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潜袭》 序章 银白色的巨大镜面正在一片荧光橙中坍塌，蓝白相间的蛇状光体纷纷泄入一个个塌陷的黑洞中…… ——数据通路正在坍塌。 强烈的精神震荡让雷藏头痛欲裂，几乎使他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电子化身。 这个网域通用名为昂赛网域，编021。 雷藏正身处这个网域的某个被激活的隐藏数据节点内——这里是“暗区”的边界，雷藏正在尝试自己的第31次“深潜”。 雷藏真正的身体现在正躺在自己位于灰港的藏匿处的维生舱内，而雷藏的意识则通过脑机插口（直插式神经接孔）和矩阵相连接，以电子化身的形式在矩阵中行动。 这条数据通路可以通向暗区的第一层，但此刻雷藏似乎已经无法阻止其崩溃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这条数据通路不可行，自己下次应该换一个接入点——雷藏这么想着，但他还是想要做最后的尝试。 “托尼。”雷藏向自己的控制台下令，“抛下锚点。” “无法定位。”托尼以中性电子音回答。 雷藏的心沉了下去，很显然，这次深潜又要以失败告终——雷藏依然无法进入暗区。 “断开连接。”，雷藏暗叹了一口气，下达第二个命令。 “命令执行中——”托尼回应。 “强制脱机程序启动……” 数据通路亦在此刻彻底崩塌。 荧光橙色暗淡下去，雷藏的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光源彻底消失，这个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以无可抵挡之势将雷藏吞没—— 一切重归寂静。 第001章 灰港 “矩阵连接已终止。” 一阵中性电子声在雷藏脑海中响起，雷藏由此被唤醒。 脑袋依然有些迷糊，像是从一场绵长的梦中苏醒一般——雷藏知道这是意识从矩阵中返回现实的后遗症，很快便会消失。周身皮肤传来被温热液体包裹的舒适感，雷藏放心之余也有些庆幸：维生舱依然还在正常工作。 雷藏拥有的只是一个破旧的二手维生舱：南极星t1型——几乎和原型试验机同级别的超级破烂货。 这个铁罐子已经超出使用年限整整二十年，它很不稳定，一身的毛病，如果可以的话，雷藏很乐意替换掉它——可惜的是，这个烂铁罐子已经是雷藏所拥有的最值钱的财产。 它太古老了，随时都可能出大故障，甚至彻底趴窝。 使用这个老家伙需要冒一些风险，不过，雷藏的控制台会是下一道保险：它会随时监控维生舱的工作情况并在必要时发出警告，雷藏可以及时退出连接，然后他的意识会返回肉体，从现实中苏醒。 “再次听见你的声音真是亲切啊，托尼。我差点以为要回不来了呢。” “进入待命状态，请发布指令。”托尼依旧以毫无情感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回应雷藏。 雷藏耸耸肩，“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吧，托尼。” 托尼只是一个低端的智能程序，而且当初为了省钱，雷藏还移除了托尼的逻辑情感模块。 “明白，指令执行中……” 深蓝色的维生液从雷藏头顶开始下降，直到被维生舱完全回收，紧接着，随着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和“滴”的一声，一根黑色的数据线从雷藏的右边太阳穴抽离，露出一个泛着蓝光的圆形孔洞——这是雷藏的脑机接口，散发着微微蓝光的脑机接口很快便被仿生皮肤自动覆盖，当这一切完成时，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脑机接口存在的痕迹了。 雷藏只有这一个脑机接口，而有些人会有多个脑机接口，以便适应不同情形下的实际需求。 太阳穴位置的脑机接口是一个通常的选择，这里连通高位脑功能区，也即是感官思维区，这个位置的脑机接口一般用于连接矩阵，也很适合与一些需要虚拟思维互动（例如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的智控装置相连接，例如脑控画板、进行艺术品加工的智控车床等等； 将脑机接口位置选在耳朵下方或后方则是另一种选择项，这里连通低位脑区，也即神经反射区，这个位置的脑机接口适合连接一些需要现实互动（比如在现实世界中进行战斗）的智控装置，例如强化外骨骼套装、飞梭车等智控载具。 但如果进行了人工神经网络的义体改造，那么脑机接口的位置就可以是身体的任意部位，因为人类的神经冲动信号传输极限速度仅有200-300米每秒，而人工神经网络则可以将之提升至接近电流传输速度的十分之一，也即是3万公里每秒，脑机接口的位置选择也就不再重要了。 “呲——” 温热的液体从维生舱内数十个喷头出喷射至雷藏周身，这些并非是维生液，而是干净的热水，作用是洗去雷藏身上的污渍与残留的维生液。 使用维生舱时，人体需要完全浸没在维生液中，一般人都会选择赤裸身体，雷藏当然也不例外。 热水很好的舒缓了雷藏的神经，他不由得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半分钟后，因为热水便戛然而止，维生舱内壁亮起了红色的警报灯——这老掉牙的机器终于出了故障。 雷藏不得不停止了沐浴，不过好在他也洗的差不多了。 推开了维生舱的玻璃舱门，氤氲的热气先雷藏一步升腾出维生舱，被红色的警报灯映射成了一片玫红色雾气，潮湿的皮肤遇到阴冷房间中的空气后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对雷藏来说，这也让他有了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确切感觉。 扯过放在凌乱的床上的衣物，穿上内衣之后，冰冷的感觉不再那么深切了。 “嗡嗡嗡——” 雷藏的腕机发出震动声，一看，是他的好朋友安迪的呼叫。 抬起带着腕机的左手手腕，右手触碰了一下腕机的接听键，一幅二十厘米见宽的全息投影出现在雷藏眼前。 安迪的半身像出现在全息投影中，他的表情非常焦急，“雷，你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安迪是雷藏最要好两位朋友之一，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铁哥们。 “对不起，安迪，有点事情，我还没来得急跟你说……”雷藏赶紧解释，他购买了维生舱并且尝试深潜的事情，他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安迪却打断了雷藏的话，“你没事就好，先不说这个，因为有个更大的麻烦——杰克叔叔又在狂界酒吧被人打了，好像是输了很多钱，贝拉阿姨已经赶过去了——你赶紧过来吧，我在狂界酒吧门口等你！” “好，我马上到！” 通话结束，安迪的全息影像随之消失。 雷藏心急如焚，手忙脚乱的穿上裤子和外套后，他想起来“输钱”这个关键词，于是，雷藏在他这个杂乱的小窝中翻找了一通，结果只找到3张一百面额的信用币，其他都是零钱，雷藏数了数，一共才91信用币，而雷藏账户上的信用点也仅剩500点。 雷藏心里一阵烦躁，因为这点钱估计是还不起赌债的，雷藏十分了解自己的养父，他可不会玩那么小的赌局。 但雷藏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激光匕首，别在自己后腰，然后套上鞋子便飞奔出门。 雷藏的这个“秘密基地”其实是一栋废弃大楼中的一间房间，在灰港的海岸工业区。 在这个混乱之地，你很容易找到做各种生意的街头混混。雷藏便是在其中一个绰号老鼠的家伙手里买下了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破烂房间，但这栋大楼的供电系统和灰港的潮汐能发电厂相连，所以这栋大楼中所有房间用电都不用付钱——雷藏的维生舱可是电老虎，他根本负担不起维生舱的能源费用。 穿越四个街区，一栋巨大高耸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这便是灰港大厦。 第002章 电梯 灰港大厦其实并不是“一栋”建筑物，它是一系列钢铁构筑体的集合，它的外形就像是一群直立的钢铁巨蟒相互虬结成了一团。 从2850年第一座塔式一体化住宅楼落成，一直到2915年被废弃，灰港大厦的建设期一直持续了65年，这使得灰港大厦成为了一座庞大而扭曲的钢铁之城。它占地4.9万平方米，其中最高的一座塔式大楼拥有三百四十层，它最古老的部分距今已经有170年的历史。 而在翼川市，和灰港大厦类似的巨大建筑体比比皆是。 当今世界上人口的97%都聚集在类似翼川市的巨型都市中。怪诞而充满了摩登时代力量感的巨型建筑体到处耸立，看起来就好像是一颗颗巨大的肿瘤体一般，巨型建筑底下的附属建筑和交通道路则像是输送血液的血管，整个巨型都市则像是一头又一头得了辐射病的变异钢铁巨兽，盘踞在这个星球的各处。 雷藏冲进大厦底部，刚好，客运电梯正好抵达，雷藏暗呼一声侥幸，假如错过这趟客运电梯，至少要多等半小时。 电梯门在刺耳的钢铁摩擦声中打开，雷藏随着拥挤的人流挤进了电梯，随着电梯下楼的人们，则是从另一侧的出口走出。 连续几天都在那个快报废的低级维生舱内度过，使雷藏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副作用——他天生了一副羸弱的身躯，身体机能只有正常人类百分之五十左右，奇怪的是，他并非是拥有什么病症，除了瘦弱之外，他还算健康。 刚才一阵快速奔跑，使得雷藏的双腿肌肉有些抽筋，没有进食则让他空空如也的胃发出了强烈抗议，酸液一阵阵涌上雷藏的喉部，差点让雷藏当场呕吐出来。 找到相对不那么拥挤的一个角落，雷藏的背脊重重靠在了电梯墙壁上。 背上的虚汗顿时将衣服和钢铁黏在了一起，背脊上传来的钢质墙壁冷酷而粗粝的触感，这股冰冷刺激了雷藏的感官，他闭上眼，环抱的双臂抵住了翻腾的胃部，感觉好受了一些。 “喂……” 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 “喂。” 对方又说了一句，同时，雷藏感觉到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衣角。 雷藏睁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绑着双马尾的小萝莉一只手将一只灰色的小熊公仔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正拉着自己的衣角。 “喂，你是不是不舒服？”小萝莉仰着头问。 “没什么。”雷藏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小女孩这么问。 小萝莉咧了咧嘴，一丝狡黠的笑容浮现在小萝莉脸上，“别骗我啦，你明明是饿了——我饿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子难受。” “……”雷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脸上没来由的一阵发热。 “姐姐……”雷藏这才发现小萝莉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小萝莉松开了雷藏的衣角，小手去扯那个人的风衣下摆，“拿点吃的给这个人吧，他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雷藏顺着小萝莉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对方：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和雷藏一样背靠着墙壁，身材看上去比雷藏还要高一些，应该有1米80，黑色的长发从头顶的黑色贝雷帽中泻下，掩盖了侧脸之后披在两肩，一抹红唇在雪白肌肤肤和黑发的掩映下显得很耀眼，她双手插着袋，纤细的身体被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裹着，风衣开襟处隐约可见内里黑色的一体式紧身作战服，风衣下摆直到膝盖上方，一条腿抬起，鞋底抵在墙上，黑色的及膝皮靴将小腿的线条勾勒得很好看。 “嗯？”对方好像正在打盹，还不明了眼前的状况。 “姐姐，给这个哥哥一点吃的好不好？”小萝莉又催促了一声。 “嗯。”年轻女子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近乎呢喃的回应，从风衣内侧摸出了一块铝塑包装的条状物，递给雷藏，这个过程中，女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雷藏没有去接，“这个……” 雷藏有点犹豫，从刚才女子动作间，他看见了对方腰间别着一把巨大的手枪——如果没有猜错的的话，那是一把银色猎鹰，十八弹三管，每次可击发三颗子弹，火力最强大的重型手枪之一。 “ex2高能巧克力棒，军用口粮。”女子不耐烦起来，将巧克力棒重重塞入雷藏的手里，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坚决，“拿着！” “谢谢。”那种气势……雷藏怀疑自己如果拒绝，对方会不会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对方没理会雷藏的感谢，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雷藏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她牵起了小萝莉的手，“快到了，小樱。” “喂，你为什么只谢谢我姐姐，却不谢谢我呢？”名叫小樱的小萝莉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颇有些气愤地朝雷藏瞪圆了眼睛，“是不是看到我姐姐漂亮，就忘记了我这个小孩子了？” “没有这回事……”雷藏哭笑不得。 第003章 骷髅党 这时，电梯一阵震动，然后停了下来。 电梯门开启了，人流开始涌动。 “走了，小樱。”女子拉着小樱的手就往外走。 小樱的小手被姐姐拉着，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喂，下一次再诚心诚意地向我说谢谢啊。” 雷藏想说一句什么的时候，人群已经将小樱小小的身影淹没了，只看见那女子戴着的那顶黑色贝雷帽顺着人流移动着，没一会而就转进了某条街道，看不到了。 雷藏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问那女子的姓名，不过，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自己的吧，尽管他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感激罢了——话说回来，她们好像也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小萝莉小樱大概已经将“喂”算做是自己的称呼了吧。 脚下一震，电梯动了，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24开始变化。 雷藏看了一会手里的巧克力棒，最终还是拆了那层银色的包装纸。 味道居然意外的好吃。 饱腹感也很强，雷藏的胃终于不再抽搐了。 咽下最后一块巧克力棒的时候，电梯在267层停下了。 整个灰港大厦共有上百部这样的客运电梯，最大承载重量为5万kg——考虑到这里的居民大多只用得起便宜而笨重的低等机械义体（材质一般为普通合金），这种客运电梯实际运载量在500人左右。 这些电梯没有楼层按键的存在，它会和你的腕机进行无线通讯，进而得知你的交通需求，或者，脑机接口外接了无线传输装置的话，电梯也可以和你的思维达成通讯。 大多数的社会公用设施的使用都是通过腕机或者脑机接口，至于那些穷到连腕机没有的人——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狂界酒吧不是一间很高档的酒吧，不过，在整个暗区说得上高档的娱乐场所也并不多，远远可见的硕大的霓虹招牌将狂界酒吧的复古基调牢牢打下，酒吧里所有的侍从都是真人——这是最大的复古，当然也是为了应付这里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在这里，不管是酒吧内还是酒吧外，24小时都营造出深夜的感觉，街头武士、矩阵黑客、黑帮成员、赏金猎人还有雇佣兵是狂界酒吧的主流客源，偶尔还有些走了运的拾荒者，他们都可以尽情在此醉生梦死。 此刻，狂界酒吧门口围了一圈人，吵闹声从人群中传出，还有酒瓶子在地上砸碎的声音。 “看，杰克的儿子来了！” “来来来，大伙儿让个道出来，杰克的儿子回来了——” 围观的人们看见雷藏冲过来，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让雷藏进去。 “阿藏，这边！” 安迪长得高大，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到了雷藏，他朝雷藏挥手叫他过去，雷藏的养父杰克则像一滩烂泥一般倚在安迪身上。 贝拉阿姨和她的女儿尤娜挡在杰克和安迪前面，正在和一伙街头武士打扮的家伙理论。 这群街头武士的衣服上都有着白色的骷髅头标志，雷藏还认识其中几个家伙，这些人都是灰港两大黑帮之一——骷髅党的成员。 “贝拉阿姨，又要麻烦你，真是对不住了。”雷藏赶紧上前帮安迪一起扶住了自己的养父，杰克身上的衣服被扯开了不少口子，脸上也满是淤青，但却依然醉的不省人事，“贝拉阿姨，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长眼睛吗，还用问？还不是你的酒鬼老爹又赌输了钱！”贝拉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女儿尤娜抢先开口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别的本事屁都没有，整天惹是生非……” “尤娜！”贝拉打断尤娜。 “妈，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总是向着他们两父子！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么多年了，你为他们花了多少冤枉钱？” “住嘴，尤娜！”贝拉气得脸都白了，她胸口急剧起伏几下，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们稍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贝拉在少女时代曾和雷藏的养父杰克有过一段情缘，但之后杰克远走他乡，再回来时，杰克身受重伤，还带回了当时还是婴儿的雷藏。贝拉和她的丈夫沃恩，一个是杰克的旧情人，一个是杰克当年的挚友，他们收留了杰克和雷藏。 尤娜是贝拉和沃恩的女儿，自从十年前沃恩在一次拾荒行动中意外死亡后，尤娜便对杰克和雷藏十分敌视，认为是他们为她家带来了灾难。 尽管安迪早在电话中和自己说了赌钱的事情，但此刻听尤娜再次提起，雷藏就递给了安迪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好像欠了……一万信用点。”安迪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雷藏的眉头紧锁起来，虽然早有一点心理准备，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笔天文数字——雷藏现在所有的现金加起来也才891信用点而已。 “没错，一万信用点！”对面那一群街头武士中有一个瘦高个子踏前一步，用手指点点醉成了烂泥的杰克，又朝着雷藏他们一群人指了一圈，“我不管你们谁还钱，但如果你们拿不出来，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钱瘸子，谁不知道你们骷髅党专门设局诈骗？大家都在灰港住了一辈子，不要太过分了。”贝拉上前和瘦高个子理论。 瘦高个子原名钱逸，绰号瘸子，他天生瘸腿，即便后来换了义肢后不再瘸腿了，这个绰号还是一直留了下来，他现在那条义腿还是在贝拉店里做的。 钱瘸子穿着一件镶满了金属尖刺的皮衣，仰头将手中的半瓶子酒吹了，“啪！”，他甩手便将空酒瓶砸碎在地上。脸色阴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骷髅党一向是愿者上钩，从来不强迫别人来赌钱，老杰克也不是没从我们这边赢过钱，兄弟们，对不对？” “对啊，上次老杰克还赢了我们两千信用点！” “怎么，输不起啊？输不起不要来赌钱啊！穷得叮当响，还想空手套白狼，活该！哈哈哈！” 钱瘸子手下的骷髅党徒哈哈大笑，大声起哄。 “贝拉，老杰克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你帮了他那么多年，还帮他养大了那个野种，也够仁至义尽了。我老钱欣赏你是个够义气的娘们——如果你肯跟我好，老杰克这笔账一笔勾销，我保证你们母女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整天苦哈哈地开什么破义体改造店了……怎么样？”钱瘸子说着，色心大起，伸手就摸向贝拉的脸。 贝拉知道钱瘸子是个色中饿鬼，但没想到他敢当众就调戏自己，又惊又怒，这时见钱瘸子的咸猪手伸过来，不禁倒退了一步。但钱瘸子见状却嘿嘿一笑，跨前一步，竟然双手齐出想去抱住贝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干瘦的影子就在这个档口从贝拉的身后闪出，像一条泥鳅一般从钱瘸子左手腋下穿过，溜到了他的背后，钱瘸子正要开口，一柄闪着蓝芒的武器横在了自己咽喉上。 “呲——” 蓝芒触碰到钱瘸子的皮衣领子，顿时传来一阵焦糊的味道，钱瘸子身子顿时僵了，他的喉结耸动了一下，将嘴里即将骂出来的脏话咽了回去。 那道干瘦的影子正是雷藏，他看准时机，利用贝拉的身体作为掩护，一举制住了钱瘸子。 “你刚刚说谁是野种？”雷藏语气不善，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激光匕首，钱瘸子脖子往后缩，却被雷藏用另一只手抵住，“不要乱动，不然，搞得我手晃的话，后果概不负责。” 第004章 抵押 所谓的激光匕首其实和激光没什么关系，它是一种微型等离子武器，通过释放大功率层流电弧束状等离子体，形成一道稳定的超高温长束热源，温度可以通过武器上的功率控制器从15000摄氏度至200摄氏度间调节，普通民众分不清等离子武器与激光武器的区别（实际上也没什么必要），把这些脉冲能量武器全部称呼为“激光武器”。 