《坏男人》 第1章 一【】 (一) 瑜城的天阴沉得好似闷了一场滂沱大雨,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 街道上的路人皆是行色匆匆,顾青茉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仰头观望,特地看着天气预报选的订婚日子,不过老天好像在故意开玩笑。 “妈,”顾青茉侧目问向林岚,她的眼睛原本就很漂亮,精致妆容修饰过以后便更加潋滟动人:“要是结婚那天也是这种天气可怎么办?” “那更好,”林岚伸手慈爱地替她理理裙摆:“雨天结婚的新娘子厉害,要当家呢。” 顾青茉脸颊微红,垂下眼帘,唇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真是越来越贪心了。 她抿抿嘴唇,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幸福痕迹。她已经再幸运不过了不是吗?实在不应该还不知满足地抱怨天气怎么这样糟糕。 “青茉,”林岚握住了她的手,不放心地嘱咐起家训来:“以后可不能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司城工作那么忙,你也该有计划的充充电,争取帮他分担分担。” “您半辈子都没有帮我爸分担,他不是一样很爱您?”顾青茉抬起头来轻声反问,笑靥如花。 林岚语塞,回过神来随即伸出食指在顾青茉光洁的额头上轻按一下:“就你会讲歪理。” 化妆室的门被推了开来。 “林夫人,顾小姐,”站在门口的助理恭敬报备:“穆先生已经到了,顾老先生请你们这就下去。” “妈,”顾青茉立即有些手足无措地慌了神:“你看我的妆还需不需要再补一下?礼服呢,礼服有没有哪里很奇怪?” 林岚对助理点点头,然后笑着开口问向刚刚还伶牙俐齿的女儿:“怎么啦?刚刚不是还很自信即使不充电也没关系的吗?” “妈妈!”顾青茉秀眉一拧忍不住娇嗔。 “好啦好啦,”林岚忍住笑意柔声开口安抚她的情绪:“哪里都完美,不要担心,而且我相信,在司城眼里,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顾青茉的脸颊迅速泛起桃红,在她眼里,穆司城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她父亲相提并论的完美先生。 ****** “我说师傅您能再快点不?我这十万火急啊。” 从机场这一路过来,司机师傅对后座位这位帅哥是相当不满意的,他已经催了无数遍快点快点了。“这时间段就是堵,你自己看,”司机师傅的语气尚算平和:“你自己看过不过得去。” 何岳的眉已经快要拧到一处,他按下车窗探头前前后后地看了看,随即脸色很不好看地骂了句脏话。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中瞟了后座位里焦躁不安的乘客一眼,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串数字之后就开始精神不太正常地对着手机抱怨:“我他.妈堵二环上了,这磨蹭到地儿估计她肚子都大了,你直升机在不在家?” 司机师傅听不下去地打开广播调大音量,心说吹他妈什么牛.逼,这帮人模狗样的小青年一代更比一代完犊.子。 阴了许久的天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厚重的铅色云朵于天际低低铺散开来,一场酝酿许久的大雨随时都会来临的沉闷迹象。冗长的车队在桥上缓慢行进,司机师傅一脚一刹车,听着收音机里的段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子。 挂了电话,何岳烦的不行,随手将电话丢在座椅里,然后抻长脖子向车窗外前后看了两眼,随即认命地靠回椅背上,皱着眉头开始闭目养神。 从得知顾青茉即将订婚的消息开始,他就定了机票一路从法兰西上空飞回到瑜城地面,二十几个小时没有合过眼,当然,在何岳看来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他他.妈的还没被个女人甩过,更何况还他.妈是他唯一打算娶进何家大门分分钟说爱他的女的。 操! 手背上青筋紧绷,且不说这两年他在她身上花了多少票子收了多少玩乐的心,就这口被玩弄的恶气,不搞出点动静她就以为他何岳是圣人是吃素的。 车流终于有了更大幅度的行进,雨滴也渐渐迅猛密集,何岳掏出几张红票子倾身塞进副驾驶的位子里:“尽快赶到,不用找了师傅。” 司机师傅侧目瞄了一眼,随即关了收音机心情特别好地跟何岳唠起家常来:“你这从哪飞回来的啊?” 何岳闭着眼敷衍地回:“国外。” “啊呀,”司机师傅立马惊叫一声:“那边现在是不是很乱套啊?” “还成。” “要我看哪都不如家,现在这人呐,都琢磨镀金,有多少瞎胡混日子的?爹妈累死累活挣钱,供出的小犊子最后居然打爹骂娘,这不是作孽嘛你说说。” 何岳黑着脸不接茬,车子终于顺利下了二环桥,干劲十足的司机师傅也终于得以发挥见缝插针的牛逼技能,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爱渡酒店映入眼帘。直到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的时候,司机师傅嘴里的热情说辞仍然没有停,何岳拉开车门迅速下车冒雨跑进酒店,等司机师傅回过神来他已经没了影。这种天气不愁生意,司机师傅收了副驾驶上的红色票子,然后哼着小曲发动车子驶离。 任笙没有带伞,招聘会结束之后她还要赶去兼职的辅导中心上课,雨水渐大,她用背包遮在头顶,腾出的那只手则不断伸出拦车,脚上一双运动鞋早已浸湿。就在任笙打算放弃乘车徒步跑去辅导中心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在她身边骤然停下,任笙立即拉开车门钻进后座位,一边拿出纸巾擦拭一边跟司机报了目的地。 “这天儿生意不好做啊,”司机师傅从后视镜中看了任笙一眼,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咱们国家还是好人多,才刚我拉个小伙,从机场到爱渡酒店,别的司机嫌天儿不好都着急回家不拉客,我把这小伙拉到地方还非多给我付了二百块钱……” 任笙将擦湿的纸巾装进背包的小夹层里,很礼貌地回:“有顺路的您尽管载。” 司机立即接话:“这天气还打计价器根本没人爱拉客,又拖时间又费车,你瞅瞅路面上那积水,指不定走哪就熄火了。” 任笙蹙了蹙眉不再吭声,背包已经潮湿,她将背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这才注意到司机座椅的正后方座位里有一个黑色的手机。 任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刚刚乘车的人遗落的,并且价格不菲。 司机师傅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喋喋不休,任笙在后视镜中看了司机一阵,而后决定亲自把手机还给失主,她不动声色地拿起黑色手机装进背包,顺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大抵是看出这姑娘没有刚才那个小伙财大气粗,司机师傅便不再搭话,伸手按开收音机的按钮,继续听他的段子。 赶到辅导中心的时候已经离上课时间迟了十几分钟,任笙看了计价器一眼,随即拿出刚刚好的零钱递进司机师傅手中,道了声谢谢之后便匆匆下车。 司机师傅讪讪地朝任笙进去的培训中心看了一眼,一面踩下油门一面心说以后女的尽量少拉。 (二) 何岳准备冲进爱渡订婚礼堂的时候,因为没有受邀请柬而被保安拦了下来。他自然也没蠢到一开始便动粗交手的地步,于是贵公子气息流畅地展现出来:“走的急忘记带请柬了,我是顾青茉小姐的朋友,辛苦你进去帮我通知一声,我叫何岳。” 没有请柬,保安不肯放他进去但也不敢轻易怠慢,今日这些宾客究竟都处于什么社会地位他们也是提前上课培训大致清楚的。“麻烦何先生您稍等一下。”说着保安便握着对讲机认真跟里面的人对接道:“有一位何岳先生忘记带请帖,请跟穆先生顾小姐确认之后回话。” 何岳人畜无害地立在一旁,笑容正派儒雅。 大约等了十来秒钟,保安郑重回话:“里面的工作人员说现在穆先生跟顾小姐都很忙,不方便打扰。何先生,真的很抱歉。” “这样啊……”何岳特别遗憾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彬彬有礼地回:“没关系,你们工作很辛苦不容易,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说着就真的移步走向一旁的等候区坐了下来。 被理解的保安同志很是感动,做这份工作许多年以来,已经记不清被多少轻蔑的眼光注视过,更何况恰好他正是您敬我一尺,我敬您一丈的人。于是这位保安快步走到何岳面前,没有犹豫地道:“何先生,我们严格把控只是为了防止某些好事媒体偷偷混入,如果您不介意被我检查一下的话,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我一定请您入内。” 何岳起身展开双臂摊开手掌,脸上挂着宽容而真诚的笑容:“完全不介意,不仅不介意,我还要谢谢你。” 于是保安便开始礼貌而仔细地在何岳身上展开检查,并没有发现微型摄像机之类的可疑物品。保安站直身体对何岳抱歉地笑笑:“冒犯了何先生,您请进。” 何岳笑着拍拍这位年轻保安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大步走向礼堂的门,守在门口的另外两位保安在得到队长的示意之后,对何岳痛快放行。 何岳毕竟也没有冷血到丧尽天良坑害保安的地步,他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又突然折回到登记处面前,拿了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手机号码之后塞进保安队长手里:“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打给我。” 接着,何岳在保安队长一头雾水的状态中推门进了订婚礼堂,而此时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的队长则一脸汉气的英勇神情,激动得甚至有些发抖。 宾客很多,但厅内并不喧闹,有舒缓的音乐声轻轻流泻,没有浪费任何力气,何岳一眼便看到了挽着陌生男人的顾青茉。 何岳抿着唇沉着脸,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精光暗藏。不得不说,那个陌生男人,跟他确是能比较一番的,至少就外在的硬件跟颜值来说。想到这里,何岳紧抿的唇角嘲讽地上扬,顾青茉总算也没有太打他的脸。 宾客们华服锦衣,文雅地推杯送盏,他看到不断有人携着高脚杯走到顾青茉与陌生男人面前,笑容满面地,不用想也知道,无非就是祝福恭喜的客套贺辞。 何岳从服务生托举的红酒酒盘中拿了一杯,轻轻摇晃两下,漂亮的宝石红色便吻住了晶莹剔透的杯壁,何岳浅浅地品了一口,忽然就想起顾青茉那两片总是钟爱这种宝石红色口红的软唇来,记忆里,也是芳香醉人。 此时此刻的何岳并不能十分精准地理清自己的情绪,自知从来就不是专一的人,但也骇然发现遇到她之后的自己,居然一点一点想要向专一的列队靠拢。他们在法兰西的日子逍遥得甚至有些嚣张,何岳记不起他跟顾青茉之间任何有关分手的预兆,哦不,确切来说,是他被甩的预兆,她不过就是先他一年完成学业回到国内而已。 兀自陷入娘炮的追忆情绪从来都不是他该有的风格,何岳嗤笑一声,随即端着高脚杯,径自向那一对看上去也般配得赏心悦目的情侣走去。 ****** 因为上课迟到了十三分钟,课后的任笙在教学主管办公室道了二十分钟的歉加十分钟的再不迟到保证,不为别的,就只因为这所培训中心肯用她这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任教,并且,课时费很高。 培训中心将所有老师都包装得光辉闪闪,私底下的教学管理却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教学主管还是一个五十岁左右正处于更年期的离异女人。 任笙在这里兼职三年,总共迟到过两次,上一回,是因为她下公交车的时候很不幸地被赶着投胎所以抢道的电动车刮伤,不过当然,在治学严谨的主管眼中,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迟到的理由,按她的话讲,如果走路都不能好好保证自身安全的话,那你究竟还能保证什么? 所以任笙觉得自己属实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毕竟一时争得的自尊心跟诱人的课时费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她需要赚钱。 “不要以为你年纪轻轻有教师资格证又考过英文六级就很了不起,”白衬衫黑裙套装的主管目光精锐:“这个岗位多少有才华的人在虎视眈眈我想不需要我讲给你听。” 任笙望着这位与自己妈妈年龄相当的离异女人认真点头:“是的我很清楚。” “我希望你跟当下那些浮躁的大学生是不一样的,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栽培!你下班吧。”主管一面整理桌子上的教学文件一面说道,并没有看任笙一眼。 “谢谢您的教诲,”任笙背脊秀挺地应话:“今天迟到的事我会认真反省。” 主管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头整理文件,头也不曾抬一下。任笙识相地走出主管的办公室,顺便带上了门,然后梗着脖子把眼底的湿气逼进肚子里。 接着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了。 任笙连忙翻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按亮之后也没有电话进来。然而那个执着的法国女人却仍旧在唱,任笙忽然意识到,铃声来自她在出租车上捡到的那部手机。 第2章 二【】 (一) 任笙读大二的时候丢过一部手机,发现手机丢了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给自己的号码打电话,然而对大多数丢手机的人来说,这件事的结果无疑就是关机或者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当代人丢手机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更何况自己属实切身体验过其中近乎抓狂的无奈滋味,所以对这部价格不菲的手机,任笙当真就是没有一点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私心的。 然而—— 任笙接起电话,并没有来得及开口。 “你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任笙的耳朵,非常不友善的语气。任笙皱了皱眉,将被风吹散在脸颊上的短发掖至耳后,尽量使自己礼貌地应话:“您找哪位?” 电话里讪笑一声:“小姐这是你手机么?” 被中年单身主管教育半天的任笙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她已经意识到这个男的大概就是手机的失主,可是对方这种“你偷了我手机还敢接电话”的态度令任笙再也礼貌不起来。“不是。” “我现在在景瑜路派出所,你把手机送来吧,这事就结了。”彼时的何岳还并不知道之后的自己会跟这姑娘扯上那么多瓜葛,不然的话,他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想办法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是如此容易,只要她语气稍缓地跟他说明这部手机是她乘出租车时在后座位捡到的,原本她也是打算要主动还给失主,只不过因为上课所以耽搁了。 可是任笙并没有这样跟他讲,因为她觉得对方这种“自己生活在粪坑里就以为全世界都是厕所”的愚昧体质真的是讨厌透了,更何况他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让她把手机送去警察局,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堵么。 任笙不慌不忙地开口:“我现在必须回瑜大跟导师修论文,您不忙的话就来瑜大拿电话吧。”没有继续跟他浪费口舌,讲完这一句,任笙便挂断了电话。 派出所内,何岳握着跟警察同志借来的手机,一脸难以置信的帅气蒙圈相,她居然挂了他电话。 “何先生,”跟何岳耗半天的警察同志显然已经濒临失去耐性的边缘:“你如果仍然证明不了你的身份我们只好暂时将你扣留在这里。” 何岳从兜里掏出护照往桌子上一扔:“那您说我该怎么跟您证明何岳是何岳?” 警察拿起护照里面外面看了两眼,然后郑重开口:“当事人脸上的红酒是你泼的,订婚蛋糕是你砸的,你说自己是当事人男友,可调查看来当事人根本不认识你,那么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企图?现在放你离开又去公共场合制造混乱怎么办?” 警察同志那一句“调查看来当事人根本不认识你”彻底将何岳凌迟完全,面子里子都丢的相当干净。 顾青茉脸上的红酒就是他泼的没错,说他渣男娘炮没有度量什么的完全都无所谓,除了泼她一脸以外,此次不远万里打着飞机奔赴回来也实在没有其他愿望。至于五六层的订婚蛋糕,也确实是他顺手砸的,没办法,看着实在碍眼就只好砸了。可是有一个错误他必须要纠正警察同志,那就是,这一切一切的不文明行径,都是在顾青茉腆着脸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何岳之后发生的。 “您一定要明白一点,”何岳竖起左手食指,休闲衬衫的领子微微敞开,额前的棕色刘海随性散落,左耳垂上有钻石的光芒隐隐闪现:“是她先说不认识我,所以我才泼她红酒砸坏蛋糕的。” 警察同志用食指关节敲敲桌面道:“有什么区别?还不都一样是在公共场合制造混乱?”说着警察同志将何岳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护照深深怀疑地斜着眼睛开口:“这本护照不是作假的?你有二十七?我看也就十六七,不好好读书胡作什么,赶紧联系你家长过来一趟吧。” 何岳砸吧砸吧嘴,无语了好一阵。 “同志给我支烟。”总算考虑到警察同志这也是夸他年轻呢,原本心情就已经很不好的何岳决定不与人民公仆计较。 岂料,刚正不阿的警察同志却炸了:“我读高二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要敢这样我一天抽他八顿,都是惯的,也不知个天高地厚不识个好歹!抓紧让你家长过来!在这教育完领回家接着教育!” 何岳黑了脸,也懒得继续解释年龄问题,强忍怒意道:“我手机被个女的捡去了,她他妈的……ohsorry,要是不还回来,我上哪给你联系家长去,我他妈的……呃sorrysorry,我都得吃这儿住这儿。”说完何岳又大仙附体一般地预言补充一句:“她当然不会还,傻.逼捡了东西才主动还!呃真的很sorry……” 警察的脸色也黑了,他强忍住去狠抽这个“十六七岁问题少年”的想法,努力和颜悦色地对何岳教育道:“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戾气,我们这个社会是非常温暖的,听叔一句话,少玩英雄联盟dota那种杀人游戏,别说你们这帮没有定力的小屁孩,有时候叔玩起来都热血上涌,碰上坑货也忍不住想爆粗口。” 何岳已经不想跟这位脑洞大开的警察同志继续交流下去了,因为根本没有办法顺利交流。 “我给她打个电话,让你看看咱们中国人民的素质。”警察同志拿起手机,然后点开通话记录把刚刚何岳拨出的那串号码又呼叫了一遍,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时间里,可爱的警察同志仍然不忘言传身教地感化这位“十六七岁问题少年”:“你放心孩子,对方刚刚既然接电话了就代表人家根本没有想私吞的打算,你这手机如果要不回来那算叔的,我给你买个新的。” (二) 当那一部捡来的手机再次响起风骚的音乐声时,任笙正打算离开培训中心赶回瑜大去找导师修改论文。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任笙站在培训中心的正门口,打算等雨稍稍小一些就跑去对面的公交站点等车,拿出那支拾来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仍旧是刚刚那个十分不友善的电话号码。 任笙微微蹙眉,本不想再接,奈何这歌曲长的十分执着,一遍又一遍,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坐在警察同志对面的何岳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幸灾乐祸起来,他就知道,那个牛逼哄哄的老.处.女根本就不可能接电话,别问他为什么,凭他多年的阅女经验分析来看,这位老.处.女要么就是一直单着找不到对象,要么就是刚刚被甩,要知道缺爱的女人是非常可怕的,缺爱太久就会令女人这种奇怪的生物像个爷们一样在世间厮杀缠斗,缺的越久,厮杀缠斗便会越凶狠。 何岳自诩在鉴定姑娘这件事情上有九成九的把握,那缺失的零点一,败在了绿茶婊顾青茉身上,想到这里,何岳下意识呸了一声,心说这特么真是晦气得没边儿了。 警察同志意志坚定,他不仅没有怀疑是对方不打算接听,反而还自我检讨地反复看了看手机屏幕,以确定自己信号通畅。 雨帘仍然繁密,滴落在任笙鞋边的时候,溅起的小水花打湿了她的脚背。任笙往门里退了退,然后冷静地再次接起电话。 派出所内,警察同志终于松了口气,急切地笑着说道:“您再不接我可真是打脸了。” 任笙不明就里:“什么?” “女士,这里是景瑜路派出所,我是孙警官,您现在正在通话的这部手机是否是捡来的?” 任笙伸出另外一只手开始按太阳穴,如实回话:“是的,我已经告诉失主来瑜大拿回手机了。” “真是个好闺女,”警察同志瞄了一眼半信半疑的何岳,突然灵感乍现:“可是我不得不跟您沟通一下这里的情况,”说到这里,警察同志刻意压低声音迅速起身远离了何岳之后才继续说道:“这部手机是一位智力障碍少年遗失的,他不太会与人相处,性格也稍暴躁,目前我们正努力联络他的家人接他回去。” 任笙讶异开口:“您是说失主是一位智力残障人士吗?” 警察同志侧目看了一眼一派悠然正趴在桌子上撅嘴吹文件的何岳,随即笃定而遗憾地回复:“是的。” 任笙的语气已经完全缓和下来,十分抱歉地说道:“我这就过去送手机,您让他稍稍等我一阵。” “那真的太好了,我先替这位失主谢谢您。” 任笙没有再说什么,迅速冲进雨幕中去伸手拦车,半干的书包仍然举在头顶,然而举着放着其实都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因为任笙很快便被淋湿了。 挂断电话,警察同志突然很是于心不忍,也不知道这个闺女有没有带伞出门,不要被雨淋湿才好啊。 那时候的何岳已经百无聊赖,算起来他能够背出的手机号码也就只有他们家老何头,可是就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出此下策,老何头要是知道他为了个女的偷偷跑回来,还不打断他的腿!真是想想都忍不住直打冷战。 警察同志拿着手机踱步回来,何岳挑着眉眼安慰他:“甭郁闷,毕竟有一部分中国人民的素质还有待提高。” 警察同志也挑着眉眼立即点头表示赞同:“你知道自己拖了祖国后腿说明还有救。” 何岳被噎的够呛,然后就听见警察同志慢条斯理地对他说道:“人家闺女心地善良,主动来给你送手机了。” “!?”何岳瞪大眼珠子,一副见到外星人的震惊模样。 ****** 任笙赶到景瑜路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从头顶湿到脚底,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任笙急着赶回学校,声音略大地说了一句我是来还手机的,那位负责何岳案子的警察同志立即回过身来,而后惊得目瞪口呆。 这姑娘被淋得彻彻底底,看来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伞,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上,积聚的雨水沿着发丝划过脸颊,流进脖颈里,衣服也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却仍旧十分有神。 警察同志喉间动了动,随即站起身来快步迎向任笙,在听到任笙这一句“不好意思,过来晚了”之后,一阵巨大的愧疚感迅猛地涌上警察同志的心头,这闺女看上去,跟他读高二的儿子差不多大,而此时此刻正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的霸王肇事者也一样是同龄人,都是孩子,可是孩子跟孩子怎么就相差这么多呢? “闺女,真是辛苦你了,”警察同志马上抽出几张纸巾递进任笙手里。 任笙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横流的何岳,然后从背包里掏出那部黑色手机递给警察同志,并不在意地回他:“不算什么事。” 原本打算还了手机就走的,心里很过意不去的警察同志主动提出由警局出车送任笙回学校去,算作对她拾而不昧乐于助人的奖励。任笙并没有坐警车招摇过市的兴趣,更何况在她的印象中,坐警车总归算不上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于是便直言拒绝了警察同志的好意。 人确实是很奇怪的生物,因为有了思想,便特别容易把许多简单的事情想象的过于复杂,就比如这位热心肠的警察同志,他属实觉得眼前这位品性纯洁的姑娘只是不好意思,于是便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任笙的手腕,坚持要送她回去。 被声音吵到悠悠转醒的何岳慢慢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动作缓得令任笙对他既抱歉又同情,如果在那个时候知道他智力有问题的话……任笙眼里的光芒暗了又暗,很遗憾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如果,如果存在如果的话,她多希望自己能好好陪一陪患了忧郁症的姐姐,也许,她就不会选择孤独而决绝地离开这个世界。 那就是何岳对任笙的第一印象—— 头发湿得一缕一缕,衣服抹布一般裹在身上,皮肤还算白皙,五官虽周正却没有辨识度,跟他历任女朋友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勉强称得上漂亮,黑亮如墨的,正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看。 那时刚刚转醒的何岳还忍不住在心里拽上了天,一个姑娘紧盯着一个男人看,除了因为他帅得惊天动地还能因为什么? 那时自信心爆棚的何岳并不知道,其实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的任笙,只是在感慨,只是在对智障满心同情。 第3章 三【】 (一) 警察同志其实是很担心“智力障碍”的事情败露的,不过何岳也是真争气,自睡醒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开始盯着人家闺女猛瞧,嘴角居然还挂着口水,亮晶晶的,颇引人注目。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是何原因地还大动作踉跄了一下,然后就看他迅速弯身捂住撞在桌子腿上的膝盖,龇牙咧嘴不断抽气,于是,警察同志就彻底放心了。 “小心!”在何岳的膝盖撞上桌腿之前,任笙便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并不算大,但足以令何岳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没能拯救何岳的膝盖,他已经撞上去了,桌子因为受到力量的撞击而向后蹭了一小段距离,桌上杯子里的水晃荡溢洒出来,华丽丽湿了杯旁文件的几页纸。 何岳原本揉着膝盖的手迅速转换阵营去拯救文件,不料胳膊肘却很争气地碰倒了杯子,里面的水彻彻底底地在刚刚并没有完全遭受厄运的文件上湿了个透。警察同志要哭了,毕竟他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也被何岳洗了澡。 手忙脚乱的何岳嘴角抽动两下,这他妈的……然后他相当无奈地转头看向警察同志,被一系列突发状况震撼了的警察同志已经彻底目瞪口呆。可能是因为二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的疲累原因,总之才一张嘴就凸显了何岳此时的脑抽状态:“会被关起来吗?”其实那时的何岳也只是想随便说些什么来缓和眼下的尴尬气氛,可是很显然他的调侃并没有成功,因为有人当真了。 任笙没作多想,她走过去用纸巾帮忙吸水,然后对他说:“没事没事,别怕,警察叔叔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何岳有点懵,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垂眼看着她甚是仔细地擦拭着桌子上的水迹,整理的动作一气呵成井井有条,桌子很快便被清理干净了。 警察同志咽咽唾液,虽然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但他对因果报应也是深信不疑的,就比如做了坏事的人注定要被他们绳之以法一样,不是因果不报,只是时机不到。眼下的状况,大概就是因为他刚刚胡诌对方有智力障碍的现世报…… 任笙将湿掉的纸巾纸巾仍旧垃圾桶内,又将潮湿的文件一一摊开通风,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终于空得出时间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我要走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活到二十七岁,他被数不清的女孩子搭讪过,可是也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令他一头雾水过。 一直盯着他看。 主动帮他收拾烂摊子。 轻声细语地对他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令何岳笃定地相信,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对自己一见钟情。想到这里,何岳相当自信地勾起唇角,以一副“君王翻牌子”的高贵姿态对任笙说道:“想做我女朋友吗?” 任笙一怔,随即仍旧望着他清浅真诚地笑:“姐姐大你很多,不适合给你做女朋友。” 何岳差点一口老血喷涌出来,他其实特别知道自己颜值高并且显年轻(→_→#),可是他也不愿意一直被人误会自己只有十六七岁,毕竟这非常不利于女朋友们的可持续性发展,虽然喜欢小鲜肉的姑娘大有人在,但若是将来他深深爱上的姑娘恰好喜欢大叔那款可怎么办?说起大叔款,顾青茉最后选的那款看上去就差不多。 想到这里,何岳又忍不住偏着脑袋呸了一声,又他妈想起绿茶婊了,真他妈晦气! 眼下情感空白期的何岳自然不肯继续寂寞下去,泡妞把妹之类的日常必须迅速重新启动,毕竟他不能因为一个绿茶婊的背叛而心灰意冷一蹶不振,那样的话对其他爱慕自己的姑娘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何岳将眼前的任笙仔细打量一遍,仍然不觉得漂亮,在他这儿最多也就给个六十分将将及格吧,毕竟于情于理也应该考虑到她主动跑来送手机以及刚刚又帮了自己,不然的话,这种姿色的女孩子断然是不可能入他眼的。 何岳考虑了一阵,最后勉为其难地决定给她留个联系方式,如果就这样无视她对自己的好感,终归是有些残忍,于是,何大少爷开口了。 “你……”后面的“记一下我手机号码”没有顺利说出口,内心戏超级足的何岳怔在原地,看着任笙转过身去跟警察说话。 “辛苦您照顾他了,”任笙将已经直接拆掉电池的手机递到警察手中:“晒干以后应该还可以继续用。” 说完这些,也没有等警察开口,任笙便快步走出派出所,也没有回头再看何岳一眼,她力所能及的事,也真的就只有这些了。倒是何岳,也患上了刚刚警察同志的那种“目瞪口呆综合症”,他看着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在门口,渐行渐远,却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来,这跟何岳所认为的欲迎还拒大相径庭。 几十秒过去,等警察同志拿着拆开的手机回过神来追去门口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姑娘的踪影了,何岳也十分好奇地跟过去看看,茫茫雨幕,连车子都寥寥无几地经过。 “真是个好闺女。”警察同志絮絮自语,何岳站在一边没什么表情地听。 “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小子啊,”警察大叔感慨地将任笙送来的黑色手机塞给何岳,说得语重心长:“将来找对象可不能只管漂不漂亮,人好才是关键,你看看刚才那个闺女,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好福气,可惜我儿子还太小,啧啧啧……” 何岳不以为然,姑娘如果长得不漂亮,娶回家天天看着不是给自己找堵么?不过说起来,刚刚那个女孩子倒是挺奇怪的,跟他说话哄孩子一样,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皓齿明眸,看着还蛮舒服顺眼的。 “你知道那姑娘为啥愿意过来?”警察大叔颇神秘地看着何岳问。 何岳想了想,随即自以为了然地笑道:“你告诉她丢手机的人超帅?” 警察大叔不买账地瞥他一眼,心说现在这帮小年轻的,说起话来都口无遮拦。然后瞬间又特别矛盾地想到自己刚刚顺口胡诌的事……于是大叔很懊悔地清清嗓子,最后选择对何岳诚实:“刚刚你打翻水杯泡了我的文件跟手机,之前我跟那闺女说你呃这里……”大叔伸手在脑袋上比划比划:“有些问题联络不到家人……所以我们现在扯平了。” 说完大叔就快步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了。 何岳在门口观着雨幕理解警察大叔的话,一分钟后—— “所以意思是说你告诉她我是智障所以她才主动过来的吗!”何岳炸了,冲到大叔办公桌前气得人仰马翻。 (二) 何岳当然没有胆子把电话打到老何头那里去,毕竟他还想痛痛快快地多玩两年。警察大叔一定要何岳通知个家长过来领他回去,何岳无奈,最后打电话跟秦铭求救。 秦铭年长何岳五岁,今年三十有二,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开始就一直在何家的公司工作,这十年来,他工作勤恳卖力,何耀威对他赏识有加,从最初的新晋试用职员一路提拔到今日的项目经理,私下里,何岳跟秦铭的关系就如兄弟一般。 这一回私自跑路回来,何岳不敢声张,如果传进老何头耳朵里,他估摸自己绝对得躺一个月下不来床,对何岳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老何头之外,就再也没有谁能让他想起来就头皮发紧腿肚子转筋了,老何头打起他来不要命,大皮带piāpiā抽,边抽边骂“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如果他试图躲避大皮带的话,老何头就会喊来保镖捉住他更加荡漾地猛抽,可是如果他识相告饶求放过的话,老何头便会恨铁不成钢地边抽边骂“没骨气的东西”……所以也就是说,当何岳遇上老何头,一切技能皆是浮云属性。 这么被抽到二十四岁的时候,何岳终于开了窍。他主动跟老何头提出自己要去国外求学,学习最先进的知识技术然后回来帮助老何头打理公司。 说起来,再精明的狐狸也必须服老,不然老何头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相信了何岳的鬼话,还甚是欣慰地差点老泪纵横。于是,何岳终于在法兰西的蓝天白云下撒开欢了。 秦铭接到电话之后便火速赶到了景瑜路派出所,警察大叔将秦铭上下打量一遍又核对了他的身份证件,然后当着秦铭的面又耐(ji)心(po)地把何岳教育了一遍,以哥哥身份前来领人的秦铭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住地虚心点头,最后,秦铭在何岳的保证书旁附带的监护人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警察大叔终于肯放人了。 何岳跟在秦铭后面出了警察局,还没有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慎重嘱咐秦铭:“我说哥,你可别告诉老何头我回来了。” 秦铭看他一眼,然后非常包容非常无奈地回:“知道了,先去我那里住吧。” “别的,”何岳立马拒绝:“你那离老何头不远,送我去瑜城酒店吧,去机场方便,反正也只是凑合一天而已。” 秦铭点点头,接着发动了车子。 何岳看出秦铭很疲惫的样子,眼睑下的青色暗影显示这段时间他肯定严重睡眠不足。“身体不舒服就跟老何头请假休息。” 秦铭转过头来笑着调侃他:“这可真出息了,出去几年还知道关心别人了,看来你当真是在国外学习,并没有把时间花费在泡妞玩乐上啊。” 何岳伸手擂他一拳笑骂:“去你的,少挖苦我。说真的,工作任务重?” 秦铭正色点头:“最近有个项目很棘手,我们准备了大半年仍然没能拿下。” 何岳双臂环于脑后仰靠在椅背上,公司的事他一点都不懂也完全插不上手,如果能够自主选择的话,他宁愿做个普通人家父母双全的孩子,穷点没关系,要求低些就行了。冷点也没关系,冬天的时候可以三个人窝在一起取暖。 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接什么话,更何况何岳向来都是讨厌煽情坚持嘴贱的体质:“你跟老何头要爱惜身体,你们长命百岁我才能一直有钱花。” ——————————————————————————————————————— 任笙面试过的几家公司一直都没有回音,毕业在即,工作却始终没有着落,一旦搬出寝室就要开始缴房租,手边的每一块钱都被她算得很仔细,这两天因为大雨打了几回车,当时是舒坦了一阵,可是之后却要懊恼很久。 趁寝室没人的时候给大姐打了一个电话,问问妈妈的状况,然后告诉大姐自己汇了两千块钱,嘱咐她给妈妈多买些营养品。结果自然又是大姐在电话里对她数落个没完,无非就是让她安心学习准备研究生考试,家里的事不需要她来管,钱也够用,还要把那两千块钱再给她汇过来。 早就不是新鲜的话题了,但仍然足以听得任笙眼眶泛红。她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一路读书都是大姐在供,终于等她考进大学盼出了头,家里却突然出了事,二姐跳楼自杀,妈妈从此一病不起,这个家,一直都是大姐在撑,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任笙不敢告诉大姐自己已经准备放弃研究生考试的事,再读下去起码要三年时间,虽然也有空出去做兼职,但那点工资实在杯水车薪,大姐已经三十岁了,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交往过,每每想起大姐,任笙的心就抽搐地疼。 没有什么来往亲密的朋友,因为她从来不肯加入女孩子们的购物聚会生活,时间久了,别人自然再也不肯找她,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任笙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倒也没觉得有多孤单,因为一整座图书馆都在陪伴她,因为各类不需要花钱的社团都在丰富她。所以任笙是真的觉得,一切都很好。 寝室一共住了六个人,除了任笙还在坚持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之外,其余五个人都直接转了行。有的准备进商场做导购,有的考虑带团当导游,还有甚至打算在学校食堂租个摊位做生意的……只是在任笙看来,她是因为喜欢才报考新闻专业的,她这个人有个特别不好的毛病,喜欢的东西不多,可是一旦喜欢上了,便要一直长情下去,即使明知道它不是最好的,也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再没有比它更好的。 论文删删改改已经准备妥当,翻出手机看了眼记事本,上面记着下午一点在倾城酒店有一场大型招聘会。这种人挤人的火热战场她已经记不清参加过多少回,网上的招聘信息也都有看,任笙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关招聘的机会,毕竟在我们国家的大环境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所以她不能也不敢退出战斗。 那时的任笙还并不清楚这一场倾城之约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做过麻雀变凤凰的美梦,毕竟,麻雀再怎么努力,也是变不成凤凰的。但是很可惜,许多年后,任笙才悟出了这个真理。 第4章 四【】 (一) 任笙原本以为自己应该算是来的早的,到了以后才讶异发现,她可能是最后一个。 倾城酒店的一楼大堂面积很大,然而过来参加招聘会的人实在太多,对比之前参加过的招聘会,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任笙就近走了几家展台,便对此次招聘活动的档次十分了然。 倾城集团。 岳威集团。 江山风向文化传播。 佳话传媒。 …… 相当荣幸,任笙对这些声名在外的大企业耳熟能详。然而现实却是,那一幕幕如出一辙的最低硕士学历要求,令任笙连投递简历的勇气都没有。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浪费纸张碰运气,任笙打算就走的,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任笙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西装革履器宇不凡的年轻男人正被一大波媒体人簇拥着踱上主持台。 任笙站得稍远了些,但这位整日活跃于媒体面前的发言人也被她清楚认出来了,陆逸恒,倾城集团现任总经理,实权在握的二当家。 他实在很年轻,年轻到任笙曾经在网络上搜索过关于陆逸恒的简介,可是并没有任何有关富二代的头衔,于是任笙便忍不住好奇,这个看上去也大不了她太多的年轻人究竟是怎样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任笙梦寐许久的江山风向文化传播公司,就是他在倾城集团的主营项目。 自从进入大学以来,任笙已经关注倾城集团四年光景,其实并不是只有她在关注,她们新闻专业的同学乃至其他院校主修新闻的学子,无一不梦想能进倾城上班。福利待遇自不必说,业内影响力与发展前景,皆属翘楚。 任笙还记得傅姗姗曾对着陆逸恒的照片舔屏说:“我就算进倾城端茶送水此生也无憾了啊。” 傅姗姗是任笙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两个人同寝同专业,可谓缘分甚深。四年大学,任笙除了忙学习就是忙兼职,并没有太多时间打理人际关系,倒是傅姗姗,对她很是不离不弃。毕业前夕,在发现自己就算自愿端茶送水也进不了倾城集团去见陆逸恒之后,傅姗姗便十分识时务地选择了跟专业完全不对口的导游工作,因为傅姗姗很喜欢旅行,不花钱就能旅行的工作,舍导游其谁。 想到傅姗姗,任笙忍不住微微牵起嘴角,然后拿出手机,对着主持台上的陆逸恒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微信发给傅姗姗,配上文字:网络上的照片不是p的,本人要更帅一些。 五六秒钟过后,傅姗姗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任笙才一接听,那头激动不已的声音就迅速窜进了任笙的耳朵,任笙不得不将手机听筒稍稍离开耳朵一段距离:“姗姗你先冷静点。” “花生你在哪呢!你告诉我恒哥先别走我这就过去!” 任笙汗:“你自己跟你恒哥说吧。” “我恒哥手机没电了打不通!” 任笙忍不住笑出声来:“傅姗姗你真的很不要脸。” 傅姗姗在那头豪言壮语:“这年头要脸有前途吗!不是跟你吹牛x,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认识我恒哥!” “你已经认识了,”任笙不给面子地拆台:“也就他还不认识你。” “……”傅姗姗佯装愤怒:“要不就闷葫芦,要不就贱嘴巴,嫁的出去才怪!” “借你吉言。”任笙扬着嘴角,傅姗姗肯定忘了她是不婚族。 不再关注陆逸恒及骚动不断的人潮,任笙拿着手机一面跟傅姗姗闲扯一面往外走,人影攒动,虽然酒店方面相当豪气地开着中央空调,但这种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的感受仍然是不怎么舒服的。任笙加快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并未留意对面进来的人,于是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手中的手机因受到撞击而滑落出去,摔在地上之后,又十分悲催地被人踩了一脚,任笙愣在原地,盯着屏幕碎成马赛克的手机哭笑不得。 估计是摔窜了键位,傅姗姗的声音通过免提惊心动魄地传了出来:“花生你在干嘛!什么东西爆炸了吗!” 任笙正要弯身去捡,穆司城已经先她一步将破碎不堪的手机拾了起来递到她面前:“真抱歉。” 自己走路不看路能怪得了谁。接过手机,任笙很无奈地说了一声没关系,实在很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好好看看前面。 “或许,”穆司城望着自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的任笙,抱歉地笑笑:“你方便给我留一下联系方式,之后我赔一部新的给你。” 任笙跟傅姗姗说了没事便挂了电话,屏幕上的字勉强可辨,用倒是还能用的,如果不怕眼睛受累的话。 调整好情绪,任笙抬起头来,正对上穆司城一双深邃如炬的眼眸,任笙有几秒钟的晃神,因为这个男人唇边虽然挂着笑意,但眼底的目光却似乎透着不可接近的清冷。很不幸的是任笙最近正对一本研习人类眼神的心理学书籍痴迷不已,更不幸的是任笙发现,按照该说所描述的心理状态来看,这位先生眼神中所传递出来的讯息刚好就是为人圆滑狠厉坚韧,为达目的可以甘心蛰伏隐忍,直至完成目标。 “你还好吗?”穆司城微微倾身询问。 发现自己沉浸在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眼神心理学中太久,任笙立即回神笑答:“再好不过了,今天我终于知道这个牌子的手机广告并没有过分吹嘘,”说着便应景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真的特别结实。” 穆司城怔了怔,随即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遇上你这样的当事人真是幸运。” 任笙微微耸耸肩膀,她想快些回去多在网络上投递几份简历,恰巧此时穆司城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示意任笙稍微等他片刻,然后快步走到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 当穆司城重新越过人群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个女孩子的身影。 穆司城大步走出门外四下寻望,其实他刚刚很想告诉她,手机本应由我来赔,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看,走了神,因为你很像我一个重要的人。 只是人海茫茫,有些事,他大概从此只能说与自己听。 (二) 任笙在网络上投递着简历,手边放着那部屏幕支离破碎的手机。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顺利,但好在,生活已经教会她学着承受,而非漫无意义地抱怨,况且,任笙是个很信奉否极泰来的人。 最后一次去拜访导师论文定稿的时候,导师给任笙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问任笙愿不愿意去佳话传媒实习工作。 任笙怔了很长时间都不能相信,这样好的机会竟然真的会落在自己头上,虽然她永远都在用否极泰来来鼓励自己,但老实说,摔破手机屏幕这种事也算不得否极。 这位导师教任笙她们班级中外新闻史,从大一入学的第一堂课开始,任笙就习惯早到教室半个小时,永远都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角落听课,相较于后面睡觉玩手机的一大波同学,任笙天经地义地得到了各科老师的重视。 很可惜的是,这四年的任笙实在太忙,忙着赚钱解决生活费,忙着提前修满学分,而提前修满学分的目的,仍然是为了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做做兼职。所以任笙婉拒了学生会的邀请,也没有听从老师的建议利用假期时间多去各地走走,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她也知道自己这四年过的实在很满很忙,可是回头看看,却又仿佛只是一张白纸。不记得是在哪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段话:女孩子二十岁之前不漂亮不优秀怪父母,二十岁之后仍然不漂亮不优秀只能怪自己。 任笙并不关心自己漂亮不漂亮,于是,她将这段话改成:一个人十五岁之前活得精不精彩怪天分,十五岁之后活得精不精彩怪勤奋。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有道理,只是恍惚记得初高中那会儿,有的同学往往上课听一遍就可以做到考试满分,下课尽情嬉闹成绩却仍然稳高不下。很遗憾她从来都不是这种天资聪颖的人,那些长灯相伴的夜晚,她在演算纸上一遍一遍地演算练习,以保证在每一次的考试中,不会得到与那些资优生相差太过悬殊的难看成绩。 勤能补拙这句话是千真万确没有错的,只是令任笙没有想到的是,勤奋居然还可以为自己带来几乎是改变命运的好消息。佳话传媒的招聘会她前些天才在倾城酒店膜拜过的,虽然只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小公司,但却直属岳威集团,实力前景自不必说,况且完全是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任笙对导师感激不已,却偏偏又是不擅表达情绪的人,倒是林导师语带自豪地告诉任笙,她与佳话传媒的项目负责人杜岷江先生是老同学,她自己亲手带的学生,什么水平她再清楚不过,其实是佳话传媒捡了大宝贝。 任笙不好意思地笑了,将感谢的话都一一收在心底,她会努力工作,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为了这样信任她的导师,也为想过精彩生活的自己。 ——————————————————————————————————————— 何岳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说实在的,五秒钟前他觉得自己一定瞎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看见老何头啊我擦! 这地儿是他跟几个发小的秘密基地,他在法兰西常常想念这里的菜品,味道一绝。微信群里几个公子哥知道何岳“偷渡”回来之后都炸了锅了,就这么着几个人约着见面聚聚。谁能知道现在身家显赫的大老板们谈生意也愿意往这么个偏僻地儿跑啊,所以还说什么说,说起来都是眼泪都是命…… 何岳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转身跑路,然而跟他一道来的三个发小却丢了魂儿似的愣在原地齐刷刷喊:何伯伯好…… 何耀威身边站着秦铭还有另外两个高管,他瞥见何岳第一眼时只当自己是眼花了,下意识望第二眼过去,何耀威瞬间雷霆震怒,大步冲过去揪住似乎要准备逃跑的何岳,然后半分面子也不留地在他后背上猛削两掌,何耀威气得浑身发抖,秦铭立即绷着脸走过去安抚:“何叔您先消消气,小岳一定是有事情需要处理才突然回来的。”说着暗中给何岳递了眼神。 何岳立即心领神会,不过仍然心肝肺颤个没完:“是啊爸,内什么……”何岳迅速抬头瞄了一眼接着马上进入状态地指着郑易:“郑易结婚……郑易要结婚了所以通知我回来,我跟他说课业不能耽误啊,结果这孙子说我要是不回来他就不结了!” 躺枪的郑易也开始心肝肺一齐颤抖,说实在的,他们这几个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哪个没被何岳他们家老头训斥过,作的严重了被狠踹几脚也是经常发生的。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已经严重影响了青年时期的他们,以至于每回看到何家老爷子,他们都忍不住自觉立正喊口号…… 何老凌厉的目光一扫,郑易立即颤颤巍巍抬起左手腕认真看表,正眼都不敢瞧何家老爷子一眼:“何伯伯您有空也也也欢迎您来参加啊。” 何耀威当然不买账,微侧着头对身旁的秦铭下命令:“给郑老板打电话,你问问他,他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何岳要哭了,郑易则有了屎的心,妈的他老子也不会让他好过到哪里去! 秦铭不动声色地执行命令,一分多钟后,他挂断手机跟何耀威回话:“郑老先生没有接,大概已经休息了。” 何岳感激地看了秦铭一眼,不料可疑的眼神被何耀威逮个正着,他侧身伸出手去对秦铭说道:“电话给我,我亲自问候!” 何岳:“……” 郑易:“/(tot)/~~” 平日里叱咤风云这么风光那么牛.逼的发小们此刻已经呆若木鸡。 秦铭没有动,斟酌片刻慎重而诚恳地劝慰何耀威:“何叔,您一定对他们的谎言了如指掌,小岳年轻需要历练,您多包容他,想家想朋友回来看看实在是人之常情,”说着便极严肃地对何岳说道:“还不赶快过来跟何叔道歉,既然回来就应该先跟家里知会一声,何叔又不是不许你回来!” 何岳一改嚣张浪荡常态,羊咩咩一般听话地抓紧道歉:“爸我错了,我昨儿刚回来,打算后天回去,谁知道今晚才出来聚就被你逮了……” 何耀威原本已经打算卖个面子给秦铭也给何岳留个台阶,听到何岳这么没心没肺的道歉之后简直是火上浇油,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他养出来的儿子就这么不务正业吊儿郎当! 