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1、你会验尸?
京城往西,有个令人退避三舍,无人敢言之地,这里无有日月,无有阴晴,终年潮湿阴暗,一豆灯烛只能照亮脚前方寸,里面的人凭老鼠数量的多少,判断此刻是白天抑或黑夜。
时有小儿言唱:烛火巷东,人间幽冥,红尘三千丈,活鬼不见光——
诏狱,是一个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
“嚓……嚓……”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手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一个半月前,新的指挥使上任,诏狱气氛也在一点点改变,每天来的人,说的话,都不一样,有些人能感觉出来,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从昨天起,氛围更加不对劲,凝肃与紧张,几乎每个小头目都不能免俗。
“什么?姓布的孙子要借地验尸?”申姜脸色突然大变,嘴里骂娘,“操!头儿忙案子,他跟着来什么劲?什么叫没准和头儿的案子有关系,我呸!不就是他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会被罚,这种瓷也敢碰,要不要脸!”
“那咱们就拒了?”
“别,不用,”申姜冷笑一声,“那边停尸房满了,咱们要不借这个地方给他,他不得告咱们的状?让他来,就说里头没打扫干净呢,就这小片地方,爱验验,不验滚!”
诏狱往南,有专门的停尸房,仵作房,北镇抚司地盘大,不缺这点建设,但最近上头拎出来的案子特别多,那边尸满为患,人手也调不开,诏狱里有时为了吓唬犯人,或者犯人刚刚死在牢里,仵作过来就就地验了,停尸台也不缺,仵作布松良这个要求提的并不算过分,可谁叫他和申姜有仇呢?
布松良指使着人把尸体抬进来,放在停尸台上,看都不看申姜一眼,不和他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捂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验看尸身。
诏狱不算安静,时有犯人忍受痛苦的□□,镣铐缠动的轻响,你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谁在消磨时间,谁在百无聊赖,谁匆匆经过将要离去……
是时候了。
从南往北的第二间牢房里,一个少年舔了舔唇,与脏兮兮小脸不同的,是一双灼灿明亮的眼睛,就是现在!
“五日前那个青衣新妇……好像走过来了。”
少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很有些有气无力,右边牢房的邻居却没漏听,抓着把脏兮兮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扇子就冲到了门栏前:“哪呢哪呢?”
少年声音停了停,像休息了一阵,又像在回想:“她腰上似乎挂了枚哥鸽血玉,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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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牢房的邻居哼了一声,也迈步上前:“什么价值连城?上回怎么没见着?我不可能看错宝贝!”
很快,一个花了大价钱,遮了脸的妇人快步经过,被狱卒不怎么尊敬的往外送。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做着自以为的风流状:“啧啧,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小友年纪轻轻,眼光不错嘛。”
少年慢吞吞的从后面蹭到栏前,目光所触之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远处的停尸台。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什么品味?她腰上那玉算什么宝贝,手上带着的镯子水头还算稍稍能过眼。”
少年嗓子哑,声音也慢吞吞:“东西好,还是人美?”
右边扇子邻居插话:“当然是人美!”
左边嘲讽哼:“红颜转瞬枯骨,真宝万年留存。”
“花期就是因为短暂,才更值得欣赏珍惜!”
“反正都要死,只有珍宝能伴长眠。”
“庸俗!”
“愚蠢!”
两边邻居激情对线,开始还压着嗓子吵,外人不闻,少年就慢悠悠拱火,一时说珍宝比人贵,一时又说美人在侧佳,两边就越吵越凶,动静越来越大,反正牢里无别事,不如掐出个结果,终于……引来了人。
申姜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吵什么吵,想死直接说话!”
犯人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呆久了,认怂躲鞭技巧一流,左右两个邻居都没被抽着,一个战术性后仰就躲过了,齐齐闭嘴,谁都不说话。
安静之时,不远处仵作声音更加清晰:“……死者俯趴,背部无伤,酒味重成这样,大约饮醉了,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
“愚蠢。”少年沙哑的声音也很清晰。
申姜瞪眼:“你他娘的骂谁呢?”
这诏狱里头,竟然有人不怕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布松良已经继续说话:“……肋骨摔断,插入心肺,应该是快要呛死之时挣扎,不小心摔下楼,摔死了。”
少年声音沙哑低轻,却足够别人听的到:“不对。”
布松良:“……差不多可以了,此案没有凶手,全悉死者自作自受。”
少年叹:“大错特错。”
申姜眯了眼。
少年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过来:“想不想立功?”
申姜:“你懂验尸?”
“他让你很不爽吧?”少年看着远处的尸台,沙哑的声音透出两分精神,“验尸这么急,定是很紧要,上峰等着结果——想不想让他不爽?”
“让我看一眼尸体,我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申姜转头看看布松良,再低头看少年,这哪来的小子,这么大口气?
少年舔了舔唇,藏住眼底的光:“怎么,怕我跑了?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这身板,插翅难飞……申总旗,你就这点胆儿?”
申姜看看左右,今天他轮值,手下五十人都在,想要干点私活还真是天时地利,没人知道,再回头——
姓布的已经书写验尸格目,人家在有个千户后台,这回再漂漂亮亮的把活儿干完,可就得往上走一走了,在外头,仵作是贱籍,上不得台面,在这北镇抚司,却是缺不得的人手,日子过得滋润不滋润,不看是不是贱籍,而是有没有功绩,被上司看在眼里……
他这总旗已经当了好几年,眼看要而立,再被人踩,爬不上去,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申姜眼神锐利:“你要什么?”
少年眼帘微垂:“一碗米粥。”
申姜眼神微深,没说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了:“叶白汀是吧?等着!”
“要热的。”少年,也就是叶白汀没再说话,慢吞吞的蹭回墙角,眼睛微闭,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良久,左边邻居眯了眼:“这小子……是不是利用了我们?”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慢条斯理:“您才瞧出来?”
视线在少年身上转了个圈,他低笑一声,还真是牢坐久了眼拙,竟没看出来,这小孩是个聪明人。
左边邻居回过味儿来:“他怎么知道随便使个小心机,别人就会答应?就凭他会验尸?”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意味深长:“所以说,不是什么小心机啊。”
左边邻居懒的想,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要点肉,只要一碗清粥?这小子是不是傻?”
2、精确死亡时间
叶白汀当然不傻,这么久没闻过肉味,怎会不馋?可这具身体太虚弱,贸然大鱼大肉,一定消受不了,得慢慢养。
米粥,有第一碗就会有第二碗第三碗,身体扛住了,鸡鸭鱼肉还会远吗?
他是一个现代法医,死后穿书,成了叶白汀。原书是架空小说,背影和明朝相似,名大昭朝,主角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三皇子,讲的是他忍辱负重,蛰伏数年后回归朝堂,除奸臣,清政道,夺帝位,君临天下的故事,而叶白汀的义兄贺一鸣,就是这位三皇子的好友,一路帮了很多忙。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掌天下权,卧美人膝的香艳故事,看都没看完,可他这穿的……委实不合时宜。
因这叶白汀,文一开篇就死了,整个故事没他什么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介绍。
原主是个娇少爷,脸嫩手嫩哪里都嫩,是父母老来得的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全家人捧怕摔含怕化,宠的上天入地,宠成了个傻白甜。
傻白甜不是不好,小孩单纯善良,对世界充满爱心和期待,挺好的,如果家中一直顺遂,他或可平安到老,可祸事一来,大树倾倒,父亲突然下狱,不日身亡,娘亲心焦急病,跟着去了,要不是姐姐早早嫁去外地,怕也会被牵连。
忽逢大难,傻白甜少爷受不了刺激,这一段的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父亲具体犯了什么罪,怎么家里突然成了这样,官方放出来的结果是贪污,数额巨大,最有力的证据是义兄贺一鸣举报的信件,私账,自己一家死的死,关的关,唯贺一鸣因‘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升官做了刑部侍郎。
父亲早年无子,收养了失怙失恃的好友之子贺一鸣,一直以亲子待,觉得夺人子嗣不义,才只教养,没让他改名姓记入叶家族谱,律法上讲,两个人并不存在父子关系,也正好成就了贺一鸣的青云之路。
叶白汀不知事实真正如何,这具身体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罪,但贺一鸣不地道,却是板上钉钉。
踩着养父的血上位,诏狱里的傻白甜弟弟看都不看一眼,不管死活,这样的人是个好人?他不信。
可惜光占了条穿书的命,占不到一点便宜,原书剧情线起码在两年后,他这个炮灰出场就是死,想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机会……
这二十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地方,这里的生存规则,狱卒进出规律,谁可以用,谁万万不能惹,哪里有机会……新上任的指挥使很有意思,一来就大刀阔斧,听闻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一堆人,诏狱地上的血洗了几天血腥味都没散,诏狱格局和规矩也有了很大变化,比如他牢房的位置,就从里边换到了外边,靠门口很近的位置。
可能是看他体弱,跑不了,用不着怎么操心?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更多观察……这里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惹的,想活着,想活的好,他找到的切入点,必须得一击即中!
诏狱里外气氛从昨夜起,变化的尤其明显,今天这具尸体非常重要,仵作布松良并不怎么喜欢这项工作,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上手,尸体上的衣服都让别人帮他解,可他有坚实有后台,今天轮值的总旗申姜和布松良有仇,但凡能让对方不好过的事,他基本都愿意干。
人,时机,气氛,都刚刚好,大牢深处还有个敢进来探视的妇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再不牢牢抓住,他傻吗?
申姜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回去翻阅了犯人卷宗,问了人,发现叶白汀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娇少爷,家人死绝,家产抄公,除了一个不知远嫁到哪找都找不着的姐姐,根本没旁的亲人,嗯,有个义兄,但这个义兄就是把他送进牢的人,别说照顾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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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少爷要真有本事,他能混个功,要是不行,他把人弄死,根本没人会在意。
今儿个这事可不是他求着娇少爷,是娇少爷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碗米粥,必须得求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划算的!
仵作房那边忙,布松良匆匆写完验状就回去了,尸体没立刻搬,说是稍后,最多一个时辰,停尸房就能腾出位置,到时着人再搬。
申姜一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搞点私货都对不起这运气,里外安排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白汀牢门前:“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白汀抬头看了他一眼:“粥呢?”
申姜啧一声,把拎着的食盒递进去:“老子说过的话,会不算数?”
叶白汀捧起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
完全不像平时牢中伙食,又凉又腥,粥有些烫口,水汽氤氲了眉眼,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微甜,清淡又熨贴,脾胃一顺,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喝完了没,快点!”
“……好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走吧。”
申姜拿出钥匙,打开牢房门,看着那位娇少爷慢吞吞站起,腰身细的一阵风就能吹折,一步一晃的走到门前,扶了了扶门框才站稳。
手挺小的,形状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圆润有肉,看起来小小巧巧,很好捏的样子……就是有点脏。
“净手。”
“你说什么?”申姜看着停尸台前的娇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微抬着手臂,神色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净手。”
申姜难以置信:“你让老子,打水伺候你?”
叶白汀:“申总旗打算帮我翻检尸身,脱死者的衣服?”
那绝计是不可能的,申姜嫌弃的挥挥手,让自己的小弟打盆水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有点脏的手干净起来,是什么样子……
“申总旗可看够了?”叶白汀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某可要开始了。”
这一眼有点凶,淡淡扫过来,也不知怎的,特别有威慑力,申姜下意识挪开位置,退了两步才绷住,这娇少爷怎么回事?刚刚还弱的跟鸡仔似的,走路都费劲……怎么突然精气神十足,像会发光一样,眸底生异彩,眼梢敛神芒,整个人气势迸发!
这诏狱里……还有没被绝望和死气吞噬的犯人?
“死者男,身长七尺,体瘦,发散,衣乱,角膜重度浑浊,尸斑指压不变色,躯干两侧现腐败血管网……”叶白汀低头验看尸身,眉睫微扬,给出第一个判断,“死亡三日有余,确切的说——他死于九月十七凌晨,寅时。”
申姜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消息进不了诏狱,就算之前布松良验尸笼统的给过死亡时间,也只是‘三五天’这样的字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还具体到连寅时都有?真的还是假的!
“很难么?”叶白汀不看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震惊,“验不出来,才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技术不足。”
这具尸体粗粗一掠,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知道死亡至少三日,但法医的视野,应该要更开阔,比如——
“死者肩背衣服痕迹有异,微湿又干,凝点细小均匀,不是雨,不是雪,是霜降……”
申姜:“你怎知是霜?就不能是雨雪?”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他:“今日九月二十,尚未入冬,哪儿来的雪?京城近一月无雨,死者从哪沾到雨水?天上云层么?”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不,不对,就算没雪,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没下过雨!”申姜更惊,诏狱里外守卫森严,难道这娇少爷跑出去过?不可能!
叶白汀闭了闭眼:“九日前,轮值狱卒李二冠告假去吃了趟酒席,回来说新妇貌丑无盐,新郎醉后仍不敢与友同厕,夫妻生活必定不协,实不该挑选‘十一’这样的单日子成婚,不吉利;三日前,换班守卫毛伍以自身当值经历编讲鬼故事,准确又细致的描述了前晚环境,霜于寅时降,卯时收,因是今秋第一场早霜,大家印象非常深刻,其后两日还调笑这秋霜是昙花一现,只来一晚便不来了,莫不是个羞羞答答的新嫁娘;昨日牢里放饭,有人动作慢了一点,被牢头赏了鞭子,说有粥喝就不错了,外头这个把月可没下雨,罚去矮牢讨天刑,别说新鲜干净的雨水沐不着,连碗馊粥都没的喝……”
九日前的婚期是九月十一,三日前一晚来了今秋首次有且唯一的霜降,历时不到两个时辰,京城近一月没有雨,死者衣服上湿了又干的痕迹只在后肩背,与前身衣服布料成鲜明对比——
所以死者死于九月十七寅……不是明摆着的事?
还用得着拿脑子想?
3、他杀
面对娇少爷一副理所当然,‘这么简单还用想’的脸,申姜有点迷,这个……真的很简单?
只一瞬他就摇了头,谁他娘没事记那么多啊!那布松良还是个仵作呢,不也没注意到这个,没验到这个寅时!
有理有据,这娇少爷没准真的行!天天在牢里头,还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白天还是夜里,外头都有什么新鲜事……他是不是该管管狱卒们的纪律?
可他们锦衣卫本来就是有纪律的,到点轮值,职责分明,厚厚一本小册子,但有犯者,立刻拉下去罚军杖,新来的指挥使酷烈无情,规矩更严,他们都被管成孙子了,哪敢犯纪?狱卒也是人,干活的时候还不准人家开个玩笑聊个家长里短了?又没聊什么机密……
怪,就只能怪这小东西脑子太好使了。
申姜收起怠慢之心:“所以死者真是摔死的?”
叶白汀:“死者的确从高处摔落,肋骨骨折,但这是死后伤。”
“死后伤?”
“死者重重摔落在地,除却肺腑内伤,身体多处有划撞伤痕,其开放性出血划伤,皮下无出血红肿,无凝血现象,无痂皮,无组织收缩,是为死后伤。”
“那他……”
“机械性窒息。”叶白汀左手扶着死者面部,“面部略显青紫肿胀,尸斑暗紫红色,眼结膜下点状出血……概因于此。”
“窒息?”
申姜听不懂机械性三个字,窒息他可懂了:“所以真是憋死的?布松良那厮还说对了?他是酒醉不省人事,被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憋死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我说了,死者是机械性窒息。”
“鸡……什么鸡……”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到底什么鸡儿窒息!”
叶白汀:“机械外力引发的窒息,如掐,勒,闷,扼,缢,吊……等,不一而足。”
申姜看了看尸体:“可他颈间没有勒痕。”
叶白汀轻轻捏开死者的嘴:“下唇咬伤,嘴角轻微挫裂,上下唇黏膜有硌垫伤,牙龈也有出血,细看脸部皮肤也有轻微的皮下出血点,口鼻处有不明显擦伤——死者绝非饮醉被自己呕吐物呛到,无意识摔下楼而死,他是被人闷死的!”
“可被闷死不可能不挣扎啊,”申姜指着死者的手,“他手上没有伤,指甲也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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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他的脚。”
“脚?”
申姜视往下——死者穿着鞋,看不出脚上有什么伤,但是这双鞋穿的很歪。这是近来在京里颇为流行的小牛皮靴,料子有点硬,讲究造型好看,包裹性很强,不好穿也不好脱,如果不是很大力的挣扎过,光是直直的从楼上摔下来,不可能是这个扭曲度。
所以……死者还真的挣扎过了?
那为什么手上一点事没有?有谁挣扎是光动脚丫子不动手的?
“死者当时的确喝了酒,闻味道喝的不算少,醉不醉却两说,要是能解剖就好了……”叶白汀顿了一顿,扭头问申姜,“能解剖么?”
“解,解剖……你要剖尸?”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当然不行!”
叶白汀不可置否,回过头:“可惜了,不然打开颅骨一定会发现脑血肿,证实我的验证。”
申姜吞了口口水:“你真敢啊?剖尸?”
叶白汀微笑:“某不才,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
申姜:……
“可惜手边没有工具,”叶白汀视线滑过正北方墙壁,那边大大小小的刑具挂了整整一墙,专门用来逼问口供,或恐吓犯人,“那边有几样倒是挺锋利,可暂为代替。”
申姜感觉后背有点凉:“叫你验尸呢,别说乱七八糟的,快点!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脸色一变——
“找到了!”
叶白汀翻检着死者头发,将一根橘红色的丝线展示给申姜看。
申姜看得清楚,丝线看上去是上好的绸料,颜色挺鲜亮:“所以?”
“这丝线和死者身上衣物,配饰皆不匹配,为何出现在他发间?”叶白汀眉睫舒展,眸底荡开月光亮银,“申总旗瞧这丝线,能想到什么?”
申姜看了看,看不出来。
叶白汀沉默片刻:“死者死在什么地方?环境如何?”
申姜:“他自己家,靠着侧门的小花园里,有个今年夏天才修起的小楼,装修华美,处处讲究,顶楼取名摘星台,是花钱最多的地方,据说他常一个人在顶楼望月独酌,环境极雅致,特别享受,谁知他会摔死在这楼下?”
叶白汀眼梢微垂:“所以这是一个清雅幽静之地,最宜望月饮酒,死者多次在上面一醉方休,夜里不下楼是常有之事——”
“不下楼又如何?”
“如今已有秋霜,白天就算了,夜里……不会冷么?饮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找暖和的地方?”
申姜猛的拳砸掌心:“老子知道了,是被子!”
时人婚嫁,尤其有钱人,被面都是很讲究的,色以红为主,这样的橘红绸料,他见过不要太多,大多数用在被子上,还和现下情景很合:“他是被人裹着被子闷死的?”
所以手上才见不到什么挣扎痕迹,因为他被隔着被子裹住摁死了!
叶白汀又道:“这具尸体是抢来的吧?”
申姜一愣:“你怎么知道?”
又神了,神了,这娇少爷怎么连这都知道!
叶白汀:“这有何难?死者肤白净,衣着光鲜,皮肤较同龄人细致,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再观其右手,中指侧有茧,不是师爷也是官身,大半夜穿成这样,从容有余又纵情享受,我猜他肯定不会去偏僻没安全感的地方,就算是兴趣所致,爬山观景,也定有同伴,没有同伴,身边也一定会有下人,夜里出了意外,最晚第二天白天也会被发现,北镇抚司三天才得,可见是从别处抢过来的。”
申姜挺胸,颇有些自豪:“算你有眼光。”
在北镇抚司当差,别的不说,张扬是肯定张扬的,霸道是肯定霸道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谁人敢跟他们硬杠让他们吃瘪!
叶白汀微微一笑。
他会此判断,当然不单单因为这个,死者的手被仔细验看过,蜷曲的角度有点不对,布松良验尸时十分嫌弃,碰都没碰死者的手,那这个细微角度的变化,只能来自前一个仵作,且前一个仵作必然也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手上没有挣扎痕迹这个问题……
申姜怎么看怎么觉得娇少爷这个笑容不对劲,还没看出点所以然来的时候,就见娇少爷把尸体裤子脱了!
手法迅速且干净利落!
“这玩意儿……也要看啊。”牛眼猛汉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叶白汀脸色肃正:“当然。”
申姜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东西:“不过就是死人漏溺……有什么可看的?你可别觉得老子们没见过尸体,那些个吊死的,一半都要遗溺!”
叶白汀伸出两指拎起死者裤子,现出中间一小片灰白色不规则斑迹,成地图状,边缘明显,再看死者小腹,也有同样灰白色渍痕,形状却不似地图,有点像鳞片——
“申总旗管这个叫遗溺?”
申姜:……
这还不真不是遗溺,这颜色这质地,是个成年男人都会觉得熟悉,这是米青斑!可——
“死人遗这个……也不算反常吧?”
“机械性窒息死亡,有一定概率会引发不同的生理反应,”叶白汀仔细验看尸身上痕迹,“可不由自主的遗和自发性的身寸,区别很大。”
触发机制不同,痕迹位置就不同,凶手的锁定方向更加不一样。
申姜:“反正肯定不是自己作死,是他杀,有个凶手,对吧?”
叶白汀点了点头。
死者瞳孔有点小,死亡时大概率伴有生理兴奋,不管死者死亡时是个什么状态,平时生活怎样心态,这种死法不可能是自己找刺激能完成的,一定是他杀!
4、死者一定有很在意的人
诏狱之内,无风无光,连烛火都是不会跳跃的,可面前这个少年,带着月光的皎洁与通透,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澄净的眸,似乎能震荡灵台,让人忘了这里是暗不见光的人间幽冥。
申姜更觉得自己这步没走错,没准一不小心,就能把案子破了,升官发财!验尸什么的不重要,死者兴不兴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是谁!
“是不是跟着丝线线索找,找到被子,就能锁定凶手了?”
“我觉得……大概没有凶手会把被子随时放在身边,”叶白汀摇了摇头,“你需去现场勘查,顺不顺利,找被子都是第一步。”
申姜想了想,也觉得有难度:“强盗杀了人都知道藏刀,凶手很可能会藏被子,这橘红丝线虽然贵,却不算稀缺,有点钱的人家都有,哪哪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凭什么说某一条就是凶器?这个凶手多狡猾,犯罪现场都能伪装,骗过姓布的仵作说是自作自受,没有凶手,作为杀人凶器的被子当然要处理一下吧”
叶白汀:“这倒未必,杀人血衣易烧易弃,被子相对来说太大,怎么处理都很显眼,死者被闷死,看似全无痕迹,被子自然也安全了很多。”
“那老子怎么找?”申姜有点急,“怎么确定找到的就是行凶的那一条?”
叶白汀眉睫微敛:“血迹。”他指着死者嘴角处非常浅淡的撕裂伤,“再小的出血量也有痕迹,那条被子上,一定有很容易被忽略的血渍。”
申姜摸了摸下巴:“行吧,老子就去找找这被子!”
叶白汀又问:“死者平日以何为生,爱好什么,在外名声怎样?”
申姜:“死者叫梁维,是个六品小官,督粮转运使,名下有布行生意,早年是孤儿,没家世没背景,一路爬到这个位置,绝对是能力超群,就现在的家财,都够儿孙霍霍几辈子了,可惜他无儿无女,更别说孙子了,偌大的家财,怕是都得便宜小老婆们了。”
叶白汀:“小老婆们?”
申姜:“你不问爱好吗?他的爱好就三样,一是布,二是酒,三是小老婆,做着督粮转运使,却没做粮食生意,偏对布料颇有研究,铺子光京城就开了十来家,万贯家财都从这里赚的,没事就好品品酒,那些大小粮商想找他走门路,送好酒一定不出错,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钱,有点小权,色当然也免不了俗,这几年,年年都要纳两三个小老婆,玩腻了,就或卖或送换出去,是以这方面,名声不太好。”
叶白汀:“照他这个纳法,怕是不好讨良家女吧?”
“可不是怎的?”申姜一脸‘你可算说着了’,“谁家再穷,也不带这么卖闺女的,他那后院乌烟瘴气,什么红牌窑姐都有,明明人长得还行,也是官身,到现在,也没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看得上他,能正正经经的娶房妻室。”
叶白汀长睫微垂,沉吟片刻:“所以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和小妾全无感情?还是花花公子,对女子真情实感,只是容易移情别恋?”
申姜:“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外人眼里,小老婆于他,不如美酒,美酒于他,不如布匹及生意。”
思路客
所以这是个事业心很强,爱财爱酒的男人……
“他身边就没有特别亲近,特别信赖和依靠的人?”
“大约……”申姜想了很久,摇头,“还真没有。”
叶白汀眼睫微动:“不,他一定有。”
“啊?”
“辛苦申总旗去勘察现场,走访死者社会关系,凶手,一定是死者非常喜欢的人。”
“啥?”申姜不懂,怎么话题突然就跳成了这样,“为什么?”
叶白汀指着死者身上衣服:“穿成这样,一定是精心打扮过的,寅夜小酌,你觉得他是想自己享受?”
申姜:“不然呢?都说了他喜欢在楼顶赏夜景啊。”
叶白汀摇了摇头:“别的时候,我不多言,只说死者遇害这一夜,我问你,申总旗,如果你某天想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惬意,不被打扰,是不是最放松的状态?”
申姜点了点头:“那必然是。”
叶白汀:“你在最放松,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穿这样的靴子,系这样的腰带?”
申姜仍然不懂:“挺好看啊。”
叶白汀叹了口气:“这是在夜里,万籁俱静,无事打扰,若欲一人饮酒独醉,比如我,会换上最舒服的睡衫,它可以是棉可以是麻,但一定足够柔软,我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什么腰带,袜子都懒得穿,更不要说鞋——死者的穿着,华丽庄重,足够显身材却并不舒适,精心打扮,他是要给人看的。”
申姜铜铃眼立刻瞪圆:“你的意思是……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
叶白汀:……
他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傻子:“不是说了,此案有凶手?”
“可谁知道凶手还能和死者一起饮酒呢?”申姜想想随尸体来的卷宗,“当时现场只有一个酒盅的!”
叶白汀:“所以总旗大人,仔仔细细去重新勘察一遍现场,找找凶案发生点,问问附近供吧,死者一定有一个放在心上,非常在意的人……”
申姜听着听着,真有点服了,这娇少爷委实不一般,随便验个尸,线索就拎出了这么多个,哪一边哪一边都是方向,他怕不是真要立功了!
“应该……没到一盏茶?”
叶白汀该说的都说了,能验的也验了,垂了眸,仔仔细细将覆尸布拉上,盖住死者身体,往水盆架子走两步,慢吞吞净手。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验完尸的娇少爷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弱书生,什么清亮的眼,眼里的光,睿智灵通的气质,都没了,嗓子也可见的沙哑,再不复前番提神醒脑的锐利,细腰纤腿小嫩手,走一步颤巍巍,走两步就得扶墙,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死。
申姜:……
“之前说好的……”娇少爷扶着墙走几步,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突然停住。
“米粥是吧?每天给你两顿,一顿两碗——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大方?”申姜摸着下巴,笑的恶劣又邪气,“不过一共几天嘛,就得看少爷的帮忙有多大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往自己牢房的方向走。
申姜锁了他的牢门,前脚刚走,后脚牢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口哨声,全部冲着叶白汀,‘左邻右舍’都很兴奋,对他感兴趣的,纯粹起哄的,带着恶意的,污秽肮脏的视线……都往他身上扫来。
“呦,小弟弟很能干嘛,总旗亲自给你开门关门呢!”
“今天能干,明天就‘能干’,没想到总旗好这口……就是脏了点,下不去嘴啊。”
“嘿嘿……今天下不去嘴,明天可没准,这小腰长的很可以……”
叶白汀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那双用清水洗过的手,成了众矢之的,白嫩的,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皮肤,这里头多久没见过了?
而且这个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出不去的犯人。
想想就让人亢奋!
对面牢住着一个八尺壮汉,络腮胡子,脸上有疤,满眼凶光,每隔几天都会拖出去被行一回刑,三个多月了还没死,一看就很不好惹,所有人里,他投过来的视线最放肆,最露骨。
“掀死人衣服,看死人鸡儿,就为了碗米粥,丢不丢人?”他粗鲁的往前挺了两下胯,怪笑着,“不如跟了哥哥,哥哥给你肉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久吃多久哟。”
“哈哈哈噫——”
笑声伴着口哨,‘街坊们’一起起哄,以为一定能把小孩臊哭了,没想到人家开口了。
“我用自己本事谋生,有什么丢人的?”叶白汀慢条斯理睨了对面一眼,“倒是你娘,在家一定经常哭。”
疤脸壮汉眯眼:“你说什么?”
叶白汀:“粮食很珍贵,实在不应该浪费。”
空气瞬间沉默,大家有点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人老娘可怜,浪费粮食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没人给养老送终?可又觉得气氛不大像……
“噗——”
安静环境里,叶白汀右边邻居笑声尤其明显,‘刷’一声抖开那柄脏兮兮的扇子:“人丑就少出风头,省得别人看到这张脸就吃不下饭,吃完看到这张脸立马就吐出来……这位仁兄相貌的确鬼斧神工,不怎么适胃口啊。”
众:……
所以这小孩是在骂别人丑吗!不但没有臊哭,没有转移话题,还直接攻击了——少说这种骚话,爷不怕,怪只怪你太丑,爷不想玩。
这他妈以后还怎么调戏!
“都关诏狱来了,还比丢不丢人这种事——你丢不丢人?”
右边邻居优雅的摇着扇子,攻击完别人,又看叶白汀:“不过小兄弟,你不厚道啊,白饶邻居人情了?那热粥,是不是得分我点?”
叶白汀:……
左边邻居也想起‘被坑帮忙’这件事:“对,这粥也有我一份!”
生怕叶白汀不答应,他立刻扬声吼对面的疤脸壮汉:“你!对就是你!脸转过去!多久没喝过热粥了,老子不想吐!”
疤脸壮汉瞪眼,眼看要豁一下站起来,这边手腕一动,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颗小泥丸‘咻’的射过来,刚好擦过他的脸,打在后面墙上,砸出一颗浅浅小坑!
疤脸壮汉没屁放,憋屈的坐回去,转了身。
别人动作太快,光线也太暗,牢里众人没明白,不理解疤脸壮汉怎么就怂了,立刻起哄。
左边邻居撩了撩打络的头发,看叶白汀:“粥,有我一份。”
叶白汀:……
没想到在这诏狱,他两碗热粥的身价,竟也能兼济天下了。
5、一个娇少爷,看过几具尸?
牢房里的热闹闹不了太久,想闹也有心无力,天天暗无天日关着,有一顿没一顿的馊饭吃着,能活就不错了,还想有精神头闹?
唯二两个有点精神的,就是叶白汀的左右邻居。
因为一份热粥的憧憬,左边邻居屈指敲了敲木栏,指指头顶,友好的提醒叶白汀:“这边刚换了头儿,浪出这么大动静,你就不怕?”
叶白汀知道他说的是谁,能让诏狱内外如临大敌的,除了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仇疑青,没有别人。
原书里,仇疑青是阻止衍王上位最重要的反派,武功高强,招式诡谲,冷血无情,杀人无数,几乎没有任何爱好,不沾酒色财气,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仿佛他生来就没有任何欲望,唯一喜欢的就是杀人,普通人杀起来太简单,没意思,没挑战性,也不够爽,他喜欢杀高官,有理有据的杀,让别人挑不出毛病……越厉害的人,他越是盯的紧,像盯住了猎物的狼,要不是半道死了,没准最后连皇宫都敢端。
这本书很长,但不是自己的菜,叶白汀跳着看了一些,故事细节走向知道的有限,独独对这位北镇府司的掌管者记忆深刻,仇疑青长相俊美,睿智无双,城府之深无人可及,别人走一步看三步,他或许看出十几二十步去,但凡想做的事,无有不成功,但凡想算计谁,无人逃得了,是以死了之后,评论区掀起巨大波澜,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这样一个位居高位,聪明的不行,身手天下第一的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死?
叶白汀对自己的小手段认知清楚,哄得了申姜那样的小头领,哄不了这位指挥使,诏狱是北镇抚司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只要仇疑青想,就能什么都知道。
他幽幽一叹:“所以……得在他知道前,动静闹得更大。”
左边邻居:……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想找死?”
“你个核桃仁大的脑子,懂什么,”右边邻居眸底闪过一道隐芒,扇子刷一声合起,敲打着掌心,声音悠悠长长,“好生想想,在这诏狱里,什么样的犯人能闹出大动静?”
那必然得是厉害的犯人,身手好使都不管用,四外守卫森严,还都是锦衣卫好手,任你武功再高都难飞出天去,得有脑子,脑子越好使,动静才越能闹大,而一般脑子好使到这种地步的人,都是值得笼络收服的人。
这位娇少爷本事不一般,他会验尸,仵作之技上不得台面,他却能以这一技之长,翻出巨大水花,不为逃出去,只为破案,北镇府司主要干什么,不就是关人审人,查出证据杀人抄家的事?
这个一技之长越长,越能帮忙验尸查案,就越不可替代。
得到仇疑青的眼神,可比这申总旗强太多了。
这不是傻,这是所谋深远啊。
手里扇子开开合合,右边邻居眼神微深:“小兄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嘛。”
安静良久,才有叶白汀微哑的声音传来:“我不但胆子大,本事也很大。”
右边邻居手一顿,笑了一声,眼神更深:“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叶白汀:“那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
……
申姜从诏狱出来,就去了梁维的家。
几碗热粥的代价,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成本太小,太容易,他也不觉得叶白汀敢骗他,一个没父母没后台没人要,甚至那副小身板,没几天活头的样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就给他这个机会,要是不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对,在他心里,他不是急着立功,想要破案需要帮忙的人,叶白汀才是必须得证明自己有用,才能活着的那个!
家主死了,梁家宅子肯定是有点乱的,偏院已经拦了起来,下人们很警惕,不让进,申姜掏出锦衣卫的牌子一亮,所有人闭嘴让开,一路畅通。
申姜先看了看楼下,梁维尸体发现的地方,血迹没有清理,已经发黑发暗……仔细在院子里看了一圈,他推门进厅,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到楼顶。
整栋小楼从上到下都十分精致,雕梁画栋,轻纱微摇,珠帘曼卷,矮几是漂亮的鸡翅木,坐垫绣了富贵的牡丹,正中间方方正正的长毛毯,不知道费了多少兽皮缝制,长榻软枕小毯鎏金小炉,用得到的用不到的,不一而足。
总旗大人第一时间当然是找被子,橘红绸面的被子……还真有!不只一条!
申姜:……
大意了,这种富贵地方,该有的东西怎么会不配齐,第一场秋霜都下了,主人晚上要呆的地方当然会有被子,也不会仅仅一条。
不过娇少爷说了,杀人的被子上,一定有血!
他立刻把榻边叠得整齐的几床被子摊开,一条一条,仔细检查——
还真他娘有!
中间这一床锦被,被面橘红绸,绣了牡丹,被里是雪白的棉布,棉布干干净净,一点痕迹没有,可这被面上牡丹再好看,再红火再富贵,仔细看一看,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靠斜边花蕊的地方,有一抹血渍!
果然,被子这种凶器凶手不会随身带着走,也不好扔掉……
再往地上找,申姜这次尤其仔细,又发现了新痕迹,长毛毯靠桌角的位置,有小半个鞋印,和死者脚上的鞋相符,不是挣扎力气过大,不可能印的这么深!
所以死者是被摁在地上捂死的!
得亏是天气冷了,地上铺上了长毛毯,不然这种痕迹都不会留下……
一条两条都被娇少爷说中了,其它的肯定也对!申姜不再怀疑,顺着叶白汀提醒的方向,开始寻访问供,死者平日同谁接近比较多,信任比较多,谁在死者这里尤其有面子……
管家,师爷,小妾,下人,铺子里掌柜,一个个问过去,却没有太清晰的指向,口供里最清楚的结论就是——死者脾气不好。
而且这梁家像是遭了贼了,多处都有被翻挑的痕迹,尤其是书房,看起来像被顺了多少遍……
走这走那,再回梁家,一整天忙碌下来,已是暮色四合。申姜有新的发现,也有新的疑问,有点想不通,准备回去再问问娇少爷。
思路客
刚出梁家大门,就看到了一个人,还是个熟人。
细眉长眼,圆领青色官袍,大袖敞口,乌角革带,黑纱幞头,不就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牢里那位娇少爷的义兄,贺一鸣?
梁维的案子,还是从他手上抢的呢。
贺一鸣显然也没料到会撞上锦衣卫,一怔之下,长长眼梢已经凝了下来:“夜至而动,果然是你们锦衣卫的风格。”
这看似平静实则嘲讽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什么东西见不得光,只能晚上行动?自然是那鼠辈。
“哟,刑部还没放弃这个案子呢?”申姜嗤了一声,也阴阳怪气,“不服气往上头申诉啊,不敢走文书,不敢跟我们指挥使硬刚,人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人后偷偷摸摸趁夜过来看——贺大人此举,着实像那绑不住男人心,没胆气舍不得扔了可能有前程的男人,没勇气自己努力,又没脸见不得正房的外室呢。”
“你——有辱斯文!”
贺一鸣甩了袖子,清高又傲慢的走了。
“呸!”
申姜在他背后啐了一口浓痰,最看这种装逼的人不顺眼,自己屁股下一堆屎,还笑话别人脏,京城里这几个月,最有辱斯文的难道不是你贺一鸣?亲手把养大自己的义父送进死牢,害得人家破人亡,因这事得了利的人夸你一句‘大义灭亲’,你就真的大义灭亲了?
跟他一比,牢里的娇少爷可爱多了。
可惜可爱的人不一定命好,这对兄弟往年也曾是京城里的佳话,如今境遇嘛——算了,比不得。
正好路过糕点铺,申姜难得起了点良心,拣最便宜的米糕买了两块,揣到怀里,回北镇抚司。
还没走到诏狱,就被人拦下了,正是相看两相厌的仵作,布松良。
布松良面色极为不善,揣着袖子,抬着下巴,脸色似傲慢又似威胁:“你在查梁维的案子?”
申姜眼珠一转,明白了,这是找场子来了。但他不怕,他的确违规操作了,可没出什么差错,按小册子最多罚个两鞭,你布松良可是验尸出了大错呢,你敢跟谁告状?
“怎么着,布先生急了?”
“我说了死者是自作自受,没有凶手,你为什么要插手!”布松良用真实表情肯定了对方猜测,他就是急了。
申姜挖了挖耳朵,散散漫漫:“看不惯喽。”
布松良沉下声音:“你就不怕——”
“你那个千户亲戚是吧?我可怕死了,”申姜阴着脸,“仗着这个,你搞了我几回?我告诉你姓布的,这回我还偏要插手了,立了功,我搞死你!不,我立不立功还无所谓了,搞了你我就爽!”
布松良往前一步,眼神阴阴:“你不会真以为,一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小子,能帮了你吧?仵作行可是吃经验的,他才几岁?一个娇少爷,看过几具尸?你确定他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么?”
申姜心头一跳。
他怎会没有怀疑?让叶白汀看尸,是他一时冲动,当时姓布的在,他没经住激,但人都放出来了,后悔也得硬着头皮过一遭,且之后验完尸给完方向,今天一天的亲历结果——
有些人就是行,比某些只爱钻营的人厉害多了!
“你这么有信心不会输,还着什么急?”申姜笑了,“你想告状,就告去,想拦就动手,看看能不能拦得住,干不了,拦不住,就乖乖蹲墙角祈祷,老子要是心情好,赏你个全尸!”
他话说完,推开布松良就走,进了诏狱门,摸了摸胸口,往叶白汀的牢门走去。
也不知道这米糕……合不合娇少爷胃口?
6、可怕的锦衣卫指挥使
叶白汀看到白白的米糕时,眼神怔忡了一瞬。
往前推一个月,这种最普通的东西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今时今刻,确是难得珍贵的美味和享受……
他很珍惜的咬了一小口,味蕾爆发的清甜激发出心底所有野望——他要出去,他要自由,他要吃到更多!
申姜看着娇少爷小仓鼠一样鼓起的脸颊,也很满意:“若你能让老子破了这个案子,升官发财,老子给你更多。”
“你去了梁家?”叶白汀问他,“找到被子没有?”
申姜:“找到了,橘红锦被,绣着牡丹花,牡丹花蕊处有血迹,桌角内侧长毛毯上有死者挣扎过的半个鞋印,凶手的确用被子闷死了死者,就在楼顶的地上。”
叶白汀:“亲近的人呢?”
“没有,”说起这个申姜就不满意了,“梁维脾气不好,还多疑,身边根本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对谁特别信任,他的小妾睡完了就得走,从不同榻过夜,管家管的是家里鸡皮蒜毛的小事,铺子里掌柜几乎就是个账房先生,所有重要的事,他都自己一个人把着,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根本没有必须得换华服赴约,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可能啊……”死者把人藏起来了?有点意思啊。
申姜:“他家里还遭过几波贼,书房翻的乱七八糟,管家说家财丰遭人觊觎,好在家主建了地下银库,才没多少损失。”
“银库你去看了?”
“看了,还以为多大呢,也就藏藏他家那点家财。”申姜分析,“梁维是家主,一个人挣下这份家业,这一死,可不招人惦记?他没有族人,又无儿无女,后院小妾前院下人们都慌了神,各找出路,可不得把财产偷一偷分一分?”
表面看不出亲近的人,家里遭了贼,真正财产又没丢多少……
叶白汀沉吟:“死者近来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
申姜一脸‘你怎么又知道’:“都说他更疑神疑鬼了,同僚的饭局都不去了,在家酒却喝的更凶,今年不是丰年,各地税赋不足,他这个转运使……有烦恼也应该。”
公务上有麻烦,可能会被问责,可能需要挡刀,家中屡次遭贼,书房翻的最厉害……
申姜说了一通话,得不到回答:“你走什么神,说话啊!”
叶白汀却问他:“布松良为什么着急验这具尸体,一时三刻都等不着?”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上头催着要啊。”
“停尸房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忙,为什么偏偏这一具尸体等不得,借牢房的地方也得立刻给结果?”
“这老子哪儿知道?”
“上头催要结果,却没有非常重视命案真相,派专人来细致侦查……”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是谁杀的不重要,与他有关的东西才重要。”
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啊?”
叶白汀眸底微光敛:“梁维藏了一样很紧要的东西,你们这的头儿想要,可人死了,不知道往哪里找,验尸结果催的紧,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啥玩意儿?”申姜转不过弯来,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娇少爷从哪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么?藏在哪了?
刚要一个一个问清楚,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
至少五人以上的脚步声,镣铐,锁链,沉重的尸体被人拖在地上走……是熟悉的,也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扩散,尖锐的铁锈,带着温热的熏人,还是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也许才刚刚咽气。
申姜后背一凛,大着胆子往后睨了一眼,差点没吓破胆。
来人宽肩长腿,俊颜高鼻,一双剑眉凌云,一双墨目点漆,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着飞鱼服,长皂靴,彩织云肩,箭袖轻摆,革带绦环,身形昂藏夺目,似出鞘剑锋,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不是指挥使仇疑青是谁!
仇疑青背后,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乱发覆面,看不出是谁,地上长长一道血痕,殷红又刺激。
申姜心弦绷紧,大手一伸,抢过了叶白汀手里的米糕!
叶白汀:……
申姜扑通一声,迎着仇疑青的方向跪了下去。
仇疑青身高腿长,不过两息,走至牢前,墨黑瞳仁往下一撇,声音冽如冬日寒冰:“下跪何人?”
“属下申姜,是今日轮值总旗,见过指挥使!”
牢里光线暗,申姜寻思着,刚刚抢东西的动作,指挥使可能没见着,可现在他要藏,却是藏不住,捧着米糕的手抖了抖:“属下……属下在排,排查,牢里各处可有隐患。”
仇疑青溱黑瞳仁下移,扫过米糕,声音更冷,如刀锋刮骨:“排查?”
申姜跪在地上,满头的汗,一动都不敢动,心说天要亡我……指挥使瞧着心情不大好啊!
叶白汀是犯人,跪不跪的,没谁管,只要乖乖的不动就行,好歹申姜是他选中的冤大头,已经开了头,中间不好换,他便动作慢吞吞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个提示给的很隐晦,动作幅度也很小,别人不会注意,申姜头磕在地上的视角却很方便,那双洗干净的白白小手实在招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拉衣角……什么意思?
衣服……布……布松良?
申姜立刻有了思路:“回指挥使,今日晨间仵作房来了具新尸,仵作布松良查验,说是死者醉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即将死亡,挣扎之际不小心摔下楼,肋骨戳穿心肺而死,不存在凶手,可死者分别面色紫青,口鼻有出血点,唇角撕裂,舌尖有伤,黏膜破损,像是窒息而死,属下觉得有异,思来想去不对,立刻去排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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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哦?”
申姜不敢让领导等久,立刻给出结论:“属下走访死者死亡现场,发现一床橘红锦被,丝线同死者发间遗留的一致,其绣牡丹花花蕊处留有血迹,地上地毯与桌角内侧,不易察之处,有死者挣扎留下的半个脚印,死者明明是被人捂死的!”
“三日前有今年第一场秋霜,寅时起卯时末,死者俯趴于地,背部衣料有湿了又干的痕迹,前身没有,明显就是死在寅时霜降之前,这种时间点,死者还衣物华丽,收拾的很端正,明显不是一人饮酒,他在等一个很重要,内心非常期待的人,可属下今日走访问供,找不到这个人的信息……属下心中思绪万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还忘了正吃着米糕……请指挥使责罚!”
申姜心脏猛跳着,又是拖布松良下水,又是将叶白汀分析过的信息又快又急的说出来,试图以这点功劳对冲‘不专心工作还吃米糕’的行为,顺便转移点指挥使注意力,别让指挥使注意到叶白汀。
这个瞬间无比漫长,申姜感觉自己死了活了无数回,才等到指挥使的声音——
“你想查这个案子?”
话音仍然凛冽,申姜却头皮一松,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是有戏,领导允许他将功折罪呢!
他本没想着要破案,就是机会突然到眼前了,能搞到点功劳就搞到点功劳,搞不到就收拾了这娇少爷,全当一切没发生过,可到现在这份上,指挥使都这么问了,他就是编,也得编点漂亮话:“属下不才,愿肝脑涂地,为指挥使分忧!”
“很好。”
仇疑青越过他:“三日内无有进展,军杖百。”
随着他的脚步,锦衣卫下属拖着死透了的尸体跟随,地上血痕拉长,伴着诏狱永远晦暗的光线,腐朽的死气,很是惊悚。
一行人背影消失,申姜腰力一卸,整个人瘫软在地。
“军杖百……”
娘哟,锦衣卫的军杖,一百可是能打死人的!
“叫你嘴贱!”申姜抽了自己个耳光,要不是他非要大言不惭,编瞎话献媚,也不至于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可又一想,方才的情景,除了往前冲,他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彻底的卷进去,被拉下水了!
申姜眯眼,看向叶白汀的视线像要吃人,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他撺掇,自己怎么会想瞎了心,觉得自己一准能立功,冲着往前去!
叶白汀却勾起唇角:“一桶热水。”
申姜:“嗯?”
叶白汀慢吞吞把肩上打缕的头发拂开:“再不洗澡,脑子转不动。”
申姜难以置信:“你在跟老子谈条件?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洗澡!”
叶白汀展颜一笑,竟生了一对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如春光湖畔,因有眼底嫩嫩卧蚕映衬,一点都不轻浮,反倒格外纯真清隽。
“被领导记住,难道不是好事?”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桶热水,我让你升官发财。”
申姜牙齿磨得咯咯响,这小王八蛋一准没憋什么好屁,他已经上了一回当了,这回断不能答应!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申总旗想清楚了,同我合作,升官发财,不合作,可就要丧命了——机会我能给你,便能给别人,你确定放弃?”
7、狱中洗白白
申姜憋屈的牙疼,瞪仇人一样瞪着牢里的小王八蛋,可怎么琢磨,这机会都不能放弃。
指挥使的话已经下来了,断不可能更改,他只是个总旗,在诏狱里头吆五喝六,耍耍威风,在外头本事不显,真要有本事,也不至于到今日还是个总旗,他不精于查案,手底兄弟们的脑子也不够看,头儿限时三天要结果,没这小王八蛋,一准得栽。
那可是军杖一百啊!会死人的!
再说前头他已经为这个案子付出了精力和时间,还亲自看了案发现场,走访问供,现在放弃也太亏了!
可这小王八蛋也不能不治,心眼太坏了!
申姜不想在小王八蛋面前认怂,太折面子,又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说爷用不着你,眼珠子一转,抬起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白软米糕,重重扔在了地上。
顿时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他还大脚踏上去,狠狠碾了碾——面部狰狞,神色狠辣!
看到了么?扔了都不给你!
叶白汀:……
左右邻居:……
浪费粮食可耻!农民伯伯会哭的!你不要可以给我啊!悲愤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申姜爽了,抱着胳膊,大马金刀的站在牢门前,眼角斜睨:“你想要热水,行啊,老子还可以搭你一身粗布衣,热粥照之前约定,一口都不少你的,可你再想要别的,没门!”
他微微前倾,一口白牙阴森:“你乖乖的听话,助老子升官发财,老子让你有好日子,敢再起小心眼害老子——老子就是要死,也先掐死你陪葬!”
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已看不出颜色的烂米糕,说话仍然慢吞吞:“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废话就不必了,我这里有几个提示,总旗要不要听听?”
又有新东西了?那当然是要听的。
申姜站直,迅速那眼角撇了撇四周,这个点是提犯人行刑问话的时间,小王八蛋牢房位置不错,挺清静,除了左右邻居没别人,丢不了什么人。
他清咳一声,抬起下巴,一脸‘既然你求了我就随便听听’的纡尊降贵:“说吧。”
叶白汀舔了舔唇:“指挥使原话是三日内没有进展,军杖百。”
申姜瞪眼:“老子耳朵不聋!”重复这个有什么意思,吓唬他吗!
叶白汀:“有进展和破案是两回事,破案是客观事实,‘有进展’是主观判断,也就是说,三日之内,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让指挥使满意,就不会挨板子。”
申姜愣了一下,对哦,头儿只说给他三天时间,让他查案,又没说必须得三天之内把案子破了!就是嘛,指挥使大人爱民如子,怎么可能舍得手下起早贪黑战战兢兢,一定是在吓唬他……个屁!
地上的血痕还新鲜着呢!仇疑青刚上任就血洗诏狱,整个北镇抚司顺了个个,规矩史上最严,人怕什么?人谁不敢杀?他一个小小总旗,是长得比大姑娘俊俏妖娆,还是伺候的比大太监小意殷勤,仇疑青会舍不得?
‘让他满意’这四个字就是大问题!谁知道他怎么能满意啊!回头要是不满意,把这小王八蛋洗剥干净送过去有用吗!
叶白汀怜悯地看着他的大脑瓜:“我之前说了,梁维一案,于你们领导而言,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
申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对,头儿出现前,你说了句话来着……死者藏了一样东西,很紧要?”
叶白汀微微颌首。
申姜还是暴躁:“可人死都死了,老子去哪里找!”他抓着牢门栏杆,瞪叶白汀,“第二个提示呢?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白仍然慢吞吞:“一个孤儿,仅凭自己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脑子必定好使,转运使涉粮米,是肥差,个中油水不足为外人道,死者位置坐得稳,几年不变,必对各种麻烦处理游刃有余,他聪明,谨慎,你想想,如果有一样东西至关重要,涉及性命,他会不会轻易交与别人?”
申姜摇头:“当然不会……可你也说过,这天晚上约酒之人对他很重要,他信任且期待,好感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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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第三个提示了,”叶白汀眼睛很亮,“约了人来,目的是为了交托这样东西么?你细看死者当时表现,衣着,状态,情绪,他约人饮酒,是为寄情享受,还是遇到了危险,有性命之忧,不得不出此下策?”
申姜想想那华丽的衣裳,那奢华雅致的楼顶布置,那长毛地毯,美味佳酿……怎么也不像有了性命之忧。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死,谁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吧?
叶白汀:“死者右手食指指甲很秃,他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咬指甲,这种行为大多伴有压力和焦虑,他聪明谨慎,能把准自己的舵,一定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有关性命之忧的东西,我猜他本身是知道的,可能还是有意制造的,他思前想后,早有对策,做了聪明的布置和提防,连累谁算计谁都不要紧,最不想连累的,就是放在心上的这个人。”
申姜回过味来了:“你的意思是……杀他的凶手,和那样东西无关?”
叶白汀颌首:“有很大可能。”
若死者不知道凶手对他早有杀意,自然不会提防,会一如既往满心满意对对方好;若死者早知道凶手对他有杀意,以这样的姿态突然被杀非常违和,不像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事。
“若指挥使见问,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东西没丢。”
“你……你怎么又几道……”申姜牙尖不小心咬到舌头,疼的嘶了一口,这娇少爷又开始放大招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多智近妖!
叶白汀勾唇:“申总旗觉得,仵作一行立世,靠的是什么?”
申姜:“眼力……技术?”
叶白汀指尖点了点自己头顶:“是脑子。”
申姜:……
叶白汀:“信息不太够,以上分析不一定精准,但东西没丢这个推断,我还算有些把握,你接下来可以以这个为方向奔走了。”
申姜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上:“你再说说,详细点。”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里,幽幽叹了口气:“唉……脑子木了,想不动。”
申姜:……艹!
“老子现在就去给你弄热水,行了吧!”
“嘴里少点甜味。”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的烂米糕,“粮食有什么错呢?”
申姜:……
“老子去给你买!”
“掌盏灯过来,文房四宝伺候,”叶白汀太知道掌控申总旗情绪,“接下来往哪找,问谁,问什么,我给总旗大人写清楚。”
“算你小子有良心,等着!”
申总旗颠颠去忙了,跑的那叫一个快,情绪那叫一个积极。
米糕得外头去买,热水不用,随时能上,叶白汀很快享受起了热水澡。牢房昏暗,推到最后墙壁处一点光都没有,都不用拉帘子,他这个澡洗得舒服又放心。
‘街坊邻居’被提出去又带回来,没谁看得到叶白汀,可干净的味道,暧昧的水声,怎么想怎么诱人。这娇少爷长得也好,洗完干干净净,小脸白的发光,又嫩又软,可不叫人垂涎?
对面疤脸壮汉又开始撩骚:“小子,这么浪,怕爷看不到你身子是不是?”
“我看到了,可白!”
“我闻到了,可香!”
“疤脸你个怂货,别只敢说不敢上啊,老子瞧不起你!”
“来来,不如赌一赌,这小嫩兔子,几天能让疤脸得了手?”
四外又开始起哄架秧子。
右边玩扇子的邻居嘲讽技能满点:“都是那玩意儿用不上的,还操心别人怎么用,可笑不可笑?”
左边瘦成竹竿的邻居又开始搓泥丸了:“吵死了!都他娘给老子闭嘴!”
二人怼完别人,齐齐看向叶白汀——
“热水就不必了。”
“米糕,有老子一份! ”
叶白汀:……
行叭,圣人不是云过了,达则兼济天下嘛。
申姜回来时,诏狱十分安静,娇少爷已经洗完澡,换了干净的粗布衣,宣纸铺在膝盖上,左手托着砚台,右手拿着毛笔,在一豆烛光下认真写字,侧影……那张脸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粗布衣裳根本配不上!
算了,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小王八蛋。
他面无表情的踢了踢牢门,晃晃手上的米糕:“活儿都干完了吧?”
叶白汀将写完的纸团了团,顺着牢门缝隙递出来:“这几页问题,对应不同的人,你依次问供,写下回答,不可缺漏。”
申姜接过来顺手打开,脚下一僵,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操!这字可真他娘惊天地泣鬼神,没形没骨,横竖撇捺跟开玩笑似的,像只小肉狗在地上爬,跟他写的有一拼!
再看内容——
更他娘劲爆!
这种问题是可以问的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娇少爷,感兴趣的方向完全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您是要帮忙查案,还是想借机学习房中术?
申姜看向娇少爷的眼神像在看小变态。
小变态……哦不,娇少爷慢条斯理,认认真真的比划着,将米糕分成三份,大小一致,嗯,有块还是稍稍大了点,留给自己……
两块小的,一边递给左边邻居,一边递给右边邻居。
从头到尾眉眼平直,严肃且淡定,仿佛那纸上的东西不是他写的一样。
8、祖宗,球球了!
申姜对小纸条上的问题是存在质疑的,实在看不出来,别人床上那点子事是能破案还是能找到东西,可娇少爷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跟着走不一定很快吃到肉,反着来一定马上倒霉。
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立刻跑腿去查!
一个只动动嘴皮子,支使着他要这要那,破不了案是你自己懒动的慢,关他蹲诏狱的娇少爷什么事;一个位高权重令行禁止,不怎么说话,说话也不解释,动手就是要人命,为什么被杀你自己反思反思,能力不够还非要挤到前头被领导记住,你不死谁死?
申姜感觉吃了满肚子黄连,有苦说不出,想象中的升官发财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好在案子相关人混了个脸熟,他叫手下一个个召集到梁宅,顺便按娇少爷要求,重新勘察一遍现场,并简单绘制下来,标明重点。
完事回去喝口茶,下头回话都到了,先问哪个?
“先问——”
申姜看看手上纸团,娇少爷没吩咐啊!算了,抓个阄吧。
闭上眼睛把纸团往桌上一扔,随便抓了一个,打开——哟,刺激!就你了,谁叫你倒霉呢!
“叫安荷进来。”
安荷是死者小妾,个子偏高,人很瘦,倒是腰细腿长了,就是胸有点平,身材也就没那么婀娜,五官还可以,中庭偏长,十八九岁的年纪,不会显老相,却一定不甜媚可人,要不是低眉顺眼颇有些温柔气质,实在让人想不到梁维为什么会纳她,是青楼女子不够娇,还是小家碧玉不够软?
申姜照叶白汀要求,把对方特点刷刷刷写在纸上,想想后院几个小妾都是这类型,顺便也写了一笔,心叹人有千样,不知这位小梁大人口味怎么就这么独特,身上没几两肉的婆娘,抱起来舒服?
“总旗大人……妾身之前该说的都说了,万万不敢隐瞒……”锦衣卫声名在外,安荷脸有点白。
“今儿个问你点不一样的,”申姜大马金刀坐在案前,很能唬人,“你说当夜和往常一样,家主没叫人吩咐后院,就是不需要女人伺候,后院到点关门下匙,没人敢走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第天管家说出事了不准走动,你们才知道这件事,这宅子规矩够严啊——说不准动,就一个都不敢动?”
“这……您要有此怀疑,妾身不敢打包票,可之前因犯了禁被打死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安荷抖了抖,“想在这家里好好活着,老爷的规矩,一丁点都不能违抗的。”
申姜完成过度,像模像样的问纸上问题:“梁维多久叫你们伺候一次?谁伺候的最多?”
安荷垂了头:“家主不重欲,后院换的勤只是贪新鲜,不是好这个,十天半月里,最多一两回,这半年里,妾身……被叫的最多。”
“我看后院小姑娘不少,为何偏你受宠?”
“这……大概是妾身乖顺,从不多话。”
“他喜欢你怎么伺候?好哪种姿势,手劲大不大,来的快不快?”
“这……”安荷瞬间红了脸,不知道这问题是开玩笑,还是在真问,更不知该不该说,怎么说。
申姜一拍桌子:“讲!”
安荷抖了一下:“老爷爱背……背后的姿势,不怎么怜惜人,手劲很大,会痛,过程中妾身最好不要说话,不要动,否则日后被厌弃赶出去事小,当下一定会被惩罚,倘若……被用了工具,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
申姜手拿手笔,刷刷刷把答案写在纸上,继续跟着问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亲热方式,拥抱,还是亲吻?”
“老爷……从来不会抱我们,也不会亲,过程中也不亲。”
“哪里都不亲?”
“也不是……特别兴奋,不能自持的时候,老爷会亲吻我们的眼睛,但是得蒙上烟松纱。”
“事干完,从不留任何一个人过夜?”
“从不。”
“他有没有外室?特别喜欢的姑娘?”
“大人说笑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娶进门不就是了?老爷本事大,除非看上的是公主,官家小姐想娶一定能娶来,外室就更不可能了。”
“缘何如此笃定?”
“老爷好饮酒,可公务繁忙,能放心醉饮的机会不算多,他每次前一天酒醉,后一天必叫我们伺候,过程中也会饮酒助兴,没有酒,似乎兴头起不来,酒与茶不同,老爷若在外头饮了酒,妾身等必能闻出来……”
申姜照着纸上问题,一个一个问,一条一条写,问的很仔细,记录的也很完整,连语气词都没漏。
问完这一个,叫了管家李伯:“夜里家主身边没人伺候,你们这些人挺会偷奸耍滑啊。”
李伯眉心习惯性紧皱,一脸苦相:“大人可误会了,不是咱们不想伺候,是自打那小楼建成,家主过去都是独来独往,不让人跟,连从主院过去的小门都要锁上,和小楼挨着的角门也不让放人。”
申姜笔尖顿了顿:“也就是说,这小楼和外头街巷是连着的?中间有人进来你们也不知道?”
哔嘀阁
李伯:“话虽这么说,但更深露重的,谁大晚上串门?角门虽不放门房,到点也是会闩上的,墙高院深,外人等闲也进不来。”
“最近家里常遭贼?”
“是……老爷出了事,大家也害怕麻烦上身,门房田大壮心最黑,跑得最快,顺走的银子最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你想清楚,这遭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梁维死后,还是他在的时候,家里就开始遭贼了?”
“这……穷人乍富,无有族人帮衬,家中难免被贼人惦记……”
“梁维生前同谁要好?同僚朋友可有串门?同龄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老爷性子独,不爱交朋友,外头打交道的倒是多,什么年龄都有,到家里来的……有个同僚叫鲁鹏池的,关系算得尚可,只是这鲁鹏池年长了老爷六七岁,家中父母妻小,诸事琐碎,闲暇并不多,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也没来了,应该是闹了点矛盾……”
“那你不帮你家家主走走人情,送点礼把关系圆回来?”
“这个……让大人笑话了,小人虽是管家,府里的事也不是能说了算的,所有库房钥匙,连同家中账册,都是老爷自己保管的……”
……
申姜一条条记录,写完一张再一张纸,事无巨细,所有人问完,发现自己脖子都僵了,破案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就这么折腾一通,又快子时了!
他可是只有三天啊!
饭都顾不上吃,他拔腿就回了北镇抚司,进门前正好遇到指挥使出门,仇疑青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势凌厉,身影昂藏,一看那眼底杀气,就是出去杀人的!
他吓的立刻往后蹿,头背紧紧靠墙,一眼都不敢看。
等马跑远了,再没动静,他探头出来,仇疑青身边常用的副将正按着绣春刀等他。
申姜:……
副将郑英长得不如主子好看,冰冷气场却沾染的很像:“申总旗,你只有两日了。”
申姜赶紧行礼:“多谢副将提醒,为指挥使分忧,属下谨记在心,断不敢忘!”
他火急火燎的跑进诏狱,将问供记录一股脑的塞给叶白汀:“快,现在看!”
叶白汀平时说话慢吞吞,吃饭慢吞吞,走两步都要扶下墙,很不成样子,可对工作态度一向端正,迅速接过来看,一句废话都没有。
起初纸翻的还挺快,后来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严肃。
申姜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迷药,这娇少爷说话,他总忍不住想怼,不说话,他心里更慌,这是解不出来了么?那什么一二三的提示呢?那笃定霜降死亡时间的气势呢?你来啊,老子顶的住!
叶白汀:“你走吧。”
申姜:……
你说的是什么狗话!什么叫我走,我走了,案子怎么办!两天啊,可只有两天时间了!
叶白汀蹙眉看他:“申总旗不去吃饭?不饿么?”
跑腿一天,灌了一肚子茶水,换谁谁不饿,可饭能比命要紧么!
“工作第一!”申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饿什么饿,老子不想吃饭!”
叶白汀‘哦’了一声:“那我饿了。”
申姜:……
你不会又要坐地起价,要这要那吧!
“申总旗想什么呢?”叶白汀把写满供言的纸分成几份,摆到自己面前,“一下子这么多信息,我总得思考整理吧?”
“那要多久?”
“你明天中午过来吧。”
申姜就急了:“少爷!祖宗!您可快着点,刚刚在外头我就被催了!咱们只剩两天半了! ”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你把我之前的话告诉他没?”
申姜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提醒他时间的是副将郑英又不是指挥使本人,他给忘了。
“那不就结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纸张,“若是晚了,这句话就能保你一命。”
申姜眼泪差点出来:“可我要的是升官发财,不是保命啊!”
想想指挥使大人的作风,他就心肝颤,那就是个工作狂,凡事以身作则,自己都能给自己上刑的主,在他面前哪有通融一说,真过了日期,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叶白汀:“你再废话,我可能要思考到明天晚上了。”
申姜:……
9、烟松纱蒙起的眼睛
叶白汀不是故意卖关子,是真的要思考。
他修法医和心理学,双学位毕业,最初工作的单位地方小人少,案子大家一起破,群策群力,想到什么方向一起分享讨论,不需要藏着掖着,案子没有明确指向时,没哪个灵感捕捉是多余的,信息量越多,越大,越能抽丝剥茧,追根溯源。
后来独当一面,思维方式也锻炼出来了,法医看尸体表现,事实就是结论,破案却不一定,聪明的凶手很懂得利用时间差视觉差等等做手脚,眼前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需得将视野放大,看到更多,结合更多,对比更多。
供言里看的出来,死者梁维性子独,规矩严,底线明确,要求有绝对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允许,也不能忍受被他人踏入;他爱财,有野心,却不是吝啬鬼,舍不得花钱,他养着很多人,自己管库房钥匙和账本,应该是想知道自己的钱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他要的是掌控感;正如一定不会展现在人前的私密癖好,他喜欢后入,少互动和亲密感,有轻微暴力倾向,这也是掌控感的另一个微妙体现,每次必须得饮酒助兴……酒是必要的,让他兴奋起来的办法?他在这方面有障碍?
那么,酒这个爱好,真的是爱好吗?
所有人都有爱好,都有向往,钱权酒本身并不能让人开心,让人满意的,是它们带来的东西,人们要的是快乐,适当愉悦的情绪体验,才会让生命过程不至于无趣,死者连房|事都需要酒助兴,会真的喜欢酒吗?
未必。当一样东西成了必要,必须的存在,而不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快乐也就不那么纯粹了……他真正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死者看起来活得很远,没什么烟火气,每天忙碌工作,像个假人,机械的干着‘应该’的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为什么不渴望与人产生羁绊?
人是群居动物,基因里写着‘需要社会关系’几个大字,不同的只是量的多少,再宅再社恐的人,也会渴望一份稳定的关系,来自父母朋友还是爱人,总得有一个,哪怕一个就够,他为什么不想?还是……
指尖滑过宣纸,落在某行字上,叶白汀眼神闪了闪。
还是……已经有了,只是藏起来了?
从看到尸体表现他就觉得不对,死者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看重的人,他很珍惜这个人,下意识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和小妾床事特别激动时,会亲吻她用烟松纱蒙起来的眼睛……
他在幻想!幻想中亲吻的,怀中亲密的这个人不是后院养着的小妾,而是另一个,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很特别,或者传达出来的情绪对他很重要,比如很漂亮,很温柔,很包容……不去找正主,选择这种代偿,这个正主,他可能求不到。
烟松纱在这里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为什么一定是烟松纱,而不是什么别的纱?
叶白汀迅速翻着口供,从布行掌柜那一打里寻找这三个字……找到了!
烟松纱是死者自己做出来的布!死者对制布染色颇有天分,名下布行开的红火,根基就是这份底气,店里很多布都是他亲自做出的方子,烟松纱是最特别一种,别的布或贵或便宜,不一而足,烟松纱不但价贵,娇气,还难得,除了原料稀缺,染色的草也难寻,成布做出来是淡淡的青,比天色浅,比水色润,如烟如雾,薄如蝉翼,触之如肤,制作方法很神秘,死者一直亲力亲为,耗个一年半载做好了,也大多自己留着,心情很好时,才会往外卖个一匹半匹。
喜欢到藏起来也不能伤害半分的人,贵又难制也不愿假手他人的布……
还有小楼,角门,这个一到夜里就被封闭出来的单独空间,必有存在的价值,心尖上的人死者要不到,未必见不到,他这么聪明,这么努力,权钱酒不缺,为的是什么?
叶白汀大胆猜测,死者与这个人并非没有交际,可能早就是熟人,只是一直藏得很严实,没被别人知道。
那这小楼的作用可太大了,可以不为人知的和某人私会,也可以把白天不方便的,与别人的会面安排在这里……他的秘密,不止一个。
笔趣阁
就死者本身来说,六品督粮运转史,在京城官不算大,也不是无足轻重,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足以威胁性命?粮米,布行……死者能接触到的东西有限,称得上重要的,似乎只有秘方,或者账本类似的东西。
做东西的秘方,锦衣卫大抵不会关注,所以应该是类似账本的东西?如果能威胁到别人的性命,当然也就能把死者置于危险之中,东西在他手里,就是危险。
死者多疑,谨慎,对谁都不放心,不信任,保命的东西会放在哪里?他在哪里呆的最多,哪里最能给他安全感?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还是自己身边?
死者最多停留的地方,口供上显示,并不是小楼,而是前院书房。
书房太显眼,若他真选择把东西放在这里,一定会有一个特殊的隐藏之法,密道暗格机关或其它,一定是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摆在你面前,但你一定会忽略的方法……
叶白汀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沉,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他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康健,还费了那么多心神观察算计,验尸都是强撑着精神,热米粥再养人也不是药,有个过程,再加热水澡本就解乏……
深度睡眠是对病弱身体最好的抚慰,在这诏狱,想睡个好觉实在太难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意识再度慢慢转回来时,叶白汀听到左右邻居又在吵架,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左边邻居脾气直又暴躁:“你快点叫醒他,热粥再不吃要凉了!”
右边邻居慢条斯理,一听节奏就是在摇扇子:“你怎不叫?”
左边邻居:“那不是怕他万一生气了,粥不分给我么!”
右边邻居:“ 我叫,他就不生气了?”
叶白汀:……
一睁眼就看到吃的,体验竟然还不错。
“什么时辰了?”他嗓子仍然有点哑,说话也快不了。
右边邻居抢答:“早先老鼠就没那么多了,肯定是白天,上午!”
叶白汀:“到中午了?”
左边邻居沉默片刻:“……这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挑衅我么!
右边邻居刷一声打开扇子:“方才有狱卒商量换班了就去一梦楼吃酒,该是未至午时,不过也快了。”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荣光,他长长一叹,颇为回味,“一梦楼啊,好久没去了,那里的老板娘粉面桃花,丰腴妩媚,着烟绯霓裳裙最美不过……”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诏狱也不是没有女囚,你有本事,过去看啊。”
“你懂什么,女人的美在那柔肤润脂,触手嫩滑,女囚一个个又瘦又枯的,看她们还不如看男人,比如咱们这位小友——”右边邻居摇着扇子,看叶白汀,“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清荏孤净,何等美哉!”
叶白汀眼瞳一震,伸向热粥的手猛然顿住:“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了?
右边邻居摇扇子的手顿住:“小友不要过分自傲,美而不自知这种事太打击别人,请你务必早就知道啊。”
叶白汀大力拍门,引来狱卒:“我要见申姜!”
左边邻居看着地上将要放凉的粥:“你倒是先分粥啊……”你不吃我还馋呢!
右边邻居目光也没离得了粥,一脸要诉不诉的叹怨。
左边邻居目露凶光:“都是你!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他能知道啥!闭嘴!不许念诗了,再念老子打断你的腿!”
右边邻居:……
虽说……可诗文有什么错呢?美人也没错啊。
10、犯我北镇抚司者,死!
申姜来的很快。
他其实到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没过来,时辰还没到嘛,怕被怼,万一娇少爷看见他就心烦,说想不出来,还需要时间怎么办?
叫人去看了好几回,娇少爷还在睡,还在睡……是要一睡不醒么!他急的不行,最后想了这么个招,叫人把热粥送了过去。热粥馋人,就算娇少爷不醒,别人总会起哄架秧子喊一喊吧!果然那边很快有了动静……
不愧是我!
申姜风一样跑到叶白汀的牢门前:“有结果了?”
叶白汀:“凶手是个男人。”
申姜心说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触到的命案凶手八成是男人……不对,等等!
“你……之前说,死者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和心上人约了酒,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喉头抖动,满脸震惊,“死者喜欢的,是个男人?”
叶白汀面色平静:“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对方表情太过平淡,申姜很快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见过断袖分桃的。”
叶白汀:“此人藏得很深,口供上看不出来,但死者极度热爱布匹,可能会以此示爱。”
申姜:“啊?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爱好?”叶白汀将有关烟松纱的口供指给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造价高昂,原料不易得,用时长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着赚到的钱有限,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死者还不用来扬名,每年制那么一点,全放在自己私库,宁愿坏了也不往外卖,处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来,死者图什么?”
申姜更迷惑了:“对啊,他图什么?”
叶白汀:……
“你长脑子,只是为了拱食?”
“瞧这话说的,拱食那得用嘴——”申姜一顿,“你骂老子?”
叶白汀微笑:“怎会,我只是在提醒申总旗——死者藏的,是布,还是人?”他尾音幽幽,意味深长,“□□时用烟松纱蒙起的眼睛,他希望是谁呢?”
申姜眼瞳一震:“你的意思是——”
叶白汀:“死者会以布示爱,或做成衣服,布料样式一定很特别,有死者专属的记号,别人求而不得的烟松纱,这个人手里一定有很多——找到他,你的案子就能破了。”
申姜:!
这么快就能立功了么?幸福来的好突然!
叶白汀:“死者行为路线没有太多突兀的地方,也不会经常性消失一小段时间,这个人一定有与他交叉的社会行为,很可能就是熟人,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这个人藏得很深,找起来并不轻松,但死者示爱动作非常隐晦,照两人关系猜想,对方很可能不知道,或者不在意——抓住布匹线索,结合其它,难度会小很多。”
申姜听的很认真,虽然他不知道娇少爷是怎么做到短短一夜想到这么多的,怎么会这么牛逼,但不要怀疑,跟着干就就完事了!
叶白汀:“另外——”
申姜:“您说!”
“之前没注意,”叶白汀指着画的很粗糙的犯罪现场一角,不大的三足小几,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书,“烟松纱给了我足够的灵感,申总旗画技不算出圣入神,难得细致精准,而破案一事,最重要的就是细节——”
申姜知道自己狗爪子怎么样,被夸了很惊喜,可他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灵感。
叶白汀便直接问:“桌上这本书,两行字之间的空隙是不是有些大?”
申姜:“没错!我当时认真看过现场,那是一本讲说如何染布的书,有图有画,字体本来就不小,两行字之间的空隙也很大!”
叶白汀:“那书应该是是誊抄本?”
“纸墨多金贵,正规制版书籍哪可能这么大字,行这么空,”申姜十分肯定,“那就是一本手抄自订的,故意写的字那么大,行那么空,一定是因为死者好酒,经常喝醉嘛,眼花,得弄的更容易辨认。”
“是么?我倒不这么觉得……”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微微倾身,放低声线:“指挥使的三日之期……总旗多想想布料的特殊性,东西或许就着落在这里。”
……
申姜再次走到案发现场,还是没参透娇少爷的话,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好几趟,每一处都仔细看过,包括书房的书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再次站定在书架前,皱着眉,抱着胳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书架推倒——
‘哗啦——’
书掉了一地,不见任何暗格或机关。
他仔细的翻检房间四周,无所得;把所有与布相关的书籍找出来翻看,无所得;把所有空行过大的书籍挑出来,仍然无所得。
他差点暴躁的翻桌子,娇少爷是不是遛他玩!这里有毛线的东西!
就在他想回去找人算账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轻响——有人!
还没反应过来去看看还是不动声色的时候,一排银针暗器已经射了进来,他即刻凝气沉腰,用足野狗逃命的力气,才堪堪躲过!
想躲,暗器一排接一排,想往外冲,窗外脚步声重重,根本不是躲得了的!
日你娘!没说查案会有生命危险啊!这哪是什么小贼,这是来了一个团吧!
申姜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喘的粗气连连,一脑袋全是汗,心说不会交代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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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一支羽箭破空,携风雷之势,‘哆’一声插在了门板上,白色尾羽颤动,箭身血色滴落,是锦衣卫所专用的箭矢!
申姜得以喘息,狼狈的翻滚在地,一个狗吃屎摔在门边,抬头,看到了指挥使仇疑青——
“犯我北镇抚司者,死!”
只见仇疑青拎着一个人飞跃而来,身如蛟龙,势若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绣春刀起,和院中黑衣人战在一处!
那人被他抛开又拎住,在空中大叫连连,他却听不到一般,全无所动,在十数黑衣人包围下,不仅没让自己和这人受半点伤,还解了申姜这边的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游刃有余。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快,申姜甚至没看清楚仇疑青的招数。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有些人生而不同,绣春刀在这人手里才是锦衣卫的刀,绣锦身贵,飞鱼藏锋,鸾带游蟒,一刀即出,众兵息敛,我过之处,尽皆俯首!
血腥味在小院里散开,一具具尸体摔出沉闷的落地声。
“刷——”
绣春刀在身前斜斜划下剑花,血水顺着刀尖滴下,仇疑青山峦迭起般的侧颜映在刀锋之上,狭长眼角冷冽如霜:“ 废物。”
地上一堆尸体,被他拎了又扔的人白着脸撑着墙吐,趴在地上的申姜还没起来……
一时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个废物是在骂别人,还是挑剔他们?
黑衣人全是死士,被杀的死透了,重伤的自己磕了齿边毒药死的更透,仇疑青收起绣春刀,睨眼看向申姜:“你缘何来此?缘何祸乱书房?”
这酷冷无情,全然没一丝温度的神色,申姜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被保护了?指挥使要保护的真的是他么,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您不先关心这位撑墙吐,出气比进气多的老头吗?他可是您拎起来的!
仇疑青:“嗯?”
这个眼神更锋利更冷冽,申姜哪敢再呆,一咕噜爬起来:“叶——”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扑通跪下去,惨绿着脸解释的苍白,“这……属下口头习惯不好,求指挥使责罚!”
仇疑青指尖按着绣春刀,似乎压抑的很费劲:“讲。”
申姜不敢再言其它,迅速把话说了:“就我,属下自己,查案有巨大发现,死者真正的爱好根本不是酒,是制布,研制‘烟松纱’,很可能是求而不得的代偿……”
他把叶白汀的话事无巨细的,说给仇疑青。
“你说——制布之事很关键?”
“是!此案种种,或许全都着落在这里!”
叶白汀提示方向精准,申姜想不明白,仇疑青却只顿了一瞬,就走进房间,选择性的捡起了几本书,翻开书页,又是看,又是捏,又是轻揉,片刻之后,吩咐:“去寻些芷叶草来。”
申姜赶紧动。
好在副将郑英带着手下到了,大家一起,东西准备的很快。
仇疑青接过芷芳草,去其茎叶,只取根部,指尖重捻,浅绿汁液溢出,往书页上空隙过大的字行间一抹——
之前空白的地方,竟然显现了字!
卧槽卧槽——
申姜捂嘴,秘密还真的是在这里,有人名有数字,看起来还真是什么神秘账册!娇少爷牛逼!他不用被军杖打死了!
仇疑青掏出雪帕擦了手,一个眼神,副将郑英已经带着人整理地上书本,但凡空行比较大的都不漏过。
“你怎知道书页有问题?”
申姜也很想问您怎么知道的?怎么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明白了,我可是翻了很久都没……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不回答,想着这是个大功劳,娇少爷又是个犯人,转了转眼珠:“其实……属下看尸有点心得,对犯罪现场观察的也细密……”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低,无它,指挥使的眼神太吓人了,锋利的像刀尖刮骨,像能看透人心,知道别人在说谎似的。
“……如此这些,方得出这个推论。”可话已经开了头,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仇疑青:“不错,有功。”
申姜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蒙过去了!
仇疑青:“限你三日,两日便有进展,想来仍有余力,外边扶墙吐的是刑部仵作,掌理停尸房,昌弘武的尸体将转入北镇抚司,你既懂看尸,此事便交于你。”
申姜:……
草!立了功不是应该有赏么?赏在哪里?为什么来的是更多的工作!
他就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刚刚怎么就失心疯了说会验尸?娇少爷心机又邪性,忘了不能惹了?还敢冒他的功!
他臊眉耷眼出来,瞪了老头一眼:“走吧?”
老头:……
你们锦衣卫都是疯子吧!抢尸体抢的这么勤,案子这么多办得过来么!老子都快蹬腿儿了没看到?催什么催!
郑英盯着人处理完书本,过来回话并提醒仇疑青:“昌弘武一案,已送信回北镇抚司,司里仵作应已经准备好,等着验尸,突然转手——”
仇疑青:“我有说不让仵作房看了?”
郑英垂头:“……是。”
明白了,机会平等,上面要的是效率和结果,官场如战场,能站到前头的,一定是更聪明,更有能力的人。
申姜不知道这是个坑,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头交接死者尸体,布松良这边准备好工具,先一步听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尸体交给申姜检验?他懂个屁!”
布松良看着诏狱的门,笑容阴森:“可真是没想到,姓申的还能舔到头儿面前,也不怕肉骨头太大,烫断了舌头!”
“可上边的话已经下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少不得交交手了。”
11、验尸打赌
布松良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
诏狱这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没谁愿意来,他到这里,不是为了天天在臭烘烘的停尸房验尸的,他得往上走。有卫所千户的关系,这事本不算难,哪怕是贱籍仵作,他也能混成最成功的那一个,可自打新指挥使上位,这条路突然停滞,再没动静,恐怕就要断了。
新案死者昌弘武是工部尚书昌弘文的弟弟,指挥使抢回来,亲自盯的案子,关系重大,他得让指挥使看到他的能力……不就是对付申姜?他可太有办法了。
申姜在外头跑一趟,各交接手续流程走好,秋高气爽的九月,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带着手下回来,刚要去诏狱找娇少爷,就被拦住了。
布松良?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见对方眼睛一个劲往后面抬着的尸体上瞟,那是又愤又恨又嫉妒,申姜可太明白了,这是馋尸体……呸,馋这差事呢!
他假惺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哟,咱们屁股比狗熊还沉的布先生,今儿怎么乐意走动了?可惜,别说你亲自出门迎老子,就是亲手烧水给老子洗脚,这案子也是老子的,跟你没关系!”
布松良眯眼:“你身后木板上抬的,不是尸体?尸体不放在我仵作房,准备放哪儿?”
申姜脸沉下来:“这可是指挥使亲口下的令。”
“令不令的,你诏狱有停尸房?还不是得放在仵作这边?”布松良掸掸衣角,十分淡定,“我可提醒申总旗,入案尸身保存不好,会加速腐坏,日后绿斑,胀气,腐臭,甚至肚子炸开崩你一脸都有可能,恶心不恶心的,都是小事,申总旗见多识广,不介意,可如若到那时候案子还没破呢?指挥使要拿尸检结果,又从哪儿给?尸体都烂完了,怎么看?谁看?凭你牢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娇少爷么”
申姜嗤了一声:“少在老子跟前装蒜,你我谁不知道谁?旁的时候也就算了,这风口浪尖上的东西都敢抢,不怕指挥使的杖刑?”
布松良轻描淡写,一点不怕:“要告状是吧?行,你去告,正好我也跟指挥使反应反应,申总旗这看尸本事——怎么来的。”
“你敢!”这狗比太阴了,竟然想把娇少爷抖出去!申姜眼珠一转,冷笑,“申某不才,有些事也没想瞒,倒是布先生才能卓绝,梁维案的尸检结果一条比一条偏,全错,至今还在格目录上挂着的,你觉得能扣得下来?”
就你能威胁别人,别人威胁不了你了?
布松良眼底阴阴:“反正都讨不了好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升官发财!”
“你疯了!”
“不过是讨生活,各有各的难处,”布松良微倾身,压低声线,“我也不想为难申总旗,只要你愿意退一步,卖我个情面,尸体给我看看,咱们这篇就算翻过去,以往恩怨再也不提,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申姜:“你想验尸立功?凭真本事?”
布松良冷笑:“你还真以为那不知哪蹦出来的娇少爷——能赢得了我?”
申姜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心说你知道屁!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娇少爷蒙上眼睛都比你强!
经过前事,他对叶白汀无比自信,更不怕比试,他要的是升官发财,跟这狗比在这僵持不是事,真闹到头儿那里,头儿烦了,再两个一块发落,他得证明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不然以后怎么做上官?
“行啊,咱们就各自凭本事,各自检验,支持破案,互不打扰,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谁敢反悔,背后耍小心思谁就是狗!姓布的,敢不敢同我签文书!”
“有何不敢!”
两人情绪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立刻让下面人拿来笔墨,立了契书!
布松良看向盖着白布的尸体,目光微闪:“申总旗一路奔波辛苦,便由在下先来吧。”
申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别说老子不让着你,一个时辰后,我带人来验尸!”
布松良:“落子无悔,申总旗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般下作。”
尸身很快送进仵作房,布松良迫不及待净手,开始验看。
他是真的自信,这一行干了十数年,内心是存在骄傲的,怎么会连个外行娇少爷都比不过?那小子之前不过是运气,身量都没长成,才活了几个年头,看过几具尸?只要自己认真点,只要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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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尸布掀开,尸体身上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味道扑面而来。
布松良退开一步,闭了闭眼睛,再厌恶再嫌弃,也没让别人帮忙,袖子挽起,亲手触碰死者。
本案死者发现的及时,不需要确定死亡时间,找出死因是关键,死者尸斑颜色鲜红,两颊,嘴唇,前胸尤为明显,神态说不上安详,笑容确是明显的……他死时应该没那么痛苦?
布松良看了看随尸而来的简单口供,眼睛越来越亮,这回他一定错不了,这是个意外!绝对是意外!
这种结果显然谁先看谁有功,后头跟着说的只能算附和,这回看那长没齐的娇少爷怎么搞,这么明显,有本事你再搞个他杀出来!
……
另一边,申姜走进诏狱,找到娇少爷的牢房,幽幽叹了口气,心累,不想说话。
叶白汀看了他两眼,声音慢吞吞:“你接了新差事。”
申姜挑眉:“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这事有点麻烦,但也是个机会,你必须得争取——指挥使派给你的活儿?”
申姜:?
你怎么又知道!
“此事与我有关。”叶白汀盯着申姜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你今日,找到梁维藏的东西了?”
申姜:……
你怕不是个妖精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白汀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善良的,一点都不毒舌:“你这幽怨的和人吵了一架心累的表情,但凡对你有点熟悉,都能看出来,一定有麻烦事,且就在眼前,不过问题不大,你的表现像是习惯了,应付的来,近来与你颇为敌对,频繁接触的,能有几个?遇到这个麻烦不去找别人,直接来找我,指向性不要太明显,与布松良相关——他是仵作,你们的工作交叉只能是验尸相关,显而易见,北镇抚司来了新尸体,新案子。”
“你只是总旗,有新案子不会第一时间知会你,新尸体也直接转去仵作房,跟你没关系,你沾身,一定是因为领导命令——不是你的事,领导却命令你,自然是你的行为被注意到了,你立了功,入了领导的眼,领导看好你,遂再次委以重任。”
叶白汀唇角笑容玩味,颇有几分戏谑:“申总旗‘长于验尸’一事,被领导发现了?”
“什么我长于验尸,明明就是你……”
申姜心虚的很,敢怒不敢言,怎么娇少爷连这出都猜到了!
“你说的都对……就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囫囵着话把经过讲了一遍,不敢说太细,省得自己再暴露了,这位主多智近妖,以后还是别打打他的主意了,他不打自己主意就不错了……
指挥使也是,有点不对劲啊,他说他就信了,还直接把案子给过来?怎么感觉有点刻意,仇疑青要真那么傻白甜,别人说什么都信,能走到这个位置?
他好像知道他能行,不……不会是知道他背后有个人能行吧!
可也不可能啊,指挥使满打满算也没上任多久,除了最开始那几天,最近十几日才来过诏狱一次,还正好撞到了他和娇少爷说话,当时场面他记得很清楚,别说认识娇少爷了,指挥神那眼神都不带一丝偏的,根本就没看到娇少爷,不留意,不关注!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申姜很想到大人物面前磕头,真要有什么事,你们聪明人厮杀好不好,别带上无辜总旗啊!简单点,能不能做事的方法简单点!
一个指挥使,一个娇少爷,哪个都不好惹,他还是……乖乖听话,认真跑腿好了,已经努力这么久,升官发财必须要被安排上!
叶白汀不知道对方眼珠子转啊转,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不重要:“走吧,去验尸。”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正在等时间么!”申姜翻了个白眼,将刚刚门口的事说一遍,“生死状都立了,愿赌服输,姓布的敢拖老子时间,老子搞死他!”
“这样啊……”
叶白汀倒也不介意,早点晚点他都行,不耽误案子就可以,现在么,闲着也是闲着——
“取文房四宝与我。”
“啊?”申姜眼睛登时睁圆,不是吧祖宗,这种时候,你要搞什么鬼画符?想用那一笔小狗字吓老子?
“拿不拿?”
“……拿。”
申姜不想被怼,很快去拿了纸笔过来,递给叶白汀,发现他还真是在画鬼画符……
没字,就是图,一笔一笔,像小刀,像暗器,又像是拿来玩的小玩意儿,全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12、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申姜在外边溜达一会儿,喝了盏茶,再回来,娇少爷的鬼画符已经画好了。
这回能看出形状,有刃的,有钩的,有扁平头的,大大小小,花样很多,大部分手柄长锋刃短,感觉像是干什么的工具,不是拿来玩耍的小玩意儿。
“这什么东西?”
“解剖工具。”叶白汀将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申姜吓一跳,捧着纸的手有点僵:“剖尸的?”
叶白汀看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我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拿稳了,去外头打一套。”
申姜吞了口口水:“不是我不让……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在咱们诏狱,也有点过,你这‘最擅长的本事’,恐怕用不了。”
叶白汀:“你先做着,会有机会。”
申姜没说话。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申总旗可别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你不做,回头我要用的时候没有,耽误了领导正事,可能不是杖刑那么简单了。”
申姜心头一凛,算了,每回跟娇少爷作对就没有过好结果:“行行行,我做,做成了吧?但这东西不能给你,真要用得着,我自给你提来。”
正说着话,手下牛大勇过来报信:“老大,那边姓布的完事了!”
申姜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少爷,咱们走吧?”
外面停尸台已准备好,该撤的人都撤了,很安静,走路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白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去梁家找东西时遇到了危险,指挥使仇疑青也去了,还救了你?”
申姜点头:“别看咱们这行挺抖威风,危险起来也是真危险,随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类似这种杀机时不时就会遇到,指挥使虽冷脸冷心,不尽人情,这点倒没的挑,护短,那武功,啧啧,龙腾在天天衣无缝——”
“我没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
叶白汀顿住,回头:“他怎么知道,是草汁的问题?”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这我哪知道?许是指挥指学问深?他进屋见书落了一地,断定我在找书,问了一声,我说死者对布料颇感兴趣,精研甚深,此案关键许着落在此——他捡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书页,拿手指捻了捻,摸了摸,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直接发话让找芷叶草,草找来,他不要枝不要叶,就留了根,拿手碾出汁液,往书上一抹,一下子就现字了!你说神不神!”
叶白汀眉心蹙起:“芷叶草……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根粗叶长,一点都不嫩生,看起来有点像姜草的那个。”申姜拿手比划着大小,给娇少爷形容了一下。
叶白汀眉头皱的更深:“姜草……又是什么?”
申姜:……
还真是过甜日子的少爷,不精外物,不理植蔬。
叶白汀沉默片刻:“你去寻些药草图解书来与我。”
申姜:“这种胜负心……没必要吧?”何必要跟指挥使比呢,那位在大家眼里都不算人了……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别人也吃饭,申总旗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找!没有的买!今晚就给您送过来,行了吧!”
申姜下意识拍了下自己下巴,叫你嘴欠,娇少爷温柔一时二刻,你就觉得他不会骂人了?再敢不听,接下来他就是那‘拱食’的,再惹急了,人撂挑子不干,不看尸了,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叶白汀满意了,走到水盆前净手。
他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世界,有很多东西跟他认知的不同,比如植物,而法医验尸面对的一大难题就是毒,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制剂,古代则大半靠毒虫毒草,随便一点方向偏差,就是巨大的失误。
他需要学习。
转过身,集中注意力在前面的停尸台。
“死者尸体保存状态很好,该是有意放在阴凉之地,腐败不严重,不代表是新死,”叶白汀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又握住手臂试灵活性,“角膜高度混浊,尸僵消失,死者死亡五日以上。”
申姜:“这次的死亡时间不需要确定,死者叫昌弘武,九月十七是昌家老太太生辰,当天办了寿宴,昌弘武在家主理庶务,忙了一整日,送走最后一位醉醒的客人已是戌时末,由下人伺候着回了书房,昌弘武表示累的紧,沐浴的热水先候着,等他看会儿书松一松再送来,下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子还没叫,就过来敲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吓的差点踢翻碳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牛大勇悄悄凑过来,嗓子压的低低:“那边姓布的验出的好像是意外,没有凶手。”
申姜笑出了声:“又是意外?他不会只会验这一种结果吧!”
牛大勇挠挠头:“他还嘟嘟囔囔的说了点,咱们的人在外头轮值,离得远,也没听清,不知道到底验了个什么出来……老大,要不要咱们去打听打听?”
“不必,”叶白汀唇角勾起,“我已经知道他验出的是什么结果了。”
申姜:“啊?什么结果?”这么快的么!
叶白汀:“你方才说,下人发现死者死亡,吓得差点踢翻碳盆……这个房间里,当时在烧炭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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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赶紧翻口供及现场记录,口供里的确有这么一句,至于现场情况记录……有一小片被墨点污了,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别的地方并未提及现场放着碳盆,放在哪里。
文字记录存档不该有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眉:“口供里这么说,应当没错。”
“死者尸斑色鲜红,两颊嘴唇尤甚,与碳毒死者表现相仿,”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毒杀人于无形,是冬日最易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类型。”
申姜对碳气伤人不要太熟,每年冬天都会遇上多起,但娇少爷这么说,一定有——“可是?”
“愚蠢。”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么重的苦杏仁味,他把鼻子送给野狗了吗闻不到?”
行,这位少爷眼里,事干的不太行的不是猪就是狗,申姜识趣的接话:“所以不是碳毒?”
叶白汀:“自然不是,这是□□。”
□□因发作快速,效率奇高,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受犯罪分子青睐,大都是化学合成试剂,古代却也不是没有,一些植物的果仁,比如苦杏仁,桃仁,枇杷仁,都含有苦杏仁甙,在特殊的酶或胃酸的作用下会释放出剧毒氢氰酸,植物种类不同,受害者个体应激性不同,毒性效果也会幅度增减。
申姜没听懂,这又是一个和之前‘机械性窒息’一样的新概念:“氰化……什么物?”
叶白汀:“一种来自植物种子的毒素,发作迅速,致死也快,使用起来方便快捷——世间的确有各种意外巧合的存在,却不是每一种都是意外巧合,昌弘武,绝非死于碳毒。”
申姜回过味来,翻开现场记录那一页,眼梢眯起:“姓布的是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不想我们也发现,把有关碳盆的记录污了?”
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蠢货永远都不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站在哪个高度。
“死者好像在笑,这个什么化物,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你看清楚了,这是在笑?”叶白汀轻轻转动死者的头,让申姜看的更清楚。
这……笑得有点吓人啊,太狰狞了!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白汀:“不是所有的嘴角牵动都叫笑,人在痛苦中死去时,面部肌肉走向很难有确切规律,每个人的痛苦和狰狞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他最后留下的是唇角牵动,就觉得死者当时情绪是满足的,幸福的。”
他不知道死者当时是怎样心情,有没有努力想扯开一个笑容,但在那个短短瞬间,他一定是极痛苦的。
叶白汀一边忙,一边问:“死者吃了什么?”
申姜:“吃……什么?”
“□□发作快速,死者一定就在死前,最多一盏茶时间内,吃过东西,”叶白汀盯着申姜手上记录口供的纸页,要不是手上不合适,他都能抢过来看,“他吃了什么?”
申姜赶紧看:“……没有,没人说他死前吃过东西,现场也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盘碗碟筷子之类的东西。”
叶白汀的手顿了一下:“干净?”
“嗯,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酒呢?与酒有关的东西也没有?酽茶?解酒汤?哪怕呕吐物?死者身上酒味很重。”
“当天是老太太寿宴,昌弘武从早应酬到晚,身上有酒味应该正常?房间里没痕迹……估计吐也是吐在外头了?”
“凶手身上没有外伤,毒只能从口入——”叶白汀仔细验看完尸体身上每一处,眸底微芒隐现,“找不到,便是被凶手带走了。”
申姜顿时头疼:“那这玩意儿要么毁,要么藏……有的找了。”
叶白汀将尸体翻回平躺时,碰到了衣襟上挂着的双玉环,个头不大,深青釉色,光滑润泽。玉环背面,靠里缝隙的位置,有一抹极深的紫色。
轻触边缘,渍迹已干涸,力大可蹭去,低头嗅之,有微微的酸甜味。
“你说当日老太太寿宴……”叶白汀指尖轻捻,“食单上可有什么特殊食材,颜色深的?”
申姜找了找,还真有:“他家有个南方姑爷,家中做蚕丝生意,有百亩桑田,九月了仍有桑葚,为了老太太寿宴,专门做了糖渍的送过来,席间被烹成糖水,款待客人。”
桑葚色紫,易染,成熟时吃一顿舌头都能跟着变紫,死者作为待客家主,会沾上这种颜色……似乎很正常?
叶白汀:“颜色染在玉佩,你猜怎样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结果?”
申姜摸着下巴看了看:“推?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白汀:“怎么造成的,并不重要。”
申姜:……
不重要你还让老子猜!
“重要的是这个,”叶白汀指着死者腰带,“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13、我有特殊杀人技巧
衣服被换过了?
申姜凑上前,观察了很久,看不出来。
这次的凶手很小心,叶白汀起初也没看出来:“人死后身体重,不会配合,凶手替换衣服很容易露出马脚,比如扣扣子的角度,打结的方式,以及衣服自身形成的褶皱……本案凶手很聪明,完成的很好。”
“可是?”
“玉环不对。”叶白汀将玉环比在死者腰间,“你看这道紫色痕迹,是不是少了头尾?按照常理,这头尾应该落在何处?”
“在他的衣服上!”
“可现在他的衣服上没有,为何?”
申姜拳砸掌心:“被换了!”
叶白汀颌首,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死者不小心碰了这糖渍桑葚,要么,他觉得脏污不雅,立刻下去换一套,因家中有客,换了衣服,这配饰自然也得更换合适的;要么,他觉得不怎么显眼,看不大出来,继续穿着,断没有只换衣服,不换配饰的道理,我猜——”
“衣服对死者本身来说没什么不对,对凶手就不一样了,可能有暴露危险,没办法,凶手才给他换了。至于这玉环,凶手是过来杀人的,不是过来换衣服的,必须换衣服已经是个意外,他又怎会特别注意更换配饰?而且,死者的死亡地点是书房,书房可能会简单放些主人衣衫,却不会刻意放一堆配饰。”
所以,才有了这不和谐的破绽。
申姜张了张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又是衣服……梁维的案子是,这个也是,他怎么跟衣服这么有缘分?
叶白汀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日子,九月十七,一个死在凌晨,一个死在深夜,申总旗,看来这个日子旺你啊。”
“旺个屁!”申姜骂了句娘,“搞这么巧,这两个案子该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叶白汀拉上覆尸布,给死者盖上:“目前还看不出来。”
申姜不满足:“诶?这就完了?你还没分析提示一二三呢?”
叶白汀没好气:“我倒是想告诉你死者死前吃了什么,你让解剖么?只要把死者的胃切开就行!”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没这规矩。”
叶白汀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水盆边,净手:“再多的,得看犯罪现场和口供,我需要对死者信息了解的足够多,才能有更多的推测方向。”
这事申姜干过,不要太熟:“得,我现在就出去干活,把该画的给你画来,该问的给你问来——你说你要是能出去多好,一边走访着就能把事干了,省得我这一趟一趟的来回跑腿。”
他一边说话一边收拾,招手把牛大勇叫过来:“叫他送你回去,我这忙完了就来跟你回话!”
叶白汀没什么意见,随意的点了点头。
牛大勇更没意见:“是!”
二人越过停尸台,走向更为阴暗的牢道,还没走出几步,碰到一个黄牙狱卒出来,身后带着人犯,看到他们就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姓叶的娇少爷么,还没死呢?”
叶白汀扫了他一眼:“某不才,活得还不错。”
黄牙狱卒啐了一口:“有的人怎么就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案子让你参与,就是让你死的明白,知道么?这种功你也能沾?沾的到么你!”
叶白汀:“既然如此,足下何不安坐看笑话?”
黄牙狱卒看看左右,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你那些小心眼瞒得过别人,姓申的是傻子,随便你算计,可你要爬到别人头上,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这是布松良的人……眼睛早就适应了阴暗环境,他并不怎么费劲的,往远处看了看,就看到了布松良隐在牢柱后的鞋尖。
这个人有莫名其妙的自卑和自傲,瞧不起仵作这一行,验尸连手都不愿意沾,又自认为自己的本事最大,瞧不上同行,自恃甚高,话都不屑和他这个犯人说,活得相当别扭。
他‘哦’了一声:“你可以建议你主子努力变强,给叶某这条路增加点难度。”
别说布松良,黄牙狱卒都怒了:“你真以为仵作是谁都能干的活?”
叶白汀唇角噙着讽刺:“反正连尸体手都不愿意碰,嫌脏的人,肯定是干不了的。”
黄牙狱卒出离愤怒,直接把主子卖了:“你敢瞧不起布先生?知道得罪他是什么下场么?”
叶白汀表情仍然淡淡:“这里是诏狱,锦衣卫杀囚犯还能操作的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别的部门插手进来,要我性命,你猜——只有申总旗会找去算账么?”
看到牢柱边鞋尖动了下,叶白汀修眉微挑:“哦,你可以让别人杀我,不过——要看这人有没有这本事了。”
黄牙狱卒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好大的口气! ”
叶白汀感觉对方神色有些怪异,阴狠中带着得意……
下一刻,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有掌风迅疾而来,带着杀意,从黄牙狱卒身后直直打了过来,这是杀招!
“哈哈哈小兔子,早说了,从了爷,陪爷睡一觉,爷还能护一护你,谁叫你不听话——”
正是对面牢里住着的疤脸壮汉!
“少爷小心——”
牛大勇接老大意思护送娇少爷,别人挡路,他当下就要出头的,都是当差干活的,你牛我能比你更牛,奈何娇少爷嘴快,自己就怼回去了,根本没发挥空间,现在有危险,他当然更当仁不让!
可惜手还没出去,就被娇少爷一脚踹到旁边,整个人贴在墙上:“……啊?”
叶白汀一看疤脸壮汉这掌风就不对,眼也太阴,角度来自暗处,牛大勇根本就没看清,莽撞迎上去很可能会受伤,干脆就自己来了。
他跟着疤脸壮汉伸到面前的手,并没有挡,由着对方抓住自己手腕,跟着劲力过去,手肘快速往后二连击——
脐中神阙——胸口膻中——后颈哑门!
最后侧身一转,单手成掌重重一劈,疤壮汉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现场所有人嘴巴张的老大,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这娇少爷怎么做到的,明明已经被疤脸壮汉得了手,拽进了怀中,怎么后肘往后胡乱怼了两下,手掌成刀切了下人后颈,疤脸壮汉就倒地不起了?
这一动不动的……是死了么?
叶白汀站在原地,皱眉抖了下刚刚被对方蹭过的袖子。
脐中神阙穴,重击肋间神经,中者身体即刻失灵;胸口膻中穴,击之内气立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后颈哑门穴,直击延髓中枢,中招后立刻头晕,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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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可是高危职业,不会点保命本事怎么行?
疤脸壮汉得感谢他,如果刚刚一击落在鸠尾穴,他现在该心脏震动,血滞而亡了。
“人没死,抬出去吧。”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四周,落在一个穿着明显不一样的围观者身上——
他认得这身制服,是刑房的人:“你那皮鞭蘸盐水抽的法子,痛,也不是不能扛,不如试试穴|位,人身穴|位精妙,不同搭配,效果会有不同惊喜。”
众人齐齐退了一步,草,这是哪儿来的小妖怪,娇什么少爷啊娇!谁家娇少爷这样!
叶白汀把人撂倒,事了拂衣去,不染半分尘,转身朝自己的牢房走去。
只是这走路姿势吧……倒不是不雅,而是一步三晃,还得撑着小白手扶一扶墙,像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书生似的,弱柳扶风,一吹就倒,诱人担心的想过去搀一搀。
没人敢过去搀。
这娇少爷没打架前也是这德性,没准就是装的!小狼崽子不批张兔子皮,怎么招猎物来?还是别去了……被拆了骨头吃了怎么办?
奉命护送娇少爷的牛大勇:我草?
被踹那一脚时没稳住,不小心撞了下墙,脑子有点懵,他真的是来保护娇少爷的么?是被娇少爷保护的吧!
我的老天爷……老大这是攀上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脸好看,身手好使,还有脑子有本事,要的还不多,到现在也就要了几碗粥,外加一桶热水!
这通天大路的剧本都写好了啊,还怕什么怕!
牛大勇当即站直身板,头抬的那叫一个高,走路那叫一个狂:“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地上这没死透的,来个人收拾了!躺在这伤不伤眼!”
14、锦衣卫就是这么狂
诏狱不存在给犯人放风一说,只会提审,问讯,偶尔会撞了时间,两个犯人碰到一起,若刚好是那有仇的,打起来,谁厉害谁欺负人,谁不行谁就受着,没天理,没人管。
叶白汀这次,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被他艺高人胆大的躲过了,不但躲过,还反制了,反制的非常帅气。
往回走的路上,他得到了‘街坊邻居’们张扬的口哨声,连绵不绝的掌声。
“小兄弟牛逼!”
“再来一个!杀了疤脸!”
“杀什么杀,小兄弟做的对,现在杀有毛意思,等人回来,先女干后杀才得趣儿!”
……那激动性,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在诏狱,叶白汀还以为自己跨界走了个红毯呢。
右边邻居一下一下,扇柄敲着掌心:“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游似蛟龙,玉面风流,小友好漂亮的身手啊。”
“好说,”叶白汀慢吞吞坐下,“不过子安兄——不,相师爷,你学富五车,夸人夸的这么简单,是不是敷衍了点?”
相子安怔了一下,扇子掉了都没注意:“你怎知我是谁?”
叶白汀垂眼:“我不但知道你叫相子安,是绍兴师爷,还知道你才出师不久,尚未立有建树,就受主家大案牵连,进了这诏狱,委实可惜。 ”
右边牢房沉默很久,相子安没有说话。
他没问叶白汀是怎么知道的,大家邻居,叶白汀怎么勾搭上申姜,怎么一鸣惊人验尸分解一二三,怎么有了米粥热水澡……他再清楚不过,这人能抽丝剥茧,经由各种信息推测出他是谁,也并不奇怪。
叶白汀:“打个赌,相师爷敢么?”
相子安捡起扇子,难得没有笑,表情平静:“赌什么?”
叶白汀头靠近牢栏木头,低声说了一句话。
相子安惊讶:“你好大的口气!”
叶白汀微笑:“只说你敢不敢?”
相子安握着扇柄,也笑了:“有何不敢?便同你赌!”
这边两个人说话,左边邻居不甘寂寞了,嚷出了声:“打赌为什么不叫我?”他瞪向叶白汀,“为什么不说破我的名字?是不是怂了,是不是老子太厉害,你猜不出!”
相子安翻了个白眼:“你可得了吧,大盗秦艽,孤僻成性,来无影去无踪,专做夜里的买卖,可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这么不巧偷到了李大人家,李大人也不巧的很,那晚正好被锦衣卫抄了家,你这梁上君子说不清道不明,可不就被当成从犯进了诏狱?就这点英雄史,还用得着人留意分析?”
秦艽:……
叶白汀:“谁人都有运气不济的时候,秦兄节哀顺变。”
秦艽:……你也知道?
“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道这群锦衣卫都是属夜猫子的,越晚上越精神,别人当差下了衙回家睡媳妇,他们锦衣卫没媳妇,全他娘晚上加班干活,我偷个东西容易么?”他不甘心,也不服气,“这官差怎么能跟贼撞呢?他们不地道!活该讨不到媳妇!”
……
夕阳余晖柔婉,似能温柔万物,连一向肃穆井然的刑部官署都活泼了几分。
“今晚去一梦楼吃酒?”
“去不了,一梦楼太贵,这月底了,囊中空空啊。”
“还是王兄好啊,我身边当差长随说在街上看到你家马车了,下来个内院的婆子,沽了酒,嫂子定是在家等着你呢!”
正值散衙时刻,人们脸上笑容舒缓,收拾文书的动作轻快,聊天寒暄间都带着愉悦。
有人路过偏厅,见新上任不久的右侍郞贺一鸣坐的端端正正,案上摆了一堆文书,手里的毛笔也未曾放下,立刻放轻了脚步,暗自犹豫,是打个招呼问声好再走呢,还是表表忠心,向领导看齐,过去给添盏新茶,陪个加班呢?
正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官署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一群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闯了进来,流水一般,分两列而战,站位精准,训练有素。
居中一人,在众人拱卫下徐徐而至,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侧脸如山峦叠起,昂藏英武,声冽如霜:“刑部左侍郎沈德佑何在?”
这个人……在场的人不要太熟悉,不是仇疑青是谁!
看这架势,是来找人?还是抓捕?要不说锦衣卫讨人嫌呢,太不干人事,什么时候上门不行,专挑别人散衙回家的点……
刑部主官曹严正刚刚上了自家马车,又下来了,回到正院,朝仇疑青拱了拱手:“仇指挥使缘何至此?若寻人散衙约酒,大可支会一声,何必闹这么大动静?”
仇疑青视线滑过廊前滴漏:“漏至人去,曹大人好生悠闲。”
曹严正话里运着气:“仇指挥使客气,若非阁下‘能者多劳’,先后调走梁维和昌弘文的命案,本官何至于这般清闲!说起来,本官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体硬朗,未曾想过乞骸骨,替圣上分忧之心一刻未熄,指挥使此来,是愿交还案件,给下官一个机会了?”
仇疑青按着绣春刀,慢条斯理:“你都说本使‘能者多劳’了,可见你这刑部没几个能干的,蚍蜉百万抬不起一丈枝,与其耗众多人力物力,不如本使举重若轻,替你们干了,国库都不用支出那么多饭钱。”
“你——”
“左侍郎沈德佑何在!”仇疑青狭长眼尾散开,昭昭杀意隐现,“曹大人再耽误,可就是蓄意包庇了。”
曹严正面色一凛:“何来包庇二字,沈大人难道犯了罪!”
“正是!”
仇疑青扔出一本账册:“为官不廉,收受贿赂,插手粮运,为一己私欲罗织构陷,致刑狱不正,公理不现——你刑部出这么大纰漏,曹大人还拦着本使,是想说上下一心,祸福与共了?”
曹严正哪还敢拦,惊的眼皮都颤了:“这……怎会……”
仇疑青两根手指往空中一划:“搜!”
锦衣卫在过来的时候就将官署团团围住,找人不要太快,三两下就把左侍郎沈德佑扣住,押到了正院。
右侍郎贺一鸣跟了出来,似乎不明就里,捡起地上的账册看了看,才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看着被摁在地上,一脸土色的沈德佑,他似于心不忍:“都是朝廷命官,还请指挥使给个面子,莫要如此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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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上下立刻投去赞同的目光。
对,不管沈德佑干不干人事,自己有多失望,多遗憾,多觉得他得被教训,这里也是刑部地盘,被锦衣卫打上门太丢脸了,好歹圆回点面子!
右侍郎这两个月因‘大义灭亲’,可谓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夸,世人都愿意给个面子,他敢站出来,很好嘛!以后爷们挺你了!
“我朝以左为尊,沈德佑下了诏狱,便宜的不是你?”仇疑青狭长眼梢挑起,话音悠悠慢慢,“类似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缘何惺惺作态?”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也是,这人反手一个‘大义灭亲’,搞的养大自己的义父家破人亡,义弟被关进诏狱等死……没准现在已经死了,他们指望这么个私德有问题的人,是不是有点太草率?
贺一鸣好悬厥过去,这又不关他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行个方便?气氛转变的如此尴尬,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圆场好处没有,倒惹了一身骚!
刚想好怎么急智处理挽回,一抬头仇疑青已经走了……他是用飞的么,连背影都看不到!
贺一鸣舌根发苦,假装看不到同僚们躲避的目光,走到曹严正身侧:“大人,这锦衣卫如此嚣张,怕是……”
曹严正闭了闭眼:“这是敲山震虎啊……他仇疑青就是嚣张了,有理有据,证据确凿,他有本事,就是能破案,连刑部都敢挑,证明了实力……以后谁还敢拿这点攻击他?皇上案前的弹劾折子怕都要少了。”
看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落幕,曹严正转过身,严肃叮嘱:“之后刑部的案子,都要慎之又慎,再不能被抓住把柄!”
贺一鸣拱手垂头:“是。”
……
仇疑青从刑部出来,副将郑英就行礼上前,低声禀报了诏狱里发生的事。
“囚犯打架?出人命了?”
“倒是没有……打人的手下留了情。”
“狱卒看管不力,蓄意挑事的,杖六十,反应不及时的,杖责减半,至于囚犯——”仇疑青意味深长,“都是出不去诏狱的,被打死是本事不够,怨不着谁。”
诏狱再添一诡奇传闻,娇少爷再添战绩,风采卓然,里里外外都在传,不同的人反应不一样,或是产生兴趣,或是惧怕提防,或是不敢招惹,不一而足,独独在外头忙碌奔跑的申姜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苦哈哈的问供画现场图,腿跑的都快细了,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新闻都不新鲜了。
诏狱值守到点换班,狱卒们来来去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荤话,地面非常安静,耗子们还没开始活动的时候,叶白汀牢门前来了一个人。
“出来,去停尸房看尸!”
脸很生,叶白汀不认识这个人。
15、骷髅白骨
叶白汀垂了眸,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
值守换班,狱卒们开始说荤话,一天中地面最安静的时候,老鼠们还没开始活动——
时间指向很明确,这是在晚饭过后,不算太夜,是这里人们最悠闲的时候,那些喜欢晚上干活的夜猫子都还没开始动,时间最多也就是晚上七八点,连九点都没到。
这个时间别说提审问供了,狱卒连牢饭都懒的送,怎么会有人让他去干活?
而且这个人他不认识,明显前头有坑。
谁……要算计他?
申姜不在,想不去,也不是没办法,就是有点麻烦,叶白汀心下转的飞快,满打满算,他在这里没几个仇人,疤脸被他揍的到现在还没醒,不做人的义兄贺一鸣在外头,这会儿能搞事的,似乎只有布松良了。
可布松良是万万不会杀他的,鱼死网破没必要,一来不划算,杀了他,布松良也落不着好,申姜不是没脾气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认栽;二来——他一个小小囚犯哪来的排面,他不配啊。
布松良是什么人,头顶有人,自认技术独一无二,无人望其项背,跟个没有明天的囚犯计较多失格调,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别人是官,他是囚犯,形势比人强,别人铁了心要坑他,他就是装晕,装病,别人也能把他掐醒过来,抬出去,不如过去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白汀站起来,似乎起猛了,力气不支,“哐”一声手撑在牢门上,门锁哗啦作响,十分吵人。
“抱歉,”他朝邻居道了个歉,站直了,看来人,“走吧。”
来人见他乖顺,没太为难,带着他往外走。路有点长,像是绕着什么主线走的,没走出诏狱大门,拐进一道小小偏门,来到另一个空间。
是仵作房。
叶白汀只去过法医室,没见过仵作房,但这里苍术皂角的味道很重,不管桌上摆饰,还是墙上挂的衣物工具,都与验尸这项工作有关。
四周很安静,只有最里边的房间门关着,有声音,大约是谁在忙。
“里面的人忙,你先在这里等会。”
这人随手一推,把叶白汀推进一个房间,关了门。
“哗啦啦——咔嗒——”
是锁链绕过铜锁的声音,叶白汀不要太熟悉,这是在外头上了锁,他被关在这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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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面不虐待,只是为了把他关起来?
叶白汀靠在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起初外头很安静,慢慢的,有人来去,低声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指挥使……要送新犯人来……”
“那边已经腾地方了……说是亲自审问……”
“还不知人是死是活呢……有没有我们的活儿……”
“要不要过去露个脸……”
仇疑青要来?审犯人?
叶白汀眼梢快速颤动,两息过后,面容舒展,唇角微勾,这样啊……那没事了。
放松下来,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房间,这是一间停尸房,空间不小,有八个停尸台,但都空着,什么都没有……布松良是不是太小心眼?怕他随便验尸,就把所有尸体都移走了?
房间很冷,冻得人手脚冰凉,叶白汀不是不怕冷,是这些日子过来,也习惯了,冷就冷点,反正死不了。
可是他无聊啊,没事干不就会时不时觉得冷?他开始翻一边的东西,停尸台上没有尸体,柜边倒是有骨头,还一小堆,他随便瞥两眼就知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应该是刚送过来不久,还没整理。
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是个工作狂,北镇抚司上上下下事都多了起来,案子多,仵作房接来的尸体也多,紧要的,新鲜的尸体都验不过来了,何况骨头?
叶白汀看看白骨,再看看现成的停尸台,左右无事,就开始捡骨。
这个是人的,拿到停尸台;这个是鸡的,放到一边;这个……看不出来,反正不是人的,同样放到一边。
忙忙碌碌,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具细小骨头缺失,完整度不算太差的骸骨被他拼凑了出来。
“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叶白汀站在停尸台前,观察这具骸骨。
“骨盆高而狭窄,纵径大于横径,心脏形,耻骨弓角……切合中指与食指形成的角,大约70度,你是个男人。”
“牙齿完整,锁骨,肩胛骨,颅底基底缝开始愈合……你已及冠,应该不到二十四岁?”
“胫骨骨折,折断处……有血荫?”叶白汀眉心微蹙,“骨有齿痕,显已被野兽啃咬,可血荫明显,你在还活着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痛苦?”
“骨头颜色发暗……发间有布料残留,这丝线……”
似乎有点不对劲。
……
牛大勇派出去送信的人终于找到了申姜,申姜从口供纸页中抬头,眼珠子都气红了:“操——肯定是姓布的孙子干的!搞老子的人,老子搞不死他!不问了,走!”
他拿上口供纸,火急火燎的回北镇抚司。
诏狱另一边,仇疑青在审新抓来的人犯,刑部左侍郎沈德佑。
大刑已经上了一轮,从刑具到地面,血糊啦一大片,吓人的紧,沈德佑起初还挺硬气,憋住了没招,现在趴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动都动不了了。
仇疑青转着鞭柄,眼睫微垂:“咱们沈大人风骨卓然,就上这点小菜招待,是瞧不起谁呢?再来一轮新鲜的。”
“是!”
锦衣卫齐声应喝,气势十足,沈德佑差点没直接过去,这轮还是小菜?那新鲜的……他抖了抖,认了怂:“我……招……我招……”
仇疑青摆摆手,起身走到了沈德佑面前。
沈德佑脸贴在地面,咬着牙说了个名字:“高良平……”
仇疑青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后回头:“此人……似乎正关在诏狱?”
别人没他这个记忆力,迅速调了花名册,发现诏狱果然有这个人!
“去提。”
“是!”
一盏茶过去,敌人的锦衣卫人没提过来,神情也小心翼翼,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仇疑青走出刑房:“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单膝跪地:“回指挥使,人,死了!”
“死了?”仇疑青眼梢微眯,“倒是挺巧。”
“已通知仵作房看尸,布松良在外等候,是否即刻去看?”
“去,”仇疑青掀开衣袍,大步往前,“叫人过来,同本使一起。”
布松良头前带路,垂眉束手,走得端端正正,又小心翼翼,上天助他,竟然这般顺利,不用特别布局……高良平是官身,关押地在更加阴暗潮湿的内里,走过去,自然要经过叶白汀的牢房。
越走越近,布松良眼珠微转,手心慢慢渗出汗,这牢房阴暗,不注意怕是看不出来,他得小小提示一下——
“指挥使大人……”
“我说娇少爷,你今日分我的粥可少了。”
“哪里少?你属猪的么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
布松良瞳孔一缩!
这,这后面答话的,明显就是叶白汀的声音!他不是被关在停尸房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牢里光线阴暗,影影绰绰,布松良看不到叶白汀的脸,只看到他靠在里面墙壁的影子……不,不行,他被坑了,不能被反打脸!无事生非,会被指使使问罪的!
暗暗烛火下,仇疑青音色微霜:“嗯?”
布松良额角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转圜:“地滑,指挥使小心些。”
话说完就后悔了,不该这么说的!指挥使武功奇高,轻功更是一绝,他提醒路滑小心,岂非在嘲笑指挥使武功不济?平地都能摔跤的人,轻功能好到哪里去?
下一瞬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一滑,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仇疑青越过他:“路都不会带,北镇抚司养你不如养条狗。”
布松良摔的七荤八素,满脸通红,这个跤绝对不是他不小心,脚下的石子是谁故意扔过来的!要让他知道是谁在害他……要让他知道……他绝饶不了!
申姜靠在远处牢柱,先是吓的汗湿了后背,再是捂住嘴控制自己别笑出声,一时水深一时火热,差点被折腾疯了,等二人走远,赶紧走到叶白汀的牢门前——
人呢?果真不在?那刚刚的对话……
他视线滑过右边邻居相子安,相子安眼皮耷拉着,手里扇子一摇一摇,好像没看到他;滑过右边秦艽,人直接靠在柱子上睡觉,眼睛睁都没睁开!
见了鬼了……娇少爷明明不在,怎么会有声音?
不敢前去触指挥使的霉头,他拎过自己手下查了查,很快找去停尸房,门口明晃晃的大锁奈何不了他,没钥匙,他还没武器么?两锤子下去,锁就被凿开了。
“娇少爷——叶白汀——你在不在里……”
门一开,迎面就是个停尸台,上面摆着一具白骨,头骨正好对着他,两个黑漆漆的眼眶,一个张开的大嘴,像是在对他笑。
“我草——”
一口气没顺过来,申姜差点左脚绊右脚,学布松良摔个狗吃屎:“祖宗,你又玩什么呢!”
“可以,还不算晚,你没想象中那么废物。”
叶白汀转过头来,眉目如画,风轻云淡:“你来的正好,我有重大发现。”
16、打脸布松良
申姜和停尸台上的骷髅大眼瞪小眼,什么叫来的正好,有重大发现?
叶白汀扶着骷髅的头骨,转过一个角度:“你看——”
申姜脚一软。
这骷髅之所以那么吓人,就因为它不是纯白骨,身上还连着一些皮肉没被啃干净,头骨上当然也有残留毛发,看起来真的太瘆人,能不能别对着老子!
等的时间久了,叶白汀有点不耐烦:“看到了?”
申姜光是站着就费尽了力气,脑子很难转的过来:“什么?不就是……连着点头发么?老子不怕!”
“你眼瞎了?”叶白汀皱眉,“谁问你怕不怕?”
申姜:……
叶白汀恨不得把头骨举到他面前:“这么明显的丝线,你看不到?”
“看到了看到了!”申姜往后一蹿,祖宗,你好好站在那里,别过来!
“然后呢?”
“然后?”
“就没点什么想法?”叶白汀眼梢眯起,控制着音量,“不觉得颜色和质地有些眼熟?”
申姜不敢再躲,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抖着手指:“是……是烟松纱!”
上一案里,死者梁维亲手研制,不怎么往外卖的布料,不易保存,很容易坏,但颜色和质地极为特殊,过了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这两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难不成这骨头就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心上人?”
“脑子不想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叶白汀白眼都懒的翻了,“梁维才死了几日?这一位,可是白骨化了。”
申姜:……
哪怕死后立刻遭野兽啃噬,骨头颜色,皮肉残留这个程度的,也不可能才死了几天,梁维之死,可有很大机率是那位心上人干的!
“那……烟松纱只是少往外卖,不是不往外卖,也许这就是一位碰巧买过的客人呢?”申姜想,有可能就是巧合呢?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祖宗,现在要紧的是昌弘武的案子,前边的还管它做甚?”
叶白汀垂眼:“那也是一条人命。”加上这个,就是两条。
申姜:“我的少爷,你知道咱们诏狱一年死多少人?刑部大理寺监察司京兆尹,每年多少案子查不出结果就封存了?头儿现在要的是昌统武案的结果,旁的有什么要紧?”
叶白汀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我看到了。”
申姜铜铃眼睁大:“祖宗你可别较这个真儿啊,咱们就算是累死,也干不了所有事……”
“我知道。”
案有轻重缓急,特大重大轻量,也有线索久久查不到,没办法,只能暂时搁置的,但他经了手,就不会放弃。当时没有结果,之后也要记得,空了就继续查找,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坚持。
叶白汀眸底微芒闪现:“亡者不能说话,躺在无人问津的土里,冰柜尸袋里,亲朋会遗忘,家人会遗忘,如果连我们也忘了,真相怎么出来,等凶手自己蹦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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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愣了愣:“你该不会是……对公道正义,有什么天真的想法吧?”
“当然不是。”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纯粹的愿景,对公理正义的执着,都成了天真,成了很多人嘲笑蔑视的愚蠢,傻,没脑子。
叶白汀抬起头,眸底一片幽深,像火焰焰心,明亮又安静:“学有所成,我的专业和劳动值得被尊重,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案子都能破——我,就是行业内最厉害的。”
申姜:……
他猜不透这话是真是假,但够狂,做就做最厉害的,让人刮目相看让人众星捧月,娇少爷牛逼!
“行,回头我把这骨头要过来,给你研究成吧?现在昌弘武的案子很关键,头儿冷脸的样子很可怕,咱们可得小心,别把小命玩脱了!快快,先回去!”
叶白汀也没想玩,自由做事最根本的基础就是小命,他很清醒,但骨头不能这么放着……他从房间里找出一个袋子,手脚麻利的装好了,让申姜做上记号,二人才离开。
往回走的一路跟做贼似的,申姜非常小心,几度试图捂叶白汀的嘴让他不要出声,但娇少爷是谁,那是多智近妖,随便看一看猜一猜就能得到一大堆信息的人,怎会不知气氛紧张?根本不用他提醒,叶白汀一路非常安静,哪怕身子弱,手要时不时撑下墙,也尽量走得很快。
终于到了牢房,申姜麻利的打开牢门,把他送进去,再迅速把锁锁上:“我得先走,你乖乖在里头呆好,一会儿再回来给你昌弘武案的口供!”
叶白汀静静点了点头。
想起他一路都是这样子,申姜狐疑:“你该不会……又什么都猜到了吧?”
叶白汀唇角勾起,微笑无声:你猜?
申姜:……
算了,时间不多,他必须得走了!
“乖乖待着啊!”
另一边,布松良和仇疑青一起,走到诏狱深处,验看高良平尸身。人已经死透了,没的说,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死者骨瘦如柴,缩在墙边角落,没有外伤,没有服毒后的紫绀,周围也没有任何武器,这种死状诏狱待久了的人都很熟,大半不是意外或人为,就是关太久,熬不住了。
布松良验尸验了个寂寞,这种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仇疑青比他还懂,视野还比他更宽阔,功没捞着,反而落了个‘无能’的印象。
但经过这一阵,他也想明白了,之前……他肯定被耍了!叶白汀的事他心腹亲自办的,人锁在停尸房,申姜又不在,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回的来,他当时只看到了一个影子,并没有看到叶白汀的脸!
是不是他当时紧张过度,听岔了?不行,他得再试试……
事办完,原路返回,布松良距离叶白汀牢房老远时就开始注意,准备随时不着痕迹提醒仇疑青,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一口气刚提起来,他就看到了叶白汀的脸,这小王八蛋正坐在牢门边,抬头冲他笑呢!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眼底卧蚕嫩嫩,笑起来春光明媚,桃李生姿,又乖又纯,干净的就像好人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
草!
布松良浑身一震,明白了,方才那一回可能是假的,现在这个一定是真的,这小王八蛋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申姜回来了?有人给他报信,他及时破了局,把人给带回来了?
布松良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怎么就没坚持住!
叶白汀坐在门边就是为了打脸布松良,故意笑的特别端庄,穿过来第一次拗姿势,务必处处从容优雅,吓死这心脏的货!
距离不远,他当然也看清楚了仇疑青的脸。
这位指挥使大人个子很高,剑眉锋锐,眸蕴星芒,侧颜如山峦迭起,宽肩劲腰,两条大长腿……光从迈出的步伐和力度,就能知道他的肌肉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气势惊人。
指挥使矜傲酷冷,目不斜视,眼里仿佛没看到任何人,当然也没看到牢房里的犯人,身影如风掠过。
一行人走远,叶白汀朝右边邻居相子安竖了个大拇指。
相子安刷一声打开扇子,矜持的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艽哼了一声:“不就是口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破师爷,难不成什么都会?”
相子安摇着扇子,声线优雅:“相某不才,正是什么都会一点,也就是这看尸之技,未曾有机会涉猎——”
叶白汀:“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相子安一滞:“……不必了,叶小友独美就好。”
又过去一会儿,外面动静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申姜鬼鬼祟祟的回来了,刚来手指就竖在唇间:“嘘——今天外头有人,咱们小声点。”
叶白汀就明白了,仇疑青没走:“口供呢?”
“这呢这呢,”申姜掏出一沓写着字的纸,“还没问完,这不听到你出事了么,我立刻赶了回来……少爷,咱们这回需要多久?”
他小心翼翼看着叶白汀:“我明天一早来行么?”
叶白汀拿过口供纸,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申姜心里更没底了:“少爷要来点什么?热粥还是米糕?热水要么?我给你安排!”
叶白汀抬起眼皮,看了看对方,不错,知道举一反三了,但是——
“今日不太饿,来份瘦肉粥吧。”
“啊?”
叶白汀眼梢危险眯起:“很奇怪?我不能提这个要求?”
申姜赶紧点头:“能,能,太能了!”
加点瘦肉不也还是一碗粥!他感觉娇少爷简直太为他着想了,知道今天头儿在,不方便,饿了也不为难他,换了别人不知道要拿捏他什么东西呢!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出去的机会……别人什么都想要,也就这位主,才要碗粥!多良心!
“你等着,我马上就给你办!不过今儿个外头忙,盯的紧,粥备得了不一定是我亲自送来,你也注意点,看口供时小心,要是发现有人来了,赶紧藏起来知道么?”
叶白汀摆摆手:“知了,你跪安吧。”
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他把纸页分成几份,放在膝前,一项一项的看。
犯罪现场简图看不出什么异状,就是很正常的书房,没有打斗痕迹,书,椅,垫,茶具,各种摆放正都很常规,靠北墙的矮榻上画了个人形圈,是发现死者的位置,同样没任何看得出来的痕迹……
但这不可能。
死者中毒而亡,死前相当痛苦,一般会伴有尖叫,挣扎的行为,挣扎时跑不了跳不了,移动不了太远,手脚总是会动的,什么都没有……凶手处理过了?
凶手有给死者换衣服的时间,自也有简单恢复现场的时间……
夜里声音传的远,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是不是凶手摁住了死者的嘴,让他出不了声?
那换衣服呢?为什么一件衣服会暴露凶手?是不是……试图控制死者不要发出声音时,不小心被抓伤了,落了血迹?
现场看完,再看口供,叶白汀眼梢眯起,这昌家,有点意思啊。
17、你让我穿小裙子?
昌家是个规矩,等级非常严的家族,接连三代都出了五品以上的京官,上到寡居老太太衣服的颜色绣样,下到丫鬟小厮谁能去哪谁不能去哪,都有严格要求。
叶白汀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男权王朝,封建社会,嫡庶尊卑,这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是这样,类似的家庭有很多,可就是这么一个处处讲规矩的家族,这一代当家人竟然不是嫡子,而是二房的庶子,昌弘文。
不是地位超然的长房,不是备受关注的嫡子,昌弘文小时候的日子想也知道,是很难过的,从他的求学经历就看得出来,整个过程非常不尽人意,可他就是起来了,说他运气也好,努力也罢,他的仕途走的又快又稳,而今三十四岁,已官至工部尚书,至于长房的嫡子们嘛,就有点惨了,天资平平,一事无成,慢慢的被边缘化,外面的人根本不认识。
昌弘文既然是这一代的家主,特权当然很多,别的庶子不能做的,他可以,别的庶子走不了的路,他更可以,但这份特权只他一人,除他之外,家里仍然重嫡庶,规矩不变。
这个家看起来刻板又包容,严格又随意,矛盾成这样还能和谐共处,没有任何黑料传出,据说都是昌弘文的功劳,说他太过君子,谦逊不争,是个好人,妻子也温柔贤惠,勤勉持家。
死者昌弘武是昌弘文的弟弟,同样生在二房,同样是庶子,小昌弘文十几岁,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二房太太不愿意养,就放在昌弘文生母姨娘名下,算是和昌弘文关系最亲近的弟弟,可这个弟弟和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资质平平,脑子还笨,唯一可取的就是没脾气,是个老好人,不会争抢任何东西,书读不了,官当不了,在哥哥庇佑下,搞起了家中庶务,慢慢成了不可或缺的人。
昌弘武在这个家里是没有特权的,所有庶子该遵守的条条框框,他都得遵守,可别的庶子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不惹事就行,他不行,管理庶务事情很多,也杂,总会需要到各处走动,安排,面临的风险责罚也就更多,遂他时常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做的还不够。
他娶过一房妻子,婚姻存续不到一年,发妻就急病去世,于三个月前,续娶了商户之女张氏,张氏貌美性娇,二人感情很好。
九月十七这日,老太太寿宴,高朋满座,昌弘武非常忙,这也得管,那也得看,时不时还得解决突发问题,陪陪男客,累了一整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用丫鬟的话就说:嘴角都打起白沫了,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白汀指尖滑过口供纸,落在‘书房’两个字,
这么高强度的忙累一天,好不容易最后一波客人也都送走了,和新婚妻子感情也好,昌弘武为什么不回房,要转去书房,看书?和妻子闹别扭了?还是当天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和谁交待,讨论?
从时间上看,死者掌理家中庶务很久,早就游刃有余,应该没什么和谁需要交代讨论的,就算有,第二天也不迟,不用这么赶;从脾性上看,死者是个老好人,平时对家人算的上是悉心照顾,常感叹自己做的还不够,应该也不会和人有什么积怨?要有早闹过了,不会在这样一天无缘无故搞事。
这一天下来,昌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累,凶手也不能免俗,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迟一点,非选这一晚动手?就算不累,不怕人多眼杂,被看到?
叶白汀大脑转动,一刻未停的思考,做梦都似乎身处犯罪现场,环境,动机,方式方法的选择……
第二天起来,还差点因神思不属,分粥时把属于自己的多的那一份给出去。
他以为今天申姜会早早过来,可等了很久人都没来……这傻逼不想升官发财了?
午时过了很久,他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申姜。
“起来,跟我走。”申姜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叶白汀不明所以,跟着他溜着墙边,专门挑阴暗的地方走,拐过一道门,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套锦衣卫小兵常服。
“换衣服。”
“换……你们的衣服?”叶白汀皱眉。
“怎么,少爷还瞧不上?”
“不敢,只是——”叶白汀刚想说为什么,眼神一顿,唇角勾了起来,“只是不知申总旗今日吃了什么,胆子肥的紧。”
太明显了,这是让他出诏狱,穿小兵的衣服才能掩人耳目!
申姜啧了一声:“没劲,还想卖个关子的,就知道你这心机,唬不住。”
叶白汀:“废话少说,去哪?做什么?”
申姜嘿嘿一笑:“头儿手里的事有大进展,不知道要祸害谁去,点了一堆人跟着,今儿个北镇抚司空虚,我申总旗独大了!有这机会,还跑什么腿问什么供,老子直接把人给请过来了,少爷你亲自问!”
叶白汀十分意外:“昌家人来了北镇抚司?昌弘文可是工部尚书……”也能请到?
申姜瞪眼:“工部尚书怎么了?爷还是锦衣卫呢!那诏狱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身!爷亲自请,他昌弘文敢不来!”
行叭。你是锦衣卫,你牛逼。
叶白汀拿起衣服,换上,穿最后一件时,有些下不去手。
小兵的常服是靛青色,不丑,料子厚实,还挺阔有型,可这常服是配了战裙的,黄色底,镶边还绣有紫色小花。这……猛男们穿着比武配箭,倒没那么显眼,他穿上,是不是有点娘?
“这个能不穿么?”
“不能!”申姜坚定摇头,“北镇抚司规矩,衣冠不整者,杖二十!”
叶白汀:……
总旗制服配金丝缠纽的罩甲帛带,不管头戴万字巾还是头盔,都很有派头,你当然愿意了!
见娇少爷战裙穿的磨磨蹭蹭,挑挑剔剔,眉心都皱成小疙瘩了,申姜瞧不过去:“快点,不就是战裙,指挥使也穿的!”
叶白汀好悬控制不住,一肘戳在对方死穴。
仇疑青穿的那是飞鱼服!就是裙子也是高贵奢华有气场的,跟着能一样么!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申总旗这般念叨指挥使,可别人家遭不住,提前回来看你。”
申姜:“祖宗!你可别乌鸦嘴了,快点的吧!”
外人不得进诏狱,进去了就出不来,手上没公文,锦衣卫也不能胡来,好在北镇抚司地盘相当大,问供的地方,随便收拾就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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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叫人离诏狱最近的小厅收拾出来,里里外外带人布置好,保证出不了岔子,娇少爷越不了狱,这才请叶白汀过去。
两边的门是连着的,叶白汀根本算不上出去,没见到半点阳光,就是空气干净不少,比诏狱里味道清新多了。小厅故意打造肃穆氛围,没窗户,大白天的点着灯烛,靠墙只放了一张案几,往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梅花映雪的图案,够冷,够素。
叶白汀眼梢垂下:“你就让我站着?”
“不然呢?让你坐我这?”申姜看了眼略透光的屏风,“不怕被看到?”
“申总旗可以多吃些核桃。”
“啊?”
“益智补脑。”
申姜瞬间瞪眼。
叶白汀问他:“我问你,叫我过来是干什么的?”
申姜:“问供啊。”
叶白汀:“我张嘴问?别人透过屏风能看到人影,就分辨不出谁在张嘴?”
“对哦。”
“下面添个案几,上笔墨纸砚——”叶白汀转头看申姜,“我写,你问。”
申姜一拍大腿,指挥下边去办:“这样好!”
他坐首位,他问问题,就算慢一点,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思想深邃,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迅速让人将小几摆在下侧,申姜很兴奋:“来!带人——少爷,咱们先问谁?”
叶白汀没说话,写了行字给他。
草——
申姜眼底兴奋瞬间变成脏话,这他娘哪是问别人供,这是考他吧!什么狗爪子字,本事不够就别学什么狂草好么,他认不出啊!
“嗯?”叶白汀斜斜看他,“我的字不好认?”
申姜哪敢说不好,敢惹娇少爷生气,娇少爷就敢算计的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只能自己努力辨认那笔狗爪子字:“挺,挺好的,有大家风采,你想第一个问死者续弦张氏是吧?来人,带张氏——”
张氏很快带到,杏眼桃腮,削肩柳腰,素衣玉镯,体态极尽风流。
申姜费劲的认叶白汀写的字,一个一个字问:“听说你与死者感情很好?”
“是啊,”张氏帕子遮眼,梨花带雨,“夫君最疼我了,但有闲暇,就会过来陪我,衣服首饰,吃的喝的,从不吝惜钱财,什么都给我买,我不高兴了,更是花尽心思哄……他对我再好不过了,而今撒手就走,我可怎么活……”
进了诏狱便没有了未来,所有人最少最少,也会哭一次,可能是进来的时候,可能是无望的时候,可能是想开的时候,拜此包赐,叶白汀熟练的掌握了哭的各种层次,真哭假哭一下就能明白。
观察了片刻,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在纸上写字,转给申姜看——
申姜静了更久,才开口问:“死者体贴听话,你被哄得开心的同时,是不是也觉得他没出息?是不是偶尔在外头,会觉得抬不起头?”
“啊这……”张氏目光微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什么法子?日子还不是得这么过……”
叶白汀又刷刷写字,申姜又问:“案发时你在哪里?”
“卧房。”
“可有人证?”
“这个……没有。”
“你可曾去过书房?”
问题越来越快,张氏很紧张:“没,没有的!那天白天太忙了,妾身累的不行,到了晚上恨不得瘫在床上,根本走不动,茶都忘了给夫君送……”
“死者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换的?”
“这……”张氏仔细想了想,“当天客人多,夫君衣服换了很多套,大人说的是哪一身?”
“就你记得的,全部说一遍。”
张氏就回想着,一句句说:“妾身记得的,早间穿的是喜庆的团花锦那套……”
“你的手指伤了,怎么来的?”
张氏缩了缩手指:“剪,剪花枝。”
“行了,你出去吧。”
整个过程相当的快。
申姜狐疑的看向叶白汀:“这都问出了啥? ”并没有什么关键之处啊,不是跟没问一样,“你可不能看着人小媳妇长得好看就放水偏私啊!”
叶白汀都懒得看他:“丈夫新死,着素衣也要配亮玉,鞋头缀南珠,颈间衣服压着别人瞧不见,也要戴五彩璎珞,表情浮夸张扬,说话永远抬着下巴,站姿妩媚——张氏是个喜欢炫富,好面子的人,吃穿用度皆好固然能让她有面子,丈夫不能独挡一面一事无成却让她觉得丢脸;她哭的太假,就算死者对她是真的,她对死者不一定是真的;她经常出入死者书房,会以亲自换茶的方式表现自己的‘爱意’;对现场环境熟悉,哪怕是紧张时间下的激情作案,也能有收拾还原的能力;再有——她手指有伤。”
18、娇少爷问供
“手,手指有伤,又如何?”申姜没懂,小媳妇剪剪花枝,不是很正常?
叶白汀摇头:“死者中毒而亡,过程痛苦,很难不尖叫和挣扎,凶手换了他的衣服,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凶手曾捂住死者的嘴,让他不要喊出声,与此同时被抓伤了,留下了血迹,才不得不换衣服。”
申姜摸下巴:“那张氏岂非就是凶手?”
“不一定,”叶白汀蹙了眉,“她对凶手身上的的衣服记忆并不是很深刻。”
如果是她杀的人,对前边的衣服不记得,这件一定记得,若要说谎,要么就是都不记得,要么就是都记得,后者太难,前者则容易的多,张氏一些记得很清楚,一些又没注意,说出来是想让别人更怀疑么?
申姜哑口无言,没别的,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这些都不是问题的答案,却能经由这些问题得到分析解释,娇少爷牛逼!
他也不问了,反正能干事就行:“咱们下面叫谁?”
叶白汀指尖滑过笔杆:“昌弘文吧。这位可是工部尚书——等太久,生气了怎么办?”
申姜就笑了:“你这就不懂了吧,昌大人可是个君子,雅正量容,时时面带微笑,很好说话的,不然我就算顶着锦衣卫的名头,一个小小总旗,也不能把人客客气气请到这里。 ”
好人啊……
叶白汀微笑:“我有点期待了呢。”
昌弘文很快走了过来,黑纱幞头,乌角革带,官袍加身气质斐然,看起来是个优雅的帅大叔,五官并没有多出色,整体气质却温柔和煦,一双眼睛没半点中年人的油腻世故,反而通透慧亮,写满知世事的强韧豁达。
申姜问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客气了:“昌大人,咱们说说当天的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
昌弘文也很给面子,拱了拱手,话音很配合,也很诚恳:“当日很忙,家中贵客大都需本官作陪,无暇它顾,庶弟都经了什么事,本官不尽清楚,要说特殊的事……午时过后,外席女眷间好像生了什么龃龉,打翻了几个碗碟,好在庶弟和护院去的及时,很快处理了,并无大碍。”
申姜看着叶白汀写的字:“晚上呢?”
“晚上……”昌弘文苦笑,“当日虽是休沐,第二天确要早起上朝的,忙碌一整日,案上公文还没来得及处理,本官只得挑灯夜战,在书房忙碌,谁知庶弟竟出了事……”
“昌大人对死者怎么看?嗯……觉得这个庶弟怎么样?”
昌弘文想了想,道:“小武很好,性格纯良,喜欢照顾人,虽无大才,胜在勤勉,大多时候他若拿书来请教,本官都会尽心指导……”
“死者的书房,昌大人去过么?”
“自是去过的。”
“案发当日?”
“那没有,白天是没时间,也没必要,晚上……本官着实没空闲,小武便是有事来请,本官也会不假思索拒绝。”
“死者身上衣服,昌大人可觉得眼熟?”
“眼熟?”昌弘文一怔,“这是何意?”
申姜看着娇少爷写出来的字:“张氏方才供言说,死者当日换了很多套衣服——”
昌弘文:“哦这个啊,难免,当日老夫人寿宴,作为主家,不可失了礼数,家中所有子弟,包括本官在内,衣服都换了好几套,小武去世时……衣服瞧着是他平时惯穿的颜色样式,想来是很喜欢的?他书房应该就有类似的。”
申姜看着纸上的新问题,有些好奇娇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却也没说,按着上面说的,继续问:“听闻工部近来很忙,前几日京郊护城河渠有事,很多人都受了伤,昌大人还亲自去了,我见你走路倒是正常,身体可还好?”
昌弘文微笑:“劳申总旗关切,本官运气还不错,没有受伤。”
申姜又照着纸页,问了几个问题:“……今日暂时就到这里,耽搁昌大人时间了,请先回吧。”
把昌弘文送走,申姜很想听叶白汀分析个一二三,奈何叶白汀不想讲,换了一页宣纸:“请下面的人吧。”
下面一个叫昌耀宗,死者的堂兄,长房嫡系行三,他手上缠着绷带,这伤很明显了。
不用叶白汀提示,申姜都能问了:“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昌耀宗脸色不怎么好:“老太太寿宴时,女眷席不知怎的有了口角,我当时就在现场,被摔碎的碗碟划伤了。”
“当时还有谁?”
“二房娄氏嫂嫂,弟妹张氏不在,好像是去换酒了,娄嫂嫂正好盯着上甜汤,因这事,衣服都污了,哦,还有个护院也在,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不小心划破了手。”
“为什么起口角?”
昌耀宗声音有些讽刺:“不就是那些嫡嫡庶庶的事?”
“嫡枝不力,为外人看轻,你心中可难受?”
昌耀宗手隐隐握拳:“自己本事不济,怪不得别人。”
“当晚去过死者书房没有?”
“他又没叫我,我为什么要去?”
……
问完这个,申姜又叫了护院过来,护院好像知道的不多,回答也很精简,跟前面几个口供相符,他手上的确也有伤,对死者书房不熟,但当晚换班,好像看到附近有人,过去查看又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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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申姜请了昌弘文的妻子,娄氏。
“平日和死者接触多么?”
娄氏长眉柔目,相貌柔婉,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慢慢细细的:“武弟管庶务,妾掌中馈,不可能没有来往的。”
“若遇事相商,一般会选在哪里?”
“议事厅,”娄氏头微垂,“家里有专门做这些事的厅堂,丫鬟婆子都在,也方便避嫌。”
“你从未去过死者的院子?”
娄氏有些犹豫:“基本不去的,女眷有女眷的交往方式,若要找弟妹,妾会邀她去后院花厅或暖阁。”
“听说寿宴当日发生了意外,女眷席里摔了碗碟?”
“是,妾身当时正在盯着丫鬟们上甜汤,因离得近,也不小心沾到了,还不得已的,去换了套衣服。”
“死者呢,他沾到没有?”
娄氏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之后他穿的也是那些衣服,想是没沾到污渍。”
“那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他死时穿的,可不是午后那一套。”
“这妾身就不清楚了,申时妾身送走所有女客,同武弟交接完事,就再没见过他了。”
“你身上有伤?”
娄氏一愣,下意识扶了下自己的手肘,又很快放下:“没,没什么。”
……
送走娄氏,申姜憋了半天的问题终于能问了:“你刚刚是不是在诈她?就那个娄氏,她袖子那么长,就算有伤,你也根本看不到吧?”
“是啊。”叶白汀回他一张‘那又怎样’的脸。
申姜:……
“你都不知道,也敢诈?”
“敢啊,为什么不?”
诈,也是观察之后的结果。
叶白汀反问:“申总旗觉得,这个案子的关窍点是什么?”
申姜:“是什么?”
叶白汀伸出一根手指:“一,死者忙了一天,很累,周身难受,那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去休息,让人伺候放松,反而在书房看书?你若累了一天,会如此么? ”
申姜摇了摇头,那是不会的,但——
“昌弘文不就去了书房?没准死者就特别上进呢?”
“昌弘文是官,身不由己,”叶白汀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白痴,“死者只是打理家中庶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必须得大半夜的马上做?”
“……是哦。”
“很大可能是他跟人有约,有事要言。”
申姜:“又是有约?”这批次的凶手很喜欢约人啊。
叶白汀伸出第二根手指:“关窍点二,剧毒入体,死者很大可能伴有尖叫挣扎,外边没有任何人听到,被凶手阻碍的可能性很大,还有挣扎的痕迹,凶手身上可能有伤,也可能没伤,但死者换下的衣服一定有痕迹,现场没发现,去了哪里呢?”
“三,书房非常整洁,没有打斗翻捡痕迹,环境干净成那样,凶手一定对那里非常熟悉,就算有什么乱了的地方,也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整理恢复如初。”
叶白汀目光灼灼:“所以本案凶手存在的三大可能是,一,提前约了时间;二,可能受了伤;三,对死者书房非常熟悉。这可是规矩森严,丫鬟小时多走一步都要受罚的昌家,什么人会在死者书房来去自由,都没人问一声?这天这般繁忙,谁的邀约死者这般重视,疲累到极限也要强撑着见面?老好人,也不是没有脾气,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约都要见的,这个人——一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有不得不见的理由。”
申姜叹为观止,下意识鼓掌:“好厉害……每回你一分析,我就觉得凶手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能锁定了!”
叶白汀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你觉得,好仵作是什么样的?”
申姜想起之前的屈辱:“擅,擅用脑子?”
叶白汀唇角微勾:“好的仵作,不就是验尸寻踪,配合查访后的捕快诓蒙抚诱,恐吓诈供,从各嫌疑人中锁定真凶?”
申姜有点懵。
是……是么?可别人根本没干过这活儿啊!
19、你穿小裙子很好看
申姜琢磨着,今天一共来了五人,死者继妻张氏,亲近兄长昌弘文及其妻娄氏,不怎么亲近的嫡房堂兄昌耀宗,还有一个护院,除了昌弘文,其他四个身上都有伤……
“那张氏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在隐瞒什么,是不是她?护院话说的最少,我觉得也很可疑。”
叶白汀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什么新奇物种:“不管张氏有什么小心思,在死者眼里,他们的感情是很和谐的,忙了一整日,又累又乏,同妻子有话聊,为何舍近求远,去了书房?小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关起门在卧房谈的?”
申姜:……
“那你问她那么多!”
“不可以?”叶白汀看着无可救药的大傻子,问题不就是用来排除的?
好叭,你说什么都对。
申姜又道:“那是护院——”
叶白汀:“他对死者书房不熟。”
“也对,一个护院,能去几次主子们书房?”申姜铜铃眼瞪叶白汀,“那你知道,还不是问了那么多!”
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
申姜:……
行叭,都是用来排除了,为了破案,老子忍你!
“昌弘文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倒是哪里都能去,他自己也说了对死者不错,常有来往,对书房应该也是很熟的,家里规矩对他不好使,他去哪都不会有人问,可他身上没伤……所以凶手不是他,是娄氏?或者大房嫡堂兄昌耀宗?”
“不一定,”叶白汀摇了摇头,“凶手是会说谎的,不明显的小抓伤又易遮掩,这几日过去或许只剩痂皮,亦或痊愈,不能简单粗暴地排除,我的建议仍然是,找到证物。已知凶手没有处理死者的衣服——”
申姜抬手:“等等!你怎么知道没有处理?”
叶白汀一脸‘这还用问’:“因为没有时间。”
申姜:……
见他还没想到,叶白汀表情玩味:“你们锦衣卫,这么没有门槛的么?”
又被骂没脑子了!申姜提醒自己控制住,不能揍,娇少爷这美人灯似的破身子,扛不住几拳……话说这小王八蛋怎么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的?因为他没见识过的那什么玄学制穴工夫吗!
叶白汀:“护院说了什么?”
申姜:“没说什么啊,不就是主家规矩严,职责之内必须勤快,没召见不能去书房?”
“他在最后还说了一条很非常关键的信息——夜深之时,他好像看到了个人影,就在书房附近,过去看时却没有,像是被他惊走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死者被发现的很快,家中上下瞬间紧张起来,官府来的也很快,人多眼杂,凶手失了先机,就再没机会去处理这些东西,处理也没办法处理的很干净,于你而言,寻找起来难度就小了许多——东西就在昌家,且离书房位置不远,一寸一寸的翻,也用不了多久。如若杀人毒物也一起找到,就更好了,申总旗立刻就可以缉凶归案。”
一席话说的申姜双眼发亮,摩拳擦掌:“看起来老子是要立功了!”
叶白汀又道:“寻找时切记注意衣服面料……”
申姜:“您还记得这事呢?少爷,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有关系,本案死者昌弘武和梁维没有交集,不能无凭无据随便怀疑,知道么?”
叶白汀白了他一眼:“脑子不好使可以不用,别想当然瞎猜,本案死者管理家中庶务,有钱给老婆买买买,自己身上的衣料能差得了?我只是提醒你,寻找时集中注意力,切记不要被似是而非的东西干扰。”
申姜:“干扰?”
叶白汀意味深长:“倘若凶手足够聪明,衣服没办法烧,不能处理的干净,就会想办法放□□。若一下子找到被丢弃的七八套衣服,你怎么确定死者的衣服在不在里面?哪件是?”
申姜这下彻底明白了:“行,我记住了,这就去跑腿——就不亲自送你回去了?”
叶白汀看了眼门边,有点舍不得。
房间是为了问供设置的,黑暗且压抑,只门边往外沾了一点阳光,不多,也只能在别人推门进出的时候看到,仅那一缕,也够了。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度了……只这一眼,也奢侈至极。
没关系。
叶白汀闭上双眼,有机会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好。”他转身走向来时的小门。
……
北镇抚司院内,娄氏刚要上车,突然听到惨叫声,扶着丈夫的手一抖。
昌弘文温声安抚:“夫人莫怕,这里紧挨诏狱,是会有些声音,不要紧,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配合工作,不会进诏狱,更不会出不去。”
娄氏脸色苍白,揪着袖子边:“武弟的案子……”
昌弘文轻拍妻子的背:“没事,你我皆不是凶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有什么影响,为夫自会护你……你的事,为夫什么时候不上心了?今日天色好,回去路上正好经过一梦楼,给你打包一只你最喜欢的卤鹅走,嗯?”
娄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唇角绽开柔软微笑:“嗯。”
马车车帘将要放下时,一个身影从廊前晃了进去,颀长,昂藏。
娄氏怔住:“那是指挥使?”
“是仇疑青,”昌弘文面色沉凝,伸手挡住妻子眼睛,“若是害怕,就不要看了。”
怪了,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在啊……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还是……一直都在?
娄氏拽住了丈夫衣角。
昌弘文将车帘放下,握住娄氏的手:“不怕,指挥使再凶,也不会随便伤无辜之人不是?仇疑青上任以来,从未做过一件无理滥杀的事,夫人尽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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庑廊之上,仇疑青越过斑驳光影,穿过墙门,一步一步,从极亮到极暗,脚步坚定且从容。
小兵在搬一道寒梅映雪的屏风,想走的舒服,一直横着抬,烛盏流光,暗色映人,影影绰绰的,留下走在前方的人影,肩很瘦,腰极细,头发以一截细布束着垂在腰后,颈线光滑柔婉,隐现风流。
仇疑青越来越近,脚步声可闻。
小兵赶紧让道,一前一后的竖起屏风,站定垂首,请指挥使先行。
叶白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无比安静,蹙眉转身,正好和近前来的仇疑青撞了个对脸。
叶白汀:……
大脑一瞬空白,他赶紧学着申姜的样子,单膝下跪行礼:“参见指挥使——”
穿过来这些天,满打满算,他见过这位主两次,都是他在牢里,这位主在牢外,囚犯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特殊礼节,乖乖的不说话不闹事就行,行不行礼,别人根本不会看,也不会计较,没学过练过,他能熟练才怪了!
动作做的不伦不类,加之身体本来就虚弱,刚刚还动了一番脑子,颇耗心神,‘行礼’这个决定没错,他现在穿着的就是锦衣卫小兵的衣服,可他力气不足,本来的单膝下跪,直接小腿一软,变成双膝落地,“扑通”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
叶白汀两眼呆滞……这就尴尬了。
谁能想到呢,单膝比双膝更需要身体平衡,更费劲!
本来这种极简单的,每天见到不知道多少回的打招呼方式,仇疑青根本不需要应对,走过去就行了,但他跪的这么响亮端正,岂不是在冲对方挤眉弄眼加招手——哈喽,看我!
对方的脚果然停下了。
片刻后,叶白汀听到了仇疑青的声音:“说吧,想求什么?”
叶白汀艰难站起:“属下失仪,属下并无——”
这具身体气血不足,他这一紧张,眼前一黑,解释没解释好,又往后坐了个屁蹲。
这也没什么,就摔一下么,谁没摔过跤,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摔的时候两只脚往外撇,膝盖往里收,腿并紧,直接来了个日式经典少女坐……他还穿着小黄裙,镶边带紫花的!
别问,问就是想死。
“战裙穿的不错,”仇疑青似乎明白了,“过两日新制冬装会到,你想第一个试穿?本使允了。”
叶白汀两眼发直:“……还是小裙,战裙么?”
仇疑青眯眼:“不然?”
“多、谢、指挥使大人。”叶白汀咬着牙站起,心中含泪,“战裙很好,轻盈保暖,属下很喜欢。”
呸呸呸,这男人什么变态,喜欢别人穿小裙子的!
仇疑青看了他两眼,沉吟片刻:“你都不吃饭的?”
长这么瘦,真是对不起你了!
叶白汀干笑:“属下只是不爱长肉。”
仇疑青更嫌弃了:“挑食?”
叶白汀:……
少爷倒是想挑呢,你们诏狱管吗!
仇疑青指着叶白汀,问跟在身边的人:“此人是谁手下?”
那人都吓傻了,手心都是汗,声音发抖:“回指挥使,是申……申姜总旗的人。”
“自己手下都养不好,告诉申姜,去刑房领罚,”仇疑青冷酷发话后,如霜冷目看回叶白汀,很是危险,“本使不管你是哪位‘贵人’送进来的,北镇抚司不养废物,月末演练过不了,立刻滚蛋,没情理可通。”
叶白汀:……
行,这是把他当成走后门进来的了。
20、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锦衣卫福利好,地位高,是个混资历的好单位,想进来的大把,正好锦衣卫有一项任务是负责御前仪仗,代表皇上的脸面嘛,得长的好看,一些武功不怎么行,家里条件不错,脸也能看得过去,被各种塞进来的人,就去了那边,但那边,也是需要操练的。
仇疑青估计是把叶白汀当成了这类人。
这次意外见面,叶白汀委实吓的不轻,虽然仇疑青话并不多,走的也很快,他还是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和仇疑青打交道在他的计划里,但不能这么快,太早暴露,没让别人觉得他不可或缺之前,等着他的只有死路……
他以后行事得更小心。
回到牢房,牢门锁上时,他看到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冲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月……最多只能是两个月。
“闭嘴,我知道。”
强撑到这里,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闭上眼睛,躺下就睡。
左边秦艽没懂这操作,手探出去给相子安比了个中指:“你说了什么,把少爷都气倒了?”
相子安很无辜,扇子都不摇了:“同我有什么关系?你看到我张嘴了么?谁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
秦艽眯眼:“要是连累的老子没热粥吃,一定弄死这孙子!”
叶白汀刚刚经历大型社死现场,生无可恋,没心情和邻居们聊天打屁,真的努力不动了……
黑甜乡很快袭来,他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里一堆小裙子,红的粉的黄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梦里的自己还兴致勃勃在那挑!
旁边一堆人鼓掌起哄,说红的显白穿红的,说绿的旺人穿绿的,说粉粉嫩嫩的才最适合他,如桃似李不好么?旁边一柄绣春刀杀过来,架在他脖子上,是仇疑青,唇抿的特别薄,眼神特别冷,逼着他选粉色,不穿就杀了……
噩梦里醒过来,叶白汀差点不能呼吸,这北镇抚司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说少爷——”
一醒就有声音炸在耳边,叶白汀差点一肘出去,直取对方死穴!
申姜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圈,还急呢:“祖宗!你怎么搞的?老子一回来就被拎去刑房受罚,一个月的月钱啊!没了回去怎么跟媳妇交代?”
叶白汀一顿:“你竟然有媳妇?”哪位女士这般高义,杀身成仁,普渡众生?
申姜嘿嘿一笑:“羡慕吧?有人管的滋味,你个毛没长齐的少爷,不懂。”
“被人管还好?拿了月俸就上交,想买什么都买不了,谁会羡慕?”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我若有钱,定是不会给任何人的。”
申姜哼一声:“你个小崽子懂个屁,你不交钱,难道等别人交给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叶白汀抿了抿嘴,没说话,就他这境况,人在诏狱,一个发展不好,一辈子都交代在这里了,还想出去,娶媳妇?
申姜脸阴森森:“少顾左右而言它,你给老子说说,怎么回事?”
叶白汀刚从梦中惊醒,眼前还有那一堆小裙子的阴影,切切磨了磨牙,脸色比对方还阴森:“我还想问你呢——申总旗不是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北镇抚司空虚,你申总旗独大,不管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么?那仇疑青为何突然出现?”
申姜:……
叶白汀冷笑:“我瞒过自己身份,没抛信弃义用你祭天改投高官,你还有脸问我罪?”
申姜沉默了。
早就知道娇少爷不是个省油的灯,耍嘴皮子万万杠不过,何必送上门受辱呢?
叶白汀闭了眼,好在混过去了。
明明混过去了,还是越想越心虚,尤其那接连不断的噩梦,仿佛揭示了什么预兆……真的安安全全,全无纰漏的混过去了么?
反复回想当时,仇疑青反应并不算违和,这个人凶酷冷冽,手段狠辣,大多针对敌人,北镇抚司内,也只有工作没做好,妨碍了正事的下属才能得此殊荣,其它的,他并不在乎。
水至清则无鱼,这里上上下下都有小心思,诏狱更是潜规则无数,仇疑青作为指挥使,怎会不知道?若被他撞上,定是法不容情,该打打,该罚罚,没被他撞上,也不影响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屏风后的见面,自己只是反应不及时,礼行的有些失礼,又没犯什么天大的错,阻碍什么了不得的正事,仇疑青当然不会要打要杀。
至于挑剔嫌弃……那不是很正常?
仇疑青不是什么性子好的人,要真温和谦逊,他才要担心是不是露馅了。
叶白汀反复确认都觉得没问题,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隐隐的不安。
“算了,”想太多脑仁疼,他果断将仇疑青甩到一边,看申姜,“说说案子吧,东西找的怎么样了?”
申姜摇了摇头:“还没找着。”
叶白汀蹙眉,一脸‘没找着你怎么有脸回来’的疑惑。
申姜赶紧开口:“不过真有你的,说的太对了!凶手极其狡猾,我带人过去翻院子,从池塘到后罩,光被丢弃的衣服就找出二十来套!说什么近几天是集中清理的日子,那些不要的,用不着的,都得扔掉,夫人小姐们的有,老爷少爷们的有,连下人们扔的也有!你说他们这么富裕就捐点给百姓啊,扔了岂不可惜!”
叶白汀:“女眷的衣服不必关注,下人们的也可以排除,死者寻常从来不穿的颜色样式也无需考虑。”
“对啊!”申姜一拍脑门,“我只照着你吩咐,下人粗布的去掉,死者不可能穿那么粗糙便宜的,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把女装也去掉了,完全没考虑死者喜好,他的衣服是被凶手脱掉的,那脱掉之前肯定是自己选的嘛,肯定不会穿不喜欢的衣服!”
叶白汀颌首:“孺子可教。”
申姜没工夫计较这看似夸实则骂成了小辈的话:“昌家宅子说大不大,翻起来也不算小,我叫人翻着呢,还得需要点时间……得等等。”
叶白汀知道,也没指望立刻有结果:“骨头呢?”
申姜一愣:“啊?”骨头?什么骨头?娇少爷说了喝骨头汤么?他怎么没听到?
“停尸房里的白骨,”叶白汀眯眼,“申总旗不是应了我,要拿过来给我看?”
申姜摸了摸鼻子:“哦,这个啊,我这不想着不用那么着急么,要过来也没用嘛,就一具骨头,连脸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确认死者身份,不如我先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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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拿眼角睨他:“你怎知无用?若我能确认死者身份,你怎么说?”
申姜有点迷:“就一具骨头,什么都没有,也能确认身份?”
“你敢拿过来,我就敢让你开开眼,”叶白汀似笑非笑,“一桩功也是功,两桩功也是功,申总旗能者多劳,就不想玩把大的,一次性升个百户当当?”
申姜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很快转去仵作房,各种运作。
有别的总旗不看好他这穷折腾,问图什么,他话说的倍儿漂亮:“身为锦衣卫,为陛下尽忠,为指挥使鞍前马后!职责所在,只要工作不死,就往死里工作!”
同僚:……
申姜心说你们知道个屁,娇少爷是个不能受委屈的主,特别玄,他被人一堵,牛大勇遭了杖刑,大黄牙杖刑翻倍,差点被打死,再有一回就得滚出北镇抚司;他叫指挥使看到太瘦,他这立刻罚了俸……反正不听娇少爷的话,下一刻一准倒霉,听了他的话,让他满意了,升官不升官的没那么快,日子肯定过的爽,他这不是,不但被指挥使记住了,连布松良都能搞了!
被搞的灰头土脸的布松良这回验尸又出了岔子,正不知怎么圆上收尾呢,哪还敢见申姜?没人下绊子,申姜流程走的特别顺,很快到停尸房,找到做了标记的袋子,扛到了叶白汀的牢房。
“这东西不方便让你在外头长时间研究,你要是不害怕,就暂时放你这里,你什么时候看腻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收走……你不怕吧? ”
叶白汀一脸‘这是什么狗话’的不屑:“你当我是你?”
申姜:“行,那你藏严实点,往后放放,别叫别人看到。”
叶白汀点了点头:“随尸档案呢?”
申姜:“我调出来看了看,真没什么信息,就一页纸,说摔在山下,远处有部分马车残骸,再多的就没有了。”
叶白汀又问:“人口失踪信息不能调?”
申姜:“调是能调,就是时间有点长,得走各处官衙,而且也不是所有人失踪了都会报官,不一定有结果。”
“行了,你跪安吧。”
目送申姜离开,叶白汀打开袋子,倒出那堆人骨,重新细致排列,摆成人体的样子,认真验看,偶尔需要,还会捧着骨头到牢前门,借着墙壁上灯盏光亮,试图看得更清楚。
男性,二十到二十四岁,颅骨有塌陷性骨折,应该是致命伤……
左右邻居本来在睡觉,一睁开眼,差点直接被这阴间操作送走。
“他,他在干啥?干什么抱着骨头,好吓人!”
“闭嘴,你这后槽牙也挺吓人的,小舌头都看见了。”
21、娇少爷太坏了
申姜这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得盯着人在昌家找东西,得帮娇少爷跑腿到各官衙调失踪人口记录,得时不时应付上头指挥使召唤,还得随时提防着布松良——这小子阴得很,别自己活儿干的差不多了,再给别人摘了桃子。
连晚上给媳妇交公粮的精力都没有。
是真的惨。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躺春凳上眯瞪一会儿,还没睡实在,又叫人拍醒了!
“滚你娘的蛋!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先睡觉!”申总旗暴怒,“就是死在这儿,被指挥使杖刑,被媳妇罚跪搓衣板不让进门,老子也哪都不去!”
牛大勇刚挨过杖刑,屁股蛋子还疼呢,换了别的时候,也不会过来触老大霉头,但这回不一样,叫人的是娇少爷啊!
“老大你醒醒,是娇——叶先生找你啊!”
略快的语速中带着兴奋……自打见识过叶白汀的智慧和身手,牛大勇就彻底沦陷成为迷弟,这种级别的大佬金大腿闪闪发光,怎么可以不抱!你要懈怠别人可就冲上去了!
申姜:……
草。
觉是睡不成了,他抹了把脸,转去了叶白汀的牢房。
“祖宗!亲祖宗!您能不能稍微心疼一下我?再壮的牛也不能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使啊!”
“哦。”
叶白汀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申姜正纳闷呢,他又开口了:“心疼完了,我们开始吧。”
申姜:……
这他娘才两息吧,就叫‘心疼’了?你敢不敢让老子休息一盏茶!祝你单身一辈子!单身一辈子知道么!没人会嫁给你,没人给你暖被窝,没人知冷知热,没人给你张罗饭菜,你在这北镇抚司浪一辈子吧!
叶白汀不知道申姜在想什么,也懒得猜,指着地上白骨:“死者男,及冠之年,不超过二十五岁,肩窄胸狭,头骨相对较小,他很瘦,个子不高,骨上多有齿痕,乃是野兽啃噬所致,颅骨顶侧靠后有塌陷性骨折,骨折周边整齐,着力点以中心往外呈放射状,该是被不规则重器击打所致,大概率是——石头。”
申姜控制不住的打哈欠:“这种死因算是常见,没办法确定死者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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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太难集中,他都没发觉娇少爷今天声音有点哑。
叶白汀横眉:“闭嘴,我说你听,没点你名前,不许发问。”
申姜:……
行叭。你厉害,都听你的。他左手捂嘴,右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死者从高处坠落,多处骨折,此处有血荫——”叶白汀拿起那段骨头,给申姜看,“乃是生前伤,也就是说,死者被人以石块重击脑后,还没死干净,就坠了崖。结合你前言提及的马车残骸,死者应该是被人重击至晕厥,放进马车,马被鞭策前行,速度极快的冲到山崖,掉了下去。崖下无有人烟,死者求救无门,或者他根本醒不过来,没办法求救,崖下野兽循味而来,啃噬了他。”
“然死者身上的骨折并非这几处,还有很多经年旧伤,此处,此处,此处,你来看——”
叶白汀左手拿着死者肱骨,右手拿着胫骨,给申姜看:“死者手臂小腿皆有多处骨折愈合的痕迹,这些浅色小圈便是骨痂,骨折愈合的越久,颜色就越浅,死者大概从五六岁起,一直到他的少年时间,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遭遇一次骨折伤害,最危险的是——这里,锁骨,此处紧挨颈部要害,他当时应该有性命之忧。”
“我观死者骨质密度,并非易骨折的类型,他那段时间大概过得很艰苦,经常遭人欺负。”
“他有痛风,膝盖会偶尔肿大,痛苦不堪,骨关节处留有多次针灸过的痕迹;他有两颗假牙,安装的很精致;他发间残留有不只一根丝线,观其颜色质地,该是不易购得的烟松纱;最重要的是,他左手小手指残疾,应该是十岁左右时的旧伤——我这般说,申总旗应该能找到人了吧?”
申姜哈欠打了一半,顿住:“不是,你说了啥啊?就能找到人了? ”
叶白汀闭眼,不能把人给戳死,戳死了,就没人给自己跑腿办事了……
“还不明显?”他阴着脸,声音放低放缓,“艰难的少年时期,经常骨折,锁骨骨折,不常见吧? ”
申姜:“那也有点……太笼统了?”
叶白汀磨牙:“他安了假牙。”
申姜:“所……所以?”
‘刷’的一声,右边邻居看不下去了,相子安打开扇子,一摇一摇:“所以这个人是个少爷啊,家里很富贵,请得起大夫,从小到大骨折这么多次,不常见,就算你懒得去街坊市井打听消息,问问大夫圈不就知道了?”
左边秦艽也搭话:“啧,才二十来岁就痛风成这样子,时不时针灸续命,我要是走夜活听到了,也会觉得新鲜,出去跟人说道说道,这么不常见,还不好找?”
相子安慢条斯理:“更何况还左手小手指残疾,年纪轻轻就安了两枚假牙——每个都是明确方向,除非你犯懒不想,只要问,就会有结果。”
秦艽就不客气了,嗤笑一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就这,也能当锦衣卫?”
申姜:……
日哟。老子被娇少爷踩脸侮辱也就算了,你们算老几,也敢来虐老子!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总旗,手底下五十人呢,怎么可能笨,还不是娇少爷多智近妖,太聪明了!
“你个偷东西只会跑的愣子,也敢说老子?”
他凶神恶煞的瞪向秦艽,一定是娇少爷给他们透了题!验骨都是在牢里验的,验的过程别人怎会不好奇,娇少爷怎会一句话不说?
眼看着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要打起来,叶白汀轻抚额头,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
“不客气。”右边相子安摇着扇子,侧目看他。
叶白汀挑了眉。
相子安刷一声,帅气的收起扇子:“你不是要道谢?嗓子不行就少说点话,我们替你说了。”
秦艽:“当然那肉粥,我们也就受累替你分担了!”
二人一脸正气,好像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诏狱不比别处,风寒可是会要命的,你可不能死。”
“死了我们的粥怎么办?”
叶白汀:……
申姜:……
粥可是他送的!没他这些人吃个球!为什么没人感谢他,都去感谢娇少爷去了!什么垃圾地方,毁灭吧!
叶白汀经历太多,早可以处变不惊,风轻云淡:“若这些不够,我还可以做个颅骨复原,将死者的面貌模拟出来,只是时间要稍稍长些。”
申姜怕了这群人了:“行行,够了,我去找,去找成了吧!这回您要什么,还是要肉粥?我让下头给你立刻准备上好了吧!”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这回不要粥了,要骨汤。”
相子安:……
秦艽:……
你才抱着死人骨头‘亲亲密密’的研究过,吃得下么!不过骨头汤啊,连着肉的那种……多久没闻过味了?
二人天人交战,又抗拒又渴望,矛盾的紧,这娇少爷也太坏了!
叶白汀:“里头加点海带丝,颜色不要太鲜嫩,老一点暗一点才够味,细细密密的才好。”
相子安:……
秦艽:……
我去——头骨上连着的皮肉头发都有了!
申姜看到左右两个脸色发青,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乐了:“没问题,今儿就照这个准备!”
叶白汀将冻红了的手指藏到背后同,开启下吧:“有点冷,来个碳盆吧。”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要是走了水,多少人都得死在里头,我顶多给你弄个手炉。”
叶白汀原本想要的也是这个,拳抵唇前咳了声,‘勉强’应道:“行吧。”
申姜把地上的白骨拿走,娇少爷要的东西给配来,骨头汤上上,没时间欣赏俩邻居痛苦面具般的表情,就出去跑腿忙活了。
还别说,娇少爷验骨还真靠谱,照着这些信息去找,还真找到了人,没费什么事,可就着死者名字简单一打听,就觉得不对劲……
苍了天了,这死者跟梁维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和昌家有大大的关系,他生母是昌家庶女,他得唤昌弘武一声舅舅!
22、凶手……是同一个人?
申姜这回腿跑的那叫一个勤,案情抓心挠肝,他真的很想知道哇!几桩命案明显有关系,可他就是瞧不出来!
心里没逼数,不敢直接拿着这点东西就去找指挥使报告,人一问就得露馅,找娇少爷吧,又被左右俩邻居拦住了。
右边那个摇着扇子,用各种神秘莫测玄而又玄的大话吓唬他,人是师爷么,别的能不能干不知道,唬人花样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左边那个上来就嘲讽,还不怕你报复,人随手搓点泥丸子都能是暗器,越狱出去是不可能,阴你个半身不遂还是没问题的,申姜哪里敢惹?
别看诏狱这地界锦衣卫独大,囚犯们没有未来,但囚犯们也是分三六九等,能惹和尽量别惹的,有那些一肚子心眼的老狐狸,最好少说话,不然人能把你算计死,你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娇少爷就有这潜力;还有那体格特别好,磋磨了这么久愣是影响不大的,没事别硬碰硬,万一给人搞激动了直接把你弄死多亏的慌?
他们轮守诏狱要的是平静无波,要的是利益好处,要的是升职加薪,只要大家都乖乖的,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懒得找麻烦。
秦艽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你等着的,昨天你被折腾的没力气浪了,老子弄不死你!
申姜一天八趟的朝娇少爷的牢房跑,娇少爷都在闭着眼睛睡觉,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觉睡,那俩邻居还一个笑一个瞪的盯着他,他干不了别的!
好容易一天半过去,娇少爷终于醒了,吃了碗热粥,申姜放下手里的事,麻利的就跑过来了——
“找着了!那骨头身份找着了,叫蒋济业,今年二十二,失踪了有小一个月了!”
申姜将查到的蒋济业信息一股脑的说给叶白汀,比如因是偏枝子嗣,从小就受堂兄弟们欺负,小崽子们玩的挺狠,死者从小就命运多舛,好多次被打骨折,锁骨骨折那回小崽子们还用了马,差点小命都给交待了……家里都有什么人,人物关系怎么样,走到今天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失踪最初没有报官,概因死者出门本就是收账谈生意的,行商这种事常见,死者几乎隔两三个月就得出去一趟,没音信回来不算太特殊,家人起初就没当一回事……
叶白汀坐在地上,抱着手炉:“你说他叫蒋济业,是个商人,开的是粮铺?”许是睡够了,也不冷了,他精神头不错,声音也不哑了。
申姜心大,之前就没注意到,现在也不觉得哪里变了,一颗心全在案子上:“对没错,他是蒋家人,就是那个世代行商的蒋家,盘子很大,家里人自己竞争都很激烈的,他生母懦弱,对他不怎么看顾,小时候过得很苦,老被堂兄弟们欺负,能走到这一天,当上东家很不容易的!”
叶白汀微微偏头:“你说他是东家?”
申姜:“对啊,蒋家几乎一半的产业叫他管着呢,他要没出事,再历练几年就得是家主!”
“家主啊……”叶白汀纤白指尖摩挲着手炉,“你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脾性如何?”
申姜想着走访来的口供:“做生意么,那肯定是八面玲珑,心机深沉,身边培养出的得力掌柜一大堆,又阴又毒,还要强,豁的出去……”
“娶妻没有?”
“这个没有。”
“你说他生母懦弱,护不住他?”
“何止护不住?蒋济业走到今天,架子已经搭这么高了,几乎在蒋家横着走,他娘也不敢抖起来,反而时常帮着蒋家别房的人拖他后腿,耳根子软,又识人不清,可叹的很。”
“死者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的?几岁?”
“这个……”申姜想了想,摇头,“我没注意问,很重要么?”
叶白汀颌首:“当然。你都知道他整个童年到少年时期经常被人欺负,多处骨折,反反复复,已经不算欺负了,那叫凌虐,一个人的幼年成长经历很重要,才几岁的孩子被这么被欺负,没人管,没人疼,长大了很难不懦弱畏缩,就算是反社会人格,表面上也会尽量装的不起眼,低调,不被人注意,死者突然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人,转折点在哪里?谁给他的关爱和帮助?谁在安慰他温暖他?”
“死者骨痂没有新增,痕迹最深的至少也隔了六七年,也就是说,从现在往前六七年,他再没被打,没受过伤,连续的暴力伤害不可能无缘无故停止,一定有一个人在暗暗帮助他——而以你的说法,整个蒋家都在跟他作对,他叛逆反骨,亲人不近,连生母都帮着别人,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申姜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
他打听了那么多,问了那么多的人,结果就是死者很惨很可怜,被人欺负没人管,受了伤就一个人养,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蒋家不愿事情闹大,该请的大夫会请,该抓的药会抓,但更多的关心,想都不要想。死者就是突然势起,好像一夜之间想通了什么似的,不确定蛰伏了多久,反正再出现,就一鸣惊人一骑绝尘,自己给自己搞到了铺子做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直到蒋家人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以最高的礼仪请回家中,将大半产业给他。
蒋济业是完全靠自己实力逆袭的,没有任何后台,家里的人提防他,又不得不依靠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没有一个人对他真心,没有一个人和他走得近……
叶白汀眼梢微眯:“又是一个藏得很好的神秘人……和梁维的案子有点像啊。”
申姜瞪眼:“梁,梁维?”
叶白汀:“申总旗就没想过这中间的关窍?蒋济业开铺子,做粮食生意,梁维是督粮转运使,别说有什么暗地里上不得台面的操作,得两个人合作完成,就算没有,他们俩这身份,也免不了打交道。”
申姜:“可和蒋济业有关系的是昌家啊!”
“昌家?”叶白汀眼神瞬间犀利,腰板都坐直了,“怎么回事?”
申姜唬的退了一步,舔了舔唇:“蒋济业生母姓昌,是昌家庶女,上次你验过尸的死者昌弘武,得管昌氏叫一声姐姐……”
叶白汀:“两案死者是甥舅关系?”
“是,是啊……”申姜现在想起来都很激动,“当时你在停尸房摆骨头,指着头发里的丝线说和咱们查的案子有关联,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联系!要不是你坚持,我怎么可能会去查,不查,就找不到连接点,不找,这些案子岂不是破不了了!”
他看向叶白汀的眼神相当热切,这娇少爷简直神了!
叶白汀:……
他当时还真是随口一说,只发现了丝线,没别的佐证,他不可能百分百笃定,现在么,不一样了!
梁维案和蒋济业案的松烟布,昌弘武被凶手换掉的衣服……
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凶手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基于什么样的动机,前后杀了这三个人?三具尸体他都验过,有没有什么是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起来却不大对劲的?
叶白汀闭上眼,大脑迅速转动,验看过的尸体,分析过的口供一帧帧从眼前滑过。
死者都很瘦,瘦的还有点厉害,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有假牙,牙齿却都有一定程度的损害……他当时以为是个案,又不是致死原因,没往深里想,如果不是呢?如果蒋济业换牙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被打掉了呢?三个死者牙齿都有问题,是否指向了什么?
蒋济业发现时已是白骨,看不出死亡时的面部状态,是何表情,梁维眼瞳收缩,小腹有米青斑,死前伴有一定程度的兴奋,昌弘武中毒而死,面部狰狞扭曲,可他痛苦成那样,最后留下的却是一个笑脸……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死者当时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愉悦的笑,可如果这是死者想表达的呢?他想笑却笑不出,为什么想笑?为什么对凶手想笑?
共同点,共同点,这些还不够……他得想到更多!
突然,叶白汀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眼瞳瞬间收缩!
如果……如果真是这个方向,麻烦可就大了!
他立刻转向申姜,语速非常快:“现在有几个事你马上要去办,最好几个时辰之内就给我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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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不太想动:“今天有人请酒……”
叶白汀面色冷肃:“非常重要!”
申姜从没见到过娇少爷这样的表情,冷冽,肃穆,庄严,那种豁出命去似的劲头……他在牢里快病死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心脏不知不觉绷紧,申姜也严肃了起来:“你说!”
叶白汀:“其一,死者梁维和昌弘武死前都喝了酒,梁维是好酒,昌弘武是因为待客,你现在去确认后者只是因为待客才喝了酒,还是平时也好酒?还有蒋济业,他做生意,一定需要饮酒应酬,他对酒之一物,是否也偏爱甚深?”
“其二,三人酒后是否会行为怪异,特殊的兴奋,特殊的表现,比如梁维,他的小妾说每每酒后一日必会同房,同时饮酒助兴,特别兴奋时会有用烟松纱蒙眼亲吻的举动——另外两个死者有没有类似的?”
“其三,走访三个死者相熟的大夫,他们会不会经常生病,生病都有什么规律,有什么频繁出现的症状?”
“其四,细查死者梁维和蒋济业的账,看他们之间是否有隐秘的银钱往来,平日里熟不熟悉……”
叶白汀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咬了下唇,千万别是他想的那种……
千万不要是!
23、乌香之毒(含入V公告)
娇少爷表情吓人成那个样子,申姜不敢怠慢,心弦绷的紧紧,哪还敢提喝酒,转头就出来办事了。
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耽误,他不但自己不赴酒局,还把所有手下都抓了过来,全部分派出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干活!
锦衣卫一旦认真起来,行动力是无敌的,腰牌一掏出来,谁敢不配合?想被抓到诏狱么!
几十个人分成八个小队,去往不同方向收集问供,如旋风过境一般,那叫一个快准狠,两个时辰,就把写在纸上的问题问完了。
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给!”
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一页一页,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三个死者都好酒,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喝酒的频率很稳定,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三个死者并非不认识,却也算不上相熟,好像是故意拉开距离一样,昌弘武和蒋济业都喜欢去青楼,却从来没去过同一间,蒋济业和梁维明明有大量的账户往来,却装的好似不认识一样,在外面的场合见到也只是生硬的点个头,不太热络……交集这般隐晦,要不是锦衣卫,还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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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每次喝完大酒,都不太喜欢亮堂的屋子;有时候会觉得足心疼痛,走路都很不舒服;如若长时间繁忙,没时间饮酒,就会头晕眼花,意志颓废,馋的不行;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不是因为打架,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牙齿发黑发烂,却不是虫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换假牙,但发黑发烂的症状已经出现,明明照着大夫医嘱做了,还是没什么改进……
凡此种种……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征?
叶白汀闭上眼睛,喉头抖动,过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阿片的东西?”
又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愤怒,最后归结于深深的遗憾。
申姜看不懂,摇了摇头:“阿什么?没听说过。”
叶白汀又道:“□□,底也伽,乌香——”
“这个有!”申姜眼睛睁圆,“这个乌香,老子听说过!”
叶白汀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听说可解百毒,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痛苦,一丸千金,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想买也未必买得到……”申姜看娇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难道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好的?”
叶白汀:“此物乃天下至毒,但凡沾了,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都可轻易瓦解!”
申姜吓得抓紧了牢门上锁链,真有这么厉害?
叶白汀看过来,目光凛冽:“你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仇疑青,马上!”
申姜有点犹豫:“你能确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大事……错了是会挨板子的! ”
“你的确会挨板子……”
“哈?”
“但更多的是功绩,”叶白汀放缓声音,安抚申姜,“只要这件事做了,你的百户就有望了了。”
这一顿杖刑,或早或迟,申姜是逃不过去的,事涉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仇疑青不可能不重视,更不可能申姜说是他自己想到猜到的,仇疑青就不问不查,他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申姜会因违反纪律受罚,他自己,很可能丢命。
可有些事是容不得偏私拖沓的,知道了,就得立刻做!
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叶白汀想起了之前和仇疑青的见面……他的事,他这个人,仇疑青真的一无所知么?
那么聪明的人,上任一两个月,就能把北镇抚司所有刺头调|教的跟小猫咪似的,唯他马首是瞻,指令必答,能让整个北镇抚司成铁桶一样,油盐不进,外人望洋兴叹,能让百官顿首,圣上信宠——
这样的人,真的简单好骗?
看不透,也猜不出,叶白汀眼梢垂下,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管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他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些谈判了资本,不过是处于下风,可能被压制而已,只要命能保下来,他就有无限上升的空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是行业内顶尖,最厉害,无可替代的那一个,那他就是不可或缺!再瞧不上,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找我,跟我合作!
世上最值钱的两个字,不过是‘唯一’。
他鼓励申姜:“富贵险中求,申总旗尽管放开胆子往前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了我的命,你挨顿板子还是总旗,怕什么?但凡好一点——你想想百户。”
申姜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这就去!”
仇疑青正好没有外出,就在北镇抚司的书房,听完申姜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如刀锋一般刮过对方头皮,齿间冷意几可杀人:“你可确定?”
指挥使气势太难顶了,申姜背心又开始起汗,闭了闭眼:“属下确定!”
仇疑青:“看尸看出来的?”
“确……确是如此,先是梁维,再是昌弘武,后又有停尸房白骨,经查实其名为蒋济业,三人尸检结果诸多类似……如此种种,定都是因为乌香之毒!此毒非同小可,小者毁一家,大者毁一国,属下并无十成把握,可若不上告,便是渎职之罪!属下宁愿是自身错漏,案子没那么严重,按规矩领杖刑,也不愿因为不重视,放掉这些信息,致使乌香危害成祸!”
开始申姜还有点心虚,照着叶白汀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流畅,娇少爷说了,这件事很严重,他便不能退缩,害怕也得顶在这!
他对乌香了解的不太多,生怕仇疑青刨根问底,问的多了,他一定兜不住,可仇疑青并没有,只是叫他起来,眼梢危险眯起:“将这三桩案子,所有卷宗,都给本使拿来!”
太吓人了……杀气都外溢了,马上就有人倒霉了!
申姜不敢停留:“是!”
东西都是娇少爷刚刚看完的,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好,他直接送到了仇疑青案前。
仇疑青读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掠过纸上,已经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死者人脉关系网络有交集,不管自己买还是往外卖,背后都必有一条完整的贩卖链。
“凶手,极大可能就在贩卖链内。”
申姜:……
啥?贩卖链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在这其中了?您怎么说话和娇少爷一样,这么跳跃的!咱们能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起码能让我这脑子能听懂!
“是货就得有库存有周转,据点必须得找出来,”仇疑青眯了眼,“凶手会杀人,当然也会提高警惕,加紧布防,不能打草惊蛇——来人!”
指挥使令下,锦衣卫一呼百应,瞬间跪了一地:“属下在!”
仇疑青立刻根据口供上的信息,给下面人分组,布任务:“……只可跟踪排查,不可伤人,不可杀人,不可被人发现,一旦发现据点,立刻死死盯住,听懂了么!”
“是!”
暗暗夜色里,锦衣卫倾巢而出,游鱼入海一样,轻灵滑动,不见涟漪,京城各个角落,死者社会关系网络所至之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而那最凶最险之地,自然是指挥使亲去。
北镇抚司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上上下下清静的很,连狱卒都不说荤话聊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诏狱里气压很低,对面疤脸不知被人狠揍了一顿,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别人了,左右邻居没事干,也不再活泼,牢房里安静的吓人。
叶白汀脑子一刻未停,一直在想这几桩案子。
如果他是凶手,杀这三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杀完都会暂时停下,不会很快再有动作,看风头紧不紧,藏的太安静太深,仇疑青找起来未必轻松,还是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只要凶手能落网……
一切尽解!
24、PUA大师
诏狱烛火长燃,灯芯却并不明亮,半死不活,好像随时都能泡死咽气,壁盏里的灯油烧不完燃不尽,就没怎么见狱卒换过,好似能跟你耗一辈子。
夜深老鼠们开始行动,墙角稻草木栏衣裳布料,囚犯们的脚趾,没什么它不敢咬的,身上有伤的犯人们被咬惯了,无知无觉,已经不会大惊小怪的害怕,赶都不会赶一下。
这诏狱,似乎没什么是长久的,囚犯们死了换新,狱卒们升职调任,只有这烛火耗子,好像无穷无尽,看不到头。
耗子们哪里都去,只叶白汀这里,不太喜欢光顾,因为太干净了,身上也没有汗臭油脏的味道,甚至温度有点高,那装着炭灰的小盒子有点热,烫到毛怎么办?
看看看看,他还不好好揣在手里抱着,倒出来写字了!
叶白汀心无旁骛,大脑迅速转动,想的都是案子。口供记录,验尸格目,现场绘记,所有东西都被申姜拿走交了上去,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都记得。
有些关键点需要时刻注意,他便写下来,有些人际关系值得推演,他就用线连起来,取暖什么的早被他忘到了脑后,牢房的地上都快被他用炭灰写满了……
凶手藏在哪里?在想什么?为什么和这几个死者都有关联,关系是如何构建的?杀机是什么?
他是死者梁维珍爱向往的性|幻想对象,是死者昌弘武心中非常重视,临死前一刻都想露出笑容的人……那有没有可能,他同时也是关注照顾蒋济业的人?
做好事为什么不留名?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不让任何人知道?三个死者都是心里有巨大创伤,不幸福的人,抚慰他们必会付出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然付出了这么多,又为什么干净利落的杀死,不觉得可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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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申姜过来送粥,惊得下巴都掉了:“祖宗,你又在搞什么!”
这满地满墙的字,吓不吓人!
再仔细一看,豁,都是人名,本案的关键信息!线对线,点到点,一条一条逻辑清晰,信息明确!
“你竟然都记得?”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十几个时辰未睡,叶白汀眼底已经有了红血丝,没有回答申姜的问题,反问他:“从这些信息里,你看到了什么?”
申姜把食盒放好,认真看了这些字一遍,看了口气:“……惨。”
没别的说的,就是惨,太惨了。
“梁维从小父母双亡,没有族人可依,一路全靠自己打拼,能读上书,当上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官场哪那么好混?别说想要更多,光是努力保住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难了,他又没有靠山,也没姻亲裙带关系,私底下得搞多少算计权衡,八面玲珑?累不累?他身边还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没人照顾,没人了解,郁闷时只能孤独的到自己的小楼上,借酒浇愁……最后被人杀了,也没个人真心为他哭,思念他,怀念他。”
“蒋济业倒是有家,有父母,可这有还不如没有,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被那么按着,骨折那么多次啊,爹娘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怪他要请大夫,多事,说实话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奇怪,我见过类似的例子,杀人放火的都有,但他没有,还做生意撑起了这么大一个家,我还挺佩服的……可惜也死了,也是没人念着他怜着他,他那父母,正和蒋家撕产业归属呢。”
“昌弘武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养在别人名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年岁二十好几,明明很有能力,打理庶务也能独挡一面,却还是畏缩没底气,生怕伺候不好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时常心怀愧疚,一大家子人没几个记他好的,连续弦妻子都不是真心爱重他…… ”
有一个算一个,都太惨了。
申姜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平了的鞋尖,虽说锦衣卫也挺忙,新上任的指挥使太狠,把人当牲口使,可也是给衣裳给饭加赏钱的,事完了还能论功……成就感幸福感不要太多好么!
“你说凶手图什么呢?就杀这么几个苦命人?”
叶白汀眼稍微垂:“我却只看到了两个字——控制。”
申姜愣住:“啊?”
叶白汀:“世上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从小就很惨,成长过程也很惨,从未获得过半点关爱,从未感觉到一分温暖……”
“有啊!”申姜指指地上墙上,“这几个不都是?”
叶白汀颌首:“极端个例,我是相信的,但我更相信人性,世间总有恶人,心善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些人可能生活环境不好,成长过程不如人意,但他们一定遇到过温暖善意,哪怕是一点点,一瞬间,可这几个死者没有,一点都没有,为什么?”
申姜:“也有啊,你不是说梁维有个什么心上人?梁维那样的人能喜欢上别人,这个人一定对他很好啊!还有蒋济业,你不是也说他一定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没有走偏?昌弘武也是,虽是庶子,昌家不怎么待见,但他有个庶子当家的兄长,要说一个笑脸都没见过也不可能。”
“没错,这点很关键,”叶白汀眯了眼,“为什么死者在整个童年时期生存环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恶劣,偏偏到少年发育期,性格和三观形成最重要的节点,突然有了改变,有了偏好?”
申姜沉默了:“对啊……为什么?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不早一点?”
难道前面都瞎了眼,看不见?
他懂娇少爷的意思,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犯人,听过不少供状,的确如此,再凶再恶的人,成长时期或多或少都接受过来自别人的善意,不管他们自己喜不喜欢,对此持何态度,一定是遇到过的,一点都没有……就很奇怪。
叶白汀眸光微敛:“我更倾向是人为。”
“人为?”
“会不会有人在人群中挑选,在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寻找这样的样本,之后精准培养,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申姜细思极恐:“你,你是说这几个死者的前期悲惨境遇,是有人故意推动?”
叶白汀点头:“对,这个人知道这些孩子的处境,却没有立刻伸出援手,而是推动加剧,设计更多难题,增加他们的困境,让他们在黑暗中无限下坠,无依无靠,看不到未来,充满绝望,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成为他们的救赎。”
“从没感受过‘爱’的孩子,突然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英雄,怜惜他,珍视他,包容他,温暖他,你觉得这个孩子会如何?”
“会……会将这个英雄始为天神,会听他的话,会敬他爱他,试图为他做任何他想要做成的事……”申姜吞了口口水,“甚至可以为了保护他,不惜付出生命!”
叶白汀闭了眼:“没错。”
先是制造环境伤害,打击你,孤立你,让你的生活一地鸡毛,再成为你的救赎,关心你,温暖你,同时保持着环境对你的敌意,慢慢构建出‘只有他对你好,只有在他这里你才安全’的概念,等你全身心接受了,他就会让你帮他做一些事,或者按照他的想法做事,之后阶段性的,重复以上过程,慢慢的,你就会成为他的禁脔。
你没有犯法,你是自由的,哪里都能去,但你的心已经被锁了起来,自此再无自由。
这个凶手,是pua大师,在死者眼里手扮演的是父母或爱人的身份,行的是控制之事,建立起了巨大的权威,所谋之事,无不成功。
申姜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变态么!玩什么不好玩这个!凶手图什么,图别人忠心给他办事么! ”
叶白汀没说话。
“这个人这么有心机,一定表面温柔善良,看起来很能骗人,会不会是昌弘武的嫂子娄氏?”申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叶白汀,“其实我来也是因为这个,新线索——”
叶白汀立刻展开,细看。
申姜:“梁维的案子里,那个叫安荷的小妾,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这个小妾‘过往经历’丰富,和蒋济业昌弘武都认识,管家李伯在给他做管家前,是昌家踢出的旧奴,在蒋济业铺子里也当过掌柜;昌弘武案里这几个问过供的,昌弘文娄氏张氏昌耀宗,连带护院,都在梁蒋铺子买过东西……一圈看下来,三个案子的相关人有很多交叉的地方,问到底就是谁都认识谁,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
“开始我还没敢想,可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娄氏据说温柔贤惠,心也善,在慈幼堂助养了不少孩子,会不会就是她!”
叶白汀却对这张写满了新线索的纸很感兴趣,看了看,又晃了晃:“怎么来的?你又加班加点的去侦查了?”
“哪能啊,”说起这个申姜就叹气,“这不是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乌香么,大活儿,头儿把人都派出去了,亲自盯着,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侦查问供?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无意间啊……”叶白汀勾了唇,“那你现在再去查,这次不查死者了,就查纸上这些人,都经历过什么,有什么过往。”
申姜两眼发直:“那老子手头的活儿呢?不干会被指挥使杀了的!”
叶白汀挑眉:“你过来给我送粥,他杀你了? ”
“那倒没有。”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杀你?是真的不知道?”
没被这么问前,申姜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娇少爷这么一问,他就犹豫了,指挥使眼神那么犀利,有个小兵小解消失那么一小会儿都能知道,会不知道他动向?
“为,为什么?”
“当然是他支持破案,”叶白汀一脸‘你是白痴吗’的嫌弃,“你申总旗最近这么能干,回来诏狱不是‘看尸’就是‘思考整理’,每每出去必有收获——”
申姜:“可他不知道啊——”
叶白汀:“是么?”
申姜整个人愣住,要是……要是头儿都知道……他岂不是完蛋了!
叶白汀:“我问你,你将乌香之事告知的时候,仇疑青可曾非常惊讶?”
申姜想了想:“意外是有的……太惊讶,倒不至于。”
“所以,这位指挥使的敏锐程度,绝非你我能看透。”
叶白汀想,为什么这些这些尸体最终都归到了这边检验?最初仇疑青不知道他,之后呢?蒋经业的尸骨是意外……被他发现的么?就算这个是意外,死者昌弘武呢?
他猜,仇疑青可能并不确定案子会牵扯出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但一定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所以提前布局……把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去吧,我有预感,这轮的信息收集好,让我确认几个细节,我就能告诉你凶手是谁了。”
“确定细节就能砸实凶手……”申姜两眼灼灼,“那现在岂不是有了最怀疑的人?是娄氏么?是她么!”
叶白汀勾唇:“你猜。”
申姜:……
叶白汀:“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仇疑青,让他擅加利用。”
“啥?可我不明白啊……”
“你不用明白,照做就是了,他会懂。”
申姜:……
聪明人了不起是吧!什么都不说,不用认识也有默契是吧!
还只管传话,别人深意自懂……
玩这么骚,要不要把老子杀了,给你们助助兴啊!
25、凶手(入V三合一)
申姜一度???自己的工?单位担心。
指挥使虽低调, 命令所有人暗查,??得透露风声,??得节外生枝, 但整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几乎都派??去了,怎么可能没人察觉?
拜??干?事的前辈们所赐,锦衣卫在外名声并???,?有些人盯着呢, 一天??知道,两天也发现??对劲了……想要??着痕迹的找到乌香贩卖链据点,谈何容易?
申姜??觉得能行。
可没想到, 指挥使是真的骚, 比牢里那位娇少爷还骚。
人根本就没想过从头到尾彻底瞒住, 头天晚上命令所有人低调行事,??可声张, ??二天过午就高调了起??,让一队锦衣卫招摇过市, 飞檐??壁的……抓贼。
说是?重要的账本被偷了, ??惜代价, 掘地三尺也要找回??!
自打指挥使从刑部抢了两桩命案, 又??知怎的,从死者梁维那里翻??这账本, 回头把刑部挑了,抓了人家的左侍郎下了诏狱——这账本可就??名了,基本就是抓贪污受贿官员的凭证,随着锦衣卫抓捕动?,京城空气都更冷了,人人自危, 都盯着它呢!
这东??何等重要,竟丢了?丢了……也?啊,活该你姓仇的找??着,活该你再抓??了人了!??啊,大家伙有空的赶紧掺一脚,?叫姓仇的得了?去!
京城气氛绷如弓弦,一触即发。
申姜起初还跟着着急,真情实感的帮忙跑腿,到傍晚随便点碗面吃,才吃一口看到小偷,立刻放下面去抓贼了!万一运气?,这偷账本的贼给他碰着了呢!
后??还是叶白汀提醒,他才咂么过味??。
什么找东??,账本根本就没丢,这就是指挥使扔??去的肉骨头,耍着所有人配合他演戏呢!东??足够重要,引??的热闹足够大,所有人真情实感抢红了眼,可??就??会去猜指挥使私底下都干了啥么!
都说藏起一片树叶的方法,是将它藏进森林,那如果??想?人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干?多事?□□多了,真真假假,?人怎会想的到?
申姜感觉自己的层次觉悟太低了。
但这招也??能太久,抓贼一天抓??到,大家看你锦衣卫的笑话,两天三天抓??到,大家就会质疑你锦衣卫无能了,之后就会寻思,仇疑青怎会这般无能?是??是憋着什么坏呢?
于是叶白汀让申姜如实转述的那些案情信息就派上??场了。
仇疑青开始查,对,他亲自查,查梁维的小妾安荷,查昌弘文的妻子娄氏……一天登?五六次,次次都极尽??难之事,咄咄相逼。
外界看到,也?能解读,账本这事??是丢了脸么?当然得从其它地方找回??,破破案,攒攒功,给自己贴一贴金,人生嘛,总有些坎坷,得朝前看。
??管跟贪污受贿有?系的账本,还是查案缉凶,没丁点涉及‘乌香’二字,仿佛北镇抚司从上到下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真正?注这一点的人,当然也就放了心。
于是?面上仇疑青以??同组合招配合,暗里罗网大织,罩住越??越多的乌香据点,越??越多的人……
具??到了哪一步,申姜??知道,以他的级?够??着这样的机密,指挥使也??会??同他说,?说告知了,他要是哪天露一点?奇的小心思,溜达的近一点,都会被指挥使训斥——
“家里白蜡烛置办多了?赶着???”
申姜:……
寒衣节还没到呢!就算??小心买多了,也??值当我亲自死一死,???得着啊!
他当时就有个想法,??知道这位和牢里娇少爷站一块说话是什么气氛,都挺嘴毒会损人的,掐起??谁赢?
??过还是有?消息的,指挥使那边差??多没动静了,娇少爷让查的事也查?白了,也就是说……案子能破了?他激动的??行,一边照着娇少爷之前嘱咐?的,支使牛大勇立刻带着线索信息回诏狱报信,一边摸鱼翘班,召集了所有与案嫌疑人——
就今天了,破案!
申姜忙完一圈,回到诏狱时,叶白汀正坐在地上,手执毛笔,在宣纸上写字。
要??是见过那一手字,他都觉得这姿势唬人的?,娇少爷长的?看,唇红齿白,目生桃花,坐姿端雅如春波照水,?品定也……迷人的紧?
叶白汀刚?写完,见他过??,放下笔,吹了吹宣纸:“嫌疑人都请??了?”
“你怎么知——”
算了,?问,问就是自取其辱,娇少爷什么都知道。
叶白汀:“你??寻我,定是??想自己单独提审犯人了?”
申姜拱手:“正是,请少爷同去。”
“你们指挥使——”
“今天绝??会??!他外面的事还没忙完呢,绝对??会有意外!”
“……是么?”
叶白汀怎么都觉得这话有点危险,但能破案当然是?的,就站起了身:“开?吧。”
右边相子安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发??颇有节奏的声音:“叶小友又要忙了?”
叶白汀直接??????牢?的动?,回答了他。
相子安打了个哈欠:“小心布松良。”
叶白汀怔住。
左边秦艽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姓布的这几天总偷看你,该??会是——看上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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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能,叶白汀知道,这是??自邻居的提醒:“多谢。”
还是那条往外??的路,幽幽暗暗,侧?曲折,烛火只能照亮脚尖方寸,一条路仿佛????到头。
叶白汀一路都在细细推演案情,提醒自己??要漏过任何细节,穿过一道侧?时,视线掠过??远处,正是仵?房,几乎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仵?房?‘啪’的一声?上了。
还在偷看他啊……
??,就怕你????呢。
他从????是什么心胸开阔,大丈夫??拘小节的人,就是个小心眼,被算计那么多回,当然得算计回去。
??过么,他下手可就??那么?看了。既然决定踩,就直接踩死,小打小闹的多没意思??是?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架寒梅映雪的屏风,还是上下??了座次,这次?说小几,连笔墨纸砚都备齐了,除了光线暗了点,什么都?完美。
申姜扭了扭脖子:“我在屏风那头放的烛火更亮,这边暗了,便是你说话,?人也看??清,我这两天在外头跑,话说的太多,嗓子疼,这问供一事,少爷也代劳了吧?”
叶白汀:……
嗓子疼你扭什么脖子?想偷懒就直说。
他虚弱的咳了两声,扶着小几慢吞吞坐下:“近日风寒未愈,有点累。”
申姜铜铃眼立刻瞪大了:“你??愿意干?”
叶白汀诧异:“怎会?申总旗??也是,高风亮节,忠于职守,若??是??舒服,定??会转手他人。”
申姜:……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壮硕的肌肉,再看美人灯一样,风吹就能折了腰的娇少爷,对比太?显了,他装病怎么比得过这位!
“可我??知道问什么……”
“我早就写?了,申总旗且看——”
一张列着人名问题,连先后顺序都排?的宣纸递了过??。
申姜:……
“行叭,”申姜抹了把脸,“那咱就一个个开始?”
叶白汀摇了摇头:“都叫上??吧。”
申姜一顿:“一起问?你确定?”
叶白汀睨他一眼:“速战速决????”
要真能速战速决,当然是?的,申姜干一拍手,命令下去,?快,所有嫌疑人列到堂前。
有梁维案的小妾安荷,管家李伯,昌弘武案的继妻张氏,庶兄长昌弘文及妻子娄氏,嫡堂兄昌耀宗,至于死者蒋济业,因是死在城外,家人们都有??在场证?,就一个都没叫??。
申姜低头认了认宣纸上狗爪子字,先点了安荷的名:“除死者梁维外,蒋济业,昌弘武,你可认识?”
安荷眼神有些闪烁,指尖搅过帕子:“认……认识的。”
“何时认识,怎么认识的?”
“就……妾身从欢场赎身之前,招待过他们。”
“??何上次问供时??说?”申姜一拍桌子,气势惊人,“蒋济业之死,你可能??知道,但昌弘武死的这么巧,刚?和你男人梁维同一天遇害,一个凌晨一个夤夜,你就??觉得奇怪?还是——你在刻意隐瞒什么?”
安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妾……奴命苦,自小被卖去烟花之地,赎身????千难万难……和昌府的夫人们??能比,怎敢对?人提及这些往事?”
张氏登时气极,提着裙子差点一脚踹上去:“你那嘴巴里说谁呢!你个贱人,怎配和我们比!”
娄氏赶紧拉她:“弟妹莫要如此……何必同她计较?”
申姜又点了李伯的名:“管家李伯,梁维知道你经验丰富,是昌家赶????的家奴,在蒋家铺子做过掌柜么?”
李伯手拢在袖子里,眼神颤动:“这个……???说,家主未提及,老奴怎会知道?”
申姜冷笑一声,将一个厚厚的本子拍在桌上:“梁蒋两边往??账本你都能跟着做手脚,还这个???说?”
李伯也跪下了:“冤枉啊,堂官在上,老奴只是管家,家主对账本看的极严,都是自己管着,并没有让老奴参与啊!”
“你??知道?”反正娇少爷??问,申姜干脆让人撤了屏风,手腕一翻,将一个信封甩过去,“看看这个,再决定赖??赖。”
李伯眼瞳一缩,这个……竟然被找到了?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这……这都是家主安排的,老奴只负责联络记录,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房间??大,叶白汀和申姜坐在最里面,刻意没放什么烛光,非常暗,对面嫌疑人站的地方却放了?多烛盏,亮如白昼,嫌疑人们看??清他们,他们却能看到嫌疑人的脸。
问供进行的时候,叶白汀视线缓缓在所有嫌疑人身上游??,观察他们的表情,正在被问的,还没问到的……每一个人的细微反应,以及下意识的动?。
凶手,一定是最??的那个。
那边申姜??经开始问昌家人:“昌大人,所有人都知道您脾性?,与人??善,??管对家人还是同僚都照顾有加,您算是梁蒋两家铺子的熟客,??何对这二人遭遇??见同情?”
昌弘文叹了口气:“本官虽有同情,可也是一个外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本官光是与政理家就耗光了心思,着实没精力去做更多……盼有一日,本官能做的事更多,便也能周全照顾更多人了。”
昌耀宗在一边阴阳怪气:“就是,有那闲工夫还??如照顾照顾弟弟们,光宗耀祖靠兄长一人也做??到嘛,弟弟们虽未中进士,?歹也是个举人,提拔起??,总帮得上忙。”
“这位夫人就??一样了,”申姜视线幽幽落在娄氏身上,“你??但?心了梁维蒋济业,还给送过东???”
娄氏手一紧:“妾……妾??知道……妾只是看??过去……夫君——”
昌弘文袖子被妻子抓住,赶紧伸手扶住,皱眉看向申姜:“你若有证据,尽可拿??????,如若属实,本官绝??偏袒,若没有,请勿信口雌黄,污蔑吾妻!”
“说的?!”
申姜啪啪鼓掌,拿??这两日查到的名单,??口便念:“正月初十,上元节礼,鞋袜帽衫;五月初一,咸甜肉粽,五彩绳结;七月初六,莲灯酒盏,沉香乌木……这一桩桩一件件,昌大人??如替妻子解释下,??何要送给梁蒋二人,样样精美细致,还专?印了娄氏小印?”
昌弘文大惊,??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妻子的眼神十??沉痛,但就是如此,他还试图??妻子辩解:“许是下人们偷偷转??的……吾妻理家中中馈,往??节礼自要精心准备,印上小印,可这东??是下面谁去送,是否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中……吾妻想是??知情的。”
“任你如何狡辩都没有??!”
申姜??要太兴奋,虽时间太紧还,没听过娇少爷??析,但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他绝对没有猜错!他申姜就是大昭??一神探,料事如神,早早就猜中了的!
“凶手就是——”
“凶手就是你,娄氏!”
横插过??另一道声音,十??耳熟,?键时候被抢了话,申姜大怒:“哪个王八——”
布松良进??,转过屏风,面色肃然:“指挥使到,尔敢??敬!”
申姜这才看到飞鱼服一角,从布松良身边越过,大踏步而??,剑眉藏锋,眸敛星芒,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气势昂藏,??是仇疑青是谁!
他立刻蹿了起??,??到下首行礼:“属下参见指挥使!”
角度?巧??巧,将叶白汀遮了个严严实实。
叶白汀心下?白,??着痕迹的????小几,在他身后跟着行礼,这回有座‘山’在前头挡着,他可以适当划水,??会被人注意到。
仇疑青??到上首,掀袍就座:“起吧。”
布松良却看到了叶白汀,眼梢眯??意味深长的笑意,?像在说——抓到你了哟。
叶白汀半点没紧张,也眉眼弯弯,朝他笑了笑。
娇少爷笑起??与众??同,和常年浸淫诏狱,多多少少多带了点阴邪气的狱卒仵?对比,他的笑容干净,?媚,肉乎乎卧蚕托??春日阳光,似桃花绚烂,似湖水柔暖,惊艳的?。
布松良僵了一瞬。
??何……他??害怕?难道??怕被拆穿?
但自己既然??经??了,计划是万万??会变的,布松良朝仇疑青拱了拱手,信心满满,言词凿凿:“属下之所以指认娄氏??凶,概因此次三桩命案,尸身皆由属下检验!”
申姜愣住了。
这狗比???要脸——竟然敢冒功!
你检验个屁啊你检验,你检验????的全是错,梁维案昌弘武案都是没有凶手,意外而亡,才放??????久的屁,这么快就被你咽回去了?还有蒋济业,就是一堆白骨,放你仵?房多少天,你看过一眼没有?要??是娇少爷,你怕都??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吧!
他在震惊之下反应慢了半拍,那边布松良??经开始??析列证——
“……先有梁维,再有蒋济业昌弘文,三位死者在幼年时期都十????幸,备受欺凌,无人?爱,无人保护,少年时期得遇恩人,恩人对他们照顾有佳,?爱备至,三人便从此沉沦,将恩人视??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甘愿??她赴汤蹈火,??惜付??生命……”
“……早在十数年前就开始在人群中狩猎,挑选心仪的苗子,一步步布局,将死者驯化成比私人奴才更??忠心的狗,娄氏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属下一直隐而??发,只??集齐所有证据,便要叫凶手知道,天网恢恢,疏而??漏,做了恶事,就一定逃??掉!”
申姜??离愤怒!
日哟,抢老子的词!呸!什么叫你一直隐而??发,什么叫你集齐所有证据,前面的都是娇少爷撑着风一吹就折的破身子做的,后头全是爷爷我跑的腿,这几天下??老子都从一百七十斤瘦到一百六十九斤了,你算哪根葱!
这狗比一定偷听他们说话了!??签了契的,这狗比??讲武德!
气血冲顶,申姜站????就要揭穿布松良,锦衣卫规矩,冒功可是要上刑枷的!
然而袖口一紧,被叶白汀拽住了。
叶白汀??但拽住了他,还在他背上迅速写了一个字——我。
申姜瞬间就萎了。
他的确可以当场拆穿布松良,可娇少爷就在场,布松良倒了霉,怎么可能??咬回???功劳被人抢了也就算了,娇少爷可??能有事!
布松良心里一直提防着,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的小动?,心下十??得意。他敢趁这时间站到这里??,敢把指挥使请过??,就是知道——你们??敢胡??!
叶白汀可??是什么正经仵?,就是一个囚犯,见??得光的人,纵使有大功劳又如何,他能受么?他受的了么?既然如此,何??与人方便?我就冒了这个功了,怎样?你敢拆穿我,我就敢拆穿你!大家屁股底下都有屎,谁比谁高贵!
他就知道申姜一定会憋回去,如同那哑巴吃黄连,怎么苦,都说??????。
申姜的确像那吃了黄连的哑巴,快要苦死了,这样吃闷亏??是他的风格,太他娘憋屈了,可又真??能搞回去……一颗心像放在火上煎,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想着想着,他还把叶白汀给怪上了,心说娇少爷怎么想的?那么聪?,小嘴叭叭的,每回????他说话就能猜??一堆事,怎么这回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叶白汀当然想到了,前有验尸结果大错?错,后有赌约惨输,布松良??经无路可退,怎会??着急?有动?是一定的,什么都??做才更反常。
但他??在意。
一??,最重要的是案子破了,只要??耽误这个,其它都是小事;二??,他自己也是??投无路之人,布这个局,把申姜拢过??,难道是??了回归从前的日子?当然??是,他有破案的信心,也有????绝境的决心。
何况他还有一个人要试探——
仇疑青??现的时机还是?巧妙,表情……仍然看??????有什么异样,肃冷端穆一如既往,只指尖轻捻茶杯沿时,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布松良当真觉得所做一切过水无痕,没人知道?
可是??巧,这世上并??缺无心无眼之人。
叶白汀低眉束手,眸光尽敛。
房间安静半晌,仇疑青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看向申姜:“你也觉得凶手是娄氏?”
申姜心说当然,他早早就猜到了,你们但凡晚??几息,这列证指控真凶的高光时刻,就是老子的了!可话都让步松良说完了,晚了这一步,他就有点??太想说。
后背一痒,又是娇少爷在写字……读懂后他眼睛陡然一亮!也行啊,虽和自己预料的??同,但只要能搞布松良,他就爽!他看错??错??重要,重要的是布松良错了!
仇疑青久久没听到回话,??满的睨过??:“跑两天腿,把舌头也跑掉了?”
申姜老脸一红,娇少爷在他背后写字么,他得辨认,反应就没那么快,也??知道这位少爷手里拿了个什么,有点尖,硌的疼,这嫌弃的,人还??愿??手指沾他的身呢!
你个常碰尸??的时候嫌弃老子?老子还没嫌弃你是囚犯呢!
可人有本事,人聪?,威压之下,他??得??怂:“属下……有问题想问娄氏。”
仇疑青颌首:“可。”
布松良也没反对,满脸都是‘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皮笑肉??笑的比了个手势:“申总旗请——”
申姜就问了:“??管是节礼,还是什么说??得的东??,上面都盖了你的小印,你可承认?”
娄氏眼圈早红了:“妾……妾身……”
昌弘文十??着急,拉了妻子的怀中,呵护备至:“你?害怕,只要你说??是,??夫替你做主,娘亲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只要你说??是……”
“是妾身做的。”
“??可!”
“就是妾身做的,”娄氏提裙,跪在地上,“所有一切,都是妾身做的,礼物是妾身备的,局是妾身经营了十数年的,人……人也是妾身杀的!”
布松良一脸满意,装模?样的叹了口气:“凶手认罪,此案终于能了了,倒是??枉费锦衣卫上下一番苦心——指挥使大人,您看?”
仇疑青尚未表态,那边申姜得到叶白汀新写的字,又开始问了:“死者梁维对你有爱慕之心,时??时肖想同你一床厮混,你可知晓?”
娄氏身子一僵。
申姜又道:“他连和小妾同房,激动之时都会??烟松纱蒙起她的眼睛,是否在幻想是在同你亲近?”
这个料可太大了,方才没人说过,众人眼睛齐刷刷看向娄氏,尤其之前说过这话的小妾安荷,看过去的眼神尤其复杂。
娄氏大骇,眼泪簌簌下落,立刻看向自己的夫君昌弘文:“妾……??是……妾没有……”
昌弘文跪到她身边,拥住她,轻轻拍她的背,似乎?遗憾,???难,也?舍??得:“??夫知道……只要你说??是,??夫就信。”
娄氏声音越??越弱,越??越低,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下唇咬成白色:“是……妾身,他可能在相处过程中对妾身生了私情,但妾身并没有与他,与他……”
“烟松纱呢?可是你们的信物?”
“妾身……??知……可能是吧,他自己的私情,妾身无从得知。”
“你家中库房里的烟松纱,可是梁维所赠?”
“记……记??清了,但妾身每每派人去梁记铺子采买,只要有货,就能买得到,妾身一直以??是自己运气?……”
“你??什么毒死了小叔昌弘武?”申姜的问题越??越快,越??越辛辣,“他临死前??什么要对你笑?也是思慕你么?”
娄氏瘫坐在地,似乎有些承受??住,一个劲的摇头:“??,??是的……妾身同小叔怎么可能……要被浸猪笼的……??,??是的,可能也有,小叔在相处过程中心慕于妾身……”
这下张氏??干了,过??就扇了娄氏一个耳光:“你放屁!我家这个笨蛋虽没什么??息,胆子比蚂蚁还小,可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你知道么,真心的!都是女人,一个男人真心还是假意,怎会感觉??到!你这人和木头一样,看起??贤惠温柔,实则无趣至极,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你撒谎你撒谎——”
因佩戴首饰过多,她一??手就刮伤了娄氏的脸,血痕瞬间??现,十??刺眼。
娄氏颤抖着手指摸了摸血,差点没晕过去,苍白着脸,语无伦次:“我没有……我??是……??是的……??是这样的……”
这边申姜声如洪钟,气势凛凛:“娄氏,你自何时认识的梁维,何时开始帮助蒋济业,??何还未??嫁之前,就对小叔昌弘武??了心思,难道你早就知道自己将??有一天会嫁进昌家?你??何要杀了这三人,都是如何筹谋,做了哪些准备,事后如何销毁证据——你且从头说??!”
“妾身……妾身……”
娄氏唇角咬??血色,神情十??复杂,最后一个头磕在地上,带着坚韧与决绝:“往事??矣,妾身自有伤痛,??想再提起,总之这三桩命案都是妾身做下的,妾身愿认罪伏法!”
昌弘文拥着妻子,眼底也有泪意,声音十??悲切:“??……我??信……惠珠你??说话,?这样,??夫害怕……三条人命啊,若真是你做的,你可就要被判处死刑,再也回??了家了!”
娄氏推开他,眼神亦??与他接触:“都是妾身一人做下,与昌家无?,夫君……若是可怜妾身,就将孩子们??养大成人,?叫他们知道,他们有个这样的娘。”
布松良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更得意了,朝仇疑青拱手:“大案得破,凶手伏法,请指挥使下令,暂押诏狱,依大昭律,处以死刑!”
仇疑青却没答,两根手指慢条斯理的转着杯子:“多年心血付??,突然全盘抛弃,定是他们做了让你失望之事——娄氏,你心中有恨,何??言??是??愿意,还是——根本说??清?”
娄氏额头贴在地上,??愿起??:“是妾身做的……一切都是……”
“何时何地,如何认识,何种情意,相处细节,杀机何??——”仇疑青眼梢眯起,一样一样数,“杀人手段,杀人过程,过后凶器处理,你都??知道?旁的便罢,昌弘武死前,衣服可是被换过的,你亲手换下,也??知道扔在了哪里?”
“妾身……妾身……”娄氏额上直冒汗,一个问题都答??????。
看到这里,布松良有些恍惚,莫非……他又错了?
视线阴阴扫过申姜和对方背后的叶白汀,他心下大骇,难道又被骗了?
事??过三,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如若再??成,他在北镇抚司是真没站的地方了!
没办法,只能一条道??到黑,他咬咬牙,心一横:“指挥使何必问这么多?凶手??自认罪责,旁的便没那么重要,外头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做,指挥使何??把这些细节交给下边处理?刑房的人现在正空着,想必能撬开这娄氏的嘴,让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同意!
申姜下意识就想喊,布松良这狗比又想耍阴招,只要把人?进去,过一道刑房,娄氏说??说得??????要紧,里边的人群策群力都能给她编????,还能逻辑??通,非常像真的!大家都是要业绩的么!这狗比一定会??小?路影响结果!
可后颈往上被娇少爷手指一戳,他就说????话??了!
娇少爷和疤脸囚犯打架,闻名整个诏狱的时候,他正?在外边跑腿,没看着,听说是点了一个叫什么‘哑?’的穴,能让人瞬间失声,还要晕的!
申姜赶紧扭了扭脖子,张了张嘴……还?,麻木的感觉只是一瞬,娇少爷手下留了情,并没有给他整废掉。
??什么??让他说话!真让这姓布的狗比得逞了可就坏了!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答案。
因??仇疑青开了口:“一证二供三押,缺一??可,北镇抚司什么规矩,你都忘了?”
声音之疏冷,眼神之寒霜,能冻的人当场僵住。
布松良喉头微抖:“可……”
仇疑青目敛寒芒:“哦,有人教过你?的。”
布松良咬了咬牙,跪下磕头:“卑职入职之前,卫所王千户有交代,说锦衣卫重在效率……”
仇疑青直接截了他的话:“你唤我什么?”
布松良:“指挥使大人。”
“你也知道我是指挥使了,”仇疑青冷嗤一声,?
??卫所千户是什么东??,也配在本使面前提?”
布松良瞬间闭嘴。
锦衣卫本是军事编制,历经朝廷变革,最初的样子就早变了,如今没有南镇抚司,只有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坐镇者也??再是千户,而是锦衣卫的最高官职,指挥使,锦衣卫所有职内任务,指挥使皆可过问,上有京城十二卫,包括金吾卫羽林卫府卫,下有五军都督府所有卫所,包括在京的左右督军,在外的外省督军卫所,都在指挥使辖下,拿一个卫所千户名头??吓唬指挥使,是嫌命长么?
“嗒——”
仇疑青茶盏甩在桌上,视线环顾四周:“这北镇抚司,本使早??立下规矩——靠实力说话!小旗里,谁自认本事高过长官,可越级挑战;刑房中,谁觉自己绩效最高,待遇配??上,可表现给本使看;仵?房,谁自认技术??色,??可或缺,亦可直接比拼;包括本使自己,谁有胆子敢挑战就??,只要你??怕死的难看——”
“今乃多事之秋,外贼??祸,皇上求贤若渴,??拘一格降人才,我北镇抚司亦是,??希望人才埋没,可若有人心怀??轨,贪财冒功,尸位素餐,胆子比本事大,可?怪本使??留情面!”
一句话说的布松良瑟瑟发抖,??敢再说话。
申姜却热血沸腾,差点要抓住娇少爷摇晃,看到了么!你的机会??了!
岂知下一刻仇疑青就看了过??,盯着手上宣纸:“你手上东??——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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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僵住了。
这……是娇少爷事先写?的问题,问供的细节和排序,这狗爪子字,除了他估计?人也认??????,怎?给指挥使看?
可没办法,头非得要啊!人巴巴看着要啊!
申姜硬着头皮,把宣纸递了上去。
仇疑青拿到手,眉头就是一挑:“你写的?”这几乎是他进??以后最大的表情了,可见这手字,委实令人震撼。
申姜咳了两声,心说??能让指挥使知道娇少爷的存在,刚想点头应,又想起……他们可是每月都有述职报告的!指挥使见过他的字!
只得咬牙:“今日……属下有些累,就耍了懒,叫手下代劳执笔……”
仇疑青:“你这手下——”
申姜头皮发紧,怎样?
“胆子??小,这么大的宣纸,都装??下他。”
“这……哈哈,”申姜视线小心掠过叶白,干笑,“他就这点???,属下老是骂他。”
仇疑青又道:“娄氏方才的话,你??服?”
申姜:“??服!”
仇疑青:“你可继续问。”
申姜又懵了,他怎么知道怎么问!娇少爷没说,宣纸又让您老人家拿??了!你俩是??是一块耍我啊!
仇疑青下巴指了指叶白汀:“他可是你手下?写这字的人?似有话讲。”
申姜把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把娇少爷给卖了:“对,就是他!”
反正????前也做了伪装,娇少爷穿的是小兵制服,还绑了战裙的,可布松良还在场——
他刚一看过去,布松良就阴阴回嘴了:“申总旗,我劝你??要??了报复我,故意歪曲事实啊。”
“吵死了,”仇疑青似乎听够了布松良的话,打了个响指,指挥副将郑英,“让他闭嘴。”
布松良立刻被按倒在地,嘴里塞了块布,再也说????话。
申姜就彻底放心了,推叶白汀????:“禀指挥使,属下今日状态确有些疲累,嗓子疼,但这小孩最近一直跟在属下身边学习,瘦是瘦了点,人可聪?了,所有与案子有?的东??他都知道,指挥使尽管提问考他,保准错??了!”
叶白汀被推????,只?朝仇疑青行礼。
仇疑青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目光和那日一样挑剔:“挑食这般???治?”
叶白汀:……
我知道我瘦了,能??能?拿这个梗人身攻击了,谢谢!
“放心大胆的问话,”仇疑青手中转着杯盏,眼档流淌过星芒,似笑非笑,“案子破了,本使让你上官给你买糖。”
申姜立刻站了个正步,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买最?的糖!”
叶白汀:……
有病吧你们!谁要吃糖了?我是个小孩吗还要??糖哄着才干活儿?
还有谁说吃糖就可以治挑食了?你这脑回路是人工铲的吗这么骚!
26、海王的鱼很多
之前的问供过程, 叶白汀注意力一直很集中,观察着所有嫌疑人的表情变化,看申姜布松良的问题对现场气氛的微妙影响, 思考仇疑青的位置和诉求,每个动作,每句话下藏的是怎样的潜台词……
拜布松良搅局的福,所有人反应都很大, 唯他心??旁骛,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有什么好顾虑的?
仇疑青八成知道他, 之前那番话, 大半是说给他听的, 罪还是功,人家心里有数。要是他猜错了, 仇疑青不知道,那更好, 直接混过去就行。
?今最紧要的是破案……真相, 值得被尊重!
“敢不从命!”叶白汀照着锦衣卫小兵的要求, 朝仇疑青行礼。
这人既然敢让他问, 他就敢问个清楚!
他往前几步,走到昌弘文面前, 修眉扬起,目光灼灼:“敢问昌大人,一样的温和性子,为何旁人说死者昌弘武是老实人,老好人,言及你, 只说脾气好? ”
昌弘文似乎?没有从妻子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神情有?慢:“这……本官如何得知?”他叹了口气,“世人大都对官者尊敬,不把本官往低里言说,许是因此?”
叶白汀不敢苟同:“大人此话差矣,‘旁人’是一个集体,对你的认知来自你的外在表现,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是性格好,温柔和善,却没一个人说你是老好人——那一定是你做了不是那么‘老好人’的事,你脾气好,常笑,却不一定愿意被欺负,被占便宜。昌大人,你都做了?什么?”
昌弘文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罢了,本官不管你和本官妻子有什么关系,你非要让本官替妻子顶罪,也是可以的。 ”
他深情的看向娄氏:“我不悔。”
娄氏立刻慌了,膝行两步,抓住叶白汀的衣角:“不是的,求您别冤枉妾身夫君,一切都是妾身做的,是妾身杀了人啊!”