像雷藏手中的激光匕首之类的武器，根据其在大气压下的等离子束射流长度和宽度区别，就有了“激光剑”、“激光刀”、“激光锤”、“激光匕首”等等分类。 “你不用吓唬老子。”钱瘸子仰着脖子，极力想和激光匕首的光刃拉开距离，“你最好小心点，弄伤了我，你以为你们就能跑得掉？” “呸！我现在让你向我爹还有贝拉阿姨道歉！不然，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喘气了！” “弄死了我，你们全部都得给我陪葬！” “是吗？或许吧，但很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雷藏手下发狠，激光匕首的光刃已经烧灼到了钱瘸子表皮，一阵皮肉焦糊的味道飘起，“我最后问你一遍，道不道歉？！” “停！停停停！我……我道歉！”钱瘸子颈子吃痛，全身寒毛都炸了，在这一刻，他不敢再用自己的命去赌雷藏的决心。 “老杰克……还有……贝拉，我老钱嘴贱，对不住了，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钱瘸子倒也干脆，但语气中还是饱含着深深的怨毒。要知道，他好歹是骷髅党的一个干部，这么一弄，他在手下十几个小弟面前颜面尽失，以后要再培养起威信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 “阿藏，够了。不要逼人太甚。”见雷藏脸上还是愤愤不平的表情，贝拉劝了一句，她的潜台词是——我们斗不过骷髅党，差不多就行了。 雷藏听懂了贝拉阿姨的意思，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认同。 雷藏朝贝拉微微点头，然后大声道，“你听着，我老爹的债由我来还！在场各位做个见证，钱瘸子，你以后冲我来，别骚扰其他不相干的人！” “父债子偿，是这个道理。” “钱瘸子，你对贝拉有意思，用不着用老杰克父子来威胁人家就范吧？人家老杰克又不是贝拉老公，雷小子也不是她儿子，贝拉讲义气，照顾他们父子，你用这个威胁人家，也太不是个男人了！大伙说，对不对？” “对啊！钱瘸子，黑社会也得讲道理，讲道义！你们骷髅党都这么混吗？” 围观人群纷纷叫好，在灰港这样的暗区，永远不缺的就是好事之徒——灰港又不只骷髅党一家黑帮独大，看热闹的人群中早挤进来好几个其他帮会的人，这些家伙可不怕来事。 这些情况，钱瘸子自然也看到了。到手的钱当然不能再吐出去，但事情搞得太大了，对钱瘸子来说也没有好处。 “好。”钱瘸子最终决定息事宁人，“你说你来还钱，你打算怎么还？” “一个月时间，我会把钱一分不少给你。” “我凭什么信你？谁知道到时候你们两父子会不会跑路？” 雷藏咬了咬牙，“我将我的idc抵押给你！” 钱瘸子愣了愣，idc是一个人在矩阵中的身份识别码，失去了idc就等于失去了在矩阵中的一切，连登陆矩阵都不能，而更换idc的代价非常高昂，所以，基本上没人会使用自己的idc作恶，一般都是够买黑市中的idc再去干脏活，而一个注释信息清白的idc，在黑市中确实可以卖到接近一万信用点。 钱瘸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他知道雷藏今年最多也就十七八岁，他这个年纪的人的idc在黑市里很受欢迎，因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负面的注释信息存在，非常清白，故而用途非常广泛。而且，一万信用点这是在灰港的价格，如果是在新城区，这个价格会翻上几倍甚至十几倍——这笔生意他是稳赚没赔的。 “不行，阿藏，你不能把自己的idc抵给他！钱瘸子，我用我的店作抵押！”贝拉急忙反对，她深知idc的可贵，雷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搞不夸张的说，贝拉就是雷藏的半个母亲，她绝不容许雷藏胡来。 “这个……”钱瘸子有些犹豫，雷藏的idc虽然好，但他看上贝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但依然是全灰港的男人公认的极品美人之一——她对于义体改造的热情在灰港人尽皆知，要是能得到了贝拉的义体改造店，再用这个为威胁，或许能和她发生些什么也未可知……想到这里，钱瘸子不禁露出贱笑。 在东西方文明交汇融合的今天，混血儿变得司空见惯，甚至有演变成一个或多个新兴人种的趋势，但像贝拉这么漂亮混血儿却也不多见。 贝拉是亚欧混血，她不但有白种人牛奶般的白皙肌肤，还有东方人精致细腻的五官，此外，贝拉身材健美、前凸后翘，一双眼睛更是会说话一般——钱瘸子就是被这双眼睛勾去了魂，从十几年前和贝拉擦肩而过的那惊鸿一瞥开始。 贝拉明亮的双眼盯着雷藏，眼神蕴含的意味不言而明：她不希望雷藏拿自己的idc冒险。 钱瘸子的表情变化自然也落在贝拉眼中，贝拉不用猜也知道他脑袋里正在转着什么下流的念头，但相比之下，此刻贝拉更想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妈！”尤娜看不下去了，在她看来，她的母亲为了这两个外人竟然肯忍受钱瘸子的言语侮辱，现在还要将自己的家当送出去抵债，尤娜再憋不住心中的怒火，在此刻终于爆发，“他们自己惹来的麻烦，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后果？！你到底要帮他们到什么时候？你把家里的店抵出去了，我们靠什么生活！” “尤娜，我不是让你别说话了吗？有什么不能回去再说？”贝拉制止道。 尤娜却像一头激怒的小狮子一般毫不畏惧地和自己的母亲对视，“回去再说什么？我们店没了，然后呢？我们什么收入都没了！到时候你再想拿什么养着这两个废物？难不成要靠我们母女去卖——” 尤娜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一静，继而哄然大哗，有些男人已经吹起了口哨。 第005章 矩阵合同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尤娜脸上顿时留下五道红印，她剩下的半截话也被这记耳光打断。 尤娜侧着头，抹去了嘴角因掌掴而流下的血渍，再转过头死盯着雷藏，目光中恨意无限，“你们两父子，已经害死了我爸爸，现在又要抢走我妈妈吗？” “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尤娜泪如雨下，转身冲开围观的人群，哭喊着往远处跑去。 贝拉浑身颤抖，脸上血色全无，呆呆地看着尤娜离开，一时间竟是无言。 “安迪，快去追上尤娜！别让她做傻事！”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雷藏，现在只有安迪能够抽身了。 “那……杰克叔叔怎么办？”安迪手里还扶着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杰克，他放开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老爹先放在地上，这里有我。快去追尤娜，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好！放心吧，我一定不让尤娜出事。” 安迪让杰克轻轻躺倒在地上，接着就分开围观人群，飞奔而去。 “呕……”躺在地上的杰克一侧身，吐出大滩污秽，酒气和酸臭味腾地飘散开来，围观的人群顿时捂着鼻子向后退出去好几米。 “贝拉阿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尤娜说得没错，我们自己犯下的错，应该由自己承担。” 听见雷藏的话，贝拉失神的双眼才从尤娜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她犹豫着，“可是……那是idc啊……要不，用我的idc抵押吧，这样也可以。” “不，贝拉阿姨，我已经十七岁了，老爹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是灰港有名的枪手，我应该有这个担当。”雷藏朝贝拉挤出一个笑容，“再说了，只是签一个抵押合同，只要我按时还上钱，他们动不了我的idc——是这样吧，钱瘸子？” 眼看那把激光匕首又朝自己的脖子靠近了几毫米，钱瘸子连忙点头，“当、当然，我们骷髅党一向讲信誉，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签矩阵合同，谁都没法作弊。” 贝拉啐了一口，“呸，当然是签矩阵合同。” “转过来，慢一些，别耍花招。”雷藏手下用力，挟持着钱瘸子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手下那群骷髅党成员，“你们谁带了天线？帮你们老大拟一份idc抵押合同吧。” “天线”的正式名字叫做“微波矩阵登录器”，是一种可以使用无线方式登录矩阵的设备，需要连接脑机接口使用，外形就如同是一根天线，因而得名。 “钢牙，麻利点。”钱瘸子一刻都不想再在雷藏的激光匕首下提心吊胆了。 被叫做钢牙的家伙赶紧答应，咧嘴的时候露出一嘴银光闪闪的金属义齿，看来他的绰号的来源便是这一嘴义齿了。 钢牙动作很快，将天线插入脑机接口没一会，就抬起手腕点了一下腕机，一份草拟完成的合同文件的全息投影顿时浮现在钢牙的面前，钢牙用手势将合同文件缩小，然后手一挥，一份缩小化的全息影像被甩向了雷藏。 雷藏伸出左手，用他的腕机接住了全息影像，然后，合同文件被放大至雷藏和钱瘸子都能看清的程度。 雷藏仔细看了一遍合同，对方没有在合同上弄什么猫腻。 “没问题吧？”雷藏问。 “当然没问题，只怕你不敢签。”钱瘸子道。 “那好，你先签——动作慢一些，别搞花招。”雷藏道。 钱瘸子哼了一声，慢慢抬起左手，然后用他左手上的腕机跟合同文件的全息影像贴合。 全息投影一阵闪烁，下一瞬间，合同文件的底色从白色变成了银色，这表示合同已经打上了其中一方的idc标记。 “该你了，小子。”钱瘸子放下了左手。 全息投影再次闪烁，这一次，银色的合同文件变为了金色，这表示合同已经签订成功，并且被锁定，在合同达成或失效条件满足之前，将不可再行更改。 确认了这个之后，雷藏手腕一翻，浮在空中的全息投影再次被甩回了钢牙那边，钢牙同样用腕机将之接住，然后再次点了一下腕机，全息投影上显示出了“上传确认”的鲜红戳记。 “可以了，头。”钢牙朝钱瘸子点点头。 随后便要拔下插在自己耳后的脑机接口上的天线，但他的手停在了半途，似乎收到了什么别的信息，他的双眼释放出异彩，全身动作停滞下来——钢牙已经进入了“脑内映射”状态，和矩阵再次进行了弱联接。 钱瘸子指了指横在自己咽喉上的激光匕首，对雷藏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雷藏冷哼了一声，关闭了激光匕首的光刃，然后猛地将钱瘸子推向骷髅党的人堆。 “老大！你没事吧？” 两个骷髅党小弟赶紧上前扶住了钱瘸子。 “小子，你很嚣张啊，竟敢挟持我们老大！”其他骷髅党的成员纷纷摸出了自己怀里的武器，语气不善地朝雷藏几人围拢过来。 