何耀威是军人出身,即便早已退伍从商也仍然没有戒掉性格中的血性,跟他们准备谈项目的合作方已经进门朝这边走了过来,许多人好奇地向这边观望,何耀威怒意不减,食指轻颤地指着何岳恨铁不成钢地厉声教训道:“小兔崽子你也用不着回去了!明天你就给我滚杜岷江手下上班!” 秦铭上前一步正打算再帮何岳说说情,岂料—— “你不用说了!再敢包庇他我连你也不认!还有,让杜岷江给他安排最基层的活,脏累差是前提,如果把他当少爷供着让杜岷江也一起从佳话滚蛋!” 秦铭噤了声,然后面色凝重地看了何岳一眼,示意他乖乖听从组织安排。随即秦铭跟在何耀威身旁,一起走向定好的包房。 第5章 五【】 (一) 任笙担心路上堵车迟到,第二天上班高峰前她便早早出了门,林导师特地给她写了一封介绍信,任笙一身黑白工作装,干练又知性。 一路顺畅无比,赶到佳话传媒楼下的时候,时间尚早,写字楼对面有许多早餐店,任笙看了眼手表,决定吃完早餐再上楼面试。经过那场暴雨洗涤过的瑜城焕然一新,任笙用力呼吸,空气清爽的令人沉醉,这大抵就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罢。 快要走到早餐店的时候,任笙忽然瞥到右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车子,倒不是车子有多吸引她的注意,只因为站在车前不断被推搡的那个少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任笙蹙了下眉,忽而记起,那日她去警察局归还手机,失主正是眼前的男孩子。任笙没有再向前走,站在原地观望片刻,那个黑衣墨镜的壮硕男人正试图抓住他,少年绕着车子跟男人兜圈,看上去似乎正在遭遇麻烦。 并不能装作没有看见,但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任笙也不确定此时此刻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决定打给警察局寻求帮助。 何岳那时候正被老何头派来的保安劝降,老何头甚至给了保安特殊的权利,如果何岳不肯乖乖就范,保安便可以使用武力强行解决。 在老何头要求何岳去杜岷江所管辖的佳话传媒上班时,何岳已经打定主意偷偷订张机票第二天就赶紧飞回法兰西去,岂料姜永远都是老的辣,老何头扣了他的护照,停了他的信用卡,然后派了这么个一天二十四小时黑衣墨镜的男性来监控自己,老何头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何岳已经严重意识到这一回自己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了。 何岳一边绕着车子躲避保安一边四下寻望往哪个方向跑路才不容易被车子追到,绕过车头的时候,何岳的目光猛然扫到了似曾相识的任笙,她正低头摆弄着手机,相较于那日在警察局内的落汤鸡造型,今天的她倒是加分不少,原来她不狼狈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可是嘴唇的颜色实在太淡,涂一些颜色艳丽的口红应该会更漂亮一些,不至于看上去这么的索然无味。 不过倒是也有一点好处的,至少接吻的话不会让他吃到太多颜料……想到这里,何岳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忍不住在心里边儿咒骂自己,这他妈的还真是饥不择食了啊。 任笙的电话已经打通了,她有一个特别值得骄傲的本事——过目不忘,尤其是对数字类的特别敏感,那日她在拾到的手机上扫了两眼来电号码,就这样记住了孙警官的手机号。任笙简单说明自己是前几天去警察局给一位智力障碍少年送手机的人,电话那头的警察大叔立即有了深刻的印象对任笙寒暄起来。 任笙瞄了一眼少年,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黑衣墨镜男人步步紧逼,任笙立即长话短说地告诉警察大叔,那位身体有些缺陷的少年现在正被人追赶,无法确定原因,事发地点在岳威集团旗下佳话传媒公司门口。 警察大叔听完任笙的陈述之后略略顿了顿,而后立即表明自己正在出任务,他会联络同事尽快赶到事发地点受理这个案子的。任笙握着手机还想再嘱咐一声麻烦您快点,然而那头却已经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从来都不希望自己变成多管闲事的人,任笙侧目看了那个黑衣墨镜的高大男性一眼,非常确定两个自己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因此她便理智地决定将这件事留给人民警察处理。再说那个男孩就一直绕着车子跟对方周旋,看上去暂时也并没有什么危险。 时间稍稍耽搁了些,任笙看了眼手表,然后准备这就去早餐店,发觉任笙打算离开的何岳忽然大步朝她冲了过来,黑衣墨镜男尽职尽责地跑在何岳身后。 “你等一下——” 任笙一怔,转头看向正目标明确冲向自己的何岳,她下意识快步向前迎了一段距离,将何岳挡在自己身后,然后伸手阻挡仍然在逼近的黑衣墨镜男高声问:“先生您有何贵干?” 她问得很大声,因为心里的忐忑不是假的。倒是何岳跟那位保镖,在任笙的厉声质问中十分默契地愣在了原地。 纵然何老爷子给了他可以动粗的特权,但是保镖先生并不敢真的伤到何家少爷,他只要将何家少爷顺顺利利送进佳话传媒去杜岷江先生那里报道就阿弥陀佛了。 何岳站在任笙身后一面平复呼吸一面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然后就在心里边儿挑剔开来,太瘦,没几两肉看着不性.感抱着不舒服。好在个子还算合格,接吻的时候不用男的屈膝弯身太多…… 就在这个时候,任笙突然没有预兆地回过头来轻声问向何岳:“你认识他吗?他有没有欺负你?” 何岳痞气地看着她笑,答非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那里上班,”任笙耐心地指指身后佳话传媒的写字楼。 何岳寻着任笙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登时觉得如果不能立即回法兰西逍遥的话,那么去找杜叔叔报道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跟他这么有缘的姑娘,不去撩一撩招惹一下的话,简直都对不起如此深厚的缘分,更何况眼下正值情感空白期,偶尔换换口味也是很有必要的。 任笙看着四下张望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何岳,那本心理学书籍里的观人理论又跑出来帮忙分析——当对方目光不断游移却并非在寻找任何目标的时候,这常常是出于手足无措的自然反应。“别害怕,等下警察叔叔就会过来。”完全是对待小朋友的语气,任笙下意识出声安抚。 何岳一怔,忽然想起那天警察胡诌他智力障碍的事——妈的,怪不得他觉得她跟自己讲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怪怪的,操! “那什么,我……” 何岳正要开口解释这个不负责任的误会,不料却被就要失去耐心即将暴走的保镖拦了一道:“少爷,您行行好也体谅体谅我们底层人民,您要再不配合,那小的也只好按何老先生吩咐的办了。” 任笙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听出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其实在何岳听任笙说自己在佳话写字楼上班的时候,他就已经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过看上去老天并不打算给他开口自行洗白的机会,因为一辆相当低调的辉腾已经在他们三个身边稳稳停下,司机下车拉开后座位的门,看清下车的人以后,任笙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没有想到第一天面试就有幸遇到佳话传媒的一把手了。 杜岷江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英气不减当年,他跟何耀威当年是同吃同住同训练的战友,因而膝下并无子女的杜岷江也把何岳当作自己儿子一样。 “我亲自来迎接你还打算当逃兵吗?”杜岷江慈爱地望着何岳笑,何耀威打电话跟他抱怨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让他帮着规矩规矩。 “杜叔……”何岳尴尬地笑着走向杜岷江,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家老何头是怎么跟杜叔抱怨他这个不争气不上进不靠谱的儿子的。 保镖心满意足地开车回去跟何老交差,任笙怔在原地看着杜老先生跟何岳渐行渐远的背影,来龙去脉虽然整理的还不明了,但是,有一点她却看得十分清楚,她顶着大雨去归还手机的对象,健康的很,也聪明的很。任笙漠然转过身快步向早餐店走去,她已经在这个陌生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更何况,还是个卑鄙的骗子。 (二) 或许是林导师亲自推荐的关系,面试顺畅无阻,负责人只收了任笙的相关材料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安排她两日后开始上班,实习职位是记者助理。 记者助理这个实习岗位总共招了五个人,三女两男,其中一个叫于芷曦的姑娘美得令任笙这种女流之辈都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瑜大的校花怕是也要被她比下去几分的。任笙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长得闭月羞花美若天仙也就算了,竟然还热爱新闻事业,可见她是个多有品味的姑娘。 另一个叫徐瑶瑶,她也是个特征非常明显的姑娘,因为从任笙注意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记笔记,时而眉头微微蹙起,时而点头表示赞同。受到徐瑶瑶的熏染,任笙忍不住对面试考官的话更加认真地听讲起来,可是真的很惭愧,她听得仔细,但仍旧不知该记录哪里。 那两位男性实习同事无需赘言描述,因为他们的眼神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不自觉地黏在于芷曦身上,由此,任笙已经预见了几场办公室恋情。 正式报道时间都是两天以后,负责面试他们五个的考官一句“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勤奋踏实,不要辜负各位长辈的苦心”让任笙弄清了一件事情——原来他们五个都是关系户来着。 结束面试往外走的时候,于芷曦的细尖高跟鞋不肯乖乖配合,任笙走在她的左边,于芷曦即将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的那一刻,下意识忽略了右边两位时刻准备自告奋勇的护花使者,伸手用力扯住了走在自己左边的任笙。 任笙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吓了一跳,一低头便迎上于芷曦满是抱歉的美丽笑容:“不好意思啊……” “受伤了吗?”护花使者一号马上倾身询问,话音刚落,护花使者二号也立即殷勤开口关心道:“有没有怎么样?”徐瑶瑶冷眼瞄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背着包包迅速离开。 于芷曦满眼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任笙不动声色地弯身将她扶了起来,可是于芷曦却并没有松手,任笙想了想,索性两只手一起挽住了于芷曦的胳膊:“我扶你走吧。” 护花使者瞥了任笙一眼,虽然看上去不甚满意倒也没说什么。于芷曦感激地冲任笙笑笑,待使者走没了踪影,她一面小心翼翼挪着步子一面跟任笙道谢:“谢谢你啊。” “不谢,”任笙盯着她的脚背看了两眼:“不经常穿高跟鞋吧?” 于芷曦将散落的长发绕至耳后,轻轻吐了下舌头:“今天是第一次穿。” 任笙被她可爱的小动作萌到不行,不要光说男人好色,女性其实也是一样的,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的真谛应该就是人类除了自己爱美,更爱追逐美丽的事物。 “你叫任笙是吗?是不是花生的生?”穿着恨天高的于芷曦比平底鞋的任笙稍稍高出一些,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天底下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任笙笑着解释:“是竹字头加一个花生的生。”不过花生确实是傅姗姗给她取的外号。 “很好听,”于芷曦一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眸弯成两道柔光满溢的月牙:“你去哪里?我送你。” 任笙看着她唇畔两侧的酒窝几乎入迷,皮肤也太好,白皙红润不见毛孔,近看了才知道原来她并没有化妆:“不用了,我回瑜大,有直达的公交车。” “你是瑜大的学生?”于芷曦羡慕地称赞道:“好厉害。” 瑜大全国上数,著名的学霸集中营,培养出来的人才非富即贵,毕业生往往在大三阶段便被各大集团抢着签走了。 当然,以上都是外界给瑜大戴的高帽,就任笙所知,她身边找不到工作的同学一抓一大把,非富即贵也是有的,瑜城□□家的孩子就在瑜大英文系念的大学,毕业之后直接去了加拿大深造,但毕竟还是每日为房贷拼命工作的学姐学长们占了更大比例。 所以任笙从来就没有觉得能在瑜大读书是件多厉害的事。 任笙将她一路扶到正门外露头停车场处,于芷曦按了车钥匙,一旁的白色奥迪尽职尽责地回应两声。“让我送你吧,我也没什么事情。”对任笙莫名好感的于芷曦再度柔声细语地征询意见。 任笙礼貌地微笑回绝:“下次好了,我们来日方长。” 于芷曦便不再勉强她,两人挥手说了再见正要各自离去,一道男声忽然突兀地自任笙背后响起:“你等一下——穿白衬衫牛仔裤那个——” 那时任笙对何岳的声音已经隐约有些印象了,只是下意识不想去理会,于是任笙便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 何岳却并没有死心,他加快速度边跑边喊:“我说背双肩包的,你站住——” 任笙不耐烦地越走越快,然后就听见已经坐进驾驶室里的于芷曦非常开心地大声喊道:“何岳哥哥——” 任笙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正见于芷曦从车上下来,踩着掌控不了的恨天高踉踉跄跄向那个男的迎面跑了过去,而那个被唤作何岳的男性在看到于芷曦之后突然掉头逃跑了,于芷曦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她就穿着那双驾驭不了的细尖高跟鞋一路追去了马路对面。任笙对这一系列突发状况看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忍不住在心里感谢起替自己解决了骗子的于芷曦。 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周末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去辅导中心兼职,任笙长长舒了口气,大姐终于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了。任笙加快脚步向公交车站走去,步履安稳轻盈。 ——————————————————————————————————————— 何岳断然不会料想到居然会遇上于芷曦那块黏死人的狗皮膏药,他只知道当年在他去了法兰西之后不久她也出国了,在他二十七年的生活里,有整整二十年于芷曦都是他的噩梦,剩下的七年是一到四岁没什么太大记忆,以及近三年他在法兰西终于得到了完完全全的清净。 何岳不能明白,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那么厚脸皮,凶她一顿没有用,骂她一回她当好话听,从小到大于芷曦所有有关“我将来想成为________”的作文写的都是“我将来想成为何太太”……最可怕的是老何头居然承认于芷曦是他跟老战友指腹为婚的内定儿媳妇,操…… 于芷曦仍然在后面边追边喊,何岳不敢稍稍停顿,一面跑一面拿出手机拨给前些天才“被结婚”的郑易,那头才一接通何岳就没什么耐心地喘着粗气吼道:“于芷曦回国了,你还要不要追她?” 第6章 六【】 (一) 手边还有一些可以支配的钱,这件秋衣穿在林苑导师身上一定是好看的,她一贯优雅知性。任笙不断摩挲着柔软的衣料,为着价签上的四位数犹豫不决。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地劝说道:“这件秋装是刚刚上市的新品,整个瑜城就只有这一件,绝对不需要担心会撞衫的。” 在消费的问题上任笙向来理智,每年双十一双十二这种大型民众剁手活动来袭的时候,室友们都会忙碌得不可开交。祝佳曾哭丧着脸问她,花生你究竟是怎么控制自己不剁手的,快教教我。 其实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呢,无非就是穷着。 回忆令任笙生出几分怅然来,她是那么那么的害怕贫穷,然而矛盾的是,她也那么那么的感谢贫穷,因为除了努力再努力更努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摆脱它。 “这件衣服我方便试一下吗?” 任笙猛然回过神来,一位顾客也看中了她手中的秋衣,正迫不及待地跟任笙商量着。 任笙礼貌地回:“抱歉,这件我已经决定买下了。”说着将衣服递到导购小姐手里:“麻烦帮我包起来吧,我去付款。”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这个时间逛商场的人并不太多。那时候穆司城正被顾青茉央着来这里约会,因为是顾家自家开的商场,安保工作总是放心一些的,不必担心会被记者偷拍。自订婚以来,他与顾青茉也总是聚少离多,各自的生活节奏并没有因为这场订婚仪式而改变。 正式的婚礼定在一年之后,顾家特地请了巴黎最有名的婚纱设计团队来瑜城为顾青茉量身定制,也因此顾青茉逛自家商场的频率高了许多,只要一有空闲,她便会来这里考察进度。 那一会儿顾青茉正被设计师捉去试一试腰身尺码,穆司城等在外面,商场里不允许吸烟,他不打算破坏规矩,所以坐电梯去了楼下的吸烟区,也就是出电梯的那一个瞬间,他瞥见了在自己面前一瞬而过的任笙。 那时他还并不知晓她的名字,他只是一眼认出,她就是那日在倾城酒店招聘会场,被他撞碎手机屏幕的女孩。 吸烟区近在咫尺,穆司城却没有朝吸烟区的方向走去,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款台处刷了卡签了字,然后拿着盖了章的购物小票往回走,路过他的时候,她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很快将目光收向前方,穆司城便明了,她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来。 那日在招聘会场,他远远地看见她,一度以为她就是已经多年不见的叶羽,所以他失了神。走近了才发觉,并不是的,她们只是长得有些相像而已,叶羽的左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他记得清楚。 并不是执着于回忆的人,穆司城大步走向任笙刚刚刷过卡的那个款台,他只是想令自己彻底死心罢了。 也的确令他彻底死了心的,跟收款营业员拿过刚刚签了名字的刷卡记录单,上面娟秀地写着任笙两个字。 穆司城从来都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但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情绪却仍旧被负责收款的营业员看进了眼底。 “穆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穆司城回过神来,将记录单交还给营业员,并不怀念那段食不果腹狼狈蝼蚁的生活,更何况向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期盼什么。 “辛苦了。”说完这一句,穆司城转身大步走向电梯,没再回头。 任笙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背后暗自观察自己很久,这件衣服花了她两个多月的生活费,但她并不后悔,人情世故她也是懂的,但对于林苑导师,任笙内心的感激是纯粹的,就像林导师不求回报地替她搭桥那么好的工作一样真挚纯粹,她现在恨不得赶快在这个圈子里做出一番成绩来,让那么好的林导师骄傲一下。 穆司城已经踏进电梯不见踪影,任笙也出了商场大门,背道而驰总是看上去越走越远的,然而这个世界说大也小,小到下一个转角,就说不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 在任笙眼里,林苑导师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上课的时候,她睿智风趣旁征博引,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艺术大家的风范。私下里,她又是安静淡泊的,至今未婚,一个人住在一间布置典雅古朴的公寓里。 任笙原本就是不打算结婚的,也因此并不觉得林导师的生活有什么奇怪之处,倒是大学里的其他老师,并不太与林苑导师走得亲近,而大多数同学,更是将林导师看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膜拜对象,反而是习性相近的任笙与她很能谈得来。 林导师并不坐班,一般都是上完课就走的,任笙回到t大之后去停车场看了一下,老师的车还停在那里,但任笙并不知道林老师在哪个教学楼上课。任笙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要下课了,她决定在车旁等候一下,也只过了十几分钟,她看见林苑老师携着几本书朝这边走来,任笙立即迎了上去。 林苑无疑是很爱惜赏识任笙的,所以当任笙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林苑时,她先拎出价签看了一眼,然后便拉住任笙,开车去了那家商场退货。任笙推脱不过,最后只得听话地坐进车子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样好的老师,恐怕今生再不会遇到第二个了罢。 这是任笙第一次坐林苑的车,车内有淡淡的百合香味清浅弥漫,cd正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符合林老师的独特气质,任笙甚至有些痴了。 “不如等下退掉衣服,你请我去吃一家美食吧。”开着车的林苑微笑着看向副驾驶中的任笙,愉快地提议道。 “没问题,”任笙也开心地笑了,离开课堂以后,她与林老师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更像是忘年交往的朋友:“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最好我们多吃几家,每家都不要吃的太饱。” “原来你也是个吃货呀,”林老师略惊讶地看了看任笙:“倒一点也不胖,我年轻那会也是怎么吃都不长肉的,现在可不行了。” “您现在也仍然很苗条啊,”任笙向来实事求是:“我们背地里都称呼您t大孔雀公主。” 林苑忍俊不禁:“是因为我爱打扮?” 任笙立即摇头:“怎么会,是因为我们都觉得您跟跳孔雀舞的杨丽萍老师气质一模一样,都是仙女。” 林苑莞尔:“偷偷告诉你,我连扭秧歌都是同手同脚的,不然我是很乐意去试试那些广场舞的。” 任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神,转而又释然许多:“也对,毕竟您已经那么超凡脱俗了,上天不会让任何人十全十美,”说到这里,任笙一本正经地对林老师说道:“所以我唱歌才会五音不全的。” 林苑老师听了任笙的话之后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任笙也嘿嘿跟着乐,两个相差二十几岁的人,沟通起来半点代沟也没有,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商场,林苑是个很随性的人,才一下车她便伸手拉着任笙轻车熟路地往专柜走,任笙很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看林老师跟导购小姐说明来意,前后买这件衣服也只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更何况那时还有另外一位顾客也看中了这件衣服,所以她才愈发觉得抱歉。 一听是要退货的,导购小姐便不再那么热情了,她说商场有规定的,换货问题在柜台可以直接处理,要是退货的话,就需要去客户服务中心做个登记。 林苑也没说什么,就拉着任笙又去了客户服务中心,任笙心里很过意不去,早知道就不自作主张买这件衣服了,这会儿还要浪费林老师的时间在这里商讨退货。 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先是询问是否有质量问题,而后又问是不是款式不合心意再去其他专柜试试其他服装可不可以,平日里很是随和的林老师这会儿少见的态度坚决不好说话,退掉就可以了。 那位小姐仍然在笑容满面地给她们做思想工作,任笙大抵也猜到退货不同于换货,说不定是要扣员工工资的,她心中一句“林老师,要不您就留着穿吧”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一个很低沉的男声在身后骤然响起:“什么事?” 那位小姐立即变了变脸色,随即恭敬地道了一声穆先生。 (二) 这是个略耳熟的好听声音,任笙不经意抬起头来向穆司城的方向瞥了一眼,在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之后,又安静地转过脸去。 与任笙刚刚的探望目光不期而遇,那时的穆司城也并没有料想到站在林苑身后的人会是她,想来,也只刚刚分开一个多小时的光景而已,倒是有缘。 林苑在看到来人是穆司城之后,微笑着解释:“没事没事,我要退一件衣服,一个小时前买的。” 穆司城极礼貌地笑着点头,随即看向顾客服务中心的姑娘:“这位是我阿姨,尽快处理好。” 那位小姐忙不迭地自林苑手中拿过那件秋衣,随即在电脑上敲击几下就将钱悉数退还给了林苑。 “青茉也来了吧?”林苑轻声问道。 穆司城只点了下头,随即岔开话题:“阿姨您去哪里,我送您。”他的目光已经有意无意地流向任笙几次,她就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什么也没有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用了,”林苑再度牵起任笙的手准备就走的:“我开车过来的,你快去忙吧。” 任笙的手机恰好唱起了歌,她掏出手机有些费力地看了屏幕一眼,傅姗姗三个字赫然于屏幕上跳动着,林苑立刻松开手示意她去一旁接听,任笙感激地笑笑,随即转过身去,走到了角落处。 仍然是那部被他撞飞在地碎了屏幕的手机,穆司城看得清楚。 许多年以前,他攒够了钱给叶羽买了一部当时最流行的手机,那时的手机还都没有智能化,跟今天相比,拿在手上揣在兜里都实在厚重。有一回,叶羽下课之后手机被掏了,被掏的时候她是感觉到了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贼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那一天的叶羽仿佛是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一路追了贼十几条街,边追边高声喊着抓小偷,那个贼大抵也是跑不动了,最后把手机往身后一扔,等叶羽弯身去捡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穆司城还记得,那天傍晚他见到叶羽的时候,她哭得简直肝肠寸断,就因为他送的那部手机被小偷摔碎了屏幕。 他看着灰头土脸的她,牛仔裤上还残存着跌倒之后没有来得及拍掉的尘土,他那时候很想数落她一番,手机丢了可以再买,街上车来车往,危机四伏,怎么能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可是他却听见她断断续续抽抽搭搭地跟他说,对不起,我没保存好你送的礼物。她哭得伤心欲绝,他终究狠不下心再开口苛责,只觉得,满身满心的幸福。 这些年的穆司城已经很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回忆,因为回忆会将他凌迟得体无完肤。如若不是刚刚看到任笙仍然在使用那部被摔碎了屏幕的手机,那一段记忆,便是会一直尘封在他心底了罢。 穆司城的目光再度下意识流向角落里背对着他的任笙,这样看去,连背影都是如此的相似,相似到,有那么一瞬间,令他分不清楚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订婚之后你们两个有没有更着急结婚?”林苑开口打破沉默,只这样安静地站着总是有些尴尬的。 穆司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挂着得体的礼貌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急也没有用的,顾大小姐要对我考察透彻。” 林苑也笑,而后意味深长地与他闲谈:“这一辈子能嫁给爱情能迎娶爱情是多幸福的事,可惜很多人并不能懂。” 穆司城没有开口,林苑是顾青茉妈妈林岚的亲生妹妹,他与这位阿姨并不熟稔,但总觉得,她与顾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太一样,顾家跟林苑的走动并不亲近,穆司城没有兴趣探问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他并不讨厌顾青茉的这位阿姨。 任笙接完电话立即走到林苑身边,十分好笑地对林苑说道:“傅姗姗今天出团碰到她男神,这会儿她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林苑对傅姗姗是很有印象的,因为每次上课她都会坐在任笙的旁边,就算不听讲也只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补充睡眠,绝不影响纪律。“男神?”对时下的流行词汇也并不陌生,林苑感兴趣地问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任笙遗憾摇头,忍俊不禁:“不是呀,这傻姑娘眼光高的离谱,她已经相中江山风向传媒的陆逸恒很多年了。” 林苑立即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我们系得有三分之二的姑娘都相中他了吧?”随即林苑忍不住感慨:“我如果有个女儿的话,大概也很希望有那样的女婿。” 穆司城沉默不语,不得不说陆逸恒的对外公关形象塑造堪称完美,等那家伙度假归来,想必又有的跟他吹嘘这一路的艳遇事件了。 “谁知道本质怎么样呢?”任笙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你觉得呢?”穆司城也忽然开口,一双墨色眼眸不见波澜地望住她。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接茬,任笙抬眼回话,完全是闲谈的玩笑语气:“我觉得他的情感生活会很丰富,也许他在感情上的人生信条是不到四十不结婚也说不定。” 笑意爬上穆司城的眼角眉梢:“你不如就说他很花心多情?” 任笙立刻很是认真地摇头:“我还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 穆司城笑望着字斟句酌的任笙,熟稔的亲近感觉再度不受控制地汹涌袭来。他甚至就要忍不住开口问她一句认不认识叶羽,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骤然响起。 “你快忙吧,我们走了。”林岚微笑挥手,而后跟身边的任笙相偕离去。 顾青茉的电话已经进来一段时间,穆司城接起手机看着林岚与任笙离开的那个方向,若有所思地回:“我在楼下,这就上去。” ——————————————————————————————————————— 自从知道任笙即将进佳话传媒实习之后,何岳便改了主意,他决定暂时进佳话上班。在他看来,老何头每次见他非打即骂,倒是杜岷江叔叔一向待他如亲生儿子,所以在杜叔手底下的话,总不会吃什么苦头。 可是!一想到那个狗皮膏药于芷曦他就头大,枉她生得花容月貌,从小到大做起事来全然不会经过大脑的,他已经对她明确说过无数遍“不喜欢你”,然而却一句都没有飘进她大小姐的脑袋里。 好在他有一个对于芷曦死心塌地着魔的兄弟,既然控制不了正面战场,那么他完全可以采取迂回战术——培养支持郑易搞定于芷曦。 在郑易听说于芷曦回国之后,腐朽多年的小心脏终于又重新注入了鲜血。这几天老何头看何岳看得紧,他出门一趟都很费劲,于是见不到何岳的郑易只好没日没夜打了鸡血一般地跟何岳煲电话粥,俩人讨论了两天,得出的第一套方案是先把于芷曦约出来,多多创造郑易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落在了何岳肩上,他负责打电话把于芷曦约到酒吧,剩下的工作,就全都交给郑易完成了。 那时乐颠颠只想着怎么摆脱于芷曦狗皮膏药式纠缠的何岳并不知道,某天的自己会悔得肠子发青,然而每个人的人生都大抵如此罢,最初的自己,往往不甚清楚自己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7章 七【】 (一) 于芷曦接到何岳电话的那一刻心里也是几番疑虑,想来,在佳话传媒遇到何岳的时候他还见了鬼似地逃,怎么会忽然心血来潮打电话约她晚上六点去酒吧呢? 然而在有关何岳的事情上,她的理智残存时间终究是那样短暂。于芷曦九点钟要去佳话传媒打卡报道,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她仍旧站在房间内宽敞的衣帽间中进行一系列的搭配打扮。 选来选去,最终于芷曦选了一套性.感撩.人的酒红色吊带贴身裙,稍稍弯身的话,胸口一片美好的□□便会播撒福利般地一览无余。黑色的长直发被卷成波浪,于芷曦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又十来分钟,在确定每一个角度看上去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以后,这才背着包包出了门。 所以才第一天实习上班的于芷曦自然不出意料地迟到了。指纹卡没有打上,走到哪里都引得目光无数,惊艳的、震惊的、鄙夷的、等着看好戏的……总之于芷曦的情绪特别泰然,从小到大,经过年岁的洗礼与调.教,最最令她不会在意的,便是别人的异样眼光。 也因此,迟了到的于芷曦微扬着下巴,走得趾高气昂。 不过当然,作为一家正规传媒公司,于芷曦这种第一天上班便迟到并且“奇装异服”的人,经理一向是乐于规矩规矩的。 会议室的门很幸运地开着,于芷曦自认蹑手蹑脚溜进会议室的时候,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就保持着用包包捂住胸口,猫腰僵在原地的动作,看讲台上的培训经理和坐在底下的四个实习生一起齐刷刷地扭头盯住她看。 一个偌大的会议室,总共就只有五个人,那她再小心翼翼又有什么用,根本就不可能蒙混过关……好在于芷曦从来就没打算在佳话传媒做出什么成绩,她的目的简单纯良,留在这里,能经常看到何岳就好。 那两位同为实习生的男性已经被于芷曦惊艳得微张了嘴巴,徐瑶瑶皱着眉头扶了扶眼镜,随即一脸漠不关己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前方的ppt,那时的任笙在看到这样一身打扮出现的于芷曦也是惊讶了一下的,接着任笙往于芷曦的脚看了过去,然后她便为于芷曦安心不少,今天这位姑娘没有穿高跟鞋,可是虽然她没有穿高跟鞋,一双美腿仍旧又长又直,别说男人,就是她们女性看了也会怦然心动被美得赏心悦目七上八下呀。 培训经理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她盯着于芷曦眉头紧锁,新进五位记者助理实习生的来头她自然早已一清二楚,也因此不便黑着脸多说什么,于是她扬手示意不进不退的于芷曦:“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找座位坐。” 还记得前天帮过自己的任笙,一获特赦,于芷曦便立即快步走向任笙,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在遇到任笙友善的目光时,于芷曦顽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培训经理开始敲白板示意下面坐着的五个人继续听讲。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吧,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敲了两下,众人循声望去,随即于芷曦就惊喜交加不能自已地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任笙的眉头微微蹙起,是那个装成智力障碍少年的骗子。 何岳仍旧保持着左手插兜右手敲门的悠闲姿态,在瞥见任笙的时候,他的眼睛蓦地亮了。也没等培训经理示意,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会议室,并且是直奔着任笙所在的位置,结果待何岳走近了才赫然发现,妈的这下边儿总共就坐了五个人,居然还有一个是狗皮膏药!并且她还就贴在任笙旁边。 “何岳哥!”于芷曦激动地出声招呼。 “闭嘴!”何岳白她一眼,随即没好气地在任笙后面坐了下来。 徐瑶瑶一副眉头紧锁心思凝重的样子,培训经理已经站在ppt前面半天没讲话了,最后徐瑶瑶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对培训经理礼貌提出建议:“我们都珍惜彼此的时间好吗?” 任笙倒吸凉气一口,始知道这个徐瑶瑶一定是大有来头。 于芷曦没空理会这间会议室里的任何现象,因为她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背影够不够美丽,早上出门匆忙,她照了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却偏偏忘了再照照后面。 何岳玩味地看着任笙脑后的头发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心说看上去倒是挺柔软的,就是不知道摸上去究竟手感如何。 培训经理在佳话传媒也算得上是有些资历的,带过这么多实习生,再没有哪一批会比眼前的这批更令人讨厌了!一个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都塞来这里,她真的很想冲去老总办公室问问看,这么搞下去佳话传媒会不会倒闭啊!? (二) 董事长的儿子…… 董事长生死之交老战友的闺女…… 副总的侄子…… …… 这些听上去就很糟心的身份在培训经理脑海中绕了绕,随即她看向唯一一个不那么有身份的任笙指示道:“下班前你负责把大家今天的培训总结齐上来送去我办公室。”说完这句话,培训经理便关了电脑携着一沓资料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的门。 “这就完了?”于芷曦明显蒙圈,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任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徐瑶瑶无语地瞪了于芷曦一眼,随即拿着笔记也起身匆匆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临时工位上。 那两位护花使者倒是殷勤,拿着自己记录的笔记递到于芷曦面前几乎异口同声:“我都记清楚了!” 于芷曦瞄了一眼那两本笔记,字迹堪忧到令她觉得简直不吐不快,更何况她对这两个不断跟她示好的家伙半分好感也没有:“字也太难看了,根本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随即她转头盯住任笙的笔记看,字迹工整娟秀,于芷曦忍不住出声啧啧称赞顺便挖苦那二位护花使者:“啧啧啧,果真是字如其人呀。” 坐在后排百无聊赖的何岳缓缓起身,悠哉悠哉地走到前排,拿起任笙放在桌子上的笔记痞痞地说道:“借我用用呗?” 任笙微微蹙眉,老实说,她真的很讨厌他。 “抱歉,”任笙也站了起来,自何岳手中抽回自己的笔记,不带情绪地回:“等下要出外勤不在公司,麻烦你跟其他同事借吧。” “出外勤?”何岳刻意倾身稍稍靠近任笙:“去哪里出外勤?” 任笙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不再吭声,双臂抱着笔记于何岳身侧擦肩而过,说真的,她特别理解刚刚负气而走的培训经理。 何岳盯着她的背影笑容玩味,想想看,他们两个很有缘分不是么? “何岳哥哥,”于芷曦揪住他的衬衫下摆轻轻晃荡,笑眼弯弯地问:“下班以后我在正门口等你好不好?” 护花甲乙大抵也知道这么漂亮的妹子必定不会没有男朋友,在看到何岳本尊以后,在看到于芷曦与何岳这么亲密以后,护花甲乙便识趣而失落地退兵了。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于芷曦跟何岳两个人,于芷曦的小心脏怦怦怦跳乱了节奏,这是他们分离多年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她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比如我现在洗衣烹饪样样拿手;比如我这几年我在加拿大学习拿到的成绩都是顶级;再比如,我一直都很想你。 可是与他近在咫尺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些话说与不说,忽然不再重要。 何岳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原本舒展的眉眼渐渐皱起。 他也承认于芷曦确实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苛刻来看她甚至要比以往他交往过的所有女朋友都要漂亮,如果非要找个姑娘出来跟她比美的话,大概就只有那个水性杨花的顾青茉能跟她勉强拼上一拼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不喜欢于芷曦,他就是看不上于芷曦啊。 何岳也曾就这个课题进行过深入的研讨分析,他究竟为什么不喜欢于芷曦呢,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他们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啊,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他连她穿开裆裤的时期都经历过,俩人全.裸.入浴一张床上睡觉的情境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不过当然,那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们家跟她们家都拍有照片作为证明,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对于芷曦本来就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哪个是她的地步,可是!她却偏偏黏他黏到恨不得要跟他时时刻刻合.体生活的地步,操,原谅他这么污,可事实原本如此,如果不是他叽叽歪歪地阻止,说不定他上个厕所她都要跟着一起。 从幼儿园到高中,他的同桌始终都踏马哒是同一个人。 从小学到高中,他当篮球队长带兄弟们在场上厮杀拼搏挥汗如雨,她就必然会作为拉拉队长领着一帮姑娘们在场边声嘶力竭瞎乱蹦跶。 从幼儿园到高中,他除了上学期间会天天遭遇于芷曦,就连周末也无一幸免,几乎每个周末他们家跟她们家都要聚在一起,聚会期间讨论的话题永远都单调得令他发指——等这俩孩子大学一毕业就允许他们结婚! 他们家老何头甚至还极其严肃地对无辜躺枪的他进行提点教育:作为男孩子一定要有自控力把持住。 谁说他没喊过冤枉!尼玛他肺都要炸了可是根本没人信啊!所有人都笃定他跟于芷曦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的金童玉女,他对她的痴狂甚至到了把持不住的地步! 何岳打了个冷战,没有胆量再追忆下去,这种处处都是于芷曦的既视感真心恐怖,真心恐怖啊卧槽……总之,他绝对不会看上于芷曦,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不会,生生世世都不会。 “你身上的料子就不能整多点儿?”何岳睨她一眼,一面凉凉地嘲讽一面迈开步子往外走。 于芷曦立即快步跟上,她嘟着红唇一面小跑一面低头看看,这裙子的料子是节省了些,可是在她的认知里,何岳哥哥一向最喜欢这样装扮的女孩子啊。 她把裙摆用力往下拽了拽,何岳走得非常快,于芷曦必须快步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何岳哥哥,你还没说晚上下班我在哪里等你,公司正门口行不行?你开车了吗?我有开车……” 何岳蓦地停住脚步,正色盯着于芷曦一字一顿地教训她:“于——芷——曦,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不是五岁,不要总是肉麻兮兮喊何岳哥哥何岳哥哥,很烦人你知道吗?听上去真的很像按摩房搞特殊服务的。”何岳见她瘪了瘪嘴,也仍然没有理会她的失落情绪,继续教训道:“另外你既然来这里实习就给我老实工作,上班时间禁止攀私交,工作上不过关我照样让你从这里滚蛋记没记住!?” 于芷曦眼巴巴地望着他点头如捣蒜,但是心里却不怎么老实地在想,何伯伯把你踹来这里体验民间疾苦,你这个落魄少爷有毛线资格让我滚蛋!? 第8章 八【】 (一) 任笙的临时工位在整间屋子最靠近门的位置。 何岳双手插兜慢慢悠悠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任笙正在抓紧时间伏案完成培训经理刚刚布置的总结,于芷曦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徐瑶瑶也在眉头紧锁地研究手中的资料,护花甲与护花乙对着电脑屏幕不知在忙些什么,何岳挑着眉眼环顾一圈,然后拽了把椅子在任笙身边坐了下来。 “哟这字儿,”何岳十分感兴趣地盯着任笙正在写的总结看:“漂亮啊。” 任笙停笔抬头,盯住何岳,一丝表情都没有地清冷开口:“你的工位在里面。” 于芷曦不怎么高兴,垮着一张脸,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何岳似乎对任笙很有兴趣。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合乎常理,毕竟,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任笙都绝不可能是何岳所喜欢的类型。 何岳痞里痞气地耸了耸肩膀:“我高兴坐在这里喽。” 任笙与嘴角噙笑双眼微眯的何岳静静地对视了几秒钟,而后,任笙面无表情地合上笔记本,拿起椅背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去了里面原本分给何岳的工位上坐下来继续埋头写总结。 于芷曦瞬间就高兴了,从小到大除了何伯伯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敢挫一挫这家伙的锐气。于芷曦曾经在脑海中脑补了无数个自己对何岳拂袖而去的振奋场景,然而她也就只是敢偷偷地想象一下下而已,她对何岳的在乎,其实早就无声无息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恰好负责这六位实习记者助理的头头进来查岗,才一进门,这位微胖的头头便目光毒辣地一眼看见了坐在门口最差地理位置的董事长公子,接着他就两步窜到何岳面前,满面笑容地体贴询问:“怎么坐在这里?” 何岳极无辜地对他摊摊手,随即用下巴指指刚刚被他逼去里面的任笙,好不要脸地道:“没办法,工位被人家占了啊。” 目光毒辣的头头立即作严肃状:“那个任……里面那个任佳,你的工位在这里。” 任笙没说什么,立即再次收拾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即使只是临时工位也是固定的,”头头义正言辞地对任笙提点道:“以后不要再坐错工位了!” 任笙在低头整理背包,不看也知道,那个很讨人厌的何岳正在好整以暇地观察她的表情,任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她何必要浪费时间浪费情绪去跟这种人渣生气过不去? 不曾想那个直来直去的徐瑶瑶却忽然开口道:“刚刚是董事长家少爷一直霸着人家的位置,另外,”徐瑶瑶眉头一皱紧盯头头:“她叫任笙不叫任佳。” 徐瑶瑶讲完这两句话之后,屋子里安静的诡异。 于芷曦表面镇定如常,心里面住着的那个想要好好教育教育何岳的小恶魔已经乐的东倒西歪。她甚至已经爱上这两位同期进来实习的女同事了,多跟她们两个相处的话,说不定将来的自己某天也能够这么痛快酣畅地跟何岳无所顾忌地对决一下! 众人下意识朝徐瑶瑶看去,只见她丝毫不肯浪费时间,仍旧在垂头看手中的资料,就仿佛刚刚那两句话根本不是她讲出来的一样。 那位头头只板着脸背着手离开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何大少爷睨了多管闲事的徐瑶瑶一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恶人先告状的行为有多么幼稚。 “任笙!”门口有衣着干练妆容精致的女记者在问话:“哪位是任笙?”瞄到仍旧坐在门口工位上不肯动地方的何岳时,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明显惊讶地愣了愣,满眼的花痴神情。 “我是。”任笙拎起背包走到女记者面前,想必这一位就是她要跟去外勤的外景主持人了。 陈菲盈回过神来,上下瞟了朴朴素素的任笙一眼道:“现在出发。” “美女,”何大少爷终于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容姣好的陈菲盈轻言轻语地问:“要去哪里出外勤?能不能也带上我呢?” 陈菲盈当然知道眼前这一位就是董事长的儿子何岳,这几天公司内部早已传遍,董事长那位留法的独子就要进入自己集团实习了,只是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何家少爷居然长得这样俊逸潇洒。 “这需要跟经理请示才行,”陈菲盈双眼发亮笑盈盈地回:“外勤车座位有限的。” 何岳想了想,他实在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写那些瞅一眼都头疼的总结,于是他勾着嘴角:“你方便带我去找负责人吗?” 陈菲盈对何岳突如其来的热络很是受宠若惊,她立即点头随即对面前的任笙指示道:“我们等下再出发。”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何岳就跟婀娜多姿的陈菲盈谈笑风生地走出了实习生办公室。 “狐狸精!”于芷曦气的在背后低声咒骂。 任笙看了一眼火冒三丈却又十分无助的于芷曦,她当然看出于芷曦很喜欢那位真心不怎么着的何岳,只觉得可惜了这姑娘。 除了徐瑶瑶以外,同期进来的实习生都没有什么上进心,不然那二位护花使者又怎么可能打上电脑游戏。任笙在心里轻轻喟叹一声,如此看来,她真的很感激老天将她安排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中投生,这起码让她清楚地知道生存该有的本能。 徐瑶瑶正抱着一沓资料准备出去,路过任笙的时候,任笙轻声跟她道了一句谢谢。 徐瑶瑶停住脚步,随即以一副完全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面貌对任笙说道:“不必,我只是希望所处的工作环境公平正义。” 任笙沉默地点点头,徐瑶瑶已经背脊挺直地走出了办公室。 约莫十来分钟,何岳跟陈菲盈再度相谈甚欢地出现在于芷曦的目光里,那时任笙正在翻阅手边一本有关岳威集团的创始书籍,只听见背后一道极其讨厌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个被派去外勤的小任,出发了!” 任笙合上书,拎起背包面无表情地走到陈菲盈身边报到。 并不喜欢他给自己取的“小人”外号,任笙十分肯定他就是故意的。只是她初来乍到,没关系,毕竟日子还长,既然是董事长的儿子,迟早是要回去集团总部领个轻松头衔的,他那种不学无术痞里痞气又无所事事的大少爷能学会什么呢?来佳话实习,也无非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何岳玩味地斜着眼睛盯着任笙瞧,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情绪,然而令何家少爷失望的是,她脸上实在就没有什么表情。何岳回忆起那日在警察局里,她一头雨水浑身湿漉漉进来的时候,即便是那样狼狈的境况,她的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甚至还轻声细语地安慰他来着……所以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陈菲盈自然很满意上面给自己安排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平凡助理,再加上董事长儿子才第一天进集团上班就与她相识还聊得很嗨,所以陈菲盈这会儿心情属实很好,她甚至很关爱后辈一般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任笙的肩膀鼓励道:“辛苦了。” 任笙礼貌地对陈菲盈回以微笑,何家少爷便更加不爽地瞪了任笙一眼。 三人离开以后,一直巴巴望着何岳背影,指望他能带自己一起去外勤的于芷曦趴在桌子上装睡,其实她是在偷偷抹眼泪。 因为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看过她哪怕一眼。 (二) 任笙最后上的外勤车,坐在车门附近的角落里。 随车同行的人有两位摄像师,两位外景记者主持,一位记者助理,以及,正坐在驾驶室中心情不错的临时司机何岳。 虽然目前还不甚清楚佳话传媒的整体工作流程,但任笙也很明白自己在这家公司所处的位置。