叶白汀眼梢垂下,眸底有似有似无的悲悯:“昌大人这十数年挑中蓄养的人,不止本案??个死者吧——娄氏,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
房间陡然一静,所有人视线齐齐看向娄氏,娄氏脸色瞬间苍白,抓着叶白汀衣角的手垂了下来。
叶白汀看着她:“一个自小失恃,养在继母眼皮子下,被重重礼教规矩裹挟,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小姑娘,想要的东西不敢要,不想要的东西不敢拒绝,姐妹们争锋永远在背锅,连下人都得罪不起,从未尝过半分温暖,活的孤寂绝望又??助……多完美的样本,是不是?”
他顿了顿,转向昌弘文:“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家,纵容大环境孤立她,虐待她,对她不好,独独你对她温柔包容,言语体贴……她怎会不沦陷?一步一步,你加剧并重复这种生活环境,把她改造成你的乖娃娃,她就能帮你做很多很多事,你做什么,她不䦆?管,没有要求,没有问题,一旦哪日真相大白,查到你头上,你?可以轻易把她推出去,替你顶罪,就像——今日这样。”
“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作品除了你,谁都创造不出来?”
申姜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凶手竟然是他……娄氏竟然也是受害者!
他难以置信的扒拉了扒拉桌上的宣纸,上面都是他最近两日查到的证据,什么印着娄氏小印的东西,娄氏买的烟松纱,娄氏亲自在点心铺子里买了杏仁干果,?有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说得清楚,就她说不清……样样都是对她不利的证据!
这么大的网,这么铁的证,原来都是昌弘文搞出来的障眼法么!
昌弘文当然不䦆?认,他?生气了,袖子一甩,怒发冲冠:“本官不知这位小大人是谁,竟在此信口雌黄,罗织污蔑,北镇抚司就是这么办案的么!”
他直勾勾看向座上仇疑青,仇疑青却并没有说话,态度摆明了,就是纵容。
叶白汀唇角勾起,伸手为他鼓掌:“昌大人方才的反应真不错,实乃教科书级别的展现,让叶某叹为观止,您不是脾气向来温和,从不在人前生气发火的么?怎么,被叶某说中了?恼羞成怒?”
昌弘文倒抽一口气:“是你欺人太甚!”
叶白汀手抄?袖子:“叶某不才,于研究人表情方面有?心得,方才申总旗问话案情,你妻娄氏表情迷茫,明显一??所知,点到你昌家名时她?十分震惊,提及死者梁维对你存在性|幻想,她直接僵住,看向你的眼神十分不对——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吧?”
昌弘文表情冷漠:“这个问题你得问她本人,本官说过了,本官不是凶手,没有杀人。”
叶白汀并未转向娄氏,继续盯着他:“布松良指娄氏为凶手时,她怕的很,你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说‘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呢’,说‘要是你承认,䦆?被依法判处死刑,永远也回不了家了’……凡此种种,有何深意?真的是安慰她,让她别怕?”
“?是点明了,提醒她——没错,就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你反口不认罪,我就会被抓走;家里?有孩子未成人,谁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只会哭的没用的你,?是当官的我;杀人偿命,你认了罪就䦆?被处死,干脆利落,没有痛苦……你在示意她替你顶罪,若是真心爱你,必须这么做,你在威胁她,如果不这么做,日后倒霉的除了她,?有她生下来的孩子!”
昌弘文:“本官没——”
叶白汀脸色端肃:“昌弘文!你可知道,过往经历种种,娄氏整颗心早已寄托你身,愿为你付出所有,知你有难,怎会不为你顶罪?你根本不必这般逼她,多做多错,反?证实了你的罪行!”
昌弘文眼瞳陡然一缩:“你们……故意的?”
莫非刚刚一切,那申姜布松良,都是在演戏钓鱼?
叶白汀眼梢微扬:“你能用妻子迷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她迷惑你??有昌大人,你方才,可是说错话了。”
昌弘文瞬间闭嘴,意识到自己被套了。
“束手垂眸,视线转移——”叶白汀微笑,“昌大人,你慌了。”
昌弘文视线直直盯过来,又阴又凶,充满压迫力:“办案,可得讲证据,小大人,你们指挥使刚刚说过的话,这便忘了?”
叶白汀笑容更大:“哦,昌大人要证据啊,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便早给你了啊。”
昌弘文心头一跳。
叶白汀往娄氏的方向走了一步,下巴抬得高高:“娄氏说但凡她派人去梁家铺子采买,烟松纱总是有货,该是看着你的面子吧?昌家主母库房里虽有几箱烟松纱,比起你昌大人的私库,?是小巫见大巫啊,此纱于你,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昌弘文眯了眼。
叶白汀又道:“昌大人只记得杀了弟弟要把毒物和换下的衣服藏起来,怎么忘了处理你那一库房的烟松纱?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梁维的爱意,你很享受,不舍得?”
“你胡说八——”
“你非要脱了昌弘武的衣服,不是因为什么刮伤,血迹,是因为那件衣服也是烟松纱做的吧?”叶白汀往前一步,“你知道我们查梁维的案子,烟松纱很敏感,不想两桩案子被联系到一起,所以给他换了,是么?”
“那日你见我们问了你们府上所有人的受伤情况,谁都有,就你没有,你是不是很得意?”
申姜:……
原来娇少爷早就知道了!故意不点明,?让他照着这个线查,是想放松凶手警惕么!可怜他这个跑腿的,为了确定这一项,?委屈自己偷偷去看了昌弘文洗澡……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一个小意外,他明明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声音很大,屋里昌弘文一点都没发觉,?有这个澡洗的,天还没全黑就叫人上了水……难道凶手知道他在外面,是故意给他看的?
阴啊,太阴了!一个两个都如此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背后不满视线太过强烈,叶白汀只好不着痕迹的递去个‘淡定,再闹杀了你哦’的眼神。
他的确猜到了这个事实,??也是不久之前,这个不重要,他盯着昌弘文,继续:“方才申总旗念盖了娄氏小印的礼单,只是今年,往年没有任何留存,可昌大人别忘了,礼单可以换,东西可以做假,??你亲自去过梁蒋?家的痕迹藏不了。梁维无父无母??族人,搬了几回家,证据不太好找,蒋家可是没搬过的,蒋济业年少时住的院子并不好,在最偏的门侧,可谁叫那边刚好有个独居多年的妇人呢?那老妇想起来,蒋济业那会儿可苦了,让人心疼,大约十一岁的时候吧,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经常过去看他,是个男人,体貌特征正好如昌大人这般。”
“至于你弟弟昌弘武,生下来就没了娘,养在你生母于姨娘名下,最初过的日子不怎么好,因你母子?人当时也不好过,于姨娘待他何曾不像个小猫小狗?之后你有了想法,慢慢影响环境针对性调|教他……那时你在昌家权力可是没这么大呢,很多人都看到了。”
昌弘文眯了眼,再次诡辩:“若一切真如你所言这般,本官图什么?认识他们,接近他们,帮助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却要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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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叶白汀看着他的眼睛:“申总旗办事上心,顺手查了查昌大人的童年,似乎也不怎么尽如人意呢。昌大人多年努力,走至今日,心心念念,汲汲营营,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爱,是关怀温暖,?是——可以控制他人的权力?”
27、我的人,你也敢碰?
叶白汀问话直击心灵, 你要?,是爱,是??怀温暖, 还是——可以控制他人?权力?
昌弘文眼瞳微缩,淡淡一?:“小大人不是?聪明?没证据都能说我是凶手,不如再编上一编?”
这种程度?挑衅,叶白汀才不怕, 他早就准备万全:“好啊,叶某便?猜一猜!”
“你是庶子,你家规矩森严, 你小时候过得并不好, 身上时不时会带上些伤, ?疼,你经常被罚跪小祠堂, 那种饿狠了?滋味,是你最不想记起?过往。你总想问一句凭什么, 心中有怨恨, 但不敢表现出?, 甚至一度心死认命, 可有一回,你不小心卷进了两个嫡子???争半, 被逼着帮了其中一个一点忙,之后获得了?自他母亲?礼物……虽不是价值连城?好东西,于你??已经足够,你便想,??什么不继续???什么不让这个嫡子,???你?助力, 常常得到这些东西呢?”
“你不能让明眼人看出你?心思,昌家嫡子之??也是有竞争?,你帮了这一个,就会得罪另一个,你可能得不到帮忙?人回馈,但一定会被得罪?人穿小鞋,你得想办法。”
他往前一步:“你家规矩严,以前你不喜欢,现在有点喜欢了,因??规矩能管你,也能管别人,而你学会了钻空子——你开始和嫡长子接近,恭维他,夸奖他,帮他逃课,代他解题,帮他想主意,帮他达?任??他想做?事,他高兴了,手指头缝?随便漏点东西,就够你用?了。你贪他东西,??瞧不上他,你利用和他接触,有了学习?机会,和老师接近,直到火候到了,越过他,???老师?学生。”
“你偷偷??心兄弟??刺头,不让别人知道你们???系,跟着他,帮他处??麻烦,让他感动,这样?人最重义气,?一根筋,只要你能降服,以后你想干什么坏事不方便时,随便用个激?法,挑一挑火,叹两口气,他就能替你干了。”
“你会选择一两个最底层,过?最不好?庶子,暗暗接济他们,在他们最难过?时候给点吃喝,??从不给太多,这样他们会喜欢你,期待你?出现,对你死心塌?,有什么?辛苦?,你职责范围内?事,你不想做,便都交给他们。”
“你把周围?人??三六九等,不同?位置用不同?方式对待。?位最高?嫡长子拥有太多,不会注意到你?蚕食;最底端日子过得最不好?,大多脑子糊涂,不糊涂?你也不会挑,你给一点好处,他们就会离不开你,忠心不二,你是他们?唯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刺头是你?武器,一根筋?冲动?人,但凡把握好,‘义气’两个字就能压得他们??你??用——”
“昌家规矩还是那个规矩,但你玩转了,你就能在这圈子?衍生出另外一套规矩。”
叶白汀眼梢微眯:“昌弘武,是你意识?形时第一个完??实验品,样样都符合你?预期,可这些都是在家?,随着你野心越?越大,当然就不够了,你?手伸到了外面,想要寻找更多这样?人,比如梁维,比如蒋济业,比如娄氏——”
“够了!”
昌弘文突然厉声:“不知道你在胡编什么!没错,本官自小心善,总是忍不住帮助别人,尤其看起??惨?人,那些好日子过惯?人自有父母亲人,哪用得着我帮?我帮了这些可怜人,给他们??心,给他们爱护,我是个好人!好人!你不能这么污蔑我!”
叶白汀静了片刻,浅浅叹了口气:“昌大人还是没明白,真正?爱,是不管对方什么样子,你都会倾其??有,想要保护他,给他世??最好?一切,你心甘情愿,不附加任??条件。而你给出?,看似是温暖蜜糖,其实全是谎言,死者知道他们?悲惨遭遇?,有一多半是你推动?么?你让他们更惨,只??在你出现时他们能更依恋你,你其实一点也不心疼他们,你只想要在他们眼?,你等同于救赎。你施加?‘??爱’一点点累积,就是扎根在他们心底?亏欠感,就是——我有对你们做任??事?权力。”
“你高高在上,站得越?越高,别人就越?越低,你要?,从?不是孩子们??长,带给你?满足感幸福感,你要?,从始至终,就是支配他们?权力!”
叶白汀往前一步:“梁维院??小楼,最初就是??了你才盖?吧?他想和你相聚,你?不愿让别人知道你们之?????系,不愿常在外往?,他只能在自己家中盖起一座小楼,每到夜?就和前后院隔开,锁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人进出,甚至不留门房,就是??了方便你?事吧?”
“你用被子闷死他时,他脸上出现了奇怪?潮红,下面有了男子□□才有?反应——你想让他死,是觉得他恶心?你喜欢女人,梁维对你越依恋,你就越恶心,是不是?”
昌弘文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神色十?精彩。
旁边围观?人也十?精彩,娄氏哭?眼睛都肿了,安荷和张氏惊?说不出话,昌耀宗没想到过?这一趟,话没说多少,听到了不少,小心思转飞,?是震惊?是疑问,这么变态?人……真是他家养出???怎会???什么!
申姜虽然早就知道——娇少爷看第一具尸?时候就点明了嘛,梁维?心上人可能是个男人,他对断袖没什么想法,可这短袖是昌弘文昌大人,他可就太惊讶了!这人没半点表露啊!
连被堵了嘴?布松良都是一脸问号,唯有上座?仇疑青,从头到尾淡定悠然,表情都没变一下。
叶白汀知道??有人都在看他,没有一点怯场,眼神无半点游移,一直捕捉着昌弘文,一刻不放:“小孩子是会长大?,在社会?滚几遭,心志总会?熟——昌大人这些招数,是不是不太管用了?他们站?越高,走得越远,影响他们环境需要?力量越大,而昌大人如今官职,似乎没有这样?能力——”
“蒋济业是不是不服管了?是不是有那么几回,你叫了他,他??没??昌弘武是不是长大了,有自己?心思了?明明那么蠢笨,不堪大用,??喜欢上了继妻,?心赔了上去,他是不是开心?跟你说,张氏?好,他要同她好好过,激动?小心翼翼?等着你?祝福,而你??只想杀了他?”
“他太蠢了!”
昌弘文终于憋不住了:“张氏对他并非真心,耍着他玩呢,他竟还当了真!”
叶白汀:“张氏不真,你??是真?,你恨他蠢,不允许自己?作品有二心,??以把他杀了?”
“没有,”昌弘文刹住脚,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他蠢归蠢,怎么也是我弟弟,我如??下得去手?”
叶白汀眯眼:“下不去手啊……”
昌弘文叹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对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付出这么多,就该明白,没有必要,就算有点失误,他们还可以改造,我没必要杀了他们,就算要,也不至于这般紧迫是不是?”
叶白汀知道他在说什么,梁维和昌弘武,是同一天死?,一个在凌晨,一个在深夜,一天杀两个人,好像是有点刺激。
见对方表情放松,隐隐得意,叶白汀突然开口:“布松良认??娄氏是凶手,是不是也因你误导?”
昌弘文眼瞳微缩:“小大人?套路还真是一套?一套,这也要栽到本官头上?”
叶白汀?得意味深长。
整个查案过程,和他对接?只有申姜,他们?聊天内容多?具体,且只有他们知道,布松良就算偷听,也不可能离得太近,听得太清楚,他从未说过娄氏是凶手,????布松良这般肯定?就从那些偷听到?,模模糊糊?话?布松良要是?析能力这么厉害,案子也不至于转手到申姜手?。
唯一?可能性就是——在诏狱之外,凶手曾巧妙?对他暗示过。
“多亏昌大人暗示了布先生,若不是有布先生闹这么一出,叶某也不可能看到昌大人这么精彩?表情,由此锁定真凶。”
不说昌弘文,布松良都震惊了,虽然他嘴?被塞了布,说不出话,但表情太明显了——
他想问,??什么你会知道!难道背后长了眼睛么!
叶白汀微?不语。简单,因??布松良???鬼祟,前一日还盯他?梢,让人观察申总旗去向,每隔半个时辰都要问一问,后一日突然就放松了,不盯他了,也不问申总旗了,甚至胸有?竹,胜券在握,看向他或申总旗时总有一种高高在上?怜悯——好像他们都被蒙在鼓?,马上要被人算计死似?,这不是外头得了了不得?新信息,还能是什么?
??况布松良还连夜调了三个死者?尸体,进?了复检,翻了??有语言口供……
“至于昌大人你——”
叶白汀转回:“??什么做这种暗示,因??你急了!”
他睨了眼申姜,摊开手掌,做了个‘拿?’?手势。
申姜有点愣,拿,拿什么?
叶白汀眯了眼,眼神十?危险——
??键时候,申姜明白了,急急从小几上拿?一叠纸,交给娇少爷——
叶白汀直接甩在了昌弘文面前!
“梁维案出逃门房田大壮已经被抓了回?,他当时跑?那么快,并不是家主出事,家?贼遭,先跑能多卷点银钱,是因??他夜?出?小解,看到了你?背影!”
“蒋济业案,虽然时隔良久,第一案发现场找不着,但马车掉崖??方找到了,烟松纱丝线,你可以说不是你?,毕竟这种纱也不止你一个人有,但那日昌大人丢了东西吧?”
叶白汀抬下巴,申姜适时取出一颗琉璃珠,拇指大小,蓝青相映,?好看:“少跟老子狡辩,这是镶在你腰带扣上?,背面还刻着你?表字,老子搜检时看到了你这条缺了镶饰?腰带,对比过尺寸,刚刚好!”
可惜他先入??主,朝娄氏杠了,不然但凡聪明一点,这凶手就被他挑破了!
昌弘文看着那琉璃珠,嘴唇紧抿,仍是不说话。
叶白汀?道:“你杀了昌弘武,以???他?衣服藏进衣服堆?,就没问题了?不管张氏对他是不是真心,他对张氏是真心,二人最近正在玩恩爱游戏,张氏??了笼络丈夫,亲自做衣衫嫌累,别?情趣倒是可以,昌弘武这半个月??新衣,她都在内角绣了朵桃花——”
被点到名,张氏连连点头:“是?没错,前日申总旗?问时,妾就说了!”
昌弘文无语,他??什么没注意!
叶白汀:“那衣服就在你?房外?湖?,而杀死昌弘武?苦杏仁——就在你?房?干果匣子?!凡是干果炒货,有经验?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哪个是精细加料炒?,哪个是掺杂在其中,未做任??加工?——而今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明确,你还想抵赖么!”
昌弘文咬紧了牙??:“你说?这些,本官都不知道,谁看到本官亲自做这些了?就是有人栽赃!本官没——”
叶白汀眯了眼,眸底暗芒灼绽:“昌大人若再推脱,叶某可就要上更要命?东西了……”
昌弘文大骇,他?确还有秘密,但他不信对方会知道!
这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样子,叶白汀冷嗤一声,扬声道:“你说?对,你便是起了杀意,也没必要太迫切,不必一早一晚赶?这么急,你可以慢慢?——但不?啊,这和酒吞服?乌香,用?多了,可是要人命?。”
昌弘文身体大震,踉跄着退了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眯眼:“你给他们用这个,本是想管?更严,控制?更好,让他们更听话吧?可你搞错了,乌香之害,可不是你听??那么简单,它能让人更依赖,更听话,也能让人更不听别人?话,有了它,梁维他们依赖?东西就变了,不再是你昌弘文,而是是它!那些短暂?欢愉,那些虚妄?满足,这个东西都能给他们!”
“他们被乌香控制,奔走赚钱是??了它,??思??想是??了它,日后一切汲汲营营,全是??了它!他们脱离了你?控制,开始不听你?话,他们有钱买这东西,没钱可以想办法弄钱,量用?越?越多,身体越?越差,三个人都开始坏牙……尤其蒋济业,直接换了假牙。”
“给你这个东西?人是不是告诉过你,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是过了量,不加控制马上就会死,而乌香敏感,这几人若因它而死,官府必会追查,这背后引??巨大麻烦,是你承担不了?,??以你必须得先下手,杀了他们——”
“你不是恨他们怨他们,你是要保护自己!”
叶白汀说到这??时候,眼神移动,朝座上仇疑青看了眼,似在问——这个能不能说?
仇疑青似?非?:不是已经说了?
叶白汀:……
那还不是看着你?脸色,感觉你有什么筹谋,并不在意这件事么!
见仇疑青点了头,他心?就更有底了,面色端肃?看向昌弘文:“说吧,在这个乌香链条?,昌大人扮演什么角色?”
昌弘文脑门全是汗:“我没……”
直到这时,一直安静?仇疑青才慢条斯??开了口:“怎么,昌大人觉得,本使今日至此,只??了当个吉祥物么?”
这人眼神太犀利,如刀锋刮骨,刮?人生疼。
昌弘文膝盖酸软,差点跪下去。
仇疑青随手扔过?一本名帖,随风哗啦啦翻开,上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昌弘文熟悉?名字!
“扑通”一声,他这下跪瓷实了。
“就这点三脚猫?本事,也想??难本使?我北镇抚司随便一个操练,藏得都能比你们严实。”
完了。
昌弘文跪在?上,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没别?感觉,就是三个字,全完了。
都是他……都是这个小白脸!要不是他这么会套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他怎么可能败露!
鬼使神差?,昌弘文掏出袖中匕首,朝叶白汀冲了过去!
距离太近,叶白汀有点没反应过?,不过下意识知道要侧身避了,脚动不了,腰也得弯起?,之后再伺机——
然而他手指都并好了,??没有表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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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一枚短刃如电光划过,刺中昌弘文肩膀,一道修长身影随后飞掠过空,豹子一样,直接把昌弘文踹翻在?!
仇疑青袍角掀到一边,踩住昌弘文受伤?肩膀,腰凝劲力,长腿修蓄,眸底杀意几能溢出:“我?人,你也敢碰?”
28、你在教我做事?
“啊——”
昌弘文惨叫连连, 殷红血色透过他的骨肉衣衫,漫延到地板,温热, 粘稠,带着淡淡的铁锈腥味。
这??乎是所有人一进入北镇抚司?能闻到的味?……死亡的味?,在外面时感觉还没有那么重,亲眼见识可?太吓人了!嫌疑人们??意识?想往外跑。
“本使看谁敢动!”
随着仇疑青声音, 呼啦一??,锦衣卫小队破门而入,将房间团团围住, 绣春刀所指之处, 皆是他们的进攻范围!
嫌疑人们齐齐后退, 瑟瑟发抖,没谁有勇气有肉身试刀锋。
原??早?布置好了。
叶白汀顿时明白了??什么仇疑青敢让他提乌香。
可他明白, 申姜不明白,这架势直接把他看懵了, 他悄悄戳了戳娇少爷的肩, 做贼似的声音压的低低:“不是??不能打草惊蛇?头??这么凶, 难?外头的事??办完了?”
叶白汀唇角噙?浅笑:“?是办到一定程度了啊……”
他也看到了仇疑青扔在地上的东西, 明摆着的,这男人藏了一手, ??的?是防凶手也藏了一手。
仇疑青拔??插在昌弘文肩膀的短刃,在空中挽?锋锐剑花,脚??用力,又踩?一波血:“别人看到的背影,你腰带掉的琉璃珠,书房里的杏仁, 书房外池子里的衣服,你都可以狡辩别人栽赃,可这么多年的经历,对三个死者做过的事,参与乌香链条试图掌控别人的事实——你还敢??不是你?嗯?”
“啊——”
昌弘文疼??浑身冷汗直冒,终是受不住:“是我!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我招!”
仇疑青的脚却并没有移开,声音如霜冷肃:“你知?本使想要什么。”
昌弘文只??咬咬牙:“东,东沧码头18号库,陶,陶然客栈地字号房,平原商会……”
仇疑青手中短刃一翻,朝着他肩膀又是一刀:“最后这个,不对。”
“啊——”
仇疑青牢牢踩住因疼痛挣扎不已的昌弘文,刀尖滑过他的颈,去往要害左胸,狭长眼梢危险眯起:“再敢骗本使,??一刀——昌大人猜猜,本使喜欢哪里?”
昌弘文吓的声音都细了:“你,你滥用私刑!”
“呵,”仇疑青笑了,“昌大人真是会逗趣,进了我北镇抚司,还问???这种天真??”
昌弘文眼泪都????了,是啊,他怎么忘了,北镇抚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被他们盯住,哪会有好日子过?
这次他真不敢耍小心思了,知?什么照实??:“东沧码头18号库,陶然客栈地字号房,丽京商会……”
??完了,伤口也疼的受不住,晕过去了。
仇疑青站起??,唤过副将郑英:“人犯刚才??的都??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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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带人去抄了这些地方!”
“属??领命!”
申姜豁了一声,这回不用叶白汀提醒,??明白了,和着指挥使能查到的已经??部查到,能控制的已经??部控制住,完??可以分辨?凶手??没??谎,还能顺便从凶手嘴里榨取更多的,埋的更深,没浮???的线索……可不?能一网打尽了?
娘的娘我的姥姥啊,一个个的怎么这么多心眼!
现场的嫌疑人们更害怕了,一个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这个……好像是机密吧???什么要让他们??到???什么要当着他们的面???他们??什么要在这里啊!!!知?越多死的越快,他们只想做个普通人啊!
正抖着,仇疑青转过身??,阴森视线滑过他们:“?去之后,知?怎么???嗯?”
所有人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知?知?,我们懂的!”
仇疑青掏?雪白丝帕,慢条斯理擦手:“管不住嘴,本使也不惧,诏狱刑房近??更新了花样,正愁样品不够。”
所有人:……
不不我们真不??,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等了好一会??,沾了血的帕子才被扔到地上,仇疑青大发慈悲:“滚吧?还要本使送你们?”
所有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往外跑,生怕落在最后头,被人连肉带骨头给啃了。
一路跑?北镇抚司,??个人喘的不行,比进去之前更加愁云惨淡。管家李伯和小妾安荷愁的是以后着落,梁维死了,看样子案情还有点复杂,往里深查怕是??被抄家,他们接????如何营生?
张氏眼珠转动,想着也别要什么名声了,回去立刻重新??一门亲改嫁,昌家是呆不??去了,怕是要散;昌耀宗一脸迷茫,?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还能有好么?那些规矩多少年都没变过,难?真的错了?
娄氏脸色苍白,比所有人都害怕,一直以??坚持的信念,依靠的东西都变了,塌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她很迷茫,很恐惧,可终究,脚步还是慢慢的,往前踏了?去。
北镇抚司内,申姜大着胆子问仇疑青:“指挥使,咱真……什么都不做?不怕他们传?去?”
仇疑青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
申姜:……
别,不用解释,这种眼神他见过太多次,一般是娇少爷骂他脑子里有屎的时候。
指挥使?是指挥使,还是要脸的,没直接骂,还答了:“要的?是让他们???去。”
申姜:“哈?”啥玩意???
叶白汀赶紧拽了??他,提醒他别再丢人。
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抓这种丧心病狂的毒链?是要雷厉风行,快准狠,最初不打草惊蛇,是提防人望风而逃,而今布置了这么多任务,大家不眠不休忙了这么些天,最后收网必然要高调,激昂,振奋人心,才能展现?你的强大和决心,告诉对方搞什么小动作都没用,但凡敢起坏心思,搞这种事,抄家杀头没商量!
这是警告,也是威慑。
申姜没办??从娇少爷的一个眼神里领会这么多,但没关系,他知?娇少爷知??可以了,一会??私??再问么。
案子破了,房间迅速被清理干净,凶手昌弘文被抬去诏狱,嫌疑人们离开,刚刚冲进??的锦衣卫的被郑英带?,去抄那寥寥??个没落网的据点,最后?只剩个布松良。
和进??时的自信满满意气风发不同,他现在萎靡的很,明明已经没人按着他,他还是一动不动,眼神愣愣的,像被什么东西夺了魂似的,空洞又难堪。
败了……又败了……都是那老王八蛋昌弘文!
要不是这老东西误导,他怎么可能?到这一步!他是被骗了,才丢人丢这么大!
受人误导摆布,顶替别人的功劳,欺瞒上官……数罪并举,是要丢命的!
布松良深呼口气,提醒自己冷静。正确的验尸结果根本不是他给的,可不管申姜还是叶白汀都没有戳穿他,??什么?因??他们本?拽着彼此的小辫子,保持着微妙平衡,咬???,大家一起倒霉,不咬,?是做人留一线,接????怎么?,大家各凭本事……
面前?现了一双鞋,染着血色,是仇疑青。
“眼瞎心盲,蠢不可及,你当真是我北镇抚司的仵作?”
布松良拿掉塞在嘴里的布巾,一个头磕在地上:“属??愚钝,请指挥使责罚!”
他心跳很快,不敢抬头,指挥使那么精明的人,真的不知?他在冒功?他和申姜之间的气氛涌动,真的很隐秘么,所有人都看不????
他不敢往更糟糕的方向想。
仇疑青居高临??的看着他:“仵作布松良,无能,张狂,以??犯上,连本使都敢威胁——现治你渎职之罪,杖八十,除名北镇抚司,你可心服?”
布松良指尖一紧,颤抖着叩头:“属??……心服。”
至少还有命在,至少还能活着……
布松良很快被架了??去,仇疑青也转身?了,似乎想起有什么事要忙,没留??什么?,别人……也没敢问。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仇人滚蛋,申姜心里美的不行,看叶白汀的眼神都带着笑:“?吧少爷,我送您回去?”
叶白汀看了看被人打开又关上的门,房间被遮挡的很严实,幽幽暗暗,只有一缕阳光随着门缝泄入,转瞬消失,触不到,看不着。
他都已经快忘了,阳光有多炽热多明亮,落在身上是怎样的温暖?
案子破了,大戏散场,似乎一切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关在诏狱,见不??光的人,不会改变,永远都是。
“?吧。”他越过申姜,往后面小门?去。
那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申姜瞧他臊眉耷眼,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警惕的往后跳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您别这样,怪瘆人的,我可没亏待你啊,你不能搞我!”
叶白汀懒地安抚蠢货的神经,?音淡淡:“你觉??,权力是什么?”
小门‘吱呀’一声打开,壁上烛盏灯芯一跳,??了风的刺激,大方的落??辉光,??步一灯,明了又暗,不似阳光普照,光泽万物,却足以照亮脚??的路。
娇少爷在光影中穿梭,肩瘦腰细,后颈修长,侧脸轮廓融在光晕里,干净温润,如无暇白壁。他从黑暗中???,带着足以照亮他人的微光,轻描淡写的一?,?可以是一辈子。
申姜又不怕了,?算是风一吹?能破的美人灯又怎样,娇少爷?是娇少爷,威胁人恐吓人算计人都是他的本事,不轻易用,不随便用,是他的坚持。
他双手伸到脑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权力啊……人人都想要,又人人都害怕的东西呗。这玩意????敬畏,不能犟,犟?要遭殃,瞧那凶手昌弘文,脑子都疯魔了,半辈子??控制别人奋斗,认??自己拿到了,玩转了,这个骄傲,这个狂妄,觉??世上没人可以和他比肩,殊不知是他玩转了权力,还是被权力玩了……”
叶白汀看了他一眼,会有些意外。
申姜老脸一红,粗声粗气的提高音量:“怎么,老子?不能长点脑子?”
叶白汀低了眉,浅浅一笑:“你这样很好。”
“切,老子用??着你夸?”申姜转了转眼珠子,“少爷瞧着像是有更多高见啊,?????????”
看你能???点什么新鲜的!
叶白汀视线瞬间变??意味深长。
申姜梗着脖子,左看左看,?是不看叶白汀。
叶白汀没折他的面子,还真开了口:“算不上什么高见,权力,还是你影响一件事结果的能力,是别人对你的依赖程度,是你的人格魅力所在。”
申姜??着??着,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觉??你这??的不像是昌弘文?”
叶白汀:“那是谁?”
申姜摸??巴:“有点像指挥使啊……”
仇疑青虽然凶,骂人狠,对别人手段辣,对自己人手段更辣,常年一张别人欠他??万两银子的冰块脸,可还真是这样,只要有他在,北镇抚司?有了主心骨,他想做什么?能成功,干??了所有别人想干干不到的事,身到之处,所向披靡,还非常有魅力!
明明那么凶,那么没人情味,每回?去还有大姑娘小媳妇??偷偷看他!
叶白汀低了眉,浅笑有声。刀有锋,挥?去是伤人还是护人,??在持有者一念之间,而大多时候一个人的魅力,???自??他解决问题的能力……他的确对这位指挥使有了新的认识。
转眼间二人已?到拐角,再往前?是叶白汀的牢房,申姜手刚摸到腰间钥匙环,突然整个人顿住,吓??都结巴了:“指,指挥使!您怎么在这里!”
?一个拐角,离??这么近,是不是??到他和娇少爷刚刚??的?了?
不不这不重要,重点是这个位置,前头?是娇少爷的牢房啊!指挥使站在这里干什么,难?是暴露了?完了完了,危险了!
仇疑青身影过??高大,将壁盏烛光遮了个结结实实,气势过??威压,眼神睥睨又危险:“你在教本使做事?”
申姜怂的扑通一声跪??了:“属??不敢!”
叶白汀:……
好像有点尴尬,他穿着小兵的衣服,算是申姜手??,老大都跪??了,他站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可刚刚问供破案一通折腾,他真的很累了,腿脚有点软,行礼他不怕,他?担心再搞?一个少?坐……丢不丢人?
好在仇疑青立刻踹了申姜一脚,将他踹??贴了墙,膝盖晃了晃,竟站住了!
“多喂点食,”仇疑青??巴指了指叶白汀,像是嫌弃,又像不满,“月末考校,他若过不了,你这回的功也别记了。”
??完越过申姜??,干脆利落。
叶白汀赶紧侧步让路,可惜反应比不过人家的大长腿,没让太开,被撞了一??肩膀。
接触面积不大,比起撞,更像是贴了一??。
距离太近,叶白汀瞬间感觉到了相当过分的身高,他的头顶似乎才到对方的耳垂……秋深霜至,诏狱阴冷,狱卒们都换上了厚衣服,这男人身上布料却极??单薄,但人家并不冷,体温还能透过薄薄布料往外沁,比常人高很多,暖的都有些炽烫了。
别问,问?是嫉妒。
这男人吃什么长大的,??什么可以长这么高!随随便便?把别人罩住了!??什么别人都冻成冰块了,他把自己活成了炭炉,傲慢的张狂的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别人眼热的能量!
他身上的味?还很好闻……每天不是杀人?是干活,或者??锦衣卫的活???是杀人,别人身上不是汗臭?是血腥气,这男人不一样,也不知?怎么打理自己的,没半点异味,身边氛围疏冷沉寂,像冰封在冬河里的松柏,只有离??近了,才能窥??一二鲜活。
叶白汀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北镇抚司的恶意。
这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
“老子的功……”申姜目送指挥使背影离开,两眼无神,“他是不是发现了我和你的事?是不是故意在敲打我?”
叶白汀嫌弃的退了一步:“少造谣,我和你能有什么事?”
申姜难以置信,满脸委屈,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脑子扔了,眼也瞎了?”叶白汀??巴挑了挑不远处,“那么大的地方看不到?”
申姜歪头看了看,再看看,恍然大悟:“刑房!三桩命案尚有细节未清楚,详细供状??书写画押,一般这种事都在刑房,????只吓唬吓唬,不????……指挥使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要嘱咐,才亲自过??了一趟,才不是要堵我们!”
叶白汀越过他,?向自己的牢房:“开门。”
申姜脚步才轻快了??息,想起指挥使的?,又丧了,指挥使虽然不是知?了‘秘密’在堵他们,但???口的威胁不是的假的,娇少爷还真??参加月末考校,过不了他这回的功劳???飞了!
“祖宗……亲祖宗!”他手脚麻利的打开牢门,把娇少爷送进去,“求您了,发发慈悲,帮帮小的这个忙行么!”
叶白汀坐在干净的稻草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关我什么事?”
我去——
娇少爷不做人了,???不算数啊!竟然戏耍他申总旗,知?这诏狱里谁最大么!还想不想活了!
申姜怒发冲冠,上???是一个滑跪,满面笑容,谄媚的紧:“少爷您想要点什么?热饭热菜?手炉暖被?还是想洗个热水澡?北镇抚司采买这次特别会做人,??人??指挥使喜欢木樨,特意从内务府那抢了新的澡豆,可香可滑啦!”
29、我这人很挑剔
北镇抚司角门打开, 抬出一个木板,上面趴着刚刚受过刑的布松良。
棕褐色木门打开又合上,外面的天空明亮高远, 和北镇抚司墙内看到的好像并没有????不同,也没有那么的令人??往。
来时意气风发,自骄自傲,走时冷冷淡淡, 秋风凄凉,连个人送都没有……布松良很迷茫,自己汲汲营营为?????得到了?????
好像什??都没得到, 失去……他原本也????都没有。
担架被放在一边的石台上, 老仆给了小兵酒钱, 匆匆转去街外,将自家的马车赶来。
阳光有些刺眼, 布松良很不喜欢。
他现在说不上后悔还是怨恨,他不是目中无人, 不知道谁是这儿的老大, 也想巴结仇疑青, 但仇疑青来的时间太短, 他靠不上去,没机会, 不知道新指挥使脾气禀性,以前的行事风格思维模式又没改过来,还不知道低调,急着往上爬,这才……
阳光一暗,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他艰难的抬头——是指挥使身边的副将郑英。
郑英过来是为了警告他:“布先??是个聪明人,??知道????该说,????不该说。”
布松良眼瞳一震,这话……什??意思?职责范围内的机密之事,不消别人提醒,他也知道闭嘴,副将刻意来提醒一趟,难道䁖?为叶白汀?
“不,不知郑副将此话何意?在下一个小仵作,能知道?????”
郑英弯身,眼睛危险眯起,声音低沉:“你不蠢,这话为什??同你说,为什??这个时候说,你懂。”
布松良:……
郑英站直身:“话已带到,做不做由你,要是不想好好活着的话——指挥使的手段,你知道。”
布松良闭上眼,苦笑出声。
他哪里还敢?他是亲眼见识过仇疑青有多狠,亲眼看到他连杀多少人的,这种人绝对惹不起,他也不敢惹。
丢脸又怎样,被赶出来又怎样,反正外面人????都不知道,他还有退路,起码是北镇抚司出来的人,外头谁不多敬一尺?要求放低点,还是能寻到生计的……
可叹诏狱里那些傻子们,这??大的事全蒙在鼓里呢!等着吧,有你们在这大坑里摔跤的一天!
想着想着,布松良又愉悦了起来,视线滑过屋角,看到了远处的皇城。
那里头,也有好多尊大佛呢,仇疑青啊仇疑青,你最好厉害一点,好好保住你现在的位置,否则??……你被大人物啃得骨头都不剩的时候,别怪别人欺负你养的娇少爷!
金乌东升,暮降西落,朝霞明亮,晚霞绚烂,正午仿若金鳞开,光芒耀金,炽烈流转,每一刻的皇城都应承接着不同光线,呈现出不一样的美感,可以是肃穆,可以是深晦,可以是壮丽,可以是威慑。
今日早朝,锦衣卫指挥使上了个折子,说的就是最近破获的案子,三个死者,一个凶手,一本被藏起来记录着贪污信息的账册,一条因想更有力控制别人浮现的乌香贩卖链,短短数日追查,督粮转运使,刑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全折了进去,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卷进来,官职和䲡?要性,不一而足。
薄薄一本折子,像投入湖中的巨石,在朝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为什??会????这样的事,要不要接着往下查,查的话查多少,如何处理与案人员……百官们纷纷讨论起来,最后因意见不一,打起了口水仗,吵得特别凶。
早朝还没散,消息就长了脚似的,送进了后宫。
长乐宫里,金纱浅荡,珠帘卷绯,鎏金香炉袅袅??烟,殿中器物不一而足,一眼看上去就是富贵,以金色为主,绯色点缀,富贵又不失精致,让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尤太贵妃坐在铺了白色皮子的榻上,染着蔻丹的指甲一扫,就将小几上一众茶盏扫落在地:“一群没用的东西!”
太监富力行赶紧跪在地上,给她擦手:“我的主子诶,您倒小心自己的手啊,为这点子小事伤了身子,咱们东厂哪担待的起?”
尤太贵妃踹了他一脚,脚也没拿开,就踩在他肩膀上:“你们没用,本宫还不能说了?”
富力行顺势给她按脚,力道又缓又松:“主子这是什??话?别说说两句了,您就是立时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只有感恩戴德的!就是以后不能伺候主子了,奴才这心里……”
说着话,还抹起了眼泪,看起来伤心极了。
尤太贵妃哼了一声,?脚收了回来。
富力行使了眼色,让小太监们把地上收拾干净,换了盏新茶,小心翼翼的递给尤太贵妃:“这回这案子……咱们的人卷进去不少,奴才得讨主子个意思,救……还是不救?”
尤太贵妃凤眼一嗔:“都是一群废物,救不了就不救喽,反正这回遭殃的又不只是本宫的人。”
富力行眼珠一转,看了看窗边西边,笑容谄媚:“要不说主子慧眼呢,那边——定也正愁着呢。”
尤太贵妃接过茶盏,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一个仇疑青而已,本宫有????好怕的?你吩咐下去,叫下头的人最近行事小心点,避避风头,那姓仇的要真有胆子找本宫的茬,本宫自会教教他????是规矩!”
……
和长乐宫略年轻张扬的太贵妃主仆不同,宁寿宫这边,太皇太后和西厂公公之间气氛就肃静了不少。
宁寿宫摆件物什以玉器为主,偏素雅,东西放的也不多,不往繁䲡?华丽的方向走,连香燃的都是佛香,简单朴素,整体上有一股皇家的大气和端庄。
太皇太后正拿着小银剪,修剪一盆绿植,她年过花甲,满头银霜,精神却看起来还不错,尤其眼神,安静又闲适:“东边的折了那么多都不着急,哀家怕?????”
西厂公公班和实束手恭立:“主子说的是,与其忧心这个,不如想一想午膳,这两日风燥,主子胃口有些不好,不若奴才去御膳房,要几篮粉桃过来,给您润润口?”
御膳房,按理第一任务是负责皇上餐食,??现在也的确负责皇上一日三餐,点心宵夜,但里面伺候的人,却大都是先帝时期留下来的,先帝??前独宠尤贵妃,但凡她想要,没有不给,是以现在能对这御膳房能指手画脚,影响力深远的,自然还是当年的尤贵妃,现在的尤太贵妃。
??今圣上是个男人,不䲡?口腹之欲,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舌头也淡,没什??要求,可有没有要求是一回事,找不找事,要不要借题??挥,是另一回事。
粉桃乃是盛夏之果,再是易保存的品种,留到现在也不多了,宫里是个人都知道,尤太贵妃最喜欢桃子,你非要去要,还一要一篮子,岂不是剜她的肉?
太皇太后看了自己的心腹太监一眼,意味深长:“你若是能讨来,是你本事。”
班和安跪在地上,眼眶微湿:“只要主子身体康健,老奴就是把这性命舍了又如何!”
太皇太后微颌首,视线不期然掠过窗外,那里正有一只飞鸟滑破长空,羽翼未丰,飞的却极快,极稳。
她顿了顿:“锦衣卫这个指挥使……若可结交,就笼络过来,若……罢了,有本事的人心气都高,绝非一两句话就能震慑笼络,你吩咐下去,先敬着吧。”
班和安:“主子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放下小银剪,绕着绿植看了看,不大满意:“大剪未上,这根苗最终是什??样子,谁也说不清,现在就站队,可是傻了。”
班和安心底明白,这可不是在说小树苗,这是在说朝廷,大局未定,几方博弈未停,谁是最后的赢家可是说不准,上对了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步踏错,断送的,可不止自己的前程,现在做决定,可不傻了呗。
“今儿个到这里吧,哀家乏了。”
太皇太后让人把绿植拿下去,由着嬷嬷给她擦手:“别人未必忠心龙椅上那个,我们若追的紧逼的牢,别人可就一定不会亲近我们了。”
班和安:“是。”
……
太极殿。
宇安帝坐在龙案后,一口气喝了三盏茶。
大朝会上完,百官也散了,留下一桌的折子,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想起了????,敲了敲桌子:“仇疑青呢,走了?”
老太监高苍将一碟点心放在桌边:“回皇上,是,老奴亲眼瞧着仇指挥使离开的,想是皇上没特意下诏,仇指挥使不好硬来讨赏。”
“还算懂事,”宇安帝笑了,“得赏。”
高苍:“仇指挥使这回案子破的,漂亮是漂亮,就是牵扯进了不少人,老奴担心别人叫苦喊冤,惹的皇上心烦呢。”
“这不是没人找朕哭?”
宇安帝随手拿过一个折子:“左右不是朕的人,杀了岂不正好?”
还挺巧,他随便一抓,抓到的就是仇疑青的折子,上面详细整理了此次大案始末,乌香链条,附上处理建议,????人谁该怎么罚,怎么事该怎么办,顺便给北镇抚司的人请功,谁有功??赏,谁有过已罚,另附一份对诏狱整改意见,言明诏狱里关押的并非都是罪有应得的䲡?犯,有些只是因故卷入,罪责未明,纵使国库充足,也没这??喂人吃白饭的道理,北镇抚司不养闲人,不若琢磨个法子,分级测评,人尽其用,以下是几条建议……
高苍就见皇上折子看都没看完,就印了自己的小印,直接准了!
流水的赏赐进了北镇抚司,锦衣卫们身板更直了,这叫一个走路带风扬眉吐气,看谁再敢说他们锦衣卫只会抄家不会正经办案的!
总之就是整个京城都很热闹,朝廷热闹,百姓们热闹,连诏狱气氛都挺欢快,唯独申姜苦着个脸,孝子贤孙似的,一天往叶白汀牢门前走八回,?这几天的轮值名额都占了,就差长在叶白汀跟前了!
给饭给肉给热水,给衣服给暖被给手炉,还得是精巧漂亮,雕着海棠花的手炉,还真给叶白汀买了糖!从苏州来的粽子糖,又甜又香,很不好买的,外头的官家小姐想吃一口都得排队等呢!
“祖宗!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给帮个忙呗?”
叶白汀饭照吃东西照拿,拿完就转过身,背对着别人,不理。
申姜见他在研究植物花卉的书,对,这书也是他带来的:“您要喜欢这个,我再给你多送几本?”
叶白汀:“要药草,最好是毒草。”
申姜:“我下午去挑,明天就给你送来!您看这考校的事……”
叶白汀回话那叫一个风轻云淡,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不去。”
申姜都快哭了,他是造了????孽,才命中注定要伺候这位祖宗!
“要说这事也怪我,是我起的头,让你穿了小兵的衣服出去问供,本来也没什??,可谁叫指挥使来了呢?他还记住了你的脸,亲口点名你必须过了考核,你要不出去晃一圈走个流程,我怎么办?我的百户啊……”
叶白汀十分无情:“不管。”
申姜两个爪子抱到胸前,眉毛都撇成八字了,装的那叫可怜:“您就????善心吧,嗯?我这俸禄刚被扣了一个月,家里婆娘还不知道呢,回头到了日子我拿不出来,可要被那婆娘打一顿的,这要再雪上加霜……你不知道,我那岳家两辈前是杀猪的,从老到小从男到女都留下个长处,力气大,我是真的遭不住……”
岂知叶白汀比他更可怜,捂住嘴就咳了一阵,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好像下一刻就过去了:“申……申总旗觉得,我是缺考让你丢人,还是死在当场让你更丢人?”
申姜:……
倒也不必这??咒自己。
叶白汀喝了口热水,想起个事,又问:“我的解剖工具呢?”
申姜汗都要下来了:“我的少爷,这才过去几天,半个月都不到呢!你画的那些东西看起来个头不大,但都精细,以前没见过,得现打模子,不好做着呢,工匠那我派了人盯着,一有消息就来回你,您再等等,成???”
叶白汀:“哦。”
“你该不会就因为没拿到这个,才故意卡着我不肯帮忙的吧!”申姜真的有点生气了,合作干了这??多大事,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这回我的功劳累积可以直接升百户,你要害我得不到,可不是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事了!”
他话音恶狠狠,试图威胁,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叶白汀低眉看书,纹丝不动,表情丁点不带变的:“申总旗想好了?”
申姜:“??然!”
“那你且行且珍惜,别再来寻我,否则——”叶白汀翻过一页,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申姜再次一个滑跪:“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到底怎样才能帮我!”
他看看左右,?脸贴到木栏上,声音压的低低,颇有些神秘:“我同你讲,虽说这月末考校是个大事,但校场一下子也装不了那么多人不是?再说大家还得轮班换值,得分批来。我呢,已经布置好了,你就在最后一场上,到时别人都完事走了,剩的都是我的人,指挥使那么忙,也不可能从头盯到尾,每个人都看,他要的就是成绩,你不用多厉害,到时随便比划一下,甩个袖子,切个掌风什??的,我的人知道配合你……保证你能过去,懂了???”
叶白汀合上书,眼神微闪:“你这是要造假……你们指挥使知道???”
“就是他不知道才——”申姜脸膛一红,“这事我也是头一回干,锦衣卫都是比真本事,能干就是能干,废物就是废物,我申姜本事不大,这点胜负心还是有的,要不是你……算了,多的不说,有罪和该我扛,我已经?难度降最低了,你要再不帮忙,可不厚道了啊。”
叶白汀沉吟片刻:“看在你马上要被打板子的份上,且帮你这一回吧。”
申姜不懂:“板子?????板子?”为什??要打板子?
叶白汀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申姜后背有点发毛,以为娇少爷又吓唬他,内心也抗拒这个话题,不想聊:“那什??,指挥使这两天又不见了人影,没问过你,应该是不知道你身份吧?”
叶白汀微微笑着,‘善意’点破:“不是哦,他没来找,没问过我,才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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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一愣,立刻明白了先头‘打板子’的话,为什??这顿板子早就记上了?䁖?为他对上司隐瞒了䲡?大信息啊!
“不,不一定吧……你别瞎猜!”
“呵。”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叶白汀低眉思考,仇疑青这个态度……是默许?还是对他?不准,想再看看?
那我便让你再看看。
“最近几日北镇抚司应该很忙,申总旗可积极响应,再立些功,板子许能打的少些。”
“啊?”
叶白汀忍住打死傻子的心,闭了闭眼:“案子虽已告破,账本的事可没过去,乌香链条也不算完,漏网之鱼可是不讲什??道理的,这里的路走不通,会不会走别的路?保持警惕总不会错。”
这是要他注意收尾?
申姜点头:“行!听你的!老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指哪儿打哪儿!”
“不要。”叶白汀皱眉看了看他,“我这人挑剔。”
申姜:……
叶白汀又道:“北镇抚司当前要务,除了以上两样,还有昌弘文‘选人调|教’一事,本案是不是存在其他受害者,是不是在被迫之下做了????违法之事,比如你曾提过的,娄氏会资助的慈幼堂……那里可都是孩子,需得确定一下。”
申姜也皱了眉:“这个我问过了,里面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几岁到十一二都有,也分别让人问过话了,没查出什??东西来。”
叶白汀顿了下:“娄氏什??时候开始资助慈幼堂的?”
申姜:“她嫁进昌家十一年,最初两三年肯定不敢的,她自己活着都战战兢兢的,后来连续生养了两个孩子,没时间,等再后来起了心思,也没敢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都是悄悄的送点体己过去,也就是最近两年,才有了些风声……那昌弘文难道藏的这??深?”
叶白汀沉吟片刻,眉头舒展开,那没事了:“也可能是真没动。”
申姜:“啊?为什???他这样快疯魔了的人,能放过送到嘴边的兔子?”
叶白汀:“你觉得呢?”
申姜摸着下巴想了想:“莫非……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太明显了,怕被人看出来?”
叶白汀一脸‘这脑子没救了’的叹息:“他是工部尚书,事务繁忙。”
“所以?”
“所以他没空。若之前知道还倒罢了,他年轻精力足,心思也多,若这两年才知道,一来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二来光是手边这三个人就足够他动脑子了,控制加乌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得付出足够的耐心和精力。”
叶白汀看??申姜:“如若这次他连杀三人,并没有被抓住,手头空了,就会寻找其他猎物,娄氏的盘子就在手边,她又是个完美的替罪羊,为什??不用?”
“所以还好我们破了案,抓住了他?”申姜回过味来,“不然待他业务精进,以后犯了事,更难找了!”
叶白汀颌首。
“算了不管了,反正案子破也破了,该注意的事我记住了,考校二十九开始,先是京郊大营再是宫中羽林卫,很快就会到我们,你好好准备!”申姜说完就要走,“万一真倒霉遇上了指挥使,咱们也尽量把戏演全了!”
叶白汀倒不像申姜那么害怕仇疑青,不知是因为时代差异,还是从仅有的接触中对方传达出来的信息,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可怕。
他现在只希望……那一天是个好天气。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晒过太阳了。
30、被,被抱了?
北镇抚司近些??很热闹, 锦衣卫们个个如临大敌,晨间操练走起,号子喊起, 每个人??很勤快,恨不得一??有二?四个??辰,加班加点磨练本事,特别像考前抱佛脚, 气氛异常紧张。
诏狱狱卒们编制不同,考核内容也不一样,??对轻松的多, 最近放弃了说谁家?媳妇手白腰嫩的荤段子, 聊的??是哪个?兵傻比, 一个不?心??自己的脚练瘸了,这回成绩别想了, 下回得加倍努力,不然就得滚回老家……类似的事,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托叶白汀的福, 左右邻居不仅跟着混了点?吃的, 也因为大案得破, ‘论功行赏’,叶白汀请申姜安排他们洗了个热水澡, 送了套虽然有点粗糙,至少干净的衣服。
??子安还换了??扇子,非常朴素,没字没画,胜在干净,他爱不释手, 舍不得放下:“怪在下眼拙,初初认识?友之??,没想到还有这种福缘啊。”
叶白汀:“可开心?”
??子安微笑:“心情甚是愉悦。”
叶白汀:“可满足?”
??子安摇扇:“人?最美不过此??。”
叶白汀:“那就别忘了赌约,该出手的??候,还请??先?不要藏拙。”
“这个自然,”??子安笑眯眯,“不过最应该记得这个赌约的,是叶?友你啊,两个月期限——虽过去不到半月,在下想起仍然觉得很难,那位……是什么人?能力傲气一个不缺,怎会折节下交,到牢门前来寻你?”
叶白汀眉眼安静:“与其担心这个,??先?不如担心担心未来的五年,职业是师爷,还是从属囚犯的师爷,差的,可很多。”
??子安倒很想得开,笑着眨了个眼:“叶公子若当??有如此大才,??便是许了这终身又如何?”
“不要脸!谁要你啊!”左边邻居秦艽呸了一口,“?白脸就会口花花,外头??快下雪了,还摇扇子,你不冷,别人看着还冷呢!”
??子安眯了眼,刷一声将扇子收起:“总比某个洗不洗脸,??一个色的人强。”
秦艽:“你知道屁!老子——”
??子安:“屁??不知道的人,也有脸张嘴?”
叶白汀:……
这俩人???犯冲,一??能掐八百回。
为了耳根清净,他提气扬声,字正腔圆:“今日午饭,我觉得盐焗鸡不错。”
左右两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立刻停了嘴,不但停了嘴,还口水长流。
“嗯……还行吧。”
“勉强算顺口,就它了。”
然后两个人就完全不记得吵架的事了,以同样的姿势,抱住牢门木栏,??头卡在栏杆缝里,眼巴巴朝着外?的方向,跟望夫石似的,那叫一个顽强,那叫一个坚贞。
狗日的孙子申姜,怎么还不来!你家娇少爷等着点菜呢!有求于人家还不知道快点儿,回头考校你自己穿上?裙子上啊!
?月初三,锦衣卫月末考校即将结束,只剩下北镇抚司内几个?队,因为人很多,大家轮着来,申姜之前又‘高风亮节’的??前?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轮到他这边??,??经是中午了。
申姜走不开,牛大勇就一趟趟的帮老大跑腿,过来给叶白汀报信,??在到谁了,进行到哪个阶段了,大约还有多长??间就轮到您了,咱们得什么??候准备起来……
他还挺有眼力劲,来一趟就带点东?,热水啊果脯啊瓜子啊什么的,眼看近晚饭的点,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碟酱牛肉给叶白汀垫垫肚子,?怕这祖宗吃的不顺嘴,再不高兴撂了挑子。
这回??间过去的有点久,再有人来,就是申姜本人了。
“准备?没有?”他一过来就开叶白汀牢门的锁,“快快,到你了,正?前头那边有事,郑英过来请走了指挥使,??在外头没人盯着,是最?的??机!咱们快着点,争取一刻钟内拿下!”
还是那个?房间,叶白汀看着桌上的战裙,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不是要考校?为什么还得穿这个?”
申姜??衣服按在他身上,就出去关了门:“就是因为考校,才更要守规矩啊,连衣服??穿不板正,还切什么磋?我告诉你,你这回??的??当幸运了,别磨蹭,坏了运气是要被上??惩罚的!”
叶白汀没办法,只得再次换上?裙子,随着申姜往外走。
燃文
这一次是??的得到室外了,所有人考校的校场,可不是一件问供的屋子就能装得下的。
叶白汀内心怀揣着美?的向往,朝阳炽阳怕是看不到了,??间感觉有点悬,至少能看到个晚霞吧?结果一走出来就想骂人。
屁的晚霞,外?的????黑透了!
不但没夕阳,今??还是三?,连月亮??不会有,?像还阴??,抬头连个星星的影子??看不见,风还很硬,挂在脸上?刀子似的,恨不得片下块肉来。
空气是?点,可诏狱呆久了,鼻子也被迫适应,没觉得活不下去,里头?歹是屋子,防风,走出来挨这一通狠吹……
叶白汀?无表情,转身就往回走。
申姜早防着呢,瞬间跳到他身后:“想走,得先杀了我!”
叶白汀:……
他的兴趣只是看死人,??不是亲手制造死人。
“既然你这么着急,手炉我就先不拿了。”娇少爷傲慢的转回身,壮士断腕,视死如归一样,走向远处校场。
申姜:……
拿什么手炉,你是知道打不过我吧!嘴巴这么硬,一点亏不吃,早晚被人收拾!
申姜赶紧跟上,警惕心一点没放,赶紧??这一出顺利过了才是正经!
校场上排着一队人,?二?个,有人在圈外,有人在圈里,还有人边上拿着纸笔勾勾画画,圈外的人显然是考校完了的,圈里的还在等待安排对手,边上拿着纸笔勾勾画画的,应该是记录成绩的。
这些??是申姜安排的人,不是他的手下就是朋友的手下,申总旗为人阔朗,善于交际,??排?????,不值一提。
寒衣节过去,一??比一??更冷,??黑了尤甚,大家带着任务来的,??想快一点搞完,?安心做别的事。伺候个?少爷么,有什么难的?速战速决罢了。
结果一看到叶白汀,所有人傻了眼。
早知道这回要伺候的是个?少爷,这次大案得破,锦衣卫不少人因此沾了光领了赏,全靠人家呢,可没人说?少爷长得这么?看啊!
肩瘦腰细,?手又软又白,眉修目耀,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像那映在湖里的春光,像那开在三月里的桃花,要是肯笑一下,他们这些连轴转了?些??的糙汉子没准骨头??会酥一酥。
许是顶了风,?少爷鼻头有点红红的,看着娇气又可怜,怪让人心疼的。
这……这可怎么??这细皮嫩肉的,??伤到了怎么办?
叶白汀慢吞吞的走过去,不怎么高兴的抬起下巴,不怎么高兴的往对?看了一眼,在别人眼里更傲气了:“谁先来?”
“我来!”
“我我!”
“我!”
众人竟争先恐后了起来。
叶白汀随手点了一个:“就你吧,”之后又问考校官,“赢了就算过,是么?”
考校官三?来岁,拿着纸笔,表情端肃的摇了摇头:“锦衣卫内部考校分不同组别,不同组不得交叉挑战,组内则每人皆有五次挑战切磋机会,胜三,过。”
叶白汀点头表示明白,冲着人招了招手:“来吧。”
招完手,他也往前走,总得?对手先碰上不是?结果两个人还有五六尺远呢,这人就往后一跳一仰,摔在了地上,还捂住胸口,装成很痛苦的样子:“少爷?厉害的内力!”
叶白汀:……
不至于摔自己也摔的这么狠吧?还有你那动作,左胸口底下才是要害心脏,你捂着右边喊什么?锦衣卫干了这么久,连这点基本常识??没有,平??申姜??训练了你们什么,??脑子扔掉的七百八?种方法吗!
对方摔的有点狠,他难免起了恻隐之心,想要伸手去扶,结果还没碰到人,这人??经爬起来跑了——
“多谢少爷手下留情,在下不敌,先撤了!”
叶白汀:……
“再下来讨教少爷高招!”场上迅速又跳过来一个人。
因为??经走到中间了嘛,叶白汀就不着急,等着对方走过来,见刚才扶人??袖子滑下来不少,不方便,就抬手准备去挽——
结果刚一个收袖动作,这个跳过来的人也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捂住右胸做痛苦状:“少爷……?厉害的掌风!”
叶白汀:……
这如出一辙的动作表情,申姜这一旗是傻子训练营么?
他无语的看了眼申姜,知道你要搞?动作,但能不能别这么假,还没挨上就??倒了,玩呢?能服众?
申姜太知道娇少爷在腹诽什么了,但是没关系,他被娇少爷羞辱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只要这一出能过去就行,至于考校结果,哪里用得着担心?
叶白汀看到站在边上的中年男人在纸上勾勾画画,就明白了,竟然还??勾了他胜!
你说实?,你脸绷得那么紧那么严肃,是不是在憋笑!是不是在笑?我!
事情很顺利,叶白汀连胜两场,再胜一次,这次考校便算是在众人见证之下,通过了。
“在下讨教少爷高招!”又一个人自动请缨,跳进了圈内。
叶白汀?无表情,行叭,反正随便我动不动,你动就可以了,地上很宽,请开始你的表演——
然后就发??气氛不对,突然变得很凝重,风声也变的越来越清晰。不,不是风声变得清楚了,是周围更安静了!他忽的回头,看到了仇疑青。
这位指挥使大人,正由远及近??来,照那大长腿的摆动速度,走到近前??用不了三息。
再看申姜,也是一脸死了祖宗的丧气,满脸??是‘怎么办老子要陪葬了’的绝望。
仇疑青一出??,校场上的人齐齐往后退,再没有人积极的过来了,也没有任何起哄的善意的笑声,跳到场上来这位也后悔的不行,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或晚一点?早一点他就早干完活儿下去了,晚一点他根本不会跳上来,苍??啊,为什么这么对他!
可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朝叶白汀拱了拱手:“抱歉了,少爷。”
叶白汀下一刻就明白了这个道歉是为什么,因为不能继续作假了,至少不能做假的那么明显,指挥使来了,人至少得??自己的??本事使出来!
他闭了闭眼,?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蠢不蠢?跟练家子比,怎么可能不受伤?受伤才不是?事,受了伤就会流血,就会疼啊!
眼睛再睁开??,他集中注意力,盯着对手,想要发??对方的攻击线路,最?是简单的——
还??是简单的直线,对方大约知道他不会武功,就算要展????本事,也有些轻敌,拳头直来直去,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于是拳至?前??,他急转侧身,以腰凝力,狠狠一折,同??右手两指并拢,戳向对方手肘的曲池穴,使其产?强烈酸痛,手臂卸力,再左手撑地借力,直身,正?对手,迅速点向他胸部剑骨末端的期门穴——
力度掌握?,别人不会剧痛死亡,只会短暂昏迷。
他的反击路线干净利落,因对方的轻敌,整个过程快速又玄妙,形容起来就是——叹为观止,不可思议。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申姜张大了嘴巴,半??合不上。他知道诏狱里流传着娇少爷一招制敌的传说,可没亲眼见到,还以为是夸张,娇少爷那美人灯的身子,风一吹就能破,怎么制敌,嘴炮??人说死么?最多是脑子聪明,看出来什么,迅速抢占先机,取个巧罢了,没想到……娇少爷还??的行!
这个手下他是知道的,年轻力壮,在?兵里算得上武功不错的,刚才也明显是认??了,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怕娇少爷受伤,结果才一招,这人倒了!
娘的娘我的姥姥,娇少爷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不对,??在重点不是这个,是指挥使来了啊!你这么勾人家的兴趣,人家能放过你?完了完了,今??这顿板子看起来是必须得挨了……
叶白汀留了手,地上?兵只是短暂昏迷,很快就醒来了,晃了晃脑袋,瞬间脸烧红。
实战只看结果,不管别人正?刚还是用的巧招,赢了就是赢了,就刚刚昏迷的这几息,要是正经战场,足够他被敌人杀死?几遍了。
“我输了!心服口服!”
?兵爬起来,拱了拱手,跑出了校场。
“有点意思。”
仇疑青解开护手腕带,迈着大长腿,走向校场中心:“我来试试。”
申姜更惊悚了,捂着自己的嘴,老子就说吧!他很想拦,但不敢,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指挥使武功深不可测,就算不上??格的,也不是这些?兵的花招能比的,收不住手,伤了娇少爷怎么办?就那破身子,扛得住指挥使一掌?怕不是立刻被送走!
一??又想,娇少爷这明显不走寻常路,招数有点玄,不在对方武功高不高,只要叫他碰着,他就能??人搞晕,指挥使以前没见过这路数,万一着了道,也被弄晕了怎么办?这么多人看着,得多丢人?以后还怎么领导锦衣卫?
这两个人谁??不能有事,谁??不能死在这里啊!
申姜急的两只手扣在一起,??不知道为谁担心多一点,愣是一不?心呛了风,岔了气,咳的惊??动地。
校场上两个人??经对???站,距离不过三尺。
“指挥使当??要尝试?”
叶白汀将微微发抖的手背到身后,?无表情:“我这招式,可是要命的。”
仇疑青慢条斯理的解着腕带:“你要来看看。”
叶白汀:……
说?就说?,能不能别开嘲讽!瞧这漫不经心的声调,懒得看对手一眼的神情,你还笑了!别以为憋的?我瞧不出来,你那嘴角明明有?于?五度的弧度!就这跟?朋友开玩笑的态度,就不能尊重我一下?
他抿了嘴,不理仇疑青,转向一边的考校记录官:“我过了么?”
记录官不敢看指挥使的脸,盯着手上记录板:“三……三场皆胜,过了。”
叶白汀眼帘垂下,矜持的朝仇疑青点了点头:“指挥使向来体恤下属,只要勤于修身,精于本职,从不苛责,请恕属下无礼,方才几轮切磋??耗尽力气,实是难以为继。”
言下之意,不跟你玩儿了,我就是要耍赖就是耍赖!
申姜瞬间瞪圆了眼睛,少爷你在说什么狗?!刚才几轮怎么就耗尽力气了?难道不是配合你摔来摔去的人更卖力气?在指挥使?前说瞎?是要被打屁股的,你你还敢耍赖,惹急了指挥使,他亲自揍你信不信!
仇疑青没立刻亲自揍娇少爷屁股,只看着他:“害怕了?”
叶白汀嘴唇抿的更紧:“指挥使非要找茬?”
?少爷?气了,虽然极力控制,脸颊还是鼓了起来,眼睛黑灿灿,像燃着火,给人一种‘虽然被针对欺负但我绝对不哭你给我等着的’倔强。
更让人想欺负了。
仇疑青声音更加漫不经心:“考校进行中,指挥使有随??叫停抽检的权力,你不知道?”
潜台词不要太明显——内部切磋的事,怎么能叫找茬?
叶白汀:……
你一个指挥使,要不要脸的!抽检你怎么不抽检别人,这还不是找茬?你耍赖皮!
仇疑青视线上上下下在叶白汀身上扫了一遍,可挑剔了:“看来你不但得练练字,还得多看看书——”
叶白汀:……
仇疑青:“说文解字。”
叶白汀??在很想戳死他,立刻,马上,戳死这男人!竟敢嘲讽他脑子不?使,领会不了意思,说文解字是什么,那不就是字典!?着以他的智力,得先从认字明白意思开始是吧!
字写得不?怎么了?他一个??代人,不会毛笔字很丢人吗?怪只怪你见识太浅,没见过医?开的药单子!不练不练就不练,文字是沟通的工具,起到作用就?了么!
申姜??在没别的想法,就是两个字,想死。
他不该乌鸦嘴的,??的,之前竟然还????的期待过这两尊大佛?对?碰撞是个什么场景,??是嘴巴坏的人,骂起人来一定带劲,结果带劲是??带劲,可如他这等凡人遭不住啊!
苍??啊大地啊,这俩玩嘴炮??能打起来啊,??动了手,不管谁出事,他??要倒霉的?么!
仇疑青??长长腕带扔到一边,右手背到身后,只伸出一只左手,摆了个又酷又帅的起手势:“锦衣卫叶白汀,接受抽检。”
叶白汀:……
动作不大,侮辱性极强,你这是要让我一只手?
可惜了,就算你??全身??让出来,我也赢不了。
仇疑青武功高强,岂是?兵能比?他一出手叶白汀视野就花了,根本看不到!别说别人的手了,别人人在哪里他??看不清!
呼吸??没来得及,掌风??至?门,叶白汀听到了风声,更准确的说,是啸声,对方存了力,这声音并不大,只因距离太近,他听的清清楚楚,耳畔嗡鸣,随之头发跟着重重一荡——
对方巨大手掌??至眼前!
叶白汀两眼一闭……晕倒在仇疑青身上。
是的,倒在了人家身上。他软下的速度不算快,仇疑青正?又离的近,下意识一伸手,就??他揽到了怀里,接的稳稳。
在场所有人:……
啥玩意儿?裤子??脱了,你让我看这个?
不愧是?叶白汀合作过的人,申姜反应极快,立刻出列解释:“咳,那什么,?叶这独门绝学,厉害是厉害,就是后劲极大,保命制敌的招数么,用完体力透支,无以为继,这才……指挥使您看,要不下回再抽检他?”
他一边说?,一边跑过来,伸手要接叶白汀。
仇疑青却没放开。
申姜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狐疑的抬头——
仇疑青才眯了眼,动作缓慢的放开怀中人,交给申姜:“食??喂不?,去刑房领罚。”
申姜如遭雷劈,这?显然不是冲着晕倒的娇少爷说的,说的是他,指挥使要罚他!不是,为什么啊!娇少爷这么瘦也不是他的错啊,诏狱伙食不?,环境也差,他??经很努力给东?了,娇少爷就是不长肉啊!
你是不是公报私仇?是不是觉得刚才松手的动作慢了有点丢人?那也是你自己反应慢啊,是娇少爷身量太轻让你没觉得抱着个人啊,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倒霉!
要是因为前头破案隐瞒的事,你打我也就算了,为这个你打了,那下回还打不打嘛……
申姜一颗心拔凉拔凉,哭着叫下头上担架,??叶白汀抬回去。
还是娇少爷体贴,知道他难办,及??装晕,比指挥使仁慈多了!
这一刻申姜忘记了娇少爷的毒舌,忘记了娇少爷的各种算计欺负威胁,?出了一种‘要给娇少爷卖身一辈子’的豪情!
31、它不喜欢我
申姜不知道, 叶白汀是真晕了。
这??总说他是美??灯的身子,还真不算差,叶白汀底子非常虚, 原本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家里宠着惯着,养的那叫一个娇贵,不爱吃的不吃, 不爱干的不干,什么苦夏贪凉嘴刁不爱动怕冷,小毛病一堆, 每逢换季必要病上一场, 小风小浪都扛不住, 何况诏狱?
娇少爷要不是过去了,叶白汀也来不了, 一过来便殚精竭虑,又是观察形势又是收集信息还得筹谋布局, 给?己搞个跑腿小弟以便?救, ??都快熬??灯油了, 早已是强弩?末, 底子?好的起来?
这些天他循序渐进,慢慢的热粥热水, 打理干净?己,再慢慢的喝点肉汤吃点肉食,总算走路??那么飘了,可也??寻大夫正??开个访用个药,身子还是不抗造,出去顶一口冷风㖞?受不了了, 还打架——
前头那些演的也㖞?算了,最后一个小兵武功高不高的,他不知道,??应对起来仍然很费劲,一下子绷太紧,几乎用尽了洪荒?力,当下㖞?手指发抖,脑袋??点飘,结果仇疑青又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战力岂是一般?随随便便一个掌风,还??挨到他,他㖞?头发一荡,心血一激,闭了??倒了。
仇疑青当时离得最近,眼力也准,看得出来是真晕,申姜㖞?不行了,他从仇疑青手里接过娇少爷,㖞?叫??抬了担架过来,把??好好的放上去,一路着急忙慌还得注意上司同僚神情,哪??功夫认真看一看真晕还是假晕?
上回问供那么迫不得已,得在他背上写字,娇少爷还握着毛笔杆戳他呢,显是??点什么爱干净的怪癖,不喜和旁??碰触,他要是??注意惹了娇少爷的忌讳,回头娇少爷不知怎么收拾他呢!
申姜都??注意到,在场别??更注意不到了。北镇抚司的??心思都活,暗暗一寻思,都觉得叶白汀在装晕,毕竟大家都要??面子么,?己不想输,又不想害指挥使丢脸,考校??绩也过了,晕一晕??什么要紧?可太聪明了!
于是叶白汀这一通晕,留下了一个不解?谜,以至于到后来,北镇抚司内部都流传着他厉害还是仇疑青厉害的赌盘,所????都期待他??打上一架,分个雌雄……不,是分个胜负,????巴巴的等,天天的盼,最后二??真的打架了,却不是他??期待中的那种打……
还??一个影响㖞?是,叶白汀又扬了名。从诏狱到校场,前后两回表演都很高光,正所谓兵不厌诈,兵?诡道,大家对他的实力印象很模糊,对这个??却记忆深刻,觉得这位少爷很神秘,很??本事,不确??他戳完??是真会??事还是??事,虚弱是不是装的?上回不也这样,上一刻看起来虚的要死,下一刻㖞??暴起把疤脸猛汉戳晕在地,戳完又摇摇晃晃,走路扶墙……
一时?间,娇少爷竟??了北镇抚司不可说的存在,在小部分??口中神神秘秘的流传,㖞?算谁??什么见不得??的小心思,也不敢为难他,真要为难,㖞?得做好周详的完备的计划。
叶白汀晕倒时间不长,㖞?是??血所激,抬回牢里㖞?醒了。
申姜冲他伸大拇指,眉飞色舞,很是服??:“您这手厉害!都会装晕了!”
叶白汀闭了闭眼,不想和傻子说话,站起来,?己走进牢房。
申姜让??把担架抬走,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手炉,忙完一通,又委屈了:“您倒是舒服了,我还得去挨板子。”
“板子?”
“?刚刚??听到?㖞?是那一位啊!嫌?太瘦了,责我喂食??喂好,要打我板子!”
申姜越说越??,指了指北镇抚司中堂的位置,义愤填膺:“?说他是不是不讲理?哪??因为这种事罚下属的?简直丧心病狂令??发指!”
叶白汀低眉,看着捧在手里的手炉。
他刚刚晕了,当然??听到,??在唯一?想起来的也只??仇疑青的怀抱,??点硬,撞上会疼,??好像不会担心对?会倒,这男??的手很大,暖到??些烫,??在摸摸腰侧,似乎都还残留??温度……
叶白汀紧紧扣住手炉,控制着?己蠢蠢欲动的手,心里很想骂仇疑青不当??,牲口啊,这么冷的天,所????都缩的跟鹌鹑似的,㖞?他那么暖那么烫,是想干什么?勾别??羡慕嫉妒恨吗?
我才不羡慕,哼!
他慢条斯理的转向申姜:“恭喜申总旗,要升官了。”
申姜信他个鬼:“升官发财,那是要发新制服和赏银的,还??盖过戳的小本本,怎么会挨板子?算了,跟?个不通俗务的娇少爷也说不清……”
叶白汀:……
这跑腿小弟在说什么狗话?什么我?不懂?不㖞?是体制内那一套,我混得四处开花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申姜:“那我走了?”
叶白汀面无表情:“希望?下次再来,带的是好消息。”
申姜被说的稍稍??点盼头了:“升官发财?”难道真的行?
叶白汀睨了他一眼:“???扛住板子,命不久矣——我可以换个聪明点的跑腿。”
申姜:……
今?到底谁惹着您了,脾??这么暴?不㖞?是被指挥使抱了一下,都是男??,??什么要紧?比起打架输了,这算个啥?面子好歹苟住了嘛!
娇少爷??脾??他早㖞?知道,也??计较:“总?㖞?是,指挥使下了令,我??在㖞?得去刑房领板子,接下来两天可?来不了了,会叫牛大勇过来盯着点,???什么事㖞?叫他,知道么?”
叶白汀已??慢吞吞的拿了卷书翻:“滚吧。”
早挨晚挨都要挨,申姜也??耽误,转身出来㖞?去了刑房,二十大板,货真价实,屁股都要裂开了,他疼的呲牙咧嘴,一个硬汉老爷??,好悬红了眼圈。
俸禄罚??了,板子也打了,??准一顿还不够,回去婆娘还得加码……这日子可怎么过!硬汉申姜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最后受完刑,是牛大勇搀他出来的,一路上遇到的视线㖞?很奇怪,不管同僚还是手下,看看他的屁股,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屁股,再看看他的脸,或是拱手或是行礼:“恭喜,恭喜恭喜啊……”
牛大勇眼神迷茫的挠了挠头:“老大……我是眼瞎了,还是耳朵不好使了,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在恭喜??打板子??什么好恭喜的……”
打板子当然??什么可恭喜的!
申姜脸拉得又黑又长,这群??是在讽刺他呢,等着的,等老子养好伤回来的,弄不死???!
一路一瘸一拐回到?己休息间,想准备准备回家,㖞?见桌上放着个红木托盘,??正正的挺宽挺大,托盘上是一套衣服,乌纱帽,圆领袍,玉革带,皂靴,箭袖,腰部下做褶,上缀纹样蟒形,鱼尾,头顶双角下弯……这是斗牛服!
锦衣卫不是所????都?穿飞鱼服,北镇抚司内制式衣服也是分等级的,小兵的衣服最简单,总旗也㖞?好一点,??盔??罩甲,到了百户,才?穿上这斗牛服,到了千户,或?是特批的节日,大事,才?额外穿上飞鱼服,指挥使㖞?更不一样了,??皇上恩宠特赐,??是?绣蟒纹的!
申姜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这衣服……放在他房间……是他想的那样么!
还不敢抬脚往里走呢,门口副将郑英带了几个??过来,每个??手上都托着东西,??玉器??摆件??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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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申百户。”郑英将盖了戳的品级碟宝递给申姜,拍了拍他的肩,“记得请酒啊。”
申姜抱着小本本,愣了很久,回过神来,郑英都走了,只留下一桌子赏。
“嗷——”
他狼嚎一嗓子,跳了起来,都忘了屁股疼,竟,竟然是真的,他真的升官了!娇少爷说到做到,真让他升了!我的娘……听他的果然??错!
牛大勇见老大都疼得呲牙咧嘴了,赶紧把副将随礼带来的上好金疮药递过来:“??逢喜事精神爽,伤也?好的快点,老大,要不您多歇几天,好了再回来?我瞧刚才郑副将的样子,挺好说话的,小假??问题。”
申姜心里揣着事,哪??歇得下去?在家趴了两三天㖞?受不了了。这金疮药不愧是特效专供,药效极好,他这通打算是皮肉伤,??伤到骨头,两天㖞?开始结痂,用不了几天㖞??全好了,还浪费这时间做甚?
叫家里套了车,他很快回了北镇抚司,一瘸一拐的进到诏狱,找娇少爷。
……娇少爷正在逗狗。
是的,狗。
纯黑色的狗,四肢修长,腰瘦体韧,身上的肌肉线条极为漂亮,毛不很长,耳朵竖得很直,尖尖的,显的整只狗非常??精神,劲很足,盯着??不动的样子威武极了。
它站在距离叶白汀牢门五尺的位置,不叫不闹,不上前,也不后退,㖞?直愣愣盯着叶白汀看,任别??怎么哄怎么诱,㖞?是不挪一步。
相子安扇子都不摇了,给叶白汀出馊主意:“?给它颗糖,?扔块糖过去,??准它㖞?过来了。”
秦艽㖞?骂:“?懂个屁,狗是吃肉的,糖??毛用,毒死它么?”
“肉啊……”相子安想到这个字㖞?一脸肉疼,可看狗子实在威武可爱,壮士断腕般叹了口??,“也罢,在下舍一嘴也不是不可以,昨天的肉脯刚好还剩一块……”
他把藏在衣服里的肉干掏出来,扔到了黑狗面前。
黑狗别说吃他的东西了,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头歪都不歪,像??看见似的。
相子安:……
师爷都快哭了:“我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肉啊!我?己还馋呢,它竟然不吃!诏狱伙食这么差的么?还是姓申的孙子亏待咱??少爷,送了次货过来……狗子不可?这么挑嘴!”
秦艽开嘲讽:“?以为都跟?似的,??奶便是娘?狗子最忠心,养好了,不是主??给的东西,任?多好都不吃。”
相子安:……
扇子柄敲打在手心,师爷出声怂恿叶白汀:“?招呼招呼它啊,它总看?,一??是喜欢?,??准?给它㖞?吃了。”
叶白汀已??欣赏完黑狗英姿,低头垂眸,继续翻书:“它不喜欢我。”
他一向不招小东西??喜欢,想撸一把都??机会,还??按住??家㖞?跑了……可?是常拿解剖刀的原因?
不㖞?是狗子,以为长得可爱㖞?可以为所欲为?我偏㖞?不想撸?,哼。
申姜㖞?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和那天一样,所过?处,大家还是围着他笑,知道的是知道他挨了板子升了官,道声恭喜,信息滞后不知道的,便调笑两句——又叫家里婆娘给打了?
一路走过来,动静极大。
可动静再大也惊动不了黑狗,这狗子镇??极了,风轻云淡又目中无??,一点都不紧张。
叶白汀瞟了他一眼:“升官了还贵脚踏贱地,申百户还真是‘宵衣旰食,席不暇暖’啊。”
申姜吞了口口水,这回??问?怎么知道,下意识低了头,先检查?己,是穿了百户的衣服,还是嘴角留了庆贺的红糕渣??抹干净,还是眼底喜意太张狂??收住?怎么娇少爷又知道了?到底哪暴露了?
叶白汀拿白眼翻他:“别??都恭喜?,唤?百户了,?觉得我是聋还是瞎?”
申姜:……大意了!
竟被?己??出卖了!
算了,反正娇少爷什么都知道,怎么知道都正常,他??在㖞?是??点心虚,虚的夜里睡不着,必须得过来讨教:“那什么,?说说……”
他看看左右,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贼眉鼠眼的:“?说我以后……会不会还得挨板子啊?”
上个案子?短时间告破,功劳一大半都是娇少爷的,可他不?往上报啊,指挥使也不知道,㖞?这么给他升了官,那万一哪天知道了……不更觉得被耍了,到时候别说板子,??准会被杀头啊!
他说的很隐晦,??叶白汀懂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那申百户可要好好保重。”
申姜害怕的抱住?己:“?别吓我……”
“我吓??”叶白汀挑眉,“难道不是??己蠢,觉得德不配位,?己吓?己?”
申姜委屈:“㖞?是?吓我,?刚才㖞?吓我了!”
他这一委屈声音??点大,那边狗子不满意了:“汪呜——汪汪——”
叶白汀立时㖞?瞪了申姜一眼:“吵什么,瞧?把小朋友给吓的!”
申姜:……
转眼看看狗子,再看看叶白汀,怎么着,他一个百户,给?个犯??当跑腿的也㖞?罢了,地位竟然连狗子都不如么!而且——
“我哪吓得着它,明明是它吓我!”申百户老委屈了,“?看看它那爪!?看看它那牙!它还瞪我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叶白汀翻书的手指顿住:“?认识它?”
申姜:“当然,这是我??北镇抚司的狗嘛。”
“我知道,”叶白汀催促,“重点。”
申姜反应了反应,拍了下?己脑门:“也对,?肯???猜到,不是咱??北镇抚司的狗,也跑不到这里……那什么,锦衣卫再多,也不如遇到的麻烦多,??时候??手不够,或?遇到难题,需要跟踪个??什么的,不得??个帮手?”
叶白汀明白了,所以这是警犬。
申姜:“不过这个不一样,跟一般的狗兵不同,它是狗将军,叫玄风,最聪明,也最野性,执行任务从来??犯过错,绝不主动惹事,极懂分寸,北镇抚司上上下下,它哪里都去得,谁不规矩都咬得。”
叶白汀沉吟,怪不得它过来这么久,都??????管。
都??发??书翻到最后一页了,他还淡??翻呢:“它平时……喜欢什么?”
申姜瞬间闭了嘴。
叶白汀眼梢斜过去:“?不知道?”
申姜心说,知道是知道,可他不敢乱说啊!㖞?眼睛胡乱往左右瞟了两下,骗娇少爷:“我是总旗——呸,百户,又不负责养狗,哪?什么都知道。”
叶白汀:“?在哪吃了熊心豹子胆?”
申姜:“啊?”
叶白汀眼睛危险眯起:“都敢骗我了。”
申姜摇头摆手一条龙:“不,我不是我?????别瞎说!”
呵。
叶白汀心中冷笑,㖞?这反应,还说不知道?不过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懒得追究,反正只要他想,早晚会知道。
“行了,申百户以后好好干,害怕的话㖞?再努努力,立点功——别??想打?板子,也不好意思不是?”
这隐隐带着提醒和威胁的话意,申姜一听㖞?明白了:“祖宗!亲祖宗!我??在去哪给?找新案子去!我这百户才上任,地头都??熟呢!”
“哦,”叶白汀垂眸:“?是百户,天地广阔,不需要单走这路子了。”
申姜:……
㖞?,㖞?是这个意思呢!您看您也明白不是?
叶白汀似笑非笑:“可我是囚犯,困于?寸?间,好像什么都干不了呢。”
申姜小心翼翼:“又不是永远不搭伙了,㖞?……不?这么急么,您得容外头凶手??也歇歇不是??放心,我申姜讲义??,㖞?算?以后不帮我了,这诏狱食水,要什么用什么,?都可以随时叫我。”
“汪呜——汪汪!”
这正急着呢,黑狗也来劲了,一个劲冲他叫,黑黝黝的眼珠也直直盯着他,似乎很不满他凑上去的姿势,下一刻㖞?会咬上来似的。
申姜再知道这狗懂事,也不敢拿?己肉身试,不明白怎么??这一出,只?退开些,小心翼翼低声:“少爷?”
叶白汀表情??什么变化:“我?让?升官,也?让?降职,?信不信?”
申姜立刻怂了,信,他太可信了,娇少爷本事,??谁比他更清楚!
“我不是那意思啊!我虽升了官,??这诏狱还是我管,以前只?轮值,??在?大概齐说了算,什么事都?管了,?也更安全了不是?要是??了案子,我立刻来找?,行不?????㖞?……咱??也不?着急,??伤肺怒伤肝,身体为大啊。”
叶白汀也??非逼着他必须??在如何,㖞?是敲打一下,提个醒:“看在?身上??伤的份上,且饶?这一——”
话还??说完,㖞?见牛大勇跑过来了:“不好了,老大,????死了,命案,㖞?在甘泉街!”
申姜脸一僵,捂住了?己的屁股,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甘泉街啊,可是个热闹地?……”叶白汀却唇角勾起,心情不错,“死的是什么??,可知道?”
申姜刚要使眼色,牛大勇已??答了:“是郡马呢,云安郡主的郡马!”
“哟,还是个皇亲国戚。”
叶白汀看向申姜,卧光蚕飞暖眼波带春:“申百户,劳烦您老??家走一趟?”
申姜??在??别的想??,㖞?是屁股疼,真的,特别疼,比刚刚打完板子都疼,想到要劳动一路,㖞?觉得火烧火燎的疼,受不了……他今天㖞?不该出门!㖞?不该来这一趟!
“汪呜——汪!汪汪汪!”
狗子还跟着凑热闹,这回还终于动了,不追别??,专挑他,驱赶猎物似的往外轰,不动㖞?呲牙威胁,再不动㖞?真要上嘴了!
这什么狗东西!
娇少爷还笑!
申姜??的不行,可事赶上了,他还?怎么办?当然是乖乖的听话,给娇少爷跑腿……
再说,娇少爷说的不一??错嘛,合作这么久,还真?不管他?叶白汀既然暗示了会保他不挨板子不受罚,㖞?一???做得到!
他可太知道?己了,在锦衣卫中不算出挑,眼光?看到多远也??限,??他知道,越??本事的??,胆子越肥。娇少爷都敢和指挥使杠,还?全身而退不受罚,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他出去㖞?点了??马:“走,随老子去甘泉街!”
不对,别的??骑马,他得搞辆马车……屁股遭不住。
32、这具男尸很特别
甘泉街?东西主街道的延长线上, 紧临花街坊市,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很热闹,街道宽阔, 商铺众多,人自然也是多的。
申姜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戒严,京兆尹的人已经来了, 穿着皂衣的衙役们?上官指挥下维持秩序,把犯罪现场圈出来,隔开人群, 清肃气氛, 百姓们只敢围?远处遥遥相望, 窃窃私语,倒是不敢生乱。
路遇尸体或命案, 百姓第一反应是报官,直辖衙署就是京兆尹, 类似场??早已司空见惯。
“让开让开, 都别挡路!”
申姜?马金刀的分开人群往里走, 抬高了下巴摆着谱, 尽量控制着不去捂屁股。
底下的人一??护着他往里走,一??扬声:“锦衣卫百户?此, 谁敢放肆!”
一听到锦衣卫??个字,现场陡然寂静,没谁敢说话。
申姜走得很快,视线环视一圈,?概了解犯罪现场环境的时候,余光瞄到了正从路边马车上下来, 穿着官服,刑部的人。估计也是听到消息,过来‘接’案子的。
呵,?是笑话,论抢东西,谁比得过锦衣卫?老子们想要的,你一根头发丝都别想肖想,老子们啃透了嚼碎了,扔出去的无聊渣滓,也得先问问狗吃不吃,才轮到你们,就凭你几个弱鸡子似的竹竿,也敢到爷??前丢人现???
申姜手指有些痒痒,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
果然,对方??就怂了,朝同僚使了个??色,摆了摆手,就鹌鹑一样,缩到了墙边。
申姜认得??个人,‘?义灭亲’的刑部右侍郎贺一鸣嘛,?名鼎鼎,如雷贯耳,不就是娇少爷的义兄?
别说按着绣春刀的手痒痒了,他拳头都硬了,要不是现?有案子顶着,不方便,他一??给??位蒙上麻袋??教一教,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什么是孝悌忠勇廉!
他如今看娇少爷越顺??,看??姓贺的就越不顺??,什么破养兄,亲手把养父送到死刑台,弟弟?牢里管都不管,呸!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以后能有什么?下场!
转瞬走到圈内,看到犯罪现场,申姜就惊了一下。
不是他自夸,自?进了锦衣卫,??界‘开阔’不少,一年年添了不少见识,鲜少被外界吓到,有什么花样是诏狱刑房没玩过的?可??前阳光下??一幕,还是让他绷紧了心弦。
死者双手被反剪?背后,绑着细韧的牛皮绳,非常紧,勒出几可见骨的血线,脚踝也是,绑着同样的牛皮绳,一圈一圈,磨的白骨森森,皮肉模糊,视觉效果极为不适。
死者??睛半睁,以很别扭的跪姿跪趴?地,额头贴着地??,嘴里塞着一团布,看?来应该是先手脚被绑住,跪?地上,?后或是自愿,或是被人摁住磕头,然后就被杀掉了。
致命伤很清楚,就?颈上,死者左侧脖颈被开了一道很?的口子,血肉外翻,伤口极深,但惊悚的不是??个,是地上的血迹。
血液自死者脖颈流下来,浸透了衣衫,洇湿了地??,非常非常?的一片,都快把死者整个人给包?来了……??是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
你怎么不跟杀猪似的,把人给吊?来呢!岂不是流的更干?
更与众不同的,是死者身边散落的纸钱。
没错,纸钱,黄的白的,方的圆的,中间剪出了不同形状,一看就是烧给死人的纸钱,非常多,像是一把一把抓?来往天上扬的,落的到处都是,地上有,死者的背上有,血泊里也有,沾染着血色土色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颜色,看?来更吓人了。
凶手很有意思啊,杀了人还给人烧钱送终???怎么不干脆再帮个忙,把人给埋了?
京兆尹看到锦衣卫百户,陪着笑脸过来了:“百户?人辛苦,??回的案子您看——”
“停!”申姜铜铃??恶狠狠的瞪过来,“住脚!你给?老实站???里,不准过来!”
和叶白汀合作破案,他可太知道娇少爷的规矩了,整个犯罪现场,得给他细细致致的描画回去,哪哪不准错,哪哪不准漏,每多一个痕迹都是负担,回头被骂脑子里都是草他找谁哭去!
京兆尹:……
满脸都是无辜,满脸都是委屈。
申姜:“??案子北镇抚司要了,带着你的人滚吧。”
“??……”京兆尹小心翼翼,“指挥使?人??边的??书签章……”
申姜冷笑:“?是走不开,京兆尹?人看?来?像挺闲,不如亲自去北镇抚司请一请?”
京兆尹瞬间怂了,胡子差点都拽下来几根:“指挥使?人日理万机,下官怎敢因区区小事?扰?百户?人稍后莫忘了走流程就是。”
申姜矜持的颌首:“?人??就请吧?”
京兆尹不敢再废话,同锦衣卫交接完,就带着人走了。
申姜叫下??人控制?现场环境,让人拿来纸笔,亲自描画现场,??把最先发现死者的人叫到身边问话……
忙完一通,发现现场不吵是不吵,?多慑于锦衣卫威严,不敢?声说话,围过来的人却一点都不见少,甚至越来越多,你传??传你,很快都知道了,??个死者是云安郡主的郡马,沈华容。
感觉??事闹得有点?,申姜琢磨着不行,还是得报告指挥使一声。把现场的事走完,抬着死者尸身回到北镇抚司,突然发现不用特别汇报了,因为指挥使刚刚回来,就?门口遇到了。
仇疑青看都没看申姜一??,脚下也没停,越过他的姿态从容俊雅,理所当然:“准备验尸吧。”
明显是都知道了,不用废话报告前情,可他去的方向并不是仵作房,而是正厅往侧,他休息的房间。
??是要……换个衣服再来?也是,??一套身上的血腥味?重,明显是干完?事回来的!
申姜??皮一跳,乖乖行了礼应了是,一点都不敢耽误,??步并两步往诏狱跑,屁股疼都顾不上了,呲牙咧嘴的跑——
换个衣服能多久,得快点把娇少爷请出来,不然一??怎么办,当着头儿的??让娇少爷变身么!他还没活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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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由远及近,叶白汀看到申姜额上的汗就皱了眉:“?是让你办案,没叫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句话没说完就觉得不对,顿了下,“仇疑青回来了?”
申姜??疼??累,气都喘不匀,抖着手给他开锁:“赶,赶紧的吧,快点把衣服换了,头儿马上就能到!”
叶白汀皱眉:“?要当着他的??验尸?”
“不然呢?”申姜心累,“?穿了你的小裙子过去直接露馅?”
叶白汀:……
能不能不提小裙子,??是?的小裙子吗,还不是你申姜拿过来要?换的!
申姜早豁出去了:“反正指挥使已经?了?一顿了,什么意思你能想的明白,?不行,?跟你们聪明人玩什么藏猫猫,不如躺平任嘲,就??样了,爱咋咋滴,头一颗命一条,干脆拿了也行,省的老子一宿宿的睡不着觉!”
叶白汀随他往外走,垂眸看着脚尖前明明暗暗的光影:“倒也……不失为办法。”
申姜:“就试试呗,咱们要破了案立了功,他还能不承情?他?前只当?玩手段,有心冒功,??不知道你是囚犯……”
叶白汀对对方脑子单纯的程度叹为观止。
不过算了,你开心就?。
两人走到换衣间,叶白汀再次对小裙子露出了嫌弃神色。
申姜就低声哄:“??什么,??是新制的冬衣,颜色更亮,褶纹更?,穿上坐哪都不??皱的哟,你看上??小紫花,是不是鲜亮了很多?”
叶白汀:……
他看?来像是对小紫花特别感兴趣吗!
“而且它料子更厚,防风保暖——”
“你说保暖?”叶白汀眉头松了些。
申姜赶紧点头:“对没错!你穿上试试,试试就知道了,可暖和了!”
看?实用功能??上,叶白汀忍了。
换上小裙——不,小兵制式冬衣加战裙,二人迅速去往仵作房。
但还是晚了一步,仇疑青已经到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玄底,窄袖,青金纹,不是飞鱼服,没有曳撒,更像轻便的骑装,以利落方便做事为主,因裁剪贴身,更显得他肩宽腿长,身材?到不可思议。
他视线掠过申姜,往叶白汀身上上下一扫:“不错。”
叶白汀微偏头,没懂,什么不错?
仇疑青:“怪不得你向本使跪求试穿新冬装,紫花与你很配。”
叶白汀瞬间想??幽暗小门后的狭路相逢,他体力不支??是干脆跪??是少女坐,??男人就擅自脑补了他?求??种事!
你才跟小紫花配,你全家都跟小紫花配!
申姜十分震惊,像中了仙人跳的无辜少年一样看向叶白汀——
你俩竟然还暗暗勾搭过??种事!没看出来啊娇少爷,????前装的和外头糙汉们一样,各种嫌弃小裙子,实则暗地勾搭上司,种种手段齐上,就为能试穿新款小裙子……走位够骚啊!
叶白汀:……
??傻逼的世界,毁灭吧!
仇疑青:“开始吧。”
申姜愣住,??就……开始了?见他带娇少爷过来,就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都不问的?
仇疑青??梢危险眯?:“怎么,板子没挨够,还要顶功?”
“不不不,”申姜赶紧摆手,“您火??金睛,属下哪敢再来?前番破案,确是???手下十分擅长看尸,遂……”
仇疑青:“行了,开始吧。”
死者尸体就放?停尸台上,做惯的工作,不管什么环境,不管谁?旁边看着,叶白汀都不紧张,伸手挽了袖子,从容开始。
仵作房比诏狱里头干净多了,东西也齐,棉布什么的管够,做个简易口罩还是可以的。他??两下做?,看着空空的手掌,顿了一瞬,要是有手套就?了……
可??种时候,到哪里找手套?
他摇了摇头,去水盆边净了手,来到停尸台前,拉开了白色覆尸布。
死者尸僵非常明显,保持着死亡时的姿势。
比?破案的紧急??时效要求,??边官府更?意亡者尊严,一般看完现场,全部记录?后,运送尸体??尽量放倒躺平,死者??个样子,显然是放不平,只能原封不动的送过来。
死亡现场就够吓人的,单一具尸体??么摆?停尸台上,也没减几分,看?来?像更恐怖了!
申姜偷偷喵了几??娇少爷……什么表情都没有可还行??就一点都不怕?
行叭,你是少爷你牛逼。
叶白汀先是把整个尸体观察了一遍,头发,衣服的状态,四肢特点,??翻开??皮看了看,伸出手指?死者手臂按了按——
“角膜轻度浑浊,尸斑片状,由条纹开始融合,色渐深,聚于手臂,内颈,腹部,?腿前侧等地,指压完全消退变色,退指重聚——死者死亡时间四个时辰以内。”
申姜算了算,现?是辰时末,四个时辰以内,也就是说,人是过了子时死的?
叶白汀检查死者手腕脚踝,被牛皮绳绑缚的位置:“……表皮挫伤剥落出血,边界模糊,组织收缩,青淤明显,有?量痂皮呈暗红色……亦有无组织收缩,没有皮下出血或凝血现象的少量蜡黄色创??。”
申姜:“什么意思?怎么什么都有?”
“前者为生前伤,后者为死后伤,”死后伤因不再有生活反应,很容易和生前伤分开,叶白汀说道,“死者?死前经受了一段时间的痛苦,时间?一刻钟往上,一个时辰以内。”
他解开死者身上衣服,想要继续观察,解开裤子就顿住了:“咦?”
申姜凑了过来:“怎么了?”
“??个死者,该要注意一下与他有亲密?系的人,”叶白汀指着死者隐私部分,排|泄|器|官附近,“硬下疳,圆形或椭圆形溃疡,边界清晰,伴有疱疹,??是……花柳。”
现代医学叫梅|毒,古代应该还还没??个术语。
申姜??凑近了些:“哟,??个新鲜,竟然染上了??种脏病——??也能看出来?”
叶白汀:“此类痕迹触?有软骨样硬度,百户不信的话,不若试试?”
申姜才不要,下意识就要往后跳,结果还没动,后脖子一紧,就被仇疑青拽开了,仇疑青不仅拽开了他,还拉了叶白汀一把:“离远些。”
不是,你拽就拽,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凭什么拽?就暴力,拽娇少爷就柔风细雨生怕折了人家的腰似的???验尸就了不?么,就高人一等么!
叶白汀朝仇疑青微笑了下:“指挥使莫要担心,??种病有固??传播途径,只是看一看,不?紧的。”
不过——他倒是?的缺手套,可惜不知道怎么找。
仇疑青视线滑过死者某处,眉心仍然很紧:“??也离远些。”
申姜感觉有点不对劲,还没回过味,??被指挥使扔了任务:“验完立刻去寻些手套,要薄,防水防油的。”
“啊?”
仇疑青看了看叶白汀的手:“码数小一点。”
“……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只膝盖处有少量擦伤,该是跪姿所致,凶手对他折磨并非暴力虐?,单靠绳子勒,以及??个跪姿——??个姿势一直持续到死后。”
申姜还没想透仇疑青的话,立刻??被叶白汀给出的信息拉了回来,听的直咂舌:“也就是说,他被绑了挺长时间?到死??绳子都勒着他,一直?流血——直到被凶手杀了,全身的血被放光?”
叶白汀颌首:“是。”
可凶手是怎么制住他的呢?还绑成了??个姿势?
他视线往上,一点点移,看得非常仔细,到颈间时,瞳仁陡然一顿:“颈左侧靠后有伤,死者曾被凶手?晕过。”他让开身,指着颈侧伤处,“你们来看——死者颈部伤口过?过深,很容易掩盖??处红肿青淤,??个从左侧绕到后部的印子,是生前伤,击?伤。”
申姜探头认?去看了,没懂:“哪呢?”??血糊啦一片,他怎么瞧不出哪里特别?
叶白汀:“??睛瞎就别出来丢人现??。”
仇疑青扫一??就认出来了,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位置:“此处,乃是重力所击的边缘——先?后杀,痕迹互为掩盖,凶手倒是聪明。”
申姜:“先?晕了……再绑?来杀?”
叶白汀无语:“不然呢?换你是死者,??乖乖的让人??么绑上?”
申姜头摇的像波浪鼓:“??不能。”
“本案致命伤一??就能看清楚,就?颈部,”叶白汀沉吟,“??个出血量换谁都得死,可??个姿势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跪着?”
申姜:“方,方便放血?”
??下连仇疑青都怀疑自己升人任用的决??了:“问题不?姿势本身,而是目的。凶手为什么非要进行??个步骤?”
申姜:……
叶白汀:“现场图呢?”
申姜赶紧掏出来,叶白汀接过去,仇疑青也倾身上前,二人同看一张纸,头靠的很近,气息隐隐交缠,叶白汀注意力集中,非常专注,显然没注意到。
??两人表情没什么变?,申姜一颗心快跳到了嗓子??了,别,别挨??么近啊,脸都快贴一块了!一??儿回过神来不尴尬么!
别以为老子不懂,到了??种尴尬时候,你俩脸皮厚,都不??不?意思,倒霉的能是谁?当然是???个可怜的百户,一个旁观者!没准还要倒?一耙,怪?不提醒你们!
他缓缓开口,试图隐晦提醒:“??什么,现场所有?都尽量还原了,旁边一堆脚印都是官兵的,还有墙底下,肯??不是案发当时留下的,不可能有??么多凶手么……”
叶白汀看着看着,眉心蹙?,唔了一声,突然道:“死者经受痛苦折磨时,凶手似乎就站?一边看着。”
仇疑青指尖点?图画上,离尸体不远的地方,??里有一双脚印:“就站???里,至少一刻钟?”
??个人?干什么?
二人对视片刻,??梢微抬,齐齐看向申姜。
申姜吓了一跳:“??,??有新线索了?”
可?猜不到啊!???不像你们似的什么都懂,能不能放过老实人!
仇疑青:“跪下。”
33、你跪下
什, 什么?跪下?一言不合就罚跪?
申姜震惊,申姜委屈,动不动就叫人下跪, 指挥使您怎么了?这不是您?风格啊!
他转向娇少爷,想要?眼色问个意见——
娇少爷??了他意见,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跪吧。
生怕申姜脑子直不明??, 他又加了一句:“就?死者?姿势。”
申姜瞬间明??,这是让他还原现场?您二位倒是早说啊!
换了别?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干, ?他刚挨过板子, 屁股上?伤还没好呢, 就死者那反剪手手脚被绑脸贴地撅屁股朝天?跪姿,他怎么来?来不了啊!
仇疑青:“嗯?”
不?多?, 只一个鼻音,申姜就懂了, 来不了也得来!这俩哪是怜香惜玉??非让他跪, 非让他跪!不是, 你俩玩什么不行非得玩我么!
然而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百户, 只能跪了。
仇疑青和叶??汀照着图画上比例,一起退后了几步, 驻足细看。
叶??汀:“不太像欣赏。”
仇疑青:“也没什么好欣赏?。”
叶??汀皱了眉:“往前推作案时间,该是深夜,这种距离,黑灯瞎火?,应该看不清?”
仇疑青颌首:“也不像在思考怎么杀,凶手明显有很强?计划性, 什么步骤先什么步骤后,安排?很好。”
叶??汀若有所思:“这是与主街相连?暗巷,凶手在此悠闲行凶杀人,不怕被人知道,除了夜色掩映,是不是还确定……死者不会招来人?”
仇疑青眯眼:“如此,凶手对四周环境该很熟悉,也对——”
叶??汀目光一凛:“也对死者非常熟悉。”
“我……属下我?以起来了么?”申姜以别扭?姿势跪在地上,弱弱挣扎。
然而没人理他。
叶??汀继续:“死者左边颈侧?致命伤非常深,伤口在后颈痕迹位置靠下,几乎齐肩,前颈则靠上,过喉,伤口贯穿??向应该是从后往前,角度如此偏差,该是凶手左手将死者摁在地上,右手持凶器,完成这个过程。”
仇疑青颌首:“伤口深,却不见反复模糊,二次下手痕迹,凶手对人?要害应该有一定?了解,?能有武功,但武功不?。”
“有,有点麻……二位爷……我能起来了么?”申姜感觉自己要死了。
然而还是没人理他。
叶??汀:“这个下跪???向有点奇怪……对面好像是青楼?”
仇疑青:“妙音坊,姑娘卖艺不卖身,做?是‘知音’生意,琴师最贵。”
你??还说,还说!到底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我起来,你俩再甜甜蜜蜜?屁股真?好疼啊……
申姜正哼哼着,想着得琢磨个主意让这俩人看看他,突然就见仇疑青不满?看过来:“你为什么还趴在地上?”
叶??汀还‘??切垂问’:“手断了?”
申姜:……
你俩是不是人!叫老子起来了么!不叫老子怎么敢起!明明是你???错还倒??一耙,百户就?以这么侮辱么?百户不是人吗!
怎么,玩了半天小情趣翻车了,恼羞成怒,折腾别人泄愤?
申姜又后悔了,刚刚光注意屁股疼了,没仔细听,这俩人怎么就聊崩了?好像是……妙音坊?姑娘卖不卖身?
卖不卖身?,同你??有什么??系,难道——
你??要一起去青楼玩?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时,申姜整个人都麻木了,什么都不想,就想安安静静?躺一会儿,然而另外两个男人却没有想放过他。
叶??汀指着现场图上?脚印,问他:“这上面看不出来,你亲自去过现场,一定记得,这脚印看起来有??特点,是男是女?”
申姜:……
这他怎么知道?
他努力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分辨不出来:“这脚印??不深,只是有,这两天又没下过雨雪,地上不泥不泞……真看不清。”
他?没有凭脚印认男女?本??,不懂,就不能瞎说,万一说错了,误导了破案??向,怎么办?
叶??汀:“我只问你,那脚印大还是小?”
申姜:“不,不大也不小吧,算是中??”
叶??汀皱眉:“宽还是瘦?”
申姜缩了一下,声音更低:“不,不宽也不瘦吧……就中??”
叶??汀翻了个??眼:“跟你?比呢?你自己?脚印总熟悉吧!”
申姜这下不结巴了:“那肯定不如我?大,也不如我?宽。”
叶??汀沉吟,所以凶手一定是身??重不超过申姜?人,若是男子,一定不胖。
“稍后有暇,本使去看看,”仇疑青问申姜,“发现尸??人怎么说?”
申姜:“甘泉街虽然热闹,但郡马死在和街道相连?巷里,有墙遮掩,倒没那么显眼,巷子往里走没什么门,有也是别人家?偏门小门,平时锁了不怎么出入?,这才日头那么?了才被发现。第一个发现?是个婆子,因为不认识,又觉得挺吓人,直接报了官,说是没动任??东西,现场就是咱??看到?样子……”
“我问了她,从昨天傍晚到早上有没有见过什么?疑?人,听到什么动静,她说都没有,就和平时一样,没见到过生人,郡马她也不认识,没见过,昨天晚上睡得早,附近也没什么奇怪?动静,要说吓人?,就是这入了冬,夜风冷?很,呜咽呜咽?,跟谁在哭似?……”
叶??汀:“所以她不知道死者身份尊贵,是个郡马。死者家属呢??见到了?”
申姜:“得是京兆府?那批孙子过去,认出了人,风声才传了出去,大家才都知道了死?是谁。咱??这儿接到信?时候,郡主府那边应该也接到了通知,但咱??离?近走?快,案子?不了,就先搬?来了,估计没多会儿,郡主那边就会有人找过来。”
叶??汀颌首:“那正好,你能顺便问个供了。”
“啊?”申姜看看娇少爷,看看仇疑青,又看娇少爷,颇有些小心翼翼,“不是,我都问什么啊?”
在指挥使眼皮子下??眼色,他有点虚,但这种??儿他真?需要??向,祖宗,你?一二三呢?赶紧摆出来??我啊!
叶??汀:“你说呢?”
申姜想了想,好歹也是个说话机会,要是言之有物,没准就被指挥使记住了,非常谨慎?开口:“凶手狠是狠了点,到底杀人之前还帮人买了纸钱,是不是心存愧疚?那如果排查附近香烛店,会不会有收获?”
叶??汀闭了闭眼睛,没再问他,转头看向仇疑青:“指挥使觉得呢?”
仇疑青视线滑过愚蠢?下属,沉吟片刻:“诸如??才所列,凶手计划详备,步骤分明,此?杀意应该起了很久;致命伤刀口坚定,没有二次补刀,却切入?太深,不管会不会武功,对人?要害熟不熟悉,凶手经验都是不足?,或者,干脆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凶手在案发现场站了很久,不怕有人察觉,不是对环境很熟悉,就是对死者很熟悉,?一定???法将他诱过去?——若死亡时间能更精准,许对本案勘破有巨大帮助。”
叶??汀颌首,不要太同意:“指挥使所言极是,以上种种,都是接下来极为重要?侦破??向。”
仇疑青:“但是?”
叶??汀眼睛亮亮,唇角翘起小小弧度:“没有但是,只有一些小补充。”
仇疑青:“讲。”
叶??汀:“我感觉这个案子有很强烈?感情色彩,凶手目?明确,就是要杀这个人,先诱过来,敲晕,绑好,堵嘴,命令跪下,摁头杀死,放血,撒纸钱……前前后后在现场站了很久,每一步计划都很详细,步骤分明,动手果断,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许连?能会发生?意外都猜想过,真遇到了也不怕,这么执着?杀一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仇?”
“下跪?姿势很微妙,什么人才必须要跪下?是身份低微,还是罪大恶极,需得以这样???法请求恕罪?为什么要放血,?这样???式放,血在整个杀人过程中为什么那么必要?在什么目??死亡??式里,这个过程才不?或缺?我想到???向只有一个——血祭。凶手认为死者对不起谁,或者害了谁,必须得以血祭奠,以命相偿。”
“还有纸钱,寻常人命案,凶手会好心祭奠死者么?”
听到这里,申姜顿时来劲了:“所以是愧——”
叶??汀横了眼:“申百户莫要忘了,最近什么日子才过去。”
什么日子?
申姜想了想,差点把大腿拍废,什么日子,寒衣节啊!??死人烧纸钱烧衣服?日子!这种日子前后,每个香烛店客人都很多,能排查出来个屁!
叶??汀:“纸钱,衣服,元宝,准备?这么齐,?不像??仇人送终,我?理解是——凶手是在问罪,实施对某个特定人选?处决,至于祭品,是为了告慰亡灵,祭奠?,是早早就不在世间?那一位。”
仇疑青:“寒衣节当日,凶手祭奠过谁,乃本案??键。”
申姜又不明??了,这怎么就??键了?
然而他不?懂,叶??汀懂就行了:“这个位置,”他指着犯罪现场图中?巷子口,问申姜,“凶手和死者怎么相遇??大半夜,哪哪看不清,换作你,你会不管谁叫一声,都去这种暗巷子?哪怕是认识?人,也一点疑心都不起,不觉得有危险?死者身份?不一般,是郡马,一般规矩是任??时候出门都要有人跟着,为??现场只有他一个,别人呢?他?小厮呢,长随呢?谁都不管,任主子一个出门?还是有人中间使了绊子,里头有内鬼?”
“凶手对死者?熟悉绝非普通意义之上,不是过命?交情,特别?信任,就是捏住了他?小辫子,知道他?弱点,才能大半夜?也能把他叫过去。”
叶??汀指向停尸台:“还有死者身上衣着,似乎很华丽,料子一看就很贵,仔细看就觉得不和谐,这??不是成套?衣装,分明是睡衣外随便批了件外袍——死者是急匆匆从某个环境里出来?,或者让人伺候着上了床,却根本没睡,悄悄?独自一人跑了出来——为什么?有什么??情这么着急,必须得立刻处理?”
申姜拳捶掌心:“对啊,也许他根本就没叫人跟着,这才一个人死在了那里嘛!”
叶??汀:“他不但没叫人跟着,自己也从头到尾没出声,是什么样?秘密邀约,让他这么重视?天那么黑。夜那么寒,他当时害不害怕?如果害怕,又为什么要去?”
仇疑青扬眉:“要先确定昨夜死者在哪里睡?——一定不在家。”
叶??汀目光流转,眸底赞叹:“指挥使英明。”
申姜又呆住了,怎么就英明了?为什么就他听不懂?到底??哪来?结?,为什么死者一定没有住在家里啊!能不能说明??了!
还有娇少爷,你拍马屁就拍马屁,少眼睛那么亮,你还笑,眉眼弯弯,似春水湖畔,弄?满屋子都有了桃花似?,把水平拔?这么?,以后让别人怎么搞?别人拍马屁笑不了那么美,溢不出桃花怎么办?活该被嫌弃倒霉么!
叶??汀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寒冷深夜,穿这么单薄,郡马看起来?不似指挥使这?内力?强之人,短距离尚耐?寒,走太远怕是不行,死者昨夜一定就住在附近!”
申姜:……
好嘛,现在老子懂了,你??一个二个说话能不能云山雾绕,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能不能简单点,沟通起来简单点!
叶??汀:“另外,医者也很??键。死者生了病,总得看大夫吧?总得开药吧?总得被问病史吧?或许能问出点什么。?能这个病或与他有亲密??系?人同本案不相??,但眼下没多?线索,肯定要排查一番。”
所有该说?说完,叶??汀眨眨眼,唇角噙笑,露出小??牙。
“还有——指挥使先前提起死亡时间,我?确?以缩得更短,但需要工具。”
仇疑青:“工具?”
叶??汀微笑看向申姜:“是?,工具。”
申姜腿一软,你说?这是工具???么?你该不会要剖尸吧!
“工,工具,我?以去催一催,但剖尸……”他眼珠子转着,飘来飘去,想要以这样???式默默提醒指挥使,这话重点不在工具,是最后这两个字啊!
仇疑青看向叶??汀:“你要剖尸?”
叶??汀本也没想瞒着,申姜又干不了这个,想要解剖验尸,只能往上找:“确有此意。解剖验尸于破案大有裨益,属下不才,最擅长?便是此法。”
“最擅长?”
“若指挥使??机会,属下就敢让您及诸位同僚,见到生平前所未见?,绝妙技艺。”
少?眼睛很亮,侧脸融在烛光里,显得更小了,微微有些笑意,眼底卧蚕就现出来了,肉乎乎?,稚气又?爱。
他眸底盛着一汪湖水,清澈?,明亮?,炽热?,是繁星,是皎月,是燃烧?火把,是耀眼?自信。他不似锦衣卫,不像小兵,和北镇抚司所有人都不一样,个子不?,也不威猛,没有能吓哭小孩子?满身煞气,甚至太瘦了,腰细?一掌就能握住,?你看到他时,只会觉得他瘦,不会觉得他弱。
身似韧竹,不会被任??东西压弯,心若坚玉,不被俗世沾染,他尚?少,有着成?人早已磨平?热血,他能为了自己追求和守护?东西所向披靡,永不后退,他让你……想把全世界??他。
仇疑青垂了眸,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似在思考。
“笃笃——”
门响了,是传令兵来报告:“禀指挥使,云安郡主到了。”
仇疑青点了点头,看叶??汀:“你在此处处理收尾,”又指申姜,“你同本使来。”
“是。”
申姜??叶??汀飞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便宜行??,别想在北镇抚司惹??,后果谁都承担不了,务必第一时间去找他?人——你知道找谁。
叶??汀好悬冲他翻??眼,他像是出来没带脑子么?还惹??,他现在只想验尸破案。
仇疑青二人走到会客厅,远远?就看到了云安郡主,大概丈夫意外去世,接信出来?又急,没时间准备丧服,她身上穿???不是素衣,而是将外裳反穿,算应个急。
她身边带着不少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护院,和北镇抚司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绷得很紧,主子没坐,下人??也不敢散开太远。
走近些,才看清这位郡主?脸,细眉杏眼,??肤樱唇,算不得明媚娇艳,?清秀形容却不够,总之人是好看?,只是有些偏瘦,二十七八岁??纪,状态如此已是保养?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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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也太过平淡,一眼扫过去,她身边?下人??装也装出了些悲戚神情,她自己就看起来怔怔?,眼圈微红,显是哭过,却不见特别悲伤,反应有些慢,好像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似?。
“仇指挥使。”
见仇疑青过来,云安郡主目光垂下,行了个礼:“我夫君之??……劳指挥使受累了,”她手指指向廊下站着?青衣小厮,“此子名罗安,是平日随侍我夫君?长随,?闲不离一二,昨夜应该也是他伺候我夫君……想指挥使应该有话要问,便带来了。”
仇疑青浅浅颌首,视线似有似无掠过申姜。
跟娇少爷混久了,别?不长进,眼力也得长进,申姜小心翼翼?插嘴:“属下带人下去问个话?”
仇疑青:“?。”
申姜两眼放光,立刻带着人转去了空闲小厅,立功?机会又到了!
云安郡主有些犹豫,看向仇疑青:“不知我夫君尸身……?能带??”
“不急,本案有些蹊跷,带?去未必与你有益,郡主坐。”仇疑青将人让到座上,上了茶,指尖轻缓敲着桌面,“眼下倒是有一桩??需郡主解惑。”
云安郡主只稍稍沾了坐,茶也未捧,看不出不敢还是焦虑:“指挥使请问。”
“郡马?有仇人?”
“仇人?”云安郡主愣了一下,??觉失态,帕子印了印唇角,“指挥使说笑了,他这样?身份位置,狐假虎威也就是了,哪敢同旁人结仇,若要真说有,怕只能是我了。”
34、别说的那么暧昧
申姜点了个字写的好的手下拿纸笔记录, 带着死者长随去了个小厅,手上拎着个紫金小茶壶,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 铜铃眼瞪??去:“罗安??吧,昨天一天都在哪里,一直跟着?家主子?”
从进入北镇抚司,罗安就吓的不行, 攥着?己的手,眼??都飘了:“跟,跟着的, 从晨起就跟着伺候, 不, 也不算?跟着……主子休息时,?, ?不能打扰的。”
申姜喝了口茶,露出一嘴白牙:“?这主子, 昨晚?在家睡吧?”
罗安震惊:“?, ?怎么知道!”
申姜一脸‘这有什么的’淡定, 腔调拿的更加矜持:“他??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罗安更震惊:“这, 您也知道?”
“本官问什么,?答什么, 不许废话,懂?”
“知,知道了……”罗安抖的更凶,眼睛都不敢抬了。
申姜内心这叫一个舒爽。做个事事料在前面,什么都知道的聪??人原来??这种感觉,高深莫测, 句句玄妙,不用特意装逼,别人就已?顶礼膜拜,可太爽了!
希望娇少爷以后尽心尽力,多多总结出那一二三二二三,好让他抖起来!他申百户走出去就??个智勇双?,胸有锦绣的人物了!
内心狂的一批,表面稳如老狗,申姜学着指挥使的样子,敲了敲桌子,声调拿捏的那叫一个稳:“都说说吧,昨天跟着?主子都干了什么?郡马什么时辰起的床,什么时辰吃的饭,什么时辰遛的弯,去了哪里,会了谁,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从早到晚,一样一样,都给老子说清楚!”
……
听完申姜心里就有谱了,怪不得会得那种病,原来喜欢去楼子里听曲儿啊。不??妙音坊和别的楼子不一样,做的??‘乐雅’生意,每日午时前开?,到了晚上子时丑时就散场了,绝对撑不到寅时,不??专?做夜里生意的,规矩就??姑娘只唱曲儿不接客。
莫非……也有那暗地里的交易?
不行,得查一查。
这长随说到后面,都给申姜说馋了,说死者晚饭就??在妙音坊用的,菜点的??挺多,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菜名都报了老久。
娇少爷最近胃口不好,他正愁着呢,不管指挥使真关心????假客气,既然说了让他‘好好喂食’,他就得重视,不然完不成任务,不得又??一顿板子?
别说指挥使,他?己看久了都嫌弃,就娇少爷那小细腿小细腰,能承得起什么大风大浪?就指挥使那手掌,一个不小心都能给他摁折了,一旦案子多了,事多了怎么办?受不受的了?这个菜单子不错,要不要试试?妙音坊……那条街上好像有不少卖小食的,有几样??挺出名,要不也买来给娇少爷尝尝?万一喜欢呢?
正放空脑子瞎想,‘咻’的一声,空中飞来一颗石子,正对着他的脑?!
申姜眼风一凛,屏息偏头,同时脚下一个滑步,险而又险的躲??去了,很狼狈,差点原地摔劈叉……刚要暴怒骂人,抬头一看??仇疑青,瞬间就怂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太狠了,冲哪儿不行直接冲脑?来啊!但凡他反应慢一点,脑浆子都能被打出来!和上司距离近就??这待遇?随时被抽检,随时被试验?那些副将和护卫兵们每天??的都??什么样的日子啊!
仇疑青:“有时间发呆,?时间查案?”
申姜赶紧叫屈:“冤枉啊,属下这不??刚问完事,等着向您禀报么?”他往前一步,行了个礼,“郡马昨晚??真?回家,就住在案发现场附近,他在那里有产业……他??真??楼子里常客,几乎每两天都要去妙音坊,每回去??点一堆东西,也不怎么吃,最后都撤了,浪费的很!属下有点怀疑妙音坊有问题,查查看谁也生这种病一定有线索,?准郡主也——”
眼角瞄到郡主正带着人离去,背影已转??北镇抚司影壁,尽管人应该听不到,他声音????压低了些。
仇疑青却很笃定:“她?有。”
申姜震惊了:“她连这个都告诉??”这种私密……
仇疑青看着手下百户像在看个废物:“她不说,就不能想办法了?”
就很突然的,申姜想起娇少爷之前说的一句话,说好的仵作,??验尸寻踪,配合查访后的捕快诓蒙抚诱,恐吓诈供,从各嫌疑人中锁定真凶……指挥使似乎也很擅长此道?
嫌疑人或证人不配合,要么??有什么顾虑,要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可不得想办法?可今天这种事能想什么办法呢?申姜有点抓心挠肝,很想知道??怎么办到的,又不敢问……这位可??指挥使,不??娇少爷啊!
“如此……大半??妙音坊有问题了?”申姜小心翼翼,“属下去一趟?”
“不必。”仇疑青抄起桌上绣春刀,“本使去。”
申姜:……
?想到???这样的指挥使,看不出来啊,??纪轻轻的,花花肠子不少,爱去这种地???行行,?干就?干!
“那属下就去查大夫这条线?”
“忘性这么大,脑子喂狗吃了?”
绣春刀指着?己,好像下一刻就要□□了!申姜赶紧后退两步:“指挥使的意⻊???……”
仇疑青:“仵作房验尸未完。”
申姜瞬间想起来,对,娇少爷说要剖尸检验来着,要工具!
但指挥使这眼??好像不只??工具的事:“指挥使可??有什么指示?”
仇疑青慢条斯理往外走,话说的随意至极,像??偶然想到:“北镇抚司兵器补?,今日正好接驳,有?货,?去跑一趟。”
“案情紧要,交接东西这种事……”
仇疑青脚步顿住,声音寒冰凛冽:“霜花。要小号。”
申姜恍然大悟,这个霜花可不??夜里凝的霜花,而??锦衣卫内特殊配置的手套!这种手套极为特殊,薄如蝉翼,色似凝霜,聚五种生在北寒之地的特殊蚕种凝丝织就,极为难得,可避百毒,水火不侵,??只有武功极为上乘,执行特殊任务才会给的配制,他也就只听说??,从来?见??,这这,这竟然要给娇少爷么!
仇疑青?听到答复,眼梢危险眯起:“怎么,本使要,不可以?”
申姜推回?己的下巴:“当,当然?问题,属下一定办好!”
?都说??小号了,????给?己用的?骗谁呢!行叭,谁叫?己不懂看尸,不??技术性人才呢?酸也?用。
想想武器交接会???的街道,铁铺正巧在那附近:“那属下顺??把验尸工具拿回来?”
仇疑青转身走了:“可。”
申姜也?耽误,回头点了人,也离开了,想着这条街距离那大夫的医馆有点远,但回来时稍微绕一下,也能正好???,顺??问个话……??能给娇少爷买点吃的。
破案重要,人也重要不???把人累坏了,谁来看尸分析?
……
仵作房里,叶白汀正在整理收拾,死者的衣物,死者的身体,拉??覆尸布盖上……做着做着,旁边伸出了一双手,将活计接了??去。
灰发长眼,皱纹深重,背有点驼,看起来很有些??纪。
“站累了吧,我来。”
叶白汀看对????于熟练的动作就??白了:“您??这里的仵作?”
“什么您不您的,我姓商,叫商陆,在这诏狱呆了都有小三???喽。”
????头发斑灰,背驼,看起来有点老,可眼??一点都不浑浊,透着精气??,叶白汀感觉有些违和,多看了两眼,发现对??脸色特别苍白,晦暗发涩,就像?怎么见??阳光似的。
“?……平时不出去?”
“出去?这里头和外头,有什么区别,”商陆手脚麻利的收起陶盆,放到墙角,“在哪活着不??活?”
叶白汀一怔,???己着相了。
他??被关着的犯人,?然想出去,别人???由人,来去?如,当然也就不觉得?由有多珍贵,?说阳光温暖,他??嫌刺眼呢。
叶白汀笑了下,走到水盆前,净手。
商陆收拾完,拍拍手:“都说三百六?行,行行出状元,却不知这个状元出来的有多难,??纪大了,干的久了,发现越往里走越难,总有?不懂的……这一行不容易,小伙子,?很不错。”
叶白汀擦手的动作顿住:“?知道我?”
“诏狱里,能有什么秘密?”商陆看向他的眼??有些狂热,“天才,?该被仰望。”
叶白汀:……
这老头??不??有点奇怪?
商陆伸了个懒腰:“人??纪大了,就爱看个传奇话本,小子,?且卯足了劲朝前走,老夫倒??要瞧瞧,?能走到哪个高度,别处我管不着,也管不了,这仵作房,?随??来。”
叶白汀蹙眉:“天下似乎,?有免费的午餐?”
“?个小子,以为老头就?上进心了?”商陆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慢悠悠的磕,“?了他布松良,这仵作房唯我独大,说一不二,老夫得承?这个情。”
叶白汀:……
?想到破案顺??对付个敌人,竟然??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开拓?地盘了。
“不??也得提醒?一点,小子,别太狂,有人的地??就有江湖——官匪不同道,上头再有人护着?,也不???生活当中的同伴,小心有人搞?哦。”
商陆瓜子皮磕的满天飞,意味深长:“不管干哪一行,想要长久,身体可??第一位。”
叶白汀受教,朝对??拱了拱手:“多谢。”
这??来到这里的第一次,得到同行的认可,基于面临生存环境和机遇风险的提醒,心里有点暖。
“?我同行,本就该互相照顾么——”
商陆笑眯眯,将小半袋瓜子塞到他手里:“??以?那剖尸绝技,老夫能旁观么?”
叶白汀:……
“怎么,??纪大了就不能拜师学艺了?”商陆立刻板起脸,“看一眼也不成?”
叶白汀知他误会,赶紧解释:“只要?愿意,随时可来,我只??……有些惊讶。”
??以为??心软帮忙的大叔,?想到也有点小心⻊?,但这个一点都不讨厌,叶白汀很愿意推广更多的知识。
“那?要说话算数啊!”
“?然。”
叶白汀见死者尸体??在停尸台上,??想外头叫人,抬下去妥善保管。
“这个不用了。”商陆摆摆手。
叶白汀不??白:“嗯?”
商陆:“?不??说要剖尸检验?到不了晚上,指挥使就能拿签了章的文书??来,现在搬了,一会儿??得搬,累不累?”
叶白汀怔住。
商陆啧了一声:“老夫活了半辈子,别的不说,看人准的很,指挥使??个有主意的,刚才?应?,不??不能行,??一定能办成的事,何必炫耀招摇?他不??那种风骚性子。”
叶白汀低眉,?言?语:“??以这个案子……他会一直跟了?”
“?说什么?”商陆?听清,不??不影响,老头老会看人了,“放心,这个案子,指挥使一定从头跟到尾,前头刚破了大案,手头正好?事,?小子又挺俊,本事勾人,不多瞧几眼怎么行,亏不亏?”
叶白汀:……
什么叫本事勾人,要不要说的那么暧昧?
不??算了:“看来我得回去吃个饭了。”
商陆:“对,吃饱点,晚上有的??活儿干呢!”
出来??几趟,回去的路算熟,叶白汀?叫人,?己往回走,在拐角的地??,又遇到了那只叫玄风的黑狗。
狗子蹲在那里不叫也不走,见到他也?站起来,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
叶白汀目不斜视,越??它的时候,突然蹲了下来。
狗子站起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叶白汀垂眸,拍了拍鞋面,重?站起来。
以为长得可爱就??有人看到了都会想摸一摸撸一撸么?我偏不会,哼。
殊不知?己拍鞋面的动作柔软至极,像拍小狗狗的头。
他一路往回走,狗子一路跟着,不叫,也不跑,即将到达?己牢?的时候,它突然往前冲了冲,冲着暗不见光的深处大吠了几声。
齿间咆哮,声音洪亮,似在威胁。
叶白汀最初??关在里面的,穿??来时浑浑噩噩,时晕时醒,生命的危机感让他第一时间注意的??外界动静,有怎样的机会可以?立更生,对里面关着的人并?有太熟悉。诏狱么,关的不仅仅??他这样无辜被卷入的人,大多??罪大恶极之人,狗子这么叫……??里头有什么动静?
他站了一会儿,听不到,就先放下了,有案子要破呢,?空。
也?理会左右邻居的口哨调笑,回到牢里,靠墙站好,就往外看。这个距离……和牢?外黑狗的距离,照比例看,和案发现场凶手和死者很像。
凶手在干什么?为什么看了死者那么久?如果??心怀巨大仇恨,不应该杀之而后快?如果认为死者不配这么??宜的死,不应该凌虐侮辱,欣赏他的惨状?静静的在一边站着……为什么?他在看什么?或者,在等什么?
不知道??去多久,甚至不太记得?己吃饭了?有,申姜就来了。
“来来来少爷,看看这个,尝一块?”他将从街上买来的葱油饼递??来。
叶白汀伸手接??,随??撕了一小口,尝了尝:“??行。”
申姜:……
这??显兴趣不大啊!看来??不喜欢。
他发现娇少爷挺挑剔,以前???得选,清粥也吃,现在有的选了,就不喜欢粥了,少爷好像不太喜欢吃?味道的东西,??甜??咸??鲜,至少得有个长处,要不就样子精致好看,诱人入口,都?有,那完了,知道多少东西喂了隔壁两头猪——
两头猪正盯着他手上热乎乎香喷喷的葱油饼,两眼放光呢!
看屁看!?们都??托娇少爷的福,托他的福知道么!
?法子,娇少爷不喜欢,粮食不好浪费,申姜顺手扔给了两边。
“说吧。”
“啊?”申姜愣了一下。
叶白汀蹙眉:“?来这里,难道只??为了送吃的?消息呢?线索呢?案子不破了?”
申姜:……
吃的难道不比案子重要??看看?那腰,指挥使一手就能掐断知道么!
“行,就说案子,我同?说,有惊喜,?要的东西?都有——”
叶白汀:“但???”
申姜:“?又知道?”
叶白汀一脸‘看?这眼??就知道??憋着什么好屁’的??透:“说吧,想问什么?”
申姜突然就想杠:“为什么??我想问什么,而不??想要什么呢?”
“我有什么?”叶白汀似乎??有点小烦恼,“除了??于聪??的脑子,一无??处。”
申姜:……
他就知道,何必呢,非得?取其辱!
“死者郡马,?不??说他有花柳?肯定??关系乱,怎么也得查查这条线,他和郡主??夫妻,郡主有?有这病就很重要了,可人家堂堂郡主,怎么问,怎么查?我就隐晦的请示指挥使,结果他竟然已?查出来了,说郡主?有,?说说,他怎么查的呢?”
“查出来了?”叶白汀微微偏头,“?将前后情况详细与我讲来。”
申姜就讲了,从仵作房出去,见到云安郡主开始……刚说完,就发现娇少爷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他。
怎,怎么了嘛!到底哪里有问题,他?看着?
叶白汀:“?说?当时正好看到了郡主带人离开?”
申姜:“??。”
“走的急,头发散了一络,衣带缠了腰玉也?注意? ”
“??。”
“在?的描述里——云安郡主来的很急,因事发突然,家中?有现成的孝服,反穿了外裳。”
“??以?”
“家中忽逢白事,衣服知道应急,首饰?然也有时间摘,若她一露面外裳反穿却环佩叮咚,?不会注意不到,偏人离开,?却发现衣带系了腰玉,为何?”
“为何?”
叶白汀一脸‘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竟然??不??白到底有?有脑子’:“因为她换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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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啥?”
叶白汀:“这种隐私,纵??仇疑青也不好直接问,但郡主衣服脏了,总得换吧?北镇抚司在外声名可怕,却也??最安?,最不用担心出意外的地??。”
申姜拳捶掌心:“对哦!咱们这虽然?训练有素的丫头,帮厨仆妇????几个的,都??伤兵家属,有些??上??战场的,手脚麻利,眼??也好……指挥使这招够阴的,弄脏人衣服,趁人换时偷看啊!”
“汪呜——汪汪!”
狗子叫的有点凶,申姜往后退了一步,跟它对视:“……???不??在骂我?”
他侧耳听了听,四周哪哪?动静,这狗子直愣愣盯着他,就??在骂他!
叶白汀:“别瞎说,它在⻊?考。”
申姜:“啥?”
它一个狗子,脑仁能有多大,怎么⻊?考,⻊?考什么?
叶白汀落在一双眼睛黑漉漉,一看就很聪??的狗上:“大概??——昨晚凶手站在那里看着死者时,都在想什么?”
看完狗,又看人,视线不觉怜悯起来。
狗子都知道⻊?考,?一个百户,怎么就?点上进心呢?
申姜:……
艹!
?喜欢狗子,也不能这么贬低人吧,他一个牲畜,能懂什么!??⻊?考,它会⻊?考个蛋!
“?出来,现在就去仵作房剖尸检验,老子要破案!”
35、解剖验尸
申姜也不是傻到底的, 指挥使特别提醒了手套??工具,他就知道今天这事能成,娇少爷的剖尸绝技一定得亮一亮, 只不过是时间,早一点还是晚一点而已。
方才从外头回来,他已经问过,指挥使还没返回, 但命令已经吩咐了下来,半个时辰内准到,那他当然得先把娇少爷接过去, 不过这回倒是不用着急, 一步一挪的过去也来的及。
仵作房里, 放着两个箱子,黄杨木做的, 都不算特别大,一个放着各种刀具, 带刃的带尖的扁平头的, 各种各样, 都是叶白汀之前仔细画下来的样子;另一个则是分格分层, 放着酽醋,酒糟, 姜,葱须,白梅,胡椒,盐等,不一而足。
申姜先把娇少爷请到第一个箱子前, 让他看:“怎么样,锻造技术不错吧?”
叶白汀的确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字?的不怎么样,画更不行,也就尺寸大小标注的清晰些,申姜替他描了描改了改,改时还问过他,他对成品期待并没有那么高,能用就行,可眼前大大小小的解剖工具过于熟悉,就像……摆在他解剖室的那些一样。
形状标准,尺寸精确,每个锋刃弧度恰到好处,手柄——握感也很舒适。
大拇指轻轻蹭了下倾斜角度的刀刃,??出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熟悉的仿佛他就在原来的地方,做着原来的工作,哪里都没去。
“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事是谁办的!”
申姜很骄傲,带着叶白汀看第二个箱子,就有点不明白了:“瞧瞧你让我准备的这些东西,??是酒??是盐,??是葱姜蒜的,您这是要看尸还是下厨?”
叶白汀大概看了看数量,闻了闻味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气越来越冷,尸体表征也会变化,如何让隐藏的痕迹再现,已然是法医首要掌握的技能。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双手套。
质地绵密细腻,一看就不是棉布的,也不像什么动物的皮,非常薄,延展性佳,?表看起来就很漂亮:“给我的?”
申姜:“怎样,我们指挥使够意思吧,你都没提,就给你备上了。”
叶白汀就试着戴了戴,触手微凉,转瞬就暖了,手套贴合手指,动一动也不会扭来转去,??医用乳胶手套不一样,用起来感觉却不会差很多。
“舒服吧,好看吧?”申姜可酸了,“集北地极寒之地的五种蚕丝,手巧绣娘提着小心做三五个月,才能得这一双,经久耐用,水火不侵,可避百毒,脏了用酒泡一泡就干净如新,样子长得还好看!”
多好的东西啊,锦衣卫里没几个能领到,这回要不是娇少爷,他都没机会看见呢。
叶白汀嗯了一声:“是挺惊喜的。”他转过头,冲申姜微笑,“多谢。”
娇少爷笑起来有多好看呢?反正就朝你最喜欢的景想就是了,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暖阳,夏日雨后的彩虹,冬天的雪后初霁,皎月银河,漫天繁星都在这双眼睛里。
好像他笑一笑,你就能看到四季的风景,韶华流年,那么的暖,那么的近。
申姜蹬蹬蹬后退??步,头往?偏,这是他能看到的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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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关我的事,是指挥使吩咐的。”你要笑冲他笑去!我不能对不起我媳妇!
眼一瞟看门口,纳了闷了:“我说,这狗子怎么还跟着呢?”
叶白汀放下手套:“许是……你们锦衣卫最近很闲?”
申姜想了想:“乌香链条清出来,还真没那么忙了。”
“大约诏狱里,有?么很吸引它的东西。”叶白汀问申姜,“案情进展如何了?”
申姜站累了,拉了把椅子坐下:“这沈华容能当上郡马,一是当时家里条件还行,不拉胯,二是长得不错,嘴巴甜会哄人,鞍前马后的伺候了郡主大半年,才掳获郡主芳心,抱得了美人归。你可知道云安郡主是什么人?”
叶白汀摇头:“不知。”
“皇家宗室女不少,可获了封号的郡主,也就这一位,打小得了太皇太后的眼缘,常去宁寿宫伺候,太皇太后可喜欢了……”申姜??秘兮兮的凑过来,声音压低,“你不知道,宫里头形势可不一般,太皇太后一波,太贵妃一波,皇上一波,三足鼎立呢!先帝在时独宠贵妃,??当时的太后也两边对立,先帝一走,新帝登基,?添一股劲,这不就微妙起来了?”
“咱们北镇抚司破了那么大一个案子,这乌香毒链嘛,查来查去最高的涉案官员也就是昌弘文,?多的查不出来,可能有心人办事低调,想徐徐图之,还没牵连太深,梁维那账本可不一样,梁维有钱,能挣钱,可买乌香更花钱,才生了那花花肠子,索贿贪污营私结党……两位娘娘的人里,都折了??个进去,最近都韬光养晦,不问外事,不然这郡马案绝对不能无声无息,太皇太后就得插手,给郡主做主! ”
他一脸得意的说完,等着娇少爷惊讶的惊喜的捧他呢,就见对方面色沉肃,一脸无语。
叶白汀:“怪不得你只能做个总旗。”
啥玩意儿?
申姜就不同意了:“老子现在已经是百户了!”
“哦,百户。都到百户了,还不长点脑子,是想被降回去?”
“你……”
算了,申姜摸摸鼻子:“这不是指挥使还没来么,聊点别的怎么不行了,你急什么?”
叶白汀:“案子急。”
申姜彻底没话:“总之就是,这沈华容只知道甜言蜜语口花花,没什么上进心,?功娶到郡主后,越来越膨胀,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日子一长,郡主也明白了,这东西就是个绣花枕头,夫妻俩感情并不好,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听闻郡主有别的相好……”
“昨天晚上沈华容没回家,他有个贴身长随叫罗安,到哪都伺候着,基本没离过身,交代的很清楚,说沈华容是妙音坊常客,基本每两天都要去一回,去了不呆到夜里不出来,昨天也去了,倒是没平时待的晚,许是心情不好,叫了一大桌子菜,也没吃??道,这小子说到这个,当场给我来了个报菜名……不过这个地方我没查,指挥使亲自去了,具体情况得问他,我不知道。”
叶白汀:“病呢?死者找大夫了么?”
申姜点头:“找了,大夫叫常山,斯斯文文的,小医馆开的地方不起眼,生意却不错,在民间算是个小圣手,?么病都能治,医馆关门也晚。我顺着罗安供词找过去,问起这个病,常山记得很清楚,说大约在五天前,沈华容过去找他看的病,第一回用药开方,但看症侯,这个病??起来可不只五天了,怎么也得有一旬,身上肯定难受,不明白为?么没早点就医,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可身为大夫,总得问问病史,常山还隐晦暗示,说这个病会传染,最好提醒下有亲密关系的人,尽快就医,但沈华容没说怀疑从哪染的病,也没提及别人,只问这病是不是常见,是不是吃一样的药就能好,大夫当然说不同人不同症,还是得切脉看过,才能各自开方……”
“?多的就没有了。我问罗安他主子最近并没有哪里奇怪,遇到什么特殊的人特殊的事,罗安怎么想都没有,说称得上特殊的就是这个病了,这种病不好往?说么,也不好治,沈华容最近脾气就大了点,一会儿一个主意,时常反复,急起来还会赶人走,说一个人呆着更舒服,昨天晚上就是,罗安陪他看完病出来,马车还没走多远呢,突然就叫停,决定不回家了,睡在旁边自家的铺子里。 ”
叶白汀:“自家铺子?”
申姜:“对啊,自家铺子,他家不穷,沈华容??做了郡马,有不少私产,你不是说死者睡袍?套华服,一定住的不远?还真是,当时那路,马车往侧一拐,有条小街,他的铺子就在那小街上,距离案??地点甘泉街非常近!”
说着他还拿过张纸,刷刷刷几笔,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喏,就是这样,看着是不同街道,也有房屋相隔,实际距离却并不远……”
二人正说着话,空气就是一静,仇疑青来了。
要说指挥使这气场,申姜是服气的,甭管?么时间,甭管?么地点,只要他一出现,保管是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一个,不管你在干?么,一定会抬头看他!
连刚刚冲着他吠的狗子都退后了??步,让出道来给这位指挥使,别说吠了,怂的尾巴都夹住了,也就是人没勾手指头,否则这狗一定冲过去任人上下其手。
你说这狗子也是,这么害怕,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是,他知道娇少爷长得好看,但人狗不同啊,难道美貌如此管用,狗也喜欢好看的?
仇疑青不像申姜那一堆废话,直接扔过来一打纸,是口供记录。
正好在叶白汀旁边,他拿过来就打开了,申姜脑袋凑过来,??他一起看。
仇疑青去的是妙音坊,问的自也是妙音坊的人,姑娘们回话非常一致,都说楼里绝不接客,这是规矩,若是私底下有?么感情……别人就不知道了。沈华容是常客,熟悉的姑娘有好几个,常听她们唱曲儿,但每一个都说同他绝无私情,身上也没有那种病,甚至不是每回沈华容过来,她们都有时间相陪,要说回回都在的,只有乐师史密。
史密相貌好,技艺佳,姿容雅致,是坊里花了大价钱从别处挖来的,现在外头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开了大价钱挖他,可他是个男人,每天也只负责弹琴,给姑娘们伴奏,就算沈华容回回来他都在弹琴,两个人也根本不熟,没怎么说过话。
做为琴师,史密每天的时间都很透明,别说私会?客了,他能独自休息的时间都有限,身上更没有病,怎么会??命案有关?
至于沈华容的仇人——暂时还没有方向。
仇疑青:“妙音坊??案??地点距离有些微妙,需得有更精确的死亡时间,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能排除。”
申姜有点惊讶,不是,这么短的时间,你还把这条路都重走了一遍?
叶白汀心知时间有限,能做到这些就不错了:“脚印?”
仇疑青:“更像男子,身高七尺,偏瘦,体重不超过一百二十斤,若凶手为女子,此人必心思缜密,穿了男子的鞋,而一个女人有男人的鞋——”
还能出来走动,绝非是闺阁女子。
叶白汀点了点头,垂眸思索,不过也只沉吟了片刻,便看向箱子里的解剖刀:“那我现在开始?”
仇疑青颌首:“可。”
叶白汀就动了。
今天进行尸体解剖,未免刺激性太大受不了,他从仵作房找出苍术皂角,在陶盆里点燃,才做了口罩带上,手套戴上,选一把解剖刀——
申姜看到他拿着刀站在尸体前就有点怂了,他不是没见识的人,不是没见过人往人身上上刀子,刑房就不少,但这回的是死人啊,人都死了……
左右看看,就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仵作房钉子户商陆老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不仅不往后退,还往前站,两眼放光的样子,好像娇少爷不是要剖尸,是要给他做?么大菜什么的……
还有墙边的狗子,不叫不跑不说话,你也不怕的么!那边都亮刀子了!
叶白汀工作起来就心无旁骛,不会管别人视线,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此次解剖是为了更精确的死亡时间,他之前就已经有想法,检查胃容物。
那就要开胸了。
解剖刀按在死者两肩,以锁骨为起点,集往胸部中间,做‘y’字切口,过胸,从腹正中心直线切过,观察四者皮肤皮下组织有无充血血血肿现象,?进行各个肌肉层组织的切割分离。
他的手很稳,速度说不上快,也并不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习惯使然,画面一点都不难看,甚至称得上优雅,尸体是新死,味道也没那么冲,围观的人好像也不应该太反感……
可申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死者割开的肚子,还没什么血流出来,脚就有点软。
“咦?”
“怎么了?”仇疑青不像没出息的百户,猜测叶白汀应该是发现了?么。
叶白汀解剖刀停在食管的位置:“这里有灼烧痕迹。倘若一个人有胃病,比如经常胃酸上返,食道里就会留下类似的痕迹,但死者这个痕迹很新,并非年深日久造?,应该……不超过半个月?”
仇疑青问申姜:“死者长随可曾说过他近来胃口不适?”
申姜:“好像没?罗安只道主人因这花柳病,情绪非常不好,主意变的很快,一会儿要干这个,一会儿又不干了,吃的也是,前头刚点了?么东西,后头没准??不要了……”
叶白汀:“这就是胃口变化。”
可能死者的反应不强烈,或者不想说,在外人眼里才变得有些奇怪。
仇疑青:“并非因为花柳?”
叶白汀:“人生病后情绪会低落,胃口可能也会变得不好,可偶尔不想吃东西,并不会引起食道烧灼,这个症侯出现,必有其它原因。”
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死者指甲,认真检查喉骨附近……莫非是某种毒素?
仔细检查完,他的刀尖往下:“我准备取胃了。”
仇疑青颌首:“嗯。”
申姜不明白为?么会特别提醒,切就切呗,今天不就是为了切切切吗,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这种提前预警还是有用的。
叶白汀用带钩的镊子提起脐侧腹膜一侧,左手食指中指伸进去,用了点力气提起来,两指撑开,右手换回解剖刀,从这层腹膜中间剪开,??离边缘肌肉层,死者腹腔就充??暴露了出来。
脾,胃,肝,肠子……
申姜捂住嘴,胃口有些不适,想,想吐。
等叶白汀刀剪齐下,把死者的胃摘出来,他就更受不了了……这是人的胃,人的,摘下来的整整齐齐,边缘平滑,比杀猪的手艺还好,是不是有点吓人?娇少爷的手上还红红白白,??黏又湿……到底都沾了?么东西啊!
叶白汀取下胃,放在一边平台上:“我要切了。”
下一刻,解剖刀轻巧一划,胃袋打开,里头的东西就滑出来了……
“呕——”
申姜猛的往?冲。
胃里的东西能好闻到哪里去?活人吐出来的东西都受不了呢,何况死人!
“不用管他。”仇疑青倒是面色平静,颇有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气派。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么!申姜扶着墙,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虚弱的一天……再左右一看,只他一个人跑出来吐了,狗子都没他这么怂,蹲在里头一动不动,黑漉漉的眼睛仍然盯着娇少爷,好像娇少爷是它划出来的地盘,不管他干什么不干什么,只要能看到就行,你说味道?虽然我是狗子闻的更清楚,但,怎么了?不就是点异味,大惊小怪。
那个叫商陆的老头也是,连上下尊卑都忘了,快挤到指挥使前头了!还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生怕看到不够清楚,味不够大么!
可也不能一直在外头不回去,他揽来的案子,就得跟到底么。
感谢诏狱内?的排风系统,特别顶的那个点过去,适应了,好像也还好?
申姜用茶水漱了个口,回到停尸房,叶白汀已经开始给结论——
“……如是,死者死亡时间必在丑时。”
36、喜欢吗?
丑???怎么就突然丑??了?
申姜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 不敢大意,聚精?神侧耳倾听。
叶白汀:“申百户先前同我聊过些案?,⿷?者长随交待, 昨日一整天,⿷?者都在妙音坊,午前人开门就去了,入夜很晚才走, 午饭晚饭都是在那里用的,午饭没什么异常,申??末, 晚饭上桌, ⿷?者不知怎的有些不快, 这一席一筷子没动,一个??辰??, 长随看着主子脸色,又叫了新一席, 菜色十分丰富, 比如文思豆腐, 西湖醋鱼, 三脆羹……烧鹅。”
他用镊子在⿷?者胃里夹出一小块略硬的东西,拿清水一冲, ?人也能认清楚了,这是一块尚未消??完的小骨??!
申姜心道好家伙,妙音坊烧鹅一绝,是招牌菜,先腌??烤,小火慢来, 在炉里几乎要放三四个??辰,出来焦香扑鼻,皮酥??渣,连骨??都是脆的,有??候吃下去都没发现自己咬了块骨??。
叶白汀将小骨??放到一边,继续:“戌??中,⿷?者从妙音坊出来,去医馆寻大夫常山,为了身上的病,完事大约在亥??,上了马车没多久,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回家,让马车?往自己名下的铺子。这段路程并不久,⿷?者下了车,长随发现车内小桌上备的糕点少了?块——”
“花生酥。”
他的镊子上,多了块花生碎,仍然是从⿷?者胃里捡出,个??不大,边缘也不算清晰,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花生。
“东家来了,铺子上下不敢马虎,纵是夜深,也殷勤的打理房间,上了茶——”
这一次叶白汀夹出来的茶叶,就几乎是完整的,没有太多消??侵蚀了。
“除却体质特殊病?特殊,我们大?分人??食物的消??过程是一样的,半个??辰内,胃里的食物?变软,外形完整,一个??辰到?个??辰,食物开始移向十二指肠,三个??辰以内,胃里都?有食物残渣,尤其不易消??的质硬之物,三个??辰??,胃排空。”
叶白汀总结:“⿷?者在妙音坊用的晚饭,到现在除了一块小骨??,什么都看不到,马上车用的花生糕残渣并不完整,只花生碎明显易见,铺子里不小心随茶水喝进去的茶叶形状完整,??比⿷?者的??间线,他应该是用了茶水之??,半个??辰左右遇害。”
申姜这??可精明了:“罗安说⿷?者晚饭在戌??,从医馆出来往回走,已是亥??,到了铺子,也并没有立刻休息,深夜过来,总得和掌柜管事说道说道,?人也要临??准备么,等一切妥当,郡马在卧房更了衣,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说要睡觉的??候,已经是子??了!那茶就备在房间里,郡马定是在这个??候饮的,所以他一定⿷?在丑??!”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神探附身,再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所有人都得深深拜服,目光赞赏!
他抱着胳膊,扬着下巴,非常自信的看着面前?个人,却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一句你好厉害……
仇疑青看着叶白汀:“我们要找一个,在这个??间可以随意出门的人。”
叶白汀看着他:“花柳,还有食管灼烧,看??间应该是同一个??期发作的,食管灼烧并不来自机体病?,那就很可能是外来的。”
仇疑青目光沉邃:“你的意思是……毒?”
叶白汀颌首:“非常有可能。但这个毒毒??轻微,??人体影响并不大,⿷?者自己可能也没有察觉,下手人的目的,就很微妙了。”
仇疑青:“⿷?者半个月前在哪里,发生了什么,很?要。”
叶白汀点??:“凶手的局,可能布的比我们想象的更久。”
申姜:……
不是,你们就没看到我刚刚帅气的样子么?精确的⿷?亡??间一点都不?要么,为什么你们可以随便就聊?的了!
不?,堂堂百户不能掉队,得让领导知道他的?要??,申姜立刻提出犀利质疑:“你说凶手之前下了毒?那既然有机?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还要费这一道事?”
仇疑青目光怜悯的看向他:“你知道,投毒杀人其实很危险么?”
叶白汀就更直接了:“凶手要杀人,也要隐藏自己,利益最大??,才是聪明人的追求,你刚才——”
是把脑子也一起吐出去了?
当着领导的面,有些话他没说,但申姜‘听’的很清楚。
他错了,??的,他现在才想到,越是毒??剧烈的毒药,来源控制的越紧,官府越方便查,越是毒??剧烈,⿷?者表现越夸张,?说当??的惨叫抽搐了,尸体的样子根本骗不过人,且本案凶手仪式感这么强,心内恨意定然滔天,如果简单粗暴的把人毒杀了,怎?满足?
“也……也是,可能凶手当??动手并不方便,可能?暴露……”申姜赶紧给自己把话往圆了说。
叶白汀和仇疑青已经不再看他,继续面??面讨论——
“如果凶手在布网,下毒是关键的一环,那他|她布了个什么样的网,目的是什么?”
“如果毒非凶手所下,那他|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机?,并且善加利用,方才有??案发生?”
“不管是哪一种——凶手一定是⿷?者身边的人。”
“且消息灵通,盯人盯得很紧。”
申姜:……
?叭,猜不到还是?乱发言了,可听着听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咦?”
叶白汀和仇疑青齐齐看过来:“嗯?”
申姜:“我突然想起个事,就半个月前,庄夫人不是办了场秋宴?客人非常多,郡主夫妻都去了的!”
叶白汀:“庄夫人?”
仇疑青:“户?右侍郎徐良?之妻庄氏,以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著称,京内女子??其颇为推崇,人前称庄夫人。”
叶白汀便明白了,社交达人啊。
申姜:“指挥使说的??,庄夫人最善交际,家里中馈打理的好,人也热?好客,爱办小宴,喜欢揽各种事,生平最推崇四个字——夫人交际。徐大人不像郡马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是正经进士出身,就是不怎么?说话,总是得罪人,全靠娶了这位夫人,各种上下经营,仕途才得以顺畅……”
叶白汀:“这场花宴,有⿷?者熟识的人?”
“那可太多了,圈子里的人就那么些,混久了,谁不认识,出去谁不说声熟人?”申姜想起那日徐府前车水马龙的热闹,“云安郡主也去了的,好像席间还出了点事?”
叶白汀:“什么事?”
申姜摇了摇??:“不知道,夫人圈里总有些是非,好像庄夫人和云安郡主早先就有龃龉,那段??间北镇府司忙成那样,都没关注,我也就是和人聊天??听了一耳朵,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排查吧。”仇疑青道,“先摸查⿷?者当日的??间线,云安郡主那边是否有异,再是席间大大小小的所谓‘意外’,有人投毒,必?留下痕迹。”
申姜立正?礼:“是!”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有点难以启齿,搓了搓手,眼角瞟向叶白汀:“那什么,这回这个和⿷?者有染的,?不?也可能是男人?”
“不,沈容华喜欢女人。”叶白汀没答,仇疑青先说话了,且话音极其笃定。
申姜就不懂了,为什么啊!
叶白汀见申百户实在可怜,善意提点:“忘了你说过的话了?”
申姜一脸懵逼,啥?他说过什么了?竟然无意之间说破了??理么?为什么他自己不记得了!
仇疑青话音冷漠至极:“宗室嫁娶,?事先了解??方品??。”
这个申姜懂,?说宗室,就是寻常人家嫁娶,也得先私下打听打听??方脾气秉??呢,可你?打听,?人不?瞒么?没准早准备好了,就不表现出来呢?
叶白汀一看他就没明白,一脸‘怎么没笨⿷?你’的嫌弃:“宗、室。”
皇家的人,和寻常百姓怎么可能一样?没什么必要,?人不查也就算了,?人??要查你,?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你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能查出来,每个人的生长轨迹都是有逻辑的,如果喜欢男人,那在少年??期定有不同表现,专门干这种事的人眼光老犀利了,怎?看不出来?
你也说过,云安郡主得太皇太??青眼,她都这么受贵人?视了,婚嫁大事,下面人能不当心?
申姜:……
总算想透了,??啊,宗室和普通人能一样么!听闻云安郡主选婿??,太皇太??放出话来,说家?才学都不要紧,只要郡主中意,郡主当??年纪小么,就想找个喜欢的,脸长得好看的……
现在听娇少爷分析多了,他也隐隐明白了,为什么这沈华容能做郡马。云安郡主成亲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先帝尚未驾崩,宫中局势和现在不一样,每个上位者的喜欢偏好,都是?人做手脚的?灾区,云安郡主或许只想嫁个一生一?一双人的好郎君,她的父母可能更期待有个前程似锦的亲家联姻,宫里??没准?想推过去个自己人,好拿捏的,钉子也好,武器也好,总得有用,最差最差,不能成为助力,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弱点……
看得清的人未必不知道沈华宫有几斤几?,什么能耐,可几方角逐下来,没办法,人选只能是他,只他合适。
脑子里转完,申百户不胜唏嘘,心说聪明人心眼太多,他是玩不转,还是这诏狱好,没人敢嫌弃他,抬眼再一看,娇少爷已经收集整理完所有证据,连验尸格目都理完了,现在正准备把刚刚剖出来的胃放回去。
他先穿好针线,用镊子把胃袋缝好,再双手捧着,放回⿷?者体内,刚刚怎么剪剖出来的,现在就怎么缝好,连接的血管,包裹的肌肉层,一根一根,一层一层,竟这么利落的缝好了!
最??除了⿷?者肚子上这条线,好像一切跟之前没什么区?,穿上衣服哪哪看不出来了!
申姜下巴微张,好久都合不起来,这这,这也太厉害了吧!简直鬼斧神工,娇少爷诚不欺他,他今日还??大大开了眼界!这是人能做到的事么?娇少爷怎么就记得那么精准,完成的这么闲适,好像不是在剖尸,而是展现一种特殊艺术!
再看旁边,老仵作商陆眼睛更亮,好像里??燃着火,狂热又激动的看着娇少爷,要不是现在旁边没人,他没准都直接跪下来磕??,大喊迎接神仙了!
做惯了的工作,叶白汀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所有缝合完成,验尸结束,他摘下手套,将白色覆尸布拉过⿷?者??顶,拿着手套,来水盆边清洗。
??顶往南有一盏壁灯,仇疑青身影正在灯前,斜斜罩过来,高大颀长,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
似乎是赶巧了,正在旁边,仇疑青便也微微倾身,很顺便问了一句:“可喜欢?”
距离有点近,叶白汀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就像是路过偶遇,在某个特殊的地方穿梭了一趟,有气味扑面而来,挂在衣服上,随他走了一路,来到了面前。
人生中总有一些味道,不管多淡你都能辨认的出来,那是怀念,是记忆,是孤独温暖的那些年,比如生在蜀地的叶白汀,??他而言永远能第一??间辨认的味道,就是川菜的麻辣鲜香。
京城里……竟有味道这么正宗的川菜馆子?
走了下神,回答就慢了一拍,叶白汀知道仇疑青说的是手套,唇边噙起微笑:“多谢指挥使,解了燃眉之急。”
仇疑青:“喜欢就好。”
二人一个低眉,一个侧首,一个身影高大,将另一个完全罩住,看似平平淡淡没什么营养的??话,却萦绕着某种不可说的氛围,显的?人那么多余。
申姜还不确定自己是走还是留,那边特殊气氛已经结束,好像一切都是错觉,仇疑青走了过来,面色冷肃,气场冰封,哪里有方才半点温柔?
“明日该做什么,都知道了?”
申姜:“是,属下明白!”
那边商陆已经瞅着??机,凑到了叶白汀身边,抢过他手上的活儿:“您歇着,我来!”明知道现在有上司在,不太方便多说,还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尽量压低了声音,“您这手艺,简直鬼斧神工,咱们大昭??一份!到底是怎么剖的,最??那针又是怎么缝的,我都没看清……”
叶白汀:“想学?”
商陆眼睛更亮,倒是挺直爽:“想!”
叶白汀唇角微勾:“下次再让你见识点新东西。”
商陆:“那……”
叶白汀:“闭嘴,不许问。”
申姜这边,差不多把明天全?工作顺了一遍,都没见上司表?有半点松缓,心都悬起来了:“指挥使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仇疑青:“竹枝楼的菜不错,明日可犒劳属下。”
“啊?”申姜一愣,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这了,他挠着??脑勺,可谦虚了,“属下们职责所在,不敢贪功,多谢指挥使体恤!”
说完就见指挥使眼底有杀气。他明明态度已经够好了啊,?说话的人不都这么说?为什么感觉上司一点都不安慰,反而想杀了他?
仇疑青:“补你这脑子,猪都?委屈。”
申姜:……
仇疑青:“那里的菜偏辣,少喂点,伤身,能勾起食欲即可。”
艹。
申姜明白,又自作多?了,指挥室要犒赏的哪里是他,分明是娇少爷!只有娇少爷!还记着人家瘦,怕吃的太辣伤肠胃,‘勾起食欲即可’呢!
等等,不??,为什么你?知道娇少爷喜欢吃辣?他??的……喜欢吃辣?但是吧,他不敢问,指挥使又不是娇少爷,可容不得他放肆。
更刻不容缓的事就在眼前,尸也验完了,分析也分析了,指挥使怎么还不走,还不走,他怎么送娇少爷回牢房?
到底升了官,申姜还是有些急智的,看现场还在收拾,就清咳?声,看向叶白汀,眼色示意:“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们能自己能清理干净?那我和指挥使先走了?”
叶白汀多灵的人,立刻道:“二位请便,属下恭送指挥使。”
不管心里怎么想,仇疑青也只能走了,大步越过叶白汀??,只留了四个字:“早些休息。”
擦肩而过,他声音微沉,气息凝实,落在耳畔,不知怎的,耳根有些痒,叶白汀感觉他好像想做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做……气场也是??的足,黑狗玄风见他路过,还??退了几步,趴了前爪低了??,似在代表是臣服。
不过跟着叶白汀的??候,狗子可不一样了,又冷淡,又威风。
还是那条长长的路,狭窄,幽长,壁上烛盏只能照亮脚尖方寸,寂静无声,没有旁人,叶白汀在前面慢慢的走,狗子在????慢悠悠坠着,不跑不叫,不远,也不近。
叶白汀一直在想案子,走的很慢,而且越来越慢,到最??像走不动了似的,不知不觉停在原处……
突然??腰被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软软的,力道一点也不?,撞了还没走,像在小心翼翼的支撑他。
他垂眸一看,就??上了黑狗湿漉漉的眼睛。
狗子见他看过来,人也没倒,立刻噔噔噔退??几步,停住,冲他‘汪’了一声,声音不大,有一点点凶,像是在提醒他好好走路。
叶白汀就眯了眼。
你也不是那么高冷嘛……关心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心机法医计上心来,继续往前走,开始走的挺好,不疾不徐,速度合适,??来慢慢的就慢了,越来越慢,突然间,左脚绊到了右脚,往旁边一歪——
非常危险,眼看就要摔倒了!
狗子急的不?,立刻蹿上去,把身体隔在叶白汀和墙壁之间,似是想要替他挡住,?摔疼了。
哪知等来的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人类的手。
叶白汀早就准备好了,怎么可能??摔倒?顺势往下一蹲,直接把狗子抱在怀里,卡住——
小样,我还撸不到你了?
黑狗一脸震惊,直面感受到了人类的无耻,竟然还有种招式?可怜它被制住,四爪捣腾了一?儿,不想咬人,又怕伤到人,动作始终收着不敢大,就……跑不了了呗,只能呜呜汪汪的挣扎。
“嘘——乖了,没事的啊,没事……”
叶白汀迅速??狗子上下其手。他是法医,学过解剖,??人体穴道有研究,再加上辈子云吸猫吸狗的各种姿势,拿下毛绒绒不在话下,他太知道怎么撸它们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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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到下,眼疾手快一通揉,狗子已经从呜呜挣扎,变成了向他亮出肚皮,随他摸。
“喜欢?”叶白汀唇角翘的高高,“那以??就??扭了,嗯?喜欢我就说,那么高冷做什么……”
撸了一通狗子,叶白汀舒爽多了,倒是狗子有点害羞,把它送到牢门口就跑了,一步都没留。
叶白汀笑了笑,刚想推门进去,突然感觉有点不??劲,牢门上……多了点东西。
听到他回来,申姜事先安排的人过来锁门,叶白汀假装扶了扶门框,把东西取了下来,待人走??,才打开。
这是一张纸条,白软的宣纸,清浅的墨香,字写得很漂亮,是瘦金体,华丽的很,上面是一句邀约:君风姿斐然,吾心甚慕之,愿为友。
诏狱牢房里出现这个,怎么看怎么觉得暧昧,然而在叶白汀眼里,这才不是什么倾慕有思,社交交友,这是赤|裸|裸的展示和威胁。
在这里,什么人才能来去自由,在你门上放东西?锦衣卫可以,除了锦衣卫呢?
必然是更有心机手段,阴暗里也有办法凝聚力量的人了。
诏狱物资难得,?说食水,你能弄到都算本事,再看看写字条的这位,上好宣纸,不炸锋的新笔,几乎没半点臭的墨香,哪样是凡品?
这个字条,就是故意向他展示实力,绝??不可能是锦衣卫,锦衣卫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叶白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这诏狱里,竟然有囚犯比他混的还好?传这张字条,又是什么目的?
这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老仵作商陆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官有官道,匪有匪道……这诏狱,静水流深,绝??不太平。
这里环境特殊,思维不能等同?外界,?人这么辛苦,又是亮山门又是搭讪,看上了他什么?站在他背??的申姜?还是他这手验尸破案本事?
不管是什么,心慕不心慕的都在其次,这个人,恐怕是有事需要他做。
37、我不喜欢老东西
叶白汀揉碎??纸条, ?左右邻居:“我??之后,有没有??么人经过这里?”
“有啊,”相子安笑眯眯摇扇子, “点杀官,隔三差五不?来一回?”
所谓‘点杀’,是诏狱囚犯起??外号,指??是这里??一个传统, 每隔三五天,?会有锦衣卫进来来点一回名,从头到尾, 每个人囚犯??名字都?叫一遍, 日子不固定, 有时每两天来,有时五天??都不来, 时间?不固定,早上, ??午, 晚上, 看这人心情, 来??不干别??,甚至不离牢门近??仔细看, ?站在外面,一手花名册一手毛笔,叫??名字,有人应??,?画个勾,没人应, ?画个叉,主?是为??排查是否有囚犯死在??牢里不?道,需得及时清理。
?是因为这个,叶白汀才需?相子安??‘口技’本事,在需?时替他说句话。
现在申姜对他??态度改变,倒不是不能通融,可自己已经能处理好??事,没必?再提,所以他才没说。
“他??到我这里,可有??么异常?”
“自然没有,”相子安悠然??摇扇子,“我在外头??名号可是‘全能师爷’,这点小事,怎会出纰漏?”
左边秦艽声音嘲讽:“这倒没错,小白脸别??本事没有,?只会口花花诓人??。”
相子安扇子一收:“只长手脚不长脑子??人闭嘴。”
秦艽不甘示弱:“你个没用??小白脸才?闭嘴,动不动?邀功,?你长??嘴叭叭叭会说?吵死??!”
叶白汀:……
“除??‘点杀官’,?有旁人来过么?”
“没。”
“这破地方,?没人稀罕来。”
叶白汀??道??,动手脚??很可能?是这个人。可这些‘点杀官’,值班从规律到人选都十分玄学,下回再来不?道是??么时候,一时半会应该是找不出来??,但只?他来,相子安和秦艽一定能认出。
想??想他?放下??,反正他是不会给任何回复??。
一觉醒来,黑狗玄风又蹲在门口。
这狗子神出鬼没??,?不?道??么时候会来,为??么总来寻他,不过这回一点都不高冷??,完全不扭捏,摇着尾巴?过来??:“呜汪!”
叶白汀手伸到牢门外,它?乖乖抬起下巴,让他摸,?热情??舔??舔他??手,叶白汀摸完,手一抬,它立刻改变姿势,趴下来让他撸别处。
相子安手里??葱油饼都掉下来??:“它它它——这狗子让摸??让摸??!我??!”
秦艽?酸,不过不耽误他嘲讽人:“你闭上眼睛来??快点。”
相子安呸??一声:“你才去做梦!”他扒着牢门,跃跃欲试??看着叶白汀,“你喂它点东西,快,给点吃??,它在这蹲??好久,一定饿??!”
叶白汀一听蹲??好久,?有点心疼,撕??一小片饼,递到狗子面前——
狗子没吃,尖尖??耳朵抖??抖,往后退??两步。
相子安一脸迷惑:“为??么?不吃?明明都那么喜欢??,?不亲近,这狗子不对劲!”
“你?道个蛋。”
秦艽发声:“不吃你??东西,是因为嫌脏,不干净,不吃?爷??,是因为心疼。”
两个人从做邻居??那一天开始?在杠,相子安因为师爷身份,多有涉猎,耍嘴皮子从来没输过,向来把秦艽摁在地上摩擦,骂??人不会?口,这?是头一回被嘲成功,栽在??狗子身上。
“这里??犯人,能有??么好东西??算食物?行,数量?不多,谁能保证下回?有?”
眼见相子安没??声,秦艽更得瑟??:“且瞧着吧,这狗子聪明,今天?道不抢?爷??食,没准哪天?给会?爷送食??。”
叶白汀笑??:“那倒不用——”
几个人正进行着和谐美好??晨间闲聊,突然外头动静大起,所有人肃正行礼,是指挥??仇疑青来??!
这本没?题,人家是指挥??,每天无数??工作?忙,进诏狱很正常,寻常叶白汀?不怕,牢里光线阴暗,他只?往墙边一缩,仇疑青能看清才是见??鬼??,可今天不一样,狗子在这里啊!
它?是像前两天一样,只蹲在一边盯人不出声?行,小动物么,总有些倔强??小脾气,可经过昨天叶白汀那一通撸,它把他当朋友??啊!一点都不高冷,蹲???不远,这守护姿态,求撸求亲近??热情,谁看不出来?那仇疑青?不得合理怀疑里头有事,提囚犯?一??
他叶白汀,穿上小裙子假扮锦衣卫小兵,脱下小裙子?成??囚犯,哪里经??起细??别说???,仇疑青仔细看他一眼,他?得露馅!
“嘘——玄风,你站远点,往那边??,别用这样??眼神看着我……不能汪,不能被看到这样,?道么!”
狗子哪?道他在说??么,歪??头,吐??吐小粉舌头:“汪?”
眼底热情十足,嘴脸开??弧度特别像在笑,仿佛下一刻?能扑过来,?贴贴舔舔亲亲!
“参见指挥??!”
“参见指挥??!”
仇疑青??脚步越来越近,叶白汀心跳越来越快,狗子不??,他快速思考不管能不能行。狗子叫玄风,是狗将军,整个北镇府司哪里都去得,比如昨天?蹲在仵作房,看他验尸,仇疑青当时?在场,没有任何怀疑,??么都没说。
可当时他叶白汀是‘锦衣卫’,是同僚,今天不一样,狗将军和一个囚犯这么亲近,一定有?题,囚犯一定?搞??么事!
??不行……
叶白汀只是会撸狗,没驯过狗,不?道怎么命令玄风才能离开,没办??,只能抿??唇,并起两指,轻轻在狗子身上点??一下——
狗子浑身一颤,刷一下?跑??,瞬间距离六尺开外,看过来??眼神委屈??不行。
叶白汀:……
对不起,但只会麻一下,一下下?好,你不?怕我啊!
好不容易撸到手,他不可以这么被抛弃!
仇疑青由远及近,??过来??,一步一步,靠近,经过,远离,衣摆云纹如水波般荡过,滑过皂靴,又涟漪般散开。
他??身影仍然颀长高大,龙章凤姿,背影昂藏,他??气势仍然沉如山岳,矜贵优雅,眉藏剑锋,眸蕴寒星,酷冷又神俊。
昨天?在一起讨论默契??人,今天一个在牢门外,一个在牢门里,一个威武干净,一个衣染尘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换??别人可能会有些失落,叶白汀不一样,他?觉得很刺激。从莫名??妙穿到这里开始,一切都很刺激,他玩??,好像?是个刺激。
仇疑青??身影消失在更暗之处,叶白汀放??心,冲狗子招??招手——
狗子没过来。
叶白汀:……
他??道!
某些人?是很喜欢讨厌!
难道下一回?是得利用人家心软,再假装摔倒?
“汪!汪汪!”
黑狗突然大叫,不是冲着叶白汀,而是更深更暗??牢房深处,齿间咆哮,似在不满,或是威胁。
叶白汀眉梢一挑,突然有些怀疑,仇疑青?不?道诏狱有?题?他只看一眼那纸条,?觉得诏狱不寻常,是否在别??地方,仇疑青?发现??不对?可发现??,为??么没管?
不?过去??多久,狗子离开??,仇疑青从里面出来,?离开??。
晚一点,申姜过来送菜,拎来??竹枝楼??辣子鸡。
叶白汀大为惊喜,没给任何人分,两筷子?吃完??,之后舔??舔唇,意犹未尽,嫌弃分量太?,看向申姜??眼神相当直白,?是在骂人——
怎么做??百户变得这么小气,两口菜,至于么?
申姜:……
突然发现发现指挥??算无遗策,娇?爷???喜欢吃辣!一小碟辣子鸡吃完??,?做??舔唇角这样不优雅??动作,像是意犹未尽,?想?更多??……
不是,为??么啊,这种事为??么他不?道?这两个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么交流啊!明明没提过半句口味偏好??话题,叶白汀?没当着指挥????面?这?那谈条件,为??么指挥??全?道?
手套??事??算,菜??口味??道?为??么别人不行,他这百户脖子上????长??颗脑袋么!
他抹??把脸:“你可别冤枉我,虽然被打??板子,罚??俸禄,可我升??官,我媳妇高兴着呢,这几天零花钱都多给??不?,是指挥??交待??,不让多给。”
叶白汀怔??一下:“仇疑青?”
这菜式?是仇疑青安排???
他每每想到这个人,都感觉他身上有很强烈??矛盾感,越矛盾越神秘,让人很有探究欲……他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秘密?
申姜:“别?我,我不?道,昨晚指挥??突然说?犒劳属下,差点明确??指着我??鼻子,让我给你买这个菜,应该是?道你喜欢吃辣,但你太瘦,肠胃弱??,不能多吃。”
叶白汀眼睫垂下,快速颤动??两下。
申姜看??看左右,凑过来,悄声?:“我说,指挥??怎么?道你爱吃这个?”
叶白汀已经想到??答案,大约是昨晚讨论手套喜好话题时,对方靠??太近,他闻到??味道,??神??太明显,仇疑青猜到??。
“猜??。”
“猜???那我怎么猜不着?”申姜不服气,“我跟你在一块??时间总比指挥??多,为??么我猜不到?”
叶白汀拿眼白瞟他:“不是我说,你总挨骂不是没有原因??。”多半都是自己找??。
申姜:……
“我不管,反正我?不服气!”
他总感觉这两个人有??么猫腻,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么??不得??私会,有些信息绝对不可能是‘聪明人??默契’,聪明人??不起么?聪明人???么都?道么?可偏偏抓不住任何证据……
但有做过,必有痕迹,惯犯总会露出马脚,老子?不信抓不到你俩??事!
申姜暂时放弃这个,说起案情:“我去徐家?过话??,庄夫人对这件事表示震惊,??么都不?道……”
“等等,”叶白汀阻止??他,“她对哪件事表示震惊,郡马之死,?是??毒?”
申姜:“??毒,郡马出事??消息全京城都?道??,可能她最初听到时?震惊,但我找上门?话时,她似乎没那么意外,说起??毒表情变化?很大??。态度倒是很配合??,我???么都说,她那丈夫徐良行?和传闻??一样,不爱说话,木讷,我?不点,他能闭着嘴在那坐一辈子,夫妻俩全程没??么交流,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该谁说话是谁?说话,不该谁说话时没人搭茬,感觉有点别扭……再多??暂时没有??,我一会儿?得继续去??访,?是忙起来,这两天可能过不来??。”
叶白汀:“好。”
二人聊??一会案情,申姜?????,他是????忙,没太多时间,叶白汀想??想,昨晚收到纸条??事,?是没告诉申姜,他总感觉这里有蹊跷……
总得?道是个??么事,才好做打算。
照目前来看,别人写??小纸条说?交友,肯定不会害他,他??生命安全是有保障??,不如?等等后续。
后续来??很快。
午后,傍晚前,诏狱最安静??时候,突然来人解开??他??牢门,说是?提审。
叶白汀心道,来??。别说认识申姜之后,?算之前,?没有任何人?提审他,因他进来??原因很简单,?是因为父亲??案子,做为家属从犯被抓,父亲已经去世,案情明??,他这个犯官家属有??么好????
根本没有人关心他,死?好,活?罢,对别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前身之所以离开,?是自己没熬住,今天新鲜??,竟然有人?提审他?
“呜汪——汪汪!”
黑狗玄风在牢门前??来??去,对着开牢门??人叫,凶得很,叶白汀??过来,它又绕着他??腿??路,贴??很近。
叶白汀心尖一暖。
之前不是?跑??老远,不愿过来?现在见他有事,又粘粘乎乎?????
??是一点都不诚实,哼。
叶白汀蹲下,揉??揉狗子??头,耐心??安抚它。
过来开牢门??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这,玄风??么时候和犯人这么亲???
叶白汀抱着玄风??头,声音冷淡:“能带它过去么?”
“……可以。”
没有人敢拦狗将军,它在北镇抚司,是有特殊权限??,一只狗而已,又不会说话,能怎样?
叶白汀?带着狗,随着这人来到??刑房。
刑房空着,一个穿着官服??锦衣卫都没有,正??间八仙桌边,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未至四十,束着发,穿着囚衣,从上到下都很干净,窄脸薄唇,细眉长眼,坐姿很优雅,通身气派看起来?挺有魅??。
“咔”一声,叶白汀带着狗进到刑房,门?被锁上??,没人出得去,?没人进得来。
男人看着叶白汀,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刑房里??人都去哪里???”
不等叶白汀表态,他顾自往下:“有??是换班,有??是茶歇,有??被叫上司??啦。 ”
叶白汀没说话。
男人执壶倒茶,往叶白汀??方向推??推:“这茶不错,叶小友赏个脸?”
叶白汀?是没说话。
男人叹??口气,又道:“诏狱不止一个姜百户,北镇抚司?不止一个指挥??,底下?有千户若干……仇疑青才来几天?手段厉害是厉害,但如你这般聪明,应该不会觉得凭他一人,能控制北镇府司所有人吧?”
“一个不?道打哪儿冒出来??野狗,凭一颗野心,一嘴撕咬工夫,是能立功,?能归拢人心,可谁都会服他么?那些被挡??路??,有??本事却被埋没??……这北镇抚司,不?凡几。”
这话说??稍稍有些让人不舒服,叶白汀挑??眉。
男人却非常自信,再次把茶杯往前推??推:“叶小友,赏个脸?”说完又笑??,“你该不会怀疑这茶里有——”
叶白汀已经坐??过去,端起茶喝??:“不会有毒。你有求于我,怎会做这等蠢事?”
男人挑??眉,很感兴趣:“哦?我有求于你?”
叶白汀眉横目直,眼神淡淡:“你脸黄牙暗,发肤指甲皆无光泽,进来诏狱至?五年以上;你左腿微抖,刚刚推茶盏过来时,右手小指有折断??痕迹,可见你最初进来??日子?不是这么好过??,你受过刑;你齿间残留有梅菜渣叶,今日诏狱午间伙食,?是梅菜烩肉,当然,肉是找不见??,梅菜却一大把,可见你??食水待遇并不怎么好。?算你能给我递纸条,好像处处优越,你背后之人对你??照顾?有限,不能方方面面,随时随刻——?说你找我,不是有所求?”
男人啪啪啪鼓掌:“厉害,不愧是我看????人。”
叶白汀脸色冷淡:“我这人,最讨厌废话。”
男人拄??下巴,脸上笑意风流:“?不能是我心悦你?不瞒你说,我这人,好男风,且活儿不错。”他微微倾身,声音温柔哄诱,“小友在这诏狱寂不寂寞?你家人死绝,义兄无情,好好一个娇?爷,被迫自己立事,手都糙??……?不想继续被人疼着捧着,做回原来??娇?爷?”
“你若应??我,你那义兄,不出十日,我可替你杀??;你那牢房,我?可用些手段,换到我那里……世事无常,及时行乐,都是男人,有??么?紧?只?你应??我,日后高床软枕,华服美食,呵护备至,你想?,都能有,如何?”
叶白汀低眉,指着狗子:“看到它???”
男人没懂:“嗯?”
叶白汀一伸手,狗子?把头送??过来给他摸,他轻轻一按,狗子?顺从趴下,他再随手挠挠下巴,狗子?舔舔他,亲亲热热??汪??两声。
“你??道,我是娇?爷,心气高,”他揉着狗子,慢条斯理,似笑非笑,“我呢,不喜欢老东西,?喜欢壮??,精??强??,我说??么,他听??么,我说往东,他不能往西,不准忤逆,不准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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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剔??看着男人,视线从上往下,嗤笑一声:“阁下——?是现在去投胎做狗,怕都来不及??。”
“你——”
??年男人气??差点拍桌,又忍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暗示十足:“年轻人?是脾气急,算啦,不喜欢我?没关系,大家同在诏狱,总有共同??目标么……”
叶白汀眉眼平直:“目标?”
男人指??指天:“小友?不想晒晒太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年年花不同,只?出??这里,到处都是好日子啊。”
叶白汀?懂??,这是?越狱。
男人似乎?不指望第一次见面?聊成功,点到为止,话说完?站起来,往外??——
“小友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谁是你??敌人,谁是你??朋友,想好??,不用做别??,往你那牢门柱上画三道印即可。”
男人起身??姿势很优雅,步子?迈??不疾不徐,应该是想展示更多风度,装逼到底,结果料错??距离,离叶白汀近??些。
狗子?不干??,瞬间扑上去,咬住他衣角往外扯,拽??他‘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男人:……
他倒是想骂人,可这房间里除??叶白汀?是狗子,连个轮值??锦衣卫都没有,狗子牙齿那么锋利,凶??下一刻??咬上来??,他哪扛??住?半点不敢靠近,缓??好一会儿,才扶着墙,艰难站起。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叶小友,人和狗不同,脑子?不一样,环境所限,你当能明白?”
叶白汀微笑:“您慢??,当心再摔??。”
这一场交谈让叶白汀很意外,原来所有??牢狱都一样,有些事总不能避免。
这天晚上他?没睡好,来来去去都是梦,?都不是??么好梦,早上醒来,?没??么好消息——
庄夫人死??。
38、又死一个
叶白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庄夫人?半个月前主办花宴, 云安郡主夫妻都去了的那个庄夫人?”
“?,就是她!”
消息是申姜亲自带过来的,他抹了把脸, 自己也很震惊:“我昨天才问过她话,今天就?了,和郡马一样的?法,也是在一个暗巷里, 手脚被绑,跪着被放干了血,还??花柳, 她身?也???个病, 凶手一??是同一个人, 之前还没事,锦衣卫问过话就?了, 绝?是她暴露了什么……”
叶白汀:“你说慢些,命案何时发生, 现场情况如何, 尸体现在在哪里, 可抬回来了?”
申姜摇了摇头:“我昨天熬了个大夜, 接信刚跑到现场,还没怎么查呢, 指挥使到了,把我踹了回来,叫我歇一刻钟,顺便准备验尸,他稍后勘察完现场,就带尸体回来。”
叶白汀:……
“你歇完了?”
“哪里睡??着?”申姜随身带着个小壶, 壶里装着浓茶,喝一大口,呸出一片茶叶渣,“你说?案子来的,不是折腾老子么?本以为??你,什么案子来都不在话下,随便捞点功,我?百户也算站稳了,郡马就郡马,也就听??来是那么一回事,?头人其实不怎么在乎,也就外边人看个热闹,办好了没准我还能扬一扬名,谁知道?来一个,郡马,官夫人,两个人还都他娘的染了花柳,整个京城都看着呢,??是破不了怎么办! ”
叶白汀:“安静。”
申姜瞪出眼底血丝:“老子安静不了!”
叶白汀:“案子会破。”
申姜:“你说破就破了?”
叶白汀拂了拂衣角,慢条斯理,云淡风轻:“我说能破,就能破。”
申姜闭了嘴。
“?个案子简单?我叶白汀在哪里,什么模样,你申总旗在哪里,什么模样?看尸??抢,案子表面看不出关联,那么难都能拨开云雾走过来——”叶白汀低眉,唇角勾出淡淡弧度,“你就是不相信我的嘴,也该相信我的脑子。”
没错,?个案子办的更难,机会都??抢,命案关联都不明显,想??别人相信都??用个计,现在不是好了很多???码想查什么就能查什么,?下都会配合,案子关联性也很明显,比如一样的?法,一样的病……
申姜慢慢就安静了下来,娇少爷不是他以前会欣赏,想??结交的类型,太瘦,太弱,可认识久了,你就不会把他的瘦和弱联系到一??,他的气质是敛在身体里的,锋芒收在眼底,静水深流,聪慧绝伦,只??他想,就没??办不到的事。
他的能量和耀眼,绝非浮于表面,谁??看轻,可是大错特错了!
双手下意识握拳,深呼吸两口,申姜眼底仍然??血丝,整个人却沉下来了,不见半分浮躁。
叶白汀:“现在同我说说经过,把你和庄夫人见面问供的所??,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申姜缓缓开口:“那日你剖尸检验,不是说到毒的问题,半个月前庄夫人的宴请??些微妙么?我第二日就?门拜访,问了庄夫人,当时她丈夫徐良行也在场,丫鬟婆子?没打发完,问话过程并不算秘密。我问庄夫人知不知道郡马沈华容?了,她说?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还问我案子难不难,凶手抓没抓到?案情细节不可能往外透露么,?是纪律,我就没说,继续问她和郡马平时可??来往,她就笑了,说我?话问的奇怪,她是内宅妇人,郡马一个外男,能??什么交往???多也就是谁家办宴,人多热闹,顺便看到了,我??问多的细节,她就什么都不知道,说是不熟,别说?两天了,??近都没怎么见着。 ”
“问不出更多,我就提??她半个月前办花宴的事,她记的很清楚,云安郡主夫妻都是到了的,但她是主家,??招待客人,特别忙,?两位席??发生过什么事,??没??意外,她还真不知道,客人?多,谁不小心打翻个酒盏,掉个筷子什么的,都很正常,谁家办事都会发生,她不觉??是大事,听到就吩咐下人妥善处理了,并没??过分关注……”
申姜说着就来了气:“?女人说话客客气气,脸?带笑,问什么都答,没哪儿态度不?,可问了一会儿我就觉??不?劲,她说那么多,一句??用的没??,合着跟我兜圈子呢!我就想先摸查,等查到点东西就去和她当面?峙,看她??敢不说!谁知道她?的?么快,都不给老子二回机会!”
叶白汀眸光深邃:“若如她所言,和郡马只是认识,不熟,没??任何过深交往,亦无恩怨情仇,为什么??和你兜圈子?”
申姜一愣:“?啊!??真是什么都没??,她心虚什么?就算八卦也??聊点吧?庄夫人可是京城??名爱说爱笑爱揽事的人,?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命案,她会不想多知道点东西?”
?才是问题所在,他怎么就忽略了!
叶白汀:“也可能是你现在回想,〾?觉不?劲,当时正常走访,只觉???〾???心帮忙,奈何接触并不深,才给不出更多线索。”
“??,就是?种感觉!”
“她的丈夫徐良行呢?”叶白汀看申姜,“问话时两个人都在现场,你还说??夫妻之??气氛很微妙,和别人不同,像在闹别扭?你为何???样的想法,可是看到了什么?”
申姜想了想,点头:“我也说不太清楚,徐良行?个人寡言木讷,总是板着脸,不怎么会来事,可官做的应该还可以,不然就算庄夫人??搞什么夫人交际,年末考绩?种事,也???官同僚都认同,她帮不了太多,那天我问话,徐良行一直掉着脸,没怎么说话,问他也就答几个字,看??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叶白汀:“不耐烦?”
“?,他经常会?样,”申姜眉皱眼凶,嘴一撇,发出‘啧’的声音,“就?个表情,我看见了好几回。”
叶白汀顿了一下,似乎很感兴趣:“?个表情啊……你且仔细想想,都在什么时候?”
申姜愣了一下,仔细往回想想,心说娇少爷就是不一样,?关注点,绝了!他懂了!
“就是每回提??郡马沈华容的时候!”申姜两眼放光,“我每回提???个名字,徐良行就不爽,庄夫人但凡说沈华容半句好话,徐良行也?德性,明显是??个人??意见!?俩人都??花柳,??没??可能通女干,还被徐良行知道了!”
说着???点怀疑:“就是年纪好像不大合适,沈华容小了几岁,庄夫人胯大腰圆,小眼厚唇,断断称不?好看鲜嫩,论身材论长相样样比不过云安郡主,沈华容图什么?”
??不是两人身???一样的病,他绝不会把?两个人想到一块去。
可??说?两个人没事,那病怎么解释??为什么每回提??郡马,徐良行就不高兴?
申姜刚??和娇少爷细说分析,就听到外头叫他的名字——
“啧。”他也露出了和徐良行一样的表情,不耐烦。
叶白汀:“不想应付的人?”
申姜:“本想直接把你带到仵作房,等着指挥使回来验尸,?下不行了,?个冯百户和我不?盘,我??先去应付一下,一柱香吧,你等我!”
说完就跑了。
右边摇扇子的声音传来,相子安慢悠悠:“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庄氏啊。”
叶白汀:“你知道?”
相子安扇面遮脸,似笑非笑:“知道我在外头,是什么名号么?”
秦艽:“你可??了吧,???吹你那个全能师爷?”
‘刷’的一声,相子安扇子一收,挺腰肃坐,优雅端庄:“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虚名,在下还??一个长处,便是江湖——?朝堂之?,但凡你叫??出名字的人,没??我不知道的,?后宅之中,但凡数??出来的事,没??我不清楚来龙去脉的。”
秦艽无语半晌:“……怪不??师爷干不下去会转行算命先生,你??行的传统吧。”
相子安眼档斜过去:“头发长见识短,聪明人的事,是你能懂的么?”
秦艽:“少他娘废话,都自己抛引子了,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年轻人,事事着急可是不太好,须知人生中??些事,是急不??的,越急,发挥越不好,”相子安轻描淡写的滑??〾?下半身,进行隐晦攻击后,看向叶白汀,“今天还没??看到玄风呢,难??狗将军愿意临幸诏狱,在下深感荣幸,一日不来竟思念甚深——??不您开个口,唤它一唤?”
?是??谈条件?
叶白汀面色不变,右手滑到小腹:“今日没什么胃口,想是?几日过??太好,??清清肠胃了,晚饭就??一碗清粥吧。”
相子安还没说话呢,左边泥丸子搓成的‘暗器’就射了过来,直冲面门!
秦艽?个着急:“过的好什么好?为什么??清肠胃?还一杆子支到晚饭了,中午就干饿着么!”
“秦兄此话差矣,”叶白汀慢条斯理更正,“狱卒?可没偷懒,每日两餐可是照时送的,从不缺漏。”
秦艽一噎,问题是没饭吃么,是没好饭吃!狱卒端过来的饭??什么好吃的,油星不给,调料没??,??时干脆就是馊的,喂狗狗都不吃!
他?搓了颗泥丸,夹在指??,威胁相子安:“你挑的事,你快点解决了,耽误了老子的饭,老子弄?你!”
“别别,”??不是手???柄扇子挡一挡,相子安只怕当场破了相,赶紧朝叶白汀道恼,“少爷?是何必?咱???话好好说,没必??跟食物生气不是?”
叶白汀:“哦。”
相子安往?边蹭了蹭,笑??跟花儿一样:“在下就是瞧那狗子喜欢你的紧,?不是馋么???说?庄氏,那可不是一般人,未出阁前就是??名的会说话的主,心眼也是真的多,没嫁人前就帮着父兄攒过几回事,??了不少赞誉,在女人圈更了不??了,好揽事,好做媒,好搞小团体,你?她客客气气的,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不吃她那一套,表现稍稍过激,那就??不了好了。云安郡主比她小几岁,年轻时心眼直,?受宫中贵人的宠,哪是会哄人的主?随便一个小口角,两人就结了梁子,郡主毕竟小几岁,心眼一时没长那么多,可不就吃了亏,庄氏比她大,嫁人也比她早,每一步都在前头,时常做前辈提携点评的样子,教郡主做事,比如说你??怎样怎样才能招男人喜欢,怎样怎样才能夫妻美满,怎样怎样才能生个儿子……一回两回便罢了,年生日久,谁吃??消?”
“至于她那大夫徐良行,哪里是寡言木讷,他就是没担当。不是不会做官,不是不会做事,只是不想承担责任,正好?娶了个庄氏?样爱揽事的婆娘,就更如鱼??水了,仕途是庄氏帮他打点通畅的,官路却是他自己走的,??了功劳,升官发财的是他,办错了事该倒霉了,那是庄氏头发长见识短,连累了他,风险太大的差事不想揽,随便在床头叹个气,自??庄氏问清楚,想办法周旋帮他推了……”
“和郡马沈华容一样,都是不负责任的人,不一样的是,郡马是个懒货,草包,徐良行假装木讷,其实可??脑子了,比如八年前那桩闻名京城的河道贪污案,徐良行和沈华容都??份,别的涉案人员不是杀头就是入狱,只?两个人没事,沈华容可是娶了郡主,??太皇太后?个靠山的,仍然被打了板子,禁足了小半年,庄氏所??嫁妆都赔进去了,徐良行可是全须全尾,一点事没??……”
等申姜回来,?天聊的都十万八千里了,那些人事跟案子办点关系没??。
“走不走?”他看着听??认真的娇少爷。
叶白汀站了??来:“走。”
反正相子安就住隔壁,想听随时都可以。
在小房??换了衣服,走到仵作房,没多久,仇疑青就带着尸体回来了。
叶白汀看一眼就怔住了,申姜说两个人一样的?法,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者庄氏和沈华容一样,也是跪姿,额头贴着地面,双手反剪绑在身后,手腕脚踝绑着极细极韧的牛皮绳,绑??很紧,勒出了模糊血线,连绳头打结的〾?式都一样。
致命伤同样在颈侧,伤口很深,血肉模糊,背?衣服里裹了纸钱,圆的〾?的,形状不一,应该也是凶手扬的。
叶白汀粗粗一看,发现尸僵程度也差不多,只比?回好一点。
“?亡现场可??关联?”
“不一样,离的稍微??点远,跪的〾?向也不同。”仇疑青拿出一张纸,?面画的是尸体现场,看着比申姜画的更工整,更精致。
叶白汀靠过去,看??很认真。
仍然是紧挨街道的暗巷,墙高巷深,环境幽暗,?者所在位置已经被标了出来,旁边散落着纸钱,跪姿……〾?向很正,冲着正北,?次的沈华容,磕头的〾?向是东南,确实??点不一样。
叶白汀戴?手套,走到停尸台,刚看一眼,就顿住了:“?者衣服脱过了?”
“并无。”仇疑青道,“命案为大,仆从不敢不招,花柳一事,乃其贴身丫鬟所述,现场并未进行尸体搜检。”
申姜点头:“?,我去的时候,那丫鬟正在说话,我才听到的!”
仇疑青如墨眼线挑??:“尸体的衣服??问题?”
“你?来看——”
叶白汀指着?者衣襟的丝线:“?者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自己挣扎绝?出不来?样的痕迹,如若被地面石子刮破,也不可能是单一的,细微的一小条。”
仇疑青眯眼:“凶手?了?者的衣服。”
叶白汀:“可能是拿走什么东西。”
申姜不明白:“可?里能??什么东西?谁会在?种地〾?放东西?也放不下啊。”
仇疑青:“若是凶手不小心落的呢?”
叶白汀:“比如凶手走近,将??杀人时,或者干脆就是杀完人,站??来发现东西掉了,很重??,总??拿回来吧?”
“那印子就很重??了!”申姜看向仇疑青,“大人??发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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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摇了摇头:“现场血泊很厚,浸透了地面,看不出东西形状。”
申姜就更服气了,??不是娇少爷看出?个疑点,他?甚至连凶手掉过东西都不知道!染了血的物件哪那么容易洗干净,?可是本案第一个关键性证据!
叶白汀继续进行尸检:“尸斑聚积成片,颜色加深,尸僵波及全身——?亡三个时辰左右,手腕脚踝勒痕很深,血淤明显,大部分是生前所致,?后少许,和?一个?者沈华容一样,庄氏在?前同样经历了一段时??的折磨,疼痛难忍。”
“……?亡过程也类似,应该是先至暗巷,被打晕后绑好,嘴里塞布,醒来照凶手??求跪下,??终被?者按住头部,匕首割颈而?。但是?一次,??些许不同,庄氏颈侧击打痕迹只??一点点在致命伤口外缘,几乎看不到,刀口仍然很深,却未及颈骨,不似?次几乎??把沈华容的头切下来,匕首从颈后侧往前送,颈后落点不??那么高,颈前收势也没??那么低,?样的变化只??一个原因——省力。”
“凶手变??熟练了。”
叶白汀想??一件事,看向仇疑青:“?次的凶手??没??站远欣赏?”
仇疑青颌首:“??。”他拿出现场图,修长指节落在一个点,“不太清晰,但?里,??明显停留过的脚印。”
所以庄氏被??求跪在地?叩头时,凶手仍然站在略远的地〾?,看了很久,或者说,等了很久。照庄氏手腕脚踝留下的绑痕看,?个过程??少????一柱香。
仍然是没??更多折磨,只是远观,等待?段时??过去……为什么?凶手站在那里时,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信凶手只是默默看着,猜不到?样做的理由。
申姜就更不明白了:“?庄氏和沈华容到底??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杀他??难道就因为他?通了奸?凶手憎恨奸夫淫妇?”他?比两张现场图,脑袋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浆糊,“而且?两人跪的〾?向都不一样啊,沈华容那边,非??找,瞧着是妙音坊,庄氏?个,正北?着街道算什么事?”
仇疑青:“证据不足,尚未查出二人在生活中??交集,通女干二字??待商榷。”
锦衣卫??查一个人时,那是〾?〾?面面哪里都查的,?样都查不到,似乎??点……
叶白汀已经解开庄氏衣服,看到更多:“不?,庄氏和沈华容,应该没??通女干。”
申姜愣住:“啊?”
不是说好的一样的?状,同一个凶手??俩人??事是板?钉钉了啊,怎么会没??!
39、缠腰龙
“你们来看——”
叶白汀让出位置, 让仇疑青和申姜看??更清楚。
申姜看到头皮就是一麻:“这这,这莫非是缠腰龙!”
死者右侧腰腹,及至后背脊椎, 有相当明显的长条性带状粉红色痕迹,色深且密集,冷不丁一看吓一跳,就是民间所说的缠腰龙, 蛇盘疮,现代医学称为带状疱疹。
“此病多发春秋,”因侵犯神经, 年纪越大越疼痛难忍, 叶白汀仔细检查着这片痕迹, “治疗过程也很痛苦,死者身上只留痕迹, 未见水泡痂皮,显然病灶已康复, 只是痕迹难去, 需要时日……半个月前她主办花宴, 该是那个时候好的差不多??, 再往前看,她必定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
申姜没明白:“道理我都懂, 也见过别人得缠腰龙,可你都说病好了,??耽误她和别人私通啊……”
怎么就应该没有???
仇疑青看傻子一样看??他:“她是女人。”
申姜小心翼翼:“所以?”这??所有人都知道????
仇疑青看??申姜一会儿:“你还是回去做总旗吧。”
申姜:……
叶白汀:“女人爱漂亮,普通出门都得收拾的干净得体,何况会情人?没有女人愿意被情郎看到自己尴尬??样子,除非那个人不是情郎——”
“对哦……”申姜反应过来了, “想玩什么时候??能玩,????是什么绝症,忍一忍过去再玩呗,女人????像男人,想的时候怎么搂都搂??住,再说就这样子,男人看到了??得萎?”
还没说完就被仇疑青??绣春刀柄敲了下后脑勺:“好好说话。”
申姜捂??脑袋:“那如果庄氏没跟男人……花柳怎么得???这半个月怕丑,得忍,往前推正生??病呢,疼,更干????这档子?,这花柳总不会是凭空来的吧?”
难道……娇少爷看错???这根本就??是花柳?
叶白汀知道自己??可能看错,每种病??表现方式都不同,他看得很清楚,这就是梅|毒,?大的途径就是性|接触。可也??是一定要做这种?才能被传染,比如你??手接触过病毒源,没洗,就解开衣服进行自我安慰……或者贴身亵裤,沐浴时的浴盆等被做??手脚,都有一定几率染上,死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尚??好说。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庄氏和沈华容??花柳病,真??藏得很深,所有人都不知道么?”
真??知道,还是假装??知道,其实在私底下早讨论开???
仇疑青眸底墨色一凛:“此二人有??私通,和别人认为有没有,是两回?。”
“也许凶手要??,并不是这两个人的既成?实……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种?,他|她想要??,是外人嘴里????堪,是别人对他们的敬而远之,是他们身败名裂,就算什么都没做也要背??脏污的名声,被人瞧不起,被人暗中唾骂??齿,而他们说??清楚,日日经受痛苦折磨……”
叶白汀问申姜:“庄氏看过病没有?”
这个案子没跟,申姜哪知道,看向仇疑青:“看……看过没有呢……得查?”
仇疑青颌首:“看过,和沈华容前后脚??功夫,同一个大夫,常山。”
“也是晚上去的?”
“是。”
“那这个大夫有点特别啊,别人开医馆都在白天,天黑??关门,偏他在晚上干活,深更半夜??也有人去找……”叶白汀一边看尸,一边发散思维,“这大夫难不成专看花柳,得??都去找他?”
申姜觑??指挥使????色,摸了摸下巴:“看来得请过来问问供??!”
叶白汀看完尸体表现,问仇疑青:“可能解剖检验?”
仇疑青摇??摇头:“来不及。”
叶白汀就明白了,时间太紧,来不及操作:“没关系,那就简单??看一下食道——琉璃灯。”
申姜一听就是自己??活儿,赶紧往门口跑——就见商陆老头已经笑眯眯的,把灯递??过来。
他一把抢过来,甩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的过去,夸奖并提醒:眼里有活儿是好?,也希望你别不识相,知道自己??位置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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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制作精良,透明度高,是这里?亮的灯盏了,申姜高高拎好??,靠近娇少爷,就见娇少爷左手按开死者??嘴,右手拿着镊夹往里伸,还没看清他按??是哪里,就看到了死者咽喉部位????同。
“也有烧灼痕迹,庄氏和沈华容应该在半个月前,吃??同样的东西。”
“乖乖……那可是她自己办??花宴啊,也能着??道?”申姜十分吃惊。
“如此,两个死者??交叉线就很重要??。”叶白汀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此前因沈华容之死,查妙音坊时,曾得到过一个信息,庄氏丈夫徐良行,也是坊中常客。因当时只有郡马案,我没深究,现在细想,许有问题。”
叶白汀:“??一个爱听曲的?和沈华容一样,有相熟??姑娘?”
仇疑青点点头,??摇??摇头:“相熟??姑娘各有??同,去时场场都会在的,还是乐师史密。”
申姜恍然大悟:“那这史密有问题啊!”
叶白汀知道仇疑青??重点在另一处:“??管史密是不是凶手,与本案有??关联,既然从头到尾都在,一定会看到听到些……外人不知道??东西。”
仇疑青酷冷眸色滑过申姜,到叶白汀身上才缓和些许:“现在安排问供,你有没有问题?”
叶白汀当然没有问题,但这是让他参与的意思?
他刚刚摇??摇头,仇疑青??指示就下来了,冲着申姜:“去安排。”
申姜:……
行叭,休息什么休息,聪明人脑子碰撞几下就火花四射,线索漫天飞,他这种没脑子??,还是跑腿干活儿吧。
申姜离开,仇疑青也没留下,撂下一句‘吃完饭过来,??准迟到’,也走了。
速度之快,搞??叶白汀差点怀疑这人是故意避开,故意给他留出避嫌和吃饭的时间。
商陆适时拎着个食盒过来:“申百户腿脚快,锦衣卫令牌一出,没人敢不从,时间还真有点紧,少爷也别回去吃饭了,就在我这凑合一顿,如何?”
叶白汀有些犹豫,他??回去,左右邻居??得饿死?可一看商陆手里??食盒打开,摆上桌??菜……
饿死就饿死吧,个人有个人??命数,跟他??辜可怜??病弱少爷有什么关系?
叶白汀矜持??坐到桌前,斯文??举了筷:“如此,便叨扰商兄一顿了。”
“别客气,您有什么吩咐,随便说,”商陆??眯眯,“他申总旗能办到的,老头子一样可以,多个朋友多条路么,少爷请——”
诏狱里,左等右等,眼看饭点要过??,娇少爷还是没回来!
秦艽气??搓泥子射相子安:“都是你!看什么狗,拿什么乔,还威胁娇少爷,把老子??饭都搞没了!”
相子安拿着扇子左支右绌,躲的这叫一个狼狈:“你个糙蛮汉子,给在下住手!再敢造次,在下让你下一顿也没有肉吃信不信!”
……
申姜果然腿脚很快,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办好了,把该请??人都请来了北镇府司。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个坐次,上下两个案几,正中一个,下首一个,只不过这回没了屏风,视野开阔,哪哪都看??到。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仇疑青就到了,叶白汀只得用眼色问申姜:跑??这么半天,吃没吃饭?渴不渴?要??下去先垫点?
申姜悄悄摆??摆手,告诉娇少爷没?。
他是什么人?那可是实打实从底层做起,一点点升到百户的,早就练就了边走路边吃饭的本事,忙起来哪有时间坐,几张卷饼就着手就啃??,饿是饿??????。
??过今个儿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娇少爷总算长了点良心,知道关心人了?
叶白汀就放心??,坦然坐到了房间内唯二,下首??那个小几旁边。
申姜:……
我艹?
指挥使坐上首正常,人家地位摆在那儿呢,下面这个,难道??应该是他这个百户的位置?你一个囚犯,怎么敢坐过去?要脸不要?
你还若无其事??摆弄文房四宝,展纸研墨,是想假装文书记录??活儿?你能不能认真看一看你??狗爬的字,你敢写别人敢看么!
叶白汀??但敢坐在那里,还十分坦然回??个眼神,似乎十分惊讶:你??是说????累,难道还有意见?
申姜:……
和??您刚刚关切??问题,是为??抢位置坐?别人就不能是客气客气么?硬汉也很委屈啊!
仇疑青似乎全然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开始吧。”
算??。
申姜摸了摸鼻子,看在娇少爷美人灯似??身子份上,??跟他计较,另外随手指??个人,示意对方站在墙偏侧拿着纸笔记录,这才朝仇疑青拱手:“回指挥使,属下准备好了,就是有个问题——属下嫉恶如仇,怕控制不住,若问供时嫌疑人不配合,能动手么?”
他想起??之前一案,昌弘文在房间内暴起,差点伤??娇少爷的?,指挥使武功高强,完全可以压制住这种?,但??能回回都指望指挥使动手啊,他得防患于未然。
仇疑青视线滑过他,要多肃正有多肃正:“我北镇抚司,从不滥用私刑。”
申姜气势瞬间弱??,??行啊……
仇疑青??道:“然上下规矩,来者必从,刁蛮无礼,明知故犯者,当罚。”
申姜气势立刻又回来了,这就是行??!
“那属下先叫徐良行?”刚死了妻子??鳏夫,舍你其谁!
仇疑青:“可。”
徐良行很快被锦衣卫请到了厅中。
房间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中有一点点尴尬。
申姜偷眼看??看坐上指挥使,您不问……是让我问?看向娇少爷,娇少爷给??个鼓励眼神,意思是,上吧。
上屁上,??确这样头更有派头,显的他申百户那么能干,地位??同,问题是老子问什么啊?从哪开始?正急着,就见娇少爷神秘一??,开始提笔在纸上写字。
申姜一哽,??是吧,??来这招?你写我念?
行叭。他若无其事??往娇少爷身边蹭??蹭,果然上天逼你学会??技能,没一个是没用的。
“庄氏身上??病,你知不知道?”
“??——”
申姜按住绣春刀柄,皮笑肉????:“徐大人好好说话哟,在这里撒谎,什么后果——徐大人见多识广,定是懂??。”
徐良行僵了一瞬:“……知道。”
申姜:“说。”
徐良行:“??就是缠腰龙?因为这个病,她两个多月没出门,好不容易好了,憋??难受,这才办??个花宴。”
“少左右而言他,”申姜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花柳呢?怎么得???打哪得???”
“这本官哪知道?她没同本官说实话,只说是缠腰龙??后遗症,??都是水泡么?本官哪里懂,还是后来听了大夫们的话,才知道水泡和水泡是不一样的,她后来得??这个,是花柳。”
徐良行面色黑里发青,似愤怒,??似委屈:“我还等??她同本官交待呢,谁知道她倒先死了。”
叶白汀笔下??停,刷刷刷写字,申姜凑过去一看,眼睛都瞪大??,这这这——
行叭,你让问就问。
“你们夫妻,房|?和谐么?”
徐良行直接愣住??,这种问题……
申姜声音提高:“讲!”
徐良行:“也??能说??和谐,只是年纪都大??,俗世之欲便少??,再加上她得这个病,我们已经三四个月没宿在一起。”
申姜再看一眼娇少爷的字,觉得自己节操估计要在今天败完。
“未见得吧?”他琢磨??用词,问的??那么尖锐,“六十老头兴致来了还得搞一发呢,女子虽性羞爱忍,也有人道?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们日日不在一起,有需求??,怎么解决?自己玩?”
徐良行:……
“这个……”
“别跟我说冠冕堂皇那一套,阴阳人伦,天之大道,你骗????老子。”
徐良行闭了闭眼:“本官房里,????是没丫头……庄氏爱拈酸吃醋,??让本官纳小,丫头,她总不能都一碗药药死??。至于她自己,之前会找我求欢,各种暗示,这几个月没有,大约是生??那种病,臊??慌,真有需要……不是外头找人,就只能自己……自己玩了。”
申姜:“你怀疑过沈华容么?”
“本来没怀疑,可沈华容也得??这种脏病……”徐良行眼睑颤动,“云安郡主夫妻??和,圈子里都知道,往里追溯,有我妻之过。纵庄氏是本官发妻,本官也??好偏袒,她要强好胜,什么?都喜欢拔尖,只凭一己之私,??和郡主搞好关系,还让别人越来越恨,叫本官都跟??被牵连,落了几回麻烦。”
申姜看看娇少爷的字:“那可是奇??怪了,我可是听说,你这仕途,多亏尊夫人打点,才能如此顺畅??。”
徐良行:“她喜欢在外面这么说,本官一界男子,还能休??她不成?总是要些体面的,??过虚名而已,她要就给她。”
申姜:“所以徐大人觉得一路官至户部右侍郎,全是自身能力?”
徐良行略抬了下巴,声音铿锵:“若无有真本事,谁人能做到这等官职?”
还挺骄傲。
申姜顿了顿,??问:“十五日前花宴,到底出了什么?,为何那日我上门去问,你们语焉??详?”
“也没什么,”徐良行指节动了动,道,“就是有人想借??人多??机会行卑鄙之?,生米煮成熟饭,还用了催|情丸,好在我妻机敏,迅速就处理??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
“催|情丸?但凡沾??这两个字,效果都不会差,是怎么处理???”
“本官??知,总之没出乱子。”
“你觉得谁杀??你妻子?你可有怀疑之人?”
“这个本官??敢说,可死??这两个人,一个是云安郡主??丈夫,一个同她有仇……”
“你也说了,人家是郡主,郡主出门动静小得???这两个人可都死在深夜。”
徐良行:“这等身份??人杀人怎会亲自动手,许是买凶,??许是让他人动手,郡主在外面不是有个心上人?”
申姜眯了眼:“你知道?是谁?”
徐良行清咳两声:“圈里很多人知道,宫里??乐师,就姓乐,叫乐雅。他二人暗通曲款,几乎都摆在明面上??,云安郡主??开心,就要叫这人上门抚琴,抚??晚??,回????宫,乐雅就会宿在郡主府,听闻还会打发所有人出去,许就是趁??这个时间……”
听到这里,叶白汀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对他轻轻颌首,确有此事。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啊……
叶白汀回??,继续写字。
申姜就念:“庄氏平时都有什么习惯?尤其和你在一起时?”
“习惯……她喜欢给本官整理衣服,算么?”
“庄氏死时,你在何处?”
徐良行:“在家,书房,用完晚饭就在了,觉也是在书房睡的,家里上上下下都看得到。发妻遭此境遇,本官心内悲痛,方才若言语有失,也大都是爱之深责之切……”
……
问题问完,锦衣卫进来把徐良行带出去,申姜抓紧时间喝??半壶水:“这个徐良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叶白汀:“可太??对劲了,你??是说他木讷寡言?我看他话??少。”
申姜:“……他平时的确没这么多话。”
“贪婪,冷漠,??情??义,半点担当都没有??男人,”仇疑青冷嗤一声,“也配说‘爱之深,责之切’?”
贪,贪什么???情??义?
申姜看向娇少爷。
叶白汀:“霸占他人功劳为己用,??贪婪?发妻新死,??见悲伤,反而数落责怪——‘??是她没准郡主这边的关系我早攀上??’,??冷漠?明知纳妾娶小会被拈酸吃醋??妻子用手段,药死????知道多少小姑娘,仍然不改,????情?巴巴想着云安郡主??人脉网,??知平时为此做??多少努力,这时却矛头一摆,指人家是凶手,??是无义?整个说话过程他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捞出来,错全是别人??,??管死??活的,只要能想到疑点,全往别人身上倒,全然不顾往日情分,这样的男人,知道什么叫担当?”
还假惺惺的推说自己爱之深,责之切,呸!
叶白汀齿间发冷:“此人是不是凶手,暂时还??知道,但他推脱自己??心态,估计??人出其右。”
“??想沾一点关系,利益至上,”仇疑青沉吟,“若他是凶手,这二人的死一定于他有很大的收益。”
申姜挠??挠头:“收益?他??是都靠媳妇跑官升迁人际交往么?庄氏死了,难道??是损失?”
叶白汀唇角微抬:“所以得是,更大??收益才行啊。”
他看向申姜:“下一个,请云安郡主吧。”
申姜其实有点想问问,娇少爷刚刚让问的那些问题怎么回?,可指挥使等??呢……没办法,先问完再说吧。
“请云安郡主——”
40、花柳
把云安郡?叫上来, 问题问的也很直接——
“郡马??了花柳病的?,郡?知道??”
云安郡?顿了下,垂下眼帘, 掩住内里厌恶:“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吧??家只是碍于情面没?破,他以为私底下偷偷看病就能瞒??去??夫是不会随便往外?,可看?病的是什??夫?他不?别人就猜不到?市井街坊里?书的都有新段子了,他是不敢去青楼, 要是敢去,也一定不会有姑娘接他的客。”
“青楼?”
“这个……”云安郡?帕子按了按唇角,“是宣平侯, 前几??亲自提点???。”
“你?郡马??情不太好?”
“好不好, 都凑合到了现在, 没什?可?的。 ”
“听闻你?郡马长期分居——别看?,”申姜把锅甩到上一个嫌疑人身上, “?不知道,是徐良行刚刚?的。”
云安郡?:“他是不是怀疑?是凶手?”
申姜:“所以你?郡马不宿在一起, 有这种需求的话……”
“????了, ??郡马既然已经凑合到了现在, ?没理由杀他, 庄氏也是,谁在这世上没一两个讨厌的人, 难道都要杀了??若真想动手早动了,能容她到现在?”
“若这二人有染呢?”
“申百户觉??,沈华容想同?合离?”云安郡?冷笑,“他要真有这等心气,何必跟?耗到现在?同??一声,?随时可放他离去。”
叶白汀顿时明白了, 这对夫妻关系之所以能存续到现在,就是这个微妙的平衡,沈华容不放云安郡?走,自己也不乱来,宁愿憋着,对着外面的人流口水,也要为现有的荣华富贵生生忍住,他作为男人没有??错,郡?怎?好意思提合离?只要她敢,他就去闹……男权社会,外人会支持谁,显而易见了。
“郡马平时有什?特殊爱好?不好意思往外提的?种。”
云安郡?想了想:“看话本算不算?就?种有图的……干脆全是图的。”
这话?的很隐晦了,指的是春|宫图,小黄文。
申姜清咳两声:“郡?觉??,有没有可能……有谁看不惯郡?境遇,替郡?动手?”
云安郡?顿时警觉,手中帕子一紧:“你?的是谁?”
申姜看着叶白汀写的字:“看来郡?很明白。”
云安郡?低了眉,咬住下唇:“?家的?同旁人没关系,锦衣卫若要定罪,??请拿出证据!”
申姜:“最后一个问题,郡马?庄氏遭遇意外的这两个晚上,郡?在何处,可有人证?”
云安郡?:“在家,只有贴身侍女为证,不??在你们眼里,?概也不算有力证据。”
看纸上没有新的问题了,申姜抬手:“郡?莫恼,锦衣卫按规矩办案,诸多问题也是不??已,若有新的消息,自会回报郡?,郡?请回——”
云安郡?朝仇疑青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去,看到站在门口的乐雅,就发了火——
“你们怎?回?,竟然请了他??来!为何要请他,他同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关系!”
申姜??没?话,乐雅本人先笑了,他微微侧首,声音温润:“郡?放心,只是破案需要的例行询问,没?的。”
他个子高,偏瘦,腰背挺直,额阔鼻高,眉目如星,整个人的气质很符合他的名字,俊雅如玉,将近而立之?,气质里没一点油腻,很干净,笑起来很舒展,让人看了就如沐春风。
云安郡?咬了唇:“你……”
乐雅:“?是聪明人,自不会做傻?。”
云安郡?冷笑一声,狠狠推开他,往前走:“你想死就尽管死,关?什???”
乐雅目送郡?身影离开,走到堂前,向仇疑青几人拱手行礼:“抱歉,刚?失礼了。”
这下不用娇少爷写,申姜都会问了:“你喜欢郡??”
乐雅:“喜欢。”
没人能想到,他竟然回答的这?干脆,敢回答的这?干脆。
申姜:“破坏别人夫妻??情可是不好。”
乐雅:“所以?从未上前。”
“?你如今在做什??”
“你也?了,破坏别人夫妻??情?是不好,他们夫妻早已没了??情,不??名存实亡,?也从未引诱逼迫,?郡?清清白白,要不是沈华容死了,?连‘心悦’二字都不会?,”乐雅嗤笑一声,“?这份情不自禁,或许令人不耻,但,?不悔。”
叶白汀注意到他?起‘沈华容’三个字时重音尤其重,便提笔写——
申姜:“你恨沈华容?”
乐雅:“恨不??杀了他。”
“有计划?”
“??真有,杀猪刀?都买好了,只是犹豫动了手之后怎?办,郡?没了丈夫,??没人在一边照顾,以后可如何是好?结果沈华容就死了,你们若抓住凶手,??请告知于?,?必要好生谢上一谢!”
“知道庄氏??”
“知道。”
“可曾与他有??什?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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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据查,庄氏?沈华容都??了花柳——”
乐雅笑了:“你怀疑?杀了他们?”不等申姜??问,他??道,“不瞒几位,也是巧了,这二位死的这两个晚上?都没办法提供行踪,亦??人作证,但贵处非要疑?,??请拿出证据。”
申姜:“你这?狂,不怕?们为难郡??”
乐雅一怔,视线看向仇疑青:“听闻指挥使手段虽辣,但黑白分明,铁面??私,应该不会??故迁怒,为难郡?吧?”
仇疑青表情丁点没变,什?情绪都看不出来。
乐雅垂了眸:“若……是?杀的,?认了,是不是郡?什?麻烦都不会有?”
仇疑青指节敲了敲桌面:“你可以退下了。”
申姜看着人走出去,有点不理解:“这个乐师是不是狂了点?难道宫里伺候的都这样???是乐师都这样?”
叶白汀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申百户再叫一个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下面这个也是乐师,只不??不是在宫中奉职,而是在市井花楼,妙音坊乐师,史密。
能做乐师的人长??都不差,比如乐雅,除了相貌,他身上??亮眼的是气质,是常?沉浸在乐声里,身上自然流淌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优雅,让他看起来丰富迷人,有一种特殊的故???,或许神秘,或许激昂,或许矛盾忧郁,不管好??是坏,他是纯粹的,有一以贯之的执着?追求,跟这些比起来,?纪反而不??重要。
比起宫中乐师乐雅的张扬,市井勾栏做活的史密就低调多了,他很谦逊,有股特别的忧郁气质,礼行的一板一眼,头不抬,手侧束,看起来有些拘谨,若不是相貌??于清秀,站恣??于优雅,连发束的都比旁人精致,几乎看不出来他是乐师。
申姜:“沈华容?庄氏死了,你可知道?”
史密垂着眸:“知道。”
申姜就眯了眼:“郡马死你知道正常,他是你们坊里的熟客,庄氏出?为何你也会知道?她可是内宅妇人,与你不相干。”
史密:“庄夫人虽是内宅妇人,小人却认??她。”
“如何认???”
“徐?人是坊中常客,庄夫人心眼有点小,?们坊不是青楼,不做皮肉生意,只是??客人弹琴唱曲,夜深必散馆,可纵如此,庄夫人??是很介意,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带着人找??去……是以认识。”
申姜有些好奇:“找??去……砸场子?”
史密:“也不算,但当时在的姑娘难免受些委屈。”
申姜清咳两声,继续:“这个案子可是挺?,接连死了两个人,都同你们妙音坊相关——你就不害怕?”
“这个……”史密顿了顿,“不知?人可曾去??妙音坊?”
申姜瞪眼:“问你什?就答什?,不准牵东扯西!”
这就是没去??了。
史密垂眼:“?人性洁德高,脚不踏贱地,可世间之人如?人者几何??坊在京城算有些名气,客人众多,小人?言不惭的?一句,除却老幼,京城有一半的男人都是?们的客人,后宅夫人但凡关心些丈夫儿子,也会时不时叫人来打听……要?担心生意是有的,害怕,从何谈起?”
申姜一噎,看到娇少爷新写在纸上的字,愣了一下,??是他完全没想??的方向——
“郡马是你们坊的熟客,徐良行也是,?他们两个,熟不熟?”
史密怔了一下:“这个……不好?。”
这就有东西了!申姜有点兴奋:“怎?个不好??”
史密:“听坊里的老人?,他们两个之前关系好像不错,现在两家也没绝了来往,可到了?们?里,不?装作不认识吧,最多也就是撞对脸了,互相点个头,??了就谁都不看谁,从来不不打招呼,若是不巧点了同一个姑娘,也从不会争抢口角,后点的?个马上就会换人……贵人们气氛不协,看不透,伺候起来就费力气了,?们?里的姑娘有时也很烦恼。”
申姜看了纸,??问:“他们从不坐一起?”
“自小人来坊,从未见??。”
“一件一起做的?都没有?新鲜不新鲜的,都可以。”
史密就顿了顿,没?话。
申姜眯眼:“讲!”
“小人不敢胡乱编排,是听???一件?……”史密指尖捻了捻,似有些犹豫,终是被申姜逼的不行,缓缓?了,“倒不是?们坊,是隔壁的花楼,有个头牌姑娘叫红媚的玩花活,将?素帕在下……在身上蹭了……赠出去,因这姑娘生的妩媚妖娆,价格很高,平时难??一见,这素帕就引??客人们争抢,听?郡马?徐?人都??了。”
“素帕?都??了?”
“都是小人听来的,做不??数……”史密犹豫了下,??道,“后来?姑娘就消失了,有十来??了吧,不知赎身??是出了什?意外,楼里妈妈?她??了急病死了,小人未知实情,不敢胡言,若是于本案有用,且请?人亲去详查。”
这个信息可从没听???!
申姜追着继续问:“郡马?徐良行相看两相厌,岂不是有仇?真的没打起来?????是你没看着,不敢??”
史密:“有???仇……小人真的不知道,确实看不出来,非要?看不顺眼到打架的地步,比起他们俩,宣平侯许??微妙些。”
“宣平侯?”怎???冒出来一个?
“侯爷也是坊里常客,若是三人遇着了,气氛也?郡马徐?人相似,不点头,不打招呼,似乎看不顺眼,却也不生?,可有一回徐?人不在,只郡马?侯爷在时,不知怎的,突然?往常不一样,郡马冲侯爷砸了酒杯,动了手……”
“这三人中间发生??什???”
“小人不知,不????觉??人一样,这三人之间应该是发生??什?旧?,不?好与外人言?。”史密?完,行了个礼,“小人常在坊间,难免沾些陋习,言他人是非,很多道听途?,不敢?真,?人如有需要,??是亲去详查确定的好。”
申姜:“?起来,你们坊位置很特殊啊,若是你去杀人,似乎方便的很哪。 ”
史密愣了下:“呃……小人杀他们?莫非是嫌打赏少了??人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
问完史密,让人下去,申姜搓搓手,跳到叶白汀面前,十分兴奋:“你刚刚听到了??有个青楼的姑娘,??急病死了!??有?帕子,是不是有问题!”
叶白汀点了点头,眸底闪??锐芒:“不仅这个姑娘,??有一位宣平侯,不仅郡?提到了,史密也提到了——”
他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今日不方便传唤,稍后本使亲去问。”
外间传唤的人只剩最后一个,?夫常山,申姜趁热打铁,把人叫了上来。
“??,为什?医馆开的??晚?”
今??叫??来的人除了徐良行,长??都不错,常山眉目清俊,身材修长,二十多岁,去了少?青涩,多了成?男子的稳重,气质看起来十分踏实。
他行完礼,叹了口气:“小人也不想,可之前??罪了人,若?别的医馆一样晨间开门,定会有人??来砸,没办法,只??晚开些。”
叶白汀瞬间懂了他为什?会叹气。
开门做生意当然需要选时间,谁不想白??干活,不管答达官贵人,??是市井百姓,气氛总是平?的,晚上做生意的都是什?人?勾栏赌坊,走贼销赃,甚至专门干黑??买卖的人……这?夫接诊可就五花八门,什?都有了。
比如这花柳病,不就都找他看了?
“什?时候开始的?”
“一?前。”
“郡马?庄氏,都曾找你治??花柳?”
“是,”常山恭恭敬敬,“就前后脚的时间。”
“同样的病症,你就没有怀疑?”
“这……实话实?,小人医馆的病患很多,晚上也经常有姑娘??来,这个病对别人来?许新鲜,于小人,却不是头一次看了。”
“你很擅长看这个病?”
“许也是找不到别人看,?家?来找?,”常山头微垂,“为了少惹些麻烦,小人只看病,不多话,病人因何患病,有何怀疑,若?了,小人就听了,不?,小人也不关注,若病情实在影响?,最多也是问一声提醒一下,病人配合最好,不配合也就算了。”
“你可知,你?医馆距离二人死亡现场很微妙?是你轻易就能走到的位置,你的医馆??开门营业——”
眼看常山眼神闪烁,申姜立刻喝道:“别想撒谎,老子查??了,两晚你都开了门!”
常山叹了口气:“小人不敢撒谎,医馆客人虽非权贵,偶尔也会要求单独看诊,隔出私密空间,小人忙起来时一会儿在这个隔间,一会儿在?个隔间,?人问确切时间段小人到底在哪,小人?不清,真的不记??,就算把?些病人找出来,也没办法为小人证明,?人非?小人在行医途中出去行凶杀了人……小人??法自辩,可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郡马,庄氏,你都看??病,其它人呢,云安郡?,户部右侍郎徐良行,宫中乐师乐雅,妙音坊史密——你可认???”
常山顿了一下:“这几位……都是名人,小人在不同场合见??,他们却未必认??小人。”
“医馆最近,可曾接??别的花柳病患?”
“这个……有的。”
“名字,?概病情,全部写下来。”
“是。”
所有问题问完,要将人请下去的时候,叶白汀突然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成家没有?”
常山一怔,却是笑了:“成家了,有妻紫氏,在家中照顾。”
叶白汀:“你在医馆劳碌,彻夜不归,病患什?样的都有,她就不担心?”
常山:“习惯了,便也??好。”
申姜指挥着送人出去:“门口文书上按个手印,走吧。”
常山看了看门口的记录文书,??回头看了看叶白汀,似乎有些不明白,明明伏在案上做纸笔记录的是这一位,为何却在这一份上按手印?
除了屋子里的,?概也没谁知道,娇少爷?笔字,委实见不??人。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仇疑青站了起来:“都有什?想法,??吧。”
叶白汀在常山写下的人名里,找到一个叫红媚的名字,纤白指尖按上去:“首先是这一位——这个姑娘,需??查一查。”
最后一次看诊是在十二??前,当时病情发展已经很严重,不?日日复查,隔两??都需要去一趟,为何突然消失,不再看病了?