钱瘸子一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入手便是焦糊了一片的皮肤，心中无名火起，正要吩咐一众小弟把雷藏父子往死里打，钢牙却在这时急冲到了钱瘸子的跟前，神情紧张地在钱瘸子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 钢牙的语说完，钱瘸子已经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很想问消息是否确定，但他知道钢牙做事一向牢靠，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钱瘸子面现纠结，他阴冷的视线从雷藏和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杰克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贝拉的身上，同时，他也做出了决定。 “今天算你们走运！但如果在还清钱之前还让我撞见老杰克有钱泡在酒吧，我就先把他那只破铜烂铁手臂卸了！还有你，小狼崽子，今天的帐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你算！弟兄们，我们走！” 钱瘸子撂下一句狠话，招呼手下走了。 围观的人们见没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散去。 看骷髅党们走远了，雷藏感觉全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上竟是说不出的疲倦。 转过身去，雷藏看见贝拉也是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便强行振作精神，上前一把扶住了贝拉。 “阿藏，眼前的事情虽然抹过去了，但你到哪里去找一万信用点？”贝拉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 第006章 我们搬出去住 雷藏理解贝拉的心情，相对于责怪杰克欠下巨款，又或者雷藏的自作主张，她更痛心尤娜和雷藏父子的不和——这个家就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它也始终是一个家，但如果支离破碎了，那便再也无法重新拼合了，因为有些裂痕可能是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 雷藏让贝拉站稳，然后从地上拖起了在呕吐物中也依然鼾声大作的养父，将之背在身后，接着又扶住了贝拉的手臂。 一行三人跌跌撞撞地朝着义体改造店的方向走去。 “相信我，贝拉阿姨，我一定会守护好这个家的。” 雷藏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没敢去看贝拉的脸，不是因为没底气，而是怕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雷藏感觉贝拉搀着自己右臂的双手紧了紧，“嗯。”对方这样应了一声，然后，贝拉似乎笑了一下。 “我们家的阿藏，终于长大了啊。” 那肯定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虽然我没看见，但我能感觉到。雷藏这么想着。 “要永远守护这样的笑容啊……” 当雷藏和贝拉几乎费尽了全力，才将杰克拖回贝拉的义体改造店。 但店里却空无一人。 这时，雷藏的腕机开始震动起来，并发出滴滴声响，贝拉也听到了，投来询问的眼神。 “贝拉阿姨，是安迪。” “那快接啊！” 全息投影浮现安迪的半身像，贝拉急了，抢先问道：“安迪，怎么回事，尤娜呢？” “贝拉阿姨你别急，我找到尤娜了，但是……” “但是什么？” “尤娜不肯跟我回来。”安迪面露难色，“要不，还是尤娜自己来说吧。” 镜头晃动了一下，然后尤娜出现在全息投影中：“妈，我不想在家住了。” 贝拉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让安迪帮我找个安静的房间，放心吧妈——” “我放心什么！”贝拉面色一沉，“尤娜，赶紧给我回家！安迪，帮阿姨将尤娜送回来——扛也给我扛回来！” “安迪，你走开！”全息投影中的尤娜朝安迪踹了一脚，“我就是不想回来！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要再和那两个杀人犯在一起生活！” 贝拉也冒了火，“谁是杀人犯？尤娜你说清楚！” “我爸还不是被那个老的害死的？那个小的肯定也出了主意了！他们两个不但是杀人犯，还是吸血鬼！你凭什么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尤娜越说越气愤，“好！你要自己作贱自己，我管不了，谁让你是我妈！但是！我绝不可能再这么犯贱！” “住嘴！尤娜，不许你再提沃恩的事——那是一场意外！那是在污染区！污染区！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那老酒鬼不是好端端活着回来了么？为什么他能回来？”尤娜嘴角勾起冷笑，“他为什么每天都将自己灌的像一滩烂泥似的？还不是因为愧疚——愧疚他自己亲手害死了我爸爸！” “你——”贝拉气得浑身颤抖。 “我和老爹搬出去住。”雷藏忽然说道。 “什么？”贝拉一下子没听明白。 雷藏语气很平静，他重复了一遍：“我和老爹搬出去住。” “不行！”贝拉反对，“你们住哪里去？别忘记了，你还欠着那混蛋一万信用点！就算要搬出去，也先等这件事了结了再说。” “贝拉阿姨，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雷藏拉过一张椅子，扶着贝拉坐下，“我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 雷藏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我在海岸工业区租了一个房间，已经付了三个月租金了。本来我就打算今天告诉你们这件事，没想到老爹又出了事……” “租了房子？你哪来的钱？”贝拉问道。 雷藏知道瞒不住贝拉，老老实实答道：“我和安迪参加了拾荒队。” 安迪也在此时从全息投影的一角探出一个头：“是真的，贝拉阿姨，我们参加了红眼的拾荒队。就上个月，我们下了一次污染区，我们俩一共赚了2000信用点。” 听到雷藏和安迪这么说，贝拉惊得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你们、你们才什么年纪！污染区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别的不说，污染区的辐射是你们这些小孩子承受的住的吗？” “贝拉阿姨，我已经17岁了，安迪还比我大一岁，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贝拉定定地望了雷藏一会，视线又在尤娜和安迪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贝拉重重坐回了椅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啊，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这个小家，还能为你们遮多少风，挡多少雨呢？” 说着，一行泪水从贝拉的脸上滑落——这个不论生活带给她多少艰难困苦，也从不肯低头的坚强女人，此刻却因为自己无法再为孩子们提供庇护而伤心落泪！ “贝拉阿姨！” “妈妈——” 安迪、雷藏还有尤娜，在看见贝拉落泪后，异口同声地呼喊。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忍不住，对不起。”贝拉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也好。雏鹰如果总是待在鹰巢中，也不可能成为猛禽。生活在暗区中的人们，哪一个不是在为了生存而挣扎呢？我总是不想你们太早去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但不管我愿不愿意，这一天总是要来临的。” “那么，说说你们的打算吧。”贝拉整理了一下情绪，她站起来拍了拍雷藏的肩膀，换了一种轻松点的语气，“阿藏，几个孩子中，你是心智最沉稳的，你先说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正如我所说，我和尤娜都已经长大了，如果老爹和我继续挤在店里生活，会很不方便的。”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雷藏和尤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尤其是尤娜，她早就进入了青春期，家里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待着，一来生活不方便，二来也难免会有人说尤娜的闲话。贝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方面确实有欠考虑，尤娜估计受了不少委屈。 于是贝拉点点头，对雷藏的顾虑表示赞同。 雷藏继续道：“海岸工业区的那个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栋大楼的供电系统和灰港的潮汐能发电厂相连，所以用电不要钱，那样的话，我和老爹只需要解决吃饭的问题就行了。而我和安迪打算以后合伙开一个资源回收站——我们先从拾荒队开始做起，运气好的话，不用几年就能攒够钱了。” 雷藏没敢和贝拉说他买了一个二手维生舱的事情，因为矩阵黑客是一份比拾荒者危险系数高出几倍的工作——拾荒者可以只在污染区边缘活动或者绕过高危区域以避免风险，但矩阵黑客的每一次深潜都是一次玩命的旅程。 “免费能源啊，这还不错。不过，海岸工业区的治安可比灰港大厦要差很多啊……” 雷藏耸耸肩，“我们身处暗区，没有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贝拉只能认同，她转向全息影像，“那么，安迪怎么想？你和阿藏早就商量好了？” 安迪点头道：“恩。阿藏搬来海岸工业区的话，我们就更方便一起行动了，我爷爷也赞成我们开店的想法。” “尤娜，你呢？” “啊，我？”面对贝拉忽然的提问，尤娜有点措手不及，她明显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我还没想好。” 贝拉柔声道：“不管怎样，先回家吧，尤娜。” 尤娜低下头“嗯”了一声。 安迪道：“贝拉阿姨，你放心吧，我会将尤娜安全送回家的。”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安迪。” 说完，安迪那边就结束了通话，全息影像熄灭了。 第007章 飞梭车 “好了，贝拉阿姨，那我先去整理一下东西，我们今晚就搬走。”雷藏说。 “啊？那么着急？” 雷藏解释道：“贝拉阿姨，今天因为老爹的事情，你和尤娜闹得很不开心，我不想再因为这个使你们母女之间有矛盾——但我没有责怪尤娜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大家争吵的样子。” “傻孩子，阿姨怎么会不明白？从小到大，你对尤娜甚至比对亲妹妹还要好，有好吃的都让给尤娜吃，有好玩的都让给尤娜玩，也从不让街上那些坏孩子欺负尤娜，为此你可没少挨那些坏小子的揍……”贝拉笑了笑，怜爱地拍了拍雷藏的肩膀，“你从小就身子骨特别弱，现在还是这么瘦，像个竹竿似的……阿藏，你别怪阿姨乌鸦嘴，阿姨是真的很担心，你能不能胜任拾荒队的工作……” “贝拉阿姨——” “好了，不说这个。