没有安排其他实习助理随行外勤,想必是因为上面担心这些工作人员要反过来照顾几位身娇肉贵的实习助理罢。 任笙乐得有这样的锻炼机会,对于工作她的目标早已明确,除了多赚钱,她并没有其他野心。 从上车开始,那两位美丽的外景主持人便跟何岳相见恨晚地聊得不可开交,任笙也终于被上了一课——原来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未必就真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们往往最常被自己的双眼欺骗。她转头看向窗外,这个季节,瑜城的天空通透碧蓝,而她也终于要搬离住了许多年的寝室,去看一看瑜大外面的天。 前方红灯,何岳刷地停下车子,车里的人惯性向前冲了一下,任笙蹙了下眉头,头有些晕,胃里也着实不太舒服,这样毛躁吓人的车技,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顺利从驾校毕业拿到驾照。 也就是等这个红灯的功夫,旁边车道里一辆白色的奥迪忽然鸣了几声笛,大家循声侧目望去,然后任笙就看到那辆奥迪的驾驶室车窗缓缓退下,露出于芷曦那张闭月羞花的惊艳脸庞来。 “操!”何岳没什么形象地咒骂一声,这个于芷曦简直就是他没有办法超度的阴魂! 于芷曦笑眯眯地跟任笙摆了摆手,任笙礼貌地冲她笑了笑,特别感慨疑惑这个条件相当好的小姑娘究竟看上了何岳哪一点。 漂亮女人之间总是会有许多不见硝烟的战争,所以陈菲盈对于芷曦的第一印象便非常不好,当然她还不知道,其实于芷曦对她的第一印象也很糟糕。不过,令陈菲盈暗暗高兴的一点是,何大少爷已经太过明显地表现出了他对那位奥迪女的厌恶,于是陈菲盈不禁有些得意。 外勤车内很安静,任笙左手不断揉搓着右手各个手指,十分有趣地在心里分析着他们的情绪变化,就像是在看一场刚刚拉开帷幕的戏。 绿灯亮起,何岳踩下油门倏地冲了出去,于芷曦也完全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没过多久,便与何岳所开的外勤车并驾齐驱起来。 陈菲盈动了想要跟何大少爷私下相处的心思,于是难得友善地将记者助理任笙安排给了随行的另一位主持人。任笙无所谓地继续望向窗外,这样会稍稍缓解她的晕车症。 那时何岳一门心思都在想着该从哪个路口转弯才能彻底甩掉狗皮膏药,自然就没了跟姑娘沟通感情的心思。于芷曦知道何岳喜欢赛车,所以在国外的时候她还因此特地去学过一阵子,在眼下瑜城这种车水马龙的交通境况里,紧跟在何岳车后这件事对于芷曦来说,实在只是小菜一碟。 任笙的脸色渐渐发白,虚汗也开始不断涌出,再坐下去的话,想必她就要吐了。 幸好车子已经驶入郊区,这里不再需要经常踩刹车,任笙当真是忍不下去了,她难受地问:“可以开一点窗子吗?” “把冷气再开大一点吧。”陈菲盈细声细语地对司机何家少爷说道,她当然不想开窗子,风一吹脸上的妆很容易就会花掉。 何岳自后视镜中瞥了任笙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总之,没心没肺的何大少爷一眼就看出她正在晕车,晕的脸色苍白。 果然,何大少爷把手放在了冷气上。 陈菲盈正小鹿乱撞地开心何家少爷对自己的言听计从,忽然就感到脚下的冷气没有了。 何岳关了车子里的所有冷气,而后将左边右边的窗子都各自降了下来,外面舒缓的自然风便轻快铺面地涌了进来。 任笙感觉好受一些了,她本想说句谢谢来着,岂料何家少爷却自己吊儿郎当地开了口。 “我们家老何头开个公司不容易,咱们能帮他省点儿就省点儿,行不?” 任笙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陈菲盈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更加自律起来,是的呀,说不定将来岳威集团会成为自己的婆家,这样想想根本就是一家人。 ………… 外勤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何岳仍然没能甩掉身后的于芷曦。 任笙跟另一位主持人还有摄像师下了车,这里空气清新,风光秀丽,周围林木挺直葱郁,不需要格外细听便知道居住在这里的鸟儿多的数不胜数。任笙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瑜城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何岳也下了车,车上只剩下陈菲盈和她的摄像师,另一位已经下了车的摄像师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位,主持人忙着跟好景色自拍发朋友圈,何岳看着跟在那位摄像师身旁专注工作的任笙,忍不住在心里鄙夷地嘲讽她才刚好了一点儿就马上找男的套近乎。 见何岳熄火下了车,已经停车一阵的于芷曦这才敢下车。没有人理会她,于芷曦丝毫不介意地走到任笙身边,这才看到于芷曦的任笙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也来了。” “是呀,”于芷曦主动伸手帮任笙拿那些背包工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我也想像你一样出来锻炼锻炼,坐办公室会坐傻的吧?” 任笙抿着嘴笑,于芷曦太过漂亮,却又不同于那些恃姿色而自傲的美女,见过几次面就会知道,她完全没有一点点高冷的大小姐架子,这让任笙很难不喜欢。 “你不怕晒黑吗?”任笙笑看她。 “不怕,”于芷曦不理会摄像师的惊艳目光,就只顾着跟任笙讲话:“我有秘密武器,明天给你带几贴,超级管用,女孩子嘛,一定要好好保养。” 何岳靠在外勤车门上斜着眼睛看任笙,除了在面对他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之外,原来她跟任何人讲话都是微笑的!何岳有些烦了,再一瞥任笙身边的于芷曦,妈的更烦了! 第9章 九【】 (一) 于芷曦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跟任笙闲聊了一阵,便马上走去了仍旧靠着外勤车门的何岳身边,没等笑眯眯的于芷曦开口,何岳就没好气地问她:“你跟来干什么?” 何岳对她的态度一向如此,偶尔伤心,但总体习惯的呀。于芷曦丝毫不介意地往外勤车里瞄了一眼,只见那位“尘飞扬”小姐也正好奇不已却满眼挑衅地盯着她看。于芷曦无辜无害地冲陈菲盈甜甜一下,妈的,虽然她现在其实很想冲上去手撕了“尘飞扬”。 “经理说两队人马只带了一个助理,”于芷曦好不得意地道:“他问谁自愿外勤,所以我就来啦。” 何岳扶额皱眉,外勤车上的陈菲盈此刻非常后悔刚刚把相貌平平的任笙让给了另一位主持人。 “这里好美哦。”于芷曦也拿出手机四下拍照,还对着何岳拍个没完,何家少爷烦躁地挥手驱赶于芷曦。 任笙那一队已经进入工作状态,陈菲盈轻声对车外的何岳说道:“我们也走吧,下班前还需要赶回公司交差。” 何岳疑惑地转头问她:“还有另一个地方要去?” 陈菲盈笑靥如花地点头:“是呀,为了节约,每次我们外勤都是一趟车送不同的外勤地。” 何岳不再理会陈菲盈,转而看向坐在陈菲盈身边的摄像师:“你会开车的吧?” 那位摄像师十分抱歉地摇了摇头。 何岳叽叽歪歪地指着于芷曦的那辆奥迪:“你们两个去坐她的车,我累了要在这里休息。” 陈菲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同样一头雾水的于芷曦,怎么也没有想到何家少爷这叛逆脾气还真是说上来就上来了,陈菲盈压根儿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于芷曦一脸镇定地笑:“何岳哥,我今天开的是tt哎,最多只能载一个哦。” 何岳刷地隔空把外勤车钥匙扔给于芷曦:“你开这辆拉他们去。” “我——不——会——开——商——务——车!”于芷曦一字一顿地强调,心里已经把何岳上辈子下辈子上上辈子下下辈子都问候了一遍。 何岳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不发一语的陈菲盈:“你也不会开?” 也就是这一刻,从前一贯钟爱拈花惹草的何家少爷忽然就厌恶地有所觉悟起来——都他妈说不会开,一个两个还不就是为了跟他黏一起?(当然那位男性摄像师要排除在外→_→)凭他多年阅女经验,何岳笃定只要他开口那个陈菲盈今晚就能跟他回家,怎么就突然觉得这种女的就那么乏味了呐? 那一队已经开始工作的三个人被他们吵的没办法继续工作,任笙低低征得身边的主持人跟摄像师同意之后,她对盯着何岳不甘示弱的于芷曦叹息说道:“把外勤车钥匙给我吧,我们去下一个外勤地。” 于芷曦惊喜不已:“你会开?” 任笙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接住于芷曦迫不及待扔过来的车钥匙。 陈菲盈也马上开心地自外勤车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她只希望能多跟何岳多待一阵,至于在哪个外勤地工作,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跟随陈菲盈的摄像师也下了车,任笙三人立即拿着工具重新上了外勤车,不同的是,这回任笙坐进了驾驶室。 何岳看着任笙手法娴熟地系好安全带观察控制台上各个按钮并娴熟自如地发动了车子,几乎要气绝身亡。 “那就辛苦你们了。”陈菲盈满面笑容地对车上的三个人说道。 于芷曦不屑一顾地瞥了陈菲盈一眼,然而才关切地走到窗边对任笙说起悄悄话:“注意安全,我们公司见!” 任笙笑着对她点头:“好,公司见。” 任笙轻轻踩下油门,车子已经缓缓行进,摄像师伸手准备关上外勤车的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刚刚还发神经说自己累了要在这里休息的何家少爷竟然噌地一跃钻进了外勤车上!紧接着车子的惯性将门彻底关闭。 陈菲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于芷曦也同样是瞠目结舌的表情。 待于芷曦回过神来赶紧上车去追的时候,外勤车已经开出很远一段距离。 那时任笙并没有注意到何家少爷又上了车,等何岳得意洋洋从副驾驶椅背后直起腰身并嬉皮笑脸地从副驾驶椅背后边儿跨坐进副驾驶的座位里时,任笙被吓得赶紧将车停在了路旁:“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任笙瞪着眼睛问他。 何岳歪着脑袋看她,终于在面对他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儿表情了啊。 “啰嗦什么,”何家少爷相当不满地教育起任笙来:“我们是来工作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完不成任务小心扣你工资。” 任笙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便重新发动了车子不再理他。理他做什么呢,虽然他并不是智力障碍人士,可是做出来的奇葩举动往往还不如智力障碍人士。 (二) 两处外勤地并没有相距太远,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同样是一处鸟语花香回归自然的好去处。 何岳原本以为会去什么热闹非凡的地方外勤,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一下车他便兴趣缺缺地坐在一旁摆弄手机。 任笙前前后后地忙,有很多工作她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好在眼下这位外景主持非常体谅新人,她录制休息的时候就会耐心指导任笙。 其实任笙的工作并不繁琐,只要完成好主持记者的要求就行了,没过太久,任笙便明显轻车熟路,不再手忙脚乱。 她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看着笑容恬淡的女记者对着摄像师的镜头落落大方地侃侃而谈,忽然很希望自己也可以有那么一天,不因为钱,就只为了所喜爱的工作。 任笙极认真地听了一阵,始知道这两处外勤地将来是要被建做旅游度假区的,而她们的任务就是应投资方的要求,提前宣传炒作,是啊,当今社会,什么都流行个炒作。 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想想看,我们国家并不缺少旅游度假的好去处,这两处外勤地,空气异常清新,风景美则美矣,可也正是因为尚未被开发利用才维持至今。任笙伸手摩挲着身旁一棵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粗树枝干,只觉得非常可惜。 主持人休息的空当,任笙立即适时地递了柠檬水给她。外景主持也算是个体力活,不仅要边走边讲解,还是随时做出十分享受的表情。主持人的额头已经汗湿,任笙又马上自手中提着的化妆包中翻出定妆粉帮她补妆。 摄像师也一身的汗,放下摄像机他忍不住跟那位主持人吐槽:“这么偏僻的地方盖房子,谁会来买啊。” 任笙下意识疑惑开口:“不是要建旅游区的吗?” 摄像师立马意识到什么重大错误似地改口更正:“我就打个比方。” 那位主持人并不言语,喝过水后将瓶子重新递给任笙,然而她不经意瞪了摄像师一眼的奇怪神情,仍然被任笙捕捉到了。就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为了避免尴尬,任笙转头去看周围的好景致,遗憾的是,她还没有去换新的手机,原来的手机屏幕如果没有碎裂的话,她也是很愿意去拍一拍好风光的。 主持人与摄像师再次投入工作,任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等候差遣。 那时的何岳已经百无聊赖,手机被他玩儿到自动关机,四下望去,周遭的绿颜色简直让何岳烦到不行,没有办法,自从得知顾青茉订婚的那件事起,何家少爷便对绿颜色深恶痛绝起来。 何岳看了一圈,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向并不忙碌的任笙,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手机借我一下,我的没电了。” 任笙看他一眼,随即掏出手机平静建议:“需要拨号的话我帮你按。” 此言一出,何岳几乎要暴跳如雷,想他唐唐何家少爷,难道还会抢她手机不成!? 更何况,何家少爷天生贱骨头,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偏要顶着风头干什么。 所以何岳便起了坏心打定主意去抢任笙的手机逗逗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古板女。 也就是他低头去抢夺任笙拿着的手机那瞬间,何岳看见了几乎碎成雪花的手机屏幕,何家少爷当时就震惊了,这下他当真就一把将任笙的手机抢了过来,然后对着阳光又背着阳光前前后后盯着屏幕研究好半天:“这居然还能用!?” 任笙看也不看他,就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主动归还手机。 “你告诉我这怎么用!?”何岳仍旧不肯死心。 “你需不需要打电话?”任笙淡淡地问,懒得理会他莫名其妙的问题,又不是让他来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何岳最不待见她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又不是世外隐居的,干嘛一副处处不关心事事不关己的超然样子,说实在的,还没个充.气.娃.娃招人喜欢。 “打!”何岳报出一串手机号码,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盯着任笙看,就只见她在一片雪花屏幕上快速触摸几下,然后他裤兜里的手机便唱起歌来。 “哟居然还真能用!” 何岳一面说一面掏出手机滑向接听键,任笙始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 主持人跟摄像师已经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阳光明媚温暖,何岳却听见一句冷的几乎能攥出冰碴的话来—— “你有病吗?” 一抬眼,何岳正对上任笙清清冷冷的目光。 第10章 十【】 (一) 外景录制了大约两个小时,主持人示意大家可以收工回去了。 任笙已经摆明了对何岳的厌恶态度,何家少爷毕竟是见多了风浪见惯了姑娘的人,他之前虽然对任笙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儿兴趣,然而在何家少爷看来,一个女的把欲迎还拒的招数用过了头,就特招人烦了。 至少在那时候的何家少爷眼中,任笙就是在对他耍欲迎还拒的小手段。 回去另一处外勤地接人的时候,何岳坐在后面跟女主持人看摄像师录制的宣传片聊的不亦乐乎,车自然仍是任笙开回去的。 何岳想的是,晾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的。 任笙想的是,她其实真的很喜欢司机这个工作,至少她不再需要勉强自己融入那些并不感兴趣的话题中去,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耳根清净更让人惬意的事。 然而何家少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今天的各种举动属实奇怪,就比如现在—— “哎你慢点儿开!集中精力看着路。”何岳忽然打断女主持人柔声细语的话,没有任何征兆地对正在专心开车沉浸在个人世界中的任笙说道。 意识到何家少爷是在跟自己说话以后,任笙自后视镜中瞥他一眼,并未理会。 摄影师探头看了一眼迈速表,心里不免为任笙抱起了不平,这虽然是人迹罕至的郊外,但路况还算平坦宽敞,最重要的是,人家开的根本也不快啊,速度乘以二能勉强媲美何少刚刚的速度就不错不错的了……那位摄像师忍不住又同情地看了任笙一眼,心说人家虽然长得不怎么漂亮但也不能这样被没事找事地挑刺儿找茬啊。 何岳跟主持人继续聊了一阵,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地向前倾身并伸手拍了拍任笙的肩膀:“你把培训笔记借我看看。” 任笙皱了皱眉,终究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在后座位的背包里。” 何岳也皱着眉,不过他皱眉头是因为刚刚感觉到她的肩膀太瘦没有肉,这么拍着都硌手就不用怀疑抱着了啊。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打个冷战,心想幸亏我可没看上她。 何岳伸手从车门旁的座椅里扯过任笙的背包,他当然不可能具有跟任笙报备一声的素质,任笙那句好人做到底的“你自己打开找吧”游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只听何岳一把拉开了背包的拉链,然后将他好奇感兴趣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了椅子上,这其中的物件甚至包括任笙放在暗格拉链小包中的一片以备不时之需的卫生棉包。 仍然在前面专心开车的任笙自然没有料想到何岳是这么变.态的一个人,她甚至还不清楚忽然就安静了许多的后座位究竟在发生些什么。 何岳拿着那片卫生棉凑到女主持人身边压低声音饶有兴趣地问:“你也用这个牌子么?” 女主持人看了一眼,是个挺大众的经济型牌子,接着微微害羞地笑着摇了摇头。 何岳痞里痞气地吹了个口哨,随即将那片卫生棉包塞回拉链暗格里,而后装模作样地拿起任笙的笔记本翻开来看,笔记本中夹着任笙已经认真完成了的培训报告总结,何岳一目十行地读了十几秒钟,心里忽然来了主意。 ………… 任笙把车开到另一处外勤地的时候,陈菲盈与摄影师也已收工等在一旁。 陈菲盈的脸色不太好看,在看到何岳以后才很给面子地露出笑容来。陈菲盈的摄像师把工具都搬上了外勤车,任笙下车看了一圈,问向似乎早已把于芷曦忘在脑后的众人:“那位助理呢?” 何岳也循声四下看看,接着就惊喜地发现那块儿狗皮膏药真的不在。 “可能已经先回去了。”陈菲盈一边坐进外勤车里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倒是很希望继续由任笙开车,这样自己就可以跟何岳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她不是去追我们了?”任笙的目光淡漠掠过何岳,只见这位何先生正忙着跟两位美女主持人分享什么,傻瓜也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 没有人回答任笙的问题,大家似乎都太忙了,谁又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任笙便不再说什么,也清楚地认清开车仍旧是自己的工作,正好,她并不愿意坐在后面搭讪那些不属于她的世界的话题。 大家都上车坐好了,何岳属实就没有继续开车的那种意思,任笙便自得其乐地重新坐进了驾驶室里,对各系各牌的车并没有太多研究,从高三毕业拿到驾照的那个暑假开始,一直以来任笙就只开过类似捷达跟桑塔纳那种类型的出租车,或许眼下正开着的这辆商务车就是她这一辈子所开过最好的一辆车了,想到这里,任笙便忍不住自觉好笑地微扬起嘴角。 “饿死了,快开车回去吃饭!”自后视镜中瞄到她竟然一个人也能嘴角上扬,何家少爷便十分不满地出声命令。 任笙自动过滤了这个十分令她讨厌的声音,她倒是也想赶快回到市区,培训经理要求她下班前把大家的培训报告都齐上去。发动车子,任笙平缓地驶离。 坐在后面的几个人明显已经熟络起来,大家说说笑笑,从陈菲盈的限量版巴宝莉包包聊到摄像师的摄像镜头,然而有趣的是,陈菲盈好几次都觉得何岳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就会飘向开着车的任笙,想想便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多心,毕竟像何家少爷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眼光,再怎样不挑食也不可能看上那么平凡没丝毫特色的姑娘。 只是很多女性天生就是善妒的生物,即使心里已然明确笃定对方绝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只要心仪的男性对其稍稍留意,那颗善妒的心便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任性起来,就比如此时此刻又发现何岳似乎在看任笙的陈菲盈。 “任笙,是叫任笙对吧?”陈菲盈笑盈盈地问她:“你穿的白衬衫很漂亮,是小香家的吗?可惜我没有遇到这款。” 后座位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任笙的白衬衫上,何岳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陈菲盈一眼,所以说这就是他不打算跟陈菲盈进一步发展的原因。这种天天混迹于各类奢侈品牌中的女人将正品和仿品看走眼的几率就跟他让姑娘意外怀.孕的几率是一样的,确实可以这么比方。 任笙很意外陈菲盈的问题,自己穿的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而已,她如实地回:“我室友帮忙在网上淘的,五十还是六十也记不清了。” (二) “天,没想到现在的仿品已经仿得这么好了。”陈菲盈笑着惊呼出声,目光却已经回到了不发一语笑容玩味的何岳身上:“有家新开的日料店口味不错,就在公司对面的巷子里。” 何家少爷仍旧若有似无地瞥着任笙的白色衬衫衣领回的异常直接:“日本的东西我不碰。” 陈菲盈的美丽笑容僵了僵,车子里的气氛忽然就尴尬起来。 因为这句话,任笙自后视镜中无意识地看了何岳一眼,结果没有想到,那家伙似乎正在盯着她看。任笙立即收回目光安心开车,然后就听见后面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不过我倒是愿意为你试试。” 很久才回过神来的陈菲盈向来伶牙俐齿思路清晰,眼下的状况竟然令她理不出头绪了。这样露.骨直白的表达方式成功愉悦了陈菲盈,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何岳嫣然浅笑,开着车的任笙十分好笑地在心里叹息一声,亏她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嫉恶如仇的愤青人士。 没过多久,后座位上便没有了热闹的声音。任笙自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几个人倚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收回目光的时候,任笙忽然发现那个何岳似乎仍在盯着她看。任笙无语地蹙蹙眉头,而后伸手调了调后视镜,如此她跟何岳便再也不会在后视镜中忽然的目光相遇了。 ………… 任笙把外勤车平平安安地开回了公司停车区,停好车子以后,她将外勤车钥匙交给何岳之后便拎着背包快步离开现场回了公司,一路上心情时阴时晴的何家少爷甚至没能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何岳拿着车钥匙盯着任笙的背影暗自自恋地咒骂:行我就看着,你不淡定么,我看你还能淡定几分钟。 任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距离下班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不足,而完成培训经理作业报告的,放眼望去就只有她跟徐瑶瑶两个人而已。 好在大家都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既然他们不肯去写,那么就一定是足够的把握可以获得经理的谅解,至少任笙是这样想的。徐瑶瑶很配合地将写好的总结交给任笙,任笙低头去翻自己背包里的总结,可是翻来翻去却发现,那份已经写好的总结不见了。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而任笙仍旧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把培训总结遗落在哪里了。就在这时,培训经理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她们办公室门口,点名任笙:“给你发email也不回,马上就要下班了,怎么还没给我送培训总结?” “抱歉,”任笙开口解释:“我刚刚外勤回来,正要给您送去。” 培训经理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随即她走进办公室:“都直接给我吧。” 而后大家就看到何岳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培训经理语重心长:“何岳也一起外勤了,但他是第一个把培训报告交给我的,并且完成的十分认真,见解更是独到新颖。” 培训经理的言外之意自然不必过多赘述,任笙终于想起些什么,这一路她跟何岳都一直在一起,就没有见他动过纸笔,那他的培训总结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谢经理赏识,”何岳好死不死地站起来对培训经理戏谑弯身九十度:“我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任笙看着培训经理手中的那份总结,她甚至已经百分之百肯定那是她的报告。 见大家都没有动作,培训经理自然了然,原本她也是没对这帮二代关系户抱有希望的:“都没写吗?” 何岳一直在幸灾乐祸地盯着任笙看,只是任笙当真已经对他烦到瞥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生命的地步。任笙将手中唯一一份徐瑶瑶的培训总结交到经理手中,而后冷静铿锵地回话:“辛苦您看一眼手中何岳同事的总结。” 任笙很感激她没有太多文化的父母把她生的几乎过目不忘,那些陌生的手机号码,只要她想,随便看一眼就成的,更不要说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东西。 经理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旧配合地拿起何岳交上来的总结看了两眼,她正要开口责问任笙究竟有什么事,不想任笙却泰然自若地开了口—— “我对佳话传媒的认知最早始于岳威集团曾经出版过的一本画册上……” 培训经理起初一头雾水,渐渐地,她的思路愈发清明开来——任笙正在背何岳交上来的培训总结,句句清晰,一字不差! 而何岳以及众人最开始也没有弄明白任笙到底在搞什么鬼,直到五分钟过去,任笙的“演讲”只剩下短短一个段落,培训经理震惊地打断了任笙的“演讲”,转而有些愠怒地看向也已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料想到那女的居然还有这种神技能的何岳:“你跟我来一下。” 第11章 十一【】 (一) 下班时间,任笙不想跟大家去挤电梯,于是决定晚走一会儿。同事们陆续关闭电脑打卡离开,徐瑶瑶背着包包经过任笙的工位时,递了本书给她:“岳威集团始建于一九八四年。”说完,也没等任笙说话,徐瑶瑶便身姿笔挺地走出了办公室。 任笙怔愣片刻,随即翻开徐瑶瑶递给她的那本书,正是她培训总结中提到的那本集团创立记录史,扉页上清晰地印着始于一九□□年,而任笙在培训总结中所写的时间却是一九八四年,任笙始知道原来实习的同事中也有不是混日子的。 努力回忆之前自己手中的那本有关岳威集团的创立书,任笙记忆中的创立时间仍旧是一九八四年,但记忆力再好毕竟也是人脑,所以任笙决定回去翻阅查证一下,如果自己真的犯了如此低级的时间错误,她当然愿意感谢徐瑶瑶的指正。 任笙又在办公室里看了一阵资料,准备走的时候电梯已经非常空闲了。刚出电梯,手机便震动起来,任笙看了破碎的屏幕一眼,随即笑逐颜开地接起电话,是带团出国旅游好些日子的傅姗姗。 “我估摸你一定下班了,”傅姗姗万年不变的大嗓门真真切切地传进任笙的耳朵:“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啊小妞,有没有绿茶婊欺负你!?” 任笙扬着嘴角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我看上去就那么招人欺负吗?” 傅姗姗心直口快热爱撕.逼:“反正是不怎么招人稀罕。” 任笙呸了傅姗姗一声,敢情千山万水地打来国际长途就是为了特地损她一顿呐。 傅姗姗在那头咯咯地笑,随即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任笙说道:“花生我跟你讲,陆逸恒居然也住我们的酒店!”然后马上又咯咯咯咯十分魔性地大笑起来。 习以为常的任笙早已对傅姗姗免疫,她已经走到公交车站,周围很多等公车的人,所以任笙也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要对陆先生霸王硬上弓,万一有了孩子,将来怕是要恨你居然勾引他那么完美的爹。” 傅姗姗的小宇宙果然瞬间就被点燃:“你你你这话是在质疑我配不上姓陆的吗!我还就真想让你看看将来孩子是恨他娘没找更优质的男人还是恨他爹引诱了这么尤物的娘!” “好好好,你去生,”任笙实在好笑地接:“到时候我会亲自跟小外甥征询答案。” 傅姗姗那头突然很吵,想必是游客有事情需要处理,任笙催促她挂断了电话,想起两人约好从宿舍搬出来之后继续租房住在一起的事,任笙心里便一阵温暖。 公交车进站徐徐停下,任笙随着队伍等待上车,就在这时,一辆非常亮眼骚.气的红色跑车在公交车后戛然停下,接着连续响了好多声的鸣笛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任笙不经意循声瞥了一眼,在看到驾驶室中居然坐着那个阴魂不散的何岳时,她迅速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见。 何岳又按了几声喇叭,在确定以及肯定任笙绝对不会主动走过来上他的车以后,他发动车子,瞬间窜去了公交车前面,也不理会公交车司机的鸣笛示意,何家少爷继续把跑车喇叭按的震天响。 任笙当然不可能理会他,很快她便随着自律排队的人们上了公交车。司机先生关了车门准备开车,然而何岳的跑车仍旧横在前面。 司机师傅性格温和,他探出头去跟坐在跑车里的何岳喊话:“这位兄弟你有什么事儿?” 何岳终于停止了不断按喇叭的粗.暴行为,他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回话:“让您车上的任笙女士下来就没什么事儿了。” 车上已经有乘客开始不满了:“怎么还不走啊。” 一个看见了何岳逆天颜值的青春期少女激动地跟同伴解释:“有个好帅的帅哥开了一辆好帅好帅的车把咱们的车堵住了!” 于是大家伙儿纷纷从车窗探头出去观看,任笙不奈地抿抿嘴唇,只盼着司机能快些开车。 “喂!”何岳没什么形象但在无知少女眼中却帅得炸天地冲任笙深情喊道:“穿白衬衫背黑色双肩包的亲爱的,你倒是赶快下来啊,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愿意放你走,只要你能幸福,其他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交车上已经有乘客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这万分感人的时刻了,而大家在热切关注何岳的同时,又在公交车内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谁是任笙啊?” “是啊,谁是任笙?这么帅的男人不赶快抓住想什么呢!?” ………… 司机师傅也听不下去了,他扭过身子冲着车厢感慨发言:“哪一位是这个小伙儿要找的人?听叔一句话,找个好人过好日子不容易,不要因为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使性子,两个人相处哪有不拌嘴的时候?牙齿还会不小心咬到舌头呢……” 任笙当然没有想到何岳竟然会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向来冷静的任笙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实在后悔那日冒雨去警察局送手机的事,怎么就跟这么差劲的男人扯上关系了? 已经耽误了大家很长时间,甚至已经有大胆好事的姑娘开车窗子跟何岳对喊:“没有任笙有任星行不行!?” 任笙嚯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公交车门口,而后看着司机师傅颇无奈地开口说道:“麻烦您开下车门。” 公交车内瞬间就安静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转移到了任笙身上。 已经发现任笙准备下车的何岳继续很爱演地跟观众们深情互动:“谢谢大家这么帮忙!” 只是观众们似乎特别遗憾失望的样子,什么啊,这么平凡的女生到底怎么搞定那么完美的男人的!? 任笙下了车,公交车开走之后仍旧有爱看热闹的乘客探出头来向后张望,还好被司机师傅及时制止了危险行为。 任笙不动声色地站在何岳的跑车前面,沉默地等待着他先开口。 何家少爷一改刚刚的痴汉做派,打开副驾驶车门对她说道:“上车。” 上车?上什么车?她疯了要上他的车?任笙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她很懊恼这么珍贵的下班时间自己居然跟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何先生,我们一次把话说清楚好吗?”任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何岳嘴角上扬成一个痞里痞气的弧度,他整个身子向前倾靠在方向盘上看她:“你不会认为我真看上你了吧?” “不会,”任笙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回:“何先生又不是真的有智力障碍。” 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话,何岳说不定就要拍手称赞她噎的好了。“上车吧,”何岳撇了撇嘴,颇不乐意地有了几分诚意:“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于芷曦那家伙居然还没回来,据她自己说在那附近迷路了。” 任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她真迷路了?找我帮什么忙?” 何岳面露难色,最后豁出去地道:“我也不记得路。” (二) 任笙对何岳的车技是有心理阴影的,所以从上车开始,她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呼吸城市中不算新鲜的空气。 因为不知那块狗皮膏药怎么样了,何岳把车开得飞快。转而一想,又觉得那家伙非常活该,老老实实待着不就没事了,成天到晚除了惹出问题就是制造麻烦,真是想到就烦! 心烦意乱的何岳刻意不去理会于芷曦的事,跟不发一语的任笙搭起话来:“你从小记性就这么好啊?” 任笙看着窗外一帧一帧不断退去的风景:“还成。” 何岳侧目看她又看前面,并没有介意任笙的冷漠态度:“吃什么吃的?我也试试。” 任笙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吃苦。” 何岳下意识摸摸鼻子,妈的真是不能更赞了,怎么一跟这女的讲话就词穷?虽然长得清汤寡淡的,却自带一种奇怪的磁场,一种令他不断想吸引她注意力的奇怪磁场,因为何岳很难相信自己居然连这种相貌平平的姑娘都收服不了了! 他若问一句,她便回几个字,他若就此不讲话了,她就一定安静得仿佛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的相处模式,至少在何岳活过的二十七年里,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也因此,他才觉得新鲜极了,有趣极了,就仿佛是猎人在追逐一种从未见过的物种,过程中充满了刺激与挑战。 车子已经开进郊区,任笙开口指引路径,却仍旧对他惜字如金。何岳是亲眼见识过任笙的超人记忆力的,所以他乖乖闭着嘴,相当配合地开着车。 很快车子便开到了第一处外勤地,何岳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接下来的路况他便是一丁点记忆也没有的,毕竟那时是任笙开车赶往另一处外勤地的,他只顾忙着跟女主持人沟通感情也没有对路线特别注意…… 前方是个分岔路口,任笙指示明确:“走左边。” 何岳边执行边怀疑:“我怎么瞅着不像?” 任笙实在懒得跟他解释中午她开车过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两条路,第二处外勤地是往右边走,于芷曦既然没有跟上他们,不是开去了左边还能是什么。 傅姗姗曾经面露难色地询问任笙,花生啊,你就诚实地告诉我,你你你是不是喜欢女生? 任笙哭笑不得地说当然不是。 傅姗姗又半信半疑地追问她,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交往男朋友? 任笙始知道这年头不肯交往男朋友也是会引起误会的。可是,她也很奇怪地反问了傅姗姗,难道男朋友真的很重要吗? 不可否认的,二姐自杀后,任笙对男人这种生物便敬而远之了。更何况,夜路她敢走,行李提得动,灯泡她会换,下水道也会通,那么,男人对她来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任笙再一次替于芷曦觉得不值,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出这个何岳并没有多在乎于芷曦,更何况还是个连路也记不住的人,如果何耀威老先生当真把心血交到他手里的话,想必用不了太久,何岳便会不负众望地把家底败光罢。 何岳一路鸣着车笛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何岳的心情也减减急躁起来,妈的,等找到那块狗皮膏药他一定痛骂她一顿,这么黄金的前戏时间他难道不应该是在酒吧或者pub里寻花问柳吗!结果居然是在连个人影儿都不见的深山老林里东拐西拐!何岳拿出手机打给于芷曦,刚刚于芷曦给他打求救电话的时候语带哭腔,才说了几句她手机就没电自动关了机,这会儿自然还是不通的。 “这他妈得找到什么时候?”何岳不讲什么素质地爆起粗口来:“我看还是报警搜山吧!”说着还真的拿起手机准备拨给神圣的110。 还搜山……任笙受不了地抿了抿嘴唇,而后特别不忍心地开口阻止他:“这马上就能找到了啊,你看着地上的车轮印开。” 何大少爷倏地来了精神,打开远光灯明晃晃一照,何岳乐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比陈菲盈那个胸.大无脑的聪明多了!” 任笙不感兴趣地别过脸去,豁然开朗的何大少爷仍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看来还是我们国家的教育水平世界一流啊!我在法兰西待了四年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以后我闺女儿子就送你们瑜大去教育。” “不要妄自菲薄,”任笙半开玩笑地讲起冷笑话来:“毕竟泡妞把妹那一套你还是学的很有名堂。” 任笙说出前半句的时候,何岳还微微诧异很是感动,结果听完后半句,他就又被噎得讲不出话来。 “哎是那个笨蛋的车!”恰巧何岳看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这才瞬间转移了话题化解了尴尬。 任笙抬眼望去,只见光线之中,于芷曦正奋力挥舞着一双手臂,又是蹦又是跳的,等何岳开得更近了任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蹦啊跳啊的,其实她还在惊呼和尖叫…… 何岳才一下车于芷曦就冲过来梨花带雨地扑在了何岳身上:“妈的呜呜吓死我了啊……车子陷坑里不走了呜呜呜手机……手机又没有电了……”于芷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旧不忘埋怨何岳:“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要吓死了呜呜呜……” 于芷曦抱着何岳拳打脚踢,于是何大少爷准备了一路的痛骂台词都没有派上用场,毕竟哭这么凶他也是于心不忍的,就算再不喜欢,这点人性还是要有的。“行了行了,不哭了啊。”何岳伸手拍了拍于芷曦的背,忽然意识到她仍然穿着早上那条清凉暴.露的吊带裙。何大少爷叽叽歪歪地脱下外套罩在于芷曦身上,内心的异样情绪被刻意忽略了去。 于芷曦依旧黏在他身上不肯放开,何岳的余光看到在车前不断忙碌的任笙,她先在于芷曦车上看了一圈,而后一无所获地回到他的车上继续寻找,接着何岳看着她视而不见地越过他们两个,手里多了一个从工具箱中找到的扳手。 任笙拿着扳手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将扳手卡在陷进坑里的那个轮胎的螺丝上,又抽出自己背包上的线绳将扳手绑好固定,而后她起身走进驾驶室,发动车子,缓给油门,接着何岳就清楚地看见,那个被固定住的扳手成了一个很好的支点,极其顺利地使轮子转出了坑。 那一刻,再一次被任笙惊到的何岳只觉得,自己真的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那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感觉。 第12章 十二【】 (一) 回去瑜城市区的时候,又哭又气折腾很累的于芷曦上了何岳的车以后便开始倒头大睡,任笙只好二度充当起司机来。 在这一天当中,任笙开了两辆好车,格外又坐了一辆豪车,她望着于芷曦风挡窗前悬挂的水晶挂件,十分好笑地心想老天一定是知道她以后开不起这么好的车,所以便索性可怜她,好让她一天之内过足瘾。 何岳对路况仍旧是没什么记忆,所以识趣地跟在任笙的后面,天已经黑了,何岳看了一眼瘫在副驾驶中沉沉睡去的于芷曦,拿出手机拨给郑易,而后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今晚先不聚了,出了点状况。” 那时郑易已经坐在酒吧的包厢里激动等待了,听何岳这么说,瞬间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下。“怎么的了?” 何岳的声音特别恨铁不成钢地飘进郑易的耳朵里:“这货开进深山老林迷路了,刚把她找回来。” 郑家少爷倒吸凉气一口:“啊!那小曦曦没事吧?” “她一天福大命大的能有什么事儿。”何岳又白了于芷曦一眼:“睡着了,我估摸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用不用我过去?” “不用,”何岳关了冷风:“我直接送她回家。” “那行,”郑易很是不舍地再嘱咐一句:“别感冒了啊。” 何岳一怔,随即受不了地骂他:“听着怎么这么恶心。” “操!”郑易立即也受不了地回骂道:“我特么是说你别让她感冒了!你感不感冒跟我有p关系!” 何岳:“……” ………… 车子一开进瑜城市区,何岳的车子便开在前面给任笙带路。他是想着先把于芷曦送回家去,然后再自己开车送任笙回瑜大,这样他们俩就又能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了,真是想想都高兴啊。 任笙跟在何岳后面开,直到车子在寸土寸金房价高得离谱的金瑜社区停下,任笙看着何岳降下车窗跟上前询问的保安招了下手,那位保安敬个礼之后立即放行了,任笙便好笑地有了新的认知,别的小区刷卡,全瑜城最好的小区却是刷脸的。 任笙跟着何岳进了园区,真是越看越欢喜的,怪不得大家都那么想成为有钱人,住在这里的话,每天什么也不做只下楼在园区里散散步都很快乐吧,虽然她没有去过欧洲,但书籍上画册上所介绍的欧洲特色住宅区域,也实在没有比这个小区美上多少。 还记得大一刚刚入学那年,某次她跟傅姗姗经过这座举城闻名的高档住宅区,傅姗姗还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对她“海誓山盟”起来,她说花生啊,将来我要在这里买幢房子,楼层不能太高,面积也不用太大,两百平左右就可以了,到时候把我妈你妈都接来住。 那时任笙原本还想笑她说“还面积不用太大,两百平左右就可以了”,结果听了傅姗姗的最后一句,任笙就矫情地红了眼眶。所以那一回,她也随着傅姗姗一起吹起了牛皮,她说好的姗姗,如果是我先买得起,我也按你的规格来。 想到这里,开着于芷曦车的任笙忍不住笑了出来,怪不得过来人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跟傅姗姗绑定在一起也是不可能买得起这里的一平米的。 跟着何岳七拐八拐的,最后终于在一幢只有三层的洋房式楼前停了下来。何岳下车走到任笙跟前对她说道:“等我一下,送她上去再送你回家。”任笙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目送何岳抱着于芷曦进了精雕细刻的楼门。 以前,任笙以为自己一定是对拜金行为嗤之以鼻的,而今再看,那时的清高,无非也只是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好东西而已。这么美的环境,这样好的房子,谁会真的不想住真的不想拥有呢?好在,她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免俗,但也深深地明白,自己依然不会不择手段地追逐,人活一世,总有很多东西是得不到的,与此同时,却也有许多东西是丢不掉的,与其羡慕他人,不如珍惜拥有。 任笙没有等何岳送她,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也并不想再与何岳有半分瓜葛,她对他们那个圈子虽有兴趣却并不想要涉足。 任笙加快脚步朝园区的出口走去,已经没有再看一看美景的心情,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自卑的,而这种突如其来的自卑感又如此汹涌澎湃,太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那个在看到豪车好房就开始质疑命运并不公平的自己,所以任笙逃得很快,似乎这样就可以甩掉人性中,那个丑陋的自己。 “女士请出示您的证件。”终于逃到出口时,任笙被戴着白色手套的警卫拦了下来。 任笙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她是打算离开小区而不是要进入小区,怎么这样也会要查证件。 “您不要误会,”警卫立即解释:“因为从没见过您,您是刚刚搬进园区的吗?” 任笙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那一刻的她,心里难受极了,就好像是逛商场时被怀疑偷拿商品的小偷。“我不是这里的住户,刚刚帮忙送同事回家。” “那麻烦您做一个登记,”警卫立即拿过录入表:“您说明楼号楼层和户号就可以了。” “抱歉,”任笙窘迫地站在原地:“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清楚楼号,刚刚也没有上楼。” 警卫的表情已经变了几分,不过仍然保持着极高的职业素养:“那麻烦您给那位同事打电话说明一下吧,请您一定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是按照制度办事。” 任笙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眼前那扇出园的大门近在咫尺,有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的人从这里经过,没有人被留下盘问,巡视站岗的警卫还会对他们敬礼问好,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原来只是一道门的差别。 任笙觉得,这一定一定就是她此生最最窘迫尴尬的时刻了,没有人恶语相向,但并不值钱的自尊心却仍是被闷得莫名隐痛。 她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警卫的问题,因为她跟于芷曦还没有熟络到交换电话号码的地步,就只是萍水相逢的同事而已,早知如此,刚刚不如就忽略矫情的自卑心,站在楼下等待何岳也总好过愣在这里接受盘问。 想到何岳,任笙忽然有些如释重负,她的通话记录里是有何岳手机号码的,白天他捉弄她时留下的。任笙拿出那个屏幕依旧残破的手机,努力辨认着通话记录中的手机号码,在她即将拨给何岳寻求帮助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又莫名熟悉的男声—— “这位任笙小姐是我的朋友。” 任笙怔了怔,她自然不肯相信会这样巧的有人与她同名,更何况,呆呆傻傻站在警卫面前接受盘问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任笙转头去看的瞬间,警卫很是恭敬地行礼开门,而后道出任笙好像在哪里听过的那三个字—— “穆先生。” (二) 穆司城那时也正要出园区门,因为与顾青茉约好八点过去接她听一场音乐会。这座园区他也是第二次过来而已,第一次来,还是许多年前过来参加楼盘的奠基仪式,第二次过来,也就是今天,则是为了验收一下他为顾青茉准备的婚房。 顾青茉不喜欢住在冷冷清清的别墅区,她看中了这座园区中一幢三层花园洋房,一层一户,原本就是他们倾城集团自己盖的房,穆司城便为她留了完整的三层,对他来说,住在哪里也都是一样的,无非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穆司城对婚姻的态度并不热忱,这无非是到了怎样的年纪就该做怎样的事而已,他靠着盖房起家,时至今日,装饰再有特色的房,在他眼中心里,也就只是冰冰凉凉的房。然而他很明白,该对顾青茉应尽的浪漫,还是一样都不能少的,所以这一日的穆司城才在下班之后特意过来这里,拿一张刚刚换了新门锁的卡,等音乐会结束的时候,他可以牵着顾青茉的手,将它握进她的掌心,学着那些二十来岁的人,与美丽的女主人一起憧憬一段白头偕老的爱情。 可是,他却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她。 那个跟叶羽长得非常相像的女孩子。 她站在那里,有些窘迫却似乎又在强装镇定地跟警卫说话,即便她什么也没有做,可穆司城就是觉得,她拿着那部仍旧碎着屏幕的手机,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刚刚构建起来的模糊爱情摧毁得决绝彻底。 穆司城的第一反应是,他真的有必要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是不受控制的思想却又再拼了命地催促他,就算她不是叶羽又如何,就算她根本不了解他与叶羽之间的点点滴滴又怎样,至少,她有一张像极了叶羽的脸。 而穆司城也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做的,当这个可怕自私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时,他的行动便瞬间控制了理智,所以他对警卫说—— “这位任笙小姐是我的朋友。” 第13章 十三【】 (一) 这一次的任笙终于稍稍对穆司城有了些许印象,因为上回她与林苑导师去商场退那件秋衣的时候,帮忙说话的就是这位先生。只是任笙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他。 警卫自然没有再继续盘问,任笙识趣地跟在穆司城身边出了园区的门,走得稍远一些她才小声跟他道了一声谢谢。 穆司城并没有说话,任笙仍然保持着跟在他右面稍后的位置,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任笙抿了抿嘴,大抵知道这位先生也是出于上一次她跟在林苑导师身边的这点薄面才开口帮忙的,若是她再多说一句,被他当作有所企图也说不定,连她自己都并不喜欢被陌生人搭讪,更何况是住在这里的人,人类的本能警觉使然,对于陌生人,我们总是保持些距离并无过错。 这样的高档小区门口并不容易打到车,好在并不太远的地方便是瑜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区,她可以走到那边再找出租车回去学校。任笙背着包垂着头,转过身去慢慢慢慢地走,去佳话报道实习的第一天,过得实在充实却并不有趣,在这一天里,她见识了过去几年也没有见识过的,有无助的情绪,有自卑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力的情绪。 在看到于芷曦扑在何岳身上肆无忌惮大声哭泣的时候,任笙就在想,如果某一天,自己也在某一处角落迷失,也会有一个人可以找到自己,并借一个肩膀让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吗? “任笙。” 