如??意外,这个姑娘许就是史密?的?位,往外扔帕子的青楼头牌,而花柳的源头,或许就在她身上。
“云安郡????,沈华容喜欢看内容‘有些特别’的话本。”
为了不?郡?合离,他控制着自己不能放纵,不能找人,可心思绝不了,怎?办呢?春|宫图小黄文??他提供了极?帮助,他经常幻想这些?,拿到心仪已久,青楼头牌的私密帕子,很难不兴奋,若时间?空间合宜,没准很快就会玩一发,如果有什?特别的癖好举动,或者不注意卫生……
??这个病,完全有可能。
但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就算此女是花柳源头,扔出来的帕子携带病原体,郡马?徐良行都有,为什?郡马??染上了,徐良行没有,而他的妻子庄氏却有呢?
仇疑青:“徐良行?,庄氏喜欢??他理衣服。”
不管是表达亲密,??是向外人传达她们的亲密,接触都是频繁的,庄氏会碰到徐良行的东西,不奇怪。
“且花宴当日,出??意外——”
“催|情丸!”
仇疑青一提起来,叶白汀就立刻想到了,但凡这种功效的东西,都很刺激,味觉视觉上都是,他不知道当日别人是怎?计划的,一切是怎?发生的,但庄氏迅速解决了,解决的??快??好,真的一点气息都没沾到?就算没沾到,药性上影响不?,当时的精彩场面肯定是亲眼目睹了的,心中会没有半点波澜?
庄氏不是未经人?的小姑娘,?丈夫的关系有些微妙,这种?明显不太?谐,她??病了很久,旷了很久,好不容易病好了,心情也不错,丈夫就在身边,会不会想做点什??
可时间不合适,她身上缠腰龙的痕迹未去,?夫??很冷淡……?晚一点呢?时间空间都有,早前看到的画面刺激挥之不去,她会怎?办?
理论上也是有接触传染可能性的,问题是太巧了。
青楼头牌红媚因工作原因??了花柳,并非小概率?件,巧的是她??了,携带病原体的私密帕子到了沈华容?徐良行身上,之后突然消失,有?失踪有???急病死了,偏就在这个时间段,庄氏办了花宴,宴上客人众多,发生了‘催|情丸’?件,因庄氏处理??当,基本没什?影响,可她?沈华容在这个时间同时‘误服’了轻微的毒,并且在之后先后确认患了花柳,被人杀于暗夜深巷。
叶白汀试图解析这里的逻辑点:“?有两个点一直想不通,其一便是这毒,毒性轻微,症状不明显,辨不出是什?毒,似乎只影响死者胃口,如果是误服,为什?两个死者都有?如果不是,别人下这样的毒有何目的?”
杀不死,甚至不能让死者特别不舒服。但凡下毒举动都有很?风险,为什?要做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发泄爽??,没有任何收益的??
“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们不思饮食……”仇疑青眸底墨色滑??,似乎想到了什?,看向叶白汀的眼神深邃如星,“一个人对美食没有欲求时,会想做什??”
有句话叫饱暖思淫|欲。
两个死者不是饱暖,只是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可他们不是穷人,不是吃不起,身处环境也安全??忧,当时??没染上花柳,?人体的基本欲|求,??能剩下什??
41、指挥使的知心人
人的需求层次理论, 马斯洛教给我们了,性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所有人都一样, 如果?‘不痛不痒’的毒是凶手所下,目的一定是为??促成死者的花柳!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第一次有点惊讶,?个男人, 很敢想啊。?挺懂的,难不成是经验丰富?
“凶手知道青楼姑娘红媚生??病,知道沈华容??徐良行是其拥趸, 可能也用了一些手段帮忙 , 让这两个人得到了红媚的帕??。”
仇疑青声音低沉, 说话时尾音略降,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 透着??别人不一样的锋利和睿智:“凶手?知道,庄氏被缠腰龙折磨了两个月, 终于病好, 要开花宴。凶手有办法对席间某些人下毒, 或许催|情丸一事?参与了, 就是为??让死者受尽影响,从而达成最终目的——花柳。”
而且素帕很微妙, 红媚既然是青楼头牌,要做?种暗示意义明显的事,为什么不用更有个人记号的帕??,反而用素帕?种,放在男人身上一点都不违??的东西,很像有计划的故意为之。
“凶手并不在意这个病是当天立刻完成, 还是稍后几天,只要毒下??,红媚的帕??在,早晚目的能达成,如若不然,许还有别的推动计划。”
叶白汀点了点头:“凶手还知道,?种病很难宣之于口,而治疗颇有心得,名声在外的,只有大夫常山,??|她不用在死者身边,盯的很紧,??死者去寻常山看病的时候,就是推波助澜,让他们被人唾弃鄙夷的时候,???几天,??死者身心痛苦,就可以动手??。”
“我有一个问题!”
申姜听了半天,信息太多,?在整理不过来,举起手:“照这样说,徐良行是凶手目标的可能性也很大啊,为什么??没得花柳,?没死?”
叶白汀:“??自己不都说??么?”
申姜:“……说????么?”
“关于夫妻问题不协调怎么解决——”叶白汀提醒申姜,“??不是说房里有丫鬟??男人从骨??里透着一种优越感,??会听曲,追头牌,有机会?会成为某个花娘的入幕之宾,却不一定喜欢幻想,人家玩就要玩真格的。”
仇疑青:“徐良行非常注意衣着形象,不蓄须,脸上永远干干净净。”
申姜:“啊?”所以呢?
叶白汀一脸‘??是猪吗’:“所以他爱干净,常洗手。”
只要??不是和红媚??刀?枪来过,染病的几率就很小。
“所以凶手想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沈华容??庄氏?此不惜耗费巨大心血计划准备,只为做?么一个局?”申姜咂舌头,“那这个凶手,有点厉害啊。”
?点叶白汀很同意:“目标精准,计划到位,凶手对死者的??解程度不仅仅是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仇疑青:“连性格习惯都知道,凶手对死者绝非简单的打听消息,或许已持续关注数月,或者——经年。”
叶白汀颌首:“沈华容??徐良行手中帕??得到的??后顺序也很重要,若沈华容??得到帕??,且在花宴之前就染??病,那是否中毒就没有??意义,我们以上的推断需得重新架构。”
“我知道??!”申姜拳捶掌心,“既然是在花宴上中的毒,那我们把多派点人手,重点排查,把人抓出来不就行???”
叶白汀一脸‘身为百户怎么?么天真’:“问题就是人太多,怎么抓?本案多少嫌疑人都在里头,届时你怀疑谁,不怀疑谁?”
仇疑青:“没去花宴的,反而更有??理由——既然凶手是在花宴下毒的,我又没有去,同我有??么关系?”
事?上锦衣卫也不是没有动,??已经派了人排查,但与宴人员??的太多,圈??盘根错节,?加花宴多是内宅掐尖争斗场所,许多有的没的小秘密齐齐浮上,有些人不配合,刻意隐瞒的原因根本不是命案而是其它,想要查的非常清楚,很难,需要大量时间。
申姜:……
“凶手就是故意的吧!选?种场合,提前准备好计划步骤,不管本人去还是没去,最终目的都是把自己隐藏起来,大家都有嫌疑??,可不就显不着?????”
叶白汀:“所以说凶手很聪明,局布的很大。”
申姜看着娇少爷,?总算回过味儿来:“我就说??为什么要我问那些问题……什么夫妻感情好不好,房|事??不??谐,不在一块都怎么解决……原来是这样!??是想知道死者的病怎么来的?”
叶白汀拿眼角白他:“申百户有何高见?可有怀疑的人?”
“??然有!”申姜就来劲了,“徐良行啊!??看,????郡马那个见面气氛,互相不搭理,连招呼都不愿意打,明显是有仇,说起庄氏又是什么‘爱之深责之切’,又是不能包庇,?是不满已久,对两个死者都有杀人动机,下手?方便!”
叶白汀:“那云安郡主呢?照你?个推理方向,夫妻失和,想和离都和离不??,??庄氏积怨几乎从少女时代开始,不说恨入骨髓,?肯定不想对方好过,岂不是也都有杀人动机,下手?方便?”
申姜就皱了眉:“对哦,还有那个乐师乐雅,??自己都明着承认喜欢郡主??,看起来像个胆大的,自己?说杀猪刀都买好了,没准是他看不过去,想要为郡主出口气呢?”
说着说着,申姜就觉得?个可疑,那个?可疑:“还有那两个杀人现场,从路线距离上看,医馆大夫常山好像更方便?妙音坊?并不太远,乐师史密?不是完全没有动手可能,虽说妙音坊到那个点应该闭馆休息了,可这种地方关门哪那么准时,没准就有个大人物不肯走,姑娘们伺候着,完全不耽误史密出去杀个人?回来……”
完全是没营养的猜测??,给不出任何方向。
叶白汀干脆不理??,手上宣纸团成一个小纸团,写个‘常’字:“医馆大夫常山,明确表示自己在这两个晚上都在行医忙碌,却因病人隐私奔波于不同隔音,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
又团了一个,写上‘乐’字,放在另一边:“乐师乐雅,直接承认在这两个晚上都出去过,具体干了??么不方便讲,总之没有杀人。”
?之后,又是两个纸团,一个写‘徐’,一个写‘云’,两个放在一起:“徐良行说自己都在书房,熄灯后直接宿下,家中上下都看得到;云安郡主说在自己房间休息,有贴身婢女做证。”
最后,是一个单独的纸团,写上‘史’字:“妙音坊乐师史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距离感暧昧,潜在信息量丰富,却哪儿哪儿不沾边,没有杀人动机的人。”
??看向仇疑青:“为何请他过来?”
仇疑青:“市井乐师生存不易,多活在夹缝之中,最该懂得的便是‘说话之道’,要么,??该闭嘴,一问三不知,??么都不知道,除非逼的没办法;要么,就该抓住机会,??么都知道,??么都跟官家说——可史密的态度,让我感觉有些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叶白汀:“??去查了???”
仇疑青颌首:“搜????的房间。”
“可有异常?”
“并无,”仇疑青摇头,“??坊内其他房间并没有??么区别,整洁,干净,日常应用之物都有,不该有的一点都没有,房间里除了衣物配饰,最多的就是乐器,琴瑟筝笛,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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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指节滑过叶白汀桌上纸团,将最初写就,‘沈’‘庄’两个纸团摆到一起。
两个死者之间,一定有一条线索贯穿,清晰明了,至关重要,可他们现在并没有发现,只有凶手知道。
申姜戳了戳这两个纸团:“??的不可能是情杀么?大部分命案原因,无非是财,情,仇。”
仇疑青将被他戳过的纸团挪回原地:“就算是情杀,?不会是两个死者之间有情,花柳是凶手故意为他们画的侮辱色彩,伤害足够深,引导起来很便利。 ”
申姜挪了挪‘徐’字纸团:“那是利?庄氏能帮??仕途顺畅,??都不在乎??,没准有????么更好的想法?”
仇疑青?次将‘徐’字纸团移回原地:“男女性格不同,擅长方向不同,资源倾斜不同——搭配使用比单一项更有效果,除非找到确切证据,?样的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案情似乎进入了一个僵局,怎么说都有理,?怎么说都不对,明明问了供,得到了更多的消息线索,却仍然理不出最重要的那一根线。
死者一男一女,所谓的桃色表象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私情,??相到底是什么呢?
仇疑青:“本使去宣平侯府看看。”
叶白汀点了点头:“辛苦指挥使。”
申姜瞧着上司要走,赶紧发问:“我呢?属下现在干点什么?”
仇疑青剑眉锋锐,眸藏冰霜:“??是想猝死,好让别人参本使不恤属下?”
申姜:……
?,?怎么话说的?
仇疑青:“滚回??的班房。”
指挥使背影昂藏,来去无踪,不惊半颗风尘,不扰半片云彩。
申姜吓得屁滚尿流,嚎丧似的跑到叶白汀身边:“完??完??我完??!我一定是惹到指挥使??,??刚刚说话那脸吊的比雷雨前还黑!”
叶白汀放下毛笔,看着桌上的纸团:“是么?”
申姜十分肯定:“是!指挥使虽然以前?超凶,一点都不温柔,说话?不至于?么狠,跟要杀人似的……他今天绝对不对劲!”
叶白汀唇角微勾:“那你可要记清楚??,下回别碰??碰过的东西。”
“碰他……碰过的东西?”
申姜顺着娇少爷眼神,看到了桌上写着嫌疑人代号的纸团——
“不会吧?就因为这?我?碰过??,指挥使就不满?难道指挥使有??么特殊的爱干净的毛病?”
叶白汀摇??摇头:“不像,??不喜欢异味,身上沾了血,会想尽快换掉或洗干净,但若条件不允许,或者有其它事很紧急,??是可以忍一忍的,??普通人一样,??爱干净,但干净并不是他计划单上头等重要,位列第一必须立刻处理的事,更像……有一点整理癖。”
申姜没听懂:“整理癖?”
叶白汀回想曾经见过仇疑青的所有瞬间,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喜欢把所有‘领地内’的东西弄得井井有条,非常有地盘意识。”
怎么??又知道??!??知道??喜欢吃川菜,??知道??有很强的地盘意识,整理癖,为什么??们明明没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却什么都知道,我天天见??天天见??,?没看出什么来,??们是在干??么,展示心有灵犀嘲笑我的智商么!
申姜不服气:“那你为什么没有被凶?纸团还是你写的呢!”
叶白汀微笑:“是我写的,但??碰了以后,我就没?碰了啊。”
申姜:……
“??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太坏了啊,就是想看别人倒霉是不是!
“我之前又不知道。”叶白汀摊手。
“骗人!??刚刚明明说出来了!”
“所以感谢申百户,”叶白汀慢吞吞站起来,“让我获得??一条职场禁忌,以后更知道怎么??指挥使相处??呢。”
申姜:……
所以我就是那试毒的小太监是么!专门为??开路给??挡刀的!
申百户气的,送娇少爷回牢房的路上一声不吭,把人关进去就走了,老??不爽,老??要冷战!
叶白汀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从案几起身时,??顺手把问供时顺便写满的宣纸带回来了,将它们一页一页,分门别类摆开,放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了?些纸对面。
人物关系,矛盾纠葛,都有怎样的爱恨情仇,好感度,厌恶度……
??凝神静思,仔细梳理人物关系,将线索一一连接,到底是什么秘密掩藏在重重迷雾之中,被他忽略了呢?
?一坐就是许久,饭都忘??吃,最后还是狗??叫声,让他回??神。
“汪呜——汪!”
狗将军玄风今天也很威武,四肢修长,毛发黑亮,耳朵尖尖,嘴里叼着个小篮子,叫声有点瓮,不像平时那么脆,啪嗒啪嗒跑到牢门前,连汪好几声,像在催促??快点把小篮子拿走。
叶白汀的心瞬间就暖化??,手伸出牢栏,拿下狗??嘴里叼着的小篮子。
小篮子不怎么长,宽度更巧,刚刚好能顺着牢栏缝隙过来,?不太重,狗??叼着并不费力。掀开上面的搭布,看到里面的东西,??更惊喜??,竟然是蛋烘糕!
?是用鸡蛋??发酵了的面糊做出来的小食,平底锅烘熟,又香又软,半月牙型,中间夹馅,有咸甜两种口味,咸口夹芽菜肉末,椒麻鸡丝,肉松,甜口夹各种果酱,红豆蜜枣葡萄干等??????,?个小篮子里一共放了八小只,咸甜各四样,松软柔嫩,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是他很多年前经常吃到,之后最怀念,特意找都很少找到的味道。
“谢啦。”
叶白汀伸出手,揉??揉狗??的头:“是谁让你给我带过来的?还是你抢的??么记得我,我可太开心啦!”
“汪!”狗??拱他的手,示意他快吃。
叶白汀??选??一个咸口的,一口咬下去,幸福的闭起??眼:“好吃!”
“汪!”
“??要吃么?”
“汪!”狗??躲着??的手。
“不要啊,?对,??大概是喜欢吃骨头的,??哪天有机会……”叶白汀一只手吃着蛋烘糕,一只手继续撸狗??,“是不是申姜让你来的???竟然敢使唤你,??是好大的胆??,回头问他要感谢费好不好???可是狗将军,跑一趟怎么?得两根肉骨头,不行,六根以下免谈……”
狗??被他揉的七荤八素,最后瘫在他身边,任撸任摸,无欲无求,好像只要?样子看着叶白汀吃饭,它就很开心??。
叶白汀吃完?没往里走,就靠在木栏上,挨着狗??,看地上散落的那一堆宣纸,狗??见??不走,往前拱了拱,挨他挨的更紧。
一人一狗就这么隔着木栏依着靠着,叶白汀感觉后背软乎乎,暖洋洋,舒服极??,狗???非常满足,舔??几下??的手,头搭在前爪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像是睡着??。
好像这不是什么诏狱牢房,而是温馨的家的一角。
叶白汀想着,狗??不能总趴在地上,多凉,稍后得问申姜要个要个小毯子,它?过来,就给它垫上。
??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狗??,继续想案情。
本案两名死者,沈华容??庄氏,没有男女私情,看起来也不像情杀,到底有??么联系,凶手为什么要杀????们?
凶手的动作里,昭示着目的,而目的里,藏着??们的动机。?种类似祭奠,仪式感相当强的杀人方式,必定裹携着巨大仇恨……所以仇恨呢,?么大的仇,到底在哪里?
庄氏爱揽事,爱攒局,喜欢各种被别人需要的场景,沈华容??么本事没有,就想躺在‘郡马’?个功劳簿上咸鱼,就像申姜说的,干什么??么不行,吃??么??么没够,凑热闹第一名……
那缺??的一环到底在哪里???么东西能藏得?么深,锦衣卫一时都挖不出来?
隔壁邻居睡的太香,呼噜震天,叶白汀突然想起??相子安讲过的故事,八年前河道贪污案,卷进??很多人,别人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就沈华容??徐良行没事,个中内情尚不知晓,有无隐秘?不清楚,但一样的涉案人员……会?么巧么?
会不会是之前的受害人回来复仇??!
那就还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杀沈华容??庄氏,偏偏留下??徐良行?是还没来得及吗?徐良行是计划中排在后面的目标,还是其它!
“相子安——相子安!”
叶白汀把右边邻居喊醒,问他:“??之前说的那个贪污案,涉事人员都有谁?”
相子安睡到一半,有些迷糊,扇??都忘??拿:“??时死的死关的关……在外头的?就是郡马??徐良行??。”
叶白汀:“那都有谁被关了?至今没死的?”
“那就只有柴朋义??。”相子安眼梢眯起,似笑非笑,“?柴朋义,如今就关在诏狱。”
叶白汀想起??约见自己的那个中年男人。
从始至终,?个人都没说自己姓??么叫什么……会不会?么巧?
既然想到了,多问一句也没什么,叶白汀转向相子安:“?个柴朋义长什么样子,??知道么?”
“??然。”
相子安扇??一甩,姿态那叫一个傲:“在下是谁?就算之前不认识,到这里久??,自也知道??,在下没见过柴朋义本人,只听说??相貌长得不错,算是俊雅,有些气质——还爱装逼,好男风,喜欢玩弄权谋。”
叶白汀:……
倒是都对上??。
相子安掐指算??算:“进来好像有……七八年???最开始日子过得并不好,过??好几遍大刑,到现在腿还不利落,上过夹的手指?没有痊愈。”
叶白汀心内一凛,还??是他??!
?么多都对上??,不问一问本人,都对不起他费的?些心思。
??只犹豫一点,要不要告诉申姜?
柴朋义找他可是为??越狱的,暗中必有筹谋,不知积蓄??多久,因为别的事打草惊蛇,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现在是囚犯,别的囚犯有大动作,诏狱必然会乱,??知道自己斤两,?就脑??好使,战斗力并没有那么强,想要制一个人都得看时机,一旦发生械斗混乱,??脑???好使?不行,还是希望生存环境平静安全。
可如果??告诉申姜,惊动了别人,别人的计划提早或推后,或中间有??么变数……
怎么想,都不如自己??去探探路。
??找了块坚硬的石子,在自己牢门栏杆上,画了三道杠。
直到他睡前,都没有人过来,一觉醒后,发现牢门上多??一张纸条,一样的纸,一样的墨,一样的笔迹,没说约在哪里见,只道:??不是很聪明?自己来找我。
叶白汀:……
呵,给??根杆,??还??顺着往上爬了。
行吧,就让??见识见识,??么叫你应该仰望的人,合不合作,游戏怎么玩,应该是你听我的,不是我听你的!
“……不对劲,??的表情告诉我,??不对劲,”相子安眼神相当犀利,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要搞??么人?”
叶白汀微笑:“怎样,??安兄可要同去?”
相子安:“哪里?”
叶白汀下巴朝牢房深处指??指:“里面玩一趟。”
相子安手指漫不经心在扇柄滑过,眼锋内敛,藏住不满:“是该教训一顿,从昨天到今天吵死??,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秦艽不知道??么时候醒??,?阴森着眼神,加入了话题:“就是他们捣鬼,昨天狱卒连饭都没给,是该给??们找点事??!”
叶白汀倒是不知道还有?一出,原来柴朋义不是简单说说,而是已经行动了啊,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手打压欺负???
那你还??是先撩者贱。
叶白汀看向相子安:“进来这么久,各狱卒声音,总旗百户,应该都熟悉?”
相子安知道??说的是什么,扇??一摇,自信满满:“放心,都能模仿,连??家指挥使都可以。”
叶白汀又问秦艽:“??是大盗,应该会开锁?”
秦艽嗤笑一声:“老??是没??心想跑,不然你以为?玩意儿能拦得住?”
“很好……”
叶白汀手抄在袖??里,笑的春风拂面,桃花盛开:“待我准备一二,咱们就进去——好好教教??们规矩。”
42、为你搭一个王座
叶白汀怎么想, 这事都不能让申姜知道,一旦锦衣卫插手问供,性质就变了, 柴朋义???能不配合,反?人已经在诏狱了,又出不去,为什么要??宜了官家?
没准还会狮子大开口, 要这要那的谈条件,案子不好这么拖延,还不如自己来。
柴朋义能跟他谈合作, 需要他帮忙计划越狱, 他不也就有了筹码?你不能只叫??干活, 不给好处吧?
只是在诏狱里行走,难度仍然有点高。
他是能出去, 秦艽也能开锁,走过去?后呢?会不会遭遇狱卒巡查?㧐??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被发现了怎么办?回来㧐?撞到人了怎么办?
柴朋义一看就是老油条, 最后谈不拢, 闹出动静怎么办?
处处都是风险。叶白汀要做的, 就是预设整??过程,规避风险的同㧐?, 抓紧㧐??,把该问的线索问到,如果对方不配合,非要为难,他有没有?以调整的备案……
计划在短㧐??内快速搭建,叶白汀??快想好了步骤, 召了牛大勇过来。
牛大勇现在是??小旗,人??实诚,经过前事对娇少爷有点??人崇拜,基本就是问什么答什么,叶白汀根本不用费力气,随??一套话,就问出了深处牢房果然有一??柴朋义的囚犯,关在一四八号房。
得知仇疑青和申姜都办差在外,短㧐??内应该回不来,叶白汀让他送了几样东西到牢里,叮嘱几句话,就让他走了,说?后离诏狱远点,没事?进来。
接着,叶白汀就开始忙碌干活了。
左右邻居看不清他在鼓捣什么,百无聊赖地摇扇子打哈欠——
“什么㧐?候行动?”
“快了快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
“马上马上。”
“还不走?”
“在动了在动了。”
叶白汀完成所有准备工作,站??来㧐?,黑狗玄风?好来了,扑到牢门前,把头扎进木栏里,亲亲热热蹭了他一通。
狗子实在?爱,叶白汀扛不住,就蹲下来,狠狠撸了一通,在它脑门亲了一口,顺??揉了把头:“你来啦,要不要跟??出去玩一趟?”
“汪!”
叶白汀站??来,退开两步:“行了,开始吧。”
秦艽就动了。
他从头发里摸出一根极细的,看不出什么质地,类似铁丝一样的东西,捏捏拽拽,调整好长度和大小,反手摸出门外,摸到锁,按住,随??碰了那么??两下,锁就开了。
打开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他转到叶白汀牢门前,同样施为。
速度?快,?以称?为开锁专家。
门一开,他还没反应过来,狗子就冲了进去,随叶白汀出来㧐?,竟然也没闲着,嘴里叼着??绳,绳后坠了??长条小木板,两头椭圆,底下安着俩小轮子,说车不像车,小的??,看不出来能干什么,被它拽着跑,竟然还挺顺滑。
“这什么玩意儿?”
“本来??想自己带,它非要玩,”叶白汀看向狗子的目光??有些溺爱,“就随它了。”
“汪!”玄风嘴里咬着根绳,还不忘和娇少爷亲热互动。
秦艽:……
那边相子安等的不耐烦,扇子摇的都快了:“快点傻大??,还有在下呢!”
秦艽慢悠悠的扭脖子扭脚,十指交叉,骨节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就是不动。
叶白汀知他在等什么,笑了:“这趟回来,肉管够。”
“老子是那?看中仨瓜俩枣的人么?”
秦艽嘴上这么说,动作倒是??快,走到了相子安门前。
一边开锁,他还一边和叶白汀确认:“你真的要带上这废物点心?这里边行走,?得有体力,只会口花花的小白脸不被人啃了才——哦??明白了。”
他左边唇角勾??,笑容那叫一??邪气:“这小白脸就是要扔出去给人啃吧?看家狗有了东西咬,自然不会追少爷你啊。”
“就这花生仁大的脑子,还敢亮出来丢人现眼,”相子安冷嗤一声,“你再说,信不信??几句话,就能说服少爷不带你?”
秦艽啧了一声:“算了,老子有规矩,不打老弱妇孺。”
相子安打开牢门出来,哼了一声:“在下也不欺负傻缺智障。”
“你??没用的小白脸说谁呢?”
“哟,自己就对号入座了,也没是蠢到底嘛。”
“你——”
“怎样,??帅气??迷人是不是?”
叶白汀淡定的分开两人,从中?穿过去:“调|情,?以在办完事后。”
“谁跟他有情了!”
“这?傻子扔给狗狗都不要!”
“汪!”
“哦,抱歉,在下不该这样说,侮辱你了。”
进行‘友好和谐’的感情交流后,??人一狗排成一排,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这??点是诏狱最安静的㧐?候,轮值巡查的锦衣卫不会来,狱卒们也找??地方偷懒休息,只要不闹出大动静,快去快回,还真能钻??空子。
越往里走,烛光越暗,每??牢房都没空着,都关着人,不过囚犯和囚犯不一样,有的看到他们,会吹??悠长的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问一声:兄弟玩什么,带??一???
有的就不那么活泼了,好像没看到他们路过,眼皮撩都不撩一下,好像并不感兴趣。
也有一些眼神阴森,想要看到他们倒霉……或者想自己出来,促使他们倒霉。
叶白汀??人全无波澜,一步一步往里走。
“一??四……五十七?”秦艽停住,“下面一??应该是一??五啊,咱们是不是得拐弯?”
不用叶白汀回答,相子安就率先拐向了左边:“不是在下挑剔,进来这么久,还没搞清楚牢中地图,蠢死你算了。”
秦艽:……
“小白脸,你最好?有求老子的㧐?候!”
狗子拉着小车车,头歪向叶白汀:“呜汪?”
叶白汀揉了把它的头:“乖,?跟他们学。”
如此拐了几道弯,慢慢的看到了空牢,几乎要到诏狱最深处,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这里连壁盏上灯烛都少了,幽暗阴森,气味晦滞,似乎连狱卒们都不愿意进来,冷清又没有人味。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啊。”
随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前面牢房突然出现响动,左右邻居迅速集往中?,烛光大??,四人站立拱卫?下,坐在最中?的那一??,不是柴朋义是谁?
原来两边牢侧的木栏早被他们做了手脚,?以自?来去,都不用开门的。
哟,这逼装的,相子安刷一下打开了扇子,站姿更优雅,气度更君子。
秦艽嗤笑一声,都没上前,从头发里摸出那根细丝,手腕一甩,细丝直接插进面前牢房的锁眼,‘咔嗒’一声,开了,连锁带链子滑到了地上。
“哗啦啦——”
安静牢房,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无比巨大,重重的,像砸在人心上。
叶白汀??满意,朝秦艽伸出大拇指,暗意:不错,加肉。
秦艽胸脯就挺得更高了,大摇大摆的上前,推开牢门就走了进去,及至中?才停,脸往侧里一转,直接半跪在地,露出膝盖,拍拍大腿,朝叶白汀抬了抬下巴。
叶白汀:……
这是让他坐上去?
加块肉而已……不用这么拼吧?
秦艽目光鼓励——少爷来吧,老子体力杠杠,好使,随??坐,给肉就行!
相子安扇子遮唇,也觉得非常?:“对方都这排面了,??辈岂能认输?难得傻大??聪明一回,少爷尽?随意。”
被当椅子坐的人都没意见,叶白汀觉得自己不能太矫情,脚尖一动,就要往前走。
结果狗子比他还快,放下嘴里叼的绳,嗖一下蹿进牢房里——当场来了??跨栏表演。
它是冠军,秦艽曲着的腿就是那??栏,摆出来就是为了给它踩的!
它不但跨了栏,还以迅雷不及掩耳?势,蹿到了柴朋义背后,把他的被子叨出来,拽过来,放到秦艽这边的地上,四爪按上去,刨了刨拱了拱团了团,玩满意了,转头冲叶白汀叫:“汪!”
叶白汀:……
你这是,为??搭了??王座?
狗子汪声催促叶白汀,还朝秦艽翻了??白眼。
秦艽:……娘的,输了。
这??被子‘王座’显然比秦艽的腿舒服,用的还是对方的被子,挺干净,牢里能有这样的物件,不知费了多大力气,用这??,好像更有踩脸效果?
叶白汀看得??清楚,被子是被面朝上的,狗子活干的?精致了。
他走过去,在被子上盘腿坐下。
秦艽站??来,走到他左侧站定,相子安随后而来,站在他右侧,狗子趴在他脚边,满面严肃,虎视眈眈的看向对面——
少爷精致贵气,左右臣属威武的威武,优雅的优雅,再加??忠心狗子,这画面,岂止是好看?这是诏狱里能看到的东西么!
柴朋义身侧四人:娘的,输了。
叶白汀双手搭在膝前,微笑矜持,慢条斯理:“??来了,你这里的确蓬荜生辉,不过??不介意,暂且?就吧。”
怎么着,??这新被子还委屈你了是吧?
柴朋义眯了眼:“吾以为,小友应约前来,??是有了诚心合作。”
“??以为,诚心和态度是两码事——”叶白汀下巴微抬,眸底似有月华流淌,“你要的,是能合作的人,不是跪舔你的人吧?”
柴朋义没说话。
“哟,??猜错了?那?真是抱歉,”叶白汀嘴里说着抱歉,面上傲慢一点未减,“??呢,从前就是??娇少爷,傲气,不跟任何人低头,你想让??听命于你,总得展示点本事——你那计划,水路旱路,药?人还是药自己,刀剑武器,帮手几何,划下道来吧。”
“少年人,总是心太急。”
听他这么说话,柴朋义反而放松下来,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左右的人,那意??——
本官都能招揽这么多帮手了,还不能说明一??这不叫本事,什么叫本事?
都不用叶白汀说话,相子安摇扇子的姿势就带上了嘲讽,秦艽不屑的哼了一声,连狗子都呲出牙齿叫:“汪!”
柴朋义:……
他一??眼色,站在左边的汉子就往前一步,不知从哪抄来块板砖,上来就拍脑门,气势汹汹:“老子曾是武?,阵前杀敌盈百!”
“啪”一声,板砖就碎了,干脆利落,就是光线不明显,看不到他头上??包了没有。
就这?
秦艽用鼻子哼了一声,随手一抓一捻,把溅过来的板砖碎片捏成渣又搓成小泥丸,一??观音弹指,直接切中对方膝盖,让他来了??王八翻面——
“想杀老子的人何止百数??惜连老子的小指头都碰不到,你,不行。”
站在柴朋义右边,气质比较斯文的人感觉不行,站了出来:“本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才相得,文章看得,但有问题,无所不能答——”
相子安扇子刷一声收??:“这么懂,在下??来讨教讨教,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人:……
相子安扇柄一下下轻点掌心:“你家主子缺的是知天文地理,懂星相算数的人么?”他斜眼觑了下柴朋义,“他明显要的是会拍马屁的人。”
“没师爷的本事,还是?抢师爷的碗了,这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相子安说完,还笑眯眯提醒:“哦还有,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的主子只喜欢听马屁——还是尽快换一??吧,没前程的。”
出来两??,两??铩羽而归,剩下的一??怂了,一??不服气,跃跃欲试的抬腿——
“呜汪——汪汪汪!”
直接被呲着牙的狗子吓回去了。
“啪啪啪——”
叶白汀抬??手,一下下鼓掌:“武?营养不良,站都站不稳,文官直接养傻了,话都说不溜,??看你这附近也不是没?的人选——”
他视线滑过走到对面一排牢房,又回来,眉眼弯弯:“柴朋义,你不行啊。”
柴朋义怔了一瞬,眼睛也弯出一??弧度:“知道??的名字了啊……不错,脾气不好??也喜欢。”
叶白汀冷了脸,揉着狗子的头:“?惜少爷非但脾气不好,还没什么耐心,对谎话连篇的油腻老男人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再不给点真东西——你?暮西山有的是㧐??消遣,??还年轻,??忙的。”
“等你到??这岁数知道,少年人,熬些耐性不是坏事。”
柴朋义语重心长:“你既来了,就该相信??的实力,这些——”他视线滑过几??不成器的手下,“不过小菜,你知道的,有些人眼界不够,偏就能被这些东西吓住。”
叶白汀站??来要走。
柴朋义:“说吧,想知道什么?”
叶白汀:“你?真有意??,不是你叫??合作的???想知道什么,还用说?”
柴朋义:“小子,还没?式加入,就想知道核心机密,会不会太贪心了?”
“啧,”叶白汀懒洋洋的甩了甩手,“那就地图吧,不用标的那么清楚,随??给??看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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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朋义看了看相子安,又看叶白汀,笑了:“小友要的挺刁啊,又是懂天文又是懂地理的,会算术还懂观察,地图给了你,??还玩什么?”
叶白汀有点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你能给点什么?”
柴朋义想了想:“你最近……好像在办一??案子?”
叶白汀:“你该不会想说——你能打听到东西,?助案子告破?”
他嗤笑一声,站??来就要走。
柴朋义目光闪烁:“不用打听,??本人就知道点东西,?说与你,助你破案。”
叶白汀头都没回:“办案是外头锦衣卫的事,同??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在算计他们,拿功劳拿东西?”
见少年停了脚步,柴朋义眸底闪烁更甚,循循诱导:“不如这样,??同你讲说些机密,让你去破案立功……待你真心信服于??,咱们再谈细节如何?”
叶白汀还是没有回头。
柴朋义叹了口气:“这立不立功是其次,??等皆为阶下囚,怎么立功也算不到咱们头上,?和锦衣卫打好关系就不一样了,你的长处?都在这上面,真的舍弃了不要?你?想好了……”
他声音里满是?惜,一脸‘你要是连这??都做不到??只能换人了’的暗示。
叶白汀似经不??激,回身坐回‘王座’:“少爷做事,不用你教,该??的跑不了,不过你非要说,少爷也?以勉为其难听一听——你记住了,是你有求于??,不是??有求于你,想谈条件,就拿出自己的诚意,至于?后嘛,看??高不高兴。”
“虽然少爷并不是??感兴趣。”
柴朋义也??满意,再傲,不也是??小孩?是小孩,就得教教规矩,待这少年真心被他折服,满眼都是崇拜的㧐?候,还不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随??他怎么用?
但表面也得装出??不满样子:“少爷这么狂,是不是不太好?”
听完这话叶白汀更狂了,纤白手指往外一指:“诏狱里折了骨气的人有的是,你找他们去?”
柴朋义叹了口气:“所以??才容忍你的脾气,强者,配得上更好的待遇。你放心,等你听完??的话,从百户那里捞了功,得了好处,就该知道,??的实力是真是假,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说话……”
叶白汀单手掩唇,打了??哈欠:“最好如此。”
柴朋义:“这??案子,是不是死了两??人,郡马沈华容和徐良行的妻子庄氏?”
叶白汀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对指甲边上的死皮不太满意,慢悠悠撕着:“所以?你既然说自己??厉害,打听到两??死者好像并不难?”
柴朋义:“??不但知道他们,还知道宣平候,云安郡主,宫中乐师乐雅……”
与案相关人的名字被他一????念了出来。
叶白汀缓缓坐直:“??现在有点感兴趣了。”
“还有让你更感兴趣的。”柴朋义缓缓开口,“先前有??闻名江南的美人叫紫苑,?听说过?”
叶白汀摇了摇头。
柴朋义手抄在袖子里,神情高深:“你不知道??也?常,??声名崛??,得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你要说的,?是十年前闻名京城的荒野失踪案?”相子安扇子一收,开了口,“这紫苑,?是这离奇失踪,杳无音信的当事人。”
秦艽哼了一声,看过来的眼神那叫一??嘲讽:某些人还吹,只要是美人都知道,结果怎样,还不是叫少爷跑来问?人了?
相子安一??眼神杀过来,声音冷淡:“?叹当㧐?在下年岁不足,学业繁重,??中细节不得而知。”
叶白汀看向柴朋义,有些漫不经心:“??还以为你会聊聊八年前的河道贪污案,沈华容和徐良行不都被卷进去,又捞出来了?结果就这,随口扯一??美人?”
柴朋义一脸‘你小小年纪懂什么’的高深莫测:“贪污案有什么稀奇,就诏狱这些人,你去问,谁都有,美人才有意??呢,那?是心中魔,刀上刃——”
叶白汀挖了挖耳朵:“随??吧,你爱说就说。”
“要说这紫苑,长得是真漂亮,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养着??的人家,本是想???调教成瘦马,卖??大价钱的,???打小心??玲珑通透,实在?人疼……再用点心机,?好那家也没孩子,钱存的差不多,本想做最后一单隐退的,结果这最后一单也不做了,拿??当女儿养了。”
柴朋义声音缓缓,不疾不徐:“紫苑也争气,最后没进这行当,也大大出了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琴?一技,技巧娴熟,感情丰沛,惊为天人,绕梁???而不绝,但凡听过,没有不为?动容的,不知多少人慕名而去,挑战者也次次败北,反而更成就了??的名声,最后得诸位大家推崇——”
“你当知道,世?任何一样东西,你研究到极致,无人出其右,得所有人佩服,你就是大家。紫苑就是这样一??姑娘,比?自身美色,??更出名的就是这一手琴,所到?处,但有献艺,无人不膜拜静听。”
“??也知道自己颜色好,待到嫁人的年纪,并没有嫌贫爱富勾勾搭搭,随随????就嫁了,一直到了?十岁,拖成老姑娘了,才低调入世,嫁了??郎中——小友?知为何?”
叶白汀其实懂,但配合对方谈兴:“哦,为何?”
柴朋义果然谈兴更甚:“姑娘家花期也就那几年,寻常人家姑娘到了年纪,不管长得好不好,都有媒人上门呢,何况紫苑?大家盯得紧着呢,谁不想看看美人最后??宜了谁,还有那暗中较劲,准备搞事的,结果人家就是这么通透,硬生生熬过了花期,都成老姑娘了,大家也就不稀罕了,你爱嫁谁嫁谁,?处有的是鲜嫩的小姑娘看。”
“紫苑是想低调生活,淡泊名利的,???生的不平凡,活的不平凡,注定嫁人后也不会平凡。天底下有喜欢鲜嫩小姑娘的,也有偏好美艳少妇的,??躲过这拨,躲不过那拨。贵人们口味不同,没㧐??打听,当然也不用打听,自有那爱攒事的婆子,喜欢多方交际,网罗人选,待到㧐?机合适,送到他们面前……”
“京城一场小宴,这紫苑就认识了庄氏。”
43、你也配
诏狱幽暗, 无风无声,烛火跳跃都是直上直下的,映的人脸苍白可怖。
“听过潘金莲的故事么?”
柴朋义勾着唇角, 像说着一件极为有趣的事:“紫苑不是潘金莲,她丈夫石竹也不是武大郎,夫妻?人感情很好,但这个庄氏, ??实打实是个王婆呢。”
“市井坊内有三姑六婆,说媒接生打胎相看人家,明的暗的生意都做, 贵人圈里也有类似需求, 不过干这种事的, 做的不是生意,图的也不是钱, 是人脉。”
“都??庄氏能干,最懂夫人交际, 能助丈夫青云直上, 可一个女人, 才名不显, 容貌不佳,也?见办成过什么大事, 就凭能说会??,就到这份上,可能么?”
叶白汀便明白了,庄氏为什么这么喜欢办花宴,恐怕爱交际是其次,穿针引线, 借着机会相看人,促成私底下的事,才是正经。
果然,下一刻柴朋义就说??了花宴:“她办的那些小宴,看??来热情好客,谁都请,实则方向早就是定好的,有帮别人相看,有纯粹联络感情为日后方便下手,也有正常保媒拉纤的。比如有个大人??点了名,说看着哪个姑娘好,庄氏就把人请过来,小姑娘和长辈要是愿意,这事儿就成了,要是不愿意——她也有法子。”
“表面当然是客客气气笑眯眯,各种慈爱,实则把人脾气秉性琢磨透,知??对方在意什么,就能看着下招了。你要有未婚夫,就让你未婚夫出点事,你有心上人了,钟情不?,就让你心上人眠个花宿个柳,沾惹上一?小妾,你恶不恶心?要还是想不通,就让那些楼子里的姑娘闹到你面前,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说,你要不要脸?还敢不敢喜欢这样的人?你爹娘不?意,那更好办,你爹想升官吧,想发财吧?你娘在后宅娘家,有各种有烦恼吧?许你利,许你财,你能不动心?还不动心,就做个局,??打压你,夺去你的东西,让你日子难熬,再予你利,予你财,你屈不屈服?”
“庄氏这套玩的不要太熟,算计都在私底下,明面上永远都是‘?能替你解决??题’的靠谱样子,关键是她找的人条件还都挺好,处处都合适,你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成了以后,日子最终过的怎么样,那是你?己的本事,跟她庄氏有什么关系?”
叶白汀:“有姑娘入了她眼,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不是好事。”
柴朋义神秘一笑:“紫苑名声在外,是她早就盯准了的人??,辗转着找机会结识,?然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仰慕,各种凑巧,帮人家些小忙,为的就是被别人引为挚友,真有需要时能请的来,哄的住。”
“紫苑不傻,真傻也不可能在男人追捧下平安那么多年,熬到?十才嫁人,可她毕竟出?不怎么好,打小?怎么遇到过不求回报的善意,见惯了世态凉薄,男人的动手动脚,女人的唾弃不齿,少有见到这么温暖善良,纯粹来交朋友的。庄氏一开始也的确?有任何异动,日子一长,可不就把人心捂软了?紫苑哪里知??她的心肠,??当她是好人呢。”
“再然后,就有人看上紫苑啦。”
叶白汀眼神一凛:“宣平侯?”
柴朋义看了叶白汀一眼:“你小子倒是聪明,怎么?想过郡马?”
叶白汀嗤了一声:“就他那胆儿?”得了吧。
照时间推算,紫苑声名鹊??大概是在?十年前,出事是十年前,照柴朋义的讲述,当时应该有?十六七岁?十年前沈华容?十岁,和郡?成亲两年,‘真性情’已慢慢显露,想干大事,掌控人生的野心仍在,可惜甜言蜜语已经哄不住女人,下意识就会收敛。
如果紫苑真的??色天香,倾??倾城,年龄感在她?上??不明显,绝色美人在前,沈华容可能会流口水,但占有?他不会冒那样的风险。
徐良行就更不可能了,这个人想要什么东西都得迂回暗示,等着别人送到他面前,若是仕途作官也就罢了,但是女人,庄氏怎么可能帮他?他的第一欲|求梯队是仕途,是利益,女人多的是,机会合适,他就玩玩,不合适,他也不会对某一个人那么执着。
唯有这个宣平侯,本案中?什么存在感,直到??供时,才??后在云安郡?和乐师史密的话中出现。仇疑青已经过去??讯,具体信息如何,还未传回,叶白汀?办法不关注。
柴朋义对面前少年越来越满意,果真聪明通透,若能纳入麾下,必是一员大将。
他话说的就更直白了:“宣平侯今年得?十几了?老了吧,当年可不,凭着一手马屁工夫,在??帝面前可得脸呢,人家有圣宠,通天的本事,可不就更尊贵了?他这样的人,看上谁了不会直接说,三言两语,下面人会?己品,品对了,把人送上去,事办的好,侯爷玩的开心,该你的赏赐不会少,品不出来,或??品出来不愿意办,也?关系,以后别想有好处,也别想再有亲近的机会。”
“于是这十年前的深秋,在京郊西山,便有了一场围猎。”
“围猎?”叶白汀视线滑过相子安,所以这就是荒山失踪案的事发地点?
相子安轻轻点了点?。
叶白汀眸底有暗色滑过,高山,密林,野兽,还真是绝佳的抛尸地点。
柴朋义:“这场聚众围猎,就是庄氏攒??来的,几乎把所有的本事,人脉都用上了,过来的基本都是男人,贵人,高官,打猎也??是个幌子,?有人会比试,也?有人在意,手下护卫们出去应个景,添个肉菜也就算了,他们要‘猎’的,是美色。”
“庄氏准备了不?的姑娘,应对不?阶层的男人,大部分是?愿的,不?愿,庄氏也能‘说服’她们?愿,紫苑是最特殊的一个,根本不知??这个围猎是什么性质,过来会发生什么……她那丈夫的医馆这段时间出了点麻烦,有人过来砸馆,说他治死了人,这人还是官家,势力大不大的,反正普通百姓惹不??,庄氏出手帮了她的忙。”
“认识几个月,庄氏不知??帮了她多少,从不要求回报,这回围猎犯了愁,说有位贵人颇懂乐理,近日正为一桩事犯难,心情不好,围猎机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实在不想出错……紫苑??清楚是何场合,气氛如何后,就说?己可以帮忙。”
“以琴技闻名十数载,紫苑虽已低调下来,??不是永远不弹,一些清谈场所,或有大艺师相邀,她偶尔也是会赴会的,既然围猎为的是展男儿气概,雄大昭武风,紫苑虽是女子,也有??家情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哪里知??,庄氏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到了,是另一回事。”
“‘逼良为娼’的戏码,百姓们看到大约会义愤填膺,贵人们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就喜欢看美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抗拒到哭泣,再?己褪衣委?,傲骨一寸寸折断的样子……”
叶白汀眼眸微闪:“他们……强迫了紫苑。”
柴朋义:“??初也?想着到那地步。这紫苑,生的是真好看,眉黛唇朱,桃腮粉面,柳腰轻摆,端的是妩媚妖娆。偏她?己不知???己诱人,有这?段也不款款摆一下摇一摇,不和任何人对视,抛个媚眼勾个春波,就顾?抚琴。她的手指也是真的美,纤细白皙,似那削葱,又润又滑,指尖沁粉,每勾琴弦一下,好像能把男人的心给勾??来。”
“她??准备了一曲。可贵人上座,为的是什么?怎么可能??听一曲。庄氏过来劝她,就像那青楼里的老|鸨子,话术一套又一套,??是好听的,夸她琴抚的好,夸的天花乱坠,贵人们实在意犹未尽,再给她分析利弊,得罪了会有怎样怎样不好的后果,熬过去有怎样怎样的好处,光是人脉上,她那做郎中的丈夫都不用怕别人砸医馆了……一回一回,把人哄住,哄不住了再说。”
“郡马当时年轻,还在笼络郡?,太出格的事不敢做,可融入圈子抱大腿?错啊,庄氏扮红脸,他就扮白脸,各种恐吓威胁,还派了人硬拦硬推,推着紫苑必须往前走。徐良行最贼,整个过程都在场,??全程?有参与,早早醉死在了桌上,从?睡到尾,好像跟他?什么事似的。”
“紫苑从不知真相到慢慢察觉,被背叛的愤怒,走不出去的禁锢,难受肯定是难受的,挣扎也是要挣扎的,但贵人看的不就是这个趣儿?酒乐奏着,兴???着,在场人再造个气氛??个哄,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一个民女而已,强要了也就强要了,甚至你要了,别人也可以再要,反正时机难得么……”
“尽管已经这样,紫苑也纵死不答应,匕首抵到了颈间——不能让贵人扫兴么,你猜,庄氏还有什么招?”
叶白汀指尖攥紧:“……她抓了紫苑的丈夫。”
柴朋义抚掌:“?错,还真抓了她丈夫。庄氏多会办事的人,早早就药倒了她丈夫,在一边备着呢,要的就是你就范,你要?杀是不是?那??看着你丈夫死吧,这个男人多可怜,医术高超,活人无数,一辈子做好事,就因为娶了你这个女人,厄运缠?,要枉死它地,无人敛尸,无坟无碑……”
“紫苑这辈子,对她真心好的??有这个男人,怎么会舍得?她也是真的狠,匕首往下,?割?己的颈子,划破了衣襟袢扣,露出一小片肌肤——”
“她对庄氏说,她的养父养母做的是瘦马生意,青楼里那点事,?谁比她看的多,学的多,今儿个这事,她能做,保证让贵人们满意,但她的丈夫,必须全须全尾的送回去,就让他继续晕着,什么都不知??,就当这一天……什么事都?发生过。她还威胁庄氏,说她既然懂得媚男人,也知??怎么在床上抓男人的心,这件事要是办不好——她有的是方法吹枕?风,让贵人弄死庄氏!”
“庄氏便真送了她丈夫回去。谈条件而已,紫苑??要今日从了,她不也就有了紫苑的把柄?这个郎中一天不知??发生过什么,她就不怕被紫苑报复,??要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什么都可以谈嘛。”
“可那天玩的是真的疯,在场的不??侯爷一个,人们都喝醉了,这觥筹交错,你来?往的,哪还有什么分寸?郡马也入了场……这女人,就被玩死了呗。”
“可怜一代琴师,所有人推崇的大家,在那苍凉夜色下,一遍遍的抚着秋霜调,直到香消玉陨……啧啧,真惨呐。”
叶白汀光是想象当时场景,就知??这件事有多残忍,这个姑娘得有多痛苦。
他话音讽刺:“之后呢?就算寻常百姓,生死也是大事,紫苑死了就死了?”
柴朋义笑容阴阴:“不然呢?死就死了呗,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女人,随便挖个坑,埋点土,或??路过个井,顺手一扔,?痕迹就行,谁知??发生过什么?她那郎中丈夫找过来,庄氏就说她弹完琴走了,非要走,这天黑路远的,旁人不是不担心,可她性子执拗,你这当人丈夫的又不来接,出了意外,能怪谁?也许?出意外,人??是不想跟你过了,反正她们不知??。”
叶白汀看着?己的手指:“之后呢?就这么算了?”
柴朋义摇了摇?:“还真?有。这石竹医术好,病人多,每天从早忙到晚,妻子心情平和,?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当然也?注意,他真心喜欢紫苑,不像别的男人一样把她禁锢在家里,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要安全,开心,他??不计较。当日和平常一样,他在医馆忙了一天,午后喝了盏茶就睡着了。他以为?己是累的,全然不知?己被绑架了一通,去了趟西山又回来了。”
“妻子失踪,生死不知,他寻了好多天?结果,所有人都劝他想开些,往前看,可他想不开,最后医馆都不开了,就查这件事,官府不帮忙,他就?己来,?人看好也?关系,他??想找到?己的妻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啧,挺聪明的一个男人,医术不错,有大好前程,被个女人,还是死了的女人迷坏了脑子,到处闹腾,一回回报官,一回回上状,被打了板子都不放弃,傻啊……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吧,他也死了,这事就彻底过去了,谁都不记得了。”
叶白汀盯着柴朋义:“真的谁都不记得了?不尽然吧。”
柴朋义甩了下袖子:“除了?们这些官场老人,大概??有他们资助过的人了?”
“这女人估计是个天生有病的,不然怎么成亲那么久下不出个蛋来??己?有,就常资助慈幼堂的孩子,以期慰藉。她丈夫也被她哄的不错,?儿子也不在意,还和她一??,收了几个徒弟,养子养女,学琴的学琴,学医的学医……紫苑倒是挺会笼络人心,外边的男人们喜欢,乐艺大家推崇,丈夫钟情,友人珍惜,孩子们也喜欢。”
“她出事,她丈夫闹那么一通,这些人帮忙说话,闹得还挺大的,不过很快就散了,她丈夫又死了,朋友们再仗义也不是亲人,能帮多少?那些孩子更是,她们认识的时候,小的还不会说话,大的也才十来岁,能干什么?久了就忘了。这时间啊,最是无情,什么都能埋葬。”
柴朋义说到最后,看向叶白汀,语重心长:“你看,?有家人,就是这么可怜,你认识?不久,对?提防,?能理解,但别把别人推得太远,??要你相信,?就可以给你更多的保护和温暖——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也不一样。”
“?可以是你的家人,为你挡风遮雨,让你安心休憩,??要你愿意。”
好一通见缝插针的表白,都把叶白汀逗笑了:“你懂什么叫家人?”
家人是互相支撑,互相拥抱,永远守护,永不背叛,永不放弃——
“你也配?”
他倒是?想?己,想到紫苑的遭遇,再看本案中两对夫妻,??觉得讽刺。
有些夫妻委以生死,矢志不渝,用尽全部力量追随对方,守护对方,纵死不惜;有些夫妻貌合神离,心机用尽终成怨偶,得过且过不愿上进,哪怕控制欲|念,熬死在一纸婚?上,也要以后衣食无忧,财享不尽;有些夫妻互相利用,要的是对方的资源,人前的脸面,一旦有更大的利益或危机,立刻弃之如敝履……
而柴朋义将这些作为谈资,侃侃而谈,指点江山,脸上除了不知??哪来的优越感,再无其它,有什么脸提家人?字?若他当真有那些他以为的可贵品质,说??这件事,绝不是这样的表情言辞。
柴朋义脸上的笑就收了??来:“配不配的,总比你那白眼狼的义兄好。你还小,说话?分寸,?不怪你,但一次两次可,再多了,可别怪?不留情面。”
叶白汀拂了拂膝盖上的衣角:“可惜了,???不怎么想要家人。”
太阳是想晒的,越狱出去还是算了,?钱?房子?工作机会,还得和人渣茬架,不如??诏狱苟着,现在已经吃喝不愁,有手炉能洗澡,想用什么澡豆用什么澡豆,高床软枕还会远吗?等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干什么不行?
叶白汀站??来,?姿挺拔,眉目舒展,眸底有星火闪耀。
他知??了,凶手在杀死沈华容和庄氏时,为什么在一旁站了许久。
“走了。”
柴朋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整个谈话过程似乎是由他?导的,提出给凶案信息这件事也是他?己建议的,甚至中途还为说服了叶白汀隐隐得意,可少年转?离开的姿态是不是太潇洒了些?
难??……被利用了?这人根本不是来入伙的,就是为了套信息?
柴朋义按捺住?己的多余:“孩子,知??与虎谋皮的人,最后都怎样了么?”
叶白汀话音淡淡:“哦,怎样了?”
柴朋义眯眼:“?倒不介意被你利用一把,合作么,各取所需,你很聪明,有些小动作?也愿意包容,但你若要了拿了——??不还不报,可别怪?下手辣!”
“啧,约是你定的,事是你谈的,?亲?过来入伙,你又不信,”叶白汀翻了翻脑子里的渣男语录,“你非要这么想,?也?办法。”
思路客
柴朋义怒火更甚:“小子,你这态度,可就是要茬架了。”
叶白汀:“那也是??撩??贱。”
柴朋义眯了眼:“你信不信,?让你回不去!”
“你以为?来的毫无准备?”叶白汀?都?回,嗤笑一声,“领导太过情绪化可是不好,带不好队啊。”
?人你来?往,言语交锋,对面牢房似乎看不下去了:“呵,一群??会嘴炮的东西,无趣至极,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大戏呢,睡了睡了。”
不干点什么好像都对不???己屁股底下的位置,柴朋义桀笑一声,舔了舔唇边,兴致盎然地看着叶白汀:“?还真想试一试你的本事了——来人,给?抓住他!”
顿时,附近牢房站??来许多人,捏捏胳膊,扭扭腿,卸门的卸门,开锁的开锁,空气瞬间紧绷!
叶白汀也?急,‘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老子看谁敢动!都活腻了是不是!”
“本使地盘,何人敢妄动?”
?周瞬间安静,卸门的停了,开锁的收回了手,安静在牢里的也探?探脑,?下张望——
无它,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不就是申姜和仇疑青!一个百户,一个指挥使,谁惹的???
趁着这个时间,叶白汀迅速走出来,扇子遮唇的相子安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秦艽和狗子。
柴朋义眯眼:“都给?直??腰来!那是口技,别人学来唬你们的,怕什么怕!就算那姓仇的真来了,会给一个囚犯撑腰?不过被锦衣卫养狗似的喂了两块肉,就以为是人家的人了,做什么美梦呢?你你你——都给?上!”
相子安跑的挺快,一边跑一边拿扇柄指秦艽:“傻大个,该你了!”
“用得着你说!”
秦艽手指齐动,手腕一翻,刷刷刷一堆暗器——泥丸子,砸不死人,摔个狗吃屎也够瞧的了。
叶白汀从容往外走,狗子踩过一个摔倒人的背,汪汪叫着跟上……
有相子安时不时来一嘴,熟悉的,惟妙惟肖的,必须提防的人的声音,大多数牢房的人不敢乱动,担心锦衣卫们会不会真过来,柴朋义的人就不一样了,扑过来的非常快,而且人很多——
对方??有三人一狗,要是让他们这么跑了,岂不是奇耻大辱!
秦艽干翻了一波人,回?往前跑,三两步就越过了相子安,笑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小白脸?求多福吧,爷走了!”
“用不着傻子操心!”相子安跑的红了脸,不肯认输,“在下就是到了穷途末路,??凭一张嘴,也能翻出花来!”
关键??题是少爷救不救。
真真是美人灯的?子,风一吹就破,最开始还走在前面呢,现在早落在后?了,要是不救,以后可?肉吃了!救吧,难度还有点大。
正左右为难,就觉一阵狂风刮过,叶白汀刷的越过他们,声音淡定又从容:“辛苦?位,???撤了。”
狗子汪汪的跑在他?侧,觉得不合适,?爪扒地,瞬间跃到了最前边!
再一细看,狗子嘴里仍然叼着之前那根绳,后面坠着个长条的,带着两个轮子的小车车,现在叶白汀单脚站在那个小车车上,另一??脚稍微踩地借个力,就刷一下滑出去老远,看??来是狗子拉车,其实哪个都不费力,狗子拉了个寂寞,人往前蹿的水过无痕云淡风轻……
?艹?
围观人员齐齐歪?,好像??有?们看着费劲啊!都看不过来!
相子安:……
“你倒是捎上在下啊!”
师爷崩溃了,你既然有这本事,为何不做两个小车车,匀?一个!
叶白汀的声音飘在风中:“抱歉,车小拒绝超载。”
“少爷等?!”秦艽不仅会鉴宝开锁,轻功也是无敌的,脚尖一点地面,刷一下就飞了过去。
相子安:……
师爷两眼发直,完了,看来今天真得交代在这里。
“你跟上来做什么?”叶白汀看到??肩而来的秦艽,略有些嫌弃。
“汪!”狗子也冲着他叫。
秦艽:……
“把小白脸带回来,单独给你加顿肉。”
“您早说啊——”秦艽当即返?,一息之间,就跑到了相子安?边,踹飞两个敌人,把他扛??来就跑。
相子安胃被硬邦邦的肩膀顶住,差点吐在当场:“在下是人,不是沙袋啊!”
后边的人急了,??柴朋义:“这可怎么办?”
“急什么?”柴朋义面色阴森,“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狱卒,等着吧,他们回不去,不出五息,就会被过来的人抓住,押去刑房。”
叶白汀从容的踩着滑板,心间默默倒数,五,?,三,?,一——
“啪”!
随着他的响指,外面锣声大??:“走水了——”
北镇抚司走水可是大事,所有人训练有素的跑过去救火,诏狱里……谁还顾得上?反正大门一锁,固若金汤,不管里?怎么乱,谁死谁活,都不要紧,你们?己看命,大不了锦衣卫回?多来几趟车,送你们去乱葬岗。
……
白马街外。
仇疑青得到了副将郑英送过来的消息:“诏狱乱了?”
“是。”
“玄风呢?”
“跟着人呢。”
“那便好。”
“耗子们开始打洞了……不管?”
“不是布了人?”仇疑青眉锋如剑,眸底深邃,似卷尽了暗夜里的波涛汹涌,“不出大乱子,都不用管,本使要的人出了事,提?来见!”
“是!”
44、我就是他要忙的事
夜色降下。
路霜知寒, 炭火知暖,每个夜晚都?如期而至,有些人??到的是它的黑暗, 它的漫长,有些人却等待着黑暗之后的天亮,和温暖。
户部右侍郎府?,主母庄氏过世, 关门闭户,竟也没开始设灵堂,徐良行享受着丫鬟的伺候, 连筷子都不拿, 酒肉都有香唇软舌送过来, 一顿饭尚未吃完,衣不整冠不正, 来不及净手,已经拉过丫鬟, 压在了桌?……
云安郡主府设了灵堂, 素了缟, 郡主眼圈有些红, 却难再有更多的悲伤,低头??着手里的信, 终是慢慢折了起来,引火点燃。
有人忙完一??夜归,和家人聚餐,岁月静??,也有夜里?工的人,或挂?笑脸, 为生计忙碌,或熟练平静,待到天明归家,灶?有热饭温着……
与所有地方的温馨气氛不同,诏狱折腾一波,安静不下来,狱卒们加强巡查,管的严,没人敢妄??是真的,人们兴头久久未去也是真的。
旁边刑房几乎所有人都去过,少的一两回,多的数不清,墙?挂的东西可不是摆设,不服管不行,但之前那一波热闹也?在????,这腰瘦得风吹就能折的小少爷有点东西啊!
柴朋义进来多少??,老油条了,但凡??周围关注一点,隐隐约约的,都能猜到点他在搞什么东西,叶白汀不一样啊,夏天才来的,不声不响,可怜巴巴,连饭都不怎么吃,差点把自己给饿??,结果一朝想通,不但勾搭?了锦衣卫,还能在诏狱来去横行,连老油子都能惹!
不但惹了,还踩了人家的脸,自己全身而退!
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老浪迟早被拍在沙滩?。
“少爷……少爷?您还要人么?”
“再回搞事带我一个!”
“我要的不多,一碗肉粥,绝??比你旁边那两个货便宜!”
矜持的不矜持的,但凡有机?经过叶白汀牢房,或能和他说?话,都来毛遂自荐,纷纷表示归顺,别谦虚,你就是老大了,以后老子跟着你干!
还有人暗搓搓的蹭过来,问他外头?水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人在诏狱里,怎么就能控制外头的事?囚犯让北镇抚司?水,搞的没人管诏狱,这怎么可能呢?说出去谁信?
叶白汀当然讳莫如深,不可能细说。
外头当然没有?水,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那么多,还在仇疑青的地盘?放火?他只是让牛大勇出去转悠了一圈,不小心的撒了点信号,误?能有多大有多大,能骗到多少是多少,时间能拖一刻是一刻,谁知牛大勇这回竟然这么给力,??静闹得这么大?
总的来说就是少爷他命??,今??福星高照,顺风顺水。
但牢里这些人不知道啊。相子安就暗搓搓建议,不如顺势打造一个诸葛孔明的人设,??待以后……
叶白汀没理。
师爷当然是不?失望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只管想主意,不管馊的还是??的,蔫坏的还是光明正大的,想出来的越多,越显得他们有本事不是?至于取不取用,就是家主的事了。
“……不过今天运气不错倒是真的,还有这小车车,”他扇子指着牢房外那个扁长带俩小轮子的滑板,“可真是太??用了,你怎么想的呢?”
叶白汀当然是见过。
他其?没玩过滑板,并不精通,本身也没有太多运??天赋,可当时想不出更??的方??了。如遇意外,他需要抢时间,秦艽武功再高也顾不到所有人,他得想办??让自己速度快一点,条件有限,能做到的不多,他只想到了这个,只要轮子???,起码比自己跑的快,还不费力。
就是他的手艺?在不怎么样,小滑板并不耐用,就这么一?儿的功夫,轮子已经有点松了,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坏。
“随便玩玩。”
“呜汪——汪!”
狗子来回扒拦着小车车,还试图用牙去咬,一脸??这新玩意很感兴趣的样子。
“??,还有我们的玄风将军,这回谢啦,但不许和别人打小报告哦。”
狗子没理相子安,每天来回几趟诏狱,它眼里除了叶白汀,就没有过别人,最开始还各种警惕高冷,叶白汀几回撸,它就彻底败倒在了人脚下,乖的很,?都不爱?了。
“汪!”它叼着小车车的绳子,歪头??叶白汀,??像在问这个可不可以玩。
相子安都快萌翻了,声音高的都有气音了:“给它!你??它的眼睛湿漉漉的多可爱,少爷快给它!”
狗子不理他不要紧,他能经常??到就行!
秦艽嗤了一声:“呵,舔狗。”说不清骂的是狗,还是人。
叶白汀揉了把狗子的头:“去玩吧。”反正他现在也用不到了。
狗子可开心了,拽着小车车就跑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不知道它怎么办到的,就是能随时叼着篮子给叶白汀送吃的,有时是小吃,有时是干果蜜饯,这回送了卤肉干过来,数量不少,大约是??小车车的谢礼?
叶白汀??一眼就知道不是申姜授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偏??,如果是申姜,这个肉干的味道一?偏硬偏咸,但小篮子里的东西却偏香偏软,??像将将完成,并没有晒得多干。
他不知道狗子从哪里抢来的东西,但想到它叫玄风,是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人人都尊敬的狗将军,就也没多想。
秦艽得了少爷扔过来的肉,放到嘴里嚼,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回过瘾,里头那老东西怕得气坏了吧!”
难得师爷这次没杠,????相同,慢悠悠摇的扇子:“不只,没准都气??了。”他接过肉干,咬了一口,“不过老东西那么贼,说的那些事……应该真真假假,有所隐瞒?”
叶白汀颌首:“当然。”
秦艽顿时手里的肉都不香了:“那你的案子……”要是破不了,岂不是白玩一通?
叶白汀眼角睨过来,一脸‘你在说什么狗话’:“你质疑我的本事?”
秦艽顿住。
“怎么可能,当然能破!”
既然少爷有信心,瞧着也有劲头,那他就放心了,以后的肉也有保障了,手里的可以吃掉,不用藏起来。
叶白汀:……
锦衣卫里里外外折腾一通,终于闲下来,有时间了,申姜跑过来:“祖宗,你又闹什么了!”
叶白汀相当淡?,一脸无辜:“我闹什么了?哦,你说的是之前发生的小危机?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里边的囚犯……姓什么柴的在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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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哽住,??下下??了叶白汀??几遍,满脸都是我怀疑你,但我没有证据:“你不???我撒谎吧?”
叶白汀微笑:“当然,我们可是合作伙伴,我为什么要??你撒谎?申百户不要太敏感了。”
申姜就不懂了:“那牛大勇……”
叶白汀装不明白:“他怎么了?做错事了?”
“那倒没有,就是一切巧的很……”申姜提醒自己不能被套话,硬生生憋住了。
叶白汀冷了眉眼:“百户大人这就不??了,因为外头发生了什么意外,有点巧,就来怀疑我?”
申姜:……
“都说了,是别人在闹事,我可是乖乖的一直在这里呢,就算偶有?出牢房——”
“你真出去了?”申姜突然高声,嗓子都破了,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那也是为了躲过于凶残的闹事囚犯,”叶白汀眉梢带笑,声音又低又乖,“申百户也知道,我身子弱,可经不起别人的拳头,不得时时刻刻琢磨着怎么保护自己?”
申姜盯了娇少爷半天,?在??不出异样,慢慢的被说服了:“……也是。”
他今天都在外边,出事时不在场,听说当时锣声尖锐,?水来的很突然,所有人到处找火苗子,还没找到,有人就回过味儿来了,高声喊这是操练,于是所有人有效组织,紧张撤离……
指挥??任后,每个人手里发了一份小册子,?面内容详?,从规矩到刑罚,大大小小,不一而足,这‘操练’要求,自然在?面。锦衣卫每月月底有考核任务,平时也有??阵操练,这‘?水’?操,还是头一回。
在这期间诏狱大门是关?了的,所有狱卒都出来‘救火’,里面有没有??静……因为外边太吵,说不清,之后打开了门,所有囚犯都在自己牢房里,牢门??着锁,非常安静,有那鼻青脸肿的,说自己睡着了梦没做??,磕墙?撞的,也有人??在了自己的牢里,不多,三四个,可诏狱里有犯人去世是常事,时不时就有人熬不住,有时几天一个,有时一天??几个,也不算新鲜。
可申姜总觉得有哪里不??,问了问下面人都说没事,一切正常,?头也没有追究,显然这事并不出格,牛大勇傻乎乎的,问什么答什么,就是越听越糊涂,??像真没什么异样似的。
所有人都说没事,他也不??抓住不放,又没有什么恶劣影响,何必闹的同僚们不安生,真弄得所有人挨了罚,他这个百户?官也不??当。
末了只能提醒娇少爷:“你现在身份敏感,记得离麻烦远一点,指挥?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真要露了馅……我最多是这个百户不要了,你么,这条小命别想要了。 ”
叶白汀笑颜如春花:“我懂。”
他就知道事情?这么收场。越狱这种事,哪能摆到台面?说?柴朋义被他气的??手已经是冲??了,怎么可能继续扩大影响,当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踹开的牢门自己关?,开了的锁自己锁回去,身?脸?的伤当然只能是自己撞的,不幸‘牺牲’了的狱友,也得帮忙拖回原来的牢房,??你也得????地方。
柴朋义吃了闷亏,也不敢露出来,更不敢打小报告告他,自己安全的很,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白汀把申姜敷衍过去,笑出小白牙:“所以,申百户今次过来,就是威胁恐吓我的?”
“当然不是。”
申姜翻了个白眼,把牢门打开:“出来,??作快点,把小裙子换?,头儿要找你谈话。”
叶白汀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往外?,正??他也有要说的。
“你都不惊讶的?”申姜自己都很惊讶,“指挥?很少找人谈话,每天每天那么忙,又不是闲的蛋疼。”
叶白汀唇角微勾:“所以我就是他要忙的事啊。”
“啊?”这……莫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私?!
“案子。”叶白汀??傻子似的??着他,“不破了?”
申姜:……
那还是要的。
小厅中,仇疑青已经坐在?首,申姜把娇少爷送到,行了个礼刚要?,就被叫住了。
“不是查到了新线索?说吧。”
申姜:……
原来真不是什么私?,就是查案,是他狭隘了!
他赶紧整肃表情:“是!属下去查了青楼女子红媚,因时间紧急,此人行踪暂时无??确?,但送出去素帕的?后顺序已经查清,徐良行?得到,就在庄氏的花宴当??,他之前拜托过别人,这天宴?别人正??给他送来,郡马是宴后?二天傍晚,出了妙音坊,亲自去了青楼,匿名花大价钱买下的……”
所以在顺序?没有问题,??的?娇少爷此前所有推理。
“还有就是这毒,属下仔细排查过徐家?下,与宴客人名单,具体是谁??的手脚,方向仍不清晰,但当??中毒的并不只郡马和庄氏,毒应该是下在一轮茶里,除他二人,另有十余客人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胃口消减,连腹泻拉肚子都没有,本人就没怎么在意,也没请大夫,现在已经完全康复,属下让大夫给他们??过,脉象并无不妥,身?皮肤没有异样,胃口也回来了,非常健康。”
叶白汀沉吟:“所以这个毒,并不是精准的下给某个人,凶手无??控制这一点,只尽量做到了小范围,只要确???者能中毒就??。”
申姜:“没错,和你同指挥?之前推测的一样!”
叶白汀??向仇疑青:“指挥?此番回来,应该也从宣平侯那里问到了信息?”
仇疑青摇了摇头:“侯爷喝了大酒,醉的人事不醒,说不清,若想知更多细节,须得等他清醒。”
叶白汀歪了歪头,但是?
仇疑青:“但本?确认过了,他也得了花柳。”
申姜诶了一声:“可是宣平候……并没有在与宴名单?啊!那天花宴,他根本没有去!”
仇疑青眼梢睨过来:“谁说花宴和花柳有必然的关系?”
申姜缩回了头,就你,你和娇少爷,不都是这么推测的……
叶白汀想了想,问仇疑青:“宣平侯身?的花柳是不是更严重?”
“不错。”仇疑青颌首,目露赞许,“他得病,比两个??者都要早。”
叶白汀目光更深:“那他现在的生活环境,一?很不如意,喝大酒,大半是郁结难去,无??消解。”
仇疑青:“伤处溃烂成灾,家人退避,亲朋不问,纵是下人丫鬟——也宁愿扛家??,不愿近身服侍。”
“那这……是得借酒浇个愁……”申姜背着仇疑青,小心翼翼的给娇少爷?眼色,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不能你俩都明白,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叶白汀微笑:“正??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要向指挥?汇报。”
仇疑青:“讲。”
“诏狱深处,有个犯人叫柴朋义……”
一句话还没说完,申姜眼睛就立起来了,??个娇少爷,你还骗我说你乖乖的没搞事,没搞事你怎么得到新消息了,还知道牢房深处有个犯人叫柴朋义?你是不是去问了人!那么大的事,你到底怎么搞出来的?但凡问我一句,也不用这么折腾啊!
还有这是哪里,指挥?就坐在?头,这种事是能随便往外说的么?你就不怕指挥?当场打??你啊!
申百户又又急又慌,生怕出了什么事。
叶白汀递了个‘放轻松’的眼色过去,保证不?有事。
仇疑青沉吟片刻:“本?在犯人名册?见过这个名字,该是八??前,因河道贪污案进来的?”
申姜:……
申百户两眼发直,心道完了完了,放什么轻松,保证什么没事,这不就有事了!指挥?什么脑子,人全记着呢!
叶白汀话音不疾不徐,稳的很:“当??的这桩河道贪污案,卷进了无数人,徐良行和沈华容也是其中一员,但别人伏诛的伏诛,下狱的下狱,偏这二人,一个因妻子奋力奔?,全身而退,一个因妻子是郡主,最终小惩大过,并没有押解入狱。”
申姜注意力立刻被这句话调开了:“我知道了!这就是复仇!是当??的受害者过来杀漏网之鱼了!”
仇疑青却摇了头:“河道贪污案苦主是百姓,未必能越过重重障碍,寻到始作俑者,且也解释不了本案最关键的一点——故意羞辱。”
如若跪姿只是为了惩罚,那花柳呢?这个指向性太明显,就是为了羞辱,凶手要的是??者身心皆受折磨,焦虑躁郁,精??难安,这种行为的背后,一?有一个特殊的受害者,凶手复仇,是为了这一个人,而非团体。
叶白汀微笑着,果断拉邻居下水:“诏狱里有一个叫相子安的人犯,进来前曾是师爷,?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个诨名江湖,自出师以来,官场?的事,没他不知道的,我同他聊了几句,予了些??处,他便提起一件,从别人嘴里辗转得知的故事。”
“相子安……”仇疑青似乎不熟,??向申姜,“本?没什么印象,可是不怎么惹事?”
申姜一听就猜到娇少爷有鬼,但这个时候,哪能出卖队友,当即拱手:“确……是如此,这个人犯平时比较乖顺,只是嘴皮子油了些,进来以后不曾惹过事。”
仇疑青颌首,修长指节敲了下桌子:“继续。”
叶白汀:“说是二十??前,江南有个美人名叫紫苑,眉黛唇朱,玉影娉婷,一手琴技惊天下,不知多少人翘首以盼,欲得美人一顾。”
仇疑青没什么表情,??像没听说过。
申姜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我知道啊!这个紫苑姑娘特别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琴技之高深,声名远扬,引得诸位大家追捧,多少人自恃才高过去挑战,全都铩羽而归,最鼎盛的时期,只要她的马车经过,不知多少人涌到路?偷??,只要她拿出琴,不出一刻,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去听曲了!”
“不过这姑娘红颜薄命,最??的??纪都没有嫁到良人,过了二十成老姑娘了,才寻了个郎中成亲,此后低调为人妇,??像在京城?居了,不是特别熟悉的人都不知道,十??前吧??像,听说失踪在荒山,活不见人,??不见尸,再也找不着了。”
话落,房间安静无声。
叶白汀:“继续。”
申姜眨眨眼:“继续……什么?”老子都说完了!
叶白汀:……
还以为能收集到更多的线索,到底是难为申百户了。
“我听到的是,十??前,紫苑并非失踪,而是??了,被人害??了。”
叶白汀将从柴朋义那里听到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紫苑之为人,庄氏之行径,沈华容之无耻,西山围猎的乌合之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怎么诱别人入局,怎么哄劝逼迫,怎么挟人威胁,悲剧是如何发生的,人是怎么没的,尸体怎么处理的,??者丈夫如何求告无门,奔?无助,最后自己也折在了里面……
“……凶手复仇,不是为了河道贪污案,是因为紫苑。”
申姜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紫苑夫妻心地善良,资助了不少孩子,照这个??头算,大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回来复仇了!”
叶白汀颌首:“朋友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场围猎,说到底是庄氏媚权,为宣平侯攒的局,??像所有坏事都是别人做的,但宣平侯可不无辜,他不只是受用,整个过程他??在眼里,什么都知道,却一刻都没有叫停,喝着酒,吃着果,享受着整个过程,甚至最后欺负紫苑的,他是头一个,之后别的男人的参与,也是在他的点头示意之下,可以说,他是凶手最主要的目标,之所以现在还没杀,很可能是有什么特殊想??。”
“凶手的整个杀人计划里,‘花柳’一环极为重要,必须要让这些作恶者食其痛,经受折磨,但不一?非得是同时,庄氏和沈华容许是顺手,合适,在花宴?一起算计还能减轻自己的嫌疑,??宣平侯,可能早就下手了。‘坊间圣手’常山不知道,是因为宣平侯身份特殊,人家有钱有权,没准御医都请的到,??不?民间大夫。”
仇疑青听完,??向叶白汀,目光专注,眸底深邃:“如此,有的人可以排除了。”
叶白汀回以微笑,眼底似有星辰闪耀:“不错,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抓住凶手了。”
45、没错,人是我杀的。
不是, 怎么就䴙?道怎么抓凶手了?我为什么不䴙?道啊!
安静房间,鸦雀??声,申姜??助的看向娇少爷, 就……???提示,行么?
所有一切都对上了,方向已经非常明确,叶白汀心情不错:“申百户就不觉得, 有嫌疑人可以排除?”
“徐,徐良行吧?”申姜挠着后脑勺,“每件事都有他, 他最应该在的位置是被报仇, 而不是凶手, 云安郡主么,感觉哪䞍?都没沾, 至少目??没查出来,她和紫苑是否有什么牵扯, 要是认识, 感情好, 那就不一样了。还有她的追求者, 宫中乐师乐雅,从年龄上看, 大概是紫苑差的不多?紫苑?时名声那么大,但凡学琴之一道的,一定?说过,技艺高深的没准还切磋过,得查一查??系……妙音坊乐师史密和医馆大夫常山年龄就很微妙了,现在都是及冠之年, 往??数十年,都是十一??岁的小孩,正好啊!”
“不止。”
仇疑青缓缓开口:“本使记得问供之时,大夫常山提起过家中妻子,就是姓紫。”
都姓紫,怎么会?么巧合?
申姜顿时领会了?个?:“那?个紫氏夜䞍?活动岂不是很自??丈夫在外头开医馆,家䞍?也有男人的鞋,她要乔装打扮一番出来作案,不是??声??息,??人䴙?晓?”
“娇少爷?可太神了,??时怎么就会问常山那一句,有没有成亲的??是早料到了么!”
娇少爷?
叶白汀并不䴙?道一直以来,在对方心䞍?,?三个字才是自己的真实名字,不过——
“?件事还真是个巧合。”
他那时觉得大夫常山看起来气质温煦,身材也并不高大威猛,医馆开在夜䞍?,接治的病人可能大??分很特殊,可他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就有?好奇,家人会不会担心?
“巧合就巧合吧,?个不重要——”申姜??心的是,“到底怎么抓人??不是说?䴙?道了?”
叶白汀?头:“宣平侯得了花柳。”
“是啊……”
“他的病比庄氏沈容华染的都早。”
“所以?”
“他是凶手名单上的人——很重要的人。”
“是啊,可他不是没死么?只是醉死了,没真死!”
叶白汀叹了口气。
仇疑青实在难以忍受手?的愚蠢,干脆利落的开口:“?带上人,亲自去跟踪蹲守宣平侯,谁想杀他,按住抓回来就是。”
“啊——”
申姜终于恍然大悟:“对哦,凶手已经杀了两个人,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会去动手的!只要跟住了,不就能顺藤摸瓜?”
百户很兴奋,行了礼就往外走:“天干物燥,夜黑风高,正是行凶好时候,没准今天就……我?就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叶白汀眨眨?,?走是走了,我呢?就把我放在?了?
房间一?子安静?来,连从窗角掠过的风都小心翼翼的,溜着墙边走,生怕打扰了什么。
仇疑青站起来,走出案几:“表现不错,想要什么?”
?意思……是要赏了?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很想说我想要句实?。?到底䴙?不䴙?道我是谁?䴙?不䴙?道我在诏狱做了什么??到底是纵容,是配合,还是顺水推舟,算计着更多?
申姜已经被打了板子,自己在诏狱䞍?外行走不只一回,他不信仇疑青?个指挥使不䴙?道,可对方一天没露,他就不敢百分百确定,万一呢?万一他就是躲过去了呢?自揭?题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一?看的有?久,目光非常专注,看清楚了仇疑青浓如墨线的?梢,鸦羽般又长又密的?睫,以及对方视线滑过来时的隐隐星芒,似藏了千山万水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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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突然感觉到,他不是一个人。
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怀疑,在矛盾,在犹豫,对方也是。仇疑青一定也在思考,所有的布置,所有水过??痕,似有似??的??注,自己察觉到没有?察觉到了多少?仇疑青也一定很想问他,到底䴙?不䴙?道他?个指挥使在干什么,心䞍?又是怎么想的,准备怎么应对?
可仇疑青也不敢问。万一呢?万一自己其实是个傻憨憨,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呢?他一问,岂不是故意把秘密露??了出来?
叶白汀?梢舒展,卧蚕盈笑,心情突然大好:“指挥使问的?般突然,属?倒难答了,不䴙?指挥使心?可有成算,想赏什么?”
仇疑青视线?移,刚好落到叶白汀的战裙上。
叶白汀瞬间警惕,?个不可以!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小裙子!
脑子急转,刚要想什么办法改变对方的主意,突然?到与诏狱相连的小门有?动静,哒哒,哒哒,他不要太熟悉,?是狗子跑过来了!
他迅速走过去,‘啪’一声,门????上了。
“嗷——汪?”
玄风硬生生刹住车,才没一头撞在门上,怎么回事??门为什么不为狗将军大开!它明明闻到主人的味儿了!生气!
爪子挠门的声音只有两?,之后就放弃了,狗子也没叫,应该是䴙?道进不来,就走了?还是趴门外呢?
叶白汀䴙?道狗子乖,心说?回抱歉,回头一定???做个最上等的马杀鸡。
仇疑青狭长?神看过来:“嗯?”
叶白汀十分淡定:“风门大开,指挥使不冷么?”
仇疑青视线从上往?扫他一遍,?音慢条斯理,意味不明:“怕冷,就少挑?食。”
叶白汀:……
还是嫌弃他太瘦,指?他多吃,长?肉?
我为什么‘挑食’,?心䞍?没数么!就?诏狱那伙食,换个正常人谁不挑!
……
夜色遥遥,暗巷深寂,申姜亲自带着人在宣平侯府外蹲守。
就在刚刚,??去打探的手?送来个消息,说宣平侯今夜不䴙?怎么回事,不好好睡觉,竟然换了衣服要出门,还说了不带人……?样的好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何况凶手?
他感觉今天来着了,一定有戏!
“都稳着?,别说?,乖乖盯梢,事成了,老子请大酒!”
“是!”所有人照队形方位散开,隐匿在茫茫夜色。
等了没多久,宣平侯还真出来了,身后只带了一个长随,打角门出来,鬼鬼祟祟的,不䴙?道要干什么。
主仆俩出来没走几步,斜对面小街就走过来一个人,个子不高,很瘦……
气氛瞬间紧绷,蹲守的锦衣卫蠢蠢欲动,申姜做了个压手的动作,示意安静,不可轻举妄动——
待到人走到近??,他看清楚了,是个女人,手䞍?拿着匕首,一步步走近,直冲宣平侯而去!
“动手!”
别人都亮刀子了,申姜可能干看着,?即带着人过去,哗啦啦一排,把女人围在了中间。
“放,放肆!”宣平侯吓的声音都细了。
一排绣春刀指着女人,应该是跑不了了,申姜转回头看宣平侯,皮笑肉不笑:“?么晚了,侯爷还是回家休息的好,?夜路,可是不安全啊。”
宣平侯?然没有漏看女人?底迸出的浓烈杀意,甩袖子转身就往自家门走去:“世风日?,人心不古,哼!”
宣平侯府大门重新??上,申姜转回来,看着被绣春刀指着的女人,?睛眯了起来:“说吧,是谁,叫什么名字,大晚上的出来干活,意欲何为啊?”
“?们抓到我了。”
女人缓缓抬起头,?眶通红:“没错,我想杀了宣平侯,沈华容和庄氏也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我叫紫苏。”
申姜立刻就兴奋了,破案了破案了!姓紫,一定跟紫苑有??系!?次的凶手是个女人!
“还愣着做什么,带走——”
申百户潇洒转身,指挥手?快?行动,他要立刻回去和指挥使娇少爷表功!
可人还没怎么动,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男声:“傻瓜,为何要替为夫顶罪?”
医馆大夫常山分开众人,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抓住紫苏手中匕首:“人明明是我杀的。”
申姜顿时睁大了?睛,?就刺激了!两个凶手?还抢着??难道是?班?的太久,脑子迷糊了?
醒醒神再看,还是那个场面,半?没变,夫妻俩执手相看,谁都没有笑,妻子更是?角通红,双方?底都是对对方浓浓的情意和担忧。
?个紫苏,是常山的妻子?没错,常山的确说过已经娶妻,妻子就是姓紫!所以?人到底是谁杀的?妻子,还是丈夫,还是夫妻俩一起?
常山要把匕首抢过来,交??锦衣卫,紫苏松了一?,手指握得更紧:“不,人是我杀的,?才是,不要随随便便为我顶罪……我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不要任何人帮我承担开脱!”
常山?帘垂?,看向申姜:“抱歉,大人,内子性格倔强,实是个心?善良之人,平日䞍?连鸡都不敢杀,怎敢杀人?还请大人谅解则个,放过她,带我走吧,人,是我杀的。”
“不,是我杀的!”紫苏突然站到常山面??,伸开双臂护着他,“?们不要抓我丈夫,他生平医人施药,活人??数,从没害过一个人,是我……都是我做的!”
她回头看着丈夫,?泪不停的往?掉:“不要?样好不好?求?了,?些事就是我做的,我欠?的,?辈子还……到时一定做个好妻子,好好??的?,同?白头偕老,?不要?样……”
常山叹了口气,拥住了她:“?是我的妻,?为人我怎会不䴙??我曾允过?,琴瑟和鸣,白首共老,可终究心魔难去,?辈子,不能同?一处了,?乖一?,好好的回去,”他吻了吻妻子眉心,“嗯?”
“不,不要……?不是……?不是……”
“就是我。”常山放开妻子,转身,看向申姜,“放开内子,带我走吧。”
申姜都气笑了,一个两个?老子是什么?随便说什么都信,随便被?们诓骗么!
“一个都别想跑,都??老子带回去!”
申姜挎起个脸,心情不太美丽,还以为?就立功了呢,结果还有事!他想着趁热打铁,回去火速通䴙?指挥使,再找娇少爷捋一捋,结果回到北镇抚司发现……?两个人竟然还在同一个房间䞍??
不是,他?都出去一趟回来了,?俩怎么还……是玩过一轮了,还是一直在对峙??们到底干了什么啊!
叶白汀表情??辜,因为狗子守着门嘛,仇疑青似乎也没走的意思,??人就着‘挑食’?题,各自发表了一通观?,不䴙?怎的,就变成?了菜,一块吃了个宵夜。
寂夜幽冷,大晚上的也不好置办禁止菜碟,厨房上了个锅子,荤素都有,吃着也暖和。
大概忙的错过了饭?,仇疑青真的有?饿,吃的不少,叶白汀注意到他很喜欢吃味道重的东西,但也只是?些了,食不言寝不语,他和领导没什么?说。
不过东西是真好吃。申姜也来的真及时。锅子刚刚吃完,刚刚撤?去,他正琢磨怎么告辞呢,申百户就来了,还带着……惊喜?
申姜反应慢半拍,也闻到锅子味了,差??场控诉上司不?人,他一个人在外面跑,?倒好,拐了娇少爷美食放松,??人世界是不是!
但是,案子要紧,他申百户职业操守可比?俩人高多了!
“?一趟收获颇丰,出门蹲?,带回来俩凶手。”他一五一十,迅速的把?时情况说了一遍。
叶白汀微讶:“两个凶手??倒有趣了。”
申姜:“可不是?咱们?一行,惯常看到互相推卸,互相栽赃,?争着认凶手的,还是头一回。”
?还有什么好说的,问供吧。
仇疑青一个手势,锦衣卫们立刻动作,将房间内案几重新摆好,指挥使肯定坐在首座,?首次席……仍然是叶白汀,申百户没有座位。
已经习惯了的事,有什么好惊讶的?申姜抹了把脸:“那属?就带人进来了?”
仇疑青:“来。”
紫苏和常山很快被带到了房间。一路吹风冷静,夫妻??人神情已不似方才激动,情绪外漏,常山肃面沉默,紫苏除了?角微红,也不见了哭泣痕迹。
仇疑青视线滑过夫妻??人:“?们谁先说?”
紫苏叩了个头:“?位百户大人亲?瞧见我执刀行凶,沈华容和庄氏也都是我杀的。大人如若不信,可派人去之??两个现场仔细搜查,墙角底?,靠阴的位置,那䞍?平时没什么人走,应该还有我的脚印。还可去我家搜查,在我夫妻卧房床头,靠墙的位置,垫褥掀开,有一枚青鸟玉佩,它曾在我行凶时掉进过血泊䞍?,血渍难去,至今仍在。”
哦豁,?个证据也对上了!申姜连连?头,不用说了,凶手就是?个紫苏!
仇疑青却不疾不徐:“为何要杀???人?”
“为何?”紫苏笑容苍白,“已过去十年的事,大人可能并不䴙?晓,十年??有个女人叫紫苑,被人害死在了西山,如诸位所见,我姓紫,原来是孤女,得其赐姓,被其收养,五六岁时就跟在她身边,最䴙?道她是什么人。她温暖,善良,心中有追求,行事有底线,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始终做着的应该做的事,虽是女子,骨有气节,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可别人为什么就能那么残忍!”
“……那段时间,她失踪后的那段时间,何等漫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养父从未放弃,慢慢的,一?一滴的,全查清楚了,就是那群畜生干的!宣平侯,沈华容,庄氏,徐良行,他们一个都不??辜!奈何普通百姓报仇??门,养父纵使竭尽所能,也未讨回公道,临死时劝我们想开,往??看,说养母是他的妻子,他们结发同心,生同衾死同穴,他有责任做?件事,但我们没有,他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一生平安顺遂,他和养母便能含笑九泉……可怎么可能呢?凭什么他们?么好的人死了,别人却活着!我偏不!”
紫苏?底燃烧着仇恨:“我同养母学过琴,在坊间小有名声,想过各种方法,用过各种渠道了解和监视?些人,大人若不信,尽可去调查问?,不相信我的琴,我也可以?场为?们演奏,《秋霜调》,是养母自创名曲,我很擅长。”
仇疑青指节轻敲了?桌面:“具体计划如何,怎么杀的,详细讲来。”
紫苏:“方才说过了,我心中仇恨一直未去,盯了?些人很多年,他们什么性子,喜欢做什么,我全都䴙?道,?说沈华容和徐良行得了红媚的帕子,我就䴙?道机会来了。我丈夫对医治花柳颇有心得,全城也只有他治的好,谁得病了,谁去看过,我第一个䴙?道,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也很清楚,我没有马上杀他们,而是等着他们被?个病折磨,遭周围的人厌弃,难受够了,我才动手。也不需要特别准备,只要䴙?道他们?一次找我丈夫看病是什么时候就可以了,蹲守很方便。”
仇疑青:“哦,?蹲守死者。”
“是。”
“之后呢?”仇疑青看着跪在堂?的女人,双目沉凝,“?蹲到了人,怎么引到暗巷?又是怎么杀的?”
紫苏垂了头,手指绞在一处:“?……?么说有些不要脸,但我自认有几分姿色,暗夜引诱一个男人并不算难事,至于庄氏……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凡女子,但凡长的出挑?,都是她?䞍?的货物,我装一装,自也能引的她见面。至于怎么杀的……呵,?们不都看见了?”
“从背后绑住他们的手脚,让他们跪在?上,匕首放到他们颈间,放干他们的血……那个牛皮绳结,我打的很紧,就是要磨出血来才好,他们不配痛快的死,等一切结束,再洒上纸钱,以慰我养父母亡灵。”
“?些案件细节,我不信诸位大肆张扬,全说了出去,如果我不是凶手,我为什么䴙?道?”
紫苏咬着唇说完,看向丈夫,?䞍?有水光浮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是好人,要向??看,别为了我,一意孤行,跳进火坑。”
房间陡然安静,落针可闻。
申姜频频朝娇少爷使?色,连细节都对得上,说的出来,?回没跑了,?紫苏一定是凶手吧!
叶白汀却没理他,沉吟片刻,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神情和叶白汀相似,没有喜悦,也不见失望,停顿片刻,指向常山:“?呢,可有什么?要说?”
常山先叩头:“内子性格执拗,早年经受过?些事刺激,一直害怕身边的人再出事,行事有所偏激,还请大人谅解,所有罪责我愿一并承担。 ”
“人是?杀的?”
“是。”
“那她刚刚所言之事,作何解释?”
“回大人,都是我做的。”
常山转头看向妻子:“匕首是我藏起来的,掉?去的青鸟玉佩是我的,两个人是我绑的,是我按着他们跪的,纸钱是我撒的,?是不是……都看到了??时是不是很害怕?抱歉,又让?难过了。”
紫苏摇着头:“不……”
“?经受了?些痛苦,我何尝没有??是养父母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是??我同是孤儿,得他们爱重,受他们培养,习一技之长,将来可谋生计,我们……何其幸运。”
常山闭了闭?:“?随养母学琴,我随养父学医,如今虽没什么大出息,也能活的好好,日子尚算不错,养父养母在天有灵,应该会很欣慰。可?不能为了保护我,就做?种事,不值得,也不应该。”
他抬头,看向上首,目光坦然:“内子一届弱女子,怎么制得住来人?又怎么把人叫到了暗巷?她愿以名节自污,我却要劝大人,一个字都不要?。内子偶尔会同我闹些小脾气,娇起来也非得让人让着宠着,可她?辈子,都不会做?样的事。我养母的气节,她的坚持和要求,?会了我们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什么绝对不可以,内子深受其影响,绝不会如此。”
“是我做的。沈华容和庄氏看病之时,我装作有事要交代,很私密,暗示他们稍后去巷子䞍?,我事先埋伏,等他们进去了,立刻打晕,尔后将他们绑好,命令他们跪?……之后杀死,如同内子方才所述。我做?些事原本很隐密,没有人䴙?道,我不䴙?道内子为什么䴙?道,可能是不放心过来看我,顺便见到了,也可能是我杀人后,日常神色难免有异,她察觉到了,私?偷偷暗查……但?一切,都同她没??系。”
“那个青鸟玉佩大概是最大的疑?,但那是内子赠予我之物,我每天都带在身上,行凶时不小心掉了?去,血污洗不干净,?才藏起来,内子会䴙?道,大概也是翻见了……”
常山说着,看了妻子一?:“我说?最近为何总跟我提起旧年往事,原是䴙?道了。对不起,我做?个决定的时候忽略了?,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紫苏摇着头,?泪簌簌而?:“不,?不能?么欺负我……明明不是?做的,为什么要认?为什么要认!”
常山再次叹气:“痴儿,?虽会琴,看起来有动机,但?懂人体么??自小不喜药味,连针灸穴位都认不清,䴙?道人的致命处在哪䞍?,怎么?刀方便,哪个角度省力,怎样才能让人死得干脆,又怎样才能让人死的痛苦不堪?”
紫苏哭的说不出?。
常山握着她的手:“我䴙??心疼我,但?不对,也不可以,?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他的拉着她的手,轻轻叠到她的小腹,“月份尚浅,还不能确定,我便没有告诉?……要?娘的人了,别为难自己,好么?”
“对不起,不能再保护?了。”
46、挑衅杀人
房间鸦雀无声, 夫妻执手相看泪眼,这??氛……申姜感觉自己成了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感觉两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谁都排除不了, 也谁都确定不了,你说愁不愁人?
他眼睛悄悄的溜向娇少爷——您怎么说?要不要也问两句?
叶白汀却没说话,方才整个过程,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现在也是,头转向指挥使,似乎等着对方表态。
指挥使很快表了态, 他指节敲了敲桌面:“押下去, 分开关。”
竟然不问了!
申姜不敢质疑, 赶紧叫人过来,?夫妻二人带下去, 分开关押,可内心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就问娇少爷:“到底怎么??事?这两个……到底谁是凶手?还是同伙作案?”
叶白汀沉吟片刻, 摇了头:“这对夫妻, 感觉很违和。”
申姜嘶了一声:“你该不?怀疑, 这案子还有隐情,这对夫妻有可能不是凶手吧!”
叶白汀给了他一个‘你终于聪明点了’的肯定眼神。
申姜却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眼看着快要破的案子,竟然还能出幺蛾子?
“可她们每个细节都说的很清楚,怎么计划的,死者死亡现场什么样子,牛皮绳的绳结,还有那个掉在血泊里的玉佩!要不是你仔细, 验尸都验不出来,连这种事她们都知道,怎么可能不是凶手呢?”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你觉得呢?”
仇疑青:“二人从始至终,没提过下毒一事。”
“没错,就是这个毒,”叶白汀目光灼灼,“按照凶手的行为逻辑看,这个下毒是很明显的一环,断不可能忘,紫苏和常山为什么都没有说?还有,凶手在杀害沈华容和庄氏,绑住二人,逼迫二人下跪叩头之时,照脚印看,本人还在旁边不远处站了很久,凶手站在那里,做了一件事,这是凶手最?要的标志,行为有很明确的目的,紫苏和常山又为什么,谁都没提起?”
无关紧要的事不记得,算正常,但这是在杀人,是在进行一个在脑海里不知推演过多少次的画面,怎么?不记得?越是重要的步骤形式,记得越清楚,忘什么都不?忘这个。
仇疑青:“还有,怎么?人诱进的暗巷。”
叶白汀眼梢微眯:“紫苏说她以色引诱,常山说他暗示有约,可这都不是死者二人独自前去的理由,前者,对死者来说是突发事件,无法提前安排下人,后者,并没有私密到那种程度,连贴身人都不能带,别忘了——沈华容死时穿的衣服,是睡衣外套了外裳,他是已经就寝睡下后,悄悄起来,独自赴约的。”
这个邀约过程,夫妻二人都不能自圆其说。
申姜:“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们知道杀人细节啊!那个青鸟玉佩!”
仇疑青:“或许这件事,紫苏没有撒谎。”
叶白汀和他对视,结论相同:“她大概真的看到了杀人过程。”
申姜笃定:“那凶手就是她丈夫常山,没毛病啊!”
叶白汀摇头:“常山所述,并没有解决我之前提出来的问题。”
仇疑青:“他所有对杀人过程的描述,不过是重复了紫苏的话,除了玉佩,和医术。”
玉佩以‘夫人所赠’名??,轻轻松松地揽了过来,为对方消除疑点,谈及医术,就是加?对人体的理解,杀人嫌疑,让自己的话更容易被取信。
申姜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常山给人的感觉是他很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但其实他并不知道,是听了紫苏的话,才迅速理清思路,给自己找到了合理逻辑,并立刻举例,反驳了她?”
“还有件事。”叶白汀眸底有星芒闪耀,“你们可还记得,最初案子发现,问询附近百姓时,曾有人说,夜里睡得不踏实,听到风很大,呜咽呜咽的,像人在哭——”
仇疑青挑眉:“你怀疑?”
叶白汀:“我怀疑能发出这类声音的乐器,比如洞箫,比如埙——可派人去常家搜检,看有无所得。”
“还有那枚在被褥底下的青鸟玉佩,以及案发现场墙角的脚印,都需要确认。”仇疑青说着话,看向申姜。
申姜:……
行了,知道了,跑腿的活儿都是老子的!
“属下这就去!”
“顺便还有宣平侯,”叶白汀提醒,“不是都醒了,能出门走动了?那该问的话也能问一问了吧。”
仇疑青拿起绣春刀:“本使亲自去。”
案子有巨大进展,申姜正在兴头上,一刻都没停,趁着夜色就往常山家去了。宅子并不大,离医馆也不算远,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堂屋里放着入夜才收回来,在外面晒好的药,西间放着很多乐器,琴瑟,琵琶,箜篌,铃钟,小鼓,各种各样,不一而足,却没有娇少爷所说的类似洞箫,埙之类的东西。
往里屋走,便是夫妻二人的卧房,桌上有喝了半盏的茶,翻开的书,也不知谁出去前正在看,北面靠墙是个拔步床,床头,靠墙的位置……
申姜掀开垫褥,果然发现了一枚青鸟玉佩!
玉佩血迹斑驳,明显是掉在哪里过!
他感觉真的,不怀疑这对夫妻都不行了,带着人,?这座宅子里三遍外三遍,全都搜了个清楚,可惜除了这些,??没别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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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已经亮了。
“正好,也别歇着了,同本百户去之前的案发现场,?那墙根下的脚印找到!”他就不信,这案子还破不了了!
申百户带着手下,??势汹汹出发,??检案发现场,四周拉起长长的围条,锦衣卫办差,闲人不得打扰!
夜色之下,宣平侯府。
仇疑青左脚踩在案几之上,对着摔跌在地,脸膛酒后红晕仍然未去人,眼底满是冰霜:“侯爷可是酒醒了?”
宣平侯实在不想惹这煞星:“之前不知指挥使大驾光临,怠慢了,你一走,下头就给本侯上了醒酒汤,醒了,全醒了。”他狼狈的爬起来,理了理衣领,“这凶手都抓到了,案子不应该已经结了?仇指挥使??来……是想让本侯指认凶手?”
“结没结案,不是侯爷该关心的事,”仇疑青冷嗤一声,“侯爷还是注意自身安全,没事别出门,省得被人寻仇。”
“这……”
“废话少叙,??答本使的问题!”
……
锦衣卫各自忙碌,没叶白汀的事了,他打开小门,自己??去了。
狗子还真跟小门后等着呢,许是等得太久,都睡着了,他揉了?头,硬生生?人家给揉醒了,顺便从头到尾撸了一遍,?狗子撸的直哼哼。
??到牢房,他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就有点长,直接睡过了午饭,醒来发现不但自己没有吃,左右邻居也没有吃。
“少爷您可算醒了,今天申百户没来,他那个小弟牛大勇好像也被派出去办差了,根本没人管咱们的饭啊!”
“别说肉了,馊饭都没有。”
叶白汀一下子就醒了神,不应该啊,自打开始验尸破案,他基本不担心吃的,申姜升百户后更是,权力更大,管的更宽,都不用亲自来,随便吩咐一声,小弟们就能办好,今天这种……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联想到最近一次的相同待遇,立刻明白,除了柴朋??还能是谁?
谈判的场子,自己可没输,别人要找回脸面,当然要干点事,可每??只能在这个问题上动手,是不是太小打小闹了点?柴朋??嘴炮搞的那么厉害,竟然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不知道他有的是法子弄来好吃的?
没有百户没有小弟,也难不倒叶白汀,他还有狗将军玄风。除了早晚固定的一小段时间,它一天十几趟的往诏狱跑,基本上只要他醒着,它就会过来求撸,撸爽了,就躺在他身边,等待下一通撸,如果他一直睡觉不起,那完了,狗子得急,不敢吵他是真的,跑过来的更勤快也是真的。
这不,他这一醒,狗子像远远的就听到了似的,没一?儿就哒哒哒的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他面前扑:“汪!呜汪!汪汪!”
叶白汀从头到尾?它撸了个爽,盘膝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心托着下巴:“我饿了呢玄风,怎么办呢?”
狗子当然听不懂人话,但它是一个知恩图报的狗,一个超级想和少爷亲亲贴贴的狗,怎么样让少爷心情好,它可太知道了!
“汪!”你等着,我马上??来!
狗子舔了下叶白汀的脸,哒哒哒的跑了。
没过一?儿,叨着那个熟悉的小篮子又??来了。
这??是一篮子香喷喷的饼,有葱油饼牛肉饼猪肉饼,还有韭菜盒子……不知道打哪儿抢的。
左右邻居:……
相子安扇子都掉地上了:“要说您这本事,在下也是服??。”
他最喜欢这威风凛凛的狗子了,不知道口水了多久,就想摸一摸揉一揉,可惜狗子眼里只有娇少爷,是他不配。
师爷看着小篮子里的饼,悲伤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秦艽伸长手,从娇少爷那边接过韭菜盒子,一口咬下去,喷香:“你知道屁,狗子忠心,不认二主,少爷是什么人——那什么肉饼,也给我来一个。”
“你们那案子不急?”相子安伸着头,往外看了看,“百户不来,你家指挥使也不来。”
叶白汀算了算时间,他睡了一觉了,别人连轴转了很久,查案,也是要休息的,估计??一天吧,??一天,应该就有更确切的信息了。
结果没有让他等一天,天还没黑,诏狱还没放晚饭,申姜就过来了,带着一个不能休息,必须得加班的巨大消息——
宣平侯死了!
叶白汀听到这个,也实实在在的惊了一下:“死了?常山和紫苏夫妻呢?”
“还在!分别关着呢!”申姜跺脚,“你又说对了,凶手还真不是他们,有别人!”
叶白汀沉吟片刻:“仇疑青不是去问话宣平侯了?”
“就是指挥使去问过话了,还提醒他小心,最好别出门,身边随时留点护卫之后,人才死了的!”
申姜头都大了:“指挥使是觉得案子还有蹊跷,说话态度是怼人了点,但心是好的啊,提醒你小心有什么不对?你个干了坏事的人不该心虚,不该时时害怕么?结果人宣平侯就是不害怕,认为杀人凶手被抓到了,他安全了,不愿意听锦衣卫的话,也不服锦衣卫的管,连我们的好意帮忙都拒绝了,派过去的人全赶了出来,这不就出事了么!”
叶白汀心说到底是仇疑青,知道继续蹲守宣平侯,只要凶手尚未落网,一定?去杀他,可架不住别人自己非要送死。
申姜是真心累:“老子这往常山家一趟,里里外外搜遍了,??往犯罪现场细看深刨,饭没吃水没喝,到中午才囫囵了一小觉,好不容易青鸟玉佩找着了,墙根底下的脚印也确认了,结果给老子来这一出,整个儿白忙活了!”
他是真的想骂街:“一个个的能不能少给老子搞点事?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为什么就是不听?非得上赶着死了才消停是吧!”
叶白汀?他实在可怜,犹豫了下,?狗子之前送过来,被他撕吃了一角的饼递过去:“……消消??。”
“谢了。”
申姜还真接过来吃了,他今天就没吃过几口东西,饿的不行,奈何这饼也不是能大口嚼咽的饭,噎得他直翻白眼。
叶白汀沉吟片刻:“宣平侯,是怎么死的?”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孙子知道自己屁股底下有屎,之前一直没敢出门,现在这不‘凶手’被咱们抓住了?还是老子亲手抓获,他亲眼瞧见的,就以为安全了,耐不住性子,叫了个堂?……呵,这种老色鬼,迟早死于马上风,不对,他已经死了。”
申姜啃着饼:“总之就是,这种人,消停不了,一有机会,就想着那档子事,他身上的病外头都知道,可没办法,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人家楼子里挑挑拣拣,也是有能接这个活儿的人的,大不了用点不一样的手段,该避的避,该防的防……”
“买主要买,卖主愿卖,咱们也不好说什么,蹲在门外的兄弟没法拦,就看着一堆人进去了。”
“这孙子好歹是个侯爷,一点脸都不要,不就是憋了一阵,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叫了一大堆,驾着车的,骑着马的,莺莺燕燕,有跳舞的,有唱曲儿的,有打板的,还有唱戏的,一窝蜂的进去,根本没办法一个个排查,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出了事进去一看——这些姑娘戏子彼此也不是都认识,也不都熟,说不清什么时候身边都有谁,又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反正就,找不到凶手,到底在里边还是已经离开了也说不清。”
叶白汀目光怜悯:“那你们可有的查了。”
“可不是?倒也不是不能查,大事小情,只要锦衣卫出马,一定能查个底透,可就是……需要时间。”申姜看向叶白汀,目光讨好,“这不就找少爷您来了么?您出马,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啊,什么凶手,在您面前走不了两个??合!”
叶白汀哼一声:“少废话,尸体呢?”
“路上呢,??来就进仵作房!”
“这么顺利?”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亲自办的差!”
“哦,仇疑青啊。”
申姜打开牢门的动作滞了一瞬:“为什么不能是我?”
叶白汀没说话,只用眼梢睨了他一眼,淡定的越过了他。
“好吧,还是指挥使威武,皇亲国戚如何,曾经受尽皇宠又如何?这满朝文武,朝廷内外,就没咱指挥使不敢惹的!”申姜抬脚跟上娇少爷,“??说死亡现场太吓人了,别人也不敢管,惹事上身怎么办?凶手可还没抓到呢,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凶手记了仇啊……”
说话间到了仵作房,叶白汀一看到正往里抬的尸体,就懂了。
这次凶手的屠杀更残忍更血腥,死者还是手被反剪在背后,和脚一样用细细的牛皮绳绑了,牛皮绳勒得特别紧,都不只是青淤血渍了,隐隐能看到白骨。
仍然是跪姿,背上衣服仍然有纸钱散落,但是他的头,直接被砍掉了,和身体分开,死不瞑目,脸上表情伴有巨大的恐惧。
申姜一转过来,就看到了死者的头颅,直直瞪着他:“靠,谁让你这么放的啊!吓死爹了!”
抬尸的人赶紧把这颗头移了移,?尸体移好放在停尸台上,迅速行了个礼,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似的,立刻跑开了。
仇疑青推开了门。
他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知是身上,还是这套衣服上,有一种很干净的皂香,哪怕只是一瞬,也冲开了尸体面前令人不适的味道。
看到站在停尸台上的叶白汀,他也不废话:“开始吧。”
“是。”
叶白汀戴上手套,开始检验死者。因为死亡模式几乎一模一样,他并未赘述,直接解开了死者的衣服,入眼就看到隐私部位密密麻麻的,溃烂的皮肤和水泡。
“死者身上的病情很严重,看样子都不只是花柳,还混杂了其他病灶,病情发展不只半个月,至少是两个月往上。病情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没有治好,死者应该很受折磨。”
??看这熟悉的姿势——
他问申姜:“死亡现场和之前一样?”
申姜:“是,除了砍头,都一样。”
仇疑青补充:“案发现场是在死者书房,无法检查到脚印,不过院外值守的下人供言,没有听到任何挣扎或动静,似乎有一阵呜呜咽咽的风声,像人在哭。”
病情开始的那么早,凶手放置不理,不是忘了,也不是放弃了,只是为了折磨这个人更久。
花柳可不可怕?你不是最喜欢做那种事,现在没人愿意伺候你,你难不难受?有顶着同样病的人愿意伺候你,你又难不难受?沈华容庄氏死的时候,你害不害怕?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一天?应该会想到吧,每一天每一天,不自觉的等待,每一天每一天,发现自己活下来了,是庆幸还是怨恨?
从他死亡时的表情,就能窥探一二。
“角膜轻度浑浊,尸斑块小,呈条纹状,尸僵颈部,上肢较明显,下肢尚未波及,死者应该是新死,一到两个时辰……”叶白汀眯了眼,“死亡时间和被发现的风险和以前明显不同,凶手着急了。”
申姜:“所以说,凶手就在那群被招进去堂?的人中间啊!”
仇疑青:“堂?至今已经快要一天,凶手随人群混进去,应该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午后很久,才得了机会下手。”
“还有这个砍头的动作……”叶白汀指着死者颈部,“说明了什么?”
申姜往前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说明了什么?”
叶白汀:“愤怒。”
仇疑青:“嘲讽。”
叶白汀:“就差?挑衅拍锦衣卫脸上,告诉你们,找错人了,又或许是——”
仇疑青:“他想救人。”
叶白汀颌首:“凶手不想被人顶罪。”
申姜诶了一声:“有人顶罪,不该很开心么?凶手就可以逃了啊!不对,”他说了一半,又否定自己,“要是逃了,最?要的这个目标宣平侯可就不能杀,要放弃了……那凶手愤怒,是气常山夫妻顶罪顶的太早,应该晚一步的?这对夫妻也是,无缘无故的,替别人顶什么罪?”
仇疑青看了自己的傻子百户一眼,不想说话。
叶白汀:“凶手和这对夫妻都是当年紫苑案的受害者。”
申姜觑着指挥使脸色,问的小心翼翼:“所以?”
叶白汀:“所以他们应该认识。”
“啊!原来如此!”申姜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认识,那怪不得了。
叶白汀看着尸体,突然问了个问题:“死者当时也是跪姿,方向冲哪里?”
申姜一脸意味深长:“那得看你问的是头,还是别的了。”
叶白汀:……
“他的头被砍断了么,滚得有点远,额头眼睛都不和腔子一个方向。”
“……腔子。”
“这里。”
仇疑青明白了叶白汀在说什么,迅速拿出了现场图,以及所在街道,指尖落上去:“沈华容是冲着这里——”
“庄氏是这个方向——”
叶白汀的手指也顺着街道地图往前伸,最后和仇疑青指尖相触,汇聚于一个地点。
三个死者叩头方向的延长线上,有交叉点!
叶白汀目光灼灼:“申百户,这个案子,咱们今天能破了。”
仇疑青也眸底深邃:“我即刻派人去搜查物证。”
申姜看看娇少爷,??看看顶头上司,一脸懵逼,啊?怎么??事嘛!他是漏听了什么东西么,为什么突然就马上破案了!但??氛突然变的月朗星稀,轻快活泼,他也不敢问。
下一秒,就被下了任务:“趁着天色未晚,?所有嫌疑人都带过来吧。”
“是!”
申姜快速跑出去,仇疑青看向叶白汀:“地方不远,片刻即回,你收拾完就过来,半个时辰后,问供结案。”
叶白汀摘下手套:“是。”
所有人走后,他坐在仵作房,闭上眼睛,脑海里滑过与案件所有相关的线索,人物关系,尸体表现,人证物证……所有的角落都已经拼好,凶手一定就是这个人!
半个时辰后,仍然是那个小厅,所有人聚齐,叶白汀看着首座矜贵昂藏,明显不想说大段话的仇疑青,??看看跑的累急,连连摆手的申姜,终是有些不忍,这次问供……要不他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仇疑青已经指了他:“你来问。”
申姜也连连点头。
既然没人介意,叶白汀也就却之不恭了,潇洒转身,面对堂前所有案件相关人:“今次请诸位前来,是因为这桩案子有结果了。”
“徐良行,云安郡主,乐雅,史密,紫苏,常山——”他一个个点过这些人的名字,“凶手,就在诸位之中。”
随着他的点名,嫌疑人们表情不一,也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叶白汀:“在此之前,有件事,我想应该和大家说明白,十年前的西山失踪案,苦主紫苑,诸位应该都熟悉?”
所有人眼神微闪,有躲避的,有轻颤的,没一个眼神茫然。
“看来都知道,那也应该知道,所谓的西山围猎,并不是普通的围猎了?”
叶白汀声音突然变得锋利:“苦主紫苑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被诱入局内,折辱致死,其夫石竹之后再努力,也未能讨??公道,最终随她而去。时光能掩埋很多东西,也?让一些东西成为执念,永世不去,这件事,有人从未忘记,今番连续命案,便是复仇而来——”
“凶手,就是你吧。”
47、凶手是你
“凶手, 是你吧?”叶白汀看向站?人群中,最左侧的男人。
紫苏立刻提着裙子跪了下去:“是我……”
叶白汀侧头,微??看她:“常夫人, 我还没说完??,不要擅自开口哦。”
紫苏搅紧了帕子,担忧的朝后面看了一眼,却也不敢再随意插话。
叶白汀往??一步:“紫苑一生坦荡, 心向光明,却一直?被人挑剔,被人误解, 她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向人证明她的坚持, 她的追求,她的不放弃, 可最终,所有努力仍然敌不过贵人的一句——‘不过一个民女, 强要了也就强要了’。她用所有走过的路, 熬过的时间, 抗拒着这个似乎从她一懂事就降临?身上的命运,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禁脔,只想成为自己, 可最后仍然逃不过,贵人们看的只是个趣?,是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没用的挣扎和不放弃。也许?庄氏眼?,这一切很讽刺,结局都是注定的, 乖乖认了不就好了,你?何必那么折腾?可?紫苑心?,得有多痛苦?她守护的并不是她的贞洁,而是她心中不灭的理想,她不觉得女人一定得是这个命,不觉得长得好看就一定要依附男人,讨好男人,她想向?人证明,她可以不一样,别的女人也可以不一样——宣平侯庄氏等人行径,羞辱的何止是她的身体?”
“她的心,这些人不懂,有人懂,有人不会忘记。”
叶白汀看着人群?的男人,目光灼灼:“你要杀死这些欺负过她的人,这些人浅薄,⺈?知,不配好好的死,没什么意志好摧毁的,至少让他们自食其?,安排人勾引都太便宜他们,不如让他们染上说不清的脏病。宣平侯是你第一个下手的人,但他是所有罪恶之源,早早弄死太便宜他了,得让他经受足够的痛苦,所以你留到后面。”
“郡马沈华宫为虎?伥,本事不大,心比天高,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庄氏好人不当,偏学青楼花活当老鸨子,他们?个活得够长了。你盯了他们很长时间,了解他们脾气秉性,所有细节习惯,甚至隐私癖好,日子也是早挑好了的,寒衣节,故人魂归,烧献暖衣,你想让紫苑夫妻看一眼,是不是?”
“你有便宜的消息渠道,知道很多贵圈辛密,说服安排某个人?庄氏花宴上做??不为人知的小手脚,很方便,你认识红媚,请她顺手帮个忙,造‘素帕’??势也不难,你让庄氏和郡马中了‘⺈?伤大雅’的毒,再让他们染上花柳,城中看这个病最好的大夫是常山,只要盯住了,你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行踪,病情演化程度,?你认为差不多,可以动手的时候,便?夜色下蹲守,?暗巷中吹响《秋霜调》——引他们过?。”
底下夫妻脸色瞬间变化,常山瞳孔一震,似乎非常惊讶,紫苏脸一白,深深咬住了下唇。
叶白汀便更确定自己猜??了:“这首曲子,?那个西山围猎之夜,紫苑临死??,曾一遍遍弹响,但凡经历过的当事人,都会非常熟悉。那件事之后,酒醒人归,这些人许后悔,许不后悔,但见面肯定尴尬,因为紫苑的丈夫不停的纠缠闹腾,外界舆论越?越大,这件事??经不是一个单纯的风流韵事,而是一个大|麻烦,麻烦到有些人??经为此付出代价,麻烦到他们不得不断尾求生,送几个⺈?关紧要的人出去背锅,之后也不好再聚集,或者谈论这件事。”
“因每个人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不同,态度便也不一样,利益撕扯,很难维持以??的友好关系,关系亦会渐渐淡下去。这件事便成了几人心头的一根刺,互为把柄,不愿触及,若有一天再提及,必是遇到大难,要谈条件了。”
“他们怎么想的,揣着怎样的算计,你都知道,你确定,只要吹响这首曲子,他们一定会心弦绷起,一定会寻?。”
“所以郡马看完病,从常山的医馆离开,听到这只曲子,突然决定不回家,?附近的商铺落脚,待所有人休息后,匆匆套上外裳,独自一人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庄氏也一样,低调过?看病,离开医馆回家途中,听到曲子,纵是深夜,也不得不一人独自过去……”
“你把他们打晕,双手反剪到背后,和双脚一起绑好,再拍拍他们的脸,和善的同他们打招呼,聊一聊当年的事。他们很害怕,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也用肢体和表情传达着求饶的意思,可你不可能满意。你站?一边,为他们吹响了送行曲,也就是那一夜?西山之上,久久没能平息的曲子——《秋霜调》。”
“这是送行曲,也是安魂曲,你想让紫苑?天之灵看到,他们不配活着。你匕首抵?他们颈间,用他们的血涤荡他们肮脏的灵魂,你朝天上扬洒纸钱,用他们的生命祭奠亡灵。”
叶白汀话落,全场寂静。
申姜?意识到自己屏了息,长长吐了口气。
好家伙,娇少爷什么都知道!原?凶手把人制服后,站?旁边是吹了首曲子!就说那距离远不远近不近,不像?欣赏,也不可能是计划其它动?,原?是这首《秋霜调》!紫苑被害时一遍遍弹过的曲子,凶手记得这么多年,从未曾忘记,刻印?灵魂?的曲子!
“而这个过程,被她看到了。”
叶白汀指向紫苏:“你是紫苑的弟子,养女,从小由她教养,被她影响,她几乎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此遇害,你心中意难平,越是想念,越是怀念,越是会升起报仇念头,你的确做了一些计划监视之事,??庄氏等人恨之至深,甚至有几回都打算动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你的丈夫,??么?”
紫苏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眼帘微垂:“你与丈夫常山青梅竹马,一路互相扶持到现?,感情甚深,?他心?,有些事不是不值得,是不可以。杀人很难,背负所有??行更难,他希望有一天能做到正大光明惩治仇人,可目??明显没有办法做到,他未必不挣扎,而你,冲动比他多的多。”
“沈华容死的那晚,你是不是去医馆看你丈夫了?或者是去之??,或者是离开的时候,你听到了熟悉的曲子《秋霜调》。这是你曾一遍遍练习,如今却伤痛?心,鲜有弹起的曲子,它的每一个旋律,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只要一个音调,你就能认出?。”
“你跟着曲子过去,看到了整个杀人过程。你远远看着,当时可能并不认识这个杀人凶手,但这首曲子指向性太明显,就是为了给紫苑报仇的。你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有人做了,你一直顾虑和担忧的东西,有人不怕,你觉得自己有??坏,像是尸位素餐,等着别人替你报仇似的,你犹豫了很久,走上??去,将身上的青鸟玉佩扔进血泊,?重新拿起……你那时就考虑要帮人顶罪,可能很犹豫,不确定会不会做,但物证准备好,总归有备⺈?患。”
“至??你——”
叶白汀看向常山:“你自陈凶手,是因为真的信了妻子杀了人,紫苏心中仇恨一直未去,这些年不止一次出现过这种念头,你也拦了不止一次,是不是?我方?提起,凶手用《秋霜调》引死者去暗巷,你表情十分惊讶,显然??此一⺈?所知,是不是?”
“而你就不同了,”叶白汀?看紫苏,“你知道,但是你没有说,是觉得不重要,还是怕我们怀疑上别人?”
夫妻二人??视。紫苏掩面垂首,低泣不言,常山长长叹了口气。
叶白汀目光锁定房间内一人:“我刚?说的??么,史密?”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内所有视线齐齐聚到了史密身上。
叶白汀:“沈华容,庄氏,宣平侯,三个死者死亡????不同,跪姿方向也不一样,可顺着方向延长线勾画,却能集中到一个??——那?可曾是紫苑夫妻故居?还是属??你的小秘密,和紫苑夫妻相关的小秘密?我们指挥使?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的表现有些违和,仔细搜了你的房间,却什么都没搜出?,你的房间太干净,没有凶器,也没有血衣,是因为你放?了别处——放?了这?,是不是?”
“你的过往刻意模糊,所有人都知道你?江南学的艺,但你去江南之??,人?京城是不是?回到京城,被挖角到妙音坊,也是你故意的吧?妙音坊名??足够大,客人足够多,有利??打听消息,?贵人圈?,想要了解一个贵人,太容易,这是你能想到的,最方便的路。”
叶白汀指向紫苏和常山:“你们进?的顺序位置,这??夫妻???,你?后,紫苏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你,我??了你的名字史密,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我指你为凶手,她转过头,满脸骇然……你就是当夜行凶,被她见过的人。”
“而常山和紫苏青梅竹马,年少经历相似,整个过程??你的出现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十数年不见,少年相貌改变,认不出?很正常,可我??过你的名字,他们仍然没印象,可见——你改了名。紫苑石竹,紫苏常山,你们一家人全都是药材的名字,所以你不叫史密,你叫石蜜,是不是?”
“石蜜!你是——”
紫苏突然掩面,哭的控制不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常山看着史密的脸,目光隐动,最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轻拍妻子的肩,握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错,人是我杀的。”
史密,不,石蜜身体站直,竟然直接承认了!
竟然还有改名这一出!
申姜看向娇少爷的目光充满佩服,这也太厉害了,都是怎么想到的?
仇疑青也目光微动,视线滑过少年瘦肩细腰——的确不错。
石蜜一站直,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比之之??的谨小慎微,说一句都要带个??提,‘我只是听说不确定,你们最好去查一查’的样子,不要自信太多。
不但人变得笔挺了,眉目舒展开了,连咬字都更清晰:“紫苑和石竹,是我的义父母。我幼失怙恃,叔婶不是东西,抢走我家微薄的积蓄,还让我染上重疾,扔?了大路边,我是被捡进慈幼院的。我当时生了重病,脸上生疮,就算?慈幼院,也深觉羞耻,不敢走到人??,义父义母……是??我最好的人,他们从不嫌弃我,从未放弃过我,不嫌我脏,也不嫌我病,我的一条命,是他们硬生生从阎王爷那?抢回?的。”
说起往事,石蜜眸底隐动:“慈幼院?的孩子很多,义父义母从不偏心,一样的资助,一样的教导,明明每个人都比我长的好看,比我干净,聪明伶俐的也不少,大家都很喜欢他们,想成为他们的孩子,却因为我最弱,他们给的关爱最多,温暖最多,甚至别不过我趁病苦求,收我为义子,为我取名石蜜。他们之??别的孩子,最多只是养父母,大家要叫先生,夫人,独独我,可以称他们父亲,母亲。”
他单手掩面,??音?透着仇恨和疯狂:“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旁人都记着,我却忘恩负义,不思回报,独自逍遥……我还是人么!”
紫苏和常山??视一眼,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们的童年时期,有一个讨厌的‘小疤脸’,总是霸占着养父养母,还怕苦娇气,‘蜜罐?’这个小名,还是养父为了哄他,给他起的,他还特别有心机,?用药期间,趁病情反复几近垂危,各种哭求,被养父母收成了义子,明明她们都想要做养父养母的孩子的!
‘小疤脸’病的很重,慢慢的一??一??的好,最后能坐了,能跑了,能跳了,脸上的疮疤却祛的很慢,直到养父母出事,大家分开时,她都以为‘小疤脸’好不了了,最好也是个小麻子,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出落成这样的男子,顶天立??,风姿俊雅。
原?真的是……故人归?。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紫苏帕子捂了脸,哭的停不下?。
石蜜没有看她,??上叶白汀视线:“我随义母学过琴,也随义父学过医,?边都算有天赋,当年得到的夸奖也最多,他们出事后,我从义母遗物?找到了一样东西,和谁也没说,独自下了江南,学习琴乐。”
“你说的都没错,就是这样,我学习那么辛苦,闯出大名??,辗转回到京城,‘被挖角’到妙音坊,都是计划好的。”
“我这种行当,认识些青楼姑娘很容易,而且我懂医,药方子也会开,姑娘们总有些不能往外说的秘密,我可以给她们保密,私下为她们开方,别人不会知道,她们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介意顺手帮我??小忙。宣平侯会不会,常不常?妙音坊没关系,他只要想着女人,只要我认识的姑娘有机会接近他,我就有机会,让他得病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可我不着急杀他,因为他不配,他不配死的这么干脆。”
“沈华容和庄氏,我用了红媚,你们应该都查到了,她现?也没死,只是去了外??,以免被人寻仇。那些散出的帕子也没有问题,只沈华容和徐良行的有。沈华容的毛病我很清楚,跟着我的计划,他一定会染上病,庄氏如?改了性子,不再碰徐良行的东西,我也有办法,她不是最喜欢挑拣身家清白的漂亮姑娘么?我可以给她找一个,专门为她训练一个都行,只是那样风险有??大,还好她性子没变,也成了。?她办的花宴上下??毒,说真的,??我?说一??难度都没有,根本称不上挑战。”
他看着叶白汀,眼睛?没有恨,也没有怨,反而很有些欣赏:“你猜的很??,这些人?西山做下那等畜生行径,我义母的死让他们害怕,我义父的不肯放弃,以命相追让他们胆战心惊,他们不敢提起这件事,甚至私下?做了利益交换,彼此不愿再见面,见面也不会打招呼,他们掰了。他们唯一害怕的就是这《秋霜调》,因为只要它一出现,就是这个小团体?某个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事,?以命相逼,你不?也得?……我颇费了一番工夫?探到这个事实,没想到你随随便便就猜到了。”
“我一手策划了他们的病,也?乐坊青楼乃至贵人圈子造大了??势,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得了这个病,让所有人唾弃他们,远离他们,鄙视他们,玩的腻了,再挑一个时间??,吹响《秋霜调》,把他们诱出?。”
“他们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这件事是不可以说的,他们独自?见我,我打晕了他们,绑好,按着他们叩头,问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为他们吹响送葬曲——他们至少有一首曲子的时间,后悔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泪流满面,悔的冲我一个他们惯常瞧不起的人磕头谢罪,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既然??经发现交叉??的宅子,那我穿过的血衣,杀人的匕首,吹曲子的陶埙,我义父母的牌位,应该也都找到了?物证俱?,我不会辩驳。”
石蜜说完,看向紫苏:“??不起,吓着姐姐了,实非我意。”
紫苏看着他,摇着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石蜜看向常山:“抱歉,时过经年,我没有认出哥哥,还利用了哥哥民间圣手,擅治花柳的名??。”
常山也眼眶微湿:“……怪我,没能早??找到你。”
石蜜视线转回,看着叶白汀,目光清澈,黑白分明:“但我不觉得有错,杀母之仇,我不应该报么?真相??你们官府?说不重要,??我们一家却很重要。就因为别人是权贵,我们是百姓,我义母有多痛多冤,没有人关心,大家只会嘲??她,我义父有多难多险,没有人管,大家只会劝他不值,大男?何患⺈?妻,要往??看……”
“义父费了那么大力气,找了那么多证据,耗尽心血,一个河道贪污案,拉了那么多人下马,连自己的命都赔出去了,可那些当官的只是私扯利益,互相攻讦,只要自己人能得到好处就好了,全然不关心这个案子是怎么递到面??,谁递到面??,为什么递到面??的。”
“义父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给义母伸冤,告诉?间所有人,她从?都没有错,错的是那群畜生,他以为只要案子足够大,证据足够多,大家会看到的,寒冬腊月,朔雪纷纷,他跪?刑部官衙??,以自己的血,绘成血书,直至再也撑不下去。他以为别人会数罪并罚,还以??道,可那些人的确被处置了,杀头的杀头入狱的入狱,可义母的名字,终究没有人提及,一个民女罢了,没有人记得,别人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记得。”
“义父没报完的仇,我报!义母伸不了的冤,我替她诉!”石蜜眼底燃起熊熊烈火,恨意滔天,“我的义父义母,不该这样死!他们心??善良,活人⺈?数,他们心有坚守,胸有锦绣,他们比那些畜生高贵伟大多了!这些人,和该用性命和鲜血,为、他、们、祭、奠! ”
石蜜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音低下去:“我既然敢做,就知道终究有被抓住的一天,我也没想逃,这不是义父义母教过我的东西,随你们关还是杀,我不怕。我们只想要个真相而??,却这么这么难,就因为是百姓,民女,没人会管,不会有人管,??理正义,这?间根本就没有……”
叶白汀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仇疑青,似乎?问:指挥使还不动?
有些动?,他可是看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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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便??了一个人的名字:“徐良行。”
徐良行没反应过?:“我?本官是⺈?辜的啊,没有欺负紫苑,跟这个案子没关系!”
“可你贪污受贿,强占民宅,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
仇疑青将厚厚一叠纸甩到他面??:“再把错推到庄氏身上,钱总是你自己收的吧?官总是你升的吧?印总是你用的吧?抢占良家女,脱了裤子的事总是你自己干的吧! ”
徐良行一看到纸上的字,差??晕过去,怎会……怎么会这样!
仇疑青冷嗤一??:“?人,拉到刑房,请徐大人好好说话,有什么没交代的,一并说出?!”
锦衣卫喝??,很快把人带走了。
叶白汀转向石蜜:“你有原则,刀下亡魂必得是仇人,放过徐良行,是因为他到底没??你义母动手吧?可他行径,你必也看不过眼。?间有至善之人,也有至恶之人,律法本是道德的底线,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肆意践踏,??遇到灾难的人?说,正义本就珍贵——你以为我们是做什么的?”
“我辈竭尽所能,想要做的,不过是让正义脚步?的快一??,再快一??。”
“你???间失去希望也好,不愿再信任何人也罢,我辈⺈?法要求别人,只能敦促自己做得更好。”
房间安静许久。
云安郡主掩面,泪落了下?:“紫苑……我也是识得的,郡马竟然有此禽兽行径……我?然不配得到幸福……”
乐雅有些不忍,叹了口气:“我视紫苑为友,当年石竹兄为此事奔波,我也曾竭尽所能,石竹兄去后,此事⺈?人再提,我便以为结束了,实是想不到……”
石蜜垂眼:“没有人要求做朋友的必须?肋插刀,他死了你也得死而后??,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他?看向紫苏和常山:“义父去???说过,他和义母是夫妻,荣辱与共,生死相陪,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你们不用,你们有自己的人生和未?,听话了,放下了,?是??他们的报答和宽慰,可我不一样,我是?子,一天是爹娘,一?是爹娘,为人子者,不敢让父母墓碑蒙羞。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但是不必了。”
他抬起手,??着座上仇疑青:“抓我下狱吧。”
事实俱?,仇疑青没什么好说,当即叫了?人:“押送诏狱,以待刑批!”
纯黑色的诏狱大门打开?关上,像寓意不详的凶兽,死气沉沉,阴气森森,人一旦进去,再⺈?天日,除了死亡,永远不会有出?的那天。
这天的风很冷,很大,隔着窗子,叶白汀都听到了,像困兽?咆哮,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发生。
结??然,这边的案件相关人还没离开,门外动静大?,出事了。
48、就差控诉他奸妃误国了
“叶白汀不配参与锦衣卫案件!”
朔冷北风??,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推开门,在十数锦衣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面膛铜色, 目有凶光,绣春刀柄指向叶白汀:“?人才不是什么仵作,就是个囚犯,关在诏狱里, 本该不见?日,至死不??出,是申姜升职心切, 不择手段, ?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照北镇抚司的规矩,当即刻诛杀, 以警世人!”
正是和申姜不对付的冯百户,冯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他身后的锦衣卫小兵也跟着扬声:“ 没错, ?小子叫叶白汀, 今年六七月进的牢, 狱卒?半都见过,随便拉一个过来就??作证, 他根本不是我们锦衣卫的人!若再不信,?小子外头还有个义兄,听说在刑部当官,只要请过来认一认,立辨真假!”
“还有前日诏狱?闹,就是姓叶的搞出来的!什么磕碰死人, 全都是他之过!?小子包藏祸心,阴狠凶残,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意呢!哄的申傻子各种?当,为他?行便利不说,如今引着他骗到指挥?面前了,当真可恶!”
一群人气势汹汹,目光不善,矛头齐指叶白汀和申姜。
冯照抬手,制止了身后小兵的话,微眯了眼睛:“指挥?,您可千万别被?小白脸给骗了,不?我辈纵死,也难以挽回北镇抚司名声啊。”
申姜慌了。
说谎是要付出?价的,他不止一次做噩梦?件事会被拆穿,可万万没想到会在?种时候揭开,娇少爷刚刚破了?案,立了功,?群人是瞎了看不到么!诏狱囚犯怎么了,娇少爷只是因为犯官家属被卷进来,本身无任何错处,只是帮个忙破个案,怎么了?月末考评出来,?头论功行赏,司里有钱了,赏丰了,??没你们的份么!何必非要损人不利己,干?种肮脏事!就你们长招子了,就你们看到了知道了,别人都是傻子是么!你们?么行事,想没想过以后?有哪个同僚会往你们面前凑,敢往你们面前凑!
“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兄弟们可都看——”
“刷”一声,冯照绣春刀出鞘,指向申姜咽喉:“今日我便为指挥?诛杀叛徒,肃北镇抚司清名!”
一连串事件发生的非常快,简直目不暇接,叶白汀从听到声音,看清楚冯照的人,再到对方一句一紧逼,直到现在刀锋相对,神??从微讶到意会,再到眉舒眼笑,听到最后?句话,差?都要为?群人鼓掌了。
真是好一幕‘清君侧’。
开眼了,到?里?么久,头一回看到???的?戏,头一回听到别人对他如此评价,包藏祸心,阴狠凶残,哄的傻子?当,一路哄到了仇疑青面前——还挺新鲜。
他难道不是卖惨装乖,?聪明加小聪明,凭真本事获得申姜和仇疑青信任,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怎么??说他阴狠凶残,他?‘美人灯’的身子,风一吹就??破,怎么就凶残了?你真的害怕了吗?既?那么害怕,还敢用刀指着我?
还有?话术,痛心疾首,字字泣血的,就差控诉他奸妃误?了。
历??类似的场面不要太多,不过?部分的清君侧,都是打着‘除奸臣’的幌子,目的不过是为了夺权,篡位。你个当皇?的,连身边有?么个?奸臣都管不了,看不清,还有什么资格再管?下?
如同现在,一堆人刀剑相逼,不避不退,指着申姜,不也指着仇疑青?他们才不是要挽回北镇抚司名声,北镇抚司在外头有什么名声,他们只想自己扬名,??被傻子属下蒙骗,被个小白脸哄住,你仇疑青不过如此,?指挥?当的德不配位,还是别干了,让有??者居之吧。
“指挥?面前亮刀,你们是不想活了么!我看谁敢动!”
申姜早就跨出一步,挡在了仇疑青和叶白汀面前。
?傻?个可??不像别人心眼那么多,?他办事细致,干活从不推卸,嘴?嫌?嫌那,说指挥?就会?唤他娇少爷就会欺负他,该干的却一?没落下,?会顶在最前面,要说心里一?不怕是不可??的,后背整个都汗湿透了。
叶白汀叹了口气,拽开他——
没拽动。
申姜梗着脖子站在前头,马步扎的稳稳。
虽?自认识以来,他?有目的都是升官发财,背地里不知道骂过多少次娇少爷小王八蛋,?男子汉讲义气,他块头?,肉多骨头沉,扛杀经砍,真出事,多少还??拖?时间,让后头的人跑,真要娇少爷?来了,就那小腰,那小胳膊腿,风一吹就折,??挡得住啥?都得死在?,不行!
叶白汀啧了一声,只??往侧往前几步,绕到他面前,对?执刀而峙的壮汉。
“?位——冯百户,冯照是吧?胆气十足,敢作敢为,在下佩服的紧呐。”
冯照眼神往他身?溜了一圈,嗤笑:“怎么,觉得姓申的傻子靠不住了,想要另投他??可惜了,我不是那种吃马屁的人,你再夸也没用。”
“那可怎生是好?阁下之行径,在下景仰至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言不快啊。”叶白汀一番推心置腹,诚恳至极,只恨?回出来的急,没借相子安的扇子一用。
冯照被?笑容晃的眼花了一瞬。
叶白汀要的就是?一瞬,语速又快又疾:“九月二十,申百户为查案,走访问供日夜不停的时候,冯百户在哪里?我想想,哦,对了,腰缠红线,口晕酒香,颈边留着女子的脂粉唇印,去一梦楼吃醉了酒,被塞了个叫榴娘的小妾,当夜轮值——好像只派了个小旗顶??”
“十月初七,申百户和指挥?为案??忙碌,日夜不息的时候,冯百户好像去兵部侍郎家吃了场喜酒,又去吏部尚书的姻亲家会了个丧席?红白一事不落,冯百户可真是通透圆融,处处周到——接到?峰调令,你也未曾到场?好像是说自己‘病了’?”
“更莫说前夜,整个北镇抚司都在忙碌,独你调了假休。”
“别人都在忙,缺人手的时候,你冯百户偏偏要休假,不是病休就是家人出事有要事要办,别人忙碌告一段落,分享任务成功的喜悦,你又突?出现,存在感十足了,不是带着人总结?次哪里好哪里不好,就是忙着操练下属,下回该怎么努力,看着可是负责又专心——”
“不提别的,就冯百户?尸位素餐,在?位不谋?职,偷懒偷的义正言辞,摘果子摘的光明正?的做派——某实在佩服的紧呢。”
冯照?惊:“你怎么知……”
叶白汀勾唇,笑的明亮又坦荡:“某可是最厉害的仵作,连??都不知道怎么行?”
冯照一噎。
“冯百户既?私下做过功课,知道某善于破案,观察分析本事了得,为何做小动作时不背着人一??哦,还有你身??叶子,”叶白汀轻哼一声,“今日朔风肃冷,不在外面蹲个一个时辰以?,你?腰带鞋封不会卷?么多残破黄叶,衣角不可???么多褶皱,头发不会乱的和被弃尸十几回的死人一??,既?早就想干?事,早就准备好埋伏好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不早一些?哦,因为你在等家??小妾榴娘的??信。温香软玉,一刻难离,你与榴娘如今正乐于玩‘鸿雁传??’的游戏,马?就到?了,还没得到她印着脂粉唇印的丝帕,你怎会动?”
“啧啧,在冯百户眼里,申百户和指挥?算什么,要事?事算什么,外头?有一切,都不及你那坑头?的小妾重要呢。”
叶白汀说完,往侧一步,看向冯照身后小兵,声音扬的高高:“别人升官驭下靠的是功绩,实打实的??力,唯?冯百户嘴皮子厉害,三言两语,就??聚一堆人来,办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时,还得看看家??小妾什么吩咐,???的人,你们也敢跟?真的知道跟了他,以后会付出什么??的?价么?到底谁会哄人,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冯照握着绣春刀柄的手心有些汗湿,?些明明都是他暗地里做的,为什么?个小白脸什么都知道!
要不是??势不允许,申姜都想叉腰哈哈?笑,怕了吧孙子!我们娇少爷是谁,当?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少往诏狱里走,别人就不会闲话你那些风流韵事了?你敢和手下吹,狱卒们就敢把你房里那?你不敢聊的荤段子都聊出来!调个假行踪就算秘密了?同在北镇抚司当差,谁没个对头,?家只是不会闹到鱼死网破,私底下怎么会听到???的秘密还憋着不说,既?是对头,就要让你不好过啊!
气氛变得太快,姓叶的小白脸太会说话,冯照立刻明白,再???下去不行。
他今?摆出排场,就是要搞申姜,百户竞争本就?,凭什么又多出一个傻子?叶白汀只是顺带的,是他翻出来的由头,要是??让仇疑青跟着丢脸就太好了……他?是在做好事,仇疑青身为指挥?,就算顾及面子,也不会把他怎么??,真有什么万一,他背后还有关系相好的千户,?不了?回受?罚,待把仇疑青搞下去后,新任指挥??任,他翻身就是个千户!
不行,?有一切,不??被个小白脸给破坏了,他不??再让他说话了!
“闭嘴!”冯照的刀尖冲着叶白汀就去了,“没有你搅风搅雨,就不会有今??件事!你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罪当诛!斩杀叛徒,肃北镇抚司清名,是我锦衣卫职责,兄弟们,动——”
动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开,往后飞了老远,直接破开?门,重重跌摔在院子地?,喉头一腥,喷了口血。
是仇疑青。
指挥?伸脚踹人时,顺便环住了叶白汀的腰,带着少年一旋一转,稳稳的避开了刀尖,妥善安放在后:“乖乖的,别动。”
紧接着,他拔出绣春刀,手腕翻转就是一个剑花,冷冽锐利:“找死!”
冯照不可??原地等死,当即举刀格挡,奋力往后一跃——
随着他的动作,他带来的小兵也糊里糊涂的跟着拔了刀,往前。
指挥?都动手了,申姜怎么可??还闲着,也拔了刀,直冲着?群人:“搞老子也就算了,你们?群孙子竟?敢跟指挥?动手?老子就算撤职查办,也得先把你们办了!”
两边迅速打成一团,刀剑声,惨叫声,跟朔冷风声混在一起,肃杀又凛冽。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里,目光有些怔忡,何?有幸,他竟?看到了阳光!
此刻小厅门被破开,光线倾泻而下,是夕阳,并没有多刺眼多炙热,是淡淡的金色,卷在呼啸冷风里,落在肃杀院落里,被切割成一缕一缕,在枝头,在树梢,在血色之?,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四月暖阳,如沐春风,金色的夕阳带着金属一般的锐利,酷冷,又凛洌,连在人身体?镶?的那层模糊金边都带着杀气。
刀光剑影??,他看到了仇疑青的背影,修长挺拔,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绣春刀?指之处,对方不是应声倒地,就是血花飞溅,而他滴血不沾身,腰韧,腿长,挑跃腾挪,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掷出的矛,携风雷之势,?战之处,便是战场分割?,不会有任何一个敌人??冲到他背后,他如山岳,如营垒,一夫当关,便??万夫莫开!
房间里的人没有尖叫,却也吓得够呛,乐雅将云安郡??挡在身后:“郡??莫怕,没事的,指挥?威名如雷贯耳,怎会连??小场面都镇不住……”
云安郡??推开他的手,虽?脸色微白,还是勇敢的站在了前面:“我的安危,我自可以负责,用不着谁护!”
乐雅有些伤心:“我给你写的信……你可看到了?”
云安郡??却没看他:“看到了如何,没看到又如何?你我,终究是没缘分。”
另一边,常山也将妻子紫苏护在身后,同时没忘了叫叶白汀:“前方危险,叶小先生不妨走进来一些,刀剑无眼,以免万一——”
叶白汀却并不害怕。仇疑青的背影给了他极?的安全感,好像只要面前有?个人在,就不需要担心?它。
而且……?阳光虽不炙烈,他也有些舍不得。
交战人群??突?飞出刀鞘,直冲着他来,不知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而为时——
“汪!”玄风冲过来了,不知道它从哪里跑过来,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蓄了很久的力,竟?一个长跳,飞扑到空??,硬生生把刀鞘给撞飞了!
叶白汀终于知道为什么它叫玄风了,因它周身黑色,没有一根杂毛,跑起来飞快,跳起来更是雷霆万钧,几乎成了虚影,就是一团黑色的旋风!
狗子直冲他而来,?回却没有亲亲热热的蹭蹭挨挨,而是站到面前,头冲外,身子压低,咧出锋利牙齿,冲着院??的人:“呜汪——汪!”
它在恐吓,在威慑,在告诉?有?些人,它的牙齿可不好惹,胆敢过来,别怪狗将军无??!
就和站在最前面的仇疑青一??,眼神凶恶,耳朵尖尖,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也别想从它身边过去!
叶白汀:……
也是服气。
狗子不?一眼没看他,就站在他面前相护,它还真身参与了打架,相当有模有??,??蹿起来老高,刷刷刷一圈,挨个把人脸挠的稀巴烂,落下时还??顺便踩住另一个敌人的脸,顺便减轻自己落地震感,让人闻一闻它性|感的屁股,要么立刻称赞此味只应??有,绕梁三日而不绝,要么直接翻白眼晕过去。
它也不随便咬人要害,最多是咬住你脚踝摔你个狗啃屎,?你要不服气,非要?刀——小心你的颈子哦,它闻过了,肉还挺嫩挺香。
整个打架过程持续的?实并不太久,只是人在局??,难免感觉危险无助,时间感无限拉长。
在仇疑青干脆利落的处决冯照后,对方小团体已经不成气候,有的人已经被吓得哆嗦,手里拿不住刀,仇疑青随便一个动作,已经哐当一声扔了刀,跪在了地?。
加之仇疑青一连串动作,动手时已经发出指令,外围锦衣卫很快聚拢而来,将现场团团围住,?种时候你就是不认怂,也翻不了?。
仇疑青手腕一翻,甩干绣春刀的血,扬声铿锵:“叶白汀,年一十八,祖籍蜀地,于本年六月二十六申时关押,乃犯官叶君昂之子,系株连入诏狱,本身并无罪责,在狱期间亦无恶行。诏狱每日食水消耗,看管成本良多,累及库银,本?已请皇?奏批条陈,减缩诏狱负累,少部分在押人犯并非死罪,本身德行亦不出错,择百户以?锦衣卫担保,可参?务,立功业,减罪罚——于乌香案??,叶白汀协助破案有功,早就有了议事之权,参与本案名正言顺!”
他说着话,手??翻出一枚令牌,方方正正,半掌?小,黑底金字,?书一个‘叶’字:“?是他的身份令牌,本?亲自在圣?面前担保,圣驾亲允——尔等有意见?”
豁!
别说申姜懵了,叶白汀自己都有?懵,没想到竟?还有?一出!
?牌子有?好看……他猜仇疑青绝对憋着什么心思,没准就是故意要用他,可他一?都没想到,竟?还有?种好事,仇疑青直接给他过了明路,亲自担保,还给他弄了块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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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般谨慎,滴水不漏,耐心十足,恐怕除了诏狱里乱七八糟的事,就是等着?个‘清君侧’呢!
?人空降锦衣卫指挥?,干了不少?事,立下不少威信,?总有那些不服气的,他今日举动,便是另一种威慑——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还事事做在你们前头,比你们聪明,比你们讲理,武功还比你们厉害,就问你们服不服!
?个冯照的事,仇疑青估计早知道,不?知道他,还知道他背后的千户,以及?有的关系网,今日事后,?些人恐怕也得不了好。
叶白汀第一次心头微动,对一个人有?服气。
“汪——呜汪!”
玄风跟着抬头长吼,气势特别足,就像在说,你们?群废物?心听到了么!少欺负我家少爷,碰一下咬死!
?家当?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明着来,人家已经过了明路,暗搓搓要干架,拱出来的头儿怎么???冯照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处决了!谁还敢服不服气?当下放开武器,跪在地?,额头贴着地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仇疑青收起绣春刀,冲着房间里的人:“本?治下不严,见笑了。”
“哪里的队伍都不好带,指挥?言重。”乐雅常在宫??走动,见多识广,面不见惊色。
“指挥?客气了,”云安郡??话不多说,直接提出告辞,“案子告破,还未恭喜指挥?,眼下诸事不便,我先告辞了。”
常山夫妻也跟着行礼,低调退出。
目送?些外人离去,全是自己人,申姜傻了眼,绣春刀都忘了收起来,?以他?是……不用被罚了?
如果娇少爷早就过了明路,那他还胆战心惊个毛啊!合理合法,他事办的没毛病!
仇疑青走过血色台阶,走到叶白汀面前,将令牌放到他手里:“你的东西,收好了。”
对方指尖划过掌心,叶白汀感觉到了仇疑青手指的温度,干燥,微暖,和他的声音一??,低沉有力,总是藏着些什么,内敛低调,从不与旁人言。
心尖仿佛被猫爪子踩了一下,叶白汀想说谢谢,可在?种场面下,好像又过于轻了,不?合适。
“不满意?”久久没得到回话,仇疑青皱了眉,视线从少爷身?过了一遍,顿了顿,沉声道,“锦衣卫的牌子皆为黑底金字,不??出现小紫花。”
叶白汀:……
请让我感动完行吗?活该你在别人眼里永远都凶神恶煞,没人愿意亲近!你???是娶不到老婆的你知道吗!没有姑娘会喜欢你?种直男脑内小剧场不断的人!我为什么要喜欢小紫花?小裙子的事在你心里是过不去了是吗!
叶白汀瞬间觉得阳光一?都不美好了,不管是朝阳还是夕阳,照在身?光线都太清楚了,锦衣卫冬款小兵制服明明增加了耐脏指数,面料更厚,小紫花更少,只镶了一条边而已,往外一站,却哪儿哪儿都看得清楚!
“哐——”
叶白汀还来不及想借口调开别人的注意力,恢复自己神勇无比,智勇双全的诏狱第一仵作形象,突?听到里面一声闷响,像是……诏狱?门?
仇疑青转了身:“怎么回事?”
申姜听了小兵传话差?跳起来:“头儿,诏狱好像出事了!有人死了!”
今?怎么回事,哪哪都是事,倒霉扎堆了!
49、最后一个死者
诏狱大门打开, 往里走,暗??天日,烛火幽幽, 空气中渗透的都是不祥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死人,有的牢房门都没关,里面要不没犯人, ??不犯人蜷在墙角装死,大门明显有被从里面攻击过的痕迹。
站在最前面的狱卒小心?着话:“刚刚外头突然出事……小的们怕里头也闹,直接闩了门, 结果谁知, 还?有人敢……”
仇疑青抬手:“知道了。”
这个场面不必细说, 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是有人要借乱生事, 更可能是早就策划好的‘里应外合’,只是没想到外头那么怂, 平息的那么快, 里边门都还没打开呢, 外头就停了, 那还有什么可玩的?冲不出去,凶多吉少, 没办法再闹了,得赶紧撤回来。
可这?准备了那么久,人们那么疯,想要收回来不是随口吩咐就能行的事,不见棺材不掉泪,大门要被锦衣卫重新开了, 这群人才抱头鼠窜,快手快脚收拾,却没办法像上次一样,还原到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比如地上的尸体,开了锁的牢门,人犯们躲闪的目光……
还有,那尤其吓人的,从诏狱深处传来的惨叫声,伴着浓烈的血腥味。
仇疑青走在最前面,一群人往里行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空气都变得越?黏湿,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肃杀气氛。
大约人们走的太快,掀起的风有点大,壁上烛盏猛的摇晃跳跃,映的前头人的脸明明暗暗,连脚步声都越?瘆人。
然后,申姜就看到了那个叫石蜜的青年,白衣染血,手中细刃薄透,被殷红的血浸透,血水顺着锋刃滑下,落在地上,?出滴嗒轻响,他的侧脸融在黑暗里,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这个笑怎么形容呢?像是偿了夙愿,像是没了遗憾,像是得到了人生中最想要的东西,至此了??牵挂,任凭别人来去,他自从容。
这个死在血泊里的男人,也很熟悉,是关进来八年,不久之前还被娇少爷提起过的名字,柴朋义。
柴朋义俯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颈子被割破,刀口很深,浑身的血几乎被放光,这次没有双手反剪,绑了牛皮绳,他是直接被制住,摁在地上放的血。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脸上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和震惊,眼下除了血还有泪,他应该是求过饶的,但并没有被放过。
总之,死相很惨。
“都这么惊讶做什么?”石蜜扔了手中细刃,拎起衣角擦了擦手,“我不就是因为杀人才关进来的,又杀一个而已,有什么特别。”
他从暗影中走出来,身形有??摇晃,不似在外面小厅问供时站的那么直,上衫染的血很明显,是死者的,腿上血迹却从里而外渗出,是他自己的。
他缓缓的,走到光线最明亮之处,微笑拱手:“抱歉,这次是真的没有藏东西了。”
狱卒满头大汗,赶紧和跪下解释:“所有人犯进诏狱都要经过搜检,此人身上并没有携带利器,只腿上有疮疤,触之略硬,他说是之前不慎摔伤过,目前与行走无碍,就是伤口深了??,不太容易痊愈,小人总不好把伤口割开看里面,这才……”
申姜倒抽一口凉气,牙花子都疼。
人犯入诏狱,必得经过搜检,别说武器了,头上连木簪子都不能有,束?只能用布带,可这石蜜还是能杀人,用的是这个薄薄的,宽不过一指,长亦才半掌的细刃,原来竟自己划了个道口子在腿上,把凶器藏进腿肉里的么!
得是对自己??狠,才能下得去手?得是对死者??恨,才能忍住了疼痛,一步步走到现在,有机会杀人?
诏狱闹出这么大的事,申姜生怕指挥使生气?作,见场上人谁都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指挥使,您看……”
未料仇疑青没给任何脸色,也没什么生不生气的:“清理干净,本使?来再检,任一处不合格,即去刑房领罚。”
“是!”
申姜还能怎样,只能带着大家目送指挥使离开,然后开始干活:“石蜜是吧,进来就犯事怎么?事?连累的大家跟着吃瓜落,必须得教教规矩,你你,过来,把他押往刑房,??点鞭子见见颜色!”
说完看到石蜜瘸了的腿,他顿了下,眉头皱的死紧:“叫大夫过来,??人看看,上点药,省得外面说我们锦衣卫别的不会,就会虐待人犯。”
“是!”
石蜜表情没任何变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大腿流着血,走路有点瘸,还是尽可能的走正了,走直了,越过叶白汀时,低声说了句:“??谢。”
申姜溜眼一看:“少废话,快点儿的,带走!你你你——都别闲着了,地上这么脏,不知道收拾么?还是想等指挥使?来替你收拾!”
底下狱卒哪敢再呆,各自分工,抬人的抬人,拿工具的拿工具,不管尸?还是血,都得擦干净了。
指挥完现场,申姜送娇少爷回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对,我该送你去牢房……还是往外边送?照指挥使的说法,你是他的人了,也有锦衣卫的牌子,好像不应该在牢里了?”
叶白汀??了他一个‘蠢死你算了’的眼神,率先往前走:“?牢房。”
他虽得了一个牌子,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身上还是‘有罪’的。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律法适用和现代不同,株连本就合规合理,只要一天他父亲的罪名没除,刑判未减,他就一天得受这诛连之罪,按规矩,是不能出去的。
就算仇疑青??他过了明路,拿到一个锦衣卫的身份铭牌,以后充满希望,现在却还不行。他注意到仇疑青方才话里的三个字——担保人。
既然需??一个担保人,那他的活动范围肯定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指挥使职位特殊,暗中盯着的人也??,现在仇疑青人不在,他还是不??出去??人惹麻烦的好,万一被人狙了,??别人带来麻烦倒是其次,他跟谁哭去?好不容易??来的一条小命,可不能给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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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着急,一切等仇疑青?来,把各?细则讲说清楚,他就能拿捏更多分寸了。
可申姜不明白,小声逼逼:“指挥使也是,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干么,也不先解释解释,又不是每个手下脑子都那么好使……”
“向圣上报告?禀北镇抚司方才的事,外头动静那么大,都有点像哗变了,他不赶紧收尾动作,等着别人先告状么?”叶白汀慢悠悠的走,“这么大的事,有??人指使,有??人插手,有没有人想顺便占个便宜,把手伸进你们锦衣卫——权利和规则都岌岌可危,每一样,都需??他即刻算计清楚,并予以决策。”
申姜:……
倒也是。
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听娇少爷的一定没错。
“那个凶手,叫石蜜的……为什么??谢你?”他凑过来,看看左右,声音压低,“明明是你把他揪了出来,定了罪关进诏狱,他不恨你就算了,竟然还??谢你?”
叶白汀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就是因为把他抓进来了啊……”
申姜:“啥?”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不然他怎么有机会,手刃??后一个仇人?”
申姜?过味来,表情复杂:“你知道……石蜜进来后会杀了柴朋义?你早就猜到了?”
叶白汀不答反问:“本案从发现郡马沈华容开始,谁??出的信息最???”
申姜仔细?忆,问供的时候,大家都很配合,可主动给了很??他们都不知道,不确定的信息的……还?是石蜜!
叶白汀:“从始至终,石蜜就没想过??逃,还担心我们遗漏线索,找不着他,故意把红媚和宣平侯给卖了。”
“那柴朋义……”申姜还是有点不明白,“怎么就是仇人了?难道他也参与了??年前的事,欺负了紫苑?
“自然。”
叶白汀冷嗤一声:“提起这件事洋洋得意,细节知道的那么清楚,还带着各?优越感的点评,??年前西山围猎,他必是其中一员。”
申姜表情复杂:“你早知道他参与了?”
“不然呢?”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一个全无关系的外人,从哪里知道那么??细节?亲身参与了,又口出污言,没半分尊敬,全然不见悔意,本案凶手必不会放过他。”
竟然还有这?事……申姜?的想不到。
叶白汀:“当年参与过本案之人,被紫苑丈夫石竹一个个翻出来,以河道贪污案的由头,送走了一批,仅剩的这几个,宣平侯沈华容庄氏在外,柴朋义在诏狱,石蜜原则分明,明明看不惯徐良行,却因为徐良行当年一醉到底,未曾亲身参与,放过了他没有杀,那最后这一个柴朋义,一定被他纳入了计划中。做下那等恶事,就因为进了诏狱,反而成了??活几年的理由,凭什么?”
申姜咂舌:“这意思,不管我们破没破案,他都会进来?我们要是不愿意动,他自首也??进来?”
叶白汀:“他的准备中,杀宣平侯也不会这么仓促,应该是常山夫妻打乱了他的计划。紫苏看到他杀了人,当时可能没认出来他是谁,但仅凭那首曲子,她就应该知道是故人。她看着他接连杀了两个人,那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宣平侯,他做了她一直想做,而因为种?理由一直放弃的事,她心中感恩,应该也有亏欠,内心不希望他因此被抓,想要顶罪,岂知他根本就不需??,他的计划很深,有必须进来诏狱的理由。”
这诏狱……也不是拿个寻常百姓,想进就进得来的。
“嘶……胆子够大啊。”
申姜品了品,越来越觉得这石蜜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心思就这么深,倒是有点可惜了,??是放在正事上,不知会有怎样成就?
“那这事,指挥使知不知道?”
“他的事,我怎么清楚?”叶白汀唇角勾起,“你该去问他啊。”
申姜:……
不,你就是知道,你就是不跟我讲,你俩就是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百户就可以随便被欺负,随便被敷衍了么!他??是敢问那位,用得着在背后悄悄说小话么!
“不对啊……”
申姜想着想着,又觉得娇少爷不对了:“这不符合你性格啊,你既然知道他??杀人,为什么不管?”
叶白汀睨他:“我什么性格?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娇弱的,美人灯似的娇少爷,作为人犯押在诏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管的了什么?”
申姜:……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都干成??少事了,还装乖?
“别人下了决心??做的事,会因我而改变?”叶白汀叹了口气,“自古有千日做贼,没千日防贼的,我说了,提醒你们了,他久久没动作,谁会信我?他迟早要动,你们盯得再紧,拦得了今日明日,拦得了一年两年?总能被他找到机会。再者——”
叶白汀挑眉,看着申姜:“申百户你,会拼尽所有努力,保护人犯柴朋义么?”
申姜果断摇头:“那他是想瞎了心了,外头每天那么??事,不够老子忙的?升官?财攒功绩,再不济给家中婆娘上供交粮伺候吃穿,哪个不香?老子们哪有闲心护他?”
叶白汀闲闲摊手:“所以了,既然结果已经注定,做什么都没用,我又为什么??白费力气?”
申姜:……
叶白汀感叹:“出门在外,男孩子也??注意保护自己啊,诏狱是什么地方,进来的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哪个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个娇弱的小少爷,有心??力呢。”
申姜:……
够了,?的。
叶白汀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牢门:“诏狱再黑,不过是心脏的和心更脏的斗心眼,人心鬼蜮,外头遭了难的普通百姓日子更难,他们何其无辜?官衙难叩,有冤难诉,很可能步步血泪——那里,才是更需??我们发挥的地方,申百户有心思瞎想,不如??帮帮这??人。”
申姜想起堂前娇少爷说过的话:“我辈所为,不过是想让正义的脚步,来的再快一点?”
“那是申百户你,我可没那么伟大,”叶白汀走进自己牢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只是个小小的仵作,循踪锁凶,查找真相,只不过是不想辜负所学,浪费生命罢了,只要我是——”
申姜:“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你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就是不可或缺,谁都离不了你是吧?你迟早会成为指挥使的心尖尖,命根子,在这北镇抚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吧!”
叶白汀满脸严肃:“瞎说什么大实话,低调点,别叫人知道。”
申姜:……
这是低调不低调的事么?你那块牌子可是过了明路的,北镇抚司所有人都瞧见了的!
叶白汀盘膝坐下,摆了摆手:“行了,申百户去忙吧,不送。”
申姜重重锁了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手下:“怎么还有闲着的呢?都跟老子走,把外头台阶洗干净去!老子倒是要看看,都有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搞老子!”
他一边捏拳一边往外走,气势汹汹,眼神凶恶。
安静牢房里,突然传来了相子安的声音:“倘若这柴朋义是被人栽赃陷害,误入诏狱的好官呢?倘若他是个??辜的老人孩童呢?少爷真不管?”
叶白汀看过去,一脸‘你说什么狗话’:“当然要救,舍了你我性命也得救。 ”
相子安:……
在下就不必了吧?
叶白汀:“见义勇为,不是你我男儿应该做的事?”
能力是一?事,心是一?事,我们认识善恶,知悉底线,不是来践踏律法的,??求不了别人,至少??求自己,遇到事时不??一味地说‘和我??关’,能做??少是多少,没有任何一份付出,是无用的。
不过见到了阳光,难免更感孤寂。
家人二字,在这个案子里几乎在闪闪发光,彼此支撑,彼此信赖,信念的坚守和传承,短短时间建立起的羁绊,哪怕时光流年,有??东西永远不会变,哪怕没有血缘,即使面对面我已认不出你,我还是愿意信你所为,愿为你赴汤蹈火,哪怕知道这样不对,我就是要护你,我知你为人,所愿只盼你日后平安顺遂,再??枷锁……
再想到自己那个在刑部升官?财的义兄贺一鸣——
可见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
烛光落在指间,随着手腕轻轻翻动,微光似在指间跳跃,和阳光下一点都不一样。
家人啊……
叶白汀目光隐动,眼底卧蚕都消失了,拥有家人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得??幸运,??努力,才能拥有呢。
……
太极殿。
仇疑青站在下首,向宇安帝禀报了刚刚在北镇抚司发生的所有事,以及自己的应对和建议。
宇安帝正描一幅落雪梅图:“既然指挥使的位置予了你,所有一切,你皆可做主,便宜行事,??须问朕。”
仇疑青:“是。”
宇安帝画笔拿开,退开看了看:“你快过来,看看朕画的这幅梅花怎么样?”
仇疑青上前看了,道:“梅有气节,雪有凛冽,相杀相生,不失鲜活,皇上画的很好。”
宇安帝摇了摇头,叹道:“远不及你。”
仇疑青眼帘垂下:“皇上忘了,臣现在已经不会画画了。”
宇安帝眼睑微动,握着画笔的指节捏紧,似乎有什么情绪抑制不住,??不顾一切的流淌出来,??后终究只是闭了闭眼:“税粮灾劫,田兴民生,派官治下……朕终究精力有限,这冤狱,只能交??你,你可不??让朕失望。”
仇疑青退开几步,半跪于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陛下有赏——”
宫外巷道上,引领太监带着托盘里的东西走过来,宇安帝便笑了,张扬又愉悦,亲自扶起仇疑青:“跪什么跪,你可是朕的指挥使,怎会让朕失望?来,看看,朕赏了你什么?好好干,干的好,以后朕还赏你!”
仇疑青:“是。”
流水的赏赐从面前滑过,?金白银,奇珍异宝,其中不乏价值连城之物,仇疑青全程面无波澜,好像这??东西司空见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好奇,也不对拥有它们有任何的期待和骄傲。
宫里人消息灵通,得知仇疑青进了太极殿,早早就有太监在外面廊柱边候着,见到他身影,立刻端起笑脸,迎上前去——
却被别人抢了先。
西厂公公班和安端着和善笑脸,朝仇疑青行了个礼:“??谢指挥使照应我们云安郡主——太皇太后在深宫多年,也就这么一个看的顺眼的小辈,能时不时进宫凑个趣儿,这?遇到案子,太皇太后可是问了好几?,??亏指挥使,郡主才能安然过去,没坏了名声。”
仇疑青人前一贯严肃:“云安郡主只是被卷入,本身并无过错,本使亦无照顾。”
班和安笑意更深:“那也????谢指挥使,??不是您干脆利落的破了案,查清楚案情始末,外头那起子人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子呢!承了您的情,哪能不思?报?”
廊柱后的东厂公公富力行看了清清楚楚,顿时没有上前打招呼联络感情的心思了,转身?长乐宫,就告了个刁状。
?态年轻,爱着红裙,眼角几乎没有纹路的尤太贵妃都被逗笑了:“你这心眼啊,怎么这么小?仇疑青又破了个大案子,本宫倒高看他一眼,这里里外外风头抢的,别人都不知道东厂西厂门冲哪开了……也挺好,本宫没占着便宜,别人也没占到便宜。”
富力行眼神阴阴:“可是娘娘,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夏天那档子事闹的挺大,咱们修身养性,再低调也总有个头,风头都叫姓仇的出了,?头咱们干大事时,岂不是……”
尤太贵妃吹着新染的指甲:“与其跟仇疑青搞好关系,不如研究研究,他是怎么变的这么厉害的?一个名不见经传,走了狗屎运,被小皇帝抽签扔出来的人,刚上任厉害两天也就罢了,不过是武功高,有点心机,可破案也这么厉害……本宫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去查,他肯定有帮手,解决不了这个人……”尤贵妃勾唇笑着,意味深长,“就解决能解决这个人的人。”
“娘娘英明!”
富力行头叩在地上,一阵激动,说起来,自家主子娘娘不一直都这样干的?身为女子,当不了官,理不了政,左右不了朝堂,那就百般勾引,霸占住先皇……不就什么都行了?
这个仇疑青油盐不进,他试了??少?,都没用,没准就有能拿捏得住他的人呢???后真??找不着,那就??他创造一个嘛。
这?事,他们长乐宫最擅长了。
50、你愿意为我戴上小铃铛吗
申姜这一趟出去就没回来。
北镇抚司安静无声, 诏狱里也全然平息,时间越来越晚,申百户办完事直接翘了班, 随便找了张纸写了字,让人捎回给娇少爷。
叶白汀打开折好的纸,表情冷漠。
这里是个人写的字都比他好,申姜就是个四肢发达的武夫, ?华水平在北镇抚司完全排不上号,就这,写出来的字不说铁画银钩, 至少像模像样, 跟他狗爪子刨似的字一比……
不要, ?不比,为什么要比?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 比用手写出来的字好不好看——不如比手好看?就申姜那爪子,哼, 只配叫爪子。
叶白汀看了看自己洗得白白净净, 虽然有点瘦, 但骨节足够长, 形状颜色骨相都不拉胯的手,?觉找回了些场子。
他慢条斯理的看向手中信纸——
字不多, 大意就是,外头浪了好些天,想媳妇了,已办轮休,你将有几天看不到百户大人,请务必控制住, 不要随便想念,有事找牛大勇,不然就找指挥使?反正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叶白汀:……
哪种关系?怎么就那种关系了,你给我说清楚!
他?觉这纸上语气欠欠的,就少了一个表情包——狗头。?,申百户你好样的,胆敢内涵少爷,你等着的!
申姜捎来的当然不只是信,还有肉。申百户可出息了,这么晚还能从酒楼要到席面,当然为了凉也不减风味,并没有热炒的菜,凉拌加拼盘,糟的卤的,素的荤的都有,有切好的酱牛肉,整个的烧鸡烤鸭,也有根根分明的棒子骨,棒子骨是连汤带肉一起送进来的,有汤好热,牛大勇指挥人在厨下热过,拎过来几乎整个诏狱飘香,馋人的紧。
左右两个邻居干饭干的要疯,好像八百年没见过肉似的,尤其秦艽,终于能敞开了吃一顿,一个人能顶几人饭量。
叶白汀倒是不太饿,比起吃肉,他热汤喝的更多。
相子安头回不计形象,扇子都扔一边了,袖子挽起老高,两只爪子抱着根棒子骨就啃:“在下学成出门时算过命,说是出师不利,有大灾祸,然只要自己心窍未失,抓住机会,便可青云直上,大路通天,没想到在下的路在这里……少爷厉害啊!”
秦艽不但馋肉,还馋叶白汀身上的东西:“那块牌牌,少爷再给我看一眼?黑底金字,低调奢华,高贵又质朴,可真是好看,老子也想要!”
“你也就是想想了,以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相子安非常挑剔的白了浑身肌肉的傻大个一眼,?眯眯的转向叶白汀,“少爷您看,在下也没犯过事,人也灵透,识心?懂眼色,您跟咱指挥使说说好话,帮手下我也求一个?”
叶白汀:……
“我和仇疑青没交情。”
“嗐,都到这份上了,不用瞒,”相子安看看左右,神神秘秘凑过来,“在下同你讲,在下可不是为了自己,这诏狱里头……有多少被牵连进来,本身并无大罪状的人,少爷知道么?只要你一句话,甚至都不需要答应承诺,他们都可以是少爷助力,以后乖乖的听少爷话……”
叶白汀哦了一声:“我不需要。”
“反正少爷好好想想,”相子安点到为止,也不说了,往外看了看,再看看自己的手,突然痛心疾首,“狗子呢,玄风怎么没来?在下今天有美味的大骨头,真的不过来分享么!”
秦艽呵了一声:“来了也不吃你的,多脏啊。”
相子安眯了眼:“你说什么?敢再说一句?”
秦艽肉啃的喷香:“多脏多脏多脏多脏——咋的,你咬我啊?”
相子安:“你给在下等着!”
叶白汀懒得理幼稚鬼吵架,慢悠悠的喝热汤,然后就发现,狱卒押了个人过来——
“要不是今儿个要罚的人太多,刑房没地方了,你小子可没这么幸运……好好的呆着,别惹事,知道么?”
“知道,您放心。”
一个挺瘦的青年被押进了对面牢房,说话还挺客气,眼熟得紧,不是石蜜是谁?
叶白汀对面原本住了个刀疤脸,目光总是让人很不舒服,最近不见了,好像是……半个月前?不知道是被转走还是直接消失了,他没问过,也没想问,跟他没关系,诏狱这种地方,人员变动不是很正常?
新来的邻居很有礼貌,碰到他的视线,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这并不是在暗无天日的诏狱,而是某个鸟语花香的午后,搬了新家,友善的和邻居打招呼。
叶白汀看到了他身上的鞭痕,明显是用了刑,但并不重,肩背只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应该是申姜交代过了。诏狱刑房相当讲究,可重可轻,一样的数量,让你死和让你蹭破层皮,全看执刑人心情,手下都是技术活。
但他腿上的伤应该很重,缠了绷带,有淡淡药香,血迹斑斑,光是要好好坐下来都很困难,靠在牢门栏杆上,冷汗直流。
叶白汀想了想,用油纸包了块肉,扔了过去。
石蜜一怔,下意识接住,愣愣低头看肉,半晌没动。
叶白汀:“放心,没毒。”
石蜜终于抬头,静静看着他:“我知道。”
“你不对劲,”相子安头卡在牢栏缝隙里,观察叶白汀,“为什么突然照顾一个不认识的人?”
叶白汀没理他。
相子安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这边,很快领悟了过来:“所以不是不认识,是认识,”想想少爷刚破的案子,心里立刻有了答案,“凶手,史密?”
石蜜颌首:“在下石蜜。”
相子安这下认真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我道谁这般胆气非凡,原来是你,失敬失敬。”
少爷回来时候和申姜一直在聊案子,他都听到了,当下拱了拱手,拱完发现自己手里还有肉骨头,便客气的往前让了让:“还要么?在下这里还有——呃,半边没动过。”
“不必,这个已然足够。”
石蜜垂眸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再次向叶白汀道谢:“多谢叶公子。”
叶白汀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刚好自己手边有多的,刚好对方很可怜的样子:“不必客气。”
石蜜全面色肃正,很是认真:“要谢的,我虽没什么出息,也是父母好生教养长大的,不敢做失礼之事,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顿了顿,他又道:“北镇抚司有叶公子你,锦衣卫似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叶白汀早知道这人有点轴,干脆不说了,?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不过这次是真没事了,吃饱喝足后,他抱着手炉,卷着被子,一觉睡了很久。梦里有四月暖阳,落花缤纷,有追着窗子跑的灿烂光影,窗外草地青青,树梢落了飞鸟,身边有个高大的人影倚在窗边,看不清脸,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笑了,?的很开心。
醒来狗子正在和相子安对峙,锋利犬牙都呲出来了,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你怎么惹着?了?”
叶白汀赶紧招手让狗子过来,按住头就是一通撸。
“呜汪!汪!”狗子抬头蹭他的脸,亲的不?。
相子安羡慕的都要流口水了:“在下就是想摸它一下,可它总想咬在下……”
叶白汀撸着狗子:“不怕不怕啊,他不吓人,呃,他不吓狗,也不会在身上涂毒,诱你去舔……”
相子安:……
少爷你知道你学坏了么!
然而心中愤愤,表面还要微笑可亲:“少爷你劝劝?,让在下摸一把,在下就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不用狗子出卖色相,老子告诉你,”秦艽打了个哈欠,“你睡觉的时候,指挥使来过了,像是要找你。”
啊?
叶白汀这下真的有点紧张了,以前怎么怀疑怎么猜都没关系,现在要对上真人……倒也不是虚,就是有些突然。
很快,外面过来一个穿着锦衣卫制服的人,将他的牢门打开:“叶先生,指挥使有请。”
叶白汀:……
?吧。反正早晚有这一回。
他一起身,狗子就跟着站了起来,他往前走,狗子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跟着……”
“没关系。”
这次不再是那个熟悉的黑暗小厅,小厅门在昨天已经被拆了,他走出诏狱,走出了长长巷道,看到了无遮无掩的阳光。
和之前的夕阳不一样,这次是午后,阳光明亮灿烂,天空湛蓝高远,已经入冬,光线不再那么炽烈,甚至不见特别的温度,落在身上却感觉暖暖的,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和诏狱完全不一样。
叶白汀都有点不太想走了。
“汪!”
狗子像遇到了什么亲人似的,突然往前跑,叫声明显和别的时候不一样,叶白汀睁开眼就看到了仇疑青,他穿着蟒青缎的常服,束腰,箭袖,袖口已金钱封镶,更显英姿勃发,身影昂藏。
他冲狗子伸手头,轻轻揉了下?的头,任它舔了两下,手掌下翻,轻轻一按——狗子就乖乖的蹲坐在地,不动了。
之前因工作关系,叶白汀遇到过几次警犬,训犬员也是这样命令?们,动作姿势稍稍有些不同,但意思……他猜是原地待命?
他很快明白过来:“玄风……是你养的?”
仇疑青微微侧头:“你不是知道,?是狗将军?”
叶白汀:……
总算想起第一次遇到玄风时,申姜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了,因为这俩的主宠关系!
“是你让它去诏狱的?”
叶白汀心情有些复杂,好不容易有了个亲近的小东西,没想到是别人养的,这一刻回想仵作房的解剖检验,狗子的表现,还有诏狱里仇疑青经过,他怕被发现和狗子关系好,还赶狗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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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了。
他还想表现的风轻云淡,不要被别人发现,其实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别人早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白汀抬头看着仇疑青,话音笃??:“你让它去诏狱,让它看着我。”
仇疑青挑眉:“这不是知道?”
叶白汀:……
这个他真没猜到。对仇疑青的所有怀疑,所有分析是一回事,可仇疑青从始至终没有正面反馈,他也只能保持怀疑。
“世间总有万一,”叶白汀有个好处,就是不自负,不为难自己,某些时候脸皮可以很厚,比如现在,他就笑了,“万一我猜错了,你根本没做这些很聪明的,提前布局,我岂不是暴露了?傻不傻。”
仇疑青视线滑过他的脸:“是挺傻的。”
叶白汀:“嗯?”
仇疑青却转了身:“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叶白汀顿了下:“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啊,指挥使大人。”
仇疑青勾勾手,叫上狗子,在前面带路:“有问题就问。”
叶白汀还真问了:“诏狱里,你帮了我是不是?柴朋?找我,你都知道?那天我寻他谈判,闹出那么大动静,外头却没什么事,是你帮忙圆了场对不对?柴朋?要对付我,不应该只有那点程度,少一顿饭而已,我太能找回场子了,是你阻止了更多是不是?”
再一想,还是有点不对,仇疑青既然看的这么清楚,什么都知道,那他算计申姜,头一次插手命案,仇疑青应该也知道,那为什么装作全不知情,甚至几次在诏狱经过,都像没看到他,不认识他一样?
他心头一动:“我突然换了牢房位置,是你安排的?”
最初醒来,他被关在诏狱深处,他想自救,想要了解四方信息,有尝试小动作难免,难道那时仇疑青就发现他不同,将他调了牢房,安排在靠外面最近,最容易接触到锦衣卫的地方?
可那个时候,仇疑青也?刚刚上任不久,怎么能一下子注意到这么多?
仇疑青到底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什么时候起的心?,在布一个怎样的局,为什么非得是他?
“都知道了,还问?”仇疑青视线落在他脸上,颇有些深意,“你可以问一些你不知道的,比如——我现在带你去哪里。”
没错,还有这个气氛。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和仇疑青说话的气氛并不生硬,话题可以随意切入,一点都不会不自然,原来这个人对他的关注从很早就开始了,在他认为彼此是陌生人的时候,他对他已经很熟悉。
叶白汀横了眉眼:“哦,去哪儿?”
仇疑青停下脚步:“自己看。”
叶白汀就看到了一间暖阁。
那是在北镇抚司正厅后侧,靠西的位置,新近打造出的暖阁,小小一间,面积不大,看起来却非常精致,透过开了条缝隙的窗子,能看到窗角放着的梅瓶,通了地龙的暖炕,还有炕上黑檀木的小几,上面放着套釉青色的茶具,茶盅润润的,圆圆的,造型很特别,和别处不一样,窗子上的漆色才干,迎着阳光折射出明亮的光线。
叶白汀突然想起了这两个案子的问供地点,锦衣卫办事,为什么问话要在那么一个阴暗的房间,难道只是因为将就他的犯人身份?
原来是因为不方便,这边在修小房子。
“不是怕冷?进来看看。”仇疑青已经率先踏步,进了暖阁,“地龙,手炉,薄衾,文房四宝,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问下面要,我在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我不在的时候——”
叶白汀已经有点怔:“不在的时候?”
仇疑青看着他:“也可以来,只是不能离开北镇抚司。”
暖风扑面,衣角生香,叶白汀?觉自己的脸瞬间被暖意熏红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有些不能理解:“这个暖阁……给我的?”
仇疑青挑眉:“不然?你用申姜,都知道允他升官发财,我要用你,不舍些本钱,怎配你第一仵作的排面?”
叶白汀是真没想到,那么早之前,仇疑青就把他安排在了他的计划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予以信任,并给他造了个小房子。
他想控制住情绪,别开心的太外放,叫人?话,可根本控制不住,他?的眉眼弯弯,卧蚕托了桃花,手指轻轻抚过暖炕上小几——
“指挥使这般信任,不怕我趁你不在,跑了?”
仇疑青没说话,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叶白汀:……
好吧,我是没武功,也不会杀人,这里看门的都是锦衣卫,怎么可能跑的出去?
“不给我倒杯茶?”仇疑青掀袍坐到小几对面。
在锦衣卫的地盘,自己做主人,给锦衣卫奉茶,这?觉有些新奇,东西都是现成的,叶白汀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指挥使请。”
“你不渴?”
“哦。”
叶白汀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茶香……还未入口,就觉清香怡人,沾唇一品,暖香盈舌,不涩,初味微苦,回味则甘,好茶啊。
再看仇疑青,好似什么都没做一样寻常。
真的不是在提醒他品好茶么?
“笃笃——”外面有人敲门。
仇疑青放下茶盏:“进。”
进来的是个大夫,拎着药箱,长了一撮山羊胡,表情很严肃,过来就冲着叶白汀:“伸手。”
叶白汀不明所以,看了看仇疑青,把手伸出去——
大夫按了会儿脉象,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布袋,布袋打开,是一枚枚长短不一的金针。他挑了根金针拿出来,扎向叶白汀手腕——
要不是仇疑青在这,面色无半分不妥……
叶白汀蹙着眉别开头,乖乖给大夫扎针。
“?了。”大夫来的快,针扎的准,出去的也快,连句话都没放。
叶白汀有点迷,这到底是?
没等问出口,又有人敲门,来请示仇疑青,说是菜准备好了,现在上还是一会上?要不要酒?
仇疑青点点头,都允了。
叶白汀隐隐明白了,这大约是,入职福利?
?吧,他都自吹是第一仵作了,自然什么待遇都配得上,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回头努力帮你破案,帮你积功就是了!
今天这个席面就很丰富了,比起申姜昨晚简单粗暴的都是肉,大荤大汤,今天菜式很讲究,四凉八热,带小炒带羹汤,荤素适宜,有辣有咸,色香味俱全。
叶白汀唯一不满的就一点:“为什么辣子鸡只这么小半份?”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你抠不抠门?
仇疑青不动如山:“你底子不好,只能这一点,想吃多,就别挑食。”
叶白汀:……
看在菜的份上,今天就不计较你骂我不长肉了。
“?,我不挑。”
话音未落,面前就放了一个碗,碗里汤味道明显和这桌菜不同,遮掩的再结实,也有药气!这是药膳汤!
他刚要推走,对面仇疑青就挑了眉:“嗯?是谁刚刚说的,不挑食?”
叶白汀:……
严重怀疑这人刚刚是在钓鱼执法!就为了这碗汤打预防针的!
不喝就是他挑食,不喝就是他不想好好长身?,不喝就是不想吃辣子鸡,今天没有辣子鸡,以后就永远没有川菜……
叶白汀瞪了仇疑青一眼,咬咬牙,端起碗干了……干不了,太多了。
“我慢慢喝,?么?”
仇疑青矜持的点了点头:“可。”
叶白汀:……
难道以后这种问题,都要请示领导?领导就不忙,不累,不会觉得烦么?
今日有菜有酒,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桂花酿,酒味清浅,飘着淡香,不醉人,味道正好。
叶白汀喝了两口,放松下来,懒得想太多,伸手给仇疑青倒酒,举杯敬起:“恭喜指挥使再破大案,功勋卓越!”
仇疑青跟他碰杯:“同喜。”
叶白汀就更自在了,仇疑青今天算是跟他交了底了,除了帮他过了明路,给他做了小房子这件事,还有诏狱里……
“诏狱里,是不是关着什么了不得的人?”他托着下巴,认真?索,“敌人?细作?”
仇疑青两指拈着酒杯,目光微深:“再想。”
叶白汀:“难不成是敌国王子?公主?”
仇疑青晃了晃酒盏,眸底落下淡淡阴影:“不能确??,但一??是很重要的人,有人很想他救出去。”
叶白汀立刻来了精神:“个子高不高?胖瘦几何?相貌有何特点,浓眉大眼还是长了痣?是男是女?”
仇疑青摇了摇头:“都未确??。”
叶白汀脸上的?就收了起来,都不知道……搞什么?
仇疑青:“不着急,慢慢来。”
叶白汀想了想:“?,那我先注意着里头动静。”
酒过三杯,叶白汀红了脸,仇疑青也润了眼,谁都没醉,气氛却更自在了,房间温暖,阳光灿烂,窗外的天都比平常高些,二人的影子在房间里拉得长长。
仇疑青:“暖阁,喜欢么?”
叶白汀不如他能装,?的灿烂:“我可太喜欢了!”
仇疑青就拿出一个小镯子,金丝绞的,细细一条,没有太多花纹,就是金光闪闪的,挺好看,镯子上坠了三颗小铃铛,颗颗小指腹一半那么大,特别小巧,精致的很,上面雕了胖乎乎的游鱼,声音也很清脆,仇疑青明明动作很稳,都没怎么抖,?就响了,像夏天挂在屋角的风铃,悠远绵长。
指挥使这么硬汉的人,拿着这么个小玩意……
不对,等等,叶白汀突然心生警惕!
仇疑青:“你愿戴上?么?为我。”
叶白汀:“怎么就……”
仇疑青抓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将小镯子一套一按,小铃铛碰撞出悦耳声响,立刻就住叶白汀手腕上了。
别说,还挺合适,金线细细一根,款式大方素净,小铃铛也是新制,上面的游鱼胖胖可爱,赤金的颜色配上他过于苍白的肤色,还挺好看……
好看个屁!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他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带这种小镯子!
“里面……有字?”叶白汀正腹诽,突然又发现了一点。
“汀。”仇疑青翻开小铃铛,示意他往里看,“写了三十多遍,总算挑出了个满意的。”
叶白汀看到那个字,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叫龙飞凤舞铁画银钩,什么叫好看的字,这?是好么!申姜写的那叫什么狗爪子字,这个才好看!他虽然不会写,审美没毛病!
仇疑青:“现在,你可以在外面院子随便走了。”
叶白汀立刻明白,为什么刚?提及‘逃跑’话题,仇疑青表情那般意味深长,就是因为这个!
不管他会不会武功,脑子好不好使,只要戴上这个,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枚??位器,别人听到哪里响,他就在哪里,哪用得着特别监视?还跑,你都走不到墙头,你信不信!
所以这东西,他不要也得要,这是他能在北镇抚司自由行走的道具。
叶白汀闭了闭眼,朝仇疑青挤出一个微?:“……谢谢?”
51、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气一?比一?冷, 说话能哈出?气,晨间地面开始起冰,穿多少都不嫌多, ??就?冬月,到了腊月,离?就不远了。
往?到了这???候,外面会开始慢慢松懈下来, 清炕底糊窗户,百姓们开始准备过冬,商户们盘??买新清库房, 等待??度最后一波?货旺季, 官差们也不如往日紧绷, 能找?暖和地方躲躲懒就躲躲懒。
一些流言便在北镇抚司上下盛行开来。
“……诏狱那位叶小少爷,听说了么?不仅?了锦衣卫的牌子, 穿上了特别量身定制的战裙,还被指挥使戴上了特殊手铐!”
“嘿嘿……别人的手铐?铁链子, 又重又沉, 哗啦啦拖在地上老??, 这位少爷可不一样, 娇气的很,哪能用那么凉那么硬的东西, ?指挥使特别给做的,金丝绞的,细细一根,精致又好看的金镯子!”
“对对对,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纯金的, 和那?生生手腕一衬,比外头大姑娘小媳妇腕子上的还好看,还坠了三颗小铃铛,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做的,动一下就响,可清脆了,离老远都听得见!”
“听说指挥使还亲自写了娇少爷的名字,刻在了那小铃铛里……”
“这样的金镯子也不止一?,手上?,脚腕子上也?……”
这还得了?自指挥使到了这北镇抚司,行事风格那叫一?辣手??情,铁面??私,什么??候?过半分柔软?这位娇少爷不一样啊!能让指挥使这般殷勤,还?什么事?办不到的?
所?人都提醒自己,私底下注意着??。
北镇抚司任务量很大,锦衣卫很多,每?人熟悉擅??的领域并不一样,?些离诏狱近的,消息灵通些,心??自?思量,别人提起??,讳莫如深,?些人离得远不知道,可?些事经不起琢磨,经过这一遭,谁不知道指挥使边连破大案,又立了功,最大的功臣么……
几乎上上下下的锦衣卫,全都认识了叶?汀。
不认识的,赶紧找?机会轮?值替?班,特意进去诏狱看一眼,认认人,别哪?大水冲了龙王庙,瞎了眼办错事。
一??之间,叶?汀的牢房成了‘远近闻名’的打卡??,认识他的人,可比他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锦衣卫和狱卒们就算说闲话,也知道收着些,犯人们就不一样了,诏狱里头也?各种小故事流传。
“听说了么?那娇少爷,成了指挥使的人了!”
“心尖尖宠,命根根要,一?都离不得!”
“哪怕知法犯法,也给人整了?锦衣卫身份牌牌,还戴上了小镯子!你们?没看见,那小镯子金灿灿,沉甸甸,还栓了小铃铛,不管他到哪,指挥使都能逮到,保证离不了身边!”
“嘿嘿……那小镯子可不止一?,听说?一整套,七十二?,从粗到细从大到小,套哪里的都?……要不说还?指挥使会玩呢……”
“娇少爷还能随??走出诏狱,??间不固定,知道去干什么了么?”
?人笑的意味深??,?人各种犀利猜测没到??上,被人摁着骂了一顿蠢货——
“指挥使?什么人?锦衣卫首领,工作不分日夜,哪里?固定的休息??间?娇少爷出去的??候,自然?他?空的??候……”
“?去干那事了啊!”
“姓柴的算什么,这诏狱以后谁能横着走,都知道了?”
?那曾经位高权重的文官给大?仔细分析——
“知道自古以来,朝廷里什么人过得最好么?”
“什么人?”
“奸妃啊!这都不懂,先帝??尤贵妃那排场还不能让你开?窍?这什么风都不如枕头风,你想过得好……就得抱大腿,懂了?”
“懂了,娇少爷从现在开始就?奸妃,咱们八仙过海,各凭?事,以后平步青云鸡犬升?……苟富贵,勿相忘!”
诏狱风向肉眼可见的改变,犯人们只要?机会,就会想凑过来和叶?汀说句话,???甚至为了这?说句话的机会,都会私底下先打一场,谁赢了谁上。
这就?相子安发挥的地方了。
相师爷俨然成了少爷代理人,话术一套又一套,能把你说的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自己?招呼打成功了,还?被拒绝了,但只要话说的没那么死,就??操作空间!所?来的人,?一?算一?,没?不高兴的,??为没?被不礼貌对待么,没?被不礼貌对待,就?被看重的,以后机会多着呢!
秦艽在旁边听着,?眼翻出?际,要不?手里面?肉,还托少爷的福,弄来了口酒,他怕忍不住要揍人。
别人说闲话不可能??着?主的面,叶?汀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说了什么,但风气的改变,?显的感觉到了,大?这么热情,直接把越狱的事压下去了呢。
柴朋义?死了,但这件事绝对没完。柴朋义不算彻底的蠢货,却也没?聪?到哪里去,凭他一人,未必能架的起这么大一?盘子,他背后一定站了人。
只?这?人心思深,太谨慎,藏的太严?,绝不会贸贸然出来,想找出来,必也得花大心思,大量的??间。
叶?汀倒?不怕事情琐碎复杂,他只?在想,这?人和仇疑青要找的人?没?关系?越狱?为了自己,还?为了别人?
诏狱所?在押人犯名字都?在皇上面前过过的,进来的大都?官身,品级还不会太低,这里的人犯越狱出去,可不算?前途,不能??官了,没?以前的权势,哪怕改名换姓重来,也绝对走不上以前的路——这里又没?高超的整容换脸技术。
所以何必呢?
你要?这么厉害,心机手腕一样不缺,能在北镇抚司诏狱,锦衣卫的地盘搅风搅雨,逃出生?,不如和外面人脉恢复联络,给自己翻?案,堂堂??出去,不比像老鼠一样偷偷活着好的多?
这?问题一??半会?没?答案的,叶?汀心???数,倒也不急,慢慢看着,总会?水落石出的一?。
他太知道自己的用处在哪里,即使在外面?了小房子,也并没???在外面,诏狱牢房,才?他发光发热,短期内具?核心竞争力的地方。
不来,怎么探到新信息?
仵作房也得常去,那边??不??就会?新尸体,新案件,老仵作商陆对别的事漠不关心,对?职工作相??热情,对他的‘新知识’也很热情,??不??碰撞一二,总会?新的火花和认知。
“怪??聊的……对面的兄弟,吹?曲儿?”
相子安最近忙的不亦乐乎,稍微闲一会儿,就??聊的想找乐子,看向对面牢房的石蜜:“在下给你说段书,保证精彩绝伦拍案叫绝,不行学?鸟叫也可以——您也秀一手?”
师爷号称涉猎广泛,什么都略懂,琴棋书画?基?盘,样样都会,可碰上行?,这‘样样都会’就水了??,尤其石蜜学的就?乐,启蒙老师?名震?下的义母紫苑,自己又转去了江南投名师苦学,几乎只要?乐器他都会,不?乐器……随手拾片别人不小心带进来的树叶,也能吹?漂亮的曲儿。
相子安??心佩服,总想听,可石蜜性格过于安静,经常不理他。
师爷也?招,扇子摇两下,就看向叶?汀:“少爷,您发?话?”
叶?汀也没理他。
秦艽在一边哈哈大笑:“活该小?脸!还以为自己?香饽饽呢?吧!”
“蠢货闭嘴,”相子安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咱们这位石兄弟的判罚……少爷可见着了?”
叶?汀摇了摇头:“这?我能随便看到的东西?”
北镇抚司自?规矩,?谁的事谁负责,别人??权干涉,他就算得了?特殊身份,也不?什么都能看到的,不过么——
“近来锦衣卫事务繁杂,?些事流程走的略慢,眼看?关将近,诸事不宜,哪怕斩刑,也得?秋后了。”
秋后么,自然?来?秋后。
“那算起来……至少还?大半?呐,”相子安就不担心了,笑眯眯看着石蜜,“这么好的消息,石兄不觉得该庆祝?”
一阵悠扬的曲调响起。
清脆悠??,像?……短笛?
再一看,石蜜手里按着一段极细极小的竹筒,颜色很暗,质地也不怎么样,眼熟得紧,像?……下面人孝敬娇少爷的吃食,?种味道挺特殊的卤肉,就?用这小细竹管做了包装拎头,省的硌手,这都能被他改一改用上?
不愧?大?。
师爷摇头晃脑,指尖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一曲听的陶然忘忧,就?这石蜜眼神落??……为什么总?娇少爷?就像这首特别的曲子,?为了娇少爷而吹。
叶?汀……叶?汀没什么反应,比较抱歉的?,他不但字写得不好,还??音乐?痴,品不出别人的技巧在哪里,哪?炫技特别牛,只知道这曲子挺好听,像?揉入了极幽微的情感,没?那么磅礴宏大,细细感受,却满心都?喜悦,他很喜欢。
一曲毕,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秦艽在一边催:“别人的曲儿都吹了,小?脸,你的书段子呢?快??给爷上!”
相子安:“合着我们都给你表演了?吧?这位老板,赏钱呢?”
秦艽迅速搓了几颗泥丸子,夹在指间,语带威胁:“你刚刚说了什么?爷没听到。”
相子安懒的理他:“叹人间?男女难为知己,愿?下?情人终成眷属——石兄弟,你听好了,在下今?给你说一段《西厢记》!”
叶?汀听着邻居们?来?往的热闹,竟然觉得诏狱日子还不错,还挺?意思的。
这几?人都很好相处,石蜜执着起来很吓人,可你要不惹他,他基?就??安静到极致的人,为人处事自?章法,心胸也并不狭隘,相子安摇着扇子各种口花花,偶尔显得?几分油腻,其?人很通透,?些话你都不用??,他自己就??了,看着瘦,生命力其?很顽强,不用特殊照顾,???吃喝,能保暖能找着乐子,人就满足了。
秦艽么,起码到现在为止,只要给肉吃,什么都好商量。
以后日子??了可能不会局限于此,但日子??了?日子??了的过法,起码现在,大?十分和谐,都挺好的。
“呜汪——汪!”
诏狱热闹把玄风吸引了来,狗子一如既往,谁都不找,直往叶?汀身上扑。
相子安顿??没说书的心了,眼巴巴看过来,眼角一?劲瞟叶?汀:“少爷,要不您……出去呆会儿?”
叶?汀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狗话?”
“不?在赶你走,”相子安话语殷殷,“这不?你在,狗子都不让摸么?你去外头一趟,?什么吩咐让狗子带进来,在下不就能……嘿嘿嘿……”
叶?汀:……
自打他能出去,狗子的作用??然不只?叨小蓝子送吃的了,他在小房子里睡得暖洋洋不愿意动??,会写?小字条,塞在狗子脖子上的黑色皮带扣里,狗子送过来,相子安就能光??大的摸一把了。
他?人在相子安这里,竟然不如一条狗?
相子安用?际行动证?了,他的确不如一条狗,见他不动,直接赶了:“快快,快??去你那小暖阁,你都整整一夜没出去了,你?指挥使会想你的!”
叶?汀:……
诏狱不容他,自?容他处,哼!
走出????巷道,来到暖阁,他并没?看到仇疑青。指挥使神出鬼没,最近经常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忙什么,就算看到了,也?匆匆一掠,仇疑青最多跟他???头,并没?过来打招呼寒暄交流。
不过暖阁??的暖和,茶也??的香,在里面坐一会,暖和劲从骨子里泛出来,让你就想窝在软乎乎的大迎枕上靠着,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
“哟,瞧瞧瞧瞧,这?哪儿来的娇少爷,好厉害的?事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汀头都没回,眼皮懒洋洋的撩了一下:“申百户终于舍得来上差了。”
“?得来,”申姜一??也不客气,坐到小几边,自己给自己倒了盅茶,“再不来,少爷都要上?了,老子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一盅茶下肚,申姜舒服的直叹气,看了看四周:“我说指挥使为什么要在后厅边加盖这么?小房子呢,原来?为了少爷你啊。”
叶?汀懒得和他废话,瞥了他一眼:“出外巡营去了?”
申姜铜铃眼一瞪:“你怎么——”
叶?汀:“面?风霜,鞋?浮尘,眸敛锐芒锋利,虎口?短期大量持兵器的裂痕——不?跟去京郊巡营操练,能?什么?”
申姜瞪眼:“那你还污蔑我这么久没来上差?”
“我说的不对?”叶?汀捧着茶,热气氤氲了眉眼,连说骂人的话都显得风雅温柔,“你不?销了假直接去巡的营,十数日没来北镇抚司上差?申百户?把脑子都扔在了操练营地,没带回来?”
申姜:……
“你?胆子说我,怎么不说指挥使!”
“嗯?”
“再装可就没意思了,”申姜身体前倾,凑过来些许,一脸意味深??,“大?都说你俩?事,独瞒着我?那小镯子呢,金灿灿沉甸甸带小铃铛的那?镯子呢?手伸过来,给我瞧瞧。”
叶?汀眯了眼:“外头说我脚腕子上也?呢,要不要也给申百户过过眼?”
“少爷要?愿意,我倒不挑——”
申姜刚蹬鼻子上脸,要伸手,突然回过味来,身体往后一仰,十分警惕:“不对,等等!我要碰了你,指挥使会不会砍掉我的手?”
叶?汀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面色复杂。
申姜提醒娇少爷:“就之前那事,你说的啊!指挥使规矩严,碰过的纸团都不让我碰,那你这?人——”
叶?汀眉目睥睨,眼神冰冷:“他砍不砍你的手我不知道,但你的舌头,马上要没了。”
“别!”申姜捂住自己的嘴,“你别这么凶,动什么手,我不说了行了么!”
叶?汀哼了一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申姜眼神飘了下,局促的给自己添茶:那什么,?人的事,你不要难过。“”
叶?汀不解:“我为什么要难过?”什么?人的事?
申姜看看左右:“不就?那?柴朋义,抓着这?来刺激你?别以为瞒着我,就?秘密了,我可?百户,随便一打听,什么都能知道!”
叶?汀懂了,这傻大?以为他会为这件事受伤,?来被关进来就很可怜了,义兄还?那么?东西,再加上这?案子里的?人……照他这?纪,?得伤心两?。
可他不?原身,自也想得开,没什么好难过的。
“用不着,”他哂笑一声,“我这不??申百户?”
申姜瞬间感动:“你可算知道我对你好了——”不知想起什么,又瞬间摇头,“别,你?指挥使就行了,他就?你的?人,你的港湾,你的依靠,为你挡风遮雨,保你安全??虞,用不着想那些?的没的,知道么!”
叶?汀:……
牙齿???痒,想咬人。
“到底什么事?爱说说,不说滚。”娇少爷不耐烦了。
申姜赶紧拉回?题:“你忘了今?什么日子了?”
叶?汀想了想,还?没想起来:“你出门忘记吃药的日子?”
申百户满眼失望,痛心疾首:“月末考校啊!你不会以为月末考核只?一次吧?下头都完成的差不多,就差你了!”
叶?汀:……
申姜撸起袖子,兴致勃勃:“这回好办,既然你已经?指挥使的人了,虾兵蟹将怕?配不上了,我给你安排几?百户,我也亲自上,配合你高光踩脸怎么样!”
叶?汀幽幽的看着他:“你也说,我?指挥使的人了。”
申姜一怔,愤怒拍桌:“你终于承认了!”
“指挥使不得???特权?指挥使的人??然也——”
“那不能,”申姜头摇的像波浪鼓,“指挥使在这事上从不放水,每回都亲自参加,大杀四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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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汀:……
脏话。
失算了。
“所以,我只?仇疑青的人,不?他手下,”叶?汀迅速找到了一?新的??辩驳,“考校的事,等我??成为一名锦衣卫再说。”
申姜:……
“你这???候可以坚持一下,?的,自信??,你都?锦衣卫的牌牌了,怎么不?锦衣卫?”
叶?汀突然把茶盏放在桌上,双手叠在小腹,背靠大迎枕,闭上眼睛,面容安详:“头晕乏力,骨节酸痛,发热盗汗——我该?染了风寒,痊愈周期少则七日,多则半月,申百户,这回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
申姜:……
倒也不必这么咒自己。
?寻思怎么说服娇少爷??,狗将军玄风过来了。
“汪!汪汪!”
它嘴里叼着根绳,拽着?小车车,似乎想找人帮忙,把这根绳系在它脖子上,让它好好拉。
申姜已经知道了娇少爷在诏狱里搞的事,那?小滑板被传的神乎其神,他????不在,没见着,只能凭想象想一下子,但狗子身后这?更新奇,不但?轮?底,四边还?靠?托,???小车车了!
玄风不知道为什么,对小车车情?独钟,之前那?滑板被它硬生生玩坏了,北镇抚司?擅??手上活计的,见它可怜,就帮它?的做了?小车车,就?面前这?,轮子够滑,重量也不大,小孩子坐上去没?问题,大人瘦一??坐也没问题,奈何狗子看不上别人,唯对叶?汀情?独钟,??不??就拉着小车车来叶?汀眼前晃一圈,眼巴巴瞅着他,还上嘴拱,就想拉一拉他。
叶?汀头更疼了,眼睛闭得更紧:“牙疼上火,意识模糊,我这风寒似乎加重了,痊愈至少得一?月。”
“汪!汪汪!”
憋睡了,大好?气睡什么,起来嗨!
申姜围着小车车转了?圈,倒?挺感兴趣:“这?不错啊,现在????不够瞧,回头下了雪,院子里起了冰,这?拉着一??都不费劲啊,少爷可??会享受!”
叶?汀:……
这什么破北镇抚司!毁灭吧!
突然街外一阵巨响传来。
“砰——”的一声,威力十足,从窗外看过去,硝烟肉眼可见。
叶?汀:……
倒也不必这么应景,他不?灭霸,没学会打响指这种技能。
申姜一看就皱了眉:“动静不小……不行,我得去看看!”
叶?汀也已经坐直:“注意安全。”
……
甘泉街往北的爆竹小作坊,爆炸声后,熊熊火起,舔食着所?能燃烧的东西,一????可燃物怎么够?
“走水了——救火啊——”
“散开,都散开!”
“这?怎么话说的?怎么突然爆炸了?”
“兴许?东?着急做腊月里的生意吧,想赶急??,多囤??货……”
52、与本使同骑
申姜这一出去, 久久都没回来,回来的??是张字条。
说是爆竹??坊爆炸起火,烧的??挺厉害, 好在是饭点,工㑇?们回?的回?,外头吃饭的吃饭,??坊里头没什么㑇?, ??轻伤了两个,没有重伤死亡,就是火势太大, 哪怕火师们到了, 一时半会儿也灭不了, 他得在现场帮忙。
玄风是相当有职业操守的狗将军,一听到动静, 立刻放??小车车,颠颠跑去了自己的狗舍——如果有需要, ??会被㑇?组织带出。
㑇?和狗都不在, 叶白汀不用装病, 站在暖阁窗前, 手负在身后,遥遥看向硝烟直冲空中的远处, 双目沉凝。
这个时间点有些敏感,为防有㑇?钻空子,他??是回牢房的好,可他没动,是?为看到外面?过了一个㑇?……
一个千户,叫彭项明。
锦衣卫的事, 仇疑青没跟他说太??,那日聊天也是浅尝辄止,解释和规划的都是他这个囚犯身份,涉及到了什么,??做什么,更??的,仇疑青也不可??和他说,没法说。
㑇?一个统领大局的指挥使,什么事都得想着,什么事都得规划,和你说什么,说哪件?
但仇疑青不说,这几天??来,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叫彭项明的千户,和越狱事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柴朋义被石蜜杀了,百户冯照被仇疑青当场处置,死无对证,反而抓不到任何证据。
他不信仇疑青没怀疑,可仇疑青就是没任何动静,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彭项明竟然也不心虚,??和往常一样,脾气挺大,看㑇?时眼?阴阴,尤其对他不客气,每每看到他,都是一脸‘你怎么配站在这里和本千户说话’的样子。
叶白汀倒不是惹不了,是觉得没必要,何必?乱了别㑇?的布局?
他?算等这个㑇?走过去再离开,结果??一刻,就见彭项明……跪了?
再一看,哦,原来是对着仇疑青。
仇疑青?院外进来,不知说了些什么,这彭项明就跪了,再之后,??有两个锦衣卫把他押走了,看方向……是刑房?
啧,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大招,指挥使有点狠啊,希望这回??问出点东西来。不过瞧这架式,??是什么工??没做好的小?小闹,弄死是不可??的,以后怕是??得有交集。
叶白汀看着窗外,仇疑青并没有走过来,看都没往暖阁的方向看一眼,仿佛漠不关心,就好像他在哪里不重要,事情有没有进展也没关系……
叶白汀感觉自己玩了个寂寞,整个北镇抚司连带诏狱,流言那么暧昧,他差点都信了,其实㑇?正主对他丝毫不关心,他是真的备受重视么?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反倒是仇疑青,显的越来越?秘了。
这个男㑇?若即若离,眼底藏着千山万水,就算他有了锦衣卫的牌牌,有了挂着小铃铛的金镯子,??是没有走近这个男㑇?的生活,未来怎么样,什么样,??是得他自己努力争取创造,这个㑇?酷冷无情,断断不会帮忙……
叶白汀哼了一??,回了诏狱。
接??来的日子,依然普通又平常。
仇疑青?常不在,照申姜说法,是在外巡营,指挥使对各处卫所有监管之权,不管宫里宫外,京郊??是外地,一有时间,总得抽调看看,年前的一段时间,几乎是最忙的时候。
进入冬月,一天比一天更冷,北风呼啸,恨不得把寒意揉进你骨头里,天越来越阴,好几日不见阳光,终于这一日,天空飞白,初雪来了。
雪花小小的,白白的,?空中慢慢飘落,随风一荡一荡,到地上就不见了。
“呜——汪!汪!”
狗子本来趴在暖阁,叶白汀的脚边,见外面雪飞的好看,叫了两??就蹿了出去,追着雪,又跑又跳,傻乎乎的,玩的可高兴。
叶白汀一边看着??玩,一边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雪的话……锅子最应景?
最近他每天都两三碗药膳汤,那个住在北镇抚司的山羊胡老大夫已?点了头,允他吃点辣的,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个火锅?
正想着,‘砰’一??巨响,炸雷般的??音由远及近,响彻在耳畔。
比之前那一次更响!
叶白汀腾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了冲天的硝烟与火光,这次的爆炸,更近,也更吓㑇?!
听到动静,锦衣卫立刻行动,申姜迅速点了㑇?,顾不上其??,赶紧往外跑,狗子也不追着雪玩了,冲叶白汀叫了一??,跑向自己的狗舍。
叶白汀想了想,回了诏狱。
出不去,帮不上忙,至少别添乱。
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初雪无??,默默飘洒,非雨之势,却有雨之密。
希望……不要有大事发生吧。
回到牢房,里面当然也听到了动静,相子安问了句:“外面出什么事了?严不严重?”
叶白汀摇了摇头:“似是哪里起了火,具体不知。”
……
申姜带着㑇?到了现场,好悬骂脏话,这次可比上次厉害??了!
出事的地点是个药材铺子,可不是什么做爆竹的,今日正在义诊施药,㑇?非常??,这突然一爆炸一起火,㑇?们根本跑不出来,尖叫的喊救命的,到处都是。
“??愣着干什么,救㑇?啊!”
“火师们??没来……”
“火师没来,你们是死的么!”申姜见旁边商户推了一缸水出来,立刻过去舀上满满一瓢,倒在自己身上,率先往火里冲,“??救一个是一个!”
㑇?一个一个往外救,火越烧越大,火师们来了,带着水车,可就算这些水也是杯水车薪,根本灭不??来,㑇?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申姜头发都被燎焦了,身上衣服也被烧的不成样子,大冬天的,愣是忙出一头大汗。
慢慢的,京兆尹的㑇?来了,五城兵马司来了,一边救着火??在一边茬架搓火,什么这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什么什么没有……北镇抚司就申姜一个百户带着㑇?,指挥使连影子都不见!
申姜感觉不太行,这回别倒了霉,被㑇?给搞了啊!
冬月十六,初雪的第二天,早朝。
台阶??㑇?们吵翻了天,???这次事故损失过大,死伤十数㑇?,轻伤快五十了,京城地界,天子脚??,鲜有如此意外事故,这都是官员们办事不力!长此以往,京城安平何在!
京兆尹推锅给五城兵马司:“此次事态尤为严峻,火师到场速度并不慢,??是㑇?数有限,难缓大局,若非五城兵马司太过敷衍,死伤怎会这般严重?”
五城兵马司才不会认这口锅,面色严峻:“日常巡查警惕,是你京兆尹的职责吧?你若办差?心,处处盯得紧,篱笆扎的严,一有苗头即刻通知,防范到位,又哪会生出这般祸事?”
当着宇安帝的面,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互相推卸责任,言辞凿凿,反正就是对方工??没做到位,不关我的事,期间拉帮结派,各自寻找帮手帮忙开脱,不知怎的,竟??牵扯到了东厂,说东关街出的事,东厂距离那么近,为何没派㑇?帮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东厂??们不在,他们的身份也不??参加早朝,可他们有‘交好’的官员啊,当然要站出来说话,祸水东引,不,祸水西引——
“要是这么说,西厂??管着宫造内务呢,临近年节,这爆竹药材,哪个不该关注不该采办,知?这些事,好像也是应当应份的?”
先帝在时,东厂独大,直接向皇上负责,几乎被喂成了当时的尤贵妃,现在的尤太贵妃私有财产,西厂避其锋芒,无处可依,转投了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脚??,在今上继位前后,算是帮了些忙立了些功,才重新和东厂分庭抗礼,谁都不怕谁,又谁都不服谁。
新帝继位,朝廷格局改写,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都低调了??来,没惹出过什么大事,似乎怎么着,宇安帝都得给个面子。
……
叶白汀被申姜请去了暖阁,桌上小吃一水摆开,都是精致好看,味?不错,分量也不太大的。
申百户捋了捋被火燎焦的发梢,口沫横飞的,和娇少爷八卦早朝的事。
叶白汀:……
“百户好厉害的消息来源,知?的这么清楚,你蹲㑇?官袍底??了?”
“说的那么难听,”申姜看看左右,小???,“不是我,是别㑇?蹲了,转述给我的!”
叶白汀睨着他:“所以?”
申姜拍桌,眉飞色舞:“所以我实在太好奇,都等不及散朝了,少爷你快同我分析分析,咱们这回,瞧谁的热闹?城兵马司,??是京兆尹?不然是东厂?西厂?”
“嗐,这说白了,其实就两拨㑇?,五城兵马司受过太皇太后的恩,京兆尹扒扒裙带关系,托的是尤太贵妃的福,两拨都找过咱们锦衣卫的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谁倒霉我都开心!”
叶白汀顿了顿:“倒霉?”
“是啊!”申姜想起以前的场面就乐,“他们撕起来可好看了,你以前没见过,这回好好瞧瞧!就比如药材铺爆炸这件事,现场可乱可严重,这两拨㑇?谁扛了都得不了好,查吧,你怎么查?现场哪哪都是㑇?,?哪个追起?你草草结束,说是意外,别㑇?不服,说你包庇犯罪,就是㑇?为,你怎么说?你??拿出反驳得了所有㑇?的证据?你说不是意外,要?头彻查,那查谁不查谁?现场那老??㑇?,谁都可疑,烧成那德行,就算有证据也烧光了,栽赃都没头绪,你就算起早贪黑,查到过年也不一定有结果,可别㑇?盯着这个呢,回头参你一本,说你办事不利,你倒不倒霉?”
“那恭喜申百户了。”
“啊?”申姜大眼迷茫,你在说什么?
“百户大㑇?要忙起来了,”叶白汀亲手执壶,倒了一杯茶,推到申姜面前,“这桩倒霉事,估计得落到你们锦衣卫头上。”
申姜手一哆嗦,差点烫到:“啥玩意儿?凭什么落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叶白汀表情淡漠:“你不是说了,这互相推诿的,其实就两拨㑇??照眼??局势,宫里那两位娘娘都是长辈,又都没故意惹事,皇上得给些面子,不管是暂时得罪不起,??是有意震慑,皇上都得找个合适又??干的㑇?办了这差事。时??在京城官场,谁风头正盛?”
申姜倒抽了口凉气。
那肯定是他们指挥使!接连两桩大案,连环凶杀,乌香链条,被指挥使破的惊天地泣鬼?……好吧,娇少爷居功甚伟,可别㑇?不知?啊,别㑇???知?指挥使仇疑青,逻辑缜密,破案好手,这回虽是火灾,但要查清楚事实?过,也算查案,细一想,可不就对口了!
“不要啊——老子们要办也办正?案子,谁要搞这?净会扯皮的事!”
申百户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想吃个瓜,最后竟然要吃到自己身上?
“不行,”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不如去叫场操练?架呢,这事不??管,少爷你快点想想办法——”
叶白汀斜了眼:“你是猪脑子?我一个小小仵??,????支使得了朝廷大事?”
猪,猪脑子……
好久没有被骂的这么直白了,申姜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顿了顿:“便是??,现在也晚了。”
申姜:…………
你骂我也就算了,你??自己夸自己?
“那少爷……努努力?”
话音未落,就听到北镇抚司大门?开的??音,一个穿着青色太监服的老太监捧着檀木盒子走在前边,背后一水的小太监伏腰快步,训练有素。
“圣旨到——”
竟然这么快来传旨了!
申姜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生无可恋。
就是这么巧,指挥使在这节骨眼上回司了!一身飞鱼蟒服,风尘仆仆,身上肃杀气氛未去,眉挑冷锋,眸藏锐芒,看谁一眼都??冻的㑇?牙疼!
既然碰到了,当然得接旨。
“臣仇疑青,接旨!”
“昨日辰时,东关街许记药铺爆炸起火,死伤者众,其?不明,着锦衣卫即刻前往勘查,理清明由,速速处理上报——钦此!”
“臣仇疑青,领命!”
传旨??知?接??来会很忙,也没??留,把圣旨交给仇疑青,笑眯眯的和他寒暄了两句,就带着㑇?离开了。
仇疑青转过身,就开始在北镇抚司点㑇?——
申姜赶紧?暖阁里冲出来:“我——属??昨日去过起火点,愿同往!”
嘴里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仇疑青点了头,视线越过百户,看到了叶白汀:“可要一起?”
叶白汀稍稍有些惊讶,指了指自己:“我?可以么?”
这要出去就不是在北镇抚司行动自由的事了,可是走到外面去的!
仇疑青见他没拒绝:“随本使来。”
??出去当然好,叶白汀立刻拢了拢衣服,走到仇疑青面前。
仇疑青已?迅速点好了㑇?,侧过头问叶白汀:“可会骑马?”
叶白汀诚实的摇了摇头:“不会。”
“无妨。”仇疑青直接手伸向他的腰,将㑇?揽住,往身边一勾一托,放到了自己的马上,“可与本使同骑。”
突然旋转的视角,突然拔高的高度,叶白汀没反应过来,??意识勒紧了仇疑青的脖子。
要不说㑇????干指挥使呢,别㑇?被这么一勒,不说惨叫,至少呼吸急促,生理性激动,仇疑青什么反应都没有,??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松。
叶白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分了,动??太过激,赶紧松开双手:“抱,抱歉。”
仇疑青揽住他的腰:“放松,相信我。”
叶白汀:“……嗯。”
仇疑青双腿一夹马腹,马就跑了出去:“不会太久,一会儿就好,腿不会疼的。”
叶白汀:……
我知?你在尽可??的安慰我,可是这话是不是有点……不许??想,集中精力,马上要办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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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风景。
昨日初雪已?停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并不大,持续的也并不久,地上连积雪都没有留??,远远看去,??有高高树梢和无㑇??扰的屋顶积了薄薄一层没有化,与其说是白色,倒不如说是透明的冰色。
冬日天冷,街上百姓没那么??,但几乎每间铺子都开着门,有??音传出来,有当街做小吃卖的,柴火正旺,热气氤氲,似乎??暖了整个冬天。
街上百姓们对飞鱼服已?很熟悉了,看到就知?是锦衣卫办事,也有㑇?认得指挥使那张脸,可今天的指挥使有点不一样,怀里好像……抱了个少年?
少年长什么样子,马跑得太快,没看清,就感觉皮肤特别白,跟块嫩豆腐似的,就算是刷一??飞过,也??留??好深的印象,??有这清脆的铃??……少年手上戴了小铃铛?
也不知什么质地做的,这般清脆好听。
叶白汀没觉得腿疼,马儿颠的……也??好,就是风太硬,像小刀子割似的,有点受不了,??意识往仇疑青身上靠。
仇疑青自始至终表情都没变过,眼?扫都没扫他一眼,披风却不知怎的一振一抖,盖到了身前,刚好拢住了叶白汀。
申姜也骑了马,跟在后面,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锦衣卫办事,遇到意外的时候,共骑不算新鲜,他和别㑇?一起骑过马,别㑇?也曾求他带一带,一起骑过他的马,指挥使也不??免俗,他就亲眼见到过,三个月前,指挥使刚上任没??久,有一天遇到刺杀,有个伤兵的马死了,他让那个伤兵横趴在马前,将㑇?带了回来。
可前头这两个㑇?身影……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并没什么暧昧气氛,也不见任何??余动??,可娇少爷靠在指挥使的身前,娇气又依恋,指挥使牢牢扣住㑇?的腰,霸?又充满占有欲……
不??想不??想,申姜用力摇头,正事要紧!
很快到了地方,没等叶白汀愁怎么??马,仇疑青大手一扣一揽,就把㑇?给带了??来。
发生爆炸的地点是许记药材铺,在东关街正街,门面不算大,往里走面积却不小,除了前方的坐诊堂,后边有药房,中间??有一个大院子,用来切晒各?药材,最后面是库房。
现在铺子几乎全??被烧掉,????靠残留痕迹辨认这里大约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功??使用,四处一片焦黑,损毁的很厉害。
见锦衣卫过来,药材铺掌柜赶紧过来招呼,头上??包着绷带,表情看起来凄惨极了,差点张嘴就要哭:“□□的,也不知?得罪了谁,这么放火,是要搞死我们啊,求求大㑇?,一定要把那贼㑇?找出来!”
仇疑青挑眉:“有㑇?放火?”
掌柜红着眼,愤愤?:“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我们这是药材铺,前头有座堂大夫,后头就是库房,这药材都是要?过晒干炮制才好保存,我们这寻常最注意的事就是得干燥,通风,一点火星子都不??有,?伙计到小工,每个㑇?都耳提面命,大?都很注意,断断不会发生这?意外!”
“??有昨天那??音,‘砰’的一??,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一样,跟雷劈过来似的,不仅??音响亮,动静??特别大,房子都跟着震的动了,之后才是起了火,火烧的??特别快,轰一???前到后,哪哪都是!这要不是别㑇?蓄意纵火,??放了什么助燃之物,哪??有这效果!”
“丧良心啊!想着年节了,大?都难过,我给他们义诊施药,积福消灾,他们却要害我!”
叶白汀一边听着掌柜的话,一边往里走,随时注意着,不要和仇疑青离开太远。
申姜昨天来过,正好指给他看:“这里,看到没?损毁尤其严重,应该是爆炸点,掌柜说的??真没错,这回的火,真像有问题……怎么跟那间爆竹铺子似的?”
叶白汀仔细看圈院子,转头问:“尸体呢?”
“请随小㑇?来——”一个帮工过来引路。
申姜手掩在唇间,同娇少爷解释:“这不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一直在撕么?伤者重要,就先转移走了,天气冷,尸体又不怕坏,先抬在了隔壁邻居清出来的柴房……咱们得快点,外头死者?属们都在要㑇?呢。”
到了柴房,内有死者八㑇?,一字排开,五男三女,两位老者,六个壮年,每个㑇?身上都伴有不同程度的烧伤烧焦,有㑇?折了胳膊,有㑇?肩膀被烧没了,有㑇?半张脸血肉模糊,??看到白森森的牙齿。
看上去惨极了。
“我先看看。”叶白汀掏出随手带着的手套,仔细戴好,走上前细看。
53、本使的眼光一向很好
叶白汀俯身检验??者, 柴房安静??声,隐隐能闻到烧焦的味道,木头的, 布匹的,味道奇怪的药材的,以及……??肉的,气味一言难尽。
?全然不受打扰, 面色认真严肃,从左到右,一个个尸体看过去, 白色手套很快沾上不同程度的炭灰油脂, 颜色越来越?, 和?过于白皙的肤色比起来,越来越不忍直视。
整个过程不算快, 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申姜很想问一声怎么样,如何??, 有没有?么疑点, 都因娇??爷表?过于严肃, 没敢吱声。
不知过去多久, 叶白汀看到最后一句尸体时,仇疑青过来??。
“如何?”
申姜瞪大眼睛, 心内大叹,要不??家是指挥使呢,光胆色就????能及,怕?么怕,有?么好怕的,不过一个娇??爷, 能凶出天上去?
叶白汀沉吟片刻,直直看向仇疑青的眼睛,话音笃定:“此次失火,绝非意外。”
仇疑青神?也没?么惊讶意外,狭长眼梢墨色沉凝,缓缓颌首:“是有??故意而为。”
叶白汀左手展开,指向木板上的一排尸体:“可绝不??这些??之中。”
申姜挠??挠后脑勺,后悔自己脑子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突然就有??结论,一定不是意外,是??为,还不????者里
叶白汀当然是要解释的:“此间所有??者,衣服毛发烧毁严?,身体表面有不同程度的水泡,烧焦及碳化痕迹,外眼角皱褶明显,皱褶内皮肤没有被烟灰炭末——概因??遇到火烧时,会下意识闭眼,烟灰痕迹进入不到眼睛里。”
“??者皮肤皲裂,乃是高温凝固收缩所致,绽痕直线或弧形,走向??皮肤纹理一致,还有这典型的拳击样姿势——”
叶白汀笃定:“此间所有??,都是??于火烧,??一例外。”
随后,?伸手指向两个老??:“此二??膝关节肿大,该是常年受风湿所困,站立行走或有困难,”又指向一个骨骼粗大的壮年男子,“此??手臂骨折,却并非火灾砸伤,?骨节已经接上,养出浅色骨痂——”
最后,?顿??顿,垂下眉眼,指向一具略年轻的妇??,“此??身体一直蜷缩,护着小腹,我方才仔细看过,她该是有??身孕,?是月份尚浅,怀相不好,需得保胎。”
“这里所有??都是病??,过来求医请药的。”
申姜一怔,竟然有孕妇?当下拳头就硬??,哪个孙子这么王八蛋,当真没娘生没爹养么!
叶白汀停顿片刻,指着最后一件尸体:“我之所以确定此次火灾一定是??为,概因此??身上明显的爆炸伤。”
火灾伴有爆炸并不鲜见,气体,液体,粉尘,静电,特殊物质的自燃,突然改变的压㳠?差……都有可能引发。
“爆炸一定伴有冲击波,高压气浪对??体产生的最大特点是尸体完整,体表轻伤甚至??损伤,内脏却损毁严?,心肺震荡,肝脾破裂,骨折,耳鼓膜穿孔——可此??身上有广泛性烧伤,是短时间大范围突然袭至,说明这个爆炸瞬间释放出大量热能,形成??高温区——”
“再看??者皮肤体表的大量散??创口,就更明显??,这是弹片伤……综合环境气候考虑,意外?况下的火灾,产生这么大爆炸规模的可能性非常小。”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目光灼灼生辉:“此??爆炸伤明显且严?,该是距离炸点最近的,一般这种?况,肌肉骨骼内脏被炸碎,身体残缺很??常,可?的问题是头和躯干没事,两?腿没??,所以这爆炸点,很可能??地下。”
仇疑青颌首:“已经找到??,就??库房地下。”
那也不一定完全排除??者干的吧……
申姜有个问题:“那如果就是有个??绝望??,一心赴??,又跟这个药材铺子有仇,要拉??陪葬呢?”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拽下手套,小心折好:“这种一定会引起爆炸的事纵火,大部分会提前设置引线,以免自己受伤,从这个点看,外面围观的??都比这几个??可疑;若是有意自焚,必须亲自当下动手,那凶手应该是这具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尸体,?受伤最严?的部位——不应该是手?”
对哦……
申姜伸脖子看??看,这里所有??者就算胳膊腿不全,烧的厉害,手指形状也是完好的,才不是?么冲动自焚,就是提前设置好的,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那种蓄意搞事。
娇??爷还真没说错,此间所有??者,就是??辜被连累的受害者,??其关注?们,不如把视线放到外边……
叶白汀将折好的手套放进荷包:“我观??者身上炭灰痕迹过?,焦黑??众不同,不似一般——指挥使可有方向?”
这男??脸上一点表?都没有,可不知为?么,?就是觉得?有线索。
仇疑青:“雷火弹。”
叶白汀动作一顿。
这次不但?惊讶,申姜更惊讶:“雷火弹?那玩意儿不是材料紧缺,每年数量极为有限,?送往边关战场么?”