你的性格阿姨知道，你下了决心，谁劝都没用，阿姨相信你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说完，贝拉让雷藏去整理需要带走的东西，她则去隔壁的“博伊德二手载具店”找店老板博伊德，因为博伊德有一辆自用的飞梭车，贝拉请他送雷藏他们去租住的地方。 贝拉的义体改造店店名是“贝拉改装科技”，房子是贝拉的亡夫沃恩留下的遗产，既是店面，也是住宅。内外两个大客厅，各有五十多平，外面的客厅移除了临街的一整面，当做了店面，内客厅则是义体改造工作室和储藏间，连接着内客厅有三个房间，贝拉和尤娜各占一间，剩下面积最大的一间则留给了雷藏和他养父杰克。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整理的，除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外，雷藏他们也没有别的物品了。 等到贝拉带着博伊德回来时，雷藏已经将要带的行李打包进两个大箱子里了。 博伊德挺着他的啤酒肚，笑着走到雷藏面前：“阿藏，好些天没有见到了你了，听贝拉说你和杰克要搬出去？” 博伊德今年四十六岁，他有着一张中东人的面庞，深褐色皮肤，养了一把又黑又浓密的络腮胡子，一笑起来像扫把一样的胡子上下抖动，憨态可掬，雷藏他们从小就喜欢这个整天笑容满面、待人和善的大胡子叔叔。 不等雷藏回答，博伊德继续道：“杰克的事情我知道了，欠债的事情你别太担心，我和你贝拉阿姨都会帮你的。” 说着，雷藏的腕机一震，雷藏一看，自己的idc账户上增加了2000信用点。 “大胡子叔叔，你这是……” “你别推让，就当是借给你的——也不全是我的，其中一千信用点是你贝拉阿姨的。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大胡子叔叔、当你贝拉阿姨是你亲阿姨，你就收下——你不是要和安迪小子合伙开个资源回收站吗？这些都需要钱。”博伊德笑道，“等你以后赚了大钱，别忘了我们就是了。” “谢、谢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雷藏只能接受博伊德和贝拉的帮助。但是，贝拉先不说，博伊德四十六岁了还是一条单身汉，日子过得很不容易，雷藏知道这一千信用点可能已经是他压箱底的钱了。 雷藏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赚到钱，不再让这些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再为自己担心。他从小就接受着他人的恩惠长大，也是时候要反哺这些善良的好心人了，毕竟在暗区里，为了生存，人性的扭曲和黑暗是日常，善良和正直反倒是怪胎般的存在。 博伊德帮着雷藏将他的两个行李箱子搬进了他的飞梭车里，然后又将依旧醉的跟死猪一样的杰克也拖进了车里。 弄完这些，安迪和尤娜也回来了。 尤娜向着贝拉和博伊德问了一声好，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整个过程中正眼都没瞧雷藏一眼。 不过雷藏也并不在意，他招呼安迪上车，然后向贝拉告别。 “阿藏，阿姨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杰克……有空就多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贝拉扶着车窗，眼睛里隐约闪着泪光。 雷藏还没来得及说话，安迪从后座车窗里探出头来，抢先说道：“哎呀贝拉阿姨，阿藏不过是搬去另外一个街区嘛，连灰港都没出，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安迪指指自己的眼眶，“你看看，我都快要被你弄哭了……” “就数你最没正形！”贝拉挥手作势要打安迪，后者赶紧把头缩回了车里。 “贝拉阿姨，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尤娜的。”雷藏道，“有什么事情的话，就随时呼叫我，我会立刻赶过来。” “嗯，阿姨能照顾好自己。” “那么，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贝拉，我年轻时可是灰港有名的暴走车神！有我送他们，你担心什么？”博伊德的络腮胡子一抖一抖地，“坐好了，小子们！我们出发了！” 博伊德话音刚落，飞梭车便腾空而起，瞬间拔高至地面三米左右的空中。 “死大胡子你开慢点——” 贝拉的声音只传来了半截，一股子凶猛的后座力便将雷藏和安迪压在座位上，飞梭车发出一声啸鸣，窗外的景物开始快速后退—— “等、等一下！我还没系安全带啊！” 安迪慌神了。他身高188，体重100kg，长得人高马大、相当魁梧，但他怕一切和“高速”、“高度”有关的东西——小时候，公园里的火箭过山车和超音速摩天轮是安迪的两大噩梦，长大之后，他的恐高症和恐快症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 “哈哈哈，安迪小子，你有好几年都没坐叔叔的车了吧？”博伊德坏笑连连，“今天叔叔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 “不不不不不——大胡子叔叔、我的亲叔叔，您开慢点啊……”安迪双手死死抓着固定杆，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说话间，飞梭车从灰港大厦267层的载具通道中冲出，来到了距地面2700米的高空中。 “已被分配至097865号牵引力场通道。”飞梭车ai发出提醒，“力场已锁定，可以开始牵引。” “坐稳了，各位！我们现在进入下滑通道了。哈哈哈，准备好狂飙了吗？”博伊德发出一阵高呼。 “哇喔！起飞了——！！！” 博伊德重重拍下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 飞梭车顿时转向，车头调整三十五度，便向着地面急速俯冲，开始了空中狂飙—— 失重感让雷藏热血上涌，身体也瞬间有种要被甩出车厢的错觉，转头看了一眼安迪，只见这家伙的脸已经被重力加速度压得紧贴在了车窗上。 可怜的安迪只是向着下方瞄了一眼，便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救——命——啊啊啊啊！！！” 在安迪的尖叫声中，飞梭车继续以高空坠落般的速度向着地面疾驰…… 第008章 翼川市 灰港，是巨型滨海都市翼川市的一部分。 在东亚大陆北纬三十度左右的东海沿岸地区，有六座最主要的城市，翼川市是其中最大的一座。这六个巨型城市每个占地都达到上万平方公里，构成了泛东海巨型都市群。 当umo（环球矩阵组织）在矩阵世界中创造了超级人工智能——“盖亚”，并将矩阵的控制权移交于盖亚之时，“超级矩阵”的时代开始了。 盖亚在数年间便实现了几代数据科学家渴求的梦想——矩阵的现实化。 矩阵现实化的一项重要标志，便是所有人类城市的建设和维护都被托付给了矩阵以及矩阵背后的超级人工智能。 但人们很快便发现了问题——盖亚几乎从不选择城市重建，当一片区域过于破旧、维护成本过高时，盖亚会直接废弃，并选择新建一片区域替代。 很快，都市的建设便近乎失控，巨大化都市呈现无限制扩张的状态，至今为止，整个星球已经出现了数十个大庞大的巨型都市群——泛东海巨型都市群便是其中之一。 盖亚的城市建设方案造成了巨大的浪费：体积骇人的钢铁建筑不停地侵吞大量土地，高耸如云的摩天大厦联接成空中城市，深入地底的构筑体错综复杂，而这些地方在经过数十年使用后便会被废弃。 最严重的后果是，这些地区在失去维护后，环境极端恶化，并最终成为污染源，使得更多的地区无法居住。 超级公司会紧随盖亚的脚步，每隔一段时间便迁至新建城区。新城区演变为超级公司的私有领地，企业家们建设了坚固的围墙、设置了重重安保措施，以保证这个封闭社区的安全。 超级公司更以铁血手段维护统治，负责安保的子公司担当了警察和军队的角色，负债破产者和异见者会被判处放逐，倘若武装反抗则会被当场处死。 在这个到处都充满了电子数据的时代，“放逐”是一项严峻的刑罚。被判放逐者会被剥夺“公民”身份——从矩阵中注销身份识别码（idc）和与之捆绑的一切权限，然后被扔到“暗区”自生自灭。对某些人而言，这比直接的死亡更可怕。 暗区，即是被废弃的城区——这是一片混乱不堪的地区，律法管制几乎无效，各种帮派控制了街道，并奉行丛林法则。 但污染区是一个比暗区更可怕的地方。 在污染区，到处都是危险的超量电磁辐射，扭曲失控的智能机械在废墟中出没，嗜血的生化怪物潜伏在阴暗处，据说在某些污染区的中心地带还会形成一个频率异常的微波网域，这个网域无法从矩阵中正常登陆，没人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翼川市同样由新城区、暗区和污染区组成，这几大块地区之间泾渭分明，天然地将一个贫富悬殊、等级森严的社会划分地清清楚楚。 翼川市中的新城区是一座天空之城，名为新翼川市。 三座5400米高的摩天大厦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共同支撑起了一片直径达579公里的超巨型碟状钢构体，新翼川市就建立在超巨型碟状钢构体之上。 这三座摩天大厦叫做三叉戟大厦——它们是进入新翼川市的通道，设有重重关卡，戒备森严。 在三叉戟大厦的脚下，便是翼川市的暗区的污染区。 翼川市的暗区包括了新川河区、灰港和南城，分别坐落于翼川市北面、东面和西南面，另外还有位于地下的科洛和深蓝城。 科洛是一个地铁城，它处于翼川旧城地下，人们居住在废弃的地铁系统中，形成了这一片暗区。 深蓝城则位于灰港地下数千米深处，城区联通东海，是一片水下城市。 翼川市西北部的航天城、西南部的77街区还有中部的翼川旧城，则已经沦为了污染区。 灰港曾经是翼川市的远洋码头，在2915年被废弃，之后便成为了暗区。 其中东北方的海岸工业区和东南方的码头区因为直接临海，不时会有海盗光顾，故而很多栋大楼尽管设施还算完好，也少有人敢长期居住，远离海岸线的灰港大厦和海岸工业区地下的铁锭镇（由一系列地下掩体建筑群构成），聚集了灰港70%的人口。 雷藏租住的那座楼名叫富丽帕大厦，因为有着免费能源可以使用的原因，成为了海岸工业区南部常住人口最多的大楼。 *** 博伊德的飞梭车在富丽帕大厦前面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飞梭车是一种反重力载具，外形和汽车差不多，只是将驱动装置从发动机和四个车轮换成了引力场发生器和贝格尔喷气推进器。 引力场发生器装在飞梭车底部，外形是一个拥有层叠圆环的圆盘，每一层圆环都可产生一个磁旋涡场，继而抵消外部引力以获得推力；贝格尔喷气推进器是贝格尔推进器的民用型号，安装于飞梭车尾部，主体外形是一个最大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圆锥状喷管，燃烧反应室则嵌入车体内部，原理是通过燃烧离子推进剂，在大气层中利用等离子体的高温让气体膨胀到一定程度，然后使其从喷管中泄出，藉此获得反向的直线推进力。 博伊德的飞梭车是十几年前非常流行的型号——“美洲豹”，它的子弹头外形就算在现在也毫不显得落伍。美洲豹飞梭车装配有四对灵感级引力场发生器，可以适应多种地形情况，最高前进仰角为49度，最大可获得相当于2.8个标准引力的推力；核心动力为s10型贝格尔喷气推进器，原地起步加速时间0.88秒，标准大气压下最大时速可达到428km/h。 “安迪小子，别装死了，我们到地方了！”