她怔了怔,似乎身后的人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去唐突确认。 “或者该称呼你林苑老师的学生?”穆司城再度开口,他的嘴角噙着近乎释然的笑意。 任笙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继续忸怩下去,转过身来的时候,正看见他也恰好友善地望着自己。这是任笙第二次认真看见这位先生,上一回在商场时就觉得他很好看,可惜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看有关心理表情的书,按照书上关于表情的理论解释,这位过于英俊的先生应该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以那时,研究心理学几乎研究到走火入魔地步的任笙,并不愿对他有过多的印象。 而今再看,任笙只觉得自己成了可笑的书呆子,对于没有丝毫智力障碍问题的何岳她深信不疑地以为他真的是残障人士,第一次接触于芷曦的时候还以为她会是高高在上的傲娇大小姐,更失败的是,被自己判定为自私自利的先生竟然好心帮了自己……所以任笙觉得,等下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将那几本有关心理表情研究的书通通压入箱底。 谢谢两个字刚刚已经说过了的,任笙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制造话题从来都不是她的强项,因此傅姗姗还经常笑话她竟然会选择新闻方向就业,这根本就是在拿人生的短板去拼人家的绝技呀。 穆司城朝着任笙的方向走了几步,在更清楚地看清她脸上局促的表情后,穆司城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轻声开口:“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任笙紧抿着嘴唇抬起头来,她确定自己并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这样的一句话,太过诱惑和暧昧不是吗? 叶羽的影子在穆司城眼中一点一点扩大,清晰,重叠,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自觉放缓了语调:“是我害你手机屏幕摔碎的,记不记得?” 怔愣的任笙终于恍然大悟,是那一次她去参加在倾城酒店举办的招聘会,人实在很多,工作岗位要求的学历又高,那回她连投递一份简历的勇气都没有便打算回去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撞到了一个人,也可能是那个人撞到了自己,只是现场很乱时间又久,那些细节便记不太清了,那件事,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任笙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可是已经沉默了太久,再不说些什么,属实太没有礼貌了,于是她想了想,半真半假地笑着接上一句:“喔,怪不得我看您很眼熟。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穆司城笑着不答反问:“我看上去大你很多吗?” 任笙再次窘迫,接着就鬼使神差地回答道:“您总不会跟我差多大吧?我二十三岁。”其实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任笙便后悔了,她实在清楚自己并不是个会讲话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傅姗姗才会经常不放心地打电话来嘱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保持沉默总不会错的。 “你还真是诚实的好学生。”穆司城并不介意地看着她笑,如果不是二十三岁,如果不是稚气未脱的脸,他甚至就要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小羽,不然,两个人又怎么可能连讲话的方式都这样相似。 任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或许是错觉吧,不,肯定就是错觉的,她怎么可能会在他的眼中解读出深情两个字,有些炙热,有些急迫,又有些,试探再试探的小心翼翼。 任笙觉得,那些乱七八糟有关心理有关表情的研究书籍,确实该扔了,再不扔,她的脑袋就要疯了,如果不是要疯,又怎么可能臆想出这些不着边际的疯狂感觉。“再次谢谢您,我要回去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任笙便迅速转过身快步走着,她要摒弃今晚这个疯疯癫癫的自己,进了一座美丽的园区便自卑到没有了底气,被一位英俊好心的先生帮助却神经错乱地臆想对方看上自己,她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胡思乱想心浮气躁到这种程度,还能指望自己成为姐姐和妈妈的依靠吗? (二) 穆司城莞尔,自她背后低声提醒:“走路的话要很久才能打到车。” 假装没有听见的任笙就只走得更快,背包在她身上轻轻晃荡,穆司城没有再多说什么,坐进驾驶室中,发动了车子,而后不徐不疾地跟在她的后面。没过太久,顾青茉打来电话,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任笙,并不想接。 跟顾青茉约好的八点,现在八点零五分已经过去,在与顾青茉交往的过程里,他向来都是守时的人,可是眼下,他只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他找不到叶羽,那就请时间让他再多看一眼跟叶羽相像的人。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车子在走,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任笙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辆车子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刻意没有去听“走路的话要很久才能打到车”这句话,是因为她那时很担心他的下一句会是“我送你回去”。 任笙并不能理清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才忽然想逃,这二十三年来,她还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如此异样的感觉。在她清清楚楚看进他那双眼眸时,她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与悸动。还记得傅姗姗第一次在瑜大观看陆逸恒的风趣演讲时,她曾抚着心脏的位置兴奋不已地对任笙说,花生怎么办啊,我这里要停跳了要停跳了。 所以她刚刚莫名而来的异样感觉,也跟那时的傅姗姗相同吗?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想法以后,任笙蓦地摇头否定,怎么会,绝不可能的,她根本就不打算结婚,更看不起那些十之有九都表里不一的男人,被辜负的二姐不就是鲜血淋淋的例子吗?她绝不会也绝不要重蹈大多数人的苦痛覆辙。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任笙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在上车的时候,她的余光无意瞥见身后有一辆车子疾驰而去,任笙有些讶异地发现开车的人似乎很像刚刚的那位穆先生,转而一想,又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任笙伸手揉揉不断胡思乱想的脑袋,坐进出租车里跟司机师傅报出目的地。 顾青茉的电话仍旧锲而不舍地进来,穆司城看着后视镜接起电话:“刚刚遇到一位老朋友耽搁了,现在正在路上。” ——————————————————————————————————————— 第二日上班仍是要参加培训,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迟到,更奇怪的是,任笙到达培训室的时候于芷曦跟何岳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了,看到她来了,于芷曦立即热情地摆手招呼道:“任笙,过来这里坐!” 任笙礼貌地笑笑,随即走到于芷曦左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于芷曦笑容真诚明媚:“昨天谢谢你啊,后来我睡得都不记得怎么回的家,下回好好招待你!”说着就低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盒面膜塞进任笙手里:“这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秘密武器,你试试看!” 任笙当然不会想到于芷曦竟然还真记得这件事,她拿着那盒面膜很是尴尬地婉言谢绝:“谢谢可是不用破费啊,我并不用这些……” “哎,”于芷曦根本不许她推辞,自作主张地伸手重新拿回那盒价值不菲的明星级面膜,然后拉开任笙背包快速将面膜放了进去:“你简历上的二十三岁是不是真的二十三岁呀?” 任笙不明就里,这种事也要拿来作假的吗?也是极负责地点了点头。 “你看看,你才二十三啊,我比你大了整整七百四十五天,可是你看得出来我比你大吗?” 任笙额上仿佛降下几道黑线,想起昨天在外勤地那个痛哭流涕的于芷曦,认真思考片刻的任笙觉得确实看不出来…… 一直俯首不知在写些什么的徐瑶瑶忽然没有预兆地开了口:“可是她看上去明明就比你小啊。” 任笙只觉得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徐瑶瑶的正义她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有想到,徐瑶瑶拆台的时候完全不分场合不分对象。 于芷曦以一种“关你什么事了”的表情迅速瞥了一眼徐瑶瑶,她对没有眼缘的人向来不会多做理会。 培训经理进来的时候也被全员到齐的景象震惊到了,她特地看了何家少爷一眼,只见他面色凝重若有心事,于是培训经理便十分欣慰地觉得,一定是自己昨天下班前跟他语重心长的谈话奏效了。 由于心情舒畅,经理培训起来劲头十足,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结束培训之前,经理仍旧点名任笙,让她在下班前把大家的当日培训总结齐上来交给她。 任笙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难得调皮地自语怎么不干脆说下班前把她跟徐瑶瑶的培训总结齐上去呢,她会去收,但是那些少爷小姐必定不写呀。 结束培训之后于芷曦就立即奔向厕所,任笙跟在徐瑶瑶他们身后低头走准备去等电梯,结果还没有走到电梯那里,就被一改昨日欢脱气质的何岳拽去了楼梯间,任笙属实吓得够呛,惊魂未定就见何岳板着脸正色对她说道:“昨天我不是故意不下楼放你鸽子的。” 任笙一头雾水。 “我送她回家以后于叔叔一直拉着我聊天,”何岳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等我想起来你还在楼下的时候,谁知道居然都特么过去一个小时了……” 任笙恍然大悟地回:“不要紧啊,反正我也没有等你。” 何家少爷的心里更不是味儿了:“那你怎么出去的?” 任笙实事求是地答话:“跟一位刚好要出园区的先生混出去的。” 何岳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没事我先走了。”说完任笙便离开了楼梯间,要知道多少电视剧中都有暗示过公司中的楼梯间和女厕所是出了名的是非之地,当然不能久留。 何家少爷心情明显不怎么好,他耳边反复循环播放着任笙刚刚那一句“不要紧啊,反正我也没有等你”让他不爽极了,等任笙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何家少爷发狠地站在原地嘟囔一句:“不识好歹!” 第14章 十四【】 (一) 约会因外勤迷路事件搁浅之后,何岳一直没有再提起。于芷曦跟在他身边整日旁敲侧击地探问,何岳大抵是被她暗示的烦了,秉持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跟郑易约了七点让于芷曦过去。 郑易自是乐得不行,电话里闲问何岳一句最近怎么都不出来聚,何家少爷没羞没臊大言不惭地解释,他得在公司运筹帷幄。郑易在线路那头笑得极其夸张。 挂断电话,何岳脑海中蓦地闪过任笙那张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淡然面孔来。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有些跑偏,何岳立即低低咒骂一声,真特么是中了邪了啊。才一转身,正对上陈菲盈巧笑嫣然的脸,她端着咖啡杯步履婀娜地走近何岳:“晚上有聚餐,要不要一起?” ——————————————————————————————————————— 下班时间,任笙仍然没有马上离开,傅姗姗把找房子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她,任笙在网上看了一些,价格实在都不便宜。 徐瑶瑶下班时无意间瞥了任笙的电脑一眼,随即不冷不热地问她一句:“要租房子?” 任笙笑着点头,半开玩笑地回:“是啊,要毕业了才觉得原来学校寝室真的又经济又实惠。” 徐瑶瑶站在那里看着任笙的电脑屏幕没有马上离开,任笙略尴尬地继续翻页寻找,等任笙翻到第□□页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徐瑶瑶又忽然开了口:“我住的地方还有两间卧室没租出去,要不要去看看?” 任笙诧异回头,反射性问了一句每月多少钱,问完之后又立即不好意思地对徐瑶瑶笑笑解释:“我跟我大学室友两个人,太贵的话目前我们可能没办法承受。” 徐瑶瑶耸了耸肩:“房东出国了,主要希望找爱干净的女生帮着打理房子,如果你们看中了,房费我们平分,加上水电煤气网费,一个月大概七八百。” 任笙立即关了电脑拎起背包:“let’sgo.” ………… 跟着徐瑶瑶进房三分钟不到,任笙就代替傅姗姗做决定租了下来。 实在没有道理不租,距离公司很近,地铁三站地,公交车七站地,周围各种配套设施完善便捷,最重要的是,这套房子真的特别漂亮,三室一厅,还有书房跟衣帽间,宽敞明亮且装修考究,就连进门处的地垫都品质一流,各类高档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能看得出,这家的主人确实是不差钱的。 “我们什么时候方便搬进来?”任笙感激地对徐瑶瑶笑:“租这间房子太划算了,真的谢谢你。” “随时都可以,另外——”离开公司的徐瑶瑶总算柔和许多,她难得不那么高贵冷艳地问向任笙:“你会做饭吗?” 任笙怔了一下:“会的。” 徐瑶瑶立即满意而略艰难地开口:“那以后你做饭的时候能不能也带我的一份?” 任笙恍然大悟,在公司见多了徐瑶瑶高冷的御姐范儿眼下反而觉得不太习惯,任笙望着徐瑶瑶那种似有故事的纠结表情忍俊不禁,最后她很大方地笑着表示:“没有问题,休息的时候你还可以点菜哦。” “成交!”徐瑶瑶立即双目有神地点头:“欢迎你们尽早搬来。” “房租怎么收,需要年付的吧?我怎么给房东?”任笙轻轻摩挲着沙发舒适的面料,真希望妈妈跟姐姐也能过来住住这么好的房子。 “我跟房东有点亲戚,交给我就行。”徐瑶瑶想了想:“一月一付好了,刚毕业我也没什么积蓄。” 任笙难以置信地盯着徐瑶瑶看,而后更加笃定这个女孩子也只是看上去冷冷冰冰而已,心地不知有多柔软善良。任笙觉得自己总是能够遇到好人,并不善于表达情绪,可是这并不影响她将别人对她的好都深深记在心里。“你平时吃晚饭吗?” 徐瑶瑶的脸色似乎黯淡几分:“外卖。” “回学校我也是吃食堂,不如——”任笙试探地询问:“我们买菜回来做吧,方不方便?” 徐瑶瑶马上拿起钥匙很有兴趣地学着之前的任笙:“let’go.” ………… 哼着小曲儿驱车赶去酒吧赴约的郑家少爷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今天会这么倒霉。 当那个老大爷在他车前慢慢躺倒的时候郑易还在心里万分鄙视地想,这特么都什么年代了,车里装的都是行车记录仪,这瓷碰的也实在太不专业了点儿。 小范围内迅速引起了围观,郑易悠哉地打开车门迈步下来,那位躺在地上的老大爷手捂心脏处表情异常痛苦。 徐瑶瑶跟任笙就是在一起买菜的时候看见这起事故的,肇事司机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嘴里边儿不怎么积德地冷笑着对躺在地上的老大爷说道:“碰瓷儿碰上我也算你倒霉了。” ——————————————————————————————————————— (二) 因为妈妈身体不好的关系,任笙跟她姐姐任薇学了很多护理方面的知识。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里并没有医护人员,任笙那时候也不能确定,只是通过那位老大爷痛苦表情和很不好看的面色判断,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能是心脏病啊。” 徐瑶瑶瞥了眼不以为意的郑易,随即拿出手机拨给急救中心。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觉得躺在地上的老大爷似乎不太对劲,郑易看了眼腕表便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妈的,要不是约了于芷曦,今天他有的是时间耗在这里。 “大家让一让,他可能需要流动空气——”任笙有些担忧地看着嘴唇比刚刚紫了许多的老大爷,忍不住出声提醒越聚越密集的人们。 徐瑶瑶打完电话立即皱着眉头帮忙疏散人群:“不要都围在这里,万一不是碰瓷真是急病发作你们负责吗?” 此言一出,冷眼旁观恨不得去踩那老头几脚的郑易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徐瑶瑶冷笑:“万一不是急病发作真是碰瓷你负责么?” 徐瑶瑶上下打量了郑易一眼,心说如今这世道,各个都穿的光鲜亮丽,做起事来却往往猪狗不如。徐瑶瑶伸手指着躺在地上的老人:“他是真的还是装的你看不出来?你是瞎的吧?” 想他郑大少爷活到二十有七除了被老郑头跟何岳家的老何头教训过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敢骂他,郑易难以置信地摘下墨镜盯着徐瑶瑶气得简直要乐了:“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不?” 任笙正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背包将老大爷的头稍稍垫高,接着她在老大爷上衣兜里果真就翻出一小瓶心脏急救药来,徐瑶瑶见了更是火冒三丈:“有两个臭钱就以为全世界都要坑你了?你爹妈没教过你人类跟畜生的根本区别吗?” 已经有见状不对的围观群众帮任笙给老大爷喂了心脏药,郑易瞟了眼药瓶强压动手的冲动:“我特么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你赶紧滚!”说着就要上车离开事故现场。 根本不怕事儿的徐瑶瑶两步追过去伸手拔下郑易的车钥匙,正要回骂过去,任笙忽然转头大声叫她:“瑶瑶你让救护车快点!大爷可能挺不住了!” 徐瑶瑶啪一下把钥匙用力砸在郑易的风挡玻璃上,瞪着坐在车里的郑易骂了一句人渣就匆匆跑到一边继续呼叫急救中心。 郑易新提的车前风挡就这么非常给徐瑶瑶面子地碎出了一个圆形的裂痕,肺要炸的郑易气冲冲下车去找徐瑶瑶算账,徐瑶瑶催完电话就站在人墙外跟郑易吵了起来,郑易骂骂咧咧地要把徐瑶瑶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检查,徐瑶瑶也不甘示弱地打算报警把人渣抓进监狱接受教育。 最后救护车呼啸而至,经过医护人员急救判断,这位忽然在郑易车前躺倒的老大爷确确实实是犯了心脏病,任笙跟那位同样好心的围观路人随救护车赶往医院,得知真相后的郑易也是傻了眼好几分钟,最后徐瑶瑶咬牙切齿地给任笙打电话让她在医院等着自己,她要揪着人渣去医院以防人渣肇事逃跑。 此时明确真相的围观群众开始由最初对躺倒老大爷的指指点点转变成了对冷漠肇事司机的指指点点,徐瑶瑶揪着郑易的衬衫领子准备打车赶去医院,虽然她很不希望那位老大爷有个三长两短,但万一天有不测风云,她至少能让那位老大爷知道是谁耽误了他的救治时间,是谁间接害死了他。 这么想着,徐瑶瑶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许多,郑易被她拽的颜面扫地,其实在医生说出心脏病的时候他就已经悔青了肠子,他纵然吃喝玩乐却也知道生命可贵,所以在气势上郑易就已经削减很多:“你松开!我特么开车带你去!” 徐瑶瑶扭头瞪他一眼,随即拽着郑易的脖领子将他揪到刚刚被她用一串钥匙砸裂了风挡玻璃的车子里。 第15章 十五【】 (一) 到了医院,徐瑶瑶紧盯郑易不放松,任笙跟那位好心路人一直在帮忙联络老大爷的家人,最后,终于在老人家手机最新的通讯录中,找到了一个被存为阿铭的人。 郑易跟何岳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可是眼下的状况很显然是一时半会儿他都没有办法离开。郑易表示要出去打个电话,徐瑶瑶很担心人渣会突然跑路,于是找来那位一直热心帮忙的路人大哥一同看守郑易。 郑易特别无语地瞪了紧跟身后的两人一眼,随即快步走到外面给何岳打电话商求对策。 任笙拨通了那个被存为阿铭的手机号码,那时候秦铭刚刚结束会议,他听着对方在电话中简短说完状况,便面色严峻地迅速离开公司赶往医院。 联络好家属之后,任笙立即去跟徐瑶瑶会合,然后就看见徐瑶瑶跟一位陌生大哥正盯着仍然没有打通电话的郑易。郑易自然不知道那会儿何岳正忙着跟陈菲盈你侬我侬,最后郑易不奈表示自己有个攸关一生的重要约会必须马上离开,他可以留下联络方式以及毛爷爷,然而徐瑶瑶满眼冷笑地坚决表示,不、可、能。 那位老大爷仍旧躺在急救室中接受抢救,郑易瞥了门神一样的三人,最后在心里边儿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打给了于芷曦。 那会儿于芷曦已经守在酒吧等着跟何岳见面了,所以当她接起郑易电话的时候,语调轻快,满心的喜悦真是藏也藏不住的。郑易握着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一阵过去,他才下定决心开了口:“阿岳临时有事不能过去了,让我告诉你别等了,改天他再约你见面。” 电话那头的于芷曦瞬间就变了情绪,纵然是隔着手机,郑易也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失落,因为她实在沉默了太久,等终于肯开口讲话的时候,再也不是刚刚的轻快语调。“他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郑易瞪着徐瑶瑶继续跟于芷曦扯谎:“他刚刚打给我说手机马上没电,嘱咐我一定尽快告诉你,大概之前打给你碰巧没接通吧。” 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片刻过后,于芷曦的声音低落传来:“是啊,还真是巧呢。” 郑易不明就里,那个横看竖看都极其令他讨厌的女的就站在他的对面,郑易又对着手机跟于芷曦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她在那头到底有没有在听,总之于芷曦嗯了两声之后便迅速挂断了电话。 一个美好的约会就特么这样泡汤了,郑易盯着徐瑶瑶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拆入腹中,不过当然,同样在瞪着他的徐瑶瑶也是这样的表情。 ………… 其实在听到郑易那样说的时候,于芷曦也没有特别特别的失望,毕竟从小到大,何岳放她鸽子也不是一回两回,她早就习惯了。真正令于芷曦觉得挫败受伤的,是她在跟郑易通电话的时候,目光好巧地瞥见了那个说临时有事不能赴约的何岳,所以她对电话那头的郑易说了那句“还真是巧呢”。 那会儿陈菲盈正挂在何岳的手臂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面色潮红娇羞,何岳非但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半搂着陈菲盈的肩膀随她谈笑风生,于芷曦瞬间就看懂了他不能来赴约的原因。 有那么一刻于芷曦很想冲过去甩他一巴掌,然后亲口问问他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好,她比陈菲盈漂亮,比陈菲盈家世更好,比陈菲盈更了解他,比陈菲盈更能为了他而使自己变得更好,可是他却宁愿搂着什么都不及她的陈菲盈亦或其他女人,也不愿意来赴有她的约会。 于芷曦终究也没有声张,因为她很害怕会将何岳推的更远,至少现在,她还可以厚着脸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见,说不定某一天他会忽然爱上自己,哪怕不及她对他的十分之一。 于芷曦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吧并不是她喜欢停留的地方,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何岳便常常出没在这里,也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努力适应着这种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的环境。于芷曦从背包里抽出几张红色钞票拍在桌子上,而后起身快步走出酒吧,也好,眼不见为净,快快回家敷一张面膜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便又可以若无其事地去他们家公司上班了。 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据说,心不动,则不痛,很想知道自己目前到底处于哪一个阶段,毕竟,她觉得自己很早就动了心,可是现在却并不觉得有多痛,是习惯还是麻木,她不清楚也并不想要清楚。忽然想起幼儿园时代起就开始疯言疯语的可悲自己,因为她总是对大家说,长大以后,我要做何太太,我要给何岳哥哥当新娘。 ………… 秦铭赶到医院急救室的时候,他的叔叔已经从急救室转送进入icu重症监护室,任笙一行人等候在门外,在确定秦铭正是老大爷的家属以后,那位好心的大哥立即对这起事故进行了高度还原描述。 秦铭是被他叔叔一手带大的,十几岁辍学出来打工,十分幸运地结识了何岳的父亲何耀威老先生,何老觉得他会是个人才,于是供他继续读书深造悉心栽培,而他也确实没有辜负何老的期望,这些年陪在何老身边把岳威的产业帮忙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他的叔叔是淳朴的庄稼人,秦铭要求了几次要接他来瑜城颐养天年,可是叔叔不肯,经济条件早已不是问题,可是他仍旧放不下种了一辈子的田地。 秦铭并不知道叔叔会突然赶来瑜城,公司事务繁忙,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老家看看叔叔了,所以当他接到任笙那通电话的时候,除了害怕便是深深的自责。 来龙去脉秦铭听得清楚,他拿出钱夹中所有现金以作酬谢,但没人肯收,最后秦铭坚持要了那位好心大哥的联系方式才肯让他离开医院。 郑易自是有愧,他主动提出会承担所有医药费用,然而秦铭也并没有怪他,在那种情况下,被误认为碰瓷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当今社会,那些出于各种因由以此作为营生的人不计其数,秦铭自己开车的时候亦是遇到过的,钱对他来说,早就不是会成为问题的问题,所以在秦铭看来,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理清究竟是谁的责任,而是听到医生说一句,患者已经没有大碍。 秦铭请任笙跟徐瑶瑶千万留步,而她们两个趁秦铭跟医生沟通的空当悄然离开了医院,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这个夜晚过的实在惊心动魄,而任笙跟徐瑶瑶对彼此的认知也更加清楚明晰起来。 “我看见你砸了人家的车窗。”任笙望着徐瑶瑶,嘴角微微地上扬。 “那种人渣不是活该吗?”提起郑易徐瑶瑶仍旧忍不住地愠怒。 “好啦不要气了,”任笙立即安慰她:“医生都说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我相信那位老先生不会有事的。” 徐瑶瑶下意识挽起任笙的手臂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 “我妈妈身体不好,”任笙感慨地解释:“我也就学会了那么一点点,我大姐才厉害,她已经自学成半个医生了。” “她们也在瑜城吗?” 任笙摇了摇头。徐瑶瑶没有再问,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幸福与不幸福,她实在不该一味探问。 “等你们搬过来再买菜做饭吧,”徐瑶瑶拉着任笙往前走:“今天就继续吃外卖好了。” (二) 任笙本打算告诉傅姗姗租到了超棒房子的好消息,可是她没有接听。回到寝室以后,舍友们都不在就只有她一个人。任笙去水房打了热水回来洗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任笙只以为是刚刚没有接电话的傅姗姗,接通之后,那头却并没有任何的声音。 任笙“喂”了两声,随即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于是挂断将手机重新放回桌子上,自始至终对方也没有讲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能使人大脑活跃,任笙躺在床上仰面望着窗外的月亮,在脑海中不断勾勒着将来的房子,客厅什么样子,卧室什么样子,浴室什么样子,妈妈很喜欢窗子,那么给妈妈住的卧室就镶嵌一扇明亮美丽的落地窗,不知道大姐会不会像她一样不打算结婚,不管是不是都没有关系,为大姐准备的房间就在她的房间隔壁,墙壁上挂满大姐作的水墨画,可能大姐还会收养一只可爱的猫咪,每当她开始画画的时候,猫咪便会沾黑了小爪给她捣乱,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朵朵可爱的小梅花…… ———————————————————————————————————————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任笙发现于芷曦没有来,培训课程结束之后,任笙被派去协助陈菲盈外勤,经理好意暗示任笙,让她好好做勤快些,因为陈菲盈已经不止一次表明想要任笙给她当助理的意思。任笙自然清楚陈菲盈是佳话的外景头牌,其实跟着谁跟谁当助理任笙都是不在意的,只要能学到东西。 这天出外勤的时候,任笙依然看到了何岳,他同样没有参加早上的培训课程,穿了一件休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全部扣上,然后任笙就无意瞥见了他脖颈上几个可疑的红色印记。 纵然自己没有过这方面的感同身受,但被八卦的傅姗姗影响太久,她倒也会看了不少东西。任笙十分感慨地默默开车,不再关注后面关系已然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所以说,人生真的有很多事都是始料未及难以预测的不是吗?就比如陈菲盈很快搞定了何家少爷,而她与高冷的徐瑶瑶竟然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这样看来,在多多赚钱这件事情上,应该也不会很难。 何岳丝毫没有理会任笙,一路上只忙着跟新宠说说笑笑的,回程亦如此。 下班时间徐瑶瑶邀请任笙去她那里买菜做饭一起共进晚餐,任笙欣然答应,等电梯时又无意想起旷工整整一天的于芷曦,以及仍旧没有给她回复电话的傅姗姗。 ………… 拿到任笙资料的第二日,穆司城仍旧不甚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说不甚清楚似乎也不够准确,毕竟,在他把任笙签过名字的那张银行刷卡单据交给助手让他调查这个女孩子的时候,穆司城是想要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作为叶羽的影子来陪伴自己的。 这也正是这两日他矛盾的症结。 身处于这个圈子,穆司城自然再清楚不过,想要包养一个大学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并不打算跟顾青茉分手,一来任笙并不是真正的叶羽,二来,他虽然不讲求门当户对,但被圈子中的习气影响久了,难免也熟谙锦上添花的道理。 所以昨天夜里,他打了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接通之后,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喂喂”的声音,他始终也没有开口,因为那一刻的穆司城动了恻隐之心,他在想要不要改变主意,毕竟他也穷困潦倒过,利用一个人的贫穷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正是许多年前,他所不耻的行为。 所以他决定,再等等看。她虽然进了佳话传媒但未必会受到重视,倾城旗下有许多可以供她发光发热的部门,想要挖她过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完成,从商的许多年来,穆司城所学最精的一项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并不介意再耐心地等一等。 顾青茉约他去家里吃饭,穆司城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去顾家的话不能迟到,顾老爷子向来喜欢严谨自律的人。 ——————————————————————————————————————— 晚上睡觉的时候,任笙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她的妈妈走了,大姐坐在老房子的门口哭,她虽然看得清楚却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去。 一身冷汗地惊醒,也不管现在到底是几点了,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就慌慌张张地给大姐打电话,电话里响了几声任笙终于稍稍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太过神经质,任笙本打算挂断电话天亮再跟大姐联络的,不想线路却被接通了。 也就是在这个夜晚,任笙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指引这件事。 不然她怎么会听见大姐说,妈住院了,前天夜里挺严重的,已经连夜转来瑜城医院,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第16章 十六【】 (一) 任笙凌晨就赶到了医院,任薇见了她还忍不住出声责备,怎么不多休息一下,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大姐又清瘦了,任笙看着任薇话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很怕自己会忽然掉下泪来。任笙去病房看了眼仍然在睡着的母亲,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两姐妹担心会吵到母亲,于是一起走到门外说话。 任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任薇,里面是她这些年积攒的全部,没有太多,不到两万的样子,不明就里的任薇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将信封重新塞给任笙:“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攒的,”任笙当然知道大姐在担心什么,说着她便将信封再度交给任薇,还不忘自嘲来宽慰她:“你想哪去啦,我连男朋友都处不到,你居然还这么抬举我。” 任薇不肯收:“刚毕业用钱的地方多,你留着,我手边的钱足够用。” “我能用什么钱,”任笙故意板起脸来:“是你妈就不是我妈吗?你看你多烦人!”说着就将信封按进任薇的掌心:“再废话就翻脸了,大不了将来等我嫁人的时候你送我些嫁妆好啦。” 任薇垂眼看着信封轻声叹息,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这个妹妹不要那么懂事,她这个做大姐的并没有照顾好大家,这是任薇一度自责的。 “姐,我跟室友已经租好房子了,”任笙拉着任薇的手:“姗姗带团忙还没有回来,等妈稳定以后你们先跟我去住一段时间。” 任笙没哭,倒是任薇开始眼眶泛红。 “你看你!”任笙急得跺脚,再待下去很怕自己也不受控制:“我去上班了,午休过来看妈。” 任薇点了点头,任笙立即转身快步往外走,两姐妹默契地一同擦了擦眼角。 ………… 去公司的路上,任笙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跟徐瑶瑶开口,傅姗姗那边她当然放心,如果大姐跟妈妈过来住一段时间,妈妈跟她一间屋子,大姐跟傅姗姗一间屋子,她相信傅姗姗一定会痛快答应。但是她才刚刚租下房子而已,并不想麻烦徐瑶瑶,如果徐瑶瑶心里不同意嘴上又不好意思说,那么日后相处起来,只会尴尬。 所以任笙便开始考虑,要不要另租一处房子。 到了公司,已经坐在工位上的于芷曦热情地跟任笙打了招呼,任笙当然没有八卦到问一句“昨天怎么没来上班”的地步,倒是于芷曦,自己吐了吐舌头解开迷雾:“昨天起的太晚,晚到不好意思来了。” 这种奇葩的神逻辑理由任笙倒是第一次听说,起晚了难道不是应该更加十万火急地赶来吗?任笙冲她笑笑,半开玩笑地说:“也许你需要个室友。” 没有想到,于芷曦听完之后居然双眼发亮:“好主意哎!”随即又马上问任笙:“你住哪里?租一个房间给我行不行?” 任笙艰难地看了听风就是雨的于芷曦一眼,她是见识过于芷曦的家的,虽然并没有进去屋子里,但只看外观也知道里面定然也是富丽堂皇,所以世界上当真还有这种放着好环境不住非要跑到外面租房睡觉的人啊。 任笙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正低头忙碌的徐瑶瑶一眼,随然而压低声音跟于芷曦解释:“不好意思啦,我也刚刚被瑶瑶收留而已,现在还没有搬过去。” 于芷曦立即美目圆睁:“任笙你竟然跟那个老姑婆住在一起!?” “你说谁?”徐瑶瑶马上抬头挑眉反击:“跟你有关系吗?” 任笙瘪瘪嘴小心安抚:“走走走,去上课啦。” 于芷曦跟徐瑶瑶互看不爽但又十分默契地互白一眼,任笙十分好笑地看着这俩人,想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也能互相嫌弃到这种地步,缘分果真是妙不可言啊。 ——————————————————————————————————————— 午休的时候任笙没有去食堂吃饭,她打车赶去医院背着任薇跟医生大致了解了一下母亲目前的状况。 医生说得清楚明白,最好的治疗方案是进行肾脏移植,像目前这样保守调养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任笙问了基本的治疗费用,医生口中预估的那个数字几乎令她踉跄。 任笙知道,大姐肯定也早就咨询过医生相关治疗方案了,可是她却没有对自己提起分毫。谢过医生,任笙心事重重地往病房走,也就是在上楼的那个转角,迎面走来的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任笙恍惚抬头,正对上一张有几分印象的面孔。 “真是你,那天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秦铭西装笔挺地站在任笙面前,他的叔叔已经脱离了危险,那天他跟医生沟通完情况回到icu病房门外的时候,那两个好心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茫茫人海,秦铭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她们以表感谢,他甚至给那位同样好心的路人大哥打了电话,但是对方表示跟那两个姑娘并不相识。 没有想到,居然一个楼梯转角的距离竟又遇见了她。 任笙恍然想起:“是你啊。” “那个同样溜走的姑娘是你朋友吗?”秦铭笑看着她,叔叔已经完全脱离危险,这种恩情他自然永远不会忘记。 “嗯,”任笙将碎发掖至耳后,有些拘谨地回:“叔叔没事了吧?” “多亏了你们,”秦铭真诚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方不方便邀请你的那位朋友出来见面?不要误会,我只是真的很希望当面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 “不算什么事啊,”任笙立即摇头:“你别放在心上。” 秦铭便不再强迫转而换了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任笙的目光暗了暗:“我妈妈在这里住院。” 她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礼貌的笑容,但那笑容,也实在不比没有笑容好看多少。“别担心,”秦铭感同身受:“好人自有好报,你妈妈一定会平安健康的。” 任笙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礼貌地跟他道别匆匆上楼。 秦铭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任笙身后,直到走到任笙妈妈所在的病房。他侧着身子透过门窗向里面看去,有一位跟她长得十分相像的姑娘在给妈妈揉腿,秦铭想了想,看上去那个姑娘年长她几岁,应该是她的姐姐,比起素面朝天眉清目秀的妹妹来,姐姐倒是更明丽亮眼一些。 秦铭并没有进去打扰这一家人,他的叔叔仍然要在这里住院治疗一段时间,来日方长,他不会忘记对他有恩的人。 (二) 一连几日的午休时间都不见任笙的踪影,这天徐瑶瑶终于逮到了机会,在任笙准备离开公司之前拦下了她。“这两天你神秘兮兮工作起来又心不在焉的,什么情况?” 任笙也没有隐瞒,最近的生活一直都是白天上班,中午跟晚上去替换姐姐,周末就去辅导中心上课,上完课继续赶回医院,精神状态上是有那么一点疲倦的。“哪有神秘,我妈病了,在住院呢。” “所以这些天的午休你都去了医院?”徐瑶瑶恍然:“那阿姨现在没大碍吧?” 任笙点了点头:“已经好一些了,”说着便伸手轻推徐瑶瑶:“没事的,你快去吃饭吧。” 徐瑶瑶顺着任笙的力道往外走,没有再多说什么。 任笙也没再说什么,可是心里的感激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毕竟,有人看出你的心不在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隔天的培训课,任笙仍旧是踩着时间进的门,那时候培训经理已经准备开始上课了,在看到匆匆小跑进来的任笙时,经理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现在连何家少爷都不迟到不早退了,没想到前期劲头十足最被看好的任笙却渐渐懈怠下来,培训经理甚至私下提点过任笙几次,可是现在看来她甚至有愈发堕落的迹象,不然怎么会听听课就睡着了啊。 “任笙。”培训经理阴沉沉地叫了一声。 昏昏欲睡的任笙瞬间就精神了不少,她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经理黑着脸问话。 正在玩儿手机游戏的何家少爷幸灾乐祸地向后瞥了一眼,随即相当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培训厅里已经不是最初的六个人,因为今天是每月一次的集团文化考核例会,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老师批评过的任笙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各部门的负责人也都在这间会议厅里,她甚至已经隐约有了预感,实习期之后,大概不会有哪个部门会主动接收她。 她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工作状态一直很糟,可是大姐实在已经太过辛苦,她能做的,也就是晚上照顾一下妈妈让姐姐多睡一阵。任笙僵站在原地,等着培训经理继续训话,然而—— “她最近感冒发烧。”仍旧坐在位子里的徐瑶瑶用笔轻敲桌子两下随即举起右手示意经理。 经理又看了低眉顺眼的任笙一眼,语气倒是缓和了一些:“不舒服就抓紧去看医生,假是可以请的,我们佳话是个温暖的大集团,不会置员工的身体健康于不顾。” 任笙在经理的示意手势下缓缓坐下,她转过头去看向坐在离自己隔了两排座位的徐瑶瑶,只见徐瑶瑶仍然一如既往地奋笔疾书着,眉眼未抬。 不敢再昏昏欲睡,任笙撑足了一节课的时间,考核卷上那些习题她早已烂熟于心,等徐瑶瑶交了考核卷之后,任笙也立即起身交卷,走到培训经理面前的时候,那位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经理板着脸低声对任笙说道,需要请假就来办公室找我。 任笙感激且羞愧地对培训经理说了一句谢谢您,然后便追随着徐瑶瑶的脚步匆匆离开会议室。 “瑶瑶,谢谢你啊。”走在徐瑶瑶身边,任笙轻声道。 “不如来点实际的,”只见依旧高贵冷艳的徐瑶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把钥匙来:“我那离医院很近,阿姨出院之后先去我们那里住一阵,她复查方便我又有饭吃,你看怎么样?” 任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愣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徐瑶瑶看。 “那个傅姗姗回来之后我们也够住的,你们两个一间或者我们两个一间,留一间给你姐姐和阿姨,刚刚好。” 任笙瞬间哽咽,她笨嘴拙舌的,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烦不烦啊,”徐瑶瑶将两把钥匙塞进任笙手里,随即凑到任笙耳边神秘兮兮地提点:“你去跟经理请病假,然后搬家买菜做饭怎么样?” 任笙没有想到徐瑶瑶居然会怂恿自己翘班,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同学家长老师眼中按部就班的好学生,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回两个同学课间在走廊里打闹被值周生扣了分数,班主任非常生气,罚全班抄写语文书上的课文,任笙就非常听话地抄写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整本语文书上的课文都抄完了,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同桌前桌后桌包括学习委员还有班长都只抄写了一篇而已,甚至有的同学就只抄写了古诗三首,而班主任让大家把罚写作业放在桌子上,她走下讲台巡视了一圈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些年的任笙似乎已经循规蹈矩惯了的,所以对于徐瑶瑶的提议,她真的既紧张又兴奋:“列菜单!” ………… 任笙做主将傅姗姗的东西也通通搬去了徐瑶瑶那里,傅姗姗一走个把月,很少跟任笙联络,任笙知道她第一次带团出国,忙碌是必然的,好在傅姗姗出行前将大小事宜交代的很清楚,实在太清楚了,因为就一句话,凡事花生你做主就行了。 幸好她与傅姗姗的东西都不算多,很多用不上的物件已经摆摊卖掉了,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趟,任笙将她跟傅姗姗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家。 站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任笙感慨万千,这半年中,她实在遇到了太多太多的好人,她们无条件地帮助自己,每当她觉得自己就要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 任笙把稍大一些的卧室留给了傅姗姗,两个空置的房间很明显已经打扫过了,她跟徐瑶瑶也只是萍水相逢的同事而已,可是以后,徐瑶瑶将不再是她的同事,她是自己的家人。任笙特别特别感激将话说得那样云淡风轻的徐瑶瑶,给她帮助的同时又顾及着她的自尊心,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究竟要去哪里结识呢?任笙觉得,自己真的不止是一点点的幸运。 徐瑶瑶只跟她点了一个菜而已,还是省时省力的炒菜花。这里距离医院非常近,公车两站地,走路的话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任笙去厨房大致看了一圈,各类工具一应俱全,各种调料也是应有尽有,看得出来,徐瑶瑶其实是很想尝试自己开火做饭的,不过大概出于种种原因……冰箱里仍然堆满了速冻食品。 任笙立即拿了钥匙出门,蔬菜市场并不算远,任笙跟一位年长的阿姨打听过后,很快便顺利抵达。买了一小袋米,一棵菜花,几颗青葱,四根排骨,一根山药,路过一处水果摊的时候,西瓜堆里立着的“招聘夜班代班司机”的牌子吸引了任笙的注意。 第17章 十七【】 (一) 徐瑶瑶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经被任笙端上了餐桌。徐瑶瑶是个下班就外卖或者速冻食品的主儿,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闻到了菜香味,这会儿再看上几眼,已然有些把持不住。 “回来啦。”任笙还在厨房里洗洗涮涮,她朝脱了鞋子便走到餐桌旁徒手去抓菜的徐瑶瑶大喝一声:“脏不脏,过来拿筷子!” 徐瑶瑶没有料想到原来任笙也是可以很凶很大声的,于是缩了缩不甘心的手,很配合地走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赶紧赶紧,”徐瑶瑶拿了碗筷就急着催任笙:“吃完再收拾。”这么说着自己先不顾烫嘴地夹了一块汤汁饱满肉质鲜嫩的排骨。 任笙脱下围裙好笑地看着徐瑶瑶:“我怎么觉得你已经饿了很多天。” 徐瑶瑶吃的心满意足,营养丰富的四菜一汤,排骨山药,清蒸小黄花,紫甘蓝豆腐丝,还有一道她白天亲点的炒菜花,汤就是普普通通的冬瓜汤,可是徐瑶瑶浅尝了一小口,接着便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 “任笙啊,”徐瑶瑶边吃边说:“我不收你房租,你在这里一直住到嫁人好吗?” 任笙也坐下来拿起筷子,笑盈盈地眨眨眼道:“那完啦,你得赔死,我不打算嫁人。” 徐瑶瑶顿了一下,随即略认真地问她:“你说真的?” 任笙自自然然地点头。 徐瑶瑶立即神清气爽地感慨:“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想不到竟然还能遇上志同道合的。” 任笙在心里小小惊讶了一下却没有多问。 “等下要干嘛?”徐瑶瑶吃的开心又舒服,公司里的高贵冷艳形象已经在任笙面前褪去不少。 “去医院给我姐送饭,”任笙夹了一块山药轻声说道:“医院里的饭吃起来真的很有挑战性。” 徐瑶瑶立即停下准备继续夹排骨的动作懊恼不已:“你不早说,都被我吃那么多了。” 任笙一怔,待明白过来以后好笑又感动:“我刚刚都已经留出来啦,这些你完全可以放心吃。” 惊喜交加的徐瑶瑶立即夹了排骨表示:“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 ——————————————————————————————————————— 何岳被何耀威派去医院代表何家探望秦铭的叔叔,想来何家少爷自认一向是个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所以他一赶到医院,就开始追着秦铭咒骂肇事者。 “那孙子这两天有没有来过?妈的把秦叔当碰瓷儿的咱是不是应该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才叫碰瓷儿?” 秦铭看了眼时间,心知“肇事者”很快就要来了,他故意没有对何岳提起“肇事者”是他的发小郑易,因为他实在很期待等下见到郑易的何岳会有怎样的表情。 秦铭对何老当年的知遇栽培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很多公司曾开出高价条件邀他过去,但秦铭一直不为所动,只一心想着帮何老把岳威打理好。秦铭跟何岳的关系也是情同手足,这个何家大少无论在外如何嚣张生事,在秦铭面前,永远保持着几分对大哥的敬畏。 只是这些年,秦铭越来越感觉到何老有意将岳威全权交由他打理,作为男人,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开疆扩土驰骋商界,可是何家对他有恩,何家的家业自然应由何家的子孙来继承,在这件事情上,秦铭向来立场清明,只是眼下的何岳,仍旧顽童一般莽莽撞撞随心所欲,如今的何老已不如当年那般运筹果决,秦铭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在何老身边做了太多事才导致何岳今时今日仍旧这般无所事事?他是不是应该逼迫何岳才能令其清醒? 当然,此时的何岳根本不知道他最敬重的大哥正计划着该如何整顿自己,他一面给秦叔削苹果一面叽叽歪歪地等待肇事者,秦叔是个本分的实在人,他躺在床上一直安抚莫名火气不小的何岳:“小岳啊,叔一点事儿也没有,人家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再说这几天还天天来看我,忙前忙后很辛苦。” “叔,”何岳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来递到秦叔嘴边:“你跟我哥太善良,那种人就得由我这种恶人出面教育,不然下回他还犯毛病。”