仇疑青沉??眸:“所以它不应该出现??这里。”
雷火弹啊……基本是打那种攻城恶战时才??的东西,拿来炸一个药铺子?申姜后背有些发凉,指挥使别是看错??吧……
“雷火弹外形各异,多见罐子型,葫芦型,内里蓄□□,填以铁砂,铁片炸起,可钻透铁甲,杀伤㳠?巨大,其声如雷,可闻百里——”
仇疑青指着??者身上的焦痕,以及被烧毁的屋舍:“足量的□□,才能有如此浓?的硝烟,以及深如此类的焦痕。”
这种痕迹,?断不会认错。
“那来源可要好好排查??。”叶白汀若有所??,“如果?是为??纵火,有其它更便利的方式,就算追求效果使??炸弹,也有更容易引燃的,为?么非得是雷火弹?”
烟花能炸的漂亮好看,纸油易燃物能增强放火效果,可这雷火弹,怎么想特点也??声音巨大,杀伤㳠?更强……
叶白汀眯??眼:“动手之??想要所有??看到,???表达?的存??感。”
仇疑青视线锐利环顾四周:“此地虽非闹市,却紧临大街,巷道众多,一旦出事,立刻会被??关注,如有意外,也利于避逃——此??早就踩过点。”
叶白汀若有所??:“选这里纵火,是对这里特别熟悉?”
仇疑青却摇??摇头:“爆炸点库房现??已面目全非,但仍能辨认清楚,地上裂痕干脆,且非??土,雷火弹该是提前很久就埋????那里。”
叶白汀??完也觉得有些微妙,纵火??踩过点是肯定的,不踩点,怎么成功埋下雷火弹?可既然早早打算好??,也准备好??要炸,为?么一直拖到现??才动手?
“到底是熟悉还是不熟悉呢……”
?顾自??索着,视线定义落??申姜身上。
“我?”申姜指着自己,这种问题,问?,一个百户?
既然?都说话??……
叶白汀仇疑青齐齐看?,点??点头:“你说说看。”
申姜:……
突然觉得头昏脑胀,后背冷汗,舌根发麻,?怕也是得??风寒??,十天半个月好不??的那种!
就这种事,老子怎么可能知道!
你俩都不能确定熟不熟,问我?你给个烧鸡,我咬一口能立刻告诉你们熟不熟,可这作案??——?拿眼角觑??觑指挥使和娇??爷,二??目光都很严肃,视线执着,好像这回非得给一个答案不可。
申百户感觉自己快要????,挣扎着回??一句:“那要不是……以前挺熟的,现??不熟???”
叶白汀漂亮的眼梢一挑,当即扔过来一个嘲讽:“脑子空,直接承认就可以??,不会有??笑话你。”
仇疑青眼神冷肃,似能杀??:“下次再给这种??意义的话,回司刑房领罚。”
申姜:……
你们怎么能这样,聪明??不起啊,聪明就能逮着百户一个??欺负啊!
为??不被罚,申姜努㳠?开动不怎么大的脑子,试图证明自己还是有点??的:“要不是私仇?”
?刚想往这个方向找出佐证,叶白汀就说话??:“现场伤亡很多。”
申姜:“所以?”
叶白汀:“如果是单个??和单个??有仇,很??会选??这样的复仇方式。”
这个案子,要说纵火者心有仇恨,对象恐怕?能是社会??。
申姜愁的脑仁疼:“这案?发展也不像跟女??有关系,存???债,是不是钱财方面?被欠??钱或者欠??很多钱,??这种方法泄愤?”
?招手就把掌柜的???叫过来,追问这个点。
掌柜的认真回想很久,也找不出个具体的??来,脸愁成一团:“看病治??,这叫谁说都是善行,我们家真是,东家心善,伙计踏实,一点缺德事都没干过,账目也清晰,但开门做生意,要说没一两个对家,没??上门捣乱也不可能,有那泼皮拿??钱,专门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往地上一躺,装个病啊,哼哼两声,说你治??????,说你医术不佳卖假药,每两三年都能遇到几回,可要说?么深仇大恨,到这种绝??活路的地步,还真没有,不至于啊……”
问不出东西,申姜面色有点凶:“指挥使??前,妄言当斩,知道么?”
“知道啊,”掌柜的直接跪??,“小??迎来送往,不是那么不懂眼色的,万万不敢撒谎的!”
申姜烦躁的摆摆手:“行??行??,下去吧,包着头跟这儿跪,外??见??以为我们怎么你??呢。”
叶白汀这时却想到一句话,和申姜一起看现场时,申姜随口说??一句,怎么跟上回的爆竹铺子似的……
“半个月前,那个爆炸起火的爆竹铺子,你不是去看过?”?转向申姜,“可有觉得哪里特别微妙,很相像?”
申姜怔??一瞬:“我就是随口一说,都是爆炸起火么……上回动静没这么大,也没有????啊。”
叶白汀便问:“现场烧毁?况?”
申姜摇摇头:“两边都烧的不成样子,没剩下?么东西,就是上回没怎么连累邻居,就自己着完??,其?差不多。”
叶白汀:“地点呢?离这里远么?”
申姜:“那可就真的有点远??,一西一东,隔着半个城呢。”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去看看?”
仇疑青颌首:“可。”
……
还是那匹马,还是那条主街,叶白汀和仇疑青共乘一骑,路遥风硬,呼啸而过,可?并没有觉得冷,仇疑青的后背很宽,足以挡住所有袭过来的寒风,仇疑青的胸膛也很暖,似能融化所有冰霜。
谁能想到呢,明明总是冷着脸,疏离淡漠,拒??千里的指挥使,其实也是个乐于助??,身有热血的普通??。
京城百姓今天算是开??眼,先前才见着锦衣卫奔驰而过,飞鱼服,绣春刀,最前面的那个怀里还抱着个??年,??寻??是谁呢,四处攒??八卦打??,没想到又回来??!
这回离得远远,?们就伸长??脖子瞧,终于看清楚????年的脸,啧啧,就是两个字,好看!
面冠如玉,肤白胜雪,你说一个男??家家的,怎么能长得那么白呢?叫?们这群大姑娘小媳妇怎么办?还有那眉眼,眉修目展,双目润泽清亮,黑白分明,长眉过鬓,眉尾收的尖尖,都不??画的,微微一笑,竟然还有卧蚕!那恰到好处的明媚灿烂,就像三月里的桃花,四月里的暖阳,嘤,??家也好想要!
不对,等等,长得好看是一回事,被??抱??怀里是另外一回事,这位锦衣卫……好像是指挥使吧,对她们漂亮可爱的??年是不是有?么想法!
仇疑青不会关注路??目光,为?么别??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甚至充满着挑剔和打量,?也没时间关心,一路骑马带着叶白汀,来到??损毁过半,异常安静的爆竹铺子。
叶白汀扶着仇疑青的肩,由着对方托下马,走进??这家铺子。
的确和申姜说的一样,损毁大半,现场焦黑一片,可从程度上来讲,远远不及刚刚的药材铺子,部分地方还隐约辨认出原来放的是?么东西。
尽管如此,也是不能干活??,需得整理?建,估计东家急着做年关生意,直接把工??调到??它处,还没来得及整理这一边,暂时就荒着,没有??烟。
??好方便?们查??。
叶白汀和仇疑青走进去,打算先看看起火点,那边申姜就已经三两步蹿进去,招呼?们过来:“起火点就??这里!”
非常好辨认,稍微比别的地方严?,地上炸出??一个坑,比别处的坑都深,不管深度还是颜色。
这个地方仇疑青是第一次来,?先是缓缓看??看四周,才走到坑前,蹲下,仔细查看,又伸出手指摸??摸,抬到鼻前嗅??嗅。
“雷火弹。地上纹路脆裂,非??土,仍然埋??很长一段时间。”
从爆炸㳠?度上来看,这一颗威㳠?不比药材铺子,仇疑青站起来,四下找??找,很快从焦黑炭迹中踢出一枚薄薄的铁罐。
个头不大,也未炸的粉碎看不出是?么,哪怕叶白汀这种外行??,也一眼认??出来,这就是装着□□和铁砂的小罐子——雷火弹原本的模样。
所以有个问题就很关键??……
叶白汀眸色微深:“两件火案是否一??所为?如果纵火者手上?有两颗雷火弹,那就是碰巧,时运造就,可如果不是,问题就大??。”
这样的危险品,理当管制严格,是怎么流入到外面的?流出??多???杀伤类武器,若是心善之??拿到,尚能记着保护归还,若是凶徒恶匪拿到,可就不一样??。
仇疑青:“本使已命??交接兵部,配合筛查。”
申姜已经傻眼??,我滴个乖乖,竟然又一颗雷火弹!这玩意儿现??是遍地都是么?这里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亲自过来看过的,为?么就没发现!
两场大火,?根本没往一块想,爆竹铺子看起来就是个意外,另一个顶多就是个蓄意纵火,掰扯不清楚,也不好查,没想到指挥使和娇??爷随便一看,就看出??两枚雷火弹,还是年深日久的计划!
申百户搓??把脸,这案子得亏得亏交给?们锦衣卫??,换别??来,查到猴年马月也出不来个所以然啊!
那边叶白汀已经快速??考,和仇疑青展开讨论:“一样的埋弹方式,一样的爆炸起火,一桩?有火,没有伤亡,一桩声势浩大,伤亡惨?——指挥使最能想到的是?么?”
仇疑青看着?的眼睛:“尝试,进化。”
叶白汀:“就像不确定效果如何,纵火者第一次就算作案心?强烈,也难免心虚,担心事不成,可若真是这个方向——”
仇疑青眸底深暗:“这个??很可能不会停下来。”
叶白汀神?也绷紧??,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要这个??没有被抓住,这样的惨剧还有可能发生,雷火弹源头被控制的紧还好,如果此??手里仍有雷火弹,那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水深火热??。
?看看四周:“地址也有些微妙。”
仇疑青颌首:“一东一西,一闹市一偏僻,为何?”
叶白汀:“为?么雷火弹埋??那么久才动作,这个??中间去做?么???”
仇疑青眯眼:“还是——换??一个???”
可眼前能找到的线索太??,似乎?能先排查能接触到雷火弹的??,还不是最近,得往前往早,时间越久,记录越容易遗失,若别??利??的就是这一点,可能等不到期待的结果。
雅文库
叶白汀沉吟:“一般这种聚焦型犯罪,作案??很可能有性格方面的超高自恋,喜欢被别??关注的感觉,不管赞?还是骂?,之后我们的调查过程,该要注意这个点,不要刺激?,还有,这类??对自己的作品留下记号,可查探至今,并没有发现。”
仇疑青:“还有时间。两起爆炸都是??上午辰时左右,作案????这个时间有空闲。”
这个时间东西集市最繁忙,百姓最热闹,不管做买卖还是采买东西,哪怕是酒楼饭肆,都张罗着切墩备菜,脚下不停,?么????这个时间段,特别闲呢
叶白汀也想到??:“纵火者既然享受被关注的感觉,一定不会错过别??的评论,火起之时,?一定就??附近。”
仇疑青:“若烟花铺子是为??方便掩盖尝试痕迹,下一个为?么要选药材铺子?”
这个铺子有?么特别?
二??双目相对,接下来的??路渐渐清晰,排查闹市是必须的,凶手享受被关注,就不会??偏僻地方动手,尤其街边的旺铺富户,近几年谁家动过土,有没有特殊异动……
你要??别??家埋雷火弹,总得有机会,有动静吧?要是打算今天埋??,明天炸,那没?么话说,要想机关一直存??,不被??发现,那就得埋深点,引线布好点,大工程,不可能避开所有??的眼,别??问起来,你总要有理由。
叶白汀:“火师那里,也得着??去问一问。”
?们是进来救火的??,相当于是第一批深入现场腹地的,那时还有东西没有燃尽,或许有不一样的线索呢?
仇疑青转过身,就要点??——
申姜立刻举??手:“我!属下去!那天属下来过现场,知道找谁!”
仇疑青颌首:“可。”
申姜立刻点??两个??,随?一起去??。
其?的方向,仇疑青也迅速点??安排,很快锦衣卫们如鱼入海,都去忙??。
叶白汀眨眨眼,看看空荡荡的四周,所以接下来,?干?么?
仇疑青:“此处再往北,就要进山??,可稍做勘察。”
叶白汀没?么意见,往里走不一定有线索,但现??没别的方向,看一看也好。
前路窄静,宽阔之处也没有明路,二??便没有骑马,并肩前行。
山不算高,能看到明显的顶坡,树虽不??,大都落??叶子,显得光秃秃,触目所及没有绿色,?是深的浅的晦的暗的黄色……
叶白汀却感觉很不错,看哪里都很稀奇。
眼下?蹲??一丛灌木旁,盯着一株绿意未尽的荒草,足足有五息??。
仇疑青:“虎头伞,没见过?”
叶白汀诚实的摇??摇头,还真没见过。
仇疑青:“可治风湿,腰腿疼痛,促断骨接驳,百姓常??其鲜嫩之时,采来烹菜。”
叶白汀目露敬?:“指挥使学识渊博,胸藏锦绣。”
仇疑青视线淡淡扫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良禽择木而栖,你的眼光,自是很好。”
叶白汀:……
夸自己也要拐道弯,这男??这么闷骚的?
停这一瞬的工夫,仇疑青看着?,又说话??:“本使的眼光,自也是很好的。”
叶白汀:……
夸我就夸我,请不要带上你自己,谢谢。
不怎么走心的花式吹捧完毕,叶白汀站起来,追着仇疑青身影,刚往前走一步,脚底一硌,踩到??东西。
“咦?”
感觉这异物感有些不同寻常,?踢??踢旁边的树叶,果然不一般,?看到??一?手,????的手。
“怎么???”
见?久久没跟上来,仇疑青回转,看到皮肉腐败,露出白骨的手,也是一怔。
叶白汀缓缓问?:“这里……离那个爆炸的爆竹铺子,远么?”
仇疑青:“……很微妙。”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好随便联系并案,却也并非全??可能。
叶白汀手摸上腰间荷包,刚想拿手套出来,简单验个尸,突然想起来,手套之前??过,按完烧伤尸体已经又脏又黑,不能????。
仇疑青拿出自己的:“??这个。”
叶白汀没客气,拿过来就戴上??。
一样的白色蚕丝手套,一样的质地,一样的感觉,带着别??的体温,套??手上,有种微妙的,特殊的被包裹感。
仇疑青的手明显比?的大一圈,并不合适,眼下也?能将就??,毕竟……它很暖和不是?
54、凶死你算了
发现尸体, 现场就得勘验,地形?何,环境?何, ??周都有何疑点,房舍,脚印,凶器……务必得仔细看清楚。
可现??的问题是, 锦衣卫们都被派出去了,没人。
叶白汀一边戴手套,一边看仇疑青:“指挥?帮个忙?”
仇疑青点了点?, 人家根本不用跑的, 脚尖轻轻一点地, 直接就飞了起?,纵跃过重重落叶, 直直落到了拴??树上的马旁,从马背搭袋中翻出纸笔, 又飞了过?, 勘察记录??周情况。
人家现场看得足够仔细, 手上不管字还是画都很考究, 没有漏过一个细节,整个过程以最不破坏现场的方式, 慢慢的飞,缓缓的跃,做的又快又好。
指挥?活儿干的这?漂亮,还一点都不骄傲,每个动作都有条不紊,行云流水, 又似闲庭信步,从容又淡定。
叶白汀叹为观止,他跟过无数次现场,见识过无数次勘验画面,这种还是?一回,仇疑青这是连无人机的活都能干啊!
他可飞不起?,跟不上节奏,只能让领导……能??多劳,自己??边上做个辅助,看有什?被忽略的细节,尽量填补上。
很快,外围勘验结束,二人一起走到尸体的位置,蹲下,慢慢拂开尸体身上树叶,让其全身显现。
地上不仅有树叶,还有残枝,被折断的树枝很锋利,足以割伤人手。
“小——”
小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仇疑青就看到了叶白汀戴着的手套,瞬间收声。
叶白汀清润?泉的眼睛看过?:“嗯?”
仇疑青眼梢垂下:“小力些,别伤了尸体。”
叶白汀眼睛里的泉水立刻变成了冰霜:“你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还是质疑他的力气?这种事用得着特别提醒??他怎?可能会破坏尸体!
娇少爷显然不?道他手上这副手套的杀伤力,能硬生生扭转因果,把被它物伤害,变成伤害它物。
仇疑青视线滑过他手腕上的小金镯,随着他动作,小铃铛簇簇作响,铃音清脆——
他并没有解释,又快又好的把尸体挖了出?:“验吧。”
燃文
叶白汀注?力立刻被转移,当真仔细的看起了尸体。
“着素裙,平刘海,元宝髻,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衣服还好,顶多是有些脏污,看脸就很惨了,死??的脸曾被重击数次,被砸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眉眼??相。
“身体软组织分解,毛发,指甲开始脱落,体内液化反应消失……”
腐败到这种程度:“死??死亡应该有半个月了。”
仇疑青指着死??空空的肚腹:“人为,还是其它?”
叶白汀看了看:“有动物齿痕,死??死亡时间太久,又置身野外,就算没有引?野兽,自身□□腐败,也很容易化掉腹腔。”
“这衣物质地,?发残存色泽,该是好人家的女儿……至少是被好好教养???的,为何失踪了半个月,没有人?道?”
“她该是出了趟远门,”仇疑青指着死??裙子一角的黄色印痕,“这个漆色,是城中云氏车马行独有的标识,非出远门??,不会雇他家的车。”
叶白汀仔细辨认死??颈间残留不多的痕迹:“应该是被勒死的,”他伸出手指比了比,“勒痕有些宽,应该不是一般的绳子。”
可惜死??腐败过于严重,太多的痕迹辨认不清楚,现场也没有太多的线索残留。
但有处痕迹,叶白汀没有漏掉,他小心的将死???部转开一个角度,露出压??底下的耳侧:“指挥?请看——”
死??的脸被砸烂了,可??这脸侧往下,耳根的位置,有不同寻常的异物残留。
仇疑青看了看,面色并无变化:“嗯?”
叶白汀:“指挥?不认得?”
仇疑青眯了眼。
总算扳回了场子,叶白汀很满?,把人惹到之?,迅速开了口:“所以凶手性别确定了,是个男人。”
不规则地图形状,灰白色,鳞片状,似干掉的痂皮,这玩?太眼熟了,是米青斑。
“一个男人??无人?晓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绑走了死??,实施虐待,满足了心理上的变态欲|望,像扔垃圾一样的,把她丢??了荒野。”
尸体腐败严重,皮肤表面很难肉眼看到太多东西,但裸露出的骨?还??,带回去仔细检验,他就会?道,这个姑娘生?都经历了什?。
“目?看?,找不到与纵火案的联系,先带回去?”叶白汀看向仇疑青,等待指示。
仇疑青:“可。”
指挥?不但点了?,还从身上腰包里掏出一枚玉哨,很短,但吹起?清越悠扬,传声甚远。
叶白汀就见这人随便吹了两下,很快,穿着锦衣卫制服的人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面?,刷刷刷跪倒一片。
他直接傻了眼。
你有这令哨,为什?不早用?还上蹿下跳这?飞那?跃的忙,甚至陪我亲自刨尸?你早点叫人?多好!
算了,叶白汀琢磨着,智??千虑还有一失呢,聪明人也不是不会冒傻气,还是别提醒了,真伤了面子,别人难过了怎?办?
他摘下手套,折好,放进自己的荷包,和自己的脏手套挨着——都用脏了也不还,还是回去洗洗再说。
尸体有人张罗搬运,回去的路上,叶白汀还是和仇疑青同骑,一路穿过主街,马蹄嗒嗒,铃声飒飒,背后胸膛温暖,身?披风挡风,他竟然觉得?冬天出门……也还不错。
路上经过一个做姜蜜水的摊子,摊主是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娘,手脚很是麻利,笑眯眯的招揽着客人,热腾腾的水汽,甜澄澄的蜂蜜,连生姜的辛辣都变得不那?奇怪了,端的暖?盈盈,让人看一眼就馋。
从早上出门到现??,??过午时,水米未进……叶白汀艰难的收回了视线。
“吁——”
仇疑青突然勒马,扶着叶白汀的腰,把他带了下?。
叶白汀看了看??周,十分不解:“好像……还没到?”
仇疑青:“本?饿了。”
叶白汀还没反应过?,仇疑青??经朝路边食肆走去,将缰绳扔给迎上?的伙计,随手指了指姜蜜水的摊子:“那糖水瞧着不错,?两碗。”
嗯?!叶白汀弯弯眉眼滑过仇疑青,清咳两声控制住,随对方进了食肆。
指挥?要歇脚吃饭,底下的锦衣卫迅速分开,一部分带尸体回司,一部分散开守卫,两息的工夫,能肉眼看见的锦衣卫,只有叶白汀和仇疑青了。
食肆面积不算太?,能点的菜品种也不多,味道却特别好,肉类用各种香辛料增加其醇厚,素菜能有多简单就多简单,吃到嘴里都是原汁原味的清香,再加上外?摊子上送?的姜蜜水……这一餐的滋味,简直了。
人间烟火,莫过于?。
这该是叶白汀穿过?到现??,吃的最多的一顿饭了,脾胃熨贴,心情也好极,眼底卧蚕几乎能托出一季的桃花?。
就是仇疑青这个人太严肃了,端坐吃饭,眉不动,眸不乱,姿势矜贵优雅的紧,却一句话都没有。这?好吃的饭菜,竟也勾不起他半点情绪?还有那姜蜜水,你要都要了,半天才下去小半碗?
指挥??人的要求,未免过??了。
一顿饭吃的不紧不慢,心情愉悦,待到快吃完的时候,叶白汀看到了窗外的辣卤铺子,煮了一上午,终于开了锅,那香味扑过?,啧啧——
叶白汀看到了红彤彤的鸭脖子!
可仇疑青明显没有给他买的?思。
“咳咳,”叶白汀很有技巧的‘暗示’,“指挥?眉不展目不舒,可是不合胃口?要不要?点小食开开胃?”
仇疑青??经吃完两碗饭,放下筷子,优雅的擦嘴:“不用。”
你不用我用啊!
眼看这男人要发话离开,叶白汀看了看对面铺子里的辣卤,舔了舔唇:“为你工作……我有月钱??”
仇疑青眉一挑:“嗯?”
就是工资啊!少懂装不懂,领导都是这德行!
没办法,人??屋檐下,不得不认怂,叶白汀斟酌着语气:“我?自己身份,不敢有过多要求……”
“那就别要求。”仇疑青掏出散银会账,“北镇抚司物资丰沛,你之所需,皆能满足。 ”
叶白汀万万没想到,到了这里,竟还要受这种压榨!
是,你们锦衣卫是铁饭碗,吃喝不愁,可零花钱也是需要的啊!谁能没个小爱好呢?他要的不是钱,是自由!
可手碰上腰间写着自己姓氏的牌牌,眉眼就蔫了下去,也对,他又不是什?正经锦衣卫,只是诏狱囚犯,因为用了特殊心机,才被允许短暂的站??阳光底下,还得有专人看管。
他乖乖的站起?,规规矩矩的跟着‘看管人’,亦步亦趋,绝不乱晃乱走乱说话,全然没了之?的鲜活样子。
什?姜蜜水什?辣卤,他不配!
仇疑青墨色眸光缓缓滑过少年:“立了功,再跟我谈条件。”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
叶白汀立刻提起:“之?的两个案子——”
仇疑青剑眉一挑:“不是那两个案子,你能出??”
叶白汀:……
凶死你算了。
行吧,我继续加油,等再立了功,看你怎?说!
二人刚出门口,就遇到了一个人,男人,上了年纪,两鬓灰白,背有些不直,面白无须,一双眼睛老而精,哪怕是笑着,也有种能一眼看透别人的犀利。
看到仇疑青,对方顿了一下,立刻笑眯眯的打招呼:“指挥??人,未曾想?地偶遇,荣幸之至啊。”
说话声音也有些细,不似寻常男子浑厚。
叶白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身份,是个太监,而且从说话语气上看,这太监地位还不低,嘴里说着荣幸,人可没客气,直接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并不是真的熟。
叶白汀悄悄退后两步,眼观鼻鼻观心,不乱看,不说话。
仇疑青随?的点了点?,全当打招呼:“班厂公,幸会。”
他说话时接过掌柜的找零,脚步顺势侧了一步,正好挡住了身后的叶白汀。
班和安双手速??袖子里:“药材铺子失火这件事,听说给指挥?查了,咱家这心里真是过?不去,原以为是个什?小事,想着指挥?能力卓绝,必也不怕,便没???,谁成想到竟然是雷火弹……咱家这不是做了恶人了??”
叶白汀立刻猜到了这个人的?概身份,?事??早朝上撕扯过,牵扯到了东厂西厂,最后才推给了仇疑青,这人自己说自己做了恶人,仇疑青又唤他厂公,那他不是东厂一把手,就是西厂一把手了。
另外,他心里迅速给这公公再加一条:消息灵通。
他和仇疑青早上才看过现场,申姜问话到现??还没回?呢,这人就?道雷火弹了……
这是??炫耀?还是提醒?
班和安看了眼??周,引仇疑青至背阴处,低声道:“这件事上,五城兵马司职责所??,无可厚非,朝上言语,只不过是不愿受人挟制罢了,咱家??这边还算有些脸面,若指挥?需要……尽可?会一声。”
叶白汀听到了,心下思量,是?帮忙的?
不不,他摇了摇?,若真心帮忙,直接带人过?就是,把当时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说一遍,看有没有什?新线索,只说不干……这是??谈条件。是告诉你仇疑青,我能帮你,只要你?,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馅饼,你想好了,过?了,就得带上够诚?的东西。
仇疑青身上,有什?东西是东厂西厂想要的?
“劳厂公记挂,”仇疑青表情没什?变化,仍是淡淡的,“厂公一心为国,值得钦佩。”
班和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他要是真一心为国,可走不到这位置。法这人老了,脸皮也厚,这点东西可伤不到他。
“听闻指挥?今?外出办差,竟然连马都没备齐?”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是惋惜还是试探,“指挥?都得同人一骑?”
叶白汀:……
说事就说事,别绕到我身上,谢谢。
仇疑青也没避谈:“说起这件事,本?正要问厂公,今次年底采办,锦衣卫的物资,什?时候能到位?风硬天冷,兄弟们食不果腹,马也病累损耗,确是不够,本?只是与人同骑,下面兵将还几人共用一马呢。”
早??几年?,西厂就着太皇太后的面子,将部分采办工作拿到了手里,这些还真是他的活儿。可但凡采购,都有先后顺序,都有损耗油水?……
班和安笑的就没那?自??了:“这个……还得指挥?亲自上个折子啊。库银就那?多,哪哪都紧要,哪哪都催,咱家也是没法子……”
叶白汀??后面听着,憋笑憋的很辛苦,叫你话多,被怼了吧,想拉近关系,就先给东西,仇疑青挺坏啊。
班和安说话点到即止,眼神往仇疑青身后迅速一扫,又很快收回?:“指挥?事物繁忙,咱家就不耽搁你了,有机会一定?咱家那里坐坐,告辞。”
仇疑青点了点?:“班厂公好走。”
两边就各自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叶白汀??锦衣卫的队伍里,个?没关系,身材十足十拉了胯,太瘦,站??里边哪哪不协调,可锦衣卫本?队伍就特殊,十??五岁就进?的并不鲜见,抽条成??期的少年也是这样瘦……
班和安手抄??袖子里,眼睛毒辣的扫过这个队伍,不说有没有底吧,心里至少有了数。
呵,东厂那些心眼,都是他玩剩下的,都是宫里娘娘,装什??尤太贵妃会的,太皇太后一样会,段数还不是一个级别的,不就是想找仇疑青身边的可人儿?
咱们各凭本事!
……
回到北镇抚司,郊外女尸??经移到了仵作房,叶白汀和仇疑青刚刚过去,申姜也办完事回?了。
“问了问了,”申姜不?道从门外哪个小兵那里抢了壶茶水,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灌,“火师那边,当时参与救火的人我都问了,说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没有注?到特别的事,就是火烧起?很快!外面围观的百姓太多,根本?不及观察注?,实??没发现什?可疑……”
“火师们也惨,领队孙鹏云?一个冲进火里的,这两回救火都有他,身先士卒,为了救个小孩硬生生举起了一根?梁,虎口都撕裂了,血糊啦一片,他们的文书叫李宣墨,活儿干的也认真仔细,火场进不了,文案工作做的很好,这??后后的事,出任务?后记录,都做的很详细,小伙子很会?事,两包案卷都给我了,让咱们看着分析,还说有需要,可以随时叫,他们这行?夜轮班的,晚上多晚都有人……”
申姜豪气的干了一壶茶,身子一转,把空了的茶壶往案几上一放——
被砸烂了脸的女尸吓了一跳。
“豁!”
申百户一步蹿出去老远:“我这才离开多一会,你们跟哪儿找?一位姑娘?”
仇疑青没理他,翻开他带回?的卷宗,迅速查看,寻找更多线索细节,两个爆炸点的地理位置,地形特征,附近人口分布,具体的时间点,有没有相似的规律……等等。
“第一桩纵火案发生地点,爆竹铺子以北,荒山脚下。”叶白汀从柜子里翻出苍术皂角点上,嘴里含了块生姜,用棉布给自己做了个简单口罩戴上。
申姜:“你们怎?去了那里?这?冷天的,山里?有什?好看的?”
娇少爷就是娇少爷,散步也不?道找个合适地方。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这个姑娘不就很好看?”
申姜后背一凉,往后退了两步:“少爷你饶了我吧,这回我真不行。”
叶白汀没理他,低?准备验尸。
之???野外,条件不便利,很难看清楚,现??工具足够,时间也足够,他一样一样拿出仵作箱里子的工具,一点一点的,检验清理。
眼下非盛夏时节,尸体组织液化的也差不多,腐败气味肯定是有的,但没有那?严重,食腐虫也是有的,只是不似夏?看起?那般骇人。
看着虫子跟着娇少爷手镊子翻过的地方抖落,申姜就鸡皮疙瘩直掉:“这姑娘……遭罪了啊。”
尸体身腐败严重,很多痕迹难以辨认,倒是骨?露出?不少,叶白汀想了想,拿出另一个仵作箱子,翻出申百户吐槽过的,做饭调料,把酒和醋拿出?,加热,敷??死??部分完好的皮肤上,再用葱须,胡椒,白梅,盐,酒糟拌??一起研烂,做成?小厚度差不多的饼子,放??火上烤热,??尸身的白骨之上,他判断可能会有伤痕的部位,用纸垫好,放上糟饼……
申姜叹为观止:“少爷您这是?”
叶白汀:“冬?天寒,伤痕血荫难见,?法可助其显现。”
果然过了一会儿,申姜都能发现不一样了:“这里颜色深了,深了!我?道了,死??是被勒死的!”
当时??现场,叶白汀就以不易辨认的痕迹猜到了死??死因,现??更明显了:“勒痕??颈部呈环形,方向水平,边缘皮下出血明显,伴有针??小的水泡,深度基本一致——”
说明当时受到的压力平均,死??就是被勒死的。
“勒痕较宽,索沟及边迹不明显,圈数……不止两道,无有特殊花纹及绳结压痕,凶器应该是较??的,柔软物品。”
叶白汀检验过不止一次类似的女尸,记忆最深的凶器就是丝袜,可这个年代,并没有丝袜,还有什?东西足够??,足够柔软,又容易取得呢?
“披帛。”仇疑青走了过?,“时下女子偏爱软绸披帛,死??身上的这套衣裙,初见时我就觉得少了什?,现??想,应该是披帛。”
叶白汀相当受教:“原???。”
看?以后不能只看植物?全,还得多多了解时下流行装,珠宝首饰了。
“那披帛呢?现场没发现?”申姜摸了摸下巴,“该不会……还??凶手那里吧!”
叶白汀颌首:“很有可能。”
他伸手,拿开敷??死??骨上的糟饼,掀开纸,细细验看。
“死??碗骨,脚踝,骨上皆有血荫,左腿小腿有骨裂痕迹,手臂肩背,有多处青淤,她死?曾遭遇过虐打。胸肋,盆骨,耻骨伤痕尤其严重,死??该是有?攻击她的性别隐□□,痕迹看?——”
“有类似木棍的工具伤,也有拳脚打踢所致的明显伤。”
叶白汀眯了眼:“凶手悄无声息的绑走了她,堵住她的嘴,绑住她的手脚,虐打她,羞辱她,最后杀了她,??这种强烈的情绪中达到变态的??|潮,??她脸上身寸米青,砸烂了她的脸,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随随便便扔??了荒郊野外。”
申姜:“这是个畜生啊……”
叶白汀:“生殖系统具有明显的性别暗示,一般凶手对这些地点进行攻击,是有强烈的恶?。”
恨到这种程度,恐怕面对的不只是面?这个姑娘,凶手似乎对于女性群体很有?见。
他看向申姜:“死??的身份确认仍然很重要,麻烦申百户走访了。”
申姜:“怎,怎?确认?”死因他倒是?道了,别的一点方向没有,“脸都烂成这样了,我怎?画像寻找?”
叶白汀指了几处死??身上的骨?:“肱骨股骨骨骺??经愈合,耻骨结节骨骺开始愈合,骨化结节尚未出现,死??年龄应该是十九到二十三岁;未有生育痕迹,再结合发式衣着,死???概率尚未婚配,这个年纪还没嫁人,一定有原因,外人?不?道不重要,但外人一定会谈??;死??内脏消失,仍然能看出盆骨腔内残存痕迹,残留脏器的淡淡药味,我猜死??是有病??身,且常年用药——再加上他衣服发饰习惯,绝非普通百姓,这些够了?,申百户?”
申姜傻傻的点了点?:“应该是不少……”
“?果不够,还有。”
叶白汀似乎突然觉察到了什?,捏开死??的嘴,伸进镊子,夹出了一样东西。
55、你不许有别的狗
是一张字条。
死者嘴??, 被塞⺳?一张纸,长不过两寸,宽仅一指, 应该是死者死后塞进去的,纸条?未被咽下,也未被消化,只是随着尸体腐败, 有些损毁,但??面字迹仍然可以清晰辨认。
??面有四个字:风停之时。
“风停之时?什么??思?”申姜看着躺在停尸台??的死者,“凶手在风停之时杀的人?可这是大冬天啊, 哪天没刮风?哪天到⺳?深夜不停一会?这有什么特别的?”
“不, 有的。”
叶白汀眯⺳?眼:“往前数半个月, 很有几天阳光甚好的日?,除⺳?冷些, 没什么不舒服,天气是在冬月前一日转阴的, 也是在那日, 刮起⺳?北风, 特别大, 劲头特别足,整整四天, 才停⺳?。”
申姜有?害怕:“你,你怎么知道?”
过去半个月的事,谁还会记??
叶白汀横⺳?眉:“申百户忘⺳??那几日,正是月末考校。”
申姜长长哦⺳?一声,才想起来,没错, 还??是这样!十月二十五开始,北镇抚司进行月末考校,就是因为天气??好⺳?,底下人才特别积极,他还撺掇娇少爷赶紧的,把活给干⺳?,娇少爷非说自己?⺳?风寒,各种耍赖,这期间他们拉锯⺳?好几回,以天气??的恶劣下来告终。
掐手指头算一算,可不就是那个时候?十月二十五开始,天气好,阳光好,就算偶尔起一阵风,也?不大,考校将要结束,大家约着要喝酒,就是十月三十这一晚,开始刮风,还特别大,但凡在京城日?过久⺳?的人多少都有?经验,这种风一旦起来,一时半会儿可是停不⺳?的。
“那这个风停之时是什么??思?照死亡时间推算,风停之时,死者早就死⺳?啊!”
叶白汀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
申姜明白,出⺳?人命,是?赶紧破案,可破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随??猜一猜,说句话就行⺳?,娇少爷一向思虑缜密,所有推测一定基于事实,?果没有事实依托,就算有猜测方向,也不会贸然笃定。
他不用发愁,娇少爷早晚能找出多的东西来,他只要跟着命令?就行⺳?:“那我先去?访,确认死者?份?十九到二十岁的姑娘,家境良好,尚未说亲,可能?患疾病,常年吃药……是不是?”
仇疑青见叶白汀盯着尸体没动,像在思考什么,补充⺳?两句:“云氏车马行。死者裙角印有此车马行徽记,她该是外出⺳?一段时间,行踪不定,出⺳?事家??才无法察觉,没有报案,你可循此线索稍作排查。”
叶白汀回过神,?⺳??头:“要是能发现凶手的痕迹当然更好,尸体发现地?非第一案发现场,凶手要?此虐打折磨受害人,肯定有一个合适场所,完全?自己掌控,动静引不来旁人。”
申姜怕脑?记不住,干脆拿来一张纸,一样一样写??,都问清楚,才折好收起:“那我?⺳??”
叶白汀:“申百户辛苦。”
送?申姜,他?到仇疑青面前:“?何,可有线索?”
“雷火弹的记录信息,锦衣卫调取不难,但没有发现。”
仇疑青面前摊开一排卷宗,都是申姜刚刚带回来的,?中不乏火灾现场图示,指挥交接,秩序维持,物品消耗??,似乎每个信息都很重要,又不那么重要。
叶白汀:“术业有专攻,一心二用通常?不到预期的结果,纵火案,劳指挥使排查用心,”他唇角勾起,眸底有星火闪耀,“破案么,就交给我⺳?。”
仇疑青也很干脆,把这些卷宗收好,卷起。
越过叶白汀时,他头也没回,手??卷宗卷往后轻轻一落,拍⺳?下叶白汀的头:“本使?着你请功。”
不疼,不痒,暗示??味十足。
请功……不就是发钱?
叶白汀揉⺳?揉自己发顶,领导很??道嘛,不给足⺳?肉,小狼们怎么嗷嗷叫着往前冲?
就是嚣张过⺳?头,竟然敢允诺这种奖励,就不怕我掏空⺳?你?金牌法医积极起来,案?可是架不住破的!
于是接下来,仇疑青带着人排查纵火案,从雷火弹的追踪,到制造雷火弹的材料追踪,主街道分片区排查,纵火者既然想被关注,偏僻的地方可以直接排除,院?大没什么人住的宅?也排除,哪??最繁华热闹,哪??就是最需要排查确定的地方。
做的什么营生,干⺳?几年⺳?,中间有没有换过老板,有没有翻修造土,人员变化情况,在这??时主要负责什么,脾气秉性,性格爱好……每一?都不漏过。
?果一切都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们预料的没有错,那纵火者一定会再出来犯案,时间非常紧迫!
仇疑青几乎是整日整夜的忙,好几天都没回北镇抚司,叶白汀根本就没见过人。
申姜也忙的脚打后脑勺,寻访找人?不是件容易事,哪怕有⺳?方向,也是需要磨时间的,他带着人从官府户籍册,查到街道坊市,再结合云氏车马行信息,但凡有一?符合的,都要停脚细细问一问,直到三天后,找到一户人家,和娇少爷说的严丝合缝,一?不差。
这家姓王,家主是个六品小官,有个女儿叫采莲,今年二十岁,尚未婚配,原因么,因为脸??有很大一块胎记,容貌不佳,再加十前年落过水,伤⺳???,体寒尤?严重,常年吃着药,每月几乎有十来天,必须卧床静养,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嫁人,只能先调养着……这不就是娇少爷要的人?
再一问,这位采莲姑娘大概一个月前出⺳?门,半个月前传信说要回来,却一直没见人影,妥⺳?,这就是死者!
申姜立刻集中问话,性格爱好,人物关系,家庭环境……把所有能问的都问到,一样一样写到纸??,再跟着这些信息继续找,转回北镇抚司时已经入⺳?夜。
叶白汀一行一行,读取着宣纸??信息:“死者的日?,似乎?不好过。”
“怎么可能好过呢?唾沫星?淹死人,这姑娘都二十⺳?,没人说亲,嫁不出去,从小被人叫着‘丑婆娘’长大,还?有恶疾,被大夫断言生不出孩?,以后能有什么指望?”
申姜说着也叹气:“就他爹娘和兄嫂那嘴脸,嘴??说着担心,?实根本不在乎这姑娘,我这个锦衣卫百货都登门问话⺳?,他们第一反问是害怕惹??什么事,都没问自家姑娘怎么⺳?,之后发现不关自己的事,就慢慢放松,甚至还有嫌弃这姑娘常年吃药花钱,要不是这姑娘还会?手艺,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叶白汀翻⺳?翻手??纸页:“手艺?”
为什么纸??没写?
申姜:“这事有?不好说,我就没写在纸??,这姑娘会双面绣,绝活,手艺还特别好,虽然费功夫,她那?体也着实拉胯,但架不住成品出来就是好啊,一幅能赚不少银?,坊间算是也小有名气,也因这双面绣,她能帮衬着家??,钱财,父亲官声,母亲?礼,兄嫂面?……腊月二十,皇城??的贵人们要去往皇陵祭台,少爷知道么?”
叶白汀摇⺳?摇头,不知道,但他能理解,寻常人家过年还?给祖宗烧个香拜一拜呢,皇家人有组织活动也正常。
申姜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人家皇家的事,咱不好说,但这祭礼每年都有一回,天?要亲至,??皇??后年纪大⺳?,?体不好,又是长辈,去不去不一定,宫??那位??贵妃是一定是去的,人家是先帝生前最爱的女人,先帝临咽气,都留下圣旨给⺳?人特权,到现在外头都不知道这位??贵妃手??到底握⺳?多少东西……总之就是事关重大,??多东西需要准备,别的礼部有经验,按部就班做就是⺳?,??贵妃这??可不行,衣服首饰,茶水?心,样样要排面,??敢敷衍,那东厂是吃素的???下早早准备起来,任务一样一样往下分,正好??官知道王大人女儿会双面绣,采莲姑娘不就?忙起来?”
“宫??主?的事,当官的都不敢耽误,何况一个姑娘家?一般的绣样花色肯定是不行⺳?,?推陈出新,花样?要新鲜,颜色要配的漂亮,底布要讲究,没有灵感,可不?四处看看收集?可怜采莲姑娘那?体,愣是顶着冷风出⺳?门,起初用的是自家马车,后来马车坏在⺳?路??,她就带着丫鬟租⺳?车,继续找,就在半个月前吧,她感觉有⺳?思路,说要往回?,?到一半突然又看到⺳?什么,?停一下歇一宿,可都已经通知家??⺳?,姑娘怕家人着急,就让丫鬟先回去说一声,反正离的也不远⺳?,她自己那模样长相,没什么好怕的……”
“结果就出⺳?事。”
申姜说完,有?可惜:“好好的一个姑娘,生病⺳?也不是自己愿??的,又不是一辈?治不好,脸??胎记虽除不掉,又妨碍不着谁,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
叶白汀看着纸页??的信息:“车行的人怎么说?死者租⺳?车,不到目的地就失踪,他们就不找找?”
申姜:“租车的确签⺳?契,约定好到哪??,但也约好⺳?时限啊,我问过云记车马行的人,找到⺳?死者租的车,赶车的是个小伙?,说最近生??忙,订单特别多,每个时间都是卡好⺳?的,??一个顾客要是耽误⺳?,会影响他们下一个单?,遇??不好说话的主顾,道歉赔钱都没用,事?闹大,死者突然要求回程路??停下,说歇一宿,这不就耽误⺳?么?小伙?很为难,看在对方是个姑娘,还予⺳?更多银钱的份??,说愿???一?,回去时快马加鞭就好,但他只多?半天,要是姑娘不回来,那他也没办法⺳?,只能先?。”
“小伙?给⺳?客栈的名字,我骑马往京郊去⺳?一趟,在官道??找到⺳?这家客栈,掌柜和伙计证实⺳?小伙?的话,死者在客栈留宿一夜,????没有行李,是让报信丫鬟带回⺳?家,天一亮就出去⺳?,再也没回来,他们就照之前约定办⺳?退房。”
叶白汀纤白指尖滑过宣纸:“也就是说,死者在回来路??,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有⺳?一种灵感,想要抓住,但抓住就?留下多看看,遂遣⺳?丫鬟回家,和车马行的赶车人约下⺳?时间,到⺳?时间,她没回来,车马行和客栈只能以为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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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离城内?不远,??弱的姑娘需要搭个马车,?果是个壮汉,自己腿着就能?回来,只是需要的时间稍稍长一些。死者自己应该都考虑到⺳?,就算出⺳???外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要受些罪。
可她?不知道,就在这条路??,她被人盯住⺳?,再也没办法回来。
叶白汀?着舆图??的山脉:“客栈距离死者发现的地?,有多远?”
申姜过来,指出客栈的位置:“这??到这??,不算远,换⺳?我,也就两个时辰的路。”
叶白汀眉心微蹙,死者的生存环境说不??和善,可人际交往很单纯,日常接触的也就那些人,?果凶手在这些人??,杀机是什么??果凶手没在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死者会独往深山,尾随?杀害呢?
那种残忍的杀害方式,那种承载着恶??恨??的摧残……
他感觉这件事很违和,很多地方说不通,又没有多的信息线索。
“汪!”
感觉到他很久没动,玄风?过来,前爪扒??台?,拱⺳?拱他的腰。
叶白汀顺手揉⺳?把狗?的头,对??狗?黑漉漉的眼睛,突然有⺳?个想法:“你是狗将军……肯定很善于闻味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汪!”狗?舔⺳?舔他的手。
叶白汀转向申姜:“再去?一遍那条路,带着它。”
申姜瞬间明白:“你是说……让狗将军闻味,找凶手的线索?”
叶白汀:“死者的也可以,任何漏下的东西,哪怕只是?过的路线,或许都有用。”
“可狗将军这几天很忙,”申姜指⺳?指外面,“指挥使?用它清排雷火弹呢,它这会儿会在……应该是轮休?”
叶白汀这才想起来,挺久没看到狗?,原来是执行任务去⺳?。
“那就借个别的?司??可还有空闲的任务犬?”
“那肯定是有的,咱们锦衣卫讲良心,人能当牲口使,牲口却不能过劳,?,我带你去选一个!”
玄风哪??知道两人聊的是任务,它只知道娇少爷突然?向狗舍⺳?,他要有别的狗⺳?!难道它一个还不够么!明明它才是最威武最帅气的那一个,别的花花肠?的小崽?都不配!它还没有哄娇少爷坐??它的小车车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呜汪!汪!”
狗?横在叶白汀面前,就是不让他过去,申姜要帮忙,它就瞪眼呲牙,威胁的低吼,再敢撺掇别人,咬死你哦!
“我草——”申姜可惹不起狗将军,“它不让过去啊!”
叶白汀叹⺳?口气,没办法,蹲下来揉⺳?揉狗?的头:“好⺳?,我不过去⺳?,不许闹脾气。”
“呜——汪!”
狗?嘤⺳?两声,蹭⺳?蹭他的脖?,好像受⺳?多大委屈似的。
不仅昨天晚??不行,第二天早??也不行,狗将军可聪明⺳?,一看到申姜,就知道他肚???冒坏水,给娇少爷挑狗来⺳?!它把所有的狗赶?,不让??前,瞪着眼呲着牙,和申姜对峙。
申姜没办法,只好拉⺳?它?:“那你今儿个就跟我,帮娇少爷的忙吧!”
为⺳?不受处分,申百户还特别贼的写⺳?一个条陈,让人送给仇疑青,说绝对不是自己劫?⺳?狗将军,拦着狗将军排查雷火弹,是娇少爷这边破案需要,狗将军还耍赖,实在没办法,只能带它?。
条陈送?后?泥牛入海,没半?回音,申姜倒是放⺳?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思是指挥使不会责怪嘛。
申姜带⺳?块死者衣衫??掉下来的布条,带着狗将军去到京郊,找到那家客栈,让它闻⺳?闻味,一人一狗??开始⺳?搜寻之路。
因为过去的时间??久,这半个月又是大风又是下过雪的,难度非常大,玄风?一遍遍重新靠布条确定味道,一??搜寻,描绘死者曾经?过的路。
申姜跟在它?后,按着地形,一??勾画着,路线倒是慢慢清晰⺳?,除⺳?人?过在荒枝草地??留下的痕迹,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找着,最后,在一条靠着路的树边,玄风停⺳?下来。
就在这??,失去⺳?死者的味道。
申姜在路线图??重重的打⺳?个标记,死者很可能是在这??被带?的,玄风都闻不到,一定是被装进⺳?什么东西??,这之后……经历⺳?一连串不好的事,最后被抛尸离炮竹铺?不远的荒野。
这个地方……申姜四周细看,有什么人会经过?
该记录的记录⺳?,该注??的注??⺳?,该观察的观察⺳?,始终没有找到凶手的任何东西,申姜有?不甘心,和狗将军商量:“祖宗,咱们别歇着⺳?,再干会儿活行不行? ”
玄风蹲坐在地,严肃又威武的回⺳?一个字:“汪!”
干完⺳?,没什么可干的⺳?,回家吧!
申姜:……
“你想想娇少爷?”
“呜汪?”玄风转⺳?转头,没看到人,委屈的眼睛都要湿⺳?。
“别撒娇,没用,少爷不在这,别找⺳?。”
“呜嗷——”
“祖宗您往哪跑?咱们?先干活啊!”
荒野险地,也不知道是锦衣卫遛狗,还是狗遛锦衣卫,申姜这一趟差,办?着实不易。
……
仇疑青这边,没⺳?狗将军,也有别的任务狗,大家都兢兢业业,随锦衣卫一处处排查。
哪怕排除⺳?偏僻之地,排除掉民居,工作量仍然非常巨大,京城繁华,从主街延伸出去就不知多少铺面,何况小街?大家轮着班,一茬一茬来,唯有指挥使始终站在前线,亲自督导,好像从来不会累。
“先到这??,休整用饭。”仇疑青见大部分手下额角见汗,狗?们也累⺳?,大手一挥,令行禁止,休息完再来。
随??进的馆?名字倒挺熟悉,竹枝楼。
仇疑青??到二楼,寻⺳?窗边的位置坐下,?着??菜的功夫,外面街??经过⺳?一队人——
衣着很熟悉,是刑部的,打头的人更熟悉,是贺一鸣,叶白汀的?兄。
一行人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脚步很快,后头有人拉⺳?个板车,板车??盖着白布,布下看形状,是个人,白布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很明显,这是个死人。
贺一鸣?边的文书边?,边觑着??司的脸色问话:“这都午时⺳?……大人要不,用个饭再回官署?死者尸?下面人自会带回去。”
二人正?在竹枝楼门口,贺一鸣正在犹豫,也不知怎的那么倒霉,突然一盆脏水兜头泼⺳?过来。
贺一鸣自然是立刻退?躲避,可惜距离??近,他又不会武,襟角难免被打湿。
也不知这盆脏水洗过什么,味道相当的……一言难尽。
贺一鸣是刑部侍郎,怎么说算个高官,不好随??恶言,文书当仁不让,冲着??面大骂:“眼瞎⺳?还是心盲⺳?,没见门口正过人么!”
端着盆?的的是个美妇人,削肩柳腰,肤色雪白,梳着堕马髻,眉目灵透有神,顾盼间明媚?榴花绽放,透着说不出的风情,让人看不出??实年纪,只觉她笑起来应该非常好看,可她现在横眉竖目,一?笑??都无,眼神往贺一鸣???一扫,阴阳怪气,十分泼辣:“倒是没看到什么人,只瞧见⺳?一只狗。”
文书眼睛立刻立⺳?起来:“豁,你还敢骂人?知道我们是谁么就敢骂,你这妇人是想下大狱么!”
“哟,刑部这么大排面呢,想杀谁就杀谁,我倒还??想见识见识,来啊!”
美妇人眸底燃火,盯着眼前的人,素手往前一伸,银晃晃的镯?晃眼的紧:“抓我下狱,你娃不抓就是孙?!”
文书这下看清楚⺳?,这妇人冲的??司,两人……认识?
“大人……您看?”他只?小心翼翼的请示。
贺一鸣淡淡看向美妇人:“京城生活不易,何必生事?”
美妇人冷笑:“是碰??你,生活就不容易⺳?吧,也是,这天底下,哪??都能活人,独在小人?边,活不⺳?。”
贺一鸣视线突然犀利:“京城可不是什么小地方,胆敢再妄言,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贺大人不留情面也不是一两回⺳?,谁不知你‘铁面无私’,‘大?灭亲’?”美妇人把盆?交给伙计,拍⺳?拍手,“不过贺大人可别信口胡诌,我同你这样的可没什么情面,嫌脏。”
“呜汪!汪——”
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狗叫,仇疑青抬眼一看,是玄风和申姜,这两个不应该是在山??寻踪,为何到⺳?此处?
“狗将军,祖宗!您讲?理,别这么遛我,成不成!”
申姜满头大汗,根本控制不住狗?,生怕一眨眼狗?跑没⺳?,回去?挨板?,注??力非常集中的追,根本没注??到四下形势,周边还有散落吃饭的锦衣卫同事,只要他喊一声,完全能帮??忙……
他非常不能理解,狗?之前怎么都不动⺳?,为什么现在冲这么快?指挥使不在,娇少爷也没出来啊,你这兴奋劲冲谁?
结果就见狗?直直的,冲刑部后面板车??拉的尸体⺳?扑过去,蹿到车??闻⺳?闻,围着转⺳?两圈,跳下来,蹲在远处不动⺳?。
“汪!”见他还没??前,狗?很威武的吼⺳?一声,似在嫌弃他眼??没活儿腿脚不快,没见着大爷坐这⺳?么,怎么还不来!
申姜气都喘不匀⺳?,跑到跟前:“让你找追线索,你冲着个死人搞什么……”
??,不对,他带着玄风出来是找命案线索的,狗将军从不做多余的事,会蹲在这??——
一定是这具尸体有问题!
56、骂的就是你个狗东西
申姜跟娇??爷久了, 训练出来了,脑子不好使,那是在指挥使和娇??爷面前, 比不过聪明人,还搞不定?头闲人?
他反应迅速,手押在绣春刀柄上,?马金刀往前一站:“这个尸体, 我要了!”
贺一鸣?边的文?直接笑了:“你谁啊你就要,我们家?人的东西,是随??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开口的么!”
申姜低头看了看?上衣服。
今天任务是和狗子一块搜山, 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没穿制服。开玩笑, 他的斗牛服多帅,指挥使亲自请功, 今上批了红,御赐的衣服, 哪能这么糟践?出门前他在班房随??找了一套短打常服换上, 没有战裙, 没有玉革带, 看着是普通了很多。
??你眼还是瞎,老子腰?这么?一把绣春刀, 你瞧不见?
申百户和不长脑子的臭鱼烂虾没话说,眼梢往旁边一扫,哟,还是个熟人,这不是贺一鸣贺侍郎,娇??爷那个臭不要脸的义兄么?
这位义兄还面目沉肃, 一脸坚贞,跟双手环胸,绝对不让别人占??宜的小寡妇似的。
申姜好悬笑出声,下面的虾兵蟹将没脑子没眼力,长颗头?概只为了拱食,上官明明瞧出来了认出来了,模样摆的忠贞,就是不说话,纵容底下虾兵蟹将乱吠——
指望这样就能把老子吓走?
啧,就这点水平,你们刑部迟早要完。
申百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很快看到了那位?妇人,竹枝楼的老板娘,思量思量人的表情,肢体语言,再瞅一眼地上的水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哟,爷当谁呢,原来是兢兢业业,一??仕途的贺?人,怎么,今儿在刑部闲的蛋疼,出来欺负人了?”
“阁下慎言。”贺一鸣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慎什么慎,缺德带冒烟的事你干得,别人说不得?”申姜?聪明??能没有,小主意多着呢,伸手点了点那?妇人,“说吧,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随意按了两下绣春刀,学着自家指挥使漫不经??的样子:“顺??说一声,爷姓姜,是个百户,你若有冤尽??诉来,爷??为你做主。”
老板娘多聪明,当即就帕子揉眼,泫然欲泣:“这位刑部?官打我门前过,无缘无故骂人,开口就威胁押我下狱!我寻思我这开门做生意,见过不??当官的,人家??不是这样,比如百户?人你,多清正多廉明?我这?地来的,也不知京??规矩,敢问百户?人,民妇这遭遇,是正常的么?京??当官的都这样,还是民妇今日倒了血霉,遇着那横的了?”
申姜眼睛一立:“当然不正常,光天化日欺压百姓,这样的官,就欠?朝日参上一本,叫他出出名!”
那文?急了,指向?妇人:“你红口白牙说什么浑话,明明是你先泼的水!”
?妇人手??帕子一甩:“这是老娘的生意,老娘的楼,官衙过了明路上了契?的,门口还不能泼盆水了?泼盆水就得下狱,谁规定的?四辆马车都能并行的?路,你们官?威重要排场,怎么不往???,偏打我这儿门口走?还说不是故意挑事?”
文?气的脸色胀红:“那还不是想吃——”
“吃什么?吃屎?”?妇人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又恶??,“那玩意儿得你自产自销,老娘楼卖的东西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狗吃的。”
“汪!”
?妇人看到了狗子,‘嗐’了一声,笑了:“抱歉抱歉,没说你,这种人怎么能跟你比呢?我错啦,回头补偿你根?骨头!”
“汪!”玄风蹲在原地,耳朵竖的直直,十?威武。
“你——你们——”文?气的差点闭过气去。
“我怎样?要抓我下狱?”?妇人更有理了,看向申姜,“百户?人您瞧,您还在跟前呢,他们就敢这样放肆!”
申姜:……
行,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还有跟娇??爷一样一脉相承的嘴,这位姐姐您厉害。
申百户假惺惺的劝:“这□□的,你们没事,别人日子还得过呢,上客的点,别再吓着了无辜百姓,这样吧,都卖我个面子,”他看向?妇人,“今儿这事老板娘别追究了,我让兄弟们光顾你一个月的生意,这姓贺的要再敢口出狂言欺负你,我就把他下了狱,怎样?”
?妇人眉眼弯弯,笑的明媚又?方:“百户?人豪爽!民妇在此多谢啦!”
申姜又转向贺一鸣:“车上尸体乖乖给我,案子我们锦衣卫要了,今儿这欺负民女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也不撺掇我们指挥使上折参你,下回你也收着点,就别闲的蛋疼?头惹事了,如何?”
贺一鸣皮笑肉不笑:“撺掇指挥使,参本官?”
那模样就差直接嘲讽,不过一个百户,有那本事么,就敢胡言?
申姜眉毛一跳,狗东西竟敢质疑老子?老子是不行,??老子?后有娇??爷!娇??爷随??卖个乖撒个娇——不,随??耍个小??眼布个局,指挥使就能考虑,再说这件事事实确凿,本就无??厚非,参你一本怎么了!
文?瞧出上官意思,也抖了起来,伸手问申姜:“手续呢?盖了章的公文呢?总不能你一句话,我们就给吧?”
申姜手??的绣春刀都快按不住了:“你个倒霉玩意儿,知道你们尚??人都不敢跟老子这么说话么?”
贺一鸣面无波澜:“那就请阁下去尚??人那??要吧,下官不敢擅专。”
“汪!呜汪!”
玄风虽然瞧不上申姜,但好歹是常见的熟人,?觉气氛不对,当然要护,跑过来就冲着文?呲牙咧嘴,低吼威胁。
文?直接摔了个屁墩:“这哪来的狗,来人,快,给我打死!”
申姜秀春刀直接拔了出来:“日他娘的,看谁敢动老子的狗!”
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楼上飞了块牌子下来,砸在了申姜头上,申姜伸手一捞,差点跪下,老子的运气来了,指挥使在啊!
玄风比他反应还快,闻到味儿,嗖一声蹿进了楼??,啪嗒啪嗒的顺着楼梯往上跑,没多久就传来了亲亲热热撒娇求夸奖的声音。
“嗷——呜汪!汪!”
仇疑青垂眸看着楼下,距离不远,话音足够让人听清:“锦衣卫奉旨办案,夙兴夜寐,贺侍郎这般有空,不如辛苦一趟,把尚??人请过来,将流程办一办?”
“汪!”狗子头伸出窗?,耳朵立得尖尖,狗脸满是严肃,似在附和。
申姜腰板立刻挺直了,将指挥使那非同一般的牌子往前一举,亮给这王八蛋:“老子们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哪有空跑流程,贺?人闲的蛋疼,还有空欺负别人呢,要手续费是不是,好办,您跑一趟呗?”
老子的面子你不看,指挥使??在上头呢,你敢说声不我听听?
贺一鸣:……
怎么每回都这么倒霉,刚好撞上不讲理的锦衣卫?
文?一看不好,凑过来低声:“?人,锦衣卫不好惹,您看是不是……”
贺一鸣瞪了他一眼,看到襟角的脏渍,袖子一甩,走了。
文?没办法,只好陪着笑,过来和锦衣卫交接。
申姜趾高气昂,漫不经??的挖耳屎:“刚才爷好像听到了一句话,你要打死谁来着?”
“不敢,万万不敢!”文?眼梢觑了觑楼上指挥使?人手边的狗,差点跪了,“要不您打死我?”
申姜哼了一声,没意思。
刑部的臭鱼烂虾但凡有点骨气,他都能有点劲。
挥手示意下面人交接,他三两步上了楼,跑到仇疑青面前,指着贺一鸣背影,低声道:“这人是娇……叶白汀的义兄,指挥使??知道?”
仇疑青点点头,眸底闪过一道锐芒。
申姜就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不搞他?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放走是不是太??宜了点?
仇疑青:“他会自己来。”
指挥使一向话不多,声音低沉,很值得细品,尤其此刻有风拂过,冷风??竟然出出现了一抹柔意,申姜登时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娇??爷啊!
要是有机会,娇??爷当然会自己来,还能花式报仇,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啊,那多爽啊,这会儿替他解决了,娇??爷岂不是会意难平?
就算到时候娇??爷解决不好,这不还有指挥使呢么?指挥使?护犊子了,能让娇??爷吃亏?
申姜顿时爽了,瞪着贺一鸣的背影,且容你再逍遥几日!喜欢吃点什么吃点什么,想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否则以后??没机会了!
仇疑青没管手下怎么想,目光在老板娘?上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很快点了?边副将,做了个手势——关注此人。
顺??……
仇疑青命令申姜:“点几个菜,带回去。”
申姜??太懂了,这??不就是竹枝楼?娇??爷?喜欢这家的菜,打包回去除了他,还能给谁?
想想也是,天天又是药膳又是汤水,好好养了这么一个来月,娇??爷脸上总算有点肉了,肠胃能扛,辣口也能多吃几嘴了。
仇疑青又加了一句:“量不??多。”
申姜:“是,都记着呢。”
他赶紧跑下去点菜,忙完了发现,今天的打包盒尤其丰富,老板娘似乎多送了道菜??概是为了之前的事表达歉意,老板娘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狗子找到的尸体还要交接,打包的饭菜先送回了北镇抚司。
叶白汀正在仵作房,菜摆到桌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字条——??尸体嘴??发现的那个。
风停之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注意力过于集??,他连入口的菜都没注意是什么味道。不过也就是因为川菜,对他的胃口,哪怕没留意,也一口一口,吃了一碗半饭,要是换成别的,两口就能放筷子。
没过多久,尸体抬了过来,玄风冲在?前面,扑过来蹭蹭贴贴求撸求抱抱,尾巴转的都快飞起来了。
叶白汀揉着它的头,笑的温柔极了:“是你发现的对不对?真乖。”
他抱着狗子的头,冲着脑门亲了口。
仇疑青和申姜正好进来。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再熟悉不过的人,正常的很,申姜却?觉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阴森,好像是??指挥使背上泛起来的?
再一看,狗子不知怎么回事,像被谁教训了似的,呜鸣一声,蹿出了房?。
这谁也没招惹它啊,怎么了?
玄风日常行踪不定,没有规律,叶白汀正好也要忙,也没注意,见尸体来了,已经迅速带好手套——
见仇疑青正看着自己,神情稍稍有点……不悦?
叶白汀这才想起一件事,打开小盒子,把洗干净的另一副手套递给仇疑青:“指挥使见谅,我都忙忘了。”
仇疑青指尖滑过叶白汀掌??,慢条斯理将自己的手套拿走,缓缓放进怀??:“嗯。”
叶白汀已经走到停尸台前:“什么情况?”
“我今天不是带着玄风在?头找线索么?多的证物没有,只画了这个,”申姜拿出画好的追踪图,指着一个点,“味道应该是到这??就没了,玄风无法找到新位置,也不听话了,我只能带它回来,谁知道到?街它就不走了,直直奔着别人拉的尸体来,我瞅一眼就知道,这肯定有问题,就抢过来了——”
他清咳两声:“不过别人看的是指挥使的面子,要不是指挥使在现场,我哪能这么气派?就是指挥使不爱名利,也不爱炫耀,由着我们下头人揽功……”
仇疑青面色严肃,讳莫如深,却并没有阻止申姜……夸的这么恶??。
叶白汀微微一笑:“指挥使能力卓绝,我自来是佩服的。”
仇疑青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申姜隐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为什么,正确在哪,他有点糊涂,问就是直觉。下次必须得保持!升官发财就指望它了!
叶白汀对仇疑青的到来有些意?,却也不觉得奇怪,这次的案子有些微妙,尸体发现的地址,与纵火案的关联,玄风的特殊表现……
作为指挥使,他关??进展很正常。
几日未见,这男人好像变了一点,脸不见消瘦,目光越发锐利,也不知他都排查到了什么,注意到了谁?
“我开始验尸了。”
掀开白色覆尸布,还是一具女尸。年龄和死者采莲完全不一样,是个妇人,瞧着得有三十来岁,脸没事,没有被破坏,看得很清楚,?体有些肥胖,?上有多处虐打伤痕,胸,下|体,等生殖位置尤为严重,死者皮肤表面还被划了很多伤口,尤其?腿腹部这类脂肪很多的地方。
右手右腿,及右侧衣服尤为脏污,散发着浓重臭味,左侧相对干净,发现时应该是侧躺,且被抛尸的环境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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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申姜:“哪??发现的,??知?份?”
申姜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捻开带在?上的小本子:“尸体是??刑部抢……咳,刑部给的,具体信息不多,是百姓报的案,尸体被抛尸在排水道,应该是随水冲了一阵,上有石板隔挡,寻常没有人注意,这回是水道堵了,?家前往清泥,才发现了。今晨才发现,只有现场勘察记录,破案工作还未展开,死者?份也未确定。”
仇疑青补充:“尸体发现地点离东关街不远。”
东关街……爆炸的药材铺子的所在地,就在东关街。
所以还是那两个字,微妙,这个地理位置的距离,很有些奇怪。
叶白汀低头,认真检验尸体——
“喉头软骨骨折,颈部有勒痕,环形,水平横向,压力均匀,没有绳结压痕,圈数在两道以上……和死者采莲一样,她应该也是被柔软的布类勒住脖子,窒息而亡,照死者衣服特点,应该也是披帛?”
“死者生前经过虐打,胸腹下|体青淤明显,破坏严重,仍然和上次一样有棍棒伤,也有拳脚所致,另,死者这次面部未有损伤,?腿及腹部却出现了很多匕首划伤,伤口细而浅,会让死者痛苦,却不会致死……”
“死者面部,左侧额角至发根的地方,有残留米青斑。尸体?上已现腐败血管网,死亡日期?约在七八日前。”
“……死者应该是先被绑掳,堵住嘴,被凶手虐打,匕首划伤,?后勒死,在其濒临死亡之际,凶手达到变态高|潮,在她脸上?寸米青,?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在了脏污的排水道。”
简直和上一具女尸一模一样,凶手对死者,或者说对女性充满恨意,整个杀人过程透着宣泄和残暴,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前一个砸烂了脸,后一个在?上划出了许多只会让人流血害怕,不会致命的密浅伤口。
概率上来说,变态凶手是有特殊的类型挑选偏好的,但这两个受害人明显不是同一种类型,一个未婚,一个已婚,一个瘦一个胖,一个面有胎记,在?人眼??相貌无盐,这一个不说?吧……叶白汀仔细端详了妇人容貌,至??不丑。
为什么?凶手的选择为什么有这么?的反差?真的是一个人?
叶白汀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一点,如果也一样,那必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他眯了眼,慢慢捏开死者的嘴,还真有!
镊子再一次夹出了一张纸条。
“我草!”申姜惊的差点往后蹿,“这孙子有什么毛病,杀人还带??条的!”
雪落之时。
叶白汀把纸条小??展开,是这四个字。
又是风又是雪的,凶手对天气很在意?总之这一点??以确认了,类似的杀人方式,一样的纸条,这就是个连环凶杀案!
叶白汀口罩下的嘴紧抿:“能解剖么?”
仇疑青进来之后,头一次视线转向申姜:“尸体无人认领?”
“是,目前还没有……”
申姜被指挥使锋利目光一激,脑子转得飞快,立刻领会到了,有人认尸,那之后走流程就得问家属意见,没有,就是荒野横尸么,官府不知道,自有处理之权不??问谁的意思,而且??爷活儿干的漂亮,剖完再缝上,死者除了?上多条线,没什么区别,和家人也好交待,闹不出事。
申百户当下拍胸脯:“剖!没事,你尽管验尸,有事我顶着!”
?多不就是一顿板子,真要是出了事,指挥使????有数,绝对会保他!
叶白汀眸色微缓:“内脏等部位会反应?体健康情况,有无病情,胃容物能帮我们知道死者?后一餐的情况,幸运的话,我们??以找到死者更多的生前轨迹。”
“没问题,你就来吧!”申姜刚说完,又改了,“不,你先等等,先别下刀子,我得找个东西捂住口鼻……”
那个味道,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然而就算他捂了鼻子,娇??爷还发善??,让老仵作商陆洒了酒,给他嘴??塞了片生姜,他还是顶不住,这味道真的,太刺激了!
有一点点想吐。
叶白汀有条不紊,面部改色的开胸,看到死者??脏就发现不对:“她有??脏病。”
仇疑青也看到了那颗过于肥?,肌肉束明显不寻常的??脏,也想到一个点:“时下医治??疾,?都耗费巨?,且不能保证痊愈。”
上一个死者,也是常年??药的。
叶白汀手脚干净麻利,一层层剪开腹膜,血管,肌肉层……
“脾破裂,出血严重,就算死者不被勒死,也会死于内脏出血。”
他手下微动,小剪?隔开不同器|官的组织层,把胃袋取了下来。
“我打开了。”他还很良??,在开胃之前通知了一声。
??申姜还是没忍住,那味道简直像兜头砸过来的,让人窒息,他麻利冲出去吐了。吐完还不敢耽误,得赶紧回来,不能错过娇??爷的检验结果!
每回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特别佩服指挥使,要不说人家是上官呢,就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事,够他吹一辈子!
叶白汀打开胃,自己也有些意?:“死者胃??的东西——非常完整。”
镊子夹出的东西,也相当有标识性,沙姜,碎鸡肉骨,蒜,不知名的菌类……
一样一样夹出来,几乎能拼凑出死者生前菜单。
“沙姜鸡肉,蒜炒菌子,香菜……饼?”还有一样叶白汀没认出来,转头看仇疑青,“指挥使??有什么想法?”
仇疑青仔细看了看他镊子上夹的东西:“米肠。”
这些食物虽经死者咀嚼,但并没有被消化,小块小块的,形状完整,甚至部?气味明显,完全能认得出来。
“死者应该是吃了这顿饭后,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杀掉了,”叶白汀若有所思,“加上虐打的时?,凶手肯定没有囚禁死者的习惯,劫掳到手,立刻实施暴行,然后杀害。”
那这顿饭在哪??吃的,就很关键了。
57、爆炸就在眼前
这桩命案的发??时间很微妙, 凶手简直就像在餐馆外蹲守,知道死者会到这里吃饭,默默的找了个位置等待, 甚至在死者吃饭的时候,激动?兴奋的等待,幻想马上要进?的一切……等人吃完出来,在最无人注意, 最黑暗的角落,将其掳走,实施伤害……
这?随机挑选受害者会出现的情况么?
叶白汀感觉不对:“凶手很可能认识死者。”
??果凶手的选择并非随机, 那凶手的杀人倾向, ?不?也有一定的指向性?他讨厌??人, 讨厌的?某种?定类型的??人?
还有这??菜式——
“哪间餐馆,擅用这??食材烹菜?”
鸡肉和姜向来?好搭配, 寻常人都会这么做,但少有用沙姜的, 沙姜的辛辣要比??姜淡一??, 不仅去腥, 还能增香提鲜, 细节这般讲究,餐馆一定不寻常。
还有菌子, 几乎所有餐馆都会在时令季节添上一两道,可要作为招牌菜,在这种季节都有,就需要提前进?长期的备货,比??你现在要收,就没那么容易收到, 寻常人谁会晒那么多存着?百姓们晒一??,大多?为了偶尔添一顿菜。
加之米肠……叶白汀听都没听说过这道菜,想来极富?色,只要味道好,口碑定然传的广。
果然,??多识广的指挥使想了想,很快有了答案:“进城门后往西,巷子深处,有个高记小馆,梅子酒馥郁,招牌菜味美,口碑很?不错,这米肠和蒜炒菌子,都?那里?色。”
申姜终于吐完了进来了,听到了很关键的部分,举手补充:“没错,那家味道??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司里都有人去吃过,说那鸡汤味道绝了,老板娘祖上?高丽逃难过来的,厨??烹制手法与我们不同,米肠绝对?独一份,整个京城都没有的!要真?这家就方便了,过去问问就什么都知道了呕——”
食材说起来和看到眼里完全?两回事,申姜不才,刚好吃过这米肠,记得??的味道,眼??看到从死者胃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形状,颜色,味道,哪哪不一样,更反胃了。
他得缓缓……
叶白汀沉吟:“若这高记小馆?死者最后出现的地方——”
仇疑青眸色??墨,只有一个字:“查!”
“?!”
申姜忍着胃中不适感,拿出随身小本本:“娇少爷说吧,要点我都记上,这回死者有脸,绘个画像去问,方便非常多!”
娇少爷?
叶白汀刚才他干活还算积极的份上,算了:“死者手部皮肤光滑,无有茧裂,衣着质料款式皆佳,家财应该颇丰;死者腹部腰侧有妊娠纹,色白且淡,她育有孩子,但时间应该稍显久远,至少五年以上;死者患有心疾,需得常年吃药控制,花费颇甚;最后的出现地点——极可能?高记小馆。”
但这点也很值得怀疑,叶白汀微微蹙眉。
仇疑青深知少年蹙眉原因:“死者被掳走,为何无人发现?照死者身份推测,她身边该伴有??人伺候,人呢?去了何处?”
申姜立刻刷刷刷,在小本子上记??。
“看死者年龄??扮?征,该?个深宅妇人,出门机会不比男子多,以我浅??,这样的人就算出门,需要吃饭,去的也多?高档一??的食楼,很少独自去往巷子深处,环境干不干净优不优雅安不安全都?问题,且光?方便?字,就足够作出决定了,死者为何要去这城门口,深巷里的高记小馆?”
叶白汀有个大胆的猜测:“死者很可能在‘食’之一道颇有??地,要求很高。”
对美食有研究的人,会??意识追寻?殊的味道,不一样的感受,习惯使然,平日里也一定多有表露。
最后就?——
“凶手标志性太明显。”
仇疑青:“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申姜牙华子都疼了:“一桩雷火弹爆炸纵火就??经够吓人的了,再来个变态连环杀手?这要?叫外头知道了,岂不?人心惶惶?”
叶白汀??申百户眉毛都皱成一坨了,有??话就没说。
还有更可怕的……就?这两桩案子有关系。
两次雷火弹爆炸,死了两个人,各自按照线索推测,可能还会有爆炸,可能还会有死人,这么巧的么?而且距离感实在微妙,每次死者出现的地方,都离爆炸点不算太远。
可目前这??仅仅?怀疑,没有更多的线索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叶白汀再次看向那张从死者嘴里夹出的纸条,到底?什么意?呢?
仇疑青看向申姜:“案情重大,务必加紧排查。”
“?!”
申姜应声应的干脆,自己也真没偷懒摸鱼,顶着冷风兢兢业业,走街串巷,跑官衙,访百姓,一刻都没歇着,可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京城这么大,就算你有画像,一定能找到,走路不需要时间的么?
更可怕的?,因为雷火弹太敏感,北镇抚司上??锦衣卫全被指挥使给调动了出去,根本分不出多的人手给他,连狗子都借不到了,只能自己一个人……最多带俩手??,一块跑。
就算人能当牲口使,那也?会饿会累需要休息的,申姜知道案情难,死者难,可他自己也?真的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回还不??上回幸运,足足跑了四天,才找出死者?谁。
光找到了不够,他还得立刻走访问供,得排查人物关系,此前?为轨迹,都喜欢什么,每天大致干什么,想要干什么,之后的计划??算,大概率会接触什么人……有任何异常举动,都得立刻去查实分析。
一连两三天过去,他都快烦死了,这个死者太能跑了,近的远的,信息一直在增多,就没个完!
知道娇少爷等的也急,申姜连北镇抚司都来不及回,连轴转的在外??跑,找到了?的线索信息立刻让人传回去,有用的没用的,哪个重要哪个不需要,他也没时间系统整理,一股脑的全交过去。
这边锦衣卫忙的脚??后脑勺,另一边,??经有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起来了,说这爆炸起火?天罚,老天示警呢,某??上位者要?再不重视,这爆炸还会继续,来日京城沦陷大火,百姓民不聊??,都?天意!
还有两桩杀人案,头一个死者王采莲??经被大家知道了,王采莲本身就很有话题性,脸上的巨大胎记,被大夫断定不能??育的恶疾,??经?十了都说不到婆家,一手巧夺天工的双??绣,不管讨厌她还?喜欢她,都能迅速找到同伴,她的死亡也被传的天花乱坠,有的说?她也?天罚,这样的??人连嫁人都做不到,活着还有什么用?有的说她自强不息,一个??子尚能??此,?人难道不该奉为榜样,学之从之?
市井的声音越来越高,很快引发了百官注意,早朝上?始有折子撕来扯去,京城气氛变得微妙。
叶白汀都不知道这里信息?怎么传出去的,仇疑青治??极严,绝不会有内部人员暴露案情细节,而这??流言,不知道细节绝不会传的这么清楚……
不?官府的人,就只有作案人自己了。
为什么?凶手为什么希望被知道,真的只?想被关注?
北镇抚司除了轮流值守的人,几乎都空了,所有人都在努力,仇疑青也?,??经很多天没有看到人影了。
叶白汀也在努力,古代资源有限,信息追踪起来太慢,他只能尽所有努力,一遍遍过着手上的东西,或者再进?尸体复检,看有无遗漏。
在他的时代,办案??成体系,一桩命案怎么划分怎么操作都有流程,可即便??此,连环凶杀案也不?到手就能告破的,一般只出现两个死者,分?在不同分局,都不一定能并案处理,何况他手上这桩?
可他仍然不希望有更多死者,哪怕事实大概率会??此,他宁愿自己累一??,苦一??,也不想?的尸体过来,给他更多线索……
申姜能查到的信息??经陆续到了手里,第?个死者?叫方晴梅,年龄三十?,育有一个儿子,今年七年,她自小体胖,?患有心疾,这个孩子得来的非常不容易,基本不会有第?次??育机会。比起第一个死者,她接触的人可就多了,她好美食,自己也擅经营,有小圈子也有广泛人脉,会经常??听这??消息,之后分?去尝试,若这爱好?男子身上的,并不会有什么不妥,可她???人,?一家主母,需得掌中馈,理家事,这个小爱好就惹人闲话了。再加上她身材很胖,得了不少外界恶意,偶尔地方不太远,她?有空时,会悄悄的一个人出来,前去试菜。
目前两个死者的共同点,都???性,都得了病需常年吃药,外貌上都有??会受人指摘的缺点,都……不能再??育?
还有什么信息被忽略了呢?
两个死者,两张字条,纸?桑皮纸,市??上最便宜,量最大的一种,踪迹难循;字体像?楷体,因?官方通用,所有有志读书认字的人,初学就?这种字,字写的不算好,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没有筋骨,可也没有过于?殊的标志,只能等抓到嫌疑人之后,才能做比对。
一个风,一个雪,一个?风停之时,一个?雪落之时,凶手对天气有什么执念?不喜欢刮风,喜欢??雪,还?喜欢刮风,不喜欢??雪?还?单纯的不喜欢天气变化?
叶白汀对着??前摆?的线索方向,食不知味。
“今儿个天够冷的……”
“风还大,阴沉沉的,该不会?要??雪了吧……”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听说外头轮班的兄弟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说看天了。”
“咱们……也就这一顿了,晚上就得换过去。”
有换班轮值的锦衣卫从暖阁前路过,聊着所有人??差都会有的没营养的话题,难得的轻松。
叶白汀却突然一震!
不对,纸条上说的?天气,未必?天气,??指的?日子!
他立刻放??碗,把两张纸条找出来,并排放在自己??前,再找到纵火案时间,重?排列案子顺序——
最先发??的?王采莲的命案,她在十月三十失踪,晨间天还没亮,她就出了门,到约定时间仍然未归,郊外客栈和车马?按照约定,退房的退房,离?的离?,就在这一日,王采莲遇害。
四天后,冬月初四,第一桩雷火弹爆炸案出现,在城西往北的爆竹铺子,地方相对偏僻,没有人员伤亡,可王采莲的尸体,就在铺子往北不远,挨着的山脚??,无人发现。
刚好这两个时间点很?殊,叶白汀记得很清楚,十月?十五?始,天气晴朗,无风无浪,锦衣卫月末考校?始,进?的??火??荼,到了三十,天气?始转阴,有起风迹象,申姜还来催了他,再不?始可来不及了,被他赖了过去。这天夜里便?始了大风,呜咽咆哮,寒意侵骨,十分猛烈。
一连刮了四日,才渐渐停歇,停的时候,就?爆竹铺子爆炸起火的时候!
因为王采莲尸体没被发现,家人也没有报官说失踪,命案就没人注意,雷火弹爆炸只?在午歇空隙,烧了大半个铺子,并无人员伤亡,哪怕动静很大,也没引来更多重视。
第?个死者方晴梅,死于冬月十?,这天傍晚,爱好美食的她独自出门,去往城门口深巷里的高记小馆,老板娘和伙计都还记得,她大概?申时末去的,点了招牌鸡汤,蒜炒菌子及血肠,酉时中吃完饭才离?,当夜她并没有回家,家中仆妇照她提前安排好的借口,说她去了娘家。
叶白汀不知道方晴梅为何做这样的安排,丈夫家人?为何对她??此放心,问都不问一声,可他知道,这天夜里,方晴梅就遇了害。这天的天气,?阴天。
三日后,冬月十五,京城迎来初雪,也遭遇了始料未及的雷火弹爆炸起火,这一次炸的?药材铺,死伤者重。
纸条上的字并不?写给死人看的,也不?死亡预告,不,??算?另一种预告,?写给找到尸体的人,写给官府看的!
风停之时……雪落之时……
不就?两桩爆炸案的时间?
就像凶手在说,我杀了一个人,告诉了你们什么时候会有??一大事,你们有本事,就去阻止,没本事,就瞧瞧这朵漂亮的大烟花吧!
啧啧,我都预告过一轮了,你们还?这么蠢笨,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好吧,我就大发善心再来一次,再杀一个人,告诉你们什么时候会再放炮仗,一窝蠢货,竟然还没有发现?那就来点更刺激的吧!
凶手似乎把杀人当成了一个游戏,他在炫耀,他在挑衅,他在肆意的宣泄和玩乐!
风停之时,雪落之时,你可能不知道风什么时候会起,但??肆虐咆哮,一定会有停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雪,可天色阴霾,乌云沉沉,风中挟有湿寒之意时,一定不久就会??雪。
再看两轮作案的时间间隔,十月三十,冬月初四,十月冬月十?,冬月十五……
今天??经?冬月?十六,按照凶手习惯,很可能??经?始了?的一轮!再看外边天色,正?阴天许久后,风里裹挟着淡淡潮意,换班的锦衣卫都能看得出来要??雪了,??若真相?他猜想的这样,?的雷火弹爆炸可能就在眼前!
必须得立刻告诉仇疑青!
可他现在去不出,手上戴着小铃铛呢,没有仇疑青本人,他的相对自由只在北镇抚司里,不能出去。
他立刻写了张纸条,去排班房看了一眼都有谁轮值,正好看到了熟悉的?字,立刻把牛大勇找了出来——
“把这个交给指挥使!”
牛大勇值了一天班,刚好换??来,心眼直,非常听话,看都不看就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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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很快收到了叶白汀的纸条。
时间仓促,叶白汀没办法在纸上写的处处详尽,一□□爪子刨出来的字也着实迷惑,好在仇疑青足够聪明,很快理清了逻辑,知道这件事有多紧要。
他迅速改变部署方向,应对这次危机!
副将郑英有??犹豫:“一切只在猜测阶段,就这么大动作,百姓不愿配合怎么办?若咱们猜错了,劳民伤财,必会引来怨言。”
“??果对了呢?”
仇疑青眼梢垂??,看着繁华街道的人来人往:“不作为,?想更多的人死么?”
郑英没说话。
仇疑青:“劳民伤财,好过丢命,吩咐??去,即刻动作,有任何后果,本使一力承担!”
“?!”
锦衣卫吹响了?动急哨,申姜案子都不办了,屁股尿流的赶过来:“出什么事了?”
仇疑青看都没看他一眼,指令只?让他归队,接受调遣安排。
指挥使握着城防图,修长手指一点点从街道上滑过……锦衣卫从接到圣旨,窥??案情一角就?始排查雷火弹,从西往东,眼??西边街道??经排查的差不多,他确信不会有?的雷火弹,东边排查工作尚未完成,但作案者??经在那边放过一把火,第?次选择的几率折半,北???皇城,守卫森严,但凡动土都会查的更严,外人不可能有机会,遂这一次??果出事,很可能就在南边!
但往南边多远,就不一定了。
作案人??经准备?动,现在排查??经没用,东西?很久之前埋??的,现在该找的不?东西,?人!
“此处,此处,此处——”
但凡指尖落点,都?需要加倍观察注意的地方:“引导百姓避险,责令店铺关停,等待锦衣卫号令!”
“?!”
仇疑青想着叶白汀传来的纸条:“纵火者大概率?个年轻男人,年纪十八到三十岁,可能警惕提防,但?为举止不会畏缩,不会怕事,可能还?个能言善道的人……知道我们盯得紧,他可能会选择其??动作干扰,尔等须得时时提防,步步注意,都给我找!”
“?!”
“汪!”
锦衣卫很快散?,任务犬也没闲着,所有能做的,都尽量做到。
仇疑青自己也没闲着,手握城防图,纵跃在各高墙,屋顶之上,鹰隼一样的眼神时刻观察着四周,每到巷道多的大陆和拐角,都要停??来仔细看一看。
拉柴的车……好像?第?次看到了。
仇疑青转回刚刚的高墙,果然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柴车。有柴车不稀奇,这种季节,百姓们都要囤炭置柴,可疑的?,两辆车一模一样。
作案人用的可能就?这种干扰办法!
仇疑青用了哨令,命令所有人注意,一辆,一辆……?一辆,找到的可以迅速排查控制,找不到的呢?作案人故布迷阵,定有更多!
……
午后没多久,雪粒就?始飘了,很小,偶尔有人能感觉到,抬头一看?不像??了雪,这场雪,酝酿的有点久。
叶白汀更着急了,也翻?了地图,迅速?考。
两桩命案除了纸条,与雷火案纵火案看不出关联,但有几点很醒目,两个死者都有所有人都知道的‘缺点’,比??相貌不佳,比??身材不好,两个人还常年??病,需要治疗,但也大概率治不好,都不能再??育子嗣,凶手对这种人的态度充满着不尊重,他讨厌这类人。
药材铺子爆炸有很多伤亡,当时正在义诊施药,会去那里的,都?什么人?贫富不论,一定?需要治疗的,凶手可能也很讨厌这类人。
??果所有的选择都?有意的,?不?一定程度说明了凶手的心态倾向?
存在没有价值的人,没有必要活着的人,不必要的花费……
那凶手的再次攻击目标,会不会?高档脂粉铺子,珠宝铺子,衣料铺子这种地方?
纤白指尖滑过长安街道,叶白汀迅速点了几位置出来,找?字眼熟的锦衣卫:“快,速速把这??送给指挥使!”
他走到院子里,抬眼四望。
北镇抚司内有眺望用的塔楼,但都靠着外墙,位置比较敏感,他不能用,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屋顶了,他选了个离南墙没那么远的地方,问人要来□□,爬了上去。
风很冷,脚??很高,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落在发间,落在脸颊,落在屋瓦之上,雪天地滑,好像一不小心,就能踩空掉??去。
叶白汀长长吐了口气,努力站稳,控制着不往脚??看。北镇抚司离东边闹市很远,南边街道倒看的??,他很快看到了仇疑青的身影。
有点远,也有点小,可他就?能认得出来。
漫天飞雪中,这道身影在高墙屋顶腾挪纵跃,??鸟飞掠,似豹轻灵,仿佛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什么都困不住他,他好像找到了什么东西……车?
叶白汀双手展?舆图,视线快速的在上??搜寻。
街道能一眼看清楚,巷子多?四通八达,更容易隐藏,不被发现,他对着舆图一点点找,发现有一件事很容易被忽略,就?各巷子里人家门?的方向。
大门,角门,侧门,偏门,不同人家的不同门???,很可能就?一条路!
街上那??车都?□□,这里,才?危险之源!
叶白汀捏着舆图的指节发白,快点发现快点发现快点发现——
“仇疑青——”
他忍不住喊出仇疑青的?字,手高高扬起,指着巷道的方向,就在那里,有一辆车??经着火了!
跃在高墙的上仇疑青一顿,转头,看到了叶白汀。
58、我可是指挥使的小宝贝
仇疑青不但看到了叶白汀, 也看到了那辆通过两户人家角门??门开合,赶出来的柴车。
柴车装的很满,上面覆了层油布, 绑的严严实实,最底下一层已经着火,火苗舔舐着杂柴,漫出黑烟, 坐在车前赶车的老者却丝毫不觉,??人喊也没有听到,似乎是个……聋子?
下一瞬, 不知怎的, 马突然惊了, 不听使唤,鞭子都控制不住, 长嘶一声,往前奔跑,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仇疑青飞跃过去, 一把拎起赶车老者, 扔给了赶过来的锦衣卫,单手拽住缰绳, 试图控制方?,很快,他就看到了马屁股上的针痕,这匹马被用了药!
马根本控制不住,车跟着惯性往前冲,与马绑的死死, 再往前,就是珠宝铺子了!
“闲杂人等散开!左右听令,立刻疏散人群!”
“是!”
仇疑青站在车辕之上,大手拽着缰绳,用力一勒——
停不住已?狂找死的马,至少能改变它的奔?!
马车跑得飞快,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做太??,锦衣卫??随着指挥使动作,来不及解释,街上百姓能赶的赶,赶不了干脆直接上手,拎了拽了提了抱了——强迫离开现场!
珠宝铺子老早就知道锦衣卫在外面通知闭铺,准备了老久,可惜东??太??,收拾不过来,眼看马车冲自己这边过来,顿时慌了,伙计??悔听了掌柜的话,没第一时间跑出来,扔了扫帚就往外跑,掌柜的精明的不行,顺手抄了铺子?最值钱的宝贝盒子,瞧见一个黑衣服的锦衣卫正往这边冲,干脆闭上眼睛从楼上往下跳——
“救命啊——”
稳稳被锦衣卫接住了。
虽然马上就被扔在了街边,摔了个屁蹲,但好歹命保住了,最值钱的宝贝盒子还在。
疯马眼睛已经充血,缰绳控制不住,仇疑青纵身跃起,迅速弹往右侧高墙,腰重重往下一沉,脚用力一踩,整个人旋身返回,带着借来的千钧之力,往车轮上狠狠一踹——
“轰”的一声,连马带车掀翻在地,一车燃烧的柴火齐齐倒下,冲往珠宝铺子旁边的空院。
“哇……娘……”
有个小娃娃吓懵了,站在原地不会躲,仇疑青飞掠??过,拎起小娃娃,兔起鹘落,送给了街边面色焦急的妇人。
妇人眼泪都掉下来了,吓的不轻,轻拍着小娃娃的背:“乖宝不怕……不怕啊,娘在……”
小娃娃不懂危险,吹了个奶泡泡:“咦?娘啊……乖宝刚刚飞上天啦!”
一车柴,带着覆的厚厚的油布,烧得极旺,可他??所在之处是一个空院子,左右不靠,柴烧完了火就会停,顶??墙损了,烧的焦一些。
这种火灭起来也很容易。
“都散开,散开!”
火师??迅速赶到现场,由头领孙鹏云带着,有效组织救火:“那老头,那妇人,都离远些,碍什么事啊!”
雪下的越来越大。
仇疑青襟角经了火,烧毁不少,他却没来得及管,带着锦衣卫:“即刻排查珠宝铺子!”
一群人迅速行动,将珠宝铺子团团围住,从前往??,大堂到仓库,所有角落,常有人走动的不常来人的,全部,照着地底挖!
没过??久,就在仓房的位置,挖了一枚雷火弹。
罐子形,填充了黑□□和铁砂,和之前两回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话说的?”
“着的不是空院子么,怎么珠宝铺子给围起来了?”
“火灾不断,果真是天罚么!”
外面百姓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人数众??,期间不乏有带节奏的。
仇疑青犀利视线滑过人群,突然一个纵跃,冲往人群?,按住了一个人。
“瓦刺人,嗯?”他的声音低沉危险,隐带威胁。
被按住的男人胳膊都脱臼了:“疼……疼!小人就算是瓦刺人,也是老老实实正经做买卖干活儿的,这事跟我没关系!锦衣卫就可以随便抓人了么,锦衣卫就可以随便冤枉强杀百姓么!”
仇疑青冷??一声:“有没有关系,去一趟北镇抚司就知道了。”
……
一场危机气势汹汹的开始,声势浩大的结束,期间没一个人受伤,引来的震荡感却是无穷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锦衣卫怎么训练有速令行禁止,看到了这群往常最不好说话,所有百姓??且面目不准惹的人,干起活儿来是什么样子。
他??可能纪律严明,板着脸不爱说话,命令人的时候有点凶,拎人??脖领往外扔的时候也不温柔,可他??把百姓当人,他??在救人。
火还在烧,火师??还在忙,街上的人从动静开始出来时就越来越??,光是身上制服就有很??种,当官的,文官武官,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东厂??厂……
叶白汀从爬上房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这样好像是个靶子,安全很成??题。之前精??一直紧绷,没时间????,见仇疑青把马车踹翻,火师??到场救火,珠宝铺子拉起隔绳挖雷,危机大概率解除??,就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眼下北镇抚司空虚,雷火弹事关重大,几乎所有人都派了出去,留下的,除了轮班当值动不了的,就是不想动的,有??的心思的,比如——
千户彭项明。
他现在就站在院子??间,目光阴阴的看?屋顶的叶白汀。
这种阴森带着邪气的目光,叶白汀不知道看了??少回,这人早就想动他,一直没动,大约是没机会,现在四下空虚,岂不是正好?
叶白汀心头一凛,绝不能死在这?!
彭项明一直是暗??窥探,未有任何举动,遂无人知晓,没有证据,叶白汀也不好同任何人说,眼下人家是留守千户,自己只是个囚犯,??人不管是正大光明的请扣,还是私底下押了就走,他都反抗不了。
不能坐以待毙……他站在屋顶上,四下环顾,有没有能借助的力量?什么都行!
好在他眼力不错,有些东??只要见过一遍,就会记忆深刻,比如厂公的衣服。他和仇疑青在外面吃饭时遇到过一个老太监,身份不低,衣服也很有特点,眼下就在这道墙外不远,也经过了一队人,领头的大约?四十岁,面白无须,是个太监,和之前老太监衣服不一样,但款式质地连颜色都颇为相似,不像是一个队伍的人,倒像是在比劲。
所以这队人不是东厂就是??厂,且还很有身份!
这些人引来很可能是王炸,更可能会带来??续麻烦,但方法总比困难??,以??的麻烦以??再想,现在保命要紧!
叶白汀眸底一转,迅速有了主意,把舆图卷起来握在手?,叉着腰,看?院子?的彭项明:“你想干什么!”
他故意扬声,话音清亮又骄矜,像个被人蓄养的小孔雀,百般宠爱万般疼惜的那种,比一般小情儿可有脾气??了——
“我可是指挥使的人!你敢动我一下,不怕指挥使回来,我同他吹个风,叫他杀了你么!”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故意摆出来的姿势,算计好侧颜对着外街的角度……
东厂的人能看不到?
厂公富力行立刻摆手叫了停,退??几步,视线越过高墙,看?屋顶的少年。
距离有点远,雪有点大,他看不清少年相貌如何,看得清少年的身形,瘦肩细腰,身材线条完?,抬着下巴的样子带劲极了,还有那手上脸上欺霜赛雪的皮肤,映着雪色尤为红润的唇色……
有点意思啊。
叶白汀保持住的姿势,没往外看——钓鱼太明显,鱼儿就不上钩了。
他垂眸看着彭项明:“我都见过指挥使什么样子了,你一个千户还敢凑上来,当真以为我什么臭鱼烂虾都瞧得上么!”
彭项明还没开始搞事,就被喷了一通,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胡……”
叶白汀生怕这人说??了露馅,见好就收:“反正我生是指挥使的人,死是指挥使的鬼,绝不会受你勾搭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坐上□□,两腿往侧边一弯一勾,也不慢吞吞的爬下□□了,直接把□□当成滑梯,从上往下滑了下去!
脚着地之??,差点摔倒,他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站起来就跑,心?不停的催促自己,快点快点快点……一定得逃掉啊!
彭项明嗤??一声,就这连?脚猫功夫都比不上的步法,还想跑?编点无意??的瞎话就能吓着人了?开什么玩??。
他手指往前一伸:“去,把这个不守规矩的抓住。”
几个小兵应声,立刻冲往叶白汀。
快快快再快点!
叶白汀咬着下唇,知道自己这一波是躲不过了,闭了下眼,又刷的睁开,右手食指??指并拢,左手手肘准备好,聚精会??,汇集浑身力量……冲!
京门穴,期门穴,腮角穴……
所过之处,围上来的小兵尽皆倒地!
但这并不能说明危险过了,他的招贵在出其不意,??人没想到,一旦被人察觉注意,之??就难说了,他得利用这点宝贵时间,往前跑——往诏狱?跑!
远处彭项明一怔,对啊,他怎么忘了,这小王八蛋还有这手本事,平时平时娇兮兮腰细细,走两步就能喘,这一下轻了敌,就没想起来……
“你,你,你,给我上!”
没关系,眼下北镇抚司没有旁人,唯我独大,我看你往哪?跑!
叶白汀一动,手腕上的铃铛就会响,跑起来响声更甚,特??清脆,传的特??远,频率还非常密集。
站在边边角角,负责安全轮值的锦衣卫??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因为并没有哨音警报,也没有人想过来看一眼,少爷常在院子?走动,有时还会和玄风闹一闹跑一跑,这种动静不算异常,只要人没想越狱往外逃就行。
叶白汀在漫天大雪??奔跑,感觉到了额角鼻尖有液?滑过,那不是眼泪,是汗,是融化的雪水。他心?不停催促自己,快点快点再快点……眼看诏狱大门就在前头,身??追兵到了!
“你回不去的,认命吧!”
叶白汀的肩膀已经被捉住。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绝望之际,就见诏狱大门突然被踹开,?头刷刷刷扔出来一堆暗器……泥丸子?
东??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泥丸子足够精准,力量足够大,刷刷刷落在小兵的手上,肩上,膝盖上,想要抓自己的人瞬间摔倒了一片!
再抬头一看,是秦艽!
秦艽瞧见喘的跟什么似的娇少爷,眉头一皱:“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叶白汀立刻进了诏狱大门。
秦艽护着他往前走,嘴?快速交代因果:“就你那小铃铛,响的跟什么似的,隔老远都能听到,要不是干什么激烈的事,断不会如此,小白脸说声音不对,频率有点杂乱,你一定不是在玩乐,也没有好好走路,大半是在逃命,你家指挥使要是在,不可能?生这样的事,姓申的傻大个和狗子也不会让你吃亏,定是身边没人护着,叫我出来看看……”
“这一瞧还真是,你什么时候又惹到了一个千户?”秦艽往??看了看,啧了一声,“这回得两顿肉,大肉!”
叶白汀努力平复呼吸:“给,给你,少爷的命可不只两顿肉,你要??的都行!”
要抓的人进了诏狱,彭项明当然不会放弃,推开门就要往?走。
然??他的工作范围并不包括诏狱,平时没过来轮过班,也没管过人,叶白汀要是普通人犯,在他手底讨不着便宜,随便就能调出来,可谁叫他不是普通人犯,是在狱?搞过大事的娇少爷呢?
回回搞事,回回能成,自己片叶不沾身,把??人弄得水深火热不是死就是残,娇少爷在诏狱人犯?那是有特殊光环的,倍受大家尊重和推崇的存在!
外头不懂,?面人能不明白么?这?有一个算一个,从犯人到狱卒,都知道少爷的心眼少爷的本事,人连指挥使都能驯服,你一个千户……想让我??反水,听你的?
也是想瞎了心了。
眼下的诏狱,在外面人眼?是鬼域,最不想看到的存在,在叶白汀这?,就是□□!
果然,彭项明还没进来就被狱卒拦住了,说是诏狱有规矩,外人非当值,不能进。
彭项明眼睛一立:“怎么,本千户也不行?”
狱卒手抄在袖子?,皮??肉不??:“您是千户当然可以,可您身边的人就……千户大人明鉴,指挥使规矩严,求您??让小人为难。”
彭项明想了想,不过抓个跑几步路都能摔倒的娇少爷,也用不着那么些人,点了手下两个百户,跟着往?走。
狱卒这边是过了,可犯人??那?过不了了。
不知谁起的头,两边囚犯突然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嫌不过瘾,突然就拆了牢门,冲出牢房,干起了群架。
彭项明直接愤怒:“成何?统!狱卒呢,为何不管!”
狱卒就更为难了:“这个……咱??人手有限,硬管怕是管不了,成天坐牢,谁心?受得住?憋不住了就得泄泄火,千户放心,这群犯人精明着呢,只敢彼此??架,不敢冲着咱锦衣卫,否则就不是??个架的事了……都懂事,不会伤到您。”
伤不伤的放一边,他这根本走不过去啊!
彭项明眯眼:“今儿个本千户有事要办,你必须得想办法,让他??停下!”
他不说这话不要紧,一说这话,干架的囚犯??开始往外涌,冲的他都站不住,直直退出去了五六尺:“狱卒!”
“都回去,给老子回去!”
“你个王八蛋没娘养的……”
“????了,回去!”
“老子今儿要不揍服了你,你就是我孙子!”
狱卒吼了几声,一点用都没有,没办法,苦着一张脸,转?彭项明:“您看,不是小人不管,是管不了啊……他??这火气,也是之前留下的根子,前段时间那冯百户搞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勾的牢?人犯跟着越狱,结果想越狱的没越了,死在了这诏狱,不想越狱的吃了诛连刑罚,这会子气都没消呢……上头交代的话是,看管要注意手段方法,??出现大规模哗变……他??就是不顺心闹对方一闹,也没攻击您不是?”
隔着重重犯人,彭项明??说看到叶白汀,他连叶白汀的牢房都看不到。
可还是不甘心,今日机会难得,错过了,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地尴尬的时候,厂公富力行慢悠悠的过来了——
“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指挥使在外头忙,你??在?头捣乱?啧啧,当真不懂?贴。”
富力行视线滑过千户,眸色一深。
北镇抚司管的严,仇疑青当了指挥使以??,挺??东??外头都??听不到,但关注久了,?头的恩怨关系,????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这千户叫彭项明,似乎和仇疑青不合,那他趁仇疑青不在,欺负仇疑青的人……自也是合理。
他在墙外还真没听错,就是有人在搞事!
公公眼??邪性,尤其当了厂公的人,那一眼刮过来,能刮的你骨头缝都冷,彭项明眼皮一跳:“北镇抚司内务,就不劳公公操心了吧?来人,送——”
“千户大人喊??喊杀的,隔着墙都听到了,是谁那么大胆子,得罪了您?”富力行可会自来熟,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紧绷,??眯眯,“咱家自己手上的活儿都不够忙的,哪有空插手旁人外务,只是这世人都好看个热闹,你??这?的事,能引来咱家,自也会引来??人,千户大人还是上点心,速速先把事给平了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面看,诏狱牢房?
仇疑青的小情儿在这?头?
又一想觉得不可能,??说仇疑青那样的人,强霸,贵气,讲究,怎么会喜欢犯人?就算真喜欢了……有一万种办法把人弄出去,怎么舍得叫人在这?头吃苦?
彭项明心?转了转,很快明白了一件事。
前有犯人闹事,??有公公盯着,今天这个事,怕是不成了。不过就算仇疑青回来,他也有办法解释,不说叶白汀闹事瞎说话,还可以说外边危险,他只是想把人送回来,谁知人误会了呢?
眼珠一转,他干脆伸了手,邀请富力行往?走:“我正好有事要同人交待,公公既来了,不如顺便参观参观?”
富力行其实并不想参观牢房,他一进北镇抚司就看到了??面那个小房子,新建的暖阁,漂亮又精致,一看就和锦衣卫那群糙汉子气质不符,他比较想去看看那?,但这是锦衣卫地盘,能进来是一回事,乱走是另外一回事……
“好啊。”
富力行心?想着事,心不在焉的跟着彭项明往?走。
囚犯??个个都是人精,看得出来??人不会妄动,很快散了,自己抬着门就回了牢房,就像刚刚什么都没?生过一样。
叶白汀就看到彭项明的脚,停在了他的牢门前。
烛盏昏暗,他没抬头,看不清??面公公的脸,公公自也不清楚他。
“来人——东??拿来,给少爷看看!”
随着彭项明的话,属下将一个小包裹拿过来,往叶白汀面前一扔。
素青色的小包袱,巾角精致,镶边用了波浪纹的银线,哪怕素净,也不失格调。小包袱重重落地,?面东??露出来,是一双毛茸茸的暖袖。
笔趣阁
彭项明:“本来觉得你可怜,这点东??帮你收着,全当慰藉,没想到你这么不识趣,油盐不进——”
叶白汀并不认识这个小包袱,但??开一看,也明白了,这应该是??人送给他的东??。
鞋袜,围领,暖茸护手,每一样每一样,不管样式尺寸,都是照他年纪身形来的。
小包袱?最??的就是鞋袜,有单鞋布袜,也有夹棉的鞋,加厚的毛袜,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批次送进来的,??面这些鞋袜厚实,更合现在季节,但前面的更讲究,鞋底子压的特??紧,鞋面还有银青绣样,很讲究,一看就需要花很??钱。
新的鞋袜暖袖够暖,却没有花纹,是……经济上出现困难了?
叶白汀知道,任何地方都有潜规则,诏狱的小动作更是数不胜数,很??外头送来的东??,不一定能到犯人手?,他原本也没有记着这种事,一点不关注,因他父母双亡,家仆散尽,长姐远嫁无有音讯,??兄不是个东??……
可现在一看,竟然有人……惦记着他么?
东??送了??久?塞了??少银子,上下做过??少??点,还把自己累穷了?明明知道很难,明明知道他这辈子出不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白费力气做这种事?
叶白汀捏着小包袱的指节隐隐?白。
上辈子没什么亲缘,来到这?,他也从未奢望过什么家人,可猛然看到这些,心?就是一撞。
59、我做的还不够
烛火幽暗, 诏狱阴冷,叶白汀指尖捏着毛茸茸的暖袖,柔柔暖意一点点沁到心底。
他才不觉得彭项明好心, 把这个小包袱拿过来,只为一声提醒,为一声他的谢意,这??威胁, ??要谈条件——
想知道这小包袱哪??来的?送这些东?的??谁?
那就帮我办?。
彭项明的心思,想办的?……还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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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仇疑青关系好, 彭项明?然也不例外, 他想让他帮忙, ??应外合,算计仇疑青。
你??什么东?, 癞蟆插俩蒲扇假装会飞,就能肖想和鹰隼抢一片天空了?
别说之前他不会考虑, 就算有了这些东?, 他也不会考虑。
他?在只担心给他送东?的人……安不安全???不??被找到了?被控制了?
不对, 应该还没有, 如?彭项明知道得更多,那用来威胁他的不会只有这些, 不过就??拼时间,他就不信他玩不过彭项明!
叶白汀垂下头,控制着眸底燃?的火焰,声音有些哑,淡淡回了句:“哦,所以呢?”
彭项明见他不为所动, 冷?一声:“还真??进了诏狱的人,冷血??无情。也没什么,我就??告诉你一声,你在??头不见天??,大概也不知道外头……有人会死吧?”
这就??赤|裸裸的杀人威胁了。
彭项明就不信他真的不为所动,少年人,情长着呢,就??嘴硬,多想想就明白了。
“你要想明白了,就寻人给我带个话,走了——”
他引着富力行转身:“这踏雪寻梅,好不畅快,富厂公,咱们寻个??方,喝酒去?”
牢??光线阴暗,富力行根本没看清清牢??人长什么模样,就觉得垂着头,一点精神没有,皮肤看不到白,声音也不清亮,肯定不??他要找的人,他可能真??赶巧了,这千户应该??要办什么私?……才过来的?
光心??觉得??这么回?不够,他还得问出来,继续确定:“这个犯人??——”
彭项明就叹了口??:“嗐,手??一桩案子的知情人,少年人??性大,嘴硬,不听话,我还指着他给我线索好立功呢,不得想点法子逼一逼?”
富力行目光一隐,迅速就着话题,聊到另一个少年:“咱家进来前,听到院??有人闹,像也??个少年,话放的还挺野……”
“院??有人闹?”彭项明似??不解,回头看了看,“不该??这??么?厂公方才进来也都瞧见了,犯人们脾??不好,正借机闹妖——好教厂公知晓,这诏狱??,关的可不都??年纪大的文官,有武官,也有株连族人,少年人也不只一个,喊声大了,可不就显出来了么。”
富力行皮?肉不?:“原来如此啊……”
狗屁,他一个字都不信。
“正??如此,厂公请——”
彭项明才不管对方信不信,这些底下少了根的厂公番子,成天没别的?干,净会瞎琢磨,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还能正着反着怀疑出一百种花活儿,不过……最好能骗过去。
他想搞仇疑青,??他们锦衣卫内部的?,本就不容易,他在仇疑青面前几乎不敢露出来,??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他想利用叶白汀也??,能控制住?然最好,变数越多,难度越大,他就算想跟富力行结盟,别人未必会和他一条心,没准还过河拆桥,从中插一杠子,哄着叶白汀干别的?去……
他才不傻。
诏狱牢房。
相子安一看彭项明的花招,就知道他??什么路子,手??扇子‘刷’的一收:“少爷莫急,这姓彭的怕???了对付你的心思,才去寻的这些东?,你在北镇抚司才崛?多久?之前有申百户打掩护,后有指挥使特殊布局,姓彭的从未在诏狱轮过班,怕??直到??个案子破了,才意识到你的存在,发?你很重要,?了歪心思,搞这种鸡零狗碎的?——在下敢断言,他一定还没有寻到人,否则,送来的不会只有这些。”
秦艽捏着泥丸子活动手指:“真?诏狱??个和善??方,平时不烧香,想问?了直接拿身份压就行?哪有那么便宜的?,这??头的兵卒子,套路多着呢!”
这些叶白汀都懂,诏狱之深,他所窥者不过一二。狱卒们在犯人眼????个官,在外头可不??,社会??位不高,本职薪俸不丰,自然会想各种办法捞油水,坑犯人家属????寻常不过的?,??官也不??不可以,只??套路得小心些,一次满足??官要求可能只有一次赏银,也可能连赏银都没有,分个七八次十几次,一点点满足,各种言苦各种难办,问所有人都这样,??官能怎么办,只能照着你的规矩来呗。
何况彭项明并不??真正意义??的??官,诏狱不归他管,他和申姜也不怎么对付,那还不能讹一点??一点?就算闹出了?,申姜会帮彭项明?开什么玩?。
结???不如预期,??坏,也就??一点板子的?,板子,哪??有银子重要?
至??为什么不和叶白汀说……?然??还不到时候,先讹够了彭千户,等到了关键点,??过来献个殷勤通个风,娇少爷没钱,申百户能不看在眼???要??幸运,被指挥使瞧见,那可就??立了功发了财了!
所有东?,所有基??人性,立场的思量打算,叶白汀都能想到,彭项明绝不可能已经找到了人,还能以性命相胁,他只??身在其中,关心则乱了。
他把东?装进小包袱,绑好,缓缓吐了口??。
行,咱们就比比谁速度快!
回过神来,两边邻居正在吵架。
“小白脸你??说一句!”
“呵,在下??说一句??如何,没脑子的傻大个,没脑子的傻大个——两遍了,怎样?你还能杀了在下?”
“老子杀了你——”
“哦,那你继续嚎吧,在下先睡个觉。”
“你死定了,今天就死!”
叶白汀下意识就想?,什么死不死的,这俩人就爱这么聊天表达亲近……不对!
他突然想?一件?,腾的站了?来,他忽略了一点,凶杀案,纵火……顺序!先有凶杀案,时间预告,??有雷火弹爆炸?火,诚然犯案者有相对习惯的??期规律,他和仇疑青能根据之前两次分析确定,在此次雷火弹爆炸前及时阻止,人呢?这次雷火弹没有爆炸,火没有?的很旺,可凶手计划??的前一环——杀人预告,??不??早就完成了!
柴车干扰,出着雷火弹的方向冲过去的时候,正??雪纷纷扬扬,开始下的时候……
雪落之时!
如?凶手已经完成了杀人预告,那这次尸体嘴巴??的字条,应该还??这四个字!
叶白汀闭了眼睛,捏着拳的手隐隐发颤。
他救不了所有人,偶尔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可就??‘做不到’这三个字,让人有点难过。他在屋顶,分析下一次爆炸时间的时候,可能脑子??就滑过了这一点,但因为形势紧急,就没有注意……
悲剧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么?
不,叶白汀心底沉甸甸,万一呢?万一人还没死呢?没有确定结?前,总得试试!
“我得出去一趟!”
两个邻居顿时不吵架了,相子安扇子停住了:“你家指挥使还没回来,彭项明未必真消停了。”
秦艽刚捏出的暗器丸子掉在了????:“少爷你??想想,?在除了诏狱,哪??都不安全!”
“管不了了!”叶白汀怎会不知道,袍角一掀就往外走,“外头??有动静,你们顾着自己就好,不必管我!”
跑到外头,他迅速抓住了一个脸熟的锦衣卫:“能帮我个忙吗!”
这人大约及冠之年,肤色有点黑,一口白牙极为惹眼,他见过这个人好几次,??申姜手下,头一回校场考核时,给他演戏放水的人??,就有这一位。
这人立刻拱手:“有什么吩咐,少爷您只管说!”
叶白汀:“帮我给指挥使带个信——”
这人就面色有点为难了,他不像牛大勇,之前??个小旗,?在瞧着要升总旗了,有些?多多少少都能办,他就??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没官衔,想找到指挥使……有点困难。
指挥使行踪不定,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他这样的人想见,??需要一层层??报的,可少爷的?看着??有点急——
叶白汀立刻瞧了出来,变了话头:“申姜也行,能找得到么?”
这个可以,黑脸年轻人立刻点了头:“您吩咐!”
叶白汀咬了唇,呼吸间尽??寒??:“你让他带着人找找……那个挖出雷火弹的珠宝铺子周围,有没有人遇害……?在立刻,马??去找!方圆三??之内,哪??都不要错过!”
“??!”
黑脸年轻人一听就知道?情非??小可,明明已经交了班,今天没活儿了,还??立刻奔了出去。
叶白汀转去了仵作房,商陆在。
老头见了他,长呼了口??:“你可算来了,诏狱那边我不方便去,??人有仇,还想着你机灵,总能想到我……”
叶白汀听这话别有深意:“刚刚的?……你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我还能办,”商陆神秘兮兮的?了下,“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鬼斧神工之技,你都能不吝赐教,我虽不才,也??有良心的,放心,你那个小包袱的?,我帮你办。”
叶白汀一怔:“你能找到给我送东?的人?”
商陆:“这?你找我才算找对了人,狱卒子们哪那么好打交道?惊动锦衣卫,动静还大,申百户都不如我靠谱,放心吧,半个月之内,必给你答复。”
叶白汀过来只想??看看尸体,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多谢。”
“客??什么?”商陆这几回光剩的解剖工具都不知道小心擦拭了多少遍,清洁工作都不用叶白汀自己忙了,“我也??真的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叶白汀眸底温煦:“其实不只剖腹取胃,不一样的死者需要不一样的检验方法,比如开颅,验骨,颅骨复原……我恰巧都会。”
商陆嘶了一声,眼睛??都??恨不得?在就见识的亮光,抬脚就往外走:“我?在就去办!十??,至多十??,就把你的亲朋找出来!”
叶白汀:……
他其实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以及后报。
商陆走出门,??折了回来,扒着门框叮嘱他:“你就在这安心呆着,我这??平时没什么人愿意来,等闲也没人想得到……还有,案子告破需要时间,你已经很努力了,能休息会儿就休息会儿,别把自己熬的太累。”
叶白汀点点头,目送商陆离开,其实内心并不接受这个说法。
“就??因为我还不够努力……”
他知道自己职业的特殊性,知道会背负很多,但他仍然愿意坚定的走下去。
“……还得做到更多才行。”他抬?头,眼??一片灼灼火焰。
大街??,申姜跟着仇疑青忙活半天,????排查????救人????挖雷火弹,大冬天的忙出一脑门汗,?完了,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了黑脸锦衣卫带来的话——被娇少爷支使着干活。
行叭,活还没干完,哪怕??百户也不配歇着。
申姜跑到玄风跟前:“来吧狗将军,帮我一把?”这种细致的搜索工作光靠人还??不行,得靠专业鼻子。
玄风?然不??随便谁拐都能跟着跑的,申姜只??娇少爷的跟班,??不??娇少爷本人,它立刻扭头跟仇疑青打报告:“汪!”
仇疑青离的也不远,就过来揉了把它的头,问:“怎么了?想玩?”
狗子转向申姜:“汪!”
申姜几乎立刻就感觉??司眼神不对——不珍爱下属,不热爱生灵,狗子都累了还让拽着人家玩?你??不??活儿太少了?
“不??我,”申百户立刻滑跪,“??娇少爷……少爷说,担心有人遇害,让我速速排查四周。”
仇疑青从荷包??拿出几块肉干,喂给狗子,拍了拍它的屁股:“去吧,乖乖干活,回去有赏。”
狗子吃东?吃的可开心:“汪!”
吃完还忍不住催促申姜,咬了咬他的手腕,没怎么用力,别说出血了,连个牙印儿都没有,纯粹??催促他,快点出发干活,爷还得早点回去吃好吃的呢!
申姜:……
真的??,人不如狗。
指挥使的眼直接给人分了级吧!脑子聪明的娇少爷发话就??急?,正?,自己要动,很可能要翘班摸鱼;娇少爷的?需要用狗,就??正常要求,狗子得懂?听话,回去有赏,他的?要??需要用狗,就??不体恤下属,不珍爱生灵,缺了大德……
区区百户,在指挥眼??,真的,一文不值。
算啦,都习惯了,申百户早佛了,态度不态度的不重要,立功最重要,指挥使赏罚分明,只要自己在娇少爷的指导下破了案,立了功,谁敢不认?姓仇的敢不赏他!
申姜迈了两步,陡然停住。
完蛋球,他飘了他飘了,竟然敢管指挥使叫姓仇的了!
他晃了晃脑袋,带着手下和狗子跑了?来:“走走都动?来,方圆三??之内,都给我找!”
这个排查范围和之前排查雷火弹范围有交汇的??方,也有不一样的??方,交汇之处已经翻了个遍,没必要??找,要找的??其它的,不重合的范围!
好在刚刚挖出雷火弹,大家已经轮番休息了一会儿,狗子也??,?在并不累,嗷嗷冲到了??方,便慢了下来,走走停停,挨着这闻闻,去往那嗅嗅。
仇疑青这边的?还没处理完,刚才那位赶车的老头已经被带了过来,的确??个聋哑人,不会说话,下面特意找了会手语的过来,问话过程有些慢,总结下来就??他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会拉着车来这??,全??照雇主要求,但雇主??谁,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只??收了中间人的银子……
那几户挨着的人家,侧门角门后门打开能拼成一条路的,也都??早早被人租下来的房子,房主们带过来,一个个也怕的很,都说没见过租客本人,手续都??捐客办的,对方银子给的多,他们也就没多想,非要坚持要见人家一面,而且人也??短租,就一个月,管那么多干什么,对方什么时候在院子??来去,住没住,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开门也不知道,自家的东?早搬空了,租客愿意开门就开着呗,丢不丢的,反正人家愿意……
??问其它柴车的车夫,话也都一样,都??早早接下的订单,捐客好像攒了个大活儿,说雇主忙,没时间做这些琐碎?,让他们等通知,照着??子要求来就??,对车和柴都还有要求,不过人家银子给的足,他们也就没什么怨言,反正知道??点,等到通知,跟着送就完?了。
捐客叫金时成,倒不??难打听的人,很快就被找了过来,所有车夫见到他齐齐指过来:“对,就??他!银子??他给的,???他交代办的!”
锦衣卫在前,金时成抹抹脑门??冷汗,直接跪了:“我……也??收钱办?,没见着雇主……大人不知,我们这一行有点特殊,帮人介绍介绍房屋店铺,跑跑腿办办手续,收个中间佣金,干的都??磨时间的活儿,有时雇主忙,就写个条子过来,吩咐都有什么什么?,需得分开怎么怎么办,只要不??违法的,只要银子给够,我们就直接办了。”
“……这回就??,半个月前吧,有一天,我到铺子??,发?柜台??多了一袋银子,打开一看,还有一个写了流程的纸条,我还?雇主急着走,没时间等我交待吩咐呢,就按着给办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
仇疑青眉目沉凝:“纸条呢?”
“喏,就在这呢!”金时成从怀??掏出两张折的非常整齐的纸,“还有今天早??的通知条,说午时前后就交货,他没来就让等着,为了尾款赏钱,我们办?儿都加着急呢!”
仇疑青接过了纸条。
??面的字很多,详细写清楚了各种要求,包括柴车的数量,交货时间及??点。
写的??清楚,也还有一件?对不??——字体。
他见过叶白汀从尸体嘴??夹出来的字条,尽管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八个字,风停之时,雪落之时,但他仍然能清晰的辨认,那两张字条和手??这张纸,字迹??不一样的。
难道雷火弹纵火和杀人凶手不??一个人?如?不??,时间为什么能卡的这么准,规律还被他们摸清楚,料对了?如???……那这张纸条,必然就??别人写的,此案有帮凶。
把人带下去后,副将郑英过来请示:“接下来……怎么安排?”
仇疑青眼梢眯?:“东南主街,继续排查雷火弹!”
?边完了,东南还没有,今??意外他??及时阻止了,下一次呢?只要犯案人没有落网,随时都有可能产生下一次爆炸失火,所有隐患,必须得排查清楚!
到底??谁,悄悄安排了这一切,看着这一切发生,享受人们关注的目光……这次没成功,一定很挫败吧?
这个人很可能还在附近!
仇疑青旋身跃??高墙,垂眸看四周人群,每个人脸??的表情都不一样,害怕的,紧张的,焦急确认身边家人孩子有没有?的,看热闹不嫌?大的……到底哪一个,才??他要抓的人?
申姜这边,带着玄风绕着珠宝铺子,划了一大圈,据娇少爷结论,如有遇害人,一定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就像前两次一样,卡在一个距离感比较微妙的位置。
两条巷子找完,狗子突然蹲在一个垃圾堆前,冲着他叫唤:“汪——汪汪!汪汪!”
“别催了别催了,来了来了——”
申姜赶紧过去,捏着鼻子刨开垃圾堆,就??一句响亮的骂声:“我草——”
还真有尸体!
但这回有点不一样,不??一具,??两具,除了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案情越来越顶了……申姜眼睛一立,招呼后面小兵:“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动啊,勘察?场,标记位置,细节,把尸体带回去!”
这回跟着的都??指挥使的人,干活细致没毛病,整个过程都进行的很迅速,申姜很快完成?场工作,转回了北镇抚司。
“少……爷?”
一看到叶白汀,他就觉得不对劲,娇少爷有点不一样,眼底有点湿,眼角还有点红红的,这??被人惹了?
60、休要小看我
申姜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叶白汀, 感觉不?劲,又没瞧出什么伤,就不懂了。
“少爷怎么了?谁招你了?”
北镇抚司竟然有人敢欺负他申百户, 不,指挥使的人,是不是不要命了!
叶白汀一看他的表情就?道他在想什么,闭了闭眼睛, 声音有些哑:“没事,先看尸吧。”
见左右停尸台都抬了人放上去,他眉心微蹙:“这次是两个死者?”
“?, 没错, 一男一??, 被扔在垃圾堆里,靠的很近, 应该是一个凶手干的?”申姜也没想通,“凶手怎么回事, 突然改套路了?”
“怕不是什么套路, 是出现了意外, 或者, 凶手犯了错。”叶白汀视线从尸体身上滑过,熟练的戴上手套, “仇疑青呢?”
申姜:“挖雷火弹的??候抓到一个瓦刺人,大概忙着问话?”
叶白汀动作一顿:“外族人?”
“那可不是一般的外族人,小心眼多着呢,”申姜显然很不喜欢这种人,语气里都带了出来,“前些年北边靼子不消停, 瓦刺人心会?闹幺蛾子,来回撺掇成了好几回大战,要不是咱们边关有安将军顶着,战无不胜,攻无不破,他们能这么乖?打去年起边关就没什么大战了,靼子们都叫安将军打怕了,瓦刺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回出现,准没好事,一定是憋着什么坏呢,必须得好好问问!”
叶白汀点了点头,就先开始了,先看男尸,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已?过了而立之年,身上衣服是官袍,褶皱的程度……看起来像是穿了一整天。
“死者身上无外伤,尸斑数量不多,聚集成团,指压完全褪色,死者死亡??间在十二个??辰内。颜??青紫,结膜充血,散在出血点明显,口鼻周围表皮有轻微皮下出血斑……死于窒息,他是被捂死的。”
叶白汀俯身闻了闻:“有很特殊的味道……是迷香?”
“??来闻下——”这个申姜熟,凑过去闻了闻,眼睛立刻瞪大,“没错,是迷香味!”
所以有个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凶手是怎么顺利掳走受害者的?因为他?了迷香。
为什么玄风能循着味道找到方晴梅,他们却闻不出来,因为之前两次死者死亡??间略久,迷香气味跟着消解减弱,腐败气味增长,人类的鼻子很难辨别出来,狗却不一样,它们?灵敏,?能捕捉。
??尸表现就很惨了,和之前两个??性死者一样,也是被柔软布帛勒死,生前?历过虐打,身上一些地方已?不成样子了,相貌很有特点,柳眉樱唇,长得很漂亮,应该也是个会打扮的人,妆??虽已破坏,看的出来花了很多心思,身上搭配的衣服也很漂亮,榴红的颜色,窄袖,织锦蝶花,死者生前的样子,一定很灵动鲜活。
“依照凶手杀人逻辑,这个死者应该也有显而易见的‘缺点’,凶手觉得?她们进行惩罚是应该的。”
“啧,真狂妄,”申姜撇嘴,“老子一个百户,都不觉得?谁惩罚是应该的呢,他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么!”
“汪——”
说话的间隙,玄风冲进来了,仇疑青也进了房间,按住狗子:“不许闹。”
玄风歪歪头,也看出来,娇少爷在工作,好像是不能打扰?它嘤了一声,跑过去蹭了蹭叶白汀的腿,安静的跑出去了。
叶白汀看过来:“指挥使忙完了?”
仇疑青看着少年略红的眼角,眸底似有暗芒隐动:“辛苦你了。”
“辛苦?”申姜不明白,难道辛苦的不是忙里忙外的百户大人么!少爷好好的在司里,能苦什么?
叶白汀却一眼就明白了仇疑青话中隐意。
之前发生的事……仇疑青都?道了。
“没什么。”
“本使考虑不周,已做处理。”
“也是??自己没想到……”叶白汀想起自己干的事,也不怎么光明,“稍????也有些话……需得??指挥使汇报。”
“可。”
申姜看看指挥使,看看娇少爷,再看看指挥使,再看看娇少爷,为什么突然就不懂了呢?他们在说什么?说的是人话么?还是他突然变成了狗子,听不懂人话了?
明明一样的??间没见??,为什么这两个人又能有小秘密了!
还有娇少爷的脸是不是有点红?为什么突然脸红?指挥使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骚话了?好像也没有啊。
申百户没想通,娇少爷也没给他??间想通,已?继续低头验尸。
他拿着扁平头的镊子,从??尸嘴里夹出了一张纸条——
雪落之??。
还是这四个字。
申姜看到就头大:“草——雪落之??,又是雪落之??,他怎么?下雪这么执着,是八百年没见过雪么?你怎么不来个雪停之??!”
叶白汀和仇疑青齐齐看过来。
申姜摸了摸鼻子,想起进来前天色,雪早停了:“也?,初冬的雪没谱,一般都不太大,没准一下就停了,这点功夫都不够杀个人的……啧,这凶手不行啊,胆子比卵蛋还小。”
仇疑青眯眼:“再乱说话,就出去。”
申姜赶紧捂了嘴。
大老爷们,说句脏话怎么了……哦?,娇少爷还小,不能让人听这个。
叶白汀其实不必怎么验,这具尸体情况大家都看得到,生前?历过虐打,惨不忍睹,相较于前两个受害人,这个死者相貌出众,身材也是看一眼就会赞的好,皮肤细腻,妆??衣服搭配讲究,身上裙子不仅材质,颜色样式都很有特点,是??下京城?流行的一款。
“死者王采莲,脸部被砸烂,死者方晴梅,腹部大腿等地被匕首划出细碎伤口,两个行为都表达着凶手的偏好,他不喜欢王采莲脸上的胎记,也不喜欢方晴梅比普通人胖的身材,可这一具,似乎没有?多……”
叶白汀认真找了找,尤其死者脸上,耳际,发根,什么都没有,之前两次会有的米青斑,这次没有。
仇疑青:“凶手改了作案手法?”
申姜还是没反应过来:“改了?改什么了?”他怎么没瞧出来?
叶白汀已?解开了死者衣服:“你仔细看她颈间的勒痕——”
申姜仔细看了,一脸茫然。
叶白汀:“还没看出来?”
申姜老老实实摇头:“就……没什么不一样啊。”
“你站好。”
叶白汀让申姜站好,随手拿了一团略长的布过来,横在申姜颈间,站到他背??,轻轻一勒——
申姜终于明白了:“是勒痕?不?!这回好像和前两回不一样!”
叶白汀放开布:“前两次的杀人过程,凶手站位都在死者背??,劲往??往上使,大约死者的挣扎过程让他感到兴奋,遂在人死??,他迫不及待自渎——米青斑之所以在脸上,一是为了羞辱,二也是距离上?方便。但这次死者颈间勒痕,他得?布帛在她颈间绕上两圈,然??往下,在身前???——杀人过程?长,死者也会?痛苦。”
他指着死者手脚:“看到这些绑痕了么?之前两次并没有,这次却出现了,说明什么?”
申姜:“这个??人……比较特殊?”
仇疑青扫了眼自己不争气的手下:“凶手前两次杀人并没有绑缚死者,说明他将人制服??,根本不担心她们跑掉。”
就像猫捉到了耗子,不想吃的??候,放了又捉,放了又捉,生生把耗子玩死,凶手很享受这个过程。
叶白汀颌首:“还有抵抗伤。一般人遭到袭击,会躲,双手会下意识挡在身前,手臂会有留淤伤,王采莲和方晴梅都有,这个死者没有,而是手脚多了绑痕,看上去?像被绑在什么类似于床的,平一的点地方上,不管凶手虐打还是什么其它动作,她都反抗不了。”
仇疑青:“但凶手作案伴有特殊兴奋,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叶白汀若有所思:“所以一定是有的……”
他仔细检查,终于在死者大腿根附近,发现了米青斑。
死者下??伤的很严重,凶手仍然进行了性|侵犯。
申姜拳头都硬了:“这人是畜生吧!”
叶白汀也不理解这个模式变化,为什么?只是因为这个死者?漂亮?
“不?,”申姜又想起来,“那王采莲和方晴梅既然没被绑住,会有反抗伤,那不应该会抓伤凶手?凶手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咱们是不是可以往这个方??排查! ”
叶白汀:“不要忘了迷香。”
仇疑青沉吟:“还有??间。”
凶手没有囚禁死者的习惯,?迷香把人迷晕,掳走,回去立刻会实施暴行,如?人还没醒就被虐打,等疼醒??,身上还有多少??气?大约也只能下意识举起胳膊,蜷起身体,抵抗冲过来的木棍和拳头了。
她们的反抗,很可能根本伤不了凶手分毫。
“一般来说,凶手的作案模式不会改变,??仍然倾??于——‘缺点’这两个字。”
叶白汀话音平直,明明没什么表情,还是透着淡淡的讽刺:“世上总有些自大自负之人,认为自己的存在才是?高价值,认为自己的性别是?高贵的,所有??人都该捧着顺着,不合他心意的人就是忤逆,就该消失。他不喜欢脸长得不好看的,不喜欢胖的,他觉得常年吃药是浪费,没价值不如去死,不能生育的??人活着也没?,还连累男人,??人会胖就是吃的太多,浪费粮食,这些人不懂眼色,竟然不赶紧自杀还世间清静,他只好亲自处理。他喜欢长得漂亮的姑娘,但脸长好看,又打扮的这么招摇,衣服穿成这样,也不配活着——他???性的挑剔,已?到了病态的程度。”
“??猜,这个死者也有他不喜欢的点,观其气质特点,可以往这个方??找,看她是否私德不修,以及生育能否,仍然是重点。”
另外一具男尸……就有点微妙了。
叶白汀解开死者衣物,仔细验看,仍然没有任何外伤:“他也中了迷香,死亡??间和??尸类似。两人一个穿着官服,一个穿着红裙,都很显眼,除非是家人,否则就算是熟人,也不会这样约在外??见??。可如?是家人,根本没必要约在外??见??,回家换个常服,舒舒服服的不好么?”
“没准是意外?”申姜做了个杀人手势,“凶手正在杀人的??候,这个男人突然路过,顺便就灭了口!”
“有这个可能,”叶白汀转头看他,“?凶手的重点排查,可以即刻展开了!”
“之前怎么都找不着,这人也的确是能藏!”申姜瞬间兴奋,拿起小本本:“少爷你说,??都记着!”
叶白汀:“死者的行为表露了他的目的,而目的里,藏有动机,从三个??性死者来看,凶手性格偏执,成长期可能会有的??性类型有三:一,不喜欢的长辈。年龄距离应该不会拉得特别远,比如祖母这种,很可能是继母婶母伯娘,或者是生命中缺失,又突然出现的亲娘,这个人并不疼爱他,不关注他,很可能?他造成过什么伤害,即便有钱,也不会给他花太多;二,不喜欢的姐妹。这个人可能生病,可能有些难以??外人道的缺点,本身带不来任何金钱价值,家里却仍然要养着,他认为这个人挤占了他的生存空间,消耗了本属于他的资源,他内心充满怨恨;三,他可能有心仪的姑娘,但别人看不上他……”
“他非常满意自己男人的身份,又不满别人不重视他,有任何机会错过,或者遇到任何倒霉事,他都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会觉得是身边??人的错,都是这些人扯??腿,他才没有成功,所以这些??人不配活着,?他爱搭不理,瞧不起的??人也一样,都该死。”
叶白汀沉吟片刻:“他的性释放?像是一种杀人过程中的伴生品,他杀人目的不是为了性,可这个过程让他感受到了刺激,这个??候那里很行,那别的??候可能非常不行,他很可能和正常男人不一样,他不举,不是一个有魅??的人。”
申姜:“不是?”之前不是说是?
叶白汀颌首:“没错,凶手很有可能非常自卑,不爱说话,是扔在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
申姜咂么了下:“也?,但凡有志气的男人,都?道靠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事业是自己拼出来的,推到??人身上算什么毛病?他是该自卑,老子就瞧不上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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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和纵火犯不一样。”
叶白汀点点头:“确是如此。纵火者喜欢被关注,享受成为焦点,本人在生活中一定有这类倾??,或者小??候就是这样,纵火行为本身,看不出???性有任何偏见,也可能很满意自己的男人身份,觉得自己这么出色,所有人都该关注他,佩服他,但他绝?不是畏缩的人,有意外出现,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他绝不会害怕。”
申姜有点吓着了:“所以……”
叶白汀眸底似有火焰跳动:“所以??们这次找的凶手,如?不是人格分裂,就是两个人。”
申姜嘶了一声:“两个人?”
叶白汀:“一个嚣张,负责计划和雷火弹纵火,一个掳人杀人,二人一定有联系,不然预告纸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准?二人一定也有矛盾,否则照纵火者看,抛尸不应该抛的那么隐晦,放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上才好,官府会第一??间发现,第一??间看到纸条,可杀人者不敢,他的内心深处,是自卑的。”
仇疑青:“??倾??于两个人。”
叶白汀:“团伙作案,在??间上?充足。”
仇疑青颌首:“今日街上柴车数量很多,光是计划布置,就需要??间,另外今次的两个死者——”
叶白汀眸底有隐芒闪现:“一个死者,抛尸相?容易方便,两个死者,还是在不那么偏僻的地方,怎么做到的?”
从死亡??间看,出事应该就在昨晚,而锦衣卫近来动作颇大,到处都在排查,如?深夜拉个车,很容易就被发现,天亮了?不可能,虽是冬日,百姓们也起的很早,不方便,?大的可能是两个人顶着夜色,一人背一具,共同抛尸。
仇疑青打开城中地图,标记了三次爆炸案的位置,三次尸体的位置,每个点上画了一个圆圈——
“花样玩的再多,凶手也需要一个熟悉的环境,他连死者都不绑,不就是确定环境安全,不会有人发现?”
而但凡一个人觉得安全的地方,一定是自己很熟悉的地方。
“抛尸存在风险,太远了也不行,”仇疑青指尖落在几个圆圈的交叉部分上,“这几个地方,要重点排查。”
第一杀人现场,许就在这些小圆圈里!
申姜赶紧记下,心说能办大事的都是神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犯罪地理的画像,叶白汀非常认同,甚至还看了仇疑青一眼,?然有能??的人都目光精准,这个???并没有犯罪心理画像,犯罪地理画像的概念和侧写,但仇疑青总是能抓到关键点。
“??的猜测也只有这些,?多的线索佐证,就要靠申百户了。”
叶白汀收回目光,提醒申姜:“第一件事,立刻确定今日两位死者的身份,尤其??性死者,看她和王采莲,方晴梅是否有?多共同点,凶手觉得自己有理由杀害她,侵犯她,那这个理由是什么?如若一切同方才分析吻合,那凶手的类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申姜点头如小鸡啄米:“嗯,??记住了!”
叶白汀:“死者的身份一旦确定,即刻调查她人际关系网,和王采莲方晴梅的做交叠比?,去掉??性,去掉老幼,去掉很多年前认识但早断了音信的——剩下的这些男人里,一定有??们想要的凶手。”
申姜精神一振,可算是看到曙光了!
叶白汀循循善诱:“死者王采莲因脸上胎记,病情严重,少有出门,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应该能帮你大忙。”
没错!
申姜不是没留意过凶手信息,查王采莲身份??,查方晴梅身份??,他都细致筛查过关系网,还带着狗子不?道跑了多少回抛尸现场,连凶手的半根毛都没找到,现在有娇少爷这一通方??,再有指挥使画出来的圈圈,要是还筛查不出嫌疑人,他这个百户也别当了!
“放心吧少爷,你等着瞧好吧!”
叶白汀:“还有这个男性死者——”
仇疑青:“??来。”
他感觉这个死者的出现,多多少少有些违和,如?真的只是意外,他也没什么损失,顶多是点??间,如?不是……那这个案子,水可就?深了。
申姜在班房灌了半壶茶,收拾收拾点了人,立刻出去了。
仵作房里,安静无声。
叶白汀脱下手套,给死者盖上白色覆尸布:“雷火弹没炸,柴车火势控制的极好,没有伤及百姓,指挥使之能,令人佩服。”
仇疑青深邃目光滑过叶白汀的手指:“可惜人并没有抓到。”
他声音低沉,将之前街上发生的事,问到的信息,缓缓说了一遍。
叶白汀听到捐客,柴车,有些意外,却也并不觉得奇怪:“原来早有预谋……这个纵火者绝不简单,听说你抓到了一个瓦刺人?”
仇疑青:“你?道了?”
“申百户说的,”叶白汀去水盆边净手,水放了一会,已?不热了,不过他的手指也很凉,并不嫌弃,“他说边关有位安将军,很是厉害,若不是托了他的福,只怕??们连安平生活,抓瓦刺人的机会都没有。”
“安将军……”
“指挥使认识?”
“并不。”
仇疑青话音顿了顿,方才又开口:“瓦刺人身上,目前并没有找到特殊疑点,请他过来配合工作,只是京城防卫需要——擦手。”
叶白汀这才发现,不?道什么??候,仇疑青已?走到了他的身边,给他递来一张素帕。
他抖了抖手上的水,接过:“谢谢。”
仇疑青微颌首:“若这瓦刺人?真牵涉案中,那遭遇危机的,可就不只是京城百姓了,??们??临的,也不仅仅是雷火弹爆炸。”
叶白汀懂,如?事涉邦交,战争,细作,那??临危机的,就是整个??家。
他微微歪了歪头,看??仇疑青的眼睛:“那指挥使务必努??,??们都靠你呢。”
看着看着,不等?方回应,他眼神就有些飘:“之前??说过有事??你禀报……你应该都?道了,你们没在的??候,??一??情急,编了些瞎话……抱歉,利?了你。”
开头??还有些不自在,说到??边就坦然了,少年眼神清亮,黑白分明,灼灼有光,是个心里有规矩的人,就是为了这些规矩,他可以不守规矩,可以把自己的名誉,脸??甚至生命,统统放到????。
仇疑青?道少年?历了什么,就是因为?道,才?动容。
少年并不是孤僻清冷,守死礼,拒人千里之外的人,他其实很鲜活,很通透,只要你愿意,就能看到他闪闪发光的灵魂。
“叶白汀,休要小看??。”
“嗯?”
白汀第一次看到仇疑青笑,这个人从来不笑,每次出现脸上都是一派严肃,心里怎么想的,绝不泄露半分,你只能远远的从他的目光深处,眼底明暗变化,感?一些他的细微情绪,可现在他笑了。
他本身就长得很俊,只是因为总是板着脸,别人都敬他畏他,以至于忽略了他的相貌,他额头阔朗,剑眉英挺,眸底藏着千山万水,深邃如云海,他头角峥嵘,气势不凡,再加上他过于伟岸的身材,人前一站,总是有昂藏之感。
这次一笑之下,山水尽现,云海拂开,皎月当空,星耀寒夜……
叶白汀想,这个人,该多笑笑的。
仇疑青突然倾身,呼吸靠近,大手伸了过来:“??能做到什么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
61、我撑着的天,塌不了
仇疑青的?落到了叶?汀额间。
“你生病了。”
叶?汀后知后觉抬?, 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的确有点烫,呼吸也是, 感觉呼出来的?体都带着热?,喉咙干干的,有点发痒。
难道是之前……又是跑又是逃,出了汗又吹了冷风, 真染了风寒?
仇疑青随?脱下自己的披风,兜头盖在叶?汀身上:“回去歇着。”
他的披风??在很大,叶?汀扒拉了好几下, 才把眉眼露出来:“可是——”
“没有可是。”仇疑青剑眉微挑, 命令不容置疑, “死者人际关系申姜在查,其它的有我在, 即便需要对尸体进行复检,商陆也不是吃?饭的, 现在不是你忙的时候——你给我乖乖的, 回去休息。”
披风料子在下巴上堆叠, 隐隐残留着对方的味道, 有风的凛冽,雪的寂冷, 火燎过的焦灰?息里,一点点木樨香沁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温暖……
叶?汀怔了一瞬,乖乖的……回去休息?
仇疑青倾身,大?按了下他的头:“我撑着的天,塌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烧的不好使了, 叶?汀反应有点慢,眼角绯红,呆呆的看着仇疑青。
仇疑青顿了片刻,看向他的腰:“走不动,想要我帮你?”
叶?汀终于反应过来了,迅速摇头:“那不用的。”
他帮,能怎么帮?难不成还敢抱他走么!
叶?汀被自己的脑补惊得不轻,赶紧抬脚往??走。刚走出仵作房,拐了弯,还没踏出??步,就听到仇疑青极低沉,意义极丰富的“嗯?”了一声。
他头皮一麻,看了看脚下的路,是去往诏狱的……赶紧折回来,拐向另一边,去往暖阁。
我去那里养病总成了吧!
这次很顺利,没再听到领导的含蓄指示,他顺利走到了暖阁。
?胡子大夫来的很快,又是捏脉又是扎针又是开方子命令他好好吃药,还很不满的问:“是不是又吃辣食了?”
叶?汀摇了摇头:“没有。”
大夫显然不信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继续叮嘱:“你身体虚耗太多,又怕苦不爱吃药,养起来太费劲,以后药膳不能断,辣?也不能随便吃,再馋,也只能一???,懂?”
叶?汀:……
这事没人跟他说过啊!
老大夫:“好好听话,认真将养,老夫保你以后活蹦乱跳,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不听话,等着下半辈子病痛都来找你吧!”
叶?汀被吓的一愣,眨了眨眼:“我这……不是风寒么?”
老大夫一脸‘你竟然敢质疑我’的哼了一声:“要不是身子太虚,你能随随便便染上风寒?你看??头那群每天早晚都操练的锦衣卫,哪天不出汗,哪天不吹冷风,人家风寒了么?”
叶?汀:……
那是没有的。
看着到时间了,老大夫把他身上的针取下来:“接下来这?日,饮食清淡,忌辣,忌重油,哪也别去了,脏地方??不行,知道么?”
叶?汀知道老大夫提醒的是什么,脏地方指的不是真的脏,是环境不好,可能带来??多病毒细菌的地方,老大夫真正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再回去诏狱。
他现在有锦衣卫的小牌牌,回不回去没什么关系,就是不回去的话,有些信息会受阻,短时间倒也没关系,相子安还是很能干的。
“多谢您,我记住了。”
“真记住了才好,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老夫才不愿意老见着你,哼。”老头慢悠悠的走了。
叶?汀感觉晕乎乎的,有点难受。他现在虽然现在没胃?,什么都不想吃,可想到辣辣的鸭脖,魂牵梦绕的川菜,自己却不能拥有……
人??么,就是这样,我可以不要,但你不可以不给,你越不给,我就越想要……堂堂北镇抚司的仵作,也是个普通人啊。
“汪——”
门帘底下一卷,玄风跑了过来,后腿一蹬,蹿上了床。
“哇玄风——不要舔,别舔我,我病了,你也想风寒么?”
小动物总是很治愈的,玄风虽不是长毛狗,但它被养的很好,黑色的毛发亮亮的,摸上去特别柔软,还暖暖的,耳朵尖尖特别威武,黑漉漉的眼睛里简直像装满了天上的星星,每回看到都想赞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叶?汀闻到了它身上的味道:“木樨香……你洗过澡了?”
狗子往他身上拱,亲热的不行:“呜汪!”
“仇疑青给你洗的?”
“汪!”
“他大约没空……轮值锦衣卫给你洗的?悄悄用了他的澡豆?”
“汪!”
叶?汀知道问狗子当然问不出来,也没指望答案,反正狗子干干净净的,上床没问题,他还分了半个被子过去:“你现在过来,是休假么?还是没任务了?要不要陪我睡一会???”
狗子恨不得赖在他身上:“汪!”
叶?汀等了等,见没人来叫狗子,就安心的抱住它,贴着它暖烘烘的毛毛,睡着了。
房间可能有人来过,也可能没有,似梦似醒时,他感觉狗子动了一下,但没有叫,很快又趴了回来……
梦里男人的?变得很大,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捧在?心,随随便便就能撑起一片天,他说,‘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又说,‘我撑着的天,塌不了’,‘叶?汀,不要小看我’。
叶?汀?梦中惊醒,后知后觉的发现,仇疑青竟然对他的瞎折腾抱有期待吗!这话放的,好像在说——你随便玩,随便闹,多离谱都行,什么场?我都能接得住,都能处理得了。
可自己敢那样瞎说话,就是名声不要紧,他根本就没想过,也不担心,仇疑青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的,这男人就不在乎么!
你都二?好几了,不怕将来娶不到媳妇么!
叶?汀怔住,想一想仇疑青人前的样子,冷冽端肃,?无表情,生人勿近,威武是威武,可也很难让人产生亲近的念头,人自己好像也不着急,没对谁家姑娘表现出青睐,有娶妻成家的意愿……
算了,正?都不着急,他这在操个什么心。
叶?汀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有点热,和平时凉凉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竟然有点像仇疑青掌心的温度。
他翻了个身,看到窗??伸出一枝早梅,粉嫩嫩,怯生生,好像还有点怕冷,在北风下微微颤抖,可就算怕冷,这枝梅还是努力的舒展,绽放……来世间一遭,它似乎想闻一闻雪的味道,想等一等年的?息,或许运?好,能感受下春的暖意,它不知?时会走,旅程如?,它只想感受,它喜欢周围的一切。
叶?汀目光怔忡。
仇疑青……到底想做什么呢?又想撑起怎样的天?为谁?
“呜……汪?”
狗子很乖,一直窝在他身边,见他醒了,就拱了拱他的肩膀,示意他翻身到另一边,往??看——
叶?汀就看到房间里多了个小炭炉,在屋角的位置,上?隔了炉架,放着个陶罐,陶罐里温着粥,他一闻就知道,这粥定是煲了很久,空?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香甜。
睡了一觉精神好很多,他起身把陶罐端下来,发现小几上还有个食盒,?开,是煮好的咸鸭蛋。
米粥熬的稠稠,上?有厚厚一层米油,本就清甜,齿颊生香,用出油的咸蛋黄一拌,味道美极,滋润了喉咙,熨贴了脾胃。
“汪!”
“乖,这个太咸,你不能吃……”
“汪!”
“等下给你找好吃的行么?”
叶?汀用着???,?头到脚把狗子撸了一顿,撸的狗子摊成一张饼,靠着他直哼哼。
“辛苦你啦。”
他揉了揉狗子的头。他喜欢狗子,但没有困着它的意思,狗子喜欢往??跑,每天不跑几趟运动几回不舒服,眼下明显到了极限,头频频往??看,正好他也想起一件事,得问问相子安——
叶?汀去墙边翻到纸笔,写了张条,塞进狗项圈的皮扣里,拍了拍它的屁股:“帮我带个信,然后去玩??吧。”
狗子早熟悉了这??工作安排,“汪”了一声就跑了。
诏狱里。
相子安一看到狗子,笑的就跟花??一样,扇子都扔了:“来狗狗,乖狗狗,让在下摸一把,就一把……”
狗子仍然只让他取了颈间纸条,并在他快速伸?试图占便宜的时候,头一甩,准确的咬住了他的?。
“疼疼疼疼疼——在下不敢了不敢了!”
“汪!”
狗子只是给他一个警告,并没用力,这活??它太熟练了,见相子安懂事了,就吐出他的?,目光睥睨的瞪了他一眼,啪嗒啪嗒的跑了。
相子安还是不甘心:“狗将军留步,在下还没有回信呢!”
“汪!”狗子头都不回,好像知道对方的套路,傲娇的说了句,急什么,爷一会??回来。
相子安:……
秦艽乐的直拍大腿:“哈哈哈小?脸,你以为沾了少爷的光,就能无往不利了?人家就是不喜欢你!”
相子安觉得有点奇怪,掐?算了算:“这都有三天了吧,少爷为什么不回来?”
少爷心中有成算,?不骄傲,也不会瞧不上这里,就算有了身份小牌牌,只要不忙正事,每天大部分时间仍然是在诏狱,?未离开这么久过。
对?牢房石蜜说话了:“那一日叶?汀回来,呼吸急促,??颊潮|红,唇干苍?,汗热风邪侵,他大约染了风寒。”
他顿了顿,又道:“诏狱环境不利康复,大夫应该会叮嘱他,痊愈前最好不要回来。”
相子安‘哦’了一声,身边有个大夫真是好,下一刻,他突然撸起袖子,??眼放光:“少爷一时半会回不来,那这几天在,下为大啊!”
嘿嘿嘿,看他怎么搞事!
秦艽哼了一声:“就你,得了吧,鼻子里插??根葱,你也不是大象。”
“没脑子的傻子懂什么。”
相子安心有大志,不跟他争,看着娇少爷送过来的字条,?里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没多久,就翻出牢房一角藏着的纸笔,给娇少爷回信。
狗子还挺会卡时间,在???浪了一会??,顺便吃了顿美美的加餐,回来信就写好了,它站在牢门前,由着相子安别在颈间皮扣——当然,撸还是不能撸的。
叶?汀很快接到了纸条。
他问的是雷火弹的事。这题的确有点难,属于朝廷保密层?,可相子安不是号称江湖,什么都知道点么?
?开纸条,相子安还真知道点东西,说雷火弹其??最早出自戍边的安将军之?,之前人们知道的大都是土弹之类,爆炸力不强,威慑力也不足,安将军临危受命,在边关征战时,大昭朝已经摇摇欲坠,难以支撑,极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大胜,安将军和靼子周旋半月,摸透了对方的脾?秉??,找了个机会,拿出了秘密武器雷火弹,自此一战成名。
据闻这位安将军才?八斗,?如冠玉,?韬武略无一不精,雷火弹就是他一?研制出来的,可他再忠勇,再厉害,也没办??完全掌控当时形势。
那时朝廷水深火热,内忧??患,要不是有这位安将军顶住,早就破了城,变了天,还有什么大昭朝。别说边关细作多,就连朝廷里的重要官员也曾被渗透。
那些年先帝昏庸,独宠尤贵妃,太后又不是他亲娘,说什么都不爱听,里??上下关系都紧张,当然就有人乐的煽风点火,往里横插一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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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太后和贵妃未必是真想跟??人同流合污,大家都是互相利用么,难免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安将军大胜之后的第二年,靼子们又策划了第二场大战。
朝廷里这堆蛀虫指望不上,最后所有还是安将军扛下来的,那场大仗?的死伤惨重,极为艰难,前有敌人,后有细作,中间还有叛变者,安将军差点拼出一条命去,疆土百姓倒是保住了,可丢了很多东西,补给,粮草,衣服,兵器,还有雷火弹。
这批丢失的雷火弹到目前都没有消息,应该还真有可能跟??族有关。但这玩意久了不用,很可能会变成哑炮,不知道为什么隔了几年,现在才出现,如果有关系,埋弹的日期必然就在那??年,绝不会错……
叶?汀看着纸条,若有所思,如果事情的确如相子安所述,朝廷动荡,内忧??患,必然是细作最方便动?脚的时候,雷火弹在那??年就已埋到了京城……可能??非常大,一旦安将军恢复了元?,休整了队伍,扎紧了篱笆,别人再想干这样的事恐怕就难了。
但当年埋弹的人一定出了什么事,或者被什么突发意???断,原本的计划不能执行,所以这雷火弹就一直埋到了现在。仇疑青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也重点提过土裂痕迹,雷火弹必是埋了很久,才会出现那样的现象。
尘封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突然被引爆了呢?是当年的人回来了,还是谁知道这个秘密,重新开始布置??施?
如果雷火弹与当年的战争有关,那么现在剑指方向,只是京城百姓么?
那个瓦刺人,仇疑青大概真没有抓错。
可叶?汀仍然有疑问,这个知道秘密的人如果想搞事,直接来就行,突如其来的爆炸,全部摧毁,谁能抵抗得了?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又是杀人,又是杀人预告,最后才慢悠悠的制造个火情?
这里?,到底是谁被利用了,还是一切都是故意的,本身就是一环套一环,他理解不了,是因为还没有发现对方的最终目的?
对方这般折腾,图的,到底是什么?
养病这几天,他一边没滋没味的吃药吃素,一边琢磨这个问题,还是猜不透对方???。
仇疑青一直在??边忙碌,回北镇抚司的次数都有限,每回回来,也只是过来匆匆看他一眼,检查他有没有好好养病吃药,之后立刻就得走,没办??交流??多。
申姜也忙的脚?后脑勺,这几天压根就没回来,叶?汀这里,陪着最多的就是狗子,还有就是申姜下?的小兵,以牛大勇带头,时不时过来看他一趟,问问他都需要点什么,跑个腿给他备齐。
等额头不再发热,身上也有了些力?,咳嗽没怎么再犯,只是声音还有些瓮的时候,申姜那边具体的信息已经传回来了。
第三具女尸的身份找到了,叫余红叶,果然如他之前推测,余红叶已婚,是个好?扮自己,喜欢社交的人,对衣服?料,款式及搭配颇有心得,今年二?一岁,已婚,未有生育,但她的没生育并非是失去了生育能力,她本身也没什么病,是自己选择的不生。她私底下问大夫要了避子汤,这??年一直在悄悄服用……
余红叶不想给丈夫生孩子,她那丈夫在???表现也不怎么男人,有点?,有点怂,是个没什么脾?的人,所有人都笑话他娶了个水??杨花的女人,绿帽怕是带了一?了,他也没什么反应……这一点上,符合凶?的杀人偏好,余红叶有‘缺点’,就是‘水??杨花’。
但这件事是否事??,申姜查不到确切证据,他查到的是,余红叶不拘小节,??子直爽,跟男人女人都聊得来,也有和??男在??边茶楼喝过茶,但这些男人们都只承认了们认识,只是偶遇?个招呼,不承认有私情。
当然这??事比较敏感,就算有,别人也很难会认,都是拖家带?的人,名声重要。申姜在底下小字言明,是自己猜的。没查到确切证据,就不能断定这就是事??,如果非常重要,他可以去继续查,就是得花??多时间了。
叶?汀唇角勾出冷笑:“所以凶?觉得,这个女人‘人尽可夫’,可以毫无负担的审判她,处置她,甚至侵犯她?”
和几个死者都有关联,排队女??,老弱,很久不联系后,剩下的并不多,再结合指挥使画下的图,申姜揪出来几个,报告指挥使后,说很快可以安排问供了。
到了下午,仇疑青回来,该准备的就准备好了。
这次问供不再是之前那个阴冷的小房间,暖阁已经建好,这边工程已经结束,问供地点,就安排在了???厅堂,和暖阁挨着。
叶?汀还没起身,仇疑青就开了?:“你不必出来。”
申姜就不懂了,怎么就不必出来了?为什么不让出来?明明都是锦衣卫的人了,小牌牌也挂在腰间了,上回还捧着纵着让娇少爷?持问供,现在就不叫人家出来了?
申百户看向上司的眼神相当奇怪,敢怒不敢言,紧接着,转向叶?汀,拳头一握一挥,目光无比坚定——娇少爷加油!
叶?汀:……
他突然想起来,这些日子申姜一直在???跑,回都没回来过,大概并不知道他生病了,还以为仇疑青虐待他呢。
别人的鼓励这么诚恳,他只好以微笑表示感激。
申姜??加触动,瞟仇疑青再瞟瞟他,挤眉弄眼,表情生动极了,随便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要是指挥使欺负你,我一定站你这头!
叶?汀干脆利落的收了笑。
……还是不必了,我怕你这百户保不住被撸,回头还要找我哭。
申姜跟着仇疑青?势汹汹的往??走,还没??步,门都没出呢,就见仇疑青停下了脚步,弯身把放在墙边的红泥小炉拿起来,转身折回,自己坐在了暖炕上,红泥小炉也放在四方小几上。
申百户不懂这操作:“不,不是要问供么?”怎么不走了?
仇疑青挟着冰霜的眸子就看了过来:“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申姜:……
我去,是让我去问啊!
他终于回过味??来了,指挥使这是明目张胆的以公徇私啊,连脸都不露了,陪少爷喝茶?
也对,干坐着无聊么,总得吃吃喝喝,这桌上有点心有干果,可不就差茶水了!
他以为这回娇少爷要受委屈了,没想到受委屈的竟是他自己。
行叭,一个??个都惹不起,申姜抹了把脸,干活就干活,刚抬脚出去,想想不对劲,又回来了。
仇疑青正把桌上粉红色的红豆糕往叶?汀?前推,看到他的脸,?就是一顿,?分不悦的看过来:“还有事?”
申姜吓的好悬当场跪下,干什么……?场突然这么吓人!你伺候就伺候,娇少爷就是要伺候的,没毛病,我也伺候,我又不往??说,你吓唬人干什么!
他哪扛得住指挥使这眼色,立刻道:“属下是想请示,这门要不干脆别关了,属下让人上一架屏风,挡风也挡人,嫌疑人回话你们也能听见……”
仇疑青:“可。”
申姜又小心翼翼的瞄叶?汀:“还有这怎么问话……”
叶?汀很干脆:“你让人去抬屏风吧,准备传唤嫌疑人,需要问什么,我写给你。”
申姜才不想当碍眼的人,立刻应声出去,本来还怀疑那得多少字,能快得起来?还有少爷那笔字,??在难认,不过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发现娇少爷还真的可以这么快,因为这次问供和前??回不一样,方向?分明确。
这回他终于有座了,整个小厅,就他职位?!
申姜大马金刀的走到小厅首座,袍角一掀,清咳一声:“那我就叫人了?”
屏风后没人搭理他,申姜明?,这就是可以的意思。
“带嫌疑人!”
他拍了下惊堂木,看着?上名单,第一个唤谁呢?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字,行,就你了!
62、你觉得这些女人怎么样
申姜看了看自己的小本本, 第?个叫上来的,是火师孙鹏云。
“申百户,久违了!”孙鹏云倒是不害怕, 上来就拱手行礼,笑容还很大。
“?也辛苦了,”申姜低头看了看纸上问题,问话也没?么严肃, “最近还是忙?”
孙鹏云:“这两天倒没什么就是这几轮火事,有点让人害怕啊。”
申姜挑了眉:“哟,?还会害怕?听闻?是火师里胆子最大的, 不管什么火情, ?都冲??第?个。”
“?也怕啊, 头?个冲进火里,真要??事, ?死的头?个不就是我?这火情越多,我不是越危险?”孙鹏云叹了口气, “可咱可咱也干不了别的, 手底下?堆兄弟, 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申姜桌上摆着两份宣纸, ?份是本案卷宗,查??的嫌疑人信息, 其中孙鹏云的,被他放??了最上面,?张是娇少爷给他写的,都要问什么问题。
他瞟了?眼,问:“火师里,?收??的投诉最多, 是不是平时性格不太好?”
“?说的是?些骂我凶的吧?”孙鹏云抬了抬眉,满不??乎,“忙起来我哪能处处注意的????说起火这么危险的事,?心疼?的家,心疼?的衣裳钱财,还有心疼?两口吃的的,哭着嚎着往里?,外头看热闹的也不少,?点都不注意距离,巴巴往前凑,这不是不要命么?我不是没好言好语劝过,可谁听了?没办法,就得说的凶?点,态度这点我认,可真没别的法子,下回碰??,我还这样。”
申姜:“?还没娶亲?家里?个妹妹,?个嫂子,好像身体都不怎么好?”
孙鹏云:“要是家境好,兄长能娶个好点的嫂子,妹妹的病也不至于拖,我也不用干这??拿命拼的活计了,能怎么着,扛呗。”
“知道为什么叫?过来问话?”
“大概明白,问案。”
“?说说吧,死者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都认识吧,怎么认识的?”
“这个还真是有点巧,方氏家大概两个月前好像,?了回水,我带人去的,她是主母么,里外操持安排,自然就认识了,”孙鹏云再说余红叶,“就之前?场大火,药材铺子烧了的?回,火情很厉害,旁边挨的布行也遭了连累,库房烧了?半,余红叶是这家布行常客,关心她之前订的货,缠着我非得先帮她看?边情况,我被她缠的烦,还骂了她,她火也大,我们就……吵了两嘴。”
“骂了她什么?”
“大概就是无知妇孺,头发长见识短之类?我还警告她不准捣乱,妨碍我们的事。”
“王采莲呢?”申姜叉着手,“怎么认识的?”
孙鹏云挠了挠头:“她么,别人搓合过,给我们俩说亲。”
“?觉得她怎么样?”
“怎么样……这话怎么说?”
“?没看上她?”
“这事肯定是不成的,”孙鹏云头摇的像波浪鼓,“我再不济,也是个壮年男子,有活干,有钱挣,娶个婆娘回来,不说帮我多少吧,起码不能……不能太差了。”
申姜:“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就不着急?王采莲虽身子不好,却有?手双面绣的本事,不会拖累?。 ”
孙鹏云:“着急也不能随便娶个婆娘啊,她可怜是可怜,又生不??孩子,能挣点钱又有什么用?她要病死了,我还得给她操办丧事。”
申姜顿了?下,又问:“方晴梅呢?她怎么样?”
“太胖了?”孙鹏云说起来就皱眉,“不是我说,她该管住她?张嘴,胖成?样,是个男人看着都不舒服,她自己估计也舒服不??哪去,不是也吃着药呢?少吃点饭,没准就能好了。”
“余红叶呢??觉得她为人怎么样?”
孙鹏云嗤了?声:“水性杨花吧?听说给她男人戴了不少绿帽子,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申姜:“瞧不??来,?小子挺爱扫听啊。”
“嗐,?还不是您问的,您不问,我敢跟锦衣卫说这些……”
屏风后。
仇疑青将沏好的茶推给叶白汀,身体也倾过来,声音压的很低:“可有??得?”
因为门没关,与外面厅堂只隔了?道屏风,不好朗声说话打断问供,二人离得很近,话音几乎是夹杂着呼吸,落??耳畔。
叶白汀摇了摇头。
凶手知道自己作了案,但凡脑子清醒,遇??官府问话,多少都会装?装,他虽修过心理学,偶尔可以尝试做个简单侧写,却不懂微表情,只能?嫌疑人的回话内容??逻辑分析,有没有可能说谎,有没有可能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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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茶,也往仇疑青?边凑了凑:“再看看。”
……
申姜?边,已经继续往下问:“之前同?说过,好好想想这几次的爆炸失火,?头?个冲进去,有没有看??什么不?样的地方,这些天里,可有??得?”
孙鹏云还是摇头:“我是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火情么,不就是?着火点开始,慢慢覆盖周遭?切?每回我??的时候,中间都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有没有不?样的,哪能看得??来?真要说特殊,我好像看??过?块红布?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面?么大,有点脏,有些方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不过我也没注意,应该是跟着烧完了,回头再记录烧毁现场时,就没?块红布了。”
申姜盯着他:“每回都有?”
孙鹏云:“好像是?”
“除了这个呢?”
“?没有了,连布都有可能是我着急看错了,大火烧起来,哪儿不是红的?我可不敢瞎说。”
“张??通认识么?”申姜翻着卷宗,张??通,就是??余红叶?起被发现的,另?具男尸。
孙鹏云点了头:“张大人啊,最近可是圈里圈外的名人,谁不认识?听说揽了皇家的事,春风得意,不久后就要??大风头的。”
“哦?”
“百户大人竟然不知道吗?”孙鹏云还惊讶了,“这马上宫里的贵人们就要祭皇陵了,里里外外多少事,张大人被分派了给娘娘车马打点之类的活儿,娘娘行车用什么吃什么消遣什么,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哪儿,他最知道了!”
申姜:“?也巴结?”
“?没有,贵人们的事,??我?个火师有什么关系?”孙鹏云幽默的开了个玩笑,“难不成这么大的日子,还会着火不成?”
“??以?只是听说过他,见脸认的??来,平日并无私交?”
“没有,人家哪瞧得上我。”
申姜盯着孙鹏云看了?会儿,继续:“十月三十晚,冬月初四晨,冬月十二晚,冬月十五晨,冬月二十五晚,冬月二十六……这几个时间点,???何处,做了什么,可有印象?”
孙鹏云:“过去这么久,我哪想得起来?最近?段时间活儿忙,晚上我不是??值班就是??家里睡觉,冬月初四??冬月十五这两天早上我熟,冬月二十六也是,不就是失火了么?我回回都冲??前头来的!接??警信就去了,不信?问我们文书,他心最细,活儿?不??错,记录单上?定记得清清楚楚!”
“行,今天就??这里,?先回吧。”
“?行,有事您招呼,我立刻就来!”
申姜下?个叫的,就是火师里的文书,李宣墨。
??前头的队长?比,李宣墨看起来就斯文多了,身材不如孙鹏云健壮,有点瘦,站姿却很优雅,眉眼也?容,?样的火师制服,他穿??身上就是别人好看。
申姜:“还没多谢?之前调给我的文档记录。”
李宣墨拱手,?派潇洒:“大人不必言谢,都是属下职责????。”
“?这般细致——”申姜看着之前借过来的记录文档,“我看这??队前后记录,连?们队长虎口撕裂受伤,不爱包扎的细节都有,?们队长刚才还跟我夸了?活儿?不??错,就算他忘了什么事,问问?也就都明白了……”
李宣墨:“职责????,不敢贪功。”
申姜:“细心负责自是好事,可火师里大都是糙汉,不爱拘束,?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处?”
“倒也没有,”李宣墨微笑,“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干这??玩命的活计,我??不了力,至少能想些法子,不敢??百户面前夸功,这接火报平事回返?整套流程,有很多都是经我建议改善的,速度快了,功劳大了,大家都很开心。”
申姜点了点头:“我去过?们?,倒也听说了,?知才华,不下于?般官员,听说?也经常攒局,安排同僚放松吃酒?”
李宣墨:“是。他们大都轮班忙外面的事,我天天负责记录大事小情,以备留档或回访,他们??有人的时间只我最清楚,大家都辛苦,火里?趟就是过命的交情,早喊着?起喝酒,总对不上,正好我方便,就顺手帮忙安排时间,久了,兄弟们承我的情,愿意多给几份面子,也是我的福分。”
申姜:“?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不是以前问过……”李宣墨眉心?蹙,看???边拿着笔负责记录的锦衣卫文书,就明白了,态度十分配合,“我早年家境还算不错,人前也能称?声公子,后来遭遇火势,家道中落,便只剩了我??妹妹,妹妹被接??外祖家养了,现??还没??嫁,我不盼别的,只盼我做这个做哥哥的,能给她攒点嫁妆。”
申姜:“???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都认识?”
“是。”
“怎么认识的?”
李宣墨回忆了回忆,道:“王采莲……是有人牵线,??我们队长说过亲,好像是小两个月之前???看的时候,不巧让我给撞见了,却不过情面,说了几句话。方晴梅是家里起过火,队长带人去灭的火,前后负责记录,??人问话交接的也是我,除了队长,我??她说话最多。余红叶……好像是药材铺子着火?日,因隔壁布行波及,队长没有听她的话帮她先去救她的布,她非常生气,扬言要告诉我们上官,我过去陪了好?通笑脸……”
“可能是知道自己过分,她后边有些不好意思,见我模样还算周正,还允了个好处,说认识的人多,回头给我说个亲,但也仅止如此,没有别的了。”
申姜:“说起说亲,?好像比?们队长还大两岁?就不着急?”
李宣墨就笑了:“说句脸大的话,大丈夫何患无妻?真有本事,七十老叟也能得个美娇娘,我没什么志气,也希望能先立业再成家,倒也真的没?么着急。”
申姜顿了顿:“?觉得这三个女人怎么样?”
李宣墨似乎没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申姜:“?自己的观感,直说便好。”
李宣墨就叹了口气:“都挺可怜的,怎么就遇??了这??事呢。”
申姜:“其它的呢?没了?”
李宣墨?怔:“我??她们真的不太熟。”
“张??通张大人呢?认识么?”
“倒是有幸见过,张大人最近风头很盛,忙着贵人的活儿,要操心的东西很多,因为这个月接连几起火情,他心中不安,还专门跑来我们这里问了?趟,我亲自给他找的档案资料,张大人是个很细心负责的人,若是没死,前途定然可期。”
“十月三十晚,冬月初四晨,冬月十二晚,冬月十五晨,冬月二十五晚,冬月二十六……这几个日子,都有印象么????何处,做了些什么?”
李宣墨沉吟片刻:“十月三十我有印象,?天是我妹妹的生辰,我中午下了差就去了外祖家,吃过晚饭后,很晚才回。冬月初四??冬月十五早上也记得很熟,爆竹铺子??药材铺子的火情,不正好是?个时候?冬月二十没什么印象,冬月二十六指挥使??街救人,制止了更大的火灾,我们处理起来都不用费什么劲,心内很是感激,二十五,不就是这件事的前?天??夜我值晚班,倒也……没什么特别事发生。”
“为何停顿了?瞬?”
“是突然想起来,夜班之前,我前去衙署交接的时候,好像看??了张大人……不知是否能作为证据?”
申姜陡然眯眼:“哦?看??他??哪里,做什么?”
“做什么不知道,”李宣墨摇了摇头,“我急着上差,??前?个兄弟交班,?的比较急,就看??张大人胳膊上搭了?块布,匆匆?向南丰街……就这些。”
申姜又问了两句,见他知道的着实不多,才又问起火情:“方才?们队长??这里,?知道吧?”
李宣墨:“知道,我们?同过来的。”
“他说火情紧急,进去的时候只顾着救火,顾及不??其它,隐隐记得曾??火场之中见过?块四四方方的红布,但并不确定,?负责前后的现场记录,可有印象?”
“有。”
李宣墨答的非常干脆:“火场通红?片,队长进去又是救灾的,需得抢时间,记不清很正常,但我负责记录现场前后,的确发现了两块红布,第?张是??爆竹铺子,??时没有人员伤亡,铺子虽然烧了大半,也有很多东西没有烧毁,?个红布就是,还挺完整;第二张是药材铺子里发现的,只药材铺子火情过于严重,?张红布烧毁严重,只剩小半块……百户大人要么?我不知它对?查的事是否有帮助,只照规矩整理封存好了,大人说?声,随时都能拿过来。”
别说申姜,屏风后叶白汀??仇疑青听??都有些意外,这是新信息,之前没发现的。
“可有想法?”仇疑青再次倾身过来,气息落??叶白汀耳畔。
叶白汀感觉耳根有些热,大概是风寒未愈?
他略略拉远些??仇疑青的距离,指尖点了点茶水,??桌上写字:需得看见实物。
仇疑青回了个:可。
叶白汀的字圆圆胖胖,还连笔,又因写的太快很难辨认,看起来……不需要看起来,就是丑,不好看,别人随随便便?个字,优雅漂亮,有筋有骨,衬的?圆圆胖胖的字像开玩笑似的。
叶白汀沉吟片刻,抬起下吧冲仇疑青笑了笑:?的字很好看。
仇疑青修长指节也很快:?也是。
叶白汀:……
??审美可不怎么样。
屏风另?边,申姜又问了几个问题,就叫李宣墨下去了,换上另?个男人,年纪比较大,已是不惑之年,叫吴新立,前面几人不管开不开心,面上都是?片阔朗,这个人不?样,????来就?脸阴郁,像谁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做过礼部侍郎,不该人脉广阔,仕途顺畅么?为什么被罢免了?”
吴新立袖子?甩,哼了?声:“还不是?人愚蠢,尸位素餐,就喜欢听别人吹捧拍马屁,尽信小人,不信君子。”
“?是君子?”
“自然!”
申姜差点?位置上掉下来,就这理直气壮,没半点谦逊的样子,还敢说自己是君子?目中无人,唯我独尊,就这性格,怪不得被别人排挤。
“?如此‘坚定自信’,平时不会被家人说么?”
“她们懂什么??堆老弱妇孺,头发长见识短,除了烧火做饭洗衣叠被,还能干什么?”
“?家中都是女人?”
“五代单传,祖父??父亲皆已去?,我是独子,家里的顶梁柱。”
申姜眼睁睁看着吴新立理了理衣角,还挺骄傲。不是,?都被罢了官,没俸禄没进项,全靠别人养着,?骄傲个什么劲!
“是……么?”
吴新立自己还不满意了:“家有老母妻女,老的,都快进棺材了,手里的东西仍然攥着不放,给我能怎么的?我有了银子不也是疏通官路,??时候她要是去了,也风光不是?妻子也早是半老徐娘,?点姿色也无,只会盯着我身边会不会有小妾,也不看她胖的跟猪似的,哪来的脸拈酸吃醋?我看她?眼都想吐,要不是看??她嫁妆丰厚的份上……呵,嫁妆?般丰厚,但凡能想着帮我?点,我都能每天意思意思,昧着良心赞她两句。女儿,呵,赔钱货罢了,长的不??挑,才华不??众,还命中克夫,我想找个不错的联姻对象都够不着,要她有什么用?”
申姜听下去了:“?这……是不是成见有点大了?”
吴新立眼皮?甩:“什么叫成见?我说的不对么?谁家不是个样子?女人没用,不如扔了。”
申姜冷笑?声,??这??恶心货也说不通,干脆直接问案情:“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都认识么?怎么认识的?”
吴新立又有话说了:“王采莲是我女儿的手帕交,?看看,人长得不行,连眼光都不好,她都知道自己命中克夫了,还不温柔贤惠点,找?些高门贵女多巴结巴结,跟个丑婆娘玩什么?王采莲脸上?玩意儿多晦气!天天跟她玩,贵女们怎么不会越来越远!还说什么王采莲是个有志气的人,她也想不靠别人,活的精彩,精彩个屁,连嫁都嫁不??去,没男人要,?还想精彩??还不如?根绳子吊死了,省的老子给?花饭钱!”
申姜实??不适,打断了他:“方晴梅呢?”
吴新立又是?声冷笑:“呵,方氏是我妻子的密友。还真是挺有缘分的,肥猪就喜欢跟肥猪???块儿,天天聊吃的,聊铺子,有什么好聊,?们怎么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跟?余红叶学?学怎么勾引男人呢!”
申姜:“余红叶?”
“这女人水性杨花,谁不勾引?小宴上碰??我就要打招呼,不就是看上了我?我都懒的理她。”
“行了,”申姜再次打断,狗嘴吐不??象牙,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也别说了,“十月三十晚,冬月初四晨,冬月十二晚,冬月十五晨,冬月二十五晚,冬月二十六,?都??干什么?”
“?问我我问谁去?”吴新立还挺有理,“?记得?四天前晚饭吃的什么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
申姜都气笑了:“??认识张??通张大人么?”
吴新立甩了下袖子,阴阳怪气:“我倒是想认识他,可人家忙成?样,哪有时间认识旁人?”
申姜:……
吴新立还?脸受了委屈的样子:“今儿要不是?们这北镇抚司请我,我也不会来!”
63、你们在玩什么花活
把人放出去, 申姜听到屏风那边动静不对,连茶盅重重放到桌上的声音都有点惊?动魄,显是窝着火。
他没敢出声问, 抹了把脸,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叫了这么个货过来……哦对,这个货在嫌疑人范围内,谁知道为人这么恶心呢?不过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再恶心,也得拉出来问一问。
申百户深呼吸几口,平复了??情绪, 才叫了????个, 这人叫高康, 这人身份比较特殊,是男尸张和通的同僚。
他看着桌上的信息卷宗, 问:“你和张和通共事,理应合作和竞争都很多, 这次贵人们的大事, 你没抢过张和通, ?里怨恨么?”
高康年纪比前面两个火师要大些, 看起来也更稳重些,话说的也圆滑:“技不如人, 不甘?肯定是有的,怨恨就算了,你恨人家也帮不了自己的忙,揽不着功,还不如和人关系搞好点,没事帮衬些, 别人有良心,自己也能分到点好处,别人没良心,那其他人也能看到不是?大家都知道我好了,?????再有这样的事,可不就该着我了?”
申姜:“你这?态倒不错,挺豁达,平时有人夸过你么?”
高康就笑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罢了,好听话谁不会说,谁不爱听?说说罢了,当?了,得意了,那可就麻烦了。”
“听闻你家四世同堂,枝繁叶茂?”
“大家都这么说,我是个有福气的。”
“可为什么你家里生的都是儿子,没什么女孩?”申姜话音一转,眼神也跟着犀利了起来。
高康怔了怔,叹了口气:“这个我们家里也愁,男丁多是好,壮家门,可女孩子们多乖,知道疼人,家里风水不知怎么闹的,几辈都一样,生出来就是儿子多,辈辈兄弟数不完。”
“你也想要女儿?”
“想要的。”
“不对吧,高大人,”申姜翻开手边的纸,“你发妻怀的第一胎就是个女孩,?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好好养,让人生??来没两个月就夭折了?”
高康脸色变得惆怅:“许是我没有女儿缘吧,明明那么珍贵,却还是染了病,没养大。”
申姜看问不出什么,没在这种问题上打转,?始转案情:“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这??个女人,你都认识?”
高康点了点头:“余氏交友广阔,偶尔会在小宴上碰到,说过话。王采莲……是那个脸上有胎记,身体不好,却有??手双面绣绝活的姑娘?我和她倒是不熟,大概两个月前好像,她同人说亲,被母亲嫂嫂押着去相看,但别人聊得很??,连她走出了园子,晕倒在墙边都没发现,还是我瞧见,帮她叫的人请的大夫,又帮她通知了家人。”
“至于方氏,她很懂菜式,本身也打理着几个铺子,我去过她的店里吃过饭,也问过她相关的问题,她虽然体胖,瞧着不好看,食????事品味着实不俗,这次张大人因贵人的事多方奔走挑选,就有人推荐了方氏。”
高康说完,还顺便解释了??:“这民以食为天么,贵人出行,你知道她都需要什么?当然得什么都备上??点,起码不能别人要时,你没有。”
申姜:“你觉得这几个女人怎么样?”
高康摇了摇头:“不好说。外头话都怎么说的,想必百户大人也都知道。”
申姜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问的是你。”
高康叹了口气:“那当然是可怜的,女子生活不易,我希望她们都好。”
“你既和张和通是同僚,应该知道他出事前,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大概知道点,却也不那么清楚,”高康解释道,“自接了这差事,张大人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什么都要准备,出事那天,我记得早上还是在选车马,贵人出行,车要好,马要好,可什么样的叫好?时下人们说好的,总得多过过眼。中午饭都没吃两口,就开始盯绣品,送到手里的东西好看倒是好看,但没什么新意,连他都不大看得上眼,何况宫中贵人?这????午,我就见他?处转圈了,像是愁的紧,??后就散衙了,我不像他那么多事,直接?了家,??后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
申姜????个叫的,是成衣铺子的裁缝,胡二树。
胡二树和前面几个就很不??样了,前面几个不管人品好不好,年纪大不大,至少脸是看得过去的,胡二树就有点太平庸了,个子不高,肤色略黑,眉眼也不怎么精神,他大约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气息畏缩,或者不管干什么都露着怯,进来就行礼,幅度比任何人都大,行完站在一边,拘束的不行。
申姜翻着卷宗:“你是裁缝?”
胡二树捏着自己的手:“是。”
“成衣铺子多见绣娘,倒是少见男子。 ”
“其实绣娘们只负责绣制……”胡二树??板一眼,“铺子大了,都叫她们缝衣裳浪费,那些裁剪,拼接等琐碎的活儿,东家倒是愿意找我们这样的。”
申姜想了想,也对,这样搭配起来速度才更快,能接更多单子。
“你这性子好像有点闷,平时会不会被人欺负?”
“倒也没有。”
“家里都有什么人?”
“没人了,老娘去年也没了。”
“你还没成亲?”
“没有,也没人看得上。”
申姜看了看胡二树,态度很配合,问他什么就答什么,就是话不多。
“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这??个人你都认识吧?”
“认识。”
“怎么认识的?”
“王姑娘是双面绣,她在我们那里交货,方氏是我们店的客人,常来定做衣裳,余氏也是客人。”
申姜没辙,敲了敲桌子:“仔细说说。”
胡二树:“王姑娘的双面绣很不错,每副成品时间都很长,但她跟我们店熟了,基本只接我们这的活儿。”
“你接待的?”
“她脸上有胎记,不爱见别人,头一?谈事的是我,后来就都找我了。”胡二树解释了??句,“只要有银子赚,没有别的纰漏,这些小事,东家和掌柜都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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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梅呢?你同她接触的也很多?”
“她长的胖,又想要时兴的花样子和款式,说别人家才裁的不如我们好,常来订制。”
“还是只有你接待?”
“不不,方氏没那么讲究,谁都可以招待的。”
“说说余红叶,她也是你们客户,和方晴梅??样,经常去订衣服?”
“不,不??样,”胡二树顿了顿,“方氏虽然要求多,但是好满足,给她最时兴的东西就行了,余氏不??样,她的要求不只多,还高,经常提出些新意见,新的配色,新的裁剪方式,有时我们做不到,还挺发愁的。”
“她这般挑剔,你们不会烦她?”
“不会,她虽挑剔,眼光也是一顶一的,如果有哪个样式她特别坚持,特别较?,那这个样式很可能很快就会流行起来,铺子里觉得她难伺候,也能靠她赚很多钱,遂还是愿意接待她的。”
“你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申姜手指点着桌子:“比如你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胡二树头垂的更低:“哪轮得着我喜欢?人家有家有业有本事的……”
申姜:“张和通张大人呢?认识么?”
胡二树摇了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十月??十晚,冬月初?晨,冬月十二晚,冬月十五晨,冬月二十五晚,冬月二十六……这几个时间,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胡二树想了想:“初?和十五……有印象,不是城中哪里爆炸失火了么?动静很大,整个铺子都慌了,我也就跟着跑了出去,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二十六,不就是前几天?指挥使大人肃清街道,听说也着火了,我离的远,也不知实情……哦,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这次着火前??天,应该就是二十五?那天铺子里活儿多,我?家的晚,大概是戌时吧,听到有人在找什么‘张大人’,不知是不是您方才提到的那位。”
申姜追问:“是谁在找?具体说了什么?在哪里?”
胡二树摇了摇头:“天黑,我也看不见,听的也模模糊糊,不过看语气,应该是这位大人的手???好像说了在哪里见面来着,这些人没等到,就过来找,地方……我已经拐过了南丰街,大约是柳树胡同?”
申姜有点着急,这??个两个的,信息都不全,可他再问,胡二树已经尽是摇头,??问三不知了。
“行,你??去吧。”
申姜叫了????个,周平。
这没看不知道,??看才发现,周平和胡二树气质有点相似,都是长得不怎么样,普普通通,往人群里??扔就是找不到的男人,相貌平平无奇,姿态说不上畏缩,但肯定是不自信的,非常拘谨。
“干什么的?”
周平行了礼,话?的很老实:“卖颜石,淬粉,染料。”
“平时和别人接触的不多?”
“不算多。”
“生意好么?”
“能养活人。”
申姜?内啧了??声,得,这也是个话少的:“所以平时也没个什么朋友?不怕别人不找你买货了?”
周平顿了顿,?话有些慢:“干我们这行当的不多,不找我买,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买,我不需要和他们交朋友。”
“家里都有什么人?”
“没人了,就我??个。”
??个两个都这样,申姜叛逆?起,非得问个明白:“??前呢?家人离世??前呢,都有谁?”
周平垂了头:“我爹好赌,??前有祖母撑着,后来祖母死了,家里??天比??天难过,我爹和娘打架出了意外,双双溺死在了河里,妹妹命不好,没嫁人就病死了,家里??直都很穷。”
“你还没成亲?”
“没有,成不起。”
“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这??个人你都认识吧?”
“认得,她们都找过我买染料。”
申姜怔了怔,就懂了,娇少爷说过,要求高的人自己会追求更高,比如王采莲,她的双面绣本来就很出色,想要更上??层楼,就得图样更鲜活,颜色更生动,选不到合意的绣线,会想着自己染??染试试,似乎也很正常?方晴梅对吃食有研究,食????事,本就讲究色香味俱全,色,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食材本身的颜色搭配没错,可偶尔是不是可以找一找那些没有毒害的,能让食物颜色更丰富呢?
至于余红叶,就更不用说,她爱打扮,喜欢搭配,不管胭脂水粉还是裙子浅纱,哪样不讲究颜色?
这??个人会找到周平买东西,不算奇怪。
“你觉得她们怎么样?为人如何?”
“好不好的,也不关我的事。”
申姜感觉自己给问得再直接??些:“你看到过王采莲的脸么?”
周平摇了摇头:“没有。”
“方晴梅呢?会不会觉得……她有点胖?”
“她就是胖啊,”周平抬眼看申姜,??脸‘这有什么可说的’。
申姜清咳一声:“余红叶呢?可有听到过别人都是怎么说她的?”
周平:“那也不关我的事。”
问不出来,申姜只好换另一头:“认识张和通张大人么?”
“不认识。”
“没见过?”
“没见过。”
“十月??十晚,冬月初?晨,冬月十二晚,冬月十五晨,冬月二十五晚,冬月二十六……这几个时间,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大概都在屋子里?”周平道,“我不怎么出门。”
“大热闹也不出来看看?”
“我不喜欢吵闹,出门一般就是找货。”
“在哪里找?”
“山里,林子里,哪里可能有颜石,我就去哪里。”
申姜盯着他:“那你很可疑啊。”独来独往,又山里林子哪里都去……
周平嘴唇抿了抿:“你们官府问话干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是实话实说。”
“初?和十五早上,动静那么大的爆炸着火,你?就稳的住,不出来看看?”
“出来看了??眼吧……大概,但离的太远,什么都瞧不着,炸的又不是我家,为什么稳不住?”
行吧,申姜问完,让人??去,感觉自己嘴皮子都说干了,非常缺??壶水,正想着反正完事了,??去找点水喝的时候,突然看到院子里还有??个人——
“你是?”
“启禀大人,小人金时成,有消息汇报!”
申姜看了看手上的卷宗,并没有金时成,但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熟悉,不就是指挥使在街上问过的那个掮客!
“行,你进来,”申姜重新坐在了座位上,“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都认识么?”
金时成摇了摇头:“不认识王采莲。”
那你来凑什么热闹?申姜就说自己不能漏掉信息。
金时成陪着笑脸,有点怂:“这不是之前被指挥使大人问过话么,我?去想了想,还是得过来说??声,那天被按住的那个瓦刺人,就是大街上大家都看见了的那位——他说他是正经做生意的,我得告诉指挥使??声,千万不能信!”
他就给申姜数:“这外地人到京城,吃穿住行,哪一样不得???打听四??熟悉?更不用说要做生意了,这铺面,房契,钱税,户籍,就算他牛,他有钱,都派??人们出来找,也得找我们问问吧?可我入行这么多年,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跟???兄弟们打听,大家都摇头,都说不认识这个人,没做过他的生意!那他是怎么在京城安家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您方才说的,那方氏余氏,??个开铺子,??个找好布行,总爱打听稀奇东西,也能问到我这,就那小姑娘,王采莲的,也有???托人到我这里问了问,有没有合适的小宅子,想搬出去住呢,??个外地人过来做生意声息全无,我们掮客都不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申姜眉头一抬:“我记得你刚刚才说过,不认识王采莲。”
“的确不认识啊,”金时成??怔,这才发现自己表达错误,连连摆手,“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这位王姑娘托人到我这里问过小宅子,但没有合她要求的,她后来也没再问,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就是当时记了??笔……我们这行当,脑子里好使,东西你得记得全,才能招呼好客人不是?”
申姜觉得还是得再问问:“你觉得这王姑娘,还有方氏,余氏,都怎么样?”
金时成:“唉,都是可怜人,这世道谁都不容易,女人更是,难着呢。”
申姜又问:“张和通张大人知道么?”
“这位哪能不知道?”金时成搓了搓手,“自打接了皇家差事,天天春风得意的,不过也愁,这车马衣裳首饰吃吃喝喝,哪样不得琢磨?每天都四处打听呢,就那天,我被指挥使按住那天,不是马车翻了着了大火么,差点又有死伤的那天——”
申姜头皮发麻:“你见着张和通了?”那时不应该死了?
“那没有,”金时成摇了摇头,“我是说这个日子,您好理解么,我想说的是前??天晚上,我跟客人吃了酒出来,正好看到他经过,应该也是吃醉了酒,让人架扶着,都走不动。”
申姜立刻眯眼:“等等,你说他喝醉了酒,被人扶着?”
金时成眨了眨眼:“是啊。”
“扶着他的人长什么样子?认识么?”
“那太黑了,看不清,”金时成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稳重起来,“其实那天我也喝高了,和客人有说有笑的,就瞄了那么??眼,也不??定……没准就瞧错了呢?”
“当时是什么时辰?你在哪里喝的酒?”
“那可是有些晚了,得亥时末了吧,就在宝华巷,李记酒馆……”
金时成老实的交代完,就给自己求情:“百户大人,您能不能在指挥使面前帮我求个情?我可是进来主动配合工作的,二十六那柴车,那大火,那雷火弹,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断断不会做恶人办种事的,丧良心啊!我家几辈良民,生是大昭的人,死是大昭的鬼,?的没干亏心事!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使唤,我万死不辞!”
这个套路,申姜太懂了:“行了,?头我问问指挥使,你要是没问题,你那铺子也给你?了。”
“多谢百户大人!”金时成当场跪??来给他磕头。
又找了新东西,申百户非常兴奋,茶水都忘了找,转去门口签押的地方,问:“都让他们写名字了么?”
北镇抚司有规矩,但有来访,都要记录的,平时这项工作都是轮值人员负责,今天早早就吩咐了,让嫌疑人自己?。
“?了,您看——”
申姜拿到手就皱了眉,都不??样。
“左手呢?要求了么?”
“这不大好说……属??问了??嘴,都说左手不会?字。”
申姜瞬间挎了脸,不过想想今天问到的东西,倒也收获颇丰,摆摆手叫人??去,再次兴奋的进到厅堂,绕到了屏风后——
“瞧瞧我都问到了……什么……”
申百户突然结巴。
因为他看到,指挥使和娇少爷正在用手指打架?
指挥使的手常年握刀,有点粗糙,虎口指节都有薄茧,娇少爷就?的是娇少爷了,手指纤长白皙,指甲光滑,指尖粉嫩,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用眼神交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随便一个小变化对方都能猜得到,正经极了。
可你们表情再正经,手指也是在打架啊,戳来戳去的,暧不暧昧!
“你们……”
叶白汀看到他,缓缓收回了手:“哦,我们在讨论案情。”
仇疑青也收回手,表情平静中带着??丝丝不悦:“对。”
申姜感觉自己要瞎了。
你要是眼神不带杀气我也就信了你了,讨论案情值得这么暧昧么!你们别的时候不这样啊!
叶白汀手指指向屏风,??脸无辜:“不是你建议放上它,让我们不能好说话交流的? ”
申姜:……
行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锅。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桌上有字,应该是蘸着茶水?的,有些痕迹已经干了,有些还很湿,显是刚?的,刚刚那一幕‘手指打架’,应该是双方意见不同,娇少爷推?了指挥使的手指,指挥使没动,两个人指尖碰在一块,才像在打架。
……好好的茶水就这么浪费了!
他在外头渴得嗓子冒烟,这两人就在这里浪费!
还有那小乌龟怎么?事?娇少爷你在玩什么花活,竟然敢在指挥使面前画小乌龟!不怕被军法处置么!
又??想,也对,娇什么人,怕过谁?别说在指挥使面前画小乌龟了,他连指挥使的‘小情儿’都敢冒充放话呢!
申姜现在已经知道??雪那日发生的事了,在外面跑时,别人还问他娇少爷情况,说担?人受罚,毕竟也不是故意的不是?他只想回个白眼,?说你们知道什么?娇少爷要装成是别人的小情儿,那肯定不行,指挥使得大开杀戒,装成指挥使的……怕个蛋啊!
娇少爷在指挥使面前是有特权的,那小牌牌,那小金镯,那小铃铛,你们都眼瞎,没瞧见么!
这事倒霉的是姓彭的,没见人前都见不着他了么?不知道指挥使私底??怎么搞他呢。指挥使??向大度,你有野心,要算计,行,没问题,你冲着指挥使来,指挥使都接着,也顺便叫别人都看看,为什么他能当指挥使,你不行,可你别惹指挥使的?尖尖啊,你惹了娇少爷,那不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么!
就这??小会儿,申姜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小心翼翼的过来,指着桌上的茶,吞了口水:“这茶——”
仇疑青面无表情的指向??边茶壶:“赏你了。”
申姜:……
那是问供前??面人备好送过来的,虽然在火边温着,味道定也不好了,哪如你这桌上这壶!
也对。
申姜抹了把脸,桌上这壶是指挥使特意为娇少爷沏的,他是什么人,又不是指挥使的小宝贝。
他哪里配。
64、我感到很羞耻
申姜天天在外面跑, 糙惯了,不?精致讲究的人,都?茶水么, 能糟糕到哪里去?司里沏的茶,他又不?没喝过……
吨吨吨灌了半壶下去,还行,解渴又够味, 爽快!比那只会飘着香的强多了!
申姜假装没??到指挥使亲手泡的茶,勒令自己回神,说案情:“人?都问完了, 可都?到关键点就没了, 你说这一个个的, 倒?往下??,??清楚啊!拉屎拉半截, 你就不难受吗!?实在没瞧出哪里特别不对……??爷给指点指点?”
仇疑青刀锋似的?神刮了过来,和声音一样凝着寒?:“你?该指点指点。”
申姜:……
?错了, ?错了成么??不该在娇??爷面前说脏东西, 可指挥使大人, 你好歹睁开?睛好好????, 人娇??爷根本不在意好么!那诏狱里头,说什么的都?, 荤话能飞上天你不知道么!娇??爷才不怵这个!
叶白汀??向申姜:“还记得?之前说过纵火者的特征么?”
申姜点了点头:“自信,自负?不会怕事,可能??起来还?点魅力?”
叶白汀:“那你觉得,??才这些人里,谁?这样的特征?”
“孙鹏云?”申姜摸着下巴想了想,“小伙子长得不寒碜, 身材也健壮,火师队长,大小也?个头领,还挺讲兄弟义?。”
但凡能做头领的,?质都会?点不一样。
“就?性子?直脾??急,对姑娘就?点不尊重了。”这点得扣分。
叶白汀点点头,又提起了一个人:“还?李宣墨。”
仇疑青:“高康。”
二人抬眸对视,默契尽现。
申姜:……
你们别??来??去的,倒?给?说明白啊!
“那李宣墨明显没什么大出息,只?个文书……高康活的也?点憋屈吧?干不过同僚,人张和通揽上贵人的事,??着要立功,他却只能忍住了不痛快,强笑着过去帮忙,指望别人?点良??,好歹能分到仨瓜俩子……”
这样的也行?
叶白汀仍?点了头:“李宣墨的确只?个文书,火师里??似地位最低,但他姿态优雅大??,好面?,好?质,会办事,能给大家出主意,帮队伍提高办事效率,多得赏银,还能时不时攒局,让兄弟们?时间放松喝酒……你觉得,以他的身材?貌,每日里做的事,让一众彪形大汉的兄弟们敬他护他,?件容易事?”
这个?真的很不容易,申姜当时就觉得挺意外,他遇见过的大多数类似环境,男人需要以自身武力,或者力?挣取更多东西时,对于身材瘦弱的小白脸?很瞧不上的,别说关系好了,很多时候甚至乐意欺负一下,但这个李宣墨,似乎的确在火师里混得如鱼得水。
叶白汀眉目端肃:“高康,和张和通?同僚,他没?竞争过别人,拿到好差事,但他很能自?调节,不管?帮张和通的忙,还?圆融周围,让别人??到他的努力,他的每一步都没?浪费,他在往前走。甚至金时成,他??起来市侩,话密,?时甚至?些谄媚,但他脑子里永远转着东西,所思所想全?怎么处?问题——”
“可能在一些人?里,这样并不帅?,?记得在乌香案时,同你说过,一个人的魅力,来自于他解决事情的能力,他可以独自解决很多事情,处?很多麻烦,可以朝自己想要的??向走,他就会拥?不一样的自信,??这种自信,终将成为一种?质,叫做‘靠的住’。”
不管?上司挑选属下,还?女子挑选??仪的男子,‘靠的住’都?非常重要的一点,不要小??女人,她们可能很多人并不擅长分析,但她们的直觉,她们在不怎么安全友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潜意识,会告诉她们怎么选。
“比如申百户你——就?一个靠的住,?魅力的男人。”
申姜一怔,嘿嘿笑着挠了挠头:“那没?,??爷您客?了,?可不能?魅力,?家婆娘不干的。”
不过最近这两个月,媳妇揍他的次数好像?明显??了,偶尔在外头忙,也不会被怀疑藏了私房钱瞎浪,回到家甚至还能?精??准备的饭菜……
莫非?解决的事情多了,他拥?了这种靠的住的自信和?场,变成?魅力的男人了?
申姜??里美了一会儿,更加坚定了??向,要?真的?,更得跟着娇??爷干了!这都?托娇??爷的福,要不?娇??爷,他哪来这么多机会,哪能立这么多功?他申姜?怕苦怕累的怂货么?当然不?,他只???了点脑子,没靠谱的人领着!
想一想,申姜又?点慌,他现在这么出色,这么帅?,玉树临风风神俊朗的,要??大姑娘小媳妇当街投怀送抱怎么办!他开始由衷的烦恼,?厉害了也不行啊,?耀?,光芒四射的。
叶白汀:……
一??就知道这傻大个脑子里转着什么废料。
不过这‘解决问题’,?正经的问题,不同的工作需要,也?不正经的,歪路子的,罪犯培养出的‘靠的住’能力,显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但他们在刻意伪装和引诱的时候,你很难??得出来。
叶白汀现在几乎已经确定,本案中团伙两人,一个纵火,一个杀人,纵火的负责计划实施,如遇意外,会帮杀人凶手掩护,杀人凶手很听纵火者的话,因为只他自己,办不到这件事。杀人凶手自卑,内??暴戾,不喜欢露于人前,就算挑中了目标,想不想?,?起来会不会达到预期结果,都不一定,目标对象也不一定会?他,信任他,不提防他,跟他走。
纵火者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散发着‘靠的住’的?质,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做事也很积极,能游刃?余的处?各种突发问题,跟踪目标,确认目标行?路线,不?很轻易的事?
就算不小??,露了馅,被目标发现了,姑娘们出于好印象,可能也不会多想,随随便便被糊弄了过去。
申姜又提出了一个人名:“那个叫吴新立的老男人,做人人不行,做官官不行,还被罢免了,除了骂女人什么都不会,??起来不自卑,也一点都不可靠,这个人可以排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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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沉吟片刻:“纵火犯的自信和傲慢,因个??不同,表现??式不同,官府面前也未必说实话,只凭问供时的外在表现,不能简单粗暴地直接排除。”
“也对,这老狗不?个东西,却不?怕事的人,什么都敢怼……”申姜懂了,“所以纵火犯的嫌疑人就在这几个当中,对不对?”
叶白汀抬???他:“如果?们的排查工作没?失误……?,纵火犯必在这几人之中!”
“那你放??,活儿都??盯着亲自捋的,保证没纰漏!”申姜拍了拍胸脯,琢磨着琢磨,又问,“那杀人凶手呢?如果别人没?伪装的话,今天只?两个不爱说话的,年纪差不多,?貌都不怎么样,还都很畏畏缩缩的……怎么区分?”
叶白汀:“还??不同的,比起裁缝胡二树,??面那个叫周平的,要更孤僻一些。”
就目前的信息点,??哪一个都不能立刻排除。
“?们必须要注意的?,团伙作案,?主谋,就?下头听话的,遇到特殊事件,主谋会教下面人怎么应对,怎么说话——”叶白汀转?仇疑青。
仇疑青目光微?,点了点头。
申姜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叶白汀微笑:“在你回来之前,指挥使已经分别派了人跟踪,??这几个人会不会私下联络。”
做了坏事的人,行为肯定会小??谨慎,他们计划不愿停下,官府的询问也会让他们情绪紧张,这联不联络,怎么联络,就?个问题了。
除非决定长时间散伙,不然一定会?联络。
申姜愣了愣:“所以?刚才的问话过程没?意义?今天目的只?这个?”
“怎么可能,”叶白汀摇摇头,“罪犯花样百出,?们只?想找更多的??法帮?们确定,但没?任何一件事,比知悉事实真?更重要。”
问供当然?意义,每一个人的说话行为,传达出来的情绪,原生家庭的影响,案子发生前??都在做什么,?没?不在场证明……每一个回答,都?可能拼凑了犯罪真?。
“时间非常关键,不管?第一起凶杀案,还?第一起雷火弹纵火,时间都已经过去很久,这一个月频繁发生的事,除非特殊原因,一般人肯定记不住,死者的具??死亡时间,?们并没?向外说明过,谁对这段时间记忆深刻,对答如流……就值得怀疑。 ”
仇疑青补充:“还?不举。”
所?这些嫌疑人中,成亲的只?两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吴新立,和年轻一点的,死者张和通的同僚高康。吴新立不管?年纪,还?对妻子的反感,身边被妻子盯的程度,他的房|事表现上,一定会?不协调,举不举的,存在迷惑性。
高康只?没?女儿,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这一点上倒??不出什么。
另外几个,都没?成亲,举不举的,也无法佐证,?人?真的不着急,或者成不起,?人的不成亲,就?‘不举’的保护色了。
申姜叹了口?:“可惜这种事不好查……?也问过与他们?过接触的大夫,人?来没??过这种病。”
这种话不好说,也没办法让人配合查,你说你试试,人说对着你举不起来,你怎么办,去找个姑娘过来试么?这不??病,青楼的姑娘也不能随便使唤人家干这种活儿啊,多恶??。
叶白汀又道:“另外,??个女性死者之间,除了所谓的‘缺点’,还?一个共同点,?们之前没?注意。”
申姜:“共同点?”
叶白汀抬眉,目光灼灼:“王采莲,双面绣特别优秀,甚至可以帮上家人的忙,为贵人的事分忧;??晴梅在食之一道颇???得,自己名下也开了不??食肆,高康说,?人在张和通面前推荐过她,那余红叶呢?她在外面名声那么响,对衣服样式搭配那么?见解,随便在成衣铺子里挑剔的??向和坚持,都?可能成为流行风向标,张和通办贵人出行的事,????面面都在张罗,会不知道余红叶这个名字?”
??个死者,都?某??面的佼佼者,承办贵人事宜的张和通又出了意外,这一切真的?巧合?
仇疑青:“高康供言,出事前一天的下午,张和通一直在为绣品纠结,那下一步,他很?可能做什么?什么东西与绣品直接关联?”
“自然?衣服,漂亮的裙子。”
“那谁在这??面比较权威?可以提供参与意见?”
“余红叶!”申姜终于想到了,都会抢答了,“那天散衙之??,张和通?不?去找余红叶了!正好余红叶出事,她也顺便被杀了!”
叶白汀眯?:“所以重点来了,余红叶当时在什么地???张和通寻去了何处?他们?否?约,谁给他的信息?”
仇疑青立刻取来城中舆图:“李宣墨说,那一日他上夜班,急行交班之前,曾??到张和通去往南丰街,胳膊上搭了一块布——”
叶白汀手指点着南丰街的位置,往右,往前:“再晚一点,胡二树正好加完班回家,此时天色已暗,他??到张和通拐进了柳树胡同。”
仇疑青手指点向宝华巷:“及至更晚,亥时末,金时成??到张和通‘喝醉了酒,让人架着走’——恐怕不?喝醉了。”
叶白汀目光微深:“?死了。”
这个行?路线非常清晰,立刻就能勾画出来,?个大??角,时间?隔也并不久,凶手如果在这个时间内作案,肯定远不了,范围?限,地??就很好找了。
叶白汀抬头,转向申姜:“恭喜申百户,你可能马上就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
申姜上前一??一寻思,这没多远啊:“屁大点儿的地??,至多一下午,?回来复命!”
??里一兴奋,歇都不想歇了,申姜调头就走,生怕人跑了似的。
叶白汀却还?一件事没说,凶??向仇疑青:“失火现场的红布……孙鹏云说?,不确定,李宣墨证明了的确?,珠宝铺子那次爆炸不?成功阻止了?你?发现这种红布么?”
仇疑青目光沉凝:“???到的,?一块黑布。”
“黑布?”
“没错,四四????,八仙桌桌面大小。”
“那?必要调过来对比一下了……”
……
申姜活儿干的细致,先在外围控制,?指挥使划出来的圈子团团围住,再?外到里,一家一家,一个宅子一个宅子的搜。
这里靠东南,不?特别繁华的闹市,也就沿街的地??热闹点,?店铺,?长街,往里走都?深巷,巷子中间还住着各种各样的百姓,?烟火?,越往里越安静,越没?人声,等到了挨着护城河的地界,就更不?什么好地??了,护城河的淤泥不可能清到街道桥边,不能影响正街美观,就落在了这偏僻又无人烟的荒滩上。
巷子最深处,离荒滩越近,淤泥带来的腥味越重,声音也?之前的安静,变成了微吵,河水?流?的,靠得越近,越觉得它响,到了冬日,河面结冰,冰下也并非平静,冰与冰也?缝隙,冰与冰也会摩擦,朔冷北风呼啸??过时,双??碰撞,会产生更大更奇怪的声响,让人不敢靠近……
很快,申姜找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宅子,味道?点特殊,这四周都?空房子,都?荒滩独特的泥腥味,但这个宅子的腥味……夹杂着很重的铁锈味,非常不对劲!
申姜抓人经验也算丰富,立刻命令大家噤声,隐蔽,不可轻举妄?,观察完四周环境??,打头走在最前面,形成楔行小队,往前突进,也没敲大门,直接跳进了墙里。
腥味越来越重,不但?铁锈味,还?特殊的臭味。
大冬天的能出来这个味儿,也??本事的很。
申姜眯了?,拔出绣春刀,几个简单指令下去,让大家分开包围,门窗墙头及??门,全部堵住了,才踹门??进:“锦衣卫查案,里面的人给?呆好了,不准?!”
他率先冲进去,??面锦衣卫跟随,第一时间检查屋里人员,?没?人,几个,都呆在哪里——
没?发现,房间很大,空荡荡,一?能望到头,桌椅床柜都?,就?没?人。
现场触目惊??,墙边飞溅的痕迹,地上的拖拽痕迹,散落的木棍及钉锤上的血迹……唯?一个角落?干净的,那里放着一个搭衣服的架子,却没?任何衣服,只?几条披帛。
浅纱的披帛,颜色和??个女死者身上的衣服一致,干净柔软,因为刚刚踹门进来的风,它们轻轻拂?,似在诉说着什么。
申姜也吓了一跳,抹了?脸:“都愣着干什么?往外头四下找找,??人走没走!分个人回去报信,速速告知指挥使!”
?的乖乖……这里还真?第一案发现场!过去这么久,好多血渍都变黑了,就这个量,这个模样,凶手就?在这里杀的人!
……
这次线索发现的速度着实?点快,仇疑青桌上的文书都还没处?完,听到锦衣卫报信,抄上绣春刀就要走。
没走两步又顿住,脚步一转,去了暖阁。
叶白汀正吃药呢,见仇疑青走过来,表情明显不对:“怎么了?”
仇疑青眸底晦暗:“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你随本使同去。”
“?就不必了吧?”
叶白汀倒不?害怕,杀人现场他见过很多种,早过了害怕的时候,风寒也没关系,已经快好了,他只?觉得,仇疑青带着他,不?好办正事。
毕竟……他不会骑马。
“随?同去。”
仇疑青已经过来拉人,顺便?副将拿过来的大氅裹到了叶白汀身上:“不会冷。”
叶白汀垂眸??了??裹得严严实实,手都伸不出来的大氅,这不?冷不冷的事:“别耽误你的正事……”
仇疑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会很久。”
叶白汀感觉到了‘你必须去’的意思,再??对??的?神,突然领会到,仇疑青?担??出现上次一样的意外么?可彭项明不?已经被他按住了,还担??什么?
别人非要坚持,没办法,他只能??谅一下:“好吧。”
又?二人共乘一骑,一路风驰电掣,小铃铛清脆作响,但?很暖和,他没吹到一点冷风,仇疑青的大氅就?不一样,足够厚实。
很快到了现场,房间里的样子……触目惊??。
叶白汀??到了各种各样的血痕,滴状血痕,喷溅状血痕,流柱状血痕,擦拭状血痕,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血印痕,血泊……
还?各种各样的工具,木棒,石头,锤凿,以及留在上面深深浅浅的,现在已经完全?深褐色的血迹。
叶白汀学过犯罪现场痕迹分析,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受害者?怎样试图逃跑,怎样逃不了,怎样被虐待……她们?怎么想要保护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墙角或挨着墙边,苦苦求饶,还?没?被放过……
凶手很享受这个过程,他虐打这些人,甚至逼迫她们站起来跑,这不会给他带来烦恼,反???更大的刺激。
这里环境封闭,没?街坊邻居,外面河水声大,受害者就算叫喊,估计也没人听到,更别提受害者都被迷香迷晕过,还没醒来就已经遭受虐打,醒??力?也很小,就算呼救,声音也不会大。
这里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就?最合适的杀人场所!
畜生。
叶白汀闭了?睛,捏拳的手指?些颤抖,再睁开?时,已经肃正犀利,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平时更尖锐。
他走到墙边,一处一处,认真观察每一处血迹,每一处凶手的行为轨迹:“这里,?王采莲遇害的地??,凶手虐打杀人??,用石头砸烂了她的脸——”
“……这里?多处滴状痕迹,应该???晴梅身上那些被划的细密的伤口留下的。”
“这里的拖拽痕迹,?死者抓住想要逃跑的受害人??,拎着……可能?拎着头发,拖过来的。”
“……这张床?绑痕,?余红叶被绑的地??。”
一处一处,他分析着,声音越来越冷,表情越来越淡。
申姜拳头也捏的咔咔响:“畜生啊,这?!”
北风朔冷,河冰空寂,?些人的性命永远留在了这个冰冷的冬天,再也不会感受到春日的温暖。面对着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畜生,闻到的?令人不悦的腥臭味,她们临死之际,?何等的绝望?若?来生,她们还愿意来人间走一遭么?
仇疑青紧了紧叶白汀身上的大氅:“你在生?。”
这很??见,??年??中?规矩,?善念,但也通透,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情绪最好不要?,以免被情绪左右,判断?所偏颇,他一直??智的,聪明的。
叶白汀紧紧抿着唇:“你??,在某些男人?里,女人就?物件,他们认为自己?判刑和处置她们的权利,甚至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丑了不行,胖了不行,不能生养也不行,身为女人就?原罪,不为他们奉献,不为他们肝脑涂地一辈子,就?不忠,不配,不如去死。”
“他们?不觉得姑娘们可爱,不觉得姑娘们应该被怜惜,被鼓励,活出光彩,他们的目光永远透着挑剔,外貌,身材,性格,听不听话,恭不恭顺,但凡哪里?一点不好,都能成为被他们言语攻击的?由,哪怕?这样死了,他们也不觉得她们惨。?些人明目张胆就敢这样说,这样骂,?些人没直说,却也这么做了。 ”
“?感到很羞耻。”
叶白汀眸底燃着火:“生为男人,不?用来做这种事的。”
生命,不应该被这样轻视。女孩子,也不可以这样被对待。
“?很生?,但不会放弃。”
叶白汀??着仇疑青,眸底火焰灼灼烈烈:“逝者不能再开口说话,被迫只能期待幸运降临,?们却不能,再难,?们的每一步,也必须精准快速!?们可以阻止罪恶发生,可以让正义来的更快!”
仇疑青??着他,声音微暗:“?,?们可以,凶手不会停,难道锦衣卫就会停了?赛跑比武,本使?未输过。”
“这一次,?们一定要走在凶手前头!”
叶白汀??内突然浮上一个想法,?梢眯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准备去哪里,那为他们寻一个合适的地??,合适的人选不就行了?”
仇疑青眸底暗芒隐现:“……不错。”
申姜听到这里,弱弱举了手:“可凶手?要杀人的?”
他不说话便罢,一说话,娇??爷和指挥使的视线齐齐落到了他身上。
“……那就给他准备一个。”
“可。”
申姜突然感觉?氛?点不对,下意识环胸:“你,你们想怎样?”
65、猛汉被调戏
叶白汀和仇疑青?真了想法。
连环凶杀案加雷火弹爆炸纵火, 再有凶手的有意引导,这个案子已?引起了舆论恐慌,在民间已有压不住的迹象, 现在已进腊月,离皇家祭陵没有多久,年关近在?前,他们不想再跟凶手耗, 必须得抢占先机。
不过这件事可以回去再安排,?下是犯罪现场的分析。
叶白汀停顿过后,情绪已完全平复, 可以继续查看现场, 他视线越过申姜的肩膀, 突然看到了一小片很干净的地方,干净的……有些不对劲。
“这?似乎很久没被打扫过了?”
“是, ”申姜??放下了护胸的手,“地??但凡干净一点的, 都是拖拽过死者留下的痕迹, 不对, ??不能说干净, 拖拽过死者??留下血痕——”
叶白汀指着门边:“但这?很干净。”
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却没有血迹, 这片痕迹是一条直线,明显是人躺在地??被拖??,看线条宽度,不可能是女子,死者中身材最丰满的方晴梅,??比这个窄一些。
仇疑青眯了?:“张和通身材微胖。”
申姜一愣:“??以张和通??被拖进来过?这从门口就有, 是晕着拖进来的?”
仇疑青已?迅速跃到了门外,沿着大门,一点点往?,细细检查。
“……痕迹虽已被破坏,仍遵循一定规律,人是从大门口被拖进来的,没有挣扎,定是失去了意识。”
申姜听着都害怕:“??,??以这张和通根?没有看到杀人现场……那他为什么??被杀?”
叶白汀??走到窗外,捡起了一颗石子:“指挥使,??看看这个。”
仇疑青接过,辨认了下,又跳??墙头,看了看院?院外的环境,才道:“这颗石子应该是外面扔进来的——就在不久之前。”
叶白汀立刻明白:“是有人在提醒凶手,官差来了,快跑。”
刷的一?,申姜的绣春刀又抽出来了:“??以凶手?没有跑多远?老子去追!”
“未必,”叶白汀却摇了摇头,继续看向仇疑青,“指挥使派出去跟踪观察嫌疑人的人?”
仇疑青摇了摇头:“未有回信,该是没有异常。”
申姜举着绣春刀,走??不是,留??不是:“要不要追?”
叶白汀想了想:“犯罪团伙既然知道互相通气,被官府找过后没有立刻碰头,那对于某些危险的预知,??是??留有暗号的。比如凶手杀人,他真的肆无忌惮,一点都不害怕被发现么?”
申姜反应过来了:“??以他可能请了人观察,如果有发现异常,就用小石子扔他的窗户?”
叶白汀颌首:“如果他当时正在的话,自然能及时跑掉,可今日问供,他比寻常老实了很多,不敢出格,可能根?没有来。”
申姜?睛刷的亮了:“那我岂不是可以蹲守!”
叶白汀:……
他很隐晦的提醒:“蹲是可以,但未必能蹲到。”
“为什么!”
“蠢,”仇疑青拿白?扫了一下没脑子的手下,“?人知道雇人提醒危机,再过来时,难道就不??检查有无异常了?”
扔石子的这个人就算找到,估计意???不大,团伙都能利用掮客搞那么多辆马车,扔石子的这个人,未必就看到过凶手的脸。
不过,?是要查一查的。
申姜瞬间缩回去了:“……??是哦。”
叶白汀:“以张和通的??为逻辑,他有可能??找余红叶,不一定和凶手有交集,凶手作案地点隐秘,可能被外人知晓,他不应该找到这?。”
“人不是主动来的,必定是凶手从?处带来的,”仇疑青沉吟,“若如此,张和通的死便不是意外。”
他?就是凶手计划单??,必须要杀死的人。
那动机呢?凶手前后杀了三个女人,是因为厌恶,因为内心深处的变态意识,杀张和通是为了什么?今日问供,大部分嫌疑人都认识张和通,但并没有多熟悉,哪来的恩怨情仇?唯一的一个同僚,??似乎除了一点不甘心之外,并没有升腾到要杀人的恶意。
为什么要杀这个人?又是怎么制住他的?
难道……
叶白汀看了看床??的血痕,难道凶手知道张和通要找余红叶,?利用了这一点?
“这桩命案,一定隐藏了什么东西。”
“啊?又增加难度啊!”申姜都头疼了。
叶白汀眯了?:“张和通不是凶手的杀人偏好类型,被害定然有?的原因,很奇怪啊这个案子……杀人是为了塞纸条,预告雷火弹爆炸,雷火弹爆炸纵火,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秀一把,让?人都认识纵火者?那他不该时间拉的这么长,手法??没必要这么隐晦。”
仇疑青眯了?:“如若,张和通的死才是关键呢?”
如果??有的目的,都在这个人身??呢?
叶白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转向仇疑青:“指挥使之前查张和通,可有??得?”
仇疑青略点了点头:“有些猜测,尚未确定,不过??快了。”
“那??,”叶白汀突然弯了?,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这次我们数招齐下,定能抓获这个团伙!”
仇疑青目光微暖:“嗯。”
二人再次齐齐看向申姜。
不是申百户胆小,他真的又下意识想环胸,这两个人的?神太可怕了!不??是要让他做玩命的事吧!
叶白汀和仇疑青什么都没说,这?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他们勘察完现场就走了,叶白汀回暖阁整理思路,仇疑青在外面做新的安排部署,申姜带着人把第一案发现场记录封存,忙完天都黑了。
回来找到暖阁,只有娇少爷在,指挥使?没回来,他就简单和娇少爷一起吃了顿饭,刚放下筷子,饱嗝?没打呢,指挥就推门进来了。
看看桌??的饭,看看桌边的人——
仇疑青:……
申姜:……
申百户麻溜的滑跪下来:“不是,我,属下没有偷偷和娇少爷……”
叶白汀??赶紧把碗?那片水煮鱼片扔到了申姜碗?,假装没夹过这个菜,优雅的拿帕子擦嘴:“都是申百户点的,说庆祝我风寒痊愈。”
申姜:……
就说娇少爷今天怎么这么痛快,??没说要等一等指挥使,原来是要偷偷吃辣口?什么风寒,哪来的风寒?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提醒!
根?不用抬头,他就能感受到指挥使的死亡视线。
……他人要没了。
申姜悄悄看了娇少爷一?,??不救我,??不能坑我啊!
叶白汀?观鼻鼻观心,表情恬静而淡定——
坑什么?什么坑?谁不能坑?朋友,不就是用来坑的?
仇疑青冷笑:“竹枝楼的水煮鱼,??们伙食不错啊。”
叶白汀‘娇弱’的咳了两?,?音??软塌塌的,好像快被狐狸精吸光了魂的书生似的:“可惜我病了,没有口福,这样的东西实是吃不下,都叫申百户解决了,指挥使饿不饿?稍后同我一起用个宵夜如何?清淡些的,我实在是……见不得这红红油油的。”
申姜:……
人干事???把嘴角的口水收一收,我?能信??两分!
仇疑青没理他,只是抬了手:“来人,收拾了。”
很快,那半盆热腾腾,香喷喷,麻辣辣的水煮鱼片就被端走了。
叶白汀:……
唉,领导么,都是有脾气的,惹不起惹不起。
仇疑青让申姜到门外风口站了两刻钟,曰:冷静一下。
申姜这种?力壮的锦衣卫??不怕罚,他又不是娇少爷,随随便便就能染个风寒,可染不了风寒,??是知道冷的啊!就这大晚??的,就那北风呼呼的,吹一??儿鼻子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信么!随便一扯就能掉的!
再回到房间,申姜老实了,??不敢扯?的:“那个,案子的事……接下来怎么办?”
叶白汀不知刚刚?历了什么,握着拳,凝着目,?神非常犀利,态度?分积极:“凶手丧心病狂,我们这一次,必须得走在他们前头!”
申姜不明白:“??以?”
“??以他既然需要杀一个女人——”叶白汀看向申姜,顿时变的慈眉善目,“我们就给他送一个好了。”
“送?送谁?怎,怎么送?”申姜光是看到娇少爷这表情,就有点害怕。
叶白汀拍了拍手,外面就进来一群小兵,由牛大勇带头,每人手?都拖了一个托盘,托盘??放着一套衣裙,红的,粉的,姜黄的,嫩绿的,淡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申百户喜欢哪件?”
“我,我喜欢?”申姜小动物般的危险意识崛起,立刻摇头,“没有,我都不喜欢!”
叶白汀却好像根?没听到他的答案似的,顾自走到一个托盘前,拿起一套裙子:“申百户似乎夸过我战裙??的小紫花,想是……喜欢这套?”
申姜:“不不不,属下可不敢。”
叶白汀:“申百户不必害羞,去换??试试吧。”
申姜:……
他可怜兮兮的转向仇疑青:“指挥使……”
奈何指挥使并没有帮他,看了看紫纱裙,又看了看他过于壮硕的身?,嫌弃的挥了挥手:“去换。”
申姜:……
不是,??不觉得我穿这种颜色很冒犯么?娇少爷穿才好看嘛!
可惜锦衣卫有条铁律,??官的话必须听从,指挥使命令大于一切……没办法,申百户拿了裙子,去外间找了架屏风,在后头不情不愿的换??了。
效果果然是毁灭性的。
紫色的衣服,深了显贵气,浅了添神秘,越有气质的人,穿着越好看,哦,?得加??一点,必须得皮肤白。??要是长得又黑又黄,那没戏,唱戏的角都不敢这么试,??再稍微壮一点,娘喂,那??不是想美美哒,??是想报复社??啊!
申姜一出来,就把牛大勇为首的一堆锦衣卫吓跑了,有的说要洗?睛,有的说隔夜饭快吐出来了……
“这是干什么嘛……”
申百户很委屈,寻思最近??没办错事,每天都在好好??差工作,为什么要受这种羞辱!
娇少爷到底是娇少爷,见多识广,没有去洗?睛,??没有吐隔夜饭,甚至????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说了句非常违心的夸赞:“可以,非常好看。”
要不是指挥使?在跟前,申姜很想说一句??是不是瞎,?是染了风寒的都这样?
不过再迟钝,到了现在,??回过味来了:“??的意思是……想让我装女人,勾引凶手?”
“申百户此话差矣,”叶白汀欣赏着糙汉子身??的紫纱裙,腰实在太粗,脚??实在太大,很不错,“咱们锦衣卫的事,怎么能叫勾引?”
“那叫——”
叶白汀谆谆善诱:“叫抓现??。”
随便吧,申姜毛手毛脚的拎了拎裙子:“可?人??不瞎啊,就这样子,能瞧不出来我是个男的?”
叶白汀:“反正夜黑,看不清?”
仇疑青??道:“旁的事?使已安排好,??照做便是。”
申姜:……
不是,怎么回事,指挥使唤??不能跟着瞎啊!枕头风很要命,不能随便听的!
他试着出?劝道:“这回只怕真不??,?的不说,光看属下这?型,正常人谁都能认得出来,谁家姑娘长这样,谁家姑娘不漂漂亮亮的?要我说,娇少爷扮??才最合适,一定像极了!”
他恶从胆边生,?珠子??下转了转,撺掇指挥使:“指挥使您仔细品品,您看看娇少爷,这身材,这小腰,他要是穿??一身紫色小裙子,是不是更好看?再仔细扮一扮,?人一准瞧不出来,比小姑娘?好看呢!”
仇疑青似乎有些犹豫,好像是?
申姜瞧着有门,继续:“再有指挥使您保驾护航,能出什么差错?娇少爷一定安全无虞,只是换了个地方,走了一趟而已!”
仇疑青没有说话,似乎真的在考虑。
申姜握拳,对,就是这样,快点答应,快点改主意,???能顺便看一看少爷的女装!天天拿小紫花打趣娇少爷,??真的一点都不馋么?
叶白汀一点都不急,乖乖巧巧的捧着茶盏喝茶,等申姜说完了,才笑眯眯问:“说完了?”
申姜想了想,自己说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条理清晰,逻辑自洽,用力点头:“完了!今儿个这事,??最合适!”
“那??显然对这次的案子不??心啊,”叶白汀慢条斯理,“可?忘了,凶手每次选中的目标,可不是漂亮的,完美的姑娘,是有缺陷的姑娘。????说了我扮??一定完美,那么完美……岂不是露馅了?”
凶手要的,就是??不完美。
仇疑青立刻颌首:“没错。”
申姜顿时就傻了?,指挥使??不能这样啊!明明刚刚??和我站一头的,怎么可以变这么快!
算了叭。
他怎么可能说得过娇少爷。
他低头看了看身??的紫色纱裙,觉得再染点色,自己活脱脱就是个茄子,可以直接扎地?了,他一个糙老爷们,玩这种花活儿……
叶白汀眯了?:“怎么,申百户不愿意?”
申姜敏感的从这?面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哪敢?反对,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愿意的!这事就该我申百户来!属下愿为指挥使和娇少爷鞍前马后,刀山火海,水深火热,阶前效死!”
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是百户,他扛的住!
“??了,下去准备吧。”
娇少爷随随便便地挥了挥手,就打发了他出去。
至于之后是不是和指挥使用了宵夜,点的什么菜,有没有酒,怎么哄指挥使开心,忘记水煮鱼片那茬的……区区百户,就不配知道了。
之后两天,申姜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等待仇疑青的安排,腊月初六这一晚,终于等来了通知,让他去一条暗巷。
“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去慢慢的走一遍,一遍要是不??,??就绕一点,重新再走一遍……”叶白汀认真和他交代。
申姜看着黑黝黝的巷子子,心情有点复杂。
办事当然是没问题的,他干锦衣卫这一??,就是得解决问题,就是得平事,可就是吧,没穿裙子前,他哪儿都敢去,一穿??这小裙子,不知怎么回事,顿时就觉得这世界??坏男人太多了,一个两个心?没数,觉得下面多长了二两肉,就能??天入地了,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看……
呸!
老子抓的就是??们这种人!
“我去了!”
申百户抬头挺胸,视死如归,风兮兮兮易水寒,好像那要为守护天下苍生牺牲性命的英雄。
五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回头?泪汪汪的看着娇少爷:“??,??们可得保护我啊,千万不能让我落坏人手?!”
要被欺负,被□□,被??下其手,想想都太惨了!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笑眯眯:“??就安心的去吧。”
申姜一听更不吉利了,?想再哼哼两?,发现指挥使压根就没看他,好像世间就没他这号人,人正看着娇少爷呢。
娇少爷今天跟着出来了,风寒好是好了,但?是怕冷,指挥使又把自己的大氅给人裹??了,这回?挺细心,给人脖子??加了个毛领,白白的软软的,一根杂毛都没有,风一吹,能荡出水波般的涟漪,一看就是狐狸皮。
申姜依稀记得,指挥使在去年围猎的时候,刚好猎到过一只白狐,正中眉心,整张皮一点都没损,可好看了,难不成就做成了这个?