博伊德语气中十分兴奋，“好久没尽情飚过车了，真的好爽，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好时光啊！” 安迪则捂着嘴，双腿都直打哆嗦，推开车门后几乎是爬下了飞梭车，没几步就趴在地上“呕”的吐了一地。 看安迪那副战斗力全无的样子，雷藏果断让他看着车子，自己则和博伊德将行李先搬上去，然后又将醉的不行的杰克扛上楼，扔到沙发上。 两人再次下楼的时候，安迪终于吐完了，脸色虽然还是发白，但精神恢复了大半。 “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店里还有一大堆的工作啊。”博伊德坐进了美洲豹的驾驶室。 “谢谢你了，大胡子叔叔。”雷藏挥手。 博伊德点点头，美洲豹离地而起，悬浮至空中，“你们两个呆小子，照顾好自己啊！”说着，美洲豹在一声“呲”的气流喷射声中疾驰远去，最终拖着一道冰蓝色的尾焰消失在雷藏的视线中。 “阿藏，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就先回去了。” 雷藏看安迪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也就不留他了：“那么，明天见吧——对了，帮我向巴特爷爷问好。” 安迪的父母在十年前双双去世了，只剩下安迪和爷爷老巴特相依为命，他们住在灰港的地下掩体建筑群中——也就是铁锭镇。 老巴特会一些生化改造的活，据说他年轻时曾是一名生化技师，还是非常有名的那种，但依照老巴特的年纪，养活自己和孙子依然是一份艰巨的工作，其中的辛酸是外人难以理解的。 “恩，明天见。别忘记了红眼拾荒团的事啊。”安迪提醒雷藏。 雷藏点头答应。 有一件事情雷藏并没有对贝拉说实话，那就是红眼拾荒团实际上只收了安迪一个人，雷藏看上去太瘦弱了，不管雷藏和安迪怎么请求对方，也还是没有录取雷藏。 从理智上，雷藏觉得红眼拾荒团那个又矮又胖的独眼女人说的没错:红眼拾荒团不是做慈善的，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责任接受看上去像个累赘一般的自己。 灰港里大大小小有着上百个拾荒团，这些拾荒团的成员里都是一群被层层剥削、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底层民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比雷藏和安迪要惨的多——至少雷藏和安迪还拥有属于自己的idc，他们却大多是被放逐者及其后代，这些人没有身份识别码，也根本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为了活下来，他们只能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去讨生活，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污染区进行拾荒，只为了能找到一些可交换信用点的资源。他们往往是一个家庭中最强壮的那一个，凭借着这点血汗钱，他们要养活一家子人。 不管怎样，明天的拾荒行动，只有安迪是随团行动——安迪劝雷藏到时候跟在大部队后面就行，雷藏则想自己单独行动，但面对好兄弟的善意，雷藏不忍说破。 一切等明天具体情况具体处理吧，雷藏想。 不过，摆在眼前却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雷藏的二手维生舱坏了，他得赶紧找人修理。 第009章 深蓝记忆 这是个颇叫人头痛的事情，将这个二手维生舱的卖给雷藏的卖家，叮嘱过雷藏好几次，千万不能让维生舱连续工作超过一个礼拜，否则就可能会出现故障，但雷藏这一次深潜就耗费了10天半的时间，也难怪维生舱罢工了。 半个小时后，雷藏再次来到了灰港大厦。 120层，黑市街。 客运电梯的大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全息广告，几乎将这一层的所有空闲空间全部挤满。这些七彩缤纷、夺人眼球的全息广告，是每一个第一次进入黑市街的人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雷藏也不外乎是。 夜晚的灰港，有两个地方是人群最密集之地，一个是灰港最大的红灯区和娱乐会所集中地——不夜坊，另外一个就是黑市街了。 雷藏凭着记忆，在密如蛛网一般的街道中游走着，街道两旁是一家家店铺。 各种和人体改造有关的店铺最多，包括了脑控终端、义体改造、生化改造等等分类，其次便是和矩阵相关的，这方面的细分类别更多，包括连接设备、控制台售卖和升级服务、黑客装备、数据商贩、深潜情报站等，林林总总有数十种不同类别的店铺。 雷藏要去的，就是其中一家专门售卖二手矩阵连接设备的店铺。 分开嘈杂的人群，转入一条相对狭小的巷子，从几个面露警惕之色的光头大汉身边挤过去后，雷藏终于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家名叫“深蓝记忆”的小店。 “深蓝记忆”的老板——一个在所有裸露肌肤上都纹满了电子纹身的女技师，一边脱下特种工程手套、点上一根烟，一边面无表情地听雷藏说完了发生在他那台南极星t1型维生舱身上的故事。 “首先——”对方将嘴里的烟缓缓吐出，“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让那个古董连续运行超过一个礼拜？” “……”雷藏只能点头。 “ok。那么，我想我也一定有说过，凡是因为非法操作造成的机器故障，本店是一概不负任何责任的。” “嗯。但是——”雷藏依然不肯放弃，“我刚才也说了，特殊情况，谁都无法控制在深潜中发生的意外。” 女老板有个很奇异的名字，叫做琶古，她穿着一件满是油污和灼烧痕迹的深紫色机械师围裙，这种围裙使用了特种织料，具有防酸防火和主动吸收周围静电弧的作用。 此刻，琶古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她抬手重重拍在雷藏的肩上，裸露的手臂上的龙形电子纹身熠熠发光：“你有没有告诉过我，你会用这么个破到家的维生舱去玩深潜？” “没、没有……”雷藏败下阵来，他不敢和女技师的目光对视，雷藏总感觉她那眯成一线的眼睛出奇的明亮，还隐隐含着杀气——他回忆起自己花了一千九百信用点买回那个笨重的古董级维生舱时的情境，现在想想肯定是被宰了。 但当雷藏尝试避开琶古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时，却意外的发现琶古的机械师围裙内只穿了内衣和热裤，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雷藏能清楚的看见琶古雪白凶猛的上围，还有双峰间那道引人深陷的沟壑。 “咳咳——”非礼勿视，雷藏赶紧移开视线。 琶古没注意雷藏的神情，她松开了搭着雷藏肩膀的手，“所以，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但我们可以谈谈的别的，比如……你那个古董维生舱哪里坏了的问题。” “你不需要去现场看一下？” 琶古轻蔑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色烟气：“那么明显的故障还需要去现场看？你是在侮辱我的技术吗？” “供电模块烧了。哦，还有，如果你还想继续玩儿深潜，那么，维生液循环模块，我也建议你更换一个新的。”琶古叼着烟，抬起双手，左手比了个四，右手比了个三，“全新45kw级供电模块4000信用点，全新et27维生液循环模块3000信用点，质保一年。” 雷藏咋舌：“也就是说……一共7000信用点？” “没钱？” “没钱。” “ok，那就用二手的，二手的et25维生液循环模块我算你1700信用点，二手供电模块只有30kw级的了，要不要？” “带的动吗？” “废话，别的型号不太好说，但你那个破古董嘛，勉勉强强——要的话就3200信用点。” “什么？全新45kw级的才4000信用点，为什么二手35kw级的也要3200信用点？！琶老板我强烈怀疑你是在宰我！”雷藏抗议道。 “古董！懂不懂！35kw级的供电模块早十几年前就淘汰了，我这个是私人收藏忍痛割爱！不过你别看它旧，这个东西以前可是装在‘奔雷者’身上的，军工货啊！实打实的顶级用料，全固态金属模板，自带液态氮冷却系统，抗各种极端环境，模块外壳使用100毫米阿基拉军用复合装甲板，连50mm单兵火箭弹都抗的下，非常的结实耐操……”琶古一说起自己的专业，眼神愈加发亮，口沫横飞。 雷藏眼皮一跳：“‘奔雷者’？第一代的单兵外骨骼系统？” “恩，看来你也有些了解嘛。奔雷者是第一代单兵外骨骼系统中的最强之作，强就强在其整合了一套重火力系统，整套奔雷者包括一把4.22mm口径5管加特林机炮及其供弹系统、一套拥有定位雷达和24发弹药的固装式‘蜂鸟’微型火箭弹系统，这套系统设计的太超前，以至于奔雷者必须配备一套独立供电模块以保证其火控系统的正常运行……说了这么多，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它值这个价了吧？” 第一代单兵外骨骼出现的年代，高能燃料电池还未发明，当时的外骨骼系统只能使用石墨烯超级电容（包括义体人也是），基于其能量源的特性，第一、二代的单兵外骨骼都只能选择配备独立供电模块的方式来满足能量管理尤其是超频的需求。 因为石墨烯超级电容不具备高能燃料电池那样强大的可拓展性，它的输出功率、续航时间基本都是恒定的，还需要使用配套设备才能充电，无法像高能燃料电池那样，只需简单地替换能量棒便可以随时随地获得续航补给，还可通过额外加装助燃模块来获取爆发性的能量…… 雷藏摇头：“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并不是拿来收藏的……你的加价理由我无法接受。” “科普讲座也是要收费的——算你4500信用点了。” “1000信用点。” “好，老客户再给你优惠点——4000信用点。” 雷藏依旧很笃定：“1000信用点。” “3500信用点——你再敢说一遍1000这个数字的话……”琶古双手抱胸，眼睛再次眯了起来，“我会杀了你。” “1100信用点。” “3000。信。用。点。” 琶古的眼睛瞄向一边，雷藏顺着视线看去，工作台上只有一堆机械零件。哦，不对，那些杂乱的零件中间好像躺着一把轻型手枪。 雷藏想了想，摊手道：“我确实没那么多钱。” “有多少？”琶古问。 雷藏按了一下腕机，全息投影中显示了他的账户余额。 “2500点？” “嗯。” 短暂的沉默。 然后琶古给出了一个建议：“你不是正在尝试深潜吗？假如你愿意帮我完成一个深潜任务，我可以用2500点的价格把东西卖给你。” “需要潜入到第几层深网？”雷藏问。这不单单是处于谨慎，更主要的是，雷藏还没有真正成过一次深潜，他并没有什么底气。 “第一层而已——办不到吗？” 雷藏想了想，伸出手来：“成交。” 琶古摇摇手，“免了，等你完成任务再说。”她将嘴里的烟丢到地上，一脚踩灭，转身进了储藏间。 第010章 再遇 没一会儿，琶古便抱了一个纸箱出来。 箱子挺大的，估计都能将琶古这样身材娇小的女人给装进去。 雷藏点了一下箱子里东西，确实如琶古所说，那个从奔雷者上面拆下来的35kw级供电模块不但品相完好，而且一看就是高级货，另外，二手的et25维生液循环模块也经过了清洁处理，看上去并没有老旧感。 雷藏非常满意，爽快地将自己账户中所有的信用点都转给了琶古。 确认收到货款，琶古从工作台上拿过一卷防静电胶带，扔给雷藏，雷藏也没说什么，自己开始打包。 “安装完有什么问题的话电话联系，关于深潜任务的细节，我会传一份文档给你。” 雷藏点点头，表示听到。 纸箱是扁长的外形，长大约是1米、宽和高分别半米的样子，重量大概是20公斤，雷藏试了试，怎么拿都不太合适，而且雷藏身子瘦弱，要是将这个笨重的箱子从这里一直抱回富丽帕大厦，估计第二天雷子会肌肉酸痛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雷藏只好和琶古商量能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将这个箱子绑到背上，要是能背着走那就轻松多了。琶古表示“你自便”，便戴上了防静电手套和防护目镜，从工作台上搬了一堆工具，走到一台差不多被拆成了零件的红色悬浮机车旁边，自顾自在一边“叮叮咚咚”地搞鼓了起来。 雷藏最终从琶古店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捆复合材料编织绳，在十分不情愿的琶古老板的帮助下，将纸箱绑在了自己背上。 走出店门，便是来时那条狭小的巷子，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几个光头大汉依然围在巷子口，看到雷藏过来，他们不但不让路，反而有意无意地将巷子口堵住了。 雷藏皱了皱眉，那几个光头佬个个满脸横肉，十分的不友善，他现在很不想惹麻烦。 正想着是不是要转回去叫琶古来解决麻烦时，忽然从巷子外面传来了几声枪响！ “法克，那是什么鬼东——” 站在巷子最外沿的一个光头佬忽然爆了一口粗，紧接着，一根又粗又黑的枪管捅进了光头佬大张的嘴巴，将他的骂声猛然截断—— 扳机狠狠扣下。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颗的大光头如西瓜一般爆裂开，红白之物呈放射形喷溅在光头佬身后的金属墙壁上…… 雷藏猛然一惊，身子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闪，但巷子就那么宽，根本无处可供躲避！ 剩下的四个光头佬也受了惊吓，其中两个有些不知所措，剩下两个则骂咧着去摸身上的武器。 但巷子外的枪手并没有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砰！”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雷藏耳朵嗡嗡发响。 那两个试图反抗的光头佬应声而倒，两人都是整张脸都被打烂，子弹从脑后翻滚着穿出，大片脑浆和血液飞上半空，溅了最后还站着的那两个光头满脸满身！ 一枪两命。 当两具被爆头的尸体直挺挺往后倒下时，从空隙中露出一个正冒着烟的、奇大无比枪口，不，不止一个枪口…… 三根黝黑的枪管，三个冒着烟的枪口，但那是确实只有一柄枪。 枪被一只带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稳稳握着，雷藏的视线顺着手臂延伸——黑色的一体式紧身作战服、下摆飞扬的黑色的长风衣、纤细而有致的身躯、烈焰红唇、雪白的肌肤、冰冷的眼神…… 这是——雷藏在灰港大厦客运电梯里遇到过的风衣女子，她此刻正握着那柄令雷藏印象深刻的手枪——银色猎鹰，每次可击发三颗子弹的三枪管重型左轮手枪，配弹十八发，火力强大。 只见她一只手中则牵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怀抱灰色小熊公仔的双马尾萝莉，另一手开始将枪口瞄向巷子里剩下的活口。 最后两个幸存的光头佬大惊失色，返身逃跑，但只迈出几步便浑身巨震—— “砰！” 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最后两个光头佬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胸口的弹孔，无力地扑倒在地。 一枪三弹，难怪枪声那么响了。 雷藏僵直着身体，不敢异动，生怕刺激到了持枪女子，刚才那一枪，其中一发子弹就擦着雷藏的右颊击中了墙壁，雷藏不确定对方是手下留情还是射击失误。 “喂，又见到了你啊——”双马尾萝莉眼尖，已经认出了雷藏，她咧着嘴，笑嘻嘻地朝雷藏挥了挥手里的小熊公仔。 “……” 女子望了雷藏大概半秒钟，眼神中杀气才收敛，她放下枪口，大拇指一划，蜂巢状的弹仓便从侧面弹出，一抬手，十几个空弹壳叮叮当当落到地面。 “这里有出口吗？”女子开始以极快的手速装弹。 “……” “喂，问你呐，有没有出口？”双马尾萝莉小樱跺着脚，“没看见我们正在逃命吗？” 雷藏这才反应过来风衣女子是在跟他说话。 “不、不太清楚……”雷藏据实回答。 “算了。” 女子已经装完了弹药，直径超过20厘米的鼓式弹仓“咔嗒”一声归位。 而敌人也在此时出现。 巷口中冲进来了几个街头武士打扮的家伙，手里都端着热武器。 风衣女子瞬间开火，三枪管左轮的强大火力让街头武士们猝不及防，当风衣女子射光一梭子子弹时，对方丢下了三具尸体，其余人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巷子，一下子不敢再盲目冲进来。 这时雷藏看清楚了，那些街头武士的身上都有着白色的骷髅头标志——是骷髅党。但为什么风衣女会和骷髅党交火呢？ 而且雷藏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的伤亡比那么小？ 就在刚才，雷藏还见到风衣女子手中的银色猎鹰大发神威，弹指间撂倒了五个光头佬。 “姐姐，对方有三个以上的义体人。”正当雷藏疑问重重时，小樱的话却解释了一部分悬念。 “动能附甲？”风衣女停止了装弹。 小樱点头：“嗯。我们的穿甲弹不多了。” 她的手摸进了灰色小熊公仔的肚子里，再拿出来时，手心里多几颗子弹。 风衣女接过小樱手里的子弹，“四颗？够了。”她将穿甲弹按入鼓式弹夹最内圈的弹巢中。 “这几颗是钼锰弹，得击中要害才有用喔。”小樱看着姐姐装弹，一脸认真地提醒道。 “啪嗒！” “砰——” 在鼓式弹仓归位的瞬间，风衣女子手一扬，朝巷口开了一枪。 短暂的延迟后，一个街头武士的尸体横在了巷口，尸体的左臂和头部上各有一个令人恐惧的弹孔，子弹先穿透了手臂，继而击中面部。这个街头武士的手臂和面部皮肤都只有薄薄一层，此刻向外翻卷着如同盛开了一朵血肉之花，露出了内部的金属义体和其他构件，但从地上四溢的脑浆来看，他的大脑依然是人类的大脑。 义体人。 “妈的，穿甲弹！” “大狗死了！操！” 巷口外传来了一阵惊声叫骂，伴随着叫骂声而来的，还有一枚圆盘状的东西。 “臭婊~子，尝尝这个——”巷口外的一个家伙粗着嗓子大叫。 被扔进巷子的是一个亮银色的金属圆盘，它如陀螺一般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便从圆盘的边缘“咔呲呲”伸出了十数条类似节肢动物的腿，同时圆盘顶端亮起了两道红外射线。 “蜘蛛雷！”小樱惊叫，“姐姐，小心！” “砰砰！” 风衣女子连开了两枪。雷藏注意到一个细节——开枪之前她拨动了一下鼓式弹夹。 那称为蜘蛛雷的金属圆盘像是活物一样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躲开了第一颗子弹，第二颗子弹虽然射中，但却被其凭借着翻滚和旋转卸去了大半势能，只在表壳上留下了一道白印，并没有被击穿。 紧接着，蜘蛛雷的一侧喷出了尾焰，它那些节支状的腿向两边张开，形成了双翼，朝着雷藏他们猛冲了过来。 “躲开！” 风衣女将小樱扔进雷藏怀里，然后在雷藏身侧狠狠给了一脚，在雷藏和小樱在地上滚成一团时，风衣女子不退反进，朝着蜘蛛雷鱼跃而去—— 在空中，风衣女子一个翻身，赫然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纯黑色风衣，然后双手一兜，竟然将蜘蛛雷包进了风衣中！ 下一秒，风衣脱手—— “轰——” 蜘蛛雷也同时被引爆！ 凶猛的冲击波将地上的雷藏再次掀了个跟斗，但他尽力保护着怀里的小樱。 “姐姐——” 在小樱悲呼声中，风衣女子被爆炸气流凌空震飞，远远落进了巷子深处，掠空过处，点点血花如樱瓣随风零落。 “你放开我！姐姐！姐姐！！” 小樱手打脚踢，要从雷藏的怀里挣脱出来，但雷藏尽管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整个脑袋都蜂鸣不止，也依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 “别乱跑，敌人……还在。” 雷藏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刚才的冲击波不但弄伤了他的脑袋，连内脏都有种翻腾的感觉。 此时雷藏已经想到了，风衣女那件风衣肯定是一件特殊防具，刚才若不是风衣女奋不顾身将蜘蛛雷包进风衣中，恐怕他们三个现在都已经成了三具尸体。 另一个问题也不停在雷藏脑中回荡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011章 夜幕弹 “嗒嗒嗒……” 枪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巷子外的街头武士们尽情开火了。 “死死死！统统去死吧！哈哈哈……” 在街头武士的狂笑声中，子弹穿过了烟雾，雨点般落在地面上。 雷藏咬破了嘴唇，腥咸的鲜血和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经，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就往巷子深处冲去。 地面不断被子弹击穿，身周不停爆起金属火花，雷藏此时有种错觉，似乎空气变得凝稠起来了，形成了一股无形的阻力，他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艰难的代价…… “噗！噗！噗！” 数颗子弹击中了雷藏背上的纸箱，子弹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并未穿透雷藏的胸膛，但子弹上携带着的巨大势能震得雷藏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雷藏稳了稳身子，便咬着牙继续朝巷子内逃去，他现在只能祈祷背上的箱子能再多挡住几发子弹。 街头武士们疯了一般朝小巷子中扫射了一通，几乎每个人都打光了枪械中的配弹，这才停止了射击。 然后，烟雾中人影开始闪动——剩下的两名义体人一马当前，其他街头武士则以十分谨慎的队形尾随，刚才风衣女的表现叫他们吃亏不轻。 那两名义体人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便从烟雾中冲出，雷藏的身形立刻落入他们眼中，他们毫不犹豫便开火了。 雷藏已经快跑到了风衣女跟前，但也就在此时，数发子弹以极短的间隔击中了雷藏背后的纸箱，其中一发穿透了纸箱，击中了雷藏的后背。 血液飞溅，子弹从肩膀处穿出，雷藏瞬间全身一软，跪倒在地，怀中的小女孩也脱手而出。 小樱却是一声未哼，在地上翻滚了一周便爬了起来，扑到了风衣女身边。 风衣女仰面躺在地上，似乎是晕过去了，她身上的黑色一体式作战服已经不再完好，大大小小有十来处破损，鲜血使破损处周围的黑色织物颜色更深了，但更恐怖的是她的脸上，数块银色的弹片深嵌入皮肤，鲜血和伤痕已经让原本精致的脸庞染上了几分狰狞之色。 “喂，你赶紧逃命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小樱伏在风衣女的胸口，似乎是在检查她的心跳，她见雷藏一下子没回应，又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啊……” “嗯？”雷藏捂着肩膀上的弹孔，鲜血顺着指缝不停溢出，伤口处疼到连带半边肩膀都麻木了，他愣了愣，“往哪里逃？” 说话间，几颗子弹贴着雷藏的身体擦过，炙热的弹流瞬时将他灼伤，他收缩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枪口下，苦笑道；“你看来我还走的了吗？” “喔。”小樱又低头在自己的灰色小熊公仔的肚子里摸索起来，手再伸出来时，已经捏了一支管装注射针剂和一枚黑色的金属球，“你的箱子能防弹？帮我挡一下子弹啊。” 雷藏忍着肩膀上的痛楚移动了一下身体，将小樱和风衣女挡得更严实了一些。此刻，对方的枪声稍歇，估计正在换弹，小樱趁机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黑色金属球用力掷向敌人。 “嘭。” 没有发生雷藏预想中的大爆炸，黑色金属球仅仅发出一声类似鼓击的闷响，便爆裂开来——无数碎片瞬间炸向四方，每一块碎片都带着一股黑色的浓烟，浓重的黑烟在极短的时间内边弥漫了整条小巷。 雷藏从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烟雾弹，同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腕机无法使用了——他本想打电话求援的，但腕机显示了脱机状态。 “不用看了，在夜幕弹的范围内，微波和红外都会被屏蔽。”小樱从风衣女的作战服中摸出一把子弹塞到雷藏手里，用眼神指了指依然被风衣女紧握得手枪，“帮我姐姐装弹——如果你还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你姐姐——” “受伤很重，所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小樱的脸上早已经没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神情，她认真而严肃地板着小脸，活像个小大人。 幸亏杰克在变成酒鬼之前曾经有教导过雷藏一些有关枪械使用的技能，所以雷藏对于左轮手枪的装弹作业并不陌生，只是当他将那柄硕大的银色猎鹰提在手中时，不禁为之暗暗乍舌——这柄枪不愧为火力最强的重型手枪之一，就算用双手握着都会觉得尺寸夸张到吓人，三枪管的设计，装弹量18发，使用0.45口径的子弹——一般的大口径手枪便是使用这种子弹，但这柄银色猎鹰却有三个枪管。 雷藏一边装弹，一边给这柄枪下了定义——一把兼顾了火力密度和威力的大杀器，令雷藏疑惑的是，风衣女如何以她那单薄的身躯承受住这柄枪可怕的后座力的？而且是在单手持枪的情况下，依然枪法惊人，看起来是如此轻松。 雷藏原以为风衣女也是一个义体人，但近距离观察后，发现风衣女和自己一样都是拥有着血肉器官的人类。 在夜幕弹的烟雾下，那些骷髅党的街头武士完全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和一般的烟雾弹不同，夜幕弹拥有全频阻断能力——红外视觉和微波探测也会失效，连无线网络也会被完全屏蔽。 所有进入夜幕弹作用范围的人，都仿佛变回了最普通人类，一切和感知能力相关的强化都失效，就像是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 另一边，小樱已经将装着注射针剂的冷藏管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支内装淡红色药液的针筒，接着，小樱微微举高了针筒，针筒的定位射线稳稳点在风衣女左边胸口。 雷藏这才明白为何这支针剂依然有着古老的针头，原来这是需要注射入心脏的。 第011章 反击 街头武士们的叫骂声再次靠近了，他们没有傻到盲目开枪，但却用恶毒的言语发泄着心里的怒火。 针剂猛然扎下，针筒中的淡红色药液自动注入—— 这个过程中，小樱一脸肃然，但全无半点犹豫，更没有手抖。 “呲——” 随着药液被注射入心脏，风衣女立刻便有了反应。 她猛然张口吸气，同时四肢痉挛、身体骤然弓起！ “这——” 雷藏吓了了一跳，心想这真的没事吗？ 小樱没理会雷藏，看到药剂注射完全了，她猛地将针头从风衣女胸口拔出，随手将针剂丢至一旁。 而她另一只手已经从小熊公仔的肚子里拿出了一瓶创口喷剂。 接下来，小樱用让雷藏眼花缭乱的娴熟手法，一只手以极快的手速将风衣女身上的弹片一一清除，另一只手将创口喷剂喷在伤口上。 那些伤口如同一张张血淋淋的小嘴巴，看起来非常可怖，但小樱在喷上创口喷剂之前都先用手将伤口捏合，而喷剂会迅速凝结成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将伤口裹紧。 在小樱处理这一切时，风衣女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类似于过激反应一般的身体痉挛也已经消失。 “夜幕弹还能持续多久？”风衣女已经在恢复意识后短暂的时间内猜到了眼前的情况。 “这里空气流动较小——大概三十秒后失去最佳效果。”小樱给出了回答，然后补充道，“姐姐，我用了a型针剂，你大概有五分钟时间。” “很好。” 风衣女静静躺在地上，直到小樱将清创工作完成，这才支起了身体，半跪在地。 风衣女瞥了雷藏一眼：“给我。” 雷藏反应过来她是指她的枪，不过枪只递到一半，风衣女便一把将雷藏手里的银色猎鹰夺了过去。 她颠了颠手枪的重量，另一只手手腕一翻，“铮”地弹出了一柄腕刃。 腕刃长约三十厘米，双面开刃，刃面做了黑色反光涂层处理。 然后，风衣女长身而起，如一抹轻烟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四周浓重的黑色烟雾之中。 数秒之后，第一声惨叫声响起。 紧接着，第二声充满了绝望的惊呼响起，并很快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 那些街头武士终于意识有人在偷袭，他们再次开始了怒骂。 “哒哒哒——” 街头武士中有人开枪了。 “法克！你打中我了！是哪个蠢猪开的——” 怒骂响起，子弹显然误中了友军——但那个声音的主人甚至还没有将嘴里的脏话骂完，便突然陷入了沉寂。 雷藏发现一件事：在这些骷髅党的街头武士中间，有两个义体人，雷藏记得他们的声音，但他们从风衣女展开了猎杀之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一种可能是他们已经死在了风衣女手中，但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风衣女还没有开过枪，她应该使用了她的另一武器：腕刃。 但据雷藏所知，冷兵器对义体人的威胁能力很低，万一一击不中，风衣女便会将自己置入极度危险之中。 雷藏的担忧立刻变为了现实。 一声金铁交鸣声传来，紧接着是其中一名义体人的大喊：“在这里！” 他手里的枪也同时开火！ 但枪声只有几声便旋即消失，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他似乎被缴械了。 “朝我开火！这个婊~子是个肉虫！”那名义体人大叫。 “肉虫”是对没有进行过义体改造的普通人类的蔑称，包含着鄙视和侮辱意味，后来又伸延至对那些虽然进行了义体改造、但却并没有强化防御能力的“不设防义体人”。 “嘭！” 巨大的枪声——风衣女终于开枪了！ 那个义体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雷藏知道，这一枪之后，风衣女的银色猎鹰中还有最后两颗穿甲弹，她在之前的战斗中手动拨动了鼓式弹夹，并没有浪费掉人任何一颗宝贵的穿甲弹。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响起，那名义体人用他的生命为代价，为自己的队友指明了风衣女的位置，剩下的几个街头武士同时让手中的武器喷射出了死亡的火焰。 但是，惨叫声依旧每隔数秒间便会响起。 然后，属于街头武士们的枪声便会稀落一分。 风衣女就如同一个致命的幽灵，夜幕弹制造出的黑色烟雾像是属于风衣女的天然伪装。 在这片死亡之域，她在其中如鱼得水，而她的敌人则只能在极度的恐惧中等待死亡最终降临的那一刻…… 在无形的压力之下，街头武士们再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们嘴里吐着极度恶毒的骂人词汇，又或者发出毫无意义的疯狂吼叫，手中的武器则朝着身周狂扫。 这样的疯狂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街头武士最终死于自相残杀——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们向臆想中敌人所在方向所射出的子弹，最终将自己的队友置于死地。 直到此刻，一直脸色严肃的小樱脸上终于出现了放松的神情，她站起身来，似乎要张口喊她的姐姐…… ——就在这时，雷藏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袭上了后背！ “小心！” 雷藏大声示警，一个飞扑将小樱压在身下。 “砰！砰！” 几乎在同时，两声枪声响起！ 那两枪原本是瞄准了小樱的，此刻重重击在了雷藏后背的纸箱上！ 雷藏感到自己的后背承受了两下不亚于重锤猛击的冲击，差点吐血。 这时，一个诡异的人影才在雷藏背后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显现—— 那是最后一个义体人。 只见义体人的身体上似乎闪着一层透明的光膜，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细看才发现它全身上下都被一层奇异的金属所覆盖。 这种闪着黯哑光泽的金属是一种经过了特殊处理的液体金属，在能量充沛的时可以改变自身的形态，以模仿周身的外部环境，就如同变色龙一般融于环境之中。 这个义体人显然用这种液体金属对自己全身的皮肤进行了义体改造，使自己能够获得短暂隐身的能力。 但这种“隐身”有着诸多限制。 比如，液体金属模仿并融于四周的环境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使用者只能在相对静止的情况下才能达成最好的隐身效果。 再者，隐身需要能量十分巨大，一般都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这个义体人一开始或许是想要风衣女的命，但还没见到风衣女的身影，他自身的能量便接近枯竭。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次，选择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那个穿白裙的小女孩。 见到自己的两枪落空，义体人眼中掠过不可思议的神色，但他很快便移动了枪口，将之瞄向了雷藏头颅。 “碍事的家伙。”义体人开口道，“去死吧。” 但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却停在了半途——一根粗大的枪管重重顶在在他的后脑上。 “试试看。” 风衣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