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郑易再次大包小裹地出现在门口,瞥见坐在床畔给秦叔喂苹果的何岳时,郑易整个人都不爽起来。 何岳循声回过头来,在看见门口站着的郑易时,何家少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肇的事!?” “啊……”郑易含混地回,拎着大包小裹往里走。 何岳搁下苹果起身给郑易赏赐一记飞踹:“x你大爷的,这我亲叔!” “我这不知道了吗!”郑易撂下东西就开始满屋子跑,何岳在后边儿穷追猛打,最后没有法子的郑家公子毅然决然地逃到亲叔身边寻求庇护:“救命啊叔!”说着还看向正悠哉看戏的秦铭不满声讨:“铭哥绝对是故意的,你自己不出手让这货治我,这不借刀杀人呢吗?” 秦铭但笑不语,秦叔伸手挡住何岳跟郑易。 “叔你别护着他,”何岳不肯饶他:“这祸害打小儿就是人精,挑拨离间哄骗良家少女的事儿没少干,我这绝对是替天行道。” 眼见着郑易就要躲进秦叔的被窝里去了,看不下去的秦铭终于开了口:“我看你们两个倒是半斤八两。” 何岳立即做捧心受伤状:“哥你这样讲我真的很伤心你知道吗?” 只有秦叔入戏太深,他老人家转头看向秦铭忍不住出声批评:“你看你说的那是什么话,这俩孩子对我多好呢。” 这回换秦铭噤声,暗爽的何岳跟郑易则十分狗腿地围在秦叔身边一口一句“叔想吃啥”、“叔想喝啥”,秦铭不禁摇头轻笑,这么会见风使舵看眼色的话,培养成才也是指日可待的罢。 病房里正热闹着,门忽然被轻轻敲响。秦铭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很惊喜地发现上午才刚刚结识的任薇捧着保温桶站在门外。 不同于妹妹任笙的寡言内敛,他更欣赏姐姐任薇的明朗与落落大方。何岳跟郑易务无比好奇地伸长脖子向门外看去,只隐约辨出秦铭正在跟个异性说话。 “我不知道任笙会送晚饭过来,我妈跟我都吃过了,你跟秦叔吃过晚饭没?”任薇是个很怕欠人情的人,上午这位秦先生忽然去了她妈妈的病房拜访,还买了许多价格不菲的营养品,交谈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小妹跟朋友偶然帮助了他的叔叔,更巧的是,他的叔叔目前也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不可否认的,任薇对秦铭的第一印象很好,只是好到令她不敢奢望任何一种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些年为了照顾母亲,她已经脱离社会太久,可是即便这样任薇也看得出来,秦铭并不是她们高攀得起的那种做朋友的人。 “正在想要吃些什么才好,”秦铭的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谢谢。”这样说着,便再自然不过地自任薇手中接过保温桶。 任薇笑着点头:“没浪费就好,你跟秦叔慢慢吃。” 任薇没有多做停留,秦铭站在门口,直到再见不到她纤瘦的身影才转身走进病房。 何岳马上转移阵地开始八卦秦铭:“哥,那女的是谁呀?” 秦铭瞥了何岳一眼没有搭理,走到叔叔床前拉过方便桌,然后将保温桶打开,顿时屋子里飘起阵阵可口的饭香味。 “这肯定不是外卖,”何岳徒手拎起一块排骨来,边吃边八卦:“你这绝对有情况,饭都送到病房来了,关系非同一般呐!” “吃还那么多屁话,”郑易状似不满地骂了何岳一句,随即也凑过来拿出一块排骨,然后看向秦铭,目光谄媚:“味道真不错,是嫂子做的吧?” 不等秦铭开口,何岳一脚揣在郑易引以为傲的窄臀上:“你屁话不多?” 秦铭不奈摇头:“你们两个祸害还是不要来了,不来叔叔倒能康复的快些。” 何岳跟郑易马上转头看向秦叔异口同声地求证:“是吗叔?” “别听阿铭胡说,”秦叔乐呵呵地道:“你们经常过来我还热闹些,这房间这么大就我一个人怪冷清的。” 何岳挑着眉眼看秦铭,一副“你可听见了吧”的嘚瑟表情。 郑易口无遮拦地提议:“给我叔安排几个漂亮大姨陪着打牌搓麻呗。” 何岳立马又一脚踹在郑易的窄臀上:“你以为我们家人跟你们家似的有那种无良基因啊?” 何岳话音刚落,郑易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回去,就只见秦叔面露难色地看着秦铭低声开口:“阿铭啊,你芳姨就只有阿玉这么一个闺女,就当是帮叔的忙,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她啊。” “我知道,”秦铭的眸色暗了暗,盛好汤放在秦叔面前:“先吃饭吧叔。” 何岳看看秦铭的面色,没有出声询问。 (二) 何岳跟郑易又陪秦叔闲聊了一阵,离开医院的时候,俩人很凑巧地遇上了也要离开医院的任笙跟徐瑶瑶。 徐瑶瑶眼尖,余光一扫便看见了很令她鄙视的肇事者郑易,与此同时,郑易也好巧不巧地瞥见了徐瑶瑶,但是与徐瑶瑶的反应不同,郑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惹得走在一旁的何家少爷一脸莫名,而后他寻着郑易的目光无心望去,然后就看见了目光正游移在别处若有所思的任笙。 “太晦气!”郑易低声咒骂一句。 自从“楼梯间事件”之后,何岳就一直在刻意晾着任笙,不过当然,这一切都是何家少爷自以为的。何岳不明就里,转头问向郑易:“怎么的?” 郑易白了徐瑶瑶一眼,总不好跟何岳解释说‘当日就是内俩女的把自己押来医院的’,搞不好何岳还会冲过去跟人家感谢一番,于是没什么节操地凑近何岳,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内女的有病,赶紧走。” 何家少爷一脸好奇:“哪个?” “高跟鞋那个。” 何岳瞥了一眼下了班仍旧穿着高跟鞋的徐瑶瑶,随即松口气一般:“你涉猎挺广啊,泡.妞都泡到我们佳话去了。” “在你家公司上班!?”郑易相当不满地反驳:“我他妈有这么重口味?佳话也就陈菲盈勉强看得过去。” 郑易的嗓门不自觉稍大了一些,任笙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徐瑶瑶立即挽起任笙的胳膊快步将她拉走:“回家,人渣有什么好看的。” 这一句何岳跟郑易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何家少爷很清楚她是骂郑易的,所以只是一脸看戏的表情并未计较,郑易在后边儿气得抓心挠肝:“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是好兄弟就替兄弟辞了她!” 何岳撇撇嘴,心里边儿很鄙视地说就特么这点儿能耐。“动不了,”何岳盯着任笙的背影说得云淡风轻:“她爹是徐世力,我爹的好朋友,岳威的大股东。” 郑易则盯着徐瑶瑶的背影继续咬牙切齿地不依不饶:“要你爹的好朋友还是要你的好兄弟!?” 何岳收回目光瞟了眼郑易非常认真地道:“要大股东。” “x你大爷!”郑易特别受伤地抚心怨念:“老子没心情替你摆平于芷曦了,太伤兄弟心!” 何岳立即变了脸色凑上来安抚郑易:“兄弟你误会了,我意思是留着帮你慢慢整她,你想想,辞了的话不就一了百了了?” 郑家公子想了想,然后非常认同地点了下头:“有道理。” ——————————————————————————————————————— 第二日是周六不需要上班,任笙定了四点三十分的闹钟,醒来的时候,目光模糊地看着陌生而温馨的房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晃神的状态,对她来说,徐瑶瑶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悄然降临,所以,在去医院送饭之前,她要给这位恩赐做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 其实徐瑶瑶对她并没有过任何的要求,就连谈及到做饭的事也完全是商量的语气,越相处,就越发现徐瑶瑶的好,并不同于平日在公司时的高冷面貌。 任笙轻轻起身,整理完床铺,时间还早,也并没有将徐瑶瑶吵醒。任笙是很习惯早起的,因为读书做兼职的时候便总是觉得时间不太够用,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早起晚睡一阵,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任笙拿出米开始熬粥煮蛋,徐瑶瑶昨晚把她做的饭菜吃个精光,并不是个挑食的主儿,于是任笙发挥起来便更加自在。 早餐不适合吃的太油腻,任笙做了三样清淡可口的小菜,每一样量都不多,做好早饭任笙便提着另一只保温桶出了门,昨天晚上给大姐送去的那只保温桶没能及时拿回来,从大姐那里得知有位秦先生来病房拜望过妈妈,任笙想了想,恍惚回忆起那日在楼梯转角遇到的男士,看来也跟她们家一样,都是不愿欠下人情债的人。 任笙将早餐送到医院,大姐已经起来了,正在卫生间里清洗妈妈的衣衫,白天来水房洗涮的人很多,于是任薇便习惯早起一会儿。任笙进病房的时候脚步刻意放轻,但妈妈还是睁开了眼睛,任笙立即看了看同病房的几位病人,见她们还都睡着,这才放下心来悄悄走到妈妈身边。 “这么早过来干嘛,”妈妈拉着任笙的手轻拍两下:“我跟你姐还都不饿呢。” 任笙将妈妈背后倚靠着的枕头垫高:“睡着也想你们俩,不如就早点过来。” 任妈妈的气色比前些天好了许多,活了半辈子,对自己的身体大抵都是很清楚的,大女儿一直在家里照顾自己,如今还要搭上小女儿。“跟医生讲讲出院吧,还是家里舒服。” “干嘛呀,”任笙假装不高兴地道:“是不是又担心钱不够用?你只要负责健康起来就行了,我现在每月工资很高呢,过了试用期之后还会涨,而且我偷偷告诉你啊妈妈,”任笙趴在妈妈耳畔很小声很神秘:“有很多人想买姐姐的画,我都劝她不要着急卖,要卖给真正懂她的人。” “你才刚工作,认真努力,不要现在就总想着能赚多少,努力到了,领导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任笙只觉得鼻头有些微微的酸意,刚刚进入初中的时候,她的成绩并不理想,每次考试结束都忍不住哭鼻子,妈妈就会对她说,不要总惦记能考多少分排多少名,只要老师讲的都学会,努力到了,成绩自然会上去。 从小到大,妈妈对她们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这样,不华丽,却特别经得起时间的考量。 任笙常常会想,像妈妈这样贤惠踏实的女人,爸爸怎么舍得抛弃她呢?直到二姐出了事,任笙才终于得以清楚,大抵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生物。 大姐洗完衣服进来,看见任笙新提来的保温桶,这才想起那位秦先生还有东西没有归还。当然她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保温桶特地上门去要的。任薇笑着走到她们身边,轻声问妈妈一句想不想吃早饭。 任妈妈摇了摇头,看着任薇又一次提起刚刚没有成功的话题:“我现在感觉哪里都舒服,什么时候才给出院?” 任薇拿起妈妈的手哄孩子一般地在手背上轻拍两下:“你跟医生谁是医生?” 任妈妈瘪瘪嘴:“这里住着多贵,你当我不知道?” “不要操心,”任薇笑容明丽地安慰妈妈:“我卖幅画就都解决了。” 任妈妈立即想起任笙刚刚说过的话:“妹妹不是告诉你不要着急卖,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卖给不懂的人再糟蹋了。” “不懂的人又怎么会买呢?”任薇耐着性子。 “姐,我白天要上课,”任笙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你记着不要再把保温桶送出去啦,不然我只好端锅来送饭了。” “知道了,人家也不像会贪图个保温桶的人。”任薇笑着嘱咐她:“白天就不用过来了。” 任笙点点头,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脸颊:“你们俩好好吃饭,晚上我再来,要乖喔。” 任妈妈有些受不了地看向任薇,不料大女儿的表情跟小女儿一模一样,并且大女儿还不忘补充一句:“不乖我会跟你告状的。” 任妈妈便不打算出声了,虽然有几分别扭,但更多的,却是满心的幸福。 ——————————————————————————————————————— 任笙带的辅导班安□□来一位新同学,十一二岁的样子,却寡言少语的,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任笙所在的辅导中心也算瑜城上数的培训机构了,因为打着先教道理先学做人的招牌,属实吸引了瑜城很多教育不了自己孩子的家长。任笙的工资是与孩子的人数直接挂钩的,所以多进来一个孩子,任笙是很开心的。 可是,这个孩子上课并不听讲,她说什么,他也完全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配合地去做,更可怕的是,无论任笙讲到什么新奇的事物,他总是会发出类似鄙夷的嗤笑声。 起初,任笙只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到底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呢?可是几堂课下来,任笙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位林穆沐同学,是真的跟其他被家长娇惯了的孩子不一样,他很敏感,且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在林穆沐被其他同学惹毛即将用拳头证明自己的时候,任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强行带离教室,其间任笙的身上还重重地被他捶了几拳。 在这里兼职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幸好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她将林穆沐强行带到办公室,然后试着跟他谈心,可是很显然,林穆沐根本没有把任笙这位老师放在眼里,他只哼了一声,随即自顾自地坐在其他辅导老师的空位子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玩儿起游戏来。 第18章 十八【】 (一) 任笙瞄了一眼林穆沐手中的手机,是某热销品牌的最新款。林穆沐玩儿的非常认真,任笙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他除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哼”的声音算作应答之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一下,任笙想了想,便不再“打扰”他了。 没过多久,一位妇人敲过门后匆匆走了进来,任笙立即起身:“您是?” 妇人笑着指指坐在椅子上专心打着手机游戏的林穆沐,略带抱歉地道:“我来接穆沐。” 任笙礼貌地回以微笑:“今天穆沐跟其他同学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所以我把他带来这里,”说到这里,任笙转头看了看完全无所畏惧的林穆沐,而后继续对这位妇人说道:“可是真的很抱歉,我跟穆沐同学还没有沟通好,不然您回家之后再跟孩子沟通一下情况,我也会跟另外那名同学了解事情原委的。” 妇人微微叹息一声,很轻很轻,但任笙仍旧敏感地捕捉到了。“好的老师。” 这时候,一直在玩儿手机游戏的林穆沐忽然很大声地嘟囔了一句:“告状精!” 任笙诧异地看了眼头也没抬的林穆沐,随即又尴尬地与妇人对望一眼。 “穆沐,”妇人轻唤一声:“该回家了。” 林穆沐终于有了更大的动作,只见他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机中的游戏还没有退出,他仰着头盯着任笙说起话来声音洪亮:“我一点儿都不怕你!跟保姆告状有什么了不起!”说完这两句话,林穆沐便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那位妇人立即满眼愧意地跟任笙道歉:“老师你别在意,穆沐这孩子性格很特殊,我替孩子跟你道歉……” “没关系的阿姨,”任笙心里五味杂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父母才能把好好的孩子教育成现在这种满身戾气的模样?一身的名牌,却连最起码的尊老礼貌都没有学会,大抵又是一对只知道赚钱给钱的父母。“好好引导会好的。”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妇人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带穆沐回去了。” “您慢走。”任笙微笑着送妇人出门,走到辅导中心正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林穆沐在一辆很是漂亮的黑色商务车里玩儿着手机,在看到她以后,林穆沐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接着同时做了向下的动作,然后她又听见了林穆沐命令司机关上窗子的无礼声音。 那位妇人上车以后,车子便很快开走了,任笙站在原地百感交集,她甚至同情起林穆沐所在学校的班主任来,目前他只有周末来辅导中心上课,那么一星期的其他五天时间,他又让谁头疼了呢?或者说,林穆沐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 任笙有些疲惫地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不管怎样,一切等明天再说,眼下,她要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了。 ********* 任笙到家的时候,徐瑶瑶正在厨房里忙着洗洗涮涮,任笙探头看了一眼,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瑶瑶你是要开水果店吗?” “我也不清楚你们爱吃什么,”徐瑶瑶伸手扔给任笙一个山竹:“所以就都买一些了。” 任笙知道徐瑶瑶口中的“你们”是她的妈妈,她的姐姐,还有她,被人关心惦念的感觉太好,任笙觉得自己已经上了瘾。 “我洗吧。”任笙挽起衬衫袖子。 徐瑶瑶瞄了一眼任笙放在地上装满青菜的袋子,心情非常不错地道:“那不是大材小用吗?你做饭我洗水果,吃完饭我们去医院,所以动作要快。” 任笙好笑又配合地弯身去处理青菜,这幢宽敞得有些空荡的房子,愈发有家的味道了。 ——————————————————————————————————————— 秦铭去归还保温桶的时候,何岳跟郑易就十分八卦地跟在后面躲在暗处。 病房不是适合邀请对方进来坐坐的场合,任薇站在门口,自秦铭手中接过已经被清洗干净了的保温桶,礼貌地问了一句秦叔叔怎么样了。 “康复的很好,”秦铭站在任薇对面,笑容淡然而和煦:“我方不方便进去看看阿姨?” 任薇一怔,随即解释道:“当然,我是觉得病房里不干净才没邀您进来。” 秦铭不在意地笑笑,然后随着任薇进了病房。何家少爷跟郑家公子眼见着秦铭跟着美丽的姑娘进了病房,因而更加三.八地断定他们两个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何岳跟郑易蹑手蹑脚地跑到任妈妈病房门口,而后俩人贼头贼脑地透过门玻璃向里面看去,接着瞥到了任笙的何岳跟瞅见了徐瑶瑶的郑易就非常默契异口同声地惊呼:“她怎么在这里!?” 病房里正谈笑的人们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一齐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接着秦铭便微蹙着眉头,起身走到门口,出声叫住了已经开始跑路的何家少爷跟郑家公子:“站住,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任薇跟徐瑶瑶闻声也走到门口,在看到那个令她十分讨厌的郑易时,徐瑶瑶立刻变了脸色,她白了郑易一眼就马上走进了病房。 “哥,你认识她们啊?”被抓包的何岳有些不爽,心说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想要晾着她,现实居然却怎么好像是走哪儿都能遇上她。 秦铭绷着脸点头对何岳说道:“就是任笙跟徐瑶瑶两个姑娘救了我叔叔,这位是任笙的姐姐,她母亲也在这里住院。” 何岳已经目瞪口呆,回过神儿来还不忘立马飞踹身边的郑易一脚,怪不得郑易这么讨厌徐瑶瑶,敢情是被人家两个姑娘押来医院的,此时此刻的何家少爷内心涌起阵阵骄傲,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家员工都这么的正直血性有担当。 想到这里,何家少爷非常大度地决定对先前的“电梯事件”不计前嫌,昨天晚上在医院偶遇任笙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的情绪不高似有心事,已经晾了她这么多天,既然她见义勇为救了秦叔,那么也就算做将功折罪了吧。 这样想着,何岳便大大方方春光满面地跟任薇打起招呼来:“姐姐你好,我是任笙的同事何岳。”因为是任笙的姐姐,所以何家少爷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姐姐比妹妹稍微丰满了一些,眼睛也比妹妹大了一点,皮肤嘛好像姐姐更白一些……不过整体看上去的话,他还是觉得妹妹更好看。 这么想的时候何岳是非常理直气壮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非常非常有深度的人,除了看外表,他还会研究女孩子的内在,所以从最开始觉得任笙长得勉强及格转变到如今的非常好看,何家少爷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前后逻辑矛盾。 任薇仍旧站在门口,让也不是不让又显得不太礼貌,不过任薇也实在没有为难太久,因为按捺不住雀跃心情的何家少爷已经率先开了口:“姐姐,让我们进去看望一下阿姨可以吗?” 任薇好气又好笑,没有想到这么多青年才俊竟然排着队想要看个老太太。“进来吧。” 得到许可之后,何岳立即揪着郑易大步走进病房,秦铭一时之间还没有搞清状况,他抱歉地对任薇笑笑,任薇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的。 于是,任妈妈的病房里彻底热闹起来,俊男美女的,看得其他床位的病人羡慕不已。 何岳哄中老人非常的有一套,不然当年何耀威也不会一时脑热答应他去法兰西留学。何岳跟任妈妈自我介绍完以后又把老太太不熟悉的人都介绍了一遍,完全无语的任笙坐在角落里看着突然进来的不速之客头疼不已。 任妈妈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直在乐呵呵地跟他们讲话。 “哥啊,”何家少爷突然灵感乍现:“把叔转这个房间来啊,热热闹闹多好。” 秦铭眉眼动了动,没有说话。 “不然就把任阿姨转去叔的房间,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考虑到普通病房确实简陋,于是何岳立即换了主意。 秦铭不动声色地看了任薇一眼。 任笙终于坐不住了:“不麻烦了。” “麻烦什么,”何岳终于再一次在言语上“临.幸”了任笙:“一句话的事儿。” 任笙看都没看他,只看着秦铭礼貌委婉地询问提醒:“秦叔叔一个人在病房里待这么久,没有关系吗?” “所以才希望任阿姨能搬过去啊,”何岳一拍郑易的肩,痛的郑易龇牙咧嘴,不过眼下他没空跟何岳算账,因为郑易正全神贯注地在同徐瑶瑶相互仇视。何岳则继续游说:“我叔正直开朗人也实在,年轻人再怎么陪伴也不及同龄人之间的交流,既然大家这么有缘,我看就不要推辞了,直接搬吧!” 任笙被大男子主义的何岳气的都快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来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正要开口谢绝,一直没有说话的任薇却忽然浅笑着对同样不发一语的秦铭开了口:“方便吗?” 秦铭唇角微扬地点头:“我叔叔会很高兴。” (二) 任笙看不懂大姐的决定,可是无微不至照顾妈妈的人一直都是大姐,所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任笙,那位秦姓的先生似乎对她的姐姐不同一般。 任妈妈以为只是换个病房而已,搬去楼上以后才发现,新搬进的病房里就只住着一个老头,任妈妈便有些不自在地打起退堂鼓,拉过主事的任薇小声说道:“这么大的病房就住一个人,是不是人家包下的病房啊,我们还是回去原来的病房吧。” 任薇附在妈妈耳侧轻声安慰:“没关系的,只是住到出院而已,都一样花钱,这里的条件要好上很多,晚上我也可以睡旁边的沙发,不需要再跟你挤一张床啦。” 秦叔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原本他就不太希望一个人住在这么高级的病房里,他是个爱说话的人,这回病房里住进人了,他果真非常的高兴。 在新病房安顿好以后,时间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任笙还要上课,徐瑶瑶主动提出让任薇跟任笙回家睡觉,自己第二天休息可以留下来照顾任妈妈,被任薇感激又感激地拒绝了,最后任薇命令任笙把徐瑶瑶带回家去好好休息。 秦铭也是不在医院里过夜的,他给叔叔安排了高级护工,可是现在,他似乎有了留在医院过夜的心思,不然怎么会一直坐着,看上去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何家少爷何其精明:“哥,我觉得你有必要留下来照顾我叔,护工再怎么精心也不能当自己亲人照顾啊。” 郑家公子立马不解风情地反驳:“那怎么能,只要钱给到位了都能当成亲爹伺候。” 何岳扬起一脚飞踹在郑易的窄臀上:“你懂个屁!”说着又马上揪住一脸莫名的郑易跟任妈妈和秦叔告别:“叔,阿姨,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们。” “撒开!”郑易挣扎两下未果,强颜欢笑地附和道:“秦叔阿姨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们带鲍鱼龙虾来……” “吃死你丫的!”何岳赶紧拽着郑易出了门,心说就这种情商的还想泡于芷曦,回炉重造二十遍也是白搭。 病房里总算安静下来,秦叔跟任妈妈聊得很不错,果真就是同龄人之间才更有话题。任薇收衣服回来的时候,在病房门口遇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秦铭,没有丝毫忸怩的神色,任薇感激而真诚地跟秦铭道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秦铭负手站在任薇面前,恍惚记起,自己竟然还没有谈过一次像模像样的恋爱。 任薇一向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她将散落的发丝随意地掖至耳后,略自嘲地浅笑说道:“其实那天我来送饭的时候就在很不切实际地想,要是我妈妈也能住进这样的病房该有多好。” 秦铭不可抑制地牵起嘴角:“你们一家都是这样正直诚实吗?” 任薇也轻松许多地笑了出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病房费我们就一半一半好了。” 秦铭点点头:“好,每天一百。”他自然是不肯说实话的。 任薇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才一百块钱?”她们在楼下的简陋病房里都不止是这个价格。 秦铭面色如常地跟她解释:“这间是亲属临时安排给我们免费住的,每天收一百块的话已经是赚了。” 任薇半信半疑:“真的?” 秦铭认真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以后还要多麻烦你和任阿姨多陪我叔叔聊天,他在老家的时候跟邻里热闹惯了,在这里他其实并不习惯。” “理解的,”任薇璀璨的眸色暗了暗:“没人聆听没人说话的感觉真的很糟。” 秦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任薇,她不经意抬眼的时候,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个人皆是微微怔住,却都没有移开目光。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任薇蓦地回过神来,她的脸颊微微泛起漂亮的潮红色:“安心回去休息吧,我进去了。”说着便眉眼不抬地“逃”进了病房。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的秦铭也终于拿定了主意,急躁最容易误事,那么还是先回去吧。秦铭沉默地离开医院,嘴角挂着不易觉察的弧度。 ——————————————————————————————————————— 星期日的生活状态跟前一日基本一致,早早起床,徐瑶瑶仍旧在睡着。做好早餐,然后去医院送饭。这一天任笙提了两只保温桶,早饭也是刻意多做了一些,因为也带了秦叔的份。 昨晚回家的时候,她跟徐瑶瑶讨论了一路,两个人一致觉得,那位秦铭秦先生在看她姐姐的时候,目光很不一样。任笙觉得,那位秦先生看上去的确谈吐不凡,但是她对于一见钟情这种事,是不相信的,真心希望姐姐能有一个好归宿,任笙并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女孩子会遭遇她二姐的不幸,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惦念大姐能有好归宿的同时,她又矛盾地希望大姐不要陷得太快。 任笙并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对所谓的爱情同样抱有憧憬,她如此庆幸人海茫茫,因为人海茫茫里,想要遇到令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那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并不打算遇到那个人,如若还是遇上了,她也同样会要求自己不去理会,从未鄙视爱情,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只是,不敢碰触爱情。 ********* 任笙踏进辅导中心大门的时候,漂亮的前台正在跟一位辅导老师开心地交谈,看见她来了,两个人都默契地闭了嘴。她们没有跟任笙打招呼的意思,而任笙脸上自然也没有跟她们问候一声的表情。 整个辅导中心就只有任笙一位兼职员工,并且还是在她大学没有毕业的情况下进来工作的,她所教每个班级的学员从最初可怜兮兮的二三人攒到今时今日的二三十人,任笙当然清楚她们为什么讨厌自己。 不过任笙并没有空闲去理会她们的不喜欢,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该如何引导林穆沐的问题上。如任笙所愿,林穆沐按时来了,虽然手里依旧拿着手机,虽然他仍然在耷拉着脑袋紧盯手机屏幕打游戏。 当然任笙断然不会料想到,这个本应愉快的周末是会发生大状况的。 国学课之后,有三十分钟的室外观察课时间,同学们可以在不算太大的操场上随意观察,比如一只蝴蝶的并翅与展翅,比如一片叶子的叶片与叶脉,比如一块云朵的形状与变化,然后同学们会回到教室,把刚刚观察到的事物讲解出来与大家分享。 这三十分钟的室外观察课是不需要带班老师陪同的,不过任笙向来都是不放心的,并且她正在观察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穆沐,所以任笙便跟孩子们一起来到了操场。 已经有另一个辅导班的孩子在快乐观察了,他们时而蹲在地上耐心等待着一只小蚂蚁的出现,时而仰着头,认真观察树上一颗果实的模样。任笙笑望着孩子们,忽然想起佳话传媒那篇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的外勤地来,越来越多的孩子从小就知道什么是高楼大厦,可是很多很多年过去,当年的孩子仍然只认得城市绿化带中的植物而已,更绿的草地与更蓝的天空,或者只出现在梦里过。 同学们观察的热火朝天,任笙看了看仍旧不为所动的林穆沐,打算从洗手间回来之后就试着跟他聊聊天,可是任笙并不知道,只这样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就出了事。 第19章 十九【】 (一) 任笙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不大的操场上围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任笙立即快步向操场走去,近了才发现,原来被围成的圆圈中有孩子在打架。 “都让开!”她高喊一声,然后用力拨开孩子:“先回到教室!”这样说完,任笙班里的孩子们都很配合很听话地立即离开圆圈往教室的方向走,另一个班级的学生很多都并不认识任笙,一些胆大的男孩子仍旧在围着看热闹。 任笙用力扯开围在最里面的几个男生,都不是她们班的,接着她就看到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被压在最下面的正是刚进她们班不久的林穆沐,而跟林穆沐撕扯扭打在一起的学生也不是她们班的。任笙立即跪在地上去拉趴在林穆沐身上的男生,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其实很有力量,那个被任笙捉住的小男孩张牙舞爪的,一面喊着放开我一面将任笙的手臂抓了好几下。 任笙才将趴在最上面的男孩扯下来,被压在最底下的林穆沐便马上不甘示弱地扭转到另一个男生的身上,任笙命令旁边一个女生去找她们班的辅导老师,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穆沐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卡住了那个男生的脖子。 任笙吓了一大跳,她把刚刚揪扯出来的男生推到一旁厉声命令那个班的围观同学看住他,然后伸手从后面用力抱住林穆沐,大声对他说林穆沐你快松手。 林穆沐自然是不肯听话的。 可是被林穆沐压在底下的男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不知挣扎着从哪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一下子点着了林穆沐的衬衫。 任笙仍旧保持着从后面抱住林穆沐的姿势,她的白衬衫袖子瞬间便就着林穆沐的衬衫起了火,周围有同学被吓得尖叫大哭,有的同学则哭喊着往外跑,任笙不顾一切地要将林穆沐从地上拽起来,火苗在衣料上迅速蔓延,任笙拼了命地去拍打林穆沐衣摆上和自己袖子上的火苗,再怎么倔强到底也还是孩子,一直掐着对方脖子不肯松手的林穆沐和放火的孩子都慌了,任笙只觉得胳膊生疼,操场上一个能够帮忙的大人都没有,被烧伤的林穆沐松了手放声大哭,那个放了火的孩子则爬到一边,也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 任笙扯下那个放了火的孩子的外套把林穆沐按在地上用外套不断拍打,也不知究竟在林穆沐身上拍打了多少下,直到她两条被灼伤了的手臂又酸又痛再也抬不起来,所有火苗终于都灭了。 可是林穆沐的哭声也跟着停止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任笙猛地将林穆沐翻转过来抱在怀里,林穆沐已经没有知觉地昏厥过去。 *********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好在林穆沐被送医及时,医生说孩子是因为惊吓过度才昏厥过去的,醒来之后一定要进行密切的心里疏导。林穆沐身上除了有两处被高温灼伤泛红的患处以外,并没有其他严重的外伤。 任笙站在儿童医院急救室外,被辅导中心的校长骂的狗血淋头。任笙一直垂着头,她并没有因为校长的训话难过,她只是在心里自责,如果观察课上她没有去那一趟洗手间,林穆沐就一定不会出事了,外伤往往依靠时间就可以被治愈,心里的暗影却很容易与日俱增地扩大,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辅导中心的校长亲自联络了林穆沐的家长,他在电话里一直陪着笑脸说抱歉,挂断电话之后便又有气没处撒地通通将气撒在了任笙身上,儿童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大腹便便的校长指着任笙让她全权负责这起事故。 林穆沐的家长很快便来到了儿童医院,任笙一直缩坐在走廊里的临时休息椅中,两条袖子被烧的破破烂烂,她不是不想大声质问不讲道理的校长为什么还不见放火孩子的辅导老师过来,只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动弹一下,她的力气都在拼命扑打林穆沐身上的火苗时用光了。 任笙费力地抬起胳膊想要扶着扶手站起来,动了以后才觉察到手臂在火辣辣地疼。不远处的校长正跟在疑似林穆沐家长的身边点头哈腰地道歉,任笙自知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可是她尽了力,而她能尽的力,也就只有这些。 校长快步将林穆沐的家长引至急救室的门外,任笙仍旧瘫坐在椅子上,没有抬头。 “这位是负责林穆沐同学的辅导老师,”眉头紧锁的校长指着任笙对林穆沐的家长道:“该负的责任我们一定会负,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姑息任何的失职行为。” 林穆沐的家长没有开口,任笙仍旧没有抬头,她只觉得特别累,很想很想睡一觉。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时候,任笙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时候校长和林穆沐的家长已经走到医生面前询问情况了,任笙靠着墙壁,墙壁上冰冰凉凉的温度令她的手臂好受不少。 ——————————————————————————————————————— (二) “孩子没有大碍了,”医生摘下口罩:“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留在医院观察一两天。” 辅导中心的校长立即看向林穆沐的家长,陪着笑脸道:“一定要留院观察一天的,费用您放心,都由我们负责!” 任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有了着落,她半扶着墙壁,让右手臂紧紧贴着冰凉的墙体上,整个人也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抬起头来,望着林穆沐家长的背影,哑着嗓子低低地道歉:“没照看好您的孩子,真的很抱歉。” 林穆沐的家长并没有转过身来,辅导中心的校长见状急忙就着任笙的话补充道:“您放心,该承担责任的人我们一定不会姑息,我们建校已经十余年了,还真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危险状况,我们会很快通知您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一定做到让您满意。” 一阵静默过后,林穆沐的家长终于开了口:“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 校长回答的飞快:“我们会依照相关制度开除责任辅导教师,并保证终身不再录用。” 任笙在心里冷笑一阵,责任辅导教师,可不就是她么? 林穆沐的家长瞥了辅导中心校长一眼,随即转过身,径自向角落里,靠着墙壁的任笙走去。 那时的任笙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只是彼时当惯了常常被老师夸奖的好学生,没有想到自从毕业走入社会,这种经常被训被骂的事倒是司空见惯的。 林穆沐的家长越走越近,他的身影他脸上的表情在任笙眼里也愈发清晰起来,任笙恍惚觉得,怎么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人。 任笙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些什么,穆司城便了然,她仍旧是对自己没有太深印象的。不能唐突,却又不想不加理会,思忖一阵,最后他看了一眼她的胳膊,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手臂怎么样?” 任笙怔了怔,好几秒钟过去,她才恍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林穆沐的家长是在问她的手臂。一时之间,任笙的心里五味杂陈,这是多新鲜的一件事,因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在意她手臂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所谓的自己人,而是受了伤的林穆沐家长。她不是在抱怨什么,就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处处充满着不可思议。 “没事的,”任笙感激地看着他,眼中的愧色不是假的:“再次跟您说声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职。” 穆司城皱着眉头,薄唇紧抿地忽然伸手攫住了任笙的手腕,然后将她已经不成样子的衬衫衣袖一把掀开,伤口立即触目惊心地一览无余。 穆司城深吸一口气,目光阴鸷地沉声问她:“这叫没事?” 任笙缩了缩胳膊试图从他掌心中挣脱出来,不过她没有成功,因为她被这位家长捉到了医生面前,任笙尴尬地站在那里,听着他极严肃地对医生说:“请带她去处理伤口。” 辅导中心的校长被眼前的形式弄糊涂了,他看看满眼尴尬的任笙又看看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学生家长,最后决定还是不开口讲话的为好。 医生低头看了眼任笙的手臂,随即惊讶地抬头直视任笙道:“这是烧伤的吧?处理不及时会留疤的,再说你难道都不觉得疼吗?”接连问了两个问题,可是这位好心的医生并没有等到任笙开口回答,他转身朝护士喊了一声,然后让护士带她去处理两条手臂上的伤。 任笙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认真负责的护士小姐便将她带走了,这位仁心仁术的老医生望着任笙的背影对穆司城说道:“一看就知道这位老师拼命保护了孩子。”说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辅导中心的校长一眼。 林穆沐的保姆也赶到儿童医院了,在看到穆司城后,保姆阿姨面有愧色地道了一声穆先生。 “黄阿姨,辛苦您照顾穆沐。”穆司城礼貌地交代,随即对站在一旁的校长道:“劳烦带我去学校看一下监控。” 客套的说辞,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更何况也不等辅导中心的校长做出任何反应,穆司城就已经迈开大步,率先走出了儿童医院。 ——————————————————————————————————————— 医药费用以及赔偿问题,根本不在穆司城考虑的范围之内,他所关心的,就只有林穆沐打架的根本原因以及—— 监控记录得清楚明白。 两个班级一起在操场上观察课。 其间,任笙离开了一阵,大概三四分钟的样子。 林穆沐没有融入大家,他一直在角落里低头摆弄手机。 然后有两个男同学朝他走了过来,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周围的同学却慢慢都聚拢过来。 接着,其中一个男生伸手推了林穆沐一把,并抢走了林穆沐的手机,这时候林穆沐开始奋力还手,三个人很快便扭打在一起。 等任笙再一次出现在监控区的时候,两个男生已经骑在了林穆沐身上。 穆司城看得清楚,包括一个男生拿出打火机点了林穆沐的衣服,包括任笙赤手拼命保护着林穆沐,至少从监控录像来看,林穆沐所受烧伤,并没有她的严重。 儿童医院里她那一句云淡风轻的“没事”以及愧疚不已的抱歉再抱歉引得穆司城深思,这样的状况,她究竟在抱歉些什么?火苗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又何来那句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没事? “点火的孩子家长在哪里?”穆司城仍旧看着监控,监控室内,校长和和气气地陪在一旁。 “啊,”校长立即应话:“那孩子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家长先把孩子接回家去了,您放心,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一定怎么处理!” 穆司城漠然地点点头:“所以是那位家长不打算露面的意思?” 校长的表情有些尴尬,他陪着笑脸正要开口,穆司城继续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另外,负责那个班的老师是不是应该出面解释一下?” 这位校长总算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无非就是不想把事情继续闹大,可是眼下他觉得自己的客客气气却使得对方愈发咄咄逼人起来,这样盘算着,该校长便微微变了脸色:“您说个赔偿价格吧。” 无非就是想多要些赔偿款罢了,社会上这种人多的是,多给点儿钱也就打发了。 穆司城没有开口。 “这样您看满不满意,”只想赶快解决这件事的校长开出了自认很高的心理价位:“我们赔偿一万块钱,孩子住院的一切费用我们也会赔付,涉事辅导教师立即开除,并保证永不录用,另外孩子本年度的一切课时费用全部免除,您看——” 校长拉长了音调,等着穆司城表态。 第20章 二十【】 (一) 任笙处理完手臂上的伤之后便一直陪在林穆沐的病房里,期间林穆沐醒来一次,喊着口渴,黄阿姨喂了些水之后他又继续昏昏入睡了。 任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林穆沐做些什么,忽然想到还没有给大姐跟妈妈做晚饭,任笙立即站了起来,留下一串手机号码便抱歉地跟黄阿姨告了别。不知道瑶瑶在不在家,看到她这副样子,徐瑶瑶一定会刨根问底的。 所以任笙决定,先去附近的服装店买件宽松的衣服遮一遮。 穆司城的车驶过那个公交站点的时候,他的余光无意瞥见了排队上车的任笙,等车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所以他看的清楚。 打算停车叫住她时,公交车绝尘驶离,他在车里微仰着头,看公交车上靠着车窗闭着眼的任笙,只恍惚觉得,那就是他的小羽。 骤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将他拉回现实,穆司城接起手机,电话那头的严明立即跟他报备道:“穆先生,事情已经核查清楚了,任老师只有周末在辅导中心兼职,那个只愿赔钱拒绝带孩子出面道歉的家长正是辅导中心校长本人,更劲爆的是点火孩子的带班辅导老师跟校长之间有着某种少儿不宜的不可说关系。” 穆司城收回目光,重新发动车子,勾着唇角给予四字评价:“喜闻乐见。” “要不要替小林少爷教训一下出出气?”严明忍不住征询意见,虽说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但骨子里还是没有洗干净对这种暴力处理方法的狂热。 严明是穆司城的助手之一,虽说是助手,但私下里他们的感情亲如兄弟,连同仍旧休着年假在外逍遥的陆逸恒。这世上穆司城只会无条件相信两个人——陆逸恒与严明,当年的出生入死换来了今日的推心置腹,穆司城站稳了脚跟以后也并没有忘记当初落魄时肯为他不要命的严明,奈何严明并无太大文化才识,再者说他本人对管理公司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所以穆司城便给了他一个闲职。人前人后,严明对穆司城都是敬护有加,他觉得自己能由一个流里流气的街上混混转变成今时今日富足得体的文明人,都是托了穆司城的福,严明是个非常知道感恩的人,他在心里把穆司城当成亲大哥,嘴上却始终同其他员工一样,称呼他为穆先生,叫的久了,穆司城也疲于纠正索性默认。 “你还要跟个孩子一般见识?”穆司城转动方向盘反问道。 “这是什么话,”严明立即不服气地更正:“小孩儿打闹很正常,蓄意伤人的话就危险了,说不定长大之后会成为危害社会的败类,很显然就是家长没教育好,原因大概就是家长已经是败类了,就比如说我那个为老不尊的爹,所以确实有必要帮忙教训教训这种有碍祖国花朵健康成长的家长。” 穆司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之前他调查任笙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在这家辅导中心做兼职,如今知道了,穆司城便猜想,她大概很需要钱,不然不会有了实习上班的公司,还冒着风险悄悄在外面做兼职,他记得岳威集团跟他们倾城有条相同的员工招聘纪律守则——不允许员工在外面有兼职行为。既然已经做了要挖她进倾城的打算,穆司城便觉得,没有必要就开除问题跟那个有眼无珠的校长浪费精力。 穆司城的态度明确,只要点火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来医院跟林穆沐道歉,这件事情便了结。至于刚刚从严明那里听来的八卦消息,他没有兴趣,也不打算理会。 “那位任老师人长得怎么样?”电话里的严明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这样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我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认识一下,另外我还听说任老师在培训学校兼职一直很受排挤,既然她有恩于小林少爷,不如我们帮她物色个靠谱的新工作吧。” 穆司城皱了皱眉,自动忽略了严明的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受排挤?我以为她的人缘应该很好才对。” “这我没有细打听,”严明接着说道:“恒哥什么时候回?这人真是玩儿疯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月底不回就算他自动离职,”穆司城将车停在儿童医院门口,下了车,一面走一面在电话里跟严明交代:“两天后他们仍不来医院道歉的话,一切就按你希望的办。” 严明惊呼:“一言为定啊!”说着就急吼吼地准备挂线跟穆司城再见道:“我赶紧去给恒哥打电话发消息,让他再安心玩儿个十天半月……” 穆司城莞尔。 走进病房,林穆沐已经醒了,旁边坐着剥橙子的黄阿姨。一见穆司城进来,林穆沐立即将被子拽高盖在脸上继续装睡。黄阿姨笑着摇头看了看林穆沐,随即对穆司城说道:“任老师有急事先走了,她还特意留了手机号码。”说着黄阿姨就将任笙留下的那张字条递进穆司城手里。 他垂眼看着那串号码,正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那十一个数字。穆司城抬起头来,极礼貌地道:“黄姨,要辛苦您送晚饭了,司机等下就到。” “辛苦什么,”黄阿姨乐呵呵地摆了摆手:“想吃什么?” “糖醋鱼……”穆司城还没有开口,林穆沐的小脑袋便悄悄探了半颗出来,睁着一双乌黑亮眼满脸期待地低低喊了一声。 穆司城睨了躲在被子下面的林穆沐一眼,随即应允地点了点头。 黄阿姨弯身在林穆沐鼻尖上轻点两下,林穆沐虽然不怎么高兴地扭动了两下,却并没有剧烈闪躲拒绝碰触。 黄阿姨提前下楼去儿童医院门口等司机,她离开病房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穆司城跟林穆沐两个,病房里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抵静的令林穆沐不太舒服了,他悄悄拉下被子,紧盯穆司城小声问道:“舅舅,你在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穆司城抓过一个枕头靠在床头,侧身躺在林穆沐身边轻声反问。 林穆沐瘪瘪嘴,一副“我都知道你不要再假装了”的表情:“任老师肯定都跟你过状了对吧?说我上课不听讲还总是捣乱……” 穆司城非常认同地点点头道:“还有呢?” “只知道打手机游戏,”林穆沐一脸沮丧:“还有……还有不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林穆沐最后的疑问语气令穆司城怔了一阵,如果不是林穆沐自己招供的话,他都不知道林穆沐在学习上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穆司城自己只读到高一便辍学了,然后跟着一位师傅学修车那一套,累到躺在车轮底下合眼便能睡着的时候,穆司城就非常怀念读书的日子,那时他并不是不肯学习的孩子,家里穷的交不起一套校服费用,他妈妈被确诊肝癌的那一天,穆司城卖了全部的教科书,自己找了一间修车厂当起了学徒工。 如今的穆司城已经鲜少去回忆那些沉重的过往,但是,那些被卖掉的书本却仿佛烙印一般,即便不去刻意回想它们的面貌,也只是与日俱增地在他心里愈发清晰起来,所以在他拥有了财富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老师教自己完成当年的遗憾。 不曾想过却在学习这条路上上了瘾,在国外镀了两年金,回国之后再遇到外国客户,沟通起来对方都以为他是混血。穆司城并不觉得混血这个称呼有多尊贵,起初他还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是血统纯正的中国人,时间久了,那些外国客户帮忙介绍外国客户的时候,他便不再解释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圈子里的人跟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他们表面笑得诚恳真挚,背后却经常因为那些修车工的传闻而婉言谢绝合作。 那以后,穆司城便学乖了。 渐渐地,他成了圈子里标准的青年才俊有为新贵,修车工以及连高中都没读完的真实传言渐渐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游学多国、mba、经济学硕士、ceo等空洞却效用显著的各种头衔。 所以穆司城是很希望林穆沐能好好学习的。他一个月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平时林穆沐就由黄阿姨照顾着。林穆沐适龄入学的时候一直拒绝去学校读书,穆司城并没有勉强一进学校就哭闹不止的林穆沐,他请了老师来家里教课,林穆沐特别聪明,十岁的时候便学完了小学一到六年的所有知识,而此时林穆沐性格中没有被及时纠正的问题也日益显露出来,孤僻,任性,烦躁的时候特别喜欢摔烂东西,并且越来越排斥去学校读书。 