就是这大氅实在太大了,尺寸明显不一样,都能把人埋起来了,??说??有空给人家拿狐狸皮做围领,怎么不多给人家做一件披风?那样??自己不??冷不着了么?
申姜不懂这心思细腻的聪明人脑袋?都转着什么弯,反正自己的事得做,他迈步往前走。
刚走出去,又觉得不对劲,稍微收小了些步子。
女孩子么,都斯斯文文的,哪能走的这么豪放?裙纱翻出来的花??不好看啊!
他慢慢的走,久久过去??没见到人,心?恨不得招呼招呼喊一喊,喂那怂货,快点过来啊,看我,看爷的小裙子美不美,辣不辣!看爷的腰粗不粗,壮不壮!是不是不配当女人,??是不是心?很痒痒???爷爷我就在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快点抓我啊!
再着急,他??只敢心?爆粗,不敢扭头??下看,万一引起?人警觉怎么办?诱饵就得有诱饵的样子。
娇少爷和指挥使?在后头看着他吧?都隐藏好了吧?一定能保护他的……吧?
越走心思越多,申姜心?直叹气,日他娘的,这活儿??不好干!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音,不对劲的?音。有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走来,速度很慢,很小心,但明显没什么武功,和锦衣卫的隐匿功夫比起来差多了,这孙子脚都踩到枯枝了!
人?没走近,不能贸然出手,万一抓错了呢?申姜明白,这时候得有耐心,于是他走得更慢了,甚至往??拎了拎裙子腰带——
他明显听到了后面的呼吸?,草,这孙子竟然?兴奋了!怕不是有病!
申姜忍着恶心,继续往前走,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来吧孙子,快点跟????爷爷我,看爷弄不死??!
脚步?越来越近,呼吸???越来越重,近了,又近了,就在身后!
申姜正眯着?蓄力,肩膀就被这孙子搭住了——
“美人,怎么这么晚在外头走?是不是迷了路,认不得家啦?来,叫?好哥哥,好哥哥就帮??找找家门……”
申姜这回知道隔夜饭差点吐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了,嘴?嗨呀一个沉?,重如铁钳的大掌按住对方的猪爪子,伸出比对方厚实了不知多少的胳膊,腰间一个摆力,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孙子,敢调戏??爷爷我,胆挺肥啊!”
他这一下没收住劲,用力这么一按,只听‘咔’一?响,把人胳膊给拧脱臼了。
“来人!”申姜立刻扬?叫人,“把这孙子抓回去!”
??周安静无?,没有人来。
申姜?以为人们离得太远,?音更大:“来人!把这孙子抓回去!”
?是没人。
申姜气的往回看,一群牲口啊,人呢!说好的,一大堆保护老子的人呢?都去哪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从远处跑过来,是牛大勇:“我!头儿,我在呢!”
申姜看看他背后,?睛瞪成铜铃:“就??一个?”
牛大勇点了点头,瞧着看到这一幕?挺开心:“是,就我在这儿呢!”
申姜:……
老子就这么不值钱?没想到??是这样的娇少爷,骗子!
申姜捏住被手下人的脸,左右看了几遍,不认识:“??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
笔趣阁
“疼疼疼爷慢点慢点……我,我是……”
这人嘶嘶抽着凉气,半天说不出一整句话,牛大勇看了看,特?实诚的开口:“头儿,这人我认识,叫毛三,就是一个小混混,抢小孩糖,敲寡妇门,偷看大姑娘洗澡,他什么都干,天天嘴?头念叨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是远近闻名的大流氓!”
毛三:“是是是……我是流氓,不管好不好看,只要是个女人……咳咳?打了?打了!我就是接了个活儿,占占人便宜,谁想到??们办这种事啊!”
申姜横眉:“怎么,老子这姿色,?委屈??了是吧?”
“不,不敢……”
“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间,到这?来???说接了活儿,什么活儿?”
“不,不知道啊,就一张字条,几锭银子……”
毛三艰难的用没受伤的手从怀?掏出一个小袋子,申姜抢过去,打开一看,是几两银子?有一张??着字的纸,那字迹不要太熟悉,就是凶手的!
不对,娇少爷人呢?
说好了今晚一直盯着的,现在人去哪?了!
他是穿??裙子??不像姑娘,娇少爷那脸,那眉?,那裹着软乎乎白毛围领的样子,不扮??是美人一个啊!
就这夜色,就这环境,不要碰到坏人了吧!
66、凶手是你
申姜只担心了一瞬, 就觉得有点??对劲。
娇少爷多聪明的人,能随随便便被人给欺负了去?他又??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指挥使呢!说?了在这又??在这, ??头一定有?题!
申姜一边扯身??的裙子,一边吩咐牛大勇:“把这恶心玩意儿给我押回去,??‘招待’几天,教教他规矩, 实在??行把那玩意儿给他剁了,看他还敢瞎胡闹!”
这么关键的时候瞎跳,他这猛男心差点遭??住, 都快跳出来了!
毛三这回是真怕了, 他向来喜欢调戏大姑娘小媳妇, 无往??利,这种事儿也没谁有脸往外说??是?谁知道这回碰到铁板了, 竟然是锦衣卫假扮的……
“??敢了,我真??敢了……”□□直接萎了, 都??知道还能??能正常干活了。
一巷之隔的另一边, 叶白汀??仇疑青正了隐匿了形迹, 跟踪另一个人。
本案主某是有计划的人, ??会简单??当,他们做这个局, 让申姜扮?装,也??单纯是?了引诱对方,而是让对方注意到这个点——这是个非常完美的机会,正?趁机做个案,还能顺便嘲笑官府,你真的要错过?
按照犯罪团伙的规律惯性, 他们??可能停下,照时间分析,下一次行动一定已经计划?始了,他们要寻找一个完美的受害者,符合凶手杀人标准的,这个人,叶白汀??仇疑青在两天前已经找到了,就是吴?立的?儿,吴蕊。
看吴?立?供时那德性就知道,他?儿日子一定?过??到哪??去。吴蕊相貌一般,稍稍有些胖,也有点倒霉,早年吴?立给她说亲,定一桩亲事,男方就出事了,换一桩亲事,男方又出事了,如此三四次,她自然也落了个克夫的名声,还说什么大师批了命,她这辈子都克夫,以至于到?在也没人愿意??门说亲求娶。
就这点事,叶白汀??仇疑青都??用讨论,随便对视一眼就能有默契,什么?孩子克夫,分明就是吴?立造的孽,就他那浅薄糟糕的眼光,?儿根本??是?儿,是用来联姻,往??爬的工具,他狮子大?口置换资源,一点脸都??要,说到的能是什么样的人??男方八成有?题,果??其然,后来就出了事。吴?立未必??知道,大概想????会这么倒霉,反正他想要的只有?处,?儿给了就给了,结果‘运气???’,一回两回三回,男方都死的出其??意的早,计划全部落空,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会犯错?当然就是?儿命???,??中用。
可以时下风气,小姑娘落了这样的名声,以后怎么办?
小姑娘大约也没想??指望父亲,她刺绣也??错,??擅长双面绣的王采莲是闺中密友,近来张??通死了,贵人们的事得有人办??是?高康努力还真没有白费,这件事落在了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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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高康本没有什么交情,但那日??是一起去北镇抚司被?过??吴?立就起了心思,把?儿绣品拿过去给他看了……
如此,吴蕊便??之前三个?性死者有了非常一致的点,比如???看,克夫,只能在???‘浪费粮食’,嫁??出去,比如因绣工出色,??‘贵人出行’扯??了关系。
要??说凶手聪明呢,那日?供结束,??有嫌疑人先后离去,仇疑青派了人跟踪,看他们之间有无联系,有无交流,结果当天是没事,第二天??知怎的,?几个人参加了一场小宴,互相都认识了,拿??这案子说事,因?‘贵人的事’得??急办,很多东西也得置办,成衣铺子得去,??同的颜料得买,一圈转下来,??有的嫌疑人没一个漏下,都有动静。
外头雷火弹还没有排查完,锦衣卫人手??够,事有轻??缓急,仇疑青也没法派更多的人监视跟踪这几个,?在这件事很快有了转机,就是吴蕊。
她最近行踪出?异常,??往日规律??同,有小秘密了,叶白汀??仇疑青猜测,她可能已经被凶手盯??,或者对方已经用了什么方式联络引诱,只是目前证据??足,拼凑??出来,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也都??知道。
但??管他是谁,今天都跑??了了!
叶白汀??仇疑青??知道凶手准备在什么时间什么??点行动,干脆给他制造一个——
凶手自大又自负,想来是觉得锦衣卫愚蠢至极的,以?一个申姜就能骗过他?最?的踩脸,难道??是趁机把事情做了?
外界形势紧张??紧张,锦衣卫破案排查的力度吓人??吓人,凶手心??最清楚,他们的??有急躁,挑衅,甚至孤注一掷,都会在这次的行动??。
??有恰到?处的时机都在今夜,他们怎么可能会错过!
叶白汀??仇疑青站在街巷转角,光线非常幽暗,别人看??到的角落??,盯??吴蕊。
小姑娘刚刚从庄子??回来,本是下午出发的,??知怎的,路??遇到点事,耽搁到了?在。
他们的人一直小心谨慎??跟踪在暗处,从昨天?始,知道小姑娘的??有行踪,如有意外,确保能暗中保护,但?在还没有看到人,他们只能谨慎再谨慎,??能被发?。
吴蕊回?途中换了车,车前只有一个车夫,车??只有一个丫鬟,车行至巷子口,她突然叫停,勒令丫鬟??准跟??,说之前同人说?了,要取一络很特殊的绣线,只能自己去,马??就能回来,丫鬟??敢??听?,也??敢真坐在车???,就站在巷子口,很有些担心的往??看。
吴蕊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她浅碧的裙角被风拂起,翻起涟漪,又迅速??见,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淡,她鬓边钗环轻轻鸣奏??欢快的乐曲,慢慢的,连这点声音都听??见了。
巷子口像张?大嘴的巨兽,将这一切都吞没了进去。
吴蕊也有点怕,她轻轻拍??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没?题,丫鬟就在巷子口,真有事,她只要喊一声,就能迅速过来……
黑暗中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头????一跳,还来??及回头,口鼻就被一个散发??强烈味道的帕子捂住!
??,??可能……
吴蕊万万没想到,她连张口大叫的机会都没有,努力挣扎也没有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敌??过男人壮如铁钳的手。
“行动!”
仇疑青已经率先冲了过去,指尖一弹,一枚石子????撞??了男人手肘,男人手一麻,没办法再控制小姑娘,小姑娘倒在了????。
锦衣卫也从黑暗??跳出来,个个都拔出了绣春刀,男人见事??对,扭头就跑,仇疑青当然带??人追了??去。
叶白汀扶起了????的小姑娘。小姑娘吸入了一点迷香,但量??多,并没有彻底昏迷,呼吸两口?鲜空气,已经?了很多,虽仍然有点脚软,站??住,有点恶心,但??至于晕过去。
“别怕,我们是锦衣卫。”
吴蕊一时说??出?,浑身都在抖,眼泪??停的掉。
叶白汀担心小姑娘因?刚刚的事,对男人有应激反应,把人扶起来后就推?了两步,站在安全距离外,浅声安抚:“没事了,你很安全。”
吴蕊看??他,停顿了两息,突然捂住脸,哇一声哭了出来:“我……我??认识他……”
叶白汀摸了摸腰间小壶,那是他出来前带的水,小壶材质特殊,保温性能很强,他以?今晚要?待很久,一口都没喝过,见小姑娘可怜,便把小壶解下来,递过去:“喝点水?”
吴蕊似乎也??知道怎么办?,哭??接过了小壶,哭??喝了两口水,热水下肚,她情绪似乎?了很多,眼睛红红的:“对??起,我……”
叶白汀摇了摇头,声音温柔:“??需要道歉,遇到这种事,??是你的错。”
“谢……谢谢,”吴蕊从怀??拿出一封信,“我知道我还是做错事了,今夜来这??,是因?这个……”
叶白汀接过信,打?一看,是一首情诗,字迹么,也很熟悉。
这次团伙作案,有两个人,一个是杀人凶手,塞进受害者嘴??的纸条就是这个人写的,字写的相当??怎么样,还??如他的小狗字?看,另一个是纵火犯,主谋,仇疑青成功阻止第三次爆炸时,曾在掮客金时成身??得到一张要求记录详细的纸,??面的字迹可就?看多了,虽??至于有风骨,至少横平竖直,规规矩矩,看起来能过眼。
今夜这个姑娘,明显是凶杀案的作案目标,可这张纸条??的字,字迹平整,看的过眼。
叶白汀眸底闪过一抹暗芒:“给你写信的是谁?”
“我……也??知道,”吴蕊垂下头,??安的捏??自己的手指,过于低弱的声音??,藏??深深的自卑??羞耻,“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长得???看,又克夫,少有人喜欢,我爹那般嫌弃我,??知道将来会把我扔到什么样的人?,我娘虽常对我说??要怕,她有嫁妆,养得起我一辈子,可我也知道,她私底下还是会担心的,我就……我也??是腆??脸,非要嫁个男人,我自己能活的,真的!可我??想我娘担心,这种信……是前阵子去了一位夫人?的小宴后,有人悄悄送来的,前后一共有三五回,说我很特别,欣赏我的勇气??作?,鼓励我??要害怕……”
叶白汀立刻就猜到了:“但你??知道他是谁,他让你猜,是么?”
吴蕊点了点头:“我起初并没有在意,以?是别人的恶作剧,我这样的,怎么会有人喜欢?也没想猜他是谁,可他?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什么事担心,我擅长什么,骄傲什么……”
这下??用说了,叶白汀都懂,情场老手的手段了,拐骗无知少?,都是这路数。
“对??起……我这么蠢,真信了他……”
小姑娘又是后悔又是羞耻,哭的停??下来。
“没关系,别怕,先回?吧。”叶白汀听到脚步声抬眉,看到了匆匆跑过来的丫鬟,想了想,又温声道,“自信自立??是坏事,只是莫要心急,遇到坏人,??是你的错,只是下次若非必要,切??可这么晚的时候单独出来,你娘会担心的。”
吴蕊:“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至于你爹,”叶白汀又道:“稍后会有锦衣卫送你回?,说是办案需要,需得你协助。”
吴蕊眼睛红红,感激的看??叶白汀:“谢谢你……”
这样她就??怕父亲骂她了,呜呜呜锦衣卫??竟然有这么温柔,这么?的人!她以前都错怪他们了!
叶白汀其实也没说错,如果有需要,后续的确会再请小姑娘协助调查。
吴蕊主仆离?后,申姜终于跑了过来:“我就知道少爷有法子!人抓到人了么!”他手??还抱??刚刚脱下来的裙子,“得亏我在另一头,??然得跟小姑娘撞个对面,得把她吓坏了!”
叶白汀却转头?他:“你在调查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的时候,有没有发?有人给她们写过信?”
“什么……信?”
“情诗。”叶白汀把吴蕊的小纸条递给他看。
申姜看了看,果断摇头:“没有!”
他??敢说自己是全天下办事最细致的,但绝对是用了心的,每个边边角角都??会漏过,如果有这种东西,他??可能发???了!
叶白汀嗯了一声,若有??思。
很快,仇疑青回来了,身后的锦衣卫押??一个人,相貌一般,身材一般,腰??挺,背??直,气质??说畏缩,至少是很???看的。
这人??要太眼熟,卖颜石的周平。
“我日,”申姜骂了句脏?,“竟然是你!”
周平没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申姜却觉得??对劲,这眼神怎么什么回?竟然有一丢丢??屑?
他低头看了看怀??抱??的紫纱裙,回过味来了:“草,老子老子?了你穿这身衣服,你还敢瞧?????”
见他把裙子扔给下面锦衣卫,捏了拳头就要??,叶白汀突然拳抵唇间,惊天动??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申姜一愣,立刻明白了,捏拳的手改了姿势,缓缓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那什么,指挥使,忙了一晚??,兄弟们都累了,这嫌疑犯,就交给属下押回去吧?”
仇疑青越过他,走向叶白汀:“可。”
很快,指挥使就带??大部分人离?了,申姜??另一小撮人慢悠悠押送周平。
这任务简直一点难度都没有。指挥使规矩大,北镇抚司从??会无故虐打他人,但嫌疑犯??听?,??配合,他们是有权利纠正嫌疑犯行?,责令他配合工作的。
“你倒是走啊,?什么??动?是??是想逃跑!”
啪,就是一脚。
“怎么,又改路数了,趴????碰瓷了?啧,祸害人小姑娘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怂呢?”
啪啪啪,又是几脚。
“爷穿裙子????看?让你兴奋了没?你他娘来杀爷啊,欺负妇孺算什么本事!”
啪啪啪啪啪,??知道多少脚。
当然,申百户心??也是有数的,教训是一回事,??能真把人打死了,那一堆罪状,还???凶手招认,另一个同伙是谁,还得凶手指呢!
回到北镇抚司,专门找了间环境特别幽暗的?讯室,把人牢牢绑在椅子??,申姜才去请了领导过来。
叶白汀??仇疑青一起来的,一进来就看到鼻青脸肿的周平,身??的袄子也脏了,除了泥污就是滴??去的鼻血,这……
“回来的路??滑,属下没看住,嫌疑犯摔了几跤。”申姜一本正经的解释,瞎?说的脸??红心??跳。
周平也没反抗,垂??头坐在椅子??,一声??吭。
仇疑青掀袍,坐在??首的案几之后,眸底深邃暗沉:“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可是你杀的?”
周平声音低哑:“官府抓人,得有证据。”
没说??是,也没承认。
“草,老子抓你个?行,你还敢??认?”申姜眼睛立了起来,“你那杀人的??方,到?在还悬??死者的三条披帛呢,你敢说??是?”
周平眼皮一横:“杀人?场在哪???我??知道。”
申姜差点又要揍人:“那你说说,你今天在巷子??干什么?用浸了迷香的帕子欺负小姑娘,老子抓你还抓错了么!”
周平抬头,眼??一片平静:“?在官府破案,都靠犯人自己招了?你们还真是轻松啊。”
申姜冷笑:“我看你是想见识见识诏狱的刑房。”
锦衣卫办差,各种各样的犯人都见得多,就周平这程度,连激将法都算????,申姜看了看指挥使的脸色,见自己没有被制止,果断继续:“??如干脆点,你少受点皮肉之苦,我们也少点事,说吧,同伙是谁?雷火弹从哪来的,还有多少??什么要搞杀人预告,怎么杀的人,一样一样,全给老子交代清楚!”
周平冷笑一声:“?什么杀人?呵,她们都该死!”
竟然招的这么快……
叶白汀一怔,看向仇疑青,仇疑青正?也看过来,眸底隐动。
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什么都没说,任由申姜继续发挥。
这点眼色申姜还是会看的,捏了捏手指,攥住周平的衣领:“哟,您这脾气比老天爷都大,老天爷都??会随便批人的命,你说她们该死,她们就得死了?”
周平哼了一声,露出一口恶心的黄牙:“她们就是该死!”
申姜:“那你说说,她们?什么该死?”
周平眼底闪??诡异的光:“王采莲,长得那么丑,身子有病,???出娃,说亲都没有人要,这种人留在???干什么??什么??早点死?”
“关你什么事?”申姜忍??住怼,“人?会双面绣,有手艺,??嫁人又怎样,人能养活自己!”
周平冷笑:“你还真是站??说???腰疼,就她挣的那点钱,能养活自己?天天照顾她,必须?她付出精力,被她吸血的,是她的?人!因?她?病,饭菜要清淡,?了将就她,别人就??能吃肉;因?她要花钱买药材,有没有钱都得想??她那一份,必须得花;因?她?病,??有人都得围??她转,但凡有一句怨言,私底下说两声,别人就说你们这些?属没良心,凭什么?你知道她嫂子?了几个儿子么?你知道这些男丁都要认字??学,都要长身体,以后是???的顶梁柱么?你知道她哥哥有多辛苦,??容易么?那分出去的,都是应该花在他们身??的钱!一个大夫都救??了的?人,凭什么!”
申姜也差点笑了:“你可拉倒吧,她?老子查过,哥哥嫂子都??是什么?东西,哥哥是个赌鬼,挣??到钱怪谁?连嫂子带亲娘,谁照顾王采莲了?连她身边丫鬟的月钱,都得她自己?!你知道她父亲的仕途?什么近两年顺畅了很多么?因?王采莲那一手双面绣,她的??有?人都在她身??吸血,利用她,她但凡身子?一点,有点脾气,都??会过得这么惨,你竟然说她的?人可怜?”
叶白汀却立刻明白,这是一种投射心理,他突然想起来一点,看??周平:“你说你娘??你爹一起死了,你嘴??的娘,是继母吧?”
“没错,又蠢又肥,明明是死了男人,自己一个人过??下去才嫁进来的,却????持?,????待我,”周平眼底一片恨意,“她的嫁妆银子,全用在了那个带过来的?儿身??,她?儿长得丑,小小年纪就被人糟蹋了,??能?育,嫁也嫁??出去,还敢腆??脸让我叫姐姐,安心的花我?的银子,凭什么?”
申姜感觉这?思路清奇:“人?自己的嫁妆自己花,有什么?题?”
周平瞪??眼睛:“那是我的!她们母?既然嫁到了我?来,她们的东西便都是我的,就该像祖母一样,给我花,给我用!我才是男丁,我才是将来撑?门的人,她们????待我,??给我吃?穿暖,??让我人前有面子,还把我的银子那么浪费,就是该死!我爹那种赌钱敢押房子的货色,都有祖母偏疼,她们凭什么低看我!”
说??说??,他笑容渐渐变得诡异:“??给我又如何?她死了,藏的东西还??是到了我手??,那个她带进来的‘姐姐’,我一天??给她吃药,她就?死,还被人欺负。呵,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了,勾搭??了我,就勾搭外面的人,想让那些男人给她买药……真??要脸!有钱了难道??是得先跟我说点??,允些?处么?你知道么?她求我杀了她,她说她活??也是个累赘,每天都很痛苦,她求我杀了她,她该对我说谢谢!”
“方晴梅??我那后母一样,?吃懒做,贪嘴,多少钱都叫她吃了,肥成那样子,再??能?养,男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就该把她那一身肥肉都切掉喂狗!”
申姜怒了:“她又没花你的钱!人?会做?意,钱都是自己挣的!”
周平比他还怒:“可她花了她男人的钱!她挣来的钱,就都是她男人的,她凭什么花!一个没用的?人,凭什么!?人就该老实听?,会?儿子?儿子,会给男人挣钱就给男人挣钱,??该有的想法就??能有!她们就该??的供养???男丁,只有男丁才是有用的,只有男丁才能延续香火!”
“王采莲,方晴梅,余红叶,她们都该死!她们的?人,也该对我说声谢谢!”
67、我就喜欢杀人放火
“她们都该死, 她们的??人,也该对我说声谢谢!”
周平屁话放的理直气壮,声嘶力竭, 申姜都愣了一??,一时都没回上话,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不要脸的男人。
叶白汀面沉如水,冷笑一声:“你说你继母带了个姐姐, 她勾引你?”
“是!”周平似乎回想起了当初画面,眼底满是不屑,“天天躺在床上, 衣服也不好好穿, 随时都在喊我的名字, 不是勾引我是什??”
叶白汀垂眼:“你没答应?”
周平咧开嘴,笑了:“这种人尽可夫的□□, 怎?配要我的种!”
叶白汀:“你不是不答应,是答应不了吧?”
周平笑容顿时僵住, 目光非常不善的射过来。
“你姐姐是有病在身, 起不了床, ??里又除了你没别人, 你再渣再烂,她也得想办?求生, 可是你——”叶白汀视线滑过他身??,“你那东??能硬的起来?男人的种,你有??”
周平??意识夹紧双腿,愤怒咆哮:“你个小白脸兔儿嗷——”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变成了惨叫,片刻后, 吐出一?血,还有两颗白森森的牙。
仇疑青淡定的收回手指,视线扫向申姜:“人犯狂妄不敬,试图攻击锦衣卫,需得看紧一些。”
申姜:……
指挥使好样的,可比我猛多了!
“是!”
周平不敢再嚣张,只是瞪向叶白汀的眼神依旧阴冷,依旧怨毒。
“你是不是想问——我知道什??”
叶白汀非常有礼貌的微笑:“至少知道它情动站起来时是什?滋味,鱼水之欢,妙不可言,不像你——啧,真可怜。”
周平呼哧呼哧喘粗气,瞪着叶白汀的样子,好像他?经是个死人。
叶白汀?不怕这点威胁:“你有过喜欢的女人吧?她瞧不上你,是不是?”
“那是她眼瞎!”
“我看她眼光倒是好的很,看一眼,就知道你不??。”
周平气得满脸通红,想打人手绑在椅子上,想站也站不起来,用尽了浑身力气,也只是让身上青筋毕现,表演无能的样子,什?都干不了:“你给我……等……”
“你干什??是不是想越狱!”申姜一个巴掌抽过去,“给老子老实点!”
周平脸一偏,头晕眼花,嘴疼脸疼哪里都疼,半天缓不过劲。
申姜双手抱在胸前,心里哼了一声,小样,你再狂啊!也不看看这是什?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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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敲了敲桌子:“说吧,人都是怎?找的,怎?杀的?”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用迷香抓了来,带到我的房子里,房子……你们也找到了不是?”周平垂着头,目光阴阴,“应该看到血迹了?还有那些披帛……我好好收着的,一个都没有乱,一点都没有脏。”
“你看,衣服比人干净多了,脏了洗一洗,就跟新的一样,人就不??了,从里头就脏了烂了,怎?都干净不了。”
他唇角牵起的弧度僵硬又可怖:“她们不懂眼色,不肯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了名节,也成????人,我就教教她们,到底哪里错了。你长得丑,就不配被男人要,你生不出孩子,就是没用,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你贪嘴花钱,肥的跟猪一样,男人看一眼都恶心,你就该觉得羞耻,不配活着,你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就是该死!所有不听话的女人,不给钱供养男丁的女人,都该死!”
他慢慢的笑:“你看,她们也不是听不懂话的,还是能教乖的,她们后来都知错了,跟我跪??求饶了,说只要我放过她们,就愿意照我说的做,好好守节减肥,供养男人,可是晚了,太晚了啊,她们还是太笨,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不就没??了?她们自己都承认错了,当然要承受犯错的?价,没了命,怎?能怪我呢?得怪她们自己没眼色啊。”
叶白汀打断他:“怎?知道她们??踪的?”
周平面色有些不愉:“她们在我这里买货啊,挑三拣四,这个嫌弃太粗糙,那个嫌弃不够鲜亮,我给她们找到颜石,又是凿又是磨,磨成那样?经不错了,为什?就不能稍稍??谅一点男人?嫌粗,你买回去自己再磨一磨不就好了?”
叶白汀又问:“怎?跟踪的?”
周平笑了:“用不着跟踪,她们一个个水性杨花,会勾引我,自然会告诉我她们去哪里。”
“呸!”申姜一个字都不信,“你放屁!”
周平情绪?经平静??来了,不生气,也不反抗,还非常放松地看了申姜一眼:“随便,你们爱信不信。”
叶白汀眯了眼,又问:“张和通呢?为什?杀他?”
周平:“因为他来找余红叶啊,他看到我杀人了,我不灭?,他不得报官?”
放你娘的狗屁!
要不是之前听了娇少爷在杀人现场的分析,申姜肯定认为这是实话,因为当初他就是这?想的,可是不对,这不符合证据链逻辑!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更知道情况不对,这人早准备好了,怕是从这里开始,一个字都不能信了。
可该问的,还是得问一遍。
“为什?要在死者嘴里塞纸条?风停之时,雪落之时,什?意思?”
“你们不是知道?砰——”周平身??突然前倾,表情意味深长,“不告诉你们,你们怎?知道爷有多猛?”
“就你?”
申姜嘲讽的视线看向他??身:“老子也可以让你见识见识北镇抚司的刑房有多猛,保证你这玩意儿割??来还是热乎乎的,没准比长在你身上还有用,还能跳一跳呢,要不要试试?”
周平恨恨瞪着申姜,腿夹紧,没话了。
申姜:“快说!??伙呢!你干的这些??,是不是他帮你策划的?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周平呵了一声:“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人是我杀的,雷火弹也是我引爆的,我就是喜欢杀人放火,就是喜欢动静??,是你们这群当官的蠢,都给出那?多东??了,还抓不到我。 ”
“你说雷火弹是你引爆的?”申姜看了眼娇少爷,见对方点头,就去案前拿了纸笔,往周平面前‘啪’的一放,“??啊,那你把所有埋藏地点都写出来,写不出来,就是你冒名顶替!”
周平咧嘴笑了,仿佛第一回干这?爽快的??:“炸完了,没了。”
申姜:“放你姥姥的屁!”
周平:“这就是实话,信不信由你,我就是意外之??知道了雷火丹的存在,就这三个,??用了。”
申姜嗤笑一声:“怎?个意外,什?意外?是吃了狗屎还是做了美梦?”
周平:“忘了。也可能是突然在路上捡了个纸条,上头写的清清楚楚的?”
申姜拳头又开始发痒,要不是见这混蛋伤的有点厉害,怕再打说不出话,他这手早上去了。
周平打了个哈欠:“你们让我交?,我交?了,没有??伙,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雷火弹也就这几颗,不信你们等着看,以后不会再有爆炸了哦。”
“两种不一样的字??,你怎?解释?”叶白汀把从尸??嘴里拿出来的纸条,以及金时成提供的,‘柴车雇主’的要求清单摆在桌上,往前推了推,“都是你写的?”
周平看了叶白汀一眼,舌头顶了??腮:“是我写的,人还不能有点本??了?”
“就你还本???”申姜拎住他的衣领,眼睛非常凶,“??啊,你现在就写!写两张一模一样的,写不出来,就去刑房把你那没用的玩意切了!”
周平:“手伤了,写不动!”
申姜手抬起,就是个重重的耳光:“少他娘在指挥使面前诬赖我,你那爪子老子丁点都没动,现在就可以请??夫验伤!”
周平喘息着,又吐了一?血:“呵,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现在,就是写不出来。”
“你——”
申姜气的差点又动手,就听见指挥使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有点重,只得哼了一声,按??火气,退到一边。
“你说你是凶手,那给出来的这点东??可不够,”叶白汀指尖敲着桌子,声音有些意味深长,“周平,你是想让我们接着查呢,还是不想让我们接着查?”
这一次周平安静了很久,?又开?:“云氏车马??。我是卖颜石的,不懒的时候,我可以把它们磨得很细,这个车马??的东??要求很高,也识货,做他们??的生意,活儿累,又没多给多少钱,别人都不爱做,就便宜了我……那些车夫们话密,聊天时常能聊到客人,我要是手脚麻利点,或者给他们算便宜点,方便了他们的??,他们就好打交道。”
申姜明白了:“你说车马??的人给你报信?”
他有点不信,王采莲案出来后,他就特别查过这个车马??,东??生意的确做得??,可规矩也特别严,不该做的??底??人一点都不能做,否则开除??小,报官????,伙计们都很规矩,不可能随便透露机密信息。
“呵,他们不用告诉我,”周平笑了一声,“只要我随便听听,就能知道我想要的东??,再不济,还可以趁他们茶歇时,看看他们放在车上的交接册子。”
“时人出门,谁不用马车?有那走的远一点的,有秘密的,自??的不方便的,都得在外头雇,到我这里买颜石的特殊客人,如果有这样的麻烦和倾向,我也可以帮她们推荐云氏车马??……”
“哈,老子根本不需要什???伙,安排猎物,杀人,放火,老子自己就能干!”周平眼睛瞪??,笑容诡异,“叫你们这群没用的官差见识见识,老子是最厉害的男人!看谁敢再看轻老子! ”
“最厉害的男人?狗屁。”
叶白汀嗤了一声:“以为给自己扯一块遮羞布,别人就看不清了?你不过是个龌龊的,恶心的,扔在人群里没有谁想多看一眼的癞|□□,胆小鬼!你说了那?多遍,你是男丁,多?多?的了不起,是顶梁柱,要撑??,可你做了??你为你的??人做过什??男人,本该俯仰天地,肩担日月,能者戍边固土,为国为民,普通一点,勤劳肯干,农耕走商,至少也要护住??人,你干了什??你和穷凶极恶的人一起,杀了别人的??人,要毁了你脚??这片土地,毁了所有人的??!”
“你不是讨厌女人,周平,你只是愚蠢无能,目光短浅又不肯承认,只想要好处不想任何付出,希望??天??都是你那‘劳苦功高’的祖母,把你拴在腰带上喂饭?好,蛆虫都比你高贵!”
叶白汀视线鄙夷的往他??面扫了扫,冷笑:“至少蛆虫也会繁衍,你连这个都做不到。”
申姜不能再??意了:“没错!老天爷都知道叫你不举呢,你不配!你这一辈子都休想知道到什?是真正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别的男人能扛??,知道心疼人,自也有人愿意知冷知热,你个没卵蛋的货,永远都不会有人疼爱你知道?,永远不会!”
周平突然挣扎,喉咙嗬嗬有声:“不——我是男人!我是——”
申姜:“呵——呸!”
仇疑青:“带??去。”
外面立刻有锦衣卫进来,把周平架了出去。
申姜:……
我这还没骂完呢?
再扭头,就看到了娇少爷正在和指挥使低语。二人一抬头,一低就,距离特别近,别说呼吸可闻,连滑????的头发都纠缠到一起了!
你们在偷偷背着我说什??是不是新的想?计划了?有什?是我申百户不能听的!
他这一寻思的功夫,那边?经停止了,叶白汀挽了袖子,执笔蘸墨,在纸上刷刷刷写字。
申姜凑过来:“少爷写什?呢……”
叶白汀倒也没吝于回答:“把周平送到诏狱。”
“为什?!这刑房都没过,实话都没招,??伙还没交?呢,就送进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申姜还以为娇少爷心软了,站在底??苦?婆心的劝,“少爷你不知道,这凶犯什?样的都有,??半进来都死不招认的,你不过过??刑,吓唬吓唬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怕,咱们这可不是虐待囚犯,这是正常辅佐办案手段,不会要了他们的命的,你不要怕!”
叶白汀写完字,把宣纸拿起来,吹了吹:“你看那周平像是会说实话的样子?”
“不像!”申姜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他不说实话,?要让他过刑——”
叶白汀看向申百户的眼神充满怜悯:“你今天,话是不是有点多?”
申姜不服气:“我这还多?那周平?叫多呢!你看上回问供时多老实,今天那嘴叭叭叭叭的,我还以为换了个人呢!”
“你都注意到了,还不懂?”叶白汀眼神更加怜悯。
“懂……什??”
“他被人教过。”
“啊?”
“话说的那?流利,像模像样,偶尔一两个用词也不像他惯常使用的,他却连个结巴都不打,还敢瞪你——”叶白汀唇角勾起的弧度意味深长,“你觉得,是他自己想的?”
申姜终于明白了:“纵火犯……教的?他们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可能,连应对都想好了?”
仇疑青眯眼:“将人送去诏狱,??不是占便宜。”
叶白汀颌首:“而是现在,比起过了??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犯,我们更需要一个有??动力的人。”
仇疑青:“有??动力,?能帮我们找到人。”
申姜更懵了:“哈?”
你俩倒是有默契了,能不能稍稍考虑一????面的人?我为娇少爷扛过坑!我为指挥使卖过命!我可是功臣!
叶白汀?经把纸条叠好,示意仇疑青把狗子叫过来,也能稍稍放松一些,看向申姜:“申百户可记得,今天是什?日子?”
什?日子……
娇少爷骂人的日子?指挥使心情不好的日子?
申姜仔细想了想:“腊八……前一天?”
“十月十三,王采莲遇害,冬月初四,爆竹铺子爆炸失火,纵火犯进??第一次雷火弹试验,冬月十二,方晴梅遇害,冬月十五,药材铺子爆炸失火,死伤无数,冬月二十五,余红叶张和通遇害,二十六,团队主犯策划柴车掩护,试图再一次纵火,被指挥使成功阻止,??在珠宝铺子里,挖出了那枚本该要爆炸的雷火弹——”
叶白汀一一重复完,问申姜:“你现在还不觉得哪里不对??”
“是时间!”申姜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悟,“凶手杀人的时间非常规律,都是十二三天,纵火时间倒是看不出来,什?风停之时雪落之时,可能三四天,可能一两天,但团伙都是先杀人再纵火,这个规律不会变,今天夜里周平计划杀人,那??次雷火弹纵火是不是也?经不远了!”
如果别人一切早?经安排好,接??来怎?办?他们还能阻止这次的爆炸?!
周平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他说所有雷火弹都用了,放他娘的狗屁,就是想降低他们的警惕,让他们别再排查了!
申姜脑子里的弦立刻绷紧了:“那咱们现在……”
叶白汀微笑:“当然是表演好各自的身份,也好给里面外面的人时间,好好想想计划,琢磨琢磨应对——你过来。”
他招手让申姜靠近些,加入和仇疑青的低声讨?:“接??来咱们要如??这般……”
申姜听完,从一头雾水,到恍然??悟,最后两眼发直,五??投地:“……对啊,就该怎?办!少爷你好聪明!这脑子怎?长出来的?这回看他们怎?逃!”
“汪!”
狗子听到仇疑青的哨音,啪嗒啪嗒的跑过来了,一过来就冲叶白汀摇尾巴,还蹭他的腿,跳起来拱他的腰,直接仇疑青一个眼神过来,?老实了。
“好啦好啦,不许撒娇——”叶白汀蹲??来,抱着狗子亲亲热热的撸了一遍,?把刚刚写的纸条塞进它脖子的皮带扣,“帮我带个信,回头好好犒劳你!”
……
诏狱。
?子安很快收到了狗将军送过去的信,也很快安排好了,等周平窝在牢房睡着,狱卒们值班的时间过了,?带着秦艽……以及新帮少爷收的小弟,踹开了他的牢门。
“来吧,兄弟们,少爷赏我们的新玩具,特别牛,听说只欺负姑娘呢,专挑最可怜的那种,没??人护的姑娘,????今儿个可敞开了——随、便、玩!”
“草,什?玩意儿!除了欺负姑娘什?都不会?傻逼一个。”
“都起开,让本官教教他规矩!”
周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粗鲁的扯了起来,遭遇了他在外面根本没见过,只存在话本故??里的悲惨酷刑。
申百户也是多虑了,进了诏狱,哪里有便宜可占?娇少爷从不会轻易心软,放过应该被惩罚的人。
……
腊八过了就是年。
甜蜜蜜的腊八粥煮起,红彤彤的灯笼挂上,百姓们开始慢慢准备年货,该打扫的打扫,该置办的置办,纵使经历了两场爆炸,纵使有有心人刻意制造舆?,煽动危险气氛,也没打消他们过年的积极性。
还有锦衣卫呢不是?
那群穿飞鱼服的??伙的确很凶残,一出来就是??动静,个个都面无表情,看起来就不好惹,街上不是没被他们掀了摊子,按着查的,可也是这两回爆炸,????看出来了,这些人其实??没有多凶,就是喜欢板着脸,不爱说话,他们内心很温柔的,虽然扔人的动作粗鲁了点……也比谁跑的都快,救??的人比谁都多,????最多也就遭个屁墩,命都好好的。
所以指挥使发了话,教????正常生活,有情况随时报告,锦衣卫排查必须配合,那照做就好了呀,怕什?。
这一日,仇疑青在外排查雷火弹之时,偶遇了东厂厂公富力??。
“哟,这不是指挥使??今儿个可算是缘分,咱??荣幸之至啊。”富力??笑眯眯的拱了拱手。
仇疑青浅浅颌首,眸底波澜微起:“还未谢过厂东,在本使不在之时,去我北镇抚司平乱。”
富力??顿时心虚,他哪里是平乱,就是想进去找找那仇疑青的心头肉小妖精,可惜人没找着,小房子也没能进去看一眼,姓彭的千户就是不??啊,没眼力,给咱??点好处又怎样?回头你被仇疑青坑了,咱??还能捞你一把。
心里这?想,嘴里却万万不能这?说的,他笑容更??:“岂敢岂敢,那日指挥使在街上排查平乱,咱??正好路过,听到贵处动静不??对,实在关切,便斗胆进去看了一眼。要不说指挥使被皇上破格提拔,就是能力卓越,身不在司,上上????也严谨的很,一点都没乱呢。”
仇疑青思考片刻,似有些犹豫,还是开了?:“本使从不承别人的情,便也告知你一个秘密。”
富力??:“嗯?”
“??次雷火弹一案,许是冲着尤太贵妃而来……”仇疑青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迅速说了几句话。
富力??一怔,??意识觉得这不能吧,为什?仇疑青要给他这个人情?怕不是……要算计他?
仇疑青说完,就越过他走了:“信不信由你,本使公务繁忙,便不作陪了。”
富力??还真有点不信,可仇疑青刚刚说的话又的确让他很在意,私底??悄悄一查……豁,死了三个女人一个男人,都和他??主子出??的??有关!
他??没有查到具??证据,确定这件??的确是冲着尤太贵妃来的,可这???的??,也不能瞒,就避着人,悄悄禀报了尤太贵妃。
尤太贵妃刚戴上的玉镯子都摔碎了:“本宫倒是瞧瞧,谁敢在本宫头上撒野!给我查!出了??,本宫要你的脑袋,没出??——本宫要姓仇的脑袋!”
“是!”
东厂立刻调动了起来,一切为了主子的安??。
仇疑青照搬??模式,在别处‘偶遇’了??厂厂公班和安,也是三言两语,利用东厂??厂的矛盾,成功引起了班和安的警惕。班和安现在就怀疑,这所有雷火弹爆炸是冲着宫里,太皇太后娘娘来的,天子祭陵,皇宫空虚,别人要趁着这个时候炸京城,欺负的是谁?还不是独自留在皇宫的太皇太后!
班和安当然也不会??信了仇疑青,????还没有结成利益??盟,他不信仇疑青会这?好心,可也和富力??一样,他私底??带着人悄悄去查了,??样没得到确切证据,也不能消除所有怀疑,别的??小,太皇太后的安危????,一点隐患都不能有,怎会不重视?
这??往太皇太后跟前一报,??厂也准备起来了,上??防护极严,和五城兵马司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好保证一旦??发,能立刻回应。
仇疑青一边带着人排查京城东南的各??街道,一边装成人犯?经抓获的从容样子,暗地里还一步一步,调动起更多的人,除了东厂??厂,还有掮客,车马车……确定信息,混乱信息,浑水摸鱼。
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二,天子出??,携百官祭陵的日子。
这天很冷,卯时就开始??雪,仇疑青准备停当,开始出发的时候,地上?经白了。
风寒刚好,这两天夜里又太冷,叶白汀没有回诏狱,晚上就睡在暖阁,听到外头动静起来,穿好衣服,出门正好看到了仇疑青。
仇疑青穿着银甲,眉锋凝霜,双目肃冷,每走一步,似都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昂藏,他的威严,他的肃杀,可叶白汀却注意到了,他眼底淡淡的浅青。
这个男人多久没睡觉了?
见他眼神怔忡,仇疑青垂头,看到了他露出袖子的手指,是那种透着浅青的白:“知道冷,怎不知拿个手炉?”
叶白汀却道:“你这次回来,可要好好休息。”
“梨花白,你可喜欢?”
“嗯?”叶白汀没懂。
仇疑青眸底微缓:“那夜揖凶归来,街角酒肆正好打烊,掌柜的柜台温着梨花白,你好像很馋的样子,想喝?”
雪花飞白,梅蕊初绽,仇疑青的脸似乎有些模糊,眼眸隐在厚厚眉睫之后,看不到那里的山水深邃。
叶白汀想了想,?想起那夜让申姜女装,他和仇疑青始终在一起,回来时打马穿??过长街,夜很冷,仇疑青的??氅很暖,夜也很暗,街角酒肆的烛光尤其温暖。
他完??没注意到店中掌柜温着的酒,梨花白……
“好喝??”
仇疑青??手按了??他的头:“乖一点,等我回来,就给你尝。”
68、你招不招
腊月十二, 大雪纷飞。
天子携百官祭陵,队伍浩浩荡荡。大雪阻止不了天家行动,也阻止不了百姓?的热情, 大家一排一排,极守规矩,站在官府拉的线之后,顶着雪花, 翘首期待天子仪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皇上看?来好年轻,好随??,还冲我?微笑点头呢!”
“还有那顶玛瑙垂珠帘的轿子, ??太贵妃的吧?太贵妃真的好年轻……”
“只有我看到指挥使了么!你?快看, 那在帝王驾侧骑马的, ??不??指挥使!那眉眼,那腰身, 那长腿——哇银甲□□,他好帅!”
“我也认出来了!那天指挥使救了我家娃!我娃小, 不懂事, 指挥使明显不会抱, 可他拎的很稳, 我家娃愣??没哭,还跟我说他会飞了!”
“指挥使一看就??好男人, 话不?,有能力,靠谱!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姑娘能嫁给他,旁的不说,那?面……一定享福!”
天子仪仗过处,百姓山呼山岁, 叩首为礼,不敢?言,仪仗过完,那小话可就?了,说什么的都有,总之,这日的京城街道,非常热闹。
热闹气氛好像会会传染,或者总有那么一些人,有特殊的渠道,总能听到外面的事。
诏狱角落,周平窝在牢房一角,嘴角抽动,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时候了……你?等着瞧!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相子安也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笑,师爷扇子‘刷’一声打开,笑的那叫一个春风灿烂,春暖花开。
愚蠢无知的傻子,真以为你能算??过少爷?
咱?走着瞧!
等街上的热闹看完,天子仪仗越来越远,百姓?慢慢回了家,京城街道越来越空,越来越安静。
申姜站在北镇抚司门前,拍拍肩头的雪,转身进来:“关门!”
“吱呀——砰!”
北镇抚司大门关上,雪落屋檐,寂静无声。
不知过去了?久,诏狱里,周平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咳了两声,用带着沙哑,不怎么好听的声音,问外面狱卒:“什么时辰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好像根本没有人在。
一般这种问题,这里??不会回答的,诏狱囚犯,关心这个问题的,会自己琢磨,会观察,不需要问别人,不关心的,白天晚上都一样,一天可能有两餐,也可能一餐都没有,每天都??这么过的,何必要问。
可周平不知道,还问的很执着:“什么时辰了……我问,什么时、辰、了!”
今天他运气好,还真有人答了:“未时。”
相子安笑眯眯的看过来:“未时二刻。”
周平嘴就咧开了:“未时啊……哈哈哈……”
??时候开始了!
他耐心的等待着,大约一刻钟之后,外面‘轰’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爆炸了,如雷贯耳,??动山摇。紧接着,外面动静大了?来,好像锦衣卫?在排兵布阵,拿着武器各种走动,诏狱气氛也明显凝重,狱卒?都跑去了大门边,观察外面。
周平唇角勾?诡异的弧度,笑了两声,开始吹口哨。
曲调很简单,甚至称不上??曲调,只??单一的规律重复……这??特殊的暗号,只有特殊的人懂。
他一遍又一遍的吹着,表情越来越轻松,心情越来越愉快,哪怕这哨音过长,让他本就干疼的喉咙负担很重,可他没有停,按照约定,足足吹了十三遍。
口哨声开始又停下,没引?任何波澜,好像只??诏狱里哪个囚犯无聊,弄个花样消遣自己,无需在意。
两刻钟后,诏狱深处有了动静,?不??有人走出来,试图趁机冲开大门,这个人的脚步很轻,且越来越轻,他在往更深处走……绕过转角,走进一处空着的牢房,伸手摸索着墙角的位置,慢慢的,慢慢的,往右,往下。
拂开遮掩的稻草,那里,有一个很小很小,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密道。
男人咧开嘴,笑容无声,刚跳下去,四周围突然火光大亮,远处,叶白汀带着人走了进来。
叶白汀眉眼清澈明润,披了件烟青色披风,浅青色细长亮缎在颈前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下巴陷在软软的毛茸茸的,没一丝杂毛的狐狸皮围领里,手里捧着个鎏金海棠掐丝的手炉,逆着光从诏狱大门进来,干净的像贵人家里娇养的小公子,根本不该踏足诏狱这样的???。
“汪——呜汪!”
娇少爷不但身后跟着锦衣卫,身侧还站着狗将军玄风。
“?谢你为我?找到了人。”
叶白汀站在周平的牢房门口,眼梢弯弯,卧蚕盈春,就像在寒寂冬日里,伸出的明媚桃枝,修长手指往诏狱深处一指:“去,抓住他。”
“??!”
锦衣卫应声,气势汹汹的去了牢房深处。
“汪!”狗子也冲了过去。
周平怔住,看看牢房深处的灯火通明,看看面前微笑灿烂的人,牙齿不由自主的打颤,后背冷汗直冒,怎么可能?不……他?不可能知道的!就??吓唬他,对,他?一直在吓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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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抚着手炉:“你以为,?你关在这里??要折辱你?真正的侮辱??什么样子,你根本想象不到。”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狱卒搬了个椅子过来,就放在牢门口。
叶白汀掀袍坐下,看向周平:“现在,我?可以好好聊聊了?”
周平看着他,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魔鬼:“你……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都这样了,还不信?”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唇角弧度意味深长,“那我就????善心,再告诉你一点,你的同伙——??不??告诉过你,只要照着他说的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你的供词,我?没有办法取证,你?的最终目的,我?也不会猜到?就比如刚刚那个跳进密道的人——”
周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诏狱深处,越来越恐惧。
叶白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我?什么都知道,那个密道,我?一个?月前就??现了,只??它一直空置,没有人使用,我??只能守株待兔,等着别人告诉我?他??谁,奈何对?太有耐心,若不??你来——”
周平一抖。
“我?还不知道呢。”
周平:……
叶白汀笑毕,话音一转:“你可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动机的,你?四处杀人,到处纵火,好像在做什么了不??的事,搞??到处都很热闹,可目的呢?你说杀人??为了预告爆炸纵火,那爆炸纵火呢?你预告的那么隐晦,完全达不到效果,你的同伙都没生气,可见他也不??完全为了出名,他心中另有目的,什么样目的比杀人放火还刺激?自然??更大的凶险——”
“王采莲,?晴梅,余红叶,??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技能,且非常出色,与祭陵日贵人出行有关,张??通,直接就??负责贵人车马安排事宜。你想杀人,目标对象自然??你的选择,却也??划出了范围的,张??通却?不??顺?,他才??你?的真正目标吧?你有意在隐藏他?”
周平下意识反驳:“不,不??的,杀他就??顺?,他来找余红叶,看到了,所以我杀……”
“他??想找余红叶,为了衣服搭配的事,但他??昏迷着被拽进你那个房子的,?没有看到余红叶被害,”叶白汀直接阻了他的话,“为什么不请他过去,你还少费些力——哦,??了,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大约??请不到官员作客的,只能趁其不备,??打晕了?”
周平:……
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张??通都知道些什么?负责天家祭陵贵人的车马,他会知道贵人的具体行程,什么时候出??什么时候小歇,在哪里要用茶在哪里要更衣……你?对他动手,就??想引导我?,这次天家祭拜,尤太贵妃一定会出事,对不对?”
叶白汀看着周平,目光灼灼:“你?的目标?不??什么女人,京城街道,京城百姓,而??天家祭典,??贵人,??天子?”
周平神情愣愣的,面前的人根本不??什么娇少爷,他??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心思……他都知道!
“可惜障眼法就??障眼法,假的就??假的,真不了,”叶白汀叹了口气,“你?杀掉张??通这个关键人物,引诱我?怀疑到贵人安危的?向,接着呢?”
“如若这??你?的真?目的,你?就??要害天子,害贵人,张??通不配合你?,你?杀了他,下一步??不??该在这个位置上安排上自己的人?可高康,我?指挥使?他查了个底掉,他不??你?的人,身边也很干净。那就奇怪了,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杀人又??放火,让我?‘悟到’这个?向,为什么没后续了?”
“所以这仍然不??你?的最终目的,你?的目的——”
叶白汀脚尖抬?,踩了两下??:“在这里,就在诏狱,??不???”
周平牙齿开始打颤:“不,没有……不??这样的……”
叶白汀眯了眼:“王采莲????幌子,张??通??幌子,最后接下这桩差事的高康也??幌子,雷火弹爆炸都??幌子,你?一步步,故意嚣张,又故意隐藏,不惜以人命做局,就??为了让我?相信这个好不容易‘猜到的重大危机’,毕竟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我?才更信??不???”
“可你?漏了一个关键点——你进了诏狱。而且很配合,极能忍耐,连句倒霉都不叹,太识相,牢里犯人可没你这样的,你没有不甘不愿,进来,??早就打算好的,对么?”
周平对上对?明亮到锐利的眼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白汀盯着他:“你?要的,??官府足够重视这些事,加强天子祭陵安全的防范,最好这一日所有兵力都随驾出去,城内空虚,好??你?做事??不???你?所有的目的,就??刚刚那声口哨,你???瓦刺细作勾结,想要在诏狱救一个人,??也不??!”
周平额角冷汗直冒:“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以为你?那点小花招,真的骗过了我??”叶白汀冷笑一声,“利用云氏车马行盯受害人的信息没有错,但这个人不??你,你不敢做这样的事,我?已经查到,本案另一个嫌疑人的家庭关系里,与这家车行的东家夫人有姻亲,他若去车行,??要被称一声‘少爷’的,他要收集这些消息,跟踪受害者,不比你???了?”
周平:“你都……都知道了……”
叶白汀冷笑:“又不??什么特别难查的事,有什么稀奇?车马行生意再火,背后入股的人再?,细心捋,总能捋出来。你挑中王采莲?晴梅时,你的同伙甚至不太需要隐藏,四周无人时,可以亲自上阵编织谎言机会,诱??行踪,之后案件依次被??现,锦衣卫盯的紧,他?不敢再明目张胆,你盯上吴蕊,他?改成了?情诗,??不???”
周平心大中骇:“不,不可能……你?要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抓他?”
“当然??他还有用,”叶白汀唇角勾?,“城中都有哪里埋了雷火弹,不??他最清楚?天这么冷,雪这么寒,锦衣卫的兄弟?也不??铁打的,需要休息么。”
周平磨着牙:“你?利用他……让他……带你?找……”
叶白汀抚掌:“终于聪明了一?,没错,只要我?盯紧了,他就能帮我?找到那些尚未排查出的雷火弹!你?既然打算做大事,定要倍加小心,埋??年深日久的东西,真的可靠么?看一看,检查检查总要的吧?还有那些暗??的联络细作……平时再谨慎,计划的日子到了,还能耐的住??他也抓进诏狱,这些鱼怎么钓??你?一锅端了,岂不省事?”
周平眼神愤愤:“你?就不怕出事?雷火弹,可??随时都引爆的!”
“你对我?锦衣卫有什么误解?”叶白汀站?来,走到牢门前,垂头俯视他,“只要我?盯??紧,当然不会有事。”
周平:……
叶白汀目光锐利:“现在,还不想说点什么么?”
周平舔了舔唇:“你知道……又怎么样,外头还不??爆炸了,这里还不??有密道……”
“原来还不够。”
叶白汀眉眼冷厉:“你这样的人,愚蠢无知,窝囊废物,再想杀人也只??想想,不敢动作的吧?你大概??做什么事时被他瞧见了?他??夸了你,又打击你,各种狡言诱惑,劝你??他合作??不???他帮你引诱受害者,助你杀人,你帮他隐藏痕迹,让所有一切计划更顺利……他??不??总说,你???好兄弟,有难一?扛,有肉一?吃?”
“你被他骗了。”
“你进来这里,本就??他计划中的一环,不管那一夜杀小姑娘吴蕊有没有成功,你都??要进来的,只有进来这里,你才能帮他吹那几声口哨,联络这里的人。”
周平:“不,我进来??你?抓的,不??他的错!”
“??,你进来??我?抓的,但我?不抓,他也会想其他办法送你进来,不然那个口哨,他白教了你?他??不??答应过你,说会救你出来,一旦出现意外也没关系,甚至教会了你怎么应对我?,提前备好了口供,他反复同你强调,你进来只??会遭点罪,只要扛住了,到了今天,这个时间点,他会在外面引爆雷火弹,救你,??‘那个人’出去——”
叶白汀提醒周平:“你用你那草包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他没这个打算,为什么跟你叮嘱那么??”
周平咬着指甲,表情突然变??沉默。
“你看,我什么都知道,你觉??,我还会让你???逞么?”
叶白汀垂头,看着周平的眼睛:“来,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你?在诏狱的目标,??谁?哨子??吹给谁听的?都有谁知道?京城雷火弹的位置,??谁告诉你?的?说!”
……
“轰——”
北镇抚司北墙外,迎来了第二次攻击,??面摇动,震耳欲聋。
不??雷火弹,只??一般的土弹,响动很大,威力却不怎么样,两颗弹了,都没炸破北镇抚司的围墙。
正如叶白汀所言,此时京城空虚,别人想趁机闹事,可之前百般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的雷火弹,不知为何,没有配合时间在京城各处燃爆,造成恐慌,吸引??散各处京城兵力,墙外攻击的这一波人也觉??有点奇怪,可已经到点了,信号都??了,他?只能继续。
申姜此刻盔甲都穿上了,带着人在墙外迎敌,□□刀剑都备上了,不带怕的!
指挥使不在,京城空虚,北镇抚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知道这??计划里的一环,北镇抚司一定会遭遇危险,为了诱敌深入,他?甚至不能做太?的准备,让对?看出来,他早就有准备,这一战开始可能会吃点亏,没想到真正面对时,吃了天气的大亏!
雪下的太大,视野不清楚,北镇抚司又不会囤炮|弹那种危险东西,别说指挥使,皇上都不会允,谁知道这群人准备了土炮啊!他?的□□手看不清,就射不中,可别人的土炮直接冲着墙来就行了,根本不用怎么瞄准的!
申姜一边砍人,一边骂街,这群细作也??藏??太深,藏了太久,平时一点异常都没有,有些甚至??细作的儿子,孙子,这回??听了长辈的话干事,指挥使按住那瓦刺人太晚了,时间不够,不然哪容??对?这么嚣张!
“兄弟?,给??子扛住了!他?就这点人,抓住了就??大功!”
“??!”锦衣卫齐齐顶上。
京城百姓听到动静,也纷纷来到了街上,探头打听看??怎么回事,一听到北镇抚司被攻击了?锦衣卫都跟着指挥使伴驾出城了,里面空虚?
“难不成又??炸街的那个事?”
“可这些贼人打哪儿不行啊,打北镇抚司,图什么???钱比皇宫?,还??美人??”
“呵呵,美人不?,倒??犯人?——我去,该不会??有人要越狱吧!”
“不行,不管了,我??过去,看看能不能搭?手!”
别说越狱的能??什么好东西,那边诏狱关着的都??祸国殃民,罪大恶极的主,就说上回在街上排查雷火弹,十来辆柴车,那么险,锦衣卫一句废话没有,不管??人孩子??男??女,碰到了就救,还一点事没耽误。
??百姓?最淳朴,谁对他?不好,他?可能不太记??住,过段时间就忘,可谁对他?好,他?记??门清,?码这救命之恩,??还!
立刻有青壮年出来招呼着,京城有乱,??人小孩都回家,大姑娘小媳妇藏好了,孩子自家看好了别出来,一群爷?裹着袄子,脸认的熟的四处通知张罗事,脑子活络的赶紧想法子,他?都??普通人,不会武功也没武器的,不能贸然过去,帮不了忙,还托人家后腿,能敲敲边鼓助个阵就好,别高瞧自己……
最最紧要的,????确保自身安全!不然人锦衣卫前头拼着命,还??顾着后头的你,你??帮忙还??捣乱啊?要??拎不清就别过去了,有这份心就够了。
“草!??子别??摊上事儿了吧……”掮客金时成看了看街上情况,眼珠子一转,出去了,“??子以后还??在京城混呢,可不能被算计了!”
这四下通知,京城哪里有什么,哪里??做什么事,谁比他更清楚?
“草!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清静一天呢!”
火师署衙,孙鹏云炸着头??,从床上爬?来,看到窗外远远飘着的硝烟,抓?床边衣服,一边穿一边急,急往外跑:“兄弟?快,带齐家伙事,随我去北镇抚司,那边着火了!”
“日你姥姥,这种日子也敢搞事!”
竹枝楼。
美妇人看到街上动静,茶杯都摔了:“北镇抚司被攻击了?北边墙?那不就??……诏狱?”
“可不??么,也不知道这贼人怎么想的……咦,??板娘你干什么?可不能去啊,那边土炮都用上了,会没命的!”
美妇人却只??拿?围裙,甩一甩,拴在了身上:“做饭。”
“哈?”伙计没明白。
美妇人眯了眼,美眸一片凛然:“我说,去、做、饭!”
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不??厉害着呢么?
姓仇的,你要??照顾好了??娘的人,??娘舍出整个楼给你庆功,要??照顾不好……
这就??你的断头饭!
69、我来教教你,什么是男人
墙外硝烟大?, 水深火热,刀光剑影,锦衣卫喊??震?, 士气激昂。
情况很凶险,所有人都在努力,叶白汀知道,早在这个计划进行的时候, 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每个计划布局时,决策人都尽可能想的周到,想的??面, 所有细节, 所有可能出?的意外都做上预案, 可即便??此,也没谁敢保证?己的计划百分百成功, 一点错都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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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情况很危险,所有人都在努力, 他也该一样。
“还不愿意说?”
叶白汀打开了周平的牢门, 往前几步, 将人逼到了墙角:“杀人过程, 你并没有说谎,人选也都是你在对方的指定范围内, ?己挑的,可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同伙那么聪明,那么会规避风险,为什么愿意将就你,帮你跟踪引诱这些你选好的人, 好方便你杀?”
周平嘴唇翕动:“为,为什么?”
叶白汀目光明亮到锐利:“因为只有这样,一旦事?被官府追查,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怀疑方向都只会指向你,人是你挑的,人是你杀的,尸是你抛的,雷火弹纵火预告也是你?的,所有一切,都是你干的——”
“你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蠢货,你是被他抛出去的饵,本案只会有你一个真凶,只有你一个人在动,你是他千挑万选出来,?合适顶锅的人!而他?己,是无辜的,你若提他,就是无端攀咬,拉人陪葬!”
周平眼神开始不对劲,整个人都在抖:“不,不会……他答应过我的……我们都是男人,不会互相欺骗……”
叶白汀眯了眼:“你觉得他是男人,他把你当男人了么?你想一想每次和他见面的经过,他在说夸你的话时,眼底深处藏着的,是赞赏,还是鄙夷?他是不是经常用这样的话哄你——放??大胆的玩,外面所有恐惧议论,都是你应得的荣耀,被抓了也没关系,大家好兄弟讲义气,我会救别人,?然也会救你,不就是北镇抚司诏狱?到时候‘砰’的一??炸开,你不就出来了?”
“不要急躁,稍安勿躁,不要害怕,不要紧张,被问话也没什么了不?,照着之前我教你的就好——想想那些钱,想想马上就可?拥有的美人,想想每日奴仆环绕的日子……”
叶白汀一边说,一边看周平的表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己说对了:“他都允了你什么好处?钱财美人,荣华富贵,还是远走高飞?你再想一想,他是不是只和你描绘了那种场景,那种??情,却没有跟你说具体怎么操作,走水路还是旱路,随身要带什么,路引怎么弄,路上??何补给,交接人都是谁?”
周平抖的越来越厉害:“没有……都没有……”
叶白汀嗤了一??,似笑非笑:“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带你走啊,你竟然真信了,呵,傻子。”
周平摇着头,眼瞳里满是迷茫:“不,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叶白汀:“你看,他对你了??指掌,你却一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从计划一开始,就已经是弃子,早就被背叛了。”
“我不是傻子……不是……”
“周平!”叶白汀拎?他,把他摔在墙上,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们的目的是诏狱,你们知道有人想出去,有人在探路是不是?”
叶白汀太清楚,从认识柴朋义,他就知道诏狱里不简单,后来仇疑青给他戴上挂着铃铛的小金镯,说了些隐情,他更知道,这里头的□□。
敌在暗,他们在明,他们干什么别人都知道,别人想什么,得做出来,他们才可能有防范,对方藏的太深,藏的太久,可能他们随便一个动作就是打草惊蛇,只能等待机会,这一次难能可贵,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说!”他锐亮双眸逼视周平,“你们怎么互相联络的?刚才那个口哨,是诏狱的接头暗号,还是可?联络外面的人?所有你见过的人,知道的事,???给我说出来!”
周平两眼?直:“他不会背叛我的……我们都是男人……好兄弟……他说不会放弃我的……”
“你?为你是谁?凭什么不会被背叛?就因你无知愚蠢的脑子,没有半点责任感不懂承担,是个卵蛋都没有的男人么!”
叶白汀眸底燃?熊熊烈火:“你一步一步被他哄进这里,到?在还??他的话,可真是条乖狗,他说会救你,你就信,他提防你利用你至此,只是为了?己脱身,你倒真的想为他扛?你觉得你们是联盟,是伙伴?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信任,什么是真正的伙伴,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
他让人拿来绳子,将周平绑好,直接押上了墙边塔楼——
“来,你好好的,仔仔细细的,看清楚!”
北镇抚司的北墙已经破了一个口子,风雪呼啸,连着硝烟一?往里灌,很多锦衣卫受了伤,身上??脏??黑,可他们一步都没有退,??上绣春刀所指,皆是前行方向,至于后背,他们从来不会担??,也没有人往回看一眼,因为他们的后背,一定抵着另一个人的,他们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往前冲!
叶白汀将周平上半身按出墙去:“看到了么!这才是不会背叛的伙伴,这才是同盟!”
底下也不仅仅是锦衣卫,大雪纷飞的街对面,战圈之外,有不??探头探脑的百姓,有个裹着金钱厚袄的人尤其惹眼,缩着脖子四处跑,不知道都和谁碰了面,说了什么,但凡跟他说过话的,都立刻行动,不知转去了哪里,很快回来,??上不是多了武器,就是多了御寒衣物。
这个人很眼熟,问供那日见过,是掮客金时成。
叶白汀:“看到了么?他只是个掮客,油滑奸诈,唯利是图,似乎只嘴皮子利索,可他这行当,知道的信息?多,?能串联交接消息,他一跑动,整个京城都知道哪里?生什么事,前因后果,怎么应对。”
“比??与你们联络的瓦刺人,进了京不找他打??????何?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外人进京安居,还是做生意,宅子铺子下人,你们提前藏好了,备好了,那行,就扒你?在的宅子,?在的铺面,?在做的生意……只要你活着,你昨?穿的什么底裤他都能给你扒下来!他的确不会武功,行商事满肚子都是??眼,只一张嘴会说话,遇到今?的事,他不怕么?我告诉你,是个人都害怕,是个人都不想没命,可你见他退了么?这就是京城?普通的百姓,普通男人!”
叶白汀??指一转,指向另一边墙角:“还有那里灭火的人,你应该也认识?”
周平看看到了,是孙鹏云,这边战场激烈,他竟然也敢带着人过来救火,头?都烧秃了一小半,竟然还扛着。
“这个孙鹏云,?大,说话不尊重人,看姑娘也挑剔,是个连我们申百户都讨厌的人,那臭脾气都不能用直来形容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工作,只要京城出了火情,需要他救,他就会来。他嘴臭,爱骂人,可他从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相反,他一直在救人,就这么个普普通通甚至惹人讨厌的火师——他是京城?底层的小官,?普通不过的男人!”
“还有百姓——”
叶白汀??指过处,远处探头探脑的青壮男子们正好逮住了一个被扔到圈外的敌人,什么都不说,?下五除二拿绳子绑好,拖到一边……他们不敢杀人,也帮不上大忙,但能减??一个敌人也是好的!
“姓叶的——你给老子回去,不准玩命!”
远处,风雪圈内,百忙之中的申姜不期然回头,看到站在塔楼里的娇??爷,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案情的确要紧,但?在是什么时候,不能把?己给搭进去啊!
他??上刀光快速挥出,恨不得把?己劈成两半,一半车在这收拾这些孙子,一半去拎娇??爷:“你给老子回去——”
叶白汀当然没有回去,他扯着周平的衣领,指着申姜:“看到了么!嫉恶??仇,半步不让,哪怕??系他人,面对强敌,也不后退一步!他们??中有火,眼里有光,身体里奔涌的是滚烫的鲜血,这,才叫男人!”
周平??到了?己的??跳??,不停的往后缩,可他退不回去,男人……男人……是这样的吗?
人群里,已经有人??了叶白汀的身影,箭矢嗖嗖射过来:“快,看到那个小白脸了么!他身份特殊,??说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相好!快快射他!他有事,这些锦衣卫都会去保护他!我们就顺利了! ”
流箭飞过,周平感觉?己要死了,几乎立刻吓得失禁,可看面前这个??年,别说害怕了,眼神变都没变。
“你为什么……不怕?”他抖着??音,几乎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叶白汀笑了:“为什么?因为我也是男人,和你不一样!”
周平:“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我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孤立无援,必死无疑了?”叶白汀不但没放过他,还干脆拉着他一?,跳到了墙头,“我便让你看看,真正强大的局,是怎样的!”
只见他高高举???,袖子滑下,亮出了漂亮白皙的??腕,他的皮肤和大雪几乎融在了一?,和腕间挂着的金铃铛相应成趣。
小铃铛外面雕着胖胖的鱼,内里刻了个‘汀’字,随着他轻轻一晃——
?出清脆??响,似夏日雨落屋檐,似春日溪水河畔,在这绵延雪花中,似乎多远都能??得到。
“?明晰知道你们的计划后,我们就知道一定会有凶险,你们一定会趁京城空虚,攻击诏狱,我们也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你们需要一个靶子,才能混水摸鱼,我们也需要盯着你们俩这个靶子,才能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浑水摸鱼。?在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盯到了我头上,我??怕什么?”
“不过就是个箭靶子,我愿意做!”叶白汀轻笑一??,“我成了靶子,我的伙伴不就安??了?人生每往前一步都可能是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在走向死亡,难道你就不走了么?我可是男人,你??里?尊贵的男人,为什么要害怕!”
他??腕上的小铃铛不停的响,敌人箭矢咻咻破空,直奔这边而来!
可今日大雪,视野不清晰,哪怕叶白汀就站在墙头,对方也只能??到??音,看不清人,刚要走近一些,就??到铃铛响的地方变了,好像到了西边?
这些人一窝蜂的跑过去,这回离得特别近,箭射的可准可直,可只有破空??响,没有血花飞溅,也没有射到人。
“嘿嘿孙子们!来追爷啊追爷啊——”
墙头之上,是踩着特殊的轻功身法,风骚走位,任你箭来的多快多多,都能轻松躲过的大盗秦艽,他不但走位风骚,还特别会点评——
“啧啧,左边第一排第二个,你那??不行啊,怎么还在抖?跟你那中风的祖父学的么?”
“右边第二排第?个,你犹豫什么啊,直接来啊,莫不是也没长卵蛋,??气不足?”
“跑到中间这个,啧啧啧,你说你哪来的脸站这位置?长得不行,脸不白腰不细??不软,也配让爷看一眼?呕——”
秦艽入的是梁上君子的行,别的功夫再一般,轻身功夫可不能弱,那是你能追到的?想当年出师之战,为了秀一秀?己的本事,他连皇宫大内都偷过东西,一票宫里的侍卫都没追上,就这些歪瓜裂枣,做梦呢?
他一边从容在各墙头上飞来跃去,一边笑话别人,还不忘晃动??上的小铃铛。
他的小铃铛和娇??爷的没法比,是计划做好后,娇??爷特别向仇疑青申请的,不是金铃,是铜铃,颜色不??娇??爷的好看,样式也不??娇??爷的精致,上头也没有雕花刻字,连个头长的都粗壮很多,??音也更响。
“孙子们,快来追爷爷啊,跑快点,你那□□里塞了秤砣么跑不动!”
一众跟着??音跑的瞎子追着他,跑了好久才??错了,??抓不到,射不中,只能骂骂咧咧。
有那??眼多的,还冲叶白汀,冲秦艽喊话:“诏狱有什么好呆的???脏??臭,别说娘们了,连点阳光都见不着,有什么意思?不??干脆出来,同我们一?,钱财美人,皆可随意!”
外面的人不懂北镇抚司的事,他们这些‘关??的人’却早探到了,上次‘哗变’的事出了?后,指挥使请皇令,为北镇抚司添了一条规矩,但凡不是?大恶极,身扛刑罚的囚犯,都有机会将功折罪,只是这将功折罪难度很高,也不能随便走出北镇抚司,否则为他担保的锦衣卫便与他同罪,‘越狱之罪’——是要杀头的。
而这些获得名额的囚犯,有一个共同的标记,就是??腕上的铃铛!
别的不提,只要能把他们诱出来,就是成功!
叶白汀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可惜我是宅男,就喜欢在屋子里呆着呢。”
秦艽也立刻瞪了眼睛:“你们在说什么狗话!老子在这里有吃有喝,不用晚上冒着被抓的风险,?己出来找活狂……不对,老子才不是那目光短浅,离了肉就活不了的人,老子??中有义气,胸中有乾坤,纵是死了,也不跟外族的孙子为伍!”
像是气着了,这回他不只是风骚走位了,??往衣服里一掏,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堆泥丸子,‘咻咻咻咻咻’——
暗器也很风骚,落点精准,打谁谁倒。
他怎么能连累娇??爷丢命呢?就姓仇的那德性,怕不得?涯海角的追杀,要了他的命!
他们擅长逃命的,?会看人了,知道什么样的人可?欺负一下,什么样的人必须得躲着走。
申姜看着这俩人隔着墙头表演,气的眼睛都瞪圆了,秦艽就算了,一脚踩空摔死了也就摔死了,娇??爷怎么可?!他想再叫娇??爷,提醒一下快点回去,??怕被人抓着了把柄,这群狗日的贼子?在都盯着娇??爷呢,他再一喊,岂不是此地无银?百两么!
他十分头疼,??里不停的念叨指挥使,您可快回来吧,把这??肝肉小宝贝拎回去,老子们实在整不了啊!您派活儿时也没说会这么难干啊……
是,案情要紧,可是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不也死不了么,非得站在?危险的地方,吓得人??肝乱跳,真给箭射着了怎么办!娇??爷这么不??话,请指挥使务必回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攻击北镇抚司的人被遛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说不服就说不服呗,左右不也才两个人?再分不清人,??音也是只有两道的,他们分两边盯不就得了?
于是队伍重新分配,有一小半,继续朝叶白汀包围过来。
还没跑到位置,??乱了,这回他们??到的不是铃铛响,而是一阵琴??。
石蜜并没有戴上小铃铛,他在上个案子里连杀数人,不在‘无大罪’之列,他本人也没那么在乎,连诏狱大门都没有出,就盘膝坐在门口,膝上是牛大勇从暖阁拿过来的七弦琴。
捻挑抹拢,一曲《兰陵王入阵曲》铮弦而出!
琴曲激烈铿锵,嘹亮浑厚,??珠通透,??铃清脆,??玉坚实,好似那金戈铁马中,有将军指挥若定,入阵而来,整个北镇抚司内外,士气无不激昂!
攻击北镇抚司的人就愣住了,这……哪哪都是??音,让他们怎么找人!
叶白汀眉睫间落了白雪,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愉悦的??情。
怎么控制小铃铛的响动是个问题,?可?引人来去,却很难隐去??响,想让人??不到,可?制造出更强大的??音……石蜜是乐师,承得母志,拜过名师,??在妙音坊工作,技艺岂是一般?
他弹出来的琴??,不是简单的曲子,是乐浪!他弹出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战场,是你我都在参与的故事!
叶白汀微微抬头,迎着雪花,闭了闭眼睛。
谢谢你们照顾我……谢谢你们信任我……谢谢你们保护我……
而我,也愿意用?己的力量,守护你们!
他不会离开,他站在这里,伙伴受到的攻击就会小,当然他也不会傻愣愣站着,有人攻击,他也会躲,有那杀出重围,用轻功跳过来的,他也会抬脚踹人——
何况,他的底气不只这些。
日月穴,膈俞穴,大杼,?窗……
永远都不要小看法医!
叶白汀拎着周平的领子,把他往下按:“看到了么!这才是男人,这才是伙伴!只要他们在我背后,我就可?一直向前!这是指挥使的北镇抚司,是囚犯的诏狱,是百姓的京城,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但凡一个男人,都绝不允许?被破坏!”
“你再看——”
他??指落处,是李宣墨,这个男人正站在对方的队伍里,目光怨毒的看的北镇抚司墙边炸出的洞。
周平眼神一顿。
“他早就在那里了,为什么不看你一眼?因为你不重要,他不打算救你!”叶白汀看着他,“你还不信,是不是?好,我便让你看看!”
“李宣墨——”叶白汀高??喊出这个名字,将周平转向他,“你的同伙在我这里,就在锦衣卫??上,你当真不救了么!”
李宣墨眼皮微垂:“不知阁下在说什么,我只是过来救火的。”
“是么?救火,还是救人?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叶白汀晃了晃周平,“当然是周平说的啊,他都招了,说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故意让他进到诏狱,说会救他,?在是时候了,为什么不来?啧,你不讲信用啊。”
“你个愚蠢的东西!”李宣墨立刻后退,似要逃跑。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申姜早已下令:“抓住他!不能让凶??跑了!”
叶白汀转回头,看周平:“?在,你可还有什么顾虑?”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李宣墨身后的人射过来的,冲着的不是叶白汀,而是周平。
周平腿下一凉,这次是真的吓的尿了裤子。
叶白汀迅速按着他肩膀一偏一侧,把箭躲了过去——
“你看,就算遇到危险,真正救你的人,还是你瞧不上的官府,不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联盟伙伴。你还不服气?”
周平嘴唇翕动:“我……”
叶白汀眯了眼:“李宣墨会利用你,你也不是一点??眼都没有,对不对?你们相识并不久,为了结盟顺利,都递了投名状是不是?他知道你的秘密,可?命令你做事,你肯定也知道他的小秘密,是什么?雷火弹的布置点?还是联络人?瓦刺的探子,还诏狱里的关键人物?”
“你做了恶事,将不得好死,为什么不拉着他一?下地狱?他已经背叛了你,你难道还要护着他?你已经做懦夫很久了,下面?不来,??气也折了,永远不想当个真正的男人了么!周平,我见过?生的变态什么模样,我也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想被看到,想被重视是不是??在就是个机会,你可?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你要是不要!”
??是一??炮响,整个地面都在震,墙头摇晃,好像随时都能倒,叶白汀死死拽住了塔楼栏杆,拽着周平的??都要脱力了,有些颤抖:“讲!”
申姜在下头看的头皮?麻,没??思避嫌了:“你给我抓稳了!要掉下来了知道么!”
叶白汀紧紧盯着周平,眼前刀光剑影,雪花模糊,他似??然看不见,只紧紧盯着他。
快点快点快点……马上就可?成功了,马上就可?了!
周平喉头抖动,也不知是被激的,还是吓的,吞了好几口口水,终于说话了:“我……我偷偷翻过李宣墨的东西,他们的联络标志……是条蓝色的小蛇……还有诏狱,有个名字,叫青鸟……这个青鸟好像并没有打算立刻出来,这回的事,都是外头的人一意孤行……”
“那跳进密道的那个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砰——”
墙头终于塌了,叶白汀和周平被震开,双双往下栽。
没事的,死不了,大不了摔断个胳膊腿,反正线索已经问到了……
叶白汀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他完??没有看到,一骑快马正疾驰而来,??风驰骋,??电霹雳,马上的人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腰身已经离骑,一双大??伸过来,堪堪揽住他的腰——
“别怕,我在。”
70、抱住我
午时, 皇陵。
“跪——”
大雪飘洒,百官肃静,所??人自上而下, 自近而远,散落在祭台之下,随礼官唱喝,叩头拜首。
宇安帝穿着明黄龙袍, 站在祭台中心,伸手捻香,祭告先祖。
尤太贵妃就站在右侧下手不远, 随着祝文念词, 帕子拭了拭眼角, 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哀思与祈愿。
漫漫风雪之下,三足金鼎紫烟缭绕升起, 玉磬轻撞,鸣声清脆, 似达天边, 好像所??这些人们的心思, 上天真的能听到, 真的??应了。
“轰——”
仪式进??不到一半,突??远处传来巨大声响, 飘飞大雪模糊了视线,?不清来由,百官心底无不惊惧,怎么??事?这种䓖?子竟??还??人敢闹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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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厂公富力??眼瞳一颤,迅速确定了下自家娘娘的安危,竟??真的会出事!仇疑青还真没??骗他!
祭台中心的宇安帝却十分淡定, ?么大的声音像没听到似的,继续优雅??容的进??大典流程,礼官们?天子这般稳,自也不敢停,继续唱礼,百官还能说什么?当??也是??善如流,流程继续——
唯??站在天子左侧下首的锦衣卫指挥使动了,只见他迅速退出圈内,不着痕迹的飞掠到圈外,招来禁卫军及锦衣卫,不知说了些什么,队伍迅速散开,朝远而去。
风声太大,雪太密集,远处发生了什么,百官们?不到,声音也影影绰绰,辨不清楚,可等了很久,都没??之前?样的巨大声响,也没??任何人冲到这边来。
?就……没什么好怕的?
??刻钟后,祭典流程走?大半,天子下了祭台,独??至皇陵前??屋,与先祖拜祭时,大家才发现,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祭典䓖?子是很早前就安排好的,皇陵就在京郊,并不太远,早起出发,午间暂歇,未时整队??城,时间刚刚好,可现在的车马队??,禁卫军防卫圈布置,分明是提高警惕,不做?多停留的撤退信号。
再一细琢磨,??加不好,鼻间闻到了血腥味,?带着铁锈味的,昭示着不祥的,鲜血的味道。
风雪遮掩了他们的视线,模糊了他们的听觉,但这个味道不会错,外边真的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仇疑青骑马奔??时,??了十??十肯定。这位指挥使步伐凌云,襟角染血,眉目肃杀,浑身浸染着沾?鲜血才会??的杀气,不是刚杀完人是什么!
等等,不对,怎么东厂厂公也眉目阴郁,一脸不爽?
大家不明白,却不敢问,多管闲事和知道太多,在这朝堂上都不是什么好事……反?只要,安全就好。
富力??的确很不爽,到了尤太贵妃马车外,???礼,被叫进去,才快速禀报了刚才的事:“娘娘,这姓仇的蔫坏啊!说什么要还我们的人情,给了了不得的信息,事关娘娘安危,咱家不敢不重视,各种部署提防,结果是出了意外,但?意外并不是冲着娘娘来的,是冲着整个祭典……”
“好像也不是冲着祭典,这些人就像随便搞搞事,人数不少,?起来早??准备,可也是乌合之众,姓仇的自己去,全部解决要不了一个时辰,可咱们的人也在,不能不管不是?人家发信号不??应,??头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们怎么办?”
富力??说着说着,脸就皱??了苦瓜。
自打先帝去后,他们东厂就夹起尾巴做人,虽??太贵妃娘娘护着,没人敢不尊重,可这??年进来的人着实少了,人力越来越紧张,结果还被姓仇的算计着,折了这些!他怎么不心疼!姓仇的刚刚还还假模假式的说皇上会嘉奖,派?点赏??屁用,娘娘缺银子么!缺的是人!
而且这本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本可以作壁上观,?热闹的,要不是姓仇的编?么一个瞎话,引的他信了,加大部署带了不少人,怎会被人利用了?
姓仇的当真好算计啊,折了他们的人,请点不咸不淡的赏,他还少了事,敌杀的??快了!
“娘娘……咱们是被当刀使了啊……”
富力??心中愤愤,终䓖?打雁,叫雁啄了眼,这??大意了!
尤太贵妃却哼了一声:“蠢。你都说了,这群人闹出动静不是冲着这边,?是冲着哪边呢?”
富力??眼珠子一转,恍??大悟,??京城的方?:“难道是宫里头?位?”
要是冲着太皇太后去的,?可就爽了!以后后宫不是他们一头大了!
“蠢!”
尤太贵妃劈手拿茶泼了富力??一脸:“现在该说的是这个么?你早就知道,仇疑青在大街上按住了个瓦剌人,本宫?这??事??蹊跷,大半相关,早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都是隐患?”
富力??都不敢抹脸,转头就下了车:“??人马上去办!”
不提他差点忘了,这个真的是大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别?太皇太后都开始念佛了么?他们想要在宫里?得好,光靠先帝的遗旨显??不够,没功劳,至少不能出大错,前些年主子和太皇太后斗??,自己手里的人不够,仗着皇上宠爱,哪里的都敢借,不知落下了多少隐患,别人一揪都是??辫子,就算这??的事跟自己没关系,可真要被发现点什么瓜葛……
呸,得赶紧断清楚了!绝对不能被牵扯进去!
皇陵前的??房间里,天子在先帝排位前闭眸静坐,老太监高苍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进来,将饭菜摆在??几上。
“仇指挥使??报,外围??贼已清,城内乱却未平,他来不及?来面见天子,带人先??去了。”
“嗯。告知禁卫军,半个时辰后,启程??京。”
“是。”
老太监退了下去。
宇安帝拿起筷子,视线掠?桌上菜色,落到先帝牌位上,忽的笑了。
“朕??今䓖?,还真要谢谢父皇赏的饭,您?,现在朕想要什么,就可以??什么,不像你——”
先帝牌位前,照规矩,供着果点素拼,皇家供给再丰富,也是凉的。
??些人,可是把‘尸位素餐’这四个字,用生命演绎的淋漓尽致。
……
仇疑青骑在马上,一路狂奔,直指京城。
别人布了这么大的局,自是不遗余力,能办到多少事就办到多少,主要目标一定要??功,别的顺便的也要努力,万一??功了呢?
他遇到的危机是实打实的,皇陵?边的确??人打主意,皇上和尤太贵妃身边也的确??一定的危险,必须得解决掉。好在对方藏的太深,也太久,他虽没时间提前抓到人,当场粉碎并不难,这些人不?是被诓?来的乌合之众,可时间……还是太紧,京城,北镇抚司……?里??人?等着他,他必须要快点,快点,再快点!
猎猎朔风中,凛冽大雪里,仇疑青单手握着缰绳,微微倾身,俯在马背之上,眉藏剑锋,眸蕴锐芒,用尽生命奔赴之处,就是这些人所在!
北镇抚司,叶白汀事搞的大,不仅祭出了??铃铛,让秦艽帮他在墙头吸引火力,让石蜜在诏狱门口扶琴激乐,里头相子安也没闲着,这些天一直在照他吩咐各种排查,但对方在诏狱藏得很深,而且一点动作都没??,他最多也就发现了几个密道,可别人不用,你??什么??子?今□□了,??人跳了!
?还等着什么?当??是招呼下面人,一起堵住啊!
“都给我守好了!?谁?来,立刻按住!”
“别想耍??心眼,”相子安狐狸眼掠?四周围,“??外头的架势,你是能打得?锦衣卫,还是能扛得住少爷的谋计?还是不怕死,扛的住指挥使的记仇?指挥使现在是在外头,没时间,顾不上,等他??来——你猜在他手上越狱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诏狱气氛一滞。
这里大部分人都经历?仇疑青走马上任时的场面,?可是实打实用血铺出来的,别说人犯了,整个北镇抚司都归他管,他谁不敢杀?
相子安亮了亮腕子上的铃铛:“还不如这个好使不是?”
他一边晃,一边心叹可惜,这玩意是借的,??头要还,什么时候真能??机会戴上就好了。
“我知你们中间??人无罪,完全可以期待这条路,??的人呢,是被冤枉进来的,也不是不可以翻案——少爷的本事,你们少瞧了?诏狱里出头机会可是不多,今天千万别错?了,都给在下好好干!”
“不错!”
“都听少爷的!”
“你就瞧好吧!”
一堆犯人,要不就是被吓唬住,要不就是被哄住,能进来这里的,大多不缺脑子,相子安都点明了路,他们怎会不知道怎么做?
??一个算一个,大家??动起来,胆敢???越狱的,??为不轨的,立刻按住!
别说动起来的人了,连玄风都跑出来了,它不会刀也不会剑,不能和敌人对线,但它跑得快啊,专干绕后咬屁股的事,你发现被偷袭了,生气了要砍,人家四条腿跑的比你快多了,你再追,豁,人家仰天汪汪??声,哗啦一片,背后跑出来一串狗子,一个个精精神神,耳朵尖尖,黑褐色的短毛,跑起来你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狗将军哒哒哒跑开,姿态?叫一个潇洒眼神,?叫一个睥睨——
蠢货,以为狗将军只??一个么?既??是将军,?背后必????千军万马的!
“嗷呜——汪汪汪!”
咬他!咬死他!
大风大雪,跑起来的人和狗,分不清哪里的铃铛声,还??慷慨激昂的《兰陵王入阵曲》,北镇抚司上上下下热闹的不??,而叶白汀这边,也终于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问出了信息,人也没稳住,??塔楼墙头摔了下来。
“呜——汪!”
狗子?到,着急的不??,离弦的箭一般,嗖的蹿出去,爪子刨的都要飞起来了,千军万马之中,直奔而来,跑的要多快??多快,眼神要多坚定??多坚定!
近了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狗子后腿蹬地用力,一个跃纵大跳,身体腾挪到空中,只为接住少爷!
“汪?”
可惜没垫着。狗子腾空又落地,连少爷的衣角都没碰着,扭头一?,仇疑青刚好策马掠?,大手抱的少爷稳稳。
狗子不甘心的追了??步,可都是四条腿,它就是不如马跑得快……
“汪!汪汪汪!”
狗子气的直吼。
申姜吹了个口哨,一脸同情的召??狗将军:“算了吧,人家??马??坐骑,你??什么?”
“汪!”狗子眼神相当凶。
申姜好像能听懂似的:“哦对,你????车车,可谁叫你今天没带出来呢?”
“呜——”
“乖啦。”
申姜揉了揉狗子的头:“好了,外头活差不多了,带着你的手下??吧。”
狗子叫唤了??声,带着群狗散开,啪嗒啪嗒跑??了北镇抚司。
同人不同命,同样??高墙上摔下来,娇少爷就??人接??人抱,周平就不??了,‘啪’一声落地,摔了个实在的,别说趁机逃跑,他连爬都爬不起来。
任由雪花落在脸上,他嘶嘶抽着凉气,?着叶白汀远去的方?,声音喃喃:“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是了吧!”
申姜把人拎起来,冷笑出声:“啧,真话假话都分不清,怪不得好骗呢。”
周平嘴唇咬出血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骗你的喽,”申姜脸上露出一个特别坏的笑,“知道什么是优秀的仵作么?就是坑蒙拐骗,配合官差哄诱诈供,把嫌疑人的话套出来!”
他忘了娇少爷原话怎么说的,反?就这意思:“哄你??句让你乖而已,问供的手段罢了,你还真信?”
“不,不可能!你们不能这么骗我!”
“怎么不能了?你杀了?么多人,没当场弄死你就是轻的,还这不能?不能,你玉皇大帝啊!走,滚??你的牢房去,好好享受以后的生活,很爽的哦——”
……
???么一瞬间,叶白汀是恍惚的,视野倾倒,冷冽大风灌进衣服里,冰凉的雪花落在脸颊,世界突??变得无声,他的背突??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腰上环?来的大手很热,身下马儿跑的很快,呼吸弓弦一样紧绷,又瞬间变得轻松。
“抱住我。”
男人声音低沉,融在风声里,??些遥远,叶白汀没反应?来。
“紧一点。”
似是用时太久,男人不得不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大手按了按他的头:“别怕。”
披风衣角在耳际滑落,叶白汀透?缝隙,?到仇疑青腾出双手,顺手??背后箭囊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都没怎么瞄准,手就松开,箭矢‘啪’一声射出,破空声响,落后落在一人左胸之上,血花立时飞溅,这人便倒地而亡。
这张脸不要太熟……
“彭项明?”
这个人刚刚瞄准的方?好像不是仇疑青,是他……彭项明想混水摸鱼,把他杀了?
“背后的鱼已经钓出来了,他便再无用处。”仇疑青面不改色的杀完人,还能抽空解释。
叶白汀:……
他知道仇疑青会??来,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计划里应该??晚一些,北镇抚司这边,大部分要自己扛,所以……
“外面的事……了了?”
仇疑青已经熟练的转换了武器,重新握住绣春刀,再次按下他的头:“乖一点,让我省点心。”
叶白汀没再说话,眼前视野剧烈晃动,随着仇疑青的强势杀进,血花四溅,硬生生清出一条道路——
“甲一队十人,东五步!乙二队,结楔形!左右??翼摆开,围拢包抄!”
随着仇疑青的命令,锦衣卫迅速响应,气氛??先前的鸡飞狗跳,瞬间变的指挥若定,训练??素,当钢铁之师凝聚??一团,入侵者还能??什么活路?
战场几乎是压倒式的转变。
叶白汀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兵??么?好厉害……
??而废物如他,什么也干不了,甚至??只爪子要是不紧紧抱好了仇疑青的腰,都会??马上摔下来,缺胳膊断腿。
“哇——”
“牛逼!”
“指挥使厉害!”
“?到了么?到了么?指挥使就是不一样!谁还敢造次!”
外围百姓也不探头探脑了,直接就冲出来,举手欢呼。
人群里,金时??裹了裹厚棉袄,长长呼气……我的娘,这??总算立了点功吧?他真的无辜啊,不想惹祸上身!
墙头另一边的火也灭了,火师们个个灰头土脸,倒也没什么情绪,活儿完了,能松口气了,只??孙鹏云还在找李宣墨:“文书呢?去哪儿了?”
刚刚一直忙着救火,他根本没留意身边动静,还是??锦衣卫??兵??了句话,说是本案凶犯,已经被抓获了。
孙鹏云愣了一下:“他,他是凶犯?”
?么老实稳重的一个人……竟??干了?么残忍的事么!
敌人迅速撤退,???暂时没被抓住的,暗处冷箭乱飞,???么??支,射?了老百姓和火师们——
仇疑青抬手就是??发连箭,直接将这??枚冷箭撞飞!
“哇——指挥使厉害!”
百姓的夸赞声??盛。
指挥使归来,指挥若定,士气大震,锦衣卫们立刻稳住了形势,清扫了现场,所??敌人杀的杀,抓的抓,再翻不出什么浪来!
仇疑青:“全部带??去,依次审问!”
“是!”
锦衣卫应和声中,仇疑青已经起码带着叶白汀,??到了院子。
“怎么不说话?”仇疑青按了按叶白汀腰身,略做检查,“哪里疼?”
叶白汀摇了摇头:“没??。”
?是害怕?
仇疑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已经没事了,别怕。”
“汪!”
狗将军还是不服气,不知道??哪翻出了自己的??车车,用嘴拽着,迎了上来,似乎在催叶白汀坐上去。
“可是腿疼?”仇疑青好像没?到狗子似的,翻身下马,将叶白汀抱了下来,“本使送你??屋。”
申姜这时候也跑?来了,满头的汗:“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腿伤?”
叶白汀:……
“可能是刚刚墙??点高,吓着了,腿??点麻。”
他在马上只是轻轻按了下腿,动作非常??,仇疑青当时?在搭箭射人,不可能?到啊……
“嗯。”仇疑青已经抱着他,越?了申姜。
院里一人一狗,互相同情。
狗子冲申姜汪了一声,像是在嫌弃,要你个百户??毛用,干什么什么不??!
申姜怜悯的?了眼狗子,还??它身后的??车车,??车车??毛用,你又没长着??只手,会抱人!
仇疑青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把叶白汀送到了暖阁:“你休息一下。”
“?你——”叶白汀?着他,这男人眼底的青黑??浓了,“不是??该休息?”
仇疑青按了下他的头,就转身走了:“我去去就??。”
叶白汀:……
他愣愣摸了下自己的头:“……我又不是??狗。”
……
外边收拾的收拾,整队的整队,?了没多久,门口也??了脚步声,叶白汀一?,是申姜,押着李宣墨?来了,旁边还??仇疑青。
申姜一脸愤愤,气的不轻:“本来想着先把人抓了关了,案子稍后再问也??,兄弟们都挺累的,结果这个人服了毒,马上要死了!”
叶白汀垂了眼。
他并不意外,本案主犯这般激进,谋的又是大事,一旦没??退路,很可能会??偏激,就算他自己不想死,别人也会灭口,所以……他才要?么逼周平。
“别愣着了啊少爷,先问话呗?”申姜将人甩到地上。
李宣墨没站住,唇角??血,嘴唇微微发青,却没??立刻死去,还能说??句话。
叶白汀?着人,却沉默了。
申姜待要再催,就?到了指挥使的脸色,顿时不敢催了。
“你??没??想问我的?”叶白汀想了想,?着地上的人,目光微微闪烁,“我们交换如何?你给我一句实话,我给你一个答案。”
李宣墨没说话。
叶白汀也不着急,等了一会,直接点了申姜了名:“没??要问的??烦请申百户,将人拉出去,处置了吧。”
申姜:……
啊?真的要杀?他可是主谋,知道最多的!
可娇少爷发了话,指挥使也没叫停,他只能伸手去拎李宣墨——
眼?手指都碰到领子了,李宣墨突??道:“且慢。”
叶白汀笑了:“哦???想问的了?”
李宣墨本面无表情,可到现在,还是没忍住,聪明如他,当??知道自己入了别人的套,别人早知道是他干的,只是留着没抓而已,可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你们没??证据,不该确定的……”
叶白汀不答反问:“我要的实话呢?”
李宣墨眼神闪烁:“绿色的蛇……他们组织??标记……”
“撒谎。”叶白汀冷笑一声,“烦请申百户将人拖出去,放干了血再杀。”
李宣墨顿时慌了:“是蓝色的蛇!瓦剌人在大昭??个秘密组织,叫蓝魅!”
这??和周平口供对的上了。
叶白汀便也平静开了口:“世间??一种危险人格,自恋级别超乎想象,锦衣卫已经查?了,你是独生子,幼时家中阔绰,没??苦䓖?子,被家人????宠到大,你干什么家人都说好,做什么家人都会夸,??时候是个熊孩子,长大了是个自恋狂,倒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只是没别人?么优秀,比如别人能高中进士,你却只能做??首酸诗,??不爱脚踏实地,但凡遇到一点挫折,就是珠玉蒙尘,怀才不遇,是别人不欣赏你,不把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
“你认为你是世间最聪明的,所??人都不配和你做朋友,你喜欢出风头,招揽兄弟,帮他们出主意,是你最引以为豪的事,在聚会时你甚至会故意迟到,让他们始终关注你——但其实你做的?些事,所谓的?些‘绝妙的主意’,并不是什么特殊才能,别人只是忙于它事没时间想,真要想,未必会比你做的差。”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外界呼喊——?到我,快点?到我,为什么不?我!不??我就让你们瞧瞧厉害。”
“砰——”
“?到了么?你们?不到我的好,别人?到了,你们是不是后悔了?”
叶白汀学着雷火弹的动静,盯着李宣黑:“雷火弹一事,你觉得你办的特别漂亮,特别能耐。蓝魅组织是么?在你心里,这些人允你的荣华富贵不重要,他们?到你,眼中??你,才??重要,是不是?”
李宣墨久久说不出话来:“就……这?”
就凭这一点点猜想,你就确定了主谋是我?他十分不??解。
“这还不够?”叶白汀凝眉沉思,似乎比他还不??解,这么简单的事,??什么不能??解的,“哦,忘了同你说,我跟锦衣卫不同,他们破案靠证据,我不一样,只要识别你是什么样的危险人格就可以了。”
“你……不可能……”
世上不可能??这么聪明的人!李宣墨‘噗’的一声,吐了血:“ 你……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在这里头呆着?”
叶白汀笑了,笑得灼灼灿灿,又意味深长:“自??是?为……我只是个囚犯而已啊。”
李宣墨喉头又一哽:“为什么不能是火师孙鹏云?照你这说??,他也符合!”
“所以他是你为自己准备的第二个替罪羊,对么?”叶白汀指尖点在桌面,“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所以我要的信息呢?”
李宣墨非常生气,却也没办??说谎,给了个名字:“李宵良,他们在外面的联络人,不?你们抓不到他的……”
“?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叶白汀笑容??盛,说??孙鹏云,“你的确花了心思选的,你?队长很多地方和你很像,领导能力,??长?程,工作地点,甚至部分经历,以及某些惹人不喜欢的点,可没办??,谁叫你把自己给卖了呢?”
“我……自己?”
叶白汀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越是想的多,做事越仔细,孙鹏云进出火场的所??细节你都记下了,包括他虎口的撕裂伤——孙鹏云性子鲁莽,不爱束缚,虎口??伤根本不愿意包扎,是以这个伤好的非常慢,我们指挥使特别观察?,在死者遇害的后一䓖?,他的伤口长得好好的,一点事没??,但他如若参与了搬尸抛尸这样需要下力气的事,照?个伤口的痊愈程度?,肯定会??撕裂伤。”
“细节决定??败,李宣墨,你还是不??,就是不够聪明。”
“不,不可能!”
“还??想知道的么?咱们继续,”叶白汀抚掌,言笑晏晏,“今䓖?我心情好,倾情大放送!”
71、别人喝醉了是小可爱
李宣墨却再?没能说话。
“嗬嗬……”
他喉头抖动, 唇角的血越来越多,毒发身亡了。
不知他?这一刻是什么心情,??悔不??悔, 甘心不甘心,那些死不瞑目的情绪是为了别人,还是自己。
叶白汀一点都没有怜悯,视线转向窗外:“不错, 雪停了,??该死了。”
多讽刺是不是??用刮风下雪各种天气预告别人的死亡,及至今日, 死的是?自己。
死人?房间里多晦气, 还脏, 申姜立刻叫人进来,把尸体抬了出去。
处理完, 他看看四周,神秘兮兮的问叶白汀:“少爷刚刚说的是真的?只凭那个什么危险人格识别, ?就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能?”叶白汀看他的眼神像看傻??, “我哄他的。”
申姜:……
心理学的确有各种外行人不懂的方式方法, 但侦破案件这种大事, 靠的还是事?证据,怎么?能仅凭猜测就定人罪责?
“李宣墨这样的人, 我不这么说,他怎么生气,不生气,怎么愿意和我交换?”
“所以……咱们是有证据的吧?”申姜只顾着听令行事,倒是忘了这一茬。
叶白汀一脸‘?说什么狗话’:“当然有证据,雷火弹爆炸现场留有红布, ?不是知道?”
申姜当然知道,除了那两块红布,他还知道指挥使那边排查雷火弹,从珠宝铺??里找??了一块黑布,大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仇疑青颌首:“除了珠宝铺??的雷火弹,??它排查出来的雷火弹?都⺪?黑布包裹,大小一致,这种布有一种?性,防湿防虫,本色为黑,燃烧??变红,红巾背??,有不同编码。”
第一个冲进火场的是孙鹏云,忙???能注意不??,?他不瞎,回想起来一定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李宣墨之所以将??回收,大约?是想留条??路,适当之???以栽赃孙鹏云。
申姜又不懂了:“那他为什么不?引燃雷火弹??顺便把布拿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叶白汀叹气:“自然是取不出来。”
“啊?”
“雷火弹埋的年深日久,黑布早已和它粘?一起,?说怎么拿?”叶白汀摊手,“不怕失了手,把自己给炸了?”
申姜这才明白,所以必须得等火烧完再去取,而李宣墨身为火师??书,做这件事太方便,?太顺手了。
“车马行是他外公家姻亲,雷火弹是他引爆,火?是他放的……”
本案主谋,除了他还能是谁!
“来来吃饭啦——刚才大家都辛苦了,吃饱了好继续干活儿!竹枝楼老板娘的义赠,知道咱们今儿个忙,怕是没饭吃,早早就准备上了,菜色好着呢!”
他们正说着话,外头声音大作,麻辣鲜香的味道顺着门缝溜进来……叶白汀顿??馋的不行,口水说话间就??迎风横流三千丈。
仇疑青颌首,让人??了饭菜进来,话音意味深长:“今日辛苦,允?吃几口,自己注意,懂?”
见他脚尖都冲外了,叶白汀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知道了知道了,?尽管去忙,我会乖乖的,绝对不会再生病!”
这里里外外,诏狱犯人得清点,细作得抓,北镇抚司被炸破的北墙?得??个说法,外头街上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外祭典的天??……
哪一样不得指挥过问操劳?
仇疑青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连申姜都闲不下来,扒了两口饭,就得跟着忙。
叶白汀身份比较敏??,看起来是功臣,???还是诏狱的囚犯,这当口当然不能随便乱跑,给别人带来看守负担,他就乖乖坐?暖阁里,拿起筷??,开始吃饭。
今日菜色尤??丰富,辣??鸡,回锅肉,红油蒜泥拌肘花,麻婆豆腐,蹄花汤……
看一眼就能流口水,夹一口吃??嘴里,滋味更妙!麻辣鲜香,一如记忆里的味道!
叶白汀端起碗干饭,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脾胃满足,吃??最??,眼眶竟有些温热。
我们国人,总是故土难离,胃知乡愁,形容思念一个人,???用‘牵肠挂肚’这样的字眼,最馋最馋,最想最想,最孤独最孤独的??候,想??吃的,永远是小??候,记忆深处的那一口食物。
回忆和现?交叠,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味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殊的熟悉???就像小??候曾经吃过,长大了怎么?找不??,终于又能吃??的那一口?
叶白汀伸手抹去眼底湿意,神情怔忡,他真正思念的,是这个味道,还是……味道背??的某个人?
……
仇疑青迅速把北镇抚司的事处理完毕,巡查了一遍京城各街道,肃清所有隐患危险,顺便去了趟五城兵马司,确定再无危机,饭都没顾上吃,直接打马出城,迎天??回宫。
这个过程?并不算长,天??仪仗已?回程途中,收??他带来的信息,整个队伍气势为之一震,百官们面貌都不一样了。
没事了?危险平了?他们除了多担一趟心,什么事都没有?
那还紧张个屁啊!
天??仪仗很快临城,和晨间出城??一样,百姓们自动自发出来迎接,山呼万岁,京城街道气氛热闹又和谐,除了早间下的雪已经停了,中间仿佛没出过任何意外。
此次平乱有功,加之案??破的漂亮,所有流落?外的雷火弹尽数收缴,人犯伏首,皇上龙心大悦,人还没回??宫里呢,圣旨就下来了,赏??北镇抚司的钱财东西光单??就铺了一桌。
天色已晚,今日大家又都累了,皇上并没有留指挥使细谈,叮嘱几句,就让人送他出了宫。
皇城宫巷悠长,?永远都不知道,?哪个拐角会遇??谁。
比如仇疑青,就‘偶遇’了正好经过的西厂厂公,班和安。
班和安两鬓斑白,每回出现表情都是从容的,这次?一样,好像这样别人就品不出他的阴阳怪气:“指挥使好细密的心思,城外祭典靠东厂打援,帮?排查危险,这京城里,就靠咱家的西厂和五城兵马司帮?守,外族谋反这样的大事,除了?那北镇抚司,哪哪儿都没乱,您?真省事啊。”
这话刺的,就差直接骂仇疑青脸皮厚,就会占别人便宜。
仇疑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厂公不?没帮我北镇抚司?”
真帮了,北镇抚司怎么会困难那么久,锦衣卫至于那般艰难狼狈?
班和安皮笑肉不笑:“指挥使的地盘,哪里用得着咱家管?您的人一个个的,?都了不得呢!”
仇疑青没心思和他磨嘴皮??,越过他??走:“失陪。”
“咱家听说……?那从诏狱里出来的小仵作,是被?抱回去的?”
班和安转身,笑眯眯的看着仇疑青的背影:“指挥使喜欢人家,人家知道么?”
仇疑青脚步顿都没顿,继续往前走。
班和安扬声:“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指挥使,??知这??宫里头有句话,叫什么都能藏,唯有一样东西藏不了么?指挥使这般不近人情,不怕别人冲着您那小宝贝动手?”
仇疑青头都没回,朔冷北风卷回他的话,粗戾又凛冽:“??动一下试试。”
班和安:……
他倒?不怕被威胁,他这个年纪,看得最透了,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想惹怎么惹,心里门清,虽手下探??探来了这么多信息,??底?没有办法确认,如今一试——仇疑青是个人物,竟然藏都没准备藏。
“指挥使啊指挥使,??是欠咱家一回了……”
……
仇疑青又?外交接了一些事,往回走??,已夜幕低垂,灯火初上。
雪停了,夜风竟?变得温柔,虽一如既往的寒凉,却一缕一缕,拂面而过,非常安静,不似晨间刀锋一般,刮的人生疼,有清月皎皎,漫过云层洒下银辉,映的红梅格外清媚。
路边酒肆旗??招展,窗??支起,?见一䦆?好友围炉煮酒,酣然夜话。
仇疑青似是想起了什么,勒马停住,去了这间酒肆,再出来??,手上拎着一坛梨花白。
叶白汀坐?暖阁窗前,翻着一本毒植书,烛火跳跃,将人剪影拉的长长,落?窗槅,屋角炭盆燃的正旺,壶里的水沸了,一下一下顶着盖,他却毫无察觉,看的专心致志。
直??仇疑青推门进来,冷风一激,叶白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好像?等人……
虽然他真的没有,但看??人了,总不能不打招呼,他合上书:“一切?还顺利?”
仇疑青:“尚?。”
叶白汀看??了他手上提的酒坛??,精致小巧,??量?不大:“梨花白?”
“不是想尝?”仇疑青把酒坛??放?炕头小几上,随手脱了披风,放??一边。
叶白汀刚??动,他又按住了:“我来。”
他将红泥小炉拿过来,摆?桌边,温上酒:“我叫人去传了菜,马上就来。”
今夜气氛着?不错,窗外有雪有月,还有不甘寂寞,伸??窗前的梅花枝,万籁俱寂,??友一口酒,倒?合宜。
叶白汀舔了舔唇,开始冒小心思:“那我???个下酒菜?”
就他这神情,仇疑青猜都不用猜,这下酒菜不用说,一定是辣口。
叶白汀拳抵唇前,轻咳两声:“?今天既然说我有功,允了我?以适当出格,就别再说扫兴的话。”他觑着仇疑青表情,又加了一句,“我问过大夫,我的风寒已经彻底好了,吃什么都?以,只??不过量。”
仇疑青这才没反对,⺪?着他点了一道辣卤。
不多??,菜好上桌,酒?温好了,叶白汀看??辣卤尤??开心,挽袖执壶,给彼此倒上酒:“今日多谢?救命之恩!”
仇疑青举杯,??他相碰:“???谢过?,为我镇守北镇抚司。”
“嗯?”一口酒干掉,叶白汀才摆摆手,“我没干什么,都是他们自己争气,我还添了不少麻烦……咦,这酒不错啊,没那么辣,回味还甜,好喝!”
仇疑青执壶,为他满上:“?喜欢,便没白买。”顿了顿,又道,“莫??太过自谦。”
“?不是自谦……”
叶白汀想起白天的事,他站?墙头,按着周平,又是晃手腕上的小镯??,又是激烈逼供,突然有种想捂脸的羞耻:“这回……确是有些冲动了。”
他当??的确不害怕,有胆气,???真出了事,大半会??悔,站?底下的申姜?不好办。
仇疑青三根手指拎着酒盅,眸底墨色氤氲:“此次案件,?好像?别生气。”
这不是仇疑青第一次说这句话,?不是叶白汀第一次听,?许是桌上的酒太暖,?许是窗外的雪月太动人,梅枝太妖娆,这样的夜晚,总会勾的人们想??倾诉。
叶白汀执起酒杯,仰头饮干:“?知道么,???我最初是想学刑侦——呃,做捕快的。”
“捕快?”仇疑青一脸不赞同,满脸都是‘就这点出息’,“?该立志做锦衣卫。”
叶白汀就笑了,他手托着下巴,又发现一点,这个男人的胜负欲很强……
“嗯,?说的对。”
仇疑青肃着一张脸,问:“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啊……”
说??这个问题,叶白汀就垂了眼:“我的老师说,我不适合刑侦。”
仇疑青:“何解?”
叶白汀声音低下来:“这个职业很?殊,需??有一定身手,嗅觉敏锐,观察仔细,心灵强大……??求非常高,?再厉害的刑侦人员,?不?能面面俱??,一次失误判断都没有……”
所以办案过程需??流程,需??学会??刻冷静,不说绝对,至少大部????间,?都能克制,能保持理智,破案过程中只看线索事?,情??上不偏向任何嫌疑人或证人。
“我……总是会对案??里无辜的弱势群体,抱有很大同情。”
?能是因为小??候的经历,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周围人的照顾和温暖下长大,这些人都是很普通的人,?外打工的社畜,早晚出摊??卖吃食的夫妻,技能不多,经常会上早班夜班的,年纪稍大的人。
他的成长环境算不得好,?他并没有过得不好,世间给了他很多善意,他几乎从未对自己的生活有过过多烦恼,饿了渴了病了没钱了都不需??害怕担心,总有人帮助他,他喜欢这种善意,想??保护这种善意,希望自己??以回馈给别人这样的善意。
他读心理学,知道自己?亲情缺失方面有很大的匮乏??,而这种匮乏??,更让他?潜意识深处珍惜这些善意,或者,渴望这些善意,幻想着这些善意的另一种形态,比如母爱投射……长大之??,他对于无辜女性,孩??,或者老人被迫害的案??,总是难以忍住内心翻涌,无法做??随??保持中立。
“办案之人如果带了极强烈的情绪,先入为主,会影响案情进度,甚至会造成冤案,”叶白汀看着窗外的雪月,“?验尸不一样,尸体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是什么伤就是什么伤,做不得假,不管我心情好还是不好,怀疑谁还是不怀疑谁,尸体会告诉我答案,我的判断绝不会错。”
手边酒盅不知道什么??候满了,叶白汀举起它,一口饮尽,倚?桌前,指着窗外梅枝:“?看,梅花??扛得住严寒,才能?凛冽风霜中绽放,我却做不??。”
“世间这么这么难,姑娘们只是想好好活着,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过日??,?她们从小??大遭受的恶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大半??候不想和任何人提,只默默承受,压?心底,有多少苦泪,外面人诸如?我,根本不知道;百姓们遇??难事,想??讨个公道,更是何??艰难,一步一步往前,每一步都是血泪,?能付出一切,??最??都讨不回来;就连指挥使?,这般高位,这般权势,?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未必会照?的意思去做,?若真心想做成一个事,???多方权衡,诸多努力……”
人心难测,世上千人千面,纵使是好人,?有各自思量,?站得越高,想做的事越大,就越难。
比如这次仇疑青的行动,他只参??了整个计划,无法参????行动之中,?他知道仇疑青??周全多少思虑,耗费多少心血,对于局势,对于人心的把控,全部都??做??最好。
“刑侦破案,面对的困难又怎会简单?证据会被隐藏,被丢弃,犯人会逃跑,会撒谎,证人会作伪证,会不配合,有??官员各怀心思,甚至参??了贪腐过程,办案人员夹?中间,想??还世间以真相,想??为受害者讨回公道,需??的不仅仅是破案技能,还??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无穷无尽的坚持,以及无穷无尽的努力……”
叶白汀叹了口气:“真的好难啊。”
仇疑青给他续满酒,眉宇间晕着烛光,往日冷冽的眼眸竟散出了一丝柔意:“这么难,为什么还??做?”
叶白汀托着腮,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眼底:“?呢?明明这么累了,为什么还??坚持?”
仇疑青倒酒的手一顿:“有些事,总??有人去做。”
“对啊,有些事,总??有人去做。”
叶白汀忽的笑了:“男人么,这一辈??总??做那么一两件,倾注一腔热情的事,总??肩担责任,有那被骂被打?绝不退让的瞬间,总有那么一些事,那么一些人,让?甘愿赴死。”
就如他自己,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就轴?这一行上了,能力范围所及,他愿为心中的理想和正义奉献所有,自己为自己骄傲,能力不及之处……就做行业里技术最高,不?或缺的那个人,至少挨骂的??候,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指挥使?别问我罪,知不知错——”
叶白汀身体突然前倾,眉眼弯弯,卧蚕托出灿灿桃花:“我知道错了,出事了?一定会??悔,但下次遇??这样的事——我仍然会这么做。”
简单总结就是:我错了,下回还敢。
仇疑青好似从没见过这么坦诚直白,又这么嚣张的人,将酒杯从唇前移开,眉梢挑起:“所以?和申姜说的,??做天下第一仵作的话,?不是吹牛。”
“自然不是,”叶白汀豪迈的一口闷了杯中酒,“论本职技能,谁能出我右?”
他看着仇疑青的眼神,解释道:“选择做仵作,并不是逃避,只是偶尔,?会有些挫败??,觉得自己不够优秀,?能会拖累别人。”
比如情绪这种事……??是能控制住,人就不是人,是神了。
他偶尔会担心,是不是给伙伴指错了方向,如果真错了……
“叶白汀,我说过,休??小看我。”
仇疑青将酒杯放?桌上,眸底灼灼烈烈 ,似有火?烧:“有什么事,是本使做不??的?”
叶白汀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䦆?次,看??这个男人不加掩饰的情绪,第一次是之前的笑容,丰神俊朗,见之难忘,这一次,是从骨??里散发出的自信昂扬,这个男人,强悍至极,自信至极。
“?唤我一声指挥使,”仇疑青垂眸,?新给酒盅续酒,自己的,还有叶白汀的,“我自??给?兜底,千难万难,那是我该考虑的事。”
叶白汀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好像?这个男人身边,他什么都不用想,只??往前冲就?以了。
这个男人?的确很优秀,认识以来,从没有一件事让他失望,或者说,有很多事,仇疑青做??的程度,都?他意料之外。
仇疑青将酒盅塞??叶白汀手里,轻轻跟他碰了一下——
“?休??小看?自己。前方有路,?只管大踏步的往前走,阳光伴?身侧,刀锋亦不会??背??。”
叶白汀怔怔的,酒都没饮,直愣愣的看着仇疑青。
仇疑青手顿住:“为何这般看我?”
叶白汀头歪?手肘,笑靥如春日桃花:“就是突然发现,?很帅。”
仇疑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头,迫他微微仰头,朝向自己:“那就多看看。”
叶白汀今夜十??听话,还真的多看了,直直的盯着看,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想??记得更清楚一些。
梨花白有些醉人,起先不觉,多饮几口,眼睛越来越酸涩,面前男人都?影了。
叶白汀越来越不满,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不??动来动去的……为什么不喝酒?快,喝!”
仇疑青放下酒盅,眼神变得危险:“??命令我?”
“放肆!”叶白汀眼前都?影了,哪还辨的清楚眼神,纤白手掌直拍桌??,“竟敢跟天下第一仵作这般说话,以??的案??还想不想破了!”
仇疑青:“?醉了。”
“放肆放肆!”叶白汀当然不认,“我怎么能醉呢?我?是第一仵作!嗝……技术第一,破案第一,酒量……?是第一!怎么会醉!”
说着说着??觉不对,他晃了晃头:“不对,?是谁,竟敢质疑我的酒量!不对……?是谁,竟然?以和我同桌喝酒!”
仇疑青:……
他低下头,怀疑的尝了尝杯中酒,并不辣口,不应该这般易醉。
叶白汀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算啦,既然能和我同桌喝酒,?一定?是技术不错的人!来,将进酒,杯莫停,干了!”
仇疑青按住了他的手:“?不能再喝了。”
“放肆!”叶白汀眯眼,“??教我做事?”
仇疑青没说话,直接拿走了他的酒杯。
“放肆放肆放肆!”
叶白汀气的不轻,仇疑青??拿走他的杯??,他就抢,仇疑青将酒杯举高,他就往前扑——
这晃晃悠悠的,一个不小心,踩空几乎成了必然。
“小心——”
仇疑青大手扣住他的腰,很有些头疼:“不准闹。”
“?才不准闹!”
叶白汀瞪大眼睛,看??腰间大手,又气了:“放肆放肆放肆放肆——?竟敢搂我的腰!我?是天下第一的仵作大人,是?能搂的?起开,?给我起开——”
他不但骂人,还伸手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掰开对方的手,嗯,这会儿倒是忘了酒杯的事了。
仇疑青:……
万万没想??,酒醉??的小仵作这般猖狂。
他常年习武,手劲大,为免伤??少年,只能自己松开手,?少年站不稳,又??往他身上倒——
他双腿运力,夹住了少年的腿。
叶白汀??觉很新奇,明明脚很软,竟然没倒?再一看,对方的腿好厉害,劲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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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算?识相,没敢搂……嗝……搂我了,?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让?们指挥使给?赏钱!”
“指挥使?”仇疑青眸色微暗,“?同他很熟?”
“那当然了,我?是他的心肝小宝贝!”
酒醉的娇少爷?仍然很有心眼,怕别人不信,还凑过来说悄悄话:“我同?说,?别看他总是板着脸,???脾气?好了,?不听话,怼他他?不会生气……只??不触及底线,不是原则性错误,他就不会较真……”
仇疑青:“他不生气,就会放赏?”
“这个么……”叶白汀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晃了晃头,“至少得服个软,撒个娇?嗯!申姜就是这么说的,一准没错!”
仇疑青:“?冲他撒过?”
“当然——”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心眼贼多的娇少爷因为距离过近,看清楚了对方神情,这个男人眼神玩味,相当的意味深长,好像知道他?骗人似的。
这种??候怎么能输!
叶白汀立刻神情肃穆,声音铿锵:“当然撒过!”
仇疑青:“我不信。”
叶白汀想了想,翻出桌下的小手炉,拿出腰间的小牌牌,又晃了晃手上的小金镯——
“看??没?都是指挥使给的,撒个娇就有!”
说完,他又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上上下下看一遍,最??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看?,这般?怜,什么都没有,以?????好好努力,好好学,什么都会有的!”
仇疑青:“都会有?”
叶白汀郑?点头:“都同?说了,他人?别好的,申姜就该好好学学怎么撒娇,不行把小裙??穿上……嗐,一个两个的,都太??面??,这年头脸有什么用?说……”
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最??直接倒?仇疑青身上,打起了小呼噜。
仇疑青:……
把人轻轻放??炕上,调整??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刚??收回手,就被攥住了。
叶白汀抓住他的手,?脸侧蹭了蹭:“还??……好喝……”
仇疑青眼神微深:“叶白汀,放手。”
叶白汀都睡死了,还能梦呓着跟他对话呢:“不??……”
仇疑青视线掠过少年过于白皙的手腕,以及腕间赤金色的小铃铛,声音微哑:“再不放手……?就没机会了。”
72、躲我?嗯?
雪后初霁, 晨光灿烂,阳光尚未暖到融化积雪的温度,却已足够明亮, 温柔的掠??窗槅,唤醒宿醉的人。
“嗯……”
叶白汀胳膊从被子里伸出,?背覆上了眼睛。
曾几何时,他是诏狱里说两句话都要歇一歇, 走路都要扶墙,毕生最大心愿不??是能再晒一晒太阳的绝望囚犯,哪里??想到, 竟也有被有阳光叫醒的一天。
好奢侈。
叶白汀闭着眼睛伸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 突然感觉到身上衣服不对劲。
他已经不是诏狱里,衣服连最起码的整洁干净都无法??求的小囚犯, 他现在有小牌牌,有小铃铛, 可以睡在仇疑青为他辟出的暖阁里, 生活标准早就变了, 别说衣服, 除了锦衣卫的战裙,他还有常服, 还有披风,还有狐狸毛的围领,睡觉也有专门质地柔软的睡衣,不应该这么硬……
顺手往身上一摸,根本就是昨天白天穿的衣服,料子扛风, 版型挺阔,睡前就没换。
他睁开眼睛,四下一望,房间里哪哪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炕上小几被移到了一边,上面摆着一壶茶并几个小杯,窗角花斛也被挪了,挪到不管他怎么伸胳膊腿都碰不到的地方,就连他身上的被子,也是方方正正,按的严严????……
可是身上衣服不对。
叶白汀坐起来,按了按额角,有点晕,昨晚……应该是喝醉了。
桌子花斛,是仇疑青帮他挪的?怕他喝醉了睡觉不老??,把自己给撞死了?
想起昨天那坛梨花白,他就忍不住回味,味道真的不错,可他不应该贪杯,冲动了。昨夜景致不错,难得雪后初晴,有月悬空,寒梅映雪,风寂人疏,桌上有酒,对面有友,他就没收住。
那般倾诉心声,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叶白汀反省了下自己的??为,又比对仇疑青的性格,觉得对方应该不??在意,这男人是个好领导,见多识广,活得通透,应该不???话他。
不就是男人酒后暴露了点脆弱心理,有什么了不得的?
叶白汀拍拍脸,起来洗漱,心情??不错的出了门。
“汪!”
刚一出来就看到了狗子,玄风拽着小车车,热情的跑到他面前,又是蹭又是拱,什么意思再明显不??:我来拉你呀。
“谢谢玄风,”叶白汀揉了揉狗子的头,“但是不用了。”
他往诏狱的方向走,发现路??的锦衣卫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是有什么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叶白汀懂,大概是他昨天表现太帅了,别人敬佩,想靠近,又不敢太近。
他端起礼貌又自信的微笑,冲路??的每一个人点头,就差没招?慰问,说同志们辛苦了。
走进诏狱大门,狱卒们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也是那种明明憋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正主面前十分害羞的样子……
叶白汀懂,同样报以微笑,大家都辛苦了,??不至如此,昨日非他一人之功啊。
走到自己牢房,相子安和秦艽甚至也??不对劲,秦艽看着他的眼神像毕生从未遇见的绝世好菜,想过来,又有那么一股子‘近乡情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样子。
叶白汀同样微?以对,因为是熟人,他?得便格外温柔,格外从容。
秦艽用来做指尖锻炼的泥丸子都掉了下来。
相子安欲言又止:“你昨日……”
“嗯,”知道我昨天??帅了,不必一个一个如此惊艳,叶白汀十分矜持,“昨天你们表现也都不错,谢了。”
“少爷不必客气,可是昨日……”
“嗯,主犯已经伏诛,连环凶杀和雷火弹案情清晰,可以结了,只是新的信息还需整理。”
“昨日……”
“嗯,昨日你在诏狱里都有什么收获,讲来听听?”
相子安:……
算了,说正事就说正事。
他肃正表情,说的认真,叶白汀听得也认真,至于邻居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根本没有在意,一直聊了个把时辰,快到中午了,他也没走。
他本来也没想走,奈何这些人都催他——
“快去给老子搞饭!”秦艽带头发言,话放的理直气壮,“昨天都忙,我也没催你,今天可是有空了,老子昨天卖那么大力气,你不得犒劳犒劳?今天午饭必须得有大鱼大肉,老子??点菜!”
叶白汀:……
??叭。算你们有理。
他知道申姜那边早安排下去了,今天中午亏不了这些人,就溜溜哒哒的出来,想帮着催一催。
路上人们眼神仍然奇怪,他就觉得有点过了,锦衣卫心理素质这么参差不齐的么?
正好看到牛大勇,他招?把人叫过来,让他帮忙去催一催诏狱饭菜,顺便看了看左右,问了一声:“今天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刘大勇眼神竟然也有点奇怪,连连摆?:“没,没什么,少爷您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催菜!”
你不对劲。
你们都不对劲。
叶白汀眉心蹙起,回到暖阁,让人叫了申姜。
申姜??快过来了,进门就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眼神和刚刚外边那些人没什么区别,满含敬畏,又似乎充满八卦气息,相当意味深长。
叶白汀眯了眼:“到底怎么回事?”
申姜嘿嘿的?:“听说少爷一早就出去视察了?好厉害啊!”
叶白汀一顿:“什么视察?”
不就是暖阁诏狱来来回回的走,往天不都这样?
申姜挤眉弄眼:“你冲那些锦衣卫小兵笑了?”
叶白汀冷笑:“怎么,我不能笑?”
“不是不能,是如此亲民……”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少爷了不得啊,昨天和指挥使拍桌子了!”申姜十分兴奋,“大家是佩服你呢!”
叶白汀目光瞬间呆滞,什么东西?他干了……这种事?拍桌子,冲着仇疑青?
他再次仔细回忆了一遍,应该只是喝多了点,交浅言深,暴露了些许内心脆弱,说了点不合时宜的真心话,没,没有断片……吧?
他记得自己处在某种情绪之中,仇疑青作为一个好领导,适时安慰了他,开解了他,顺便表现了下自己的强大,嗯,他们沟通的应该挺好,拍桌子……是怎么回事?
申姜凑??来:“你不但和指挥使拍桌子,你还说他放肆!”
叶白汀:“……啊?”
申姜神情笃定,中气十足:“你不但说他放肆,还说他不配同你一桌喝酒!”
叶白汀立刻反驳:“不可能!”
他再大逆不䶮?,也不??说这样的话!
申姜啧了一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我也不想信啊,所以才悄悄问你,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叶白汀突然质疑,北镇抚司规矩重,“指挥使的墙角,你们也敢听?”
申姜立刻举?发誓:“我没有!都是外边那群人说的!昨夜你和指挥使喝酒的时候,正好轮值的人换班,有人经??这边,就听来了两句……要不说少爷厉害呢!不仅敢和指挥使拍桌子,骂指挥使放肆,你还扑??去和指挥使打架了,指挥使都没还?!”
叶白汀:……
有种找地方钻进去的冲动。
怪不得今天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很奇怪,他还以为是昨天自己表现太帅……原来就是八卦!
他挣扎了一??儿,接受了自己‘酒后断片’这个事??:“真的……么?”
申姜同情的看着他:“真的,换班的兄弟隔着窗子,看得清清楚楚,少爷你真的有胆气,老虎屁股都敢摸……”
叶白汀:“指挥使他……没有揍我?”
申姜兴致又来了:“对啊!你快跟我说说,为什么指挥使没有揍你!这么给你面子!”
叶白汀:……
申姜挤眉弄眼:“你俩在北镇抚司上下的传说……你是知道的,没想到不仅仅是传说啊,少爷是不是背着我们,对指挥使做了什么?你俩是不是……嗯?谁先下的??”
叶白汀看着他,眉梢挑起,就是一个冷笑:“我现在倒是很想对申百户下?,不知申百户可有空闲?”
申姜举手做投降状:“我可是良民!每天兢兢业业干活,老老????上班,你可不能用这种阴招陷害我!”
阴招?
叶白汀眸底杀气更甚。
申姜正后背发凉,感觉大难临头的时候,突然门口一阵响动,人们肃正行礼:“见??指挥使!”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人没了。娇少爷突然跑开,速度和步法前所未见,噌一下,已夺门而出。
申姜:……
还说你俩没事,躲什么躲,连面都不敢见了!
叶白汀疾行如风,奈何腿脚还是比不??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人家那长腿,那步伐——
情急之下,叶白汀用力晃了晃?腕,一长三短,??特殊的节奏,那是他在百忙?中训练出来的口令:狗将军你在哪,快来救我!
“呜汪!”
不愧是天底下最可爱最靠得住的狗子,它来了,它拽着他的小车车来了!
叶白汀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往小车车上一坐,都不用喊走,狗子就兴奋的跑了起来。
昨天才下??大雪,纵锦衣卫们勤快,扫得干干净净,地上仍然有薄冰,寒冬腊月,地砖带土都冻上了,光滑的??,狗子拉个小车车装个人,真的,毫不费力。
终于拉到了心尖尖上的少爷,狗子开心疯了,甚至炫耀的围着院子转了两圈:“嗷呜——汪!汪汪!”
叶白汀:……
艰难抚额。
他刚才就想着跑了,能多快就多快,能想什么法子就想什么法子,现在突然发现叫狗子这??为不对,小车车……他是能坐进去,狗子疯跑着开心,可狗子拉风了,坐在车上的他是不是有点滑稽?
他这??为,哪里想要逃跑,分明是告诉大家,所有人——快来看我!
仇疑青一定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他甩手腕上的小铃铛,还看到了他坐上小车车的所有??程。
人死不??一瞬间。
叶白汀安详地闭上了双眼,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庄周梦蝶,人生海海,不??幻像尔。
“见??指挥使。”
娇少爷跑了,这边申姜不能愣着啊,朝仇疑青拱手??了个礼,还十分义气的,帮娇少爷解释:“那什么,少爷突然想起有点事,挺急的,不是故意装看不见您……”
仇疑青视线从远处收回,状似随意的“嗯”了一声,越??他,走向中厅。
申姜:……
不是,指挥使你不追么?你俩这明显是出误??了啊,你昨晚到底对娇少爷干了什么,不然娇少爷跑什么?你不追,不怕事情收不了场么!
他哪里知道,仇疑青??是真追了,才收不了场,叶白汀正在经历人生重大社死现场,恨不得整个北镇抚司凭空消失,谁都别看到他。
这种时候,诏狱明显也回不了。狱卒们有多碎嘴,他在还不能出来的时候就见识到了,何况相子安和秦艽那模样,哪里是欲言又止,敬佩到词穷说不出话,分明是想看他?话!
他才不??把昨夜??程复述一遍,澄清不了的,就……让往事都随风吧。
他去了仵作房。
“汪!”狗子明显没玩够,一个劲往他身上扑,表示自己精力充沛,体力完全没问题,还想拉着他跑。
叶白汀把狗子摁住,给它来了个全身马杀鸡,从头到脚一痛揉,酸爽到骨子里,狗子??快亮了肚皮,卧在地上哼哼唧唧,车?什么车?哪里有车?它现在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美美的睡一觉。
叶白汀在仵作房转悠,为了安抚情绪,他翻了一遍近来的尸检格目,验完的,没验完的,等着复检的,心情慢慢平复下去,时间这下倒是过得挺快。
好像过了??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看到了商陆。
商陆进门看到他,眼睛一亮:“正好你在这,都不用我费劲找你了!”
叶白汀心跳慢了一拍:“有消息了?”
“有了,”商陆看着他,拿出一块帕子:“是竹枝楼的老板娘,叫叶白芍。”
身份不用猜,年纪和?字都对得上,应该是娇少爷的姐姐。
“竹枝楼……”
叶白汀接过帕子,上面用银线绣了一朵花,是芍药。
他捂住左胸,那里突然重重跳了一下,眼底跟着也有些酸。
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提醒他是外来人的时候。他和原身相貌一样,?字一样,可能连性格脾气都有相似的地方,??多时候他??忘了,他本不是这里的人。
可原身是有亲人的,父母意外去世,义兄不是东西,还有个远嫁的长姐,长姐……
怪不得每每想到家人,心里总是酸酸的,怪不得昨日吃到那些菜,??不由自主的眼眶湿热,原来那些饭菜,是姐姐亲手做的么?
“我知道了……这次多谢你。”
叶白汀声音有些哑,商陆也明白,大喜大悲,情绪都是需??缓一下的,摆了摆?说:“不必,我这?头还有事??忙,回头空了咱们再聊。”
说完就转出了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时间过去这么久,连午饭都没见到人,申姜感觉有点不对劲,娇少爷到底在跑什么,这么久了都没缓??来?
他寻思得问问。眼珠子四下转,看到指挥使开始放寒气的目光,心底更坚定了,这必须得问问啊!再不问,指挥使也??发脾气了!
他开始满处找人。北镇抚司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至少娇少爷会跑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快,他在仵作房找到了人,刚想调侃两句,就觉得人表情不对:“怎么了?”
思路客
他再无八卦的念头,直接皱了眉:“出事了?”
叶白汀也没瞒他,拿着那方绣着芍药花的帕子,一五一十同他说了:“……是我的姐姐。”
申姜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狗日的彭项明,死的便宜他了!”?后又懊恼的一拍脑门,拉着叶白汀就要往外走,“走,去见指挥使!”
叶白汀皱眉:“啊?”
申姜:“你得出去见你姐啊!以前是不知道,也怪我没想这一茬,给忽略了,你??是还在牢里,那没辙,可你现在能出去了,还不见一面?”
叶白汀却垂了眸,推开了他的?:“不了。”
这下申姜不理解了:“不去?为什么?是外头没下雪还是没刮风?和指挥使闹点别扭,至于么?你放心,指挥使生谁的气,也不??生你的气的。”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感觉气氛不对,没再接着问,拉着娇少爷出去,伺候了午饭,才转头悄悄找到指挥使,说了这件事。
仇疑青想了想,勾手让他上前:“附耳过来。”
申姜??去一听,呵,??不说指挥使厉害呢,就是有法子!
第二日,午后。
仇疑青处理完?边的事,找到暖阁——
叶白汀下意识就想跑,仇疑青大手??来,给人按住:“躲我?嗯?”
“没,没啊。”叶白汀看桌看窗,就是不看仇疑青。
仇疑青剑眉微挑:“看来是想起自己做??什么事了。”
叶白汀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转??来,问他:“我真的……对你大呼小叫了?说你放肆,还打了你?”
仇疑青:“不止。”
叶白汀眼神迷茫:“啊?”
仇疑青看着他:“你还轻薄了我。”
叶白汀愣住。
这这这……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轻薄?是他想的那种轻薄吗!他轻薄了……仇疑青?真的胆子那么肥的吗!
不对,这气氛不对。
叶白汀回了神,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平直:“真的吗,我不信。”
回答他的是一记脑瓜崩。
仇疑青修长指节叠起,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下:“都知道流言??有夸大了,还信?”
叶白汀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并没有那么严重啊……都是以讹传讹,一点事都能传出天大的动静,吓死他了,他才没有轻薄仇疑青,当然也没有跟人大呼小叫,叫板加欺负。
可是拍桌子这种事……
他眨眨眼:“我真的没有冒犯你吧?”
仇疑青墨色瞳眸滑??他的脸,落在他白皙腕间的小铃铛上:“说了两句放肆倒是真的。”
叶白汀:……
“第一仵作,”仇疑青眸底晕开浅浅?意,“喝了酒,脾气倒是不小。”
叶白汀赶紧䶮?歉:“对不住,我也不知怎么酒量这么浅,两口就醉了,下次一定不??,我从今日起戒酒!”
“倒也不必,”仇疑青越??他,走向门口,“只是别在外人面前喝。”
看这架势就是要出门,??来找他,明显是要一起,叶白汀答应着,跟上来:“知道了!指挥使来找我,可是有事?”
仇疑青顺手把架子上的长毛披风拿下来,扔到少年头上,言简意赅:“案情后续。”
叶白汀套上披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在司里?”
不怕被人偷听,还足够机密。
仇疑青将鎏金掐花的紫蝶小?炉拿过来,塞到少年手里,视线在掠??少年手腕金色的小铃铛时略作停留:“吵。”
叶白汀抱住暖暖的小手炉,后知后觉的看了眼北墙……
对哦,昨天玩的那么嗨,洞破的那么大,这??儿不得修缮?修缮不得吵?
“那咱们去……”
“茶楼。”
到了茶楼,叶白汀发现环境还可以,二楼靠窗,视野开阔,只要门外没什么人,左右肃清,就不??出现什么机密泄密的事。
仇疑青走到窗前,将窗子开的更大了些,回头见少年似有疑问,䶮?:“以防炭气。”
叶白汀看了看屋角的炭盆,就这么大一点,窗子开的早够了……吧?
“你冷?”仇疑青走过来,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少年裹上。
叶白汀赶紧拒绝:“不不,我不冷,穿的够多,?炉也暖着呢。”
“你冷。”仇疑青语气有些硬,脱下的大氅,自然也牢牢摁在叶白汀身上,没拿回来。
叶白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对方非同一般的体温,这男人根本就不怕冷!
算了,领导好意,自己就受了吧。
“那咱们开始?”叶白汀想了想,“先说说这青鸟?周平口供说青鸟在诏狱,一直没出去,本身也不愿意出来,??可能不知道他们这次行动,或者知道,根本没有同意——所以那个跳进密䶮?的人根本不是正主,对不对?可问出话来了?”
仇疑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问出了一点,却没太大意义。”
叶白汀理解,一般这种组织藏得越深,动作就越谨慎,外围会动的都是小喽罗,根本接触不到机密:“所以这青鸟??有可能就是你?前提??的,那个藏得非常深的外族人,不管身份还是能力,对外族都非常重??。我们现在仍然不知此人是男是女,至少有?字了……青鸟三足,可穿蓬莱路,喻佳期,传吉意,取此为?,是怎样的心理?”
仇疑青颌首:“此次事关重大,青鸟都能一动不动,那能引得‘他’动的事……恐怕少?又少。”
什么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只怕都不大好用。
叶白汀想了想:“那个‘蓝魅’组织,有头绪么?”
仇疑青摇头:“只在黑市寻到了一二传闻,非常少。”
“可能追踪?”
“正在尽力。”
“那瓦剌在外面的联络人呢?那个叫李宵良的?”
“恐是化?,目前尚无回音。”
叶白汀就有些纳闷了,这些都是需??时间才能慢慢得到反馈的问题,现在明显不到时候,没有新的精确信息,有什么讨论的必??呢?
而且就这些话,??简单就说完了,吵不吵的有什么影响,北镇抚司随便寻个时间就能说,为什么??单独到茶楼来?
直到听到对面楼隔着窗子传??来的声音,他才陡然明白了。
73、姐姐
天气晴朗, 视野清晰。
叶白汀清楚??看到,对面二楼是个包厢,可能是装修差异, 比他所在茶楼低一点点,越过窗户,他能清楚??看到背对而坐??人,绣春刀放在桌上, 身着锦衣卫常服,发型习惯和肩膀宽度都很熟悉,一听声音更明白, 不是申姜是谁?
在他对面, 有一双纤细白皙??手, 正在执壶给他倒茶。
女人??手,丰柔纤长, 指尖润粉,非常漂亮, 看上去……竟也有些眼熟。
申姜推了张银票过去:“多谢老板娘慷慨, 前日饭菜?实解了北镇抚司燃眉之急, 兄弟们大战一场, 正愁肚?里没货,老板娘??饭就来了, 心意难能可贵,然我们指挥使说了,不能占百姓便宜,老板娘这份情我们记?,花费却不能亏了你??。”
“嗐,这有什么, 你们北镇抚司护佑百姓,我们还不能表示点感谢了?我这妇道人家,比不了外头汉?,能做??也就只有这个,一点粮米食材罢了,谈不上亏不亏的!”
老板娘没收,纤白素指把银票推了回来:“就是不知道你们指挥使……喜不喜欢这口味?”
女人??声音清脆悦耳,大的方方,带着爽快,似从岁月流年中穿行而来。
叶白汀怔住,他几乎可以循着这个声音,描绘出女人的外貌。
她应该有一双极明亮??眼睛,杏眸,长眉,笑起来眼睛弯弯,??月阳光一样灿烂美好;她的腰很细,穿裙?很漂亮,她也很臭美,每次做完新裙?都要在他面前来转一圈,问他好不好看,敢说不好看就上来又拍又揉,好好欺负一通;她个?不高,胳膊腿都细细长长,看起来没多大劲,可她把弟弟护在身后,跟人吵架的时候特别凶;她很大度,也很护短,别人骂她母老虎,她笑笑就算,但谁敢骂他弟弟一声,她能转身和别人拼命……
明明那么爱漂亮,却可以那么不顾形象。
他知道她叫叶白芍,成亲了,有了孩子,在夫家日子过得很好,说一不?,很幸福,大昭的规矩,出嫁女给了别人家,就是别人??人了,叶家??事和她再无关系,为什么要来……还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他??姐姐,何时缺过钱?
他??姐姐,何时需要看别人脸色,为了走通关系,小心翼翼??问人一句,不知道指挥使喜不喜欢菜的口味?
叶白汀眼底涌起水雾,鼻子也酸酸的。
那边申姜:“指挥使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上峰的事,咱不敢瞎猜,但我们诏狱里有个娇少爷……特别喜欢。”
“娇……少爷?”老板娘??声音颤抖了一瞬。
申姜以前不明就里,来这里给娇少爷买过多少次菜,竟次次错过,现在知道了,更心疼这对姐弟,就直说了:“说起来和你一个姓,叫叶白汀,刚进去那会儿,日子有点不好过,不过他聪明啊,脑?灵透,诏狱里人犯多,每日负担甚重,我们指挥使为了减负,专门在皇上面前请了道旨,说无辜被株连进诏狱,本身没有罪责??人,若立了功,可将功赎罪,功劳积攒多了,有朝一日也是可以出来的,这位娇少爷呢,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竟然极懂验尸,司里??案?帮了不少,就这回街上纵火犯的事里,就有他??功劳,现在有吃有喝,养的白白嫩嫩,可平顺了……咦,你怎么哭了?”
叶白芍拿帕?拭了泪:“叫您笑话了……对不住,我这是高兴的……小汀打小玩心就重,别人开蒙向学,他见到夫?就逃课,父亲本要好好管教,回回家法都准备好了,小汀就撒娇,不是给父亲捶腿倒茶,就是一声声??喊爹爹,喊??人心肝都能软了,父亲就想着,孩子还小,待大些再说,等他长大了,仍然扛不住,说家里不少他一口饭吃,只要本性不坏,不是个败家?,就随他了……”
“小汀除了不爱念书,其它??五花八门,什么都喜欢,只要有兴趣就会看看,别人遛鸟逗蛐蛐他看,别人画画做手艺他看,有回觉得人老仵作验尸特别厉害,特别崇拜,不管人家怎么拒绝,硬生?跟了人家好几个月,把人老头都弄烦了,差点连夜搬家,还有那一手小狗字,像小奶狗爪子刨出来似??……父亲耕读世家,高中进士,文采斐然,远近闻名,一手字更是风骨尽现,见过??人无不夸奖,亲儿子字写成那样,他竟然也容得……”
叶白芍自己说着都想笑。
申姜心叹,原来娇少爷是这么长大??,怪不得呢。
“实不相瞒……”叶白芍眼角有些红,“您说??娇少爷,是我弟弟,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寻他。”
那边长姐哭了,这边叶白汀心里滋味也不好受,完全知道仇疑青带他来是做什么了。
“你……都知道了?”
“我知你可能不想被她看见,却一定想见一见她。”
仇疑青或许不?解叶白汀真正纠结??是什么,但他知道有一种情绪,叫‘近乡情怯’,有些时候,人们对亲人的情感表达含蓄到极点,少年还小,纵有些不成熟,也是可以宽待??。
叶白汀:“我……我想缓两日,再见她。”
要是这具身体??亲人都是不好相处??极品,他倒有??是方法应对,可这么好的姐姐……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没有任何处?这种事情??经验。
仇疑青没有追问,也没有逼迫,轻轻以指敲桌,发了个暗号。
申姜收到,便也没再提叶白汀,只和叶白芍道:“……那可真是缘分了,不过今日不巧,改天有机会,我予你这个人情,一定让你们们见?面!”
“倒也不必如此劳动,”叶白芍不想让别人为难,只是问申姜,“我知北镇抚司规矩大,不敢求您涉险,就是……我弟弟他,现在还好么?吃得香么?夜里可睡得??是不是瘦了?能收东西么?我若给他做饭,他能吃到么?东西呢?若是不行,能带信进去么?”
说完又觉得话说的太快,显凶,赶紧又笑了下:“对不住,瞧我这性子,就是太急,这些都不?急,申百户是么?我记住您了,以后我这竹枝楼,您随时来,一天三顿的来,带多少人都可以,我给您免单!”
申姜摆?手:“不至于不至于,要不,我?让娇少爷给你写封信?”
小书亭
叶白芍爽朗笑声中带着微颤:“那感情好,我今日可得显一番身手,好生谢谢您!”
脸上??泪早擦干了,叶白芍风风火火的下楼,准备东西去了。
因她这一退,刚好在窗?里露出了全貌,叶白汀看到,眼圈一红,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他下意识抬起袖?擦擦脸,怔怔看?袖?上??湿痕,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内心这般柔软脆弱。
少年样子呆呆??,也不看看袖?质料那么硬,还绣了花纹,硬生?擦在脸上,眼角都蹭红了。
娇气??很,偏偏自己又不知道。
仇疑青看不下去,掏出素帕,帮他擦了擦眼睛:“未来还长,相聚总有时。”
“嗯……”
叶白汀接过帕?,看到映照在窗槅??阳光,明亮又灿烂。
是啊,他和姐姐都有未来,日子很长,阳光正好,相聚总有时。
……
回到北镇抚司,叶白汀就等?申姜,申姜不是空手回来的,还带着叶白芍亲手做??菜:“以前不知道你们这关系,竹枝楼不是所有菜色都是老板娘亲自掌勺,之前给你买的几回,都是大师傅做??菜,也就前天那顿,有挺多是你姐姐亲自做??,不知你有没有吃到,不过吃没吃到都没关系,今天这些都是你姐姐亲手做??,我都没敢动!”
叶白汀接过食盒,打开,将菜品一样一样的摆上桌,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他都很喜欢。
“问清楚了么?”
“差不多,”申姜太懂娇少爷想知道什么,出门一趟全打听清楚了,“你姐姐应该是八月底九月初到的京城,一来就想走通诏狱的路子,可咱们北镇抚司……你也知道,东西没那么容易送进来,她又不是本地人,外地来的,那些不长眼的小卒?能不卡着?各处打点了许久,仍然走不通路子,你姐觉得这么样下去不行,干脆在京城落脚不走了,开了竹枝楼。可开铺子需要成本,做??菜再好吃,口碑没出来之前,都是亏本赚吆喝??,这一来二去的,手头可不就紧了?”
叶白汀听的心头一跳:“她一个人?丈夫和孩子呢?”
申姜:“她没提,我问了一嘴,她岔了过去,我就不方便再说,只寻?机会,问了问后厨那边??伙计,伙计也不敢多说,只说老板娘好像在躲什么人……对自身行踪紧张??很,似乎在保密,不想被别人知道?”
大约也是因为顾忌?这一点,打通诏狱人脉??时间才一再拉长。他就说老板娘明明很聪明,怎么可能这么久了,愣是干不成一桩事?
叶白汀眼梢微眯:“她吃了很多苦么?”
“这倒没有,你姐性子泼辣,手里只是紧了,不是没钱,手艺也好,竹枝楼一开,很快就支棱起来了,”申姜想着查到的信息,“她唯一愁??,就只是你这个弟弟。”
“有人在盯着她?”
“目前看没什么麻烦,不过我会帮你看???。”
“她进京以来,找过贺一鸣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申姜想起前事,“不过这回咱们??案?,就我带着狗将军出去那一回,看到她和贺一鸣在门口吵架,吵得很凶。”
叶白汀垂眼:“有劳你,帮我多照看?些……我这个样子,也没脸见她。”
“没事,你姐大气?呢,”申姜哪里见过娇少爷求人,差点吓一跳,“那要不,你?给你姐写封信?你要一下?出去,估计她也懵。”
叶白汀刚??回来就想过了,他??字不行,原主的字也不行,练好书法不容易,学个不怎么样的笔迹……或许没那么难?每个人犯进诏狱,都是要签押的,原主识字,进来时一定签过名。
他便问申姜提了个要求:“我当时进来的签押文书……能看看么?”
他还提前准备了各种答案,用来应付申姜??问题,谁知人早熟悉了他??套路,知道他干什么必有?由,问的多了,会被骂蠢,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出门,干干脆脆??把文书给他翻出来了。
叶白汀:……
他有点惊讶,不是申姜??态度,而是这上面的签字,和他??笔记很像啊!
要不是他确认自己是从现代过来的,学的是法医,脑?里一堆这里没有??东西,没准真会以为自己和原身本就是一个人!世间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么?一点破绽都没有?
或许,这也是他能穿过来的契机。
玄学的事,叶白汀搞不清楚,也不想再思考,总之人生路长,随自己心意,诚恳待人就是。
既然字迹相似,就没什么好犹豫??了,叶白汀立刻拿来笔墨纸砚,伴着窗外夕阳,写了封信,让申姜派人,送去了竹枝楼。
夜幕落下,路上行人匆匆,归家心切。
竹枝楼关了门,叶白芍坐在窗边,哭湿了手中书信。
“……我就知道,傻人有傻福……外头那些话,都是吓唬我??,我弟弟这么乖,这么好,怎么会出事……”她看?信,又哭又笑,“从小就是这一笔小狗爪子字,多少年了,都没长进……”
“呸,我能不管你?你是我弟弟,凭什么不让我管?我就管就管!”
第二天,叶白汀就收到了姐姐送过来的东西,衣服,饭菜,竹编??小玩意,连泥塑娃娃都有。他有些哭笑不得,姐姐是不是忘了他长大了?他翻了年就十九了,不是九岁。
另外还有一封信,特别特别长,字写??比他好看多了。
开头就数落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是她听别人阴阳怪气,??知道是怎么回事,跑过来家也散了,爹娘也没了,连弟弟都进了诏狱……她在信里质问他,是不是不把她当姐姐了?
要不是京中有旧仆忠心,她都找不到父母??墓碑,百年之后,她怎么有脸再见他们?
骂完了又摸摸头,说弟弟辛苦了,这么大的事,闷声不响自己扛下来了,明知会被株连,马上进诏狱,还能扛?不跑,第一桩事就是好好安葬父母,是真??长大了,但这种事不可取,下回再敢这么干,她会过来揍他??,上手就打,打了就疼的那种!
一通话又是骂又是揉头又是威胁,几乎把满腔情绪都写在了纸上。
末了,又字字笔重,叮嘱叶白汀——
你给我好好吃饭,一天三顿,顿顿不能少,不能总吃辣,也不能觉得不饿就不吃,饭点既然叫饭点,就是提醒你到点必须吃饭的!别人照顾你,你要说谢谢,等姐姐去还人情;别人欺负你,?别哭,告诉姐姐,等姐姐弄死他!贺一鸣那狗东西你别怕,姐姐都知道,回头想好了主意,有他好受的!你在诏狱,不比在家,不准作,不准娇气,外头没人惯着你,难受了找谁哭?等哪日回家了,你爱怎样便怎样,总不至再失落难过……
要是敢不听话,任性惹事,别看你翻年十九了,姐姐也照样敢打你,听到了么!
你……乖一点,听话,姐姐会快一点,接你回家。
姐姐想你了。
叶白汀看完,鼻头都红了。
然而还没感动完,就觉得不对——
他跑去校场,找到仇疑青:“带我出去,去竹枝楼!快!”
这一次,他完全忽略了在场都有谁,仇疑青也一如既往??靠谱,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事急,衣服都没换,就叫来自己??马,带他出去了。
一到竹枝楼,叶白汀就闯了进去,一脸急色,拽住一个人就问:“你们老板娘呢?”
伙计吓了一跳,见到仇疑青腰间的绣春刀,老老实实??回答:“这不腊月了么,我们老板娘她,她回家过年了啊。”
叶白汀:……
伙计不认识他,但锦衣卫面前,不敢不说实话:“老板娘在京城落脚,就是为了找到弟弟,昨天吧好像,知道弟弟很安全,过得还行,就放心了,这马上过年了,家里还有孩子,她不得回去看一眼?这位公子是不是吃?老板娘??手艺好,想吃那一口?那您放心,老板娘说了,咱们这大厨干完小年才放假,等过完年她就回来,咱们楼生意还会接着干呢!”
叶白汀:……
所以弟弟找到了,就不要了么!
仇疑青看?少年脸上??震惊落寞,按了下他??头,像揉玄风的头似??:“不是说了,还会回来?”
叶白汀这回绷住了,没有红眼圈,问伙计:“那她身边……带??人够么?有银子使么?走的哪条路,安不安全?”
伙计没说话,神色警惕:“你这娃娃,我们老板娘可是嫁了人的!”
叶白汀哭笑不得:“我知道……”
伙计更警惕了:“那你还问!”
仇疑青拉?叶白汀??手:“走了。”待到无人之处,??低声道,“你若担心,我可替你查。”
叶白汀摇了摇头:“刚??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嗯?”
“我姐夫待我姐姐很好,她故意隐藏自己信息……恐怕是瞒?姐夫来京城的。”
他现在就担心一点,姐姐来这里寻他,干了这么多事,姐夫不知道。他这个长姐,从小就厉害,泼辣,说别人任性,她自己任性起来,也没人管得了,这次家里事出的急,姐夫一家离??太远,就算有心帮忙,也得做各种准备,八月底九月初……估计姐姐一听到信就着了急,一个人跑来了……
“我还是先写封信吧。”
寄信这种事就没麻烦仇疑青了,叶白汀还是请申姜帮的忙。
申姜一边坐在一边,喝?茶等?他写完信,一边叹可惜:“你说你姐怎么就走了呢?费那么大劲,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柳暗花明,能有机会见?了,这面还没见?,她就走了……”
“没什么可惜。”
他只有一个姐姐,姐姐却不止他一个亲人,他??姐姐那么那么好,他希望她可以拥有和别的姑娘一样的幸福,他希望自己??存在,对她而言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多一个亲人的慰藉,甚至有些时候,可以是‘我有个弟弟’??底气,而不是禁锢和束缚,他永远不要姐姐在弟弟和丈夫孩?之间做选择。
她本身??幸福快乐,她开不开心,最重要。
“我??姐姐,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次,叶白汀非常听姐姐??话,把信封好,递出去,郑重其事??道谢:“多谢你。”
申姜嘿嘿笑了两声:“少爷啊 ,你变了。”
叶白汀:“嗯?”
“变得柔软啦,”申姜笑眯眯,“以前使唤我,可没这般客气。”
叶白汀眼皮一跳:“你今天出门没吃药?”
申姜:“你看你看!就是这表情,就是这语气!你姐还说你小时候可可爱爱,嘴甜??不行,有时还有点呆呆??,哪里有,你分明嘴毒又无情!”
叶白汀:……
“不过哪一个,不都是少爷你?”申姜将书信收好,大摇大摆??往外走,“你啊,以后就这样,心情不好就疯一点,骂骂人坑坑人,心情好就夸夸人撸撸狗,挺有?气??,多好,别那么多包袱。”
叶白汀听完,刚想训人,说句你在教我做事,一愣神??工夫,申姜就跑不见了。
这??多久??功夫,申百户也成长了,都会教人了呢,叶白汀现在手就有点痒痒,有种想骂人坑人的冲动。
本来心结尽去,已经想好了下次怎么和姐姐见面,他晚上睡得不错,谁知第?天起来,就听到了一个噩耗,他还没来得及坑一坑申姜,申姜就被别人欺负了!
“被扣住了?东厂?”
叶白汀听到牛大勇??话,立刻准备换衣服:“东厂连锦衣卫都敢扣?指挥使呢?在哪里?”
自己??头儿被扣,牛大勇急的不行,大冬天??,老实人跑出一身汗:“已,已经有人过去禀报了,说是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仇疑青就回来了,把刚抓到的人扔进诏狱,换了身衣服,就来找叶白汀:“申姜??事知道了?可要一起过去东厂?”
叶白汀眉目端肃:“要!”
别说长姐护短,他们叶家人都有这个毛病,在别人眼里,申姜是锦衣卫百户,他只是个囚犯,等级差出不知道几条街,但在他这,申姜是他一路耳提面命,巴心巴肝教出来的小弟,虽然现在还不大成熟,脑?偶尔不灵光,傻起来连狗?都嫌弃……
也只能他偶尔欺负欺负,别人不可以!
74、就欺负你。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造访东厂。
官署?前?阔, 相当气派,屋角飞檐,雕梁画柱, 大?上方高悬牌匾,上书‘东缉事厂’???大字,走进内里,影壁浮莲, 庄严肃穆,看占地??积和北镇抚司有一拼,??周摆设错落精致, 比相对有点光秃秃, 方便随时都能来一架, 切磋武艺的北镇抚司,明显讲究多了。
叶白汀想起来, 东厂最初建立时,有监察百官, 监视锦衣卫之责, 只听令于天子, 外头谁都能压一头, ⺁?朝么,光看尤太贵妃的张扬架式, 就知道先帝时是?什么规矩了。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小人得志猖狂,终是比不上别人光明?大的能力,而今东厂看起来仍然繁华高贵,比之北镇抚司的铁血威严,就虚多了。
装饰摆设只是表??, 一?人,或者一?地方的底气,从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内而发的气势和能力。
估计东厂?己也知道,能力不??你,威严不??你,气派断断不能输!就是装,也得堆??更唬人的样子来!
“指挥使到访,有失远迎,咱家失失礼了。”
富力行嘴里说着失礼,却只是慢悠悠的拱了下手,脸上的假笑好像随便敲一敲,都能做?培训别人的模子。
听到对方声音,叶白汀就觉得有些耳熟,再仔细一看,认??来了,那日仇疑青在外排查雷火弹,北镇抚司空虚,彭项明趁机要对付他的时候,他情急之下想了?馊???,借过人家……借过这位的势。
富力行和仇疑青打完招呼,眼神落在叶白汀身上,也很快认??了人,一脸假笑变得?味深??,诸多探究:“瞧咱家这眼神,金山银山都错过了……上回有幸见过,却没好好打过招呼,叶少爷,近日可一切安好?”
原来这就是宫里的资深太监。
叶白汀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有人可以把阴阳怪气,八卦调侃,心知肚明等细节,在一?瞬间演绎的淋漓尽致。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被对方当??‘指挥使的小心肝’了。
虽这话是他?己说的,?当时情况紧急,实非得已,可别人不信,能有什么?子?没看仇疑青都??色平静,什么都没说么?
“多谢记挂,”叶白汀是见过世??的人,被调侃两句而已,当然不会害羞,也没解释,因为没用,甚至还微笑了,“我观公公䦟?貌,倒是一??既往——精神不错。”
他说话间,视线不着痕迹的环视过略显空荡的东厂,似有些好奇,怎么和北镇抚司完全不一样呢?
富力行什么人,那可是在太贵妃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能看不??他这点‘不着痕迹’?好奇也未必是真好奇,大半是在嘲讽——就这么小片地方,就这么点人,你还真是闲的蛋疼,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什么关系都要八卦。
看来这小心肝也不好惹……
富力行眯了眼。
仇疑青便在此时?了口,话音淡淡:“厂公扣了⺁?使的人?”
富力行转头过来,叹了一声:“也不是咱家非要同指挥使过不去,扣了你的锦衣卫不放,这眼看着就快小年了,大家都忙,谁也没那闲工夫不是?可鲁王世子失踪了,失踪前?好同贵司百户申姜见过,还驻足聊天,相谈甚欢,见完人就失踪了,这总是问题吧?不问清楚,咱家怎么和宫里娘娘交代?这事着实马虎不得,纵指挥使亲至,事情没问清楚,咱家也万万不敢放人的。”
“把人带过来,”仇疑青站在中厅,“⺁?使帮你问。”
富力行:“这怎么好?思……”
“需要⺁?使亲?寻?也可。”仇疑青松了松腕带,仿佛下一刻就能拆了东厂。
富力行转身下令:“把人带过来!”
很快,人带上来了。
申姜被关了一宿,相当的不服气,眼下被绳子绑着,脖子梗的直直,脸憋的通红,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莫挨老子!你那狗爪子离老子远点!知道老子是谁么就敢抓,东厂就可以随便占男人便宜么哪都敢摸!老子这手,这胳膊,这腰,是小娘子才能碰的!你们这群阉货缺了大德了,光给茶水不给东西,真当老子是那要脸的人么!一??都接好了,?好老子这两天上火,滋你们一脸黄的!怎么都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有理了?呵,等救老子的人来了——”
“咳咳——”
叶白汀拳抵唇前,清咳数声——别吵了别吵了,已经来了。
申姜顿时惊喜的不行:“少爷!你怎么来了!”然后才看到仇疑青,“指挥使!”
仇疑青:……
富力行就又?始了:“前头还嘴硬的跟?鸭子似的,什么都不说,见到叶少爷这般亲热,原来申百户和叶少爷……关系匪浅?这有什么好瞒的??凡你知会一声,咱家就亲去请小少爷了。”
拿腔拿调,似笑非笑,挑拨离间相当明显了。
叶白汀故作不明白,偏头问仇疑青:“这位公公好生……客气,你们官场上人都是这般说话么?”
仇疑青??色冷峻:“可能??乐宫比较特殊,锦衣卫规矩,无凭无据之事,不可编造,无证无供之言,不可取信。”
叶白汀便????‘哦’了一声,内里什么?思,懂的都懂。
富力行视线在仇疑青和叶白汀之间转了转,心下有数,倒是挺会护着人。
不过东厂厂公是什么人?能在嘴皮子上吃了亏?轻轻巧巧就将炮火转向了申姜:“唉,瞧咱家这眼神,原是误会了,申百户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啊,别人哪能想得起来,根⺁?没当回事呢。”
得亏申姜是?直肠子,脑子根⺁?转不了那么快,领会不到,直接呸了一口:“老子要你管!”
仇疑青看向手下百户:“说吧,怎么回事?”
“冤枉啊!”申姜猛汉委屈,“就是这两天不忙,属下回家也早了点,谁知道倒霉碰到了他!人是鲁王世子,属下只是?百户,撞?对脸,不得打招呼?人非要说话,不得应付两句?无仇无怨的,总不能挂冷脸吧?真没说什么,就是‘吃饭了么还没你呢回家啊’这样的话,就说了两句,谁知道他后来能失踪!失踪了又关我屁事!”
申姜说着,瞪向富力行:“就一晚上的功夫,你怎么就能确定人失踪了?没准就是??去办点事,来不及回来!而且我同鲁王世子见??的时候,他那詹事还在身边呢,也失踪了?你凭什么只扣我,不扣他!”
“世子身上带着宫里娘娘的差呢,说好晚上给咱家,咱家却没等到人,寻了所有他往常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不是失踪?”
富力行假笑阴阴:“你说你委屈,咱家的苦朝谁诉?底下⺁?就人手不够,多少事管不过来,一??的还上赶着过来找麻烦,咱家跟娘娘交代不了了,你这有大嫌疑的人——还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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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味深??,叶白汀听明白了,这就是故?的,碰瓷呢。
以东厂厂公的消息网,能不知道申姜和鲁王世子关系几何,真??了事嫌疑几何?按住申姜,不过是想跟仇疑青谈条件,把这件事扔给他们,借一借锦衣卫的力,帮他找到人,另外……
就是??上一回的气呢。
又是连环凶杀案,又是雷火弹爆炸,仇疑青一日奔赴百里,又是平事又是拿人,可谓??尽了风头,揽足了好处,?这事并不是北镇抚司一?的功劳,他们东厂也遭算计,帮着??了力了!
凭什么只能你使唤我,不能我使唤你?
富力行再次看向仇疑青,脸色变来变去的,竟然一点都不尴尬:“这上头??子们的事,指挥使你是知道的,咱家不敢怠慢,要是咱们关系好,互相信任呢,倒也能通融通融……”
叶白汀:……
这便是见缝插针了,暗?要是你愿?上同一条船,大家就是?己人了,什么事不好说?
“不必,”仇疑青也不知听没听??来,仍然??色肃然,一脸峻冷,“走流程吧,人,⺁?使带走,鲁王世子,⺁?使替你找。”
不谈合作,只谈交换。
好歹也算达??了一?目的,富力行一边心道可惜,这回撞上来的是?傻白户不是小心肝,一边微笑着在前?路:“那指挥使,请吧——”
二人走去厅后书案处,签押文书流程,按着申姜的太监们也散了。
申姜满??感动:“真是想不到,指挥使竟为了我??此奔波……我就说我不能太??色!”
“省省吧你。”
叶白汀翻了?白眼,过来给他解绳子。
上?案子完结,后续信息收集整理需要时间,这两日⺁?就没什么事,且这种皇亲国戚的事,总有些敏感,万一闹大,迟早都要甩过来查,顺势看一眼也好,省的东厂老是记挂着讨人情。
“嗷——紧了紧了又紧了!少爷你到底是哪边的,可不能公报私仇啊!”
“抽这头不对……”叶白汀皱眉看着申姜身上的绳子,仔细辨认了一会,“那这头?”
“嗷嗷嗷——疼疼疼疼疼!”申姜干嚎,“要勒死了勒死了!”
叶白汀:……
“这绳子绑的……是不是有问题?”
申姜看看身上越来越紧的绳子,眼泪都快下来了:“那起子就会折磨人的阉货,净会用这种下三滥的路数!”这哪是?常绑人的手?!
叶白汀实在解不?,看到桌边有?修剪花枝的小银剪,便拿了过来,给他剪?。
一边剪,看到申姜痛苦的表情,又憋不住笑:“不觉得我在故?欺负你?”
类似的话,外头可没少说,东厂厂公用来挑拨人的话筏子,怎会是无风起浪?
申姜看着他那小银剪:“少爷你可稳着点,别戳到我的肉!”看了两眼又不敢看了,绷着呼吸,怂怂叹气,“我啊,被家里婆娘欺负惯了,你是没见着过,?下手才叫狠,不过?人好,全天底下,就对我最好,?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我脑子不好使,就别??天瞎琢磨,想东想西,识人别看别人说什么,只看做什么。”
“我只知道,少爷从没害过我,不管骂还是坑,也都惦记着提携我。”
“其实司里上下也一样,锦衣卫里像彭项明那样的蛆少,大部?都很实在,那日你‘微笑慰问’大家,大家也是真的很尊敬你,佩服你,咱们只服厉害的人,你是真的干了了不得的事……”
“咔嚓”一声,小银剪终于剪对了位置,绳子应声而?。
社死的事就别提了行吗!
叶白汀眉平目直:“我看你还是太蠢,欠收拾。”
申姜把身上绳子团一团,扔到地上:“老子管你把我当什么人,跑腿的也好,小弟也罢,傻大?也行,反?我把你当少爷,当兄弟,当朋友!你收拾就收拾,又弄不死,老子会怕?”
“嗯?”
申姜话音刚落,就看到办完手续回来的指挥使,转身就往外跑:“属下方才说错了,少爷就是少爷,怎么能是随便一?人就能当朋友的?属下不敢不敬!那什么少爷,等我一下,我先上?茅房——马上回来!”
叶白汀:……
“可以走了?”
“嗯。”
二人并肩而行,走??厅堂,完全没有等谁的?思。
申姜跑回来的也快,像是知道他们不会等,根⺁?就没回?厅,直直就跑??了大?,追上了二人。
他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解决了生理问题,神情更是顾盼飞扬:“嗐,要说咱这不在外头乱来的男人,肾就是好,憋得住!不过少爷你们要再不来,我也真顶不住了!接下来咱们去哪?回司?还是直接找人?”
“鲁王府。”仇疑青淡淡抛下三?字,就带着叶白汀上了马。
“等等我啊——”
得,又被嫌弃了,他这张嘴,怎么就学不会在娇少爷??前收着点?又被扔了吧!
申姜昨晚是被扣到东厂的,哪里有马?不过申百户这几?月几乎把京城都跑遍了,脸熟,顺利往旁边商铺借了一匹马,说好一会就还,跟着去了鲁王府。
仇疑青不想叶白汀不舒服,马骑的并没有很快,申姜一路为了追,舒服不舒服的不紧要,最后,两匹马倒是差不多同时,到了地方。
三人也没废话,直接打?,仇疑青把腰牌给?房一亮——
锦衣卫指挥使造访,?房哪敢轻忽,立刻将人请了进去,且迅速???人往里禀报。
三人缓缓往?厅的方向走,越走,越觉得有点怪异,这鲁王府是不是过于安静了些?大白天的,也没什么声响,仿佛所有人做事都很克制似的……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心底就有了默契。
申姜不行啊,视线??下转了转:“他们家怎么这么邪?,一点都不像贵人府第……这鲁王世子昨天还去了堂会,应该是好热闹的人啊,家中怎会??此安静?”
叶白汀蹙了眉:“堂会?”
“我昨天傍晚不是碰着他了?就聊的那两句,他说他刚从堂会??来,”申姜说起‘堂会’二字,表情就暧昧了起来,“贵圈男人的堂会……呵。”
叶白汀直觉不对:“有问题?”
申姜就跟他解释:“这堂会呢,⺁?来是??经经的,一般家中有喜事,办?宴,都会请些来,戏班子,杂耍的,说书先生也有,看家??好哪一口,若无喜事,纯粹无聊想玩,也可以攒局,后宅的夫人小姐们喜欢听戏说书,男人们花活就多了,家里不方便,就得用到外头的园子,请过来的人嘛,端看你今天想要怎么?玩?,?经一点,听听戏听听曲,不?经一点,那青楼的姑娘们不也是才艺加身,会唱曲会弹琴会跳舞的?这连听带玩……”
“不过今上登基后,各方??都抓得严了,连办了几?在?色上??恶行昭昭的人,当然,也是这些人为官能力实在拉垮,太过尸位素餐……说远了,反?就是,以前能明目张胆玩的,现在不行了,位置越高的人,越不能太张扬。”
“??鲁王世子这般的贵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品貌一般,不干净的,他也瞧不上,底下人会办事,多会搜罗那没?式挂牌,却已技艺学的娴熟的青楼姑娘,买回来,先放在外头养着,到了这种时候,就叫进来伺候……”
申姜说的头头是道:“所以我才说这位不是失踪了,没回家就没回家呗,人家外头多的是温柔乡呢。你别看他是世子,其实已经三十多了,就是爵位一时半会没揽到头上而已……”
?说着话,三人进了?厅,远远的过来一?中年男人,朝仇疑青行礼:“下官何方宁,鲁王府詹事,见过指挥使大人。”
申姜悄悄和叶白汀说小话:“我昨天傍晚见到的就是他!他当时就在鲁王世子身边伺候,说是詹事,大小是?官,其实就是这王府的管家……”
何方宁蓄了须,看起来都有??十多岁,是府里老人,行过礼后,??色微急:“不知世子可有下落了?去了何处,现在可能归家了?”
仇疑青:“⺁?使得知世子失踪未归,故而上?问话。”
何方宁瞬间就叹了口气:“大人问罢。”
仇疑青:“世子平日多在何处起居,日常喜欢在哪里,有何习惯?”
何方宁:“世子平日喜欢在书房……”
“带路,”仇疑青一边让他走在前头,一边细问,“世子昨日行程安排,何时离的家,准备何时归,身边都带了什么人,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道来。”
“是。”
何方宁带着三人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昨日有?堂会,世子是座上宾,实不相瞒,下官也跟着去了,巳时中??的?,午饭都是在那边吃的,堂会上都是圈子里的人,很热闹,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快到傍晚的时候,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叫我??来办,当时见到了这位——”
申姜呲了呲牙:“申,百户。”
“哦,当时见到了这位申百户,”何方宁手抄在袖子里,“迎头撞见,就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
申姜:“不必客气,你倒是好运呢,不像我,硬生生被押到东厂,关了大半夜。”
何方宁表情有些讪讪:“这?……下官实是不知。”
叶白汀:“所以世子呢?你们打完招呼,他去了哪里?”
何方宁眼神有些闪烁:“世子让我独?办事,说他还有?地方要去……”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稍显暧昧,叶白汀⺁?想再问,心下一转明白了,这种事许是不好说,沾了桃色,要不何方宁不知道,世子没告诉他,要不他知道,也不会说。
世子书房??积不小,有桌有榻,方便行卧,比靠墙整齐干净的书架,案几上就乱多了,翻?的书页,扔在一边的毛笔,写了字的宣纸,不一而足。
“豁——”申姜?靠边观察呢,突然被?东西吓了一跳,“这什么玩?!”
叶白汀一看,发?内心的对申百户表示同情。
架子上有一?木质雕塑,说它写实,它的确写真,沟壑筋膜雕得栩栩??生,说它不写实,它也的确非常夸张,没有哪?男人的物件……真的????这尺寸。
它就堂而皇之的放在架子上,冲天而立,申姜刚刚一直在注?何方宁说话,走路没留?,差点被戳到脸。
“草——”
申姜搓了搓脸,直叹晦气。
这玩?儿前端那般光滑,不知被??人摸过了多少回,想想鲁王世子那龅牙丑脸,他就恶心。
何方宁:“这男人么……多多少少有点隐私癖好,还请申百户多多包涵。”
除了这?非常乍眼的东西,叶白汀很快发现,房间里还有一盘盆景,他认不??是什么植物,?小小一棵,枝干盘错的样子非常扭曲,初见只觉突兀,看久了就感觉十?不适。
“这?盆栽——”
“哦,是世子亲?修剪的,”何方宁束手道,“世子偶尔会兴起,喜欢修剪盆景,好不好的,别人也不敢说。”
仇疑青:“桌上文书账册,为何这般杂乱?”
何方宁:“是世子?在忙的事,马上年关,按说朝野内外都该休了,?之前朝臣们在朝上吵了架,把皇上给气恼了,皇上发了话,?年要抓税银一事,别人许不重视,可鲁王府家大业大……须得紧着点。”
叶白汀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东厂厂公这么重视这位鲁王世子——这位可能在钱财利益方??,他与宫中太贵妃有关。
“世子近来同谁关系亲近?”
“这?……”何方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方向,有些讷讷。
仇疑青:“事到??今,瞒也无用,不妨直说。”
何方宁就叹了口气:“其实下官也不知道,要下官说,还真没有,世子最近?在议亲,各方??都得收敛些。”
“议亲?”申姜眉头就皱了起来,“我记得他发妻才死,还不到半年吧?”
仇疑青也道:“鲁王去世至今,也才一年。”
何方宁:“这……天家贵人,??方利益牵扯,外头的人都盯着的,纵使?己不着急,别人也会过来圆说,且也只是说亲,不会马上??亲……”
“?在议亲的这一位,是谁家姑娘?”
“哦,这?几位放心,肯定是没问题的,若在此事上纠结,怕真是错了方向,”何方宁道,“这?人选是最合适的,任谁都挑不??错来,就是前头那位世子妃的亲妹妹,和府里上下都熟,对小姐少爷也很疼爱,是?温柔贤惠,脾性甚好,也极细致的姑娘……”
75、一看就很疼的尸体
照鲁王府詹事的??, 这位失踪的鲁王?子????是个爱玩的人,但因新帝登基,父亲去世, ??妻去?接连几件事的影响,人非常低调,现在又在议亲,行为必然收敛, 不应该在外头有人。
而且这个议亲对象各方面来说都很完美,既保持了??头的姻亲关系,又能堵别人的嘴, 对亡妻留下来的孩子也好, 会关心孩子们的吃穿, 督促他们的学业,?子看起来并没有不满意, 为什么还要在外头找人?
叶白汀顺着这个话题,问到儿女:“府里少爷小姐年岁几何?”
何方宁:“是姐弟俩, 长女名玥, 翻年就十六了, 子名珀, 今年八岁。不过平时他们不被允许到这里来,姐弟两个感情很好, 却从小和?子不太亲近,?子的事,只怕他们都不知情。”
仇疑青:“十六岁,可说亲了?”
何方宁摇了摇头:“还没。”
叶白汀又看见一样东西,指着书架背后:“那里好像有个鞭子?”
何方宁看了看:“哦,那是要送给大小姐的, 大小姐平日脾气不怎么好,最喜欢玩鞭子,外头的人都说她刁蛮,所以这议亲之事??一拖再拖,至今没有定下,?子虽和儿女不亲近,平时很少叫到面前来问,心里却也是记挂的。”
叶白汀看了看那鞭子,鞭柄纤细小巧,皮质柔软,配饰精巧:“这种东西……总不会是世子亲自买的吧?有人送的?”
何方宁:“少爷好眼力,的确不是世子买的,是一个京城小官,娄凯送的。”
叶白汀指了指架子上筋膜狰狞的木雕:“它呢?应该也不是世子亲自买的?”
何方宁垂眸:“也是这位娄大人送的。”
叶白汀眼梢微眯:“这个娄凯,昨日可在堂会?”
何方宁:“在的。”
“那娄凯和?子走得很近了?”
“娄大人确擅钻营,但?子身边的人,不只他一个。”
“?子和娄凯,在堂会上可有交集?”
“都在堂会上,肯定是要打个招呼,聊聊天,坐一坐的。”
“坐了多久?聊了什么?”
“这个……”何方宁想了想,“大家都坐在一起,聊天也是一起聊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下官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子提出离开之后呢?”
“娄大人好像也走了,说是有约。”
一个离开了,两个也离开了,这回失踪的,真的只是一个人?
叶白汀视线不期待撞上仇疑青,对方浅浅颌首,显是想到了一处——
这个娄凯,是不是有必要查查?
叶白汀便继续问何方宁:“这位娄大人家,派人去问过了么?”
“问了,”何方宁点头,“找不见?子时,就派人去问过了,他的妻子李氏说他并没有回家,行踪不知。”
也正是这时候,外边突然来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锦衣卫,附到仇疑青耳边,说了句话。
仇疑青眸色立刻变得深邃:“不必找了,这个娄凯,死了。”
“死了?”申姜嗤了一声,一个两个不靠谱的玩意儿,别那鲁王?子也死了吧!
既然出了命案,这事就小不了,三人立刻转身,准备出发。
经过长廊拐角时,叶白汀注意到月亮门边,有一颗小脑袋,圆圆的眼睛,肉乎乎的小脸,身上衣着很贵气……是府里的小少爷吗?叫朱珀?
也就一眼的工夫,小男孩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捂着小男孩的嘴把他拎走,小男孩乖乖的,抱着她的腿不说话,少女摸摸他的头,还瞪了叶白汀一眼,举了举手里的鞭子以示威胁,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说??。
叶白汀:……
小姑娘是挺凶的,叫朱玥来着?
……
叶白汀三人赶到现场,??现这个案??地点有些微妙,就在昨日办堂会的园子旁边。
按理??现鲁王?子失踪,搜查事宜应该就从这园子入手,附近范围应该是最??排查搜索,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忽略了这个小院子,可能是这个小院子太小,隐于诸多房舍之中,很容易把它看成是谁家偏院,生生漏了。
这其实是一个独门独院,推门进去,就是个天井,四四方方,种着一株老梅,两边有抄手游廊,看起来朴素干净,摆设不多,放的规规矩矩,一眼看过来就觉得少了点人气,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但没有人常住。
申姜走在最??面,推开了房门——
“豁!好冲的味儿!”申姜左手捂鼻子,右手扇袖子,声音瓮瓮的,“这是搬了几个胭脂铺子过来?”
味道??在太顶,申姜有点受不住:“少爷你等一下,我????去看一眼!”
叶白汀:……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仇疑青,可真是个傻大个,说你什么好呢,你直属领导就站在这里呢,你叫我等一下?
好在仇疑青并没有在意,还拉他往后退了两步。
是世间好领导了!
申姜??到房间,主要是确认门窗情况,有没有什么特殊痕迹,没有??现异常,干脆就把窗子都打开了,散散味,不然这屋子谁都受不了。
“行了??来吧!”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起走??房间,脂粉味的确很重,和申姜形容的一样,像把整个脂粉铺子搬了来似的,可这味道不单单是脂粉味,还混着特殊的香料气息——
不是清新淡雅,也不是高贵婀娜,这个香料的味道……麝香?
麝香之味,熟悉的都懂,极致之处有两个方向,要么是极干净,几乎圣洁的那种干净,要么就是极脏,混杂着兽感,类似某种动物撒泡尿的那种脏感,如果调香之人手艺精湛,完全可以调出那种看似极为圣洁,又极为引诱挑逗的感觉。
三足香鼎就在屋角,香已燃尽,气氛平息,那份极致的躁动和挑逗,已悄然无声。
再一看房间,整个都是深深浅浅的红,绯色,或者粉色,不是那种十分正统的,婚庆场面喜欢的大红,这些深深浅浅的红配合着飘荡柔软的浅纱布料,显的有几分轻浮,窗子打开,风一吹,满目都是荡起的,如海藻一般的红绸,若是换了别的时候,一定能让人遐想连篇。
然而此刻,房间内最震撼的,是吊在正中间的一个人。
绳子穿过房梁垂下来,正确的说也不是平时会看到的绳子,这是用很多根红绸捻拧起来,用特殊手法编绑,承重力一看就很强悍的布团绳,绳子下面坠着一个男人,背朝天,面朝下,手脚皆被绑缚在身后,双手双脚后吊绑缚之地,就是房梁上布团绳绑系的地方。
男人身上没穿衣服,只在头顶,蒙了件带血的袍子。
再看地上,有一滩血迹,以及……面积略大的溺液。
“这怕不是……驷马倒攒蹄!”申姜认出了这种特殊的绑系之法,“这哥们死的可真是别开生面!”
首??就是这姿势,他接过的案子里,??所未见,除了刑房那边,他就没见过还有玩这个的!
所谓驷马倒攒蹄,就是双手双脚反绑在后面,然后用绳子吊起来,看这死者的样子,绑的没那么粗鲁,绳子从颈间绕了一圈,胳膊甚至胸前也绕了一圈,大腿也绕了两圈,帮忙承些力,可再能减轻压力,这也是把人倒吊起来啊,怎么可能会舒服!
其次就是绑在死者身上的绳子,一看就讲究,皮子挽的,还有花纹,绕了那么多圈,竟也不像五花大绑,还非常有艺术性,手法利落又漂亮,胸前绳索交叉的地方甚至相当对称,手背上的结打得也很漂亮,还系了个蝴蝶结!
最后就是死者的死相,就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眼球血管爆裂,这明显就是吊起来太久,呼吸都不畅了!还有蓝汪汪的皮肤,啧啧,这没扮上都像唱大戏了!
申姜差点举手喊这题我会:“少爷,死者是不是死于窒息!”
不等叶白汀回答,他就看到了更刺激的:“豁!这个厉害了——少爷快看,”他指着死者下边重要器官的位置,“他是不是被割掉了?”
他刚刚??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渍,还有那滩已经上冻了的溺液,他以为是玩的过火了,没想到东西都叫人割了?
“嘶……玩的真够野啊。”
所有申姜看到的东西,叶白汀和仇疑青当然也看到了,仔细观察过现场,清晰记录之后,他从荷包里掏出手套,戴上:“卸尸吧。”
“好嘞——”
申姜立刻招呼上两个人,把尸体卸下来。
叶白汀立刻进行现场第一次粗检:“角膜轻度浑浊,尸斑呈坠积期特点,死者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内。”
死者身上最显眼的就是象征男性的隐|私|器|官被割掉了,叶白汀仔细看了看:“切口平滑,未见顿挫反复,应该是一刀割下,创口皮下出血严重,可见血肿,哆开明显,有凝血现象,这是生??伤。”
申姜倒抽了口凉气:“……活生生的被割下来啊,这得多疼?”他看了眼刚刚死者被吊起来的位置,有件事就很好奇了,“凶手什么时候下的手?吊起来,还是没吊起来?”
仇疑青观察入微,指着死者手背上的绳子:“此处绳结打的很巧妙,只要不扣死,便可自行控制高低。 ”
申姜仔细研究了研究,看懂了:“还真是,那就是吊着割,反而更轻松省力了?高度可以自行调节,也不用仰着头踮着脚艰难去够。”
仇疑青颌首:“没错。”
申姜还是啧了两声:“那这凶手也是够狠啊,得是多大的仇,??至于这样?”
叶白汀一边手上忙,脑子也没闲着:“本案我们要寻到凶手,很有可能是女人。”
申姜:“啊?虽然这气氛的确暧昧,也不一定是女人吧?”
他就见过伪装成别人作案的案子,就这几眼,娇少爷这回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我说的是,很有可能,而非绝对,”叶白汀解释道,“一般对性别相同的人,我们会有同理心,再深的仇恨,都会下意识避过这些地方,比如目标是女性群体的连环凶杀案,如果有女性隐私部位被攻击,被毁灭,被割走的情况,凶手九成九是男性,女性凶手杀害女性死者,一定不会攻击这些器官,反之,男性群体也类似,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多大的仇恨,杀人时也大半不会割掉他的生|殖|器,若凶手是有特殊动机的女性,就不一定了。”
申姜瞬间想起了上一个案子,周平也是这样干的:“所以你上一回,根本就没有考虑女性嫌疑人是么?”
叶白汀点了点头:“但做出这种行为,一定是凶手对死者怀有非常有强烈的恨意,这一点不会变……所以东西呢?死者被割走的那个,有谁看到了么?”
申姜没看到,于是扬高了嗓门,问正在四下记录现场的人:“死者被割掉的玩意呢?有人瞧见没?”
所有人都摇头,说没有。
申姜后知后觉的皱眉:“难道老子找别的线索,排查别的还不够,还得找这玩意儿?”
叶白汀友善提醒:“是的呢,申百户。”
申姜:……
叶白汀按了按死者肩膀,手臂,感受内里反馈:“死者肱骨有多处撕裂伤,脱臼明显,身体向后弯折部分——肌腱断裂,这个程度,定是被吊了许久,眼底血肿清晰明显,大概率会伴有脑出血。死者后背,大腿等裸露部位有很多鞭打伤,部分血肿严重,皆为生??伤……”
申姜越看越觉得吓人:“他叫别人打的?口这么重的么!”
叶白汀:“死者指甲有明显发绀现象,皮肤蓝色明显……”
这一点就很奇怪,从脸往下,颈部胸部几乎都是蓝色的。
“少爷你摸摸看,”申姜皱了皱鼻子,“难不成是玩的花样丰富,还带染色的?”
叶白汀已经摸过了:“不是染色,也绝非化妆。”
申姜:“那就奇了,这颜色怎么出来的?难不成中了毒? ”
叶白汀:“不排除这种情况。”
一般法医说的??绀,就是血液中去氧血红蛋白增多,使粘膜呈青紫色,也叫紫绀,而这种蓝色,他从未见过。
他努力回想见过的例子:“银中毒会使皮肤灰蓝……”
但那只是灰蓝,有没有灰调,还是很明显的,与本案死者不符。
仇疑青:“我曾见过吃了老鼠药的人,便溺为蓝色。”
叶白汀也想到了,现代也有误食老鼠药的患者,小便确为蓝色,但那也不是皮肤:“还有食物中毒……”
他见过一例亚硝酸盐中毒的患者,体内血液变成了蓝黑色,可那也是血液,皮肤表现差了很多,能让皮肤变成这种颜色,一定是一种很特殊的毒。
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念他的电脑,以及网上海量的资料,一个人学识再丰富,哪里能记得住那么多?
他果断起身:“??抬回去,如果可以的??,我想取胃看看。”
这点不通,就看别的点,早早晚晚,都能通!
“那得问一问他的家人,”甭说了,一看就是自己的活儿,申姜立刻举手,“我去!”
仇疑青颌首:“可。顺便看一看死者房间,行为习惯,昨日是否有确切的行程安排。”
“是!”
于是分开两拨,仇疑青和带着人和叶白汀一起,继续侦查现场,做仔细记录,包括对周边的粗浅排查及问供,申姜则去了娄凯家里,简单了解死者情况,并对解剖检验一事??行解释和商讨意见。
两边动作都很迅速,叶白汀和仇疑青带着死者尸体回北镇抚司时,申姜也回来了,不但他回来了,他把死者妻子李氏也带来了。
李氏削肩细腰,身姿柔美,颇有弱柳扶风的气质,见指挥使回来了,过来行礼,距离近些,更见她眼圈微红,眸有水光,显是哭过了。
“妾身见过指挥使,见过诸位大人。”
“夫人节哀。”仇疑青浅浅颌首,看了眼叶白汀。
叶白汀便看着李氏??色,缓声道:“我是北镇抚司仵作,姓叶,因破案需要,可能会对尸体??行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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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先生不必如此小心,妾身经的住,”李氏按了按眼角,声音里微微的颤抖,“????申百户已经同妾身好生讲过,一切只是为了破案,北镇抚司无人对亡夫尸身不敬,最终入土为安时,亡夫除了肚子上会多条线,其它没有任何变化,??生也不会拿走亡夫身材里的东西……妾身,能接受的,辛苦叶先生了。”
“如此,多谢夫人体谅。”
叶白汀迅速和仇疑青对了个眼色,既然人来了,不如就先听听口供?
仇疑青不要太懂,率??走到首位,指了指堂下椅子:“坐。”
李氏行了礼,也没敢坐??,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处。
仇疑青:“你夫昨夜没归家,你不担心?”
李氏微微垂眼:“不只昨夜未归……外子隔三岔五,总会如此,妾已习惯了。”
“王府到你家问询问鲁王?子的消息,你也没担心?”
“外子好钻营,喜在外结交,在鲁王?子面前得脸,便总跟着伺候,也有那些……”李氏声音顿了下,“?子不方便的时候,他会帮忙遮掩。”
叶白汀不要太懂,什么时候不方便?干坏事的时候啊,比如?子想悄悄的和哪个女人欢好,又不想叫人知道,可不就需要一个把风守门的?
仇疑青又问:“方才锦衣卫去你家,你??知道娄凯出了事?”
李氏再次帕子拭了眼角,声音微颤:“是。”
“娄凯昨日何时离家,中间回去没有?”
“昨日有个堂会,可能需要准备很多,外子吃过早饭就出去了,自那之后,再没回来。”
“鲁王府詹事说,傍晚的时候,娄凯离开了堂会,他没回家?”
“妾身不知,妾身并没有看到他。”
仇疑青敏锐的注意到了‘不知’两个字:“你昨日都在何处?傍晚时分,可曾在家?”
李氏道:“昨日堂会……外子本没同妾身说,见别人带了夫人,??使人叫了妾身过去,午饭也是在那里用的,妾身和夫人们一起落的席,不过未及未时,夫人们就都散了,有相熟的夫人知我擅调香,邀我同去选料,及至傍晚??归。”
擅调香……
仇疑青修长指节点了点桌面:“之后呢?”
“之后妾身一直呆在家里。”
“没出门?”
“没有。”
“晚上呢?”
“久久等不到外子归来,妾身便当和以往他不归家的日子一样,收拾收拾,洗漱就寝。”
“可有人证?”
“这个……没有。”李氏微微蹙眉,“但妾身真的没有出去过,夤夜外出,必有响动,指挥使若不信,可问询家中下人。”
仇疑青说了了个地址:“这间宅子,可是你家的?”
李氏摇了摇头:“不是,从未听闻。”
仇疑青:“那你丈夫为什么会去那里?”
李氏手里帕子攥紧:“外子……在外头的很多事,妾身都不知道,以前问过,得不到答案,后来就都不问了。”
“娄凯可有小妾?”
“没有。”
“通房?”
“也没有。”
“可常去烟花之地?”
“这个……”李氏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仇疑青:“那他昨日和谁一同过夜,你也不知?”
“回指挥使的??,妾身不知。”
她似乎有些口干,或许只是紧张,伸手捧了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冬日衣裙布密料厚,皮肤也露的不多,坐着时看不出任何异样,此时她捧起茶盏,袖子滑落了些许,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拂好了袖子,叶白汀仍然清楚的看到,她手腕上有青淤。
“夫人受伤了?”
“惊闻噩耗,一时心绪难掩,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李氏笑容有些拘谨,“让先生看笑??了。”
叶白汀细细看她两眼:“无妨,夫人且再仔细想想,娄凯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这对案情很重要。”
李氏垂着头:“妾身……委??不知。”
叶白汀突然改了方向,问:“夫人可有孩子?”
李氏点了点头:“有的,一个女儿,今年五岁。”
叶白汀:“观你年纪,可是成亲很晚?”
“嗯,”李氏点了点头,“家父去?时,妾身正值花期,因要守孝,就误了些年岁。”
“娄凯……可有其他子嗣?”
“没有,”李氏??经越??紧张,“妾身……可以回家了么?我女儿年纪还小,到了饭点,见不着妾身,会哭闹的。”
叶白汀直接微笑伸手:“夫人请便,今次请夫人来只是尸检流程,需家属押签,手续完成便可回去了,不过如果案情需要,锦衣卫还会请夫人配合问话。”
“是,妾身都明白,”李氏起身行礼,“今日夫丧,妾身难免情绪激苦,但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之后案情有任何需要问的,妾身随时恭候。”
76、我对死人比较擅长
北风朔冷, 滴水成冰,冬日酷寒似能带走天地间所??温度,人们不由自主将身上的衣服裹得紧一紧, 更紧一些,可能不怎么管用,但只有这样,内心才能得到少许慰藉。
申姜目送李氏瘦弱的身影离开, 视线慢慢转回来,看向娇少爷:“她有问题?”
“或许。”
叶白汀若有所思:“先说说你查到的东西,死者家里什??情况, 为何过来的是妻子?父母兄弟呢?”
申姜摇了摇头:“娄凯是独子, 祖籍在外地, 他们一家是族里旁枝,不知何原因, 早早就分出来单过,他爹算是有点出息, 辗转做了小官, 来到京城, 到了娄凯就更出息了, 竟然做了京官,日子过的好了, 自然就不愿回去了。大概十年前,老家族人和他们恢复了关系,四时八节都会走礼,要说这娄凯一个说得上?的长辈都没??,那不可能,可这眼看着到年根了, 该走的礼已经走过了,现在京城还真找不出有分量的族人。娄凯父亲在六年前去世,母亲腿不好,走不了路,日常哪里都去不了,再小一辈,只有一个独生女,今年才六岁,能做得家里主的,还就只有他的妻子了。”
叶白汀:“没有妾室通房?”
“这个真没有,”申姜道,“娄凯身边特别干净,他在鲁王世子跟前得脸,也不是没人给他送过女人,但他都没要,甭管外头私底下怎么样,这点上看起来还挺洁身自好的,外面人都夸他,说他们夫妻感情极好。”
叶白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停顿:“可是?”
申姜:“可是他书房里也??一个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根雕!鲁王世子的那个,”申姜比划了一下,“一模一样!”
王府詹事说鲁王世子的那个东西是娄凯送的,他现在就怀疑,娄凯当初买的时候是不是买了一对,送了世子一个,自己留了一个?
“和上官拥有一样的东西,不怕被上官知道,忌讳他僭越?”
“那也得看是什??东西,”叶白汀想了想,道,“男人在某些方面相当??领地意识,比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比如我圈了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也是,别人不能觊觎,可在某些方面,他觉得不太重要的事,几乎所??都可以分享,比如好兄弟??酒一起喝,??肉一起吃,兄弟如??足,女人如衣服……端看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什??又是无所谓的。”
申姜不知怎的,下意识看了指挥使一眼。
领地意识……圈出来的地盘和人……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他反正懂了点东西。
叶白汀沉吟:“如果鲁王世子十分在意那个木雕,那上面承载了他独一无二的心灵寄托,那便只他可以??,别人不行,如果只是一个可供调侃,交流,炫耀,比较的存在,那就大家都可以分享,爱好兴趣小群体的事,怎么能叫僭越呢?”
申姜拳砸掌心:“看不出来啊,表面斯斯文文,被别人夸洁身自好的人,竟然这??变态!”
叶白汀摇摇头:“只凭这一条,还到不了那种程度……”
人们性格不同,成长经历不同,爱好也多??多样,他见过很多不同收集癖的人,??些只是略带稳私的偏好,就像有些性格阴沉,看起来很凶的人,其实并不会做坏事一样,收藏这些东西,本身不算错,?为执法??,不能简单粗暴的以刻板印象定义或指摘,他们的关注点应该在——当事人的这些行为,??没有伤害到他人。
“两个人都有一样的东西,又都失踪了,一个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就是个问题了。”
“难道他们都喜欢玩这??游戏?”申姜想起案发现场的样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喜欢被抽打?被虐待?这是什??毛病?”
叶白汀微微偏了头:“喜欢玩这??游戏……也??很多不同类型,不同成因,现在信息还太少,不过倒是可以先验验尸——看看死者什??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仇疑青已经命仵?房准备好了:“走吧。”
叶白汀点了点头,二人并肩而行。
“不对,等等,”申姜一边跟着转身,一边追问,“少爷还没说过,为什??李氏可疑呢?”
叶白汀:“??腕上的青淤,那种形状痕迹,绝非随便碰一下桌子就能出来的,那是绑缚伤。”
仇疑青:“香料。”
现场香炉已燃尽,可但凡懂一点品香之道,凭残留气息也能知道,这香绝非凡品,李氏自己又言,她擅长调香。
再加上那不怎么说的清的不在场证明……
申姜懂了:“看来得重点查一查她!”
拐进仵作房,停尸台已经准备好了。
本次案件极为特殊,为免细节错漏,尸体卸下来什??样子,放上去就什??样子,丁点没变。
叶白汀戴上??套,仔细观察死者,尸体身上除了满是技巧,看起来非常吸引眼球的绑缚方式,最明显的,就是鞭痕。
“所??鞭痕都集中在背后,臀下及大腿的位置,前面非常少,几乎没??,鞭子落点也完全没??攻击某个特殊部位的意思;鞭伤痕迹有深有浅,越往下,靠近臀和大腿的部位,伤的越重,肉眼可见的红肿青淤,背部痕迹则浅了很多……看起来像什???”
申姜思索片刻,一脸严肃:“这明显打的不够凶啊!你看这,这,还??这,”他指了几处伤,“也就红了一点,连肿都没肿起来,根本没下死手!凶手是不是对死者心??怜惜,舍不得打啊!”
叶白汀:“或许是,暂时不能打重。”
仇疑青:“死者身上没什??抵抗痕迹,他是自愿的。”
申姜转着死者转了一圈:“可这个姿势,是不是也不太好打?”
双??双脚被倒掉在背后,怎么打屁股?
“所以不是被吊起来才打的,”叶白汀指着死者膝盖上的痕迹,“他应该跪了很长一段时间。”
申姜嘶了一声:“跪着打的啊……”
叶白汀又指着撕着肩膀及腿侧的鞭痕:“吊起来后也没有闲着。”
“咦?这是什???”
申姜突然发现死者腰臀部位??微红点状痕迹,形状像很大的雨滴,圆圆的一小块,挨着好几个,皮肤反应看起来像红肿,红多一点,倒是并不怎么肿。
这个不用叶白汀,仇疑青就回答了他:“蜡。”
“蜡?”申姜还没懂。
“滴上去的。”
“滴,滴的?”
申姜终于反应了过来,娘喂,这是烫的啊!可这??痕迹……你是指挥使啊,又不是仵?,为什??这??熟练?
仇疑青略怜悯的看着他,指了指死者腿间绑着的绳子——
绳子是用细牛皮鞭的,黑色发亮,蹭到了死者身上已然干掉的白色蜡液,稍微看一眼就能发现。
指挥使的嘲讽很明显:眼睛不要了,可以送给需要的人。
申姜往后缩了一步,没话找话:“那个房间没??火炕,墙角就放着一个炭盆,虽然烧完了可以添,可他脱得这??光溜溜,不冷么?”
这下连叶白汀看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了:“喜欢玩这??游戏,就是喜欢皮鞭和肌肤接触的感觉,穿了衣服,还??什??趣味?而且——”
仇疑青:“玩起来就不冷了。”
“啊?”
申姜看看娇少爷,又看看指挥使,不对劲,你俩不对劲,为什??会知道的这??清楚!
二人根本没理他,仇疑青看向叶白汀:“死因是什???窒息,还是毒?”
叶白汀视线根本没离开过尸体:“死者嘴被布团堵住,舌骨,喉软骨无折断痕迹,绳子绑系轨道虽绕过颈部一周,套的却很松,颈部伤痕边缘红肿,血荫明显,皆为生前伤……除非死者故意往下伸脖子,自己勒自己,否则他被吊在半空的时候,肯定是没死的。”
但这个姿势很致命。普通人被吊成这个样子,用不了多久也会缺氧,体内血液循环出现问题,呼吸困难……
“……死??眼球血管爆裂程度,必定伴有脑充血,他很可能死于窒息,但不是脖子的颈套,而是姿势。”
至于毒……
死者皮肤变蓝,嘴唇微紫,指甲发绀,如果无特殊意外,这就是明显的中毒现象,可死??没有其它中毒??的伴生表现,比如口鼻耳出血,比如口吐白沫,比如抽搐,角弓反张等症状……
不过以死??的状态来看,就算??角弓反张,也看不大出来,毒之一事,还得仔细确认。
“我要解绳子了。”
叶白汀认真观察了很久,死者身上绳子的绑缚方式堪称艺术,行云流水,对称完美,最大程度的保持了舒适性,伸展性,尤其最后面的蝴蝶结,打得非常漂亮。
申姜看着这缠缠绕绕的绳子,突然想起了昨夜在东厂,被绳子支配的恐惧:“你小心点,要是不留意抽错了……”
可是会越来越紧的!
“这倒不会。”叶白汀已经拉住一根绳尾,轻轻一拽——
他见多识广,处理过太多案件,其中不乏有类似之事,当初为了研究凶手?案??法,他甚至深钻过某一论坛,学习了绳子的各??打法,怎么打花样多,看着漂亮,怎么打绑的人疼,别人看不出来,怎么打是华而不实,只能唬唬人,什??心理习惯大概率会选择什??样的方式……
随着他的??指,绳子应声而解。
“你……”
“抱歉,”叶白汀转头看申姜,“我对死人,总是比活人擅长。”
申姜:……
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你别,别乱吓唬人!
叶白汀继续检验尸体。
“绑缚伤的痕迹……青紫严重,死者很可能被吊在上面一两个时辰,都没??死。被割掉之处……”他拿了一个软尺,准备比上去量。
申姜就觉得仵作房突然阴冷,再一看,发现指挥使脸色不太对劲。
他看看正在冲死??伤处比划的娇少爷,再看看指挥使……不是,您这闹什??脾气呢,嫌太脏了,不想看?
叶白汀已经给出结论:“创口平滑,一刀而就,应该是足够锋利的刀具,长三寸以上,五寸以下,宽不超过两寸……大约是匕首?一刀切的整齐干净,创口却太深,凶手显然不懂医……这二两肉和匕首,现场好像都没??发现?”
仇疑青摇了摇头:“房舍内及四周,皆无。”
“那就奇了怪了,”申姜非常好奇,“匕首带走,洗一洗可能还??用,一块肉,带走图什???不怕脏,也不怕烂了臭了???”
再一看死者身上那个黑洞洞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该感觉恶心,还是感觉疼。
叶白汀看着尸体上的痕迹,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娄凯约了个人,本打算享受粉红之约,玩点带劲的,他以为自己是在找刺激,是在享受,却不知别人早打好了主意,一步一步,看似是顺着他,实则准备杀了他,这个阉割行为,明显是侮辱,凶手在嘲笑死者,蔑视死者。
“鞭子……现场好像也没有找到。”
“没有,”仇疑青顿了下,“不过这伤痕上的花纹??些特殊,稍后会整理寻找。”
申姜:“所??东西都带走……有点危险啊,凶手就不怕被抓到?”
叶白汀:“所以我们要关注方便处理证物的地方,比如河?”
如果凶器等物处理的很谨慎,死者一定是个非常仔细,谋划步骤完美的人,如果根本没处理,全都带了回去,那就是笃定别人不会想到他身上。
死者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内,已知昨日堂会,整个过程死者都在,傍晚离开,之后的时间应该就是准备赴约,然后玩游戏,从死??自愿被鞭打,到被吊在房梁上,这个时间不会太短,毕竟游戏要慢慢玩才??趣,这??长的时间,凶手在现场几乎没??留下跟自己相关的东西,比如衣服,配饰,床上的褶皱,气味……或许气味被过于浓厚的脂粉香和三足鼎里的味道遮盖住了,能证明现场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除了死者身上的伤,就是桌上的茶,??两杯。
不管确不确信能否被抓到,凶手的?案过程都很仔细,很自信。
看完所??尸体外部表现,叶白汀眉目沉肃:“我要解剖了。”
这个过程见识过太多次,申姜都能扛住不吐了:“来!”
这回也不是所??的活儿都娇少爷自己干了,他多了个助手。
商陆经过洗擦洗,保养解剖到最后,终于被叶白汀邀请到台前,近距离观察??法,顺便递个刀剪镊子什??的。
老仵作以为自己看过了,知道了,可近距离直面过程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到叶白汀的??果断又快速,好像天生就知道哪里??什??东西,哪里需要避过,哪里直接划就可以了……
明明每具尸体都不一样,?矮胖瘦,每一个微小变化都有可能引来判断失误,可少爷就是知道怎么调整,就能一点失误都没??。还??那些血管,筋膜,骨节相连的地方,怎样才能不割破,怎样才能巧妙移开,遇到的每一??困难,少爷都有各??各样的办法解决……
怎么可以这??厉害!
这一次主要看的还是胃容物,看能否进一步确定死亡时间,以及能否在死??最后一餐的情况里,看出点什??。
叶白汀目光专注,??下动作不停,打开胸腔时发现??点不对:“死者肺部水肿严重……应该是吊的太久。”再跟着往上找了找,“食管有烧灼痕迹,这次的毒,仍然是从口入的。”
“我取胃了。”
叶白汀和大家知会一声,拿着小剪,把胃取下来,切开——
大约是毒物影响,胃部颜色稍稍??些浅,部分地方已经发白,但里头非常空,几乎是什??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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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怎么什??都没???”
叶白汀微微蹙眉:“上次同你说的,胃部的消化规律,可还记得?”
“记得!”申姜点头,“刚吃完是胃部充盈,吃了什??都能看得到,半个时辰食物变软,但外形完整,一到两个时辰,食物移向肠子,两到三个时辰之内,肠胃可能只剩食物残渣,六个时辰以上,胃排空,什??都没??了,死者这样子,明显就是胃排空了!”
叶白汀颌首:“他的最后一餐……应该就是傍晚那顿了。”
如果傍晚到死前又吃了东西,不可能没??发现。
“没东西,岂不就没证据了?”申姜大叹可惜,“空成这样子,他就不觉得饿么?也不知道找个宵夜!”说完又觉得不对,“可是那毒不是从口入的???死者没吃东西,怎么中的毒?”
“不,还??这个。”
叶白汀拿着小镊子,从死??胃里夹出一片……残缺的叶子?
“茶叶?”仇疑青看了看形状,在脑海中比对案发现场的茶,摇了摇头,“不对,形状不一样。”
叶白汀又夹出了一片,这片就小多了,颜色和形状都很熟悉:“这片应该是茶叶。”
仇疑青眼神微深。
所以有件事情很清晰了——
叶白汀:“毒,就是下在茶水里。”
自傍晚餐后,死者的确没吃东西,但他喝了茶水。
庆幸的是,这次的毒并非特意调配,比如粉状的那种,是一??植物的叶子,只要找到,案子就有了方向。
“案发现场的茶水,已经封存了吧?”叶白汀问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嗯。”
申姜:“可就这??一小点点叶子,能有那么大的毒性么?整个人都染蓝了?”
“所以得找到它。”
就算最后事实证明,毒并不是这片叶子,它的存在仍然很重要,既然出现在死??的胃里,那死前在生前最后的两个时辰内,一定接触过这??叶子,如果四周围能找到,那就是死??最后的??存轨迹!
“开始排查吧。”
“可是……方向?”申姜干脆的掏出小本本,“少爷你说吧,我记。”
叶白汀恨铁不成钢:“你也仔细看一看,之前说过很多次,凶手的行为昭显了目的,而目的里,藏着动机——凶手选择下毒,为什???”
申姜挠了挠头:“方便?不脏自己的???”
叶白汀:……
“凶手都割死??身上东西了,算不脏手?观其整个过程,从开始玩游戏,到最后吊起来,死者的最终死亡原因,窒息占比绝对,既然知道这??方式一定能弄死人,为什??还要下毒?”
“我,我不知道啊……”申姜自己脑子真不好使。
叶白汀放弃了:“可能是一个双保险,担心死者吊不死,也能被毒死,或??这个毒??另外的?用——比如能促进玩游戏时的感觉。”
像是很多类似游戏会伴有的致幻药,药物可能含有微量毒素,不致死,但一定能使过程更‘刺激’。
“叶子的寻找方向,不能只局限于毒,此其一。”
叶白汀再说回这个游戏:“被绑缚,是一个交托安全感的行为,一个人不可能愿意随便被陌??人绑住,这样自己就失去了自主权,如果别人伤害,就没??办法反抗,凶手能完成这个行为,一定是死??非常信任的人,而信任的人——”
这题申姜会:“大半是熟人!”
叶白汀:“割掉死者重要器|官,这??行为带??强烈的,指向性极为明显的恨意,凶手一定受过来自男人带来的伤害,过程中伴??性,要??,是死??对不起她,要??,是别的人对不起她,她将这??感情投射在了死者身上。”
仇疑青颌首:“蜡烛鞭子绳子,备的这般齐全,明显是有备而来,凶手怎么知道死者一定??空?可是有约?什??时候约的?”
娄凯这样的小官,京城有很多,看起来公务不忙,时间却不由自己,想要钻营,就得时刻看着上位??的需求,比如鲁王世子这里,他就得随叫随到,别人无聊了,他还得想办法造气氛寻趣儿,让人开心起来,固定的绝对的休息时间,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所以要约,不可能提前很久,最多也就是这几日。
而堂会攒局,至少提前五六天就得准备,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这天能空出时间,要约……基本也就是昨天,确定世子行程之后。
人选就很??限了。
“还??绑系手法,”叶白汀指了指停尸台边的绳子,“熟练且美观,非一定的时间学习和练习,不可能有这样的完成度,什??人会精通这项技能?怎么熟练的?谁教的?哪里会教?”
几条线索聚集起来,还真??了方向!
申姜眼睛噌的睁大:“我知道了!我去排查!”
77、给本使领罚
申姜转头就去排查堂会上请来的人, 看有没有‘业务技能’比较特殊的,能与本案有所关联。
结果查了一圈,没什么收获, 昨日堂会参与者既然能携夫人们参加,定然是十??正经的,起码在未时之前,夫人们没离开时?正经, 请来助兴的人,从名单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没谁与‘特殊技能’二字沾边。
查不??想找的东西, 申姜换?向, 查谁与‘比较微妙’的???有关系, 比如在堂会上唱小曲跳舞的,都是正经乐人出身么?有没有谁曾经有过沦落烟花之??的经历?贵圈男人们为了低调不张扬, 不经常干把未挂牌的青楼姑娘赎身的事么?
摸查了一圈,还是没有收获。
姑娘们既然赎了身出来, 大半之后打算要做良民的, 对过往经历都捂得?严实, 就算有别的想法, 上头贵人们忌讳,她们也不敢提。
?锦衣卫的手段, 摸查出些过往经历不算难,姑娘们扛不住,你查??的东西逼????头上,她们否认不了,??你???别的,比如会不会‘特殊技能’——那肯定是要摇头的, 是真不会还是装不会,无从判断。
申姜?失望,在姑娘们身上??不出,干脆转去了各大青楼,找老鸨们了解这一行的内幕消息,有没有哪个姑娘特别擅??此道?过往记忆里也行,这项技术都谁会,都谁曾经?过?
老鸨们看申百户的眼神就意味深??了起来。这锦衣卫一看脸就不是她们熟客,上??来除了??案还能是什么?她们一边态度敏感,不??说太多事,一边眼神里各种藏不住的调侃——可真是瞧不出来,莫不是锦衣卫也??此道?
申姜查一趟案,抖了几身的鸡皮疙瘩,还没什么收获。
青楼开??做生意,肯定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的,像娄凯这样的爱??,青楼不是不知道,??这事比较敏感,轻了,客人不满意,?了,真出了事怎么办?谁能顶住?所?这种事,里头??道可多着呢。
一般高档点的???,?少有这种生意,她们接待的客人大多位高权?,喜欢小意殷勤的,享受别人伺候,兴起要玩刺激的,也是他们玩别人,不是别人玩他们,你要??哪个姑娘擅??鞭打那一套,老鸨说不??,可你要??哪个男人会这样,她可太知道了。
真有两三个出名的,会玩这个的姑娘,也是在低档一些的楼子,那里接待的客人不说穷吧,肯定不是位高权?的,日常讨生活,少不得前后陪笑脸,逼着自己??袖善舞,绷的紧了,可不就想松快一些?当然这样的客人占比并不太多,他们自尊?上没那么强,偶尔玩一玩,会觉得?刺激。
如果位高权?又想玩这个,怎么办呢?人家有私底下的圈子,相熟的人,就算是青楼里的姑娘,也是单独约在外面的,楼里不看不??不过??,全作不知道,出了事也不用负责不是?
申姜忙了一天,一点关键东西都没有,简直忙了个寂寞。
他在?中暗骂娄凯不是个东西,你说你喜欢什么不行,喜欢这个?老子想帮都帮不上!他还十??后悔,出来的太快太急,没??娇少爷给??析??析,喜欢玩这游戏的人都什么?理?是不是更了解一点,才能有更多收获?
想起验尸前娇少爷和指挥使的话,??像娄凯的妻子有一点点不对劲……申姜想了想,改变?向,去查了李氏。
这一查直接给他查的精神亢奋,他发现了非常要命的一点——李氏在十二年前,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李氏姓李名瑶,出身书香世家,十二年前,随家人下江南省亲时,路遇盗匪,和家人走失,过了小一年才找??来,??家后几乎不?出??,家人们也刻意低调,基本任何场合都不主动提起她,别人??起,说话气氛也?微妙,说亲……当然更为影响。
娄李两家婚约是如何谈成的,外人不知详情,只知道这桩婚事定的非常快,??像是娄凯随母亲赴李家老太太寿宴时,看??了当时还在闺中的李瑶,一见就?喜欢,娄母也?满意,过后就提了亲,第二年就把人娶进了??。
因婚嫁之事特别顺利,李瑶走丢失踪的这近一年,就没有人?提起,仿佛所有人都忘了似的……可妙龄少女在外,路遇盗匪,能有什么??下场?要么被人逮去,偷偷养了占了,要么就是被卖了,颜色不??的,卖往那深山穷林,颜色??的,送去青楼就是个??价钱。
李瑶生的??看,你猜她在涉世未深的年纪,会去??哪里,经历了什么事,?了什么?
??凡申姜????的人,都是一脸意味深??,各种八卦,甚至拿她归家后家中气氛说事——若她根本没遇??什么事,只是在附近农家借住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归家后从来不出???家人提起为何那般敏感?她失踪时可不是几岁孩童,都已经十三四了,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在哪?那为什么不??家,连封信都没有?明显是被恶人给管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申姜灌了一脑子有的没的信息,干脆把排查‘特殊技能’的事交给手下先查着,?点放在李氏这边——
又发现了非常?要的点。
娄凯和李氏的夫妻生活并不频繁,一个月能有一两次就不错了,??每一次事后第二日,娄凯一定会去买伤药,或者衣服上残留有药味。
为什么这么??查呢?因为娄凯每次事前必清空四周,所有下人都必须离得远远,胆敢靠近者,提脚就卖了,遂哪天家主让所有人都退下,基本就是要干那事了。
难道夫妻俩关起??来,就是玩那种游戏?可李氏柔柔弱弱的,看起来真的不太像啊。
申姜想去娄家找李氏??供,可这种事人未必肯说实话,连在娇少爷和指挥使面前,人家都能藏手腕上的伤呢……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暮时??,将要天黑,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北镇抚司,还是去了娄家一趟,也没打??进去,而是□□??屋顶,看看能否发现点什么。
有点不巧,他的落点在后宅偏房,娄母的屋子。
“哗啦——”一阵响动,是瓷器落??打碎的声音。
娄母双腿残疾,脾气还不小,一边在屋子里摔东西,一边破口大骂:“个浪蹄子杀千刀的赔钱货……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晨昏定省伺候婆母,饭都不给上,我命苦的儿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叫你老娘跟着受罪啊……”
申姜换了个屋檐,看??李氏就在堂屋,??她跟没??见似的,正在给女儿喂饭,笑得特别温柔,特别灿烂,还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
祖母的声音尖酸刻薄,声声入耳,小姑娘竟也没什么反应,小手拉住李氏袖角,软软冲她笑了笑。
母女俩安安静静的吃饭,直接李氏安排完孩子,收拾完屋子,甚至又看了一小会儿书,才走??娄母房间,指挥着丫鬟帮她换尿布,收拾屋子。
娄母十??愤怒:“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看不见也??不见?老娘嚎了这么久也不过来?赔钱货??了我家又生了个赔钱货,连个带把的崽都生不出来,你还敢猖狂?真当老娘收拾不了你么!”
老太婆神情丑陋,骂出来的话也不????,脏话轮着番上演,李氏就垂着眼站在一边,??像什么都没??见似的。
直??丫鬟们都退下了,房间味道没那么难闻,四下安静,李氏才一双眼平平静静的看过来:“反正你儿子也死了,你想继续这样过,就接着骂。”
娄母瞬间闭了嘴。
进了片刻后,似有不甘,她嘴唇翕动两下,语气生硬:“我不要吃这个粥,你给我换一碗。”
李氏垂了眼:“今日我?情不??,晚饭只有这个,你要么将就,要么自己下来做。”
娄母:“你——”
李氏抬头,露出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不然就??生盼一盼,我明日?情??点?”
“夜色渐深,婆母??生休息,儿媳就不打扰了。”
李氏说着话,慢慢悠悠福了礼,就转出了房间。
娄母瞪着桌上新换上来的那碗粥,运了半天气,还是没舍得砸了,伸手端过来,愤愤吃了。
申姜看着这一切发生,?说李氏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还怪凶的。尤其那几个笑……她的丈夫新死,之前去北镇抚司哭的还那么柔弱,现在怎么笑的这么灿烂???像?情从没这么??过似的。
……
申姜忙忙碌碌,又充满疑??的时候,仇疑青也没闲着,他走遍了案发??点五里之内所有???,想看看是否有叶白汀从死者胃里夹出来的树叶。
显而易见,并没有,附近所有的树,不管枯枝黄叶,还是顽强顶风留绿的叶子,都没有这一种。
追踪同时,他也没忘查鲁王世子的下落,又一次,副将郑英过来??话,还是什么都没找着。
“……这人也是奇怪,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后出现,被人看??的???,就是和申姜偶遇的街巷角落,之后就?没了行迹,??访遍了附近人家,都说没有看??。”
要不是和申姜打招呼只是个意外,北镇抚司除了接下这个事,并没有因此沾上麻烦,他几乎会?为这是故意陷害了。
仇疑青若有所思:“什么人都没看??……”
郑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仇疑青眯了眼:“去查一查,他需要和富力行交托什么事。”
“指挥使的意思是?”
“若这件事他不想办,手里有东西不想给——”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另一种可能,不就是当事人自己故意为之?
郑英明白过来:“属下立刻去查!”
除了树叶,仇疑青也没有放弃香料?面的线索,京城里,??凡讲究点的夫人小姐都对此小有见解,??称得上大师,被圈子里推崇的人可并不多……
仇疑青?快找??了与本案相关,曾受邀去堂会的,两个戏班子。
……
外头的人在跑时,叶白汀也没闲着,他抱着之前找来的一大摞毒植书,带去了诏狱牢房。
“来来,都别闲着,帮我找找看,哪种植?的叶子和这个?像?”
从死者胃里取出来的树叶已经作为证?封存,他带来的是图,找锦衣卫里?擅作画的人画的,细节写实,清晰准确。
牢房一片安静,无人响应。
叶白汀?说就知道:“有肉吃。”
“什么肉不肉的,少爷有事直接吩咐就是!”
“这天冷的,耳朵都不??使了,少爷您刚刚说什么?找植?是不是?来来来给我,我平时爱??就是修剪植?,可熟了!”
“还是给我,我?细致,保证一点漏不了!”
叶白汀:……
??在大家为了肉,干活还是卖力的,牢房?快?新安静下去,传出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叶白汀一边翻书,一边和相子安说话,娄凯一案正在查,细节不?便透露,鲁王世子确实可?八卦一下的:“江湖,知道鲁王世子么?”
“那在下可太知道了,”相子安终??不?摇扇子,手里翻着书,脸上满是小骄傲,凑过来和叶白汀说小话,“这鲁王么,是个人?,和先帝一个爹生的,不是没和先帝抢过位置,可人家抢了,干了,?后还能全身而退,得个王爵,受先帝关照,在京城里逍遥,是不是挺厉害的?”
叶白汀:“……嗯,是挺厉害。”
相子安:“可惜先帝身体不??时,鲁王也不行了,一直缠绵病榻,有什么野?也干不了事。他儿子更不成,没老爹半??风采,?前活得??,全告鲁王罩,鲁王一死,这快被人拆了吃了吧?你知道为什么他爹死了一年,他还是个世子,没承上爵么?就是人太蠢,宫里的弯弯绕想不明白,想往前走吧,怕别人算计,不往前走吧,又不甘?……这么面,咱们都受不了,何况宫里的主子娘娘?自然也没帮着出力,打着顺便敲打敲打他的?思呢……”
叶白汀直觉这里头有文章,若这鲁王世子烂泥扶不上墙,宫里为什么一直帮着托底,就因为之前鲁王留下的情???开玩笑,政治利益的事,哪有什么情???
他怀疑鲁王世子手上有什么东西,上面的人不得不忌惮,鲁王既然那么能干,也知道儿子是个草包,会不给他留下点保命的东西?
是什么呢?
“鲁王……”叶白汀若有所思,“这么厉害?”
“在下??说,曾有一度,还和今上公开叫板呢!说句大不敬的话……”相子安看了看四周围,声音又低了一点下去,“当今圣上是个小可怜,当年基本查无此人,先帝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宫里那位娘娘主子给祸害了,要不是皇上幼时身体不??,送??了皇家寺庙里静养,也活不??继承大统……鲁王当时?思深,和后宫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净干这种迫害先帝子嗣的事,大约是想着,打不过老子,就弄死所有儿子,??时候你后继无人,那位置,可不就轮??别人的儿子了?”
“这当爹的,真的是花足了?思,可惜自己命不??,没弄死今上,自己也先熬不住了,先帝出事,他也跟着出了事,儿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宫里的主子娘娘,谁知道怎么想的,也许只是单纯想给别人找不痛快呢……”
相子安八卦完鲁王,眼睛晶亮:“你??他们家,可是这位草包世子出事了?那可真是活该!??说他的发妻,就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叶白汀一怔:“你说什么?”
相子安:“世子妃啊,不是死了大半年了?”
叶白汀看着他:“你入诏狱,可不只一年。”
“ 少爷你着相了,在下虽入狱不只一年,可这诏狱随时都在进人啊,”相子安一脸神秘兮兮,“只要有新进来的人,在下不就能有新消息?”
叶白汀:……
行吧,论八卦打??你?厉害。
“你都??说了什么?”
“少爷想知道?”相子安一双狐狸眼看过来,矜持又高傲的谈条件,“那你把狗将军叫过来叫在下揉揉!只要让在下摸一下,你要什么在下给什么!□□都行!”
叶白汀淡定拒绝:“那你死?吧,我不是随便的人。”
其实是今天去过案发现场,带??来一身浓厚的脂粉味,把原本想凑过来亲亲热热的狗子给熏走了,今天别说他叫,仇疑青来了都不??使。
“加肉可?!”那边秦艽放了话。
相子安:“不行——”
狗子是全天下?可爱的,不接受反驳!
“不行?怎么不行?”秦艽指尖夹着用来做暗器的泥丸子,视线落点滑过邻居身上要害,威胁意味明显。
相子安:……
“行……吧,反正狗将军每天都在,早一点晚一点都关系。”
他转头和叶白汀说:“就是这样,世子妃是被世子打死的。”
叶白汀:“然后呢?”
“没了。”
“没了?”就这?
相子安摊了手:“那别人也只跟在下说了这些啊。”
叶白汀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腕,漫不经?的,十??不在意的,晃了晃腕间的小铃铛。
相子安差点口水直接流出来:“行吧,在下出卖色相,帮少爷去打??打??,你且等一等啊! ”
叶白汀离开诏狱时,才注意??对面牢房里的石蜜,今天穿的是一身新衣服,浅青色的袄,颜色素淡,又不减气质,穿在他身上?合适,还有衣领绣着的花纹,非常别致,与一般能见??的花样不同。
“哥哥姐姐送的,”见他在看,石蜜垂眼,眸底现出缓缓笑意,“还要多谢你关照,提你的名字,这些东西?顺利的送了进来,衣服是姐姐亲手做的,她们有宝宝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我能否等??他出生。”
叶白汀想起了常山紫苏夫妻:“那我有机会,可得帮你去看看他们,道一声恭喜。”
“多谢。”
“抱歉,有些冒昧,我能??一下么,你这衣服上的花纹……是你姐姐自创的样式么?”
石蜜怔了一瞬,才摇头:“谈不上。这花纹……来处没那么????,是姐姐从义母那里?的,我义母出身你也知道,早期能???的花样子,都和寻常人家不一样,后来她极力避免,甚至?不做绣活儿,之后应该是想开了,我们这些孩子太多,叫她太操?,就没讲究这些了,衣服随便做,针脚绣样也不?故意规避,??看就行…… ”
“如此,多谢你告知。”
叶白汀会有这么一??,是因为娄凯身上的绳子压痕,?及鞭子留下的痕迹,如果他没有看错,编织?向和石蜜衣领的花纹有些像。
??紫苏都已经怀孕,没有精力也没有原因做这样的事,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常山。
叶白汀只是怀疑,本案杀害娄凯的人,是否有同样的经历?
总之先记下来,稍后查证。
排查证?需要时间,走访当事人社会关系也是,叶白汀对着手里仅有的信息,朝可能的?向思考……死者被切掉的东西,去哪里了呢?
今天的狗子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看见他也没凑过来,而是对??上一块骨头进行来??扑咬。
狗子喜欢咬东西,这是本性。
人呢?凶手把那东西从死者身者割下来,而且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动手,让他感受整个过程,凶手当时在想什么?割都割了,是不是得顺便让死者看看?
让他看的话,怎么看?
叶白汀去过现场,现场??面上的血迹非常集中,就是死者吊在上面被割时流下来的那一滩,如果凶手要让死者看一看,必定得往前挪一挪,那跟着的血迹呢?为什么没有?
凶手不大可能整理过现场,尸体那么吊着,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的样子,还清理什么现场……难道是用手拿着?凶手对男人怀有恨意,会喜欢拿这东西?且就算用手拿着,也会有血滴滴下来。
所?当时一定是有个什么东西,盛着这块肉!
想!仔细想!
叶白汀闭上眼睛,仔细??想现场画面,那间房子一看就没什么人气,不是日常有人居住的???,房间里东西也不多,有什么是必须的,??是少了呢……
托盘!
叶白汀还真想了起来,床上被褥是对的,花斛套件是对的,桌上有一个茶壶,四个茶盅,釉青色,两个被使用过,现已被锦衣卫封存,??是托盘呢?
如果在一个???住久了,用不用托盘没那么讲究,??那是一个不常住人,只是偶尔有人会过去打扫一下的???,茶具能直接放在桌上,不用托盘?
叶白汀不信。
他立刻找来几个眼熟的锦衣卫,详细讲说一遍,请他们去附近搜一搜,有没有被丢弃的托盘,???和案发现场茶具配套。
这??的任务,狗将军没跟着去,叶白汀等的也?急,干脆就放空脑子陪它玩,给它撸毛,随便它舔,给它扔小藤球玩,什么都顺着,它叼来手炉,就抱在手里,它叼来披风,就顺便披上,它拱他的腰,他就下意识照着它的?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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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来时,发现狗子小车车里装着叶白汀,在北镇抚司的大院子里都跑疯了。
它倒是活动的挺??,嘴里喷出的都是热气,叶白汀连耳朵??鼻头都通红,头发都飞得炸起来了……
仇疑青打了个响指,挡住了狗子的路,狗子不得不紧急刹车。
叶白汀??过神来,突然发现……呃,仇疑青怎么这么高?
?低头一看,??么,他又坐上狗子的小车车了!
上??还可?说一句是情非得已,他经历大型社死现场没顾上,这??——看看四周锦衣卫的目光,这群人不知道看了多久,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提醒!
叶白汀恨不得在??上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在指挥使靠谱,随便一个视线,大家如鸟兽散,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叶白汀:……
算了,一??生两??熟,丢人丢的多了,脸皮就厚了,不就是小车车,怎么了?狗子喜欢,他想坐就坐,别人想坐还坐不上呢!
仇疑青把少年拎起来,指着狗:“它疯,你就由着?”
狗子呜一声,无辜的趴在??上,下巴放在前爪,黑漉漉的眼睛看过来。
叶白汀?软了:“也怪我。”
狗子立刻摇尾巴:“汪!”
奈何指挥使铁面无私,朝狗子做了个动作:“领罚去。”
之后拎着少年往屋里走:“你也是。”
78、罚这?就这?
领罚?领????罚?为?????领罚?他只是个娇弱可怜, 顶风冒雪,一不小心被狗子骗上小车车无辜小仵作罢了,为?????吃这种苦!
“不走?”仇疑青视线扫视过少年的腿, 开始慢条斯理的挽袖子,“腿??软了?”
这架式叶白汀再熟悉不过,当日北镇抚司遇袭,仇疑青刚好在墙下接住他, 回来下马??,也是这姿势……难不成?抱他进屋?
还,还是拎去刑房打他板子?他的确一不小心累到了狗子, 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用!我很好!”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很好, 他还立刻跑进了屋子。
能逃一??是一??。
可等了很久, 都不见仇疑青进来,锦衣卫指挥使的脚程, ??????候这??慢了?
等的越久,心里就越惴惴不安, 仇疑青该不会是?来真格的吧?难不成连板子都不用了, ?上大刑?说起来他自来诏狱的那一日开始, 就对指挥使过于不敬, 起先还记着行个礼,??来慢慢熟了, 仗着?养贤纳士,对有真⺁?事的?格外宽容,他连玩笑都敢开,喝醉了酒还敢指着鼻子说?家放肆……
叶白汀抚额自省,他好像是有点飘了。
可这真不怪他,他??没在这种封建社会生活过, 因自己过于厉害而得意忘形,于礼节上有一二疏忽……??有????错呢?
完了完了,他来了,他来了!
叶白汀听到了仇疑青的脚步声!这男?的脚步声太特殊,像照着尺子量过,无论步伐和频率都非常一致,具有极特殊的韵律感,他断断不会听错!
“过来,喝了。”
叶白汀闻到一股略带辛辣的??息,转过头来,见仇疑青?上端着个碗,上面水??缭绕,氤氲了寒冬:“姜汤?”
仇疑青将姜汤放在桌上,见?还不动,眸底墨色晕开,似能染透北镇抚司的天:“嗯?”
叶白汀麻利凑过来,喝了一口,顿??眉开??笑:“调了蜂蜜?”
仇疑青哼了一声:“娇??。”
叶白汀端着碗,一口??干了。虽然姜水有点辣辣的,但调了蜂蜜的,超好喝!
难道这就是惩罚?那你早说??,害的我这提心吊胆的。
“我能不能……再来一碗?”叶白汀舔舔唇,姜蜜水,他还有点小馋。
仇疑青铁面无情:“没有。”
叶白汀:……
所以惩罚原来是这个吗!
突然门外一阵嘈杂,片刻??,有?过来禀报,说少爷?找的东西找到了。
仇疑青还没问是????,叶白汀已经拽住他袖子晃了晃,一双??睛亮晶晶:“快,让?进来!有重?证物!”
????罚不罚的,正事来了,一切都不重?,请务必忘掉!
视线掠过少年修长纤白的?,仇疑青也没细问,点了头:“叫进来。”
进来的是个锦衣卫小兵,很年轻,肤色很黑,明显因为指挥使也在房间内有些紧张,礼行的大了点:“禀指挥使,属下经由少爷指点,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了这个!”
方形木质,长八寸宽五寸,上有明显血迹……
仇疑青一看就明白了:“案发现场的……茶具托盘?”
“是!”
小兵说话利索,很快交待清楚了,因叶白汀?求,他们重新走访了现场周围,此次重点不在河边垃圾堆等易处理凶器的地方,就在那个宅子背??不远,他们发现有家倒夜香的,??墙外污渍来不及清理,很脏,味道也很不好闻,所有?都避着走,鼠患?严重很多,没?养的猫狗也常在那里走动休息,这个托盘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仇疑青挑眉:“还有?”
“还有……那个被割下来的男?物件,”小兵说到这个表情就有些含蓄了,“也不知被老鼠啃的还是狗咬的,??脏??臭,已经不成样子,几乎就是烂肉一坨,属下们差点没认出来……?拿上来???”
叶白汀:“送去仵作房。”他??顿了一下,“找出来????样子,送过去就是????样子,无需清理。”
“是!”
“凶器,鞭子?类的东西呢?”
“这个没有发现……”
??问了几句,没??多发现,叶白汀就叫?下去了,虽然凶?暂??还不知道,但这坨肉……还真找到了!
他长呼一口??,眸底明亮闪耀,所以凶?并不是?收藏这些东西,?家没这癖好,根⺁?就是把这坨烂肉当垃圾扔了,随?????狗啊老鼠啊都可以啃!
少年的表情太过灿烂,几乎能温暖整个寒冬,仇疑青抬起胳膊,大?按了下少年的头:“干的不错。”
叶白汀受到夸奖,??膨胀了:“那当然!你们都在忙,我也不能闲着啊!不过凶?这个行为我有点不太理解……”
仇疑青:“把这坨东西带出房间的必?性。”
“是。”叶白汀指着托盘,“你看,凶?都不愿意用?拿着,得借助工具,可见有多讨厌那坨东西,?扔哪里不能扔,为????拿出来扔?就算夜里?少,京城??没有特殊的宵禁制度,难道就不怕遇到?,被看到?”
到??候怎??解释?风险很大的啊。
“汪!”狗将军突然??跑了进来。
仇疑青眯??:“不是让你去领罚了?”
狗将军害怕的往叶白汀身??缩,叶白汀也看到了他脖子里的纸条,伸?取下,一边对仇疑青说:“它是帮我忙的,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指挥使体谅则个?”一边??拍狗子屁股,示意它快点出去,别在这个??候乍??,“不是还没吃饭?快去啃骨头。”
狗子汪了一声蹿出去,仇疑青到底也没再说,非?按着狗子罚的话。
叶白汀放了心,打开纸条,是相子安查到的东西,还挺快,说鲁王世子还真不是个东西,有个特殊爱好,打?,他也不是任谁都打,只喜欢打自己的妻子……
?前的案子里,叶白汀见过喜欢躲在别?背??的男?,就希望妻子能干,各种进行‘夫?外交’,帮他仕途顺畅,他一边省了力,一边享受胜利的果实,鲁王世子不一样,他自己不能干,也不希望身边的?能干。
他不喜欢妻子抛头露面,最好不?出门交际,不?结交?脉,不?有朋友,他就是没用,也牢牢守着鲁王府呢,不用任何?帮他的忙。
他在下面???里是位高权重,在上位???里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自己地盘,横的跟????似的,唯我独尊,对自己的所有物尤??霸道,必须得说一不二,他说????就是????,比如他的妻子,最初可能是不听话就打,??来慢慢变成,只?自己心里不舒坦,就得打一顿出出??。
他的结发妻子叫盛玲,命真的是很苦了,受了这??些折磨,不敢在外面说,回到娘家,娘家??不肯为她撑腰,毕竟是好不容易结下的姻亲,鲁王府呢,那是有爵位的,外头多少?想?还?不到,这般劝说,那般安慰,就是一个字,叫她忍。
说谁家女?都是这??过来的,男?没点脾??那叫男????忍一忍就过去了,????不了。
盛玲有个庶妹叫盛珑,两个?不是一个娘生的,年龄相差也很大,但容貌极为肖似,家里?觉得这是缘分,干脆把盛珑记到嫡母名下,成了她?系上最为亲近的妹妹。
也许是真投缘,从妹妹很小开始,盛玲就对她很好,二??间并没有别?家姐妹的嫡庶?争,感情一直很好,盛玲嫁了?,做了世子妃,也并没有忘了这个妹妹,几乎是把盛珑当女儿在照顾疼爱……
仇疑青倾身过来,一看看这张纸:“你让相子安查的?”
叶白汀点个点头:“鲁王世子很不是个东西,盛家也是。”
世子妃处境就很令?唏嘘了,夫家不怜,娘家不慈,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丈夫打成这样,娘家竟然屁都不放一个,还教女儿?忍,他们怎??不去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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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这位世子妃怎??想的,有没有想过反抗,就此认命甘不甘心,临??前何等绝望,但她对肖似自己的妹妹好,一定是感情投射。
妹妹就像另一个她自己,她希望妹妹能平安顺遂,不?经历这种苦痛,这份感情是真真切切,半点不参假的。
而盛珑今年十九,翻年就二十了,这??大了都没订亲,家里一定有????想法……
叶白汀没见过这位盛珑,不知她是如何品性,但隐隐觉得,她应该不会很傻,就算曾经天真,到了这个年纪,恐怕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她对姐姐的??,心里是????想法?
他正思索的??候,仇疑青已经看到??面,修长指尖点了点纸上的字:“盛珑一直未婚,果然有原因。”
叶白汀赶紧往下看。
果然,相子安??面接着写道,盛珑在四年前是说过亲的,差点定下来,但那??盛玲身体就不大好了,家里和鲁王世子秘密见过一面,就推掉了亲事,???再也没提起,盛玲回家闹了几次,???缠绵病榻,起身都困难,这件事就再没办法管。
反观盛珑,在这件事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情绪,好像父母让她嫁?就嫁?,不让她嫁就不嫁,她都听父母的,父母是否和鲁王世子有????心照不宣的约定,她也从未过问,仍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去往鲁王府看望姐姐,照顾姐姐的一双儿女……这几年鲁王府总会大大小小出点事,让鲁王世子难堪,不知道有没有这位姑娘的功劳。
总?就是,世子妃盛玲算是活出了个小奇迹,在大夫断定活不过一年??,硬生生撑了近四年才撒?而去,鲁王世子频频和姜家接触,续弦盛珑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世子失踪一事,看来得查查这位盛珑姑娘。”
“嗯。”
叶白汀看完整封信,才发觉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他?里托着信,仇疑青?跟他一起看,势必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
还有?……仇疑青刚刚指了指盛珑的名字,那个名字的落点,正在他掌心,薄薄一张纸能挡得了?????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触感,比他微高的体温。
视线略一偏,??看到了仇疑青的脸。
这个男?的脸帅到天怒?怨,偏生因他太严肃太冷漠,别?连视线都少有停留,何况欣赏?这张脸上,??底?下,??有了浅浅清黑痕迹……
他多久没睡了?
“啪”一声,叶白汀把信纸拍在桌子上,往前欠身,拿了茶壶,倒茶:“指挥使呢,可查到了?????”
仇疑青看了少年一??,慢条斯理的坐回去:“两个戏班主。”
叶白汀??有了兴致,忘了先前的尴尬,闪亮的??睛看过来:“快说说快说说!”
暖阁里通了火炕,坐了一会,少年早前冻红的鼻子耳朵早已恢复,现在倒是暖的脸颊微红,配上亮晶晶的??睛,很有精神,就是嘴皮干了点。
仇疑青没说话,指尖在茶盏旁边敲了敲。
叶白汀:……
这意思是得陪着喝茶?不喝茶没心情喝?
他赶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敬酒似的,微笑劝领导:“这天寒风燥,指挥使先润润口。”
两盏茶喝完,双方嘴唇都湿润柔软了很多,仇疑青才没那??吝啬的开了口:“这两个戏班子,班主都是女?,也都受邀,参加了堂会。”
叶白汀猜,只这两样,怕是不能引得这男?如此?注,试着想了个方向:“她们……懂香料?”
“不错。”仇疑青目光赞赏的看着少年,“容家班擅《牡丹亭》,这出戏整个京城她们唱的最好,班主姓容,名凝雨,年三十四,擅调香,早年对香料味道极为敏感,行内颇受追捧,如若能精研下去,不无成为大师的可能,然八年前大病一场,嗅觉丧失,现已不再调香。”
叶白汀:“嗅觉丧失啊……另一个呢?”
仇疑青:“另一个是燕家班,擅《桃花扇》,也是整个京城,这出戏,只她们唱的最好,班主叫燕柔蔓,年二十八,擅品香,她可能对调制香品技艺欠佳,用香品味却很好,但凡她会买会用的香,一定是最特别的,很多夫?小姐会跟着她买,偶尔也会专门请她,问一问意见。”
案发现场的香料,除了那过于浓重,仿佛在遮掩????似的脂粉味,香鼎里燃完的香料非?一般,绝非常?能调出来的,且那种味道,纯美??具有野望,暧昧撩?,非常适合用于情?一事。
想到这一点,叶白汀??问:“她们的生意……是不是没那??干净?”
早前申姜也说过,男?们攒的堂会,有??候是不那??正经的。
仇疑青点了点头:“不错。容家班生意做了三十多年,早年间并不干净,或者说,专门接这种堂会的特殊生意,近十年有所收敛,容凝雨成为班主??,明令不再做这样的生意,每次堂会前都会事先沟通好,言明有些事是不做的。”
叶白汀沉吟:“是不是常有麻烦?”
贵?们的生意哪有那??好做,你说做就做,不做就不做?哪怕是签了契书,他们也能逼你玩出花样来,?前案子里的紫苑,??的还不够冤?
他猜这个容家班的处境,可能并不那??舒服。
“是,大部分都是班主想办法化解,”仇疑青道,“容凝雨此?,温柔聪慧,春风化雨,很有些?腕。”
叶白汀??问:“燕家班呢?两个戏班子都有一个第一,是否竞争激烈?”
仇疑青点了点头:“几乎每逢大生意,两边都?杠一杠,燕柔蔓最初也在容家班,起初艺学的不错,??来不知怎的,总是和容凝雨有矛盾,于六年前脱离容家班,自创燕家班,在外头接堂会生意……没那??干净,基⺁?只?银子给够,给足尊重,她就都会答应,而燕柔蔓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抢容家班的生意。”
叶白汀若有所斯:“的确有疑点啊……”
“再有疑点,都比不过李氏!”
二?说话间,申姜也回来了,进来行了礼,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凶?一定就是娄凯的妻子,李氏!”
叶白汀见他风风火火,嘴唇干裂,好心的给他倒了杯茶:“何以见得?”
申姜把茶一口闷了,舒服的叹口??:“那天她来咱们北镇抚司,刚??了丈夫,哭的梨花带雨,柔弱吧,可怜吧?我跟你们说,那都是装的!我给她报丧??,她太过震惊,的确哭过,可从咱们这里回去,她该干????干????,哪哪都理的井井有条,别说哭了,我就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就见她足足笑了五次!”
“五次啊!”申姜伸出?指头,激动的比划着,“按说?笑没????不对,可她丈夫才??,她就笑得那??开心,是不是有点诡异?不是她杀的,她干????那??满意?”
“她对她婆母也不好!虽那娄母看起来也不像????好?,一看就是喜欢压榨儿媳妇的类型,可李氏这个不好的方向,跟我见过的全然不?……”
申姜把?前看到的事说了一遍,双目炯炯的看着娇少爷:“你说她可不可疑!”
叶白汀品了品这些事,??梢微眯:“还真挺有意思的。”
申姜??来劲了:“不止这些,这李瑶还失踪过!就在十四岁那一年,在江南路遇盗匪,失踪了小一年,外面?所有猜测都是她被掳去了青楼,谁知道学了????,没准都接过客!我就寻思,?是有这样的经历,外面的青楼跟咱们京城不?,规矩也不?,李氏是不是学过那些‘特殊的活儿’?”
“还有一点佐证就是,娄凯和李氏房|事不算频繁,每月最多一两次,可每次事??清晨,娄凯都会去买药,或者身上衣服沾染上药味……他还将所有下?赶的远远,不叫任何?知道听到,肯定就是好这一口,在家里都老玩!”
申姜一口??说完,看着叶白汀:“少爷你说,这喜欢被打的?,都是????心理?做那种事不就图个快活,和心上?一起,应该是舍不得她受伤,??不会自己愿意受伤吧……伤了痛了,不影响发挥?根⺁?就没有办法做的淋漓尽致啊!”
啧啧啧。
叶白汀瞥??瞧了下申姜:“行啊申百户,成语用的还不错。”
申姜:……
“淋漓尽致????的……我就是随?一说,没有聊荤段子的意思!也没有说我有夜生活,你们没有,我最了不起的意思!”
仇疑青拳抵唇前,清咳两声。
申姜立刻闭嘴,????都不说了,省得越描越黑。
叶白汀修过心理学,对于这种字母圈的游戏,算有一定的了解,??者如果是个m……
“有被虐打倾向的?,大部分非常自卑,可能源于家庭,也可能源于??它,这个?一定极度缺乏安全感,会有想?被使用,想?被玩弄,想?□□控,想?被强制,甚至想?被扔掉……诸如此类的想法。”
“他们会强烈的需?有?给予安全感,那种强到可以操控一切的安全感,让他们不必害怕,不必为任何事担忧,甚至每天的生活都能安排好,去除任何选择的可能,只?有了这个?,不管这个?对他们做????,他们都可以接受。”
申姜听完就皱了眉:“那这娄凯的表现……不太像啊。”
“还有另一种可能,”叶白汀眯了??,“??者根⺁?就不是这个群体,可能只是简单的恋痛,或者存在特殊心理投射,我?前见过一个例子,一个成年男子,⺁?身没有受虐倾向,并不恋痛,自小生活也很幸福,可就因为父母太过宽容溺爱,他从来没被打过屁股,长大??就有了这??个癖好,喜欢被打屁股。”
?的性格成因多种多样,每一个微小因素都有可能产生不?的变化,他非精研?士,有??只是做个参考方向,??多的还是靠⺁?专业来破案。
“我们需???多的证据……李氏身上的伤,可看清楚了?”叶白汀转向申姜。
申姜摇了摇头,浑身写满拒绝:“我一个大男?,总不能偷看女?洗澡,我婆娘会打??我的!”
叶白汀:……
“说让你偷看了????前指挥使教科书级别的指导,忘了?”
“也对,”申姜拳砸掌心,“我不能偷看,可以叫个大娘来帮忙??!”
叶白汀提醒:“李氏心思细密,做事???小心,另外还有,我和指挥使这里也有些发现……”
他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告知于申姜。
“草这个世子不是个东西啊!”申姜摸下巴,“盛家姐妹怪惨的,世子??一直找不着,别跟娄凯的命案有?????系吧……”
可见世上的事都说不准,他们这只中场休息了一下下,刚?出门找新线索,下面就来报——
鲁王世子找到了。
已经??了。
79、指挥使是最棒的
这次的死亡?间仍?很微妙, 昨天也有个堂会。
天底下每天都有人经历?老病死,不能你娄凯死?,别人就不能玩?不是?这件事微妙就微妙在, 几个人都认识。
堂会是提前半个月就定下的?间,一个叫郑弘春的小官攒的局,原本娄凯和鲁王世子都是这一场的座上宾,娄凯死?, 自是去不?,??鲁王世子也没去,原因未知, 现在么, 人死?。
案发地点也有点微妙。堂会办在不一样的园子, 位置和前头相比,一个东一个西, 距离很远,??这死者发现的地方, 却都是在园子附近的小宅院, 非常不起眼的独门独户, 搜查过程中很容易被忽略, 将?当??别人家的偏院。
连气氛感觉都一样。
大门推开是一个天井,四四方方, ??见天光,两边是抄手游廊,干净雅致,院子里东西不多,?来装饰的东西大都是盆景,摆件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完?没有普通人家?来洒扫的工具,略杂乱一些的储物空间等?活气息。
很明显,这也是一个平?无人常住,定期会有人过来打扫整??的宅子。
还没进房间,隔着门就闻到?过于浓重的脂粉味,甜腻到呛人,和上次娄凯尸体发现现场一模一样。
“我先进去看看!”
仍?是申姜?袖子捂?鼻子,率先推门进去,检查门窗各种细节,确定无误后,开窗通风散味,再请娇少爷和指挥使进来:“啧啧啧,少爷快来!这回奇?诶,死法一模一样!”
叶白汀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吊在房梁上的尸体,仍?是‘驷马倒攒蹄’的姿势,死者手脚被绑缚在??后,倒吊在房梁上,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弯曲姿势,??上没穿衣服,有很多鞭痕,绳子绑缚手法对称美观,及具有艺术性,浑??上下就头上盖着一件衣服,从叶白汀的角度,一?间还看不清死者的脸,但从他胸前的颜色就??以判断出——
死者大约也中?毒,?部颈胸呈现蓝色,且??上,有个东西被割掉?。
仇疑青则先找到?屋角香鼎,??样很??惜,里?的香料已经燃完,除?些许味道残留,已??无踪。
桌上茶壶空空,茶具未动,这一次的死者……没有喝茶?
申姜那边就着死者头上的衣服,问娇少爷:“这个上回也有,是有什么特殊意思么?凶手人都杀?,还这么??心,给蒙上块布?”
叶白汀沉吟片刻,道:“一般这种?为,有两种方向,一是内心愧疚,不管有什么仇恨,毕竟是杀?人,这种是世俗道德观念中不被允许的?为;另外一种,就是觉得即便这种死亡方式,死者都不配,他罪大恶极,罪不容诛,死?也不配露脸,凶手在替死者羞愧。”
前后两桩案子,相隔四日,遇害?间,方式,现场表现,相??的地方太多,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凶手所为,那有什么是不??的?
叶白汀仔细观察,很快发现,房间里的整洁程度??比外?差远?,到处都是活动过的痕迹,床上地上,不知是特殊布置,还是扯坏的浅纱,深深浅浅的绯色粉色布满?整个房间,房间仍?没有火炕,??光大炭盆就有三个,这么小的房间何止够?,简直?不过来。
再往柜子上看,吃过的没吃过的食物一堆,干果点心一包一包,拆开的没拆开的,数量多质量还??,就像谁家刚办完年货回来……
这些都是上一次案发现场没有的。
申姜也看到?,声音透着嘲讽:“要不说人家是世子呢?有钱有权,连死前都能吃顿饱饭,这凶手是不是有点太差别对待??”
“至少两到三日的活动痕迹,”仇疑青摇?摇头,有不??看法,“非是凶手差别对待,这里,很??能是世子主动躲过来的。”
申姜愣住:“躲?”
叶白汀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大活人,不??能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特殊原因?”
仇疑青颌首:“经查,他有一样家传宝物,需得交给东厂厂公富力?——?以换取自己的王爷之位。 ”
申姜心思直,没反应过来:“鲁王死?,他是人亲儿子,继承老子爵位不是天经地义?大不?就是需要等一等,竟?还要?换的?”
“就是等?太久,??能会黄啊……”叶白汀看向仇疑青,眼底明悟,“他不甘心给,想拖一拖?或者看上?人什么心思,态度会不会软一点,或者能谈更多的??处?”
仇疑青点?点头:“大概。”
??惜结果还没等来,人却先死?。
叶白汀眼梢微眯:“他突?在关键?间失踪,大抵能预料到别人会找他?外?那么多人都在找,却没一个人能找到……什么人会知道他躲在哪里?这间房子,又是谁准备的?”
包括房间里的东西,食物,水,寒冬腊月里,一?半刻都离不?的炭,是谁准备的?
还有昨夜约的人也很关键,他自己约的?还是有中间人穿针引线?
“也不对啊……”申姜想起之前娇少爷那边查到的线索,“这个世子不是喜欢虐待别人么?他那个世子妃的死不是有蹊跷?为什么他自己也玩起来?……难道他真正喜欢的是被打?世子妃不能满足,他就?气?,反而变??打人?”
??又一想,??像也不大对,这个世子并不符合娇少爷说的,喜欢玩这种游戏,被打的普遍特征,难道又是一个外表看不出来的变态?
叶白汀摇?摇头:“这两次的案子,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死者被割掉的东西,找到?么?”
“找到?!”
一个小兵跑过来,照着之前指挥使的吩咐,任务没在院子里,而是附近其他地方,专门往僻静人少,却堆积污秽的地方,还真找到?。
“一个染血的托盘,还有被老鼠啃咬?一大半的烂肉,仔细辨认能看出来,是男人的物件!”
叶白汀视线落在仇疑青??上,满目赞赏,这男人永远都能俯瞰?局,不错过一个细节:“干的不错。”
仇疑青知道他是在调侃之前自己的?,眉梢微微挑起:“只是不错而已?”
叶白汀眉眼弯出?意:“是非常不错!指挥使威武!指挥使是最棒的!”
申姜:……
喂喂,你俩能不能收敛一下?虽?这是锦衣卫的日常工作,日常工作就需要保持愉悦状态,没什么??怕,??歹死者还掉在上?呢,能不能尊重一点?
他走到托盘前,看?看,还真是一坨烂肉,已经被咬坏?一大半,剩下的这点,视觉效果非常恶心:“多大仇啊这是,不但割?,还得扔?喂狗,不,是喂耗子……咦,桌上茶杯都是扣着的,?都没?过?这世子都不?喝水的?”
叶白汀指?指一边的陶罐和碗:“他喝的是这个。”
像是?玫瑰酱煮的羹汤,除?有点桃粉颜色,看起来不油不腻,闻起来也只些许淡香,并不甜。
申姜仔细看?看:“这个汤很清啊,里头连花瓣渣都没有,怎么下毒?”
叶白汀:“勘察过现场后,还是去问问鲁王府的人,看能否解剖检验吧。”
现场勘验工作进?的有条不紊,大家分头忙碌,尸体卸下来,叶白汀也粗粗检验过,死因大半还是窒息,死亡?间在六个?辰以内,尸体??上所有表现与上一个死者相??,包括绑缚的方式,鞭痕落点……
待到现场工作结束,往回走?,仇疑青派出去的人陆续送回?消息,有一点信息很重要。
前后两个案发地点,做的都是短租买卖,两间独院,现在都在一个人名下——马香兰。而这个马香兰,就是昨日堂会攒局者,郑弘春的妻子,且前后两次堂会,她都有参加。
仇疑青迅速看完速报,眸底墨色掠过:“这个马氏,倒是颇懂?财之道。”
申姜和娇少爷一起看完速报,没明白,?财之道?这上?也没细说啊。
叶白汀想?想,便明白?,这些男人们攒这种局,真正想干的是什么??说的??听,什么听曲鉴音,清谈赏析,实则真正的目的,还不是为?玩。
家里不方便的事,就到外边来做,要是园子里也不方便呢?比如你要干一些特别出格的事,不想别人看到,太远?也不方便,没准还没走到,兴致就败完?,园子周边附近,安静又无后顾之忧的地方,岂不是最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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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香兰抓准?这些男人们的心思,在园子周围附近搜罗合适地点,比如独门小院,或买下来,或长期包下,专门请?人做维护工作,保证干净整洁,如若男人们有需要,就说一声,过去住一晚,她坐收不菲渡资,越是贵人,出手越大方,偶尔光是赏银,就足够她支出的所有??本……
男人们也很放心,不?自己特别找地方,过来就能?,?完就能走,多久都?,不怕被人打扰,中间还不会被发现,缺什么少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人家就能给准备??,一句?:只要钱够,什么都能伺候到位,还保证隐私,不会跟外?的人打照?。
叶白汀想到?比较关键的一点:“世子房里的吃食,也是马香兰让人送的?”
仇疑青颌首:“是,说是客人要求。”
申姜就瞪眼?:“那外头这么多人在找世子,这个马氏不??能不知道啊,为什么不上报?”
仇疑青:“她说她只是收钱办事,知道有客人要?这个房子,并不知道是世子,也不知访客是谁,在这里都做?什么。”
但是真是假,别人就无从得知?。
叶白汀问:“娄凯呢?”
“亦是如此,”仇疑青顿?下,“此前没挖到这点信息,一是?间略短,二是个例。”
锦衣卫只来得及找到过来洒扫的妇人,都是离这里不远的普通百姓,收几个钱,自带工具,做清扫整??的活儿,四到六日一次,?间比较规律,但也说不准,有?别的活儿来的比较急,就得先顾着别处,案发地点都来过谁,她们并不知道,也没见过,至于做过什么……房间里总会有些痕迹,多少能猜到一点。
当?大家以为是娄凯和谁相??,总是过来,却没想到这并非个例。
叶白汀:“李氏那里,查的人回来?么?”
“回来?,刚回来!”申姜已经看到派出去的手下?,过去问??,迅速跑回来,抹?把脸,有些惭愧,“我??像冤枉这个李氏?,除?手腕上的绑缚青淤,她??上还有很多伤,挺惨的……”
“她不是打人的那个,她是被打的那个。”
叶白汀挑眉,李氏和娄凯是夫妻,平日里关系最亲密的人,那这伤是谁打的,就很明显?。
申姜叹气:“李氏?得那么开心……就是因为男人死??娄凯死?,她以后都不?遭受这种??怕的事??”
也许是感觉自己误会?,把受害者当???加害者,申姜共情的真情实感,大骂娄凯不是个东西:“他不但会打李氏,打的那么狠,??像还威胁过她,最??乖乖的听?,敢不从,就去对付她的父母,他那个腿不??的老娘也不是个东西,儿子这么恶毒,她管都不管,甚至帮儿子欺负儿媳,说什么让自家爷们打两下怎么?,又打不死你!还仗着儿子腰板硬,支使李氏干这干那,李氏稍微哪做的不??,让她不满?,她就告诉儿子,让儿子去打李氏,就我那天见到的,呵,她??真是活该,要我说,李氏就不该再养着她,还给什么粥吃,饿死她算?!”
“??受?这么多苦,李氏为什么不说?”申姜愤愤不平,也很不??解,“她又不是傻子,难不??不知道,她那般表现,是会被北镇抚司怀疑的?要是娄凯还活着,她不敢说,是害怕被打的更狠,??人都死?,她还有什么??顾忌的?”
仇疑青:“也许是就是因为人已经死?。”
叶白汀:“反正以后都不会受到伤害?,便都没关系?。”
职业原因,他见到过很多家庭暴力,不??的人有不??的表现方式,最典型常见的家庭暴力就是拳脚相向,这种受害者外伤很明显,胳膊上,腿上,脸上,男人在下手?根本不会挑地方,他怎么方便怎么顺手,就怎么打,管你疼不疼求不求饶,他们要的就是你疼,这是他们彰显权威的方式,这种痕迹很难藏得住,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有一种很隐晦,是与性有关的暴力。这种外人很难看得出来,因为平?丈夫不会对妻子拳脚相向,妻子在衣服外暴露的皮肤不会有伤痕,??一旦二人发?关系,有性|?为,男人的动作就会伴有暴力,包括并不限于使?工具,受害者经受痛苦,伤的最重的地方,都在衣服的遮盖之下,这种伴有人格的攻击痛苦,会让受害者更加感觉羞耻,对人不再信任,以及越来越多的不安?感,她们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并讲述这些事,越是不敢,自卑,就越是会被施暴者欺负,无法挣脱……
李氏的状态,很像?二种。
申姜见娇少爷表情不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叶白汀点?点头,眼看北镇抚司就在?前:“回去再说。”
结果回去也没办法立刻说,北镇抚司有客人,是鲁王世子正在议亲的姑娘,世子妃的妹妹,盛珑。
她个子比寻常女子高些,显得??材颇为修长,肩腰比例非常漂亮,穿着一??浅月色裙子,步态规矩,长眉凤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干净极?,给人一种清秀却不呆板的灵透感觉。
见要等的人回来?,盛珑迎上来,款款?礼:“见过指挥使。”
仇疑青表情一派严肃:“姑娘造访北镇抚司,所为何事?”
“世子尸??,不??解剖。”
盛珑眉目低垂:“抱歉,我知我此?冒昧,??份亦并不合适,更不该在指挥使?前说这句?,着实失礼,??父亲死?,家里两个孩子都很害怕,珀哥儿哭得眼睛都肿?,玥姐儿也惊的不轻,正在安抚弟弟,也抽不开??,锦衣卫上门报丧?,正??我也在,姐弟俩便托?我过来??指挥使说这句?……”
“我知案情重要,锦衣卫上下奔走操劳,多为不易,??孩子们也很重要,希望指挥使能体谅,???孩子们的孝心。”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
眼下这场?……再明白不过。鲁王府现在没有主子,世子那一双儿女独大,照詹事何方宁的说法,朱珀才八岁,心智尚未??熟,且叶白汀在离开王府?见过一眼,小男孩对姐姐很依恋,很信任,他的姐姐朱玥,照何方宁说法,和世子妃的妹妹感情亲厚,常有来往……
这位盛珑姑娘看似姓盛,还没嫁进门,实则在王府里?语权很大,这个‘不想解剖检验’的决定,到底是谁做的,就很有水分?。
孝心什么的,他有点不信,朱玥已经十五岁,在这??已经是个??熟的大姑娘,母亲的遭遇,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恨世子么?如果不知道,不恨,为什么和世子关系并不亲近?王府詹事何方宁提起过主子的亲子关系,说是世子和儿女并不亲近,儿女也很少主动去找他。
解剖不解剖,珠玥??能有不??态度,??‘孝心’二字,着实不够解释。
仇疑青走进正厅,上坐端茶,饮?一口,顺手指?指下首:“有劳盛姑娘走这一趟,坐。”
叶白汀心下明白,这是要顺便问个??。
盛珑似也明白,缓缓走过来,敛裙而坐。
仇疑青放下茶盏:“听闻盛家正在??鲁王世子议亲,想就是盛姑娘?,姑娘??心仪世子?”
盛珑垂眸:“谈不上心仪不心仪,我只心疼姐姐的两个孩子,总要有人看顾。”
仇疑青看着她:“本使听闻,世子长女朱玥,翻年十六岁,??以议亲?。”
盛珑点个点头,表情未变:“正是因为要议亲,才更需要有长辈帮忙,女孩子的婚事,马虎不得。”
小小?术,怎么??能难得倒仇疑青:“所以你对世子并不放心,自也谈不上心仪?。”
盛珑这才发现,此前的问题是个坑,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被人试探,干脆大大方方??一下:“盛家与鲁王府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本人很满意,我亦不想推,便能继续往下走。”
仇疑青:“你对朱玥很???”
“是姐姐人??,教出来的孩子也??,”盛珑浅声道,“我??玥姐儿差不?几岁,看起来是长辈晚辈,其实私底下感情不错,我待她??,她待我也很??。”
“她得知你要嫁来王府,从姨母变??继母,就没反对?”
“没反对吧……我不知道,”盛珑摇?摇头,“此事世子?权做主,她一个小辈,人微言轻,??不??意的,事情定下,便只能接受?。”
“世子因何非要娶你?”
“??能是因为我??姐姐长得像吧。”
“你的意思是,世子衷情你姐姐,你姐姐婚后日子过得很幸福?”
“这个……”盛珑攥着帕子的手微紧,?上表情仍?不变,“过得开不开心,端看自己怎么想的,纵我是妹妹,也无法评价。”
“世子对你很满意。”
“算是吧。”
“那他失踪多日,从未??跟你联系过?”
“没有。”
仇疑青指?指桌上茶盏:“你??像不太喜欢喝茶。”
“也没有……”盛珑捧起茶盏,啜?一口。
仇疑青:“世子呢,你??知他爱???”
盛珑看着手中茶盏,眉眼氤氲在水汽里,有些模糊:“世子从前喜欢龙井,不过半旬前??体不适,看过大夫,大夫给开?药,叫暂?停?茶……”
“昨天你在哪里?”
“去?郑大人的堂会。”盛珑顿?顿,“当?并不知道世子会出事,玥姐儿和郑大人独女郑白薇是手帕交,马夫人早前就邀请过,不??爽约。”
“几?出的门,几?归的家,??有人证?”
“巳?中,我去王府接?玥姐儿,一??过去的,午间和夫人们一起吃的饭,这次堂会参加的夫人小姐们很多,玥姐儿和白薇到?一块,总有说不完的?,未?都过?也不肯走,我便出门在附近逛?逛,买?些东西,及至申?,才和玥姐儿一??离开。当?我本是要回盛家的,但玥姐儿兴致很高,有很多小玩意和我分享,非要拉我在王府过夜……”
盛珑表情并无不自?:“姐姐在?,我便常在王府小住,府里的人也都习惯?,除?世子不在家,昨夜所有一如往常,饭是和姐弟两个一起吃的,还盯着珀哥儿写?几篇大字,之后便熄灯休息,再也没出去过。”
仇疑青:“??有人证?”
盛珑:“我觉浅,就寝?并不留人守夜,但王府守卫应当是有显眼的,若我出去过,他们不该不知道。”
仇疑青没在说?,房间变得安静。
叶白汀却突?问盛珑:“你??认识娄凯之妻,李氏? ”
盛珑反应?反应,才道:“并不太熟,也没怎么见过?。”
叶白汀注意到她说这??神色不对:“何解?”
盛珑垂眸:“听闻世子曾骚扰过她,她对王府所有人都不友善,我如今还不是王府的人,不??沾这些是非,一般李氏在的?候,便会有意避嫌。 ”
“昨日堂会,李氏未在?”
“夫新丧,她??能也不方便。”
叶白汀看着盛珑:“你对娄凯的死,有什么想法?”
盛珑帕子掩唇,?音浅浅:“这个……??我??像没什么关系?但我有些??奇,是谁杀?他。”
“为何??奇?”
“据我所知,娄大人是那种色厉内荏,窝里横的人,外头根本不敢惹任何人,更别说结仇?……”
盛珑走后。
申姜摸着下巴:“她为什么突?说李氏和她关系不???”
这感觉太刻意?,就像想把什么藏起来一样,难道并不是关系不??,而是关系很???上次堂会李氏参加?,盛珑没有,这次堂会盛珑参加?,李氏没有,上回娄凯死?,这回世子死?,这两个女人都是跟死者关系很近的人……
两桩案子到底有什么内情?两个女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还有这不在场证明,看起来??像有点模糊,晚上睡着?,没有人证,??不管娄家还是王府,夜里的确有人巡守,真出门?,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有仇怨,还是有情意——看看不就知道??”叶白汀?眯眯说完,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点?点头:“明日鲁王府挂白,宾客盈门,我们????去看看。”
80、过来,抱
叶白汀当夜对鲁王世子尸?进行了检验。
结论基本和娄凯尸检结果一样, 死亡时间,杀人手法,死者身上留下的痕迹, 如出一辙,基本没有任何变??,显而易见,凶手就是一个人。
唯独??个毒物来源, 因无法进行解剖,便也不能确定是否和上个案子一致。死者胃里有没有残留叶片,查找植物方向是否准确, 眼下仍然未知, 可死者面部颈部肌肤变蓝的特征太过特殊, 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变数?
如果毒源就是植物的叶子,观?形态特??, 和茶叶略有相似,混在一起?难察觉出来, 可它放在别处就会?突兀, 颜色形状太易分辨, 凶手是怎么让死者吃下去的?
鲁王世子的情况有些特殊, 之前在问询盛珑的时候,仇疑青故意提出茶的?题, 以‘是否了解’为切入??提问,盛珑为了掩饰自己表情,??未察觉,且给出了一条相当意外的信息——
世子好龙井,不过近来身?不适,得大夫医嘱, 需得暂时戒茶,是以最近一段时日,他肯定是不会饮茶的。
细?案发现场,桌上茶具除了少了托盘,??未有??用过的痕迹,死者饮的是陶罐煮的水,嫌清水口淡,在里面加了自酿果膏之类的东西,成品味道清淡,色浅通透,连花瓣之类的残渣都看不见,一片叶子根本不可能掺进去。
不是饮用水,便是食物了,可现场食物?多,品类复杂,颜色有深有浅,树叶揉碎了,混进某种食物……好像也??不难?问题就是死者在那个房间里,停留两日有余,毒源到底是哪一个……确定起来就有难度了。
锦衣卫已?过去,做?为细致的搜查验证,现在只能等。
叶白汀仔细检验尸身,甚至和娄凯的做过详细对比,所有细节一一在尸检格目上记录清楚……
此外,还有个问题也?奇怪,为?么盛珑拒绝对世子尸身进行解剖检验?
‘孩子孝心’??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对未婚夫情意深重?是谈不上,不管鲁王府的一对儿女,还是盛珑本身,目前来看都对死者的离开没有那么大的痛苦和哀思,锦衣卫问询解剖事宜,答案对她们来说应该是无可无不可,为?么盛珑??么坚决,??么坚持?
她在怕?么?担心尸?里的?么东西被找到?
难道她知道随着临死前吃了?么???样东西非常关键,具有?特殊的指向性?
还有盛珑和李瑶的关系……
一个对未婚夫不上心,全无情意和期待,一个对丈夫非常厌恶,甚至因为人死了,忍不住笑容灿烂,就算两个死者关系密切,以时下对女性的束缚规矩,她们两个不认识或不常见面,都?正常,可为?么盛珑会特意强调,她和李瑶情感上??不亲近,甚至有所疏离呢?
目的是?加深对方的嫌疑,还是?把水搅得?浑,不?让案子告破?
无论如何,??个盛珑,一定隐瞒了?么。
??夜叶白汀没有睡好,梦回考场,一科一科的考试,连绵不绝,不知道?么时候是个头,答题答的萎靡不振,头发都要薅秃了,大题还是没有方向,找不到答案,????公式条例就在脑子里,可就是?不起来……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有人过来分心,监考老师?得也太帅了,身材伟岸高大,从肩膀到腰线的曲线完美,一双大?腿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出来的,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阳光打下来能看到你眼晕,他还戴了金丝眼镜,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不说?也不笑,可随便一个眼神看过来,都好像带了钩子……
叶白汀直接吓醒,睁开眼睛,看到拿着衣服,站在一边的仇疑青,顿了顿,???呼了口气。
还好,??男人不是梦里的监考老师,眼神没那么撩人。
“??是……衣服?”
“穿上。”仇疑青将衣服放在他枕边,转身?了出去。
……
一大早,申姜照约定时间过来北镇抚司,一进暖阁,就发现不对,眼珠子差??掉下来:“你,你们怎么穿成??样?”
娇少爷穿了一身浅青衣袍,衣料柔软垂坠,勾勒出完美的肩腰线条,配白玉簪,白腰扣,白色的狐狸皮围领,公子如竹如玉,骄矜贵气,若能浅浅一笑,好么,眉目如画,漂亮卧蚕托出整个春日的桃花和湖水,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指挥??则一身深青,衣服质感偏硬,显的肩?宽腿??,猿臂蜂腰,配青玉簪,青腰扣,箭袖冷硬,男人如山藏锋,如剑敛鞘,气质冷冽端肃,身形昂藏威武,别说笑了,他往你面前一站,你都不敢笑,心里要多紧绷有多紧绷。
??人??肩一战,少爷清秀可亲,貌若谪仙,指挥??威武神秘,只可远观,倒也……般配的紧。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怎么,不素净么?”
“素是素了……别人家办白事,咱们非亲非故的,过去送一送,??么穿倒也合宜,不失礼,”申姜看看娇少爷,再看看指挥??,“可??么一打扮,会不会太好看了???”
“打扮?”叶白汀一脸‘你在说?么狗?’,“我们不就是换了件衣服?”
发型没怎么收拾,脸也没怎么捯饬,顶多就被仇疑青按着,涂了??润肤脂,怕大冬天挺顶着风出去脸被吹皴了,怎么就叫打扮了?
申姜:……
你们?得好看的人,发嘲讽都是??么肆无忌惮的么!
不过好像……也是事?,有些人就是连老天爷都宠,?的好看,换件衣服就能惊艳四方,像他就不行了,照家里媳妇的?说,?么衣裳穿在他身上都像狗熊,置办?么好料子,还是别糟蹋钱了。
娇少爷还挑剔他:“你??身衣服也得换了,穿成??样,是?让别人一眼看出来,你是去查案的么?”
申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卫常服,对哦,今天是去暗访,穿??个不合适。
他赶紧回去班房,换了身放在??里的寻常衣服,穿上?后悔了,怎么就没坚持让婆娘给他搞一身贵气的!就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站在娇少爷和指挥??面前,是?表演猴戏么!
“看?么看,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啊!”申姜还朝院子里的锦衣卫呲了牙,试图恐吓,恐吓完稍微落后两步,发现娇少爷又看了过来,现在等他又像在催促。
申姜:……
“那?么,”他抹了把脸,“我今天能不能离您??位远???”
他真的不?被衬托的跟傻大个似的。
仇疑青:“你今日不会有此烦恼。”
叶白汀:“指挥??根本就没打算带你。”
申姜:“啊?”
衣服都换了,你跟我说??个?
叶白汀微笑:“今日人多,我们需要盯的目标也多,合不如散,你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盯两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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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
“朱玥?还有谁?难不成是她那个手帕交?上次堂会攒局者,郑弘春和马香兰的女儿???孩子叫?么来着?”
“郑白薇。”叶白汀微笑提醒,“饿了渴了,申百户皆可随意,只有一条,任务期间,不许饮酒,不许上前问?,小姑娘们都敏感,今日对此??位,以观察为主,看有无引导我们的细节。”
行叭。
申姜?着,反正能单独行??了:“不过李氏怎么过来?世子遇害,鲁王府挂白,她的丈夫娄凯也死了,她不得也在自己家服丧?”
“鲁王府有她丈夫的遗物,需得她亲自来取,”叶白汀看了眼仇疑青,??男人好像?么都能安排,还都天衣无缝,出不了错,“且鲁王世子地位不同,她过来上柱香,别人也挑不出?么理。”
按照常理,??边喜丧也是有规矩的,比如必须得是福寿全的老人,过世后?好大操大办,事主门前搭戏台,百姓们过节一样热闹喜庆,像鲁王世子??种横死之人,又未及不惑之年,不好办的那么热闹,但事有例外,家人的?法也得顾及,??次王府挂白,也是请了唱的。
??倒不是仇疑青推??的。但他们可以借助??次时机,探得?多东西。
叶白汀直觉今日会有不少收获,只是得需要留心非常多,要非常仔细?行。
三人到了鲁王府,已有宾客陆续致哀上香,家属答礼位置只有一对姐弟,披麻戴孝,眼圈微红。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
叶白汀远远听到了婉转??听的唱词,是……
“《牡丹亭》?”
仇疑青??了??头,拉着他避过旁边来往的人,往里?。
申姜手搭在眉骨,往台子上看了看:“??种日子唱《牡丹亭》,是不是有??不太合适?”
宾客里也有??么?的,灵堂上已?有人指了出来,表情肃厉,?音指责。
死者之子朱珀?八岁,没见过??阵仗,吓的一激灵,眼圈一红,嘴唇抿的紧紧,啪哒啪哒掉眼泪。
朱玥把弟弟拉到身后,抬头看着来人,眉梢一挑:“《牡丹亭》是家父生前最喜欢的曲子,虽未料到生平遇此大劫,之前私底下也曾戏言,若是在??样的曲子里仙去,死而无憾——我与弟弟不过是了却家父夙愿,有何不可??么都依你们的,家父魂魄不宁,不甘远去,到时算到你头上么?”
她一边说着?,下意识摸了把腰间,没摸到东西,顿了下,又收回来,眉目讽刺:“你们一个个的,今天倒是?么意见都有了,家父活着时,为何个个低头不语,没一个敢劝?欺我姐弟年纪小,无人倚仗么!”
“非要觉得不行,?改,也可以,不若亲去问问家父,看看他有?么意见,对今天的曲目满不满意,要改成?么安排?”
灵堂上一静。
???说的,人死都死了,怎么问?难道自己也死一死,去问问世子的魂儿?
小姑娘家家的,说??样的?,不觉得过分么!
灵堂上宾客神情多有不满。
朱玥还要说?么,旁边有个豆绿色素裙的少女?了过去,往她手里塞了杯热水:“你嘴皮都干了,喝些。”
朱玥微微皱了眉,却也没再说?么,乖乖的捧了杯子,喝热水。
豆绿色素裙的少女??未多说?么,安抚好了人,视线遥遥往外,落在戏台边的女班主身上。
??人视线短暂相接,好像??了??头,又好像幅度太小,看不清楚,就像短短时间内达到了?么默契,少女退了回去,台上的《牡丹亭》??没有停,依旧在唱。
灵堂气氛总不能尴尬下去,盛珑站了出来,?到朱玥前面,把小姑娘挡的严严??:“王府大丧,诸位来送世子最后一程,皆是好心,王府上下铭感五内,只是孩子还小,兴许不够懂事,兴许?的不够周到,所行所为不过一片赤子之心,?要最后为父亲尽一??孝,?要父亲一路?好,在我看来难能可贵,盼她们将来为人处事,仍能保有??份赤诚,还望诸位给予些包容慈爱,不要过多苛责。”
?说的虽好听,但盛珑始终姓盛,还没嫁到王府,怎么都有??越俎代庖,立身不正的意思,?容易遭人诟病。
朱玥眼梢看到别人表情,待要起来,自己说?,盛珑的手却伸到背后,轻轻摆了摆,让她不要??……
小姑娘咬了唇,??是没??,不过心里憋了气,是肯定的。
申姜瞧着:“王府??小姑娘是挺刁蛮,敢说?……给她递水那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手帕交,叫郑白薇的?”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盛珑出头,王府没一个人觉得不对,还真做得了王府的主。
“啧,你??娘们怎么回事?哪儿学来的新招数,??不??往男人身边靠?怎么,家里男人刚死,就迫不及待勾引外头的了?”
灵堂外,突然传来男人油腻又不怀好意的声音。
叶白汀一看,发现是娄凯的妻子李瑶,好像是不小心,撞到了男人,手里捻的香全折了男人身上。
仇疑青凑到叶白汀耳边,低声道:“??男人是郑弘春,上次堂会的攒局者,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马香兰。”
今日人多,些许小意外小摩擦,本不是?么了不得的事,彼此客气客气就能过的,郑弘春偏要??么大声音的喊出来……看过来的人不就多了?
李瑶下唇咬出了白印,似是?不住一般,后退了两步,弱柳扶风的身子似能一不小心,当场就能折在??,她像是害怕极了,眼圈微红,辩解也不敢大声:“妾没有……亡夫新丧,妾??几日神情恍惚,只顾往前?,没料到郑大人竟往后退了步,???撞上了……都是妾的不是,妾给你赔不是……”
郑弘春哼了一声,看李瑶的目光相当不正?:“那你说怎么办吧,衣裳也叫你弄脏了,手也让你碰了,道声不是就算了?”
马香兰拉了丈夫一把,低声提醒丈夫:“不好??样,大家都看着呢……”
郑弘春狠狠一推,力气之大,若不是人群接着,马香兰能直接被掼倒在地上:“怎么,你还嫌老子丢人了?都看着?好,叫大家评评理,有事没事往男人身上靠,她??个样子,不是勾引老子是在干?么!”
叶白汀皱眉,看向仇疑青:“你安排的?”
仇疑青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
他就说,指挥??怎么可能会安排??种恶心的事?叶白汀?,要制造机会,方法多的是,没必要??么没品,不过既然机会??么来了……他看了眼仇疑青,眸底提示意味十足。
仇疑青已?打了手势,命混在人群里的手下,中止第一次小行??。
转过头看到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按了下少年的头:“不错,还挺机灵。”
灵堂前出事,不能不管,鉴于朱玥一张嘴就不是?么好?,会得罪人,仍然是盛珑站了出来:“郑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在王府遇见,原不知您脾气至此呢。”
郑弘春哼了一声:“你个女人懂?么,你不知道的多的是呢!”
盛珑捏着帕子,眉眼安静:“世间之大,又有谁能尽知世事?我不成,难道大人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着?,视线一边往王府书房扫了扫。
那里有世子的秘密,自也藏着挟制别人的手段,??一眼意味十足——破船还有三千钉,人死了,也不是不能治你。
郑弘春:“你——”
盛珑看向李瑶:“失礼了,让夫人受此委屈,可是拿东西?随我来吧。”
说完安安静静,干干脆脆的带人?了。
郑弘春失了面子,大骂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也甩袖离开。
人群皆叹息摇头,窃窃私语间,表情不一——
“李氏当真可怜,本就柔弱,现在夫亡,成了寡妇,也不知道以后被多少人欺负……”
“郑弘春是不是和娄凯有?么过节啊……唉,妇人何辜……”
“盛家??姑娘不错,懂事,识大?,可堪良配,世子终归是错过了……”
“也不知她和世子感情如何,最好不要伤的太深,否则以后婚嫁难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彼此暗意不要太??显——看出来?么没有?
“??人距离保持的比较微妙,??显在安全距离之外,应该确?不太熟。”
“做事结果,却有维护之意。”
“跟上去看看?”
“可。”
??人跟上了盛珑和李瑶。
起初还能隐在人群里,不被发觉,可盛珑带的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安静,王府的路弯弯绕绕,跟远了会丢,跟近了……怕会被发现。
怎么办?
叶白汀正愁,就见仇疑青冲他伸出了手:“来。”
“嗯?”
“过来。”
仇疑青突然揽住他的腰,脚尖轻??地面,带他跃上了高墙,快速侧移几步,隐在了屋角。
叶白汀还没来的及惊讶,问一句合适吗要不我算了吧,已?被仇疑青揽着抱着,随盛珑李瑶的脚步往前,又是跳又是落,最后匿在一处背后有遮挡,前方视野开阔的屋檐边。
空间不宽,就算宽,他一个人站着也?可能会掉下去,叶白汀只能拽着仇疑青衣角,和他挨的特别特别近。
仇疑青看了眼少年紧抿的唇:“冷?”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冷。”
就是有??怕。
生理上控制不住的那种。不是武林高手,没?历过??种站位,怎么做心理建议,都有??虚,叶白汀暗自腹诽,鲁王府也是,好好的房子修??么高干?么!
仇疑青将少年揽在怀里,又抱紧了些:“冷了就说,没?么好丢人的。”
叶白汀:……
真不是。
但既然已?到??份上了,不如就……再近一些,紧一??。
都是男人,怕?么,小命要紧。领导如此关怀?贴,大不了以后听?一??,少给仇疑青惹麻烦。
盛珑已?停下了,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房间窗子开着,角度刚刚好,距离也合适,叶白汀不但能看清楚两个人,还能听到她们说的?。
??间厢房面积不小,摆设不算少,错落有致,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都有,??显不是?期会空的房子,物品以雅致为主,颇具女性??,所以??是……盛珑在鲁王府的房间?
再一看,墙角?几上架着一柄鞭子,黑底红花,花纹极为特别……
叶白汀轻声问仇疑青:“盛珑有说她喜欢鞭子么?”
“?么?”仇疑青似没听清。
叶白汀只得又凑近些,几乎整个人趴在仇疑青身上,挨着对方耳朵:“就是,咱们的人查到没有,盛珑平时可喜欢鞭子?”
??次仇疑青应该是听清了,?快答了:“没有,只是朱玥喜欢。”
“那她房间里??个……可能不是自己的?”叶白汀?,如果盛珑和朱玥感情好,那房间里出现朱玥的东西,也??非不合常理。
“嗯。”
“指挥??可是觉得冷?”
“嗯?”
“你的耳朵好像有??红。”
“无碍。专心看。”
叶白汀应了一声,看着一起?进屋子的李瑶:“娄凯的遗物……王府真的有?还是你准备的?”
仇疑青:“真的有,我只是利用了??个时机,推??了合理的‘必要性’。”
厢房的门关上,两个女人要说?了!
叶白汀认真观察,注意力相当集中,还不忘顺口夸领导:“干的漂亮!”
仇疑青看着少年柔软发顶:“只是干的漂亮?”
叶白汀立刻回:“指挥??是谁,当然还可以干的?漂亮!”
“不错。”仇疑青一??都不谦虚,“你??白就好。”
81、我是离不了你的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隐在屋角飞檐, 本是?看本案两个相关人,盛珑和李瑶避开人私底?相处是什么样子,是否有隐藏的东西没说, 不成想里头两个人还没说话,外头先有人路过了。
“……个丧门星,头发知见识短的贱人,都是你的错!你?是会说话, 老子至于丢那么大人?怎么?不能和别的女人学学,不懂眼色不会办事,至少乖顺一点!”
是郑弘春马香兰夫妻。
郑弘春一路骂骂咧咧, 似乎还嫌不够, 扬起巴掌?打——
马香兰本来一直没说话, 也没什么表情,见对方?此, ?意识一缩,往??退了一步, 看看四周:“你?想更丢人, 随便你, 只是你?得想清楚了, 这是鲁王府,不是你家!”
郑弘春冷笑一??:“死婆娘, 给老子等着!”
说完转身?走。
马香兰表情没什么变化,似早习惯了,安安静静跟着。
叶白汀皱了眉,这个男人……
腰间一紧,是仇疑青加重了些手劲,提醒??:“盛珑拿东西回来了。”
是一个小很的包袱, 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但既然中间有仇疑青的插手,东西肯定已经查验过了,不重?,叶白汀观察重点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东西不多,还于你府,也是个念想。”盛珑把小包袱递给李瑶。
李瑶接过东西,动作很轻,目光却很沉:“念想……呵。”
房间静了一会儿,盛珑才?道:“人死?灯灭,往事已矣,夫人需得向前看,若世子往常得罪过你,有什么不好的事……也一并忘了吧。”
“若忘记那么简单轻易,世间何来这么多伤心人?”
李瑶的??音和之前的柔弱神态一点也不一样,颇有些冷意,看向盛珑的视线也不怎么客气:“你也不必在我这里作态,年纪不小了,还是寻个好男人,早点嫁了的好。 ”
盛珑垂眸:“我的事,不劳夫人费心。”
李瑶讽刺一笑,目光淡淡:“我为别人费的什么心,盛姑娘眼明心亮,眼光?是顶顶好的,告辞。”
“你的帕子……”盛珑站了起来。
李瑶:“脏了的东西,还?它做甚,烦请姑娘帮我扔了吧。”
盛珑视线滑过桌上素帕:“夫人??慢些走,小心被??人占了便宜。”
“姑娘还是多关心关心??吧,豺狼虎豹,世间良多,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莫?浪费了你的慧眼……”
李摇抱着小包袱,走出厢房,一步一步,身影远去,离开了院子。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
这个过程……是不是有点短了?并没有想象中的诸?密谋,互相讦问,或者威胁的情况,?像寻常两个姑娘看不对眼,小小打了个嘴架,顺便完成了‘交托遗物’的任务。
“这个李瑶,似乎并没有那么柔弱?”
“?曾??闻官场厚黑学?”仇疑青垂眼看着少年,“其中有九柔术,男人??得,女人亦??得,女人在这里有最锋利的两个武器,一为眼泪,二为柔弱,择情擅??,效果拔群。”
叶白汀看着李瑶在朔冷北风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有不同见解:“或许也是……实在没别的?以??了?”
这个世道,女子活得不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资本,有一技之长,?以鼓励??硬气的,很多时候,有些人光是努力活着,?已经很艰难了。
“盛珑是真的聪明。”
只看之前灵堂表现?知道,这姑娘沉得住性子,知道借势来压,遇事不慌不忙,光这些?令人?看一眼。
两个女人的关系……说??们交好吧,说话并不留情,好像真有过什么矛盾,说交恶吧,从??为结果上看不出来,盛珑之前杠郑弘春的??为,于李瑶而言,明显是一种保护。
所以这??们关系到底好不好?虽看过了??们的聊天画面,仍然不能确定。
叶白汀突然皱了皱鼻子:“你闻到没有?这间厢房里的味道?”
仇疑青颌首:“很特殊。”
房间里??了香薰,绝非惯常能闻到的味道,清雅飘逸,没有丝毫晦涩过激,有些难以形容,是一个??觉很‘?级’的味道。
“盛珑擅调香?”
“信息反馈里并没有提到,”仇疑青摇了摇头,“但??和燕家班班主燕柔蔓相熟,偶尔会一起品香。”
“燕家班?”叶白汀若有所思,“前??两次堂会都有的那个燕家班?”
“嗯。”
“外面戏台的唱词好像变了……”
叶白汀侧耳细??:“人不见,烟已昏,击筑弹铗与谁论。黄尘变,红日滚,一篇诗话易沉沦……是《桃花扇》?”
《桃花扇》,正是燕家班最擅长的曲目。
??拉了拉仇疑青的袖子:“过去看看?”
“等一?。”仇疑青指了指?面的房间,“盛珑还没走。”
也是,这时候?去,被看到了怎么办?
叶白汀非常懂,也很乖,身体微微往??,紧紧靠着仇疑青,不再说话。
?不知是因??太重,还是仇疑青一时没料到??的动作,脚往??退了一步,才撑住两个人,??是退的这一步,有点糟糕,踩响了旁边的瓦片。
房间里的盛珑似有所察,微微抬头,视线看了过来——
叶白汀紧紧抱着仇疑青,差点把头埋在人胸前,完了完了,???看见了???看见了!
“别怕。”
仇疑青到底靠谱,大手往边上一抓,抱着叶白汀往侧里一斜,两个人?隐到了对方的视觉死角,随便别人怎么看,?是三个字,看不到!
叶白汀更害怕了,刚刚还有个脚站的地方,现在竟然直接悬空了!??现在整个人挂在仇疑青身上,仇疑青一手揽着??,一手抓着上面屋角脊兽,直接担了两个人的重量!
胳膊……真的不会断么!
正想着,腰间的手紧了紧,仇疑青气息落在耳畔:“别抱这么紧。”
叶白汀:……
“恐怕不??。”
别说抱的紧了,??现在几乎想把两条腿盘在仇疑青身上!太?怕了,这么?,???摔?去一定会摔断腿的!
仇疑青胸膛鼓动,似是笑了?,?似是无奈:“好,给你抱。”
约莫过了三息,仇疑青才抱着??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盛珑没看这里了。”
“哦哦。”
叶白汀这才没那么紧张,稍稍松了手,然??发现,仇疑青的脖子都被??给勒红了……
怪不得刚刚说别抱那么紧,??这力度再大点,怕是都?成杀人犯了!
“抱……”
“还?抱?”仇疑青按着??的头,转了个方向,“别撒娇,看盛珑,李瑶留?的帕子,??并没有扔,好像收了起来。”
??谢正事,让??没那么窘迫,叶白汀也不道歉了,认真思考:“许是爱干净?或是现在来不及,稍??再去处理?”
仇疑青看着盛珑背影,不置?否。
叶白汀和仇疑青隐在?处,看着盛珑收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关了门,身影离去,才长长呼了口气:“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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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却顿了顿:“走墙快些。”
??根本没有征求身边人的同意,抱着少年?在墙头上跳跃,从墙到屋顶,再从屋顶到墙,竖着,斜着,横着……
叶白汀吓了一跳,?一次?意识抱紧了仇疑青。
仇疑青眼梢微扬,?一瞬,跃的更快,落得更急。
“慢点……你慢点……”
叶白汀??觉??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随时充斥的危机??,让??全然忘了,既然?以在墙上走,不怕被盛珑发现,为什么非得多等那一会儿?
二人不知越过了多少墙头,像过去了一瞬间,?像过去了很久,根本?没落到地面上过。
这次有点巧,一阵风过,??们撞上了申姜的眼睛。
申姜看到??们,手里馒头掉了?去:“你俩——”
叶白汀一蹙眉,??赶紧把馒头捡起来,?是吹?是拍……粮食不能浪费了。
距离稍稍有些远,说话须得大??,申姜?手指往前指了指,那边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美妇人,二人离得很近,画面非常和谐美好,像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
仇疑青看一眼?认出来了:“是容凝雨和郑白薇。”
容家班的班主,和朱玥的手帕交,郑弘春和马香兰的女儿。
??们……竟然关系?此密切?
叶白汀突然想起灵堂前,郑弘春言语油滑,占李瑶便宜的事。当时盛珑出了头,李瑶的柔弱给众人??觉也很深,?郑白薇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是不是稍稍有些奇怪?
父亲丢人,母亲拦不住,还被父亲恶语,经历这样的场面,不紧张,不难受,不着急,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有的常见情绪么?
叶白汀直觉得注意,拉了?仇疑青袖子:“放我?去,我想过去看看。”
“你过去?”仇疑青大手一动没动,“不是好奇燕家班?”
叶白汀点了点头:“是有些好奇,但容凝雨不是也在排查名单之内?既然遇到了,?顺便看看,那边指挥????应该也?以?”
仇疑青??音冷峻:“忘了??是什么身份?”
叶白汀顺着??的视线,看到了??手腕上的小铃铛,金灿灿,明晃晃,不动没关系,一动?会响。
“……对哦,我是离不了你的人。”
微风拂过,叶落无??。
叶白汀不知道??哪里取悦了仇疑青,这男人竟然笑了,胸膛鼓动,非常愉悦的那种。
“嘴甜也没??,圣旨明令,北镇抚司规矩,不?不从。”
仇疑青扣住少年的腰,继续带??在?墙上跳跃:“我已令暗卫注意四周,一旦有嫌疑人碰面的情况,会立刻禀报,到时?带你去。”
“??吧。”
叶白汀一边想着反正时间多,早点晚点无所谓,也不是所有信息都必须??来确认,一边反思??,嘴甜???嘴甜了?什么时候?哪句话?
??竟然有这技能了吗!申姜不久前还吐槽说??嘴毒,也?是最近,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好了,才变得温柔了一点点,没见人?怼……
??悄悄看了仇疑青一眼,心说怪不得指挥??至今未成家,想是脑回路不同,有些东西和别人理解的不一样。
“指挥??派了人暗卫潜入?”
“今日需注意的地方非常多,只凭你我,恐忙不过来。”
“嗯……”
叶白汀直觉案情今天会有??展,嫌疑人的性格,??为模式,明里暗里藏着的东西,都找出来,一切不?清楚了???拍了拍仇疑青的肩:“那也放我?去一??”
仇疑青皱眉:“嗯?”
“……内急。”叶白汀想起之前‘圣旨明令,北镇抚司规矩’的事,略小??的建议领导,“?不你也一起?”
囚犯身份?是这点不好,到哪儿都离不了看管人。
仇疑青:……
??没再说话,直接把少年带去了官房。落了地,??却没有和人一起??去,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那边好像有动静,我过去看看,你若有事,大??喊我,没事,???过来。”
叶白汀看了看,距离并不远:“好。”
二人于是分开,叶白汀?去解决生理问题。
鲁王府的官房,?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够大,够干净,隔间也够多,也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叶白汀刚解决完,???到有人??来了,说着小话。
“郑家姑娘竟然和戏班主去讨论话本……你说??怎么想的?快嫁人的年纪,不想着好好挑男人,想写话本子?还找戏班子问?”
“嘘……你小??点,那是咱家小姐的手帕交,说多了,当心小姐拿鞭子抽你!”
“说起鞭子……??说世子?是被鞭子抽死的,你说咱家小姐会不会……我同你说,当年世子打世子妃,小姐好像看到了,世子还想打小少爷来着,小少爷那么小,怎么扛的住?小姐一着急,也没想别的,手里鞭子?朝亲爹抽了过去……”
“嘶……真的假的?小姐那么厉害么!”
“?不是怎的,?不怎么??们父女父子??情都不亲近?小姐防着??爹呢!不仅??防,还带着弟弟一起,见都不想见亲爹的面!”
“你?少说点吧!人都死了,活着的主子才重?,真多嘴招了事来,小姐能饶了你?”
这两个是鲁王府?人,迅速的过来了一趟,?迅速的离开了。
叶白汀走出官房,朱玥……果然知道世子妃的遭遇,还跟世子动过手?这小姑娘是个脾气倔的,??会因为母亲弟弟被打,记恨世子,也会因为喜欢小姨盛珑,不希望??跳??火坑。??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的前提,?是和盛珑??情不好,?盛珑说,??们??情很好,王府里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为什么不反对这桩婚事?哪个方向,逻辑都圆不过去。
看来有些东西,盛珑没说实话啊。
想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郑白薇和容凝雨在一起,竟然是在聊话本创作?那大约是真心喜欢,郑白薇和容凝雨说话时的表情根本藏不住,笑得太灿烂,太开心了。
叶白汀??觉这个案子很奇怪,死者和嫌疑人的人物关系有重叠有交叉,很复杂,所有人都在一个圈子里,对彼此的看法和观点也绝非好恶那么简单。
??正?往不远处大树的方向走,???到假山背??,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男的不但背影耳熟,??音也很耳熟,女的不但身材姣好,看的人脸红,??音也很让人酥。
“……你??想清楚,大人脾气?不好,这桩生意,你真的?做?”
“瞧大人说的,奴家管??脾气好不好,只?找了容凝雨的生意,奴家??抢,容凝雨是个假清?,奴家?是瞧不上,偏?挤的??没地方站,吃不上饭才好,这对大人你也是好事不是?瞧我银子都少收了呢。”
女人笑的妩媚,素手搭上男的肩,很有技巧的往?滑:“大人也好交差,只?去同上面的人说,假清?玩起来不痛快,什么都不愿意做,心累的很,奴家?不一样了,这市面上的花样,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没享受过的,没奴家不会的,请??一定好好期待。”
男人握住??的手:“希望燕班主不是王婆卖瓜,能让大人?愿所偿才好。”
“放心,奴家的技术,物超所值,必让你在上峰前面好好露露脸。”
女人找男人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的走了,姿态相当撩人。
叶白汀猜都不??猜,这美艳女人必是燕家班班主,燕柔蔓。
??并不想偷??别人聊天,??人隐私,于??何干??这个男人的背影太熟太熟,??音也早深深刻在了??的脑子里,毕生难忘,一?????出来了,?不?是??那位好义兄,贺一鸣?
二人的私密对话????的相当快,没多久燕柔蔓?离开了,叶白汀心中快速思量,?躲起来么?姐姐还没回来,而今敌在明我在暗,不是更有利?
???为什么?躲?过往种种,不应该贺一鸣更愧疚么?
不愧疚,至少会害怕吧。
你看,你做的那么绝,?手那么狠,没留一点余地,我还是出来了,站在阳光底?了呢……
许是心底积压的怨气,许是根本不容??退缩的男人骨气,叶白汀一步都没退,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贺一鸣很快??到??音,转身过来:“谁在那里!”
叶白汀浅笑吟吟:“我倒是谁,原是故人,好久不见啊。”
怎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贺一鸣怔了一?:“你是……”
??最知道义弟什么样子,从小?娇气,吃?吃好的,穿?穿好的,但凡菜色不合胃口,?不?筷子,能生生把??饿病,每年苦夏都?闹一闹病;但凡穿的衣料不好,不是起疹子?是皮肤磨出红痕,比别人家养的丫头片子都娇气。
??是这么一个不上??,没前程的货色,被一家大小捧在手心,什么好的都往??面前送,也不管??消不消受的了。
光是想起叶白汀这三个字,贺一鸣?能想起那些难熬的长夜,每一晚每一晚,都是诉不出的妒恨。
?叶白汀已经依罪株连,??了诏狱,这辈子再难见天光,死也?死在那里头,没准现在都已经死了,断不?能站在??面前!
所以这个人是谁?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看?是被人教养着的,浅青的衣料,光滑垂坠,色浅而不透,量体裁制,厚暖?不失飘逸,一看?很贵,再看几乎陷??了整个?巴的白狐狸皮毛领,那么轻那么软,没有一丝杂毛,气质?竹?玉……
怎么?能是在诏狱服刑的义弟?
贺一鸣只道是,天?之大,无奇不有,大约只是碰到了相似的人。
直到叶白汀再次启唇,吐出了两个字:“义兄。”
贺一鸣眼瞳紧缩,不,不?能……
??喉头艰难的抖动了?,四周看了看,略顿了顿,缓了缓心神,冷笑出??:“胆子?真够大的,竟敢越狱???闻不久前北镇抚司遭受攻击,你趁机逃了出来?”
“半年不见,没想到贺大人心盲,眼也瞎了。”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发梢,袖口,腰间的玉佩,姿势始终优雅,不疾不徐,每一个动作,无不充分证明了以上的话。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少爷这样子,像是越狱出来的么?哪个越狱之人能有这样的??头,哪个越狱之人敢穿的这么乍眼,堂而皇之的站在人群中间?
贺一鸣眯了眼,压低??音:“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叶白汀抬起?巴,啧了一??,姿态?多骄矜有多骄矜:“外头都说你本事大,你??竟也信了,几个月前还是京城第一聪明人,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恨??鼠目寸光,大腿都能抱错?”
?这点信息量,都比不上东厂西厂的公公们,?觉得??一定起不来?
“我还以为你卖爹求荣,能爬多?呢,没想到还是得讨好上司,??女人……”??还看了眼燕柔蔓离开的方向,话音意味深长,“刑部尚书年纪?不小了,吃得消你这一套?还是你讨好的人——非你上官,而是改投了??人?”
“一女二嫁,三姓家奴的戏码,?是?脑子的,你确定你能???”
贺一鸣甩了袖子:“你在胡说些什么,简直不?理喻!我此前还道,若你不懂事,?好好教教你,亲?押你回去北镇抚司,也好少你些杖刑,不想你这般顽劣不堪,只会逞口舌之利,有辱斯文,于市井泼妇何异!简直和你那个姐姐一样!”
叶白汀眯了眼,??音沉?去:“所以你也欺负过我姐姐了?”
??现在心火往上顶,什么都不想,?想直接打过去,和这禽兽干一架!
???还没动手,贺一鸣先伸手推??:“无视律法,不敬尊长,我这便替死去的义兄教教你规矩!”
还没碰到少年衣角,?有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的小石子脆??打在??手腕——
“本??的人,你也敢碰?”
82、来人是我,满意了吗
一颗小石子‘咻’的飞过来, 狠狠打在贺一鸣的手背,似是不够解气,‘咻咻咻’又飞出三颗, 颗颗照着手背狠打,颇有不打残不罢休的架势。
“啊——”
饶是平??君子姿态端的高高的贺一鸣,这么疼也是忍不住的,抱着颤抖的手连连后退, 愤怒的眼角微红:“谁!是谁暗??偷袭,可敢站出来!”
朔风声??,仇疑青?影已至, 旋?至叶白汀?前, 下袍一甩:“锦衣卫指挥使, 仇疑青,贺侍郎有何赐教?”
叶白汀差点憋不住笑。
他知道眼下场面大笑不合适, 事关己?,刚刚的愤怒也是真情实感, 情绪机制也不应该转换这么快, 可仇疑青和贺一鸣面对面……对比真的有点惨烈。
贺一鸣抱着伤了的手, 想吹一吹, 又觉得不应该有这姿态,强撑着吧, 眼泪花差点激出来,整个人是无尽愤怒的,好像一座火山即将喷发,可看??仇疑青,瞬间哽住,恶语卡住了, 火山憋回去了,连眼泪吓退了,双手颤抖的??子,反而像个被恶霸欺负的小可怜。
仇疑青就不一??了,飞跃过来的?影很帅,落地的姿势很帅,连刚刚甩下袍的那一下??能帅出花来,整个人昂藏而立,霸道睥睨,用叶白汀朴素看小说常识来形容这个场景,那就是——
来人是我,满意了吗?
叶白汀脑子䞍?迸出一堆鸭??文学?典语录,一边连自己??觉得荒谬,一边又忍不住反思,这种??候他??底在想?么!为?么会想??这种方?!
不愧是连义父??敢害的人,贺一鸣心理素质那叫一个好,脸皮那叫一个厚,失态过后,很快调整过来,满面冷意:“指挥使这是何意?我乃朝廷命官,科举出?,奉天子旨,不知所犯何事,竟由指挥使亲执私刑!还请指挥使将文书送至刑部公案,以正视听!”
仇疑青似怒极,眼梢压低,眸底墨色翻涌:“锦衣卫提点诏狱,查恶徒,清冤案,肃正气,有??宜行事,先拿后奏??权,本司所有事务唯天子可问,你是?么东西,安敢提文书??字?”
贺一鸣手抖的根本止不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可是你诏狱犯人!绝不该出现的此处!”
“你想做本使的主?”
仇疑青冷嗤一声,那神态表情不用说了,就是三个字:你也配!
“指挥使容禀!”贺一鸣颤抖的手指?叶白汀,“此人姓叶名白汀,乃我义弟,自小一同?大,我最知他为人!他狡言善辩,骄矜难驯,所有舌灿莲花??举,不过是诓哄蒙骗,因你有利可图!他接近你定有目的,所有好听的话??是哄你的,所有美好相处皆是假象,留此人在?边,你将,将——终?离不得他,为他操劳,为他辛苦,为他付出,耗费毕?精血,只为养他!你——”
“若真如此,本使求??不得。”
仇疑青甚至很有礼貌的朝对方点了点??:“多谢告知。”
贺一鸣:……
这男人是疯了么!没听懂他?么意思么!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这么不讲究的么!叶白汀这个人就是有问题,谁家不望子成龙,谁家父亲不严厉,他就凭一张脸一张嘴,能哄得严父变慈父,慈母变圣母,连叶白芍那个炮仗??能瞬间淑女,化成绕指柔,一家人简直失去了理智,不管好的坏的,?么??依着他,?么??顺着他,往死䞍?宠,别的??要靠边站……
“指挥使……没听懂我的话么?他——”
“来人!”
仇疑青已?举起了手。
叶白汀一看这架式不对,明显是要收拾人,没半点留情的意思,赶紧拉住了仇疑青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
他倒不是可怜贺一鸣,也从未心软过,只是突然想??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在诏狱醒过来开始,他就为了能好好活着,挖空心思解决问题,展现自己,努力往阳光下?,案子一件一件的来,几乎就没怎么歇过气,就?这件事忘??了脑后。
这䞍?是现实世界,人们真真实实?活,奋斗的地方,也是一本书,他这个原?是个故事背景,开??就死了,故事开始的??间线,在四年以后,这䞍?会出现一个不知道从哪䞍?冒出来的,在民间?大的三皇子,艰苦卓绝,品德高尚,一路‘忍辱负重’,用自?光环感化了?边所有人……眼前这位义兄贺一鸣,就是三皇子班底,??后三皇子会上位,天子要死,仇疑青这个指挥使要死,朝廷班底会大换血。
????就是一场狂风骤雨般,极惨烈,极残酷的政治斗争!
相处这么久,叶白汀也算了解仇疑青,这男人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也决计不会随??被杀害,他当??只是夜䞍?睡不着,消磨??间,随??翻了翻书,并没有看完,也不知书䞍?具体细节??有哪些,更不知道出于?么原因,皇上派系没赢。
他不知道仇疑青和当今皇上有?么关系,可他们在这场政治斗争????没活下来,显然是同一个阵营的人。他没见过皇上,不知天子??底是个怎??的人,但他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京城气氛明显和十几??十年前不一??,百姓们的表情是安平的,和乐的,不会恐惧????会来的战争。先帝昏聩,皇上小??候受了很多苦,一朝登基,并没有发泄心内戾气,也不见翻?做主人的高傲刚愎,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雷厉风行的杀人,让百官换血,只因大昭朝外忧内患已久,一个大浪???不起……
天子也不是?么事??没做,他也在缓缓推行自己的政策,挟制住了后宫?座大山,数年?营蚕食,后宫?个女人已?越来越低调,不再多插手前朝??事,朝廷内外吏治慢慢清明了,贪官不声不响被办了很多,年后重点会落在‘税’字,应是早有准备……
叶白汀不知皇上脾性如何,未来是不是个好皇帝,但他一定是在努力的。
至于仇疑青……因为过于强势果断,外人三缄其口,很少评价,显得特别神秘,可叶白汀知道,这男人是一个看得??很多,做得??很多,心??有信仰,也有底线的人。如若三观不同,理念不同,他不可能和皇上站在一处,如果皇上不是他认可的明君,三皇子反而更合适,更能使大昭?治久安,他未必不会投……
所以这个三皇子一定不是?么好东西!
叶白汀现在考虑的是,三皇子这个巨大隐患,现在在哪䞍??私底下在悄悄的干?么坏事?和贺一鸣搞在一块没有?
这才是真正不能说的东西,最好敌在明,他们在暗,拽住一个,揪出来一串才好!
他心下转了转,就有了主意,踮着脚,趴??仇疑青耳朵边,说了句话。
仇疑青眯了眼,仍然没说话。
??间不合适,地点不合适,也没办法说太多,叶白汀知道仇疑青正在?气,一??情绪转不过来很正常,他??绽开了个大大的笑容:“指挥使同他计较?么?这种人惯爱占??宜,只要有利可图,亲爹可以告,别人打的伤可以卖惨,连门口过趟粪车,他??要舀一瓢尝尝咸淡,同他说话,不嫌有味??么?”
仇疑青:……
指挥使没再说话,也没理贺一鸣,拎着叶白汀?了。
贺一鸣:……
算计不??别人,被骂了一通,还得??了一个擎天霹雳般的坏消息,他的心情很差,捂着手转出了路,说??没说一声,匆匆离开了鲁王府。
??了僻静处,仇疑青?叶白汀放下来,目光审视:“知道哪䞍?错了么?”
“冲动了……”叶白汀眼神微闪,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可我打的过他。”
不是他吹,他干不过仇疑青这??的,锦衣卫小兵可能也得需要些天??地利,就贺一鸣这天天只会说‘有辱斯文’,?路??懒的锻炼的小?板,有?么难度?他多戳几下能戳死他……
可看??仇疑青的眼神,还是麻利站好:“我错了。”
看着少年一脸‘我错了,下回还敢’的表情,仇疑青有些??疼:“心软了?”
叶白汀疯狂摇??:“这个真没有!”
仇疑青眼神晦暗:“他说的那些……?么哄人,你哄过他?”
“呸呸呸!”叶白汀差点指天发誓,“我哄他做?么,不嫌臭么!”
仇疑青眸色微缓:“如此??好。以后也不要哄别人。”
叶白汀刚想说自己哪有这个??间,胳膊就被拉了起来……
仇疑青推开他的袖子,上下看了看:“没受伤。”
叶白汀:“……他根本没碰??我。”
仇疑青脸色不怎么好,好像还是有点?气。
叶白汀叹了口气,讨好似的捶了捶仇疑青的肩:“这个人现在真不能动,我感觉我父亲的案子有问题,他自己也不是?么好东西……我觉得他很不对劲,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他?边??有?么人,做了哪些事?”
仇疑青拉开少年的手,帮他?袖子整理好:“好。帮你查。”顿了顿,又道,“不要撒娇。”
叶白汀:……
他?么??候撒娇了?怎么回想自己刚刚的行为,??跟撒娇站不上边,讨好捶肩算撒娇么?难道不是狗腿?
叶白汀忍不住为自己的领导担忧,这男人是不是看多了话本子,思维模式定形,不然怎么随??说句话,??是在撒娇?
打人不打脸,见人不揭短,第一仵作决定聪明的跳过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事:“你刚刚去那颗大树边,看??了?么?”
仇疑青:“东厂的人。”
叶白汀有些意外:“他们也来了?”
只一个瞬间,他就想??了关窍。仇疑青提起过,鲁王世子手䞍?有一个‘家传’的东西,是宫䞍?主子娘娘想要的,他大胆猜测,这个东西是鲁王留下,给??子保命用的,意义非同小可,贵妃要的直白,别人未必没起心思,世子磨磨蹭蹭不想给,不就是想要更多的好处?只一个自己本该承袭的爵位可不够,可谁知还没达??目的,人就死了……那现在有个问题就很重要了!
“鲁王世子手䞍?的东西,现在在哪䞍??”
“不是很聪明?”仇疑青淡淡看了他一眼,“自己想。”
叶白汀:……
领导你不至于这么小气么?气??现在还没消?
他心下微微一转:“那日东厂扣了申姜,厂公富力行虽明枪暗箭,每一句??夹带了私货,对这件事的急切却不似作伪,鲁王世子??死,一定不是他安排的,他也全然没有料??。”
“怎么说?”仇疑青随??搭了句话,似在考验。
叶白汀心底明晰,笑了下:“以东厂的势力范围,关注重点,民间市井发?了?么,他们可能不大清楚,皇宫䞍?有?么异动,一定能感觉??风吹草动,富力行对世子失踪?死一事没有任何防范,也未任何怀疑谁,那这件事大概率上是意外——也就是说,凶手跟宫䞍?的弯弯绕,世子手䞍?的‘重要东西’,没任何关系。”
“照一般人逻辑,至关重要的东西,要么随?携带,要么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若是随?携带……已知案发现场,死者是脱了衣服的,这个东西,凶手很大可能会看??,可凶手动机既然和‘东西’无关,应该不认识,不感兴趣,也就没有拿?的必要,锦衣卫搜查房间??,就应该会发现,可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一定还在外面。”
具体在哪䞍?,叶白汀不知道,但这王府,做为鲁王世子?前停留最多的地方,肯定要搜一搜了。他猜,东厂的人现在肯定很郁闷,谈好的交易,说好的东西,你??答应了,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少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梢微扬??,满满??是促狭。
仇疑青垂了眼:“笑?么?”
“没?么,”叶白汀笑叹,“就是觉得,宫䞍?主子也不尽??是聪明的人,这鲁王世子,我们只查查案,就知道他不是?么股肱??臣,主子们为?么非要跟个蠢人杠上,用点心思,套一套哄一哄,不是方??又快捷?”
仇疑青:“隐患太多,反而无从下手。”
叶白汀一怔,原来是他想岔了?主子们不是不想解决,一劳永逸,而是小辫子在别人手䞍?攥的太多,真下了狠手,旁的人兔死狐悲……没准会做出?么过激的事来。
老鼠不可怕,可怕是可能会摔碎的玉瓶。
“玩战术的,心??脏。”
是他浅薄了。
仇疑青:“嗯?”
“没?么,”叶白汀微笑看他,“所以指挥使也派了人去?”
仇疑青表情相当淡定:“别人的事,锦衣卫掺和?么?”
就这过于装逼的表情话音,叶白汀根本不会信:“是么?”
仇疑青:“不过要是别人没办好事,漏了掉了?么东西,被锦衣卫捡着了……并不算过错。”
百盟书
叶白汀:……
他就知道,这男人看起来老实,实则心眼多着呢,总往自己怀䞍?划拉东西!
“咱们现在去哪?”
“燕柔蔓,不是不对她感兴趣?”
??人不疾不徐往前?,还没看??燕柔蔓的人,先看??了容家班班主容凝雨,她正在被一个男人骚扰。
“……容班主害?么臊?我这可是大?意,吃一单……能让你活一年……”这个男人也很眼熟,正是??前在灵堂前公然调戏李瑶的郑弘春,声音油滑,动作猥琐,光看一眼就让人胃口不适。
容凝雨被拉住胳膊,没强行扯开,也没顺势依附,只浅浅笑道:“今日鲁王府挂白,大家??忙,不若改日……寻个合适的??间,我帮大人拉线,寻个更合适作耍的机会,你也不必被在此落人口实,如何?”
这话说的还挺聪明,没有不答应,也不算婉拒,提出了‘拉线,寻更合适作耍机会’的概念,于郑弘春来说似乎是双赢,只是改一个??间而已,美人也??手了,今天面子也不亏。
可别人说的拉线是真是假,更合适作耍的机会又是否合乎男人期待,就未必了。
郑弘春明显被哄住了,眼神更油腻:“那你拖了我日子,可得许些补偿……”
“哟,这不是郑大人么,有大?意,怎么不来寻我?”
不远处,燕柔蔓?姿曼妙的?过来,挤开了容凝雨,顺??拉住了郑弘春的手,眼神妩媚又挑逗:“怎的,是奴家不够年轻,还是不够好看?上回那一夜——大人??忘了?”
郑弘春本就是色??恶鬼,哪䞍?受得了这个,眼神立刻飘了起来,满心满眼只看得??燕柔蔓:“自然没有,当然是你好,你最好了……”
燕柔蔓指尖缓缓划过他胸前:“那大人还寻别人么?”
“不了不了,就找你。”
“可方才奴家??看??了,大人如此三心??意,奴家可不依呢。”燕柔蔓做?气状,?男人推开了。
郑弘春吞了口口水,看看容凝雨,又看看燕柔蔓,最后一狠心一跺脚:“我这就?,回??约你,可不许小性子了!”
燕柔蔓挥了挥帕子:“那我晚上等着大人啊——”
男人?影离开很久,现场仍然十分安静,?个女人谁??没看谁,??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良久,燕柔蔓才哼了一声,话音嘲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姐姐可真是魅力不减啊。”
容凝雨垂眸:“不若燕班主?意兴隆,风?水起。”
燕柔蔓拂了拂发:“羡慕?那好说,你操老本行啊。”
容凝雨声音清淡:“你真准备这??下去了?”
“瞧不上啊,”燕柔蔓拂发的手顿住,声音更为讽刺,“你这般冰清玉洁,拿话哄人家做?么,有本事直接拒绝,装?么??子?”
容凝雨闭了闭眼:“你想清楚了,再来寻我说话。”
“姐姐??上这钗,年??不少了吧?”燕柔蔓笑意收起,眉目冷静,“怎么连点首饰钱??挣不??了,你开口说一声,妹妹可分你些啊。”
“那些?意,我劝你也少做,”容凝雨转了?,“省得哪天死在外??,??没人知道。”
燕柔蔓变了脸:“我怎么??,用不着你操心!”
容凝雨缓步往前?,??也不回:“叛离??人,我早忘了,何来操心一说?”
燕柔蔓脸色阴沉,冲着她的背影放话:“嫌我挣的银子脏是吧?你又不是没干过,装这清高做甚!我告诉你容凝雨,你一天不给我道歉低??,我就抢你一天的?意,别说置办钗裙,我让你连饭??吃不起!”
堂外台上不知谁拉起了??胡,悲凉凄怆,在这朔冷北风??,衬得人那么孤单寂冷。
这个??候,好像并不适合上前搭话,但此处视野开阔,燕柔蔓一个转?,已?看??了他们,叶白汀只好打招呼:“燕班主。”
燕柔蔓眯了下眼,目光流转,似认出了他们:“是你们啊。”
叶白汀顿了一下:“你认识我?”
燕柔蔓视线在他和仇疑青??间滑动,笑得意味深?:“指挥使……和他的小宝贝么。”
叶白汀:……
“奴家有幸在街边,见??位共骑一骑,风冷人心热,雪落不侵发,实是般配呢。”燕柔蔓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叶白汀抛了个媚眼。
叶白汀:……
算了,有些事越描越黑,估计是洗不清了。
仇疑青却很自如:“知道为?么找你么?”
“大概……能猜??吧,”燕柔蔓微笑,“可是娄凯与世子的命案,指挥使有话要问?”
仇疑青见附近有石桌,随手一引:“说说吧。”
“那这位小少爷可坐稳了,别吓着,”燕柔蔓大大方方的坐下了,“这?个人?意,我??做过。”
叶白汀一顿,这么干脆的么?
仇疑青相当直接:“此??人有何癖好,你可知晓?”
“知道,不就是被打?”燕柔蔓笑意微深,“这有些男人啊,就是贱的慌,家䞍?人多好,多温柔,偏不稀罕,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连偷没趣??了,就想玩更刺激的……”
“一个个穿的人模狗??,人前威风,在家䞍?是爷,说?么是?么,谁??不准忤逆,在外??就能装孙子,妓子怎么了,他心情好的??候,妓子说?么就是?么,让跪就跪,让学狗叫就学狗叫……呵。”
燕柔蔓道:“我不知道案发现场?么??,但有些小道消息……也听说了,他们是被玩死的,是么?那可真是老天开了眼。”
仇疑青没答,只问:“你说你做过他们?意,?么??候?”
燕柔蔓:“??前圈子䞍?只是听说,大概?三年前吧,我认识了他们,??后几个月,频繁接他们的?意,不过人家好新鲜,在我这玩过了,就再不稀得找,??后……也不知道找的谁。”
“所以你最后一次做他们的?意,是在?三前年?”
“倒也不是,这隔了几年,最近又碰巧遇上了,就一个月前吧,他们好像空窗期,找不??别人玩了,我就又接了一次。”
“??后呢?”
“没了。”
“你应该很熟悉他们的喜好?”
“算是,这娄凯呢,喜欢被人羞辱,打得打轻点,不能过,骂就随??了,越凶越好,话越脏他越爽,越骂他贱,杂种,狗娘养的,不是个玩意,他就越兴奋,应该也是自己知道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吧。”
燕柔蔓话音讽刺:“世子呢,就喜欢疼一点,尤其是打屁股,打出血来??行,骂就不能那么随??了,你不能羞辱他,他很高贵,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只能当教训??子一??凶他,说他不懂事不乖,必须得教训……”
“?个人???么??候死的,你知道吧?”
“知道。”
“当天你??在做?么?可有人证?”
“那可就有点巧了,这?天白天,我??受邀参加了堂会,跟他们也??打过招呼,?意不再做,人脉也得维持不是?”
“没约?”
“指挥使怀疑我?”燕柔蔓笑了,“不过还真没有,那天我特别忙,得唱戏,??间空档需要打招呼的也多,根本没??间约。”
“知道他们约了谁么?”
“不知道,各家?意各家揽,故意抢……可不是好事。”大约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砸自己的场子,燕柔蔓抚了抚耳发,笑了下。
仇疑青果然提??了容家班:“你不是也抢?意?”
燕柔蔓:“那不一??,要不是容凝雨挡路,整个容家班??是我的,何来抢?意一说?”
“李瑶和盛珑,这?个人,你可认识?”
“认识。”
“可有了解?”
“了解么……”
燕柔蔓突然笑了:“今日风轻云淡,阳光和暖,??位若有暇,可要听个故事?”
83、女人就是命苦
今日风也?清, 云也?淡,阳光也??和暖,寒冬腊月, 北风如刀,在外面久?整个人都能冻僵,哪里是怡人的好天气?
可燕柔蔓的故事,一定是与本案嫌疑人有?的, 当然得听。
仇疑青给身边少年紧?紧披风:“你说。”
燕柔蔓视线滑过??人,很有些暧昧。她身上穿的其?比叶白汀还少,鼻头耳朵都冻得有点红, 可她仿若?绝, 姿态没一点瑟缩, 看起来优雅极?。
“有这么个小姑娘,命苦的很, 六岁上没?亲娘,父亲娶?继母, 有?后娘就有?后爹, 日?一日?如一日, 拉扯着弟弟艰难长大, 这后娘面甜心苦,什么好处都是她和她儿??的, 别人?但沾?上边,稍微多看一眼,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后娘?但打孩?,还在丈夫面前告状,孩??懂事怎么办?自然是得请人好??管教, 父亲就照着后娘意思,给小姑娘请?管教嬷嬷……”
“小姑娘嘴笨,心眼也没大人多,哪里扛得住这诸多手腕?越来越?敢言,?敢说,在自己家里,也要步步小心,时时谨慎,?能犯任何错,?能惹着后娘和她的儿??,才能得一??喘息,带着弟弟长大,结果还是因??到?年纪,婚事相看,惹?后娘的眼,十四岁上,在?亲戚的途中,丢?。”
这么明显,叶白汀一听就听出来?:“李瑶?”
“嘘——”燕柔蔓纤美食指竖在唇前,眼睛眨?下,“我啊,最怕惹祸上身?,都是听来的故事,我就一说,你??也就一听,信?信的随便。”
叶白汀微笑:“我的错,请继续。”
燕柔蔓浅浅叹?口气:“花儿似的小姑娘,?丢?,能到什么地方?何况别人有心安排,自然是往那最脏最乱的私窠?送。可小姑娘长得好看,人牙?觉得太亏,心眼一转,就把小姑娘卖䌷??青楼。小姑娘平日里再闷声?响,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境地,她?听话呀,就是?接客,你说怎么办?”
叶白汀:“熬?”
燕柔蔓:“少爷真是单纯,这青楼里,折磨人的花样多?,你要是?要脸,还能扛一扛,你越是要脸,就越是受折磨,宁肯绝食?要命?都?听话,人家也能??到法?,榨一榨你最后的价值。有这么一种客人,给的钱多,人??是个东西,喜欢折磨鲜嫩的小姑娘,还得是黄花闺??,老鸨?收?钱,应?客,小姑娘就被按着梳洗打扮,送到?一个房间。”
“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前头是个什么命运?任你怎么哭喊挣扎,都没用,叫天天?应,叫地地?灵,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都要扯没?,可谓是求???得,求死?能,眼泪都流干?,就在这个绝望的时候,有个??人推门?来,救?她。看,这天底下还是有好人的?是?那个??人藏?她,帮?她,助她逃?出䌷?……”
“可有好人又怎样???人就是??人,前头?知多少个坑等着,逃得过一次,逃?过两次三次,小姑娘回?家,后娘能有好话说?这种机会还?抹黑你,她白折磨你那么多年??于是小姑娘婚事艰难,连家门都出?得,这么过?几年,遇到?一个男人。”
“这男人就是那一夜里,老鸨?让她接的客。虽最后没让这男人得手,可那一夜的记忆仍然像个噩梦,每夜每夜在小姑娘梦里徘徊,她???看到这个男人,这辈?都???!”
“可这男人是家里的座上宾,?但瞧见?她,还一眼就认?出来,当天就避着人把她拽到?角落,欺辱?一番,过后没两天就上门提亲。什么聘礼条件,根本?用谈,就把这事往明面上一放,??方能?答应?就这样,小姑娘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
“男人?喜欢她穿鲜亮的衣服,?喜欢她出门,?高兴?就打,说你穿的太漂亮,让别的男人看你,害我吃味,都是你的错;说我要找你,你没在,竟然忙别的事?在房间,害我没安全感,才打?你,是你的错;这回出门,是你说错话,害我丢?面?,挨这顿打还是你的错……总之所有一切,都是??人的错。”
“但凡有什么?如意的,男人就打她,做那种事时打的更厉害,专门照着见?得人的地方下手,小姑娘好几回差点被他欺负的死过䌷?。男人说,??人就是得打服?,才会听话,家家都这样,还威胁她,你敢跑,敢?听话,就杀?你的家人——你爹娘你?在乎,你弟弟你总在乎吧? ”
“这男人还真的杀?他弟弟的两个随从,以示自己做的到。你说小姑娘怎么办?她身??分?,跑么?能跑到哪里䌷??怎么过活?这里的一切都?要?么?如果都能放弃,她根本?会犹豫,自杀?就是,她早???活?,可她牵挂着她的弟弟,这是世上唯一盼着她好的人。她咽下所有委屈,开始盼望着怀孕,心??有?孩?,前前后后能躲过一年,可她哪里知道,畜??之所以是畜??,就因??连自己的种,人家都?爱。”
“男人直接跟她说,你怀孕?又怎样?老?现在??打你,就得打你,??要你,你就得躺平?给老?上,你是老?的??人,就是杀?你,你也得受着,老?现在要的是爽快,?是孩?!”
“??人小产?,男人也?在乎,淫淫一笑,没?就没?呗,你????人,?就是能下崽儿?这回没?有什么要紧,下回再怀,等老?腻?,你再给老???。”
“如此滑胎两次,小姑娘祈祷上苍,?要让她再怀孕?……她慢慢的?会哭,?会笑,活得像个木头人一样。”
燕柔蔓看着远处天空:“你知道么?一个??人,?哭的那一天,就是心死的那一天。”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的,可自嫁?那个男人,她再也没笑过。她也?是没有试图和别人求助过,可别人?是装作看?见,就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她忍,教她怎样顺从,才能少挨些打,更多的是假惺惺叹一句可怜,她除?成??别人嘴里?的谈资,被人?痛?痒的说一句‘哀其?幸,怒其?争’,什么都得?到……”
“你说这样的男人该?该死?今日?错,我又看到?这个小姑娘的笑,忍?住要鼓掌,这男人死的好!”
这明显就是李瑶经历,错??。
仇疑青眉目沉凝:“你在??李氏开脱?”
“指挥使面前,岂敢有小心思?”燕柔蔓浅声道,“我只是觉得,她受?那么多苦,大概?止一次??杀这个男人,可有那么多时间,都没有动手,??什么?我猜,应该是?敢吧。你看,??人就是这么可悲,被世情规矩,被自己的心困住,??法解脱,?知道怎么解脱……大人查案,可莫要误?方向。”
叶白汀?开口问道:“当年救?小姑娘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
燕柔蔓一怔,笑的意味深长:“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我哪里知道??过青楼开门做??意,客人的钱都收?,断没有?招待的道理,这男人是冲着折腾人来的,少?小姑娘,必得有另一个??人顶上,你说顶上的这个??人——是谁?啧啧,真可怜,豁出自己䌷?,救?别人,别人也没有更好的前程,仍然在日日夜夜受苦,你说这爱救人的人,心里都是怎么??的?一个个的,怕?都是傻?吧。”
叶白汀若有所思:“李瑶回京后,可见过这位恩人?”
“那我可?知道,?过少爷,你会问这些,可真是个多情人啊,奴家喜欢,”燕柔蔓眼神丝丝缕缕的缠过来,完美诠释?什么叫媚眼如丝,“开过荤没有?要?要奴家教你啊?”
叶白汀还没反应过来,仇疑青浑身气息已降至冰点,眼神如刀锋,刮的人头皮??疼。
燕柔蔓一怔,赶紧道歉:“失礼?失礼?,指挥使原谅则个,奴家万万?敢??别的心思,就是嘴花花习惯?。”
她还立刻找补,看着叶白汀,语重心长:“少爷啊,你还年轻,?懂,其?找人呢,最好找那些?心你的,眼睛总落在你身上的,冬天会给你紧衣服,怕你冷怕你难受,一时半刻都?会忘?你的那种人。”
叶白汀:……
你在说什么?
燕柔蔓见他迟钝,眼神暗示都快飞到天上䌷??,那叫一个恨铁?成钢:“你就看看你身边——”
仇疑青?拳抵唇前,清咳一声,阻?她:“你好像很看?惯容凝雨,也是因??她规矩多,喜欢帮助别人?”
燕柔蔓嗤笑一声:“倒是叫指挥使瞧出来?,没错,咱??这种命如草芥,谁都能踩上一脚的??人,瞎折腾什么?认个命,在青春年少的年纪多攒点钱,熬着养老,有什么?好么???什么要巴心巴肝拦着别人,管着别人,教别人这个?可以,那个?行,你得心向善,你得往前看……呵,有些戏班?跟青楼也没什么区别,你管那么宽,兴许人家就是??挣这个钱呢?你拦?人家的路,以??别人会说你一句好好么?装模作样的我见过?少,到这个程度还死?悔改的,也就她一个! ”
仇疑青:“她拦过你?”
燕柔蔓眼帘低垂,掩住?内里情绪,?过也只是瞬间,她就展颜灿笑:“是啊,拦?我好大一个??意呢,要?是那种??意毁?,我没准早就攒够银??干养老?,我到现在……都记恨她的很!这般害我,我这辈?同她没完!”
院外??胡早就停?,这次是一个?鼓点,催的很急。
燕柔蔓扶?扶发:“若没什么要问的,我就告辞??今日接?活儿,拿?钱?好?办事,接下来这场到我?,要是?嫌弃,??位赏脸听一听,?是我自夸,这《桃花扇》,今日在场所有人,没一个比我唱的好。”
仇疑青淡淡颌首,燕柔蔓轻盈优雅的行?个礼,转身离开?。
叶白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微蹙:“她??什么要帮李瑶?”
锦衣卫?未查出??人有什么交集,今日也?见两人打招呼,几乎跟陌??人一样。
仇疑青眼神微深:“如果?是???帮人,而是把别人也扯?来呢?”
叶白汀顿时??起?容凝雨:“如果当年救李瑶的人是容凝雨,好像一切都说的通?……”
一个人的恨意,真的能到这种程度么?
可?这么??,也说?过䌷?,照燕柔蔓讲的故事,李瑶从小到大这些年,的确是过得很苦很苦的,在娘家被继母欺负,?丢?被外面的人欺负,嫁?人被丈夫欺负,终日活在?暴力的恐惧中,她本身应该是安全感缺失,?世界充满绝望的,燕柔蔓说,李瑶有那么多时间,有那么多恨意,?没有杀?丈夫,是因??她?敢,叶白汀是信的。
但今日见面,李瑶虽表面柔弱,内心?是坚韧的,可能中间打破的过程很难,但是她扛过来?,她?再害怕这个世界,甚至?再害怕男人,还能转自身柔弱??优势,小小用个心机,??什么?是什么契机,让她变成?这个样??
“一个??人?再落泪的时候,就是心死的时候……一个??人披上?铠甲,是否代表着,她有???保护的人?”
可能很难,可能咬牙坚持也可能扛?住,但她??这么做,??命里总有一些人,一些事,给?你温暖和期待,而你处在泥泞地缝,也??抬头看一看阳光,??要保护这仅有的一点点温暖和期待。
那这个人??什么需要保护???什么她的改变可以保护?这点就很微妙?。
叶白汀?知道自己这个??法???,今天这个故事,很难让他有别的方向:“容家班的历史,指挥使查过没有?之前你说,这个戏班?已经开?三十多年??”
仇疑青颌首:“是。”
叶白汀????容凝雨的年纪,好像是三十四岁:“最初的班主,肯定?是容凝雨。”
“容凝雨是班主捡回来的孩?,这个戏班?从创建开始,所有成员都是班主捡回来的,规矩传承至今,里面的人,全是??父??母的孤儿。”
“你也曾说过,她??最开始做的??意也??干净?”
“是,如同现的燕家班,什么样的??意都接,过夜也可,”仇疑青顿?下,道,“容家班最初也?是在京城,是从江南一路慢慢?过来的。”
?一样的??意模式,接近的??意内容,那这样的戏班?和青楼互通有??,是?是很寻常的事?江南来的……当初李瑶?丢,就是䌷?江南省亲。
怎么越说,越觉得可疑?
“正好今日这位班主在场,我??过䌷?看看?”
“可。”
“等等,我先带个东西。”
叶白汀长?个心眼,由犯罪现场可知,凶手?是调香高手,就是品香达人,而仇疑青查到的线索里,这位班主容凝雨,早年就是个调香大师,颇得众人追捧,可惜八年前出?场意外,失䌷??嗅觉,??法再调香品香,渐渐淡出?圈?。
是真是假,恢复没有,试一试也??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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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扒拉?扒拉?荷包,从中取出一枚用蜡纸包裹好的香丸,用量比较低劣,味道是那种呛人的香,绝?会是品味非凡之人会选的东西,寻常人顶多会调侃他一句香熏味太大,品香达人?一定会难受的。
仇疑青看着少年动作,摸出香丸,挂在腰间,还拍?拍,目光微缓:“你倒是机灵。”
“那当然!也?看我是谁!”他刚要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仵作,?????,?如顺便拍一拍领导的马屁,“我可是最厉害的指挥使座下,最厉害的仵作!”
仇疑青按?下他的头:“嘴甜也没用,得活儿干的好才行。”
“是!”
??人问?问容凝雨的方向,照着找过䌷?,竟然又又又看到?郑弘春!
今天是有什么奇怪的孽缘么,??什么回回都能看到这个恶心的男人!
郑弘春正在跟妻?马香兰吵架,好像是之前骚扰容凝雨未果,他又寻着时机找?过来,妻?发现,???他太丢人,拉着他要?,他?干,?但大骂妻?,还将人狠狠的推在?地上。
马香兰现在正坐在地上,没起来,狠狠瞪着郑弘春。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她?怎么漂亮,眉骨还有一道浅疤,总是垂着头,应该是???人看到这道疤,她?没有那么瘦弱,似乎顺从也是有底线的,比如这一次,她就没有依丈夫的意思,?闹?说话,乖乖起来站在一边,她直接吼出?声:“你有本事掐死我!就现在,就在这里,你掐死我,我?活?!正好也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谁在丢人,到底是谁行???齿!”
郑弘春阴?脸:“你个贱人闹什么??怕老?回䌷?——”
马香兰冷笑一声,眸底闪烁着疯狂暗芒:“左右都是死,你有种,现在就打死我!”
容凝雨蹙?眉,过来把马香兰扶起,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孩?还在,听闻郑大人正在???升迁?门路?可家宅?宁,恶闻太多,长官大概是?喜的,若路断?,可就?好?。”
“我?要你好心!”马香兰看都没看容凝雨,把她推开,自己撑着,站住?。
“娘——”
穿着豆绿裙?的少??,郑白薇跑?过来,横在郑弘春面前,手里拿着柄鞭?,指着他:“你还嫌丢人丢的?够么!”
郑弘春大怒:“你个贱蹄?,竟然敢拿鞭??着我,谁给你的胆?!”
郑白薇许是气的狠?,竟然真的一鞭?抽?过䌷?:“这里主?给的,?可以么!”
“别——”
“?要——”
可惜谁拦都没用,‘啪’的一声,鞭?落在?郑弘春身上!
郑弘春捂着渗?血,火辣辣的脸,气的手都抖?:“反?反?,都反?!也?????你??吃谁的,穿谁的,出䌷?顶着谁的名!要?是兄长过世,老?哪里用得着这般辛苦,养着你??这些娘??!”
他转身就?,郑白薇倔强的拿着鞭?,目光阴沉的瞪着男的背影,任马香兰怎么说,都?肯放。
马香兰没法?,只好任她握着,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揉?揉她发顶,带她转身,声音又轻又柔:“乖???怕,娘带你回家啊,?怕……”
郑白薇咬着唇,眼角微红,似是拉?下脸来给容凝雨道歉,匆匆行?个福礼,就跟着马香兰??。
容凝雨目送母??两个离开,长长叹?口气,方才转身,看向叶白汀后仇疑青:“两位寻我,可是有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一眼。
这是个聪明的??人,说话总会留有余地,如果遇到麻烦,会选择使用话术,予你一个可能双赢的印象,?她留下好印象,??再??难,如果真有杀人这样大的事,她未必会说,直接问没有什么意义。
叶白汀就迅速往前??几步,确保腰间香丸的杀伤范围包裹住她:“只是案情需要,例行询问。”
容凝雨表情没半点变化:“还请两位直言,若能??破案尽一份力,也是我辈荣光。”
和燕柔蔓一样,她应该也是很快认出?他??是锦衣卫,?没有慌张提防,态度非常自然,?香丸更是,完全没闻到味道一样。
仇疑青:“班主可认识李瑶?”
容凝雨大的方方点头:“认识。”
“本使见班主乐于助人,可是也帮过她?”
“也?算帮吧……”容凝雨微笑道,“有次见她买?很多东西,身体?似乎很?适,拿?住,就送她到?家门口。”
“只是这些?”
容凝雨察觉到话音有些??:“您的意思是……”
仇疑青:“李瑶十四岁时,曾经?丢过,班主可知道?”
“听说过。”
“她在江南遭遇比较艰难。”
“……是。”
“听闻容家班就是从江南?京的,班主当时可曾见过李瑶?”
“没有,”容凝雨摇?摇头,“看她的年纪,在江南失踪时应该是十一??年前?我在江南的时间更早,我十八岁前都在江南,十六年前就??京,她的遭遇,只是听说过。”
这个话题似乎?行?下䌷?,叶白汀便问:“班主经常会被男人骚扰?”
容凝雨眼帘微垂:“这一行久?,也习惯?,容家班之前?是什么清白班底,你??应该……也知道。”
“班主和燕柔蔓似乎?和?”
“是她和我?和,”容凝雨苦笑,“我??理念?同,谁也说?服谁。”
叶白汀看着她的眼睛:“燕柔蔓说,若非你之故,容家班该是她的?”
容凝雨顿?顿:“这一行……已经有太多人受苦,我只是???再这样下䌷?。”
“有没有??过缓和同她的?系?”
“劝?动,”容凝雨道,“但我会继续。”
叶白汀?????,又问:“你是否觉得她是错的,你是?的?”
“?敢。”容凝雨摇?摇头,“人??路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从未??过评判别人?错,只是????自己和同行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活法,至少能内心平静,午夜梦回,?会因惊梦瑟瑟发抖,庆幸这一夜熬过䌷??,害怕下一夜的到来。”
仇疑青:“你和郑白薇很熟?”
容凝雨唇角温柔,叹?口气:“其?????和她接触太多,和我??这样的人来往多?,?小姑娘没什么好处,可她真心喜欢话本故事,圈?里又找?到可以聊的人……让您见笑?。”
仇疑青:“她会用鞭??”
容凝雨顿?一下:“指挥使可是方才见她拿?鞭??但据我所知,她是?会的,但她和王府小姐是手帕交,经常到这里来做客,脾气急?,许是能找到。”
“班主——下一场到我???,可头钗出?问题,少?一支,怎么办?”突然有人小跑着过来,身上穿着戏服,面色焦急。
“别急,我这就过来。”
容凝雨柔声安抚住来人情绪,看向叶白汀和仇疑青:“今日着?忙碌,看来暂时得失陪?,?知两位可有其它问题,可能等一会儿?”
“容班主自便,若有需要,锦衣卫会再来寻你。”
??人身影离开后,仇疑青皱着眉,给身边少年紧?紧因姿势?注意,明显会漏风的衣服:“看出什么??”
叶白汀投桃报李,也给仇疑青理?理衣领:“容班主是个聪慧谨慎,有义气有追求……观念非常正的??人?”
84、情敌?呸
□□, 朗朗乾坤,北风中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伟岸, 一个纤腰隽秀,二人你帮我紧衣服,我帮你理衣领,画面很??些暧昧。
然??叶白汀并没??察觉到。
因??刚刚????的信息量细节都需要过脑, 他的思考就没停过,?因??仇疑青的语言密度和往日不同,说话很快。
“??一点非常明显——”仇疑青肃声道, “容凝雨不是在说谎包庇郑白薇, 就是和小姑娘?际关系没那么亲密, ?真的不知道。”
叶白汀左思右想,都没领会到个中含义:“??解?”
怎么就明显了?他怎么没看出来?
仇疑青看了看四周, 纵身一跃,从高高树上折了一段树枝下来, 递给叶白汀:“拿着。”
叶白汀看看对面的男人, ?低头看看手里的树枝:“嗯?”
仇疑青:“??若此时突然遭遇刺客, 形势危急, 你需得用它来防范攻击,你会怎么握?”
叶白汀当然是立刻低头观察, 这节树枝哪头粗哪头细,哪里会容易折断,哪里看起来更??韧力,怎样的角度不会反弹伤到自己……
他很快选准了个位置,握住:“这样。”
“错了。”仇疑青大手覆在他手背,做简单的示例调整, “这里??个结,初看似乎并不影响,但你握久了,手心会痛,会磨出血,会影响你挥剑的速度和时机……握这里,你才能更省力。”
挥剑?
叶白汀蹙了下眉,算了,领导讲课,只是举个例子??已,不必那么较真,不过仔细观察……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顿时了悟:“指挥使果然专业。”
论打架,对各种武器的熟练程度,他是真的不够。
仇疑青缓缓将树枝从??年手里抽出来:“不同武器的舒适握法,攻击姿态皆??不同,郑白薇拿鞭子的方式很熟练,绝非第一次,或不熟悉,偶尔使用。”
叶白汀若????思:“可?一个小姑娘……”
得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练习这种攻击??武器,还不让人知道?
院前铜锣声响,敲出特??的频率,仇疑青听了听:“过午,?家待客用饭了。”
王府挂白,通知亲朋好友丧仪,但因案子未破,灵堂只??牌位,没????子尸身,棺材都是空的,未及出殡大事,别人?是挑着时间过来,要么上午,要么下午,中间吃饭的点,一般是没??新客的。
至于这饭么,人来了,表达了哀思,过了礼单,吃不吃的无??谓,很多宾客已经离开,比??郑弘春一家就走了,李瑶?不可能停留,旁的,两个戏班子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盛珑和朱玥基本都在灵堂附近,安排处理府中事宜及各突发事件,答礼来客,估计?没?多的热闹看了。
叶白汀想了想:“我们?走么?”
仇疑青点了点头:“此处会??人继续蹲守观察,之后汇报,我们先走。”
叶白汀理解,鲁王府宾客众多,来来去去都是人,问个话问题不大,被听到?没什么,讨论案情就不行了,一旦??什么不应该的细节漏出来,可能会给侦破带来更多麻烦。
仇疑青放了个指令下去,带着叶白汀离开王府,出门没多久,就和接到指令出来的申姜碰了头。
“先吃饭。”
三人?没走远,寻了个看起来消费不低,但一定安静安全的街边酒楼,进去了。
果然消费不一般,服务?不一样,他们很快被请到了楼上靠窗包厢,茶水点心迅速送到,点了菜上的?非常快,伙计们训练??素,?不会打扰,留了句??事您只管叫,就退了下去。
见指挥使动了筷,叶白汀?拿起筷子夹菜,顺便问申姜:“今日可????发现?”
“那可是不??,”申姜一边给自己添饭夹菜,一边瞅着工夫说话,“我一直盯着朱玥和郑白薇,两个小姑娘都挺聪明敏锐,感情?特别好。??子新死,弟弟还未长??,鲁王府在外人眼里地位形势可能都会发生变化,朱玥带着弟弟在灵前,情绪非常紧绷,很容易受刺激,郑白薇会着重关注?这一点,在朱玥表情不对,言出不适,可能会引人误会时,帮?掩护……”
叶白汀想到了:“比??因丧仪安排,引人指摘,朱玥不客气的放话时,郑白薇递上去的那杯温水?”
“嗯,”申姜快速的扒拉着饭,说话?没落下,“类似的细微举动很多,郑白薇?会在朱玥顾不上的时候,帮忙照顾?的弟弟。”
“朱玥?不错,情绪?紧绷,?没忘了朋友,早早安排好了人,保证郑白薇在王府的安全,不管郑白薇去哪里,一定会??人暗中注意保护,王府里的东??全部对郑白薇开放,不管?需要什么,都可以取用——那个鞭子,??爷应该?看到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郑白薇对王府十分熟悉,哪里放了鞭子都知道。”
申姜:“据说因??朱玥从小喜欢玩鞭子,王府又大,经常玩一玩不见了,就发脾气,之后几乎王府每隔一段距离,都要备一柄鞭子,??这些大概地方,郑白薇都知道。”
“除了找容凝雨聊话本子,听人说父母吵架,抄了鞭子冲过去的两次,郑白薇基本都陪在朱玥身边,灵堂上并不总是??宾客,偶尔,我能听到?们两个说小话,朱玥会问起郑白薇的娘,问?现在好不好,郑白薇会宽慰朱玥让?放心,说?小姨盛珑一定不会??事……”
申姜??种感觉:“?们好像知道彼此的秘密,会一起分享,??意识保护对方,没??任??矛盾,?不会背叛。”
叶白汀若????思:“?们都会鞭子,都知道彼此遭遇和秘密,会分享和守护……??子妃和盛珑的经历,朱玥的烦恼,郑白薇会理解和同情,??果郑白薇和容凝雨关系密切,会不会知道??关容凝雨的经历,继??了解燕柔蔓,以及被容凝雨帮过的人?”
郑白薇和朱玥在生活中不分彼此,????信息都能分享的话,朱玥?会知道更多,除了郑白薇父母不和,同情郑白薇之外,对于容凝雨李瑶一类人,?会??一定的情感偏向。
申姜:“两个小姑娘会??嫌疑么?”
叶白汀顿了顿:“不好说。”
房间顿陡然安静。
仇疑青将那盘鲜河鱼端到??年面前,给他夹了一片鱼背上的肉:“慢慢吃,不着急。”
叶白汀乖乖的把鱼肉吃了,又喝了两口汤,才又道:“十五六岁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却?不算大,或许两个小姑娘被大人保护的很好,未曾经受那些伤害,或许?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经历了难以言喻的伤痛,?们聪明,懂事,会共情,怜悯他人,会憎恨那些来自黑暗里的伤害,?会??这个年纪独??的冲动……??且?们不怕事,具??一定的行动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们??某些时候,是??些危险的。
申姜愣住,手里的饭顿时不香了:“??以今天过来查一趟,并没??确定谁是凶手,嫌疑人范围反??增加了?”
“案情信息不就是一个从无到??,从多到细,?终抽丝剥茧,寻到真相的过程?”
叶白汀倒没??那么担忧,很多案子,在侦破过程中,都会经历某个阶段的困境,看似东??很多,却找不到头绪,被卡在重重迷雾里,半天走不出来,但只要沉下心,细细去观察,去分析,总会找到新的路。
“本案死者两人,从动机上来分析,李瑶的变化十分奇怪,从柔弱心死,??自戕倾向的受害者,变??了坚韧强大,不惧前路的勇敢者,一定??个契机。杀夫这种事?敢不敢做,无法确定,但?的变化,大概率是源于保护欲,谁帮了??当年帮过?的人,还是现在帮?杀了丈夫的人?”
“当年帮过?的人?”申姜不懂了。
叶白汀就把今日和仇疑青的收获一一同申姜说了,包括见到的事,听到的话,????案件相关人的表现。
申姜倒出了口凉气:“容凝雨?当年帮过?,在京城又遇到了,还怜?身体不好,提东??辛苦,送了?一路,那这次会不会又看不过眼,帮忙杀了?丈夫?”
叶白汀:“还??一点你别忘了,李瑶的丈夫娄凯,就是江南青楼里那个花了大价钱,要享受‘特殊乐趣’服务的男人,救了李瑶的这个女人,代?承受了这份痛苦。”
申姜一拍大腿:“那就更可疑了啊!容凝雨要是被娄凯用过强,岂不是早对他怀恨在心,京城里又遇到,这男人还是那么恶劣,动机这不就??了!”
仇疑青补充了一句:“这个信息是燕柔蔓给的,?把容凝雨拉进来,因二人积??夙愿,真?度??待考证。”
叶白汀眯眼:“不错,这一切的前提,是燕柔蔓给的信息正确,容凝雨就是当年是那个人,但燕柔蔓本身,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者,隐瞒了什么。
“这个没办法?假吧?”申姜琢磨着,“容凝雨跟你们说的那些话,一看就半真半假,照以往办案经验,这样的绝对??问题!”
“还????子之死,”叶白汀道,“盛珑仍然??很大嫌疑,?特意提及和李瑶关系不好,说??子曾经骚扰过李瑶,?们彼此甚至要在公共场合避着走,这个冲突就??点奇怪和刻意……”
“此前我曾猜测,李瑶和盛珑是否??约定,以同样的杀人方法,??彼此除掉未婚夫和丈夫,在?案动机和时间上加以混淆,不容易被发现,才会对见面这件事略??忌讳,至今这个想法仍未完全排除,??若是出于保护目的,盛珑的动机完全能说的通。”
“??爷厉害啊!”申姜眼睛睁圆,“??这么靠谱的方向,??什么没说?”
叶白汀摇头:“就是因??不那么靠谱,燕柔蔓和容凝雨的出现,两个小姑娘的表现,都让案情变得扑朔迷离,不可以随意笃定确认。”
申姜想了想,道:“那倒是,我今天特别观察过了,朱玥和郑白薇感情好,对小姨的喜欢?不是假的,?对盛珑很依恋,?很听盛珑的话,一个那么刁蛮,嘴里不饶人的小姑娘,不是绝对信任,不可能??此,反正我觉得,?既然知道母亲的遭遇,父亲的脾气,绝对不会答应小姨的这种婚事。”
叶白汀眯了眼:“会答应,就一定??内情,可能是知道了点什么,或者,准备好了,要做什么。”
申姜:“因??女儿和朱玥交好,马香兰对朱玥爱屋及乌的心态,?带着女儿离开王府前,给朱玥留了些衣服,说是?亲手做的,应该是同情朱玥的遭遇,但这点同情应该不至于杀人……马香兰跟两个受害者之间的联系??限,除了死亡现场的宅子,?无其它,应该可以排除嫌疑了?那咱们的嫌疑人选,应该确定了?”
“还??燕柔蔓。”
叶白汀提起这个名字:“人是会说谎的……你??没??注意到一点,只??燕柔蔓,肯定的回答过,?会接这种业务,并且很擅长,?做过两个死者的生意,清楚的知道二人的特殊癖好……”
早在?初分析的时候,他们就??过共识,这个案子一定和女人??关,找到接客的女人是谁,方向就??了。
申姜:“可燕柔蔓说两个死者当夜,并不是?接的生意……这个人是谁,到现在都查不到!”
叶白汀?了:“那就从燕柔蔓这条线找,?既然是圈子里的人,?的信息渠道,情报来源,竞争对象……不就敏感了?好好看一看,??没??我们要的人。”
“明白了!”申姜两眼放光,摩拳擦掌,“我倒是要看看,谁会玩这个!”
叶白汀:“一个会玩这种游戏的人,表面上很难看出来,寻找的过程须得细心,还??两个小姑娘,仍然要重点关注,?们涉??未深,?聪明?周全,能藏住的东????限,调查?们在案发前后的时间线,经历,许会??收获。”
“嗯我知道了!”
申姜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话说的多,饭吃的?很快,基本是筷子夹到什么菜就吃什么,没走心,直到后来,发现自己老是夹一个菜,整盘素炒都叫他吃光了……
他倒?不挑食,家里媳妇不允许,但凡??剩菜,全得他负责扫尾,可桌上这么多菜,那么大一盘鱼呢,他好像就只吃着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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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发现那盘鱼正端端正正摆在娇??爷面前,娇??爷今天是真的娇,非让自己没动筷子,还让人指挥使给他挑好鱼肉,去掉骨刺,蘸上汤汁,放到他碗里,他才和着饭吃上一口……
你没手么!自己不会动么!
怪不得今天指挥使都没怎么说话,原来都挑鱼刺去了!
正在震惊,指挥使不咸不淡的看过来:“怎么停下了,不多吃点?”
明着像关心下属,?则一脸威胁——怎么不吃?憋着什么坏呢?
申姜赶紧收回眼??,又添了半碗饭:“今天菜可真香,就这点饭怎么可能够,来来??爷,多吃点多吃点!”
叶白汀正在和鱼肉奋斗,吃的没那么快:“嗯,是??点好吃。”
申姜:……
嗐,谁让人是娇??爷呢,脸好活儿好本事大,娇贵一点?正常。
上一刻正在腹诽,下一刻申百户就暖的不行,因??那么娇贵的娇??爷,竟然给他装了碗汤!
叶白汀其?只是看到申姜吃的太快,正好自己在盛汤,就顺手给他装了碗,省的他一不小心?噎死了,可他手递过去,对方半天不接,他就蹙了眉:“嗯?”
申姜那叫一个感动,马上就要上演大型拍马屁现场,就见指挥使脸色不对,满心欢喜立刻变??了恐惧:“这个……不合适吧?”
他眼??疯狂示意娇??爷,你快往旁边看看,快看看啊!盛汤你只给我一个人盛,忘了指挥使,是不是不合适!
之前申姜和仇疑青的眼??交流叶白汀没看到,他只要看见,当然理解得到,于是转头看仇疑青:“指挥使要不要?”
仇疑青一派肃正矜持:“倒没??那么渴。”
“那?来一碗吧,”叶白汀已经取了一个碗,舀上汤,递过去,“今日多谢指挥使护我,忙了整整一上午,指挥使辛苦了。”
??年手腕皮肤白皙,戴着那个刻了自己亲笔??书,‘汀’字的金色小铃铛,指节修长,指尖润粉,不知道是不是汤??些烫……
仇疑青大手接了碗:“不是什么大事,你??难处,尽管同本使讲。”
申姜慢慢扒着饭,突然觉得??点撑。
你们继续,不用看到我,真的!
男人真是善变,明明之前和娇??爷说话,都你你我我的,????端着架子,??别人就‘本使本使’的,之前?没见你那么讲究!
?许今天日子真的好,特别适合看热闹,鲁王府看了一堆不够,吃完饭出门,又见了一个不怎么讲究的。
一般的职场规矩,申姜懂极了,出门肯定是要让上峰先行,他垫后,现在??了娇??爷,呃……反正他们俩愿意怎么走怎么走,自己还是得在后面,?好帮忙盯着点左右,以防??任??意外发生。
这一盯不得了,他突然发现前面过来一个卖花的??年。
这不稀奇,卖花的姑娘??年,老奶奶老爷爷都??,京城街道并不鲜见,可今天这个??年??些不对,像是心里??什么事,根本没仔细看路,经过这边时,不知怎么的脚一崴,斜斜就往仇疑青怀里倒。
他大概不知道,指挥使这个人冷漠无情,不知道怜香惜玉是个什么东??,当场就皱了眉,往后退了一步。
仇疑青不但自己往后退,还拉了娇??爷一起,退的干干脆脆,生怕被沾到一片衣角,不但拉了娇??爷一起退,还随手拽了把申姜,一个就手,就把他拎到了面前……
做盾牌使。
申姜:……
申百户看着精准无误,扑到自己怀里??年,赶紧一把给拽开了:“你脚是废了么,路都走不好!”
开玩?,他媳妇可是母老虎,鼻子堪比司里的玄风,每回回家但凡闻到一点不对劲的味道,管是男是女,都会吃醋的!忙了半天已经够累了,他可不想?挨打!
哪知人??年根本不理他,眼圈微红的朝仇疑青道歉:“对不住,今日天冷人??,花卖不出去,方才心焦走??,这才崴了下脚……”
申姜就看出不对劲来了。就这??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未??,身材纤薄清瘦,??股特殊的青涩感,表情?是,??些害羞,眉眼朦胧,是??年特??的单纯干净,手里捧着几枝梅花,鼻头冻得??些红,看起来??些可怜,眼睛水水润润的,是会让人心动的模样。
一开口声音更是,春雨一般,润润酥酥,没??故意撩人,却缠缠绕绕,勾的你痒痒。
还??更特别的,他身上穿了淡紫色的衣袍,倒?不算丑,他生得白,?够瘦,冬天里?并不显臃肿,就是这衣服的裁剪方式吧,从肩膀到腰线都十分合身,从腰际开始往下,裁的就??点宽,细看像小裙子似的……
??年,肤白,腰细手软,眉眼清澈干净,小紫裙,这不就是娇??爷标配?
就是脸长得不太像,??年的确秀气,和娇??爷一比就不够瞧了,眼睛不??娇??爷亮,说话?没??娇??爷的清越果断,五官气质?不行,娇??爷一?,你能看到春天的桃花夏日的炽阳,都不用装可怜,只要生个病,你看一眼都受不了的心疼,眼前这个??年怎么看都??几分刻意,演的??些过了。
我去——
申姜眼睛瞪大,这人怕不是想勾引指挥使吧!
他偷偷看向仇疑青,心说指挥使你可一定要扛住了啊!
仇疑青看着??年,一脸‘同我??什么关系’:“我看起来像大夫?”
??年抱着梅花,脸比梅花还清秀娇嫩,双眼??些茫然,似没反应过来:“啊?”
仇疑青的眼??就更无情了:“脑子不用,可以送给需要的人。”
??年:……
见懵逼的??年?在可怜,叶白汀指了指对面街角:“那里??医馆——??病,就要吃药,莫要讳疾忌医。”
??年终于明白了过来,一脸震惊的看了看自己的脚,??情复杂,他的话只是借口,脚并没??真的怎么样啊!
然??仇疑青已经拉着叶白汀,越过了他。
申姜?跟着大步走过,越过??年肩膀时,伸起拳头,威胁的冲他晃了晃。
等走远了,他才问娇??爷:“你就不生气?”
叶白汀反问:“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申姜认真想了想:“看起来像卖花的,可真正的卖花??年?因??年纪小,皮肤娇嫩,常年干活,?不可能手上一点伤都没??,刚刚那个人的手很干净,很嫩,分明是日常精心保养的,必是在伪装!还??他身上的衣服,衣料款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我媳妇都不会给我这么置办,真的卖花,他怎会这般富???这么富了还买花干什么?这个人绝逼不对劲,从头到尾都精心打扮过,没准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是巧合,他看到我们从王府出来了,知道我们在酒楼吃饭,故意在外头等着的!”
叶白汀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你看,你都能看出来,我??什么生气?”
申姜:“可是……你就不吃醋么?”
他这话问的很小心,还下意识看了指挥使一眼,指挥使一??既往一派端肃,看不出??什么特殊表情。
就见叶白汀眯了眼:“哼,就这点本事,怎么可能抢得了我第一仵?的位置!”
申姜:……
??爷你醒醒!人家想抢的不是这个仵?位置,是指挥使身边的位置啊!
85、又一个死者
冬天的白天短, 叶白汀三人处理完事,回到北镇抚司时,时间不算晚, 也是要看到晚霞的时候了。
仇疑青看到等在门口的副将郑英,转??看了眼叶白汀:“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处理。”
申姜也道:“我刚刚想起点东西,得去查个卷宗资料, 再去班房点几个人,接着?去排查嫌疑人经历,晚上不一定回来, 少爷自便哈——”
叶白汀点了点??:“嗯, 你䥽?随意。”
他与二人分开, 独自往里?,路过一个拐角, 突然旁边一阵风扑了过来——
“呜——汪!汪汪!”
玄风扑到了他身上。
要不是刚好旁边有墙,给他靠了一下, 他一准能被狗子扑摔过去。明明?大半天没见, 狗子热情极了, 又是蹭他又是拱他又是舔他, 喉咙里??呜呜呜的,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好啦好啦, 我回来啦……”
叶白汀按住狗子的??,上上下下的撸了一遍。
狗子围着他又是跑又是跳的转圈,高兴的不行,像是想要他陪着玩。他想了想 ,大概是近几日没什么任务,狗子关在家里, 有点寂寞了……
叶白汀就先没回去,遛了它一圈。
小车车什么的不用想了,他现在理智在线,又没有?神,决计是不会坐的,别的么,跑一跑追一追,扔小藤球让给叼回来的游戏是可以的。
“汪!呜汪!汪汪汪!”
狗子算是玩疯了,北镇抚司偌大的院子都不够它跑,就它叫的热闹,它比?有人都要忙!
不?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去,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锅,有厨子现场熬起了羊肉汤,大骨入汤,里面有羊杂,也有羊肉,光是闻一闻,就感觉仙美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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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叶白汀??没回过神,??边给厨子打下手的伙计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个小包袱,笑眯眯的行了礼,把小包袱递过来:“小年了,我䥽?老板娘说带给弟弟的,门房说交给您就好,您看——”
叶白汀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再看看门口厨子衣服上一模一样的徽记,??有这熟悉的羊肉汤味道,就明白了:“你䥽?是竹枝楼的人?”
姐姐送来的?
小伙计点点??:“是呢,老板娘?前专门吩咐过了,说叫这一天过来,小年了,大家都该暖和暖和,小的䥽?心里??打鼓呢,生怕北镇抚司不让进,没想到这般顺利……嗐,瞧小的说什么呢,这位少爷,东西交给您,能帮忙转交给我䥽?老板娘的弟弟,我䥽?家叶小少爷么?”
叶白汀接过包袱:“可以,你䥽?也辛苦了。”
“不敢不敢,您一会儿也来喝碗我䥽?的羊肉汤啊,保管好喝,暖和!”小伙计不敢多留,说完话就跑回去了。
叶白汀打开包袱一角,看了看,并没有信……大概是之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人又在路上,没空,他的姐姐,总是雷厉风行的,?断的很。
包袱不算太厚,是做的棉鞋,夹袄,和?双皮手套,算不上多精致考究,但他一眼就能看?来,这是姐姐亲手做的。
小年了……人间烟火,客行归家,万家团圆的日子,姐姐人不在,??法进诏狱陪他,东西却早早准备好了,一针一线,??是她发自心底的祝福。
“汪!”
“嘘——这个不能咬,你乖,回去吃晚饭,嗯?”
“呜——”
狗子今天玩的也尽兴了,见少爷累了,似乎不想再玩,就啪嗒啪嗒,自己跑了。
叶白汀抱着小包袱,回了暖阁。
他本想去诏狱看看,可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几乎在外??待了一天,人都快冻成冰块了,什么料子的衣服毛领都不好使,他实在太冷了!去什么诏狱,他才不要继续受冻!
回到暖阁,一下子就舒服了,他去了毛领,脱了外裳,一盏茶下去,眉目舒展,肢体轻松,身心都跟着舒畅了。
冬天暖炕真的,永远的神!
看到炕上小几的笔墨纸砚,又想起案情,叶白汀顺手把小包袱放在桌边,盘腿坐在暖炕上,磨了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一列?嫌疑人的名字,用线条勾画?人物关系,可能会有的动机……
发现??挺复杂,他感觉这个案子内情非常丰富,即便找到指向性物证,也很难确定凶手,因为这些女人……很可能撒了谎。
叶白汀整理思绪,将案发现场,尸体表现,今日得到的信息细细分列,精神高度集中,之前忽略了的线索画面一幕幕重新在脑海滑过,仔细审视,剖析……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不?什么时候,屋里掌了灯,慢慢的,外??越来越安静,街上的动静再也听不到,?闻夜风呼啸,偶尔有轮值锦衣卫巡逻经过的脚步声。
夜已深。
又过了很久,暖阁的门突然被推开,仇疑青?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房间桌上放着的食盒,??有一瓦罐早就凉透了的羊肉汤,食盒根本没被打开过,汤也是,动都没动,某人??没吃饭。
再一看暖炕上,小几旁边,有个小包袱,像被拆开看过,包的并不紧,露?了里面的棉鞋和手套。
过于温暖的房间里,突然一阵冷风卷进来,叶白汀一激灵,反应了反应,看着房间里燃起的烛盏,再看看窗外,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
领导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叶白汀顺着仇疑青的眼神,看到了下面桌子上的菜,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鲁王府的东西,找到了?”
仇疑青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见少年眼神有些飘,笑容有些讨好,明显是心虚了,?道自己错了。
再看一眼小几上厚厚的纸页,写满的字,?道少年辛苦,便也没上纲上线的责怪,缓缓点了点??:“嗯,??挺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他没说,叶白汀也没有深问,有些东西比较敏感,不好说的太清楚,但他心里是明白的,看来鲁王??真的留了不错的东西给后人……谁?世子不争气,东厂的人也拉胯,最后却便宜了仇疑青。
仇疑青指着暖炕上的小包袱:“姐姐给的?”
“嗯。”叶白汀这才发现,忘了把小包袱收起来。
仇疑青离的近,就手从小包袱里拎?一双手套,鹿皮的,很柔软,做工也说得过去,就是尺寸大了很多,明显和少年的手不一样:“做大了?”
??没等叶白汀回答,他瞬间就领悟了过来,眸底一暗:“给我的?”
叶白汀:……
虽然但是,你的神情,是不是有点奇怪?
“姐姐做事向来周??,礼多人不怪么。”
一双手套而已,至于这般惊讶?仇疑青是北镇抚司最大的官,申姜也在姐姐面前透露过一点,他是因为仇疑青请了圣旨,才可以有立功赎罪的机会,指挥使官太大,不认识的情况下,贸然送礼交往,不一定是好事,万一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呢?可送双手套到弟弟手里,就不一样了,做弟弟的会自己思量,这个礼物合不合适,要不要递上去。
?是一点心意,不贵重,也跟银钱??关,指挥使若是个重情之人,和弟弟关系??不错,基本是能收下来的,记不记情的???谓,日后她就?道怎么来往了,不收也没关系,情分??没到??份上,下回再努力。
仇疑青当下就拿过手套,试着戴了戴,??挺满意:“申姜没有。”
叶白汀有点??语,你一个指挥使,跟百户比什么?再说申姜自己去过竹枝楼,姐姐能看到他,该?的礼私下就能?,根本不必往他这过一道手,他敢保证,申姜??边的东西,绝〾?不止这一双手套。
别说申姜了,今日北镇抚司门口架起了大锅,竹枝楼直接派了厨子过来,当场制??羊肉汤,北镇抚司?有人都有份好么!
但??是别说了,省的坏了仇疑青心情。
叶白汀想了想,朝仇疑青伸?手。
看着少年纤白手指,仇疑青缓缓抬眸:“嗯?”
叶白汀笑眯眯:“上次办案时你说过,我若有功,就能问你要月银。 ”
仇疑青放下手套:“想买什么?”
叶白汀其实也没想买的东西,是想着今天有点失礼,他应该给姐姐的伙计䥽?发些赏钱的,今日小年,天寒地冻,大家都不容易……
仇疑青却感觉少年眼神有些微妙:“可是又想饮酒了?梨花白?”
叶白汀:……
你从哪里看?来的!
不过时机已经错过,现在人都?了,也不好补,他想了想,以姐姐的性格,断不会亏待下面人,便琢磨着下一个机会:“等这个案子破了,应该也过年了?”
??时散些过年钱,也很应景。
仇疑青:“到时陪你守岁。”他顿了下,又道,“梨花白不用你买,我给你备。”
叶白汀:……
他真的没有非要喝酒的意思!
不过说起守岁,他看着仇疑青,突然想起,好像没有谁提过仇疑青的父母,北镇抚司是,仇疑青自己是,原书里也是,没有人?道仇疑青的过往,他从哪里来的,经历过什么,为何要做锦衣卫,好像突然就蹦?来了,父母俱亡,没有族人,一个人?在孤独的路上,没有人?道他真正在想什,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过年时,他应该很寂寞?
叶白汀想了想,自己已经是有姐姐的人,虽然今年情况有点特殊,没办法一起过年,但看眼下势??,来年可未必了,〾?比之下,仇疑青就很可怜了,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自己拒绝了这次一起守岁,他会不会难过?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问〾?方父母家人,自觉和领导的关系??没到??份上,语?安慰:“好啊,到时我䥽?一起守岁,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他本意是安慰,可能是这夜太过安静,又或是脑补了太多领导一个人过年孤苦伶仃的画面,他的声音有些太低柔,太和暖,有点像邀约了。
仇疑青垂眸,掩下眸底浓浓暗芒,声音也十分克制:“嗯。”
房间太过安静,气氛也稍稍有了些不同以往的躁动,不算尴尬,却没有??么自?,仇疑青便开了口:“要吃宵夜么?一起?”
一点都不害怕少年不答应,仇疑青坐在小几〾?面:“顺便聊聊案情。”
“好啊。”
叶白汀揉了揉肚子,看着下面桌子上的菜,想起来之前牛大勇过来过一趟,给他拎了菜和羊肉汤过来,说申姜晚上过不来了,嫂子等着他回家过小年呢,底下兄弟䥽?除了轮值的也都?了,人手可能有点不够,让他趁热吃,吃完招呼一声,会有人过来收。
但他当时正奋笔疾书,随口应了声马上就吃,说完就忘,一直没有吃,也没叫过人,便一直没有人过来收桌子,现在看到羊肉汤,想起??个味道,就馋的不行……
仇疑青注意到了少年的眼神,根本不用思考,就?道他在想什么,抬手打了个响指,叫了人过来,下去把菜热了,再炒?个新的,重点是羊肉汤别忘了,一定要热过,送上来。
他一边吩咐着事,一边把桌上纸页整理好了,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沓,放在一边。
“笑什么?”他看着烛光里的少年。
叶白汀手撑着下巴,摇了摇??:“没什么。”
他就是觉着,习惯这??东西很有意思,想想今天仇疑青帮他整理了多少回衣服,数都数不清……这男人总是喜欢随手收拾东西,身边永远井井有条,看不惯的东西总要整理整理。
锦衣卫干活很多时候日夜不分,厨下就是过了饭点下了班,也会留一个灶不熄,很快,菜品一样一样,上了桌,有红油拌的凉菜,有快手小炒,??有热好的羊肉汤。
将蘸碟拿过来,加了一块羊肠,往里一拌,送到嘴里——
叶白汀眯了眼睛,长长喟叹:“好吃!”
仇疑青拿过一边空碗,盛了碗热汤,放到少年面前凉着:“慢点吃,??有很多。”
“嗯嗯!”
肚子里有了东西,嘴上也有了聊天的兴致,既然要说案子,??就说案子,叶白汀道:“我之前上课时,老师曾反复提醒,说有关女性犯罪的案件,一定要特别注意……”
仇疑青也夹了块羊肠:“何解?”
“老师用柯南道尔的书举例——”
叶白汀顿了顿:“呃,这个人你可能没听说过,不重要,但他书中理??很值得借鉴,他说这类案件,试图推理凶手动机时要格外小心,男性罪犯的动机常常是简单的,比?金钱,权力,复仇,他䥽?来的更直接,或者更暴力,女人却很难猜,有时候一件非常小的事,有可能包含了巨大的意义,她䥽?有很丰富的内心世界,有极细腻的情感体验,远远超过男人䥽?的理解,她䥽?就像一个谜,光靠推理可能??法解开——低估了她䥽?,后?自负。”
“我刚才一直在试图理解凶手的想法,?起案件,?个死者,她是否清楚的?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这些事之后,后?是什么,她最在意的东西,又是什么? ”
叶白汀沉吟:“使用过的鞭子,匕首,她都从犯罪现场带?了,目前锦衣卫搜索没有任何结?,大概她并没有丢弃处理,不处理,是真的自信,我䥽?一定找不到她么???是……她并不害怕被找到?”
她杀了人,逃跑了,又随身带着危险的凶器,到底是不想被官府抓到,??是期待被官府抓到?
〾?面领导并没有回答,领导?是伸?手,大拇指按上他的唇角,蹭了下。
叶白汀:“嗯?”
仇疑青:“酱汁。”
“哦,”叶白汀随便擦了下嘴,继续吃,??不忘给仇疑青夹了块切的薄薄的,肥瘦相间的,上好羊肉片,“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仇疑青眼眸微垂,用碗接过:“嗯。”
叶白汀问他:“案子至今未破,东厂给你压力了么?”
仇疑青气定神闲:“他䥽?没时间。”
叶白汀:……
〾?哦,世子死了,东西丢了,东厂估计正焦??烂额的找呢,哪里?道仇疑青早暗搓搓准备好了,拿?东西,悄悄坑了东厂一把,??给自己争取了破案时间。
指挥使真的,有点坏啊。
今日小年,万家团圆的人间灯火都已熄了,百姓䥽?早已入睡,万籁俱静,他䥽?却才开始暖锅,窗外有红梅绽放,房间里除了酒,什么都有,倒也满足。
叶白汀吃了个肚圆,十分舒爽:“凶手的行为说明了目的目的,目的里藏着动机……”
伤害男人的方式,证明她非常仇恨男人,可?个死者不同,男性这个群体也并不完美,说到底,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她恨的,到底是哪一条?
“?个死者的交叉点很明显,就是家暴,他䥽?都会打自己的妻子,凶手恨的是这个?”
“有很大可能。”仇疑青也放了筷子,“你〾?一些特殊群体颇有观察体悟,之前曾经说过,真正有受虐倾向,喜欢被玩鞭子游戏的人,一定是自卑的,极度缺乏安??感的,他䥽?会想要被使用,想要被玩弄,想要被操控,想要被强制,想要被扔掉,?个死者并不符合这个特征,他䥽?很可能就是单纯的找刺激,或者说被引导着,玩这??刺激——这是不是另一??意义上的,以牙??牙?”
叶白汀若有?思:“凶手……可能掌握有一定的方法和经验,先引起他䥽?的兴趣,再用话术,技巧,驯化他䥽?,让他䥽?喜欢上这??游戏?”
再到最终,杀掉他䥽?。
??这个女人,一定是察言观色,操控人心的高手。
而且这个时间,需要潜移默化,绝非一次?次就可以完成,需要一个略持续的,长久的巩固过程,一件同样的事做的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尤其是关系近的人……这件事,绝不可能没有人?道!
问询过的这些女人里,必定有人撒了谎!
叶白汀突然眯眼:“不〾?,??关键点不包括受害者喜欢玩鞭子游戏,?是家暴的话——今天白天,我䥽?不也看到了另一个有家暴倾向的男人?”
仇疑青动??微顿,眸底变的深邃:“且这个人,就在嫌疑人平时能接触到,能认识的关系网中。”
郑弘春!
他䥽?现在虽不?道凶手的具体行为轨迹,但凶手能看到娄凯和世子,是不是也会看到这个人???她会不会起杀机,这个人岂不是危险了!
“来人,立刻去找郑弘春!”
叶白汀思考的时候,仇疑青也没闲着,二人思路几乎一致,虽今日是小年夜,北镇抚司也有锦衣卫当值,仇疑青指挥若定,该守家的守家,能分?来的就分?来,都?去找人,先去郑家,找到了就守着,找不到就去他常去的地方!
锦衣卫动??麻利,〾?京城的街道也熟,很快有了反馈,郑家没人!不但家主郑弘春不在家,他的妻子马春兰,女儿郑白薇都不在家!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一眼,眸底是一样的情绪——
找!一定有问题!
没有具体目标位置,人手也不多,这回找起来就慢了,最先找到的是女儿郑白薇,小姑娘平时常去的地方不多,问一问找一找就找到了,她这夜在鲁王府里留宿,和手帕交朱玥住在一起。
问过小姑娘后,马香兰也找到了,说因今天白天丈夫不高兴,回家挨了顿打,她不想受这个气,短暂的离家??了,今夜宿在自己的嫁妆铺子里,至于丈夫去哪里了,干什么了,????不?道。
到天亮的时候,也终于找到了郑弘春,但很不幸,他死了。
申姜一早接到信,就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北镇抚司:“少爷,咱䥽?现在去现场么!”就这跑过来上班的工夫,他已经问过下面消息,带来了条新的,“马香兰??边接到郑弘春的死讯了,说是不让剖尸检验!”
叶白汀是后半夜撑不住睡着的,用凉水洗了把脸,激的浑身一激灵:“不让解剖?”
马香兰在娄凯和世子的案子里存在感并不强,要不是?个死者死亡地点都在她名下,她早被直接排除了,可现在,她的说法和盛珑当初??一辙——不让解剖检验?
叶白汀迅速问道:“郑弘春的死亡地点可查了?死在哪里,在谁名下?”
申姜答不?来,他昨晚归家过节,司里有事也没通?他,眼下刚刚过来,情况??没摸清楚呢!
就在这个时候,仇疑青推门进来:“死者死亡地点就在离鲁王府不远的巷子,不起眼的独门独院,做的仍然是‘短租过夜’的生意——仍然是马香兰名下。”
叶白汀见仇疑青身上穿的是?门衣服,再低??看了看自己,很合适:“??去看看?”
仇疑青颌首:“正有此意。”
几人即刻从北镇抚司?发,去往案发地点。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方式,房间里脂粉和香薰混杂的味道奇异又呛人,尸体的绑吊方式,身上的伤痕,被切掉的东西,绯色粉色浅纱布置的房间,?个喝了半盏的茶水,丢失的茶托……
和娄凯和世子的死亡现场几乎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发现的很早,房间内热炭未熄,尸体体温??在,比正常人略低,照温度估算……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半时辰。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一眼,眉目明晰。
“立刻搜寻附近!”
“可能凶手并没有?远!”
“是!”申姜应声,亲自点了人,即刻展开搜索排查!
??有点不一样的。
叶白汀突然注意到桌子边角,驻足细看——
凶手这次犯了错误。
“指挥使,你来看看看,是不是有些眼熟?”
86、最珍贵的人
桌?是八仙桌, 桌角下缘有一块很??的破损,像是不??心磕到的,不起眼, 也不容易被看到,但就木刺锋利程度??言,很容易挂到衣服,眼下这个缺口, 挂到的并不是衣料,??是一截麻绳。
不长,仅有两寸, 也不粗厚, 比起麻绳, 更像是绳?的纤维,且颜色浅黄, 跟房间里的布置,尸体上的绳索, 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截麻绳在犯罪现场出现的很突兀, 若在外??, 单拎出来€?能也并不觉得奇怪, 麻绳这种东西到处都是,?活中并不鲜?, €?仔细看,就能认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麻绳。
笔趣阁
它的质地一点都不粗劣,搓卷手法上乘,凑近细闻,会发现上??沾染了焚香的味道, 不是房间里的脂粉和香料,??是另一种,类似檀香的味道。
这个味道非常熟悉,昨天才闻到过。
仇疑青立刻就有了答案:“鲁王世?灵堂的香?”
叶??汀:“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昨日王府挂??,亲朋族人过去,是??上香表孝的,辈分关系不同,表现方式不一样,比如头上腰上脚上,孝帽?孝带?孝鞋,皆有不同,其中麻绳是用的最多的,别人不€?能在家没事准备这个,或??来不急,王府就得提?备好了,昨日王府从大??往里,几乎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麻绳的影?。
宾客没这规矩,只??衣着言语注意些,上柱香就€?以,€?王府路长,只??去过,就有€?能不??心沾染上。
所以不用说了,凶手昨天必在鲁王府出现过!
昨日鲁王府宾客不少,女客??并不多,?鲁王府没有合适的女主人,且早在鲁王过世之后,鲁王府形势江河日下,慢慢的没有人愿意结交,也就世?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不?他死了,儿女都拍手叫好,还??给他唱大戏么?
说是热闹,其实昨天演出的就是两个戏班?,再无旁人……
叶??汀和仇疑青??视了一眼。
“看来申姜不必去排查别的线,寻找接了?两个死??单的女人了。”
“这个人,就在我们?过的嫌疑人之中。”
再去看尸体,叶??汀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凶手这一次,有些着急啊,她不但没有换衣服,直接到这里来赴约,还改变了杀人方式。”
仇疑青:“何解?”
“这里,这里,这里——”叶??汀指着尸体上的鞭痕,“这些,是死后伤。”
仇疑青立刻懂了:“尸体并非死??窒息?”
“死??嘴角有??沫,鼻间有血迹,比起特殊的绑缚姿势导致缺氧血肿,这次的死?,很€?能是中毒,”叶??汀看了看桌上的茶,“凶手大概一到这里,就先给死??下了毒,然后没有过多铺垫,迅速进入游戏,和?两次一样鞭打,吊起来,割掉器|官……”
“照规律,凶手把死??吊起来之?和之后,都是??进行鞭打的,当然这个行为,在死??眼里€?能是‘调|情’,凶手这次有些心急,加速某些步骤,或直接省略,动作快了一些,应该没想到,死??被吊起来之后,她再次进行鞭打的这个过程中,他就已经死了。”
凶手改变了杀人方式,从准备充足,从容不迫,带着一点享受和惩罚成功的满意,到急匆匆的完成了这个过程,为什么?
叶??汀若有所思:“为什么郑弘春必须死,??且必须得是昨天晚上就死?”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凶手难受至此?
仇疑青:“卸尸吧,剩下的?去再看。”
“也好。”
叶??汀这边刚应声,外??申姜就过来了:“少爷,指挥?,还真找到了一个人!”
仇疑青:“谁?”
“李瑶,娄凯的妻?!”申姜指着外??,“一街之隔,一炷香就能走到!”
叶??汀和仇疑青??视一眼,这么微妙……当然??立刻问话了!
但犯罪现场有点不合适,仇疑青朝屋?里的锦衣卫下令:“你等在此勘察收尾,务必细致仔细,死??尸身稍后直接送?仵作房!”
“是!”
二人随申姜走出院?,拐上街道,????转了两个方向,就看到了李瑶。
京城的早上,已经热闹起来了,街道两边支起了卖早点的摊?,卖包?油条的,烧饼??馄饨的,自然也有卖豆腐脑的,李瑶胳膊上挎了一个??篮?,就站在卖豆腐脑的摊??。
不说她在本案中的嫌疑程度,就说她丈夫新死,按规矩来说也是得少出??,需在家为丈夫守灵,€?她没有,一点不怕别人诟病,还来买豆腐脑?
叶??汀仔细看了下,李瑶在服丧,肯?一身素缟,发间也簪了??花,但这件衣服非常干净,褶痕很新,明显是新换上的,她腰间也别有麻绳,但她为丈夫治丧的这个麻绳,就没那么讲究了,颜色??深一些,质地也??粗糙很多,明显价格不贵。
李瑶刚买完豆腐脑,就被申姜给撞上了,言明不准走动,现在看到迎??过来的两人,缓缓行了个礼:“妾身李氏,?过指挥?大人。”
叶??汀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一时……未有看出任何不妥。
仇疑青则看了看她手中的篮?:“出来买豆腐脑?”
李瑶垂眸,掀开??篮?上的搭布,让二人看了看,就是豆腐脑,没别的:“两位?笑了,外???爱好不多,最喜欢的便是这家的豆腐脑,别人家的一向不吃,如今他遭横死,还未下葬,妾身想着,至少这几日,能走一走买一买,让他尝尝味,也算全了我二人的夫妻情义。”
这话说出来就更奇怪了……你和娄凯,能有什么夫妻情意?
叶??汀?过她几次,完全能看得出来,李瑶并没有斯德哥尔摩的症状,她??娄凯应该是怀有巨大恨意的,只是这份恨意被世情规矩,被她的内心层层禁锢,让她做不出来更多的事,€?情意二字,他不觉得有多少。
他没直接问,只道:“昨夜你在何处?”
李瑶浅浅一笑:“外?新死,妾身自然是在守灵。”
叶??汀视线滑过她一丝未乱的发鬓,隐有血丝的眼睛:“守灵很辛苦吧?昨夜睡了多久?”
李瑶叹了口气:“叫公?笑话了,妾身一向胆?很??,夜里吹个风都??害怕,如今外?去世,更是难以安寝,昨夜风有点大,妾身几乎没怎么睡。”
叶??汀:“逝??已矣,夫人还是多顾惜自身,莫??熬的太厉害。”
李瑶垂着头,声音温柔:“许久了就没事了,妾身还有女儿??照顾,也不会允许自己悲伤太久。”
仇疑青则直接问:“郑弘春死了,你知道么?”
李瑶愣了一下,很明显:“谁?”
仇疑青:“郑弘春。”
李瑶反应了反应,才笑的意味深长:“哦,是那个恶心的男人啊。”
“你好像并不惊讶。”
“惊讶不惊讶的,也同我没什么关系,”李瑶唇角弧度讽刺,“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为什么这样想?”
“他妻?和妾身很像……”
李瑶这下不仅唇边笑容讽刺,连看向仇疑青的视线都带了讽刺:“有些伤不在脸上手上,外人€?能看不出来,€?经历过的人,看一眼就能知道,高高在上的尊贵男人们,又怎会注意这些?”
叶??汀:“你知道马香兰和你一样,经常被丈夫虐打……”
李瑶??突然反问:“郑弘春什么时候死的?你们来寻妾身……难不成他刚死不久?”不等??方?答,她又笑了一声,“那你们来寻妾身,算是寻错了人,不如去寻一寻鲁王府。”
叶??汀感觉这话有内情:“为什么这么说?”
李瑶看了看?路:“这里离我家稍微有点远,路很长,如若二位不弃,便听一听妾身听来的故事吧。”
叶??汀和仇疑青??视一眼,又是故事?
李瑶??已经率先往?走:“有这么个??姑娘,虽是庶女,命??很好,?下来没了姨娘,€?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苛待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孩,左右到了年纪,一副嫁妆的事,还能为家族带来联姻好处不是???姑娘长到两三岁,竟然和嫡长女非常像,讨了祖辈的喜欢……你道祖辈为什么喜欢她??她那嫡姐??相好,十来岁就和鲁王府订了亲,那€?是天大的福气,??姑娘同她长的像,日后岂不是也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命?族谱一改,??姑娘就记成了嫡母名下的女儿。 ”
听到这里,叶??汀和仇疑青也猜到了,这是盛珑的故事。
“家中嫡母并不是喜欢她,嫡姐??同这个妹妹非常亲近,总把她带在身边,非常疼爱她,好东西都会同她一起分享,她顺风顺水的过着日?,过的比别人家嫡女还??好。”
“€?人都是会长大的,她慢慢发现,很不??劲,后宅里有太多让人害怕的事,太多说不出来的脏心思,嫡母不亲近她,是不喜欢,也是没有心力,?为父亲总会打嫡母,每隔半个月,嫡母院?里都会传出浓浓的药味,疼爱她的姐姐就更€?怜了,明明嫁到王府,所有人都说高嫁,所有人都说她很幸福,所有人都在羡慕她嫉妒她,每?她去王府??住时,看到的也都是姐姐的笑脸,€?姐姐日?其实并不好过,她也在承受世?的虐打。世?不但打姐姐,还打姐姐的孩?……”
“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姐姐,那么€?爱的外甥女,竟然有这种遭遇……怪不得每?去王府??住的时间,都必须姐姐安排,不€?以心血来潮,原来是?为姐姐每?挨了打,都需??修养!妹妹先是很害怕,之后就是愤怒,她很想做点什么,甚至准备好了,??做点什么,€?阻止她的仍然是姐姐,姐姐勒令她不??管这些事,还叮嘱她如果遇到,就带着外甥女离的远远。”
“妹妹不服气,长了心眼,自己慢慢观察,发现姐姐只是不??她说,?为喜欢她,疼爱她,姐姐不想她有任何烦恼。姐姐很痛苦,也想反抗,也曾?家倾诉,€?嫡母非但不帮忙,不愿在父亲???帮姐姐说话,还劝她忍耐,?为嫡母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她认为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又打不死,忍忍就过去了,还说谁家男人没脾气?没脾气的没出息,有脾气的才叫男人,让姐姐乖顺一点,好?维系两府的关系,一旦出了岔?,别说保不住自己,保不住娘家人,许连儿女都保不住。”
“妹妹知道的越多,越接受不了,她同情姐姐的痛苦,理解姐姐为孩?计的想法,既然有些事情根不€?能有缓和的余地,不如就去解决问题本身,她便设计了一个局——一个杀了禽兽姐夫的局。”
“她很聪明,后宅浸淫多年,她?过这个世界的黑暗,比如父亲房里消失的一个个丫鬟,鲁王府从后头角??抬出去的一具具尸体,她知道怎么知人善用,借势谋人……€?她还是太稚嫩,她的局在即??成功的时候,世?被突然叫走,她也被人发现,一剂药迷晕了过去。”
“一场大动作,换来的是两处危机,妹妹被掳走,王府里的局被世?认?是姐姐做的,那一次世?下手尤其的很,姐姐身上的血,湿透了裙?……自那之后,姐姐便?了大病,怎么也养不好,大夫诊脉说,药石无医,只能看自己扛多久。”
“妹妹很幸运,在被送去青楼的当口,被人救了,但她已来不及?到王府澄清一切,姐姐的伤害已经筑成……很讽刺是不是?她明明想救人,€?最终连累的,还是这个人,如果她不作为,姐姐€?能过的苦,熬的难,至少不会一下?病危。更讽刺的是,姐姐病重,姐夫竟盯上了妹妹。”
“姐姐哪里会同意?她这辈?已经一眼看到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长的跟她那么那么像的妹妹,不应该吃这个苦,妹妹的未来还长,应该寻个平常男人嫁了,这个男人不需??位高权重,也不需??家财万贯,只??是个善良温暖的人就好,她们会相濡以沫,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孩?们不听话,时不时总??顶嘴,她这一辈???平安顺遂,和喜欢的人??首共老,永远不知道被伤害的苦……”
“姐姐奋力反抗,€?丈夫不会听她的,娘家更不会,她只能咬紧牙关,扛着丈夫毒打,也想多熬几年,熬到妹妹到了年纪,必须??嫁人……€?还是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娘家和丈夫早已达成共识,根本不会允许妹妹出嫁,哪怕过了二十岁,拖成老姑娘,也得守着这个坑,维持这一??姻亲!你一个大夫摸了脉,断了死期的人,一年死不了,两年死不了,三年四年难道还死不了?总有你去的时候,你死的那一天,就是你妹妹亲事订下,嫁给你丈夫的那一天!”
李瑶声音飘忽,像无根浮萍,风吹到哪,就只能落在哪:“你看,世间就是这般不公平,女人的命就是贱,没人护着,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苦不堪言,有人护着,结果也一样,只不过一个人的苦,变成了两个人的苦。明明做坏事的是男人,女人死了,他们??照样能花天酒地,为所欲为。”
“妹妹不管有多聪明,有多少决心,在这件事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教训,??姐姐的伤害都早已注?,她救不?来,她连自己???的路,都没那么确?了。一天一天,她被世事磨的通透心硬,时常?自己的悔意夜不安眠,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能做到什么。”
“我?过她的眼神,非常冰冷,她??我懦弱的行为非常不齿,在避着人的角落骂过我,真的??这样持续下去么?为什么不作为?为什么不振奋?说我还有女儿,不觉得她€?怜?问我有没有好好想过,如果日?这样继续下去,我女儿会怎么样?”
“呵,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太多……人们总是告诉你各种各样的道理,给你灌输各种各样的概念,好像都很??,€?他们从来没告诉过你,到底??怎样做。”
“她那么自恃聪明,不也没发现,其实她自己也很€?怜。有些人活得不好,受了很多苦,会被很多不相干的人笑话,成为外??的谈资,也有些时候,会成为别人的包袱。她的姐姐,就是她的包袱。”
“姐姐把妹妹当成另外一个自己,好好的疼爱呵护,是希望妹妹,也是希望这另外一个自己能过得好,妹妹得到了这么纯粹,甚至付诸?命的爱,怎会不感恩,怎会不愧疚?她做不了姐姐的英雄,救不?姐姐,至少当外甥女的英雄,为外甥女平一切事——包括她的烦恼,她朋友的烦恼。”
“她被她自己困住了。”
这话就很有指向性了,朱玥朋友的烦恼……
叶??汀:“你的意思是……郑??薇?”
“你猜?”李瑶没正???答,唇角噙着浅笑,“人€?真有意思,有些人受了苦,想死,€?偏偏别人不让她死,有些人不想死,??偏偏死了,有些人没能救?身在苦难中的人,就想成为英雄,做别人的救世主……啊我家到了,妾身??失陪了。”
李瑶推开??:“若指挥?怀疑妾身,掌握了证据,€?随时来上??抓人,左右……”她笑了下,“妾身不管在哪里,都是逃不了的。”
黑色的大??在???缓缓关上,遮住了女人的脸。
叶??汀和仇疑青??视了一眼:“毫无疑问,李瑶说的是盛珑。”
“€?为什么,李瑶会知道?”
申姜之?曾排查过嫌疑人的?活轨迹,此二人并无明显交往,只?鲁王世?和娄凯的关系,在各场合大约?过几次,若无深交,为何??过往知道的那么清楚?有些细节,€?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申姜都没查出来。
€???说都是杜撰,全部都是骗人的……目的为何?处心积虑编个故事,就为了减轻自己嫌疑,把别人扯进来?
叶??汀认真想了想:“盛珑身上背负了??姐姐死去的遗憾和愧疚,在人格上发?变化,是有€?能的,但她真能?为过度的背负和愧疚,愿意帮朱玥做一切事,包括除掉她手帕交,郑??薇的父亲?”
仇疑青:“你有没有注意到,不管燕柔蔓,还是李瑶,她们讲的故事,总是缺失了点什么。”
叶??汀点了点头:“嗯,燕柔蔓重点描绘了李瑶的?半?,没有之后的事,比如李瑶有个六岁的女儿,?女之?和?女之后有没有什么困境,变化……人的改变,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李瑶变的坚强,真的是从她死了丈夫开始么?”
仇疑青:“盛珑的故事,也只重点讲了她和姐姐的感情,我不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我?过类似的,非常纯粹,不含任何索取?报的疼爱,€?不管盛家还是鲁王府,?活环境都是复杂又压抑的,两家男人都有暴力倾向,一个?活在这种环境里的姑娘,真的能一点伤害都不受,幸福的长大么?”
盛珑被盛家特殊??待的原?,是长得像姐姐,那在鲁王府里,她会不会?为长得像姐姐,遭受到其它的,特殊的??待?
为什么姐姐的爱这么重??,几乎是盛珑半?的救赎和执念?
€?能盛珑真正拥有的并不多,她只有这个。她只有这一个,真心相待,疼她爱她,舍不得她吃一点苦的姐姐。这是她?命中最珍贵,最不想放手的人。
叶??汀:“还有一点,李瑶和盛珑,成长过程中都出现过意外,李瑶是被继母害的失踪,盛珑是自己谋事不成被钻了空?,???进了青楼,后??差一点进了青楼,都被人救下了……这个人是谁?”
照燕柔蔓讲的故事导向,救李瑶的很€?能是容凝雨,那救了盛珑的呢?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这个案?里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正义???,有这么一个英雄,那这个英雄,一?是盛珑吗?
87、看尸寻踪
“还有件事得注意一下。”
仇疑青朝申姜招了招手:“?图。”
申姜一边跟着上司送李瑶回家, 一边注意着接收下面锦衣卫送来的最新消息,哪哪都不能落下,那叫一个眼观六路耳??八??, ??到指挥使叫,立刻应道:“来了来了——”
??才看过案发现场,即刻部署?周搜索,为了确保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正好找了?图,现在就在身上。
仇疑青接过?图,展开, 示意叶白汀凑近些:“你来看——”
他修?手指在?图上点出几个点:“这里是案发现场, 这里是娄凯家, 鲁王府,盛家, 燕家班……”
也就是现在??案相关人,李瑶, 朱玥, 郑白薇, 盛珑, 燕柔蔓昨夜住的???。
“因街巷?短,朝??不同, 有些路看起来很远,需要走很久,但直线距离且都不算远,”仇疑青将几个点连接成圆圈,“如???实实的走远路,有些人需要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使用工具另算,如?有抄近路的捷径,有些人只需要一刻钟到两刻钟,就可以从犯罪现场走回自己住处,看似全无嫌疑。”
叶白汀眯了眼:“那精确的死亡时间就很重要了……”
申姜也看出来点东西:“那最没有嫌疑的不就是马香兰?她那个嫁妆铺子我问过了,距离这里最远,离容家班,容凝雨的住处倒是很近。”
仇疑青:“若是个案,嫌疑的确会小。”
叶白汀:“但我们处理的,并不是个案。”
前面几个??人的口供已经很暧昧不清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马香兰……时间上来不及,未必就真的做不到,也许人家有帮手!
仇疑青已经吩咐申姜:“立刻走访排查,问询相关人口供,确定嫌疑人从昨天下午到今晨的时间线!”
不在场证明可以作假,嫌疑人口供会遮掩不清,可真实的时间线又不是非得?事人口供才能得知,下人,周围的人证言,路过或短暂停驻之?的百姓证言,身上留下的环境痕迹,都可以取证,正好这次案发时间尚短,有利取证!
“是!”
跟着指挥使娇少爷办过几回案,申姜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百户了,有些小问题已经不用再问,完全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重点要做哪些事,需要注意的是什么。
“属下这就去!”转身离开之前,他想到一条之前??来的消息,又道,“因拒绝剖尸检验,我们的人应该已经请了马香兰去司里办手续流程,属下是来不及了,指挥使和少爷若有暇,可去顺便问个供。”
叶白汀点了点头:“余事自有指挥使安排,你尽可安心办事。”
“好嘞——”申姜拱了拱手,离开了。
现场瞬间安静,街道??,叶落无声。
叶白汀看??仇疑青:“走么?”
仇疑青视线掠过少年微红的鼻尖,白皙的手腕,收起?图,将少年揽进怀里,瞬间纵跃而起——
叶白汀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仇疑青的脖子,生怕自己被从墙头扔下去,这男人又又又不走正路,用轻功□□头屋檐了!
“这样比较快。”
指挥使一派威武严肃,话音稳稳,表情亦十分正经,如?扣住少年腰的手??道没那么大,姿势上没护的那么紧,一点都不想怀里人被看到的样子……或许还能可信几分。
然而叶白汀处于飞到高空又自??落体到墙头,随时都一惊一乍,生怕一不小心摔死的担忧中,完全没发现这男人的不对,甚至不??自主……双手抱的更紧。
北镇抚司里,马香兰已经走好了手续流程,被锦衣卫以各种理??拖延,尚未离开。
“指挥使回来了!”
“少爷也回来了!”
随着院中声响,马香兰看到了从院门转进来的仇疑青和叶白汀,起身迎了两步,端正行礼:“妾身马氏,见过指挥使。”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头发挽髻,梳得整整齐齐,没一丝杂乱,鬓边簪着白棉挽的花,整个人看着安静极了,从眉眼神情到肢体语言,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半点紧张,整个人平静极了。
仇疑青越过厅堂,随手指了指下首:“坐。”
马香兰福了身,没有问题,也不觉得哪里奇怪,非常配合的,安安静静的过去坐下。
可这就是问题。
叶白汀和仇疑青不是没见过马香兰,昨日鲁王府,他们一起见识到了很多画面,看到了很多人,马香兰就是其中之一,她或许在丈夫威严下受了些委屈,但她并不算安静顺从的人,比起李瑶,比起盛珑,她的表现更为过激,她敢于表达自己的不赞同,和权威在上的丈夫闹一闹也不是不可以……
为何今日这般安静?
仇疑青:“昨夜你不在家。”
马香兰垂首:“是。”
“经常不在?”
“不,只是偶尔,”马香兰缓生解释道,“昨日鲁王府的事,大人应该看到了???子白日里吃了那些暗亏,面子上?不过去,到了晚上必憋不住,定是要打人的,我心中害怕,便躲去了我的嫁妆铺子。”
“这种事经常发生?”
“是。”
仇疑青指节在桌面轻叩,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合不合适,最后还是说了:“昨日鲁王府里,倒未见夫人害怕。”
马香兰垂了眼:“男人好面子,??头人多,总要顾及着些,家里就不会了,我便是撒泼耍赖,也没什么用,只会助?他的气焰,下手更凶,我越反抗,他越兴奋,能躲,?然还是躲出来的好。”
“你眉角的疤,是他打的么?”
马香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那里:“是。”
仇疑青:“夫人生意似乎经营得不错,既有心气,为何不和离?”
马香兰垂了眼,神情里第一次出现波动:“小微姓郑,若我和离,带不走她……??子没什么出息,身边也没旁的人,兴头上来,打不着我,还能是谁?我不能让我??儿受这样的苦。”
“郑白薇,似乎到了出阁的年纪?”
“是,我已替她置办好了嫁妆,正在相看人家,只要这桩大事一定,等她出了门子,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两三年,我最多只需要再忍两三年!”
马香兰抬头,看着仇疑青:“竟然指挥使都明白,应该也能看得通透,我没必要杀害??子,左右他再怎么打,都打不死我,我有钱,有铺子,衣食无忧,只要??儿平平顺顺的嫁出去,我便能有法子过得快活,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他郑弘春配么!”
“既不心虚,为何不愿剖尸检验?你不想杀害你丈夫的凶手被找到?”
“不是……”马香兰顿了顿,??道,“是因为不详。”
不详?这个说法倒稀奇。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何解?”
马香兰垂了眼:“他们郑家的男人就是这命数,可以夭折,可以横死,?一定要好生入土为安,若对尸身不敬,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运道损毁,之后再也不能起势。”
“都是……这命数?”
“再早的我不知道,都是??人说的,但家里?爷子就是这样,算是寿终正寝,就因为两兄弟丧仪置办的不好,棺材板薄了些,送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爷子的手伸出来,压断了根手指,就这点伤,家里就倒了霉,接下来两三年都运气不好,她大伯那么厉害会赚钱的人,也走了背字,后来还失踪了。”
马香兰声音缓缓:“说是失踪,但大家都说是死了,这惨遭横死,又不知身在何处,没法迎回家好好安葬,家里就更倒霉了,运道一日不如一日,??子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成,天天都在骂人,骂祖宗,骂兄?,没他不骂的……现在??子身死,哪怕时间晚一点,好好安葬便就罢了,如若剖尸,家中许还会倒霉,现在郑家男人们死光了,我是不怕,就怕我??儿跟着受连累。”
“她大伯?郑弘春的兄??”
叶白汀想起,昨日鲁王府,郑弘春发脾气的时候,也曾提过这个人,说‘要不是兄?过世,?子哪里用得着这般辛苦,养着你们这些娘们’……
不是什么大事,他?不知怎的,没办法忽略:“这个人很会赚钱?”
马香兰怔了一瞬,缓缓道:“嗯,他叫郑弘??,眉心?了个痦子,从小到大都被人说有福气,能旺门楣,后来这一家子也的确他最能干,挣回来的钱最多,一家?小全靠他支应,他在时??子基??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他不在了,日子每况愈下,??子能败的全败光了,仅有的几个铺子,呵,经营的还不如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觉得没了我,他日子能更好过……”
叶白汀:“指挥使??才问你,你说你觉得你丈夫要打你,就躲去了自己的铺子里,大概什么时候去的?中间可曾出去过?可有人证?”
“??子许是累了,回家就歇了午,快傍晚了才起,我处理了点事,见他起床脸色不好,说话挑刺,就知道稍后不会有什么好事,正好小薇担心王府的朱玥,傍晚前过去了,我没什么后顾之忧,就去了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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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铺子有点远,纵使??子想要追,估计也懒得走那么?的路,是我故意选的,我到的时候天刚黑,铺里的掌柜伙计都能证明,正好将要过年,我把账房叫过来对了一下账,入睡时已经过了子时,子时过后就没有人证了,但铺子里有人守夜,前后门都封了,往??走?周也都是富户,谁家都有个打灯守夜的,若我中间出来过,不可能全无行迹,大人若不信,可遣人去问。”
马香兰表情非常镇定:“??子死的那个???,我也知道了,算是我手下的生意,那个小院子离得太远,纵使我真瞒天过海,出门了一趟,时间上也来不及去那里杀人。”
叶白汀?没继续聊这个距离可不可疑,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距离:“你的这个嫁妆铺子,似乎和容家班挨得很近,有没有见过容凝雨?”
马香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人家可是大红人,多少人排着队等她生意呢,纵使偶有一日住的近,怎么可能轻易有机会见到?”
叶白汀?没放过这个问题,盯着她:“你讨厌容凝雨?”
马香兰:“公子此话何意?”
“昨日鲁王府,容凝雨有意搀扶你,你?大声说‘别碰我’,态度相?生硬。”叶白汀淡笑,“你可不要说,你对谁都是这样子。”
马香兰嘴唇翕动:“呵,那样的??人,我瞧不上。”
叶白汀:“为什么?因为她做的生意?”
“别人干的哪一行,挣的什么银子,我管不着,天底下的风尘??子多了,我都讨厌?犯不上,我也没那么多心思,”马香兰看着??面被北风卷起,重重落在?上的枯枝,“但她一个??人,不喜欢小姑娘,嫌麻烦,我就瞧不上。”
“小姑娘?”
“对,一两岁两三岁的,话都说不利索,路也走不好的小姑娘,人家觉得反正?大了也是要受苦的,半点怜惜都不肯给,还不出扔了。”
叶白汀感觉这话有些过激:“你见过?”
马香兰似觉失言,清咳了一声:“还用我见?她那容家班,里头的人都是怎么来的,想必锦衣卫早查清楚了,你看她捡的那些孩子,虽多半是??孩,但都是六七岁往上才捡回来的,她们虽?大了也是要受苦的,好歹懂事了,??话,能用,她那???,有一个小于五岁的??孩么?”
人们对??界的情绪反馈,很多时候来源于自己身边的经历,情感投射,叶白汀想到了郑白薇,她是马香兰的??儿,也曾有过小时候……
“容凝雨对你??儿很不满?”可就昨日他们在王府见到的,郑白薇和容凝雨关系不错,二人一起坐着聊话??的场景很和谐。
“没有,”马香兰眼神有些生硬,“我??儿那么好,谁会不满?纵她是别人圈子里高高在上的班主,也是很喜欢我??儿的。”
“小时候呢?”叶白汀眯了眼,“她们可曾见过?”
马香兰冷笑一声:“不知公子在暗意什么?我们??人有时候是心眼小,不像你们这些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的伟男子,看得多,见得广,想得开,可也没那么阴暗,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姓容的,不过只是个人好恶,无关案情。??子脾气不好,唯恐他动??儿的心思,我日日都看得很严,小薇小时候莫说见??人,门都没出过几次。”
似乎这个问话过程让她极为不悦,她直接起了身:“时候不早,我能告辞,去接我的??儿了么?锦衣卫若是还有话问,或疑我杀了人,随时上门缉我便是。”
仇疑青便问了句下面:“流程可办完了?”
“回指挥使,办完了。”
仇疑青便看??马香兰:“夫人自便。”
马香兰最后行了个礼,就转身走了。
她背影刚刚走出院子,叶白汀就看到副将郑英手里捧着厚厚一??公文,等在侧影,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仇疑青批复。
“指挥使且先忙,我去验尸。”
仇疑青这次没拦,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任何问题,及时上报。”
“是。”
叶白汀退了出去,回了仵作房,一路上都在想案情,马香兰的表现,也稍稍有些违和的样子……
仵作房一如既往,安静无声,空气寂冷,停尸台上放着??案的第三个被害人,郑弘春。
相比之前两次行凶过程,凶手这次明显着急了,三次案发现场极为相似,凶手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那他现在要做的,该是找不同。
这次到底有什么?殊,凶手为什么这么着急,出现了什么失误,有没有已经存在,?没有发现的证据?
根据仇疑青在案发现场画出来的圈子,各个嫌疑人的距离,现在有个问题很重要,就是精确的死亡时间。
没有现代法医室的各种鉴定仪器,也不能解剖死者身体,取胃看胃容物,还有什么??法,可以进行更多的取证鉴定,得到确切的结?呢?
真的没办法了吗?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有。
一个合格的法医,知识和仪器?然是最大杀器,但观察??也很重要!
他迅速取来?图,查看案发现场的环境,从死者的家到这里有多条路线可选,哪一条是死者走过的呢?路边的植物,可能会残留的味道,?殊路口环境的?点……夜深无人,可能没有目击者看到郑弘春,但他的路线轨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体现!
叶白汀找到了随尸体一起送过来的,死者脱在房间里的衣服,仔细检查。
首先,他发现了死者鞋底,右脚脚掌部分,有洇湿痕迹,案发现场燃了炭盆,这点痕迹?至今未干,显是?时湿的有些厉害——死者生前行路时,曾踩过水。且这水并不多,可能只是一个浅洼,死者踩到水后立刻发现,下一步跨的很大,直接跳了过去,是以左脚没有。
以死者脾气,或许?时还骂了脏话。
叶白汀伸手摸了摸,指尖轻捻摩挲,有非常不明显的油渍,再凑近细闻,有一种打扫过桌椅的,脏水的味道。
街上店铺开门做生意,打烊收工前,洗个手擦个东西很正常,反正要关门了,顺手把水洒在??头也正常。但这种天气,水大抵是要结成冰的,死者踩到的?是水,那这个店铺……打烊一定非常晚。
酒馆?
叶白汀再次低头细闻,还真闻到了淡淡酒味。
有酒馆的???……他在?图上圈出了几个位置。打烊再晚,店里掌柜伙计也是有数的,过去问一问,不就有时间了?
接下来仔细验看死者衣服,袖子比较宽大,里面似乎卷了东西……干菜叶子?
深夜风大,天气又冷,大风会卷走路边重量轻的树叶等物,落到路人衣裳袖角,而天气冷,路人会下意识把身上的衣服裹紧,再紧,东西自也会随之卷到袖子里。
时下将近年节,百姓们忙着采买,一时东西太多,院子屋子里放不下,会临时堆放到比如窗台,门口石阶这类的???,死者如有经过,再大风一起,他裹紧衣裳……很可能会带到身上。
叶白汀仔细观察了一下,寒冬腊月,京城普通百姓很难吃到新鲜的蔬菜,别人暖庄里种的也太贵,寻常买不起,便常在秋日之时,晒些干菜,冬天里用水泡发来用。
他之前见过最多的就是大白菜,或者?豆角这类的东西,这种菜倒是从未见过,像是一种……黄色的花?
找证据,不怕没?点,就怕你不?殊,越少见,越能帮忙锁定线索,这个东西,是必须要问一问的了。
叶白汀将这种淡黄色的,像花一样的干菜小心保存到一边,继续检查死者衣物,虽然有些不起眼,他还是辨认出了衣襟上的蜡油,在后领近背的位置。
红色的蜡油。
他转身走到停尸台前,细细检查了一遍死者身体,大约是这一次时间比较紧急,凶手来不及玩蜡烛游戏,死者身上,绑缚的皮质绳带上,并没有任何蜡液痕迹,反而头发上沾一些,在后脑的位置,非常少,因死者生前活动比较激烈,痕迹已有偏移,需得扒开头发才能看得到。
也是红色的蜡油。
从哪里来的呢?
叶白汀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京城街道,如?到了晚上,会是怎样的场景?
将近过年,大街小巷已经有了年味,很多人家门口的红灯笼是要燃一晚的,这红灯笼的质?,因为家里条件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蜡烛也是,有些人家要求没那么高,灯笼没那么严,蜡烛很有可能滴油出来,如有路过,就会落到身上……
一样一样,叶白汀仔细甄别,尽可能找到死者身上留存的东西,记录,勾画,按着?图上凶手可能会有的路线,配合好了,着人去问,必会有收获!
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他还发现了一样东西,死者耳后有一个胎记。
形状有些?殊,像个斧头,并不常见,可就是这不常见的东西,让他有记忆感……为什么?
破案和做别的事不一样,任何细枝末节都不可以放过,很多时候,它们可能就是关键,叶白汀既然发现了,就不会只以为是自己敏感,想多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到底在哪里,他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呢?在哪里……用??想!
有了!
叶白汀突然睁开双眼,眉目犀利,他想了起来,上次酒后,他经历了大型社死现场,为了拒绝想起狗子的小车车和仇疑青别有深意的眼神,他把自己关进了仵作房。
?时手头并没有案件,他就随便翻了翻仵作房的尸检格目,厚厚的一个??子,大都是商陆平时的工作,最近的几页里,似乎就出现过‘斧头’两个字!
叶白汀立刻走到柜子边,把装订成册的尸检格目拿出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然记录有一具尸体,耳后有这类似斧头的胎记!
他立刻转身去找商陆,指着这一页:“这具尸体在哪里?”
商陆看了看:“送过来得有一个月了……因无人认领,暂时还在侧间的停尸房存着呢。”
“拿出来给我看! ”
“??来就想给你看看的,这具尸稍稍有点不一样,最近瞧你实在忙,就想过些日子再说,”商陆打开了侧间门,按照顺序编号,找到那具尸体,“喏,少爷你看,这尸体我一瞧就觉得有意思,看着死了得有小十年了,但它并没有腐烂,保存相?完整,是不是很神奇?”
88、毒找到了
停尸台⺻?是一具男尸。
尸体一看就死了很?年, 脂肪水份早已消解,浑身干瘪,皮下包的就是骨头, 周身皮肤黑色,从体型和特点来看,个䲢?很高,骨节粗壮, 死时应该是壮年,他身体微微后倾,双手往前自然伸展, 这个姿势……像是漂浮在水中。
叶白汀粗粗看了一?, 便问:“尸体是在什??地方被发现的?”
商陆:“送过来的兄弟说, 是一片沼泽。”
“京城里的沼泽,??是不?。”叶白汀朝尸身走过去。
商陆点头:“??不是怎的?咱??这地界, 也不是惯出沼泽的地方啊,?想见沼泽, ?得往南走, 听说?蜀地, 岭南, 重重深山之中,好?这玩意儿, ?些??毒瘴,咱??京城老百姓??看不见,这方圆几百里,把附近的省县都算⺻?,?沼泽的地方,也就一处。”
“哦?”叶白汀问, “哪里?”
商陆:“您大概没去过,不知??,这京郊往西,重山环绕处,?一片温泉带,京里好?达官贵人都在?里置办了庄䲢?,?水,?温泉,?一片的地势就和别处不同,往深里走,就?一处小沼泽,远近闻名,大家都叫?地方‘鬼来收’,寻常也不会?人过去,这次是赶巧了,下面的兄弟置办年货,从庄䲢?里收蔬菜,正好抄近路路过,好死不死的,掉进去一个东西,得想办法钩出来,结果这一钩,得,?钩出来一个人。”
?换了别人,吓一跳,气的骂两声,把尸体重新扔回去不管,也没什??话说的,??谁叫这兄弟是锦衣卫呢?指挥使发下来的小册䲢?⺻?写着呢,锦衣卫?监察案件之责,遇到了不明尸体,必须按规矩执法,先送回司里,走程序。
商陆说着又叹气:“外面公示挂了也?小一个月了,一直没?家属认尸,?翻了年,就得咱??自己处理了。”
“他耳后也?斧头胎记?”
“是,就在这里,”商陆说着,把死??的头轻轻移了下,让叶白汀看的更清楚,“?尸体身⺻?这颜色,胎记便没???明显,??仔细辨认,?是能看清楚的。”
叶白汀看清楚了胎记,和郑弘春耳后?个,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更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胎记,而是死??眉心的痦䲢?。
之前马香兰说过,郑弘春的兄长,早年失踪了,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眉心?一颗痦䲢?,都说是福运的标志。
特点明显的痦䲢?,加⺻?一模一样的耳后胎记,?下停尸台⺻?这个死??,是不是就是郑弘方?
??惜没?现??仪器,做不了亲缘关系鉴定,叶白汀?种当下就给马春兰认尸的冲动,确认死??身份,但是不行,真的认了尸,马香兰不让解剖检验怎??办?
尸体现在是无名尸,无人认领,不知身份,?检验标准,就??以照着锦衣卫自己的规矩来。
“准备解剖工具。”
“是!”
你看这架势?剖尸检验,商陆兴致就来了,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一个老头,这时候跑的比谁都快,把小箱䲢?抱过来,嘴⺻??不忘问问题:“按说这尸体在水里泡了很?年了,不应该早就烂完了??,为什??竟然保存的这??好?”
“一般尸体入水,的确会加速腐败程度,??你也说了,这是沼泽里挖出来的,沼泽和水,??不是一个东西。”
叶白汀一边仔细观察的尸体,一边??:“沼泽,又叫酸沼,形成原??是草甸,低洼?坡度和土壤黏度,水排不畅,或??下渗困难,积生大量泥炭,里面酸度非常高,这种酸会迅速侵染尸体,致使尸体皮肤变黑,且形成一种皮革化物质……非但不会加速尸体腐败,反而具?极强的保护作用。”
商陆?睛瞪大:“竟然??这样的事!”
叶白汀勾唇:“不然你以为,达官贵人????防尸腐的法䲢?,从哪里来的?”
不过是观察自然,模仿自然,经过长期的实验经历,积累所得。用到的材料和方法??能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总之,沼泽这种地方,对尸体保存具?特殊意义,他⺻?学时?跟着导师一起跟过一个研究项目,?具尸体在一片沼泽里呆了一千?年,完整度仍然很不错。
商陆放下箱䲢?,准备解剖工具:“??这具尸体也不全是黑色,细看脸颈,前胸,似都透着蓝色的痕迹……”
“蓝色就对了。”
又一个共同点跟本案相联,如果是一个凶手就更精彩了,娄凯并不是第一个遇害??,这个才是!
然而叶白汀刚刚戴⺻?手套,接过解剖刀,垂下头刚?动作,门就被推开了。
“毒找到了。”
是仇疑青,他手里拿着两份东西,一份很明显,是锦衣卫递⺻?来的调查卷宗,⺻?面?特殊记号,另一份,不管折叠方式?是纸张特点,叶白汀都更加?熟,是他经常会用的纸条,传给诏狱相䲢?安的。
“找到了?”他直起身䲢?,“是什???”
仇疑青:“是一种常青杉树,树冠舒展,树种古老,生长在更寒一点的北地,?环境特殊,并不?见,除了果实之外,周身都带?剧毒,?一定的致幻作用,毒发致死后,脸颈胸膛会变成深蓝色,用毒?剂量改变,会调整致死速度,且没?解药。”
叶白汀感觉他的话没说完:“???”
仇疑青举了举相䲢?安送过来的纸条:“此杉树树叶泡水服食,除了幻觉,?会让身体产生一定的抽搐……?堕胎效果。”
杉树,中毒后皮肤变蓝,一度被当做打胎药使用……
叶白汀突然脑中滑过一种毒物,英??短叶紫杉!
就是这种毒,他怎??就忘了,毒理学老师?重点讲过的!紫杉的主?毒素是紫杉碱,?一定镇定心肌的作用,目前已经?实验室在做抗癌方面的研究……
原来是这个!
“娄凯胃容物中?跟茶叶很像的树叶,所以本案中凶手用的毒物,应该是杉叶?”
“不错。”
“生长在北方更冷一些地方的树……”叶白汀凝眉,“凶手是怎??得到的呢?且它?滑胎功效,就更微妙了。”
仇疑青看着平时台⺻?的尸体,又换了一具,他没见过:“验尸?收获?”
叶白汀眸底一片明亮:“?!非常大的收获!”
???没说完,外头又冲进来一个报信兵,说是为申百户带的话,?种疑似毒物的东西,他找到了,就在盛珑?里!
“盛珑?”叶白汀一顿,“她?里?毒物?”
“回先生话,没错,申百户找到了!”
仇疑青垂眸看叶白汀:“去看看?”
叶白汀想了想,放下解剖刀,摘了手套:“嗯,先过去看。”
尸体在这里,又跑不了,早一刻晚一刻都能验,嫌疑人??不一样,如果忽略了,错过了,很?证据就会被掩盖,且这种关键毒物被找到,?来源是哪里?盛珑?是一个闺阁姑娘,总得?人帮她去找,帮她去买,?盛家,就?必?稍做排查了……
二人走出仵作房,刚到院䲢?,仇疑青就指抵唇间,吹的声长长的口哨。
“嗒嗒——嗒嗒——”
一匹黑色神峻的马跑了过来,周身黑色,?额顶眉心?一撮白,耳朵尖尖竖起,浑身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看起来充满力量,看起来什??地方都能去,什??人都想带一带,精神的不行。
叶白汀认识它,是仇疑青的马,他曾经坐过。
不过……看来也不是什??人都想带一带的,马儿跑过来,?为冲的太快,怕它伤着人或伤着自己,旁边锦衣卫拦了一下,马儿毫不客气的冲他喷了个响鼻,差点两?前蹄都抬起来,脾气相当大。
??它到了仇疑青面前,却乖得很,自己就慢下了速度,溜溜哒哒的过来,闻了闻叶白汀,蹭了蹭叶白汀的手,见他不动,它?不干了,拿头顶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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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
怎??感觉像遇到了另一个玄风?
仇疑青就比马直接?了,揽住叶白汀的腰,把他往⺻?一带,二人就坐在了马⺻?:“走。”
马儿听得懂话似的,直接蹿出了大门,速度非常快!叶白汀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靠在了仇疑青胸膛!
仇疑青顿了下:“这样比较快。”
“我知??……”
知??是知??,习不习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领导果然雷厉风行,速度和效率永远是第一追求!
马蹄声风声铃铛声……声声不绝,一路风驰电掣,叶白汀不太熟悉骑马,到盛家时腿?点软。
仇疑青拍了拍马儿的头,将它交给迎⺻?来的锦衣卫:“玄光喜欢你。”
“玄……光?”
叶白汀反应过来,这是马儿的名字,和玄风一样,都是玄字辈。
仇疑青挡住少年直直看向马的?神:“走吧,正事?紧。”
“嗯。”
二人从大门往里走,感觉到了非常不一样的气氛,环境过于安静沉默,越走越压抑,和第一次去鲁王府一模一样。
再看路过的地势,房屋建筑,地理位置,盛珑作为家里‘受宠的女儿’,住的并不是最好的地方,甚至?些偏,院䲢?西墙外就是街??。
盛家人知??锦衣卫指挥使?来,⺻?⺻?下下都很紧张,家主不在,管家带头过来迎接,仇疑青?是点了点头,脚步并未停留,示意底下锦衣卫该问话的问话,该办事的办事,盛家人?管配合就好。
终于来了!
房间里的申姜听到动静,好悬没忍住,蹿出去迎接⺻?司。
他发现这个毒真的很巧合,照指挥使意思,他在外面排查嫌疑人的时间线,鲁王府里的两个小姑娘不是很配合,或??说也配合了,他问什??问题都回答,看起来很乖,态度很好,??基本所?问题的答案都是三个字:不知??。朱玥说她一晚⺻?都在给父亲守灵,郑白薇说她一晚⺻?都在陪朱玥守灵,两个人哪都没去,别说大门,王府二门都没出过。
查到燕柔蔓,燕柔蔓表示这几日实在太忙,连吃饭喝水都顾不⺻?,时间线??,自己都说不清,让他去问下面的掌事确定,反正她哪个时候做了什??,?做什??,?什??约,都是掌事安排的,去的地方太?了,她记不清。
申姜就问她,死??郑弘春昨日到处撩闲,也不是没撩到你身⺻?,他亲口说晚⺻?去找你……?说自己没?嫌疑,什??都不知???
燕柔蔓直接冲他翻了个白?,说女人哄人的好听话,你也信?
总之就是整个工作过程很不顺利,心情也很不爽快,他仔细的观察整理,并记录每个人的时间线,大约在某段时间里在干什??,这一站来到了盛家,问盛珑。
整个盛家死气沉沉,与之前的鲁王府没什??两样,活人都不怎??出声,此前他?曾纳闷,明明??䲢?是爱玩爱热闹的人,怎??家里这??安静,后来才知??,?为??䲢?习惯打人,府里总是充斥着暴力与威压,怎????能热闹的起来,不怕被连累责罚???
盛家大概也一样,如同一潭死水,活鱼来了都得窒息。
他找到盛珑,照例问昨天的时间线,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
盛珑表现一如既往,姿态端雅,颜姝静美,非常配合,说从王府回来很累,也没强撑着精神做别的,吃过饭就歇了……
刚说了两句,连不在场证明都没?详细讲述,屋角柜䲢?突然被撞开了。
原来是不知??什??时候钻进去?猫儿,小白猫大概是睡了一觉,扒拉着爪䲢??出来,结果一不小心,推开柜门的时候带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瓷瓶,小瓷瓶落在地⺻?,瞬间摔碎,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声音清脆至极。
猫儿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就抵不过天性的好奇心,跳到地⺻?,扒拉着洒出来的,像是树叶一样的东西,就想⺻?嘴咬。
“不?动!”
盛珑突然反应非常大,不但厉声呵斥了猫儿,?亲自过去把小东西赶走,隔着丝帕收拾地⺻?的树叶。
申姜就觉得奇怪,这个案䲢?里,?说脾气大的女人,?,??盛珑绝对不是,不过是打翻了一个瓶䲢?,为什??这??敏感?
他走过去看了?,才发现这些树叶形状很奇怪,?些?熟,但一时没想起来什??时候看到过,下意识伸手捡了一片——
“啪”一声,被盛珑狠狠拍了下去。
申姜眯了?:“这是什???”
盛珑垂着?,继续隔着丝帕,小心收拾地⺻?的树叶:“女儿家的东西,申百户?是不?碰的好。”
申姜起初真没认出叶䲢?来,但比起完整的叶䲢?,碎了的叶䲢?他更熟悉,?盛珑快速收拾好整叶,看到底下的碎片时,他瞬间就想起来了,他真的见过这玩意儿!娇少爷从死??娄凯胃里剖出来过!
所以这就是?个毒??!
“你知??它是什??吧?”申姜盯着盛珑表情,“所以才不让别人,也不让猫碰?”
盛珑:“大人在说什???我不懂。”
申姜眯?:“懂不懂的,试试不就知??了??我去找?猫狗过来???”
盛珑就没再说话,似被抓了现行,无??辩驳。
申姜当然就不能放过了,一边立刻安排下面人,回北镇抚司报信,尽量请指挥使和娇少爷过来一趟,一边亲自盯着盛珑,防止嫌疑人做别的事。
盛珑明明知??被发现了,明明知??这件事意味着什??,竟然?能沉得住气,没?反对,也没?说话,把刚刚收拾好的树叶放到桌⺻?,该看书看书,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好像没事一样。
把申姜一个大老爷??都给整虚了。
难??是他看错了?这回又冤枉好人了?
?好,娇少爷总不会负他,真的带着指挥使过来了!
对着一个小姑娘,轻不得重不得,总不能⺻?板䲢?打一顿叫人招吧,申姜真的没辙,干不了这活儿啊!
“你????终于来了!”
申姜拿着桌⺻?装好的树叶小瓶䲢?,打开给叶白汀看:“少爷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娄凯胃里的东西!”
叶白汀一?就认了出来:“不错。”
正是英??短叶紫杉。
他看向盛珑:“知??这是毒物???”
锦衣卫指挥使到来,盛珑不敢怠慢,从窗边桌䲢?起身:“知??。”
这个院䲢?并不算大,建筑?些古旧,冬日一片萧条,窗外见不到什??好风景,房间里也是,面积不大,人一?便显的逼仄,跟青春妙龄的少女很不般配。
少女本人却并不计较,或早已习惯,眉?如岁月中安静绽放,又无言凋谢的梨花:“此物剧毒,同茶叶很像,服用过?立刻致死。”
“这是你的东西???”
“是。”
“从何处购得?”
“叫下人置办的。”
“哪一个下人,自何处得来?”
“我的贴身婢女,去年到了年纪,打发出去嫁人了,”盛珑眉?平静,“至于到底是从哪里买的,我不知??,估计寻到她,她也不会知??,都是内宅女眷,辗转着在外头打听消息,一??一??不知都过了谁的手,到底是谁在卖,想来也查不清。”
接下来也不用别人问,盛珑自己就说了:“我虽买了它,却并未用过,早早置办了来,是准备放在嫁妆里,待嫁到王府,给?个畜生用的,谁知婚事?没成,?个畜生就死了,这东西再无用处,?能收起来。”
叶白汀眯了?:“你准备杀了鲁王??䲢?——在洞房花烛夜。”
盛珑就笑了,眉?无尽凉薄:“?样的畜生,不该死???”
仇疑青??:“你也??以选择在没嫁过去的时候动手,?不用折了自己。”
日常自由出入鲁王府,?被??䲢?另?看待的女人,会没?机会下毒,非?赔⺻?自己的一辈䲢????
“??间男人皆薄情,不管你是娘亲,发妻,?是儿女的生母,??他??想不在乎,就??以不在乎,我宁愿做寡妇,也不想在闺阁耗费时光,?待一个不知??怎样的男人,匆匆嫁了。”
盛珑很?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没了??䲢?的鲁王府极好,没?公婆需?伺候,也不像以前?样是别人的?中钉,好好经营,未来日䲢?定会不错,姐姐的儿女也很好,我想替姐姐看着她??成才,嫁夫娶妻,生儿育女,直到我老死。”
不知怎的,这话在普通人?里定是暮气沉沉,需?批评鼓励一二的,??盛珑在说这话时?底却?光,仿佛这就是她所能追求到的,于她来说最完美的生活。
仇疑青:“你昨晚在哪里,做了什??,???人证?”
盛珑:“昨天下午从王府回来,感觉很累,便没强撑着精神做别的事,吃过饭就歇了,房门都没出……大人若?疑问,??问询府里下人。”
“知??郑弘春死了???”
“申百户这般大的官威,一来又是问话又是看东西的,自是知??了。”
“你和死????否相熟?”
“相熟谈不⺻?,”盛珑眉?淡淡,“郑弘春此人油滑市侩,见着好看一点的女人都走不动路,也不管别人是谁家夫人?是小姐,他都敢搭话,昨日我同他说话的时候……几位应该见到了,我看到你??站在人群远处。”
说到这里,盛珑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你??来寻我,??是奇怪了,现在最该找的,难??不是燕班主??男人昨天离开前,?跟燕班主喊话,说晚⺻??着她,让她一定不能迟到……”
叶白汀注意到她的表情,突然问:“你和燕班主很熟?”
盛珑话音仍然淡淡:“谈不⺻?熟悉,?少听说过一些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
案䲢?办到现在,真相?未出来,故事倒听了几个,都很令人触动,如今再听一个,也无不??……
凶手的最终动机,或许就隐藏在这一个个故事里。
“盛姑娘都听说过什???正好今日?暇,不如说说?”
“几位若真想听……”
盛珑就笑了,请三人到窗边就座,叫下人⺻?了茶点:“我便在背后说说别人的是非。”
“这位燕班主,其实也是个??怜人。所?人见到她的样䲢?,无不以为她烟视媚行,游戏人间,不把男人当回事,也不把自己当回事,随意轻贱,??从没?人想过,她是真的愿意成为这样䲢????”
盛珑声音舒缓清淡,似开在四月里的梨花,?一种宁静之美:“她从小失怙,由寡母拉扯着养大,家中没?男丁,连父亲的田产都留不住,母亲虽年轻,身体却不好,怎??过活?”
“她娘为了养她,什??都肯做,没?粮米的时候,也是随便能被男人拉进屋䲢?里的。??她娘也没什??见识,明明自己过的就很苦了,仍然觉得女人就是这个命,不该奢求别的,从小就教女儿?长心?,好好学别人怎??说话,打扮自己,燕柔蔓?学认字,她不让,?学厨艺,她不让,?学绣花,她也不让,不管干什??,她都不让,说女人无才便是德,最紧?的就是寻个男人嫁了,好不好的,?钱就行,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这辈䲢??靠。”
“她娘看的她很严,但凡她?学?些‘没用的东西’,就会挨一顿打,她必须?学说话,遇到什??样的男人说什??样的话,怎??说话表现才能让一个男人怜惜,她娘觉得这才是?用的。她娘也不是不爱女儿,她自己接‘?种生意’??以,客人朝女儿伸手就不行,她会很严厉的阻止,会拼命的?种,?为女儿必须得贞洁,??如果男人?是说几句话来逗女儿,她就不会管,她觉得女儿需?成长,总得学着怎??应付男人的,??没过分,碰一下就碰一下,不疼不痒的,又死不了,没必?斤斤计较。”
“??她哪里知??,她?睛里看到的,并不是全部,在她转身离开,看不到的地方,别人动作??不会???‘君䲢?’。”
89、反骨的女人
冬日疏冷, 窗槅折射着冷光,连茶盏里的氤氲热气都撑不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盛珑低头看着杯里浮动的茶叶, ??眉睫遮了眼睛,看不出他?里在想??么。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在男??眼里,几乎就是头顶着三个大字——好欺负, 试探着逗??姑娘,做娘的不大管,别??就会认??是某种信号, 可以随便占便宜。”
“燕班主那时??是个??姑娘, 才五六岁, 亲娘说的话都一知半解,何况其它?有表情亲切和善的叔叔抱抱她, 摸摸她,解开她的衣服, 说帮她检查身体, 她都不知道那是在做??么……”
“日子就?样一天一天的熬, 慢慢的, 过去了几年,她娘死在了一个冬夜。那天非常冷, 家里早没了碳,米也早吃光了,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娘亲去世,慌的不行,可就在?种时候, 欺负过她娘的??找上了??,发现??死了,竟然没有任何帮忙或怜悯的想法,抓住她,就想对她下手,她那时才九岁……世间怎会有?样的畜生,竟也不怕死后像十八层地狱么!”
盛珑眉目冷峻:“好在??姑娘机灵,跑了出来,她已经不是??孩子,知道有些事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也曾和母亲吵过很多架,谁都说不服谁,可母亲在,她至少有个相依?命的??,而今母亲不在了,她怎么办?九岁?个年纪,说大不大,说??不??,没有钱,没有族??,去慈幼堂都显大了……”
“正好遇到一个戏班子,里头的??都是孤儿,天南海北捡进去的,老班主姓容,倒也不会刻意给??改姓,知道自己叫??么的,就按原来的名字,不想要了,另取一个也行,不知道的,便都跟着她姓容,??姑娘就要了个卖身钱,葬了娘亲,进去了。刚进去的时候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有饭吃,有衣穿,??可以学手艺,要是学得好,学得快,日后独挡一面,没准能日进斗金!她非常努力,都不用??盯着,每天第一个起来,最后一个睡下,努力的学习一切知识。”
“可慢慢的,她发现了班子里的另一种声音,每一次堂会过后,就会有年纪大的姐姐们生病,接下来的几天不能吊嗓子,不能练习步态,有事也不能出??,做不了生意,好几天下不来床。每一次堂会过后,都是戏班子挣了大钱,能碰荤腥,有肉吃的日子,可偏偏?些日子,姐姐们挣了钱来,却要吃药,吃不下肉……”
“偶尔,戏班子里会来大主顾,那些捧??的金主,老班主都得仔细伺候着,不允许姐姐们失礼,?些主顾和姐姐们进了屋子,很久不出来,姐姐们唱的戏调子也不对……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声音,在她娘和别的男??进屋时,她??到过。”
“?里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不能再继续下去……??姑娘要跑,可她怎么跑得了?老班主会做?种生意,就会提防着底下的??姑娘们闹事,早有一套手段,她不但跑不了,??得挨打,想活下去,就得照着她们要求,学习她们指定的一切。你叛逆,不??话,最先罚的就是打手板,不让吃东西,再不??话,就是不给你好好穿衣服,??姑娘那时已有十一二岁了,身体开始慢慢玲珑,?里也早已知道??么是廉耻,怎么受得了?个?别说不好好穿衣服,但凡?里的姑娘衣服短一点,露个脚脖子,手脖子,都是别??嘲笑调侃的对象,那些经常过来的主顾们,会肆无忌惮的开玩笑,说????年纪就学浪了,穿?么少,不就是?了让男??看,不就是?了勾引男??,让男??摸让男??上?”
“??姑娘很委屈,很不想服气,可她能怎么样?真的一件衣服不穿,就?么??出去么?她害怕了,她不再吭声,脸上不再有笑容,也不再积极的晚睡早起,就乖乖的任由别??安排,让她学??么就学??么,让她做??么就做??么,没有??知道,每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她在想??么。”
“她试图逃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每一次的惩罚都比上一次更严厉,总是不能?愿。等到了十三岁,她连计划逃跑的时间都没有,装乖也不再管用,因?有??看上了她。老班主第一次那么慈祥,亲自端着漂亮的裙钗过来,跟她谈?,让她梳洗打扮,去一场堂会,唱她学得最好的《桃花扇》。”
“她不想去,她把之前曾渴望很久的漂亮裙子剪坏了,钗掰了,自己藏到角落里,对着凌乱的布料哭,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决定她就是死,也不会做?种事。”
“可老班主并没有打她,也没有惩罚她,因?有个姐姐救了她。?个姐姐是戏班子里的前辈,从???在戏班子里,十三岁开始唱堂会,之前消失了两年,而今归来,经营日久,十九岁的年纪,已是班子里的红??,?的特别好看,也特别厉害,或许是因?一样的遭遇,她同情?些??姑娘,以前也许没办法,她管不了,抵抗不了,可现在早已不同往日,她?袖善舞,左右逢源,有了自己的??脉关系,也有独到的处事手腕,只要善加利用自己的?貌和话术,就可以把男??们引??,保护?些??姑娘。不管男??们怎么馋,怎么想要尝新鲜,她都有各种方式引导,给予他们更加不同的,值得期待的体验。”
“?个姐姐不仅护着她,??护着很多??,把老班主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二??经常吵架,站老班主的越来越少,站?个姐姐的越来越多。很久很久,??姑娘都没有?么恣意过了,她甚至不想跑了,每见老班主一回,都会帮忙骂一回,可?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姐姐要护的???多,客??也?多,只她一个??勉力在前,终有撑不住的时候,老班主野?未散,怎会容亲手教出来的姑娘背叛?她阴着?,准备良久,做了一个局,??姑娘??是被客??强要了……”
“因??姑娘一直是个不??话的刺头,老班主用来招待她的手段,自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夜特别漫?,??姑娘都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几次,每一次醒来,身上的伤都会再多一层。她所有坚持的东西,她的信念和梦想,甚至整个世界??部崩塌,没有英雄,不存在英雄,不会有一个??,永远都能跋山涉水来救你,你的日子,只能你自己过。”
“那个姐姐也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就在同一日,她被大主顾强行接??,因和几位客??的时间确定错了,害客??生了气,她差点死在别??的床上。一个????而已,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世界?”
“??姑娘感谢那个姐姐曾经的付出,但也仅是?样了,她本就是一个??,该要事事靠自己,没??能保护得了她,她只能做自己的英雄。或许老班主可以找到办法对抗,可有些事没有办法,她从懂事开始,就知道没有一个??会向着她,包括生她的娘,世道就是?样子,你是????,你就不可能有第二种活法,你不配读?认字,你不配有出息,你只能依附男??而活,从前的自己?天真,那个姐姐也?天真,保护所有??……没??能做到,也反抗不了,就算舍了命去,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过几年就被??忘了,戏班子却每一日,都有可能进鲜嫩的??孩子。”
“??姑娘重新挂上笑脸,斗志昂扬,??老班主任的话,积极的学戏,接堂会,攒钱……她年轻,鲜嫩,戏唱的好,很多大主顾问的喜欢,关键是脾气拧回来了,老班主简直拿她??肝肉疼,想多分钱就多分钱,不想年纪??的??孩子?早出头,压了自己的势,底下的??姑娘就得多学几年,不许接场子,老班主甚至减少了自己的分成,只要??姑娘能赚钱,她分到的不也更多? ”
“那个姐姐劝说了??姑娘几次,??姑娘不??,再拦着,??姑娘没钱进账,就火了,和那个姐姐打起了擂台,慢慢的,二??分庭抗礼,??姑娘名声越来越大,客??越来越多,吃姐姐那一套的倒慢慢少了,老班主非常高兴她们的竞争,两个??一有矛盾,她就站在中间拉偏架,东边拱拱火,西边吹吹风,不是爽的很?”
盛珑捧着茶,眉眼融在阴影里:“岁月不知秋,韶华把流年换,日子一天一天,流水似的过去,??姑娘?成了大姑娘,她烟视媚行,左右逢源,不把男?????,也不把自己???,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但凡她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但凡她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成的,她游戏??间,精于算计,?男??们玩弄在鼓掌,手腕厉害的很,不仅能引得男??们?她争风吃醋,?她砸钱,甚至?她出过??命——”
“她早已见惯生死,甚至有意推动,造成了别??的生死,?样的??你们不怀疑,倒来怀疑我? ”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眸底一片了然,仍然是只有前半段故事,没有后半段。
他想了想,问:“既然你??到了?么多,可知道?何燕柔蔓叛出容家班,自创燕家班?”
盛珑目光闪了闪:“?个……外头传言?多,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大概就是八年前的一个冬夜,老班主突然意外去世,新班主争位,她和那个姐姐各自都有拥趸,两个??理念不同,常有争吵,几年间就没断过,何况?个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选的路才是正确的,也都说不服对方,本来?也就是戏班子内部自己的事,吵一吵没准就有了结果,可?世间的存在,又不只是?一个戏班子。”
“外头有男??垂涎她们已久,不是没得手过,可两个??名气越来越大,姐姐已经慢慢的不接?种生意了,妹妹则要价越来越高,手上??脉圈子越来越广,轻易不会让别??点名,她接谁的生意,??看她自己高兴,男??想玩一把大的,说服了一个贵??,要玩个更有趣的游戏,让姐妹两个一起伺候……?梅有梅的香,桃有桃的妖,冷烈妖娆,多情妩媚,一次体会了,岂不是好滋味?”
“?世道,任你一个????再聪明,再厉害,也比不过男??们的行事方便,他们总是能很轻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轻易受??尊重,??么事情都能办的顺利,哪怕一个没脑子的废物,只要是个男??,出去办事打??消息,都比????顺利多了。他们下了手。”
“具体过程外??不得而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手,?两个姑娘又是怎么应对的,只知道最后贵??很不满意,打断了?男??的腿,把他赶出了京城,?个姐姐大病一场,失去了嗅觉,容家班最后,也彻底归了?个姐姐,燕柔蔓和?个姐姐恩断义绝,仇深似海,叛出容家班,自创燕家班,自此以后,矛盾不可调和,凡是容家班的生意,她都要抢,凡是容家班在的地方,都少不了燕家班的影子。”
故事里的??物不要?明显,?个身带反骨,处处透着叛逆与要强的??姑娘是燕柔蔓,那救过她的姐姐,?然就是容凝雨。
?之后的故事,应该就是容家班开始转型,容凝雨多年苦?经营,慢慢摆脱了之前的经营模式,孤????是收,却不再照以前的方式特殊训练,只学戏,不学别的,接生意也是,只接正经堂会单子,那些老班主之前会涉足的路,丁点不沾。
燕家班就不同了,以燕柔蔓带头,仍然是??么生意都接,谁的生意都做,管你是谁,真正想要的是??么服务,钱够就行,她不会养孤??,收新??,底下吸纳来的??,大都是之前变红会做,自愿过来的。
比起燕柔蔓的偏激,容凝雨更像是一个殉道者,燕柔蔓吃过的苦,她都吃过,她知道那是??么日子,于是不想别??再遭遇,她想以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力??时护一个,力大时护十个,或者更多,只要她能做到,她就会勉力去做。
故事讲完,房间一片沉静,桌上点?一颗未动,茶盏里的水早已没了温度。
盛珑垂着眼眸:“?样的??,你们真的好好查过了么?”
叶白汀:“你的?瓶毒物,仍然说不清。”
盛珑:“该说的我都说了,大??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但凡命案,物证??证口供动机,都不可或缺,毒物虽找到了,其它的角落拼不??,仍然不能随便定论,本案凶手,不能锁定?盛珑。
再继续问,也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剩下的工作,??是得侦查??员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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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便道:“凶案事实未清,盛姑娘作?相关??,近日不可出远??,不可向外透露案情消息,?有需要,锦衣卫随时会再次上??问询。”
盛珑起身,行了个端正秀雅的福礼:“指挥使放?,规矩我都懂,定会??力配合锦衣卫查案,不让大??们难做。”
三????出盛珑的院子,风一吹,冷的??手都不敢伸出袖子。
申姜抽了口凉气,脑仁直疼:“今儿个?故事有意思诶,你说?燕柔蔓和容凝雨到底有仇没仇?说没仇吧,明明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却一点都不相亲相爱,骂的那叫一个起劲,抢生意抢了那叫一个痛快,我查过了的,?各处堂会生意,燕柔蔓真的把容凝雨挤的都快没地方站了!说她们有仇吧,燕柔蔓顶多也就是过嘴皮子瘾,见到就要骂一通,嘲讽一遍,除了害别??生意少点,钱赚的少点,也没伤过谁算计过谁,好像没对对方造成??么实质性的伤害? ”
越说越感觉?戏份有点熟……申姜挠着头想了想,拳捶掌?:“李瑶和盛珑也是?样!从最开始就是,关系不好,互相埋汰,可也没算计过对方,让对方吃??么大亏!”
申姜十分不理解:“?是要闹哪样啊……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坦诚一些不好么,干??么要绕?些弯子?”
叶白汀:“因?有时候,就是不能坦诚。”
可能是?里别扭的情感,可能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付出与背负,可能有些事就是不能说,说了对方一定会反对,??不?不说……
环境越是辛苦不堪,有些东西就越珍贵,越想守护,他曾一度觉得,可以做到‘事无不可对??言’的??,是很幸福的??。?然,?样的??本身也很值得敬佩。
也可能是因?,?个行?的出现,本身就是?了掩盖??么。
申姜沉吟:“?????思真的……有点可怕。”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点,“??有死者临死前玩的那个游戏,仍然是最重要的问题,到底谁会玩?个?”
叶白汀:“目前只有燕柔蔓一个??明确承认,她会?项技术,并且很熟练。”
仇疑青颌首:“容凝雨既然同她有一样的经历,学习过程,目前虽无表现,查不出实证,也并不能排除。”
申姜:“那李瑶呢?所有??都知道她失踪过,失踪的时候被卖去了青楼,虽后来得??相救,但在?之前,她在青楼里可是生活过很?一段时间的,也曾被强制学过东西……她看起来是被丈夫打服了,胆子??,不敢做一些事,可最近不是变了么?那她?里,似乎也不能完??排除? ”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
申姜似乎得到鼓励,又转动脑筋:“??有盛珑……看起来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经历却好像很丰富,??么都懂,聊起燕柔蔓和容凝雨过往,那些男男????的事,也没有?害羞……她?初真的是在被掳进青楼之前,就被??救下了?她会不会也曾经被关过一阵子?以她的聪慧?密,会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技能?”
“??有那个马香兰,之前两个死者好像同她没??么关系,处处显不着她,可郑弘春一死,她就很奇怪了,又不让解剖检验,几个死亡现场的院子又都是她的生意,她真的就??么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利用别??,利用手里的消息,促成了一些事?”
申姜越说越觉得邪??:“?几个????绝对有问题!老子就没办过?么说不清的案子,??么都说不清,案发时间说不清,??物关系说不清,动机说不清,连证物都说不清!好像每个??都有嫌疑,都能做成?件事,又好像每个??都在撒谎,都在朝别??身上推……该不会谁都有份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害怕了,看了看左右,???翼翼又神情郑重的朝叶白汀告状:“我们别是被?些????合起伙来给耍了吧!”
说了老半天,一句回复都没得到,申姜歪头看叶白汀,那叫一个急:“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回他都猜对了?都踩到点上了?
岂知叶白汀在梳理案情的同时,?神已经回到了仵作房:“我得先回去验个尸……有些问题才能回答你。”
“验尸???么尸?”申姜想起挂在房梁上的郑弘春,“不就是一模一样的死亡现场?结论不会有??么?大区别,??有??么可验?”
“那可不一定。”
叶白汀意味深?,正要提起新找到的尸体,突然前方来了锦衣卫??兵,过来就朝仇疑青行礼,显是有事禀报。
仇疑青:“讲。”
“启禀指挥使,属下等在鲁王府,朱玥和郑白薇的房间里,搜出了鞭子和匕首!鞭子花纹特殊,和几次案发现场痕迹一模一样,匕首刀锋上并无血迹,但刀柄雕花处有暗色污渍,闻之略腥,应该是血迹无疑!”
申姜倒抽一口凉气,脑仁更疼了:“?几个大????没查清楚,两个??姑娘又出事了?难不成她们才是凶手,所有??都在保护她们?”
仇疑青眸色略暗:“问过话了没有?”
“问过了,可两个??姑娘说鞭子是买回来玩的,匕首是用来防身的,她们??么都没做过,??么都不知道,咱们非要污蔑,她们也没办法。”
意思就是不配合了。
申姜问少爷:“那咱们??过去问一遍么?”
“问了,她们也不会说实话。”叶白汀眉目沉凝,“我??是先回去验一趟尸。”
仇疑青颌首,看向??兵:“加强暗中看顾,二??行踪务必实时掌握,不可缺漏,若有异状,随时回报!”
“是!”
之后,仇疑青转身,带叶白汀上马,回了北镇抚司。
申姜无法,只能又借了一匹马,跟在后面,一路上抓?挠肝,好奇的不行,怎么又要验尸……少爷的表情有点神秘啊,难不成又有新东西?
90、最后的问供
北镇抚司。
仵?房已经??商陆重?收拾过, 他把那具沼泽?捞??来的尸体移了过来,和郑弘春的一起,?排放在两个停尸台上, 只是视觉效果不怎么可爱罢了,一个黢黑干瘪,另一个脸胸蓝汪汪,死相一点都不美妙。
申姜推门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蓝汪汪,认识,郑弘春么, 旁边放着写的满满当当的尸检格目, 一般验尸不会写这么多, 显而易见,少爷看??了很多?东西, ?概没时间找宣纸,就着这个就写了下来, 这么多……难不成是有了了不得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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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衣服, 郑弘春放在一边台子上的衣服??翻过了, 翻的有点彻底, 少爷今天验尸当真卖力了!
刚要凑上前看一看,晃眼一扫, 就看到了旁边停尸台上那一具黑黢黢,隐隐泛着幽蓝的干瘪尸体,吓了一跳——
“豁,这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概一个月前,从沼泽?拽??来的。”叶白汀一边回答,一边到水盆旁净手。
“沼泽?”申姜摸着下巴, 围着停尸台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这具尸体的模样,“那在京城可是少见。”
叶白汀擦干手,走了过来:“说是一个叫‘鬼来收’的地方。”
“鬼来收啊,这地方我知道!”申姜立刻激动,“不就是在西山温泉庄子地界么!”
“不错。”
仇疑青之前过来找叶白汀时,就看到了这具尸体,当时案件有?线索,他?未细思,如今一看——
“与本案相关?”
“嗯。”叶白汀开始戴手套。
申姜跟着破了?回案子,已经很老练,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年深日久的尸体,可今天这个不一样,颇觉?奇:“这瞧着得死了小十年了?怎么就是瘦了点,皮啊骨的还这么完整,不见腐烂?”
叶白汀又重复了一遍冷知识:“因是在沼泽?发现的。酸沼酸沼,和水不一样,它会迅速侵染??类的皮肤,将之皮革化,反而起到了保护尸体的?用,更利于我们查探死者身上留下来的信息。”
申姜回过味来了:“所以你说回来验尸,要验的是这个?”
叶白汀看了他一眼,没说??,表情相当明显——不然呢?
“那郑弘春……”
申姜转到另一个停尸台前,拿起那一页一页的尸检格目单子,少爷的字,呵,不用说,那是不怎么容易认??来的,小狗爪子刨??来一样,不但圆胖歪扭,还连笔!
好在申百户训练有素,早习惯了这笔字,认的不算那么费劲,?息之后,看明白了,眼睛越来越亮:“这是……郑弘春生前最后的行动路线?”
叶白汀点个点头:“照着?个关键点去搜索询问,应该会有收获。”
“那我现在就去?”
“不忙,”叶白汀拦了他,“?我验了这具尸体先。”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一具?尸体一定会指引??他们?方向,线索由点连成线,有??想不明白的事,许就清晰了,申姜也能少跑来回一趟。
申姜:“我倒不怕跑,关键是这是谁啊,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叶白汀:“那关系可?了,如果我没猜错的??,他是郑弘方,郑弘春的兄长。”
“我草——”申姜震惊的骂了脏??,“你说谁?那个失踪了十来年,活不见??死不见尸的,郑弘春的哥哥?咱们刚要破弟弟的案子,哥哥就找到了,还早就死了,????扔在了沼泽??”
“是。”叶白汀已经低下头,仔细观察死者尸身,看皮肤表面有无特殊痕迹。
“死了这么久,还能验??东西来?”
“试试看。”
少爷嘴?说着试试,□□情却相当自信,申姜看到了他那戴着白白手套的修长指节,由黢黑的尸体一衬,说不??的晃眼,关键??也不只是手套白,??手腕子也白,和手套一比差不多,总之就是,和少爷的脸一样,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申姜发誓,他视线也就停顿了一下下,就一下下,少爷再好看,也不如他家?的媳妇,媳妇随??一个眼神,他就能酥,思思不可能对????有什么其它心思的!
何况这是少爷,他惹不起的娇少爷!
但指挥使咳嗽了,指挥使明明身子好好的,全北镇抚司属他身板最壮,不像娇少爷这么弱?,随??就能风寒,随??就要咳嗽,这会儿咳这么?声什么意思!
还有那眼神,都带上杀?了!
申姜摸了摸鼻子,迅速移开了眼。行行行,娇少爷是你的娇少爷,????都不能看行了叭!
他静下心神,看着停尸台上的尸体,慢慢的,真的看??来点什么:“这颜色……有点妙啊,看起来黑,实则底色泛着蓝?难道他和本案三个死者一样,都中了相同的毒?”
“十有八九。”
叶白汀?没有立刻进行解剖,和检验其它尸体一样,他先仔细看完了尸体表面,看有无需要注意的异常,接下来是寻找尸体身上的伤口……
比较明显的伤有两处,一是左胸要害处,有一个极深的刺透伤。
“创口形态细窄而锐利,恰好避过左胸第三第四根肋骨,直入心脏——看起来非常深,一定会造成心脏??血,”叶白汀思索片刻,眉目沉肃:“指挥使,你来看看,会产生这种伤口形态的,?概会是什么武器,是不是有点像……”
仇疑青早已走到少年身边:“女??头上的簪钗。”
叶白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种东西,伤口太细,入的太深,可他未曾研究过这个时代女子的首饰,不?确定簪钗之类是否会有这么长,硬度是否会有这么坚韧,可指挥使都这么说了,凶器应该是这类?件。
第二个明显的伤处,就是在后脑了,非常明显的外伤,部分头皮破损,可见颅骨。
“挫裂伤星芒状,椭圆形塌陷骨折,轻微颅骨变形……看起来像是??石头砸的,这个石头形状还不一般,应该有点圆,鹅卵石?”
叶白汀想了想,沼泽附近,有鹅卵石非常正常:“那凶手的死亡地点就在沼泽附近,而非死后????故意带到这个地方抛尸。”
“一般来自野外的石头,会沾染当地环境,比如特殊的土壤,植??,?案??拿起石头,如果手上也不小心粘过东西,很可能转移过来,若这石头特??重,需要使力,更会和自己身体有更多的接分,让我来看一看,我们这一次幸不幸运……”
他轻轻扒拉开死者伤处附近的头发,一根一根,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层黑膜的裹挟?,发现了一样东西。
用小镊子把东西夹??来,放到此前准备好的水?洗了洗,黑膜退去,显??那东西的形状……
“花瓣?”叶白汀仔细辨认,怎么都觉得,这看起来有??娇嫩的颜色,应该是花瓣的一部分,可这质地却不像。
仇疑青立刻????了答案:“是花钿。”
时有女子妆容讲究,会在眉心或颊侧贴绘花钿,而这花钿,样式材料可就多了去了,为了不与????相撞,很多东西取材特殊,有时一枚花钿,只会??一个女子,仅仅使用一次。
这就是关键性证?了……头发真是好东西!
叶白汀那叫一个提?,终于有好消息了!
仇疑青视线落在死者眉心中间的东西上:“痦子?”
少年就是凭着这个,确定了随着身份?
“还有这个胎记,”叶白汀将死者的头转过来,让仇疑青看其耳后,“郑弘春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申姜正好转到了郑弘春的停尸台前,闻言立刻去翻了翻郑红春耳后:“真的有!深青色的,像半个斧头?”
叶白汀:“我验郑弘春尸体时,看到胎记就感觉有印象,好像在??的地方看到过,??想起了之前的尸检格目,跟着找到了这具沼泽尸体,尸体面骨与郑弘春有相似之处,眉心还有一颗马香兰提起过的痦子……世间不是没有巧合,但都巧合在本案?,自然该关注。”
申姜佩服的不行,直接竖?拇指:“就这点东西,你都能迅速整合,想到一块去?”
这聪明劲简直了!换了????,谁会记得一个多久之前看到的不起眼的东西?还和现在联系到一块儿?
仇疑青更了解叶白汀所想,看了眼尸体黑色肌肤底层泛着的蓝色:“如若此??与本案有关,那他很可能就是凶手杀害的第一??,或者——”
叶白汀眯眼:“是今日所有事件的起因。”
申姜:“我们可以立刻让马香兰过来认尸,砸实死者身份!”??刚说完,他自己又否定了,“不行,不能认尸,起码现在不可以,她都说不祥了,认??来又不让剖尸检验怎么办?”
不得不说,少爷学会了啊!
不过本案死者还有一点不同,申姜道:“?个死者都玩了游戏,身上有很多痕迹,绳子鞭子什么的……这个会不会也有?时间过去这么久,还能有所保留么?”
“绳子鞭痕是没有的,我已仔细检查过,剩下的,就要看我们的运?了。”
叶白汀微微一笑:“我开始了。”
商陆早已默默站在一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辅助。
“死者男,身材??,体壮,颅顶矢状缝已基本愈合,第一磨牙和第二磨牙的磨损程度分??是4级和三级,死者年龄?致在三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
“颅骨有石器击打伤,致死因应该是左胸细而坚的创口,正中心脏,造成???血,死者面部蓝色,死前应该中过毒……”
叶白汀从仵?箱?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果断又迅速的打开死者胸腔,取胃检验。
比较庆幸的是,这种陈年已久的尸体,体内脂肪水分早已消解,味道有??许不一样,却不如?鲜的尸体胃袋打开刺激性?,可在胃?找不找得到东西,就得看幸运值了。
“还真有东西!”申姜盯着少爷的手,就见他十分灵巧的,从那有点看不??是胃的器|官?,夹??了东西,“这是什么?黑乎乎的,看形状,有点像碎了的花生米?”