喜好能明显分辨以后,林穆沐便拒绝跟穆司城找来家里上课的老师继续学习,理由是老师身上太香,他闻了以后很不舒服。后来还是黄阿姨告诉穆司城的,她说林穆沐偷偷告诉她,那个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会问起舅舅,这让越来越敏感的林穆沐非常反感。 穆司城伸手摸摸林穆沐的脑袋:“真可惜,任老师什么都没跟我说,一切都是你自己招的。” 林穆沐立即目瞪口呆地跳出被窝,眉头紧锁地追问:“真的?” 穆司城认真点头,而后语气和缓地低声说道:“好了,下面你来说明这样做的原因。” (二) 林穆沐耷拉着脑袋,支吾了一阵才没什么底气地诚实回话:“我只是想看看任老师会不会发脾气。” 听了林穆沐的理由,穆司城好气更好笑地继续问:“结果呢?” 林穆沐微撅着嘴巴,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没有成功。” “那为什么会跟培训班的同学打架?”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林穆沐耳朵里,却是十分的有震慑力。 “他们想看我的手机,”林穆沐再一次耷拉着脑袋:“我不答应,他们就开始抢……”林穆沐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穆司城仍旧听出了哽咽。 “小孩子上学是不应该带手机的,”穆司城揉揉他的脸颊,耐着性子告诉他:“他们是因为好奇才想看你的手机,如果你肯借给他们看一看的话,说不定你们当时会成为朋友,而不是打架。” 林穆沐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他伸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可是这是妈妈买给我的礼物,妈妈说她会经常给我打电话的,万一手机被他们拿去接不到妈妈的电话怎么办……” 穆司城便不再言语,林穆沐把眼泪擦干以后就仰面躺在床上不肯再哭,他的小拳头一直在被子底下紧紧地攥着。穆司城靠着床头又静坐了一阵便起身走出病房,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林穆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这个做舅舅的从来都是不清楚的,他的童年太过困苦,所以他便陷入了“物质富足便是给了孩子幸福”的误区里。 缓步走在走廊里的穆司城不禁陷入沉思,他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关心过林穆沐在想些什么了?一直以来都只当林穆沐还是个孩子,可是转念想想,当年他如林穆沐这般大时的记忆,不也仍是清晰深刻,历历在目的吗? 这个突然涌入穆司城脑海中的想法令他很快做出决定,不能再这样放任纵容林穆沐不去学校上学了,离集体的生活环境越远,个人的悲伤情绪便越容易被放大,他希望林穆沐能跟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健康地成长,哪怕是在缺失了母爱父爱的情况下。 穆司城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然后打电话给黄阿姨嘱咐她不用过来了,他这就带林穆沐回家吃饭。 ——————————————————————————————————————— 任笙手臂上的伤很幸运地瞒过了徐瑶瑶,也瞒过了大姐跟妈妈。 任笙打算给妈妈送完饭再折回儿童医院看一眼林穆沐,她很清楚这一次自己一定会成为辅导中心的替罪羊,开除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夜班司机带班招聘,任笙反而释然许多。 这几日何岳跟郑易天天来医院报道,秦叔叔跟任妈妈两个人作为病友相处的十分愉快,任薇也有了夜里可以安心睡上一觉的沙发,白天秦铭不过来的时候,任薇连秦叔也一并照顾着,其实也都只是端茶送水的简单工作而已,所以任薇并不觉得辛苦。 徐瑶瑶周末的时候整个白天都没有事情,她替任笙多跑了几趟医院,很快便跟大姐任薇还有任妈妈熟识了,所以等任笙再次出现在妈妈病房里的时候,一屋子的人谈笑风生着,她站在门口不禁摇头发笑,完啦,看上去她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反倒成了多余的。 任笙觉得徐瑶瑶这个姑娘着实可爱而又真性情,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写在一张脸上,郑易每回见了她,都像是老鼠遇上猫咪。 看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幕一幕,任笙便又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和谐温暖的,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才是真的可怜,他们只能感召与自己一样自私自利的人,长此以往,无休无止地堕落下去。想到这里,任笙便忍不住轻笑出来,这种十分阿q的精神胜利法果真是屡试不爽的啊,至少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辅导中心的事了。 何岳跟两个中老年人非常的有话聊,任薇甚至将任笙拉到一旁悄悄询问,那个何岳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周末一过来就忙着跟老太太聊天,看上去倒是风流贵气的,没有想到陪老太太聊起家长里短来,居然也十分拿手。 任笙笑得不行,如果大姐知道她与何岳之间那些剑拔弩张的片段,那么大姐就一定不会再乱点鸳鸯谱了。任笙已经知道了何岳跟秦铭的关系,她笃信何岳天天过来只是为了陪伴秦叔,自从搬到这间病房之后,妈妈的心情便越来越好,老实说,任笙对何岳也是有几分感激情绪的,这几天她每次过来,妈妈都忙着夸奖何岳这孩子何岳那孩子,听的任笙就快要吃醋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任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何岳了,她也终于开始相信,初遇时的何岳,并不是故意装成残障人士来骗她的。 任笙与徐瑶瑶准备回去的时候,何岳跟郑易也马上起身告辞了,确切来说,是何岳强拉郑易告辞的,徐瑶瑶仍旧以蔑视的目光带搭不理地瞥了郑易一眼,他们两个仍旧处于水火不容互看不爽的模式之中。 相对来看,何岳跟任笙的关系便缓和许多,这个发现对何岳来说简直堪称惊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开心这样高兴,总之,当任笙踏进病房没有选择自动忽略他反而主动对他微笑打招呼的时候,何岳就觉得整间病房都开启了春天模式。 出了住院部的门,郑家公子便商量何家少爷去酒吧坐坐,这个周末何家少爷过的很是愉快,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通体舒畅的感觉了,当然跟姑娘巫山*的香艳夜晚不算在内。 有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匆匆下来,抬了担架便快步朝急救室的方向走去,家属跟在一旁边哭边跑,徐瑶瑶跟任笙立即靠边让路,只是走在外面的任笙仍旧被家属不小心狠撞了一下,其实应该并没有大碍的,可偏偏她的手臂还受着伤。 走在后面的何家少爷特别想路见不平地吼那位家属一句“你是怎么走路的”,无意瞥见担架上鲜血满面的患者时,何岳便很积德地闭了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眉头微蹙用右手抚着左臂的任笙,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 第21章 二一【】 (一) 星期一清晨,徐瑶瑶起床的时候,任笙已经把手臂换好了药。 任笙眼中的徐瑶瑶正直善良,徐瑶瑶眼中的任笙积极向上,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自己欣赏的人,这实在不会比“你与阳光同在”的意境差到哪去。 吃过早饭,时间还早,两个人商量一下,一致决定步行到公司去。 路上任笙接到一个电话,其实在看到“主任”两个字的时候,任笙心里便有了准备,最糟也只是开除而已,所以也就没什么不敢接听的。 她来辅导中心工作的这几年,总共被这位离异单身主任训斥过两回,任笙忽然想起有句老话叫做事不过三,没有想到这句老话果真在她身上应了验。 任笙接起电话,却没有听到她料想中的严肃音调,主任今天的语气出奇地柔和:“我想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任笙下意识点头,随即恍然电话里怎么可能知道她在点头,于是开口应了一声:“是的主任。” “你是个好孩子,工作又认真负责,”那头略略停顿,随即缓缓补充道:“有空过来取东西吧。” 任笙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很怀疑自己刚刚出现幻听了。 走在一旁的徐瑶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轻轻推了推怔愣的任笙,小声问她一句怎么了。 任笙回过神来,摇摇头,鼻尖却矫情地酸了。 “如果你愿意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的话,”主任在电话里继续说道:“我会很乐意地帮你写推荐信。” 只觉得喉咙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任笙张张嘴,一时之间脑子里乱糟糟的,这跟她起初预想的境况完全不同,在她的认知里,这位中年离异的单身主任不知有多讨厌自己,哪怕任笙很小心很仔细地要求自己不出错误,但火眼金睛的她就是有办法抓到任笙的小辫子。 而现在,这个一直特别讨厌自己的人却说,你是个好孩子,工作又认真负责,她甚至还说,我很乐意帮你写推荐信,如果你还愿意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的话。 这一刻的任笙,忽然在主任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慈爱,她给予自己的慈爱是严厉的,苛刻的,与此同时,也正是能够帮她迅速成长起来的。 “谢谢您,”任笙低低道了一声:“六点钟我过去取走东西。” 挂断电话,徐瑶瑶又不放心地追问一句怎么了。 任笙半真半假地回她:“我老师帮忙推荐了一份课时费比现在高的兼职,所以瑶瑶,你今晚要自己下班先回家了。” 徐瑶瑶很谅解地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其实不问她也看得出来,任笙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存钱,周末的时候她偶然跟任薇姐谈到任妈妈的病情,任薇姐背着任妈妈也没有瞒徐瑶瑶,她说换肾的话应该能彻底康复,医生说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那个手术有多昂贵,徐瑶瑶大概也是知道的,再说,有了足够的手术费用也不见得就能顺利进行手术,因为还要等到匹配的□□。 “今天中午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阿姨,”徐瑶瑶牵起任笙的手,若无其事地道:“公司餐厅的饭已经吃够了。” 任笙瘪瘪嘴,佯装紧张地回:“那等你吃够我做的饭,会不会就把我撵出去?” 徐瑶瑶瞬间被高贵冷艳的气质附体:“那是当然,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吃够才好。” “遵命女王陛下。”任笙好笑地应着,两个人嬉笑着朝已经不远了的公司走去。 ********* 实习培训仍然在进行中,任笙跟徐瑶瑶的周考核成绩都非常出色,于芷曦跟何岳的及格分数是在阅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才勉强得到的,可是何家少爷在看到任笙的分数时,他特别不正常地比自己得了高分还要开心。 培训课结束的时候任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因为向来对数字过度敏感,所以她对这串手机号码是有些印象的,之前某天晚上她错过的那通来电,正是这串号码打来的。 任笙快步走进楼梯间接起电话“你好”了一声,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以至任笙一度觉得是信号故障。她挪动几步走下楼梯,又接连“喂”了两声,电话里终于有了声音。 “是我。” 沉静的男声缓缓传入任笙的耳朵,任笙一头雾水地重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并不是她任何朋友的手机号码。 “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一位这四个字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我是穆司城。” 任笙的大脑立即高速运转起来,十几秒钟以后,她握着手机尴尬地站在楼梯间里,特别庆幸自己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林穆沐的家长。“穆先生您好,”任笙立即回话:“昨天我有急事所以先走了,希望您能谅解。” “不碍事,”穆司城继续说道:“昨晚我们已经办理了出院,你不用再去儿童医院了。” 任笙如释重负:“那穆沐还好吗?” “很好,”穆司城牵起嘴角:“能吃能喝又能睡,昨晚回家之后还主动跟我聊了很多。” “真的吗?”任笙也忍不住开心地扬起唇角,那时她还担心林穆沐会因为这件事受到惊吓进而产生心理阴影,听他的家长这样说,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恩,”穆司城的声音低沉好听:“打电话打扰是因为有件事想麻烦你。” “您请说。”任笙听的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鬼鬼祟祟出现在楼梯口的何家少爷。 “穆沐跟我说不想再去辅导中心上课了,”穆司城稍稍停顿片刻才又继续说道:“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家里辅导穆沐,他希望由任老师继续教他。” 任笙特别意外,她当然不觉得那个每次上课都在蓄意惹怒她的林穆沐是喜欢她的。 (二) “薪酬方面,”任笙没有开口,穆司城继续说道:“每小时两百,一三五每晚上一小时,周末每天两小时。” 条件太过诱人,只教林穆沐自己的话,已经超过了她在辅导中心的兼职工资很多很多,对于一个很需要钱又刚刚被辞退了的人来说,还犹豫什么呢? “我愿意尝试一下,如果林穆沐同学真的不讨厌我的话。”任笙轻声缓言道。 穆司城略沉默一阵,随即道:“可不可这个星期就开始上课?” 任笙迅速想了想,在确定时间都没有问题之后认真回复他:“可以的穆先生。” “任老师平时在哪里上班?”穆司城有些明知故问,出口的话也透着隐隐的暧昧:“周三晚上我过去接你。” 任笙怔了一下,没作多想地立即礼貌拒绝:“不麻烦您多跑一趟了,您告诉我地址就好。” 来日方长,穆司城没有继续坚持,他不是唐突的人,自然不会做贸然唐突的事。“好,之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礼貌地挂断电话之后,任笙在楼梯间静静站了十来秒钟,这大概就是老话所说的因祸得福吧。任笙收起手机,准备走出楼梯间的时候,一转身便被站在楼梯间门口正盯住她看的何家少爷吓了一跳,任笙几乎是冲口而出:“你干什么?” 何岳耸耸肩,一副“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干啊”的无辜表情:“我才想问你要干什么。” “什么我要干什么?”任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即侧身准备从他身旁的空隙出去楼梯间。 不过她没能成功,因为何岳挪了步子堵住空隙,然后皱着眉头望着任笙十分忧心地道:“你刚刚跟那个穆先生做了什么约定?要人家地址做什么?” 任笙简直无语,他们两个的关系的确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也绝对没有缓和到可以关心对方私生活的地步。任笙并不打算理会他,于是她也迈出一步,准备从何岳腾出来的右侧空隙离开楼梯间,岂料—— “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很乱吗?”何家少爷倏地伸出右手下意识拉住任笙的手臂,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既然你身为我们岳威旗下的员工,那么我就有必要对员工的人身安全负责。” 任笙受着伤的手臂被他的手指按的生疼,她皱着眉头忍着痛不动声色地将手臂自何岳的手中抽离出来,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没有办法跟这位少爷好好沟通的。 任笙在他的对面站了一阵,确定他属实也没有挪动地方的意思以后,她转身下楼,而后从下一层的楼梯间走了出去,再坐电梯回到了这一层。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楼梯间的方向任笙连看也没有看过去一眼。何岳目瞪口呆地看着朝办公室方向走去的任笙,长这么大,这是何家少爷第一次遇到跟他冷言冷语冷面孔的女孩子,这种很不爽的感觉,真的是爽极了! 等任笙完全不见了踪影,何家少爷才有些气急败坏自欺欺人地回神咒骂:“妈的,没晾到位!” ********* 下班以后任笙去辅导中心取了东西,那位向来不苟言笑的主任仍然没有下班,因为任笙认得主任的车。 每个周末过来这里的时候,任笙都会跟门卫处的保安礼貌地笑着打招呼,保安对任笙也向来和善,即便明知道她已经被这里辞退。 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任笙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还惊讶了一番,不知是谁好心替她做的,已经将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了,装在一个不算大的纸盒箱中。 教学区有老师在上课,任笙知道在这里并没有想要告别的人,要走的时候,路过了主任的办公室,任笙抬头看着门板愣了一阵,随即放下纸盒箱,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那声熟悉的“进来”以后,她压下把手,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主任,”任笙并不确定此刻的自己适不适合用一个微笑的表情:“我走了,您保重。” 说完这句话,任笙便有些后悔了,实在不是会讲话的人,这种时候,居然也讲不出一句能够令对方印象深刻的话来。 “走吧,”主任停下手中的笔,自办公桌前抬起头来,仍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坚持自己的风格,早晚会遇到伯乐。” 任笙认真点头,她不知还应该再说些什么,而主任已经又俯首开始忙碌起来。她识趣地轻轻关上门,然后弯身抱起地上的纸盒箱,转身下楼,不悲不喜。 出楼门再次经过门卫处的时候,那位保安看着任笙怀中抱着的纸盒箱回忆了好一阵,就在任笙打算挑选几本适合的书送给他时,这位保安忽然一拍手掌,想起来什么似地对任笙说道:“我说上午主任干嘛跟我要纸盒箱呢。” 任笙心里一惊:“这个箱子是主任找来的?” “是,”保安点点头:“我去办公室给她送的时候还听见主任跟校长不愉快了,主任不同意校长开除你,校长后来摔门走了,气冲冲的。” 任笙的喉间动了动,抿抿嘴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看待她的眼光,是这几年,这个社会教会她的事。而最近这段时间,这个社会又鲜明深刻地给她上了一课,平日对着你笑的人,并不见得会真的对你好。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从来都不会跑到你面前,享受被感激的感觉。 “谢谢你。”任笙真诚对保安说道,因为他无意间的一句话令她知道,这里其实有一位很赏识自己很关心自己的人。 保安有些莫名其妙的抓抓脑后的头发,大抵也是找不出合适的话题了,他憨厚地笑着说:“常来啊!” “好。”任笙扬着嘴角忍俊不禁,这里,大概再也不会来了罢。 ********* 因为已经应下了林穆沐的一对一工作,任笙便没有再考虑去做兼职夜班司机的事。下班时徐瑶瑶自己回的家,任笙想了想,索性抱着纸盒箱去逛了逛市场,这个时间赶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做一顿像样的晚饭。 当任笙抱着纸盒箱,提着一袋子青菜回到家里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第22章 二二【】 最先令任笙惊讶的是随意扔在地上的背包和高跟鞋以及,十分微妙的半透明小罩衫。 任笙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跟电视剧里带女人回家的桥段果然很像。又往屋子里走了几步,进客厅的时候任笙笑了,还真是这种桥段,徐瑶瑶真的带个女孩子回家了。 只见多日未见的于芷曦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酣然睡着,只穿了一件吊带小背心,两颊潮红妩媚,身体微微弯曲成一个侧着的s形状,撩人极了。 这时徐瑶瑶端着一碗汤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任笙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般地喜悦起来。“不是说有事情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有试讲直接谈好啦,”任笙略心虚地回,然后马上转移这个话题,指着沙发上的于芷曦对徐瑶瑶问道:“这是在哪里捡回来的?” 徐瑶瑶弯身放下手里的碗,皱着眉头不怎么待见地瞥了于芷曦一眼:“下班的时候我晚走了一阵,然后就在公司门口捡到她了,醉的简直不省人事。” “呃……”任笙伸手将于芷曦身上盖着的薄毯往上拽了拽,略思忖片刻才对徐瑶瑶开口道:“瑶瑶,你说今天晚上是让她住我们家还是把她送回家去?” “当然是送回她自己家了,”徐瑶瑶回的不假思索:“可是鬼知道她家住哪里。” 任笙忍不住轻笑出来,神神秘秘地地朝徐瑶瑶眨眨眼睛,然后拿出手机,翻出何岳的手机号码之后拨了出去。 手机铃声唱了好一阵,久到任笙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被接通了,何家少爷的声音慵慵懒懒地透过线路传播过来:“哪位?” “我是任笙,”她立即答话:“现在有件事情只有你能帮忙,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你。” 任笙? 他当然知道她是任笙! 就在刚刚,他差点儿没把手机屏幕盯出一个洞来。 他当然存了任笙的手机号码,可是白天他在楼梯间里才刚刚发过誓愿要继续晾晾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还是这种非常好说好商量的和善语气。 虽然震惊虽然高兴,不过逼格还是应该有的,所以何家少爷才会假装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哪位”,在何岳看来,这是他对任笙的晾晒冷处理办法奏效了。 于是内心戏超足的何家少爷继续以一种“有事赶紧说别墨迹少爷我没太多时间”的傲慢态度开口问道:“什么事儿啊?” 原本就没有多熟,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所以任笙丝毫没有介意何家少爷的这种不耐烦态度,只是她看得清楚,眼下的于芷曦得了一种为情所伤的病症,非何岳不能解。 可是任笙并不清楚,那时候表面看上去态度十分嚣张不屑的何家少爷,实则内心已经激动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他听着手机还是不是地将屏幕拿到眼前再重新确认一遍任笙的手机号码,然后内心戏超足地跟自己说“只要你以后听话点儿温柔点儿我也就不晾着你了”。 “是这样的,”任笙再低头看一眼睡的特别不踏实的于芷曦,又看看只想快些将这只处理掉的徐瑶瑶,任笙牵起嘴角继续说道:“于芷曦喝醉被瑶瑶捡回了家,能不能麻烦你过来把她送回家去?” 轰——隆—— 某些被幸福微醺的情绪瞬间幻灭! 何家少爷握着手机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喂?听得见吗?”以为是信号不畅通,任笙快步走到落地窗前。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天的何家少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么两个字儿来:“没空。” “喔,”任笙想了一下,也没有刻意勉强:“那好,看来只能麻烦于芷曦说的那位tony先生了。” “tony?什么tony?”何岳皱着眉,心烦意乱。 “不认识啊,”任笙不徐不疾地解释:“醉醺醺的于芷曦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我刚刚翻了她手机的通讯录,还真的有呢,所以不用麻烦你了,等下我直接打给他就好,那……没有事我先挂了?” 此时此刻何家少爷已经不爽到了极点,于芷曦有几个朋友他会不知道他会不清楚?什么tony?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名儿!“你都不认识人家就敢让他把人接走啊?” “我认识你可是你没有空啊。” “地址在哪儿?”何岳问的咬牙切齿。 “如果你方便过来那就最好了。”任笙笑着答话,然后特别识时务地报了地址。 于芷曦仍旧眉眼微蹙地睡着,徐瑶瑶不明就里地看着任笙,直到她挂断电话:“谁呀?” 收了手机,任笙笑得不行:“何大少爷。” 徐瑶瑶立即双臂环胸感了兴趣:“这是什么情况?” “上回外勤于芷曦迷路就是何岳把她送回的家,”任笙生怕于芷曦听见似的走近徐瑶瑶轻声说道:“她喜欢何岳。” 徐瑶瑶听了以后一脸的惋惜神情:“虽然我不怎么看好她,可要真跟了那个花心少爷也是很可惜的啊。” “一物降一物,”任笙的右手食指左右摆动两下:“我看他们两个倒是般配的很。”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被安置在沙发里的于芷曦忽然动了两下,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说……”徐瑶瑶犹犹豫豫地问向任笙:“她不会是要吐吧?” 任笙低头看了看,一句“怎么不会”刚刚脱口而出,于芷曦便猛地坐起来吐了一地。 “……”徐瑶瑶嘴角抽搐两下,随即指着于芷曦特别悔恨地道:“就知道把你捡回来是我脑子有泡!” 也很无奈的任笙“噗嗤”一声笑了,而后她走进卫生间,拿了拖布出来,对着于芷曦吐的那一滩又擦又拖的,好在基本都是酒液,这也不清楚她究竟是喝了多少,总之客厅很快便被酒气占据了。 徐瑶瑶捏着鼻子很受不了地往卧室的方向挪了两步,任笙看了徐瑶瑶一眼,接着特别理解地劝她进卧室里去。 人是徐瑶瑶捡回来的,她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么丢给任笙处理,于是她快步走进卧室扯了两个口罩出来递给任笙一个,然后进卫生间拿出另一把拖布跟在任笙擦过的地方用力拖着。 任笙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跟徐瑶瑶成为好朋友,其实他们骨子里很相似,都是十分倔强的姑娘。 两个人默契地收拾了一阵,地上已经很干净了,徐瑶瑶还拿出香水在客厅里面喷了喷,不多时,任笙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何岳的手机号码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到了?”徐瑶瑶随口问了一句。 “应该是,”任笙拿起钥匙:“我出去看看,等她走了我们就做晚饭。” 徐瑶瑶顿时心情不错十分现实地跟她挥挥手:“那快去。” ********* 一路上何岳骂骂咧咧地开着车,他跟于芷曦之间的孽缘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近了怕她狗皮膏药一般地黏上来,远了真出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又想着应该顾全两家的情谊,一个黄花大闺女,喝的醉醺醺,真被哪个意图不轨的家伙给怎么怎么样了,他特么想想脑仁儿就疼。 何岳把车开到了地儿就拿出手机开始给任笙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心说等下见了于芷曦,得顺便替于叔叔好好教育教育她,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任笙看见何岳的时候他正靠着车身一脸的烦躁神情,看见任笙之后他按灭烟头大步迎了上去。任笙对何岳笑笑道:“已经睡着了,看来又得辛苦你背她一段。” 何岳跟在任笙后边儿叽叽歪歪地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这就是小时候家长揍的轻了,我都替她愁啊,好好一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多好,非得瞎作。” 任笙转过头来睨他一眼,随即异常平静地说道:“原来你喜欢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啊,还真是没看出来。” “……” 任笙不再搭话,默不作声地在前面走着,何家少爷忽然心血来潮地八卦起来:“哎,你觉得陈菲盈怎么样?” 任笙略略想了想,非常务实地回答:“工作能力很强。” “谁问你这个,”何岳一扬手,目不转睛地盯住任笙的眼睛:“她跟我看上去怎么样?”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笙忽然想起以前傅姗姗的一句口头禅来: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她发誓她真的没有侮辱陈菲盈跟何岳的意思,可是怎么会忽然想起这句话来,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看上去还真是特别好。” 何岳等了一阵她的下半句,在确定没有下半句之后,他不死心地再问一句:“没了?” 任笙狐疑侧目看他,赫然发现何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任笙被盯的很不自在,她皱起眉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何岳,好在已经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站在客厅里的徐瑶瑶仍旧戴着口罩,拿着香水瓶到处兢兢业业地喷洒着。 何岳踏进香气浓郁的房子,在看见沙发里衣衫并不整齐的于芷曦时,他心上的星星怒火瞬间便燃成了燎原之势。 第23章 二三【】 徐瑶瑶已经把于芷曦的东西都整理在一个袋子里了,估计等下就是被背下去直接塞进车里,那么高跟鞋也就不用穿了。 很显然,于芷曦的醉酒程度大大超出了何岳的预期所想,不然何家少爷断然不会这么生气,他眉头紧锁地盯着紧身小吊带的于芷曦看了一阵,然后两步走到客厅沙发前面,脱下自己的薄款夹克套在于芷曦身上,之后将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这货从小就不省心,”何家少爷弯身抱起于芷曦,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先走了,改天我带她登门道谢。” 徐瑶瑶扯下口罩如释重负:“不必谢了,我谢谢你能过来。” 任笙提着徐瑶瑶整理好的袋子跟在何岳后面送他下楼,等电梯的时候,何岳把渐渐下沉的于芷曦往上抱了抱,她在他怀里睡得酣沉,站在一旁的任笙想,抱了这么长时间,胳膊早该酸了才是,可是他也并没有要将于芷曦放下来的那种意思。回忆起关于于芷曦的点点滴滴,交集虽然不多,但在任笙心里,她也实在是个可爱的姑娘,单纯热情,带着几分执拗的傻气。 “你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吗?”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任笙随口问道。 “恩,”何岳应了一声,思绪也跟着渐渐飘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任笙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开口闲谈。其实,她对别人的故事一向是不感兴趣的,因为听多了故事,难免就会受到故事的蛊惑,人世走这一遭,她在心态上早已不似二十三岁的年纪,能做一个简简单单没有故事的人,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任笙将它归结于冥冥之中宿命的指引,这两年的她,对宗教的归属感愈发的强烈,她有时候会看着电脑不自觉地陷入自问中,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情爱的牵绊,那么二姐大概就不会落的这个下场,那么妈妈也不会自此一病不起,原本该有幸福生活的大姐便不需要这样没日没夜地辛苦操劳。 有时候任笙也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正在渐渐走向偏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是她却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正自己。 何岳觉得怀里的于芷曦轻了不少,上回背她回家的时候还不是这个重量,时间也没过去太久,他虽然粗心但其实也早已觉察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于芷曦,生活的一直很自弃。 那天晚上他跟郑易从医院看望秦叔出来的时候,郑易曾一本正经地严肃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于芷曦,是不是能够清楚地确定。 那会儿何岳确确实实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他所交往过的所有女朋友中,自以为最喜欢的是顾青茉,不然他便不会在得知她订婚的消息之后气急败坏地从法兰西一路追回来。可是回国之后呢,何岳扪心自问,似乎也没有怎么样,根本就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煎熬,更没有寻死觅活的心痛,那么所谓的喜欢,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也糊涂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一直以来,他就只是把于芷曦当作妹妹,一个非常黏人的妹妹而已,他一直就是这样告诉大家,也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 在他跟于芷曦出国以前,他们两家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地撮合他们,他们家老何头虽然对不学无术的他非常苛刻,但是却对当时同样不学无术的于芷曦非常包容,这也是令何岳一度非常讨厌于芷曦的重要原因。 等他终于挣扎出国之后,便立即被外面的世界吸引了目光,从此,那个十分爱黏着他的于芷曦便只生活在他的回忆里。 现在他们家老何头已经不会再经常提起于芷曦了,上回佳话传媒总负责人杜岷江叔叔来家里,偶然跟老何头提起于丫头也在佳话实习的时候,老何头就只盯着棋盘,眼都没抬地轻轻“噢”了一声,敷衍到仿佛根本没有在听。 时间久了,当初的人们渐渐也都变了,那么他呢,还是当初的那个他吗? 何岳不愿再想下去。 电梯很快将他们送到了楼下,任笙帮忙打开车门,何岳很小心地将于芷曦抱进后座位上躺好,然后关上后座位的车门,自任笙手中接过纸袋,难得正经地道了一声“快上去吧”便开车离开了。 作为局外人,任笙看的明白,其实他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两家的情意才这样关心于芷曦。平日里所认识的何家少爷一贯的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似乎所有二代的标配他都占个齐全,可是这个晚上,任笙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何岳。 何岳的车子在任笙眼里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影直至不见,她轻轻抱着双臂,不敢太过用力。 爱情啊爱情,默默在心里喟叹一声,任笙转过身,慢慢走进楼门。 ********* 何岳将于芷曦送回家的时候,她们家里并没有人。 他已经来过她们家千百次了,早已轻车熟路。何岳在于芷曦的背包里翻出了钥匙,打开房门才有些略讶异地发现,地板上似乎蒙了一层灰尘,应该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被打扫过了。 何岳没有换鞋,直接抱着于芷曦上了二楼,进了她的房间,何岳摸黑将她抱到床上躺好,这才空出手来开了灯。 灯亮了,何岳僵在原地,看着地上已经整理好了的几个行李箱,恍惚间终于意识到她们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明明上次送她回来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当时于叔叔还跟他聊了很长时间。 桌子上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几本书,何岳木然走到桌边随意看看,书的下面放着于芷曦的护照。 她大概是打算回去国外了吧。 何岳站在桌边,不知在想写什么,过了一阵,他走到床边,扯开被子替她盖好,脑海中忽然闪过任笙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tony。 望着熟睡的于芷曦看了一阵,在去背包里翻她手机的时候,何岳告诉自己他真的就只是很好奇这个tony是个怎样的人。 于芷曦的手机设置了解锁密码,不过据何岳对她的了解,那六位数的密码是万年不变的。 123456. 何岳试了一下,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现代人的秘密一般都藏在微信里,何岳坐在于芷曦的床边,翻看着于芷曦的手机微信,就像一个正在捉奸的丈夫。他将通讯录快速滑到t字母分区,那个tony果真就在这里面。 何岳微眯眼睛,一副“我倒要看看什么水准”的不屑模样,毫不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点开了这位tony的资料。 接着何家少爷便哭笑不得起来。 怪不得他刚刚就觉得这位tony的头像非常眼熟,等点进去以后才赫然发现,这特么根本就是他自己,于芷曦把他备注成了tony。 说实在的,这个烂大街的英文名字他真是不怎么喜欢,不过这一刻,他居然还挺高兴的。 于芷曦翻了个身,何岳立即按灭了她的手机,然后心很虚地将它迅速丢进背包里,等了一阵也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何家少爷这才放下心来。 他靠着于芷曦空出来的床位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虽然是感觉她轻了很多,但这样背着下楼上楼,也是很累人的。何岳决定待到于家有人回来他再回去,这样超近距离地看着于芷曦浓密弯翘的长睫毛,他有几分晃神。 说起来,其实他只比于芷曦大了两岁而已,可是在心里上,他却始终都把她当作跟屁虫一样的小屁孩儿。 从小到大,因为她长相甜美可人,很多男孩子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那时候的他还一度骄傲过,因为于芷曦谁都不爱理会,就只知道天天黏在他的屁股后边儿,这在男孩子群体中,属实给足了何岳面子。 不过时间久了,他便烦了,他想去认识更多的朋友和更有趣的女孩子,而这只跟屁虫,无疑就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障碍物。 读书的时候她多诡啊,看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近了便偷偷让对方以为她是自己的妹妹,等人家女孩子跟她百般示好拜托她给自己送礼物送情书的时候,那些巧克力之类的便顺理成章地进了于芷曦的肚子,而那些被撕碎的情书就死不瞑目地躺在垃圾箱里。 直到有一天,他在路上被一个女生拦下来梨花带雨地追问“为什么不肯给我回信哪怕一个字也好”的时候,何岳才恍然明了,他的桃花们都被于芷曦从中扼杀了。 当然,这些桃花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法儿入他眼的,可是某些男性是多么犯贱的生物啊,哪怕明明不喜欢,却也仍旧十分享受那种暧昧的过程,就比如他何岳。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他只觉得自己对于芷曦越来越烦,越来越反感。 可是,为什么每次听到有关她不好的消息,他就会不自觉地烦躁进而跟着紧张? 上回外勤她迷路是这样,这次醉酒要被“tony”接走更是这样。 第24章 二四【】 何岳在于家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可是并没有人回来。期间于芷曦踢了三回被子,何岳也都耐着性子不计较地给她盖上了。 已经接近九点,何岳虽然不怎么细心,却也隐约觉得,于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何岳立即下床走到卧室外面,虚掩着门,刚一划开接听键,陈菲盈的声音便娇滴滴地传了过来:“在哪里呢?有派对,过来吗?” 何岳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睡着的于芷曦,确定她不会醒来以后才压低声音道:“不去了,你们玩儿吧。” “很忙吗?”电话那头的陈菲盈柔声浅笑:“不然等你一下。” 何岳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躁:“我说不过去了。” 也没给陈菲盈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何家少爷便利索地挂断了电话,临了还不耐烦地嘟囔一句“真特么磨叽”。 何岳皱着眉头站在楼梯口,楼下空空荡荡的,以前这个时间过来于芷曦家里,保姆阿姨也都在的。卧室里似乎有动静,何岳推门走进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小灯,幽暗柔和的灯光映在于芷曦的脸上,何岳重新靠在床边坐着,一转头,就无意瞥见了她脸上的水光。 何岳好奇地倾身去看,那是从眼角滑落出来的。 他怔了怔,这是在哭吗? 何岳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覆了上去,这并不是他记忆里的于芷曦。 他替她擦掉了那滴眼泪,可是,她的眼角却仍旧有水光流泻下来。 何岳有些无措,他正打算伸手摇醒她,手机铃声再一次不合时宜地突兀响起,他立即压低声音接起电话,那一句“儿子快回来,你爸身体不太舒服”令何岳慌了神。 ———————————————————————————————————————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灿烂的刺眼,于芷曦却只感受到了头痛欲裂。 怎么回的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昨晚最后的记忆,好像是佳话传媒大门口罢。 梦见了何岳,也梦见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的糟糕生活,原来醒着睡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于芷曦撑着手臂颓然拥着被子坐了一阵,护照仍然放在桌子上,随时都可以走了,只是心里,仍然有所期待,至少在离开瑜城之前,让她再见他一面,哪怕期待永远都无法成真也好。 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天爸爸对她说过的话。 头痛的仿佛要炸裂开来,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双脚无力地踩在地上,缓步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她面色略苍白,但美丽依旧,却始终都不是他喜欢的模样,又有什么用。 于芷曦垂眼苦笑,答应自己,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去佳话,最后一次见他。 打起精神,认真洗漱,换上最漂亮的衣服,没有化妆,只简单涂了浅色的口红,也没有穿高跟鞋,因为她已经体会到,穿一双不舒服的鞋子,追不上越走越远的人。 到了公司才发现,他今天没有来。 茫茫然的坐在工位里,她想了很久,最后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很好,他们之间,永远也不必说再见。 ********* “你有没有发现于芷曦今天怪怪的?”下班回家的路上,徐瑶瑶跟任笙聊起有些不太对劲的于芷曦。 “是吗?”任笙努力回忆道:“我出外勤的时候她好像还没来上班,等我回公司以后她大概又提前下班了……” “真的很不对劲,”徐瑶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即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任笙:“你说昨晚何岳把她带走以后两人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状况吧?” 任笙不置可否地挑眉:“不会吧?” “罪过啊罪过,”徐瑶瑶叹息一声:“但愿昨晚他们两个清白平静……” “他们两家是世交哎,”任笙没什么把握地安慰道:“再说那个何岳虽然花心了些,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趁人之危的人。” 徐瑶瑶马上认同地点点头:“今晚吃糖醋排骨成不成?” 现在上班期间的徐瑶瑶高冷依旧,可是下了班之后,她的气场就远不如任笙强大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任笙一手好厨艺,徐瑶瑶的胃已经被驯化的服服帖帖的了。 “不成。” 徐瑶瑶立马垮下脸:“啊……” 任笙噗哧乐了:“再加一份素烩汤解腻。” 徐瑶瑶明白自己被逗了,伸手稍用力地捏了捏任笙的脸颊:“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谢谢爷,”任笙忍俊不禁:“咱去买肉吧,晚了剩下的就不好了。” 徐瑶瑶立即牵起任笙的手疾风而走:“赶紧赶紧!” ——————————————————————————————————————— 家庭医生告诉何岳,他们家老何头这段时间血压一直很高,所以才导致经常晕眩。 “经常晕眩”这四个字令何岳特别惭愧,他居然对他们家老何头的身体状况完全没有了解,他甚至一度以为爹还是那个能用皮带狠抽他的爹,老何头身上的力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流失的?他这个做儿子的没有什么印象。 何岳在家陪了何耀威一整天,父子俩难得有这么一天能够促膝长谈,记忆中他们家老何头对自己简直就是非打即骂,抽他的时候力道彪悍言语犀利,永远都觉得别人家的孩子优秀长脸,如今他两鬓斑白抽不动自己了,何岳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酸。 当然他并没有犯贱到非要老何头抽自己才能舒坦,只是突然在这一天,他意识到了时光流逝,而自己还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真心是件特别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在秦铭过来探望的时候,他们家老何头靠在床头当着他的面对秦铭说的语重心长,什么以后你一定多帮着小岳打理公司啊,什么有你在小岳身边帮衬着我也能安心了啊……何岳很不喜欢这种仿佛是在交代身后事的聊天方式,更准确来说,他其实是在害怕。 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何头怎么就忽然老了?他的皮带呢,收到哪里去了? 家庭医生说好好休息会健康起来的,而何岳的双亲也并没有要求他什么,可是这一天的何岳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然而究竟该做些什么呢?吃喝玩乐他倒是样样都拿手的。 何耀威完全放松地在家休息了一日,血压便降下来不少,何岳仍旧是不放心的,磨磨唧唧地一遍一遍嘱咐他们家老何头不要吃这不要喝那,甚至还跟何家的厨师研究出一套治疗高血压的食谱来,何耀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已经安慰不少,这个儿子总算是长大了一些,至少知道开始在意爹娘了。 在家监督了老何头一整天,何岳便把于芷曦的事忘了,第二天他准时准点地去佳话上了班,不多时,负责带新人的培训经理来了他们办公室,那会儿何家少爷正在犹豫琢磨要不要给那块儿狗皮膏药打个电话问问,他就听见培训经理对一屋子的人介绍说,这位是新来报道的实习助理付嘉。 何家少爷百无聊赖地抬头瞥了一眼,只见培训经理把她安排在了于芷曦的工位上。 “那张桌子不是有人了么?”他也没想什么,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培训经理随即解释道:“于芷曦昨天辞职了。” 屋子里一阵哗然。 任笙跟徐瑶瑶面面相觑。 昔日于芷曦的两个忠实护花使者则遗憾不已,佳话第一美女辞职了,以后上班还有什么意思什么看头啊? 何岳怔在座椅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 于芷曦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 这是何岳在拨打第十遍之后,终于确定了的事。 开车赶到于家找人,敲了很久,却始终也没有人来开门。 何岳现在于家门外,想起前天晚上的护照与行李箱,心里居然没来由的一阵空落。 就算要走,好歹也应该打声招呼啊。 可是再往前想一想,当年他走的时候,也没有跟她打过招呼。 点燃一支烟,刻意将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略掉。 也好,走就走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坐在于家门外的台阶上,何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比方—— 于芷曦对他来说,就是一块儿狗皮膏药,黏力很强,以至于粘在皮肤上,往下撕扯的时候,势必要有揪痛的感觉。膏药么,人人都贴过,好在疼也就疼一会阵,扯下来之后,就没事了。 何家少爷觉得自己的比方很有道理,他也因此相信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很快便会消失,为了加快它消失的速度,他甚至主动给前日冷处理的陈菲盈打了电话。 他痞里痞气地说,出来约个会吧。 —————————————————————————————————————— 徐瑶瑶照例陪任笙去医院送饭,今天病房里非常安静,因为何岳跟郑易都没有过来。 秦叔跟任妈妈闲话家常,两个人很有话题,哪怕何岳郑易没有过来炒气氛,他们也并不觉得无聊了。 任笙跟徐瑶瑶就于芷曦突然辞职的事聊了一阵,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更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状态的决定权。 徐瑶瑶告诉任笙,那位新安□□来的付嘉是人事部层层选拔招进来的女博士,任笙听了以后非常惊讶,在她看来,读到博士不去搞学术研究真的是件特别浪费资源的事。 任薇没在病房里,任笙就听秦叔跟她妈妈小声嘀咕道:“小薇这姑娘真是没话说,要我看呐,跟我们家阿铭哪哪都般配,你说呐?” 任妈妈脸上挂着笑容却不肯表态,秦铭这孩子她也是很喜欢的,不过两个女儿都有自己的主意,再说,通过这段日子的了解,她当然看出秦铭是那种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活了这一把年纪,钱啊名啊的早就看开了,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所以任妈妈只希望两个女儿能遇到个真心疼爱自己的,知冷知热,太有权势的对象,她反而并不希望女儿结识。 徐瑶瑶自然也听见了秦叔的话,她笑容满面地用胳膊碰碰任笙,接着压低声音在任笙耳畔说了一句“我看也是各种般配”。 任笙呢,跟她妈妈一样,没有表态,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过多久,任薇回来了,身边走着高大俊朗的秦铭。任笙抬头一眼望过去,一时间内心思绪万千,般配肯定是般配的,可是心呢?一时的新鲜感会麻痹人们的神经,他会对大姐一心一意,永远在意她守护她吗? 离开医院的时候,徐瑶瑶牵着任笙的手,很喜悦地告诉她:“秦铭看薇姐的眼神都跟看我们不一样哎。” “哪里不一样?”任笙抿着嘴唇。 “他看薇姐的时候吧,”徐瑶瑶认真措着词语,结果措了半天仍旧很是低级:“目光亮亮的,热热的,让旁观者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 “你脸红心跳啦?”任笙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她。 “去你的,”徐瑶瑶推她一把再白一眼:“我脸红心跳什么,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其实她也发现秦铭看她大姐时的眼光特别炙热,大姐倒是还神色如常的。对任笙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妈妈和姐姐,如今的她,宁愿自己承受所有不幸也不希望她们两个遭受一点点的苦,可是怎么办,她离强大还太远太远,而生活,却一如既往地碾着人们的往前走,仓促又匆匆。 “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徐瑶瑶搂搂任笙的肩膀,收敛笑意认真告诉她:“其实秦铭真挺不错的,他以前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点一点努力成就了今天,所以我想,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另一半才真正适合自己。” 任笙微张着嘴巴盯住徐瑶瑶一瞬不瞬地看,好一阵她才惊讶不已地开口:“你竟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难道你会读心术?” “这点儿事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做闺蜜?”徐瑶瑶秀眉一挑,又恢复了一贯的高贵冷艳。 任笙很感动地抱住徐瑶瑶的胳膊笑着,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哆啦a梦,无家可归的时候她收留自己,郁闷的时候她默默地陪伴自己,烦心的时候她开导自己,这样好的朋友这样好的人,她究竟还能去哪里寻找呢? 忍不住半开起玩笑来:“不要嫁人,我们两个一辈子算啦!” 徐瑶瑶立即无比赞同地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任笙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不过徐瑶瑶继续说道:“另外,你可以不必偷偷摸摸匆匆忙忙的换药,”她睨了眼任笙的手臂:“我保证不会问也不会跟阿姨薇姐提的。” 任笙瞬间目瞪口呆地石化在原地。 她反应了好一阵才终于回过神来—— 苍天啊,这究竟是一只什么怪物。qaq 世界上最舒服最暖心的相处方式,大抵就如此吧。 任笙把徐瑶瑶的胳膊抱得更紧,徐瑶瑶皱起眉头假装很烦地甩了甩,当然是没有甩掉的,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腻腻歪歪,踏着一地星光,有说有笑地走向那个越来越温馨的家。 ——————————————————————————————————————— 何家少爷跟陈菲盈在酒吧泡到半夜,陈菲盈双眼迷媚地邀请他去自己那里的时候,他竟然犹豫了。 哪里不对劲? 他对着陈菲盈一晚上,却没了玩乐的兴趣。 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好现象啊。 何岳端起酒杯,仰头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买过单子付了小费,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雅痞,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去我那吧,离这儿近。” 陈菲盈娇羞地笑着点头应允,随即拎起背包,自自然然地挽着何岳的胳膊离开了酒吧。 ********* 何岳的单身公寓离酒吧确实很近,因为常常跟一帮朋友出来厮混,所以就在几个发小常去的酒吧附近盘了公寓,玩的再晚也有地儿可去,酒店之类的,到底也没有自己的地儿方便,若是在酒店被记者跟拍抓现行了,他们几个的日子就不阳光灿烂了。 陈菲盈从进门之后就开始四处看看,麻将机健身设备一应俱全,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女性用品。何岳洗澡出来的时候,只在腰间围了一条不算长的浴巾,陈菲盈飞速瞟了一眼他赤.条条的上半身,登时两颊绯红起来。 “我去洗澡。”她放下背包快步走进浴室,虽说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平日里再怎么妩媚撩.人,面对眼下令人血脉喷张的场景也有些难为情。更何况,在陈菲盈看来,作为女人,性.感归性.感,害羞矜持也是要有的,不然只会被男人们当作方便上下的公交车,她的目的简单明确,她想成为何家的少夫人,而不是没什么营养的一夜.情。 浴室外面的情况似乎有些糟糕。 因为何家少爷正在异常烦躁地走来走去,他似乎,已经开始后悔了。 何岳盯着浴室的门板瞪了一阵,随即强迫自己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来,点燃一支烟,他开始盘算着等一下该怎么把这女的赶出家门。 怎么说?总不好跟她说,我突然没兴趣了你回去吧。 第一支烟很快便燃尽,何岳又点燃一根,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淋水声,何家少爷只觉得愈发烦躁起来。 妈的,没媳妇没老婆的,他特么的究竟对不起谁了!? 在何家少爷点燃第三支烟的时候,公寓的门,忽然被按响了。何岳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掉落的烟灰烫的他手指生疼,而右眼皮居然也相当配合地猛跳两下,何岳皱着眉头走向公寓的门,心气儿很不顺地一把将门拉开。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何岳掐着烟,僵在门口目瞪口呆。 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正是他打了几十遍电话跑了十几次于家也没能找到人的于芷曦吗? 后来,这一晚泪流满面的于芷曦在何岳的脑海中烙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只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仿佛是有话要说,却又始终都没有开口,亦或是,在陈菲盈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以前,她正打算开口的。 这当然不是于芷曦能料想到的俗烂场景。 她僵在门外,他愣在门里,浴室门口,站着布料不多,刚刚沐浴出来的陈菲盈。 三个人,皆是一脸的震惊。 以前,她每次看到电视剧中有这样的桥段,都忍不住会嗤之以鼻地想,既然都带女人回家了,怎么还能随随便便就开门给女主角误会呢,不是应该在屋子里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吗?敲门声什么的,完全应该忽略不计不是吗? 不知道三个人究竟僵持了多久,怎么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于芷曦僵硬地抬起右手,似乎是想要跟他们若无其事地打声招呼,可是,无论是双手还是嘴角,怎么都沉重的仿佛灌了铅。 这一回,她死心了,彻彻底底地死了心。 她不怪何岳,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自己。 一切,都只是她在一厢情愿而已。 何岳木讷地伸出手去,大概是想拉于芷曦进门再说,至于屋子里尴不尴尬,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可是,他并没有碰触到她,因为,于芷曦向后退了两大步,他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突然更加尖锐起来。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即便是有些颤抖的:“我那个,没事,”她笑的并不比哭好看,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家没人,没有人,我就来这看看,”说着她还甚是好心地做了一个帮忙关门的动作:“关上门吧,我就走了。” 然后,就真的转过身,逃命一般地快步跑走了。 “阿岳,你……”陈菲盈的话没能来得及讲完,因为她看着一直僵愣在门口的何岳,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于芷曦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就穿着仍泛着潮湿的拖鞋,就赤.裸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条不算长的浴巾,追了出去。 第25章 二五【】 楼下一片耀眼霓虹,何岳追出来的时候,于芷曦已经跑过了红绿灯。何岳并没有停下追赶的脚步,可是对面的信号红灯已经亮起,左侧停止线上的车流渐渐逼近。他只眉头紧锁地盯着于芷曦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的那个方向,安全区内等待红灯的路人们皆是眼光异样地瞄着何岳。 他下意识摸摸裤袋的位置,可是手机并不在那里,因为身上还是刚刚洗澡过后围着的那条白色浴巾,也因此,他没有办法马上打给于芷曦。 已经有路人拿出手机悄悄拍摄何岳,无论生的多么俊朗,这大半夜赤.裸着上半身围条浴巾穿双拖鞋奔跑在大街上总是有碍瞻观的。 于芷曦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身边有闪光灯骤然闪亮,何岳目光凌厉地转头扫视,那三两个举着手机的年轻人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机。此时此刻,何岳并没有心情同她们计较,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忽然的感觉,心里空空落落,仿佛破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待理智稍稍恢复,何岳立即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大步跑去,不管怎样,他要先找到她,然后把忽然消失的事问个清楚,对,没有错,他们家毕竟跟于家多年世交,哪怕是出于两家的深情厚谊,他对这样的于芷曦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何岳迅速折回公寓,门没有关,陈菲盈双腿交叠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到他进门,立即站了起来。何岳看也没有看她,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又拿过车钥匙便急着出门,被一路当成空气的陈菲盈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伸手拉住了他。 “何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拉住的何岳脸上明显挂着不耐烦,他扬手甩开陈菲盈的拉扯:“我现在没空送你,你可以选择住这里或者自己打车回去。” 陈菲盈面色很不好看地僵愣在原地,她嫣红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再确认什么,可是何岳已经疾步出了门。 何岳离开了好长一段时间,陈菲盈仍旧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对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都难以置信。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追她的人可以排成长队,其中也不乏富家子弟,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要急,一定还有更好更适合自己的。 而何岳,就是她所认知中的那个更好更适合自己的,无论相貌家世还是性格,都是她特别喜欢特别满意的。 刚刚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于芷曦,陈菲盈虽然交集不多,但也认得,因为第一次出外勤的时候,于芷曦就目标明确地想要黏在何岳身边,不过那时的陈菲盈也看的出来,当时的何岳并不待见那个于芷曦,也因此她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她似乎低估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陈菲盈当然不会蠢到直接跟何岳翻脸,她还有更长远的打算。 拿出手机,给何岳发了一条简讯—— 我先回去了,你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她懂得进退也懂得该如何讨得对方欢心。换好衣服,陈菲盈便离开了公寓,来日方长,她不会傻到只在意这一天的得失。 ********* 陈菲盈发进来的简讯,何岳自然是看到了。 在他看来,陈菲盈确实是个懂分寸的女人,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撩.人距离,即便是在刚刚那种明明已经非常生气的状况下,她仍旧只是努力平静地问他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陈菲盈的心思,何岳也看得明白,无非就是看中了他这个岳威少爷的身份。他对陈菲盈从来就没打算动过真格,成年男女,没家没室,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车子距离于家已经越来越近,何岳的心也跟着莫名烦躁起来。这一路追过来,他打了几次于芷曦的手机号码,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车子拐进小区的时候,恰好有一辆车子迎面出来,何岳抬头无意瞥了一眼,随即发现那辆黑色车子副驾驶里坐着的人竟然是顾青茉。 顾青茉正歪着头跟驾驶中的男人说笑,她没有看到何岳,倒是驾驶中的那个男人,忽然侧目看了何岳一眼,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了两三秒钟。 何岳嗤笑一声,还成,还是订婚当天的男的。 两辆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穆司城终于精准地想起他是谁了。 岳威的少爷,他后来特地调查了一下。穆司城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跟顾青茉订婚当日出的乱子,没有可能是凭空遇上的误会,所以穆司城就想要看看,顾青茉跟那位搅出乱子的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然后,他就知道了当日搅场的人叫何岳,是岳威的少爷。 穆司城在顾青茉乃至顾家面前只字未提,因为是适合结婚的人,所以对那些已经成为了过去的过去,穆司城很聪明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两辆车子很快便背道而驰,何岳知道顾青茉的家里有些权势,似乎还经营着一间商场,此时此刻的何岳特别庆幸在法兰西的时候,顾青茉并不知道他是何耀威的独生子。至今想来都深深令他觉得晦气,唯一一个打算扶正的女朋友,万万没想到反而给他戴起了绿帽子,这件事在何岳的人生里绝对算得上一件难忘的回忆,所以说不仅仅是男人花心,某些女人动起心思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不打算继续浪费脑细胞在顾青茉身上了,停好车,何岳立即快步上楼,走到于芷曦家那一层的时候,何岳僵愣在门口,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于家的门上,被贴了封条。 何岳有些懵,那天因为他们家老何头血压忽然升高,所以他被急催回去,可距离他离开于家属实也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怎么就突然被贴上封条了? 依旧无法联络到于芷曦,何岳甚至把电话打到了于芷曦父亲那里,却是同样的无法接通。何岳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于家出事了。 何岳并不确定他们家老何头知不知道这件事,何耀威近来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何岳也没胆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老子火上浇油,于芷曦的父亲跟他爸爸是多年老友,于家真出了什么事,他老子也势必要跟着着急上火的。 何岳瞥了封条上的字一眼,随即皱眉把电话打到了秦铭那里,秦铭那时候刚从医院回到住处,已经准备休息了,何岳问的开门见山:“哥你知不知道于叔家出了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的秦铭明显沉默片刻,倒也没有故意瞒他:“已经被双.规了,估计没有再起的希望。” 何岳握着手机好久没寻回声音。 良久过去,秦铭叹息一声对他说道:“阿岳,这件事也没有必要藏着不说,早晚你都会知道的,何叔因为这件事已经病倒了,于家从政我们在商,很多事想帮忙却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说我爸是因为这件事才血压高病倒的?”何岳的声音瞬间哑了不少。 “嗯,”秦铭沉声回他:“眼下的状况并不适合跟于家走的太近,你心里有个底也好。” 何岳只觉得喉咙间被一块无形却巨大的石头压住了,沉重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当然知道秦铭说这番话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他们何家的家业好,可是听进心里,他却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官场那一套他并不明白也没有兴趣明白,只是如果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跟于家中断往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我知道了,先挂了。” 何岳情绪很低,挂断电话以后,他便转身下楼,边走边给郑易去了电话,脾气不怎么好地让郑易赶紧出来跟他找人。 于芷曦那张满眼震惊泪流满面的脸仍然深刻在何岳的脑海里,他烦躁地甩甩头,不管怎样,都要先找到于芷曦再说。 ——————————————————————————————————————— 徐瑶瑶陪任笙在医院跟任妈妈多待了一阵,离开医院的时候,俩人手挽手地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囤生活用品。 自从任笙搬进来,徐瑶瑶便再也没有买过那些速食品,现在徐瑶瑶最喜欢逛的就是生鲜区,在她看来,任笙那双手绝对是有魔力的,因为生鲜区的一切资源到了任笙手里都会变成美味佳肴。 “家里还有牛奶吗?”徐瑶瑶握着一瓶牛奶回身问任笙,对于厨房里有什么冰箱里有什么,她们家向来都是任大厨搞得清楚。 “还有很多呢。”任笙挑了几把打好价签的青菜放进推车里,货囤的差不多了,徐瑶瑶放下牛奶走到任笙身边,两人有说有笑地向收银区走去。 这个时间还在逛超市的人并不多,所以任笙跟徐瑶瑶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坐在收银区外休息椅中,满脸泪水的于芷曦。 第26章 二六【】 徐瑶瑶跟任笙在于芷曦面前站了好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映出一张已经双眼红肿的脸来,在看到徐瑶瑶跟任笙以后,于芷曦扯出一个很艰难的笑容,连话也说的有气无力:“是你们呐,真巧。” 徐瑶瑶瞄了默不作声的任笙一眼,而后挑着眉眼刀子嘴豆腐心地道:“还成,好歹这回是清醒的没喝多。” 于芷曦根本没有还嘴的意思,就只双眼木讷地盯在前方的虚空里。任笙在徐瑶瑶背后力道不重地捏了她一下,徐瑶瑶立即很配合很爱演地“哎呀”一声,正要回身去闹任笙的时候,于芷曦忽然没预兆地从休息椅中站了起来:“我先走了。”说完也没等她们两个做出任何反应的,于芷曦便脚步微微踉跄地慢慢离开了超市。 任笙皱着眉头对着于芷曦的背影盯了很久:“我觉得应该跟上去看看,她那个样子,不太正常。” 徐瑶瑶对她翻了个白眼,而后右手提着购物袋,左手挽起任笙的胳膊拽着她大力往前走。 “哎徐瑶瑶你干嘛,疯啦!”任笙手里边也提着一个购物袋,整个人被徐瑶瑶拽的七扭八歪。 “赶紧追上去啊,等下人走没影儿了还看什么看。”徐瑶瑶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话。 任笙恍然大悟,立马很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事实证明,任笙的担心根本就不是多余的。 当她们两个再一次捕捉到于芷曦的踪影时,她正在旁若无人更无车地穿过街道。 对面的红灯明晃晃地亮在那里,徐瑶瑶很是恼火地瞥着红灯对任笙说道:“人家自己都不在意生命安全,我们两个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车辆的鸣笛声一声接着一声,好在并不是一条大马路,这个时间车流量也并不太多,徐瑶瑶话音刚落,两人再转头去看的时候,于芷曦已经危危险险的过到了马路的对面。 此时此刻,明晃晃的红灯也变成了绿灯,这回换做任笙拖着徐瑶瑶的胳膊大力往前冲:“好人有好报,明天有鸡翅排骨吃。” 徐瑶瑶虽然长得瘦瘦的,确实标准的肉食动物,听见有鸡翅排骨吃,她便配合消气不少。 过了马路,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于芷曦后面,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猜测着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就见于芷曦忽然停住脚步,惊得她们两个打算赶快躲藏起来,可是于芷曦却并没有回头,她只是左右看了看,而后缓步走进了右手边的一家快捷酒店。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走到了酒店门口,然后就看到背对着她们的于芷曦掏出一张卡来递给前台。 “她干嘛不回家要住这里?”任笙小声问向一旁的徐瑶瑶。 “谁知道,”耸了下肩,显然是对任笙的这个问题没有一丝兴趣:“总之现在我们知道她是安全的,回家吧回家。” 任笙眉头微蹙,然后认同地点点头,正要跟徐瑶瑶往回走的时候,冷面热心的徐大姐又忽然一惊一乍地阻止任笙:“等一下。” 已经迈开步子的任笙一头栽在徐瑶瑶身上:“又怎么啦?” 徐瑶瑶伸手扶住任笙,接着用下巴指指酒店里面:“好像有情况。” 任笙顺着徐瑶瑶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酒店前台小姐将卡递还到于芷曦手里,两人听不到前台说了些什么,总之,于芷曦一脸错愕的无助表情。 不多时,于芷曦转过身,红着眼眶往外走,徐瑶瑶跟任笙连忙闪到一旁躲藏起来,于芷曦很快就出了酒店的门,她没有继续走,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躲在暗处的徐瑶瑶跟任笙一直在屏息观察于芷曦,她就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对着街道,面对着车流,面对着一片耀眼霓虹,突然的,放声大哭起来。 徐瑶瑶跟任笙还没能反应过来,快捷酒店的保安就已经大步跑过来皱着眉头询问:“女士,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吗?” 于芷曦的哭声不止,情绪也渐渐失控,仿佛中了魔咒一般,除了大声哭泣,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走一步的力气也都不复存在了。 保安也真的很想怜香惜玉,然而现实却是他还有饭碗要保,如若放任她继续这样站在酒店门口大哭下去,相信他很快就可以被请吃鱿鱼了。 想到这里,那位保安不奈地伸出手去,稍稍用力打算将于芷曦拉到一旁,以防耽误酒店的生意,岂料啜泣不休的于芷曦踉跄两下,接着便摔倒在地上。 保安即刻松手撇清关系:“我们大家都互相理解理解,您在我们酒店门口这么哭,哪位客人见了会心里舒服啊?或者您有什么困难先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大厅里很快又跑出来一位保安,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于芷曦,对之前的那位保安说道:“刚刚她拿了张被冻结的卡想订房间,经理让立即处理好。” 说完这句话,后来的保安便很不耐烦地对地上的于芷曦威胁道:“小姐,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们还当你是客人,再这么闹下去,就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了。” “来你让我见识见识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暗处的徐瑶瑶原本并不打算站出来,但是后来的这个保安实在挺气人的,虽然她跟于芷曦平日里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也总归不至于差到令她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地步。 徐瑶瑶双手环于胸前,秀眉微拧扬着下巴瞪着保安,任笙则弯身试图将摔在地上的于芷曦扶站起来,然而眼下的于芷曦确确实实已经将力气耗尽了。 之前的那位保安人很不错,他见任笙扶的吃力,便立即走上去帮忙搀扶。 徐瑶瑶斜着眼睛看了于芷曦一眼,随即对任笙说道:“花生你去拦出租车。” 任笙看看摇摇欲坠的于芷曦,之前的那位保安立即开口:“我去吧,你扶好她。” 徐瑶瑶双臂还胸瞪着后来的保安不依不饶:“同样都是这里的员工,做人的水准相差还真是大。” “也希望您理解,我们必须执行上级的命令完成任务,”被徐瑶瑶呛声的那位保安语气缓和不少:“我就是个小保安而已。” 徐瑶瑶挑着眉眼嘴角嗤笑地还想再说些什么,身边的任笙适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徐瑶瑶看了看任笙的眼睛,随即没好气儿地白了那个保安一眼,却没有再出声。 不多时,去帮忙拦出租车的保安高声冲她们喊了一句:“女士,车来了!” 徐瑶瑶跟任笙顺着那位小伙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已经如一滩泥一般的于芷曦,缓步朝出租车走去。 见状,小伙子立即大步跑着折返回来,站在徐瑶瑶跟任笙面前,他有些拘谨地伸手抓了抓头发道:“我把她抱进车里吧,你们这样太费力了。” 任笙跟徐瑶瑶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徐瑶瑶以一种与刚刚判若两人的态度对该小伙说道:“真是太感谢了,哪天我闲着给你领导寄一封感谢信。” 小伙子只略腼腆地笑了笑,而后从她们两个手里接过于芷曦,弯身稍一用力,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于芷曦抱了起来。 于芷曦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她心里也明白是徐瑶瑶跟任笙帮了自己,只是两整天来滴水未进彻夜不眠,刚刚的发泄更是让她连开口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究竟还能在一夕之间落魄到何种境地呢?这几天,于芷曦当真是切身实际地体会了。 徐瑶瑶见于芷曦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便难得好脾气地告诉她:“现在带你回我们家去,你放心睡一觉吧。” 任笙微笑着对于芷曦点点头,对徐瑶瑶刚刚的话加以佐证。 而被小伙子抱进出租车里的于芷曦,就真的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徐瑶瑶忍不住对任笙小声嘀咕:“这是多长时间没睡过觉了啊。” “嘘——”任笙把食指放在唇边,更加压低声音回话:“她眼睛里都是血丝,不仅是没睡过觉,估计连饭也没吃过,不然怎么会那么虚弱。” 徐瑶瑶点点头,随即跟任笙也坐进出租车里,任笙坐在后座位照顾于芷曦,徐瑶瑶坐在副驾驶里,报完地址,在师傅开车之前又转头瞄了一眼站在车窗之外的保安小伙子,她扬手笑着跟他摆了摆,然后将他衣服上的胸牌印进脑海。 ——————————————————————————————————————— 出租车师傅没有同意徐瑶瑶给二十块钱帮忙把于芷曦背进电梯送上楼的提议,该师傅觉得一百块可以考虑成交,但任笙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花这个钱,于是她便自告奋勇地背起于芷曦来。 任笙比于芷曦瘦更比于芷曦矮,于芷曦是标准的模特身材,虽然看上去苗条纤瘦,却是非常有料的,任笙刚背着于芷曦走了不足五十米的距离,脚底下就开始打转踉跄。 徐瑶瑶盯着把路走得歪歪扭扭的任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对任笙道:“我就知道她跟我犯冲!来吧我来背!” 第27章 二七【】 这是徐瑶瑶第二次背于芷曦。 相较于上一回于芷曦喝的烂醉人事不省,这次至少不需要担心她会忽然吐自己一头一身,这样想来,徐瑶瑶便安慰不少。 徐瑶瑶并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于芷曦便醒了,她哑着嗓子很过意不去地让徐瑶瑶放她下来,声音干裂嘶哑,有气无力。 徐瑶瑶一如既往地没有理会于芷曦,任笙提着购物袋大包小裹地跟在一旁:“还是让瑶瑶背着吧,你脚腕好像受伤了,有点肿。” 任笙根本也没有问题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于芷曦冰凉的眼泪仍然滴进了徐瑶瑶的脖颈里:“你先别哭了成不?”徐瑶瑶皱着眉头出声阻止。 任笙腾不出手来帮忙,只能开口安慰:“是啊,不管什么事,总会过去的。” 于芷曦咬着嘴唇不再讲话,长发隐去了她大半张脸,任笙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终于折腾到家,将于芷曦放在沙发上以后,热得要命的徐瑶瑶就开始脱外套,任笙打了杯水递给徐瑶瑶,然后就过去沙发那边看半梦半醒的于芷曦。 徐瑶瑶干了一大杯水,接着放下杯子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于芷曦的额头:“花生你摸摸,我怎么觉得她体温很高。” 任笙立即伸手在于芷曦的额头反复试了几次:“这肯定是发烧了啊,”说着便将昏睡的于芷曦交给徐瑶瑶:“我去给她做点东西吃,家里有退烧药吗?” 徐瑶瑶眨眨眼睛:“如果你没有的话那肯定就是没有了,我从来都不备这些东西。” 任笙蹲在地上开始整理刚刚采购回来的物件:“那做饭跟下楼买药你选一个。” 徐瑶瑶拿起钥匙没有犹豫地下了楼。 ********* 何岳跟郑易自然是没有可能找到于芷曦的。 “阿岳,”郑易哈欠连天地跟他商量:“咱回吧,实在不行找个警局报案,就我们俩怎么可能找到人。” 何岳掐着烟蒂,最后吸了一口随即将它按在车载烟灰盒中捻灭,接着,何岳转头看向郑易,脸上是难得的正经严肃表情:“你还打算把她娶进郑家不?” 郑易略烦躁地伸手在何岳左胸上击打一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因为她们家老头下课了?”何岳一针见血地问道。 郑易难受地别过脸去:“其实她们家的事早有风声,老郑头儿三天两头嘱咐我离于家的人远点儿。” 何岳点点头:“怪不得你很久不提追她的事。” “阿岳,”郑易转过头来眼神复杂:“你觉得我窝囊我也认了。” “没,”何岳望着车窗外面,霓虹妖娆,衬的他的双眼更加空洞迷惘:“我也不比你强多少。” ********* 徐瑶瑶买药回来,任笙的蛋羹也做好了,徐瑶瑶扶着于芷曦先给她喂了些水,然后任笙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将蛋羹放凉喂进于芷曦的嘴里,那时候的于芷曦意识还很混沌,不过仍旧没有忘记跟她们两个说谢谢。 于芷曦很配合地吃了退烧药,徐瑶瑶拿出厚被子给她盖上,临睡前任笙拿着体温计给于芷曦细心地量了体温,惹得徐瑶瑶在一旁吃起醋来:“我要是病了你也得这样照顾我!” 任笙看了眼体温计上的水银刻度,随即十分好笑地回她:“放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生病的。” 于是高贵冷艳的徐瑶瑶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日清晨,于芷曦醒的很早,她睁着眼睛反应了好一阵子,终于记起这里是徐瑶瑶跟任笙的家。 头已经不再昏沉闷痛,于芷曦撑着身体打算起来,不料肿胀的左脚踝疼得令她站不起来,于芷曦这才恍惚想起,这大概是昨天在酒店门口跌倒时扭伤的。 听见动静,任笙立即从卧室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从另一间卧室出来睡眼惺忪的徐瑶瑶。 “你醒啦,”任笙弯身摸摸于芷曦的额头:“不热了,你感觉怎么样?” 徐瑶瑶打了个哈欠,双臂环于胸前微扬着下巴看她。 “谢谢你们俩,我觉得好受多了。”于芷曦开口说道,声音还是沙哑的,不过却也没有她干裂嘴唇上的鲜红血液来的触目惊心。 “哎你嘴唇流血了!”任笙立即跑进浴室将毛巾洗温热:“先润一润嘴唇,太干了。” 徐瑶瑶默不作声地给于芷曦接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很好奇是怎样的打击才能令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迅速消瘦干瘪。在徐瑶瑶看来,那些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姑娘都是傻瓜,此时此刻,徐瑶瑶甚至懒的问于芷曦一句是不是因为那个何岳,毕竟在徐瑶瑶的意识里,除了何岳,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令这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黯然神伤了。 于芷曦依言从任笙手里接过那条温热的毛巾敷在干燥的嘴唇上,她自然是不会想到的,在自己最为落魄的光景中,雪中送炭的会是两个平日并无太多交集的人。 平日里圈子中那些所谓的权贵们,往昔不都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她于芷曦娶进自家大门做儿媳攀亲戚的么,她人在澳洲的时候老爸就经常漂洋过海打来电话,他说闺女,别再执迷不悟等何家那个臭小子了,老爸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来过老爸办公室的几位伯伯看见照片都相中你当儿媳了,现在每天看见我就嚷嚷着攀亲家…… 如今再去回忆这些,不知她那位过于天真的爹会不会觉得现实太过讽刺。 于芷曦不知道她老爸犯了什么错误,亦或者该说,她根本不相信她老爸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小时候,有人逢年过节就上门送礼,老爸气的从窗户把礼品统统扔了出去,自那时起,便再也没有敢登她们家大门行.贿送礼的人。 出事以后,于芷曦找遍了之前所有与她们家私交要好的叔叔伯伯,十个中她只见到了一个,这个人是何岳的爸爸,何耀威。 他说孩子,不是伯伯不肯帮这个忙,是伯伯没有这个能力,伯伯只是个商人,没有官.场的路子。 她哭着问他何叔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我爸。 何岳爸爸劝她尽快回去澳洲读书,他可以帮忙替她取得绿卡。 她不愿意成为官.员腐.败后逃往国外寻求庇护的子女,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老爸贪.赃枉.法的事实,所以她果断拒绝了何岳爸爸的好意。送她离开何家的时候,何耀威摇头叹息着对她说了一段话,他说孩子啊,你还太年轻了,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基本等于零,你怎么就敢肯定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你不去思考一下这些年留学的钱,名贵的车子,漂亮的房子,都是哪里来的? 那一刻的于芷曦,有如被雷霆击中一般,醍醐灌顶。 于芷曦皱着眉头,用力将毛巾按在干裂的嘴唇上,手指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导致关节泛白。 望着仿佛正在遭受巨大苦痛而致使整个身体都在下意识蜷缩的于芷曦,任笙伸手将她轻轻摇醒:“那个……你早饭想吃点儿什么?粥?三明治?简单的炒菜也可以呀……”任笙没话找话地说道。 徐瑶瑶原本就很不喜欢于芷曦那副盈盈不堪的大小姐做派,这一大清早的居然就让她彻头彻尾地看见了。徐瑶瑶睨了于芷曦一眼,随即从鼻子里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去浴室洗漱,就在这时,于芷曦忽然没有预兆地叫了她们两个的名字,徐瑶瑶顿了顿,接着便停了下来。 “任笙,瑶瑶,”于芷曦把目光放在徐瑶瑶身上继续说道:“尤其是瑶瑶,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回来,上回我虽然喝多了,但也是有些记忆的,真心谢谢你们。” 徐瑶瑶向来讨厌煽情的场景,她状似受不了地摸摸手臂道:“花生你还是快去做早饭好堵上她的嘴。” “请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于芷曦蓦然垂下头,巴掌大的脸愈发显得清瘦。 任笙伸手拖住准备跑路进浴室的徐瑶瑶,等着听于芷曦的下文。 “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芷曦抬起头来,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她好大的气力,不然一双眼睛里不会盛满泪水。“我爸是于圳升。” 任笙眨了眨眼睛,一脸“然后呐”的费解神情。 而徐瑶瑶反倒眉头紧锁起来,任笙看着那个表情的徐瑶瑶,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你干嘛这种表情?” 徐瑶瑶侧目瞪了任笙一眼,随即字斟句酌地小声说道:“前瑜城.市.委副.书.记啊,”继而又补充一句:“就是前几天刚刚被双.规的那个。”徐瑶瑶说完便后悔了,任笙也即刻噤了声。 “没关系,”于芷曦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很憔悴的笑容来:“真的没关系,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我就会离开这里,请你们……”于芷曦顿了顿,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哽咽:“请你们不要在公司跟何岳提起我的消息,可以吗?” 第28章 二八【】 徐瑶瑶默不作声地给于芷曦接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很好奇是怎样的打击才能令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迅速消瘦干瘪。在徐瑶瑶看来,那些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姑娘都是傻瓜,此时此刻,徐瑶瑶甚至懒的问于芷曦一句是不是因为那个何岳,毕竟在徐瑶瑶的意识里,除了何岳,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令这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黯然神伤了。 于芷曦依言从任笙手里接过那条温热的毛巾敷在干燥的嘴唇上,她自然是不会想到的,在自己最为落魄的光景中,雪中送炭的会是两个平日并无太多交集的人。 平日里圈子中那些所谓的权贵们,往昔不都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她于芷曦娶进自家大门做儿媳攀亲戚的么,她人在澳洲的时候老爸就经常漂洋过海打来电话,他说闺女,别再执迷不悟等何家那个臭小子了,老爸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来过老爸办公室的几位伯伯看见照片都相中你当儿媳了,现在每天看见我就嚷嚷着攀亲家…… 如今再去回忆这些,不知她那位过于天真的爹会不会觉得现实太过讽刺。 于芷曦不知道她老爸犯了什么错误,亦或者该说,她根本不相信她老爸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小时候,有人逢年过节就上门送礼,老爸气的从窗户把礼品统统扔了出去,自那时起,便再也没有敢登她们家大门行.贿送礼的人。 出事以后,于芷曦找遍了之前所有与她们家私交要好的叔叔伯伯,十个中她只见到了一个,这个人是何岳的爸爸,何耀威。 他说孩子,不是伯伯不肯帮这个忙,是伯伯没有这个能力,伯伯只是个商人,没有官.场的路子。 她哭着问他何叔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我爸。 何岳爸爸劝她尽快回去澳洲读书,他可以帮忙替她取得绿卡。 她不愿意成为官.员腐.败后逃往国外寻求庇护的子女,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老爸贪.赃枉.法的事实,所以她果断拒绝了何岳爸爸的好意。送她离开何家的时候,何耀威摇头叹息着对她说了一段话,他说孩子啊,你还太年轻了,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基本等于零,你怎么就敢肯定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你不去思考一下这些年留学的钱,名贵的车子,漂亮的房子,都是哪里来的? 那一刻的于芷曦,有如被雷霆击中一般,醍醐灌顶。 于芷曦皱着眉头,用力将毛巾按在干裂的嘴唇上,手指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导致关节泛白。 望着仿佛正在遭受巨大苦痛而致使整个身体都在下意识蜷缩的于芷曦,任笙伸手将她轻轻摇醒:“那个……你早饭想吃点儿什么?粥?三明治?简单的炒菜也可以呀……”任笙没话找话地说道。 徐瑶瑶原本就很不喜欢于芷曦那副盈盈不堪的大小姐做派,这一大清早的居然就让她彻头彻尾地看见了。徐瑶瑶睨了于芷曦一眼,随即从鼻子里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去浴室洗漱,就在这时,于芷曦忽然没有预兆地叫了她们两个的名字,徐瑶瑶顿了顿,接着便停了下来。 “任笙,瑶瑶,”于芷曦把目光放在徐瑶瑶身上继续说道:“尤其是瑶瑶,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回来,上回我虽然喝多了,但也是有些记忆的,真心谢谢你们。” 徐瑶瑶向来讨厌煽情的场景,她状似受不了地摸摸手臂道:“花生你还是快去做早饭好堵上她的嘴。” “请你们听我把话说完。”于芷曦蓦然垂下头,巴掌大的脸愈发显得清瘦。 任笙伸手拖住准备跑路进浴室的徐瑶瑶,等着听于芷曦的下文。 “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芷曦抬起头来,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她好大的气力,不然一双眼睛里不会盛满泪水。“我爸是于圳升。” 任笙眨了眨眼睛,一脸“然后呐”的费解神情。 而徐瑶瑶反倒眉头紧锁起来,任笙看着那个表情的徐瑶瑶,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你干嘛这种表情?” 徐瑶瑶侧目瞪了任笙一眼,随即字斟句酌地小声说道:“前瑜城.市.委副.书.记啊,”继而又补充一句:“就是前几天刚刚被双.规的那个。”徐瑶瑶说完便后悔了,任笙也即刻噤了声。 “没关系,”于芷曦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很憔悴的笑容来:“真的没关系,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我就会离开这里,请你们……”于芷曦顿了顿,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哽咽:“请你们不要在公司跟何岳提起我的消息,可以吗?” “那些都好说,”任笙摆了摆手道:“可是你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 如今看来,这不再是一道选择题,因为她无路可选。离开了家庭的庇护,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欠缺得可怕。 “可能会回去澳洲继续读书吧。”于芷曦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不着痕迹地将眼角的液体擦抹干净。 任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默默地站在沙发前,静静地看着于芷曦。 “你不如再缓一缓呢,”徐瑶瑶开口说道:“说不定事情还会出现转机,在国内要见你父亲也容易,去那边就不一样了。” 因为徐瑶瑶的一句转机,于芷曦的眼泪止不住地倾泻下来。 她去求着那些叔叔伯伯的时候,多希望能听到一句“这件事情还有转机”啊!然而事实却是,他们对于家对她皆是唯恐避之不及。 想到昨天夜里于芷曦只身去住酒店的场景,徐瑶瑶便清楚地判断出她在瑜城目前已经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朋友,这种无依无靠的感受,她曾经也仔仔细细地体验过。 徐瑶瑶向来是标准刀子嘴豆腐心的伪高冷姑娘,不然她绝对不会吃饱了撑的帮于芷曦铺后路:“不然你先住我们这里好了,房租水电均摊,花生主要负责日常下厨,你帮忙收拾收拾家务就行。” 这话讲完,客厅里安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任笙,只见任姑娘异常激动地抱住了徐瑶瑶的手臂,却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在徐瑶瑶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好的美德。 于芷曦微张着嘴,好半晌才弄清楚徐瑶瑶话中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倾身询问:“你是说……我可以住进来?” 任笙立即出声帮忙解释:“是的,瑶瑶就是这个意思。” 于芷曦讶异得甚至语无伦次:“你们……你们不介意我现在的穷困窘境?” 徐瑶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艳犀利:“说的好像你富裕的时候经常带我们去潇洒一样。” 任笙马上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徐瑶瑶。 于芷曦的喉间艰难吞咽几下:“我爸被调查的事你们也不介意吗?跟我住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对你们指指点点……” “拜托啊,”徐瑶瑶又将双臂环于胸前:“我们只是要把房子租你又不是要娶你,”说着又指指当事人任笙对于芷曦开解道:“她一个天天研究新闻的居然都没弄清楚于圳升是谁,你居然这么快就联想到指指点点的问题上了,老百姓都忙着过自己家的日子,大家还都挺忙的。” 明明是被点名嫌弃了,不过听进耳朵里,任笙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徐瑶瑶的特别之处吧,她从来都不会令自己的帮助成为别人的负担。 即便是傅姗姗回来,四个人住在这里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这幢房子很大,人多了,自然也会热闹许多。任笙觉得自己必须做顿丰盛的早餐来感恩徐瑶瑶不露痕迹的好心,而徐瑶瑶也被于芷曦盯得快要发毛了,最后,徐瑶瑶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进了浴室:“你先住傅姗姗的房间好了。” “傅姗姗是我大学室友,”任笙笑着跟于芷曦解释:“她在国外带团,得一阵子才能回来。” 于芷曦木讷地点点头,这一切的发生,就仿佛做梦一般。 一夕之间,从天堂跌进谷底,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上天又让她遇到了她们两个。 于芷曦甚至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扭了一下,是疼的,那就说明,是真的,不是梦。 ——————————————————————————————————————— 任笙跟徐瑶瑶去公司上班,放于芷曦一个人在家里养脚伤。 而徐瑶瑶跟任笙也信守承诺,她们在听到有关于芷曦的话题时,始终都在保持沉默。其实员工之间并没有人知道于芷曦的父亲是于圳升,有关于芷曦的话题无非就是“佳话最美跳槽”的传闻而已,彼时同期进来实习的两位护花使者倒是经常在办公室里懊悔,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破釜沉舟地放手一搏,而今连个美人的联络方式都没有,想来岂不让人懊悔。 何家少爷也准时准点地来上班了,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不过也可能是忽然又口味大变地看上了新进女职员付嘉,不然又怎么会老是往她所在的工位有意无意地遥遥看去。 午休的时候,任笙偶然在楼梯间听到何岳在讲电话,其实也没有听的很清楚,因为听不到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把所有的句子联想起来,任笙便猜到何岳正在寻找于芷曦。 因为她听到何岳跟对方说,多留意澳洲航线,没出镜的话应该还在瑜城,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任笙并不是容易冲动的人,更不会做头脑一热的冲动事,她尊重每个人的故事,无论结局是好是坏,眼下的于芷曦并不想见到何岳,不论是因为什么,任笙觉得自己都应该尊重于芷曦的决定。 所以在何岳不经意瞥见她的时候,任笙就只是礼貌地点头笑笑。 下午任笙跟着陈菲盈出了趟外勤,令任笙意外的是这回何家少爷没有跟在美女身边调.情,陈菲盈邀请他一同出外勤的时候,何家少爷居然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所以任笙特别能理解陈菲盈一下午都板着脸不见笑容的原因。 摄影师觉得陈菲盈今天似乎状态不好,主持的时候表情不够自然,拍了几条之后便提议收工改日再来。回公司的时候是任笙开的车,在公司前面停车的时候众人还忍不住看着车窗外的一辆豪车感叹:“这世界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不吃不喝几辈子能买起这么一辆车?” 任笙那时候正在仔细将车倒进车位里,直到下车的时候,她才寻着大家的目光看了那辆豪车一眼,衣袋里的电话不配合地震动起来,任笙拿出手机低头辨认,这个号码虽然没有存但也熟了,是林穆沐的家长。 任笙猛地想起今晚开始就要去林穆沐家里上课了,她接起手机礼貌应话:“穆先生您好。” “在忙什么?” 确实就是林穆沐的家长。不过任笙并没有料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接地问自己,身边的同事依然在讨论着那辆豪车以及豪车的主人究竟是十□□岁被包.养的女大学生还是五六十岁大腹秃顶的奸.商,于是任笙便十分好笑地放松回他:“没忙,正在跟同事欣赏一辆豪车。”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钟,随即穆司城的声音再度低沉传来:“今晚要给穆沐上课,任老师不要忘了。” 任笙在心里悄悄心虚了一阵,随即说道:“不会忘的,麻烦您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等下下班我就直接过去。” “好。”穆司城简略地说完这个字以后,便收了线。 任笙的一声“再见”梗在喉咙里,她随着几步一回头看豪车的同事进了佳话大门,直到身影完全不见,豪车里的穆司城莞尔,随即发动车子,开去了稍稍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第29章 二九【】 徐瑶瑶当真没有回家,买了些水果去医院陪任笙妈妈聊天。 其实这样说是非常不准确的,因为徐瑶瑶没来之前,任笙妈妈跟秦铭叔叔正聊的酣畅,她这么突然过来横插一脚,任笙妈妈虽然仍旧乐呵呵地跟她闲聊,但秦叔那个表情,当真是写满了不乐意。 徐瑶瑶这会儿一直沉浸在冲动应允于芷曦留下的懊恼里,所以并没有心思去留意秦叔的情绪变化。任妈妈在得知任笙下了班还要去人家家里给孩子上课,便一阵心疼,好在徐瑶瑶很是会安慰人,她一面剥着橘子皮一面对任妈妈说道:“心疼什么呀阿姨,您该心疼我才对,我也想去给人家孩子上课,可是没人肯用我啊。” 秦叔翻了个身,心说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任笙那闺女有眼力劲儿。 不多时,任薇提着保温饭桶进了病房,徐瑶瑶笑着跟她打招呼,任薇也是很喜欢任笙的这个朋友,尤其喜欢看徐瑶瑶跟郑易同框的时候—— 任薇还没来得及坐下,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郑易便鬼使神差地从病房门口冒了进来,手里大包小裹的全是给两位老人的营养品,徐瑶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郑易完完全全视而不见。 郑易也是不打算搭理徐瑶瑶,兀自跟任薇打起招呼来:“薇姐,阿姨气色真是越来越好啦。” 