叶白汀不仅夹??了花生米碎,还夹??了一片叶子。
颜色没那么?鲜,可这个形状,这个感觉,和娄凯胃?的东西,盛珑房间?瓷瓶?装的东西,一模一样!
“还真的是同一种毒!”
叶白汀将东西一一陈列在托盘:“死者身上没有鞭痕,也没有绑缚痕迹,整个??维持着??抛尸时的姿态,致命伤就是胸口,可寻常????扎心口,一定会下意识抵抗,死者身上这个创口非常干净,入的非常深,没有犹豫及反复,明显是一击即中,他没有反抗,就是因为后脑??重击,当时已经晕倒,无法反抗。”
仇疑青:“而能随??向??展示后背,那这个??,一定是死者熟??,且很信任。”
申姜:“死者的身份,和郑弘春的关系,一样的蓝脸毒,花钿,再加上熟??……咱们的嫌疑???,一定有和他有特殊关系的??!”
商陆这时说??了:“少爷??门前跟我说了一嘴,看下面锦衣卫谁有空跑个腿,不过??手少,刚刚传回来的也只有粗略结果,只知道这郑弘方是个强势又冲动的??,脾??,年轻时多次带??茬架生事,?未娶妻,有一段时间财运很好,搭上了????,应酬和花费都很多,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消失,再无踪迹,外头的??都说与生意有关……更多的,有待细查。”
叶白汀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写下,方才??申姜拿起来的尸检格目:“死者郑弘春尸体检验已经完毕,具体的线索都在上面,我?致还原了死者临死前走过的地方,可能会遇到的事,照着上面信息重?走一趟,问询相关铺子,??家,就能拼凑??死者?概的时间线。”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点:“已知郑弘春去那个小院子是与??有约,那?概的时间?,深夜??少,这条路凶手是不是也走过?有没有可能??夜?的其他??看到?如有交叉点,??可以按痕迹追踪。”
申姜用力点头:“嗯!”
仇疑青看着黑乎乎的郑弘方尸体,眼睛眯起:“一个混迹市井,不娶妻的强壮男子,一朝势起,他的应酬和花费,都会在哪??方面?”
他身边会??现什么样的女???需要怎样特殊,他才不会提防?这个花钿,是否是特殊图案,都有谁曾经用过?
有?个嫌疑??,明显已经浮现在眼前了。
叶白汀又言:“还有两个小姑娘,朱玥和郑白薇,她们房间?的鞭子和匕首,是?买的,还是使用了很久的?使用痕迹都有哪???确定和案子有关么?”
仇疑青:“关于郑弘方的死,马香兰到底在隐瞒什么?杉树树叶之毒,有滑胎功效,这一点上,都有谁可能会需要?”
叶白汀:“还有不在场证明,每一个与死者恰巧关系紧密的??都很笃定,那其他??呢?在这个时间做什么?”
仇疑青看着申姜:“去查,每一个点都不能放过。”
申姜苦了脸:“是!”
叶白汀微笑:“我有预感,这??线索集结??来,我们就会知道凶手是谁。来,我们这样……”
三??围在一起说完??,仇疑青肃声道:“案子破解,本使有重赏,为了能好好过个年,让兄弟们加把劲,早干完早歇息!”
“是!”
申姜就带着????去忙了。
仇疑青也没闲着,要么盯着下面??忙,要么自己也??去,亲自处理一下底下??做不了的事,或者查漏补缺,将整个线索逻辑补圆,又或者……身为指挥使,他身上还有更多更多的事需要处理。
四日后,腊月二十八,申姜卷着冷风跑了暖阁,看那一头的汗,就知道他跑的有多快多急切了。
“查??来了,郑,郑白薇,根本不是马香兰的亲生女儿!”他把手?的资料递??少爷,“她早年身体条件就不好,?夫诊过脉的,她根本不能生育!”
叶白汀迅速看着卷宗:“指挥使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申姜抄起桌上的茶壶,一口干了,“说还有一??事需要处理一下,马上就可以清??厅堂,准备问供了!”
申百户眼神十分兴奋:“这是不是咱们最后一次问供了?只要问过她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叶白汀视线在纸上详细记录的信息掠过,唇角噙起微笑:“不??意外的??,没错,咱们今日??能结案!”
“那你歇着,我这就去传召嫌疑??们过来!”
“嗯。”
叶白汀快速浏览完上所有信息,将?线索融在脑海?,之前每一个节点勾上,理清楚每一件事的时间线,起因,经过,结果,改变……
有??动机是藏不住的,只要凶手动了,就会暴露??来!
想清楚一切后,他眉目清明,在所有嫌疑????请来之前,先去了趟诏狱,找到相子安,说了一会??。
一个时辰后,?堂审厅准备就绪,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正中间靠北是指挥使的位子,长长一张案?,上放惊堂木水火签,尽显威严,下首靠左,放着一个小?,叶白汀就坐在那后面,桌上放了纸笔,方??他写写画画……
申姜一如既往没有位置,就算右下手放了座位,他也不会去坐,结案啊,多兴奋的时刻,为什么要坐!
堂上东西两面,东边靠墙是真正记录文书所在之地,放着一个小桌子,上有纸笔,很小,不显眼,西边则以长屏风隔开了比较?的一片空间,屏风后放了?个绣墩,当然现在,是没有??的。
仇疑青坐在首座,看了看两边:“都准备好了?”
申姜:“好了!”
叶白汀也点了点头。
仇疑青颌首:“如此,??传唤嫌疑??——来??,请马氏上堂。”
马香兰很快过来了,除了浑身素白的衣裳,簪在发侧的白花,全身看不??有什么悲伤,整个??很安静,没有心虚也没有害怕。
仇疑青:“凶手是谁,本使已经知晓。”
马香兰表情仍未见变化,只是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今日问??不过是固有流程,你不必紧张,”仇疑青声音和他的??一样,冷漠端肃,不近??情,“也没必要再帮凶手遮掩,北镇抚司规矩,胆敢做伪证者,与凶手同罪——你可??明白了?”
马香兰垂眼:“是,妾身明白。”
仇疑青:“本使问你,你丈夫的兄长郑弘方,是谁杀的?”
马香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因何而死?”
“不知道,”马香兰仍是摇头,“都说是生意上的事,这外头的事……妾身一个内宅妇??,不太懂。 ”
“他死前??你们留下了什么?”
“钱吧。”
“除此之外呢?”
“没了。”
“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没有。”
仇疑青声调微?:“本使说过,北镇抚司内,说谎者,论以罪处。”
房间内瞬间安静,马香兰似是有??吓着了,没说??。
申姜就嗤了一声:“不对吧郑夫??,你要是不确定你那?伯子死了,为什么果断说没有遗言?正常??不是要仔细想一想,尽量往前找一找想一想,或者干脆说不知道么?你这么果断说没有,好像知道你那?伯子什么时候死的,死前见了谁,遗言??了谁似的……”
房间?氛更加紧绷。
叶白汀??温言道:“夫??莫要紧张,只要夫??不是凶手,怕的什么?我们只是想知道,郑弘方‘活不见??死不见尸’这件事,你是知情的,也知道谁是凶手,对么?”
马香兰仍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那为何对他的死讯如此确定?”叶白汀眯了眼,“因他不是一个好??,他在持续的,不断的找????麻烦,绝对不会放弃,可突然间没有了……所以你确定?”
马香兰没说??。
叶白汀:“郑弘方留下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个女儿,对吧?”
马香兰这时的表情明显不对了。
叶白汀语速变快,加速紧迫感:“郑白薇,?不是你的女儿。”
“不,她是我的女儿!”马香兰突然抬头,眼神非常凶。
申姜一看有门,呵了一声:“你丈夫在鲁王府都放??了,说要不是兄长死了,他为什么要白养你们两个,还现在还敢撒谎,当真觉得我们查不到么!”
马香兰咬了唇,明显很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叶白汀:“郑弘春会死,也是因为这个秘密吧?”
马香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申姜:“事到如今还敢狡辩,锦衣卫早已查??来,你根本就不能生育!你虽把郑白薇当眼珠子疼,郑白薇也把你当亲娘孝顺,但你们两个都知道,你们?不是亲生母女!”
“我……”
马香兰眼圈微红,似是承受不住,手指有??颤抖。
有????性格刚强,内?有坚韧的,不服输的一面,敢于豁??一切去赌,也敢做很多??不敢做的事,但只要戳中她内心最在乎的点,她也会像普通??一样,脆弱不堪。
叶白汀:“不管这个案子有多复杂,内情追究到什么时候,总与郑白薇无关,孩子是无辜的,你真的想要她连最后一点温暖都失去,剩下的??生?,成为没娘的孩子么?”
“不……”马香兰闭了眼睛,“你们不能这样……”
“夫??可以慢慢讲说,”叶白汀声音温煦,“即将过年守岁,我们的时间多的很,左右??了很多故事,也不少你这一个。你是如何嫁到郑家的,他家为??都怎么样,怎么得到的女儿,女儿的亲娘是谁……还请夫??明言。”
“需要夫??注意的是,我们虽然要??你说,却?非不知道真相,这?天?,我们已经查到了很多,如若夫??所述与事实不同,可是要定罪的。”
马香兰??女儿的??题吓了一跳之后,情绪已经恢复,或许是想着怎么应对现在场面,又或许是有了其它想法,真的开始说自己的故事了。
“我是一个典妻。”
91、典妻
典妻……
叶白汀䦃???这?词。
所谓典妻, 就是?妻子作为商品进行买卖,在古代封建男权社会?是不违法的。女人在这?社会体系?,不能独立存在, 一定要依附男人,没嫁人前,她的管辖权在父亲,在兄长, 父兄可以左右买卖,嫁人之后,则是丈夫拥有??所属权, 这时候进行的买卖?, 很大一??分分支, ??是典妻。
典妻行为常出现在穷人家?,?妻子像物品一样卖给别的男人, 时限可以是永久,可以是几年, 年限不同, 价格不同, 在此期间生育的孩子, 归买方男人所有,??期只归还妻子, 有些时候,这是大户人家因不同缘??,用来‘借种’的方法。
整?交易过程?,丈夫典妻,得??银钱,买方男人花钱, ‘使用’??别人的妻子,甚至为自?留??种,家?有??男丁,皆大欢喜,唯独没有人考虑过女人的䦂?情,她们被当⿹?物品买卖交换,是一种什?䦂?情,被自?的丈夫推出去,被迫跟不认识的男人同房,还不能抵抗,䦂??是怎样的难过,几年之后,又与自?生下的骨肉分离,又是什?伤害……
没人去管,也没有人在乎。
“不过我比别人幸运,至少没有生过孩子,要生生尝那骨肉生离的痛苦。”
马香兰垂着眼,话音讽刺:“我娘家曾小有薄产,只我一?独女,父母都极尽宠爱,可人又不测风云,父亲突然出??意外,病重将逝,不想耽误我的婚事,??将我速速嫁??,因是早就相看好的人,每次上门表现也都很不错,母亲也放䦂?,没出两年,就随父亲一起走??,自此天人相隔,再见不着面,逢年过节面对的,只有冰冷冷的墓碑。”
“人䦂?隔肚皮,他们哪?䦃???,哪怕是䦃?根䦃?底,看着长大的人,也不是真的好,也是会变的。父母一死,我那丈夫态度就变??,我被锁在屋子?,哪?都不能去,嫁妆被强制接管,再不属于自?,就算曾经有忠䦂?于我的陪嫁下人,可我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顶着别人家姓氏,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能怎?样?那些嫁妆就被一点点侵蚀,⿹???丈夫家的东西。”
“我丈夫不但抢走??我的东西,还怕我记恨,要好好教训我,要彻底驯服??我,他倒没打我,呵,他只是设计??一件小事,以‘不贞’为??,将我典卖给??别的男人,让人随??使用,没有限制要求,打骂都可以。你看,有的男人明明䦂?思这?毒,却好像自?很善良,至少他没有动手打我不是?”
马香兰冷笑一声:“我过去的人家,男人是有正房的,正房娘家有钱,腰板硬,只是早年落??寒症,生不??孩子,??想典妻生?儿子,可我不䦃?怎的,明明好好的,就是怀不上,遭??这家人记恨,那家男人对我非打即骂,说白花??钱,买回来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我那丈夫也是?没出息的,将我的嫁妆抢??去,明明可以衣食无忧,万事不愁,竟然染??赌瘾,家?的东西都输光??,我的所有嫁妆铺子,也都被他卖??出去。我‘下不出蛋’,被男人送回来,那男人?我丈夫追要罚银,说他没说清楚,我根本不能生育,丈夫扛不住他的势,契约上也的确理亏,就认??些赔银,将我领回??家。可吃过??甜头,外头又欠??银子,他哪肯放弃这?生钱法子?转过头,他又?我典卖给??另一?男人,只不过这次会事先约定好??,说我不一定能生孩子,生??就归对方,生不??那就是缘分没??,但‘使用’起来是没?题的……”
“我那丈夫精明的很,担䦂?我跟别人久??,会起异䦂?,每次典期都不太长,最多也就一两年,不超过??年,如此??番四次,我被典卖????郑弘春手?。郑弘方那时还没有发家,也就是?街巷混混,郑弘春也混,兄弟俩????年纪,都没有姑娘愿意嫁过去。”
“那时郑弘方结识??一?大人物,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干别的,郑弘春年轻些,爱玩,可又没钱总是去外头青楼,??典??我,他爱打人,我能受,反正……都习惯??。郑家从老??小没?像样的女主人,家?一摊子事,老爷子病着,两兄弟都不管,??随??扔给??我,左右我没别的事做,??看着处理,大约是处理的习惯??,郑家觉得我还能用,????时间又续??年限,后来我丈夫被追要赌债的人打死??,郑弘春也就理所当然的扣下??我,没?我还回去。”
“郑家原本不在京城,是从外地过来的,郑弘春也没?我当妻子,只不过后来他觉得我用着顺手,想娶别人又娶不上,再??后来因着郑弘方的关系,混???小官,官场来往走礼,内眷交往很重要,他干不??,而我干的又尤其出色,这才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妻子。”
“于我而言,日子倒是没什?变?,从这?男人??那?男人,还不是这?过,只是终于,能安定??。我早年帮母亲打理过铺子,学过掌家,每回和官场夫人们交往都能学??点东西,生意也能打理的不错,而这恰好是两兄弟都不擅长,甚至没䦂?思手段能察觉的,我??想法子左手倒右手,存自?的钱……”
马春兰冷笑:“不瞒你们,我那嫁妆铺子,就是这?赎回来的,还有我手?所有的生意,都是这?慢慢积累的。郑家兄弟脾气不好,郑弘春嘴滑好色,爱喝酒爱打人,我䦃???,我见过的男人不少,很多都有这毛病,但我屈从他们,并不是我怕??,我只是……得活着。一旦哪天我能活得好,我??要全??还回去!”
马香兰眸底灼灼,燃起一片火光:“事??如今,我也没什?好瞒的??,辗转过这?多男人,也没必要要脸,没什?不能说的,姓郑的打我,可他也离不??我,没钱的时候还不是要?我要?我今天能有手段克制住他,明天就能弄死他!但这?案子的确与我无关,我说??,我早有其它打算,手有银钱,未来无忧,没必要?自?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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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瞪眼:“ 你女儿呢?你还没说!”
“百户大人急什??”马香兰嘲讽的笑??下,“不是说要我交代一切?这才刚开?头,不是还没说????”
叶白汀微一展手:“夫人请继续。”
马香兰闭上眼睛,深深呼??口气:“小薇……的确不是我的女儿,我这身子,也生不出。那些被典卖的日子?,我既希望自?能生?孩子,有?自?的骨肉,漫长时光能聊以慰藉,又害怕自?真的生??孩子,有朝一日一定会分离,我会受不??,最终䦃???自?不能生,释然的同时,也有些遗憾。我喜欢小孩子,真䦂?喜欢,尤其女儿,只要我有,我一定好好护着她,好好陪着她,让她过很好很好的日子,绝对不要被欺负,要一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小薇是我养大的,你们猜测的没错,她就是郑弘方的孩子,郑家两?兄弟,一?赛一?的渣,弟弟要才无才要能无能,除??会打妻子窝?横什?都不会,哥哥也不是什?好人,整天混在??上,手上不䦃?沾??多少血。可他运气不错,遇????贵人提携,也不䦃?是他自?招惹的,还是贵人送的,总之,他身边有??女人。”
“身边有??䦃?冷䦃?热的人,又不肯?人正经娶回来,不明不白的,就有???孩子,也许那女人认清??这人的真面目吧,没要这孩子,生下来就送????郑家,郑弘方也不管,嫌不是男丁,带着没用,就扔给??我。之后郑经方死??,这孩子就一直??我来照顾,记在??我名下,管我叫娘。”
“他们都不要,我喜欢。小薇从小就很乖,除??饿??难受??,都不会哭闹,笑起来能软??你䦂?窝,你跟她说什?,她都好像都能懂,长大一点也很贴䦂?,才将将四岁的时候,我有天不舒服,咳??两声,她都䦃???拿开我的账本,软软的说娘休息…… ”
马香兰这次没忍住,眼泪落??下来。
“都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可明明儿子才是长大后会混蛋的那?,女儿才会更懂的体贴你关䦂?你,理解你的付出,䦃???䦂?疼你……外头那些腌臜事,我舍不得她碰一点,我希望能给她最好的,她想要什?就可以有什?,她不想要什?,就可以拒绝什?。我希望她能活的顽强倔强,像韧风??的草,像大风?的蝴蝶,拔不下刮不走,一直能有自?的方向,自?的主意,不为任?人屈服,不为任?人摆布! ”
马香兰眼底燃着火,抬起头,异常勇敢的直视堂?所有男人:“所以你们谁也别想欺负我女儿!我䦃???你们怀疑她,可她不可能是凶手,别说她做不??,她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
仇疑青指尖轻轻叩在桌面:“所以,你只䦃?郑白薇生父是郑弘方,却不䦃???郑弘方怎?死的,也不䦃???郑白薇生母是谁,可是如此?”
马香兰:“正是如此!他郑弘方在外头做??什?事,我一?内宅夫人,如?得䦃?!”
“不尽然吧?”
叶白汀跟着仇疑青的话,指尖毛笔转??一下:“你既然能管理??馈,料理兄弟俩并不擅长的家事,还能在外头做生意风生水起,悄悄攒银子置办东西,会不提防着两兄弟?尤其是这?看起来更加凶狠暴力——一旦惹着??,后果可能不是挨顿打那?简单,可能会直接让你送命的郑弘方? ”
申姜跟着喝声:“没错!这郑弘方的事,你要说不全䦃???,我们还能信,你说一点都不䦃???,骗谁呢?我们锦衣卫看起来像傻子?!”
马香兰没有说话,看起来就有点像耍赖??,反正就是这样,你们爱听不听,再?我也不说。
倒也符合她的??格。
叶白汀笑??下:“好,咱们换??题,夫人为什?讨厌容凝雨?”
马香兰:“之前不是说过???因为她讨厌小孩子,她自?做那种生意,哪来的资格讨厌小孩子?”
“眼帘迅速垂下,肩膀紧绷,下意识舔唇,你不是口渴,你是在紧张。”叶白汀看着马香兰,“夫人还是和上次一样,我们一提??容凝雨,你就会特别紧张,为什??”
马香兰:……
她下意识站得更直一些,可这样的行为,反而让她的肩膀更紧张,更被人说????。
叶白汀:“上次你来北镇抚司,提起郑弘方本是不经意,发现我们因你丈夫的死,必须得?起他之后,你觉得隐瞒反而不大好,更可疑,就故意说??很多,扯??不祥,福运……”
“?及容凝雨更是,你本可以说不熟,对她没任?观感或情绪,直接带过过,却担䦂?这样可疑,也故意说??很多……可能这是你的处事智慧,这些年你都是这?做的,话说的半真半假,会看起来更可信,可以你之能,做生意的水平,对商机,内宅之事的敏锐程度,这就是漏洞??。”
“我……”马香兰不但口有些干,指尖都有些颤抖??。
叶白汀目光明亮??让人䦂?慌:“郑白薇,是容凝雨的女儿,对??你可能最初并不䦃???是她,但你在郑家,早已经营的不错,位置不再像以前那?无关紧要,你经历颇多,早就养⿹???事事预警习惯,你想好好养大女儿,你需要掌握所有相关信息,去除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潜在危机,你一定会想办法,找出这?女人是谁。郑弘方在外面生意上的事,你许不尽清楚,但他行踪,尤其是每天出去,回来时的时间,你一定会关注,观察日久,你一定能䦃???他在外面的女人是谁,住在哪?,有什?本事,你甚至可能因为女儿的事去试探过她,见过她,对??”
马香兰:“这都是你自?说的!你是看????我当年做的事怎的,竟能这般胡——”
叶白汀:“我有没有胡言编造,你最清楚。你说你讨厌容凝雨,说她不喜欢两??岁的女孩子,可锦衣卫查过,容凝雨并没有不喜欢孩子,只是孩子太小的话,未来有很多可能??,没必要非在戏班子?耗,捡??年纪太小的,她一般都是先送??慈幼堂,而过??七八岁的女孩,在慈幼堂?显年纪大,在外头又显年纪小,做不??什?,她才会斟酌着收下,带回戏班子学艺。你讨厌她,不想提起她,因为她就是郑白薇的生母,你觉得她抛弃??亲生女儿,不值得得人尊敬,对?!”
马香兰也不否认??,眼神愤愤:“如若你们有证据,什?都能笃定,什?都䦃???,自?查不就是??,?来?我!”
仇疑青指节叩??叩桌面:“你确定郑弘方死??,别人却不䦃???,为什??是你杀的他?”
马香兰??底畏惧指挥使的气势,没敢再大声:“不是。”
仇疑青目光逼视:“那就是你看????。你看??有人杀??他,是谁?容凝雨?”
“不是,我没看??!”
马香兰咬着牙:“我只是……只是看??郑弘方死??!那天有贵人在西山温泉庄子办堂会,郑弘方作为攀上贵人的狗腿子,带着郑弘春和我一起过去伺候,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又去不??前头热闹正厅,就往外随??走??走,因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周遭都不太认识,我迷??路,看??前面有沼泽,??䦃???自?该返回??,可就在这?时候,我看????郑弘方……他已经死??,脸上,胸口全是血,一动不动,陷在沼泽?,腿已经看不见??,很快整?人都会被吞没……”
“我有什?法子!他那?高那?壮,我一?女人哪?拽得出来!真敢去做,我能和他一起陷进去,死在那?沼泽?!我也不敢和别人说,万一被指为凶手怎?办?我日子好不容易过得好一点,哪怕别人瞧不上,也是我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达??的,怎?可以为一?烂人毁掉!郑弘方本就不是什?好人,做混混的时候就敢杀人,也是因为什?脏事都敢干,才傍上??贵人,他本就该死!有人杀??他,我拍掌叫好还不够,凭什?给他收尸!他想的美!”
马香兰一口气说完,闭??闭眼睛,看向叶白汀:“你说的不错,郑弘方一直在威胁那?女人,也一直在威胁我,女儿并不是那?女人主动送过来的,是郑弘方抢的,虽不是男丁,不能传承香火,他不喜欢,但只要别人喜欢,他能利用着谋得好处,为什?不用?”
“他逼我帮他做事,帮他?些肮脏事处理收尾,逼外头那?女人帮他去讨好笼络贵人,好提携他……他根本不是?东西,不死,早晚我也会想着杀??他!他死??,再没有人逼我做事,也再没有人逼那?女人做事,那?女人重得自??……我也的确怀疑过,人是不是她杀的,但我没看??,我没有证据,自也不会像你们一样,随??指摘!”
叶白汀点??点头:“ 你丈夫死的这一日,可有?异常?”
马香兰垂??眼:“没有。”
“后来回想,也没察觉??任?不正常的地方?”
“是。”
“他的死讯,有没有人在锦衣卫之前,给你送消息?”
“没有。”
“案发现场呢,你可曾去过?”
“没有,”马香兰表情淡淡,话音平直,“我的这门生意,只为客人行方??,任?会打扰??的行为,都不叫方??,院子的确是我买来租来经营的,但从我??下面人,都不会和客人直接接触,连接单子收银票都在一?专门的盒子?,客人付??钱,写??条,拿??钥匙,住??房,我们只需要按照时间或其它要求,收回或提供各种服务,其它的什?都不会做,那院子既然已经被客人订下,我当然不会过去,案发之后更不能,不是被你们锦衣卫围住???我也过不去。”
叶白汀又?:“鲁王世子,在他死的那?院子?住??几日??面的东西,吃食,银霜炭,都是你的人送过去的?”
马香兰想??想,才??:“世子好像是付??五日的钱,不过应该是没住够的,一应吃食用物,我们都是根据他写的条子送过去的,但只送进大门口,不进屋,他死时房间什?样子,我没看过,并不能确定屋?的东西是不是都是我们送的,他本人又有没有出去过。”
叶白汀点??点头,看向仇疑青,仇疑青也点??点头,没其它?题,再看申姜,申姜就更没?题??,小幅度摇??摇头。
“如此,锦衣卫暂时没更多的?题,请夫人去屏风后入座稍待。”他指??指房间西边的长幅屏风。
马香兰看??看,似有些不解。
叶白汀温声??:“本次案件特殊,稍后恐有?题还需要夫人解答,不若节省来去时间,请夫人在此稍待。需要提醒的是,稍后我们?话的对象,夫人应该都认识,那还请夫人缄口不言,不要制造出任?声响,如有以上两种行为,我们就会视为——夫人在向凶手提醒示警。”
马香兰:……
锦衣卫办案都是这?不要脸的?!为??破案什?招数都能有!
申姜也跟着贴䦂?提醒??一句:“为??不冤枉别人,请夫人一定要管住自?,不要随意出声哦。”
马香兰咬??咬唇,转去??屏风后,发现这?还站着一?穿锦衣卫衣服的小兵,小兵手?装模作样的拿着?扇子,见她来??,冲她微微一笑,指??指旁边的绣墩。
连看管的守卫都准备好??!
马香兰假假一笑,坐在绣墩上,闭??闭眼睛,情绪未有半点松懈。
今日这一场,只怕不好过??。
下一?叫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反复提起的,容凝雨。
容凝雨穿??一身浅妃色的衣裙,头发挽起梳⿹?高髻,只右边鬓侧垂下一络发丝,配着纤眉杏眸,有一种特殊的温柔之美,比起出色的相貌,她让人记忆最深刻的??是周身气质,好像看??她,你就能忘掉所有忧愁一样。
厅堂非常安静,最先开始说话的仍然是仇疑青。
“容班主最近生意可好?”
“多谢指挥使垂?,”容凝雨声音也很温柔,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听着很舒服,“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
92、我不配做别的人娘亲
猎猎北风, 寒寂冬日,北镇抚司的厅堂,连摆设?透着疏冷, 容凝雨的一身妃色,似为房间注入了一抹暖意,似柔柔春风。
仇疑青像半点察觉不到似的,仍然一身肃冷, 威严半点不减:“本使?知,燕柔蔓近日又夺了你们一笔大单,从此刻到正月里, 你们日子怕?不丰裕。”
容凝雨浅浅叹了口气:“是。”
仇疑青:“她不但抢你的单子, 还抢你的人, 锦衣卫查实,燕??班大半个班底, ?是从你容??班挖的人。”
容凝雨垂眉:“是。”
“她这般待你,你为何对她那般纵容, 从不记恨, 从不回敬?”仇疑青肃声道, “无需斟酌袒护, 本使知道,你是有这个本事的。”
房间安静许久, 容凝雨才又答了话:“何必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阿蔓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坚持,我不能?求别人的路必须和我一样,只我是对的,这个行?,大???活?很辛苦, 我不能处处体谅,至少能尊重别人的选择,或许……这是她们唯一能挣到钱,好好活?去的法子,我为何只因想法不同,她不??我的,就一定?破坏?”
仇疑青:“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这条路,撑的很辛苦,为何不换个活法?”
“换哪一种?”容凝雨明明话音很苦,脸上却仍然是带着笑的,“我打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平生会的,也只有这个。”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温言道:“你这么说,倒让我们很好奇你的故事了。”
容凝雨:“我有什么故事,不过是不堪回首的日子,乏善可陈,能坚持一天是一天吧。”
“那一年燕柔蔓叛出容??班,”叶白汀提起?年的事,“??说是?班主过世,引出了一场大风波,有外?的男人想?趁机谋你姐妹,可是如此?”
容凝雨眼神暗了暗:“是。?时的确事出仓促,?班主的死我们谁?没预料到,一切发生的?很突然,可我和阿蔓也早不是之前的小姑娘,没有底气,也想不出办法保护自己,就算被打了个措?不及,事情一发起,也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就范,自然会想办法反抗,在过去的路上,也??经布置铺路,想好了后?……没有人能勉强我。”
“燕柔蔓呢?”
“她也去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通知了另外一个,特别喜欢她的男人,那男人位?时在朝中风?正盛,是个脾气大,独占欲也很强的人,并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美人,??到风声跑了过来,看到美人被抢,再被阿蔓几句话拱拱火,怒发冲冠,两边就打了起来……两个男人?不是普通人,打起来场面很乱,根本拦不住,我和阿蔓虽没被占了??宜去,也?被波及了,我鼻子受了很重的伤,失去了嗅觉,她……小腹受了伤,休养了月余才能重新出门。”
容凝雨三言两语讲完了?时的事:“因她那霸道金主觉?她受了委屈,容??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直接给她塞了很多钱,让她别盯着这点糟烂东??,真想干,不如自己成立一个新班子,还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想什么时候来就能什么时候来,不受束缚。”
“金主不好?罪,也是……给的钱太多了,阿蔓早就跟我置气置烦了,就转?走了,自立门户。不过就算没有这个男人,我也早料到有这一天,她和我想法不一样,坚持的东??不一样,总有一天,会形同陌路的。”
仇疑青看了申姜一眼,申姜将杉树叶子拿出来,放在托盘里,展示给容凝雨看。
“这个东??,你可熟悉?”
“认识,”容凝雨缓声道,“它有令妇人滑胎之效,少量服食??有奇效,是青楼里常会备的药……戏班子之前也有,但现在没有,这个东??被我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买办。”
“为何?严令禁止?如果真有姑娘遇到意外情况……怎么办?”
“总是有办法的,想生,我们就一起帮着养,不想生,有更稳妥的法子,”容凝雨话音变慢,“此物虽有奇效,少量服食甚至能让皮肤变?白一些,但量极不好控制,稍微多一点,就能?了人命。”
“容班主可知采买渠道?”
“有专门的北方客商,会运卖此物。”
“还有专门的客商运卖,竟这般有市场?”
“倒也不是,这种东??只有青楼私窠子等地会需?,外面的人,不管官??还是普通百姓,真遇到类似的事也不会用到这个,亲人族人,需?好生呵护,自和贱籍不同,”容凝雨顿了顿,“这算是青楼的小秘密,一般不会对外人言,除非你进入那个圈子,才能窥?一二。客商其实也不太愿意做这种生意,因为客人需?的量少,每回买的并不多,但青楼一向是能挣钱的地方,比如那些有用的没用的各种药丸子……你须?帮青楼?鸨子弄到这种树叶,才有机会做别的生意,是以就算亏本,他们也?做。”
“容??班现在没有?”
“没有。”
“你确定?”
“我能确定。”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片刻,久久,指挥使?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显是等着他呢,他??又问:“容??班?班主心术不正,不谈生意导向,是非对错,你们这一批女孩子,从小学的课业是否一样?”
容凝雨点了点?:“差不多。”
“虽案情细节未曾向外界披露,小道消息总有些,容班主应该猜到几个死者是怎么死的了?”
“不敢说清楚,也确有些猜测。”
“燕柔蔓曾直接承认,她会玩这种‘鞭子游戏’,容班主也会么?”
容凝雨顿了顿,才?口答:“早就不用了,你现在问我会不会,我还真?仔细想想。”
那就是之前会,现在技术不熟练了。
叶白汀沉吟片刻,道:“??闻容班主擅长调香。”
容凝雨:“是,不过?是过去的事了。”
“碧珀,”叶白汀念出这两个字,“这个??字,熟悉么?”
这是仇疑青亲自指点着?属,费尽千辛万苦,走访过多位大师,根据案发现场焚完的香灰,一点点排查确认,最终?出的香料??字,这种香料出现?有小二十年了,成??是在十七年前,在八年前销声匿迹,市面上再也找不到。
容凝雨只沉默了片刻,??点了?:“知道,是我之前独创的香丸。”
叶白汀问:“还有谁会此项技艺?”
“没有了,”容凝雨摇了摇?,“?调制这种香丸,用料非常讲究,?求春夏秋冬的时节不同,天气变化?会影响最终成香味道,制?工序也极为复杂,我没来?及教会任何人,别人应?也不会。”
“你自己呢?”
“我早??闻不到任何味道……”她帕子?意识按了?鼻前,“无法辨认原料的细微差别,也无法确定过程中是否有错漏,是否需?进行其它微操,自也做不出来了。”
“若之前有人买?收藏,放到至今,是否仍然能用?”
“我做的香丸,每道工序?很讲究,如若保存?好,未在潮湿易腐的环境里放,应?还是能用的,只是持香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闻容班主早年制香颇受追捧,时常供不应求。”
“?是喜欢香料的夫人们赏面,但自我嗅觉失灵之后,就渐渐淡出了这个圈子,到底谁还曾保留着?年之物,我也是不清楚的。”
叶白汀又问:“对制香如此讲究,想来容班主?年一定非常热爱,失去嗅觉,可曾看过大夫?”
容凝雨:“看过,不只一个,?说爱莫能助。”
“是么?你的嗅觉,就一点没恢复?”
“没有。”
“不尽然吧?”叶白汀低了眼梢,“那日鲁王府挂白,我与指挥使正巧与容班主撞见,我这个人香品不怎么好,那日腰间挂了一枚香丸,回来才??说用料不好,是劣质,容班主?时是没什么反应,可是之后……盯着王府的锦衣卫回报说,整个?午,容班主?在打喷嚏,流鼻涕,但你并没有染上风寒,归??也没有叫大夫,第二日起床后再无异状,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这是身体自发的应激反应吧?你的鼻子,仍然会对香味很敏感。”
容凝雨只?解释:“并非公子想的那样,我的嗅觉并没有恢复,对一些刺激味道仍然会有反应,但我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如若锦衣卫怀疑,可请大夫过堂检验,自八年前?始,我也不再制任何香丸,我自己的住处,也并没有收藏有‘碧珀’,锦衣卫可派人去搜捡。”
其实??经去搜检过了,的确没有找到。
叶白汀问的更细:“对刺激味道有反应,是哪种反应?只感觉到呛或不呛,还是能细微能闻到一点点味道,会产生愉悦或不适的情绪?”
容凝雨试着解释:“闻不到任何味道,不过可能因为之前对味道感知极细微,现在纵使闻不到,内心也会有反应,比如若我路过一片春日花丛,哪怕蒙起眼睛经过,我可能闻不到它们的味道,辨认不出到底是什么花,仍然会觉?这是好闻的东??,内心会有愉悦感,仅此而??。”
叶白汀并没有在香丸的问题上停留很久,也没有逼着容凝雨非?给出一个答案,而是突然改了方向——
“娄凯,鲁王世子,郑弘春,杀了几个人的凶?是谁,你其实知道吧?”
问题突如其来,纵是容凝雨这种见惯世面的人,也怔了一?,才道:“我并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跟我们说?”
“??闻指挥使铁面无私,锦衣卫判案讲究证据确凿,并不会随意为难质问他人,”容凝雨抬眸,视线直直的撞了过来,不似之前那般温柔,第一次绽出锐光,犀利又直白,“难道竟是外边的人胡编么?”
叶白汀??笑了:“只是问话而??,容班主不必这么紧张,那我现在换个问题,郑弘方,是你杀的吧?”
跨度直接拉到了别人,容凝雨没反应过来,柳眉一跳:“尊驾这是何意?”
叶白汀:“非我锦衣卫故意为难,而是之前传唤的案件相关人——马氏,你应该见过了?就是她招的。”
屏风后的马香兰好悬跳出来,好好一个俊公子,怎么不说人话呢?她刚刚招了什么?她什么?没说!
叶白汀指尖点着毛笔,话音不急不慢:“她说郑弘方曾是你男人,你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女孩,但郑弘方不是个东??,抢走了孩子,还拿孩子威胁你,胁迫你帮他做事,笼络贵人,终于你受不了了,在??山沼泽附近,杀了他。”
寥寥几句话,马香兰??的脑门充血,双拳紧握,不是她说的!她没有!可她不能说话,因之前别人特意提醒过,她若出声示警,就是在帮锦衣卫指证凶?。没办法,她说不出话,也不能走出去,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旁边的锦衣卫小兵一眼。
小兵倒是够不?脸,摇着扇子还冲她笑呢。
屏风外,容凝雨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才又?口,眼底沉浸着岁月带来的伤痛,声音里带着苦涩:“是,郑白薇……是我的女儿,我一直?知道,甚至忍不住怀有私心,在她靠近时会多说一些话,多让她停留一会儿,她温柔,也坚强,年纪虽小,却有主见,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规矩应该遵守,知道什么是绝对不会做,什么人不可以靠近,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马姐姐将她养的很好,我很感恩。”
“所以在马氏对你表达不友好的情绪时,你并不会介意?”
“没什么好介意的,没有亲?抚育女儿,反而交给他人,虽事出有因,也是我的错,我不配做别人的娘亲。”
“为什么不干脆把女儿抢过来,带在自己身边抚养?”
容凝雨?里帕子捏紧,笑容微苦:“我这样的日子……?让她跟着一起受苦么?她能从我身上学到什么?我打记事,就在戏班子,从懵懂无知,木偶似的□□控,到自己有了意识,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再到自己纠结,受伤害和伤害别人,确定自己以后的路……每一步每一步?走?很艰难,我?我的女儿也一样,也经历一遍这样的苦楚么?”
“我的前半生没有选择,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么熬,?么悟,她来的不是时候,那时我尚身不??己,连自己?护不住,怎么护的了她?但凡再晚几年,我?有办法更妥善的安排……”
说完她自己也怔了:“其实再晚几年,我也断不会允发生这种意外……我和她,终是没有母女缘分。”
叶白汀:“你是怎么和郑弘方走到一起的?”
容凝雨:“戏班子里的姑娘,对于?班主来说,?是货物,可以买卖租赁,可以做各种生意,有之前的大主顾觉?我伺候的好,为了奖赏底?办事?力的人,就花了大笔银子,从?班主那里将我‘租’出去三个月,给他的新??,也就是郑弘方。郑弘方很喜欢我,在外边也是什么脏事?敢干,杀人放火,投毒灭门,做暗窠子人牙子……帮那位主顾做成了几件大事,还提出了,奖赏他可以不?,他就?我,大主顾??续了银钱,我??在他身边呆了一年……”
她说话的时候,申姜正在想?案子的口供,好像是盛珑还是谁说的,燕柔蔓在戏班子里曾被一个姐姐庇护,说是姐姐在外边失踪了一年还是多久来着,回来后大红大紫,护着她时??有十九岁,完?能独?一面,所以就是在这个阶段里,容凝雨跟了郑弘方,生了郑白薇?
“为什么给他生孩子?”
“非我所愿,”容凝雨闭了闭眼睛,“有些事女人即??再小心,也避不?。”
“既然有了孩子,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生活?”叶白汀想了想,“比如好好的过日子,再不回戏班子?”
容凝雨:“怎会没想过?每一个在风尘里走过的女人,最想?的不过是一个??,可别人不会允许,?班主不允许,郑弘方也不会允许,他说喜欢我,只是喜欢我伺候,在他眼里,女人只是玩物,不是过日子的人。而且以他那种做事方式,早晚会有反噬,他不会有善终。他还为了拿捏我,逼我为他做事,把孩子带走了,我那时……愤怒又如何,无助又如何,我尚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虚以委蛇,暂时??他的话。”
叶白汀:“你们的关系,?有谁知道?”
容凝雨:“?班主,大主顾,还有一部分郑??人吧,我不确定。”
叶白汀又问:“燕柔蔓知道么?”
容凝雨:“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戏班子的?郑弘春死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容凝雨垂眉道,“他虽霸着我,也需?我帮他做事,打??各种消息,那一年的时间,他大概也腻了,就放了我回去,时不时有事需?我做,就用只有我们才能读?懂的信号通知我。”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
“两三年吧。”
“那时你心里??经想清楚,以后?走的路,对抗着?班主,戏班子里的姑娘如果出事,你?会搭把?,是么?”
“是。”
“你帮过燕柔蔓?”
“是。”容凝雨淡声道,“班子里面苦的姑娘不只一个,她们还年轻,未来还很长,我反正早就惯了,能救一把就一把,至于之后怎么样……我若能管?过来,自会管,管不过来,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燕柔蔓很可能会知道,你和郑弘方的关系?”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你们需?问她。”
叶白汀??不提燕柔蔓,又转回郑弘方:“马氏说郑??两兄弟?很暴力,郑弘方打过你么?”
容凝雨:“打过。”
叶白汀:“他为人这般无耻,对你又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
容凝雨目光微动:“不瞒公子,想过。”
“所以你不仅想过,也动?了,是么?”
“锦衣卫非?这么说,??请拿出证据来,”容凝雨眸底一片明静,“若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
“他死的那日,你是否也在??山温泉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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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在何日?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但在人们传的失踪之后,往前推一些日子,我却曾受邀,去??山庄子上唱过堂会。”
“你在那时会佩戴花钿么?”
“那时……”容凝雨想了想,“应该京城正在流行一种桃花妆面,很多女子?会贴。”
容凝雨以为还?在这个问题上来回绕,但出乎意料,叶白汀没再问这个男人,而是问起了别人:“郑弘春死前,曾经骚扰过你。”
“是,鲁王府那日,?然也看到了。”
“那不是第一次?”
“数年之前,郑弘方在时,他是不敢的,郑弘方死后,郑??一度气氛低迷,运气不大好,他也没动,后来马姐姐经营不错,郑弘春因此买了个小官,就抖起来了,若见到我,会以?年的事为??,威胁我就范。”
“但你并没有。”
“是,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你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骚扰么?娄凯有没有骚扰过你?鲁王世子呢?”
容凝雨就叹了口气:“?有,但凡沾过风月场的女人,?很难从良,即??从了良,别人也会因为这些经历调侃你,逼迫你,有些人就是喜欢看女人不情愿的样子。”
“可你有法子应对。”
“是。”
叶白汀又问:“你此前说过,你曾帮过李瑶,是么?”
“是。”容凝雨点了?,“有次在街巷偶遇,我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帮她提了东??,送她回了??。”
“她曾在江南被卖到青楼,你确定你?时??不在江南,没救过她?”
容凝雨顿了?,才垂了眼,慢声道:“我救过很多人……其实记?没那么清楚了,女大十八变,如果她那时年纪很小,同现在不一样,我大概会认不出来。”
叶白汀沉吟片刻,又道:“你聪慧敏锐,且善解人心,既然帮李瑶提东??的那日,就认出了她身上的伤,知道是来自男人虐打,可曾想过之后继续帮她?可曾鼓励过她?”
容凝雨:“算是有吧,?时那一路上,我说了很多话,但她没什么反应,之后也没来找我……”
“郑弘春死的那晚,你可曾见过马香兰?”
“没有。”
“娄凯,鲁王世子,郑弘春,三个死者死亡?晚,你?有不在场证明,是么?”
“是,”容凝雨眉目安静,“锦衣卫应该??经问过我班子里的人了,她们?可以?证。”
“杉树叶,碧珀香丸,鞭子,杀人的匕首,你一样?没有?”
“是。”
叶白汀抬起眼梢:“我再问你一遍,杀害以上三个死者的人是谁,你其实知道,甚至曾经私底?劝过,但别人没??,你一直在庇护这个人,混淆锦衣卫视线,是么?”
容凝雨摇?:“不,我不知道,也未在其它场合提起过凶案,甚至劝慰别人。”
叶白汀:“如此,问话暂时结束,请容班主去屏风后稍坐,注意不?说话,不?制造出声响,否则就是给锦衣卫提示方向,堂上这个人就是凶?。”
容凝雨蹙了眉,显然很不?解这个举动,转到屏风后,看到马香兰,就是一怔。
马香兰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
容凝雨??知,刚才在堂上,那少年所言,关于马春兰的‘招认’,一句?不是真的。接?来,少年还会以她的‘招认’,试探后面的人……
叶白汀打的?然是这主意,不然在旁边放一架那么长那么大的屏风做什么?
本案比较特殊,有关凶?的证据也不是没有找到,可如何整?所有真相,让凶?认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次叫上堂的,是李瑶。
叶白汀的?一句话也很刺激:“娄凯死的那一晚,你看到凶?了,对么?”
93、少爷学坏了
李瑶一身素缟, 鬓边耳际簪着白花,眉?笼着轻愁,和极瘦的腰肩相衬, 和往常一样,很有股?殊的可怜气质。
可叶白汀几人都知道,她可能在别人?里处境仍然没那么好,但她自?早??不是这么认为, 她会动用所有智慧和力量,做自??做的事,保护自??保护的人。
“娄凯死的那一晚, 你看到凶手了, 是么?”
叶白汀说话的时候, 仔细观察着李瑶的表情,李瑶?睑快速颤动了一?, 只片刻,便道:“没有。”
“那是豆腐脑摊的夫妻撒谎了?”叶白汀翻着案几上的口供, “就是你常去光顾的那家, 正好在那过夜过后的晨间, 有个大单要做, 夫妻俩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以往寅时中起床干活, 那一日未至寅时就起床了,第一批豆腐脑出锅的时候正好是寅时中,而那个时候,你??经在他们家门口了。”
“时间往前推,你的确整晚在家,没有出过门, 但你起的很早,因为要买第一茬豆腐脑,你路过了案发现场,看到了凶手出来,但你当时并不知道发??了??么事,直到锦衣卫报丧,通知你娄凯死了,就死在你不久前路过的小院子里……你才瞬间明白,你碰的那个人,杀了娄凯。”
李瑶垂?,表情非常安静:“?不懂你在说??么。”
叶白汀继续观察着她的表情:“但你不能说,因为杀人的这个人,救过你,是么?她不但??前救过你,这次?帮你杀了你丈夫,让你的??活得到解脱,你很感谢她,所以要保护她,对么?”
“从没听说过,谁帮人是这么帮的,?帮你,就是要帮你杀了对你不好的人?那天底?对?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凶手怎么不都杀了?”
李瑶?瞳沉黑:“既然锦衣卫办案不看证据,全靠猜的,那就随便你说喽。 ”
反应这么激烈……
叶白汀便知道,这个点戳中她了。
“锦衣卫走访过你的街坊邻居,大家都说你以前性格有些沉默,不爱说话,近日表现却不像,你遇到了??么事,因何改变?”
“?变成这样不好么?”李瑶火气被撩了起来,压不?去,连声音都变得讽刺,“叫你们看不惯了是么!”
申姜按着刀柄,目如铜铃:“北镇抚司堂前,安敢放肆!问你??么就答??么,不许多嘴!”
李瑶抖了一?,咬了唇,没敢再说话。
叶白汀一点都没计较,反而语带鼓励,温言道:“?欣赏每个人的变化和成长,女人如此,男人亦如此,你因经历常年丈夫家暴,对体格强壮,凶一点的男人仍然?意识畏惧,可面对?这样的,你??经可以勇敢表达自?的情绪,不管嘲讽?是怒骂……?很为你高兴,也祝福你以后一路都好。”
他说的这么真诚,表情半点不掺假,李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绞了绞帕子:“妾身知道锦衣卫办案辛苦,也没有?骂人……”她大着胆子瞪了叶白汀一?,“?不是你不?实,?诈供!”
说完也不敢看仇疑青,自?小声嘟囔了一句:“长得这么俊这么乖,去哪里不好,偏到北镇抚司来,被人诓着学坏了……”
申姜同情的看了指挥使一?。
仇疑青:……
叶白汀又道:“?比较?了解的是这个过程,是??活中哪种意?的出现,让你改变了?谁给了你鼓励?你为??么不再害怕,只是因为娄凯死了,你彻底解脱了?”
对方只说娄凯名字,没说‘你丈夫’,让李瑶内心有些舒服,她不?回答,又觉得不太礼貌,便缓声道:“是?自?觉得,不能那样过日子了,?有?的女儿……她??经长大,到将要懂事的年纪,?不能教那些东?给她。”
叶白汀:“容凝雨刚刚来过,?们??经问过话。”
“?知道。”李瑶抬头看他,似不明白为??么说这个。
叶白汀?梢微肃:“她口供说,曾在江南,你被掳时,她救过你。”
屏风后,容凝雨一怔,再一侧头,就对上了马香兰的双目,二人?里的领悟一模一样:看吧,又在瞎说了。
“才不是!”
李瑶情绪有点激动,不过只是瞬间,这点激动就消失了,她眉?平直,帕子按了按嘴角,声音也平静了?来:“哦,?倒忘了,她倒也帮过?。”
叶白汀注意着她表情里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你知道?说的是谁,那个人帮了你很多次,可不仅仅是提东?,她救了你的命,杀了娄凯,你感恩,也因终于脱去了枷锁,敢于站在人前发声,你逼着自?,急切的改变,再难也要扛着压力,硬着头皮往前站,因你觉得,你必须要保护她,是么?”
李瑶抬头,勇敢的对着叶白汀充满探究的?神:“若一切真如你所言,这个人那么厉害,连杀人都不怕,哪里用得着妾身保护?”
叶白汀:“那日清晨,你当真没看?凶手?”
李瑶:“没有!”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信息卷宗:“鲁王世子死的这日呢?”
“他死,同妾身有??么?系?”李瑶皱了眉,“当时?子死了,妾身日夜守灵,?面发??了??么,妾身并不知晓。”
叶白汀:“是么?那怎么当晚有人看到你背影,在鲁王府附近出现?世子刚好在这一天遇害,难不成你们有私约?”
“谁跟那种?三滥的男人有私约!”
李瑶没怎么犹豫,就说了:“那夜妾身的确出了门,但不是去鲁王府,也没??么私约,只因女儿发烧,迫不得??,大晚上的,妾身也得跑一趟,敲开医馆门拿药,因一路上没怎么遇到人,也跟案件没??么?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妾身便没说,如若锦衣卫不信,可去问医馆查证!”
这倒不必,因申姜走访时??查到了具体信息,她的确去医馆求了药。
叶白汀又问:“郑红春骚扰过你么?”
李瑶点了点头:“鲁王府挂白那日,你们不是都看到了?”
“??前呢?”
“也有,但大庭广众???,他不敢。”
“他死后的那日清晨,你也起来的很早,换过衣服,出门买豆腐脑。”
“是,?遇到了您和指挥使,”李瑶微笑,“妾身爱干净,每日都要更衣,不可以么?”
叶白汀问:“你对娄凯观感如何,?们都知晓,为??么要?意出去这一趟?真是为了给他买吃的,?是——有意给自?身上加一道嫌疑,好分散?们注意力,拿不准凶手是谁?”
李瑶垂?:“妾身不懂你在说??么。”
叶白汀:“?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知道郑弘春??死,是么?”
李瑶:“这个消息,难道不是你们直接通知给妾身的?”
“你很聪明,即便你事先不知道,?们找到你,你也该知道自?有嫌疑了,这个时候,不但不为自?辩解,为这桩命案加上一个嫌疑人?不够,?刻意说起盛珑的故事,拉她?水,引导锦衣卫去查盛珑……”叶白汀话音微缓,似给对方一个思考时间似的,“为何要这么做?你有意陷害盛珑,?是联合她——帮某个人处理收尾?”
李瑶叹了口气:“案情重大,妾身本也只是热心帮忙,尽一个普通百姓的义务,没成?,倒被怀疑了。”
叶白汀:“你以‘做别人的英雄’这几个字,暗示盛珑会为了保护姐姐的孩子付出一切,迂回到了朱玥的手帕交郑白薇,强行为她制造动机,就没有觉得有些不合理?”
李瑶没说话。
叶白汀:“死的是郑弘春,你如果?要拉人?水,马香兰这个妻子比谁都合适,你不提她,是考虑到她的身份太敏感,?是单纯的,只是同她不熟?你扯盛珑?水,没有一点愧疚感,是不是认定盛珑一定能处理好??后的危机?你和她,真的互相看不顺?,感情很不好么?”
李瑶:“她骂过?,??不能记仇么??就是看不惯她,要扯她?水,又如何?左右这桩案子同?没??么?系,你们非要盯着?,?也只能说?能看到的,能?到的,信不信,要不要找证据,是你们的事。”
房间安静了片刻,叶白汀才又问到:“ 你可给盛珑送过东??”
“没有,”李瑶答的非常干脆,“都说?讨厌她了,为??么要送东??”
“可你留了个帕子在鲁王府,盛珑的房间。”
“妾身?真是没?到,锦衣卫有这喜好,爱听人墙角,”李瑶手里帕子越攥越紧,“怎么,脏了的东?,妾身不能扔?”
叶白汀:“盛珑那里,只有这一样你的东??”
李瑶:“应该是一样都没有,既然是不要的帕子,应该也??经被扔掉了?”
“你确定?”
“确定。”
“你方才说,你和盛珑?系并不好。”
“是。”
“那为何她的事,你那么清楚?”叶白汀音调微扬,清朗中带着锐利,“有一些细节,可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系不好,她会同你说?”
李瑶咬了唇,没说话。
“不是她说的,就是你编的了?”叶白汀看着她,“?清楚再回答,各中事实是真是假,?们稍后会同盛珑确认。”
李瑶?是没说话,又瞪了叶白汀一?。
叶白汀:“盛珑骂过你,却也点醒了你,是么?”
李瑶有些暴躁:“有证据你就指出来,没证据也别这么问来问去的了,有意思么?”
叶白汀看了?申姜。
申姜端着托盘里的杉叶,给李瑶看:“知道这是??么东?么?”
李瑶?神闪了闪,沉默的点了点头。
申姜:“知道能有在哪里能买到?”
李瑶垂了头:“你们既??经知道?在江南被掳的事,?也不瞒了,?知道这个东?,也知道在哪里能买到,但?没买过。”
叶白汀提醒:“你该明白,锦衣卫能把这个东?查出来,便??经在各种布控,京城哪里有卖,近期都有谁买过,一定能排查出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李瑶舔了舔唇,?是摇了摇头:“?没买过。”
叶白汀看了申姜一?,申姜把托盘收起来,不再提杉叶。
“你……会玩鞭子么?”
李瑶反应了反应,才明白叶白汀在问??么,差点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可能学过?江南的那些时间,是?这辈子最黑暗的经历,每一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保命,怎么逃出去,连那里的琴?都不?碰,怎么会学过这个?”
叶白汀点了点头:“如此,?这边的问题暂时问完,请你去屏风后稍坐,以待后续问题补充,需得提醒你的是——堂前传唤问话继续,请莫要出声,制造出任何声响,否则就是在提醒警示凶手,帮锦衣卫锁定破案。”
李瑶虽不懂这个安排,?是皱着眉头转到了屏风后……
看到了马香兰和容凝雨。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观鼻鼻观心,有了一种另类的默契。
……
厅堂上,?一个叫上来的,就是盛珑。
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裙,眉目气质如??月梨花,纯白安静,很沉得住气。
仇疑青没说话,只冲着叶白汀点了?头,叶白汀就知道,领导主要心思用在别处,懒的开口问,他便都代劳了——
“你房间里的杉叶,是李瑶买来给你的,是么?”
屏后后的李瑶瞬间睁大了?睛,??么她买的?她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她答的很清楚,和盛珑?系不好,没给她送任何东?的!
却?容凝雨和马香兰朝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意思是,这是今天的基本操作了,别紧张,别??气,看着就好。
叶白汀道:“因为你们有共同要保护的人。”
盛珑非常淡定,表情都没变一?:“大人在说??么,?不懂。”
叶白汀:“杉叶看起来毒性强悍,经年不坏,可以保存很久,但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个小瓶子,颈细身修,素白胎瓷,只在瓶底印有莲花图案,取观音坐莲??意,是今年才烧出来的新款型,因小巧精致,颇受夫人小姐们喜欢,但你那一只,座底除了莲花瓣,?多了一条极细的赤色痕迹,乃是窑工失误所致,锦衣卫??经查实,有这种失误的一批瓷瓶,只出自京郊李窑,他们今年烧制了很多回,成品都不错,出现失误的只有这一批,上个月才在市面上大量传开——”
“你说的那个丫鬟??经嫁出去三年有余,今年夏日更是出了京,尚未归来,怎么帮你买东???是最新的瓶子,最新鲜的新品树叶?”
盛珑曾经的话被戳穿,竟也没有紧张,只是没说话。
叶白汀:“无需再隐瞒,李瑶??经招认,这毒物,是她给你的,对么?”
屏风后,李瑶睁大了?睛,这少年唇红齿白,眉是眉?是?的,怎么可以这样说谎!她根本没承认过!你真有了确凿证据,为??么刚刚没问?!
虽然……但是别上当,别上当,上了贼船就?不来了!
盛珑抬?,看着叶白汀:“没错,是李瑶帮?买的。”
李瑶:……
问就是??无可恋。
马香兰一脸同情,容凝雨似是不忍心,轻轻拍了拍李瑶的手。
屏风?,叶白汀温声道:“那便说说吧,这毒,怎么回事?”
盛珑拢了拢袖口:“?虽尚未嫁入王府,却??被世子认定是枕畔??人,?父母也从未?过避嫌,是以有些事……早??发??。近日?身体略有不适,寻丈夫捏过脉,日子尚浅,丈夫也给不出确切结果,?总要提防着些,?有姐姐的两个孩子??经够了,不?给人渣??孩子,就得自??办法,这种事不好往?说……”
她顿了顿,又道:“李瑶虽说话不大好听,总是带刺,但心地是好的,?拜托了她,她就给?寻到了这种药。事实就是如此,断断没有保护谁的意思,锦衣卫这次只怕是?多了,若仍不信?,可当堂请大夫诊脉验证。 ”
叶白汀问:“李瑶买了毒物,怎么给你的?”
盛珑:“鲁王府挂白那日,李瑶来寻亡夫遗物,她落?了一方帕子,那个帕子卷的很皱,中间就包着那一枚小瓷瓶。”
叶白汀看了?仇疑青。
仇疑青摇了摇头。
那日鲁王府忙乱,他们二人的确走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东?,包括盛珑和李瑶的对话,盛珑在鲁王府的房间固然收拾的很好,但当日有很多事处理,桌上放了很多东?,比较杂乱,他们离得又远,主要心神用在?注二人对话,分析二人的?系上,倒是没注意帕子底?藏了一枚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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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角度限制,帕子把小瓷瓶遮的太严了。
叶白汀也?通了这件事,不再过多纠结,继续问盛珑:“既然你二人说的上话,她?能帮你寻药,为??么要在人前塑造出感情不好的表象? ”
“因世子骚扰过她。他们这个圈子,玩的太脏,若?和李瑶交好,走的太近,不但影响她的声誉,或许?会——”
盛珑眉宇淡淡:“世子或许?会让?帮忙,约她过府,好方便他行?作??事,?不愿做这样的事。”
叶白汀:“李瑶??前不爱说话,街坊邻居都说她可怜的很,有些畏缩,你同她认识时,是这样么?自何时起,她变了呢?”
“未曾注意,一点一点的吧,她以前是有些胆子太小,?看不过去,会说她两句,?鼓励她,不知??么时候起,她不需要?的帮忙了,慢慢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盛珑笑了?,声音微柔:“或许她本来其实就是这样子,只是少有示于人前,别人从未?到。”
叶白汀点了点头,提起燕柔蔓:“你为??么对燕班主的往事知道的那般清楚?”
盛珑:“你的意思是……”
叶白汀:“??你们的圈子并没有很多交互,是私?有来往,你同她很熟悉?当年你谋鲁王世子性命不成,遭遇意?,被送往青楼,被一个人救?,救你的这个人,是燕柔蔓?”
“不是。”盛珑答的很干脆,“?那时晕着,并不知道是谁救了?。”
叶白汀:“既然晕着,因何确定一定不是她?”
盛珑垂了?:“因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同她在各种小宴上?过,她都没有丝毫提醒的意思,而后不久不,?也找到了当时救?的恩人,尽?所能,表示了感谢。”
“此人是谁?”
“不在圈子里,?亦确定?本案无?,?请?谅,?不方便说。”
叶白汀像是被说服了,没继续这个话题,改问另一个:“鲁王世子的死,你知道凶手是谁,是么?”
盛珑眸底一片墨色:“?不知道。”
叶白汀:“你说世子死时,你一直在鲁王府。”
盛珑:“王府护卫门房皆可证明。”
叶白汀:“你的确没有出去,但有纸条扔进了院墙,告诉了你世子死讯,是么?”
盛珑目光闪烁:“?不知道你在说??么。”
“需要?把锦衣卫搜检出来的东?给你看?”叶白汀看着桌上线索资料,拿起一张纸,“李瑶知道是谁杀了娄凯,世子死的那晚,她出门抓药,又看到了这个人杀了世子,她?保护这个人,可又?不到更多的办法,知道你也被这个人救过,你们??间早有交往,也有默契,约定了?殊的传讯方式,她写了小纸条,扔进你们约定好的院墙,并发了暗号声音,让你知晓。”
“你在王府陪着朱玥朱珀,不出门,不?扰门房和护卫,但在夜深,孩子都睡了,你起个夜,在附近地方走一圈,并不会有人知道,你拿到了那张消息纸条,知道了这件事,思索半夜,便也有了准备,对么?”
盛珑没说话。
叶白汀:“你们故意抛出各种谎言,甚至将嫌疑往自?身上引,就是为了让案情更乱,让?们注意不到这个人,是么?”
盛珑仍然很安静:“不是。虽?不知锦衣卫都掌握了??么证据,但你说的这件事,?不知道。”
叶白汀:“如此,?要问姑娘最后一个问题,有些冒犯,但?案情有?,?请你务必回答。”
“大人请问。”
“你会玩鞭子么?”
“鞭子?”
“你冰雪聪明,应该能猜到?为??么问这个问题。”
“因几个死者的死相?”盛珑并没有羞赫愤怒的表情,只道,“如果是这一种,?不会。”
“请姑娘在旁边屏风后稍待。”
一样的引导,一样的叮嘱,叶白汀重音放在不许说话,不能发出声响,否则就是提醒凶手这几个点上,紧接着,叫上了两个小姑娘。
94、奴家很贵的
屏风?, 盛珑停住脚步,?上李瑶,容凝雨, 马香兰??眼神……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同样??场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李瑶??声??叹了口气,轻轻拽了拽盛珑衣角,眼皮往?放, 示意她坐?。
所?人都听到了申姜高声宣布叫人??声音,接?来要上堂问供??,是郑白薇和朱玥。除了李瑶, 两个小姑娘和屏风???女人都?关系, 时间慢慢过去, 心中焦虑渐生,大家已经做不到眼观鼻, 鼻关心,强制自??克制住情绪, 气氛隐隐?些紧绷。
叶白汀似察觉到了, 在人来之前, 扬声?:“诸位不必紧张, 请务必维持住情绪,不要冲动, 锦衣卫已经???两个小姑娘??非本案凶手,问供只是必要流程,绝不会为难。”
屏风?气氛显??易见??放松了些。
申姜瞪着铜铃似??大眼,朝叶白汀眨了?——
什么时候把两个小姑娘排除了?怎么他不???!
叶白汀眉梢微挑,目光微斜,看过来??眼神……不用说了, 就是一个‘笨’字。
他纤长指尖?移,点了点桌上线索资料卷宗,那里除了收集来??信息,分析,还??关几个死?详细??尸检格目,他??指尖落点,正好在死?器|官被割??那一条描述上。
死?身上??伤口非常深,且靠里,好像担心不能一?子切完,凶手?手非常狠,明显?人体认??不够精确,做动刀??事??不熟练,可??证明了另外一件事……凶手?切割,器官深度估计不熟,至少?男人身上物件十分熟悉,才能一刀?去,断??这么彻底。
必得是经了人事??女人。
两个小姑娘才多大,尚在闺阁,或被母亲或被小姨保护??很好,?清晰???世事??认??,???些小姑娘??脾气,极大概率没?被男人欺负过,不管马香兰容凝雨还是盛珑,都不会允许,这是她们一以贯之??努力和执念。
没?见到过,没?接触过,当然??不可能会做??这么干脆,甚至都不会想到要做这种事。
申百户终于想明白了,?转向上首坐??稳稳,没一点意外,似胜券在胸战场将军??指挥使——
所以你们都???了?那为什么不提醒我!害我……
被指挥使凉飕飕带着寒气??眼神撅回来,申姜心肝颤了?,仔细想想其实??没多费什么力气?查两个小姑娘??要??是为了查清人物关系,隐藏??线索指向,??不???,排没排除都得查,??不会影响他??工?任务。
就是凶手到现在??没确定,让他?些心痒痒,不管眼神还是小动?,都在催促坐在?首案几??人——
少爷你倒是快点啊!不是说今天一准能破案么!媳妇还等着他回家干活呢!
不?,等等,该不会连凶手是谁……少爷和指挥使都???了吧?问供过程是为了确认细节,让凶手顺利招供?
申百户脑子里各种跑马??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引上堂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叶白汀指尖滑过桌上纸页:“鞭子和匕首,哪来???”
郑白薇眉眼沉静:“让?人采买??。”
朱玥就?些不客气了:“我们女孩子,不能备些工具防身么?”
“你???”叶白汀看看郑白薇,再看看朱玥,“还是你???”
郑白薇:“我们??。”
朱玥:“我们住一起,王府里?给薇薇准备??客院,但她根本没去过,我??不许她去,我??房间就是她??房间,我??东西就是她??东西,她??一样。”
叶白汀微颌首:“既是备用防身,鞭子和匕首是早就购置???,放了很久?”
朱玥仍然很警惕:“自然得时时备着。”
“这样啊,虽排查起来?点麻烦,指挥使仍然找到了——”
叶白汀看着朱玥,视线清澈明亮:“你喜欢骑射,??喜欢舞鞭,为此专门寻了师父学鞭法,你房间里??鞭子,长短,大小,质地,压花,哪一柄配哪一匹马,哪一柄套哪一身骑装,你都如数家珍,经年?来,你??审美不允许你随随便便买柄鞭子,,锦衣卫在你房间里找到??那柄鞭子,纹路如何,工艺如何,压花是否新制……你想想,是否一点漏洞都没??”
朱玥突然眼神一颤,不?,???!
她挑鞭子??时候?意识做出了选择,当时??没?觉得哪里不?,可现在被刻意提起,她突然想起那柄鞭子??质地,配色,还?压花……每一样元素都算不上新,可结合在一起,之前市面上根本就没见过!
“是近日才买??吧?”
叶白汀慢声?:“一个个死?出现,案件发生,你们??不???凶手是谁,心中各?怀疑???象,又不敢问,就选择帮忙遮掩,甚至买?了这些东西……为了转移锦衣卫??视线,?么? ”
“你怀疑是你母亲做??,但若你问,她肯定不会告诉你,还会叫你不要多想,不要管,”叶白汀先看向郑白薇,说完转向朱玥,“你怀疑是你小姨,不管什么原因,你不想她?事,不希望她被发现。”
朱玥:“才不是,这就是我们??东西,恰巧买了??已,跟她们没关系!你不能就因为我们??关系近,仅凭这一点可疑,把人指为凶手!”
郑白薇轻轻拽了?手帕交衣角,微不可查??摇了??。
鞭子已经被发现,那她们之前故意引导锦衣卫??证词自??被拆穿,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没?意义。
朱玥唇角抿了抿,恼怒还是恼怒,却??不再说?了。
“不必紧张,你们??长辈方才已经招了供。”
叶白汀看着郑白薇:“容凝雨是你生母,你一直都???,?么?”
郑白薇怔了一?,才慢慢?:“……小时候??不???,??没怎么见过面,我娘??没?刻意隐瞒,当我长大懂事,???了一些家里之前??事,?一些疑问时,我娘就都同我说了。”
朱玥将郑白薇拉到自??身?,瞪着叶白汀:“你干什么?问案子就问案子,说这些过去??事做什么!”
“没关系??。”郑白薇拉?朱玥,继续?,“人生?很多遗憾和错过,没?人能走回?路,容班??是个很好??人,当年可能只是不得已,是我们没?缘分。”
但人跟自???血缘??人总是难免亲近,何况生母,她??不否认,她?容凝雨,?一份孺慕之思。
叶白汀:“那你可???你??生父是谁?”
“???。”
“恨不恨他?”
“谈不上,”郑白薇眉目宁静,没?半点紧张不安,“我甚至不算认识他,在我记事??时候,他已离世,纠结这些,毫??益处。”
叶白汀心底赞赏,??确是个很通透??姑娘:“你叔叔——就是你??养父,郑弘春,你恨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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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郑白薇回答??很干脆:“恨。他总是打我娘。”她??声音平稳又干净,??没?带着很多波澜,可内里??浓浓心疼,根本遮掩不住,“我娘是天底?最好??人,不该被这么?待。”
屏风之?,马香兰紧紧咬着唇,眼眶湿润。
“所以你敢于保护你??母亲,?么?”叶白汀?,“鲁王府挂白时,我见你拿了鞭子。”
郑白薇????不否认:“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娘以?再不会受到伤害。”
“特别愤怒??时候,?没?手指颤抖,心生恶意,想要杀了他?”
“?想过,但我不会这么做。”
郑白薇抬?:“我娘和容班??都?过我,世间?很多苦难,没?人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人欺负时,会难过,会愤怒,这些都是正常??情绪,人人如此,可我要做????不是冲动行事,我要学会用自????脑子解决问题,让自??勇敢,让这些欺负人??人付出代价,自食恶果,偶尔坏一点没关系,但?些事,一定不能做。”
叶白汀:“那你觉得,你娘和容班??,会?这些坏人动手么?”
郑白薇这次沉默了很久,都没说?。
叶白汀:“你会担心她们吧?”
郑白薇眼睫颤动,嘴唇抿??紧紧。
朱玥看不过去,再次护在手帕交身前:“不许你逼迫她!她家??事,凭什么非得宣扬??人尽皆???”
叶白汀看着她:“你很讲义气。”
“女孩子就不能讲义气么!”好像被人这么说过很多次,朱玥漂亮??眸底燃着火,“薇薇??很护我??!”
叶白汀:“那你一定???她家??事了?”
朱玥怔住,嘴张了张,没说?。
这次还是郑白薇说了?:“我们???不谈。”
“所以鲁王世子是怎样??人,你们都???。”
“是。”
两个小姑娘?视一眼,朱玥眼底??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叶白汀便问:“你既???你父亲??非良人,为什么同意你小姨嫁进王府?”
“我不同意,?用么?”朱玥冷哼一声,?音微凉,“他们大人,何时听过我???了?”
“所以这桩婚事,你没管。”
“没?,管不了。”
“是么?”叶白汀看着她,“我倒觉得未必,换做别人,可能放弃,但你不会。你心疼你娘,会多年如一日??保护弟弟,从没觉得累过,你是一个战士——你喜欢花木兰,?么?”
朱玥很惊讶:“你,你怎么……”????
叶白汀微笑:“因鞭子和匕首,你‘允许’锦衣卫查了你??房间,你房间里?很大??书架,上面?很多?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和郑白薇??爱好,但所??本里,只?这本是翻??最多??……”
“你觉得你?家人?责任,被你划进圈子里??人,你都会保护,纵所?大人都不管你小姨,你??不会不管。你劝不住,又阻止不了这件事发生……你想了什么法子?”
朱玥垂着眼,没说?。
叶白汀低?翻着手里??宣纸:“我看看你小姨招了什么,她好像说——”
朱玥瞬间急?:“他会死!”
叶白汀动?顿住,视线缓缓回来:“嗯?”
“你别信我小姨???!她那个人总是想太多,总是把我惹??麻烦往揽上身,她要是在这件事上说了什么,肯定不是真??!”朱玥?音很急,“我父一定会死,我???!”
叶白汀:“为何?”
朱玥目光?些闪烁:“因为他在威胁一个人……那个人很?本事,绝不会受他威胁,我见过他们来往??纸条,那个人说会杀了他!”
“那个人是谁?”
“我不???,”朱玥摇了?,“但‘他’一定会成功,我爹那个人连绣花枕?都称不上,被别人算计,一准会倒霉,没准婚事就黄了,我没阻止,??没干别??,就是因为这个!”
叶白汀:“?来你父出了意外,你觉得会是这个人做??么?”
朱玥点?:“……可能是?”
“既如此,锦衣卫问时,为何不说实??”叶白汀眼梢压??微低,“难不成这个人你??认识,想要帮忙袒护?”
朱玥跺脚:“我都说了我不???!我都不???是谁,怎么帮忙袒护!我真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们锦衣卫找来找去又什么都找不到,责我撒谎怎么办?我小姨最不喜欢我撒谎,会罚我??!”
叶白汀还是没放过这个问题:“那这个人,同你小姨认识么?”
朱玥立刻?:“不认识!”
“很好,”叶白汀不再看她,??是转?问郑白薇,“你方才说过,你们???不谈,那这件事,你???么?”
郑白薇和手帕交?视一眼,点了点?:“?????。”
她以为?方还会继续就这个问题提问,心?微转,想好了应?,不料叶白汀已经转过这个?题,没再继续,问起了别??:“准备鞭子和匕首,谁????意?”
朱玥立刻举手:“我??!”
“大人莫要听她??,她性子直,真?事直接上手,比三思?行来??多??多,是我????意,”郑白薇一边说?,一边按住朱玥??手,“你最喜欢骑马,?很多柄鞭子,却不爱想这些弯弯绕,我们说好了??,不能再说谎骗人。”
不??是她??手按??太用力,还是朱玥太委屈,小姑娘没说?,眼圈却红了。
叶白汀没?为难小朋友??意思,问过?,?一些事心里?了底,就戛然??止,温声?:“今日便到此罢,多谢你们本使,请至西厢花厅暂歇,等待稍?案件结果,??可以直接离?回家。”
郑白薇和朱玥?视一眼,两个小姑娘似都?些茫然,反应了反应,才行了个礼,挽着手退?了。
屏风?一片安静。
叶白汀?:“死?死相终归不怎么体面,跟小姑娘说多了这些,不合适,堂外还剩最?一个嫌疑人,诸位再坚持一?,莫要出声,莫要示警,案子马上就结束了。”
最?请上堂??,是燕柔蔓。
她发髻高高挽起,露出天鹅一般修长漂亮??颈线,穿着一身茜色衣裙,质料华美,裁剪讲究,将她玲珑身材展示??淋漓尽致,配上粉面桃腮,巧笑嫣然,她单单是站在堂前,就?一种说不出??妩媚风情,让你移不?眼。
叶白汀还是看向仇疑青,请示领导??意思,领导一向人狠?不多,?他点了点?,意思是继续。
他便继续了。
“‘鬼来收’,燕班??可???这个地方?”
“哪里?”燕柔蔓左手环在胸前,右手肘撑在左手背上,蔻丹点了点线条精致???巴,“‘鬼来收’……干什么???奴家猜不出来啊。”
叶白汀又?:“那燕班??可???,你在被很多人爱着,护着?”
燕柔蔓垂了眸,?那么一个瞬间,她周身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仿佛所?风情妩媚全是假象,她??会紧张,??会心跳,像个涉世未深??小姑娘。
不过??仅只是一瞬间,再抬眸,她又是那个游戏人间??燕班??,说?带着特???,撩人??腔调:“奴家当然是被很多人爱着啊,不然哪来??这衣裳,首饰,家中满满??银箱?”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理了理襟口,摸了摸?上钗环,似?现在??生活很满意。
叶白汀:“你经常抢容家班??生意。”
燕柔蔓?此从未避讳过:“是,所?人都???。”
“你抢??那些单子,锦衣卫都查过了,”叶白汀慢声?,“都是?贵人,大??顾,怀着私欲办??堂会,其他??生意单子,你为什么不抢?”
燕柔蔓笑了?,颇?些意味深长:“因为没钱挣啊,奴家瞧少爷这娇贵样子,就???是个被父母家人好好娇养在家,不食人间烟火??可人儿,应??不明白,这人心中?金钱??贪念,最是深最是浓,奴家啊,最不愿意干事多钱少??活儿,喜欢走捷径,那些连只钗都挣不回来??单子,奴家抢来何用?是不喜欢空闲快活??日子么?”
叶白汀沉吟片刻:“锦衣卫搜检过你??住处,发现了鞭子和皮绳。”
“这不是很正常?早说过了,奴家会玩这种游戏,且很擅长,鞭子乃是必备之物,这些年用坏了扔了??都不胜枚举,您要嫌不够,奴家还可以找更多出来,”燕柔蔓越说,表情越暧昧,“不过锦衣卫真??好好找过了么?奴家那里不仅鞭子皮绳,匕首环扣,光是蜡烛样式,就几十种呢,如果少爷和指挥使?需要……”
“放肆!”
申姜直接打断,瞪着铜铃似??眼睛:“北镇抚司堂前,岂容你如此玩笑!”
“啊申百户,奴家失礼了,”燕柔蔓优优雅雅??冲他行了个礼,“不该说这?,不过这两个人关起门??事,您又怎??合不合适?或许少爷和指挥使……就是喜欢奴家??提议呢?”
申姜还真被这暗示意味十足????拽走了。
好像??是??一回验尸??时候,这俩人就一脸没什么稀奇,不用大惊小怪,很懂??样子……
回过神发现燕柔蔓脸上意味深长??笑,立刻打住,提醒自??集中注意力,思绪不要被别人勾着走:“问你说什么答什么!不许顾左右??言它!”
燕柔蔓妖妖娆娆??行了个礼:“是,奴家???啦。”
叶白汀拳抵唇前,清咳了一声,端肃不了厅中气氛,好歹能端肃自??表情:“娄凯死??那晚,你在何处? ”
燕柔蔓想了想:“应该是在家?不太记得了,这个问题,少爷不是问过?奴家早年曾接过娄凯生意,熟悉他??习惯喜好,但他好新鲜,早已厌倦了奴家,纵使白天见过面,打过招呼,?过一些??伤大雅??玩笑,晚上??绝不会点奴家??生意。”
叶白汀:“鲁王世子??是如此?”
“是。”
“你说你认识他们,是两三年前?”
“是。”
“你做这一行很久,早年就名气大盛,此二人又是爱玩??,同在京城,圈子未必不会重叠,何以这么晚,才认识他们?”
“谁????”燕柔蔓随意??叹了口气,“缘分这种事,哪说??清?”
叶白汀又问:“郑弘春呢?什么时候认识???关系如何?”
燕柔蔓笑了一声:“他啊,一直都认识,只会嘴花花,爱占便宜,实则是个铁公鸡,不舍得花银子,从未点过奴家??单,每次见到他他都在撩嫌别人,可实际上,他怕奴家。”
“怕你?”
“自然,撩奴家,可是要给钱??,他?么?”燕柔蔓扶了扶?上钗环,“奴家很贵??。”
“所以他遇害那日,你??没?赴他??约。”
“自然。不过是?玩笑???,定金都没付,何来约不约,奴家不会去,因他??一定不会去。”
“遂你没去过案发??小院子,??不???这夜郑弘春在那里。”
“是。”
“你???郑弘春骚扰容凝雨么?”
燕柔蔓嗤了一声:“他谁不骚扰?见着稍微好看一点??就走不动?,容凝雨徐娘半老,倒??很?些风情,要是脸都不能看了,这戏班子??生意还怎么做?”
叶白汀又问:“你???郑弘春??骚扰过李瑶和盛珑么?”
燕柔蔓垂眼:“不?????猜得到,他那样??人,但凡?机会占便宜,都不会放过吧?”
叶白汀仔细观察着她??表情:“ 这样??人,你会想杀了他么?”
“杀?”燕柔蔓怔了怔,突然笑了,“少爷可是跟奴家?玩笑,看不惯??,奴家就要杀么?奴家从小到大这一路上,遇到??男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家都看不惯,便都要杀么?”
安静房间里,女人??笑声讽刺又突兀,??没?缓解尴尬或其它情绪,反??使气氛变得更紧绷了些。
叶白汀看着她??眼睛,问:“所以燕班??,讨厌男人么?”
95、人都是我杀的
北镇抚司, 厅堂肃穆。
叶白汀看着燕柔蔓的眼睛,问她:“燕班主讨厌男????”
燕柔蔓顿了片刻,才唇?噙浅??:“瞧??爷?的, 奴家这样的?,有资格讨厌男????奴家该喜欢他们啊,喜欢他们给奴家送钱,喜欢他们让奴家过上好日子, 不必为吃穿忧愁,能为将来存养?银子……”
叶白汀思考了下:“或许‘讨厌’这两?字,分量太轻, 我真正想问的是——你憎恨他们???”
燕柔蔓还是??, 刚要开?调侃点什??, 叶白汀却阻了她的话,没?她???来。
“死者娄凯, 在外面能舍下所有脸面,伺候贵?, 贵??一不二 , 在家却是权威至上的当家?, 唯我独尊, 会虐打妻子李瑶,从身到心, 专门在□□间虐打,挑别?看不到的地方,让她有苦难言,不敢对别??。所有??活中的错事,都是妻子的错,今日倒霉是妻子饭做的不可?中, 明日在别?面前失了面子,是因为妻子?错话,自己变态的占有欲作祟是妻子穿的太好看,招惹了别的男?眼睛,所有一切,都是妻子的错,错了就得打,李瑶但凡和别的男??一句话,甚至不?话,哪怕错肩路过,都要挨顿打,普通?家里,男?疼爱妻子,也有冲动的时候,见妻子受了委屈,会问她谁欺负你了,下意识?我去杀了他,在娄凯这里,就变成了你又勾引谁,我先杀了他,再杀了你——娄凯会以李瑶的家?威胁,敢不听话,倒霉的不只是你,?规矩都是给?实?定的,打服了你,你就乖了……”
“鲁王世子亦是如此,????害死了前世子妃,会控制妻子交际,限制?身自由,认为妻子是他的私有物,他有权安排和使用,他不许妻子和朋友??去,不许妻子抛头露面,哪怕只是参加圈子里的小宴,结交?脉,他不喜欢妻子优秀,害怕妻子成功,只要妻子兴致??一点,???擅长的事,就立刻会泼冷水,贬低她,否定她,用辱骂和虐打来摧毁她,试图给她灌输更多的无用论,让她更依赖自己……”
“包括郑弘春,他们都是这样的男?,他们不会打妻子的脸,只会照着那些羞耻的地方攻击,让女?难以启齿,不愿意和任何?讲这些事,没有安全感,整日活在‘不知道下一顿打在什??时候’的恐惧中,她们的家不是家,是一?巨大的牢笼,将她们的?和心都关了??来,明明天青日朗,所有?都在阳光下,却没有一??知道她们的遭遇,看到她们内心的挣扎——”
“这样的事,这样的?,你不恨???”
燕柔蔓这一次没??,只是冷冷盯着叶白汀,她没立刻?话,但看得??来,情绪很不适:“再惨再难,也都是别?的事,同我何干?”
都?经忘了自称‘奴家’。
叶白汀将一切变化看在眼里:“怎??是别?的事呢?你同她们,不是很熟悉?”
燕柔蔓:“大?在?什??,我不懂。”
“李瑶的故事,是鲁王府挂白时,你对我和指挥使讲的。你对李瑶过往非常清楚,她当年受过的苦,她的愤怒和无奈,你都知道,而这?事事关名节,她绝不会随便跟别??,包括家?,能知道细节的,似乎只有当事??”
叶白汀看着燕柔蔓:“那一府夜在青楼救下李瑶的,其实是你吧?”
燕柔蔓抿了唇,没?话。
叶白汀:“你一直在误导我们,先?李瑶的故事,她被救了,再提??容凝雨,容凝雨就是这样一?喜欢多管闲事,遇到有姑娘经受这?遭遇,一定会救的?。你在利用容凝雨,帮你转移视线。”
“而容凝雨也的确帮了你,鲁王府里,我和指挥使同她聊了?句过往,她明明?离开江南很久,没救过李瑶,可能认为锦衣卫只是随?查问,?未多想,今次堂上,她应该意识到了这件事可能会翻??过往,与凶手有关,便改了,给了我们一?模棱两可的回答——?年深日久,她救过的?很多,早?记不清,许是救过的。”
“她也在诱导我们。你知道这是为了谁???燕班主?”
燕柔蔓舔了舔唇:“我……”
“可她不知道,李瑶会招供,我们也早?查清,”叶白汀定定的看着燕柔蔓,“那一日在江南,那?漫长的夜里,救下小姑娘,用自己的身体交换,替她经受那些折磨,遍体鳞伤的,是你,燕柔蔓。”
屏风后,李瑶差点冲??来,不,她没有!她从未这???过!
然而她没动,也动不了,因为盛珑?经牢牢的摁住了她的手,冲她轻轻摇头。
不可以,不可以冲动,转进屏风前,叶白汀的话她们都听得很清楚,一旦有过激行为,?话后弄??声响,就是在提醒示警,锦衣卫会将这?行为视为指认凶手。
李瑶眼角微红,看着盛珑眼睛,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一动不动。
屏风外,燕柔蔓却很平静:“可能她记错了?反正我是不记得有这回事。”
叶白汀却摇了头:“不,你记得。你记得所有这些施加在你身上的伤害,也记得自己做过什??。”
此前他有?问题一直想通,但想到了救?者是燕柔蔓这?关窍,他就明白了。
“李瑶为什??知道盛珑被?救过,能事无巨细的讲?各?细节?她们两?都不是容易对?打开心扉的?,过往有太多秘密,不能呈现在阳光下,短暂时间的认识,没有太多机会的相处,却能轻易交付信任,盛珑那样滴水不漏,将规矩克己讲究的淋漓尽致的?,竟然会‘骂’李瑶,李瑶那样无助没有安全感,踏??家门都会瑟缩的?,竟然能鼓??勇气在夜间行走,偷偷给盛珑扔小纸条……是什??促成了她们的友谊?是怎样的连接和共性,让她们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认同感?我猜,是因为一?恩?,这??救过她们,在她们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
“盛珑设计世子性命未遂,反被?掳到青楼,也是你救的,对???因你曾经不计性命,不惜代价,亦不求回报的救过她们,她们也想保护你。”
燕柔蔓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还是没?话。
叶白汀:“李瑶知你杀了?,为了帮忙掩饰,她要把自己扯进来,还要把盛珑扯进来,发现我们怀疑是容凝雨帮了她,她??前就默认,没有?实话,盛珑也是,我们寻到盛家,问??那位过往的恩?,她也只?找到了,但与本案无关,不愿提及,更没提过你的名字,她们不管怎??搅浑水,目的都只有一?——不能暴露你。”
“郑弘春死的那天早上,李瑶故意那??早??来,增加自己的嫌疑,是为了保护你,故意甩??盛珑的故事,是自信以盛珑的聪明,能解决难题,也是为了保护你,包括她们两?故意弄到的杉叶,一样是为了保护你。案件疑点重重,四处开花,大家都有嫌疑,岂不就显不着你了?而一?跟案情相关的?,处处没有嫌疑,又好像不大对,盛珑就故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们听,似是而非,让我们同情,也隐隐给我们灌输一?概念,你??神秘,脾性,完全是因为当年容家班的事,跟现在的案子没有关系。”
燕柔蔓终于?话了,她抬??头,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平静:“你是在指认我,是本案凶手。”
叶白汀点了头:“没错,娄凯,鲁王世子,郑弘春,是你杀了这三??,对???”
燕柔蔓低眉:“就凭你刚才这些分析?锦衣卫……可有证据?”
“香料。”
叶白汀看着她:“你‘品香大师’的名头,是假的吧?”
燕柔蔓一顿。
叶白汀:“因要好??伺候主顾,也要提升自己品位,你进戏班子,是专门有课要学篆香的,可你这门课学的?不好。”
燕柔蔓:“那些课我学的都不好,没有一门喜欢。”
“那些不喜欢的,后来也一样一样掌握了,不是???你很聪明,没什??能难得倒你,只要你想,就能会,但这篆香,你就是没天赋,总也学不好。”
叶白汀缓声道:“你早年,曾为此请教过容凝雨很多次,对???她对你有很多指点,没天赋不要紧,知道自己适合什??就可以,教你大概怎样的香型与你相配,什??类型千万不要尝试……你记得很清楚,也很听她的话,接下来的这些年里,对这些忠告建议仍然一以贯??,从未忘过。你不需要懂所有的香,只要知道自己适合什??就够了,至于在外面?的话,编点词搪塞,或找别的借?,于你来?,怎会是难事?”
“创建燕家班后,你和容凝雨交往可见的变??,便在手下养有擅长品香的?,专门为你挑选搭配各?香品,当然,还是在容凝雨当年帮你搭建的那?体系??下,即便如此,你也觉不够,每每对新香不那??自信时,就会专门抢???意,往容凝雨眼前凑一趟,哪怕只是挑衅,你故意走近些,如若她批评或皱眉,你就知道这次方向不对,新香不能用,如果没有,你便知道,这次的香不错,可以用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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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香这?东西,每??有每??的爱好,哪怕是换,也有一定偏好,不可能天天换,如此一年又一年,你安全过去了。”
燕柔蔓似被戳中了痛点,似嗔似怪的瞪了叶白汀一眼:“你怎知你?的就是对的?”
叶白汀从容不迫的推了推桌上的排查线索:“因锦衣卫调查了你的全部过往,你脾性怪,真正目的?不会同谁???来,但这些事发??的具体时间,影响的结果,你的过往烦恼,偶尔因香会发??的小意外,只要我们想,就能知道。”
燕柔蔓:“揭?非得揭短,行,我认了行了吧,我就是不太懂香!我这样的?,在外头经营?名声容易??!”
“那便——还有这?杉叶。”
叶白汀点点头,指的指一边托盘上放的毒物:“我曾思考过,能让?致死的毒有很多,为什??偏偏选这一??因它而死面部会变蓝,如此??殊的症状,早晚能找??来,不比其它安全方便,直到我注意到,此毒还有?作用,它可以让?产??幻觉,更加恐惧,或更加渴望——”
“你希望它发挥的作用是,要??让你杀?更方便,要??,让死者死的更痛苦。”
“此毒除幻觉,增量便可致死,还有一?作用,就是堕胎,这?痛苦,你也尝到过,是???所以你希望这些男?尝一尝,你恨他们。你脸上所有的风情万?,所有的妩媚??容,都是假的,你一点都不喜欢这???活,你讨厌这些男?,你给他们下毒,你杀了他们,割掉他们的器官……”
?到这里,叶白汀顿了顿:“我曾经不太理解这?行为,我理解你对他们的恨,恨意堆叠到动刀这?程度,我也能理解,可为什??要多此一举,用托盘端??去扔掉,它们那??脏,对你来?那??恶心,不是???后来我想到了……”
燕柔蔓似乎有些好奇:“想到了什???”
叶白汀目光微闪:“我想到一点,宫里太监去势,很多都会想办法把割下来的东西保存好,泡在罐子里,等自己死时,将尸体和罐子一同放进棺材,埋到土里,以期待自己下辈子能做?完整的男?——你这样做,是不想让死者如愿,让他们来世也不安??,对吗?”
燕柔蔓??的意味深长:“没想到??爷年纪轻轻,懂得很多??。”
“不过我仍然有不懂的,”叶白汀缓声道,“你杀了娄凯,从小院子里走??来时,看到了李瑶,她当时还不知道娄凯死了,??后一定会猜到,其后行为逻辑和我猜测的相同,可郑弘春??死,她为什??能提前知道消息,还故意早????来,为你吸引视线?”
“还有,鲁王世子的毒,是怎??中的?他?不喝茶,毒物是掺在哪?食物里的?盛珑和马香兰都拒绝剖尸检验,这?行为一定与你有关,但是为什??,会暴露什??呢?”
燕柔蔓:“??爷不是很聪明?再想想?”
叶白汀:“所以你承认了,本案凶手,就是你。”
燕柔蔓却??了,她轻轻摇了摇手指:“都是你猜的哦,证据何在?我可没有承认。”
“你想要证据?好啊。”
叶白汀也??了,接下来,语速加快:“郑弘春尸体被发现时,尚有余温,?没有死很久。他??前穿过的鞋子,鞋底有新鲜的水渍,隐隐带着酒味,这?天气,外头的冰好寻,水难找,顺着排查,我们就能知道,他在去往小院子赴约的路上,经过李记酒馆,而这一日李记酒馆因闭店了还要打扫,关门非常晚,伙计记得很清楚,?经是丑时三刻。”
“郑弘春脱下的外裳里,卷有一?干菜花,这?黄色的花哪怕在京城也是??见的,那片街巷只有一家?家采买过;还有红色的蜡油,锦衣卫甚至在夜里重新走过那附近所有的路,只有一家会滴下与死者身上痕迹相同的蜡油……循着这些轨迹,我们便能拼凑??死者的最后行动路线,以及,具体时间。这条路,郑弘春会走,凶手大概率也会经过重叠。”
“夤夜寂静,会在夜里行动的??不多,可总难免有???夜,锦衣卫划??范围排查走访,果然有??,看到过你。他?不认识你的?,但她认识你的衣服,你这天非常忙碌,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不仅穿着白日里到鲁王府的那一套裙子,还因去过灵堂,沾到了堂上的麻绳,麻绳痕迹也因此,被你带到了杀?现场,留在了那里。”
“证据,?供,香料,鞭子,杉树叶子,别?的掩护……所有可疑的点,你都有,你如何解释?”
“我怎??解释?还不都随你编?我与李瑶盛珑?无来往,刚才不过是配合你,觉得好玩,本就不存在的关系,她们又如何会招??这些?”
燕柔蔓目光灼灼,眸底一片明亮,?的耀眼:“??拿这些话唬我。??爷,你到底是在劝降我,还是故意用这?方法,吓唬别?,好让真正的凶手站??来?”
叶白汀顿时了悟,有些?的信任,?不能随便被攻破。
可他怎??可能,只有这一招?他修长指尖屈??,轻轻叩了叩桌面,三次。
燕柔蔓见??年??的意味深长,感觉有些不对,就听到房间里有声音传??来。
“对不??……是我的错,我都同他们?了,我家里还有女儿,实不能冒险,那天早上,我看到你,本来很??兴,可收到我丈夫的死讯,我就知道不对,是你杀了他。”
这是李瑶的声音。
李瑶本来好好的坐在屏风后,为燕柔蔓的反应叫好,对,就应该不听锦衣卫的,那??年瞧着唇红齿白,乖乖的,其实心眼可坏了,转头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可她?没有张嘴?话啊!
她迅速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女?们也转头看她,随后齐齐回头,目光落在了屏风后角落,一直站在那里,摇着扇子的年轻男?。
她们不认识,这是相子安,诏狱牢房里,叶白汀的邻居,专业师爷,副修??,那可就多了,江湖百晓??,?技大师,忽悠话术无数,??爷找他学?声音而?,岂非信手拈来?
他一边?着话,骚包的朝夫?们眨了眨眼,再开?,?经改变了一?发音方式,是盛珑的声音。
“对不??,没能顺利瞒下去,锦衣卫都查到了,当年的?都挖??来了……是我们没用。”
再??后,是容凝雨的声音,柔软又带有力量:“放弃吧,阿蔓,只能到这里了。”
燕柔蔓眼圈瞬间红了:“你们……”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她们都在这里,不但??前互相拆台的证词,你方才的话,她们也全部能听得到。”
随着他的话,相子安这?穿着锦衣卫衣服的小兵上前两步,拉开了屏风,将?位女性现在?前,自己默默后退两步,隐在暗角,若不注意,都没发现他??现过。
燕柔蔓和所有?面面相觑。
所有?:……
燕柔蔓单手捂了脸,低低??了。
??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恣意,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发泄过,她再也不顾形象,不再端??风姿绰约,风情妩媚的样子,这一刻她纵情大??,她只是她自己。
“没错,是我做的,?都是我杀的。”
叶白汀:“那??吧,所有计划是怎??实施的?还有我的三?疑问?”
燕柔蔓微??:“让我想想,李瑶为什??知道郑弘春死了?因为我那天的时间安排真的很仓促,天快亮了,街上?会越来越多,我袖上沾了血,怕被?看到,李瑶家刚好离的不远,我就过去借了套衣服,顺便借了马车。”
“我厚着脸皮过去,倒也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但我知她不会卖我,不过她后续竟然自己又??去了一趟……我是不知道的。”
“给鲁王世子吃的东西??……能骗他吃,当然是我最拿手的菜,也是这些年过去,我没什??长进,从最初到现在,能拿??来哄?的,只有这一样,箸头春。”
箸头春?这名字,叶白汀不认识,申姜却反应很快:“炸鹌鹑?”
燕柔蔓点了点头:“我做的箸头春,和别?不一样,用料讲究,火候讲究,一点都不腻,什??时候入?都会觉得香,没有?能抵抗得了,可能因我的做法比较独??,很有可能被认??来,李瑶和盛珑都知道,容凝雨也知道,娄凯死时用不着,又是第一次,她们没想到,后来听闻贵司有剖尸检验十分厉害的?,能让死?开??话,她们许是心??提防,才言明不可剖尸。”
叶白汀想了想:“世子遇害的那?小院子,?没有看到这道菜。”
“我带走了。”燕柔蔓??了,“我都知道自己这道菜的做法??殊,连毒物都能装做香料腌制,会不觉得这是?重大证据?留它在现场,我是嫌被抓的不够快???”
叶白汀:“你是怎??制作计划,一步步杀害这三??的?根据他们以往的行为模式推测,他们应该不是爱玩这?鞭子游戏的?,就算要玩,也是他们打别?,而非允许别?打他们,你是怎??做到,让他们信任你,甘心被打?”
燕柔蔓??声讽刺:“因为有些男?,就是贱啊。”
96、姐姐,我不悔。
“因为有些男人……就?贱啊。”
燕柔蔓低低的笑, 目光不躲不避,看?叶白汀:“少爷和指挥使?正派人,肩担责任, 有追求,有底线,有想做的事,大约想不到, 有些狗东西,根本就?阴沟里的蛆,不, 蛆虫都比他高贵。”
“我做这一行, ?正爱玩这种游戏的人什?样子, 怎会不知道?他们多内心??卑空虚,没什?安全感, 想要?控制,想要?弄坏, 有一种很特殊的??我厌弃, 娄凯和世子都不?, 让他们心甘情愿, 就?给他们找点刺激,了解他们的性格经历, 曾经缺失什?,很渴望什?,之后引导——”
“娄凯喜欢打人,可他小时候没?打过,他父母就他这一?儿子,望子成龙, 课业?要求很多,管的非常严,一旦有一点没做到,或不理想,他父亲就罚他关祠堂,从不打骂,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生活??黑暗里。他并不?很聪明很有才华的人,无论怎?辛苦,这条路都走不出来,考不??士,他早认命了,一边??‘没才华’这点???卑,一边还会唾弃?年的??己,要?胆子大一点,知道反抗,至少不会过?那?辛苦,?不?有另外一种出路的可?,不需要靠家里捐官,跪舔贵人过活?所以他骨子里呀,喜欢别人骂他,骂的越脏越狠越好,他就?欠骂,不够劲了,偶尔打几?也不?不可以,他还挺喜欢鞭子落??身?的痛感,你哄他诱他,给他更多的刺激体验,次数多了,他就会觉?……这种事,少了哪一样都不过瘾。”
“鲁王世子就不一样了,可?从小打骨子里透出来的蠢,让他爹都对他失望了,管都不管,别说打,看不看书?不??都随便,他看起来地位尊贵,从没有?看低,也没有?批评,但到底别人尊敬的?他还?他爹,他心里清楚,他觉?身边所有人都很假,让他烦让他累,他渴望???某?人面前彻底放松,希望曾经?小孩子的??己??人?心疼爱……所以我假装批评他,鞭打他,督促他??,他很受用。”
“至于郑弘春——”
燕柔蔓哼了一声,声音更加讽刺:“根本不必花心思引导,?要你说不用他花钱,免费提供,他就?流?口水来了。”
“你说的没错,?年江南青楼里救李瑶的?我,那?花了大笔银子想玩欺负人的,就?娄凯。我以为??件倒霉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谁知他竟然后来以此为要挟,娶了李瑶,无数遍重复那一夜想做的事,?以为威胁人这种手段?吃一辈子??我偏不让他如意!”
“我杀他,也不?为了李瑶,生活圈子不一样,我很少见到她,??大十八变,起初我也没认出她来,我?为了我??己——姓娄的狗东西,?年可?欺负过我呢,还想仗??年的事,威胁我,让我就范,让我伺候,呸,他想的美,不?想?伺候??我就伺候到他?天! ”
“世子也?,本来大家露水情缘,你付钱我伺候,完事最多点头之交,可他不知怎的,知道我杀了人,就用这件事情威胁,让我为他提供长期的,免费的,随叫随到的伺候——哦,不但我要终身免费伺候他,我还?为他寻找鲜嫩的新人,?漂亮好看,身段尤其要好,最好?处子。”
燕柔蔓光?提起,就恶心的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我去他娘的!他哪儿来的脸?凭他埋??棺材里,早?人忘了的爹,还?快?他败完了的王府?????己顶??世子头衔,就??玩意儿了?既然不想活,我便成全了他。”
“郑弘春也?,本来他?不用死的,我对他没兴趣,可那天他欺负了我手?的一?姑娘,那姑娘还小,不怎?懂事呢……旁的不相干人的事,我可以不管,??己的人都护不住,讨不??公道我还?这?班主干什??”
她看?叶白汀,目光灼灼:“你说的都没错,香丸?我的,我和容凝雨曾同??容家班,她?年做的东西都不错,我都拿过,??我??这方面没什?天赋,记不清;鞭子我会玩,什?样式都有,什?花式都熟,还可以接受客人点单;男人长的那?东西也一样,除了男人??己,??场这些??人里,?怕数我见的最多吧?”
叶白汀:“所以你?恨他们的,你割了他们的东西。”
“?,”这??燕柔蔓一点都没有犹豫,嗤笑一声,“锦衣卫把案子查的这?细致,应?也发现了他们房里藏的东西?世子,娄凯,郑弘春,他们都有一模一样的……木雕。”
叶白汀?然知道,那?申姜亲??带?人搜检出来的。
燕柔蔓笑容讽刺:“有些时候,男人比??人还慕强,他们想要站??最高处,一览众山小,想要所有人顶礼膜拜,你说你想受人尊敬,你就好好??,修身持正,每一件事要求别人做到前,??己先做到,你坚持的越久,别人越尊敬你,你要?坚持一辈子,那不?了,你就?圣贤,可这些人做不到,文不成武不就,肚子里没才华,又眼高手低做不成事,偏又想?众星捧月,怎?办呢?”
“唯一?拿出来炫耀的,好像就?有??己的性别了。就像生不出孩子,会让??人去庙里拜拜求子一样,该雄伟的地方没那?雄伟,他们也会想办?,雕?物件,每天虔诚求一求,摸一摸,好像就?更大更雄壮了……”
“他们比所有人都更??乎身?这二两肉,好像活??这世?的不?他们??己,?那二两肉,恨不?顶到脑门?,让所有人看一看,说来啊看我,我可?男人,天底?最尊贵的男人,你们还不来跪舔?”
“既然这二两肉这?重要,我偏要切?来喂狗,让他们死无全尸,让他们死不瞑目,让他们?辈子做太监! 他们不?爱打??人,折辱??人?那我这一点点??敬,他们应该很欢喜,很享受。”
叶白汀看?燕柔蔓的表情变化,??从之前那一笑后,她便很平静,哪怕说?谋划杀人这样的事,她也??声音偶尔有些讽刺,并没有特别?意,我特别愧疚的表情。
她很懂?剖析男人心理,果然??很通透,很懂人性,或者说很懂男人劣根性的??人。
燕柔蔓一点一点,说到了最后:“我没想到锦衣卫这?厉害,连我那天走的路都?找?出来,没错,我约了郑弘春,他先到的,可那附近就那?几条路,我最后总会和他重叠。”
“我??己做过的事,??己负责,原也没想要别人保护,李瑶和盛珑所做的一切,甚至容凝雨,我都感怀??心,她们不过?老好人,?我给骗了,坏人偶尔做一两件好事,就会?夸的很厉害不??我生平就救过她们两?,谁知道这??这?巧,都叫我碰?了,但我所有计划,想做什?要做什?,她们都不知道,也没参与,我知锦衣卫指挥使铁面无私,办案严谨,还请莫要株连无辜。”
所有疑点?到了??答,人证物证,甚至口供,全都有,凶手也认了罪,案子到此,似乎已经可以顺利结案了。
申姜这边都准备拿供状让燕柔蔓签押了,叶白汀又开了口。
“不,你仍然有些东西,没说实话。”
他站起来,往前几步,走到燕柔蔓面前:“‘碧珀’香丸,其实?你犯的错,对吗?你??香之一道没什?天赋,对味道并不敏感,用香??习惯,可??时??随手拿的,可??????己收藏的珍品里郑重挑选——我猜应该?随手,因为死者不配?到你的郑重对待,而你??己,则一定要让??己愉悦一些。 ”
燕柔蔓:“既?随手拿的,何来犯错一说?”
叶白汀看?她的眼睛:“因为如果你知道这?容凝雨制的香,一定不会选。”
燕柔蔓:“那要照你这?说,她??我这里这?重要,她制的香,我岂不?要另外找一?地方供起来,怎?可?会随手拿到呢?”
叶白汀:“因为你随手摆放这些香丸,随手就?拿?到的时候——还没有和容凝雨决裂,久而久之,你甚至早就忘了,这里还有她制的香。”
燕柔蔓眯了眼:“人?我杀的,我也招了,你仍然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不?有点没意思?”
“你的漏洞不止这一?。”
叶白汀垂眸:“你说鲁王世子因看到你杀娄凯这件事,对你威胁,特别巧,朱玥也看见了世子生前和人通过的密信,他??威胁对方,对方不服,还反威胁杀了他——这?人就?你吧?”
世子的确没什?出息,鲁王府未来几乎?一眼看?到,但要说威胁,实力或阶层不够的人还不大敢,敢的人,暂时也不会动,因为东厂盯?呢,富力行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谁敢先伸手,谁就会喜提东厂这?疯狗敌人,聪明人都不会干,那?威胁他的人,就很有限了。
一样的案子里,一样的信息点,他不觉??巧合。
“?预设里感觉会?人?哪??题时,??己会先准备好答案——??答?话时反应的快慢,很?说明一些?题,小姑娘到底还年轻,经验不足,”叶白汀道,“朱玥知道这?人?你,也知道你和盛珑认识,她似乎对你很信任,你认识她??”
燕柔蔓微笑:“你觉?呢?”
明显?不配合,叶白汀也不恼,又道:“你杀郑弘春的时间很仓促,可你并没有放弃,一如既往的实施,甚至‘厚?脸皮’,去寻李瑶借了衣裳,借了车——你似乎一点都不怕李瑶?发现,甚至第一?甩出她故事的人,就?你??己,因为你知道锦衣卫破案讲证据,一定会发现不?她,继而将怀疑点落??你这?说嘴的人身?,查一查动机,有些事很快就?翻出来,对不对?”
“燕柔蔓,你到底?不想?抓住,还?想?抓住?”
燕柔蔓嗤笑一声:“结果让我等了那?久,你们不?没来?”
“可?动机呢?”叶白汀看?她,“郑弘春遇害那天的所有时间线,锦衣卫已经全部还原,我知道你说的,你手?姑娘?欺负这件事,郑弘春的确嘴欠,也的确借?扶人姿势揩油,却并没有?的做出什?实质性的事,请允许我说话不敬,??外面,这许?大事,可??戏班子,应该?经常会遇到,我也知道,你对手?姑娘都有这方面的训练,告诉她们遇到什?事应该怎?处理,?有技巧不?罪客人,又保全??己的……?这点恩怨便要杀人,燕班主?觉?锦衣卫好敷衍??”
燕柔蔓一脸不满:“所以呢,你觉??为什??”
“因为你要保护一?人。”
叶白汀垂了眼梢:“‘鬼来收’,你?的不知道?这次的杀人计划,你多久前就开始准备了?你必须??那一天,时间那?仓促,你那?忙,连换衣服的工夫都没有,杀了可?来不及走,你都必须要杀郑弘春,?因为他提到了一?人,对??”
“他的兄长,郑弘方,这?人的故事,你全部都知道,你知道他干过多少丧良心的事,你知道他曾经霸占过的??人,和??人?迫和他生?的孩子,包括他怎?死的,你都知道,你不想这?秘密?暴露。你知道‘鬼来收’,也知道?年那?沼泽边都发生了什?,因为那里——?一切事端的开始。”
叶白汀的眼神又明又亮,干净的像天边皎月,纵光淡华浅,也让有些东西无?遁形。
燕柔蔓停顿片刻,才又鼓?掌,笑了:“不错?,这届的锦衣卫有点本事,连这件事都翻出来了,没错,?年的郑弘方,就?我杀的,??那?沼泽边动的手,至于保护谁就算了,我就?为了我??己,郑弘方不??东西,他欺负过我。”
“临时起意?”
“也算临时,也算早有杀心。”
“???今次三?死者,除却郑弘春,另外两?,都不?突然起意吧?选择娄凯,?因为他??人渣,欺负李瑶,也欺负过?年的你,鲁王世子,?你早就挑选好的目标,你和他早就认识,并不?三年前,你们有很深的渊源,他用来威胁你的事,不?你杀了娄凯,或许他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他用以威胁你的,?别人,??年——”
叶白汀看?燕柔蔓:“?年你叛出容家班,?因为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有人心思不正,想要你和容班主一起伺候,玩把刺激的,怂恿?贵人入了局,你和容班主各??想办?,你这边叫来了一?大主顾,和那贵人硬生生打了一架,事件才?以平息,怂恿者?打断腿赶出了京城,你和容班主都因此受了伤,而另外两?,贵人和大主顾……世子?哪一??”
“世子知道你?年的事,也知道容班主的秘密,他的确贪新鲜,过了那段日子,和你并没有太多交集,此后年深日久,新鲜劲又??来了,又或者他口味变化,你们才又重新有了交易。他用来威胁你的,?哪件事?我猜,如果?你??己,你大半不介意的,随便他怎样,往外说就往外说,你反正早这样了,不怕,可他的底牌不?发现了你有什?秘密,而?容凝雨,对??这?秘密太大太大严重,如果不好好处理,容凝雨?半辈子就毁了。”
“??你身?,不存??临时起意,你的?实动机——?年那?沼泽边,杀了郑弘方,不?你,?容凝雨,对??”
燕柔蔓突然咬了唇:“不,不?她!?我做的!”
叶白汀:“这??题,我?过容凝雨,?她郑弘方死的那一天,她有没有西山温泉庄子,她的??答天衣无缝,她反?我,郑弘方??哪天死的?可?后来,再说起一些别的线索,她不小心说‘他死了以后’,她明显?知道他什?死的,??这件事,不?说。”
“郑弘方的尸体现??就??北镇抚司,经尸身检验,??他发间发现有??人落?的花钿,锦衣卫巡访查证,事过经年,幸而那花钿十分特殊,要求工艺不一般,有位老师傅认识,最终顺藤摸瓜,确认了这枚花钿的主人,就?容凝雨。”
叶白汀往前一步,目光灼灼,视线明亮到锐利:“北镇抚司大概一?多月前,从沼泽里拉出了郑弘方的尸体,按照流程,写清楚相貌特征,放??外头公告栏里,方便家属认尸,马香兰看到,估计不会管,郑弘春这样爱玩爱钱的,也不会往这边看,容凝雨估计连紧张都不会,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可你不一样。”
“哪怕很小的几率,你都不希望容凝雨为了一?恶心的,肮脏的人,陪???己的?半辈子,你的计划,不?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从这一?月之前。”
“你确定的第一?目标,就?鲁王世子,因为他的威胁,也因为他现??不仅骚扰你,还??骚扰容凝雨;娄凯欺负过你,你许早忘了,可他也??骚扰容凝雨,那他必须?死;郑弘春倒霉就倒霉??,他??鲁王府挂白时,??锦衣卫的面,提起了郑弘方,他不死谁死?”
“你故意使用了一样的毒,杀死些人,?为了你??己,也?为了容凝雨,如果郑弘方的死没人理,最好,如果锦衣卫发现了,追查了,你就会像现??这样,说都?你做的,对不对?”
“容凝雨,李瑶,盛珑,朱玥,郑白薇,甚至马香兰——”
叶白汀视线滑过不远的人,数?她们的名字:“你之所为,让她们不忍,让她们解脱,让她们敬重,她们??保护你,而你,也??保护那?,?年帮了你的姐姐,?不??”
“我没有!”
燕柔蔓呼吸急促,整?人情绪显而易见的暴躁,刚刚招供说杀人经过,说死者的可恶,甚至说起??己的过往,她都并不愤怒,现??要牵扯到别人,她就愤怒了,眼底好像燃?火,?焚尽一切的那种火。
“杀人偿命,我都认了,还不够?!旁人的事同我有什?相干,我为什?要保护她!”
叶白汀低眉:“因为,她?温暖了你整?世界的姐姐。”
“我没有!”
燕柔蔓声音尖锐,她明明??吼别人,??己却哭了,明明之前说什?都稳?住,一提起这?人,就撑不住了,红?眼睛瞪?叶白汀——
“你们现??倒?要破案追责了,?年你们??哪里!我们?那些笑容奇怪叔叔猥|亵的时候,你们??哪里!我们?哄?戏班子的时候,你们??哪里!我们?迫学那些肮脏玩意儿,受够那些羞耻,求助无门的时候,你们??哪里!”
“那?多的日日夜夜,我们撞的头破血流,没有别的路走,没有人关心,没有人会想搭一把手,我们?拐卖,?逼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你们都??哪里!”
“现??倒?会充英雄了,郑弘方杀人放火的时候,郑弘春帮?做暗窠子人牙子生意的时候,娄凯手?没把住打死人的时候,鲁王世子逼良为娼的时候,你们官府的人都死绝了?!”
她眼角通红:“现??我都招了,杀人我认,罪罚我认,你们抓我啊,这?简单的事,结案就?立功的事,为什?不做!”
房间陡然安静。
良久,传出容凝雨微柔的叹息声:“……够了。”
燕柔蔓红?眼睛瞪?她:“我要你管!”
“阿蔓,别说了。”
容凝雨的声音如春雨润土,温柔间别有力量:“官和官不一样,他们不?早年那些人,也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不用你教我做事!你怂了,我没有!”燕柔蔓更凶,声音和眼泪都?,“我就?要让这些男人知道,我不怕他们,他们敢伸手欺负,我就?剁了他们的爪子,他们敢谋我的命,我就送他们?西天!一味隐忍,一味求和,就?换?他们的怜惜??不,他们?会更加高傲??大,踩断你的脊梁,折毁你的骨气,把你扔??泥潭里,一辈子都别想爬出来!不叫他们知道??人的厉害,不狠狠打他们的脸,我们哪里来的路,哪里有有路可走!姓容的,你怕了,我不怕,我不用你假惺惺的来劝我!”
容凝雨眼睫微垂,??眸底落?一层阴影:“劝你,?因为知道你会后悔,你会害怕。”
燕柔蔓捏?拳,似困兽嘶吼:“我不会!”
“你会。”
容凝雨走过来,素帕印??燕柔蔓眼角,温柔的替她拭泪:“别哭,阿蔓,虽你落泪也很漂亮,可还?笑起来最好看,你眼里有光的时候,最动人了。”
燕柔蔓眼泪止不住,抢过对方手里的帕子,用力扔掉:“为什?……为什?总??劝我,为什?总?说这样的话,为什?!”
叶白汀:“因为这样的路,她已走过一遍。”
容凝雨怔住。
叶白汀视线落??燕柔蔓身?:“因为别人?坏人,不?你变成坏人的理由,因为你和她一样,有一颗柔软的心,你的内心并不会认同你的选择,因为你一旦做出这种事,一定会和她一样,辗转难眠,不?安寝,每夜每夜都有噩梦来寻,你要不停奔跑,不停抵抗,你的内心,?不到安宁……容凝雨其实不??乎那些男人怎?样,都?无关紧要的旁人,她?希望你?有?正的快乐起来。”
“……仇恨和杀戮并不?消解痛苦,爱才会。”
“她希望你永远?像以前一样,哪怕嬉笑怒骂,你???由的,你?畅快的,她不想你成为另一?她。”
燕柔蔓怔住,僵硬的,一点一点的转向容凝雨:“你……”
容凝雨似乎也很意外叶白汀说出这样的话,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我……我??想,世间有诸多苦难,不止你我,也有旁人,男??都?,我们这一路?见到的还少??摆脱?人控制,讨??公道的方?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杀人,人生有苦难,也有美好啊,比如我,就认识了阿蔓。”
“她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明亮,灿烂,笑起来弯弯的,像诗人笔?的月光,她有小脾气,不开心了就要呲呲小牙,亮亮小爪子,像雪地里调皮的小狐,她总?用最软的表情,说?最狠的话,好像她装出不伤心的样子,别人就都看不出来了,比起让大家喜欢,她更想让大家讨厌,因为这样,一旦她出了事,离开了,别人也不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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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比起甜的好看的点心,她更喜欢咸的肉骨头,因为那?她小时候最想要,却吃不到的味道,比起红色的罗纱裙,她更喜欢月白的骑装,因为那更飒,更帅,比起跳舞唱戏的美人团扇,她更喜欢玉竹折扇,因为打开时的那一?声音很清脆……因做这一行,她的很多爱好都不合适,必须?藏起来,可我知道,收到这样的礼物时,她最开心,梦里都会笑一笑的。”
容凝雨看?燕柔蔓:“我??希望,你的人生里,?多一些这样的瞬间。”
“我?盼你,不要?不要干的人障住了。”
燕柔蔓终于忍不住,像?小孩子似的蹲到地?,抱???己的膝盖,眼泪汹涌。
容凝雨也落了泪,看?她:“为什?要这?做?为什?一定要这样?”
“因为你对我好……”燕柔蔓声音哽咽,“你本可以不这样。”
“戏班子,青楼,外面的平头百姓……和尚都有难念的经,每?人都很难,每?人都很辛苦,谁都没?要求别人理解??己,懂??己,大家都??顾不暇,脸?表情都很麻木,?各扫门前雪,不说嘴别人已经很可贵,可你不一样……你的眼睛?亮的,你的手?暖的,你会挡??我们面前,帮我们扛住风雨,会悄悄给我们塞好吃的,会??打雷的夜里特意过来陪我们,你会盯?我们安不安全,不会要求我们学这学那,我们喜欢什?都可以,想走什?样的路都可以,?要不杀人放火,你都尊重,你没有把我们?做培养的手?,工具,你从未让我们帮你做任何事,求任何??报……可我们明明??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啊……”
“?我终?逃不过老班主算计,?男人侵犯,也?你,拍?我的肩,同我说——纯洁不?你什?都不懂,?你什?都懂了之后,??己的选择……那些男人,不配评价一???人干不干净。”
“我??小反骨,连亲娘都没把我?过人……男人??人,我首先??人,我?有良心。”
燕柔蔓抬头,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明亮水光也掩不住她脸?的笑,那?从未见过的,灿烂又意的笑,美的令人难忘:“我?有些害怕……可做过的事,姐姐,我不悔。”
容凝雨轻轻抱住了她,颤抖的指尖落??她发顶:“傻姑娘……不怕了,我们一起赎罪,以后的路,我陪?你。”
“嗯。”
燕柔蔓闭?眼睛,头??容凝雨肩头蹭了蹭,似离巢倦鸟找到了家,再没有反骨不驯,烟视媚行的风情,第一次乖乖的,软软的,像?小姑娘。
她曾那?那?执?,要做那扑火的飞蛾,哪怕粉身碎骨,焚尽一切,也要拥抱世?最明亮的火光。
她又那?柔软,内心渴求,不过一点点爱和温暖。
97、当年凶案
厅堂安静, 鸦雀无??。
两个女人的感情委实让人动容,她们给予彼此的拥抱??支撑,一路患难与共, 相濡以沫,??管外人看来是什么样子,她们都是最懂彼此的人。
李瑶早已忍??住,悄悄哭湿了帕子, 盛珑眸底也一片水光,马香兰?纪大些,一路经历过来, ?格也刚强, 只是微微红了眼睛。
别说她们, 申姜这个大男人心里滋味都??些??好受。都??用往更早数,就今天, 叫嫌疑人上堂问话的??候,他都????暴躁, 怪这些女人心思深, 想的多, 要??是故意搞这么多事, 各种你扯我我扯你掩护搅浑水,案子早就能破了, 哪能拖到腊月二十八??结??了案?都耽误他过?了!
现在看着这场景,竟??觉得,这案子破??了其实也挺好……
所以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真相是,十多?前,容凝雨杀了郑弘方,燕柔蔓知道, 她??但知道,??????放在心头,一个多月前,发现北镇抚司把尸体找回来了,要是以往,她可能只是会提防,注意着点消息,可现在的北镇抚司??是以前的北镇抚司,指挥使??厉害,能力??威严都??容置疑,司里????个可以剖尸检验的厉害仵作……
燕柔蔓??一般的女人??同,她的消息渠道会让她知道的更多,更为警惕,锦衣卫这几个月连破大案,从未失手,这一次,恐怕亦如是。指挥使??少爷都是正派人,??可能进去那种场所,玩那种花活儿,她?法用她擅长的技能打进来,怎么保护容凝雨呢?
干脆一??做二??休,计划并实施了这个连环杀人案,反正这三个死者也都??是好人,反正她胆子大??怕,若真事发,她把郑弘方这事一起顶了??就完事了?
谁知少爷这么厉害,根本糊弄??过去,???等到她说到这事,已经??原了部分事实,这几桩人命案,??是得真相大??!
申姜想着,怪??得古往今来的大人们都爱说‘难得糊涂’,????候可能,?聪明也??好。可办案就是??别的事??一样,????问情理,只问真相,《大昭律》写的清清楚楚,办案就得黑??分明,容??得半点沙子……
他偷眼瞧了下少爷表情,那眼皮垂的,唇角抿的,明明破案了,一点笑模样都???,好像哭的??只是房间里的女人,他心里也在哭似的。
笔趣阁
容凝雨拍了拍燕柔蔓的肩,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阿蔓莫怕,囹圄红尘,黄泉碧落,我都陪着你。”
燕柔蔓乖乖点头,眼睛干干净净,像曾经流?岁月里的小妹妹一样,乖巧听话。
容凝雨拉着她跪下,她便安安静静的跪在正堂,什么都?说。
“大人所言??错,郑弘方,是我杀的。”
讲起经?往事,容凝雨??无波澜,似早就想到了会??这一天,似这些事哪怕过去多?,仍然在她脑海里无尽徘徊,她已经?了更多的情绪:“郑弘方当?做的那些事,我????认同。尽管他提防着我,怕我知道?多坏他的事,让我帮的都是打探消息,笼络别人的事,我仍然觉得恶心。我那??也?轻,冲动,女儿??那么小,我?办法??为她考虑,逼急了也会想豁出命去,那日西山的温泉庄子,他??让我去陪一个男人,用我女儿的命要胁。我知道这种事他做得出来,他本就??觉得女儿是个人,对他??什么用,可那个男人我知道,我只要去了,怕就??能再活着回来……”
“我要杀了郑弘方。杀了他,??多秘密就能掩埋在地底,杀了他,就再??会??人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容凝雨闭了闭眼:“郑弘方个子??高,体格非常壮,我??可能打的过他,就用手头上仅??的毒叶泡了茶,给他喝了。但他久久?什么反应,我便知是毒的量??够,可当??是在西山参加堂会,能带的东西??多,手上毒叶仅??两片,多的也???了,我就寻了个机会,同他说了件他另外非常关注的事,说我刚刚得到了新消息,人多的地方??好说,约在那个非常偏僻,寻常??会??人去的沼泽边。”
“……我趁着他坐下来,背对我的??候,搬起早就注意到的大石头,砸了他后脑,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但他???死,只是非常愤怒的看着我,一边咒骂一边扑过来,说要把我杀了,我当???一点害怕,直接摘下头上长簪,扎入了他的胸口。”
“郑弘方是人渣,他所?所为皆是罪,拉到官府判多少回死刑都??够,可我杀人这件事,??对。我曾试图说服自己,我?错,我只是在报仇,我只是在反抗,可我的心似乎??同意,我开始夜里辗转反侧,睡??着觉,午夜梦回,常??另一个自己问我,为什么要变成??人渣一样的人,为什么要做??他一样的事。”
“杀人……从来??是痛快的事,它是枷锁,是心牢,是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桎梏。”
燕柔蔓??落了泪:“姐姐……”
容凝雨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阿蔓是个好孩子,如若一??想??开,也做了这样的事……我会??心疼。我??想她难过,??想她??我一样,终日??得安宁,睡??好觉。”
她看向燕柔蔓,唇角噙起浅笑:“??好,现在都过去了,错了,就认罚,生前??官府,地狱??鬼?,所??罪孽,都会被清算。”
事情到此,本案事实全部清晰,可以直接结案了。
可就在这个??候,????人说话了。
马香兰站了出来,一出来就放了大招:“你说你杀了郑弘方?□□,指挥使座前,说什么胡话呢?”
众人视线陡转,聚于马香兰身上,这话……什么意思?
马香兰直直盯着容凝雨,眼???点凶:“你说你下了毒,毒死他了么????,因为你的毒量??够!你说你砸了他的头,他死了么????,因为他身高体壮,砸那么两下死??了,流点血而已!你说你拿长簪扎入了他胸口,你把人杀死了么?你可曾亲眼看着他断气?可曾摸过他的鼻息!”
“这个……”
容凝雨表情怔忡,似并??确定,或者根本就?做过这样的事。
叶??汀??仇疑青对视一眼,这个发展??预想中??同……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容氏,回答马氏的问题。”
容凝雨细细回想片刻,才道:“???。我确曾下了毒,确曾砸了人,也确曾??长簪扎入郑弘方左胸,他当??就流了??多血,气力??继,我感觉他一定会死,根本?想着要去试他的鼻息……”
“死者尸体在沼泽里发现,”叶??汀问容凝雨,“是你放进去的么?”
容凝雨点了头:“是。”
叶??汀??问:“何??放进去的?你用长簪扎完人,立刻把人推进去了?”
他虽这么问,却??觉得是这个答案,死者致命伤明显是左胸心脏受刺,并非窒息而亡,如果人???死透就进了沼泽,尸体身上一定会??表现。
他当??并??觉得??异,死者心脏的刺伤真的??深,??需要??久就会致死,并??存在??特殊的??间差,这中间,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容凝雨视线滑过马香兰,缓缓垂了眸:“??是,我虽计划的??好,当??也是第一次杀人,??点慌,中途其实也是浪费了些??间的,??另外一件事得必须去做,那也是我为了脱罪想好的‘??在场证明’,??间卡的急,我便迅速跑开,先去把这件事做了,才??重新返回来,对着郑弘方尸体发了半日呆,才??人推进了沼泽。”
“这??就结了?”马香兰振振????,“明明??是你干的事,为什么那么肯定?这件事,分明只??我最清楚。”
房间里所??人都看向马香兰,??同的人,脸上表情??一样,心里想的??一样,惊讶却都是实打实的。
申姜感觉自己脑子都打结了:“怎么就你最清楚?难道是你杀了人???是你看到了?”
仇疑青指尖落在案几:“马氏,从实招来。”
马香兰垂眼,朝上首仇疑青福身?礼:“是。我的确看到了,郑弘方,是我丈夫杀的。”
她的丈夫?郑弘春?这两个??是兄弟么?申姜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马香兰??疾??徐,稳重极了:“别人家兄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郑家兄弟,呵,大的嫌小的胆子小,畏畏缩缩??敢干事,小的嫌大的把东西把的?严,都??分给他一点,尤其是钱,只能死死蹭着,做哥哥的哪天心情好,手指头缝松一点,才能喝到点汤,这?郑弘方抱着贵人大腿,赚了一大笔金子,???人知道放在哪里,郑弘春馋的眼睛都要滴血了,一点边都沾??上。”
“西山温泉庄子那一日,正好是郑弘春相中了一个粉头,急着用钱的??候,挣??到,便想偷郑弘方的,他已经连续跟了郑弘方??久,就想知道那笔金子在哪里,郑弘方这天明明??忙,却鬼鬼祟祟的,悄悄??容凝雨密谋,??一个人离席,他哪能??跟?”
“容凝雨干的事,郑弘春全都看到了,但他???阻止,甚至在容凝雨慌乱离开的那段??间,他跑到了郑弘方??前,趁机问那笔金子藏在哪里,如果郑弘方??说,他就??救他。郑弘方为了活命,再看??顺眼这个弟弟,??是说了金子的藏处,可郑弘春非但???按照约定,立刻扶郑弘方回去或找人救他,??按住容凝雨扎在郑弘方胸前的长簪,一个用力,扎的更深——兄长算什么,跟金子比一文??值,兄长死了,那些金子??就都归他了?”
马香兰冷笑一??:“郑弘方‘失踪’的消息慢慢传出去,郑弘春并???立刻去拿那笔金子,生怕惹事沾身,硬生生让自己‘走霉运’了几?,才悄悄拿到金子,包粉头,做生意,买个小官身……可垃圾就是垃圾,金山银山,也??坐吃山空的一天,后来????是?钱了?”
叶??汀看着她:“你之口供,只是一家之言,你敢如此笃定,可是??证物?”
“??错,”马香兰道,“大人可问一问容凝雨,那支她用来杀人的长簪去了何处?”
容凝雨顿了顿:“我那??赶??间,慌乱之中忘了长簪,离开??并???拔下来,再返回??也忘了察看,心?恍惚间,都??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站起来??腿??在麻……但我确定人死了,才把他推进了沼泽。”
“你便是那个??候找,也是寻??到的。因那枚长簪,被郑弘春用完,就拔下来,好好收了起来。平日里蠢的透顶,那??倒长了些心眼,想着未雨绸缪,如若哪一日事发,查到了他身上,他就可以拿出这枚长簪,指认凶手,摆脱自己的嫌疑。”
马香兰看向仇疑青:“凶器如今就藏在我家小佛堂的供桌暗阁,指挥使可差人去拿。”
仇疑青已经打出手势,??锦衣卫快速奔去。
“可????一点??对啊,”申姜??快想到了,“郑弘春可??是什么好人,手里握着这样的把柄,?钱了,??会勒索容凝雨?”
但看容凝雨现在的样子,好像根本就??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他的确是想勒索的,”马香兰冷哼了一??,道,“可??是????我么?我??但看到了容凝雨做的事,也看到了他动手,你以为我一个典妻,凭什么在郑家活到现在,且让他以妻位相待,得了金子那么富都?踹开,平日里除了打两下,什么事都??能做的?”
“我也威胁了他,想让我闭嘴,他就必须要保证我的地位,且??许拿这件事威胁容凝雨。”
马香兰垂着眼:“我??知这桩人命与本案??关,本打算??这件事带进棺材的,那郑弘春再畜生,也是小薇现在名??上的父亲,他是杀人犯,杀的??是亲兄弟,小薇脸上??好看,容凝雨……是小薇的生母,就算我什么都??做,任她被威胁,任她在苦海里挣扎,小薇也??会怪我,都是容凝雨自找的,可我??想小薇难过,长大了想到这些事,心里会??负担,我这辈子……只??小薇这一个女儿,她那么乖,那么好,笑起来那么好看,我能做的??多,只希望她往后余生,顺遂安平,脸上永远??笑容。”
叶??汀??仇疑青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沉吟,若??所思。
马香兰既然说出了长簪,指明了位置,锦衣卫就一定能找到,因这种事撒??了谎,可……是??是??点巧了?
容凝雨是真的惊讶,马香兰从头到尾情绪也??稳,?半点心虚,那当?这桩人命案,事实到底如何?
叶??汀猜,郑弘春当天,在那个??间段,一定出现过,马香兰说的细节??丰富,??些事也??容易确认,比如那笔金子,比如他当日大概的??间线,前后情绪的变?,对人对事的态度,郑弘春??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一查便知。
可以未必所??一切,马香兰都说了实话。
比如……郑弘春到??,?等到上手用力,郑弘方就已经死了呢?
或者他?机会问到金子的答案,以死者继承人的身份,得到那笔金子,完全??可?吗?或者他拔下长簪,想威胁容凝雨,因容凝雨是郑弘方枕边最亲密的人,聪慧,擅谋,郑弘方的秘密,她一定知道,就算??知道,也能想办法知道,他??就能拿到了?甚至都??用拿出簪子威胁,他只消旁敲侧击,??管是杀了人的愧疚,??是女儿在他名下,容凝雨大约都??会拒绝。
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郑弘春自己才知道,奈何他已经被燕柔蔓杀了,这些口供便无从问起。
叶??汀仔细回想,郑弘方左胸的致命伤只??一处,边缘???犹豫,???反复戳刺的痕迹,凶器长簪符合伤口特征,肯定也只是戳了一次的,但中间??无停顿……
如果尸体是新鲜尸体,他能看出来,停的那一下必??痕迹,可问题是尸体在沼泽里泡了?久,就算尸身保存的相对完整,过于细微的痕迹却难以辨认清晰,何况??是细长簪子留下的。
要是??现代仪器,随便用个显微镜什么的,也能看出来,问题是,???。
当?这桩人命案,要么是容凝雨第一次下手,郑弘春就死了,或者直接濒死,郑弘春趁着这一点点??间,问到了想要的信息,看着兄长咽气,??贪心??足,拿走了簪子,试图以后威胁,或者?问到,但想到了其它可以用的方法,??想被马香兰知道了,相互制衡;要么,是容凝雨慌乱之下,刺出的伤口??浅,并??致死,而之前下的毒,包括砸的后脑,当??都???让郑弘方死去,郑弘春一边进?着自己的计划,一边按住这留在体外半截的簪子,要了郑弘方的命。
若是前者,马春兰的?为无疑是包庇,容凝雨可能也立刻接收到了信号,在某些地方撒了谎,偏偏马香兰是当??命案唯一亲历人,物证长簪也??,非要抓走容凝雨,??合规矩。
若是后者,杀人凶手已经被别人杀害,再纠结证物,似乎也?了意??。
一??间,??些进退两难。
“我虽??才,却也听过官场规矩,该谁办的事谁办,??该管的可以移交相关官署,”盛珑帕子拂过唇角,目光微闪,“本次三桩命案,鲁王世子是宗亲,????东厂厂公盯着,??可轻忽,锦衣卫管辖查案,再正常??过,可当?郑弘方的案子……他一个小混混,无名无才,无官无职,锦衣卫何必替京兆尹担这个责?”
她看了眼窗外:“如今除夕??至,万家团圆,锦衣卫也是要休息的,本案事实已清,指挥使??若就此先?结案,郑弘方一事,????清楚的地方,之后再慢慢查,或者,移交给京兆尹,岂??大家都方便?”
申姜宛如打通任督二脉,拳砸掌心,那叫一个头脑清明:“对啊,我们从头到尾要找的都是鲁王世子!他死了,我们要查的也是他的案子,跟郑弘方??什么关系!”
他??转头看向叶??汀:“少爷,郑弘方这个案子,肯定??是燕柔蔓干的吧?”
叶??汀摇了摇头:“证据??足,逻辑链上说??通,且杀人方式??同。”
虽然都中了毒,但燕柔蔓的?格偏激,当?如果起意要杀郑弘方,形式风格上也会??自己的色彩,而且她短短??间就连杀三人,已经是豁了出去,如果当?就起了这份偏激,那她杀的人??可能只这三个,可按着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申姜??是?跑过京兆尹或刑部,??这种特点的案子,只??这一份。
申姜:“?了我明??了,这事我来办,是接着查??是甩锅移交,所??收尾的事,我负责!”
叶??汀:……
你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人,说‘甩锅’,合适么?
申姜立刻领悟,肃正表情:“我们锦衣卫办案,要讲流程,讲证据,所??手续都得合法合理,什么甩锅,??存在这回事!只是??关我们的事,我们也??能硬管,对吧?万一京兆尹过来找我们哭,这大过?的,咱们总得给个??子??是?”
他小心翼翼看向仇疑青,等待指挥使的指示。
仇疑青却并??似他这般犹豫,??色沉肃一如既往:“无规矩??成方圆,无五音难正六律。北镇抚司上承天子旨意,自来按规矩办事,是我之责,粉身碎骨,??退一步,非我之责,亦??敢雷池一步,坏了朝廷法纪。京畿小案,非我管辖,依律移交,然则此命案乃锦衣卫断案寻踪发现,北镇抚司??问询之权——”
“容凝雨,现无确凿证据证明你就是杀害郑弘方的凶手,北镇抚司无权关押,然你之嫌疑甚大,此后需配合京兆尹侦查破案,但??所请,??可推诿,但??所问,??可谎骗,案子一日未结,你便一日??可离京,如若??潜逃?为,便是自陈罪责,我北镇抚司??权拿你归案,你可心服?”
容凝雨闭眸叩头,额头贴在地??:“民女心服。”
燕柔蔓眼底蓄泪,推了凝雨起来,自己转身,冲着马香兰磕了个头。
马香兰立刻避开,语气生硬:“用??着,我也??是在帮她,就是实话实说,??想北镇抚司诸位大人难办,”她看也?看容凝雨一眼,“她要是想来跟我抢女儿,我??是会跟她拼命的!”
容凝雨眼角微红:“小薇……永远都是你女儿,你养她育她,教她明事理,知分寸,一腔感情全给了她,别人家亲娘也难做到,我但凡??点良心,都??会生这种念头。”
马香兰垂着眼,?说话。
她知道容凝雨??聪明,????乏手腕,真正想做什么事的??候,一定能成功,容凝雨前些?也的确???试图找她,或寻小薇,她??信哪个当娘的??思念孩子,??想??孩子靠近,容凝雨只是耐得住,忍的住,最多在某些场合看到,偷偷看一眼,她真的从未想过跟她抢孩子。
近两三?突然走得近了些,也是女儿??知何故,迷上了话本子,??爱编故事,甚至偷偷落了笔名,悄悄在书局里写,她??觉得这是??务正业,女孩子怎么了,她花钱培养女儿读书认字,是让她学道理,学处世,??是禁锢她的,感兴趣就感兴趣,想学就学想写就写,只要??杀人放火走歪路,她都支持,可她在这方??给??了女儿任何建议,偏容凝雨在这方??见多识广,也颇??几分才学,会品评,小薇一认识她,可??就走近了?
况且人家是母女,本就??亲缘……
马香兰??是?吃过醋,泛过酸,但??管容凝雨??是女儿,都给足了她安全感,女儿从未想过离开过她,就像交了个新朋友,??朱玥那个小丫头一样,??聊得来,??共同话题,偶尔想聚一聚,只是这个新朋友?纪大了些。
女儿??自己的空间,可以兼顾??多事,她自己也是,几个人的相处模式慢慢发生变?,在融合,在变好,她非常确定一件事,女儿永远??会离开她,她在女儿心里永远是最依恋,最看重,最重要的那个人。
这个,就够了。
容凝雨也从?把那些控制人的手段用在小薇身上,从??主动接近,也??会在外约见,一切以女儿意志为先,距离感保持的非常好。
马香兰相信容凝雨对女儿??一腔母爱,她似乎在尽一切努力,??愿女儿烦恼,??希望女儿必须承受痛苦,在两个母亲之间做选择取舍……真正做人娘亲的,都是这样,舍??得孩子??一点委屈,一点苦恼。
说起来,好像每次任?的都是她这个养母,偶尔会酸一酸,难过难过,容凝雨??女儿其实都在??就她……
想着,马香兰鼻子就??些酸,眼眶微热,这么多?,她也终是,??了家人。
她也在被别人爱着。
她哼了一??,淡淡看了容凝雨一眼:“今?家里晦气,死了男人,我瞧着你运气也??怎么好,谁都别嫌弃谁,除夕若无事,到家里来来守岁吧。”
容凝雨怔住,似乎完全?意料到这份邀请,眼眶顿??盈满泪水,控制的?用力,以至于说??出话。
马香兰??看燕柔蔓:“进去了消停些,收着点脾气,大过?的,官兵也是人,外头的人也得休息,给你???了方便,你做了这样的事,也别怪别人陪??了你。”
燕柔蔓要的才??是姐姐陪她下狱,她要的只是……
总之姐姐?事,她??开心,??过看向容凝雨??,难免露出以往的小脾气:“我燕柔蔓向来自会找乐子,才??需要人陪。”
“岁月漫长,你我同往,”容凝雨伸手,轻轻替她??鬓边发丝拢到耳后,“要记得,我一直都在,嗯?”
燕柔蔓??些??自在的点了点头:“嗯。”
她抱住容凝雨,再一次蹭了蹭她的肩膀:“姐姐……我错了,再也??敢了。”
“嗯,乖了。”容凝雨闭了眼睛,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这下总能结案了吧!申姜看着两个女人再次拥抱,明显就是道别的意思,一身轻松,这下总能回家过?了吧?
??料燕柔蔓抱完了人,撒完了娇,转过头来,眉眼清明锐利:“指挥使容禀,????一件事,妾身需得报给您听。”
仇疑青:“何事?”
燕柔蔓:“请指挥使摒退左右。”
98、有人喜欢你
还需要清场, ?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申姜接到?司眼神,非常懂,立刻安排锦衣卫过来, 送几个嫌疑人离开归家,一边安排,还一边黑脸警告:“故意干扰办案,扰乱正常秩序, 大过???,你们又都是?儿之身,就不给你们?板子过刑了, 每人回去准备罚银, ?元节前凑齐, 交到北镇抚司,??个月之内, 谁也不准离开京城,日常需得修身谨慎, 一旦有异动, 锦衣卫马?会抓你们进来受罚, 再不容情, 都听懂了么!”
“是。”
?人们整整齐齐附身行礼,转?了正厅。
坐在侧边花厅, 并没有离开两个小姑娘瞬间松了口气,珠玥跑过来:“小姨!你没事吧!”
“娘!”郑白薇?马香兰,往常再稳重,这时也没忍住,过来挽住了她??胳膊,然后??到站在马香兰身边??容凝雨, 高兴??和她打招呼,“容姨!”
马香兰揉了?她??头:“行了,知道你乖。”
郑白薇?了眼不远处关???门,没?来??,自是本案凶手了,她有些担心???向容凝雨:“容姨……燕班主她?”
容凝雨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没事??。”
不知是地方不合适,有些话不好说,还是猜到了?么,知道没事。
“娘听说,容班主不但戏唱??好,懂话本子,厨?手艺也非常难得,有一道菜叫‘满堂金玉’,她最是拿手,口味独特,旁??人?吃都吃不?,”马香兰提起另一个话题,转移?儿??注意力,“ 今?守岁,我邀了你容姨一起,让她凑个数,给咱们???夜饭添道菜,就尝尝这‘满堂金玉’,怎么样?”
“好啊!”
郑白薇是真??高兴,挽住容凝雨??手:“你真??愿意来么?我要吃你??手艺!”
容凝雨控制着眼里??泪意:“嗯,便叫小薇尝一尝……我??手艺。”
他最后?了一眼房间门,和所有?人一起,离开了北镇抚司。
厅堂里。
燕柔蔓脸?仍然挂着微笑,这次??笑容不再那么妩媚,风情万种,也不见之前??歇斯底里,有一点点狡猾,带着算计,一点都不怕事,好像这?是她本真??样子。
“我这次犯??事不小,我承认,我姐姐也已经教过我了,这不?,犯了错,我就得认罚,可我?赎罪,你们也得给我机会不是?我这人从小到大没?么?华,只脸??,不如我姐姐???书多,学??东西多,擅长??东西也多,好在?天怜爱,让我知道了不少事,比如我们??《大昭律》……就写明了?么事必须严惩,怎样??情况,可以从轻处罚?”
燕柔蔓道:“我不求你们放了我,这不可?,我姐姐也不会同意,我只求别要了我??命,判个无期都好,让我有机会赎罪,不知可否?行?”
敢说这样??话,很明显,她手里有?么东西。
杀人偿命,古代律法写??很清楚,从死刑到无期,算起来只是罪责减了一层,不要小?这一层,古代机制和现在不同,不同??立功是可以不同程度减刑??,如若幸运,遇到了天子大赦……她不就有?去??机会了?
可就算这一点,也很难达到,不是???之功,非谁家功臣那样??免死金牌,如何换取 ?
仇疑青表情冷肃:“本使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
“?我?为大昭立功!”燕柔蔓咬了唇,“外族异心,内有叛臣,一个不注意,就是国破家亡——指挥使当真不在意?”
仇疑青表情就变了,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凶煞:“你都知道?么?”
燕柔蔓之前再不怕,??这样??眼神也退了一?,缓声道:“我发现了鲁王与一个神秘人??私信,?有里通外族??证据,当?鲁王之强,强在他??野心,他死前留?两样东西,一是暗地蓄养??私兵,二,便是这些密信。”
“私兵训练严格,武力不可小觑,唯有特殊玉牌可以号令,他把这样东西给了儿子,本意是?让??子用来交换鲁王爵位,他知道照他以前干过??那些事,这个爵位承袭会有些困难,儿子还是扶不?墙??烂泥,这些东西本来就保不住,还不如交?去,换个安平太和??几十?,等孙子长大了,如若有?息,王府便是另一番际遇。”
“至于那些密信,他却没打算见光,没在生前销毁,悄悄留给儿子,也只是为了两个字:保命。如若儿子生命受到威胁,便可以此密信,寻找到?保护他??人。”
燕柔蔓?着仇疑青:“?调动私兵??玉牌,我不知道在哪里,事实?这两样东西我都不知道,是??子在临死之前玩高兴了说??……呃,虽我目??是杀人,但在这之前,得把他们伺候好了,他们??任我摆布不是?我不知道??东西便罢,但凡让我感兴趣,只要我?问,那种时候……我问?么,他们就会答?么。”
“??子应该知道??也不算多,他爹没全告诉他,他只知道有这两样东西,是可以同宫里??人谈价钱??,他悄悄跑?来,扮作失踪??样子,只是?抻一抻东厂,并没打算撕破脸,躲个??五天,之后还是要回去??,这些东西当然也没带在身?,我问?了大概位置,鲁王??府挂白那一日,特意过去,悄悄寻找。”
“但我在王府?到了东厂??人,又?到锦衣卫指挥使,就知道这事,我不该再插手,只在侧观察,玉牌……我没猜错??话,到了你手里,?么?”
仇疑青:“与你无关。”
燕柔蔓:“这倒是,?么私兵不私兵??,我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是麻烦,我又管不了,可指挥使??人和东厂??人周旋了那么久,只找到了这块牌子,另外??事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些密信,你们谁都没有派人去找。”
叶白汀:“密信,你拿到了?”
“是。”
燕柔蔓点了点头:“这东西有且只有一份,事关朝廷机密,我不敢多翻,可只前两页,我就自信它?拉?来一堆事,有指挥使??本领,定?清?不少蛀虫,保我大昭安平!”
“我要??不多,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不要说?我??存在,就当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私信一事于我无关,都是指挥使明察秋毫,自己找到??;二是刑罚,我只要不死就可以,其它??按大昭律,?么刑我都可以。”
仇疑青沉吟片刻:“私信何在?”
“在我住处,床头靠墙部分,有个密格……”
燕柔蔓提起裙角,朝仇疑青跪?,双手虔诚往前,额头贴在手背,叩了个头:“如若指挥使不弃,我燕柔蔓甘愿赴汤蹈火,为北镇抚司马前卒,有用得到??地方,但请指挥使开口!”
仇疑青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朝申姜?令:“把人押?去,以待后查。”
“是!”
申姜还在那儿发愣呢,闻言赶紧动。
他就知道这?人不是省油??灯!媳妇说了,惹谁也不?惹聪明???人,这位燕班主连人都敢杀,??子身份在她眼里都算不了?么,怎么可?不给自己留点后手?
真要有这份密信,真要?拔?萝卜带?泥,拎?一大条线,指挥使必得同皇?禀报,皇?一高兴,多多少少不得给点赏?再说死??这几个又实在不是?么好人,《大昭律》里也??确有相关条例……
“燕班主,请吧?”
申姜板着脸,把人带到偏厅,交给了手?,走押签手续,随后押到?牢就行,不用他一路都亲自盯。
?着人挺配合,不会生事,申姜又回到正厅,??司还有没有?么别??吩咐,要是没有……他就直接回家过?了?
仇疑青还真没?么别??吩咐:“东西,本使去取便可,你给兄弟们发?赏银,便自归去。”
“是!”
仇疑青说完,又?了?叶白汀:“你也是,忙累多日,回去歇息。”
叶白汀点了点头,和申姜走?了房间。
这回这个案子办??,可谓一波??折,一次次闹??人揪心,申姜边走边叹气:“燕柔蔓要是真???判了斩刑,我都觉得难受,还不如不破案了……少爷就,一次都没这么?过么?”
“没有。”
叶白汀摇了摇头:“虽有些遗憾,但真相就是真相,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我们干这一行,做不到所有遗憾??事都?提前获知,提前阻止,可破案机制??产生,不就是一种震慑,另一种意义???防患于未然?”
申姜:“防患于……未然?”
“杀人偿命,重罪重罚,加速官府破案流程,加大违法者??犯罪成本,全?告知,让心存恶念??人?为害怕而不敢,让一时冲动??人??思而后行……我们??工作性质决定了,行动基本都是在命案发生之后,但它有意义。”
叶白汀微微抬头,眼睛里盛着亮光,那里有湖水??清澈,有月光??皎净,也有太阳??炽热,不管自己情绪如何,?案件里??人有无同情,他内心??坚定和理念,从未变过。
“如果?一点挫折或怜悯,怀疑自己工作??合理性,觉得??事丑恶,大家都不要做了,天?会变成?么样子?没有律法准则,没有惩罚条例,所有人随心所欲杀人,用自己??‘正义’解决一切……那?是人间炼狱。”
申姜顿时觉得自己工作无比重要:“你说???!但凡百姓安乐,称得?繁华??盛??,都是律法严格,朝廷从?到?开明又谨慎???代,天?大乱,每每都是从礼乐崩坏,没规矩??时候开始!”
虽然有点可惜,但今天这个案子办???!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燕柔蔓给人感觉怪别扭??,”申姜问少爷,“是?为她口不?心??性子么?”
叶白汀?了他一眼。
申姜就感觉这眼神有些不?劲,左右??,还好没有指挥使,他呼了口长气,手搭在鼻子?,小声说:“少爷你可不?这样?我啊,最好眼神狠一点,那爱多???人可不是会多?误会么!”
叶白汀:……
本来是?赞一?申姜,磨了几个月总算有长进,现在??,还是算了。
“燕柔蔓其实……是??抓住??。”
“那她那么狡辩,死不承认?”申姜不懂了。
“你??她??动机,她杀人并不是为了发泄,不是为了自己爽,也不是在报仇,她只是?保护容凝雨,她??这种计划和方式,最后一定要案件破解,她认罪入狱,??结束。”
叶白汀垂眼?着台阶,一节一节往?走:“可若我们案子破??太轻易,她自己会觉??假,会担心???来,当然不会承认,破??太不容易……没办法不容易,摆在堂???证据,杀人??动机,逻辑链,除了她不可?有别人,她还是不招??话——会怎样?”
申姜?了?:“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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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脚踩在青石板路?,没说话。
古代和现代?社会制度不同,执法方式也有很大差别,现代禁止刑讯逼供,古代不一样,如果证据确凿你还不招,是会?刑??,?么指夹鞭板都是最基础??,北镇抚司刑房里那一套,他又不是没见过。
或许燕柔蔓早已准备好,也不怕,可……
申姜脑子转了转:“所以少爷叫了相子安?”
叶白汀道:“燕柔蔓本来就?说?来,我们需要??,其实只是给她个情绪。”
别??她都准备好了,但她绝?没?到?人们会临时改口,事实??人们也不会背叛她,她们虽交往不多,彼此情谊却非常坚定,所以相子安学?那些话时,她?更震惊,更没有办法掩饰表情,情绪会倾泻。
也所以,不用?刑,也没有那个死扛过程,她已经露?破绽,便不得不说。
申姜?了?燕柔蔓从头到尾??表现,除了感情过往,好像??确是?为这个动机,身?有股违和??矛盾感。她明明认罪??那么痛快,?好了一切,可之前就是顾左右而言它,不肯说实话,他见过很多试图狡辩脱罪??杀人犯,燕柔蔓这个状态非常特殊,他只是感觉别扭,却解读不?来,原来是?为这个啊……
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心思多,算得远,手段稳准狠,却也藏着别人不懂??温柔。
怪不得媳妇总跟他说,脑子笨就不要多?,别?别人说?么,?别人做?么,理解两个字,很珍贵??……
理解……
申姜突然?了一眼背后??门:“那……指挥使知道么?”
叶白汀脚步微顿,眉眼抬起来,是融在风里,微暖??笑:“不知道……会允许我那般胡闹?”
申姜脾气里有一股鲁直,哪怕升了百户,办案多了仔细,也习惯了吓唬人??方式,偶尔扮黑脸非常管用,仇疑青……这个男人?么都懂,很少表现?自己??温柔,或者在他眼里事实就是事实,该怎么办怎么办,没有男?之分,也不会容情,他追求效率,捍卫心中??理念和正义,可他性子不独,愿意把机会让?来,给?属表现,他在纵容自己稍稍有些逾矩??行为,不会觉得?冒犯,也在一次次给自己机会和舞台,让他?到更多,就好像……他?自己未知??表现,也有很多期待。
这样挺好??。
他不需要很多人理解,只要一个人不误会,就很好。
“永远都不要怀疑自己。”
叶白汀像是?申姜说,又像是?自己说:“你要记得,你坚定??,往前迈??每一步,都不是无用??,迟到??正义,而是让?一次正义更快??到来,只要你阻止了一件罪恶??发生,你??工作就有意义。”
没有不?误解??工作,没有不?误解??人,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么就好。
案子办完,??个人分了??个方向,仇疑青在厅堂内做最后整理,还没有?来,稍后就会直接?去找东西,申姜陪了叶白汀一小段路,就往门口走了,案子终于办完,他急着回家过?,叶白汀??方向……
他去往诏狱,正好和燕柔蔓碰到了。
燕柔蔓按流程走完签押手续,经人带着走往?牢,?她是刚刚从另一面墙那边转过来??,两边距离不太远,申姜和叶白汀说话时也没刻意注意环境,又不是?么机密,她刚好听到了。
她低眉敛裙,非常郑重??朝叶白汀行了个礼:“之前……?不住。”
叶白汀知道这个歉意从何而来,但没必要,他根本没有介意,他?着换?素裙,去?钗环,脸???妆都洗得干干净净??姑娘:“燕班主这样也很好?。”
燕柔蔓不自在地扶了扶发:“是么?不?妆,总觉得少了些?么……不过少爷??眼光自是好??,?来是我之前?岔了。”
叶白汀微笑道:“余生漫长,一人之力总有限,燕班主愿以己身之骨,铺就来日光明大路,我辈官差,岂敢落后?从今往后,燕班主且?着,??间山水,终会是另一种模样。”
“论心胸开阔,海纳百川,我不如少爷。”
燕柔蔓眼睛亮亮??,美眸一眨,笑靥如??月桃花:“不过有些东西,我倒还算擅长,风月场?呆久了,乾坤盛????,人间沧海??,也??一?有情人,不知少爷——可否再大方些,让我也?一?鸳鸯眷侣?”
叶白汀完全没?到?方有这样??问题,怔了一?:“……你说?么?”
?么鸳鸯眷侣?鸳鸯眷侣是?么?燕柔蔓这样聪明???人,说话绝不会无??放矢,前面??话他都懂,他??话相信燕柔蔓也懂了,可鸳鸯……鸳鸯?
燕柔蔓一?他??样子,就知道少?还小,有些东西还没开窍呢,一般情况?,她?不会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插手别人进度是要遭报应??,可谁叫她?那个指挥使不顺眼呢?
嗯……也不是不顺眼,指挥使人挺正派,就是凶了点,?样子就是不会说话??人,少爷就讨喜多了,可爱又体贴,要是?人欺负了,岂不可惜?
“比如……”
纵使身为阶?囚,燕柔蔓也没改了身?那促狭??性子,唇角噙着浅笑,眉梢眼角勾勒?万种风情:“你知道,有人喜欢你么?”
点到为止,燕柔蔓颇懂留白??意境,福身行了个礼,就随?守走远了。
叶白汀:……
喜欢?
他认真??回?了?和燕柔蔓接触??所有瞬间,?方并不了解他,认识也不久,二人圈子更是毫无交集,就算真??有这个人,燕柔蔓怎会知道?
是消遣他???
叶白汀很快?这个问题丢到了脑后,?为没走多久,诏狱就到了。
他要重点夸一?相子安,师爷相当懂分寸,知道怎样捕捉嫌疑人们??情绪,怎样??话符合身份且符合逻辑,干完活就悄悄??离开,功成身退,干脆??很。
还有以后需要注意??动向,可?会有??新工作内容,以及最重要??,?夜饭安排。
案子查??紧,锦衣卫??都很忙碌,诏狱狱友们也不是?么都没干,比如寻找毒杉叶,他们不就帮忙翻了书,找?了这叶子??另一种滑胎功??
锦衣卫??有指挥使吩咐,申姜盯着办,诏狱里……只?眼巴巴??瞧着他,他不张罗,谁来?
但他并没有停留多久,就?来了,不是怕冷,是还惦记着外头??事,仇疑青去取那些燕柔蔓说??密信,还有相关??线索消息……
找??怎么样了?
他本?等仇疑青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是案子完结,抻着??神经松?来,身体感觉到了疲惫,可?是暖阁太暖和,太舒服,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身边规规矩矩,?子窝??刚刚好,手里拽着??书合?,放到了一边,炕?小几?挪到了别处,连身?外裳都脱了,手脚老老实实??卷在?窝里。
类似??场景有些熟悉,好像不是第一次……仇疑青来过了?
叶白汀坐起来,透过窗子往外一?,阳光不怎么灿烂,又有乌云漫卷,像要?雪了。院子里除了轮傎守卫,没有人走动,显得有些冷清,大概都回家过?了?
“汪!汪——呜汪!”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狗子就在外头挠门,不依不饶,一点都不冷清。
叶白汀赶紧?来穿鞋,把门打开,通身一团黑??玄风就扑了过来,又是汪又是呜又是嘤,这叫一个委屈,往叶白汀身?跳,往他面前扑,拱他??腿舔他??手……
整个北镇抚司,没人比它更忙了。
叶白汀:……
他若有所思:“仇疑青来过,把你关外头了?”
“汪!”狗子委屈极了,似在控诉告状。
那他是怎么?去??呢?
叶白汀?了?门,是自己打开??,从里面闩???,再??窗户,关??也很严,仍然闩在里面,过去??也没有?么痕迹,难不成……这男人还在房间里?
叶白汀后背一凉,左??,右找找,连?子底?都翻了,?么都没有。
“你说他这么搞吓不吓人……”
叶白汀蹲在地?撸狗子,狗子也凶巴巴控诉??陪着他,声音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凶??狠:“汪!”
“指挥使真是坏心眼。”
“汪汪!”
“还把你关在外头,太坏了。”
“汪汪汪!”
“那你回头见着他,要不要?去揍他一顿,咬他两口?”
“汪——汪?”
叶白汀:……
少爷怜爱??揉了揉狗子??头:“还是别了,大过???,我可不?吃狗肉火锅。”
“呜……”狗子拱他??脖子,蹭了又蹭。
“以后别这么死心眼,他不在??时候,悄悄过来找我玩,他动了,就跑远些,知道么?蹲门口等着,傻不傻。”
99、你胆子大了很多
一人一狗玩了好一会儿, 叶白汀才慢悠悠的打水洗脸,烧水沏茶,想着稍后去后厨看一看, 可有什么吃的……时候不好,好像吃早饭的点已????了。
案子办完了,没什么事,他大脑有些放空, ?没留意狗子什么时候跑了出去,等洗漱完,换了件衣服, 刚打开门要出去, 狗子就回来了。
这回它倒是没叫, 也叫不了,嘴里叼着小篮子, 尾巴冲他摇的?快成风火轮了,好像在说——
还等什么呢?快点把好吃的拿??, 然后好好夸夸??!
“哇——”
不用自己??就有现成的吃的, 叶白汀怎么不开心?他拿下小篮子, 把狗子从头??尾撸了一遍:“好玄风, 乖玄风,天底下最好的就是你了!”
“汪!”玄风仰着头站着, 威风的不行。
叶白汀掀开小篮子上的搭布,里面是一碟热乎乎的小笼包,还有一小碗封好的豆浆,?及几枚颜色?漂亮的糖果小点心。
“有点重啊……”他按了下狗了的头,“?后可不能这样了,太沉了你多难受???现在不是在牢里了, 可?自己??的,你陪??一起去拿也?好……”
“汪!”狗子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他怎么说,反正它就是??兴!
“汪!”快点尝尝好不好吃!
“?道了?道了……”叶白汀把东西移??小几上。
“汪!汪汪!”
“再吃了再吃了……”叶白汀打开豆浆,喝了一口,??催的急,筷子?没用,直接上了手,抓住了颗小笼包。
“汪!汪汪汪!”
“别催了别催了……”
叶白汀咬了一口小笼包,才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是不是有点??于安静了?
转头一看,是仇疑青进来了。
领导就是领导,进门也悄无??息,一点脚步???没有的,玄风在北镇抚司横行霸道,哪里?敢去,跟谁?敢叫板,??了领导面前,也是又乖又怂,蹲在?上不敢动不敢吵。
叶白汀静了片刻,默默把手里的豆浆和包子递出去——
“指挥使要来一点么?”
“好。”
领导十分不客气,直接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颗小笼包。
叶白汀:……
不是他小气,一颗小笼包才多大,成年人一口一?不是事,关键是这?小笼包他咬??啊!咬出了那么大一?口子,这男人就没看??吗!
仇疑青不仅咬了,还严肃认真的点评:“味道不错。”
他不但咬了,点评了,还顺手端起叶白汀喝了一口的豆浆,尝了尝,眉头浅不可察皱了下:“甜的?”
叶白汀立刻忘了尴尬,警惕的察觉??对方表情,脸上似乎激起了战意:“豆浆,不应该就是甜的?”
仇疑青看着少年,眉梢微扬:“咸的也可?。”
叶白汀眯了眼:“??觉得指挥使可?多尝尝甜的。”
仇疑青看着少爷柔润的唇,顿了下:“也不是不可?……”
他大手伸向只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的豆浆。
“还是别了。”
豆浆是狗子辛辛苦苦叼着小篮子送??来的,分量并不多,?给别人喝了,哪还有他的?他伸手拿??豆浆,几口就喝完了,满足的直叹气:“好喝!”
“汪!”狗子也精神奕奕的配合,好像在说,好吃的东西是??叼来哒!
刚叫一??,就发现了主人投来的死亡视线。
仇疑青垂眸看着狗子,神情里充斥着诸如‘闭嘴,就你话多,老实呆着,敢再叫阉了你’之类的潜台词,别的人狗子不熟悉,主人的情绪感?,狗子最懂了,当下怂成一团,乖乖趴在?上,下巴放在搭着的两只爪子上,委屈巴巴的‘呜’了一??。
“你不是懂帮人点菜?”仇疑青眯眼看着狗子,“学会了,就别浪费,去厨下再叫人送点包子上来。”
“汪?”狗子歪了歪头。
仇疑青把篮子拿??来,放??它嘴前,它倒是懂了,‘嗷呜’一口叼住,屁颠屁颠跑出去了,??时也不记仇。
叶白汀:……
您大小一?领导,跟?小狗计较什么?
不??这次送东西来的不是狗子了,是?锦衣卫小兵,手上端着?托盘,不仅有包子豆浆,还有卷饼米粥小咸菜。
叶白汀往后看了看:“玄风呢?”
“狗舍那边好像有狗子打架,它??去看了。”小兵回了话,见两位没有多的吩咐,便行了?礼,下去了。
行,不愧是狗将军,也日理万机的。
叶白汀开始和仇疑青一起,吃这顿迟来的早餐。
“东西找??了?”叶白汀吃着包子,“燕柔蔓说的那些密信?”
仇疑青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你看看这?。”
是一张花笺。
时有文人风雅,在各种诗会上,或?佳人相约时,就会用这种花笺,底色飞白,隐有花形附于纸上,展开间有淡香盈鼻,?日常用纸?不一样。
这张花笺看起来应该是?佳人相约,因上书八?字:月上梢头,良宵苦短。
叶白汀只是从相子安的嘴花花里?????这?东西,自己还没亲眼见??,颇觉新奇,观赏的时间就略长了些。
仇疑青修长手指按着花笺,往旁边挪了挪,让那股香气离远一些:“看出来没有?”
“这是……联络信号?”叶白汀瞬间想起一?人名,“李宵良?”
雷火弹纵火案里,凶手交代的,瓦剌细作的联络人?
仇疑青点了点头:“??从密信里寻??了些线索,结合之前得??的消息细查,发现可能?此人有关。”
“不错啊,大好消息!”叶白汀重重点头,按着查下去,没准就能把人拎出来了?
仇疑青:“还有你那义兄——”
叶白汀精神立刻来了,手上小笼包?顾不上吃了:“也查??东西了?”
仇疑青摇了摇头:“并不确定,贺一鸣的圈子并不复杂,自今年升了官,方才和各处??动的多了些,??的人发现他生活中行为存在一定的规律性,这?规律……稍稍有些微妙,他可能故意在隐瞒某些关系,某些人。”
隐瞒二字,就?微妙了,如果不是身份敏感,或利益相关的敏感,大大方方来往就是了,为??要隐瞒?
除非这?……或这些人,见不得光。
叶白汀几乎立刻想起了三皇子,他们在这时就已??认识了么?可照原书的发展线,这?三皇子藏得?深,绝对不可能在这?时间出来……
“他背后的人,??要找??!”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眸底期盼十分明显,“你帮??!”
少年直白又炽热的目光,仇疑青哪里顶的住,眼梢微垂:“但有消息,第一?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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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叶白汀点完头,又觉得不对劲:“你把这两样消息一起说……可是有值得注意的?方?”
仇疑青指着花笺:“找??的密信年深日久,??寻着几?熟悉的人名往细里搜查,比较幸运,找??了这张花笺,目前时间尚短,未有具䥇?证据,但??直觉——这?李良宵恐怕近期就会出现,且要联络的人,就是贺一鸣。”
叶白汀登时坐直,眼梢眯了起来:“贺一鸣叛国?”
“还未?晓,”仇疑青摇了摇头,“目前??们?道的仅是,李良宵是瓦剌细作组织,‘蓝魅’在京城的联络人,这?组织?蓝色盘蛇为标记,在京城有多少联络人,?计划着什么事,??们尚未可?,李良宵??们也只是?道?名字,他做了什么,换??多少?名字,有多少?身份,??身是在京城成功卧底的瓦剌人,还是为利益所诱的汉人,??们皆不?晓,此一次——”
仇疑青目光凛冽:“必须得揪他出来!”
叶白汀心下一转,明白了仇疑青的意思:“指挥使可是想利用贺一鸣?”
不管贺一鸣现在是什么身份,对方潜在的攻略对象,还是已??攻略下来的人,这?联系?是信号,只要他们抓住了,必定能拎出更多信息!
仇疑青看着少年:“你可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
身正清白之人不怕查,如果贺一鸣没问题,这便是验证,如果有问题,他又怎会包庇?父亲的案子尚不?真相,可不管姐姐的表现,还是贺一鸣做派,有些东西根????不住深思,他为什么要包庇品行败坏之人?
“不必忧心,”仇疑青颌首,“你父的案子,??有关注,只是当时钉的太死,??去亦不足半年,皇上那边也顾不上,不好立时翻出来……你且耐心等待。”
叶白汀明白,查案?需要时间寻找证据,??况翻案?哪怕??了现代,这???程?会历时长久,古代社会制度不同,他若只是批判,不认同,怎么生活下去?
他得尊重,尊重这里的人,尊重这里的执法制度,也尊重自己。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多谢你。”
仇疑青夹了颗小笼包,放在少年的小碟子里:“北镇抚司,立功当赏,这是你应得的。”
领导?这么帮他了,几乎明示会派人悄悄查父亲的案子真相证据,他怎么可?闲看着?必须得做出点事来啊!
叶白汀吃着小笼包,大脑迅速转动:“所?咱们接下来去关注下刑部的案子?跟贺一鸣产生正大光明的交集,盯起来才更合情合理,不会露馅……贺一鸣要是能倒点霉才更好,老鼠急了,可不就得上蹿下跳,各种想办法?”
不管找背后的关系帮忙,还是联络别人……他相信,贺一鸣可?的。
可怎么让贺一鸣有麻烦?这大??年的,估计刑部也早封了印,不会安排案件侦破,还能怎么找麻烦?
“要不……看看诏狱里有没有什么机会?”
叶白汀刚想??这里,就看??了仇疑青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也不意外,好像一切?在意料之中。
“你早就想??了?”
“你说呢?”仇疑青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咸豆浆。
叶白汀:……
行吧,领导脑子总是??在前头。
“这件事就交给??了!”叶白汀想了想,还是憋不住,又问,“那关于燕柔蔓的刑罚……”
仇疑青:“北镇抚司按规矩办事,?确有举报利国之功,??案细节,??已呈给圣上,不久后当会有批复。”
看他的表情,应该问题不大?
叶白汀就放心了,心宽气爽,终于有空问早上起床后的事了:“你?道??昨天等你了?”
“??昨夜回来的?晚。”仇疑青目光微垂,滑??少年的唇,“别吮筷子。”
叶白汀赶紧把筷子放下:“??吃好了,??就是想问……你帮??盖??子了?”
仇疑青端着咸豆浆,喝了一口:“嗯。”
叶白汀:“你帮??把手里的书拿??了?”
仇疑青又喝了口咸豆浆:“嗯。”
“帮??脱了外裳?”
“……嗯。”
“移??了小炕几?”
“嗯。”
“那你……”
少年看了看左右,??音压得有点低,像是有些害羞。
仇疑青??音也跟着越发低沉:“??……”
叶白汀:“那你怎么从??房间出去的?”
仇疑青:“嗯?”
“??起来后,就???狗子在外头挠门,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叶白汀指了指门,又指窗户,“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的,这可是密室,你怎么做??的?”
碗里的咸豆浆似乎不香了,仇疑青放下碗:“你就想问这??”
“不然呢?”叶白汀眨眨眼,看了看周围,难道这男人还干了什么……他不?道的事?
仇疑青似乎有些无语,抬眼看了看房梁。
叶白汀也跟着往上看了看:“难不成……你是掀了屋顶出去的? ”
他震惊的看着仇疑青,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古代人的武功……厉害??这种程度么!
仇疑青闭了闭眼:“少和申姜混在一起。”
叶白汀:“啊?”
仇疑青:“傻会传染。”
叶白汀:……
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在骂??吗?你竟然敢骂??!
他整肃表情,??音相当严肃:“你?道??现在是北镇抚司第一仵作吧?”
商陆对他心服口服,狱卒对他礼让有加,自上次雷火弹案子后,??从上??下,连小兵?对他另眼相待,指挥使怎么了,要是不和民意??在一起,可是会反噬的!
他这几乎明晃晃的是亮小拳头了,仇疑青绝对不可能?不出来,可他非但没提防没敲打没愤怒,他还笑了!
笑屁笑。
叶白汀有些累了,要不是案子刚完,他实在懒得动脑子想,就想葛优瘫,哪用得着问正主?
仇疑青:“是你自己关的门。”
“自己?”叶白汀非常惊讶,“??不是睡着了?”
“是睡着了,”仇疑青道,“睡着了?记着要问??事,????来看你,刚帮你整理好一切,你就挣扎着要醒,??便说可?一起用?宵夜,??去准备,来回的时间正好给你醒醒神,你应了,结果??刚出门,你便下了床闩了门,说社畜拒绝加班,要和??窝缠绵??死……”
说??最后,仇疑青话音微扬:“出尔反尔这件事,??尚不追究,骂自己是畜生,什么毛病?”
叶白汀:……
不是畜生,是社畜,社畜,不一样的好吗!
他仔细回忆了回忆,实在没有半路醒来这?记忆,倒是做了?梦,梦??仇疑青??来拉他加班,好不容易案子破了,能睡?好觉,为什么要加班,去他x的加班,他当然不从,就骂骂咧咧的把人赶??,锁门,回??床上,安详的拉上??子……
原来竟然是现实发生??的吗?
那他可是学会新的睡觉姿势了,?能跟着领导的习惯要求,手脚?好好窝进??窝了呢。
“这样啊……”
“等??安排好宵夜回来,再推门当然推不开,绕??窗前,你在说梦话,”仇疑青看着少年,“叫??不要吵。”
叶白汀:……
“??竟然错??了一顿美食,实不应该。”
仇疑青挑眉:“你说什么?”
叶白汀立刻回神:“对不起,??睡迷糊了,不该把你忘了的!”
仇疑青重新喝了口咸豆浆:“??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叶白汀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在生气……他恶从胆边生,在危险区域疯狂试探:“??还能再大一点,连你的位置?能掀翻,让你求饶哦。”
仇疑青放下咸豆浆,眸底一片深邃:“你可?试试。”
叶白汀感觉这眼神不大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好像自己没吃亏,又像是吃了亏……案件办完,他真的不想动脑子了,大??年的,就不能歇一歇?
对了,??年!
叶白汀立刻提起这?话题:“明日除夕,??们约好的……指挥使可有时间,一起守岁?”
仇疑青眼梢垂下:“既是约定,怎会没有时间?”
“就在北镇抚司么?”
“你想去??处?”
叶白汀摇了摇头:“没没,北镇抚司就?好!那你先去忙,回头??来找???”
仇疑青:“你怎???要出去?”
叶白汀就笑了,眉眼弯弯,卧蚕暖暖,如春风拂??,繁花盛开。
“你发间有微湿晨霜未干,身上却并无汗渍,也未沐浴,想来不是在校场练功,该是出去办了什么事,可你这身衣裳褶痕?新,有淡淡木樨香,腰封处无折痕,显是刚上身,发间微湿,鞋面却?干爽,应也是换了鞋……刚从外边回来,换了衣服,却不是更轻便的常服,显是马上要再出门——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动脑子的事就算了,他现在懒,不想想,粗浅观察这种多年锻炼下来的??事,怎会出错?
“行啦,指挥使大人,大??年的,您也别想考核属下了,咱们?轻松轻松,嗯???这就去诏狱了,明晚记得来找??。”
叶白汀反正?吃完了,便朝仇疑青挥挥手,离开房间,顾自去了北镇抚司。
仇疑青也的确有要事待办,还?急,盯着桌上对面,空了的甜豆浆碗看了会儿,也起了身,抄起绣春刀,出了北镇抚司。
接下来这一天一夜,叶白汀没再看??仇疑青,他自己也?忙,和相子安秦艽一起,挨?顺诏狱里的囚犯,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和贺一鸣站上边……
不??一天一夜也尽够了,这?除夕了,总得让人歇口气不是?再难的事,??完年再说!
叶白汀发了大招,拿出了穿越者人人?会的利器——扑克牌!他要教狱友斗?主,并不要脸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赢光他们!
想法是?好,现实却总是?打脸。
今日除夕,北镇抚司张灯结彩,红灯笼挂了,对联贴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剪纸也不少,司里除了锦衣卫,还有女牢,面积不大,看守人员也?是女守卫,大半是战亡了的将士家属,或者??身就曾在战场上立??功劳的人,女人们相当热情,带着女牢犯人一起,又是剪又是编,弄出了好多小玩意,什么丝绦啊如意结啊相思画啊剪纸贴啊,小小一只,挂在树上萌萌的,?讨喜,贴在脸上么……也?可爱。
叶白汀提议用这种惩罚当赌注,真真是怀着坏心,想看秦艽金刚扮萝莉,或相子安上演女装大佬,谁?……竟然自己翻了车!
左脸??贴了一?小猫咪,右脸??贴了一?小老鼠,额头是一只圆圆胖胖的老虎,耳朵边?挂了一只小红灯笼!
叶白汀愿赌服输,绝不抵赖,可他现在这?样子,连自己?不敢照镜子,诏狱里这些狗东西,忒不是人了啊!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啊!
他完全没想??自己竟然成了弱势群䥇?,只能给自己挽尊,这……每?人?有不擅长的事么,不就是斗?主输了,相子安和秦艽会验尸吗!
相子安虐了少爷,嘴还碎:“少爷还不??,去陪指挥使?别?为??们不?道,你和人家有约,不怕人生气了,让你下不了床?”
“什么叫下不了床?说的那么难?,少爷这么大功劳,指挥使怎么舍得下板子打?回头??不干了怎么办?他从哪找这么厉害的手下?”
叶白汀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张鬼牌,这回一定能赢:“??什么??,让他等着!当领导的就了不起么!”
然后就看??相子安出了一对三。
叶白汀:……
“要不起。”
相子安又甩出来一把顺子,最后一?小四,完牌。
叶白汀:……
“再来!”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不就是脸上??贴?小动物么,忍了!
相子安提醒:“少爷再输,可不是贴东西那么简单了。”
“??会怕?”叶白汀撸袖子,“来!”
仇疑青加班加点干完活,拎了梨花白回来,在暖阁找不??人,????诏狱,看??的就是这景象。
少年皮肤白,脸也不大,尖下巴,贴上这些零碎小玩意倒也不丑,还挺喜庆的,像?装扮??度的年画娃娃,可说出的话……真心的?
往前一脚,差点踩??玄风,一人一狗面面相觑,有些人委屈在心底,有些狗委屈在脸上,可怜极了。
仇疑青嫌弃的按了下狗头:要你有什么用,浑身漆黑,眼珠子也黑,在这里一蹲,别人看?看不见。
狗子喉咙呼噜了两??:要你这?主人有什么用,别人家的主人宠狗跟宠儿子一样,要什么给什么,你呢,?不能让狗大爷的毛给少爷撸一下!
指挥使有什么办法呢?别人意犹未尽,小脸兴奋,他才不干扰人兴致的事。
可他没了兴致,别人也别想有兴致。
虽然是在??年,该紧紧弦的就得紧紧弦,?为??年就没恶人找事了么?越是恶人,越是喜欢在这种时候生事!指挥使开始带着轮值锦衣卫上小课。
?快,外面就有了动静,越来越大。
按说诏狱离的远,不应该发现,但秦艽耳朵灵,相子安心思活,???外边动静,看??狱里气氛,就觉得不对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赶少爷??——
“快快快,你快点滚蛋,别耽误??们玩儿。”
“什么叫耽误,”叶白汀皱鼻子,“??这不是陪你们玩儿了么?”
相子安:“你再陪下去,??们就没得玩儿了,赶紧??????——”
真等指挥使亲自??来抓人,事情就大了!
秦艽也嫌弃:“老子就是想输一把,怎么这么难!”
叶白汀:……
少爷??轰出诏狱,长长叹了口气,他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自己定的约,当然会重视,才没有忘,之所?敢放大话,就是因为?道人还没回来啊,他今天不想动脑子,提前安排好了,叫今天轮值的牛大勇盯着,只要指挥使回来,就立刻报他,这不是牛大勇还没来吗?
“少爷——”牛大勇正好跑了??来,大冬天的,额上?出汗了,“指挥使回来了!一回来就叫??放东西去了,??这才晚了一步——”
叶白汀点点头:“???道了,辛苦你了。”
“那??值班去了?”
“好。”
叶白汀去往正厅,找??仇疑青时,他换了一身骑装,看起来要出门的样子。
“指挥使……要出门?不是说好了一起守岁?”
仇疑青一脸淡淡:“哦,你去继续和他们玩牌吧。”
“那你呢?”
“??去温泉庄子。”
“温泉……庄子?”叶白汀脑海里突然迸一堆画面,又美又爽,是他想的那样吗?
仇疑青淡??道:“辛苦一年,??使也得了?假期,庄子上有温泉,有梅花,有梨花白,也有来自蜀?的厨娘,此时节正好合适。”
叶白汀心动的不行:“那,??能一起去么?”
他配吗,他可?提这样的要求吗?
仇疑青终于看向他:“你不是要玩牌?”
叶白汀疯狂摇头,不不不,斗?主哪里有温泉好玩?
100、一起泡温泉
仇疑青备了马, 却没打算立刻骑。
除夕??夜,万家团圆,长街灯火璀璨, 年夜饭过后,孩子们跑出来玩,大人们互相串串门,扎堆聊个天, 等着夜里子时的第一锅饺子,第一声炮竹,街上热闹的紧, 走动的人多了, 骑马就不太合适。
他准备带着叶白汀一路走过长街, 出城再骑马,小仵?在诏狱里??久了, 看外?什么都觉得新鲜,今晚……应该会不虚此行。
寒夜风冷, 外面零星飘着小雪, 瑞雪兆丰年, 是个好兆?, 可对人就没??么亲切了,叶白汀被要求换了套衣服。
从里??外, 整整齐齐的一套。
里衣柔软贴身,夹袄轻薄保暖,外裳裁剪精细,挺阔有型,肩腰线条无一不好,配上泛着珠光的浅青颜色, 他穿上就是两个字:好看。
叶白汀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房间里没镜子,只能出来问仇疑青:“还行么?”
仇疑青静了一瞬,才??:“……不错。”
叶白汀看看腰带上的玉,再看看袖口过于精致的刺绣:“是不是有点太贵重了?”
仇疑青??经拿了一件大氅过来,给他披在肩上,修长指节滑过他脖颈,帮他系带子:“别动。”
大氅是银灰色的,叶白汀不懂衣服料子,看不出是什么做的,摸起来很滑,有点重,上面有很细的绒毛,挡风?保暖,肩上搭配有毛茸茸的白色围领,非常软,蹭过下巴脸颊时没有任何扎的不舒服的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房间里没有旁人,仇疑青微微倾身,帮他系大氅系带。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叶白汀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仇疑青专注的眼?,男人垂着眼,长长睫羽如鸦翅落下,仿佛系??两根细细长长的小带子是件非常重要的事,表情极为肃穆。
叶白汀能感觉??他手指碰??了自??下巴,触感一如既往,不怎么光滑,却很暖,他的手很大,指上有茧,大氅系带却有些细,导致??个过程完成的有些笨拙,偶尔指尖会滑过喉结……??是要害??处,叶白汀忍不住会战栗。
“好了么?”
“……不要急。”
离得太近了,气息交缠,他能闻??他身上的味??,浅淡冷肃,似冬日冰面下封的松柏枝。
明明只是系个带子,叶白汀感觉像打了一场大仗,浑身紧绷的不行,再看仇疑青,一如既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任何异样。
“咱们……??就走?”
叶白汀刚要转身往外,手里?被塞了一个小酒壶,扁的,方方正正,巴掌大,一看就知??装不了多少酒,雕花却很精致,手感很不错。
“雪夜天冷,备以驱寒,”仇疑青说完,?加了一句,“分量不多,你且随意饮,不会醉。”
叶白汀颠了颠份量:“梨花白?”
仇疑青颌首:“嗯。”
??次没有再耽搁,二人走出北镇抚司,大门一开,热闹气氛扑面??来。
长长的街??,灯火璀璨,几乎各家各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孩子们叽叽喳喳跑来跑去,年纪小的男孩子调皮,拿着小爆竹,专门在人多的地方点,被爹娘拎着耳朵教训,他们倒也不害怕,只是装出一副知错了的样子,转?在大人没看??的地方,还敢放小爆竹……
也有青年一起,约?五好友?街就敢就着两口酒,吟诗?对,亦有随父兄出门的小姑娘,和手帕交们聚在一起说小话……时??街上一阵响动,不知??谁?点了爆竹,不时天空?一片绚烂,不知哪个富户人家燃放了烟花,大家呼朋唤友赶紧抬?看,热闹的不行。
好一副繁华街??,人间烟火。
叶白汀和相子安聊过过往,也看过原书里的背景交代,不多,往?推几年,哪怕过年,都未必能看????么多轻松笑脸,??么多欢声笑语,??种历史年代,百姓们能安平和乐不容易,如若可能,他真的希望朝廷就??样继续下去,一点点清除过去积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强壮起来。
指尖有点冷,他打开小酒壶,饮了口酒。
仇疑青看??他脸上的笑:“喜欢?”
“嗯。”叶白汀看??一个孩子从他旁边跑过去,?熊?皮,跟在后边的父亲都抓不??,笑容更大,热闹安平,人间烟火,谁会不喜欢?
仇疑青盯着少年手里的酒壶,他知??少年说的是什么,但他想问的,只是??个。
叶白汀侧?看他:“指挥使不喜欢?”
仇疑青将少年手?酒壶拿走,饮了一口:“喜欢。”
叶白汀怔了一瞬,??次倒不是因为仇疑青喝了他的酒,??是??男人身上始终有一股气质,粗砺豪情,?始终疏冷,明明身在人间,做的是护佑人间??事,却?不愿意和人间沾惹太多,像一个孤独的游侠,连喝酒的姿势都是,非常与众不同。
长街灯火氤氲了男人眉眼,粗砺的,刚硬的??一面被光影融合淡化,剩下的只是疏冷的??感,像寒夜的星,像边陲的月,明明很近,抬眼就能看??,实则很远,走过漫漫长路,也不能摸得??。
“你……”
“怎么了?”
“没什么。”
叶白汀只是重新拾起了对仇疑青的好奇。
初来乍??时,他连活下去都要处处算计,步步惊心,不是对仇疑青不好奇,只是??一点点好奇,远不如小命重要。此后一起办案缉凶,相处越多,默契越多,很多时候都能‘火花齐现心有灵犀’,似乎享受??一刻更重要。
他在仇疑青面?越来越自如,越来越靠本能,玩笑敢开了,胆子更大了,再带有探究的分析了解??个人,似乎没??么必要,他只要知????个男人很好,共事起来非常舒服,没必要想太多,自在就好,别人的远离或靠近,都是别人的选择,多思无益。
可现在,他突然很想知??,真实的仇疑青是什么样子?就算踽踽独行,从未感觉??孤单,是否会生气,烦恼,挫败,失落,或者得意,亢奋?他会因什么事生气烦恼,会因怎样的结果感觉挫败失落,怎样的成功会很得意,就从未想过同旁人炫耀么?
?面不远处,有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四岁的样子,胖乎乎,圆墩墩,扎着一根冲天小辫,伸手要旁边漂亮的小姐姐抱,还小嘴叭叭的告状:“素姐姐你看,我哥好笨,只顾着瞧你,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了!我娘说我两岁起就没??毛病了,你快和我一起羞他!羞羞羞!”
小姐姐红了脸:“你哥他……他就是走了?,其实不笨的。”
小哥哥早就红了脸:“……我以?……不??样的。”
两个人??间的粉红泡泡都快冒出来了,叶白汀看着,突然想??了燕柔蔓的话,??于喜欢……
“指挥使有心上人么?”
仇疑青一怔。视线转回时,正好看????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堂??皇??的亲了小姐姐一下,声音?脆?响,他??脸红透了的亲哥?是羡慕?是吃醋,不知??是不是该阻止,愁的不行……
他看着叶白汀侧脸,久久才说话,声音有些微微的涩感:“你觉得呢?”
??样的回话方式……
叶白汀突然转?,看着他:“本来觉得你应该没有,但你??样说……就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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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种问题,没有就会直接否认,有的话,要么承认,要么基于某种原因不肯说,才含含糊糊。
仇疑青垂了眼,没说话,态度看起来像是默认,?像是……??个话题交浅言深,不能聊。
叶白汀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问???种问题很隐私,可他们也早??不是陌生人,共事??么久,上下级感情??系达标稳定,应该也不算交浅言深了?
他心下一转,有了主意。
他把手里的小酒壶递给仇疑青,示意他喝:“你???说,温泉庄子上有梅花?”
少年递过的酒,仇疑青怎会拒绝?很快喝了一口:“有。”
“??么?”
“很??。”仇疑青把酒递回去。
叶白汀接过酒,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装模?样,其实什么都没入口的‘喝了一口’,?把小酒壶递给仇疑青:“指挥使就不曾想过,带人过去看看?”
仇疑青眸底一暗,慢条斯理的饮了口酒,半晌才答:“不是带了你?”
“可??是我自??求来的,其他人呢?”
叶白汀再次引导,酒壶继续在二人??间转手,总??叶白汀不怎么喝,主要投喂仇疑青。
仇疑青答案可正经了:“其他人,没有求。”
瞧瞧??话说的,你堂堂指挥使的地盘,好像别人求了,就能随便去似的。
小酒壶里的酒很快空了,叶白汀干脆问街边饮酒吟诗的人讨了些,过年图的本就是个喜庆热闹,大家都不小气,何况叶白汀长的眉眼俊俏,说话?好听?大家甚至比了比,把最好的哥们带的酒匀给了叶白汀。
叶白汀跑回来,把小酒壶往仇疑青面?一递,表情得意?显摆:“看,我们?有酒了!我刚才尝了一点点,虽没有你的梨花白香,味??更辣口一点,但感觉还不错的!”
仇疑青低?看了眼小酒壶,?看了看少年明亮的笑脸,沉默良久。
不过最后还是接过去了,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的,饮了一口。
叶白汀见他喝了,眉眼笑意更盛,继续‘不着痕迹’的引导:“听闻喜欢一个人……是要给对方送礼??表达心意的,指挥使有没有送过?”
仇疑青视线滑过少年腕间的小金镯,上面的小铃铛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响,步步都颤,好似夜里某些人的心情。
“……算有吧。”
“??她喜欢么?”
仇疑青看着除夕夜里脚步有些雀跃的少年:“……未必。”
此??对对方??言,恐不是礼??,反倒是个特殊的标记,意味着禁锢。
“唔……??样啊。”
叶白汀在心里总结,领导在谈情说爱方面似乎不太擅长,和他平日办公事的果决精准全然不一样,??就别在??方面打击了,转??提另一个方向:“指挥使有没有,想带她见的人?”
??个问题一举两得,既试探了心上人是谁,?试探了对方有没有家人朋友,带心上人要见的,自然是自??圈子里,??系最亲密的人。
仇疑青??次话答的很不老实:“他可能……并不期待我??样做。”
叶白汀:……
“你不带,怎么知??呢?”
“我就是知??。”
仇疑青早看出了少年的小心思,一点一点的,‘了无痕迹’的给他灌酒,是想他酒后吐真言,说出心里的秘密?可惜有些人不懂,不是所有人酒量都??么浅,随便喝两口就能醉的。
所有叶白汀递过来的酒,他都大大方方喝了,?为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他在自??喝的时候,也总是把小酒壶还回去,让叶白汀喝一口。
少年狡猾的紧,只想灌人,不被灌,为了样子做的真,每次都只沾沾唇,可沾的??一点,久了,就不只一点了,??指挥使海纳百川,一顿十几坛酒都喝过,??点……算得了什么?
于是慢慢的,仇疑青问题没答多少,叶白汀的脸却慢慢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是我说,指挥使你有点放肆啊!擅自喜欢人家,擅自给人家送东西,?不让人懂,擅自想七想八,脑补了不知??什么东西,可是别人??现在都还不知???”
仇疑青喉?微动:“……嗯。”
雪??经越来越大,卷在风里,落在发间,叶白汀踩着雪,质问仇疑青:“??你为什么不说?”
仇疑青:“他……未必想知??。”
“你不说,人家怎么知??呢?”叶白汀都替他着急,“你不是挺会的么?就放肆一点,直白一点,凶一点——呃,也不是凶,就是你得坦诚,知??么?”
叶白汀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他实在想知??燕柔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要是仇疑青懂,深谙风月??事,没准就能帮他解惑了!谁知指挥使??个仇疑青,竟然是个楞?青,看着怪唬人的,连恋爱都没谈过!
仇疑青拿过他手里的小酒壶:“马上要去温泉庄子,别喝多了。”
说??温泉庄子,叶白汀立刻乖了:“也对,夜还长,我们可以慢慢聊……庄子上,有很多酒吧?”
“有。”仇疑青大手伸过来,拍了拍叶白汀肩上的雪,紧了紧大氅,把他裹的更严实。
叶白汀却不是很配合,他喝了酒,一点都不冷,退开了些:“??你的心上人,??时能告诉我么?”
仇疑青看着他:“我若告诉你,你可会记住?”
“记的住!”叶白汀伸出右手,一脸严肃,“我就是锯了嘴的葫芦,绝对保密!”
突然?方天空有烟花炸开,人流涌动??来,叶白汀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的时候,??被仇疑青拉回去,护在怀?:“小心。”
叶白汀踩了踩脚底光滑的雪:“我……?喝醉了么?”
仇疑青:“……好像是。”
叶白汀站好,眉眼弯弯,很有礼貌的??谢:“谢谢你,?扶了我一把。”
少年笑颜绽放在烟花下,哪怕喝了酒,眼睛也一如既往,清澈干净,仿佛触手所及,还有衣服底下,同别人不一样的,柔软的肌肤触感……
仇疑青匆忙的手握成拳,负在背后:“你我??间,不必客气。”
“雪真大啊……”叶白汀看着白茫茫的天空,隐约认出了城门,“我们好像??门口了?”
“嗯。”
仇疑青手指卷在瞬间,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一匹黑色的马快如电光,在白茫茫的天地?穿行??来,转瞬??了面?,正是玄光。
玄光看??主人?然是很高兴的,?能跑了嘛,可它更高兴的是看??了少爷,立刻亲亲热热的过来,拿?顶叶白汀。
仇疑青:……
家里??些动??都什么毛病?狗子也是,马也是,一个个的,??么喜欢叶白汀?
玄光不敢冲仇疑青喷响鼻,只敢冲着他身边的方向,不过??个举动也相?能说明意思了:大哥别笑二哥,你不是也喜欢?
仇疑青揽住叶白汀的腰:“上马?”
叶白汀脸上带着酒后酡红,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好!”
出了城,便再没有长街灯火,只有白茫茫的雪夜,和周遭零星散落的村庄和农户,灯火不多,不见炽亮耀眼,却很温暖。
仇疑青挂了马灯,照的也不算远,看起来只是方寸??间,玄光却跑得很流畅,好似??条路它一跑过很多遍,了然于胸,闭着眼睛也不会错。
叶白汀不知自??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时更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便是飞雪漫天,风疏夜寂,马蹄声声,屁股好像有点痛……却一点都不冷,大氅很厚,将风雪挡得很结实,背后人的胸膛很暖,有点让人舍不得离开。
就是坐的有点久了。
“子时……过了么?”
“还未。”
“庄子……”
“马上就??了。”
“怎么不叫醒我?”
“不影响。”
“可我跟个死人似的摊着,多沉,你不累么?”
“嘘——除夕夜,不可说不吉利的话,也不可以小看我。”
“嗯?”
“就你??点重量,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我错了。”
“错了就少说点话,会呛风,冷就靠我近些。”
“谢谢?”
??一次真的很快了,没多久,就转上了山路,叶白汀看??了山腰??间,??处挂着灯笼的宅院。
??了下马,进去一看,年节装饰的红灯笼,对联,剪纸,窗花都有,打扫的也很干净,只是没什么声音……
“??里没人?”
“有几个下仆,”仇疑青将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自??去马舍,“只是除夕团圆,别人也要过年。”
叶白汀:“??我们自便?”
“用不着你自便,”仇疑青带着叶白汀走进正厅,“你随便看看,往右走就是温泉,我去拿些东西,很快过来。”
难得指挥使做东,还亲自招待,叶白汀就生受了,抬脚往右,想先看看温泉,不看不得了,一看满脸惊艳,??竟然是个露天的温泉池子!池边石?堆砌的极好,光滑平整,还拼出了花纹,很漂亮,池边真的种了梅树,正有梅枝迎雪绽放,??不胜收,相连的厢房面积也很大,里面都通了地龙,很暖和,分出几个区域,有小坐茶歇的厅堂,有更衣室,也有寝间,摆设风格不算华贵,却处处透着素雅大气,让人见??心喜。
仇疑青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食盒,摆出来花样相?丰富,有酒有菜有点心甚至还有……卤鸡蛋?
见他盯着看,仇疑青眸底微缓:“可还满意?”
“再满意不过了!”叶白汀眼睛晶亮,“现在就泡可以么?”
他刚刚在路上睡了一觉,一点都不困,反??身体被颠的有点乏累,酒也醒了,整个人就很精?,看??热腾腾的温泉就很想泡!
仇疑青:“可以。”
叶白汀速度??叫一个快,?场就脱衣服,很快外裳脱完,?衣脱下,光了膀子。
仇疑青:……
“你……”
“我怎么了?”叶白汀还是懂规矩的,没都脱完,给自??留了条亵裤,转身往温泉里跳,还不忘连声催促,“你也快点!”
身体没入温泉的??一瞬间,什么冷啊风啊累啊,全没了,叶白汀感觉??一路算是来值了,超爽的!见仇疑青还不动,他还招手:“快,你快来,超舒服!”
仇疑青也终于准备好了小托盘,将酒,小菜,卤味碟放上去,直接飘在水上,自??则站在岸边,慢条斯理的脱衣服。
等他脱完,叶白汀倒抽了口凉气,??身材……是他能免费看??的么!
仇疑青也留了条亵裤,缓缓走进温泉,修长有力的大腿一点点淹没,接着是劲韧的腰线,人鱼线,腹肌……
“看什么呢?”
叶白汀下意识收紧小腹:“没什么……”
也就是他一辈子都练不成的身材罢了。
待仇疑青再走近些,叶白汀注意的就不是身材,??是他身上的伤了。伤痕很多,大大小小,长长细细,不一??足,最深的是胸?一个,看起来像是贯穿伤,紧靠着心脏的位置。
叶白汀皱了眉:“你怎么……有??么多伤?”
原文里只是说??个指挥使是半路冒出来的,出身未知,可??些伤痕……若不是经年与人战斗,绝不可能形成。
仇疑青坐??少年身边,表情很平淡:“都过去了。”见少年眼?不对,他还添了句,“不疼。”
叶白汀:“总在北镇抚司见??你,好像一直以来,你不是在外面忙,就是在司里忙,你在京城……没有家的么?”
仇疑青眼瞳移过来:“你想去看看?”
叶白汀视线落在对方肩胸的伤疤上,他只是想知??,伤成??样,他的家人不心疼吗?只是??样的话,似乎不好问出口。
仇疑青猜??了他在想什么,??:“我家没有别人,你若想去,随时可以。”
叶白汀就更说不出话了,??意思岂不是……他在京城有房子,却算不上家,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在北镇抚司也一样。
大过年的,还是别聊让别人伤心的话题了了,叶白汀想起???的事,心下一转,面上不动声色:“指挥使??么好,可曾有人倾慕于你,向你倾诉衷情?”
可惜别人重点根本没落在后半句,??在?半句。
仇疑青倒了杯酒,递过来:“我哪里好?”
叶白汀就数着手指?总结:“身为臣子,食君??禄,忠君??事;身为上司,赏罚分明,立身持正;身为官员,尽职尽责,护佑百姓;看起来有点凶,实则外冷心热,懂的人都知??,你有多好。”
“就??些?”
领导似乎有些不满意……
叶白汀想了想:“……长得很好看?”
仇疑青就笑了:“你喜欢?”
叶白汀挑眉看他:“爱????心人皆有??么,指挥使长得好看,还怕人欣赏?”
“只是欣赏?”
仇疑青突然身体?倾,离得很近很近,气息相闻。
叶白汀瞬间绷紧了脚尖,呼吸都有些慢了,什么叫……只是欣赏?你还想怎样?他感觉自??脸有点烫,不知是温泉催的,还是???酒意未消,身体有点沉,想逃都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由着仇疑青气息靠近,靠得更近。
仇疑青却只是长手越过他,拎起了飘??他身后的酒壶,退回来,自??倒了一杯。
原来是要酒啊……
叶白汀感觉自??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仇疑青:“我不需要别人欣赏。”
他的确很强,武力是,内心也是,他的世界难以接受别人的介入,叶白汀很佩服??样的人,可是……
“受伤了,一个人包扎,不会很委屈么?”
“你想帮我包扎伤口?”
叶白汀刚想说不是??个意思,可看看仇疑青的样子,想想他??个时候身处的画面,?觉得有点可怜,挺不忍心:“也不是……不可以?”
外面突然爆竹声大?,子时了,万家齐贺。
叶白汀趁机举杯:“指挥使,新年快乐!”
仇疑青垂眸,和他碰了下杯:“新年快乐。”
“希望指挥使来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你也是。”
叶白汀说着话,突然发现仇疑青喝完杯?洒,目光不似以往深邃,有点怪,但?没有不高兴:“怎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的嘴角,难??刚刚吃点心时没注意,落了点心渣?
仇疑青只是放下杯,续上新酒:“没什么。”
刚才……拿错了杯子,??个,小仵?刚刚用过,杯口留着淡淡的桂花香甜。
“只是觉得……甜豆浆偶尔,也还不错。”
雪落融梅,色浅香淡,夜色温柔??妙,就像某个人,让人忍不住心动。
101、你喜欢小兔子?
叶白汀在温泉庄子上过得很愉快, 和仇疑青相处?,和玄光相处也?。
??马和别的马不一?,很懂人性, 不会胡乱惹事,一撒开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只要仇疑青一个口哨,不管多远, 它都会很快跑到面前,庄子安静,四下无人, 仇疑青就?拴它, 偌大的地方随它跑。
知道???自己地盘, 它就浪起来了,一会?冲出?玩会?雪, 和冰窟窿里的鱼对峙,一会?咬出不知道哪个房间里放的东西, 拽的到处都?, 看到叶白汀, 更了不得了, 撒着花?的过来蹭他,用脑袋顶他, 要载他出?玩。
叶白汀:……
他倒?想,可他不会骑马啊。
他?像他特别讨‘玄’字辈的喜欢,可能也?和仇疑青相处的多,身上难免沾了他的味道,他的狗他的马从?把他当外人,玄光现在一看到他就特别亲, 除了蹭蹭顶顶,喂东西都不?使了,它会咬住他的袖子,使劲?把他往外拽。
叶白汀……叶白汀决定学骑马。
放假,大院子,和蔼可亲有灵性的马,天时地利人和,?时不学,更待何时!
他起初还挺怕摔的,?想到玄光跑起来快,脾气急,其实可稳当,见他想动了,就安安静静站?,等他爬到它身上,坐住了,它也不立刻跑,而?等他调整?姿势,轻轻夹了夹马腹,它才慢悠悠的走。
似乎知道叶白汀废,技术不行,它也不跟载仇疑青似的随心所欲,就溜溜哒哒的慢慢走,偶尔稍稍走快一点,吓的叶白汀赶紧稳?姿势,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它就放慢速度,让叶白汀休息调整。
叶白汀?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老实说,一个月之前他就有学骑马的想法,私下和人讨论了很多,不管申姜还?诏狱狱友,都给他讲过很多要点,结合实战,一点一点领悟,?像也不算太难?
而且马聪明啊!相当会带人,一回都?摔着过他!
等仇疑青处理完今?份飞鸽传书的公务,从房间里出来,叶白汀已?能骑着玄光,在院子里转一小圈了。
仇疑青过来,疏淡视线掠过玄光,之前还浪得飞起的马立刻老实了,别说喷响鼻甩尾巴了,它乖乖着,动都不敢动。
大手拂过马颈,他声音微沉:“怎么想起来学骑马?”
叶白汀跑的脸颊微红:“总不能每次出门,都靠你带我。”
仇疑青:……
“……并不费事。”
“你也不会总?有时间。”
“想让别人带?”指挥使的视线开始变得危险。
“?有,”叶白汀求生欲极强,“你?我的担保人,你不在,我当?不会和任何人外出,我就?想让你能轻松一点。”
仇疑青:“你不?负累。”
“可你??里,”叶白汀指着眼下,“总?有黑眼圈,明显?操心太多,休息不够。”
仇疑青:……
叶白汀又道:“自上回你拿话挤兑了西厂那个老厂公后,那边采办可?敢亏北镇抚司的东西,转头就送来了十几匹膘肥?壮的马,回头你和玄光要??空,我也能过?借来练练,放心吧,我知轻重,不会出事的。”
仇疑青??来不怎么同意少年学骑马,可小仵作心意已定,在??学不了,北镇抚司也会偷偷学,还不如他看着。
雪后初霁,天空澄澈,梅蕊沁粉,地有积雪,少年在马上坐的歪歪斜斜,马?马蹄隐动,似乎下一刻就能跑成电光,不管环境,还???一人一马,看起来都实在不靠谱,仇疑青?法放心,干脆自己翻身上马:“我教你。”
“?啊。”
叶白汀白得一个?验丰富的老司机,技术那?顶顶?的,从方向到细节,到不同的危机应对,每一?把控都稳稳当当,保证菜鸟进步飞速,只???个过程……就有点辛苦了。
仇疑青对工作要求向来严谨,从阶段性计划制定到实施,每一步目标都必须达成才能休息,耗在马上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叶白汀被练的,两条腿像不?自己的了,完事连马都下不来,还得仇疑青抱,在地上也站不住,两条腿面条似的,又疼又酸又无力,得泡一泡温泉才能缓过劲来。
领导?个?领导,庄子上?下人,他就所有事?都亲力亲为,把属下拎来抱?的也不生气不嫌弃,叶白汀十分感动。
除了???,他还发现了一件事,仇疑青厨艺竟?很不错。
来庄子前仇疑青就说过,??里的厨娘请自蜀地,知他要来,提前备?了很多食材,因冬寒天冻,也不怕食物腐坏,准备了很多半成品菜,虽?做起来不怎么费事,但能做的美味可口,超出预期,也?不容易的,而每一次,仇疑青都会超出预期。
叶白汀当?不吝夸赞,各种彩虹屁能不重?,毕竟……谁能拒绝美食呢?
他一向佩服敬重有才能的人,尤其他做不到的才能,虽?同??玩刀子的,解剖刀和菜刀真的不一?,??个方面,他只擅长吃。
?在仇疑青并不嫌弃,在他几次言谈话语隐隐表现出愧意后,淡定的说,???年假福利。
叶白汀想了想,就?任何心理负担了。
北镇抚司破案有功,别的锦衣卫??都有年节封赏,钱财物用不一而足,他虽身份过了明路,腰上挂有和锦衣卫一?的小牌牌,北镇抚司能横着走,到底不?真?的锦衣卫,行动受限,?办法得???赏,领导??么补偿,也未尝不可?
反?他也不缺钱。
姐姐礼物早在除夕前一天傍晚他就收到了,连带着一封信,信里特别嘱咐了,叫他??活着,别瞎操心,尤其钱方面,等二月杏花开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总之就?,温泉庄子上的?子相当舒适,?有案子,?有尸?,叶白汀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一觉睡到天亮,想赖床多久就多久,醒来就有?吃的,随便他选,吃完玄光就会溜溜达达过来,要载着他四处玩,嗯,可能顺便还要收到只会使得各种指导,吃完饭下午继续,?后就?舒适的温泉泡澡,会有木质的小托盘飘在水上,放着各种各?的吃食,岸边有梅花相伴,池里有兴趣相投的男人对饮,偶尔风起,天空会落下雪花,酒杯里会漂有梅花花瓣,每每??种时刻,都很惬意。
他和仇疑青?似永远都有话聊,相处从不尴尬,不说话时,只?静静伴着,也觉夜色美?,人生漫漫,?景不过当前。
?而时光再美?,终究有限,仇疑青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理万机,哪怕在休沐,也?要通过飞鸽传书处理紧急公务的,而飞鸽传书再方便,也不?什么事?都能处理,有?事还?得回北镇抚司。
年初五,二人就收拾妥当,离开了庄子。
叶白汀有?舍不得??里的温泉,静静看了很久:“我还能再来??里么?”
仇疑青越过他:“再撒个娇试试?”
叶白汀:……
他转身跟上:“我什么时候撒娇了?我明明?求了你,我?求来的!”
“??不?知道怎么做?”
“那我再求你,就能来?”
“你可以试试。”
玄光已?准备?了,微博的打了个响鼻,叶白汀乖乖任仇疑青拎上马背,和他共乘一骑。
骑马技术出?出师,他不确定,但??庄子上?别人,更?别的马,他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回?,不过……??应该?最后一次,他??仇疑青共骑了?
还?那条路,风雪漫漫,长路遥遥,?似天地间只剩下彼?的心跳。
叶白汀??次?有睡着,思绪随着漫天雪花,不知飘到了哪里,一时想相子安那头有?有进展,可有找到合适的人,一时又想到燕柔蔓,她初进牢狱,不知??个年过得怎么??
世间人千千万,性格千千万,有穷凶极恶之辈,杀人从不觉得?负担,也不觉得?罪恶,甚至沾沾自喜;也有心地柔软之人,受过的教育和修养不允许做出???的行为,遇到难事,往前踏?深渊,往后退?苦楚,杀不杀人,心里都难过……
怀里人叹气叹的太明显,仇疑青:“怎么了?”
叶白汀看着茫茫飞雪:“?什么,就?觉得,想做的事……很多。”
可纵有一腔热血,心比天高,也?能力管得了天下所有人。
仇疑青低沉声音响在耳畔,一如既往坚定有力,似乎从未动摇:“??使?上官,也只?执刀之人,世间人千千万,方能组成家国,家国不?一个人的家国,仅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走的远?天下的希望并不在你我,而在每一个心有信念之人,天子政行,便该?教化之功,盼有朝一?,士农工商,普通百姓,再不惧外敌,再?有内忧,聚,便?一团火。”
“至于我……”
“我手下亡魂无数,绝难说从未错杀一人,功过罪孽,自有天地清算,叶白汀,记住你?谁,你要做的?什么,无愧于心,便?。 ”
无愧于心……
偏偏??四个字,并不容易做到,人非草木,成长的每一步,都有?感?历,对你?的人,对你坏的人,你想要报答回馈的温暖,你想要消灭解决的仇恨……总有那么一?人来不及留住,总有那么一?事还来不及做,也总有,一时冲动的反省。
怎会?有遗憾?
叶白汀抬头看着仇疑青,声音融在风里,有?失真:“你一路至?,从未想过回头?”
仇疑青垂眸:“从未。”
“从不后悔?”
“不悔。”
少年头微仰,就靠在他怀里,眼里满满都?他,像诗里独坐高楼的少年,头悬皎皎白月,看向江海人生,朝暮有思,眉宇间暗潮涌动,有?深沉,也很可爱。
只要他稍一低头,就能吻到。
仇疑青低下头……
将叶白汀扶?,嘴唇若有若无,掠过了他发顶:“坐?。”
叶白汀感觉气氛有?不对,扣在腰间的大手过烫了?,忽而冷风卷着雪花吹过,周身温度骤降,??种感觉才消失……难道?错觉?
……
回到北镇抚司,进到诏狱,叶白汀受到了非同寻常的热烈欢迎。
“怎么回事?”他看向带头的相子安。
“还能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事,有门了!”相子安蹲在隔壁牢房里,看看左右,小声说,“案子啊,我找到合适的案子了!”
叶白汀立刻坐下:“说说。”
相子安:“咱们??有个叫管乐志的犯人,他自己?什么话说,帮贪官做假账进来的,手上沾了人命,?想过要出?,但他有个远房族弟叫管修竹,人非常?,断不可能作奸犯科,偏??人在今年,不,??年都过了,该说??年了,??人在?年死了,刑部判的案,你那义兄贺一鸣断的,说?畏罪自杀,送到大理寺复核,确认无误,结了案……”
叶白汀听得很仔细,管乐志和管修竹已?出了五服,外人眼里已不算??亲戚,偏当年因某种意外,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几年,互相之间感?很深,也非常了解,他说管修竹乐善?施,人品忠直,头脑死板一根筋,绝不会做出贪污腐败的事,更不可能自杀。
管修竹?户部郎中,犯的?库银贪污罪,?年夏天江南水患,户部拔银赈灾,到了江南发现数额不对,少了有五成以上,一层层查过来,最终查到他身上,人证物证口供,证据确凿,最终畏罪自杀……整个案子办得非常快,从江南的消息回来,户部从上到下一查,迅速锁定他,三?内就上了堂,?四?疑犯自尽,不过五六?的功夫,案子就结了,呈送大理寺复批,大理寺回复也相当迅速,案子盖棺定论,对上对下都有了交代。
???贺一鸣‘大义灭亲’,升到刑部侍郎后亲手判的?一个案子,于他而言意义重大,因过□□速及精准的断案,他还受到了上峰嘉奖,立刻站稳了脚跟,成为尚书底下?一人,将来前程自不必说,再熬个几年资历,等尚书辞官或调任,不出意外,他就?下一任尚书的有利竞争者……
叶白汀沉吟片刻:“所以??个案子牵扯到刑部,大理寺,户部,赈灾款,水患,河渠……可能还有工部?”
“?。”
如若??桩案子有内?,或干脆?有人故意为之,贺一鸣的胆子……还真挺大。
和相子安认真交流过细节,叶白汀发现??个案子最大的难度,?不在北镇抚司。非锦衣卫管辖,又已结案封存,无特殊理??不?查问,连具?案件卷宗,各种细节记录都无法调取,什么信息都找不到,怎么深入了解,又怎么翻案?
仇疑青回来时,见到的就?自家小仵作对窗托腮,眉眼微愁的?子。
“怎么了?”
“你回来了!”叶白汀??两天难得见到他人,赶紧趁着机会把??事说了。
重点在??个案子的办案速度,事?一发,瞬间找到了源头,还各种证据确凿,立刻断了案?真相,嫌疑人畏罪自杀,终审结案……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像条条框框都准备?了,一定会??么走似的。
“……就????,你觉得???个机会么?”
叶白汀除了发愁案子卷宗资料不在北镇抚司,还愁??件事不问则罢,一问,就牵连到四大官署,刑部大理寺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户部那边早就翻了篇,也未必会愿意节外生枝,多麻烦,工部……如果??事因水患河渠,他们有失误,也未必乐意配合。
北镇抚司可?孤军奋战,??么多麻烦,怎么办?
仇疑青却眼梢舒展,眸底墨色深邃,十分满意:“有机会一挑四,岂不???”
叶白汀:……
仇疑青:“省的??使一回回分出工夫,教他们做人。”
叶白汀看着领导,不得不说,你有点狂啊。
“圣上?在清查税赋,有新策实行,我辈清?尸位素餐的米虫,威慑百官,??助力,”仇疑青道,“若查明真相无误,案子并未判错,北镇抚司只不过白费了?力气,不碍什么,如若有诸多内?,有人陷害忠良,逃脱律法制裁,北镇抚司需得替当时难民,死?的英魂——讨回??个公道。”
领导都??么说了,还怕什么?
叶白汀精神立刻就来了:“眼下信息太少,我们首先需要判断确定的,仍??管修竹的罪行,到底有?有暧昧,有?有值得推敲之处。??个案子来自诏狱囚犯管乐志的讲述,他??管修竹?出了五服的亲戚,两家基???交往,只?当年因意外和管修竹一起住过几年,所有判断都带有主观?绪,他说管修竹??人,人品?直,绝不会贪污自杀,?人心难测,我们不能随意相信他或刑部的判罚,所有一切,都得基于证据事实……”
仇疑青:“且不必着急,等我亲?探探再说。”
“嗯,我也?诏狱找人聊聊,看能不能知道更多。”
锦衣卫轮休还未结束,申姜之前忙了很久,??次春节算?休了个长假,还?回来上班,仇疑青一个人带着不多的人手在外面干活,又?几天?回来,叶白汀也?闲着,亲自见了管乐志两回,尽量把能问的信息全都问出来,之后……
之后就?什么事了,得等着仇疑青回来,?事就练练骑马,在北镇抚司的大校场里溜达来溜达?,人少的时候还能小跑一会?。
狗将军玄风感觉非常寂寞,回回拉着他的小车车在侧旁边,回回都等不到少爷青睐,它很忧郁,小车车就??么失宠了吗?少爷再也不坐了吗?
相子安拿着扇子,暗搓搓靠近:“少爷不坐,还有我呀,我也很瘦很轻的……”
奈何狗子看不上他,瞪了他一眼,拽着小车车就跑了,头也不回。
相子安:……
?的,少爷给他要到了一个小铃铛,也不算他的,他和秦艽得共用,出来院子里可以,每回只能一个人,担保嘛,算在申姜头上。虽?百户当时并不在现场,现在也并不知?。
狗将军虽?走了,黑马玄光也很可爱……
相子安再一次试图靠近,可爱的玄光扭头就冲他打了个响鼻。
他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非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招小动物喜欢呢!
……
等叶白汀把骑马技术练熟了的时候,仇疑青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了一部分案子卷宗。
叶白汀翻开纸页,上面墨渍浓重,似未完全干……
“誊抄的”?
“嗯。”仇疑青接过叶白汀递过来的茶,饮了半盏,“刑部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翻案,卷宗获取有难度,大理寺那边却非铁板一块,大理寺卿年事已高,不?就要乞骸骨,周王两个大理寺少卿要争取??个位置,当时复核??个案子的?少卿周仲博,另一个姓王,叫王季敏。”
就??一句,叶白汀就明白了,不提二人谁更清?,谁更适合上位,他们之间存在竞争,一?不大不小的事,有?人就愿意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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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部分案卷资料,办案过程中很多人都见过,不算机密,且仇疑青身份特殊,也算司法界的人,懂规矩,不会随便往外传,为什么不给个机会?
叶白汀快速翻着??份卷宗资料,主要记录案件前后的时间线,从江南水患,到河堤失修,原??的赈灾款?按时按量拨到,致使灾民流离失所,三餐不继,消息报给朝廷,天子大怒,下令彻查,刑部从上到下把整个户部排查了一遍,发现最后赃款款项全流入到管修竹?下,同时发现了暗账,和别人来往要挟甚至勒索的密信,以及,他的心腹长随,终于受不了压榨出来,说了实话,说全部都?主人一人所为,他可作证……
账??已?做物证封存,无法取出,如若以后他们能找到更多东西翻案,自可根据规矩调出,查看账目内容?真?假,可有编造痕迹,但??个作证的长随死了,案子结束后两个月,他突?得了急病,?几天人就?了,可他的家人却走了福运,不知哪来的?生意,发了大财,如今宅子田地都不知道买了多少。
最后,说管修竹畏罪自杀的最大证据,就?死亡现场,?一个密室,就在他自己的书房,门窗关的很严,外人踹门才得以进?,发现时他倒在血泊中,腹部插着一个匕首,手上都?血渍,根据持刀方式,刀入走向,用的?左手,而户部从上到下,包括他家里,只有管修竹??一个左撇子。
叶白汀重点挑出尸检格目,却发现记录的非常简单,只?写明了检验结果,?有更多细节。
“就????”
仇疑青颌首:“足够可疑。”
叶白汀整肃表?:“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排查?”
仇疑青眼睫微垂,指节轻点在桌面:“现在吧。”
“现在?”
“你有事?”
“倒??有……”
“那走吧,”仇疑青率先起身,“??今夜热闹,京城盛景相似,我们走一遍管修竹生前的最后一条路。”
“?。”
叶白汀跟着仇疑青走出大门,才发现不对。
长街灯火璀璨,比之除夕那晚,多了更多的灯笼,街道热闹喧嚣,往华光里走,皎似月光,亮如白昼,有年轻男女在街道上穿行,女孩子手里多半都提了盏灯,小兔子,小老虎,小狐狸……不一而足。
“今夜……?上元节?”
仇疑青见他视线呆怔,落在路边小姑娘的花灯上,顿了片刻:“你也喜欢小兔子?”
叶白汀立刻摆手:“不,?有,我们办?事吧。”
仇疑青却已?从旁边摊子上买了个同款小兔子灯,递给叶白汀:“喜欢小东西,不丢人。”
叶白汀:……
他跟手里的小兔子灯面面相觑,指挥使你怎么回事,忘了出门?要办?事的么!
102、我不需要美人
叶白汀拎着小兔子灯, 不知如何是好??时候,仇疑青已经转身往前,一边走, 一边有模有????讲说案情。
“管修竹?在去年??七月初七,那??京城街道也是这般热闹,烟花绽放,灯火璀璨, 街上人群如织……”仇疑青抬眼看了看天色,“差不?,也是这?时辰。”
叶白汀出门时并没有看时?, 和仇疑青聊这件事前, 外面天还没黑, 可他们聊了很久,这?时候至少也是酉时末了, 大概是晚上七点。
这?时?出门,又是七夕佳节, 难不成这管修竹佳人有约?
仇疑青却道:“这?时?, 管修竹离开了官署。”
叶白汀:……
哦, 他错了, 这大概不是一?佳人有约??粉红故事,?是一?九九六社畜??惨烈生活, 在这种??子,加班到这种时候。
“那就是要回家了?”
“路程?初,??确是往回家走??方向,”仇疑青道,“写在纸上??信息很少,我们可以试着找一找。”
“官署在这附近?”
“不远, 这里是必经之路。”
“他回家??路??么?”
“不短。”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工作到这么晚才回家,大概率错过了饭点,若我是他,大概肚子很饿,第一?看在眼里??,可能是食物……”
这天又是节??,家里很忙,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自己在外面找点吃??挺好,就算惦记着家人,知道家里会留饭,大约也会买些小食?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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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会找点东西吃?”
“饿了?”仇疑青看向小仵作??肚子,“请你吃小馄饨。”
叶白汀:“我没有……”
他就是正经说案子,谁知肚子并不配合他,竟然在这?时候咕咕??叫了两声,真??饿了。
好吧,他还没有吃晚饭。
叶白汀拎着小兔子灯跟着仇疑青走,很快到了一?路边??馄饨摊,?板是一对父子,父亲年纪大些,可能受过伤,腿脚不怎么利落,口齿却很清晰,帮忙招呼客人或收钱,儿子见人?是微笑比划,大约说?上有些障碍,负责做馄饨做面。
摊子虽小,但汤香味浓,小馄饨一上桌,叶白汀就迫不及待??尝了,味道很不错!
仇疑青看着少年亮亮??眼睛:“如何?”
叶白汀用力点头:“很好吃!”
“喜欢便好。”
正好这?时候,围着白围裙???者过?上小菜,离开时脚底没踩稳,晃了一?,仇疑青头都没回,大手一抬,就稳稳??扶住了人。
?者站稳了,转身道谢:“谢谢啦,小伙子人不错,看着板着脸,实则心地好,我这把?骨头,都是靠着大家照顾才能平安到现在,稍??给您加?小菜,一点小心意,您可千万??拒绝。”
叶白汀笑眯眯:“?伯您就??夸他了,他啊,?好打抱不平了。”
“打抱不平啊……”
叶白汀见?者神情有些不一般,便问:“您见过很?打抱不平??人?”
“我这?年纪,这?腿脚,平时受人照顾颇?,也见过很?热心肠,我让家里?婆子过年烧香时都要念叨念叨,好人有好报,可有些人运气实在不好,就说去年七夕……”似乎察觉到这??题不大吉利,?者立刻住了口,“嗐,都是过去??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叶白汀见仇疑青?神在在,似乎不觉异常,立刻就明白了,这男人哪里是过?带他吃东西??,就是?打听消息??,管修竹?前,应该?这里吃过馄饨!
他便又问:“去年七夕么?我也听说了些事,?伯您说??可是一?叫管修竹??年轻人?”
“管修竹?谁?”?者一脸茫然。
叶白汀一怔,难道错了?
仇疑青仍然很淡定:“一?????很是俊俏??小伙子,去年夏天总会经过这里,阔额高鼻,两边嘴角微微上扬,不笑也像在笑,心肠好,人生??很白净,眉毛很浓。”
“哦……”?者想起?了,“原?他叫管修竹啊。”
仇疑青:“您认识?”
?者:“您说名字我不知道,说起这????,那是挺俊俏了,去年入夏吧,那段??子总?我这摊子上吃馄饨,很?时候连身上官服都?不及换,也不知哪?衙门那么忙,都不让人歇??……七夕那天也?了,????年轻人成双成对??,他却是一?人,还愁眉苦脸??,人是真??好,自己有心事,就是默默吃东西不说?,可看到我被客人找茬,推了一把,还是站出?帮忙了……”
叶白汀:“他愁眉苦脸,有心事?”
?者点头:“是呢,一直板着脸,不过这孩子那段时?总?,看起?不像是脾气不好??人,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遇到事了啊……”
“应该是,???聊了几句,他笑??就?了起?,和寻常????子没差。”
“聊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就是问问我们?近??子过得好不好,生意怎么??,江南雨水成患,问我们有没有被波及,可有听到过什么乱七八糟??事……再???就没有了。”
?者简单说了说那??情境,边上就又有客人?了,赶紧道了声恼,转身招待客人去了。
叶白汀吃完一碗小馄饨,暖意从心里往外冒,神情也慵懒了些:“心里有事……莫非就是贪污案?”
管修竹???这天,案子不但已经发出?了,且证据一一列堂,条条指向他,虽未?终定罪,形势却很不利,他心里应该明白,且压力很大。
“或许。”仇疑青站了起?,“走?”
“嗯。”叶白汀也站起?,伴在他身侧,“不过他应该心态很好?那么难,那么愁,还能记着帮助??人,不把负面情绪带给??人。”
“接着往?看就知道了。”
“接??去哪里?”
“这里。”仇疑青把叶白汀带到了一?花灯摊子前。
叶白汀抬头看一看,感觉自己被花灯包围了,大??小??,圆??扁??,有美人灯走马灯用小动物雕出??灯,质地也并不全是纸,四角或顶心配以细竹木雕,每一盏都很好看,?中???一盏尤其夺人眼球,是一?会动??,八面美人??走马灯,还很大!
摊子四周围了很?人,大家都在猜谜,摊主说了,今??挂出???谜题五十有八,谜面专门请白马书院???夫子掌过眼,难度不小,若能答对一半以上,中???走马灯白送了!
“这?……是合吧?不不,是湘,合怎么可能对得上呢?不对,湘也不对……”
“是汀。”仇疑青说?了。
摊主一脸惊喜,指着仇疑青:“这位公子答对了!没错,就是汀!这道题很难啊,过去这么?人都没有答对,公子何以一眼就猜得出??”
仇疑青视线在自家小仵作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到了嘴边???换了?方向:“我运气好。”
摊主也十分给面子:“运气就是实力??一部分!你运气好,合该炫耀炫耀!”
叶白汀:……
炫耀……了吗?就仇疑青那张万年不变??板正脸,从哪看出????
仇疑青似乎对猜谜起了兴致,指尖滑过花灯上挂??一排谜签:“茁,醋,李,风筝,海棠花,叶……白。”
他答题??速度非常快,嘴里念过谜面,几乎不用思考停顿,答案就给了出?,????人????五五围成一群,还在你反驳我我反驳你,他已经一口气连答十?道题。
?猜中一两?,??人都懒得注意,顾自吵着,猜对五?以上,所有人视线齐齐过?,目不转睛??看,猜对十几?,周遭掌声大动,一堆人眼睛亮晶晶,脸上一派崇拜,猜对??十?……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了。
这位是谁,可太厉害了!
“……白。”
仇疑青已经把面前所有能看得见??全猜了,???一?‘白’字,明明字谜就在旁边,他却一直没有猜,叶白汀还以为是太难,先放着,没想到??人先放着??原因并不是因为太难了,而是早就猜到了这?字,暗含着他??名字。
第一?‘汀’,中???‘叶’,?????‘白’……
叶白汀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故意,谜面是人家摊主放??,又不是仇疑青找??,可他仍然觉得自己??名字在在这里边……稍稍有些耳根泛红。
一共五十八道谜题,仇疑青已经答对??十?了,超过了一半,总得留些给????人玩,于是见好就收,不再找谜面了。
摊主虽然有些心疼,还是痛快??把中?那??大?漂亮????走马灯推了过?:“今??大奖,归这位公子所有!”
仇疑青却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美人。”
摊主顿了?:“……公子可有看上?????”
仇疑青??手一指,点到一处:“那?,我?要小兔子。”
小兔子非常小,整?还不如他小手指大,算不上花灯,像是用硬布或细竹折出???,佐以彩绘,勾画??栩栩如生,灵气动人,?难得??是用??颜料,不知掺了什么粉,在夜里泛着点点荧光,不算花灯,却有明耀灼目之彩。
好似是今年时兴??小东西,??街上很?姑娘小孩都会在发?夹上一?。
摊主视线落在叶白汀身上。
少年身量未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尤其灵动,似走过春??韶华,揽尽了桃花,微湿了杏雨,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打扮。
他眼睛一亮,瞬?懂了:“好好,我这就给你拿过?!”
小兔子拿过?,仇疑青就朝叶白汀走过?……
叶白汀哪能不懂,立刻退了一步,摆手道:“我不要……”
仇疑青却很强势,直接按住他??肩膀,手轻轻在他发?一拂:“我说了,喜欢小东西,不丢人。”
叶白汀还是很难接受,先是小裙子,又是小兔子,这男人??喜好是不是有点另类?
偏仇疑青还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我也喜欢。”
实锤了!他??喜好就是很另类!
叶白汀感觉自己耳朵要瞎了,?意识揉了?:“你身材这么……这么……真??喜欢小兔子?”
他没有任何歧视??意思,所有人都有选择自己偏好??权利,??人无权置喙,他就是觉得,一点都不像啊!??处这么久,他又不瞎,也不缺心眼,基础??观察体会总有,仇疑青平时??动作习惯,完全和小兔子沾不上边,一点都没表现出?过啊!
仇疑青却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似乎非常坚定。
自家小仵作穿着银白色??大氅,围着毛茸茸??围领,手里拎着小兔子灯,发???着荧光小兔子,一双眼睛水水亮亮??看着他……
没错,他就是很喜欢小兔子。
“小兔子,很好。”很可爱。
“不错??,小少爷戴着很好看!”摊主都看出?了,视线滑过仇疑青,“我瞧着他真挺喜欢!”
叶白汀:……
“你也瞧出?了?”这才头回见面吧,就瞧出仇疑青??喜好了?
摊主手抄在袖子里,意味深??:“这过??子啊,过??是?滋味,有时候不能看东西本身,得看东西在哪里,落在谁身上,寄托??是什么……”
叶白汀垂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遭人声似乎一?子离远了,打扰不到他。
仇疑青这才问:“去年七夕,也有?人连猜??十题,赢走了你这里??大奖……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因??人猜中了题,却并不拿走他??镇摊之宝,摊主聊性很高,“我想忘了也难啊,我每年大??子都在这摆摊卖灯,这连猜几十题都中??,也就你们二位,没??人啦!好像是姓管?着,叫什么竹子? ”
仇疑青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东西?”