任薇笑着连连点头:“都是你们每天过来看望陪伴的功劳。” 徐瑶瑶秀眉一挑,心里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就他!?呵呵呵。 秦叔穿上拖鞋下地慢慢活动活动,等下秦铭下了班也一定会过来的,眼见着病房里的人越来越多,秦叔头一回觉得要是这帮孩子间隔个几日再过来探望一下也是挺好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随时都有出院的风险啊。如今这帮孩子啊,心不少操钱不少花,可真真是不懂老年人的心呐。 “秦叔啊,”郑易放下手上的东西快步走到秦叔身边,紧张兮兮地问:“您是哪儿不舒服啊,脖子吗?怎么一直摇头啊?不舒服您老可一定要说出来啊……” 秦叔就着郑易扶着的力道缓缓坐在沙发上,安抚似地拍了拍郑易的手背:“你不要瞎紧张,阿岳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郑易的余光瞥了一眼只顾低头吃橘子的徐瑶瑶,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句,橘子就那么好吃?居然连上边儿的白线摘也不摘就一起吃下去了!“阿岳啊,”郑易故作神秘地凑到秦叔耳边,用的却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那小子最近正为情所伤,我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秦叔立马受不了地伸手去捂左耳朵:“孩子啊,我不聋……” 任薇也将任妈妈扶下了地,总在床上躺着反而不好。任妈妈一听,很是忧心地问道:“怎么啦?那么出色的小伙子也会有人瞧不上?” “阿姨您看您,”郑易半开玩笑地开启吐槽兄弟模式:“您也被他的表象给骗了吧,那小子不仅花心还会伪装,您千万不能让女儿跟他走太近,啧啧啧,真的很危险!” 秦叔淳朴又耿直:“我看呐,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低头吃橘子的徐瑶瑶没能忍住,噗哧一声乐了。 “您看您说的,”郑易特别不要脸地忙着给自己洗白:“我从小就跟他不一样,见到女同学我都红着脸绕路走。” 任妈妈自是不明白当下年轻人们的相处模式,于是特别认真地问他一句:“阿易啊,你跟阿岳不是好朋友吗?怎么在背后这样讲?” 任薇笑得不行,正要开口帮忙解释人家是开玩笑的,岂料郑家少爷腹黑的根本停不下来:“能好到哪里去?小时候我喜欢一个漂亮妹妹很多年,结果就让他给掳走啦,阿姨你说我能跟他好到哪里去?” “我妈会当真。”任薇笑眼弯弯地道。 郑家少爷一摊手,做无辜状:“本来就是真的,所以说啊,远离阿岳,女女有责!” 任薇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最近妈妈身体还可以,加上每天都有人过来医院探望,她便稍稍安心地找了一份兼职,时间也差不多了。 “瑶瑶,”任薇起身将保温饭桶递到徐瑶瑶手里:“我赶着去上班,辛苦你给我妈跟秦叔盛饭啦。” 徐瑶瑶立即接过保温桶站了起来:“薇姐你在哪儿上班?” 任薇笑着解释:“天天在医院这么待着太闷,就在商场娱乐区找了个教孩子涂鸦画画的兼职。” 徐瑶瑶放心地点点头:“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任妈妈也在乐呵呵地催她:“快去吧,不用急着回来。” 等任薇离开病房以后,徐瑶瑶特别好奇地问任妈妈:“阿姨,怎么花生去兼职你就心疼,薇姐要去你还催她呐?” 徐瑶瑶话音刚落任妈妈就红了眼眶:“从我得这个病,小薇就对我寸步不离,也老大不小了,可是你看看,她哪有机会去认识异性朋友……” 徐瑶瑶恍然大悟,很怕再说下去阿姨的眼泪就要流下来:“薇姐那么好,您不用担心找不到好对象,来,先吃饭吧阿姨。” “就是,”秦叔也跟着劝说:“要我看呐,小薇跟我们阿铭就是金童玉女,你还让小薇出去认识什么异性朋友,简直瞎操心。” 任妈妈擦了擦眼角,并没有接下秦叔的话茬。 ********* 任薇其实很自责自己跟妈妈说了谎。 她没有在商场的娱乐区教孩子涂鸦画画。 周遭的光影迷离暧昧,她在这里做包.房.公主已经有段时间了。 任薇给自己化妆的速度极快,原本皮肤的底子就是很好的,她也并不喜欢在脸上浓妆艳抹,只是稍加修饰,原本便是天生丽质的容貌便更加艳丽动人。 任薇的回头客很多,每晚拿到手的小费也是相当可观的,不仅因为她生的漂亮,在这里的女孩子个个都很漂亮,任薇很会跟客人聊天。 这家酒店也算得上是瑜城的高档会所了,负责招聘包.房公主的经理起初并不同意任薇兼职,后来大抵看出她确实赚钱,态度上便转变了不少,也会经常给任薇分配一些有钱的大客,如今这个行业,已经不仅是需要陪客人喝酒那种层面了,很多有身份的客人来了甚至并不点太多酒水,按照培训经理的话讲,他们需要的是填补心灵的空缺。 任薇并不关心经理所谓的“心里空缺”,单凭这里的客人比之前兼职酒店的客人安分很多这一点,她便不打算再换地方了,除非赚够了钱。 今晚任薇负责的包房客人据说很有身份,经理给她分配任务的时候,任薇还半开玩笑地告诉经理,有没有身份都没有关系,她只关心对方有没有钱。 负责公主们的经理已经年过四十,但风韵依旧,她拉着任薇不止一次状似好心地劝她,你啊,条件这么好,怎么不想个来钱更快的路子? 任薇自然清楚她所指的是什么,钱,她当然是需要的,可是有些底线,不能碰。 存够手术费,她就离开这里。任薇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老话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没忘也不敢忘。 推门进入包房的时候,第一眼任薇只当自己是进错了包房,因为她看见小玉正坐在包房的沙发里。 小玉也是这里的包.房公主。 任薇直觉便是退出去,带上门。 可是,她的目光已经不经意瞥见了坐在沙发中的那位客人。 而那位客人,似乎也在盯着她看。 任薇下意识抬起头来,打算故作轻松地送他一个招牌媚笑的。 只是一抬眼,却僵在那里。 已经怔过的秦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任薇一番,面无表情的。 第30章 三十【】 任薇自然是有些尴尬的。 在与秦铭渐渐熟识的过程中,任薇并非没有存过私心。她对秦铭的印象很好,应该说,女人很难不为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动心。然而,她又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眼下的生活状态,令她没有任何一方面能够与秦铭相配。 任薇在这段美好的相遇中不断地想要靠近,却又在每一次的靠近中,本能地回避着。 想到这里,任薇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从今之后,就再也不需要这样矛盾了。 心里并不舒服,但扬起的笑容仍旧明媚,任薇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地道了一声:“真巧,秦先生。” 没有什么会比“被在意的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更疼的事了吧。 更何况,他眉眼未动,话都懒得再跟她讲上一句。 倒是坐在沙发中的小玉,眨着一双魅惑的大眼睛很是好奇地跟站在门口的任薇打起招呼来:“薇薇你认识铭哥?” 秦铭依旧没有看她。 “跟秦先生见过两回,”任薇对小玉笑笑:“你们开心点,我走了。” 关上门,任薇咬着嘴唇,面无表情地回到属于她服务的包房,到了这种地步,他应该很后悔认识她吧。也好,这样也很好,她对自己说道,至少,她再也不会对他痴心妄想了。 ——————————————————————————————————————— 任笙在到达林穆沐家里的时候,有些动摇地想着要不要辞去这份工作。 这种环境优雅的高标别墅区,怎么可能指望有公交车坐,一路过来,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权衡一番之后,任笙想,林穆沐不会喜欢她的,那么她也刚好可以有借口不再过来,穆先生给她开出的课时费确实很多,但也有诸多不便,她不能自私的将妈妈留给大姐一个人照顾,所以任笙便打定主意,在市区内就近的地方重新找一份兼职。 穆司城停好车,任笙立即解开安全带跟着下了车,负责照顾林穆沐的黄阿姨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嘴巴撅得老高的林穆沐。 “穆先生,任老师,”黄阿姨笑着招呼任笙:“穆沐还担心您不肯过来呢。” “阿姨您好,”任笙礼貌地回话:“下班晚走耽搁了。” 林穆沐撅着的嘴巴已经放松不少,他盯着任笙看了一阵,随即快步跑到穆司城身边,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很认真地问:“舅舅,你跟我说过的话真的会算数吗?” 穆司城的目光无意掠过任笙,随即他弯下身,很是宠溺地捏了捏林穆沐的脸颊:“我有骗过你吗?” 林穆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仔细回忆完毕之后才慎重回答:“到目前还没有喔。” 任笙听不懂他们一大一小在协商些什么,她站在一旁正好奇地听,不想林穆沐却忽然松开抱着穆司城的手,转而朝她走来,并主动牵起她的手非常严肃却又有些忸怩地说道:“以后我会努力跟你好好相处的,你……你你胳膊好了没有啊?” 那一刻思维略混乱的任笙不知该如何接话。 任笙下意识抬头瞥了穆司城一眼,只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的胳膊已经好了,”任笙试探地问林穆沐:“那你好了没有?” 林穆沐马上做不屑状:“我早就好了,我是男人,哪像你们女生那么柔弱。” 任笙咽了咽口水:“……” “穆沐,带任老师去餐厅,”黄阿姨慈爱地说道:“吃完你就要上课了。” 任笙再度转头看向身边的穆司城,想说一句“我已经吃过了”,开口的速度却明显慢了许多。 “如果拒绝,黄阿姨跟穆沐可能会失望。”穆司城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很轻很轻地好心提醒。 任笙被他突如其来的灼热的气息扰乱了情绪,更何况,一直牵着她手的林穆沐忽然没有预兆地拉着她奔跑起来,边跑边喊:“我们都吃快一点,吃完多学一点……” 任笙哭笑不得地被林穆沐拽着小跑起来,穆司城跟黄阿姨跟在后面,满面笑意的。 ********* 穆司城没有同她们一起吃晚餐,任笙很不好意思在这里用餐,黄阿姨将她按在餐桌前,故意板起脸说不尝尝她的手艺她就生气了。 连林穆沐都端着饭碗在一旁“规劝”:“你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我好好上课啊。” 再推脱下去反而尴尬,谢过黄阿姨之后,任笙便不再推辞了,只是这样一来,辞工的事,便也再不好意思开口,老话讲吃人的嘴短,果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林穆沐吃的很快,任笙尝过菜之后,很诧异也很虚心地跟黄阿姨请教,该怎么才能把味道平凡的青笋做的如此不平凡。 黄阿姨听了笑眼弯弯,对厨师来说,哪里还有比这句更高的赞誉呢。 不曾想却被一旁大快朵颐的林穆沐鄙视一番:“这算什么,她做的排骨才真好吃。” 任笙不动声色地看了黄阿姨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对林穆沐的不敬称呼有任何的不悦情绪。她还记得在辅导中心第一次见到黄阿姨的时候,林穆沐很没有礼貌地称她为保姆。 林穆沐很快就解决了晚饭,吃的并不太多,任笙也赶快吃完,跟着林穆沐进了专为上课打造的小教室,黑板、电脑、投影仪及各类教学用品一应俱全,任笙始知道穆司城对林穆沐确实是很上心的。 黄阿姨在餐厅收拾碗筷,穆司城走了进来。 “黄阿姨,还有我能吃的么?” “还以为先生吃过了,”黄阿姨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而拿了新碗筷给穆司城盛饭:“刚刚怎么没跟任老师一起吃?” 穆司城自黄阿姨手中接过饭碗,并不隐瞒地回:“我也一起的话她可能会不自在。” 黄阿姨了然地点点头,坐在穆司城对面的椅子里,她问的心疼又小心:“你跟阿姨说实话,找任老师来给穆沐上课,是不是因为她跟小羽长得很像?” 穆司城夹菜的动作僵了僵,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司城,阿姨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黄阿姨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对小羽的感情,只是眼下你跟青茉就要结婚了,再说……” “黄阿姨,”穆司城放下筷子,他一向都很尊重这位从小将他照顾到大的阿姨,他的过去,黄阿姨都一清二楚,甚至比陆逸恒跟严明知道的还要清楚。“您别担心了,我早就接受了小羽离开的事实,找任老师给穆沐上课,也真的只是巧合。” 黄阿姨不再赘言,她向来知道穆司城的性子,很多事都不愿说出来,然而打定的主意,却是轻易不会改变的。“吃饭吧,都要凉了。” ********* 任笙上完课跟林穆沐从教室出来的时候,穆司城正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中闭目养神。 林穆沐旋风一般冲到他身上,穆司城不奈地睁开眼睛,一把捉住他问:“课上的开心么?需不需要换老师?” 任笙站在一旁看林穆沐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不用换了,开不开心还得再上几次才知道,可是舅舅,”林穆沐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穆司城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清楚的音量跟他汇报:“她居然一句都没有跟我问起你来,是不是你的魅力下降啦?” 穆司城一巴掌轻轻拍在林穆沐的屁股上,一大一小在沙发上讲悄悄话,任笙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抿着嘴立在旁边尴尬得都要石化变成雕像了。 “那个……”任笙觉得还是应该打声招呼再走的:“穆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穆司城将林穆沐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笑望着任笙回她:“稍等一下,我带穆沐去黄阿姨那里,然后就送任老师回去。” 任笙本能地想要拒绝,转念一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自己坐车回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麻烦您了。” 林穆沐今天很乖没有捣蛋,任笙想大抵是因为在家里没有其他小同学的缘故,穆司城领着林穆沐上楼的时候,任笙对林穆沐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晚安。 林穆沐侧目看她,又是一贯的不屑小表情:“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吗?晚安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任笙嘴角略抽动一下,她活了二十三年,难道还会不知道“晚安”的意思? 穆司城瞥了眼一头雾水的任笙,他下意识勾起唇角,仿佛又看到了小羽经常露出的那种呆萌表情。 ——————————————————————————————————————— 任薇包房中的客人离开时已经将近半夜了,小费给的多,再说今天的客人又实在很斯文规矩,就只让她陪着聊了聊天而已,连酒都没有喝太多,这样的客人,任薇很是敬重。 洗了把脸,人也精神许多,任薇换好衣服,就有后半夜上班的姑娘进来梳洗打扮了。路过秦铭跟小玉所在包房的时候,任薇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里面,总之,她跟他之间,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和必要了罢。 走出这幢灯红酒绿的楼宇,外面的夜凉风四起。任薇伸手拉了拉衬衫的衣领,被冷风吹得心理愈发清明,这份工作,她仍旧是要做下去的,直到攒够妈妈的手术费用,没有比目前的这份工作更赚钱的了,她可以陪笑陪酒陪聊天,只要没有碰触出卖.身.体的底线,她就仍然忍得了。 抬头望望街上没有熄灭的霓虹,任薇打起精神,快步朝医院的方向走去。走到那个必然要经过的转角时,任薇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侧不远的车旁似嘲讽地低缓响起—— “薇小姐终于下班了,今天的生意不错吧?” 第31章 三一【】 借着幽暗的霓虹光影,任薇看清了秦铭的脸。 他倚靠着驾驶室这边的车身,手中一只燃着的香烟正闪着灿红的光。 任薇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铭将没有燃尽的烟丢进车载烟灰盒中捻灭,随即很是耐心地又将刚刚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今天的生意不错吧?” 任薇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光线实在太过幽暗,然而他声音中的那些嘲讽,却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说起来,她跟秦铭也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而已,也许最初的时候他也跟她一样,都对彼此抱有某种格外美好的幻想,不然,她实在想不出秦铭等在这里的理由。 “秦先生大半夜等在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任薇挑着眉眼笑了笑:“生意倒还过得去,只要秦先生不要跟我妈我妹提起的话。” 微光中,秦铭又拿出一支香烟来,在点燃的那一刹那,借着火光,任薇看清了秦铭脸上的表情,眉头紧蹙着,不若平常。 任薇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不是吗?她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又何必等在这里问这么奇怪而又暧昧的问题,在他们谁也没有招惹到谁之前,就结束彼此错误的好感吧,至少陷得不深,疼痛自然便不会强烈。 “任小姐误会了,”秦铭冷笑一声:“我没有等你。”说着,便抬起挟了香烟的那只手,朝任薇的方向摆了摆,任薇下意识回身看去,只见小玉正步履轻盈地往这边走来。 看样子,小玉这是出台了吧。 也对,碰上秦铭这样的金主,怕是小费不多也愿意的。 想到这里任薇忍不住勾唇自嘲地笑笑,将来,若是真的走到必须出台的地步,小费不多,她绝对是不肯的。 “那就不打扰了,”任薇向前走了几步,在秦铭面前停了下来,接着,她伸手在秦铭扔在中控台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香烟出来,然后轻轻在他面前晃了晃:“再借个火。” 秦铭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看,不过也可能是在看她身后越走越近的阿玉。 有什么呢,不过就是一场夜色下各取所需的男.欢女.爱。 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被人撞破了自己的来钱路子,她没偷没抢也没卖的,又对不起谁了。 “小气呢。”任薇嗤笑一声,随即伸手自秦铭嘴里一把夺过正被他吸着的烟,而后将烟头对上自己的烟头,她用力吸了两口,烟,便点燃了。她将秦铭的烟重新放在他的唇边,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嘴唇,温热又柔软。秦铭冷着脸微张了下嘴,任薇立即缩了手。 小玉已经到了,看见任薇时,她大大方方打起招呼来:“薇姐你今天下班早呀。” “今天客人少,”任薇吸了口烟,于缭绕的烟气中将小玉打量了一番,干净利索的马尾,卸了妆便不再媚气了,反而平添了几分青春的学生气,文文静静的,看着比在包房里的时候不知舒服多少倍。“我跟秦先生借个火,走了。” 说着,又在秦铭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烟,笑得很有几分风尘的味道:“谢秦先生,好烟真是不一样呢。” “上车吧。”夜色掩去了秦铭紧皱的眉头,他径自对小玉说道,并没有理会已经跟他擦肩而过的任薇。 小玉依言上了车,她自然看出了他们两个之间似有蹊跷,不过她也清楚的很,现在并不是缠问的好契机,这两年在外面摸爬滚打闯社会,教会她最实用的一项技能便是看眼色。 秦铭很快发动了车子,任薇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背脊秀挺地向医院走去,直到秦铭的车擦着她的身侧呼啸离去之后,任薇才弯下身来,在地上捻灭了手中的烟,而后缓缓起身,将残烟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任薇抱着肩膀继续走着,走到眼眶渐渐潮湿,忍不住抬头望望,天还没有亮,梦却醒了。 ——————————————————————————————————————— 送任笙回去的路上,穆司城刻意开的慢了些。 任笙习惯性地保持安静,穆司城若是不问,她便绝不主动开口,只是就算是回答,却也惜字如金的。 这个时候的她,又是跟叶羽完全不像的性子,叶羽很喜欢跟他撒娇,只要他不忙,她便缠在他的身边,问东问西的,绝不会有冷场的时候。很多年后的穆司城回忆起那些当年事,才恍然觉得,那时候的叶羽其实很寂寞,他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几日几夜的不能回去陪她。 他那时年轻气盛,一心只想着闯出一番天地来,她究竟在他耳边说过些什么,哪里又能记得清楚。穆司城后来想想,后来她离开自己,是不是就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好好听她说话? “麻烦您在前面医院路口停车。” 忽然轻声开口的任笙打断了穆司城的回忆,他瞥了一眼后视镜,而后依言将车缓缓停在临近医院的路旁。 “谢谢穆先生,”任笙已经解开安全带:“下次我会自己过去的。” 穆司城没有应允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岔开话题:“住这附近?” 任笙并不想解释太多,便轻描淡写地回:“是,您路上小心。” 她已经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即将下车,手臂忽而被他轻轻捉住,任笙下意识回过身去,正迎上穆司城墨色的眼眸。 车内光影昏暗,任笙却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表情,他脸上的棱角与轮廓。 又是那样一种眼神,仿佛,她是什么重要的人。 上一回,是在于芷曦家的小区中偶然遇见,在那样的眼神中,她仓皇地逃了。之后,她便开始自我检讨太过敏感自恋的情绪。 将目光自他脸上稍稍偏移,任笙刻意疏离礼貌地开口询问:“穆先生,您还有什么事?” 他似乎,操之过急了。 穆司城不动声色地收手:“给我留一个账.户交林穆沐的学费。” 任笙想了想,实在没有跟钱过不去的理由。 “那我回去之后发短信给您。” “好,”穆司城对她笑笑:“快回去吧。” 任笙下了车,穆司城的车并没有马上开走。她礼貌地站在一旁,他降下车窗,两人礼貌地微笑点头,随即他发动了车子,掉头驶离。 穆司城在后视镜中看到她转过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直至消失不见,他虽然仍有耐心,却也并不满意两人眼下缓慢的进展以及太过礼貌的相处方式,毕竟那时候的穆司城已经理清了自己究竟想从任笙身上得到什么。 任笙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任薇正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中。 任薇没料到任笙这么晚还会过来,在看到妹妹的那一刻,她下意识伸手抹了下眼睛。 “姐你怎么了?刚刚是不是在哭?”任笙语气惶急。 任薇站起来揉着眼睛笑骂:“神经病了,我干嘛哭?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任笙按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明明就是哭过的痕迹。“我找了份家教兼职,刚好顺路。” 任薇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那么辛苦做什么,妈手术的钱够用,放心吧。” “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根本不累。” 在任笙的印象中,大姐向来要强,她只以为任薇是在为妈妈的手术担心,这些年她在外面读书,妈妈一直都是大姐在照顾,任笙满心的愧疚,只希望能多存些钱,好让大姐别有那么大的压力。 “妈情况挺好的,你跟我回去住,明早我们再一起过来。”任笙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任薇摇头推着她往外走:“你赶紧回去,我去你那反倒不放心,等妈做完手术我们一起去住些日子。” 任笙瘪着嘴,从小她就很倔强,但却总也犟不过大姐。 可巧徐瑶瑶那头也打电话来催,任薇拿过妹妹的手机,嘱托徐瑶瑶给任笙留门。 “那我明早过来送饭,你想吃什么?”任笙不情不愿地揽住姐姐的手臂:“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得给你好好补补。” 任薇睨她一眼:“多少人羡慕我这身材呢。” 就知道说不过她,任笙索性闭上嘴。 “行了你这嘴撅的,”任薇笑着在她脸蛋上轻扭一把:“你看着做,做什么我吃什么。” 任笙轻哼一声,嘟嘟囔囔地道:“这还差不多,我走了!” “快走吧,到家了微信我。” 任笙高举右手摆了摆,快步下了楼。 城市的夜晚总是喧嚣着,看上去热闹非常的,可是总能看到,行人的脸上写着斗大的孤独。 第32章 三二【】 这一天,很多人都觉得如此漫长。 比如并不想只跟于芷曦两个人共处一室的徐瑶瑶。 比如,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进谷底的于芷曦。 再比如,越来越自责自己无法给家人带来安稳生活的任笙。 以及,仍旧没有于芷曦半点消息的何家少爷。 任笙到家的时候,精神状况并不太好的于芷曦已经睡了,徐瑶瑶听见动静从卧室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看着面色倦怠的任笙,徐瑶瑶那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赶紧洗漱休息吧。” 任笙冲徐瑶瑶吐吐舌头:“学生家长非留我吃了晚饭,不好推脱,以后就不能这么晚了。” 徐瑶瑶应了一声就催她快快进了浴室,洗过澡之后,已经是半夜了,任笙拿着翻出来的银.行.卡想了一下,接着认认真真核对了那一长串编辑好的数字,给穆司城发了短消息过去。 时间已经太晚,发完消息之后任笙才恍然意识到,这一举动或许会令对方觉得自己过于惶急想要得到这笔钱。 发了也就发了罢。任笙靠在床头,拿起仍未读完的书,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读上一阵。只是刚刚翻开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桌子上的手机便震动了一声。 任笙将它拿了过来,于破碎的屏幕上仔细辨认—— 好,我收到了,快休息吧。^__^ 是穆司城回复进来的消息,句号后面还有一个笑脸的符号。 任笙握着手机怔愣了片刻,有感于穆司城的好教养。 无论时间再怎么晚,书还是要看上几页的。她对别人向来宽容,对自己却是一贯的偏执。将台灯调亮了些,任笙开始在书里寻觅片刻的安宁。 ********* 那时候穆司城也还没有休息,送任笙回去之后,他又将车开去了机场,亲自接了刚从欧洲回来的顾青茉妈妈。这种小事自然是不需要穆司城亲力亲为的,但他向来热衷于把握时机,做生意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这样。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做任何事之前,首先考虑的都是如何才能事半功倍。 和林岚一同去欧洲游的几位太太对亲自过来接机的穆司城都赞口不绝,林岚自己也是满面笑容的,毕竟女婿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实在难得。 刚好有一位太太忘了提前通知家人来接,她原本打算坐计程车回去的,林岚便叮嘱自家司机送那位太太回去。这个十全十美的女婿确实让林岚在她的一帮女朋友面前赚足了面子,上了穆司城的车,林岚忍不住笑着问他:“司城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是青茉告诉你的?” 穆司城自后视镜中望了林岚一眼,随即半开玩笑地礼貌答话:“阿姨,青茉那迷糊性子您还是不要指望了,再说这个时间过来接机我也担心她会累。” 显然穆司城的话愉悦了林岚,她嘴上骂着却是宠溺纵容的语气:“我想也是,那个迷糊蛋能记住个什么一二三四来,也就是傻人傻福地找到你了,我跟她爸爸啊,真不敢指望她继承家业,以后还得是你多帮衬着。” “阿姨您言重了,顾伯伯身体很好,依我看,把公司打理到孙子成年不成问题。” 林岚连忙笑着摆手:“怎么可能那么久,你不知道,你顾伯伯现在就很想退休抱孙子。” 穆司城没有应话,脸上挂着很淡很淡的笑容。 “青茉这孩子就是在欧洲待久了,还非要学人家弄个订婚仪式,直接结婚不就好了吗?也就是你惯着她,我跟她爸爸呀,一句也说不听她。”林岚望着窗外又爱又无奈地直因为女儿摇头。 “您不懂,”穆司城笑容高深:“我这是在对她使计策,先把她宠坏,让她无法无天,这样将来我就不用担心会遇到强劲情敌了,因为都没有我惯着她,那她还能跑哪去?所以到底还是我赚的。” 林岚笑得不行。 送林岚到家的时候,顾青茉已经睡下了,顾云岐应酬还没有回来,林岚本想叫醒顾青茉,穆司城拦着林岚说明天下班就过来,让她好好睡吧。 林岚愈发疼爱这个半子。这样的女婿世间难找,她们顾家有福气,女儿能嫁给这样有能力又体贴的人,她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没有在顾家多停留,穆司城驱车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了任笙发来的消息。 点开那条信息的时候,穆司城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向来是没有回复消息的习惯,可是小羽是他所有的例外。忽而想起她那部屏幕仍旧破碎着的手机,这一长传数字核对下来,该是让她伤了不少神。 他一面开车一面回复了那条消息,而后他告诉自己,有生之年,绝不让她再苦等下去。 ———————————————————————————————————————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任笙忽然接到了辅导中心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她见惯了那位校长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知怎的,隔着电话任笙居然也听出了对方低声下气的情绪。 任笙一头雾水地听,陈词恳切的校长大致表达了以下立场—— 如果任笙还想回去辅导中心上课的话欢迎她随时过来。 孩子受伤的事错不在任笙,他代表辅导中心跟任笙诚挚道歉。 希望任笙尽快去医院做手臂伤口复查,一切费用辅导中心都会负责到底。 任笙握着电话,转头看向窗外,确定“今天太阳的确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之后,她淡淡地对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手机。 跟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总归这次的事确实让任笙吃了一堑长了一智。她没有后悔护着孩子,她只是很后悔给那样的领导打了很长时间的工。 工作任务日渐繁重,她出外勤的机会多了起来,何家少爷没有来上班,她跟徐瑶瑶倒是自在不少,不过据徐瑶瑶说,就算何岳来上班了,也未必会在意办公室里还有没有于芷曦这个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因为突然消失就喜欢上呢?反倒是庆幸还来不及。 听了这话的任笙难免惆怅,毕竟在她看来,何岳并不像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再出外勤的时候,任笙承包了开车的工作,没有万人瞩目的何家少爷,工作效率应该更高才对,可是陈菲盈从出门开始就一直是悻悻的。任笙只管开车,车上的人皆是默契地沉默着,这种安静的气氛反而令任笙觉得格外舒服。 车上总共五个人,两个男摄影师,两个女外景主持人。任笙把车开的四平八稳,任笙喜欢自然风不喜欢吹冷气,车子开起来的时候自然风很令人舒服。 陈菲盈瞥了眼窗玻璃摇下来的缝隙,在等九十秒钟红灯的时候,她开口对任笙说道:“你休息一下,我来开。” 并不是那种可以商量的语气。 任笙自后视镜看了陈菲盈一眼,随即解开安全带依言离开驾驶室来到后面坐好。也就是这一天,任笙始知道原来陈菲盈也是会开车的。 陈菲盈坐进驾驶室,随即把车窗都摇了起来,然后打开音乐跟空调。然后拿出手机,一面等红灯一面低头一遍遍地摆弄。 任笙很想说听什么音乐吹多少度的冷气直接告诉她就好了,这样一面开车一面看手机真的是很危险。 绿灯已经亮起,任笙看着陈菲盈把手机丢在中控台上,总算安心了些。 然而这心也实在没有安下多少,陈菲盈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然后任笙就看见陈菲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伸向中控台去拿手机。 任笙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这短暂的叹息还没有结束,单手扶着方向盘的陈菲盈便搞出了状况。 砰—— 所有人在听见巨大的撞击声后都懵了。 靠车门的任笙头撞在窗玻璃上。 两个男摄影师来不及伸手护住价格昂贵的器材,反应过来之后首先干的事就是心惊胆战地检查设备。 跟任笙坐在一起的那位外景主持人则直接被急刹车甩到了地上。 驾驶室中的陈菲盈也同样的惊魂未定,等终于冷静下来回神之后才明白过来,她把前面一辆车追尾了,再仔细一看,是辆黑色劳斯劳斯。 劳斯莱斯驾驶室里的司机已经下来检查状况了,西装革履的,眉头紧锁。 陈菲盈整个人有些蒙。 就这么窝在车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靠车门坐的任笙立即打开车门下车跟对方道歉,两个检查完设备的男摄影师很不好意思让任笙一个新来公司的小姑娘独自面对,便也很快下了车跟对方交涉起来。 劳斯莱斯的司机瞥了驾驶室中的陈菲盈一眼,很难相信这位肇事司机居然迟迟都没有下车的动作。 第33章 三三【】 “你们这车是无人驾驶么?”劳斯莱斯的司机戏谑地瞥着驾驶室。 任笙看了自家公司两位男摄影师一眼,他们倒是很配合地陪她站在一旁,却是根本没有出声的打算。也是啊,肇事司机迟迟不肯下来道歉,自己人这种态度他们还能跟对方说些什么? 早上出门的时候任笙还告诉徐瑶瑶自己的眼皮一直跳啊跳啊的,她那会儿还心情很不错地打算下了班去买张彩票。 任笙喉咙间艰难吞咽:“真的万分抱歉,耽误你们了,我们绝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包括她,”说着任笙便把目光移向驾驶室,继续帮着陈菲盈找理由:“我们这位同事可能受伤了——” 任笙的话音刚落,驾驶室的门便被打开了,接着陈菲盈的娇弱的声音便悠悠传了出来:“任笙,辛苦你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刚刚崴到了。” 任笙如释重负,而后快步朝陈菲盈走去,商务车中的另一位刚刚被甩在地的外景女主持鄙夷地白了陈菲盈一眼,她受伤?她要是受了伤就不会有心情偷偷低头补妆了,还不是看那位开莱斯莱斯的男人长相相当不错想勾搭一下?她敢用性命担保陈菲盈绝对是装的。 陈菲盈靠着任笙一步一跛地走到劳斯莱斯司机面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楚楚动人的妩媚姿态:“追了您的车真的很对不起,我留个联络方式给您,后续您想怎么赔偿我都一定配合,这样可以吗?” 劳斯莱斯司机玩味地将陈菲盈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佳话的这位花旦主持人他还是知道的。 “明哥,”劳斯莱斯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了下来,助理很是恭敬地道:“先生找你。” 严明即刻收了自陈菲盈身上逡巡的目光,转身快步绕进驾驶室,还神秘兮兮地关上了车门。 任笙扶着陈菲盈跟一干人等在车外,陈菲盈也终于知道,刚刚那一位其实只是这辆劳斯莱斯的司机而已。车窗很黑,无法看见一丝一毫里面的情况,任笙始终半垂着头,她的注意力都在陈菲盈的脚踝上,如果陈菲盈受伤严重的话,这次拍片的任务肯定就无法顺利完成了,上次拍的被顾客驳回了,这次再拖延下去的话,不知道这单生意还做得成做不成,做不成的话,她这个新人小助理也会连带着一起扣工资么? 想到这里,任笙很自弃地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为了工资居然连同事死活都不顾了,真是汗颜啊汗颜。“菲盈姐,你要不要紧?” “辛苦你了,我还好。”陈菲盈将散落的卷发掖至耳后,这样站在任笙身边,她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惊艳。 片刻之后,严明从劳斯莱斯驾驶室里出来了:“我老板说车的事就算了。” 任笙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吁了口气,她的目光下意识飘向被追尾的部分,到底是好车,她们那辆公务车前面都严重凹陷进去了,可是被追尾的豪车却几乎是毫发未损,只除了一些被剐蹭的痕迹。 任笙深深觉得,她们遇上了一位心地善良为富且仁的车主。 陈菲盈却并不意外地冲严明嫣然笑笑:“那怎么可以,能见一下你们老板吗?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当面道歉才是。” “不必了,”严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陈菲盈,转而看向陈菲盈身边眉眼低垂默不作声的任笙:“任笙小姐,我们老板请你上车坐坐。” 任笙错愕地抬起头来与严明对视:“啊?” 陈菲盈跟同事们也是一头雾水地盯住了身边的任笙。 “任小姐,上车吧。”严明已经准备去开劳斯莱斯的车门。 “那个……”任笙惶急开口:“这位先生,你们老板怎么可能会要见我,”任笙满脑子问号却来不及理清,她疯了吗要上陌生人的车!“再说她的脚受伤了不能开车,我需要把车开回公司——” 正说着,劳斯莱斯副驾驶中刚刚降下车窗的那位助理打开车门下了车,很友善地对任笙宽慰道:“任小姐放心,我会把她们平安送回佳话的。” 任笙立即跟身边的陈菲盈求救,不料—— “我们先生说,如果任小姐上车坐坐,今天你们佳话的车祸事件明天绝对不会上新闻的。”态度依旧友善的助理再次彬彬有礼地补了一句。 任笙听的发怵,但她也绝对没有为了公司名节而牺牲自己的那种胸襟气魄,更何况,搞出车祸的是陈菲盈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上对方的车。 “任笙,”陈菲盈优雅地对她轻声说道:“要不你上车坐坐,我们在这里等你,别担心。” 任笙难以置信地抬头盯着陈菲盈看,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荒唐的事。 总算两个摄影师还有些人类该有的血性:“需要赔偿我们摆在明面上协商,怎么也轮不到让我们这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同事出面解决问题。” 严明觉得再逗下去说不定等下会被人亲手拆了,于是—— “放心吧,穆先生绝不会吃了你,我们也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任笙还没有消化劳斯莱斯司机的话,她的手机适时地在牛仔裤口袋中震动起来。拿出电话,她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刚刚劝她上车坐坐的陈菲盈,眼下,她只想找个什么理由赶快回到公司去。 “喂……” 那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你倒是还有些警惕性,要我亲自下车请你吗?” 任笙倏地睁大眼睛,将手机屏幕拿到眼前仔细分辨,上面赫然显示着穆先生三个字。任笙转头看向劳斯莱斯的后座位车窗,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可是车内的穆司城,却能清楚地将任笙的表情尽收眼底。 该如何形容她的表情呢。 该怪这车的隔音效果太好,他没办法听清严明他们两个究竟在外面说些什么,就是感觉,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似乎是受了某种惊吓,慌乱又无措的。 他看不得她那种欲哭的表情,因为早已将她当成了叶羽。 “上车吧,”他握着手机,低缓温柔地望着窗外也同样在望着他的任笙说:“带你去把额头包扎一下,然后就送你回公司。” 车外的任笙终于有所觉悟,这辆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她下意识伸手摸摸额头,肿的老高,不摸一下居然一直都不觉得疼。 可是,他是怎么发现她伤了额头的? 她用力再用力地吞咽再吞咽,因为特别矫情地想哭。 “嗯。”她讷讷地握着手机回话,鼻音甚浓,她匆忙挂断电话,然后有几分赌气情绪地告诉美得不可方物的陈菲盈:“不用等我了。” 坐在穆司城身边的经理很有眼力地下车帮任笙开了车门,等任笙坐进车里之后,这位经理便进了副驾驶里。 严明给助理递了个眼色,接着便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陈小姐,”严明的助理态度依旧友善:“你们是直接去修车厂还是回公司?” ********* 刚刚还觉得很解气的任笙自坐进车里就一直正襟危坐局促拘谨。 严明一面开车一面饶有兴趣地自后视镜中悄然观察穆司城脸上的表情,不过很可惜,他忘了这家伙早就练成了喜怒无形于色的本领。 “等下再出状况你就去陆逸恒那里替他继续旅行吧。”穆司城眉眼未动,一面倾身在车载冰箱里翻找一面凉凉地警告开车并不专心的严明。 经理非常喜欢看严明挫败时的表情,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智勇武将,可是每回穆先生一开口,他就会变成乖顺的小绵羊,这种场面是非常喜感的。 “用这个先冰一冰。”穆司城用手帕包裹了冰块在任笙红肿的额头上力道很轻很轻地按了按:“你都感觉不到疼的么?” 任笙极不自在地伸手想拿过那个包裹着冰块的手帕自己冰一冰,不想慌乱中却直接将手覆在了穆司城的手背上,穆司城由是一僵,两个人都错愕地怔了一阵。 好半晌过去,任笙窘迫道歉:“真的很抱歉穆先生……” 他索性伸手捉住她那只不知该放哪里才好的手,替她搁在身侧放好,而后继续耐心地替她冰着额头,只是这一回,是稍稍用了力道的。“为什么总是道歉?” 她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的勇气。 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靠近的距离。 “辅导中心的事,并不是你的错,可是站出来道歉的是你。”穆司城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来来回回地轻按:“刚刚肇事的人也不是你,怎么下车说对不起的人还是你?”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僵直,便不自觉地更加放柔了语气:“不是你的错误并不需要你来承担,不然,就只会让打算利用你的人更加看低你。” 这一回,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为鼻子酸的发痛,眼泪都积聚在那里。 第34章 三四【】 忍了一阵,任笙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她感恩于这位穆先生的好意,却仍旧不习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暧昧地对待。 手帕中的冰块就要融化尽了,任笙终于抬起了头,努力镇定地看着他说:“我感觉头已经好很多,没什么事的,不麻烦穆先生了,您在前面路边放我下去就好。” 前面开车的严明犹见了外星人,不可置信地自后视镜中瞥了小姑娘一眼,不错,倒是挺有骨气的,虽然不惊艳但这会儿看着也挺舒服。不过老板不开口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停车,严明又瞄了一眼穆司城,老板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这就很有意思了,第一次有姑娘主动要求下老板的车,这件事如果被陆逸恒知道了,还不够他嘲笑个把月的。严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老板做出反应。 穆司城将湿凉的手帕丢进身侧的储物箱里,他并不喜满意任笙这种刻意疏离保持距离的姿态,可是他仍旧要求自己耐下心来。 “不要误会,”穆司城闲适地靠在真皮椅背上,风轻云淡地跟任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还你救了沐沐的人情。” 开着车的严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叹息,他这位同生共死过的大哥根本就是标准的人格分裂啊,想来那些应酬过的名媛淑女哪一个没被大哥两句话就撩的心花怒放春心荡漾的,怎么在这小姑娘这里居然就词穷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严明在前边儿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发笑。 任笙也终于有所顿悟,再不识时务地拒绝下去恐怕会更加尴尬,更何况他已经表明立场,只是为了还个人情,她又哪里会不懂如今宁欠钱不欠情的处事道理。 “那谢谢穆先生。”任笙抿了一下嘴唇,轻声说道。 严明实在受不了这种几乎冷场的气氛,于是忍不住开口跟任笙闲谈:“任小姐在佳话上班多久了?” “才刚去,试用期还没过。” “任小姐不是老师吗?怎么又进媒体圈了?” “那是大学期间的兼职,进这个圈子工作……”任笙略略停顿,随即仍旧选择了诚实:“如果努力工作的话,这个圈子大概可以让我赚很多钱。” 坐在副驾驶中的经理忍不住从后视镜中多看了任笙两眼,这些年的招聘事宜他也多有参加,听过很多的应征理由,诸如—— 为了完成自己热爱的梦想。 为了在一个好的平台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 甚至于—— 对集团未来发展前景有明确规划的壮志之士也是大有人在。 反而是这种真实朴素的理由,从未听到过。 “这理由倒是很实在啊,”严明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既然是想赚很多钱的话,怎么不去江山风向?” 严明讲话直来直去的,又很平易近人,任笙渐渐放轻松了许多,她当然清楚江山风向在圈内的翘楚地位,可是凭她目前没有做出过任何成绩的成绩来看,还是应该继续在佳话锻炼锻炼的,再说,佳话目前的发展虽远不及江山风向,但在圈内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能力不足,”任笙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自嘲:“进佳话实习还是我老师帮忙走后门的。” 这回严明笑得更大声了:“你一向都这么诚实吗?”随即一本正经地“教育”任笙:“你这种个性是要吃亏的啊,其实那些大集团大公司也并不完全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凡事都要讲究变通,既然想赚大钱,就要先厚着脸皮想办法混进去,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喽,毕竟那种大公司也养了不少只拿工资不干活的蛀虫……”比如我,当然,这后仨字只存在于严明的脑袋里。 “怎么会?”任笙自然不相信严明讲的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江山风向岂不是早就垮了?” “垮当然是不会垮啦,”严明笑眼弯弯地自后视镜中看了任笙一眼,余光不经意瞥见了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插嘴进入话题的穆司城,忽然有了新的寻乐点子:“一来是因为圈内其他类型的公司都要比江山风向更*,二来嘛,”严明故意稍作停顿才继续半真半假地说道:“江山风向的老板实在太有钱,太任性,养几个蛀虫根本不痛不痒无关紧要啦。” 任笙有些听不下去了:“倾城集团跟旗下的江山风向发展史并没有岳威长,但发展速度跟势头却不知要超出岳威多少,这就足以证明倾城的领导人很有能力了。” 严明佯装失落:“咱俩聊天你怎么净帮别人洗白,你认识他们家老板啊?” 任笙摇头,然后认真解释:“本土企业能做到这样的规模很令人敬佩,就算不敬佩……”任笙想了想,讲话的音量愈发地小,小到变成了自言自语,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穆司城勉强听清了:“至少也别黑心诋毁……” 根本没有听清任笙在说什么的严明继续在后视镜中盯人:“你刚刚说什么啦?” “我说天气真好。”任笙已经意识到自己跟这位先生三观不同,于是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严明当然不相信她刚刚说的是这句话,余光再瞥一眼旁边的穆司城,只见他脸上刚刚还紧绷的线条这会儿柔和许多,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 “小姑娘,”严明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继续逗她:“一会儿哥哥给你留个电话,将来如果你想进江山风向的话就找我,当然如果想进集团本部也是可以的,不过价码就不同了哦。” 不发一语的穆司城忽而也玩兴大发地开口:“你有路子?” “路子当然有,”严明右手拍了拍方向盘:“这辆二手车就是要倒卖给他们做公务车充门面的,你说我有没有路子。” 任笙微微侧目,看见身边的穆先生在很认真地摩挲着下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既然有这种路子我们还做什么二手车,直接混进去当蛀虫吧。” 坐在副驾驶中的经理正襟危坐地咽了咽唾液,心说完了完了,为了逗个姑娘,老板们集体发疯了,这天衣无缝的配合倒是真默契…… 任笙很是无语,皱着眉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始知道这位穆先生是做二手车起家的。其实做什么的在她看来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任自己渐渐堕落。 严明被她的不忿表情逗得不行,强忍笑意地跟任笙征询意见:“哎你不是想赚大钱吗,跟我们一起干二手车怎么样,来钱快又多,我们这个二手车公司啊,总共就车上这么几个男的,想招个女的特费劲。” 穆司城觉得再逗下去她可能就要当真了,他眼里含笑地看着她正要开口说“别听他胡扯”,不过穆先生刚到嘴边的话却仍是迟了一步,因为任笙已经特别认真地张嘴跟严明咨询:“可不可以兼职?我会开车,能当司机。” 憋笑憋到快炸了的严明满脸通红:“那你开车技术怎么样?驾龄几年了?” 任笙一板一眼地答话:“我开过两年出租车,没出过事故,对瑜城跟周边的路也熟。” “那倒是真不错,不过我们这个车虽然是二手的,但你看看,在不懂行的人眼中也是豪炸天的,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把这些车倒卖给不懂行的人,所以你得会跟顾客吆喝,把二手车卖的跟新车一个价格,这事儿就漂亮了。” 任笙皱了皱眉头:“那不是骗人么?” “赚钱嘛,”严明说的有理有据:“你看如今那些天价的房子,它就真值那么多钱?这都是一个道理。” 任笙想说“你这是偷换概念啊”,想了一下还是选择闭嘴。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严明于后视镜中热情地冲任笙眨了眨眼。 “不加入了,”任笙很为他们这个二手车公司考虑:“我去了你们大概会严重亏损,再说,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们这个行业的乱现象爆料出来。” 严明确实已经忍不住了,他看了副驾驶中的经理一眼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姑娘真是太他妈有趣了……经理当然也很想像副总这么肆无忌惮地笑,不过他瞄了一眼后座位的老板,就识时务地忍住了,毕竟大老板都没笑呢…… 任笙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不过显然她对这个行业的兼职工作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穆司城不悦地自后视镜中睨了严明一眼,这玩笑越扯越远,以后他跟她解释的时候得多伤神。 接收到大哥的凌厉目光之后,严明猛地把嘴抿上了,不过脸上的笑容却仍是能收住,表情便由刚刚的肆无忌惮变成了眼下的忍俊不禁。 车子拐了个弯便在医院门口停下了,任笙看着医院大门窘了一下,是她妈妈住的医院,被任薇看见她额头上的伤肯定又要大惊小怪地担心。 “谢谢你们特地送我过来,那我先去处理这个包,”任笙打算下了车直接赶回公司,晚上下班的时候头上的包应该就差不多消肿了。“穆先生你们路上小心。” “等等,”穆司城出声唤住她:“我刚好去见沐沐的医生,一起走吧。” 任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