“特????……”摊主想了想,“特??有才华?满腹诗书?小伙子是真??很不错,模??也好,好?小姑娘都偷偷瞧他呢。”
仇疑青:“其它??呢?”
摊主:“其它??……他好像惯用左手?”
仇疑青:“他那??心情如何?可有见到笑容?”
“哦,那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太好,不过猜了几轮谜,渐渐放开了,笑??还不少,性子瞧着挺开朗??,??人聊起时政,他也跟着聊了。”
“都聊了些什么?”
“当时不是江南水患么?大?聊??就是这?,?我摊子上猜谜??都是些年轻??读书人,都挺有志向??,说将?若有机会考出?,在外为官,定要??做些实事,避免这类悲剧??发生,管公子似乎也是这么想??,几人聊得很投机,眼睛都亮亮??……”
仇疑青又道:“那时遭遇水患,朝廷上?各种消息层出不穷,关注讨论这件事??人应该很??”
摊主:“是真不少,光那天晚上,我就不知道听了?少,记都记不住啦。”
“就没有反对???比如骂哪?官贪污——”
“您这么一说我想起?了,还真有!有人骂了句什么当官??都是官官??护,不干人事,这位管公子就激动了,生生把人批了一顿,说天?是有好官??,有出淤泥而不染??莲花,就有始终性纯心善??官,如€?外面??人都不??信,莲花依然顶着脏烂泥沼顾自努力,试图以一己之力促天?清白,岂不是太可怜了?”
摊主说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他??得好看,前番连答谜题过于有才华,笑起?温煦明朗,一聊这件事,一忧郁,就有小姑娘心疼了,朝他丢了颗€?子。”
“€?子?”叶白汀好奇,“是表达喜欢??那种?”
摊主点点头,手里比划着:“没错,?头不大,就这么点,天太黑我没瞧出?是什么,但小姑娘冲小伙子扔这些,能是什么意思?人姑娘家害羞,丢完就跑了,可能也没想着非得怎么??,就是?心意,管公子却低头思看着€?子,愣了很久。”
叶白汀:“愣了很久?”
“是啊,就生生愣了很久,然??回头问我,说是不是有人给€?子,都是这种意思?”摊主就笑了,“我一听这?就知道有问题,问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却说没有,我觉得这不对啊,便又问,那是??人给你送?这回他点头了,还说€?子不?,?是偶尔,其它时候,这?人还会帮他泡茶,整理文书,擦拭公案……”
“这不明摆着???管公子人??得不错,心里实在没开窍,他没心上人,可他成了??人??心上人啊……”
“这人是谁?”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非亲非故??,??人家??事,咱们哪敢问太??”
……
离开摊子,一白天很久都没有说?。
仇疑青:“可有想法?”
叶白汀点了点头:“心上人这件事……我有点在意。”
仇疑青不像申姜,脑袋得转好几回弯,没准还得需要??人点一点才能懂,顿一顿??功夫,就和叶白汀有了默契:“地点。”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
管修竹和花灯摊主??聊天内容提到了纸页,文书,公案,如€??是普通??嘘寒问暖,送茶水点心,打扫案几,家中??宅????眷也可以做,可是公案,文书,似乎?有官署才有。
他看着仇疑青:“户部官员……应该都是男???”
仇疑青:“是。”
官衙?会有同僚,不会有??人,那喜欢管修竹??人,是谁?他们手里拿到??这份并不完整??案卷资料里,没有任何??关记录,如若和当时案情无关,也不会刻意被提起。
毕竟连当事人都还没反应过?,许这夜才知道。
“要不要关注一?管修竹当时??工作圈子?那些同僚现在都在何处?若仍然在户部就更方便了……”
“我会细查。”
叶白汀想着事,脚步有点慢,再抬头,看到??便是仇疑青高大身影穿行在璀璨灯火之中,他走??并不快,却很稳,有微白华光落在他肩上,不知是灯影还是月光,为他添了层朦胧之感,好似自光阴深处走?,带着说不尽道不出??绮思。
叶白汀垂了眸,目光落在手里??兔子灯上。
看了看圆圆胖胖??兔子灯,摸了摸发???阳光小兔子,视线又落在腕???小镯子上。
小镯子金丝细绞,花纹并不丰富,有些素,很适合自己,上面??小铃铛玲珑秀气,还挺可爱,他动一?,就响一?,走一步,就晃一?,?要停了,仇疑青就一定会知道。
€?然,?一刻,仇疑青就转了头,往回两步,走到他身边:“累了?”
叶白汀握着兔子灯??手紧了紧:“没有。”
仇疑青却已经把兔子灯拎了过去:“我帮你拿。”似乎有些不理解拿?兔子灯也能累到自己,却没说,?道,“这??你也能随时看到。”
叶白汀:……
似乎?能……
他微微歪头,笑意染到唇边:“谢谢。”
少年映在皎月烟火里??脸实在动人,仇疑青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往前走:“累了就说,本使又不要你??东西,?帮你拿。”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没忍住,笑了。
这?画面稍稍有一些奇怪,仇疑青身材过于高大威武,身上总有一股肃杀之气萦绕不去,现在拎着圆圆胖胖,萌萌小小??兔子灯,稍稍有些不搭,可这?不搭……还挺可爱??。
喜欢啊……
“笑什么?”
“没什么。”
“还不跟上?”
“……好。”
二人接??又去了几?地方,都是管修竹七夕那晚经过过??,有些摊子记得很熟悉,见过或招待过他,有些就记得不是很清楚,忘??差不?了。
他们就从这一点一滴??信息里,尽量探究着这?人,他是怎????性格,有什么爱好,这晚走过一路??街,心路历程是怎????,他在对什么坚定,为什么烦恼……
???,到了一?略偏僻??宅院门口。
叶白汀问:“管修竹???”
仇疑青颌首:“宅子不宽,纵深却很特殊,内里曲径通幽,景致不俗,户部官员曾选在此聚酒,就在案发前不久。进去看看?”
“好。”
可叶白汀还没走近门前,脚底就滑了一?,?意识往前摔,他反应不急,??得及喊面前男人??名字:“仇疑青!”
仇疑青反应也奇快,右手搭住他??手,左手搂住他??腰,脚?一?漂亮滑步,?了?原地转圈。
停,肯定是稳稳停住了,衣角滑开????子也很漂亮,但……倒也不必。
叶白汀感觉心跳有点快。
仇疑青皱眉:“踩到冰了?”
今夜天晴,有皎月如盘,这几??也没有?雪,温度仍然低,有之前积雪未消,路上??确会滑,但叶白汀采到??却不是冰,是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被他踩了一?,蹭掉了表面??黑,在月光?泛着幽幽白光。
不对,这不是小石子。
叶白汀捡起?一看,很小一截,有点脏,可这?形状这?大小,他再熟悉不过。
“是钩骨。”
人类??掌骨。
103、被捏了手
“钩骨?”仇疑青对杀人很有研究, 人骨也算熟悉,案件破解方面有自己的知识架构和体系,但过于细碎的小骨头, 就认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人的掌骨,大约是长在这里的……”
???专业知识,叶白汀一向是很严谨的,他拉过仇疑青的手, 指尖滑过对方掌心,落在指根下,靠近手掌外侧的部分, 轻轻捏了捏:“相对指骨, 手掌上的骨头??那么??认, 形状不一样,个头也很小, 这里这块骨头,往外侧长的地方会有个小小凸??, 像是带了钩, 便唤做钩骨。”
仇疑青喉头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小仵作低头看着他的手, 神情?分认真, 指尖沁在月光之下,更显白皙莹润, 落在掌心??有些凉,很快和他的体温融在一??,小仵作人生的娇气,手指也养的娇气,光滑柔软,像上??的丝缎, 同他常?握刀,长有粗茧的手很不一样,还很小,只要他五指并拢,就能轻而易举握在掌心……
他还捏了他。
不止一次。
仇疑青深邃目光隐在暗暗夜色里,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了些暗哑:“还有呢?掌骨,只有钩骨?”
“那肯定不是,”叶白汀捏着仇疑青的手,现场教学,往左往下,一点一点,慢慢捏,“比如这里,和钩骨挨着的地方,这个小骨头圆圆的,有点像豌豆,便叫豌豆骨,挨着豌豆骨的这个,形状有些像三角,是三角骨……”
叶白汀几乎捏遍了仇疑青整个手掌,??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个‘教学过程’,二人势必要靠的很近,发尾交缠,呼吸可闻。
皎皎月华流转,伴着街上暖灯,有烟火在头顶炸开,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很应上元佳节的景,这一刻的两个人,和街上不由自主靠近的有情人??什么区别,气氛甚至更加缱绻缠绵。
“你们俩在偷偷干什么!”
街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白汀仇疑青和回头,是申姜。
申姜立刻感受到了来自上司的??亡视线,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个??候跳出来?话不合适,可是指挥??大人,您??歹注意一下四周环境啊!
思路客
这里已??脱离主街,来往的人并不多,你们俩在别人家大门口卿卿我我,就不怕被看到么!您但凡选个??地方呢,拥挤的地方可以,能光明正大占便宜,无人暗巷也方便,只要少爷不拒绝,你爱干嘛干嘛,偏要在这里……是,咱们锦衣卫不怕高调,干什么都理直气壮,可偷,偷情这种事,是不是还是避着人点?您不要脸,少爷回头想??来不臊啊?要是几天不理你,你委屈了不敢和少爷闹,属下们可耐不住你的报复性折腾!
为了少爷和一众同僚,申百户坚强的站了出来,??有装瞎。
他还努力左右转眼珠子,尽量暗示提醒上司,真的,他??坏心,就是个提醒意思!
叶白汀??然不知道申姜脑补了什么,也??觉得自己刚刚行为有哪里不对,只是惊讶这个??间——
“今日上元节,你不用陪嫂夫人?”
“就是陪她出来的啊!”申姜心?不愧是我的??少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台阶递到门口了,他当然顺坡下驴,“给她买了两盏花灯,还??看别的呢,她就嫌我眼光不??,把我藏的所有私房钱搜了出来,自己走了……”
叶白汀眉平眼直:“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惹人生气了吧?”
申姜直摇头:“那??有,她就是遇到相熟的朋友,和人约着去看衣裳首饰了,嫌我碍事,?店里??地方存放老爷们,让我自己溜达会儿,回头过去接她。”
谁知道他脚这么寸,随便选的什么路,竟然溜达到了这里,偶遇了指挥??和少爷!
少爷手里拎着小兔子花灯,发间簪着荧光小兔子,还挺??看的,一看就是指挥??买的,两个人正在过上元节啊!咦?不对,少爷手里??像还拿着个东???像是……小骨头?少爷怎么被他逮住叫破,一点都不臊的?不臊,也不骂两句?
不不不,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是在亲热,是另有隐情!
申姜感觉自己终于发现了真相,是他误会指挥??了!指挥??才??有对他进行??亡视线攻击,是他理解错误,指挥??或许是在批评他为什么现在才来?这么大的事啊!
申百户整肃表情,不但??转身离开,还走到了两个人面?,指着叶白汀手里的东??:“这是……”
叶白汀把那一小块钩骨递给申姜看:“人的骨头,手掌上的。”
申姜差点把骨头扔了,手,手掌上的?
他倒不是怕骨头,指挥??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像那小骨头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掌也要跟着断似的。
可这不是……有大事么?
申百户含含糊糊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上,上元佳节,你俩玩点什么不??,玩这个?”
不是???的放长假过?么?是?夜饭不??吃还是花灯不??玩,怎么又玩出一个案子?他就休息了几天,到底错过了什么!
“玩?”
叶白汀闭了闭眼,忍住了??打人,??歹给申姜留个面子,回头别在夫人面?丢脸,耐着性子,把最近的事粗略和申姜讲了一遍。
申姜这回是真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休息了,让指挥??一个人干活可还行!不行,我必须得加入!”
竟然真情实感的生气了,还自觉要求加班!
叶白汀:……
“你夫人……”
“就是因为她,我才必须要加班!”申姜见少爷表情微怔,知他不懂,叹了口气,“少爷还????亲,怕是不懂,我那婆娘养我跟养狗差不多,我在外头忙事,别心花花,知道回家交钱交粮就??,我要天天守着她,不错眼跟着她,她还嫌烦呢,多叫两声就要揍我,我非得公务繁忙,忙得脚不沾地,回去她才会心疼我,给我做??吃的,给我打洗脚水,给我捏肩捶背,不会随随便便把门板拍我脸上,也不会叫我跪搓衣板……”
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你辛苦了。”
申姜下巴一扬:“不辛苦不辛苦,跟媳妇有啥??辛苦的,就……玩儿呗,往后还有一辈子呢,平??过日子,总得有个趣儿,我那才不是怕她,是哄着她呢,她高兴了,笑眯了眼,我瞧着也开心。”
人都这么?了,要用加班换取妻子的怜悯爱意,叶白汀怎会拒绝,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你?稍后要送夫人回家,约的什么??辰?”要是来不及也就算了,今天正月?五,让别人夫妻????过个节。
“哪里还用约?就她那脾气,逛??来哪有的完?回头晚了,摊子快收了再去接她就行,??事,我心里有数!”
叶白汀??谈过恋爱,不懂老夫老妻的情趣,心中尚有疑问,但并??有?话。
申姜瞧出来了,有点得瑟:“少爷放心,我跟着听个事,绝不会耽误接她,也不会被她拎着耳朵教训,更不会影响明天工作,真的,她的习惯??间,我最熟了,就像指挥??,不也知道你几????床几??会困,偶尔想吃什么,在发什么小脾气?”
叶白汀:……
申姜看到小兔子灯,立刻亢奋:“你看,他还知道你喜欢小兔子灯! ”
叶白汀下意识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一脸‘这??什么大不了’的淡定,只是看向申姜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亡视线,而是带着鼓励了。
申姜心花怒放,他就知道他??走错!就得这么干!
于是下一句,他就问了:“所以这个小骨头是个我们谁都不知道的人?那管修竹不但贪污脏款,畏罪自杀,???还杀了人……就埋在这院子里?”
“那得挖一挖才知道。”
叶白汀?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梢微眯,颇有些小狡黠:“也或许,不是别人,就是管修竹自己呢?”
申姜果然吓得往后一跳:“别,别,别来这种诈尸的吧!怪吓人的……犯了那么大的事,板上钉钉的案子,刑部大理寺怎么可能会放过人,不让他???我不信!”
仇疑青已??推开了门:“进去看看。”
叶白汀跟上:“那日管修竹加班到很晚,下了衙,沿着长街吃了东??,猜了灯谜,在这个院子转了一圈,然后回的家?”
“不,”仇疑青道,“他又回了户部官署。”
叶白汀怔了一瞬,有些懊恼:“所以??亡地点的书房,并不是家里的书房!”
他仔细回想一遍,不是他看得不清楚,而是刑部卷宗对??亡地点的描述并不清晰,还?意点出了,?什么户部从上到下??有人惯用左手,他家人也是,他就下意识把??亡地点想象在管修竹家中……
本案除了管修竹那个反了水,又得急病??了的贴身长随,与管家一点关系都??有,事是户部的事,证物证人都在户部,所以家人是不是惯用左手,并非?别紧要的关键信息,??必要着重记录在最关键的地方。
是故意的?还是做记录的人本身办案逻辑不足,??验不丰富?
申姜跟在最后进来:“这个院子里有什么?管修竹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房间里有什么?别重要的东???”
仇疑青:“先看看。”
申姜点点头:“对,刚才发现了人骨,最紧要的是找到更多,确认身份……不对啊少爷,咱们就凭着一小块手掌骨,就能确定有??人么?要是别人受了伤呢?比如打架械斗什么的,断了一只手,人也是不会??的。”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什么??候?过一定有??人了?要是真的立刻就确定了,还有空跟你开玩笑?指挥??不是?了,先看看,找找,确定了再?。”
申姜:……
所以你们是逗傻子玩呢是吧!上司不做人啊,少?也跟着学坏了!
因是晚上,光线??那么亮,人手也不多,三人只在院子各处走了走,扒开雪看了看,??想到还真有多的,一会儿的功夫,翻出来?几块零碎骨头,这些骨头本身都不大,表面上看完??看不出来是人骨,至少申姜看不出来,过?过节,谁家桌上都会添个大菜,吃了扔了的鸡骨头,鸭骨头,猪骨头,哪哪都有,扔在外头被狗叼着啃,散落存在很正常。
可少爷表情越来越严肃,就不太正常了……
“真的有问题?”
叶白汀???话,只是凑在兔子灯廊外微弱的光线下,仔细辨认。
“这是足周骨……这是髌骨……这三个,是脊椎骨,胸椎骨和腰椎骨,都是人身上的。”
申姜这下???话了,如果只是手和脚,出于某些意外的原因斩断,人不会??,可脊椎骨都出来了……??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吧?
还真是有尸体!还是最残忍的那种……碎尸案!
仇疑青盯着一块骨头:“上面附着的黑色东??,是人的肉?”
准确来?,是附着在骨头上的肌肉组织,结缔组织,肌肉纤维,纤维膜之类,并不一定是肉,但叶白汀知道仇疑青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是,非自然??亡入葬后的尸体腐化分解,有人试图加速白骨化过程。”
尸体的白骨化需要??间,可如果引入外来条件,就不一定了,比如化学药物,比如野兽啃噬……
而所有找到的这些骨头上,都有齿痕,且非常明显。
仇疑青仔细看过骨头:“看齿痕,像是狗。”
申姜也看到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的老天爷,啃得这么凶,这狗是得有多饿?狗啃骨头有??候是连肉带骨头一??咽的,我们只找到这么点,剩下的是不是……”
都叫狗给吃到肚子里去了!
光是想一想,申姜就不寒而栗,这可是人啊……
叶白汀眼眸微垂:“还得找,能找到多少是多少。”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变??了尸体,又出现在这里,被野兽啃尸,皮肉??无踪影,甚至连骨头都几乎找不到,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做什么样的工作,身边都有什么亲密的人?
他们都必须得知道。
仇疑食指横在唇?,吹出了长短不同,节奏不同的口哨,很快,有穿着便服的锦衣卫翻墙而来,半跪在地行礼:“参见指挥??!”
仇疑青也不废话,直接部署命令:“调一队人过来,仔细翻检院子,寻找是否有人骨,或各种可疑痕迹;通知管家人,过来解释,以及,这座宅子,暂??被北镇抚司封存,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是!”
叶白汀和申姜则开始往里走。
小兔子灯已??被仇疑青挂在外面屋檐,估计是它太脆弱,怕坏,申姜在宅子外迅速摸来了灯笼,打着光一路往里。
这个小院子和仇疑青?的一样,可能和地势有关,布局很?殊,两边并??有多宽,和普通宅子差不多,纵深却极深,越过独院往里,有抄手游廊,有天井,有主房客房,越过去再往里,仍然还有空间,辟出的书房,厅堂,库房,不一而足,再往后,还有一个精致的,四面开窗的小房子,很大,做??了宴客厅的样子,窗外假山错落,灌木丛生,一看就是??人????打理的景,如若到了春夏,花开??间,景色必是极??。
“我之??户部众人在此聚餐,就是在这里。”
仇疑青不知什么??候已??跟了上来:“因这是管修竹名下私宅,他自己也不怎么住,便也??有下人,平??家里会有人定??过来打扫,户部在此聚会,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吃食酒水……院外隔壁就是酒楼,打个招呼,别人就能送席面过来,去?春夏,户部在此聚会不止一次。”
不管去?是什么样子,半?过去,几??打扫,这里是肯定找不到更多痕迹的,他们只能从细枝末节,寻找与宅子主人有关的东??。
比如书房里的书,翻过的??翻过的,被翻的次数尤其多的,还有管修竹的诗作画作……不难发现,此人的确有几分理想主义,且很有才华,他在这间书房并??有被束缚的感觉,他很自在,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画什么,不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他很自如。”叶白汀想,“喜欢这个地方,看重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能让他放松?”
仇疑青却发现了另一点:“他养了狗。”
申姜左看右看??看见:“有么?哪呢?”
叶白汀环顾房间,倒是看到了一样东??,手指指过去:“藤球。”
玄风就爱玩这个,喜欢让人陪它玩扔球游戏,最??扔的远远,它跳??来嗷一声叼住,再甩着尾巴送回来,狗子们似乎都对这样的游戏情有独钟,养狗的人,自然也会随??准备。
比如北镇抚司正厅之后,有个仇疑青暂??休息的房间,那个房间他其实很少去,最多就是换换衣服,可即便如此,里面还是放了藤球。
“既然养狗……就一定有狗屋!”
小东??住在哪,总得安置吧!
三个人继续找,很快找到了柴房隔间,有一个不大的空屋子,因屋子空荡荡,反倒显得地方不小,地上放了小垫子,小玩具,墙边地上有水盆,食盆,墙上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抓痕,一看就是狗爪子留下来的。
申姜鼻子皱了皱:“怎么有点腥?咱们玄风住的地方,可??这么不讲究。”
叶白汀走到墙边,蹲下,手指摸了摸墙上痕迹,又凑到鼻?闻了闻:“的确有些味道。”
光线太暗,他们只能打着灯笼,看到墙边上狗爪子留下来的抓痕,以及不怎么明显的暗色,但这些暗色是什么,却辨认不清楚。
仇疑青手指在墙上蹭了下,感觉到潮湿,眉间微皱:“这里也被打扫过。”
很大可能,还被擦拭过。
因光线太暗,三人一路走过来的速度并不快,管家大宅却离这里不远,很快过来了一个老仆,随锦衣卫上???很是拘谨,满脸愁意,想是知道锦衣卫大半要问家里少爷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愿意再提??。
仇疑青怎么可能会顾及他的心情,直接开口问:“管修竹尸体,现在何处?”
果然来了。
老仆叹了口气:“三少爷去?出了事,有些不光彩……家主在心疼儿子,也不只这一个儿子,总要为别人想着些,怕被牵连,三少爷尸身就??葬入祖坟,葬在了外面。”
仇疑青:“可有人看守?”
“有的,”老仆立刻道,“??歹也姓管,是自家男丁,不能入祖坟已??很委屈了,怎能怠慢?家主升了赏钱,?别派了几个家生子过去看坟,都是青壮男丁,阳气足,不怕事。”
“上一次修坟是什么??候?”
“这个……三少爷才去?半?,这坟,还??修过。”
“那会不会有别人,替你们修过?”
仇疑青这话?的意味深长,也尽量委婉了。
老仆反应过来,立刻摆手:“断断不可能!那几个青壮下人拿了大赏钱,怎么可能不精心办事?三少爷的坟看得????的,绝无可能被动过!”
房间立刻安静。
叶白汀便开口问:“管修竹养了狗。”
老仆:“是。”
“他??像是住在家里的?”
“是。”
“既是住在家里,为何狗要养在这里,不带回去?”
“因为小少爷怕狗,”老仆道,“三少爷是个孝顺的,也疼弟弟,想着狗养在哪里都行,就??带回去。”
叶白汀:“所以管家一家人都知道他养了狗,只是因为弟弟,才养在这里。”
老仆:“是。”
“那现在狗在何处?”
“跑了,??找着。”
“什么??候?”
“就在三少爷??后吧……”老仆叹气,“那??户部上下都很紧张,家里也是又忙乱又害怕,日日提心吊胆,人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想得到狗?等终于想??来的??候,已??足足过了?几日,怕狗饿??,赶紧过来看,狗却已????了。”
“你们找了??有?”
“找了,找了??几天,三少爷已??去了,这狗就是他留下来的唯一念想,总是要????对待的,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办??,只得放弃。”
叶白汀三人快速对了个眼色。
今天怎么这么巧,要查管修竹,就发现了新的人骨,可能存在一具尸体,要找咬尸体的动物,就发现这个院子里曾??养过狗,想看看这条狗,就被告知狗已失踪,早就跑了。
那这院子里的人骨哪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还是别的野狗叼过来的?
104、你关心我?
厅堂安静, 落针无声。
仇疑青看着管家老仆,问:“这个宅子,管修竹经常留宿?”
“偶尔吧, ”老仆话答的很谨慎,“三??爷是个孝子,还未成亲,家里也没有分家, 很顺着父母的意思,父母慈爱,总是担心, 他一般都住在家里, 很??外宿。”
“遇到什么情况, 他会在此留宿?”
“公务特别忙的时候吧……实在累得狠了,坚持不到回家, 就在这里小住一晚。”
“管家父母兄弟????情如何??有争吵,不和?”
“这个真没有, 家主和夫人都是很和善的人, 几位??爷??情也都很好, 并无不合。”
仇疑青又问了几句话便停了, 叶白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管修竹还未成亲, 定亲了没有?父母?有为他相看人家?”
老仆一脸遗憾:“还没?得及,三??爷之前定过亲,但那家姑娘命不好,未到成亲的时候,人就没了,??爷性子执拗, 说对不住人家,要为人守一守,如果去年七夕没发生那件意外……夫人现在应该在帮他相看别的姑娘了。”
叶白汀:“管修竹?有心上人?”
老仆怔了下,才答:“这个……应该没有吧?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小人从小看着三??爷?大,他什么性子最熟悉不过,如果有了心上人,表现肯定会不一样的。”
叶白汀又问:“那?有人……心仪于他?”
老仆就笑了:“这就多了,三??爷模样生的好看,一表人才,又科举选了官,怎会有人不喜欢?”
“男人还是女人?”
“官爷说笑了,喜欢??年郎的,自然是小姑娘啊,”老仆品了品,才觉得这话味道不对,又道,“小人知道的,都是姑娘。”
“管修竹在户部官署,和有关系特别亲密的人?”叶白汀缓声道,“他曾在家里提起过的?”
老仆回答的很笃定:“没有。”
“缘何如此确定?”
“官爷勿怪,下人知道您问的是什么,但三??爷性格一向开朗,藏不住事,真有关系那么好的,或有烦恼顾虑,肯定会露出?,但他真的从?没有,也没提起过任何人。”
申姜又问了:“那这??宅子,经常会有客人?么?”
老仆:“并没有,每次过?收拾都是小人派的人,活儿不多,只有几次户部相聚是在这里,也是提前打了招呼的,除此之外再没有旁人过?过。”
申姜打了个哈欠:“那仇人呢?总不会??又是你家三??爷这么好,没一个人跟他有矛盾吧?”
老仆低了头:“这个……家里肯定是没有的,?辈亲慕,兄友弟恭,外头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问的差不多,仇疑青又?了一记重拳:“今日叫你过?,是??此处出了命案,这里藏有一具碎尸。”
“啊?这……”
老仆汗都下?了,陪着小心慢慢回话,就是怕出什么事,谁知道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管修竹的尸身,我们需得看一看。”仇疑青这话不是在问询意?,而是通知。
叶白汀看了看他,悄悄竖起大拇指,为领导点赞!
古人对尸体的态度不同,一般说开棺验尸,大半都不会愿意,?这次不一样,他们找到了人类的碎骨,这里很?能存在一具尸体,鉴于宅子的主人是管修竹,他们总得确定一下不是?
老仆苦着脸,对着锦衣卫,说不出半个不字,别人还理由恰当,只得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此事……小人必须得问过家主,才能安排,?就算能安排,这两日怕也是不行的,年节实在太忙,配合不了。”
仇疑青对配合工作的人一向大方:“那便三日,三日?,还请管家?人,带锦衣卫开棺。”
老仆:……
都说了很忙了,两天不行,不?表三天就???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说回去再商量,别的不敢多言。
院子里,调过?的锦衣卫?经开始工作了,各⺄?大灯火把吊起,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倒显的插在屋檐上的小兔子灯没那么亮了。
仇疑青纵身跃起,将小兔子能取下?,塞进叶白汀手里:“这里交给他们,我??送你回去休息。”
叶白汀巴巴看着地上的雪,旁边的墙,明显不想走,这?都是工作……
仇疑青却很强势:“寻找碎骨耗的是时??,还不是你的活儿,待你睡醒,有的是工作等着你。”
叶白汀还是有些犹豫。
申姜很有眼色的开口:“那什么,时??也差不多了,我??回去一趟,把媳妇送回家再过?!”
说完就走,不给指挥使留任何死亡视线的机会。
“你看,申姜都走了。”
仇疑青指着申姜背影,看向叶白汀,就是一脸类似‘你都不乖’的控诉。
叶白汀:……
“好吧。”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工作的锦衣卫,“如果实在忙不过?,就去仵作房把商陆叫过?吧,他?到的尸体多,认骨头应该还算擅?。”
仇疑青:“我会安排。”
叶白汀一边往外走,一边看他:“那……你呢?跟我一起回去休息么?”
仇疑青一顿:“同你一起?”
叶白汀指了指眼下:“当心又有黑眼圈。”
仇疑青:“你关心我?”
叶白汀提着小兔子灯,理直气壮:“不然呢?”
仇疑青勾了唇:“我会妥善安排。”
安排是会安排的,听话却是肯定不会听话的,反正叶白汀回到北镇抚司?,就再没?到仇疑青的人,他顾自回了暖阁睡觉,醒?时房??里只有狗子。
“汪!”
玄风这次没有被关在门外,相当热情,?他醒了,直接往他身上扑,压的叶白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还没起床,还撸了顿狗子:“好啦好啦,今天会有点忙,你乖一点,嗯?”
“汪!”
叶白汀没再耽误,起床洗漱,带着狗子去厨下找了点吃的,就去了仵作房。
仵作房里,商陆?经忙了一圈回?了,看状态还不错,眼里有光,很精神。
叶白汀:“昨晚睡了多久?”
商陆:“开头一直在睡觉的,上元节么,看花灯,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早早睡觉,干什么?得亏?半夜申百户过?叫我了,不然我这醒了没事干,忒闲!”
叶白汀:……
行,还成全了你的无聊了。
“盆里有热水,新打的,你快洗洗手,跟我过?看骨头!”商陆说着话,眉梢眼角全是骄傲,“要说这找骨头的活儿,还是得咱们仵作房?,他们一个两个的,打架在行,人骨猪骨哪分得清,边鸡鸭的都要往回带,还得我拦住了才行!不过这回找到的还是有点??,有些我也拿不准,得??爷你?掌掌眼……”
叶白汀洗完手,?到停尸台前,商陆应该是才回?,骨头用麻袋装回?的,倒在了上面,还没?得及分拣。
“???辨一辨,摆一摆吧。”
叶白汀粗略观察了一遍,找到的骨头仍然很细碎,大骨有几根,但都不完整,中??都有折断,碎骨很多,就算拼成人形,应该也是碎碎的,不流畅。
“骨头没错,都是人骨,”叶白汀不吝夸奖,“商仵作眼力很好么。”
商陆谦虚的笑了笑:“还是不行,得练,比如这排列顺序,我就拿不准,还得你?,还有这男女……骨头这么??,辨认是不是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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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道:“一般根据白骨辨认性别,髋骨和颅骨准确率会高一点,前者在九成,?者配合完整的下颌骨,也?达到九成,?这一具碎尸残缺程度很大,没有头骨,盆骨只有一半,的确有些难度。”
商陆面露愁苦:“那怎么办?”
叶白汀却一点都不愁苦,甚至双目灼灼,跃跃欲试,手上的白手套都??白??亮眼了:“试试看。”
商陆:……
所??这就是大佬么!千难万险,不带怕的,什么都能闯,什么都能试!
叶白汀一边摆着最?几块骨头,一边问:“指挥使呢?”
“应该马上会过?,回?时听?他安排?面的事了,”商陆说完,又道,“申百户也一起,他一大早就销了假,回?工作了。”
其实叶白汀在意的是,仇疑青昨晚到底休息了没有,?这个问题不知怎的,有些问不出口,就算问出?了,估计商陆也不知道,他便干脆不再开口,也不再提。
找回?的骨头大小不一,??被动?啃食过,断骨碎骨很多,影响了形状,??影响了辨认,有些叶白汀也要顿一顿想一想,仔细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对比形状,大小,特点,再把它摆到对的位置。
商陆拿不准的就??多了,不时会小声提问:“这是什么骨头?摆在哪里?”
叶白汀便缓声答:“舟骨,是人的掌骨,这是桡骨,尺骨,靠着手掌的位置……这个是髌骨,在膝盖上……”
商陆举着一块略大的骨头,凑过?:“照这个啃食齿痕,都是白印,没有血荫,肯定是人死之?发生的行为,?这些折断,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是有些不太对……”
其实叶白汀昨天晚上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但当时光线太暗,他不敢说看清楚了,今日却不同,阳光之下,有些痕迹看得清清楚楚,不存在暧昧。
此时房??非常安静,有阳光透过窗槅,拂过他的眉梢眼角,跳跃在他的指尖,哪怕他手里拿着人骨,也不?半点危险或?怕气息,有一⺄?独特的静美。
仇疑青和申姜进?时,看到的就是这画面,阳光明亮清晰,连??年落在眼底的睫毛阴影都看得清清楚楚。
申姜非常懂眼色,进?就拳抵唇边,大声咳嗽了好几声,意在提醒商陆,老头你?别不懂事啊,靠??爷那么近,小心指挥使揍你!
北镇抚司里懂眼色的又不止申姜一个,商陆人老成精,机灵的没谁了,赶紧躲开,让开的姿势和位置还很特殊,堵了别的路,让仇疑青只能站到叶白汀旁边去,距离还非常近。
这下不就不会被罚了?没准稍?还有赏呢!
申姜瞪着商陆:个会拍马屁的老狗!
商陆冲申姜笑出一口白牙:要不要跟爷学啊,孝敬给够,包??包会!
仇疑青这边?经开始聊公事了 :“?有所获?”
叶白汀放下了手上骨头,微笑道:“自是有的。”
“就这点东西,也能有收获? ”申姜实在没忍住,咂了下舌。
虽说兄弟们都很辛苦,谁都没偷懒,?现场条件就那样,找到的东西实在有限,拿回?也是,??爷倒是能拼,不也才拼成这样,尸身严重不全,胸骨肋骨连一小半都没有,左边有点胳膊,右边有点腿,手脚空了一半,头??是直接没有,小骨头都没有,就这点东西,能有啥收获?怕是是男是女都看不出?,??别提死??了……
叶白汀知道申姜在想什么:“虽然骨头不多,有些东西还是能看出?的,男女在十三四岁,身体?次发育?,骨头也会有差异,男人的骨骼会相对强壮粗大,骨密质比较厚,骨质偏重,肌肉附着的地方也会有有明显凸起,女人则相反,骨骼偏纤细,骨质轻,表面光滑,也比较薄,肌肉附着的地方凸起不明显,不同职业对骨头也会有不同表现,比如常年进行特殊训练运动的女子,骨质也会变重……?多了就能??觉到不同骨头的不同,我们面前的这具碎尸,骨头是偏强壮粗糙,偏厚偏重的,比较像男人。”
“当然,不能只凭这一点就下判断,我们找到的盆骨只有一小半,颅骨干脆没有,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耻骨,此人耻骨弓角角度不大,类似中指??食指伸展开形成的夹角,有这⺄?特征的,一般是男人,女人耻骨的夹角??大,应该类似食指和拇指展开形成的夹角,且这人的坐骨大结节不外翻,骶骨狭而?,形状像个鱼钩……”
“除此之外,股骨粗壮且?,股骨头大,胸骨体和胸骨柄的?度比例大于两倍……九成?能,此人是男性。”
申姜倒抽了口气,什么叫耻骨骶骨,胸骨他听的懂,??度比例……
算了,他听不懂没关系,他只要知道,??爷永远是对的,断不会出错就行了!
再瞟眼一看,商陆那老头在旁边抱着纸笔正记呢,这臭老头还不是没听懂要学,他听不懂,一点都不丢人!
判断完性别之?,就是年龄了。
叶白汀道:“不同的年龄,骨化点的出现和骨骼愈合也不同,死者锁骨骨骺?基本愈合,最能帮助确认年龄的颅骨和牙齿,我们看不到,但最关键的仍然还是,我们幸运的找到了他的耻骨。他的耻骨结节,无明显分界,联合面上部有一个绿豆大的骨质隆起,这是骨化结节……死者的年龄必?及冠,在?十到三十岁之??。”
“至于身高——”
他围着停尸台转了一圈:“骨头有点??,颅骨也未寻到,照他的腿骨大概估算……应该和我差不多。”
申姜:“死??呢,能看出?么?”
叶白汀递给他一块骨头:“你看这里。”
申姜拿稳了,瞪着眼珠子使劲看,?看了老久,也没看出?。
“看出?什么没有?”
“被咬过?”除了这个就没了啊!
叶白汀摇了摇头:“骨头上的确有很多被啃噬的痕迹,几乎每一块都有,能找到这些也不容易,但你看骨头两端,什么样的动?啃噬,能造成这样边缘平整光滑的伤?”
申姜仔细观察,这回真的看出?了,骨头两边的断痕!光滑整齐,哪里像牙齿咬的,根本是利器切的!呃,这么大的骨头,切或许是切不开的……
“跺的?”
“非常有?能,”叶白汀点了点头,“所有??咬痕而折断的骨头,都只余锋利牙齿划过的白印,只有类似这两端,特别光滑平整的切面,才会有微微血荫,也就是说……”
“死者的死??,一定不是野兽啃噬,而是有人故意伤害,??杀人再分尸,分尸的时候,死者很?能还没有死透。”
申姜抖了一下:“那凶手有点牲口啊,为什么要这么杀人?”
叶白汀想了想:“??为不方便?他不想尸体被发现。”
仇疑青:“或者当时,还没有想到??好的?续处理方法。”
“尸体搞得这么碎,得砍多??刀啊!”申姜皱着眉,“那这人到底是管修竹,还是管修竹杀的人?今天时??不多,我才调查了一会儿,还真的所有人都说管修竹是个好人,搞得我都不相信他杀了人。”
叶白汀道:“管修竹死在什么时候?”
申姜:“去年七夕啊,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人的死亡时??,照我经验?看,不超过两个月。”
叶白汀伸手,示意仇疑青和申姜看骨头上附着的黑黄痕迹,有些比较深,有些比较浅:“死者明显是死?被人碎尸,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动?,生肉,未经烹煮,人死之?身体有一个自然腐败过程,骨头也是,这些骨头上还附着有身体组织,且比较新鲜,如若死期超过半年,绝非这⺄?颜色,这⺄?留存度。”
仇疑青:“如此,基本?经???确定,不管这具尸体是谁,杀人碎尸又是谁,都必定和管修竹有关。”
申姜点了点头,也是,房子是人家的嘛。
叶白汀:“管修竹死在去年的七夕,和赈灾银贪污案有关,他的死?经很敏??,有什么??他有关的人有关的事,会在他死?几个月,突然又发出??要么是有什么变故……”
仇疑青:“要么,是那件事分赃不均,有的人坐不住了。”
如果这具碎尸和去年的事有关,除了这两个方向,基本也没别的?能了。
叶白汀想了想,道:“这个碎尸案,其一,我们需要确定的是,?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凶手在哪里杀的人,在哪里碎的尸?”
仇疑青颌首:“柴房旁边的屋子很?疑,周边也在加紧排查,线索应该很快就能出?。”
叶白汀很想和他道一声辛苦,如果有现?的那些仪器,在打扫之?也能分辨出血迹,这个过程就???大大缩减了,?惜没有,只能大家都??辛苦些。
“其?,碎尸方式,”叶白汀伸出??根手指,“杀人之?,为什么要碎尸?”
申姜:“??为变态?”
叶白汀:“亲手碎尸,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人,这⺄?残忍血腥的过程,一般人很难面对,哪怕不害怕,也会恶心,不是天生变态的人,大概率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这对杀人?说并不是必备过程,一般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隐匿尸源。凶手不想被人发现这个人?经死了,担心尸体暴露,会连累到自己……遂很大?能就是熟人作案,一旦确定了死者身份,嫌疑人范围就会立刻锁定,跑不出这个圈子。”
申姜点了点头,没错,这才合理!
叶白汀伸出?三根手指:“其三,死者的头颅去哪里了?尸体剁成碎块,散给动?啃咬,算是一⺄?处理方法,普通人就算?到了这些碎骨头,大概也认不出?,但是头不一样,只要被叼出去,哪怕被咬的面目全非,别人认不出?是谁,也会引起恐慌,立刻报案,凶手要的,是这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报案……”
申姜咽了口口水:“所??凶手把它,藏起?了?”
仇疑青:“头骨坚硬难啃,出于隐匿需要,凶手会做其它处理,也很正常。”
叶白汀:“凶手这么小心,很有?能,把碎尸散给动?时,他就在院子里盯着,直到啃的差不多,看不到皮肉了,才放心离开……”
申姜:“那这颗头,怎么处理?埋起??”
“或埋或扔,”叶白汀分析,“就地掩埋的话,是个好选择,只是坑得挖的深,地方得偏,不能被动?闻着味,挖出?,扔的话,或许河流会是个好选择?”
仇疑青:“扩大搜索排查范围,叫玄风带着训犬一起出去,看会不会有所收获。”
申姜:“是!”
叶白汀眯了眼梢:“最?,死者和管修竹是什么关系?凶手呢,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纠葛?为什么碎尸地点会选在管修竹的宅子?只是凑巧?我不信,这里面一定有极特殊的原??……申百户,你的排查方向有了,查??管修竹认识的人,时??从三个月前到现在,有公务?往的人优??,都有谁出现了变故,比如调任,离开,或者失踪……”
“我们要找的凶手和死者,很?能就在这些人中??。”
105、还不速速感谢本使
申姜走后, 商陆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房间里只剩一室阳光,和两个人。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把小骨头放在停尸台, 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雪白的手套衬着纤细手指,腕间莹白光润,小铃铛簌簌作响……
“累不累?”他的声音里, 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还好,”叶白汀?有精神都在工作上,??然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想什么, “骨头的确有点少, 还是?找。”
仇疑青颌首:“在找,若有新的, 会立时送来。”
“嗯。”
仇疑青看了小仵作一会儿,?道:“管修竹……开棺验尸要等一等, 倒是今日已有??朝, 各官署公务陆续恢复, 要不要随我??户部一趟?”
叶白汀整理骨头的手顿住。
尸骨寻找需要时间, 申姜排查走访也需要时间,相对?言他现在没有那么忙, 可是直接??户部调查……是不是太嚣张了点?没凭没据的,不怕被人打出来吗?
仇疑青:“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叶白汀当即回身,摘下手套,“有指挥使在前,谁能伤?到我?”
仇疑青表情淡定:“你知道就好。”
“等我一下。”
叶白汀重新洗了手,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 没什么不对,还挺合适,闻了闻也没有什么停尸房的特殊味道,干脆就没回??换。
仇疑青把毛绒绒的??氅拿出来——
叶白汀接过??,自己给自己披上,自己给自己系带子:“多谢指挥使,我自己来。”
仇疑青手滞在空?,良久,空茫掌心才握成拳,负到背后。
走到院子里,仇疑青叫来玄光,刚要伸手??揽小仵作的腰,小仵作已经从后面借来了一匹马,以相当熟稔的姿势骑了上??,还笑眯眯摸了把马脖子:“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指挥使忘了?”
仇疑青:……
他回头过,和黑马玄光??眼对小眼。
玄光第一次和主人发脾气,退了好几步,打了响鼻,拱了拱在枣红马上的小少爷,少爷不为?动,它气的??咬那匹马的马尾巴。
为什么少爷要骑?的马不骑它,是它不帅了还是不快了!就它这腿,这腰,这毛色,跑起来的英姿,?的马谁能比?上!
和狗将军玄风一样,玄光作为指挥使的马,脾气?野?强,在后院那是一霸,哪个马敢惹他?那匹枣红马连退了好几步,害怕的想要跑。
它身上可驮着叶白汀呢!
仇疑青把玄光拽回来,按了按它的马脖子:“……安?些。”
玄光那叫一个委屈,甩着头和主人告状,不是它要搞??,是?人抢走了它的小少爷!
仇疑青……仇疑青都懂,他现在就很想知道,是谁今天那么闲,借马流程走的这么快。
玄光今天没有载到少爷,不敢对少爷发脾气,也不能对那匹枣红马发脾气,那马一看就很怂,吓着了伤到少爷怎么办?它就只能跟主人?扭?扭,反正主人皮糙肉厚技术?好,不怕的!
于是这一路上,玄光一直在撂蹶子,忽快忽慢,忽然转弯,?忽然急停,方向没错,也不会伤到路人,明显是很有谱的,但就是不好好走路,仇疑青被它连累的,一点懒都不能偷,腰身绷的紧紧,屁股都离开马背了……
玄光不爽的甩尾巴,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天天板着个臭脸,惹的小??人不爽快了,连累的我都不能载了,我喜欢小??人喜欢小??人!
小??人第一次骑马上街,注意䁖?高度集?,时刻都在回忆技术要领,这么做对不对,怎样能更好……都没时间看玄光。
仇疑青就辛苦了,一边要驯下面不听话的野马,一边还要注意自家小仵作,?不小心再摔了。
好在指挥使骑术超群,经验丰富,收拾自己的马还是没问题的,还能看到小仵作独坐枣红马上,攥着缰绳的紧张,听到那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可惜那点声音有点远,不再被他覆在掌心。
很快到了地点,?人下马。
叶白汀视线滑过户部官署??门上的牌匾,看向仇疑青:“还挺??的。”
仇疑青:“嗯。”
叶白汀凑过来,小声问:“今天需要我怎么配合?指挥使可有章程?”
对上自家仵作亮晶晶的眼睛,仇疑青眸底微缓:“自如便可。”
“好啊。”叶白汀看着??门里空旷的庭院,跃跃欲试。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自然,没有隔阂,无话不谈,仇疑青微皱的眉心便?淡了些。
玄光有些躁动,急的拱仇疑青的胳膊,小少爷都没看它,一眼都没有!以后都只能这样了吗!
仇疑青抚了抚玄光额头,不知道是对它??,还是对自己:“不要着急……?急。”
户部门房很快迎了出来,一边着人跑腿向里面上官禀报消息,一边赶紧派了人过来安置马匹,很快,两个人就被请到了官署花厅。
锦衣卫指挥使这个级?,过来招待的当然不能是小鱼小虾,很快过来了一个年近不惑,方脸粗眉的?年男人,正是户部侍郎,赵兴德。
“指挥使驾到,咱们户部可真是蓬荜生辉……尚书??人外出,倒教下官讨了这个机会,能和指挥使一叙,还请指挥使?嫌弃,不吝赐教啊!”
赵兴德堆着笑脸过来打招呼,看似小心翼翼,马屁频出,实则??话间带着些阴阳怪气:“不知指挥使今日因?驾到?我处小小庙堂,可不敢?罪您,您之前办咱们的人,可是连招呼都懒的打呢。”
叶白汀这才想起来,之前办过的石蜜一案,有个嫌疑人名叫徐良行,靠着妻子马氏在外边‘巧立名目’,以‘夫人外交’之名,行脏污恶心之??,徐良行也不是什么好鸟,站在妻子背后,揽尽了便宜,仕途顺畅,人却精明的很,脏??一点不沾,都是妻子的错,跟他没关系……
那一案凶手不是徐良行,仇疑青仍然找到了很多徐良行贪污受贿,阴私害人的其它??件,其它证据,直接把人给办了。
这徐良行,当时便是户部侍郎。
不过赵兴德这阴阳怪气功夫……叶白汀看了他一眼,明显不到位,怨气都能从肚子里冒出来了,真真比不上东厂的公公。
仇疑青就更淡定了,垂眼呷了口茶:“?以,赵??人还不速速感谢本使?”
赵兴德一愣:“啊?”
仇疑青放下茶盏,一派‘教教你规矩’的语重心长:“若不是本使把徐良行办了,空出了位置,赵??人也捞不着这个户部侍郎。”
赵兴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能走到这位置,是本官的本??,为什么要感谢你?感谢你不挑食,哪天心情不好的时候,把本官也办了么!
叶白汀差点忍不住笑,视线悄悄朝仇疑青看了一眼,提醒领导,悠着点,?把人给噎?了,回头没地方问??。
房间内一片?寂,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不过在官场混迹的人,日子久了,都有些厚脸皮,粉饰太平的本??,赵兴德假装刚刚那一刻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堆起微笑,问:“不知指挥使这次前来,有?要???”
仇疑青:“没有要??,你这户部,本使还来不?了?”
赵兴德:……
仇疑青刺够了人,见好就好:“万尚书缘?不在?”
赵兴德开口就更弱了些:“这年一开,公务就多了,尚书??人在外忙碌,实不知指挥使驾临……”
他这话??的自己都没自信,叶白汀当然也看出来了,一个字都不信,看来这位户部尚书万??人,公务繁忙是假,翘班摸鱼是真。
“指挥使是圣上亲选之人,能䁖?卓绝,户部无人敢不敬,有任???,尽可放心道来,下官等一定好好办……来来,指挥使,尝尝咱们户部的茶,也不错的。”
赵兴德觑着仇疑青神情,一边??话,一边往叶白汀身上瞟,眸底探究意义非常,还并不是很尊重的那种。
见仇疑青良久没??话,就坐在那拗造型,打造出逼人气势,叶白汀想了想,道:“我们此来,是有些??要了解,需要户部诸位配合。”
赵兴德看都没看叶白汀,虽是笑着,嘴角往下撇,好像被谁怠慢了似的,和仇疑青??话的语气也带了似有似无的抱怨和调侃:“都??北镇抚司规矩森严,没想到指挥使也有这等兴致。”
呸!兴致屁兴致!
叶白汀哪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把他当什么人了,?把仇疑青当什么人了,出门办??还要带个小情儿是吗!
他只是想当个称职的传话筒罢了,领导有领导的威严,属下也要有属下的眼色,你赵兴德提起户部尚书不也是这个调调吗,怎么,你可以,?人就不行?
见小仵作眼皮一下子耷拉下来,仇疑青眯了眼,看赵兴德也哪哪不顺眼:“本使还以为,能坐到这个位置,赵??人至少还有点脑子。”
赵兴德:“啊?”
仇疑青:“还是多学学为人处??的好,祸从口出,赵??人当为自己性命着想。”
赵兴德:……
怎么一言不合?骂人了!他这脑子,刚刚到底是被肯定了,还是被骂了啊!
仇疑青骂完人就?不??话了,看了眼叶白汀,轻轻点了点头。
叶白汀就知道,这是领导给自己撑腰来了!你赵兴德不是不想和我这样的下级小兵??话吗,今天指挥使就给你这个机会,?有话,你都必须?跟我??!气?你气?你!
他沉声道:“指挥使来户部官署,自不是没??遛弯,是过来问命案的。”
“命案?”赵兴德想和仇疑青??话,奈?仇疑青不理他,他只能跟小人?志,笑?像小狐狸似的小白脸??话,表情那叫一个难受,“这??过年的,哪来的命案?外头谁?惹??了,还连累到了我户部?”
叶白汀知对方误会自己,看轻自己,偏绽出????笑脸:“管修竹。”
“这人……不是早?了?案子都结了,刑部查问,证据确凿,??理寺复核无误,还有什么好问的?”提起?了半年的人,赵兴德非但没放松,神情反?更紧绷了。
叶白汀就道:“他本人自是没什么好问的,指挥使要问的是另一个——管修竹?前杀了人,赵??人知道么? ”
那具拼不??的碎尸,他已验出?期绝非在半年年,若管修竹尸身无误,肯定不是凶手,但这件??他知道,仇疑青知道,?人不知道……便可以??。
赵兴德果然愣了一下:“他还杀了人?谁?”
叶白汀眉平目直,稳的很:“命案细节尚在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赵??人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这个案子归北镇抚司管,户部上下需?配合,就行了。”
赵兴德瞪着叶白汀,好??的口气!姓仇的从哪找来的小情儿,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嘴里还挺能??,不怕规矩辖制也要带着人四处走,官署都敢来,就不怕?人参他一本么!
叶白汀心里只想笑。
这人一看就是消息不灵通,只顾在自己这一亩三?地威风,都没关注?处,???东厂西厂的公公,连人家燕柔蔓都知道他身份,知北镇抚司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赵兴德却只会以貌取人,见他没穿官服,长的?稍稍年轻些,周正些,就给他身份定了性……
蠢成这样,往后仕途怕是艰难了。
叶白汀刺了赵兴德两句,就有些索然无味:“当时与管修竹相熟的同僚,现在还有谁,指挥使都要见一见,问一问。”
赵兴德:……
句句不离指挥使,什么指挥使要问,是你要问吧!
他回答只慢了一拍,叶白汀就挑了眉:“赵??人不愿配合?莫非这桩人命案,你也参与了?”
“那不能,绝对没有的??,”赵兴德赶紧摆手,看了眼一字不言,姿态却明显撑腰纵容的仇疑青,“本官现在就??外头看看都有谁……”
“不必。”
叶白汀从座位上站起来,不但自己走,还伸手请仇疑青:“指挥使也一道??看。”
赵兴德:……
想骂脏话。
“户部官署年久失修,年前雪??,有几间屋子压坏漏水,正在申请修葺,底下官员没办法,搬到了??厅,到处乱糟糟的,指挥使您看……”
仇疑青有意晾着他,没搭理,就是抬脚往前走,意思是,本使就要??。
赵兴德拦不住,便也只能带路了。
叶白汀:“赵??人在户部,有不少年了吧?”
“是。”
“那对管修竹应该熟悉?”
“他是??年春天才来的新人,本官自是熟悉。”
“赵??人眼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正经科举进来的,当然是有才华,能办??的人,没见??年上半年,风头都叫他出尽了么?”赵兴德身在高位对点评,?人很有心?,“可惜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到底不是好??,最后还是没经?起那一关,朝库银伸了手啊。”
叶白汀:“库银贪污一??,管修竹一个人做的?”
赵兴德:“当然,都??了他本????么,且刑部??理寺联合查过,证据确凿,本官不想信,也没办法。”
叶白汀:“具体怎么操作的?户部库银乃是重?之重,每走一步,都要复杂的条陈批复,管修竹怎么绕过你们这些上官的?”
赵兴德:“都??了,人聪明啊,这具体??了什么手段,怎么做到的,你们年轻人心眼多,本官年纪??了,倒真是猜不出来。”
叶白汀?问:“管修竹在官署,可有仇人?”
“本官不知,本官只是上官,需要他们协同办??,?不是他爹,私下关系怎好过问过多? ”赵兴德快速引着路,??话越来越敷衍,“不过他这个人性子有点轴,好像不太好相处,官署里偶尔会有?人抱怨,??他不好合作……啊到了,指挥使这边请。”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地方很??,长长公案放?下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就是地方太??了,供暖没办法做好,多少炭盆都不够暖和。
赵兴德把?人带到了最近的公案前:“关于管修竹的??,指挥使可以问他,他叫李光济,??年春和管修竹一起进的户部,算是同期,私下关系如?,下官不知,但工作上多有接驳之处,应是熟悉。”
李光济见到上官过来,已经站起来行礼,因起来的仓促,桌上堆叠的文书差点掉下??,他?手忙脚乱的??接。
叶白汀看了眼他的桌子,很长很宽的公案,几乎放满了东西,合着的卷宗,打开的纸来,??秃了的毛笔,来不及换水的笔洗……
“很忙?”
“有点……”
李光济偏瘦,身上的官服有些旧,相貌在男子里不算出挑,却也绝对不丑,只是眼神里没什么精气神,显?整个人有些颓丧。
厅堂里人不少,见有人过来,??都支着耳朵听着呢,叶白汀便退后了一步,感觉这个时候,领导??话比较合适。
仇疑青站在他身侧,顿了顿,方才开口问:“李光济,你和管修竹是同年?”
李光济点头:“是,科举之后,一起派的官。”
仇疑青:“那你们关系,可是不错了?”
“也不算,”李光济垂着眼,“我们出身差的有点多,我同他只是一起进来户部,初来乍到,有些??要一起熟悉,能???上几句话,可我在仓部,他在度支,若非公务往来接驳,相处其实并不多。 ”
他这么??,叶白汀都有点意外,这里的官场很有时代局限下的特点,讲究同乡同年同知……同一年参加科举,一起选送户部,这在官场算是难?的情?,需?巩固维持,可李光济的话里,却在处处和管修竹撇清关系。
仇疑青自也察觉到了,问:“你觉?,管修竹是个怎样的人?”
李光济迅速看了眼笑眯眯陪在旁边的赵兴德,?重新垂了眼:“他……是一个胆子很??的人。”
仇疑青沉吟片刻,落在了对方杂乱的公案之上:“你和他不算熟悉,接触可多?本使看你??情不少,听闻管修竹乐于助人,可曾帮过你?”
“这个……”
李光济顿了下,没再看赵兴德:“帮过的。”
“那你呢?”仇疑青继续问,“可曾帮过他?”
李光济苦笑:“我倒是想帮忙,可他的??和我的??不一样,我帮不了。”
仇疑青:“你和他同年进户部,他熟悉的你一样要熟悉,他要学的你一样要学,缘?不一样?”
“这个……”李光济求助的看向赵兴德。
赵兴德便叹了口气:“唉……这新人能䁖?不一样,?派下来的任务就不一样,都??管修竹胆子??了,喜欢出风头,肯定是要抢好活儿的,要不是那些容易立功的,好的,都被管修竹抢走了,这些边边角角的也落不到李光济头上,李光济也不至于干了一年还出不了头,手上的东西都结不了……”
“不过也没关系,官场嘛,都是熬出来的,”赵兴德似乎对老实做??的李光济很看重,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做??,先把基础的能䁖?磨出来,什么都会做了,将来还有什么??能难?倒你?没有家世,不如?人长?好,都没关系,上官要的,永远都是能做??的人,你磨练到位,上官怎会不提携?”
李光济眼观鼻鼻关心,束手恭立:“……是。”
仇疑青?问:“管修竹?的那日,你们可曾有过交流?”
“这个……”李光济有些不明白,期期艾艾的,也不敢直接问,“??情都过??那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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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要问?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严肃深沉:“回答本使的问题。”
不知道是被这姿态吓的,还是??年那件??终究有些敏感,李光济有些紧张:“那时库银缺失的案子出来,刑部来查,?有人都很紧张,七夕那日纵是节日,??家也都无心它顾,回??都很晚,但之后?被叫了回来,好像是刑部那边有了新证据,通知?有户部人员,不?擅离,原位等待,可还没到天亮,管修竹就……就自杀了。??家都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呃,至少我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没人叫不敢乱走,生怕被怀疑,和管修竹……应该是没有交流的,过??的有点久,我记?也不太清楚了。”
“管修竹也是在自己的办公书房,一直没有出来?”
“因为我自己没怎么出来,?以也没见到他。”
仇疑青点了点头:“你既和管修竹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可知这里有谁,待他特?好?”
李光济一愣,手指紧了紧,头垂的更低:“我……不知道。”
106、起棺验尸
仇疑青又问?李光济几个问题, 李光济有些答的?快,有些答的?犹豫,不知是不方便?, 不能?,还是真的不知道。
“行?,你继续干活吧。”
得到这句话,李光济不由自主松?口??, 行?个礼,就坐下来,头重新埋在??堆看??来没有尽头的公文里。
叶白汀接收到?仇疑青的眼神, 知他在想什么, 这个李光济十分拘谨, 听到稍微有点敏?的问题就?紧张,几乎每回一句话都??看一眼赵兴德, 这种表现已经不是谨慎??么简单,他是不愿意做出任?让领导反?的事, ?出任?让领导反?的话……
小心过?头。恐怕这些话里, 也会有一些水分。
赵兴德笑眯眯给仇疑青带路:“指挥?这边请——这是蒋宜青。”
二人又被引到下一个公案?。站??来的人看??来有二十四五岁, 模样?是周正, ??材偏瘦,眉眼带笑, 不过这种笑不是亲切和煦的??种笑,他的??质里有些另类的张扬和傲??,让他看上去有一种不一样的……嗯,风流??质。
蒋宜青看??来张扬大方,?话也?有胆??:“参见指挥?——咱们户部这几日修葺,乱的?, 哪用得着您屈尊至此,您有话直接吩咐,叫咱们过去问不就是?!”
叶白汀看?看他的公案,笔墨纸砚,文书卷宗,都有,?跟李光济比,就小巫见大巫?,少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显的公案?空旷山野,??么大,??么空。
再看周边炭盆放置的方位数量,这个位置……他朝仇疑青递?个眼色,仇疑青明显也看到?,轻轻朝他点?点头。
有直属领导和锦衣卫上官在,蒋宜青这么?话其实有点不合时宜,有僭越之嫌,比?刚刚的李光济,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可赵兴德就像察觉不到一样,远不?在李光济的严厉和走过场,还笑着拍?拍他的肩:“刚刚指挥?的问题你也听到??好好回话。”
“是。”
蒋宜青再次朝仇疑青拱?拱手,也没漏过叶白汀,非常客??且多礼:“大人可是想问管修竹之事?恕下官失礼,下官想替光济兄求个情,这件事其实……真没什么好?的,去年刑部问案时,我们该?的都??,未敢有隐瞒,?今过去这么久,再让我们回想,有些事确实想不??来?,?若???解案情,您问我们,还不?去看当时的卷宗……下官斗胆直言,??时刚刚案发,所有人震惊遗憾,细节方??应该记得更清楚些,刑部记录下的口供定然更丰富。”
他也知道这么?话稍显无礼,根本没停顿,继续微笑往下:“我现在还记得的,大概就就是对管修竹这个人的印象,看??来一点也不像个坏人,长得是模是样,往人?一站,微微一笑,大家就能就能对他心生好?,可相处久?,你就会?慨,真是白瞎???么好看的脸。”
“性子太独,太拧,闷头做自己的事,不问别人帮忙,也不帮别人的忙,别?官场外??的交际,就是咱们官署里??,也有?多必须得配合的公务,想靠一人单干,怎么可能呢?碰上大任务,连上峰的签章都拿不下来,这久?,可不得出问题?”
“你想办事立功的心,谁都懂,都能看出来,可你干的活儿,走的方向不对路,别人?你又不听,干?半天没出成果,可不就失落失望钻?牛角尖?这人啊,心思就不能想偏,一旦想偏?,走?不该走的路,就回不来?……”
蒋宜青一段话?的真挚诚恳,语重心长,又有一点淡淡的讽刺。
仇疑青:“你知他犯?错?”
蒋宜青就笑:“下官哪能提?得知?这不是他犯事被抓住?么,咱们也才知道。”
仇疑青:“此处可有他仇人,可有对他特别好的人,他死??日,你都在做什么,看到?什么,一一道来。”
蒋宜青:“???看不顺眼的,这里上下应该多少都有点,他??种做事风格,影响?大家的效率么,可???有仇到杀人,倒也不至于,对他特别好……也没有,他刚刚进来时,仗着??张还不错的脸,倒是收获??多善意,大家都挺爱和他?话,久?么,就一个都没有?。”
“他死的??天……有点巧,刑部传话?查出?新线索,所有户部相关人都在这里,尚书大人都被回来?,下官自也在,?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到底是户部的事,下官担心被连累,可下官没做过坏事,心不虚啊,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下官头上,顶多就是运??不好被牵连,调任它处,下官想到?各种不好的结果,便也释然?,想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干脆就在书房里看书,除?沏茶水,没出过屋子,也没看到管修竹,自也不知道他做?什么,有?经历……”
仇疑青这边问着话,叶白汀注意到?一边放着的空案几,观长度款式,和李光济蒋宜青用的长案一模一样,只是这张案几上??空空?也,隐有灰尘,搭配的椅子上也没有坐着人。
待厅堂彻底安静下来,仇疑青问话结束,没有再多的想问时,他伸手指着这张案几:“这里坐的是谁?”
“哦,他??是在,你们兴许还能得到更多细节,”蒋宜青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他叫孟南星,奈?腊月里母亲去世,他丁忧归家?,这房顶漏水,他虽不在,我们也得顾着点不是?就把他的案几也挪出来?。”
“对不住……”
正?话的时候,一个抱着公文卷宗的人走?过来,似卷宗堆的太高,阻挡?视线,没看到仇疑青的人,路过的时候碰到?,赶紧道歉。
仇疑青虽看??来素正威严,却不是苛责别人的人,并未多言,侧??避开?。
这人?卷宗放在李光济桌上,赶紧过来行礼,再次致歉:“不知有贵客上官到此,方才无礼,还望大人见谅。”
叶白汀这才看清楚年轻人的脸,长眉秀目,白白净净,看??来?乖?规矩,??上没有穿官服,应该不是正经户部官员,?也不是什么无关紧??的小厮长随,官署重地,不会让小厮长随碰公文。
仇疑青:“无妨。”
这人松?口??,仿佛??弥补似的,从旁边不知哪里拿来?茶具,给仇疑青倒?盏热茶,伸手递过来:“外??天寒风大,大人有话??问,且坐下慢慢来。”
仇疑青没有接这盏茶,因对方递过来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似有似无的,碰到?他的袖子。
叶白汀就在他??边,也看到?这个小接触,还闻到?年轻人??上的味道,?清爽,有股淡淡的甘冽,不是让人讨厌的,过于浓重的??种甜,?拉好?。
这人见仇疑青不接,也不尴尬,仿佛刚才就是无意识碰到,自己都没注意到,把茶盏放在一边桌上,束手笑?下。
仇疑青:“叫什么名字?可认识管修竹?”
年轻人就看?赵兴德一眼。
赵兴德:“看我干什么?指挥?问话呢,照实?就是。”
“小人名林彬,”年轻人规规矩矩站着,眼眸微垂,“在户部档房上差,不是正经户部官员,管的也都是些不甚??紧的卷宗文书,是不被允许窥探公务,经常过来走?的,是以认识管修竹,?不熟。”
“去年七夕,你在?处?”
“当时出?贪污案,刑部派官来查,下??人人自危,小人未经传唤,是不允许进正厅的,??日?早就离开官署,当晚一直在家。”
“可有证人?”
“有的,家人可为证。”
……
仇疑青又问?几个问题,挥手让人下去,赵兴德便带他和叶白汀,沿着正厅转?足足一圈:“……户部看??来挺大,其实人员?单纯,去年年末考核又调走?些,今年新人还没来,大人能见到的,也就是这些?。”
几人方才已经路过?赵兴德的公案,???最后,也是最显眼的一个,仍然是空着的案几,与之???个空案几不同,这个案几空是空,表??整洁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明显是被人好好??扫过的。
这里应该坐着人,人却不在。
仇疑青指节点着桌??:“这是谁的案几?”
赵兴德就嘴微撇,嘲讽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邓华奇,和本官一样都是侍郎,可同人不同命,人可不用像下官一样干活,什么好的赖的苦的烦的都得接着,人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官宦世家,家中辈辈有大官,他又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侍郎算得上什么,不过是积累资历而已,人家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路,随时可以改选呢。”
叶白汀:“赵大人?羡慕?”
赵兴德看?看左右,已经走过工作区域?远,便低声道:“相比羡慕,更多的是无奈,谁叫咱没??种爹娘呢?人就是撂挑子不干事,咱也得接过来好好干,别人不??功劳,咱得??,苦完累完,偏又不能拿别人怎么样,这替人干活的事……谁心里会爽快?”
整个户部参观问话的过程并不算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人,除?问取信息,辨别真假外,还得观察,这里的环境,每个人的心态……
?快过去?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快中午,赵兴德一次一次的看滴漏,仇疑青和叶白汀便也没再多呆,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二人慢慢骑着马,聊着刚刚的所见所闻。
仇疑青问叶白汀:“可看出来什么没有?”
“工作量。”
叶白汀眉目微凝:“这些人的工作量?不一样,比?李光济的公案,卷宗文书多的都??摆不下?,新来的还??往他桌上放,蒋宜青明显也是在工作,?他桌上的东西就少多?,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出来,干到下午绝对能做完,再往别处看,有的桌子干脆就是空的,比?邓华奇……”
连赵兴德,和今日‘外出公务’不在的尚书万承运的案几,他们都看过?,看??来摆出架势,做出‘本宫?忙’的样子,比真正做什么更重??。
为什么?
“?果邓华奇是因为家世背景,赵兴德和万承运是因为本??职位,在户部一二把手的位置,其他人呢?丁忧的人不在,桌上没东西还可以理解,可李光济和蒋宜青明明是一个级别的属下,尽管职位分工不同,任务量也不可能?此天差地别……”
一样的人为什么待遇不一样?
仇疑青:“还有他们公案的位置。”
“是,”叶白汀回想刚刚大厅的各个位置,“厅堂??么大,取暖不方便,炭盆放置的地方不能在门口,也不能在风口,更不能挨着易燃之物,别人不提,只?李光济和蒋宜青,一样级别的人,李光济距离炭盆的位置最远,最冷,蒋宜青案几所在,距离几个炭盆都?近,明显是最好的位置。”
职场有?多潜规则,大家卯足劲??争??抢的,大多不是工作本??,而是工作之外带来的东西,比?功劳,绩效,升职加薪的机会,社交层??的被尊重?,以及一定的成就?,同一级别的同事,怎么可能好处都被一个人占光?一个人再差,能进到团队,总归是有优点,有擅长的地方的。
“……为什么李光济表现的唯唯诺诺,胆子极小,什么好处都沾不到的样子,难道只是因为不?别人会?话,会来事?”
仇疑青沉吟片刻,道:“据户部名册记载,蒋宜青比李光济和修竹早来?三年,还未升迁,官署中这种资历的人并不鲜见,有人比蒋宜青来的还早,也未升迁,却并不像他这般张扬,得上峰赏识。”
叶白汀:“户部这种行事风格的人,只他一个?”
“大约是。”仇疑青点?点头。
叶白汀沉吟,难道这个案子里,还存在着职场压榨和欺侮?
“还有距离?……”叶白汀?觉这件事也?值得细究,“人和人之??的交往相处,是存在安全距离的,熟悉?,是朋友?,就会不由自主亲近一点,?多时候是下意识的行为,非刻意伪装的站姿和距离?,?能?明一些事。”
仇疑青:“距离??”
叶白汀点点头:“我注意到,赵兴德虽然拍?拍李光济的肩,以示鼓励,?站姿和他距离是最远的,包容蒋宜青的玩笑,甚至鼓励他的大胆做派,站姿就近??多,最近的……只见这一次,我不大敢确定,因当时林彬是走?的,意外出现,?他和赵兴德之??的距离,最小。”
更别提另一个不在的侍郎邓华奇?,赵兴德连人家的案几都不愿意走近,可见是???厌恶?。
这里??人和人的关系,各自明里暗里?的心眼……一个户部厅堂,?大不大?小不小,?职场生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档房……是什么地方?”叶白汀对官场制度有些不熟,问仇疑青,“能在户部做事的人,不都??经过科举选官么?”
仇疑青道:“你可知,即便考不上进士,中?举人,也是有机会选官的?”
叶白汀点?点头:“好像是不太容易,选官也只能是偏远地区的小县令,仕途上限有限,?规矩上,好像是可以的。”
仇疑青:“科举选的是官,?官员之下,还需??吏,?多的事需??属下配合协办,即便是县衙,也有粮谷师爷,刑名师爷,师爷不是官,未中过进士,却可以协助上官办理?多事。”
叶白汀就明白?,官少事多,办不过来,可不就得请外援?像是他的年代,有公务员国企的地方,不也有合同工?所以这种工作,对于读书认字,有一定才学,却考不上进士的人来?,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还有一件事,你注意到?么?”他又想??一件事,眸底微光闪烁,“他们最近正在忙的事,应该是赈济……”
仇疑青:“雪灾。”
叶白汀唇角翘??:“我就知道你看到?。”
入冬以来下?几场大雪,京城还好,没什么特别可怕的灾情,户部官署这个年久失修只是个例,再往北,远一点的地方就不一样?,只??有人受?灾,折子呈上?朝廷,皇上批?,户部就得办。
“灾情信息,批复条陈,粗略账本……一大堆公文都堆在李光济的案几上,这么着急的事,别人就不帮着分管?效率太慢误?事怎么办,户部尚书就不问一问?”
“还有,?觉他们都?有防备,防备的是什么?仅仅是你锦衣卫指挥?的??份,还是因为这件事本??就?敏??可赈灾的事情有什么敏?的,这不就是户部应该做的事么,算不得机密,也没必??遮掩。”
仇疑青补充:“这个官署还有一个人,心仪管修竹,是谁?”
叶白汀摇?摇头,也不能确定。
信息量还是太少,时??也是不够,他们没办法全???解每个人,不过这户部真的是,有人冷漠独行,有人巴结会来事,有人什么都不在乎,有人可能在其它地方??劲……
小小职场,道尽?众生百态。
“太多东西以待后询,不过现在??码有?些?解,之后的取证过程,我们知道??留意什么,关注什么,接下来??做的事也?明显——”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其一,散碎尸骨得继续搜索,管修竹的人际关系也得继续排查;基二,赈灾——”
仇疑青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知他???什么:“户部赈灾,有一套自己的固定流程,去年水患应该也是同样操作,盯着跟一跟看一看,许能找到线索漏洞,知道去年的贪污案是从?而??,用的是?手段。”
叶白汀听的直点头:“还有??个丁忧的孟南星,是不是得去看看?”
虽他母亲刚刚在腊月去世,正在哀思之中,?他既然是去年案子的亲历者,就有必??问一问情况。
仇疑青:“我会分派下去,着人去寻。”
好消息自然也是有的,管家??边已经沟通完毕,终于能开棺验尸?。
当然,在管家人??里,这不是开棺验尸,只是证明一下他们三少爷的死不是猫匿,真的早就死?,坟也真的没有被?过,不会被挖出来,被野狗啃掉。
许是北镇抚司名声在外,指挥?头?已经放?话,管家人没敢耽误,还真的没敢超过三天,早早就过来报备?,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八的午后。
到?日子,叶白汀随仇疑青一??,??后还跟着申姜,以及拎着仵作箱子的商陆,一行人随管家老仆,走到?郊外,管修竹的坟边。
正月的风还是硬,温度也不高,吹在脸上飒飒的冷,?阳光晴好,视野广阔,于验尸而言,是个好天??。
别人配合官府查案,连坟都让挖?,他们便也给出?足够的尊重,老仆??带人上香烧纸,??安神吟唱,哪怕泼点鸡血,他们都允?,一点时??而已,他们??的??。
所有准备流程结束,老仆带着下人们开始挖坑,坟头一点一点的平下去,坑越挖越深,?快见到?棺材……
与此同时,叶白汀也在做验尸?的各种准备。
这是死去半年的尸体,埋于地底,腐败程度未知,一些基本的防护措施还??做的,比?他今日多穿?件罩衫,简易制作,背后绑绳的??种,也带?棉质口罩,头上戴?帽子,包得?严。
地上放?陶盆,燃??苍术,皂角,袅袅青烟直直升??,随风摇散,连附近的土腥味都冲散?,他还在嘴里含?枚新鲜切好的姜片。
“棺现——??钉——”
坟?不远处搭?个简易台子,用来置放尸体,阳光之下,所有细节一览无余。
管家下人们把尸??发出来,看第一眼,情绪当然不可能平静,毕竟是死人,多看两眼,就确定?:“这是我们家三少爷,错不?!绝对不是院里的??些碎尸!”
这回都用不着叶白汀和仇疑青,申姜都能怼回去:“不是你家少爷被别人挖出来,碎?尸,碎尸仍然是在你家少爷院子里发现的,没准是你家少爷杀的呢?万一就是你家少爷当天觉得一个人死不够劲,非??带一个呢?院子里尸骨明明白白的,尔??这是??阻拦锦衣卫办案么!”
众人:……
老仆叹?口??:“小人??不敢,今日之事已禀明过家主,既是北镇抚司查案需??,我??不敢阻拦,只是还请指挥?理解,亡魂难散,入土为安,终是不好多??扰的……”
他视线滑过叶白汀??一??武装,地上的陶盆,旁边的仵作箱子……人家家伙式儿都备齐?,今天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怎么可能会退?
仇疑青颌首:“你家家主诚意,本?已尽知晓,请他安心,此次只是查案必??,不会再有反复?来。”
老仆伸手:“?此,指挥?请——”
叶白汀走到?暂时搭的停尸台?。
尸体封进棺材,被埋在土里半年,因环境隔绝,空??阻滞,氧化的会慢?多,管修竹的尸体并没有全部白骨化,头发指甲大部分好好的,只是内脏器官,估计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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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刚一过来,就捂?鼻子……这味道也太冲?!
?管家人还在旁边呢,反应太大怕影响别人心情,他捏着鼻子凑过来,小声问少爷:“烂成这个样子,还能验么?”
叶白汀简单看?遍尸体,眸底却有微芒隐现,相当笃定自信:“我们这次,?幸运。”
107、头找到了
幸运?
哪里幸运了?申姜看了看尸?, 不懂。
“尸?长期处于水中,或空气不足的湿润土壤里,皮?脂肪分解, 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尸?现象——尸蜡。”叶白汀转向商陆,“商仵作应该看到过。”
商陆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多说话,因他跟着少爷的目的只是学习, 他拿着小??子,专门记录少爷的验尸过程,看有什么是他之前不懂的, 没注意过的……技能知识这种东西, 总是不嫌多的。
“什么玩意??尸蜡?”
申姜凑过去, 没看到什么尸蜡,倒是闻到了一股非常明显的异味:“这么臭, 咱还幸运呢?”
“你摸摸看,”叶白汀语出鼓励, “指腹触之, 会有油滑感。”
申姜正好也带着薄手套, 就伸手碰了一?……就一?, 便不想再碰,别问, 问就是恶心。这种油滑的感觉,还是在尸?身上,跟别处一点都不一样啊!
仇疑青却注意到了不同:“痕迹?”
“不错,”叶白汀点点头,“形成尸蜡的地??,能够保存尸?生前受到的损伤, 索沟痕迹,偶尔甚至连鸡皮疙瘩都有。管修竹是局部尸蜡,而非全身,幸运的话,我们能找到些东西。”
叶白汀解开死?身上的寿衣,先看伤口。
“卷宗上说,凶器是匕首,插在左腹……”
伤口很容易就看到了,已有部分腐坏,并不完整,但因为局部尸蜡,也留存了一些痕迹,能明显看到刀口,他用镊子比了?刀口角度,就皱了眉:“这样……入的刀?”
申姜没明白:“有问题?”
仇疑青却明白了:“很有问题。”
申姜有点着急,指挥??就算了,不爱说话,少爷你倒是说说啊,就我没看出?,显得我很蠢啊!你看商陆都明白了!
叶白汀听到了?自申百户内心的呼唤,决?给他一个机会:“假若你决?用匕首自杀,落点在?腹位置,你比一?试试。”
“比就比……”
这有什么,申姜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刀鞘当然是没摘的,双手拿好了,冲着小腹的位置,往?一划——
叶白汀看着他:“你觉得怎样舒服些?”
申姜死鱼眼:“……我觉得怎样都不舒服。”
这可是要死啊,怎么会舒服?
“那我换个问题,”叶白汀又道,“你觉得怎样??便?或?说,你刚刚的动作轨迹,可是?意识行为?觉得这样?刀最顺手?”
申姜点了点头:“是。”
叶白汀微笑:“所以喽。”
所以所以是什么啊!申姜要疯了。
叶白汀沉声道:“有人决?要死,可能心一横就动了手,双手握着刀柄直直往?刺,因手的位置和腹部存在有高度差,入刀的角度一?会有所偏斜,大概率从上到?,最多也是平行,却很难从?往上……”
申姜跟着他的话,不管单手还是双手,拿着匕首往自己小腹刺的时候,行为一?是从上到?,做到平行都很不容易,怎么会从?往上?
没谁会想这样子自杀,刀尖往上怼,费劲不说,万一神思恍惚失误,没扎进肚子,戳到?巴了怎么办?
哦,那就是更别致的一种死法了。
“所以这个刀口的角度……是从?往上?”
叶白汀颌首:“伤口位置腹部靠?,内里纵深却往上走,延伸??向自?而上——真正自杀的人,大概不会选择这样的??式,这个刀口,一?是别人造成的,且这个人,个子要比管修竹矮。”
顿了顿,叶白汀又换了一个更严谨的说法:“或?当??个人站位上存在高度差,???一?是在一个略低的高度,?管修竹动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申姜就重点看了看尸?的身量:“这人个子好像不矮啊……看起?比不上指挥??,但比一般人都高了,那比他矮的有很多啊,我想想……我看过卷宗资料,这??天也见过户部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比他矮,只有尚书万承运比他高些,侍郎邓华奇大概和他差不多,那剩?的都有嫌疑了?”
“也未尽然。”
叶白汀移开些,让申姜近前看。
这天晴朗,阳光很足,尸?身上总归是有些味道的,闻久了也习惯了,申姜凑近仔细看,看了很久,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也没说话。
叶白汀:“看出?什么没有?”
申姜沉默半晌:“没有。”
“还是刀口啊,”叶白汀恨铁不成钢,“你再仔细看看。”
申姜被提示了重点,这才看出?有点不?,还拿手指头比了比:“好像窄了点?”
仇疑青精准点出:“现场凶器尺寸详细记录在案,虽死?伤口不全,这样的入口,凶器深入程度,最多不过一寸半。”
所以现在又有一个问题产生了——
“匕首大都是柄身重一些,刀身轻一些,只深入这么点,是怎么插在死?腹中的?”申姜铜铃眼里满是问号,“不该倒??么?”
叶白汀想了想,眼梢眯了起?:“所以现场的记录里,说死?左手上全是血……”
仇疑青:“管修竹的手,当时是握着匕首的。”
握姿可能不并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自然而然,而是,为了保持匕首正好‘插在’腹部的样子。
“还有这个位置……”叶白汀仔细辨认完毕,道,“他伤到的应该是胃。人的胃液带有酸?,有一?的腐蚀?,可胃部被刺破,不会让人立刻死亡,抢救及时的话,最多病一场,怎么就死了呢?”
申姜摸着?巴:“所以你??才才说,??用匕首刺向管修竹的人,未必是凶手?”
叶白汀颌首:“没错,因为这样的伤口,根??杀不死人。”
“可我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说是有事要商量,需得叫管修竹出?,怎么敲门他都不应,别人担心,叫了上官一起,破门而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地上一大滩血,都是从肚子里流出?的……”
“是啊,这样的伤口,不至于产生那么大的血量,”叶白汀也很好奇,“那些血是怎么?的?”
仇疑青:“??军阵前,□□佯攻,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攻击目标。”
制造一个假伤口,会不会是为了掩盖另一种?
“致死因。”
叶白汀视线不在腹部伤口纠结,转向其它,尸?检验,??就该不漏过任何细节,果然,发现死?喉部有些不?,仔细一看:“他的喉骨发黑。”
申姜:“中,中了毒?”
一般?说,这的确是中毒后会有的表现,但也不一?就是,叶白汀仔细观察,发现死?的?颌皮肤有些不?:“这里……似乎有个手印?”
“哪呢哪呢?”申姜看了半天,也没怎么看出?,“这看不清啊。”
“不要紧。”
叶白汀朝外伸了伸手,商陆已经拿了仵作箱子过?,不是装着解剖刀的那一个,是装着酒醋姜酒糟等等,被申姜吐槽成调料盒子的那个。
“我们还可以用糟饼。”
过世很久的尸?,过冷的天气,他早知很有可能会需要,在做各项准备活动,火升起?时,已经把用胡椒盐白梅酒糟按在一起捏成饼,并烤过了,现在刚好能用上。
既然到了这个程度,要贴糟饼,就把有怀疑的地??全都贴一贴,看一看,他带着商陆一起,仔细看过尸?身上每一个地??,用纸衬垫好了,敷上糟饼……
接??就是等了。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久,再观察观察其它,说说案情,比如那个值得细品的刀口……时?很快就过去了。
糟饼移开,纸衬拿?,死??颌,靠近脖子的地??,手指印清晰可见,很明显是??个,大拇指和食指??个。
“这是左手,还是右手?”申姜试着在死?身上比了比,“好像是右手?”
叶白汀沉吟:“虽有印记,但这个力气好像并没有很大,只有一些青淤,没有红肿,死?舌根软骨也未有受伤表现,同样也是非致死伤,好像只是按了一?……这是在干什么?”
申姜??个手指放在自己的?巴上,试了试:“这样能干什么?只是抬起?巴,好像什么都干不了啊。”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了一眼,不知怎的,就想离开视线,他总觉得仇疑青目光灼灼,好像不是?着案子,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申百户以前就没有这样的经历?”叶白汀道,“很像的也可以。”
申姜想了想:“也不是没有……比如我只是打了个喷嚏,嗓子有些疼,我媳妇就让我喝药的时候,??会这样捏着我?巴,强迫我吃,其??根??没必要嘛,那药又苦,嘴巴还得遭回罪……”
叶白汀:“……还有呢?”
“还有……”
申姜这么个傻大个,脸膛也红了:“就亲……亲的时候?”
说出?也是臊的慌,他早说过了,他媳妇祖上是杀猪的,人人都遗传了一把子力气,他媳妇也是,绝?不能惹的,把人惹生气了不行,把人逗急了也不行,??真的会上手的!
自己的媳妇摁着自己亲,力气有点大,又不能打回去,伤着怎么办?只能忍着了……
叶白汀:……
好你个申百户,北镇抚司上?同僚,多少个单身狗,你天天秀恩爱!
申姜有一个??事,那就是小动?般的求生欲,感觉少爷眼神不?,他还委屈了:“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瞧我,我不是正经说案子么?你要不信,你让指挥??试试啊,要不就喝药,要不就亲亲,绝?是这种痕迹!真的,??根手指足够,特别??便!”
叶白汀:……
仇疑青:“大庭广众之?,不许胡言。”
申姜:……
指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庭广众之?不能胡闹,要是没别人就可以试试了是么!所以我还是说?了!你看你看我眼神都是?的,就像上回要给我赏银时一模一样!
那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假意批评!
申百户委屈的像个一百七十斤的狗子。
叶白汀已经继续查看尸身:“死?右臂,靠后的地??,有长条状青淤,可能是抵抗伤,他在生前遭到了诸如木棒这类武器的攻击,或?,他出于什么原因往后靠,撞到了长条状的东西——比如书架。”
再看,再多的伤痕表现就没有了,发现的这几个呢,又都比较浅,哪个都不能算致死伤,唯有‘毒’这个字,说不清,很值得商榷。
可惜死?内脏已没有取出查看的价值,胃容?更是无法辨别,没有更多的??向。
但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管修竹是自杀,用的毒,那就没必要再动刀,反之动了刀,就没必要再服毒,多此一举,尸?痕迹这样的呈现??式,必有原因……
叶白汀有种感觉,将所有这些原因搞清楚,就能知道,当时真相是怎样的了。
他最后又看了看死?的手指,指甲还未脱落,也无明显发绀痕迹,但……
“死?死亡时的衣服,在哪里?”
他回头看老仆,家属收尸小敛,?葬,是换了寿衣的,但当时的衣服呢?可是在刑部封存?
老仆:“因案子已经了结,人死事消,三少爷的遗?皆已归还,衣服也是,出殡时……烧给了三少爷。”
申姜:“这人死的明显不?劲,哪怕是自戕而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们给他烧纸衣服还合适,把他死时穿着的,浸着血,被刀刺破的衣服烧了,是几个意思?生怕别人变不成厉鬼呢?”
“这个……”老仆也很为难,“去年案子闹那么大,家里都不敢把人葬进祖坟,只能选这个地??草草葬了,血衣哪里敢留?连遗?都是跟刑部反复确认过,才敢留?了一些,作为念想……”
谁知道锦衣卫会重拾此案,开棺验尸不算,还要当时穿过的衣服啊。
仇疑青靠近:“发现了什么?”
叶白汀:“他左手的姿势是握姿,不算异常,因为当时他要握着匕首,可他的右手……指挥??且近前细看,是不是像拿过什么,或?,想去拿什么?”
仇疑青看了看,??个点头:“可先记?,稍后作为线索,细查。”
叶白汀继续在死?身上寻找,搜捡一切痕迹,稍稍有些可疑的,便用镊子夹出?,封存。此次开棺验尸机会难得,非北镇抚司停尸房的尸?,没有复检可能,只这一次,他必须牢牢把握机会,任何细节都不能漏过。
工作按部就班进行,将要结尾的时候,突然有锦衣卫骑马快速前?,向仇疑青报告了一个十分振奋的消息:“禀指挥??,头,头找到了!还有凶器!”
仇疑青面色立刻凝肃:“在何处?”
“就在护城河的冰面?!同样被动?啃噬过,相貌难以辨认,凶器是一把斧子,就拴在头发上,上面隐有血迹!”
叶白汀精神立刻就紧绷了,但他没有催促自己,而是细致检查了整个过程,确认无误,才和商陆一起把东西收拾好,脱?罩衣口罩,看向仇疑青:“去看看?”
仇疑青:“可。”
当然也落不?申姜,三人骑马,立刻往城里奔,商陆则要护送证据和仵作箱子回去,顺便在原地圆场收拾,看着管家老仆重新将管修竹尸身安葬。
……
头颅发现处是一处河道拐弯,远远就看到了厚厚的冰层,在太阳底?折射着莹白的光。
“汪!”
看到叶白汀过?,玄风可精神了,跑过?就求蹭蹭摸摸,东西是它发现的,帅不帅帅不帅!
“乖了,”叶白汀揉着狗子的头,“谢谢你啦。”
远处是还看不清,走到这里,他已经看看到腰?绑着绳子,吊到冰面上的锦衣卫,纵??他们都会武功,平衡力也不差,但冰面光滑,和普通的道路走起?是??个样子,根??站不稳,只能靠别的手段帮忙,因一直走在冰上,想要搜寻更多的线索,鞋子已经湿透,裤角也是,这样的天气,怎会不难受?
狗子也很难,叶白汀不知它是怎么跳?去,在冰面上找到了东西的,它现在虽然在地上站的好好,可身上的毛毛都湿了,看着就很冷……
叶白汀把自己的毛领摘??,给它擦了擦,希望它能暖和一点:“你要不要先回去?”
“汪!”狗子看到了少爷和主人,别说别人没叫,就算别人叫,它也是不肯走的。
叶白汀只好又揉了揉它的头:“那你等一会?,很快。”
仇疑青已经跳到冰面,四?观察。
这里是河道转弯处,从水流??向,和位置??位上?看,离管修竹那个私宅不太远,如果凶手碎尸之后,将人头抛入河中,此处是必经之路,但照叶白汀的验尸结果,碎尸案死?的死亡时?不会太久,却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这个距离……是不是近了些?
他蹲??看了看拐角的位置,又沿着冰往前往后走了一阵。
申姜??也想干活,但少爷这样子,半个身?都快探出去了,掉?去怎么?没看狗子都咬住了少爷裤角么,他这个做百户的,当然要在指挥??不在的时候,保护自家仵作。
就是在看别人都在动的时候,他动不了,有些心痒痒:“指挥??在干什么?”
叶白汀:“按照??位水流,死?的死亡时?,如果凶手抛头颅入河,冲的应该比这个远,他在找原因。”
护城河是活水,冬日天寒,当然会结冰,但不是所有河面都有冰,水要流动,也会冲开,这个距离……就有些不合理,难道是哪里被卡住了?
叶白汀?不去,路线分析??面没办法帮忙,便开始看找到的头骨。
之所以叫头骨,是因为脸上的皮肉几乎已经被啃完了,无法辨认相貌,头发留存的也不多,大概是因为挨着头皮的地??没有肉,动?都不愿意啃食,不多的头发上绑着一个斧头,可能就是凶手当初抛尸入河,笃?不会发现的原因——这样的重量,绝无可能浮得起?。
随着河水不断冲刷,打的结已经很松,看起?随时会散开,若非他们发现的及时,再过??天,许找到的就只有头,或?只有凶器。
这是人类的头骨,也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申姜抹了把脸:“……这也太惨了。”
一边站着的小兵已经把情况讲说清楚了:“……此处是河道拐弯处,卷过?了很多垃圾,目前还未全部排查清楚,除了头骨,翻出了一些骨头,属?们并不确?是人骨还是其他动?的,没敢动……”
叶白汀:“都收拾起?带回去,我?看。”
“是!”
叶白汀手扶在岸边大石上,看着锦衣卫们搜查打捞更多的线索证据,看着仇疑青在冰面上纵跃,试图找到更多的水流规律,看着狗子湿着毛,乖乖坐在地上,不动也不叫,眼神越?越深,嘴唇越抿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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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破案,想要抓到凶手……
阳光落在他肩膀,阴影铺在他脚?,他整个人看起?有些肃杀,和仇疑青的伟岸威严不同,这一刻的少爷很锋利,像要即将屠龙的剑。
申姜再一次理解了指挥??的心情,这样的少爷,真的很好看,很想让人跟在他身边看一看,见证他的锋利和荣耀!
过了一会,仇疑青招手叫了一个锦衣卫进前,远远指了几个??向,吩咐了些什么,就跃纵上岸:“接??的搜索任务他们会进行,先回去?”
叶白汀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现场已经看过了,不如回仵作房,看看这颗头,还有一起捞起?的其它骨头,看看有没有新收获。
一路骑马奔驰,他什么话都没说,回到北镇抚司,就一头扎进了仵作房,先把找到的这颗头放到停尸台上,从骨头比例上?看,应该是出自一个人,骨上残留皮肉组织也和其它的骨头时?相似,不会有错。
有了头骨和牙齿,他可以再一次推测确?死?年龄:“颅骨肌线变粗不明显,矢状缝和基底缝开始愈合,蝶顶缝等尚无愈合迹象……加之前情判断,死?的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很年轻。”
“但是他的牙齿……”叶白汀皱了眉。
申姜:“牙齿怎么了?”
“你看这里,”叶白汀拿打开颅骨的嘴,让他更??便看到里边的牙齿,“牙冠表面,这层白色坚硬组织,叫做牙釉质,也叫珐琅质,它的硬度仅次于金刚石,但长期经酸?成分高的东西侵染时,也会被腐蚀,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申姜看了看,靠近嘴唇的这一边还好,跟正常人相差不多,靠近舌头的那一边就有些糟糕了,连他都能看得出?不?劲:“这是……”
叶白汀:“一般这种痕迹的形成,是因为呕吐,可能的??向有几个,一,孕妇,害喜严重,吐久了,会阶段?产生类似轻微痕迹,但死?是男?,不可能;二,有胃病,身?经病痛折磨,无法控制的呕吐,时?长了,也会有此痕迹;三是其它原因的呕吐,比如某些减肥人士,想尝食?的味道又不想胖,会自己进行催吐,次数多了,也会如此,或?应激?呕吐,死?遇到过一些事,当时因情绪过激,发生了呕吐行为,之后再遇到,仍然会重复这个动作……”
申姜懂了:“也就是说,有人会看到他吐?”
一个年轻小伙子,时不时就要呕吐,这事新鲜,见过的人大概都不会忘。
叶白汀补充:“照这个痕迹推测,死?的呕吐行为,大约得有??年或往上。”
108、少爷,他欺负人!
及冠之年的年轻男子, 可能因身体病痛或其它原因,有持续??长一段的呕吐行为,碎骨发现地点??管修竹私宅, ??大可能人际关系上和管修竹有所重叠……
还有,相貌俊美。
少爷把新发现的碎骨重新整理并拼??停尸台上,更细的线索没有得到??多,但根据新发现的头骨骨相, ?要这个人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疤痕等影响容貌的因素,他相貌必然不错。
一条一条,申姜全都记录下来:“我从指挥使??里领了一队人, 正??往不??方??加紧排查呢, 您瞧好吧, ??快就能有结果了!”
这回还真不是吹牛,结合已有信息排除取证, 他真的??快锁定了一个人,第二天一大早, 就跑进了北镇抚司, 把还??睡觉的少爷从暖炕上拽起来——
“我找到了一个最可疑的, 就是户部现??正??丁忧的??个!”
叶白汀还没醒神呢, 对着申姜兴奋的铜铃??,缓了缓:“孟南星?”
“没错, 就是他!”
叶白汀拥着??子,坐好,眉心微蹙,孟南星……
他和仇疑青去过户部官署,见了一些人,问了一些话, 当时并没有立刻怀疑谁,也没法锁定,因信息量有点大,且有真有假,比起怀疑锁定,他?当时更?做的事是了解和熟悉,了解户部的情况,官署组成,熟悉官员?的脾性,行事风格。
孟南星因母亲去世正??丁忧,无缘得见,但他??这个案件里不可或缺,除了??僚关系,一起经历过去年的事,还有一点,蒋宜青曾经提起过,孟南星是这里面最细心的人,如果去年的事有问题,管修竹的死有问题,他可能会发现点什么,记住点什么……
他和仇疑青当时都记住了这个人,认为有必要去探访,没?到申姜的排查系统里,先发现了。
“说说。”
“孟南星,年二十一,两年前来的户部,比李光济管修竹要早一年多,现??是仓部郎中,和李光济一个部门工作,?资历品阶,比李光济高一级,算是升迁比较快的了,相貌清俊耐看,和管修竹风格不一样,若说管修竹是俊朗,他就是俊秀,说起来他?户部的人长相好像都挺不错,除了几个上官,还有胆??的李光济,管修竹,孟南星,蒋宜青相貌都??出挑,连档房??个不算正经官的林彬,长的都挺好看……”
申姜清咳一声,正经回来:“扯远了,我继续啊,这个孟南星才华不浅,写的一手好字,我查了几件他办过的事,明明能力不错,却好像一直都挺没存??感,别人提起来就是‘除了脸好看什么都不行’,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事,他本身也??低调,干什么都不积极,似乎??刻意掩饰‘出色’这件事,不常和??僚聚洒,不和任何人相约出门,和谁来往都不多,总是闷闷的,还总生病请假。”
叶白汀:“生病请假?”
申姜:“不错,我知道你听到这个一定会敏感,我也??敏感,还?意去找了常年给他问诊的大夫,大夫说他的胃没什么毛病,就是体虚,最好用药调理个半年,固本培元,才不容易??么染风寒,平时??病不断,非要细究,会不会吐,大夫说说不好,孟南星真的极易风寒,风寒??每个人身上表现出的症状不??,有些人是发热咳嗽,有些人是发冷打颤,也有些人脾胃不和,用药一激会吐的,这点他不能保证。我又去问了??他有交往的人,略微走得近的人,所有人都说没见他吐过……”
因为这个,搞得他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难道找错人了?可就手上所有排查到的结果交叉比对,?有这个人最对的上。
停尸台上的尸骨,会是孟南星么?
叶白汀?了?:“如若病痛所致,经常忍不住呕吐,??大可能会??人看到,如果是其它原因,自己又比较注意隐蔽……无人知晓,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难以???人言说的隐秘经历,心理因素,??就更值得深究了,他??什么情况下会吐?时间环境人物,是否需要?定组成?为什么这种情况会频繁出现,??过去的两年内一直折磨着他?
“行,我再找找看。”
申姜翻了翻身上的??本子,继续说孟南星:“再说他和管修竹之间的关联,去年李光济和管修竹一起进入户部,照例要先熟悉环境??僚,公务流程,经常会遇到问题,需要老人带一带,孟南星带的不多,他本身不擅长交际,和两个新人的交往都不多,又总是请假不??官署,和管修竹谈不上熟悉,有仇没仇,关系亲不亲密,都没有任何表现,去年七夕??日,他没请假,和所有??僚一样,忙到??晚,但别人都走了,他却没走,说是还有点事要处理,得晚一些,结果刑部突然有了新线索,户部尚书把所有人都叫了回来,他倒省了,没多走一趟路。之后就没什么新鲜的了,案子卷宗上没有异常,别人的口供里他存??感也不强,好像就是不声不响,照着上司要求,乖乖????里待了一夜,然后??通知,管修竹畏罪自杀,案子了结……管修竹死后这半年,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一直都??安静,和往常一样。”
叶白汀对案卷记录的口供不抱有希望,人都是会说谎的,如若停尸台上??具尸骨就是孟南星,这些话就是死无对证,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贪污案爆了,七夕佳节,户部所有人先是加班,后又??全部叫回去,最后以管修竹畏罪自杀收尾,??夜果真就像众人嘴里说的??样,一派和平安静,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谁都??自己的房间里乖乖呆着,都没出去,都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信。
他问申姜:“家庭情况呢?孟南星是何出身,家庭条件怎么样,父母兄弟姐妹等,关系如何?”
“孟南星是个孝子,早年失怙,由寡母扶养长大,没有兄弟姐妹,也没什么族人,早年是寡母靠一手刺绣本事,帮人缝补制衣,他才得以有书念,是正经的寒门出身,过得??苦,是以他科举出头,进入户部后,对寡母??孝顺,所有月俸赏赐,正常的走礼收礼,都交给寡母,反而自己身上并不留什么……”
申姜翻着??本子:“他的母亲是急病突然去世的,对他打击??大,办丧事的时候,所有人对他的形容是‘丢了魂似的’,也难免,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母子俩相依为命,谁知子欲养而亲不待……”
叶白汀却突然说:“你说他是由寡母抚养长大?”
“是。”申姜翻了翻本子,也就这些了,没更多的线索,“这难道也是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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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摇了摇头:“先回答我的问题,孟南星的性格,是不是有些软弱?”
申姜又翻了翻本子,点头:“至少??大家的印象里,是这样,他能寒窗苦读十数年,科举路上脱颖而出,显是能力卓绝,才华横溢,到任后办过的几件事也??漂亮,人长得也不错,第一印象就??容易给人好感,如若真心努力,我不觉得他会不??人看到,可他就是??低调,试图??努力打造一个平凡普通的印象,好像??说‘都别看到我’,什么事都不敢办,什么人都不敢惹,甚至极少到上司面前去表现,跟蒋宜青一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他??怕什么呢?”
叶白汀沉吟片刻:“孟南星的母子关系……好么?”
这次??本子上没有更多的记录了,申姜?了?:“应该??好?他娘不是一心为了他,努力拉扯他养大,也不会??么辛苦,所有挣的钱都来培养他,他要是不懂感恩,不孝顺,也不会把所有一切都献到母亲面前,让母亲分享他的荣光,这一对母子,街坊邻居提起来没有不夸的,母亲是好母亲,一生辛苦都是为了儿子,儿子是好儿子,懂礼貌知孝顺,是邻居?最经常拎出来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
叶白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别人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自己过,我还是?请你去打听打听,孟南星这个寡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事风格如何,遇到过什么麻烦,都是怎么处理的,都做过怎样的事,大概是个怎样的性格……”
申姜有些不懂:“啊,为什么?咱?不是查户部的案子么,查一个已逝的妇人会有用?”
叶白汀眸底隐芒微闪:“因为亲子关系,有时候??解释一些事……”
比如经常见到的母强子弱,母弱子强,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成长经历,是对性格最大的影响和锻造,如果尸骨就是孟南星,孟南星已死,圈子又??封闭,?面得到的信息有限,可能充斥着大量的谎言,??他的行为解读,靠什么?
了解他的原生家庭,性格?点,总会得到一些开拓思路,会理解他??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会做怎样的选择,他心里藏着什么,??往着什么,真正逃避的是什么……知道了这些,有些行为就有了答案。
申姜?不到??么多,但少爷说的话肯定没错,果断应了:“我这就去查。”
“还有,”叶白汀叫住申姜,“这件事需得禀报给指挥使知晓,我对你的建议是,排查归排查,先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孟南星可能已经死了。”
“为什么?”
“先照做,”叶白汀顿了顿,“问指挥使的指示,他若也这样决定,你大概就懂了,但你要是??此之前就漏了消息出去……”
“绝对不会!”
见少爷的??神透着冷光,申姜皮子立刻绷了起来:“这点事我都把不严,还当什么百户!”
叶白汀满意的看着他——嗯,孺子可教。
申姜就凑了过来:“??什么,少爷您看,我这百户也当了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您给发发力,??千户……?额可是有空缺呢。”
叶白汀眉横目直:“这种事你不去问领导,来问我?我长得像是能决定你职位的样子?”
“??可太像了!”申姜心说我这百户不就这么来的,“少爷威武伟岸,胸怀锦绣,风华冠绝古今,??我心里??可是天神一般的存??,是天下第一智者,天下第一慧??,天下第一仵作——”
叶白汀清咳两声,压了压手:“行了,低调,别叫人知道。”
申姜:……
早知道您好这口,我可以天天换不??花样拍马屁!
叶白汀又道:“马屁没用,还得看表现,赶紧干活去,你有了长进,积累了功劳,指挥使会不知道?”
“好嘞——”
申姜出来过问了下少爷衣食,让下面人好好伺候着,少爷今天嗓子有点哑,别又染了风寒,回头指挥使不得着急?
他一边继续分派任务,把少爷刚才交代的事打听清楚,一边空出点时间,亲自找指挥使传话,既然所有猜测现??应该保密,??就尽量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别过一个人的耳,但指挥使行踪成谜,并不是??好找……
仇疑青??干一件大事。
他??亲自追踪,看户部赈济雪灾的事如何操作。前面条陈批复肯定没问题的,一道一道,要经??多人的手,这里就下手太显??,也太容易??人查出来,问题还是要落??实操层面,比如如赈灾银两出库开始,每个步骤都要做什么,要转几道手,经手人是谁,谁有机会从中动手脚?
赈灾银一路要经过??多地方,每经的这道手,又是怎么操作,如何进行防范安全,如遇水匪恶霸,损失消耗怎么算?每一次交接转手,需要什么手续?别人见银子少了,为什么会认?之后怎么处理?
最后落??贪污款上,说管修竹胆大包天,吞了大半银子,??银子总有个去处,他是花了还是藏了?花,花??哪里,藏,又藏??何处?可因为他的死,这一切都无从查起,案子告破,刑部和大理寺有功,户部清了蛀虫,可这笔款项,至今都没有踪迹,一句‘待查’就完了。
这次雪灾赈济款发往北地,北地……瓦剌可就??北面。
目前他了解到的信息里,瓦剌细作蠢蠢欲动,李宵良身上似乎有??多任务,联系贺一鸣就算一条,按理说江南水患发??去年,跟北方没关系,但他怎么感觉都有点微妙,这么多年,生死瞬间不知经历凡几,有时候直觉??重要,绝对不可以忽视。
他正追着前方一支运银??队,突然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点了几个??兵,开始往回走。
发现他了?
仇疑青并没有动,?是单手吊??一棵积满了雪的树后,大树树干足以将他身影遮得严严实实,他的动作??轻,??细微,枝干上的雪也没有簌簌下落,环境不见任何异常。
领头的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并没有走,不是发现了有人,而是要方便。
……
北镇抚司这边,也迎来了客人,正是刑部侍郎,贺一鸣。
牛大勇找到叶白汀,愁的不行:“怎,怎么办啊?指挥使和申百户都不??,这才过完年,有些人也还没回来,他往里闯,咱?这没合适的人接待啊!”
关键是客人身份?殊,就算能拎得出人来接待,跟少爷不熟,也不一定愿意帮忙,还能护的住!
叶白汀放下手中的尸检格目,慢条斯理的脱下罩衫:“怕什么?我?知道指挥使人不??,别人未必,去,把相子安叫出来。”
“是!”
“等等,人现????哪里?”
“好像是冲着档房去了?”
问出贺一鸣??哪里,叶白汀也没直接去对线,因他现??的身份……就算有了锦衣卫的??牌牌,也是正??改造中的诏狱囚犯,跟人家刑部官员到底不匹配,还是曲线救国的好。
他心下转了一圈,去往档房的半路,还发暗号,叫来了狗将军。
“汪!”狗子最喜欢和少爷玩,当然立刻就来了。
叶白汀把它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撸的它真打呼噜:“今日你休假,陪我玩一趟好不好?”
“汪——呜?”
叶白汀捂住了他的狗嘴:“嘘——咱?悄悄的过去,不教人知道。”
狗子听懂了似的,拿脑袋顶了顶他的肩膀,??睛又黑又亮。
叶白汀走到档房的时候,里头都吵起来了,明确的说,应该是贺一鸣单方面的和里面??书吵起来了。
阳光透过窗槅,落??房间里人的脸上,贺一鸣手负??背后,言语铿锵,盛气凌人,愣是以一副斯????人的姿态,表演了一出咄咄逼人,档房??书都快疯了,憋的脸通红,愣是不知道怎么回这??绉绉的嘴。
北镇抚司每月都有考核,锦衣卫?武力是必备条件,??书也是,?是相对而言,不如?出办事的要求??么高,档房??书一看就是爱锻炼的主,身量高,腰板直,拳头都显的?别大,他不动手的原因恐怕不是打不过,是太打得过了,怕这一拳过去对方会没命,再??讹上……
家里领导没??,这事说不清,他可不?最后自己倒霉。
武力不能用,嘴皮子又不如别人利索,贺一鸣一套一套的,说的他两??转圈,脑仁直疼,都快??说服了,要不是有指挥使的规矩顶着……没准就真就听对方的办了。
叶白汀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贺一鸣这回,是来捡漏的。
锦衣卫这几天又是开棺验尸,又是到户部问话,全是有关管修竹的事,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能察觉到点什么,这个案子当时是贺一鸣主办,听到消息怎会不注意?
挑这个时候过来,大约是知道仇疑青不??,故意过来说办事签流程,如果档房照他的要求签了章,走了程序,??这件案子锦衣卫就确定不管,不该再问,仇疑青要是再问,就是打自己的脸,这官场上,最重要的不就是面子?
这个案子……果然有问题,且贺一鸣心里门清。
叶白汀哼了一声,你要是打进门来,也用不着我,你要是来秀嘴皮子,??抱歉了,欺负北镇抚司没人?便叫你见识见识。
“未知贺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啊。”
他站??门口,阳光最灿烂最明亮的地方,手抄??袖子里,微微一?:“贺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跑来和我北镇抚司一个普通??书纠缠,不??刑部上下交际,???面清谈宴上和高官贵人?畅抒胸意,高谈阔?……是不喜欢吗?”
贺一鸣看到叶白汀就头疼,??梢眯了起来:“你如何能??这里?”
“汪!”
感觉到了他神情里的恶意,狗子呲着牙就?往前冲。
叶白汀一把拽住了狗子,摸了摸它的毛:“??贺大人不一样,我??这里,当然是我喜欢。”
档房的??书看到叶白汀,像看到救星似的,说起来八尺壮汉的大男人,委委屈屈的跑过来,指着贺一鸣,满脸都是控诉:“少爷,他欺负人!”
叶白汀微?安抚:“没事,你回去坐稳了。”
八尺壮汉的??书立刻就精神了,昂首挺胸的往回走,越过贺一鸣的时候还高高抬起下吧,冲他哼了一声。
贺一鸣冷??看着两个人刚刚的互动:“他这么听你的话,指挥使知道么?”
言语之间,隐含威胁之意。
叶白汀一点都不怕,反而借机试探:“这个问题,你得问指挥使了,要不要请他出来?”
贺一鸣眸色立刻变深:“指挥使不是不???”
叶白汀反问:“你打听过了?”
贺一鸣理了理袖口:“这种事还用打听?本官前来公务,无人对接,?能自行寻档房,指挥使若??,怎会如此无礼?”
叶白汀一个字都不信,这人若非准备充足,绝不会这么前来,心下一转,脸上已绽出微?:“之前的确不??,不过我刚刚走过来时,听到了些动静,似是回来了。”
贺一鸣心中快速转动,?起刚刚??书对叶白汀的尊重,再看叶白汀光天化日之下,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什么事都管得,??快有了新主意。
他浅浅叹了口气,看??叶白汀的??神透着关爱:“你的事,为兄已经打听清楚了,有带罪立功的机会是好事,为兄往常是严厉了些,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义父的事都过去了,此前看到你,?是太意?,担心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罪上加罪,一时反应有些过度,你莫要生气,为兄其实一直都等着你出来,一家团圆呢。”
叶白汀:“哦?”
这是要换套路???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109、你骗我一个试试
贺一鸣见叶白汀在北镇抚司??去自由, 颇受人尊敬的样子,心间顿时有了主意。
他这个义弟从小就是这样,天真, 良善,没心没肺,从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是?形势, 难不难,脸上永远挂?笑,好像坍塌下??他也能怡然自得, 这种气质很特殊, 很容易让别人喜欢他, 纵容他。
乖巧起??是真乖巧,淘气起??是真淘气, 没心眼也是真没心眼,所行所为不假思索, 全靠本能, 看到讨厌的事很容易生气, 可也很好哄, 只要你掌握了方法……以前不也是?他最吃那一套了。
贺一鸣心中有了??法,说了些好听的话, 奠定基础,又伸??手,拉向叶白汀手腕,??要将他拉到一边说小话:“北镇抚司这个地方……”
“汪!”
却?狗阻止了。
狗子突然跳蹿到半空,瞪?眼呲?牙,??势汹汹, 直冲?他的手,好像只要他敢碰叶白汀一下,这手就别??要了,会?生生咬掉!
贺一鸣赶紧缩回了手,心中暗骂北镇抚司怎么回事,指挥?霸道强硬,培养的一个个小兵凶神恶煞,一脸找茬打架的样子也就罢了,连狗都这么凶?
他只得缓缓呼了口气,手握全负在背后,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尽量保持优雅君子的姿态,咬牙微笑,慢声道:“汀弟,借一步说话?”
叶白汀倒是没关系,他手上系?小铃铛呢,只要不??门,北镇抚司哪里他都去得,笑眯眯道:“好啊。”
贺一鸣应该还是有顾虑,担心走的太偏,?北镇抚司的人阴了,也没找什么墙啊假山啊树啊之类的遮挡,反而走到了院子正中间。
北镇抚司的院子,说起??是院子,其实更像校场,摆设什么的比东厂差??了,全无精致富贵之意,尽量少摆东西,少隔阻,以??锦衣卫们‘偶尔切磋’,也能施展得开,总之就是,非常空旷。
看起??好像说话很方??,离得远,别人听不到,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四周轮值守卫,或暗卫的视线之中。
叶白汀就更放心了。
贺一鸣见他一脸放松,表情更加意味深长:“仇疑青——这个人,你只知他厉害,知道他杀过??少人么?知他私底下办过??少见不得光的事,手里沾了??少人的血?又知不知道,为?外面人这么怕他?”
叶白汀:“为??”
“因他翻脸不认人,谁都敢杀,”贺一鸣语重心长,“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这是真的对你好,你只是幸运,有些东西?他看上了,他现在很需要,他图的不是你这个人,要经营的也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提供给他的东西,一旦他目的达到了,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和那些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样,?他像垃圾一样抛弃,?他面表情的杀掉。”
“只有我们?是一家人,汀弟,为兄难道会害你?若你早表现??对仵?的兴趣,为兄那里是刑部,岂不正好?你说????,为兄怎会不帮你?”
贺一鸣????,他和叶白汀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算是看?叶白汀长大的,叶白汀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粘他的时光,越说越有自信,越说神情越平顺,眼底也现??了难能一见的温柔:“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每次你?你姐姐胡闹,在外头惹了事,都是我帮你们混过去的,义父望子成龙,对你恨铁不成钢,拿起家法要打你的时候,也是我拦住了,帮忙圆场甚至求跪罚,还有那个夏天,雨那么大,水那么深,我背?你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带你回家……你都忘了?”
叶白汀面目沉肃。
这些往事,贺一鸣不说,他还??不起??,现在??一??,倒是历历在目,他在外头调皮惹了事,姐姐护犊子,不管是骂人还是揍人,都是不??他受委屈,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们一般并不会过分关注,是,姐姐比他大了很??,不能算是孩子了,可姐姐那么聪明会办事的人,明明处理好了,为什么父亲会知道?要动家法,需要贺一鸣跪求帮忙圆场?
小的时候傻,没注意也不会去??,现在????,家里怕是有一个告状鬼啊,别人都不争气,都爱惹事,可不就显?他了?又勤奋又乖,满腹?华,未??可期,还孝顺知礼,可不就得别人夸奖看重?
贺一鸣当时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要么,是不??一起?罚,还担个‘知情不报’的?犯罪??;要么,是??表现突??自己,争取以后更??更好的机会,学习,交际,亦或其它。
背他回家的那个下雨天就更别提了,要不是?贺一鸣骗了,他也不可能大雨天的跑??去,雨淋?好玩吗,他又不是有病,贺一鸣的确背他回家了,那?他?七岁,个子不高,瘦瘦的,重不到哪去,贺一鸣背?他并不费力,单手就搂的住,可那么大的油纸伞,贺一鸣只顾?自己头顶,全然顾不上他,到家时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病了小半个月,反倒是贺一鸣自己,功劳有了,孝悌也有了,鞋子湿透了,上半身一?没事,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过往种种……贺一鸣还真敢说!
叶白汀自己小时候经历坎坷,见惯人情冷暖,最是恩怨分明,别人待他好,他可以记很??久很久,永不会忘,如若别人别有用心,根本不是??帮,他转头就能忘,没必要在意,也没必要承情。
他眼梢垂了下??,声音微低:“我是该好好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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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话里阴阳怪气太隐晦,贺一鸣一时没品????,还沉浸在‘自己好伟大好有人情味’的人设里,叹了一句:“都是一家人,往后的路还要一起走,汀弟不必如此客气。”
他一脸正气,浑身尽是‘君子风骨’,怎么??都觉得没??题,叶白汀小时候粘过他,绕?他叫过兄长,就算进了诏狱,上次在鲁王府挂白时偶遇,那么讨厌他,那么恨他,不也没把他怎么样?还制止了仇疑青,要求仇疑青放他走……
叶白汀对他是有依恋的,这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恋家,不??离开亲人。
看?对方清澈明亮的眼睛,乖乖巧巧,傻乎乎的,贺一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又道:“北镇抚司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汀弟不若随为兄走,为兄自会予你一片天地,让你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叶白汀:“这就走么?”
贺一鸣一听这话,眼睛就是一亮,随后浅浅又叹:“其实为兄遇到了一件难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指挥?,仇疑青不讲道理,非要?为兄?对,翻??了半?前的案子要查,那案子是为兄亲查,证据确凿,大理寺也核准过,顺利结案的,他偏要翻,为兄倒是不怕,??正言顺,铁证如山的事,翻不了,可这样一??,所有人都跟?忙乱,别人难免会怪为兄惹了事,让大家帮忙圆场,为兄今日过??,就是??让北镇抚司??具一个签章条陈,言明日后不再纠缠此事……为兄其实也是为仇疑青???,真相就是那样,他不可能查????别的,事情闹得大了,他收不了场,还不是一样要?处罚?”
“你能从诏狱????,怎么说,仇疑青都对你我兄弟二人有恩,这份情不能不还,这事为兄??不与他计较,也不上告,只要刚刚那个文书把流程走了,这事就能顺利完结,于他好,于为兄好,于所有人都好——为兄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叶白汀不要太明白,对方这粉饰太平,黑白颠倒的本事,比他做人的水准可高太??了:“你是??让我帮忙……”
“我们是一家人,我还能害你?义父的话,你都忘了?”贺一鸣??起以往的亲睦日子,自己都要快?自己感动了,一时忘了其它,又要去搭叶白汀的肩。
“汪!呜——汪汪!”
迎??的仍然是狗子蠢蠢欲动的白牙,就好像在说:说话就说话,你动个爪试试!
贺一鸣眯了眼。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帮这个忙,八尺壮汉的文书今天已经?欺负够了,他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流程是断断不可能走的,章也是不可能签的,因要翻这个案子的人,并不是仇疑青自己,还有他一份。
他看起??就那么好哄好骗?
“你的事,按说我不能不管,可有些事,我有?不懂,可否请你帮忙解惑?”
他说话的表情很乖,看起??真的只是有?疑惑,贺一鸣甩了甩袖子,十分大方:“你说。”
叶白汀眨眨眼:“案子果真没??题?”
“当然,”贺一鸣一边理直气壮的放话,一边谨慎试探,“锦衣卫不也是没查到什么?”
叶白汀?了?头:“就是因为没有啊……”
贺一鸣表情更轻松了:“那你还不信为兄?”
叶白汀??道:“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锦衣卫忙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开棺验尸,也没有?线索,过去半?,尸体已尽腐坏,刀口皮肤都烂了,完全看不??东西,管修竹死的时候……你见了没?能不能?我说说?”
贺一鸣:“见了,当时发现人死,事情就报到了刑部,我赶到时,现场已经封存,没有?破坏。”
叶白汀:“那管修竹不是自杀么,当时手是抓?匕首的么?”
“是。”
“两只手?”
“只左手。”贺一鸣道,“他是个左撇子。”
“那右手在干什么呢?”
“就放?啊。”
“在地上,很自然的放??像睡?了那样?”叶白汀拿自己的手比了比,“类似这样?”
“差不??。”
“那地上有什么东西么?掉下??的东西之类的?”
“没有。”
“那他死前有吃喝什么么?”
“茶水,”贺一鸣一脸‘我怎么会漏掉这种细节’的自得,“房间里的茶水,当时就请仵?验过了,无毒。”
“这样啊,”叶白汀又??,“那桌椅案几呢?有挪动过的痕迹么?”
贺一鸣眉梢皱起:“怎么这么????题?”
叶白汀:“不是说密室?我就有?好奇,第一次遇见么,窗子和门真的都是锁好的,严严实实的那种?”
贺一鸣看了眼远处档房的窗子,按捺下脾气:“是。”
“谁第一个发现的?”
“应该都去敲过门,但门没开,一?动静都没有,大家都感觉??了事,没敢动,最后是赵兴德和万承运一起过去,赵兴德踹了门。”
“户部侍郎……和尚书?”
“赵兴德当时还不是侍郎,只是比底下人都大一级,政绩考核也合格,再过两个月不是升迁,就得调走,”贺一鸣看?叶白汀,语重心长,“官场的规矩你不懂,那个时候,正该他各处打?表现,以期之后的高位。”
叶白汀?不管什么官场规矩不规矩:“所以他们两个一起进去的……没有旁人?”
贺一鸣:“当时肯定没有,但发现人死了,赵兴德立刻叫了人。”
“那管修竹……”
叶白汀逮?机会,很是??了些??题,贺一鸣答?答?,总算回过味??了,眼梢眯起:“这么????题,汀弟该不会是在套为兄的话吧?”
叶白汀立刻反对:“哪能呢?????了,我没有。”
贺一鸣却立刻知道了,自己没????:“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都会有下意识的小动??”
叶白汀不耻下??:“是么?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贺一鸣控制?自己不要抬手打人,暗自磨牙:“不是说好了,要跟我走的?”
叶白汀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不怕?看穿,也早知道??个不停,对方迟早能察觉????,干脆手抄在袖子里,笑容那叫一个灿烂,话音那叫一个慢条斯理,没心没肺:“跟你走?你都说我是诏狱犯人了,??了北镇抚司大门,可是越狱,我倒是不怕,谁不??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下呢?贺大人你么——帮人越狱,可是要承担结罪责的,你可??清楚了,真的愿意带我走?”
“你——”贺一鸣气急败坏,下意识??动手。
叶白汀一?都不怕,别说对方未必打得过自己,就算能打,他脚边现在还有严阵以待的狗子,四周还有锦衣卫的轮值明卫暗卫,这可是院子正中间,所有人都看?呢!
他甚至敢保证,在暗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肯定有那么一两个锦衣卫,弓弦都拉进了,只要对方敢动,立刻?射成筛子!
“去看看,谁在本?的地方闹事?”
是仇疑青的声音,还有隐隐的马蹄声,兵刃放下的声音,稍微有些遥远,却足够听得清楚,就好像他刚刚从外面回??,但身上有东西,没办法第一时间过??查看,可是转过头,一定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叶白汀当然知道,是相子安??了。
可贺一鸣不知道啊,这些心虚,方?的怒气胆气全都泄了气,并没有冲上??,只是还有些不死心,面色微峻的看?叶白汀:“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要??好了,真的不回家?不??有个家人?我最是知你,你最恋家了。”
叶白汀摸?狗子:“抱歉,我挑食,不是谁家的馊饭都馋。”
“你——”
“哟,这哪儿??的癞|□□赖皮狗,跟我们指挥?抢人?”
相子安从阴影里走????,手里扇子一下一下的摇,不论站姿还是气质,都拗的比贺一鸣更优雅,更君子,说话么,也比贺一鸣更大胆,心里??什么,就敢骂什么:“贺大人是吧,您是关心我们少爷吃了,还是关心我们少爷穿了?少爷在牢里,就剩一口气的时候,你在哪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您在哪里?”
“哦,瞧我这脑子,”他扇子刷一声收起,发??清脆声响,“怎么忘了,您那时忙?卖父求荣,升官发财呢,送义弟进牢,不正是您贺大人一手操办的?”
他嘴里啧了两声,一脸佩服:“当时不闻不??,生怕?沾到一?,现在少爷??息了,因一身本事,受重用了,看得到天光了,您要跳????摘桃子了,在下倒是????一句,您哪儿??的脸?我原还??不清楚,您靠什么升的官发的财,现在倒是明白了,是靠这个比磨盘还大的脸?”
贺一鸣眯了眼:“你又是谁!”
北镇抚司怎么回事,怎么随??就能跳??个人??指手画脚!
相子安微微一笑,扇子刷一声打开:“相,相子安,不过不重要,连义弟在牢里受罪,贺大人都能忘,在下??字不足挂齿,兴许用不?转身,您就忘了呢。”
叶白汀一看就明白,这位师爷显是看热闹不过瘾,亲自????骂人了。
“你——”
贺一鸣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不要跟小人计较:“本官竟不知,堂堂北镇抚司,就这规矩?简直有辱斯文!”
声音扬得高高,似乎??让刚回??的仇疑青听到,提醒对方,好好管管你的人!
相子安摇?扇子,狐狸眼眯的又长又细:“贺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你骂人就是理直气壮,欺负别人,连弟弟都算计,就是迫不得已,对方得体谅,别人骂人就是有辱斯文,就是规矩不正——真是条双标的好狗啊!”
“汪——汪汪!汪!”玄风突然对相子安大叫。
相子安看到心心念念的漂亮狗子,立刻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是骂你,狗将军威武伟岸,立功无数,每次搜检前线都有你威猛的爪印,从不消极怠工,哪像这种王八——”
他看向贺一鸣,声音一转,又是阴阳怪气:“除了溜须逢迎,粉饰太平,什么都不会,什么正经的事都干不了,只能靠心怀不轨给自己谋利。”
到了这份上,贺一鸣已经明白,今日谋事不成,怕是没希望了。
见他神情变化,似要再骂几句,占据道德高地好方??离开,叶白汀心下一转,对方都主动送上门??了,怎可轻易放过?
相子安大声骂人的时候,他就??到了,贺一鸣身上不只有案子的事,不还是有个瓦剌奸细??联系他?仇疑青已经派人跟了他一段时间,至今没有?的信息,对方明显很谨慎。
贺一鸣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发??过信号?
就算不知道,都没有,那他可不可以把一些东西变成是,变成有,好让别人快?找过???
可别人为什么要找贺一鸣呢?找他,他就是有用,也许是?华——?华就算了,这就是个伪君子,要什么什么没有,要装逼就什么都能装,那就是他手里有东西,别人需要?或者在不经意的时候知道了一些事,别人很在意?
那把这个东西,或者这件事,变得不那么确定,别人会不会加速找上??的时间?
叶白汀心中快速思量,很快扬声——
特别大的那种声音,好像??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义兄非要劝我回去,可是要将宝贝给我么?”
贺一鸣一头雾水:“什么宝贝?”
“就我父亲去世之前,你醉了酒,?我说过的,”叶白汀笑眯眯,“那个大宝贝啊,说可以靠它升官发财,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说要带我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神通广大,别人办不了难事,他能办,别人谋不了的局,他能谋,只要我乖乖听你的话,安心交往,必有后福……”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有什么宝贝?”
“看看,又不认了,我就知道,你并非真心寻我,好处都??藏起??,不分给我。”
“你——”
贺一鸣刚要说话,就觉得不对劲,一身正气的眉眼里染上了些慌乱,他明白了,叶白汀不是在套他的话,这些‘过往’子虚乌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是说给别人听的!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误会发生!
“原以为你天真纯善一如既往,不成??关进诏狱几日,跟?人学奸了,以为编些瞎话,别人就会信?我实话与你,我贺一鸣顶天立地,行事无愧人心,无事不可对人言,你休??就这样挑拨了我!”
他手负在背后,话音铿锵:“本官今日过??,就是告知尔等,管修竹的案子板上钉钉,任谁折腾都没用,翻不了案!”
叶白汀眯了眼:“若我非要翻呢?”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贺一鸣冷笑一声,“ 叶白汀,十?前,你赢不了我,十?后也一样,你父亲的死,还不够你明白么?”
杀人不过头?地。
贺一鸣诛心的话,让院子瞬间安静,落叶无声。
“??北镇抚司,欺负本?的人,贺一鸣,你好大的胆子。”
冷风之中,是仇疑青踩?明亮阳光,走了过??。
他竟然真的回??了!
“谁折腾都没用?翻不了案?”仇疑青一步步往前,亮??了手里的东西,“这个也没用?”
他手里是一个卷轴,黑檀木柄,中间是卷起的绢布,颜色明黄,非皇家不能用。但凡官场上有?眼力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圣旨!
仇疑青竟然请??了圣旨!
贺一鸣嘴唇翕动:“你怎么回……”
仇疑青冷嗤一声:“本?的地方,为?不能回?”
他刷一下,展开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所有人即刻下跪听旨。
“去岁江南水患,户部库银贪墨,朕心甚忧,今又起命案,户部库银周转存疑,锦衣卫呈送证据到案,理当彻查,责有关案件即刻移交北镇抚司,刑部户部大理寺需全面配合,若此前命案确有隐情,经手官员数罪并罚,若无??题,则锦衣卫指挥?无故质疑朝廷命官,当受鞭刑……”
整道圣旨念完,仇疑青看?贺一鸣:“如?,贺大人他听清楚了?”
贺一鸣没话说。
如果只是翻案,仇疑青只是??办他,他有的是办法搞事,可圣旨上言明,如果案子没??题,查不???的结果,就是仇疑青故意搞事,要受鞭刑!
这么公平的事,他有什么理由反对?
仇疑青:“倒是??谢贺大人走这一趟,省得本?跑腿,当?的卷宗,这就办个移交吧? ”
贺一鸣:……
他过??本是??阻止锦衣卫翻案,结果却?告知要配合?天子圣旨,金口玉言,他不但要配合,还要把当时卷宗全部移交!
仇疑青没有亲自交接,甚至连送一送的姿态都没有,伸手?了副将:“你,随贺大人去刑部交接,记清楚了,所有卷宗都要搬回??,一张纸都不许漏。”
“是!”
现场很快清理干净,有眼色的没眼色的人都走了,仇疑青?看向叶白汀:“可受了委屈?”
叶白汀?他眸底的暗色吓了一跳,这位?是,打哪受了委屈,怎么一脸要杀人的样子?
“没有,”他赶紧摆摆手,“就他,还能欺负得了我去?”
仇疑青垂眼,挡住了眸底情绪:“干的不错。”
叶白汀:“你呢?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麻烦没有,只是去跟踪了一下赈灾银路线,有些渴,”他空茫掌心负在背后,看?眼睛亮亮的小仵?,“可能去你的暖阁,讨一杯茶喝?”
110、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喝茶当然是没问题的, 身??体贴懂事的下属,叶白汀可以亲自??领导沏,但他还是关心一个问题, 仇疑青的行踪是不是暴露了?不然贺一鸣也不会那么笃定的找上门,一副趁人不在偷家的嘴脸。
仇疑青看出??了:“放了假消息。”
假的?
叶白汀瞬间明白,行踪南辕北辙,户部转银出现意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仇疑青, 日后出了事回溯追责,更是找不到仇疑青头上。
“有结果了?”他微微偏头,却看到了仇疑青的下巴, 和凸起的喉结, 这男人太高了。
“暂时没有。”
“没有……那这圣旨怎么??的?”还这么及时?
仇疑青眼瞳微移, 落在叶白汀近在咫尺,灵秀动人的眉眼, 顿了下,嘴里的话就转了个方向:“不是很聪明, 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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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不知看到了什么, 似乎心情突然放松, 很愉悦, ?跨步的往前走,微哑??音里带着调侃……叶白汀落后半步, 看到了对方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很长,手背上隐隐绷出浅青色血管脉络,有力且强壮,好像能牢牢掌控一切,不管是事, 还是人。
他垂了眼,没有说话,快走两步跟上。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暖阁,茶盏袅袅生香。
“你收到了申姜口信?”叶白汀静了片刻,已想到了方向,若碎尸死?就是孟南星,又是户部,又是人命,细究疑点重重,对管修竹的案子??说,算是有利的方案方向,仇疑青知道了,告知皇上,皇上又不傻,肯定会觉得有蹊跷。
仇疑青:“再想。”
“还有……”叶白汀想想仇疑青回??前干了什么事呢,他去跟踪了户部库银的转运情况,??道,“你发现了别人贪污的漏洞?这次赈济雪灾,库银路径有些不对劲,这次的事小,没有死人,无人告发,无人关注,但同一个部门,同样的做事方法……?次漏洞,也很可能就是去年水患转银的漏洞,于翻案??言,同样是有利证据!”
仇疑青晃了晃茶盏,眸底隐有赞赏:“不错,很聪明。”
叶白汀就有点小骄傲:“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顺??还回捧了一下领导,“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仇疑青这口茶呷的就有些慢,良久,喉结才动了下:“……嗯。”
叶白汀执壶??他续茶:“不过以指挥使的能力,应该不止????”
“不错。”
仇疑青缓缓开口:“发现头骨时,我们一起去看了护城河河道路线,你应当还记得,当时的距离和水流方向,头骨似乎不应该在那里。”
叶白汀点了点头:“嗯,我也记得,你当时应该是有了什么调查方向,叫锦衣卫去看了?”
“头骨??何出现在哪里,我已尽知晓。”
“??什么?”叶白汀的脸迎着阳光,看向仇疑青的眼睛闪闪发亮。
仇疑青忍不住又喝了口茶,??音缓下??:“知道腊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么?”
叶白汀当然知道:“小年啊,扫尘,祭灶,‘忙年’的开始,?多数百姓从这一天开始,进行过年准备的各种忙碌。”
“除了扫尘祭灶,还要忙什么?”
“熬麦芽糖?杀鸡杀鱼?富户的话,杀猪也不是不可能。”
“做这些事,需要做何准备?”
“工具,刀子剪子,锅,水……”叶白汀说着说着,话音一顿,眼底迸发出亮光,“要用水,?量的水,热水!”
寒冬腊月,要做那么多活儿,洗那么多东西,用凉水不冷吗?且但凡要宰杀带毛的动??,很多时候是需要用开水烫皮的,不烫一下,毛根?拔不下去,需要?量用水,夏天还好,冬天的水积在院子里很难排出去,还会形成薄冰,不方??进出,那哪里方??呢?当然是河边!
若是约定俗成的日子,?家?做这些事,还会结伴到河边,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心情也舒畅……叶白汀以前就见过类似的热闹场面,在远离城市的乡村,临近过年,?家各自提了工具东西,结伴去河边做这样的活儿,会直接在河边不远处搭灶,滚滚的热水随时烧着,我做完了帮帮你,你做完了帮帮我,有时晚饭还会一起约着吃,对百姓??言省了事,又应了过年的景,热闹,也开心。
“不错,很聪明。”
仇疑青?手执壶,也??叶白汀续了茶:“锦衣卫已经调查取证完毕,年前,腊月二十三那日,有很多百姓聚集河边,做灶烧水,宰杀鸡鸭猪羊,用了?量的热水,废弃污水全部排进了护城河。”
?量的热水……全部排进了护城河……
叶白汀理解的重点当然不是污水,古代环保治理不是问题,河流的自我净化完全能平衡生态,冬日天冷,易结冰,护城河的冰层因环境地理影响,薄厚层数不同,?量的热水浇下去,影响不了冰下自高往低的水流方向,却能融化上面的冰层,冰化了,水量多了,流速和环境影响,原?应该被冲的更远的东西,很可能会因??一时冰化,水流方向的短促改变,前行方向发生变化,被冲抛,被甩走,甚至被卡在某处。
仇疑青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缩略图,是从管修竹宅子附近的护城河道,到头骨发现的地方,用箭头标出了中间的地势影响,水流方向,百姓们聚集扎堆,宰杀牲畜的地方,算一算影响,头骨在那里,竟然是刚刚好。
若申姜在这里,可能还会多问两句,叶白汀却立刻明白了:“死亡时间,不管那个被碎尸的人是不是孟南星,他的死亡时间,必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头骨很可能就是在腊月二十二抛出的!”
仇疑青颌首:“孟南星,管修竹,?是户部的人,也?经手过去年水患赈济事件,查一查他在腊月二十三前之前的具体行踪,看有没有和户部其他人交叠,必有收获。另外——”
“还有?”叶白汀几乎要?喊佩服了,就这么点时间,仇疑青到底查到了多??东西!这男人到底有多能干!
“第一案发现场,”仇疑青指尖点了点桌面,“应该就在管修竹的私宅。”
“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
仇疑青看着叶白汀:“那里虽已清洁过很多遍,地面墙根皆找不到可疑残留,但那间狗屋,细查之下会发现,墙及地面缝隙里有?量黑褐色残留,味腥,墙上爪印也绝非一只狗留下的,甚至并不全是爪印,锦衣卫?量对比发现,里面有几处短促斧痕,与凶器相符,应是剁尸时操作不慎,不小心划出??的……”
叶白汀立刻想起了碎骨上的痕迹,每一块碎骨上?有深深浅浅的齿痕,他也怀疑不是一只狗留下的,但这个对比工作非常细致且需要时间,尚未完成,没想到仇疑青??出了答案,还真不是一只狗!
他也想到了存放在仵作房的证据——凶器斧头:“我记得那个斧子,造型好像比较特殊?”
仇疑青点了点头:“那里是管修竹的私宅,??非意外,他并不会留宿,更不会起火造饭,连下人?无,备有斧子,当然不是用??劈柴的,他也不需要,那是专门定制,????他的狗剁骨头的,名家铁匠烧制,刃端弧线独特,与别人家不同,不同斧子的落痕,铁匠一眼就能看得出??。”
尸骨在那个宅子里发现最多,凶器也在那里,养狗的屋子还有斧痕,以及?量疑似干涸血迹残留,基?可以认定,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然不管是凶手自己,还是管家下人,?对现场进行过?扫清理,更多的痕迹已不可查。”
尽管???,也可以并案处理了,人命,加上户部库银的漏洞,细节多??全,哪怕还未摸到全部真相,也足够对去年的案子提出??重查,皇上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了这道圣旨。
叶白汀想了想,又问:“可圣旨上说,??果案子没问题,你要受鞭刑……是皇上严令?”
仇疑青:“不,是我自己要求的。”
叶白汀:……
见小仵作全无??响,像吓着了似的,仇疑青眼梢微抬:“堵别人嘴的东西,你也信?”
叶白汀:“你就不担心?”
“??何要担心?”仇疑青道,“是不信你,还是不信我自己?”
管修竹尸身检验的疑点,碎尸的出现,案发地点的重叠,赈灾银的下落……桩桩件件,怎么可能没问题?要是连这个?怕,担心查不出,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要做了。
叶白汀:“这般高调,不怕?草惊蛇?”
仇疑青挑眉:“你觉得会?”
那肯定会啊!圣旨?下了,怎么看怎么?像把巴掌甩在别人脸上,别人怎么可能不关注?可又想了想,叶白汀明白了:“指挥使要的,就是?草惊蛇吧?”
???敌就不动,暗挫挫在草丛里偷看呢,锦衣卫再不动,是比谁更能忍么?你越不??机会,别人不越不会错?越是忙乱,就越容易丢三落四,左右不及,他们现在真正要做的是,要搅乱这一湖水,顺??眼明心亮,在这趟浑水里摸到鱼!
“所以接下??,该是我们各凭?事,四方角逐了?”
??年眉眼狡黠,落着太阳的灿光,看起??精神奕奕,又跃跃欲试。
仇疑青颌首:“嗯。”
“那你只派了副将过去行部交接卷宗,并不是不重视,是猜到了,??果有真正可疑的东西,去年就全部藏起??了,不会等到现在?”
“是。”
“那我们接下??可得好好防备了,”叶白汀眯了眼梢,“他们会盯着我们所有的行动,我们到手的线索,他们也会去查,我们想要的证据,他们可能会毁掉,我们想要的证人,他们可能会策反,甚至会拉别人下水帮忙……”
仇疑青看着??年:“怕不怕?”
叶白汀灿然一笑:“难道不是该他们害怕咱们?北镇抚司有你,有我,怎会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仇疑青指尖一动,??音揉进了春风一般,很有些暖意:“那你可要好好表现。”
“谨遵指挥使令!”叶白汀瞬间就想到了实施方向,“有些时候,别人精神高度紧绷,反??更容易试探出结果,比??孟南星的死,只要我们不漏消息,户部就不知道,问话时多多留意,谁知道他出了事,谁就最可疑,假装不知道的,也会有不同的暴露反应……”
仇疑青:“放心,我已吩咐下去,信息不会泄露。”
早在申姜找到他,转述叶白汀让带的话后,他就知道了叶白汀?算做什么。
“那还有刚才的事……”
叶白汀把贺一鸣到这里,?着什么心思,他是怎么应对的,一一讲说清楚,请仇疑青部署盯人,许有收获……说了半天,只他在说,仇疑青的话一直?很??,只是偶尔点个头,应一??,到最后干脆就没了话,只等他一个人说。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发现对方一直在看他,赶紧低下头,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坐姿:“看什么?”哪里有问题吗?
“茶不错。”
仇疑青却起了身,抄起桌上的绣春刀,转身离开:“还有事,晚点再找你喝。”
风一样的??,风一样的去,除了空了的茶盏,什么?没留下。
叶白汀?没??得及留人,怔怔看着空了的茶盏,有些不懂仇疑青回??的意思,圣旨叫人送回??就可以,贺一鸣的到??,仇疑青并不知道,且他自己就可以解决,没必要非得回??一趟,这男人千辛万苦的在外面操劳,休息的空闲?没有,还要回??同他喝这一盏茶……
??什么?难不成只是想见他一面?
见一面啊。
叶白汀单手捂了脸,没有人看到,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预想中的麻烦很快就??了。
第二日下午,叶白汀在仵作房做更细致的线索整理时,牛?勇突然??了,说申姜那里遇到了些麻烦,就在附近,请他过去一趟。
叶白汀晃了晃手腕上的小铃铛:“我能出去?”
是申姜脑子不清楚,还是牛?勇跟着学傻了?
牛?勇看了看四周,悄悄凑过??,低??道:“??爷尽管去,我??掩护,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他还偷偷撸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铃铛,示意??爷——你看,我?准备好了。
叶白汀一怔:“你这个……和我的不一样吧?”
个头太?了,??音也瓮瓮的,一点?不脆。
“这您放心,保管有用,”牛?勇又道,“我们头儿说了,一定不让您涉险,专门要了只小队,一路护送您的安全。”
“行吧。”
叶白汀闷头工作了很长时间,眼睛?有点花了,只要不出问题,出去遛一遛也好,他脱下了罩衣手套,出??披了件?氅,尽量把脸?挡上点,跟着牛?勇往外走。
走到一半,狗子要跟,他?没让,按规矩他是不能出门的,被逮着了可怎么办?就他这身量,一个人目标就够明显的了,再加上那么?的狗将军,别人就是装瞎放水,他们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最后是一通全身按摩服务,换??了狗子的乖巧,谁知叶白汀自己不争?,养了几个月,身体不像在牢里时那么虚弱,不需要扶着墙走了,可也是普通人,不会武功,平衡力没有那么好的一般人,踩到滑溜溜的冰,是会下意识前扑滑倒的啊!
他一路避着人走的,这一扑,也没扑到守卫身上,但扶了墙……正好和一个守护撞了个对脸。
他动作还特别?,手上小铃铛响的还特别厉害。
叶白汀:……
申百户,你自己在外头努力吧,??爷怕是帮不了你了。
谁知这守卫突然?了个喷嚏,冲着墙那边,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牛?勇赶紧朝他使眼色,快点啊??爷,还等什么呢,就现在,往外冲啊!
叶白汀:……
你们放的这?不是水了,是汪洋?海啊!
锦衣卫规矩森严,没有上头吩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仇疑青……他摇了摇头,没时间多想,赶紧往前走,带着那一队守卫,去找了申姜。
地方还真的不太远,就在北镇抚司?门往右拐,走路不到两刻钟的位置,有一家医馆,医馆?夫曾经??孟南星看过病,算是申姜之前找到的重要证人,但现在呢,证人反口了,不但问不到新的信息,且之前说的所有,也?不认了。
看到??爷,申姜一脸委屈:“??爷你看!我前两天才问过他的话,他说认识孟南星,这两年孟南星身体不舒服?是找他看的,还说年前也见过一趟,孟南星当时还掉了东西,但当时他和孟南星?没发现,看到时,孟南星已经走了,回老家丁忧,他就想着等过完年,想个办法把东西带??孟南星,可我今天又??,他就不认了!说不认识孟南星,没??他看过病,也没他落下的东西! ”
申姜越说越?,瞪着老?夫:“锦衣卫?敢骗,不怕拉到外头上刑么!”
老?夫还真不怕,眼皮耷拉着,脸上沟壑丛生:“锦衣卫若要草菅人命,悉听尊??。”
他还十分配合的,伸出了双手。
申姜?的差点跳脚:“老子是那样的人么!我们北镇抚司有规矩的,哪能随????杀杀! ”
他在这问不出话,有规矩管着,又拿不了人,可不就委屈了,想着距离挺近,就把??爷??请过??了,看能不能帮点忙。
“上次问话的时候,??什么没把东西带走?”叶白汀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老?夫,还有四下环境。
“那不是忙么,”申姜挠了挠后脑勺,“外头排着队要问话的还有好几个,手下?派出去了,就我一个人,这老头年纪?了,记性也不好,不知道东西收到哪里去了,说得找一找,我就让他先找着,回头再??取,谁知回??了他就不认了!”
叶白汀点点头,观察过房间,又走到门外:“这是他家?”
申姜:“是。”
今日阳光挺好,风也没那么?,?夫的院子里放最多的,能是什么,当然是用木支架,竹篾浅筐晒着的药材。
叶白汀只沉吟了片刻,??道:“去搜他的药材,第二排,第三个。”
老?夫脸色骤变。
申姜一看就知道不对,立刻跑过去搜,?手在药材里扒拉了扒拉,很快找到了东西:“还真有!”
??爷真是神了!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叶白汀下巴微抬:“这个院子的位置临街,有??音第一时间就能听到,知你要??,他不想说实话,不想??东西,当然要藏,可他年纪?了,腿脚不方??,时间上??不及,又不能藏在容易被发现的位置……最顺手,离得最近,最隐蔽,也是他第一时间最能想得到的,就是这些药材。”
“还有他的身上,有很明显的药材味道,手指上沾有药叶残片,??是不知道药材叫什么名字,一对比颜色特征,不也就知道了?”
叶白汀看着申姜,一脸‘就这,还用想,还用的得着请外援’的睥眼花。
申姜……申姜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吹彩虹屁:“??爷真厉害!”
叶白汀:“你但凡再细心一些,?用不着我。”
说完申姜,他又转向老?夫:“东西这次不用找,还有时间藏起??,您显是早就找到,且准备好了,等着申百户??取,??何突然不配合了?可是有人??难你了?利诱——还是威胁?”
老?夫这下视线没躲,看向叶白汀,似乎在震惊这个??年的聪慧。
叶白汀又道:“不管威胁还是利诱,别人??的时间肯定很短,因??你不会在做决定上犹豫太久,可你还没??得及把东西处理掉,申百户就??了,你只能把东西暂时藏起??,是么?别人找你,是刚刚发生的事?还是——一个时辰以内?半个时辰?”
他观察着老?的表情:“那就好办了,我们只需要根据时间线搜检排查,很快能找到这个人是谁,老先生,您可要想好,您只是同我们说些实话,助我们办事,我们也不会对外言说你的存在,??无必要,甚至不会再??第二次,更不需要您上堂,但您若不配合,我们找不到想要的线索,只能顺着时间线,寻找刚刚??过不久,找过你的人,那些人??若知道自己暴露了……您觉得您的日子,会太平么?”
老?夫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口?。
“我之所言,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只是线索信息不足,我们的工作决定,必定得这么排查,”叶白汀沉??道,“医?仁心,济世救人,我们北镇抚司每一个人?很尊重,也会尽量保护,申百户可承诺,?间所有发生的事,不会有多的人知道,您可能行个方??,??逝?鸣冤,抚生?心魂?”
见老?夫表情挣扎,似有所动,叶白汀又道:“??且找你的人,应该只是提醒你好好说话,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约不知道,你这里有东西?”
111、我说,踹门
叶白汀??边和老大夫说话, ??边??着痕迹地,朝申姜??了个眼色。
申姜收?,立刻拍胸脯:“没错, 我保证!今日??间之?,只你我三人知晓,出得门去,断??会入他人的耳!”
近日排查任务多, 大家都忙,他的手下全派出去了,身边只跟了??两个用??跑腿传话, 护送䦟?爷过??的那队锦衣卫?门口就停了, ????把守院子, 二??警戒周围,现?这个房间里除了老大夫䦟?爷和他, ??没有别人。
“个中??窍䦟?爷都跟你说清楚了,该紧张的该提防的?底是什么, 你心里都明白, 我们也??会欺负你, 你?怕什么?”见老大夫?没说话, ??知是??是吓懵了,?是????没反应过??, 申姜想了想,又道,“这样,我再给你个牌子,总该放心了吧?”
他拿出??的是锦衣卫的签牌,跟身份铭牌??同, 却也写了名字,有北镇抚司的压花,锦衣卫?外办???,偶尔????及,会放出去做凭证??用。
申姜点着那块木质小牌子:“话都是空话,别人可能诚信,也可能背义,东西总??会错吧???乃指挥??亲发,别说锦衣卫上下,就是指挥??本人??了,都??会??认,倘若这件?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你拿着它去北镇抚司,要是有人敢??理你,你尽可踹门骂街,指挥?????候罚的绝对是我们,??是你!”
说完,他又用鼻子哼了哼:“也就你是个大夫,年纪又大了,济世救民有功德,䦟?爷方才发了话,我们得尊重,换了别人,断??会有这待遇,听懂了么?”
老大夫看看叶白汀,看看申姜,再看看塞?手里的牌子,别人话都说?这份上了,他要是再……
他缓缓叹了口气,终于说了:“这位䦟?爷说的??错,就?小半个??辰前,有几个人敲了我家门,同我说了些话……都是生脸,我??认识,可看神态动作,就知道是练家子,手上沾过血的,我??敢得罪,他们好像知道之前这位申百户找过我,威胁我??要乱说话,可他们????知道我这里有东西。”
申姜点了点头:“放心,这东西就当是我们?外头捡的,你也没见过。”
叶白汀也道:“对方既然只是警告,??没有其他行为,大约也是认定,你所涉之?????严重,你可放心,锦衣卫心中有数。”
老大夫站的累了,走?桌边坐下,?指了旁边位子,请叶白汀和申姜也坐下:“你们要打听的,孟南星是吧?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乖,懂?,??淘气,知道心疼自己的娘亲,应该是?胎里??先天??足,他小??候就有些弱气,常生病,后??父亲去世,家里条件??好,也没养起??,?质就比别人差些,身量也??怎么高,那??我们是邻居,他小??候常找我看病,??过后??我儿子?外乡出了?,我便搬走了,过了差??多十年才又搬回??,又碰?他。”
“他身子越发??好,都有些虚??受补了,内里损耗太大,需得固本培元,但他??喜欢吃药,嫌苦,平??礼貌又乖顺的孩子,?这?上特别执拗,别人怎么劝都??听……上回申百户????就问过他的病情,照我经验判断,他的脉象只是身子虚,百户说的,经常性呕吐,按理??会发生,他感染风寒??的症状也大多是发热,盗汗,顶多是胃口??佳,很䦟?有脾胃??和呕吐,偶尔发生是有可能的,但断断??会常年都有。”
“?有这个东西,”老大夫指了指申姜找出??的东西,“就是他离开京城前看诊留下的,其它的,我真的什么都??知道,他??我这里只是看病抓药,平日里遇?了什么?,交了哪些朋友,得意或难过,我都??曾知晓。”
叶白汀看过去:“东西,是何??落下的?”
老大夫:“就是小年前??天,腊月二十二早上,他娘的丧?办完了,他要回老家丁忧,问我多抓几剂药,他悲恸未去,神思有些恍惚,没注意自己掉了东西,我这眼神也??行,当??也没发现,?晚上准备收拾休息??看?,?经太晚了,人家估计早出城了,没法子,我只得先收了起??,想等过了年,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转交给他。”
腊月二十三,护城河边百姓宰杀过年要用的肉,大量热水倒进护城河,致??短??间内水流发生变??,而就?前??天早上,老大夫见过孟南星的人,??用说,死?遇害被碎尸的??间就是?这天,腊月二十二!
思路客
至于当天早上落下的东西……
叶白汀看了看,是??个同心方胜结。两个连接???起的菱形配饰,上有挂绳,下有丝绦,两个菱形尖角?挂绳的空间,有两颗红绳编织成的小圆球做点缀,方胜主?颜色是黄绿浅蓝,下面垂坠同色系丝绦,整个物件观感,????红的过分耀眼,也??算太素净,总之,是好看的,大方的。
男子配饰用菱形本常见,但同心方胜就有些微妙了,方胜本是女子发间簪的头饰样式,后常用??隐喻情爱,男女之间,信纸折成方胜样式,都带有隐晦的诉情意义,何况同心方胜?
叶白汀看着那枚方胜,问老大夫:“您和他认识的久,可知他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老大夫顿了顿,“应该……没有吧?”
申姜倒是想起????点:“他娘把他看得那么紧,眼珠子似的盯着,成天盼他出人头地,给自己争脸,会??给他相看好人家的姑娘?”
老大夫:“这个……”
叶白汀就懂了,眼梢微微垂下:“孟南星的损耗太大,虚??受补……是怎么回??”
老大夫??看就知道他是聪明人,也没必要藏掖,说了三个字:“……五更泄。”
申姜没明白:“啥?什么泄?”
叶白汀直接点出病情精髓:“肾虚。”
老大夫点了点头:“就是肾虚,他从小身子就弱,这两年亏损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样的症状都??稀奇,倒也??是什么大?,命火??足,补就是了,只要他听我的话,好好吃上??年药,准能治好,可他就是??配合,??是嫌汤药苦,就说䴙?务繁忙,没??间,这?他娘也知道,才??直没有催他成亲……”
叶白汀和申姜?老人家屋子里待了很久,问完线索出??,申姜?记得之前的?,踹了下别人结结实实的墙面,大声骂着圆谎:“个脾气硬的臭老头,以为你??说,老子就查???了么!敢?锦衣卫面前反口,你?是头??个,仗着年纪大老子??敢治你么!你且等着,下回别叫老子碰?你!”
房间里,梳着包包头的小孙女跑了出??,拽着老大夫的衣角:“爷爷,怎么了?”
老大夫摸了摸孙女的头:“……没?,囡囡乖,自己去玩儿去?”
手指攥紧了手里的签牌,他这把黄土埋了半截的老骨头,怕什么?只要孩子们没?,能平安顺遂的长大,他便能安心,锦衣卫……???错。
转身收拾东西??,他苍老但????浑浊的视线掠过窗外,风仍然冷,天空却很晴朗,有洁白的云。
孟家那孩子……可惜了啊。
申姜研究着手里的同心方胜,翻??覆去的看,也没发现什么:“这个东西,有用么?”
“当然有用,这是证物,”叶白汀踩着阳光底下的路,“是证明孟南星死?腊月二十二的重要物证。”
申姜眼睛登??瞪大了:“啥?什么??候的?,具?的死亡??间都有了?”
叶白汀指了指他手里的同心方胜:“你看它的花色,母亲新丧,他?丁忧,将要守孝,为何身上会带有这样的东西?颜色是??是太鲜亮了些?”
申姜看了看,点了点头:“那是??该带。”守孝有守孝的规矩么,“难??成没带出??,只是收?身上的?”
“所以这个东西很重要,??能忘记,便是回家要走,也得先把它带上。”
叶白汀看着地上的斑驳光影:“母亲逝去,户部请了丁忧,现?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个东西有何特殊之处?离开京城之前,最后的??段??间,他想要办什么??想去哪里?想要见?谁?”
这个同心方胜,只是??种仪式感,?是他要做的最后这件?,需要这个同心方胜?
“所有问题理清,我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没错!再找找,就能抓凶手了!”申姜点完头后,回过味??,“??对,䦟?爷你怎么确定的死?死亡??间的?怎么就是腊月二十二了?”
他又错过了什么!
叶白汀:“指挥??查?了些东西。”他将仇疑青的发现简单叙述了下,好让对方知晓。
申姜:……
你要早这么说,我就??问了,指挥??……我当然要错过啊,??然会被削,指挥??只能是䦟?爷你的嘛!??过指挥???真是能干,他这里排查线索口供都忙??过??,指挥??竟然??声??响干了这么多大?!
“那今天的老头怎么回??突然反口……”申姜沉吟片刻,“难道是??为咱们有了圣旨?指挥??请圣旨,搞的别人激动了?”
叶白瞥眼看了:“总算聪明了??点。”
申姜嘿嘿笑了两声,又皱了眉:“那接下??怎么办?别人都暗地里搞这种?了,咱们?能找?新线索么?”
叶白汀:“孟南星母亲的?,可问?了信息?”
“问?了,?挺多的,只要跟人命案没??系,别人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而且市井民坊,????往往的,总得有说嘴的东西……”申姜掏出随身小本本,??边看??边说,“孟南星的娘亲姓王,是个性子很强的女人,要脸,但也能豁得出去,泼辣,和人吵架没输过……”
“王氏对孟南星的要求是,必须努力念书,出人头地,风光门楣,除了念书,孟南星??必做任何?,也??用管家里,所有?她都能料理好,人情世故也用??着带儿子,她??让孟南星出门,??让他交际,??让他玩,早上起??就得念书,直?晚上睡觉……真真是头悬梁锥刺股,街坊邻居?现?都?记得,这孩子读书读出??有多么苦。”
“王氏对孟南星课业要求很高,功课完??成??准睡觉,??旦?先生那里的考试成绩??达标,或?先生说了句类似担心的话,她就会罚孟南星,罚的很狠。”
“孟南星?外面倒是没怎么受过欺负,也没机会,他??经常出门么,可哪怕只是经过某个地方,被顽皮的孩子说嘴,王氏都要堵?这个孩子的家门,骂人家??天,他从小?大受?的所有惩罚委屈,大概都??自他的娘亲了。”
“王氏??辈子的指望和荣光都?儿子,挂?嘴边的话就是‘你要争气,娘就只有你了’,母子俩??是从未生过龃龉,总的??说?是相依为命,互相依赖的,王氏身???直很好,前年生了??场大病,也是??为孟南星户部差?的?,二人吵了架,她呕了气,孟南星??听话,差???顺,她就好了……”
申姜说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的??系,怎么说呢,当娘的很严厉,做儿子的很乖,?很孝顺,会尽量听娘亲的话,好让娘亲身?健康,心情舒畅,我这问了??路下??,感觉她们两个,看起??好像是儿子靠着娘照顾,才能活的轻松,其实是娘靠着儿子,才活的下去……”
叶白汀听着,心里渐渐有了思量。
虽说今日出了门,他也??敢走太远,指挥?????,申姜也??敢把䦟?爷往别处带,两个人脚下的路,是回北镇抚司的方向。
哪知今日波澜丛生,见??得他安全,二人??路上,没?北镇抚司大门呢,就收?了信,有个锦衣卫小兵过??,带??仇疑青的话,????封手书,请叶白汀去户部,申百户同往。
申姜:“我也去?指挥??知道我?这里?”??等小兵回答,他自己又点了头,“我是得去,我??去,䦟?爷??个人?路上,没人保护可怎么行?”
叶白汀很快看完了信,折好,放?怀里,眸底明明暗暗,??派云雾翻涌。
申姜感觉??对劲:“怎么了?”
叶白汀看向他:“去户部大闹??场,申百户可敢?”
“大闹??场?害怕?”申姜神情直接兴奋起??,摩拳擦掌,“我只怕??够热闹!闹他们!叫他们??配合!小样,?耍阴招挡爷爷的路,治他们的!”
叶白汀摊开手掌,将随信??起过??的小牌子递给申姜:“现?呢?”
申姜倒抽了口凉气,握住小牌子:“今天我就是老大,挡我?死!户部尚书?也??样!”
申百户转身就走,气势汹汹,带着䦟?爷??路奔向户部。
户部大门??着,门匾高悬,灰墙青瓦,气氛凝肃又安静,连只鸟儿飞过都得平了翅膀,受了呼吸,叫人听???声音。
可叶白汀视野里却有??个身影短暂出现又消失,?深深的院墙内,屋顶深处,着深青色劲装,脚蹬皂靴,腰身劲瘦,两腿修长,肩膀?手臂的线条流畅优美,尤其那??双大手,从形状?指节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好像有什么动静?”申姜左右转着头,试图听??听动静从哪里??。
??光是他,门前站着的守卫似也有所察,想要发信号召集同僚去看。
叶白汀眯了眼:“踹门。”
“啊?”申姜愣了下,“上??就……是??是有点??太合适?”
就算是耀武扬威,先礼后兵,那也得先讲礼貌啊,哪怕装??装呢,上??就气势汹汹挑?,岂??显得自己理亏?
叶白汀面目沉肃,??点都??带含糊的:“我说,踹门。”
申姜寻思䦟?爷??是??知轻重的人,既然这么吩咐,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间????及说……他展开大手,作势吐了口唾沫,搓了搓:“踹就踹!”
他都没叫人通传,直接原地蹬脚蓄力,往前??冲,??抬脚——
“啪”的??声,踹开了户部大门。
正是上午当值??间,户部大门没???开那么大,??着是??着,却??会闩上,申姜这??踹,??是开门,是明晃晃的打脸!怎么也是官署,哪容得这般挑衅?
几乎是??瞬间,空气就紧绷了起??,没有人再注意之前那小动静,也没有人想去后头看看是怎么回?,所有视线焦点,注意力,全都集中?了大门前,包括四外轮值的守卫。
??群人哗啦啦的往这边围过??,很快,户部里头的官员也惊动了,有人拎着官袍就往外走,急匆匆赶?这边。
叶白汀看着内墙远处,某个身影短暂晃了??瞬又消失的地方向,唇角勾起——成了。
申姜瞅着工夫然后看了??眼,心中更佩服了,要??说是我们北镇抚司的䦟?爷呢,胆子就是大,上门挑衅打脸??点都??带害怕的,别人紧张气愤,䦟?爷?笑呢!
他退后几步,护?䦟?爷身前,警惕的看着过??的那??汪汪人:“你们要干什么?”
赵兴德更气了:“是你要干什么吧!光天??日,朗朗乾坤,这里是户部官署,朝廷的脸面,你们竟然敢打上门??,眼里?有王法么!”
申姜就有点心虚,脑子迅速转,看说什么话比较合适,?能更硬气……
那边䦟?爷就?经开了口:“明明是你户部??听圣旨,??配合锦衣卫查案,?得锦衣卫亲自上门??找——贵处这倒打??耙的本?,?真是炉火纯青啊。”
赵兴德都被他说懵了,?底是谁倒打??耙了?明明是你们踹门??对吧!
申姜也反应了反应,才更挺直了腰板,没错,䦟?爷说的就是对的!
“对啊,圣旨都下了,叫你们户部配合查案,缘何北镇抚司空等了??日,都没看???个人上门?你们??过去,我们只好亲自过??查了! ”
申姜说话的??候,叶白汀??直?留意四周环境,见四周动静静下??,又有人想去后边看看,便手指遮唇,轻轻说了句:“往里走。”
往里走?
申姜是相当听话的,直接昂头挺胸,扒拉开赵兴德,直直往里闯。
他也??担心䦟?爷,跟过??的??止他??个,后面?带着??队锦衣卫呢,??水的飞鱼服,绣春刀,又都训练有素,每天早晚都要进行操练的,队伍??拉出??,两边分水??站,那叫??个威武霸气,没人敢惹。
叶白汀??路跟着他。
申姜??边往里走,??边悄悄问:“䦟?爷,什么??候停?”
叶白汀也悄声回:“我说可以的??候。”
可䦟?爷??直没说可以,申姜都冲?户部大厅了,前头没路,再往前就是人户部尚书的地盘了,?冲吗!
“䦟?爷?”
申姜再次请示,䦟?爷??没有说话,申姜就明白了,?得冲。
他??管??顾,冲?户部尚书门前,也??叫人通传,直接把门就推开了。
豁!?挺齐整,里边都是谁呢,有户部尚书万承运,侍郎邓华奇,?有特别眼熟的䴙?䴙?,东厂厂䴙?富力行。三人也没坐着,正站?房间中间说话,万承运手里有??张纸,几个人正?推……抢?
内里众人:……
“怎么回——”
尚书万承运??句话?没说完呢,申姜先大喊出声:“你们干什么呢!”
他??但喊的像捉女干似的,人?直接蹿过去,快速将那张纸抢了过??,交给䦟?爷??起看。
是??个名单,叶白汀看?了蒋宜青的名字。
这??候,坠?后头的赵兴德终于赶上趟了,气喘吁吁的跑了过??:“大,大人,他们——”
万承运面沉如水:“怎么回??”
赵兴德行了个礼:“大人恕罪,锦衣卫蛮力破门,下官没能拦住啊……”
他??边说话,???边面色惊恐的拿眼睛瞟叶白汀,这䦟?年……??是锦衣卫指挥??的小情儿么!怎么又跟百户混???块儿了?
有……有点厉害啊。
富力行看?叶白汀,笑了:“哟,这??是叶小先生么?今儿怎么??了户部?”
叶白汀??露声色:“厂䴙??这里也有䴙?务?真是辛苦了,失敬。”
右侍郎邓华奇是个胖子,身上油,嘴皮子也油:“原??您就是北镇抚司声名远扬的小仵作啊,果然和传闻中??样,年轻有为,风采卓然。”
眼神看过??的样子,??说油腻,至䦟?有几分探究,和想结识的意思。
赵兴德就有点懵:“??,??就??个小情儿么?”为什么你们个顶个的尊敬他,??知道他上打进??了么!难道是认错人了?
他皱着眉坚持道:“禀大人,??人??懂礼数,恃宠生骄,正该罚??罚,赏个教训,求大人赏板!”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外边突然又闹出点动静,像是瓦片掉?了地上。
众人下意识要去看,赵兴德眼看就要叫人——
叶白汀突然扬声:“放肆!”
申姜立刻跟上,盯着赵兴德:“赵大人怎么说话呢?竟敢污蔑我锦衣卫的人!这位是我北镇抚司仵作叶白汀,皇上跟前都亮过名的,是你能指的么?叫先生! ”
叶白汀淡淡看了万承运??眼:“尚书大人就是这么管理下属的?户部规矩,可真叫某大开眼界。”
这??幕突如其??发生,房间安静无声,有点??知怎么是好,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了东厂厂䴙?富力行,所有人里,他??算正经官职最大的,却是最能影响??些东西的。
富力行看着也白汀,眸色微深。
叶白汀微微挑眉:“怎么,厂䴙?有话说?”
这??刻他的睥睨姿态,说话方式,甚至站姿,都和仇疑青微妙的重合,好像站?这里的人??是他,是整个北镇抚司,谁想说话,都得注意点。
112、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叶白汀有意摆姿势绷气势的时候, 申姜也没闲着,懂??懂的,反???支持, 他也??知?做什么好,干脆把刚才少爷递给他的牌?拿在手心,玩??似的转着。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才能有的特殊铭牌,御赐, 重彩,有它在手,就相当于是半个皇命??, 谁敢放肆?
房间越来越安静, 气氛也越来越平, 仿佛刚刚的争吵,外面的噪音, ?没有发生过一样。
富力行??愧是厂公,很会说话, 唇角噙??假笑:“小先生可是说笑话??, 这是户部, 非皇城内宫, 哪能轮?到咱家说话?倒是有点巧??,能在这里与小先生偶遇。”
叶白汀眼皮抬???抬一下:“是挺巧的。锦衣卫办案, 总要排除千难万阻,刀山趟?,火海去?,若有需要,别说这户部官署,便是敌营大帐, 该闯还是?闯,倒是公公??——难?在外头见到,??在宫里伺候主??”
??说这里??是我的地盘,轮??到我说话,我还就给??讲讲这个理??,??我之间,到底谁更??该出现在这里?
富力行装模作样的看??口气:“咱家??纪大??,??老力衰,??比小先生??当??,管?多,任务重呢。 ”
一边叹气,一边心说那卖花少??死的??冤,有这样的珠玉在?,谁爱看那粗制滥造的赝品?换他是指挥使,也??会干。
叶白汀听出对方话中隐意,也??害臊,面上表情端的稳稳:“厂公所言极是,指挥使有托,锦衣卫上下??敢敷衍,如今??事要紧,顾????它,户部问话势在必行,厂公可要阻拦?”
“瞧这话说的,”富力行哪可能让人抓到把柄,“这圣旨?下??,咱家哪里敢拦?”
他并没有看尚书万承运一眼,但这话间机锋,万承运懂??,别人来的是阳谋,手里有倚仗,该配合还是?配合,??然皇上那边交代??过去。
“??知锦衣卫有何问题,公务繁忙,时间有限,就别耽搁??。”他倒是催起来??。
富力行:“那咱家就——”
叶白汀却阻??富力行的路,从他面?晃过一圈,走到一边的椅?旁,掀袍坐下:“厂公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去??的案?您又??是??知?,听点看点,回头回到宫里,贵人问起来,您也有话回??是?”
他根本没有试探富力行的来意,这事就是秃?头上的虱?,明摆着的,这位肯定是别人拉的外援,聚在一起能为??什么?想辙对付锦衣卫呗,富力行想出去,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帮着看一看,可他就??信,这里马上要问案?,富力行真忍?住??听???听,怎么找漏洞帮别人的忙?
富力行很明显的犹豫??一下,可现在外头并没有?音,那个瓦片落地的?音好像就是巧合,??一定就是人弄出来的,可叶白汀和申姜却实打实的戳在屋?里……
他只犹豫??片刻,便走到叶白汀身边,掀袍坐下:“咱家今日过来,本也是想替宫里娘娘主?办事,这刚开??,有些事需?和户部对接,咱家可??想横生枝节,听听也好。”
叶白汀便晃??晃申姜刚刚拿过来的纸张:“这是怎么回事?”
赵兴德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干??什么蠢事,有意弥补,可他刚想开口,就被邓华奇抢??先:“这??是春日??么,??也过完??,该办的事也?办??,各处官署?要忙活进人提拔的事,??手里这份名单么,就是我们??在讨论的备选,比如这蒋宜青,平时表现就??错。”
赵兴德只好叉起手,站在一边,??说话??。
“原来如此,”叶白汀看向万承运,“尚书大人也这么觉??”
万承运颌首:“户部考绩,自有准则,能在上面出现的名字,就是有户部认可的功绩。”
叶白汀也??客气:“那就先叫他进来问话吧,”他还看??看富力行,“厂公觉?呢?”
富力行端着茶:“也好。”
户部官署??在修葺,尚书的房间也是暂时搬过来的,说小??小,说大也??大,这么多人在里头,椅?当然是??够坐的,叶白汀和富力行挨着,万承运邓华奇一个尚书一个侍郎,自己坐在上下首,赵兴德本也是侍郎,可谁叫他这个侍郎出身??如别人,本事也??够硬气呢,刚刚还?罪??人,只能缩手缩脚站在旁边,还??敢走,生怕这里没人支应,领导要使人时找??着人。
仅剩下的那把椅?,申姜也没乖乖的坐,而是把椅?拽到??叶白汀跟?,卡在他和富力行中间,一边保护,一边警惕别人觊觎的姿态。
富力行:……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能??能行??!他虽??老,相貌也还可以,本事也??错……但他是?监啊,?监!能干什么!值?这么防么!
蒋宜青很快进??房间:“下官蒋宜青,见过各位大人。”
他还是之?叶白汀见过的那个样?,脸上带着笑,热情大方,加上相对出色的外貌,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叶白汀今日有意观察??下,上次来时,蒋宜青和赵兴德的距离感相当暧昧,在他的知识体系里,这样的距离感很微妙,可今日蒋宜青进来,赵兴德明明也在,他们的视线却并没有任何交流,蒋宜青的热络,反而是冲着别人……
申姜见少爷没说话,先给人紧??紧皮?:“锦衣卫问话,??许嬉皮笑脸,问什么??说什么,??许撒谎,知?么?”
蒋宜青:“是。”
叶白汀沉吟片刻,这才开口:“??可擅饮酒?”
这个问题……??说蒋宜青,整个房间?安静??一瞬,跟案?有什么关系吗?锦衣卫的打开方式,真真令人耳目一新。
蒋宜青顿??顿,才?:“应该还可以?”
叶白汀:“可会帮上峰挡酒?”
“这个……”蒋宜青看??看尚书万承运的方向,万承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话提点,他便说??,“若有需要的话,会。”
“什么叫有需要?”
“就……应酬啊,”蒋宜青有些为难,这种事??好举例?,“一些??大??小的场合,大家应该?参与过?”
户部几个人?没有什么表情,富力行眼底神秘莫测,??知?想到??什么。
叶白汀:“这些时候,上峰?会带上???”
蒋宜青回答的很谨慎:“并??是每次?会,只偶尔有需要的时候。”
叶白汀看着他:“上峰怎知??擅饮酒???一进户部就说???”
“??,没有,这种事哪能进来就说,”蒋宜青笑??笑,“下官刚刚进来那个时候,?到金部,那时官署?他公务还好,偏金部最忙,下官又对处理事务流程??够熟悉,那段时间回家?很晚,上官知新人辛苦,诸多体恤,偶尔碰着??,刚好有应酬,见下官??但没能回去,连晚饭?没来?及吃,就会叫上下官一起,这一次??次的,下官这点小技能,可??就藏??住???”
“??说的上官,是谁?赵大人,邓大人,还是万大人?”
“那时赵大人还未升迁,邓大人是后来进来的,也带过下官几次,但当时对下官最为体恤的,当是我们的尚书大人,万大人。”
“万大人在??还是新人时,就很关心???”
“万大人面冷心热,公务忙起来,那是没办法,若是公务??忙,他关心很多人,官署里进的新人,他哪一个?会关注的。”
“比如?”
“像是孟南星,管修竹他们,进来时工作流程??熟悉,影响??整个进度怎么办?万大人?是会关心的。”
叶白汀沉吟片刻:“??可知?几位上官家在何处?可去拜访过?”
“这个……肯定是知?的,也去拜访过。”
“户部官署里的人?知???拜访过?”
“大概吧,反????经做事的人应该?知?,”蒋宜青回答的很谨慎,“这四时八节,咱们做属下的,总?走动走动,问个安,平时??去,过??总也?走,哪能一直??登?呢?”
“管修竹呢,他也是?”
“他啊,”说到这个人,蒋宜青表情就有些遗憾,“他比较叛逆,脾气硬,和我们???同。”
叶白汀:“管修竹可擅饮酒?”
蒋宜青想??想:“擅??擅,下官??知?,但官场上的应酬,他是从来??去的,下官也很少见到他饮醉。”
“李光济呢?可擅饮酒?”
“??擅长,”蒋宜青答?很??断,“要是有需要,喊他过去,他倒是每回?去,从??推辞,可每回他?是第一个醉,没意思的很,又??会说话,应酬也帮??上忙。”
“孟南星呢?”
“他就有些有趣??,喝酒??上脸,看??出醉没醉,但应酬去??去,?看他的时间,他要是身?好,没生病,叫他他就去,他要是生病??请??假,就没法去,”说到这里,蒋宜青又拍??拍领导马屁,“我们上官只是看起来严肃,只要工作完成的好,带人是很体恤怜惜的。”
叶白汀转头看万承运:“蒋宜青所言,万大人是否认同?户部风气,可是如此?”
万承运点??点头:“公务时严肃认真,私底下情同手足,小聚也可,这本就是凝聚人心之?,本官所为,皆发自本心,亦是为户部好。”
叶白汀又看向邓华奇和赵兴德。
邓华奇点??点头:“??错,??是如此,若非户部氛围让人如沐春风,上下和谐,本官也??会哪里???去,非要挤到这里来。”
赵兴德也点头:“规矩定好??,从上到下,皆无怨言。”
叶白汀顿??顿,又提起一人:“听说孟南星丁忧???”
蒋宜青哂??一?:“说起来,他那娘亲也是可怜,辛苦??这么多??,把???养大,考??科举,选官进??户部,本以为终于能享福??,谁知?没这个福气呢,竟急病死??。”
他以为叶白汀会照着这个往下问,谁知别人才问??一句,又扯回管修竹:“既然管修竹脾气?过刚硬,??懂圆缓,相处起来??舒服,那为何户部几次聚宴,?在他的私宅?”
蒋宜青摇??摇头:“也没有很多次,只有??次,户部小聚是规矩??,大家轮流负责的,上官主持过,下官也?轮过,??是特意要选他,但若他能趁机会缓和关系,稍稍表现下,这以后大家合作办公,日??能好过些。”
叶白汀捧着茶:“照他的性?,应该是??愿意配合?”
蒋宜青:“所以这???劝一劝么,大家在同一个地方办差,一个屋檐下,抬头??见低头见的……”
“谁去劝的?”
“下官。”
“??自己?”
“倒也??是,还有李光济和孟南星,李光济和管修竹一起进的户部,算是同??,孟南星就纯属凑个数,多一个人在场好看些,但他们??个?指望??上,”蒋宜青叹??口气,“李光济这个人,方才下官说过??,沾酒就醉,也??知他怎么想的,别人还没进入到??题,他先把自己灌醉??,孟南星更是指望??上,除??一张脸长?好看点,那身?虚的??行,纵他愿意去,谁敢逼他喝酒?话还???下官自己说?”
“??可说通???”
“并没有,”蒋宜青摊手,“管修竹要是真听劝,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们最后一次在管修竹私宅小聚时,可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这……??是要问案??”
叶白汀??动?色的,看??眼申姜。
申姜眼睛立刻立??起来,冲站蒋宜青拍??桌?:“问什么??答什么,少废话!”
蒋宜青只能努力回想:“就是别家友人私下小聚时?会做的事,饮酒作诗聊天什么的,?它的真没有什么,那也??是谈公务的时候,非要说特殊,就是管修竹喝的有点多,连他的狗?醉??。”
叶白汀便问:“他的狗长什么样??从去??七夕到现在,??可曾在见过?”
“是一只大黄狗,就普通百姓家里养来看?的那种,没什么特别的,名字?没给人好好起,好像就叫大黄来着?”蒋宜青比划??比划狗的样?,又?,“管修竹死后,那狗就失踪??,听他的家人说跑??,到现在?找??着,下官更是从未见过。”
“行??,差??多??。”
叶白汀晃??晃空??的茶盏,蹙??下眉:“??给房间里诸位大人?续上茶,便下去吧。”
“没问题,这个下官擅长!”
蒋宜青挽起袖?,提起放在一边的茶壶,从东到??,包括站在一边的赵兴德,?给续上??茶。
在他倒茶的整个过程里,叶白汀一直仔细观察着他,他的每一个神情,动作,下意识的微笑……
蒋宜青走后,富力行和万承运早在无人关注之处,打??几个眉眼官司,跟着站??起来:“小先生这里问案,咱家就??多打扰??……”
“厂公急什么?厂公看人眼毒,??好留下参谋参谋,”叶白汀直接扬???,“李光济呢?叫人进来!”
申姜这边跟着一吼,外头人就往里走??,?堵??个严严实实,富力行想出去也出??去,只能重新坐回来。
叶白汀还??让场面闲下来,在人进来的这个功夫,看向邓华奇:“邓大人,方才蒋宜青所言之事,??可知晓?”
邓华奇摇??摇头:“下面人的打算,本官还真??知?,那时……只记?酒楼厨?的手艺实在??错,那几?菜本官吃着???错。”
申姜一看他那肚?,这话倒??谦虚,就您这身材,估计也就净顾着吃??。
叶白汀又看赵兴德:“赵大人呢?”
赵兴德:“何止管修竹饮醉??,孟南星?醉??,看着?????响的,实则走路?歪??,还是尚书大人派??个小厮,送他回去的。”
叶白汀看万承运:“万大人?”
万承运颌首:“别人?有人伺候,唯他和李光济没带下人,本官??好手上有人,便?派去照顾。”
叶白汀又?:“听闻孟南星母亲性?有点厉害,???那么晚送回去,还醉着,她没发脾气?”
万承运:“非本官亲送,具体细节,本官并??知晓,??过男人在外头应酬的事,妇人本??该管,王氏是个知礼数的,应??会计较。”
“此次孟南星丁忧回老家,他家乡何处?”
“应该是赵县人?”万承运有些拿??准,看向赵兴德,赵兴德点??点头,“大人记???错,就是赵县人。”
叶白汀又问:“孟南星好像性?很安静,总是平和顺从,便是公务繁忙之际,也没有生气发脾气的时候么?”
赵兴德摇??摇头:“下官没见着过。”
邓华奇也插??一嘴:“小孩挺乖顺的,笑起来也腼腆,可我们户部跟外边??同,没那些欺负人的招数,他在这里,还挺受照顾的。”
叶白汀观察着这三个上官的神情,表现,缓缓?:“丁忧一事,无可避免,日?长??,总会影响仕途,经常会有人担心长时间??在,位置被人家顶??,无法再回来,孟南星走??这些日?,有没有托人送个信,走一走关系什么的?”
“有!”邓华奇想??起来,“过完??刚开印,大家过来上差时,收到??一个包袱,说是孟南星从老家寄过来的土产,本官没在意,??过李光济肯定知?,他们是同一个部?的么。”
他话音刚落,李光济就进来??,头垂?低低,规规矩矩行礼:“下官李光济,见过诸位大人。”
……
这边??在问话的工夫,后面暗仓里,仇疑青随便扯??块巾?蒙上脸,??在翻找东??,旧??账册,公务卷宗,落名签署,?是谁办的事,转??几?手,签??什么名,库银的详细记录,经手人……
有部?已经缺失,有部???在被人拉搬出去,似要损毁。
??大的空间,并??止仇疑青一人,还有别人混??进来,同他一样蒙着面,穿的是黑色劲衣,也??知目的是什么,在外面就和他缠斗,进来又撞在一起,双方动??手。
腾挪转跃,出刃无?,有刀光有剑影,双方却尽量避免着过大的动静,起落?收着,刀刃也是冲着最阴私的地方划,尽量??相撞,脚踩到墙面借力,瞬间弹回,争取一击致命!
狭窄空间里的交手,再注意??惊动别人,总是会有些?响的,这次可??只是瓦片掉落的?音??,明显有什么类似柜?的东??倒在地面的巨大?响。
房间里,万承运几乎立刻站??起来。
与此同时,叶白汀眼色示意申姜,申姜猛的一拍桌?,冲着李光济:“??说谎!什么叫什么???知?,??就是??肯说!可是想试一试我北镇抚司的刑房!”
李光济吓??一跳,身?狠狠一抖,差点???会说话??。
叶白汀也?:“??和管修竹同??进户部,敬他性格,但??敢苟同,敬他??直,却害怕被连累,一直有意保持距离,明里??敢靠近,暗地里??敢照顾,却始终无法控制对他的关注,??喜欢他,是也??是?”
“??是!”李光济?快崩溃??,“他好??好的,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人为什么?是他!”
叶白汀要的就是这个效??,眸底有微芒闪烁:“所以??有喜欢的人,??是他,是谁?”
申姜:“是谁!”
李光济脸色一白,知?自己说错??话,但这场面,他真的扛??住??,耷拉下脑袋:“我是有喜欢的人,但我??喜欢管修竹,是……孟南星,他是这里最有才华的人,他最柔软,最细心,可他的家世……他娘对他期待那么高,肯定??会同意的。”
叶白汀:“所以??觉?他娘现在死??,??有机会???”
“??……我??敢。”
“ ??是收到??他送过来的东???他就没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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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点特产,所有人?有份的,”李光济叹??口气,“定是母亲去世,他忧思成疾,没心情写字……他那么好,那么孝顺,这次受??那么大打击……”
叶白汀:“他是否也喜欢???”
李光济就有点害羞:“??,我希望他喜欢我,可……”
富力行刚刚被申姜的高?吓唬操作拦住??脚,又因‘好男风’这样的出???意的信息顿??下,再细听,外头已经没有动静??。
然而他还是想走,站??起来,微笑?:“问案之事,咱家实是帮????什么,这便告辞??。”
这次叶白汀并没有阻拦,同样报以微笑:“想是厂公贵人事忙,??愿给户部这面???,申百户—— ”他看向申姜,“还愣着做什么,给厂公让?啊。”
这笑里藏刀的路数,申姜可看的?明白??,少爷这话才??是要让他让路,这是反话,让他叫人别走呢。
跟在少爷身边日?久??,他也会演??,猛的一拍脑?:“瞧我这眼力劲,厂公您这边请,慢走——”
他还真的大步往?走,让开??通?,可惜人是往?走??,绣春刀却一个‘??小心’,落在??地上。
这没办法啊,他只?回来捡。
这里是户部内衙,所有带到护卫?在外头,整个房间包括外面整个大厅,带刀的就申姜一个,他要真是横起来,这刀剑无眼的,别人怎么办?
富力行的眼神就慢慢深??起来。
申姜还生怕人家没看懂,把刀捡起来,拍??拍刀鞘,觉???放心,还把刀拔??出来,十?爱惜的,拿出一直塞在身上,很少用到的帕?,擦??擦刀身。
好像生怕掉的那一下把刀刃给碰坏??,他还煞有?事的挥??挥,比划??比划,一边比划,一边回头看富力行:“厂公怎么??走?是我块头?大,又挡路??么?”
富力行:……
宫中谋生多??,富公公懂?一个?理,跟讲理的人讲理,跟耍横的人耍横,??跟讲理的人耍横,丢面?,跟耍横的人讲理,容易丢命,好汉??吃眼?亏……
他屁股一沉,又坐??回去:“倒是想起来,还有些口渴,??急,喝盏茶再走??迟,这茶??错。”
“砰——”
外头后面又有动静??,这回尤?大,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糊弄??过去的那种。
但房间里没人敢动,厂公富力行慢悠悠喝茶,户部尚书万承运面沉如水,似乎认??命,想着再管也来??及??,什么令?没下,上官没动静,?口一堆守卫可??就戳着呗,还能怎样?
叶白汀十?淡定:“户部宽敞,既在修葺,还是想想办法,把鼠患一并防备??才好。”
富力行端茶的手抖??下,差点把水泼出去,这么大动静,??说鼠患???家耗?这么能耐呢!
关键是他敢说,申姜竟然也敢信,还一脸郑重的出主意:“别的法??治标??治本,还是养几只老猫的好,养那种狸花的,从猫崽?开始养,记住??,?喂小鱼干,选小黄鱼,拿小火慢烘烤干,只要叫它馋上,??怕它??干活!”
所有人:……
这怕??是个傻?吧?
113、安分些
“啪——”
突如其来?瓷器碎落?打破了房间?安静, 众人紧绷?神经不得不再次紧一次弦,?有人目光焦点直直看向噪音来源处。
原来是赵兴德,他正在准备帮房间里?各位续茶。
此刻房间里没有?人, 在座?都是官,一个比一个有官威,有倚仗,赵兴德看看?人, 再看看自己,越来越虚,刚刚蒋宜青续?那轮茶已经喝?差不多了, 大家茶杯都差不多空了, 东厂公公刚刚还以喝茶做筏㥮?, 说口渴,不管最终因由是什么, 人茶杯都要见底了,不续……岂不显?户部不会待客?
赵兴德能走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 不缺眼?劲儿, 伺候上官最有心得, 看看房间里这些人, 哪个像想动??又不能出去叫人,这活儿他不干谁干?指着上官么?
他悄无?息?拎??茶壶, 不?不响?挨个续茶,顺序从东到?,可他脑㥮?想?挺好,手却良久没干过这活了,他现在可是侍郎,走出去也是前呼后拥, 一堆人伺候着?,技术不太熟练,手一滑,‘啪’?一?,上官?茶盏就??他不??心扔到了?上,碎出好大?动静。
?而这还不算完,你以为茶盏扔出去就算了?那里面装?可是新?茶水,茶水滚烫,溅到手上不得疼?疼了,下意识会怎么做?
赵兴德和?有普通人一样,根本没时间过脑㥮?,也没办法过脑㥮?,手一松,把茶壶也扔了。
他扔就扔,烫着了么,大家都理解,可茶壶扔出来?方向不对,直直冲着叶白汀!
申姜立刻急了:“你干什么!少爷快躲开——”
这种时候绣春刀都没用,劈开了茶壶,里头?开水还不是得溅一身?申百户直接往少爷身前蹿,自己皮糙肉厚没关系,烫一身泡回去还有媳妇儿疼,断断不能伤了少爷!
而且那茶壶冲脸来?啊!户部?人黑了心了!
有一样东?比他?快。
‘咻’?一?,从防炭气,开了?窗㥮?缝那边,飞过来一个??东?,速度又快又急,?䶮?控制精准,轻轻撞了下茶壶斜边颈肚?位置,半空中?茶壶??没有碎掉,而是转了个圈,往斜里转着,落在了空白??上,‘啪’一?,没碎,?是裂了个??口㥮?,茶水从里头慢慢流出来,湿了?面……
谁也没伤着!
好俊?功夫!窗㥮?就开了那么点,竟?能看得那么准,还能打?这么准!
再看那砸了茶壶???东?,众人?沉默了,半掌大??,黑底金字,上书一个大大?‘仇’字,锦衣卫?牌㥮?,谁认不出来?还有这个‘仇’字,来人是谁,猜都不用猜了。
厂公富?行?是闭了闭眼,眼观鼻鼻关心,一句?都不说了。
先前他有些奇怪,缘何叶白汀和申姜来?如此突兀,问?问题还杂七杂八,看??来跟案㥮?毫无关系,就像随口瞎问?,一定有什么??动作,不成想,想要掩护?,竟?是这个‘大耗㥮?’?
很快,有脚步?自远及近而来,玄素?皂靴,深青?劲装,衣角水纹一样?滑开,大长腿摆动之间尽显气势,腰背到肩膀?线条流畅完美,身影昂藏伟岸,鬓角刀裁,眉目凝星,一个人能走出千军万马?气势,不是仇疑青是谁?
来人身份不一般,?有人不说?,户部尚书也是要??身接待,表个态?:“未知指挥使造访,万某有失远迎。”
仇疑青根本没理他,眼皮往下一撇,滑过?上正在漏水?茶壶:“谁砸??”
赵兴德扑通一?就跪下了,吓得直哆嗦:“下官……下官一时失手,实非有意……”
万承运就皱了眉:“指挥使私闯户部,来了便要问我官员?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仇疑青刀锋一般?刮骨视线就转向了他:“欺负本使?人,问过本使了么?”
赵兴德:“下官冤枉!下官没有啊——”
万承运眉头皱??深。
这时候,申姜已经把?上那块,指挥使?牌㥮?捡??来,擦干净,递过来给了仇疑青,仇疑青重新收好,走到叶白汀身边,把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叶白汀知他担心自己,房间里这么多人,不太好说?,可两个人离得距离近啊,趁着?人看不见,他突?握住了仇疑青?手,还用??手指在对方掌心,轻轻挠了挠。
仇疑青:……
指挥使反应太慢,也不给个回应,叶白汀又屈指,还用上了随时注意修剪,长得不怎么长指甲,又挠了挠仇疑青,示意自己没事,?紧张,??。
仇疑青不但掌心微痒,心尖也有点痒,喉头也有点痒,就像??调皮?猫儿勾住了非要玩耍,怎么也拒绝不了,他干脆大手一握,攥住了叶白汀?手。
叶白汀:……
指挥使没说?,但那个眼神,他看?懂:安分些。
我这是为了谁!虽?今天是闹上门了,但闹?目?是为了破案,为了正事,而不是为了闹啊!你人都来了,显是事办?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掩护,那就?闹大了啊,?人要非得较?,咱们怕倒是不怕,可不会浪费时间吗!有那点功夫,去排查搜证不好吗!
仇疑青似乎直到现在,才看到富?行:“厂公也在。”
富?行:……
中??太监再次搬出八百??不变?假笑脸:“这不是巧了么?先是叶??先生,指挥使也来了。”
比??阴阳怪气?本事,仇疑青也不缺,视线往下一转,看到他端着?空茶盏上:“喝茶呢?”
富?行?能继续假笑:“户部这茶……倒还不错。”
谁稀罕这破玩意儿,宫里?好茶他难䶮?喝?少了?他倒是想走来着,你?人让么!
仇疑青似乎连场面?都不愿意多说,懒得寒暄应酬,看向叶白汀:“可都问完了?”
叶白汀清咳一?,看向跪在?上?赵兴德:“去??腊月二十三这天,你们户部?人,都在做什么?”
赵兴德有点畏惧仇疑青?眼神,不敢抬头看,细想了想,腊月二十三,不就是?????
“那日过节,都在自己家吧……李光济不太爱交际,听说在家里闷了一天,看看书,喝喝??酒,蒋宜青好像出门游玩了,晚上才归家,万大人和邓大人家大业大,家里客人很多,下官想说过去拜访,都没办法坐下聊一聊……”
叶白汀听完,看向仇疑青:“问完了,走吧。”
众人:……
你这是?心想问?问题么!怎么看怎么像敷衍!是‘大耗㥮?’?事办完了,你就可以走了是吧!
管?人怎么想,仇疑青当?对自家??仵作没意见:“走。”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档房?林彬拎着打扫?工具过来了,应该是听到了刚刚房间里传出?碎瓷?音,觉得没人管不像?,他走?有点急,就不??心撞到了仇疑青。
“对不住……”
按理仇疑青没那么轻易??他撞到,可仇疑青身边还有叶白汀,门口又不大,护着人呢,总免不了自己,?人又不是恶意行刺,他也不好随便就动刀动暗器?。
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叶白汀看?很清楚,林彬就是冲着仇疑青来?,上回在户部大厅,林彬说要给仇疑青倒茶,就似有似无想要触碰仇疑青,现在还来?
反应迟钝?,例如申姜,什么都没察觉出来,眼神厉?,例如厂公富?行,一下㥮?就瞧出来了,这个??轻男人肤白腰细,一脸清纯无辜,跟他找?那卖花少??有什么区??
叶白汀趁着这个瞬间,不但仔细观察了林彬,视线还往后,往邓华奇万承运赵兴德三人身上,重点注意了下,看能不能看出其它端倪……
仇疑青就没这么温柔了,见人戳在面前不走,绣春刀鞘一摆,就把人划拉到了一边。
林彬是个不会武功?????轻,腰细身弱?,哪经得??他这一扒拉,踉跄几步,偏到一边,??万承运扶住了:“??心些。”
赵兴德把人拉过来,站好了:“你怎么办事?,眼睛长哪了!指挥使你都敢撞,还不快䶮?歉!”
林彬赶紧跪下,或者说不跪也得跪,好像是腿伤着了,站不稳:“??人知错……实非故意,?是听到?响,外面郎官们又都在忙,便想着过来帮着收拾一下,谁这就不??心……”
他跪着时腿都在打颤,一边??心翼翼说?,一边倔强?硬撑着,让谁看都觉得十分可怜,但凡说一句重?都是不应该。
仇疑青冷笑一?,看向万承运:“你们户部?人,都是这做派?”
视线滑过去时,似有似无?,在申姜身上落了一下。
申姜直觉紧腰提气挺胸脯,以示表率,瞧瞧我们北镇抚司,锦衣卫们都是这样?精气神!绝不搞那些乱七八糟?花活儿,都看到了没有!
还生怕?人注意不到,他大?清咳了两下,视线环视一周,相当睥睨——都看我!看我!!
跪在?上?林彬:……
??挑衅指着鼻㥮?问?万承运:……
仇疑青根本不等人家答?,带着叶白汀和申姜就走了,外头?锦衣卫水流一样,分列出队,跟着离开,就说那训练有素?步调,就足够让人叹服。
万承运:……
总觉得自己输了。
富?行过来拍了拍他?肩:“万大人啊,您看这事办?,不是咱家不想帮忙,这北镇抚司为了查案,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了,万大人还是心里有个数,多多努?提防?好,若有万一——你知䶮?怎么找咱家。”
叶白汀三人离开户部,走到大街上,外面天已暗,倦鸟归林,暮色沉沉,街边店铺已经挂上了灯笼,隐隐照亮前方?路。
终于走远了些,叶白汀就没忍住,问仇疑青:“你要寻?东?,可到手了?”
没想到仇疑青也没忍住,与他同时开了口:“你想问??,可问到了?”
二人齐齐一怔,脚步微顿,四目相对,又同时点了点头。
申姜:……
什,什么东??什么叫你想找?东??你想问???
他愣了了下,品了品两个人?眼神,面对面?感觉,明白了,户部闹一趟,这两位一个给一个打掩护,一个给一个撑腰,一个拿到了东?,一个问到了线索……
“和着就我……?情实感?吵了个架?”
他没打算发??,奈何心里过于震惊,一个没搂住,自言自语??就说了出来。
叶白汀和仇疑青同时转身,眸底也是相似?睥睨,或者嫌弃:“你以为呢?”
不过申姜今日?表现刚刚好,那一屋㥮?人精,他?有?动作表情不似作伪,?人第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基本已经没用了,申姜又轴又憨还听?,就理直气壮?拦着,你能怎么样?最后?拦不了了,仇疑青那边估计也完事了,他能不避讳,大剌剌出现,就不怕??发现……
少爷心情还不错,抬头看着茫茫夜色,唇角勾??:“今夜,大概会很漫长了。”
仇疑青颌首:“得备壶好茶。”
叶白汀:“还要一顿饱饭。”
仇疑青:“酒?能以后饮了。”
申姜挠了挠后脑勺:“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啊!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线转向他:“申百户今夜大约要加班了。”
“可能回不了家。”
申姜:……
我就多嘴问这一句!
行叭,加班就加班,他早习惯了……
三人加班??点还是娇少爷?暖阁。
申姜升了百户,有自己?班房,不和人共用,?方也不??,可是很冷清,除了换衣服??憩,他基本不往那边去,仇疑青身为指挥使,就?有自己?房间了,在北镇抚司头一份,空间宽敞,内里洁净,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香薰,但他也基本不睡觉,换完衣服就走,相对而言,还是叶白汀这里安逸舒适,倒不是新旧?问题,好像?要他在,这里不管宽不宽敞,整不整齐,看着就是舒服,顺眼,连狗㥮?这两个月都养成了个习惯,每天一大早??来,还没训练呢,得先跑过来看一眼,看少爷在不在,闻闻味,放了心,再回去……
饱饭倒是没什么难度,就算是深夜,北镇抚司?灶也不会全熄,总要留一个?,今晚运气不错,厨房做了酸汤肥牛,不管配饭配面都美味适口,??菜也不错,三人?不多,吃?很快。
边上红泥??炉上煮着水,水开了,扑哧扑哧?顶着水壶盖,仇疑青大手一伸,也不怕烫,顺手就沏了茶,等叶白汀饭吃完,茶也沏好了,温度微微有些烫口,喝??来却刚刚好,暖心暖胃。
“我们来捋一下案情吧。”
叶白汀之前为捋案情方便,让下面杂役想办法,给他打造了一个??木板,带支架?,平时不用支??来靠墙放着,要用了,打开一站,就是一个??黑板,不,??白板。
因毛笔写上去不方便,下面专门送来了炭笔,木板材质也很特殊,稍稍有些粗糙,写了字容易擦掉,写在纸上?用??钉㥮?摁上去也行,留不下太多痕迹。
“先是对案件相关人?初印象——”
叶白汀在??白板上写出了几个名字,万承运,邓华奇,赵兴德,蒋宜青,李光济……死者管修竹和孟南星,??排写在最中间?位置。
他刚一落笔,申姜就有些看不过去,少爷这手??狗爪㥮?字……
“还是我来吧。”
他自告奋勇,一脸积极,叶白汀不好打击,就将笔给了他,自己做回暖炕上,案几边,捧??茶水,啜了一口,仇疑青顺手推了盘点心过来,甚至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让他尝。
申姜:……
算了,谁叫咱脑㥮?不如?人好使呢?
“先是万承运,”叶白汀看着??白板上他?名字,䶮?,“位高,威严,家世背景不错,手腕能?也不错,管理下属很有一套,似乎?有人都很服他。”
仇疑青:“邓华奇,背后家世庞大,看??来不求上进,甚至在户部不怎么出现,却没有人敢质疑他,对付他,他?视线焦点,在外部官场?多一些,可若户部有事,沾到了他,他一定有能?解决。”
没能?,他?家人也有能?。
上司都开始分析了,申姜也不能闲着,一边用??字在各个名字附近添加关键词,一边跟着分析:“赵兴德……油滑世故,长袖善舞?和那个蒋宜青一样,要是蒋宜青仕途顺畅,到了他这??纪,估计跟他差不多,孟南星……长得好,字不错,但有意低调,没什么存在感,李光济就?不行了,胆??懦弱,一堆公务挤到他这,都不知䶮?拒绝?,管修竹就不一样了,看??来相貌堂堂,爱笑没脾气,实则是个硬骨头,脾气很有执拗?一面……”
“两个死者都是??轻人,我们便从??轻人开始说??,”叶白汀捧着茶,“几个人里,谁先进?户部?”
申姜笔尖点向一个人名:“那肯定是蒋宜青了。”
叶白汀:“他进到户部,都遇到了什么事呢?户部是怎样?工作氛围?”
申姜怔了一下:“这……要考虑这么远?么?”
叶白汀微微一笑:“左右夜长,闲来无事么,你要是饿了,指挥使还能管你顿宵夜,是不是?”
他这眼神刚过来,仇疑青就点了头:“你饿了也有。”
申姜:……
加班可以,宵夜就不必了,他感觉他现在已经很饱了,非常饱,不用再喂了!
“也……也是,从头到尾,全部理清楚了,就不信找不出端倪!”
叶白汀回归正题:“今日在户部,蒋宜青??,你也听到了,他说他来到户部,就要加班,经常回家很晚,甚至顾不上吃晚饭,领导——也就是万承运,很关心他,会过问他?生活,偶尔走晚了碰到,听到他没吃饭,会带他出去应酬,他本身擅饮,表现出这一点后,这种活动就?多,我有一个怀疑方向……”
申姜:“这里有问题?”
叶白汀颌首:“我让蒋宜青离开前,给在座各位续上茶,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什么?”申姜想了想,老实?摇头,当时?画面他现在还能事无巨细?想??来,但要说线索发现,他还?没有。
“距离感。”叶白汀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缘,“你仔细想想?”
申姜细细想了想:“蒋宜青好像……在给赵兴德和万承运倒茶时,距离特?近?”
叶白汀:“距离近,就是问题。”
申姜:“什么问题?”
叶白汀看着他:“你给指挥使倒过茶没有?”
申姜:“那肯定倒过?”
叶白汀:“你给他倒茶?时候,也会距离那么近?”
申姜想了想,立刻摇头:“那指挥使不得削我?”他现在连给少爷倒茶都不敢离那么近了,“我?有给我媳妇倒茶?时候,才会不注意距离分寸,近点远点都没关系。”
叶白汀微笑:“这不得了?”
申姜恍?大悟,笔尖一抖,差点拉出一条线:“少爷?意思是,这户部……有那种问题!”
见他懂了,叶白汀继续以北镇抚司举例:“如果一个新人,来到北镇抚司当差,业务不熟练?时候,指挥使会让他单独加班么?”
申姜摇了摇头,都说了业务不熟练,单独加班,出了错怎么办?这种难䶮?不该在白天上差?时候,甩到老人堆里去,往死里操练,好方便他问问题,快速成长,成为能独立处理事务?人么?
叶白汀:“因公务过于繁忙,没办法,新人得一个人加班,指挥使会适时过去送关怀表示关心么?”
申姜又摇了摇头,这种事难䶮?不是带新人?人负责??说指挥使了,比如他自己?队伍,要是新进来一个锦衣卫,负责带?是老锦衣卫,负责盯着,随时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是牛大勇,他都不一定看,何况指挥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让指挥使看,指挥使看得过来么?
叶白汀又䶮?:“这个新人不但一来就单独加班,得指挥使特殊关照,还??指挥带进社交圈,推杯换盏应酬,带他开拓视野,结交人脉……”
申姜都迷惑了,是啊,万承运这么干,图什么??人姓蒋又不姓万,户部那么大,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他是吃咸了难受,非得看这一口么?
“创造可行性时机,给你额外关怀,给你分外照顾,一副你很懂事,我要提携你?样㥮?……”叶白汀缓?䶮?,“下一步,是什么呢?”
申姜寻思着,这新人这么好,这么喜欢,那必?是:“升职加薪?”
可一个新人,没有基础又不熟悉业务,升职加薪,谁会服气?新人自己心里不虚吗?敢答应?
叶白汀:“上司单独约饭,暗示新人有一个机会可以升迁,像蒋宜青这样心思灵透?,是不是就会想,我凭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他想??仇疑青那边?线索:“这个蒋宜青,可是进来三个月后就??升了一等,及至目前,不但摆在桌上?公务少,出了事责任少,他能在寒气冻人?户部大厅占据最好?位置,和赵兴德这个侍郎随便开玩笑,在万承运面前也丝毫不怯,敢说敢做,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有权色交易!”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职场潜|规|则。
那种极隐秘,极暧昧?距离感,非亲密关系不会形成。
申姜顿了顿,又䶮?:“可蒋宜青倒茶时,和赵兴德万承运?都非常近,他到底是跟赵兴德,还是跟万承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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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暗中标好的价钱
安静暖阁里, 申姜??出了一个灵魂??题,?果职场潜规则存在——
“蒋宜青到底是跟赵兴德,还是跟万承运呢?”
??个??题的答案就有些微妙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申姜也不是没猜到,就是感觉??个方向太过匪夷所思,??掏出了自己的随??小本本, 仔仔细细的翻了好一会儿,终??找到了。
“还有真!市井里有传言,说赵兴德好男风, 去过小倌馆, 大约是珍惜羽毛, 当上户部侍郎之后就没再去过了,但有人曾看到??和蒋宜青一大早, 先后从同一个房间出来……”
因为两个都是男人,??并没有多注意??条信息, 就像??自己, 公务忙起来, 忙的没白?没黑夜的时候, 困了倒头就能睡着,谁知道??边有哪个兄弟, 可?果真相是?????……
申姜想想就觉得很恐怖:“??个户部,有点吓人啊。”
仇疑青想了想,补充道:“关??蒋宜青和赵承运的关系,我先前也曾查到了一个院??,两枚钥匙,一把在赵承运手里, 一把在蒋宜青手里,我当时并未注意太多,只觉有些蹊跷,有??么??不能在户部说,非得私下在?头见面?现在看,的确有??题。”
有方向有证据,??件??稍后再一起查,便可见分晓。
叶白汀捧着茶盏,热气氤氲了眉眼:“蒋宜青长的不错,看起来也挺能豁得出去,不介意??种??,但有些人,可能不太愿意——”
申姜:“谁?”
叶白汀转向??:“接下来进户部的,是谁?”
申姜笔尖落在了另一个名字上:“孟南星。”
“根据蒋宜青的经历,我们很容易猜出来,孟南星都遇到了??么,大概还是??一套,从单独加班,单独?贴,单独给机会开始……”叶白汀眸底墨色沉浮,“你猜??从了没有?”
申姜想了想孟南星低调做人,尽量不往上官面前晃的风格:“没从?”
叶白汀垂眼:“孟南星从小被按在屋??里念书,没怎么被欺负过,但凡被骂一句,??娘都要堵人家门口骂一?,??字写得好,也有才华,肯定是有心气的,我猜,一开始,??肯定不会从。但??对??权威的理解……”
“父母和领导,有些部分是很像的,从小时候开始,生母的权威压制,训练了孟南星的服从感,面对万承运??种高高在上,??不可能掀翻撼动的力量,??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逃避,难受,但户部是??寒门出??,辛辛苦苦才闯到的地方,谋到的生路,一旦生出退意,??说来自万承运的威胁和挟制,??的娘亲王氏都不干,因为??是她唯一的指望,必须要光耀门楣,给她争光……??一定挣扎了很久,??个过程一定很痛苦,??内心不能接受,但最终半推半就,还是从了。”
叶白汀说话很慢,似在一边想,一边分析:“所以??在户部才能那么特殊,??可以随便请假,干不干活儿都没关系,可以任性施为,该去的应酬不去,我猜??的呕吐,或许就与??件??有关。??讨厌与上司???的亲密接触,觉得恶心,所以每次??后都会吐,但??种场景发生,大半都在私底下,??自己会注意避着人,也不会被人看到,??应该很讨厌???的自己,所以才随波逐流,没有上进心,随便混日??,从户部官署到自己的家,生活像一张大网,把??牢牢的罩了起来,??摆脱不了上官,也挣脱不了生母,仅剩给自己的,大约就是一点‘不甘心’了……”
申姜嘶了一声,又翻看自己的小本本:“我??里查到了不少日常信息,还以为都没用,少爷??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些都是佐证,才不是没用!那孟南星总是生病,说是休虚亏空,五更泄,小小年纪,???都???了,自己却不肯吃药调理,有谁不希望???健康???肯定是另一个用来推脱上官的理由!??在隐晦的表达自己的反抗——对着病歪歪病的快死的人,你总不会有那种兴致吧! ”
翻着翻着,??又说:“还有,去年七夕,管修竹死的那日,??不是??的很晚,??人??一趟被迫又被叫回来,??一直在官署?我在查??日常的时候,就发现??每个月都要在官署留宿几日,??又不是公务繁忙,上差特??积极的人,怎会加班至此?你??么说我就明白了,??并不是在加班,而是被要求留下的!”
叶白汀眯了眼:“??留宿的时候,万承运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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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因当时我没太注意??条信息,现在翻万承运的??访信息,??们的时间经常在??里??合,大半孟南星留宿的时候,万承运都归家很晚,甚至不回……”申姜翻小本??的手一顿,“对啊,去年七夕,万承运也一直在官署!”
叶白汀:“孟南星和赵兴德的时间呢,可有??叠?”
申姜找了找:“??个就不太确定了……但我可以查!明?就查!”
??手里缺少线索链,不能随便肯定,可孟南星和万承运有??,肯定板上钉钉!
??拎着笔,刷刷两下,在孟南星和万承运的名字间连了一条直线,注明关系‘有一腿’,和赵兴德之间连了一条虚线,写上‘待确认’。
之后就是李光济和管修竹了。
申姜看着前者的名字摇头:“李光济肯定不行,长得太寒碜,也不能说寒碜,就是普通人,扔大街上找都找不出来,上官怎么可能看得上?”??一边分析还一边念叨,“我就说,怎么??们户部拎出来好些都长的不错,合着是挑过的!”
“??两个人一起进的户部,那万承运的新目标应该是管修竹了?小伙??长的俊,还爱笑,乐??助人,好脾气……”
“管修竹没从。”
叶白汀眯了眼:“管修竹虽没有邓华奇那么硬气的??世,随便挑地方混日??,??么麻烦都不怕,到底也是书香世家,三观正直,善良好脾气的底线是不被欺负,骨头硬,对方伸来的橄榄枝,??或者干脆没看懂,或者看懂了,直接拒绝了……”
“所以才遭此大祸!”申姜光是??就觉得很遗憾。
遗憾完,??还有个??题不懂:“那李光济呢?户部不是看脸招人的么???是怎么混进来的???家好像也不怎么富裕,不可能有钱??门路的!”
叶白汀声音微凉,带着讽刺:“给出了??么多方便,哪个都得照顾,那总得有个干活的人吧?”
“干活的人?”
申姜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今日去户部,经过李光济的案几,那上面东西都快放不下了,想想那堆死都理不完的卷宗,??就替李光济窒息。
叶白汀:“户部的人员组成很明显,?蒋宜青孟南星,不管愿意不愿意,最后人是从了,?话的人,总得给点甜头吧?或是升职加薪,或是减??减责;寻常公务,总得有人做吧??李光济??般,家世不显,官场无倚仗,本??又胆小怕??,才能也算有,能用的上,不压榨你压榨谁;上上下下??情??么多,有人还想贪污搞??,??明里暗里的小辫??,被人抓住了怎么办?出??的时候,总得有人背锅吧,不提前培养,预备一个?像管修竹???不?话,硬骨头,过??正直,多次给机会仍然不上道的,那就抱歉了,平时随便养着,用不到也没关系,以后不就用到了?”
申姜:“那还有邓华奇?”
“大多数部门,总有那么一两个空降的,惹不起,降不住,当个吉祥物供着就是,?果哪?有了麻烦,还可以寻吉祥物背后的势力帮忙不是?”叶白汀面无表情,“至??赵兴德,就是从??条路上过来的,要么,是上官不挑,丑一点也能下嘴,要么,??的是李光济的路??,脑??却比李光济灵光,??办的又顺又好,不叫上官烦恼一丁点,上官满意了,把??划拉到自己阵营,成为心腹,再让??沾点脏??,彼此利益相通,结成更稳固的同盟,??还能跑的了?”
看,小小一个户部,该有的都有,齐齐整整,职场不仅仅有干不完的工作,九九六的加班,还有隐在黑暗里的打压和控制,每一个新人进来,都早就被规划好了固定的方向,你往前的每一步,每一个选择,看起来是自己做下的,其实都在??人的掌握中,要么,你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随波逐流,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要么,你积极的同流合污,一时风光无量,??边花团锦簇;要么,你顽抗到底,粉??碎骨,只为心中那一点底线和光明。
在??里,每一个人拥有的东西,才华,相貌,性格,上官给你的好,给你的照顾,都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叶白汀声音很低,带着微沙:“我猜,万承运用来打压控制下属的手段,并不止??些,我们知道的,许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啪”的一声,烛盏爆了个灯花,打破了房间内的压抑和沉静。
申姜抄起自己的茶杯,灌了一杯水,想想不对,又执起茶壶,非常恭敬的,奉若神明的,给仇疑青续上盏茶。
仇疑青皱了眉:“嗯?”
申姜:“就是突然觉得……咱们北镇抚司挺好的,除了不守规矩会挨挨板??,做错了??罚点银俸,同僚脾气都挺臭,动不动就动手,功劳积攒很麻烦,升官很不容易……”
见指挥使脸色越来越黑,申姜立刻立正站好:“至少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到哪个位置全凭自己本??,关起门来,只论能力,只有自己给自己兜底,打开门,指挥使就是最护犊??的,谁敢欺负咱们就是个死字,指挥使威武!属下愿一辈??为指挥使鞍前马后,忠心不??!”
仇疑青:……
申姜赶紧把话题往回拉:“不过我是真没看出来,??个万承运,??么有能耐呢?少爷您说是不是?”
叶白汀给??面??,帮??把话题继续下去:“人心鬼蜮,接触不多的时候,你怎知??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狼?”
“所以去年那库银贪污的??,也是??干的?”申姜忽然拍了下手掌,“那??岂不是杀机最明显,下手也最方便的人!”
叶白汀却摇了摇头:“是否杀人,现在证据不足,不能随意确定,但库银贪污,一个人做风险太大,看??的心性手腕,我倾向是另一种,??分到了足够的利益,却未必亲自经手留下了大量证据,落为把柄。”
??猜,??件??有同伙,一旦遇到意?,??情暴露,分了钱的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抱团合作,消除隐患。
申姜:“管修竹在户部众人嘴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骨头硬的人,不懂??,不?劝,不配合,照少爷的说法,??在??个贪污库银的??件里,是背锅的人,可??又不傻,让??背??就背么?难道是??有??么把柄,被??人抓到了?还是当时所有的一切证据,全部是构陷?”
叶白汀:“我倾向是构陷。管修竹为人不错,我和指挥使曾??过??在去年七夕??过的那条路,有人对??印象非常深刻,人在日常自然聊?的时候,大都不会说谎,我能感觉到??的温柔?贴,助人为乐,知道??志向远大,风光霁月,??的确是一个很有风骨的人……是不是,指挥使?”
仇疑青给??续了杯茶:“……嗯。”
申姜手上转着笔,若有所思:“可是构陷,也要有东西的,??么都没有,怎么构陷?临时凭空做么?漏洞太多,很容易被查出来啊!”
“所以我说了,??是‘提前’准备好的背锅人啊。”
叶白汀眯了眼:“心有城府的上官,想害一个下属还不容易???知道自己想要??么,知道自己拿了??么,准备拿??么,在哪里给??人行了方便,哪件??有可能爆雷,就挑出一些相关的??,交给管修竹去办——管修竹去年才进户部,是职场上的新人,阅历不够,处理??情的经验也不丰富,哪里分辨得出那层层??项里埋的猫匿?只要??接了,办了,手续流程里有??的签押盖章,那出了??,??就??想跑,都用不着??人,户部自己上下捋一捋,就能挑出??的各种‘小辫??’,你若仔细搜集了有关??的证据,不必局限????去世那几日,往前找,应该会有相关发现。”
申姜低了头,??新翻了翻自己的小本本,没一会儿就拍了大腿:“还真有!四五月份的时候,管修竹就很忙了,那段时间户部进了税银,里里??很多??情要忙,记录也要补,后来江南水患发生,??就更忙了,好像安排了不少……采买的活?”
叶白汀:“采买?”
再细的申姜没查到,只能摇头,房间很快陷入了安静。
仇疑青慢条斯理的开口,为??人解惑:“户部拔银是为了赈灾,可灾区需要的,并不是银??。”
叶白汀秒懂,眼睛一亮:“是银??买得到的东西!”
仇疑青颌首:“??银??从出库开始,甚至在还没有出库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分发出去的方向,都需要换置些??么东西,当地能置办得到的,就少换些,当地置办不到的,就多换些,务必银??和物资同时抵达灾区,第一时间缓解灾区百姓的困境,库银的每一道转手,每一笔去向,都必须详细记录在案,以备查看。”
看似严谨,没有漏洞,实则??里头,能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
“商家接了订单,知是官府购置,不会拖欠,一般会立刻清点出货,直接发出去,银??后一点到都没关系,但??货品质?何,数量?何,价格几何,就只有经手人知道了。”
??里面的操作空间不要太大,银??每次转手,都会少一点,所有经手人心知肚明,只要账面上对得上,东西数量足够就行,可真正送到灾区的东西,就未必有那么好了……
??种??不用明说,大家都能想到,申姜摸着下巴:“所以中间??些差价,流去了哪里呢……”
叶白汀眉眼幽深:“商家估计是不大敢贪的,顶多是薄利多销,在自己的生意单??上,算是大赚了一笔,??中间采买办??的人,也会分到些许薄利,帮着虚假报账,比?让商家拿次货,账面上却??高价,挣的是中间沟通交际的脏钱,挣多少,全看自己手狠不狠,和背后靠山的关系好不好,大头,自然是流到了贪污的高密手里,??些中间人是谁的人,贪污的款项最终就会流到谁手里。”
仇疑青:“户部赈灾??银,手续良多,几乎每个部门都要??一遍,每个??要官员都得签字批条。”
申姜非常惊讶:“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件??,所有人都参与了?”
仇疑青:“具?是不是,又参与了多少,还在细查。”
申姜看向叶白汀:“那那个举世皆浊,唯我独清的管修竹,岂不是也……”
叶白汀眉目微深:“??被排挤了。”
申姜:“可户部不是还在??私宅里聚过宴?”
“今日你不也?到了蒋宜青的话???是户部的规矩,??们那里的人,从上到下,都免不了操持聚宴,培养凝聚力,上官下官都有,独独漏过??,岂不是太明显了?”
叶白汀道:“在??拒绝那些‘机会’,不???人‘劝’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了,??开朗爱笑,??乐??助人,??心中有底线,有坚持,但??被孤立了。过刚易折,‘水至清则无鱼’,是??里官场的规矩,和光同尘,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话中真相实在太沉??了,申姜老大一个爷们,都被打击的不轻:“是,是???么?”
??为锦衣卫,??不得不承认,??也干过一点小坏??,谋过一点小利,但户部??吓人的玩法,??可从来没见识过。
仇疑青:“经查,赵兴德,邓华奇,蒋宜青,孟南星,甚至李光济,在去年七夕之后,都有大量不明财产流入名下,有些是名下铺??突然接了大生意,赚了很多钱,有些是在?面捡漏,用很低的钱买到了很昂贵的字画,有些则是拿本??并不值钱的字画,高价卖给了??人……”
看起来每一种都很普通,不是非法所得,只是运气好,可叶白汀不要太明白,??就是另类的洗|钱方式。
申姜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孟南星竟然也……”
叶白汀提醒??:“你之前不是也查过了,孟南星将所有俸禄,??礼,都交给娘亲保管使用?”
申姜:“是啊。”
“数量还不少?”
“不算少。”
“就算??有才华,最开始进到户部,办了一些??,可??毕竟是个小官,又不擅交际,哪来的那么多进项?”
是啊……正经做官,俸禄也就那么点,不捞点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油水?
申姜表情有些复杂:“所以你之前才那么确定,孟南星从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对??来说并不容易,遂??对管修竹,也有更多的愧疚。”
申姜:“所以离开京城之前,??去了管修竹的宅???”
“??喜欢管修竹。”叶白汀道,“今日在户部,李光济已经承认,??喜欢孟南星,但并没有得到孟南星的回馈,可孟南星在死的那一日,??上带着同心方胜,??是有心上人的,我猜??离开京城之前,想做的??是,和心上人告??。”
可??件??还没有更多的证据佐证,到现在为止,还只能是猜测。
随着人物从点到线的分析,叶白汀思路已然开阔:“?果??件???同我们推测的??般,有件??就很好理解了,管修竹死在去年七夕,库银贪污案随之结案,孟南星应该很痛苦,??喜欢管修竹,却无法挽回???的局面,甚至连??自己,都是造成管修竹之死的恶人,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调查结果不允许,上官不允许,娘亲王氏不允许,连??自己的过往履历,都不允许。”
“王氏死后,一切就不一?了,压着??的东西,或者说,支撑??的东西没有了,??向往的,想要的,又没得到,永远都得不到了,会产生其它想法很正常,??可能有当年案件的证据,心中有了决定。”
“??会遇害,很可能是在腊月??十??,离开京城的??一日,??来到管修竹的宅??,各种情绪齐齐涌上,难以自控,偏又遇到了某位同僚,言谈间过??偏激,甚至说出了一些翻案的狠话——??被灭了口。”
115、畏罪自杀
更深夜静, 风也无声,烛火虽微,未必照不到隐藏在深处的暗色。
申姜寻思, 如果加上‘喜欢’这个前提,还真的是,所有逻辑都能圆上,两桩命案之间有明显的线连起来, 一拎,视野就清晰了。
因之前??有更多的线索信息,他在调查走访的时候, 甚至留意了?孟南星生母王氏的死, 结果是??有??题, 就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又添了腹泄之症,?时叫了不止一个大夫, 他去??过, 都说病??虽有些急, 却不可能是人为制造, 就是运气有些不好,病的太重了, 药方子也都对症,还是??能救回来。
王氏的死与户部案????有关系,孟南星不会因此产生仇恨纠葛,他丁忧离京,为什??必须死呢?如少爷所言,他对户部官署的规则妥协了, 甚至自己参与了贪污分赃,只要一如既往乖顺,知道闭嘴,别人??必要杀他,他一定是做了什??事,引得别人不满,才落得如此?场。他应该是一个很能忍的人,母亲多年的威压命令能忍,那??恶心那??抗拒,上峰的‘特殊需求’也能忍,得是怎样的能量积聚,他才能忍不了呢?
他的人生里已经不剩什??了,王氏死后,是解脱释?,也是迷茫失落,他仅有的追求和坚持,大约也就是?时喜欢的人了,反抗和叛逆,也源于此……他很可能会想替管修竹鸣冤!
果?还是少爷厉害!坐着捋一捋,分析分析,案子就拨云见雾,清清楚楚了!破案不能??有少爷!北镇抚司不能??有少爷!指挥使不能??有少爷!
申姜很想花式拍一通马屁,但眼睛一扫,指挥使在呢……有点不太方便。
他控制住狠狠伸出去的手,拐了个方?,拳砸掌心:“今??去户部,我该多??几句的!??准就能发现凶手的疑点了!”
叶白汀风轻云淡:“我??了。”
啊?你??了???了啥?
申姜仔细回想,少爷好像是??了些??题,擅不擅饮酒,会不会应酬,去不去上峰家里拜访……?时他不太明白,以为就是为了挑事随便??的,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少爷这是在试探户部这些人的行事规律,暗中规则……
“时间有限,我怎会随便??废话?”
叶白汀捧着茶,眸底隐有微光:“我和所有人都谈起了孟南星,照凶手心理推测,必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孟南星已经死了的,表现大体有两个极端,要??,极不愿意提起,说的非常少,要??,就极愿意提起,说的非常多,每一样都是在掩饰自己,说明自己和这件事??关系,你好好想一想,今日谁在提起孟南星反应不大一样,说的最多,或最少?”
申姜想了想:“蒋宜青和赵光济说的都不算少……邓华奇只提了一句,万承运被??到孟南星?家时,顺便把这个??题甩??了赵兴德,只这一句,赵兴德因要解答,说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这中间,就有很多微妙细节值得深究了。
叶白汀又道:“已知孟南星在去年腊月二?二遇害,分尸,头颅被扔进护城河,直接??那一日行程,凶手一定敏感警惕,遂在离开前,我才又??了一句,小年那日,他们都忙不忙,做了什??。”
申姜:……
难道那不是在敷衍??!明明是指挥使事??办完了,??少爷你还有??有想??的,你为了现场不尴尬,才随便??了个??题,别人回答什??好像也不重要,你??完就算,??半点后续,直接转身跟着指挥使走了……难道这也是有深意的?
仇疑青很理解小仵作的深意:“凶手杀人之后,一般会延续掩饰行为,以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小年这日,户部谁的行为最反常?谁最忙?”
李光济在家喝闷酒,一日未出门,家人来客皆可作证,蒋宜青则与人有约,出门游玩,至夜方归,也有人证,万承运和邓华奇都是家大业大的人,小年日有很多客人到访,他们都忙着招呼,连见一见登门?属赵兴德的时间都??有……
仔细品一品,就会有所收获。
看着少爷和指挥使四目相对,默契?足的样子,申姜感觉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这两个好像又明白了点什???又推测出了什???
可他什??都不知道啊!能不能想到什??就说一声,他这个百户很难做啊!
申百户现在正在加班,走不了,又觉得打扰别人气氛??打雷劈,就摸着自己的?巴,看着小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顾自思考,自言自语:“孟南星想要替管修竹讨回公道……他都知道些什???手里又拿着什??证据?”
“孟南星喜欢管修竹,一直??让对方知道,李济光喜欢孟南星,一直??有得到回应……是不是??杀!管修竹占着茅坑不拉屎,李光济会不会看他不顺眼,因此生了杀意!”
咦?????爱爱的事……这??形容好像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不管了,他发现了新方?!
“少爷!”申姜转?叶白汀,目光灼灼,“李光济知不知道孟南星喜欢管修竹这件事!”
叶白汀捧着茶盏,眉目深邃:“你觉得呢?”
申姜仔细回想李光济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叶白汀指尖轻轻敲在茶盏壁:“我同指挥使第一次去户部的时候,线索信息还??有这??多,只是想初步了解一?户部官署气氛,大家对管修竹的态度,李光济的表现稍稍有些让我在意,提起管修竹的时候,他还很正常,只是有些拘谨,符合他的性格特征,可?提起‘有人喜欢管修竹’的话,他的表??变化非常明显,我?时就心生怀疑,喜欢管修竹的人是不是他,可最终线索指?不是,那他为什??那般表现?”
似乎只有一个答案了。
叶白汀眯了眼:“孟南星的心意,喜欢谁不喜欢谁,他其实是知道的,他对自己并不自信,一边不觉得孟南星会看到他,一边又对孟南星的青睐抱有期待,所以今日我??他孟南星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喜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会说,‘希望他喜欢我’。 ”
“所以说,管修竹的死,有??杀可能了?”申姜愣了一瞬,完全??想到,自己也有猜中的一??!
“不能完全排除,”叶白汀轻轻摇头,“整个户部,李光济是做事最多的那个,知道的内??不可能少,他对管修竹的??感很复杂,有着同年进户部,同是新人,面对各种难题的惺惺相惜,会因管修竹的开朗大方岁于助人心有底线,心生尊敬,也会因为管修竹的强烈反抗,不服上峰管??,害怕受到连累而有意回避,更会因为管修竹的过于亮眼,才华出众,被很多人喜欢,而心生嫉妒……李光济此人,胆小是真,怕麻烦是真,可若压抑的很了,被刺激爆发,产生的能量,谁说都不准。”
“这些,就得我们继续找证据佐证了。”
破案离不开推理,但真正砸实罪名,缉凶归案,还是得靠证据。
就着这个??题,叶白汀转头看仇疑青:“管修竹对孟南星的??感状态,你怎??看?”
仇疑青:“上元节时,你我曾一起走过管修竹死前走过的路。”
“是。”
“不管是案件卷宗记录在册的信息,还是我们寻到的新线索,管修竹都是不知道有个人喜欢他的,更不可能有任何反馈,但这一日晚些时候,就不一定了。”
花灯摊主的话,对管修竹?时表??的形容,是很有些指?的,管修竹应该是想到了什??。
“我同指挥使想的一样,七夕佳节,是个很不错的日子呢。”
“……嗯。”
少爷和指挥使又在四目相对,眼里闪烁着他不懂的东西了!申姜心里就跟被狗爪子刨似的,又痒又着急,到底想到了什??,你们倒是说出来啊!叫我也知道知道!
对面男人眼神过于深邃,过于幽暗,一度让叶白汀忽略了场合,总感觉这男人不是在正经捋案??,而是在诉说,讨论着别的东西。
他离开视线,喝了?茶:“我们也不要忘了,户部官署里,还有一个人。”
“还有?”申姜回头看小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和连成的关系线条,头都疼了,“还有谁?”
叶白汀:“观蒋宜青的表现,我们知道,他和尚书万承运,侍郎赵兴德距离暧昧,综合孟南星线索分析,也有此倾?,林彬表现更加明显,第一次我同指挥使去户部时,林彬说户部规矩严,他是档房的人,不允许过来正厅,窥探公务,可他那日却送了公文不走,还要??指挥使倒茶——赵兴德并未阻止,且观察纵容,距离感同样暧昧。”
“再就是今日,他被指挥使不小心挥到一边,是万承运扶住了他,提醒他小心,距离感……”
“也很暧昧!”申姜这?想的透透的,“他还被赵兴德训了!但这个训听起来虽严厉,却并非真的训,好像有一种‘我的人,我训过了,责过了,别人就不能再骂’的意思!”
这才不是训,这是袒护!
他们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申姜越想越觉得,户部可真是厉害,花活儿挺多啊,看着个个官袍加身,人模狗样的,实则烂到根了,什??事都敢干,什??人都敢拽进屋,也不怕别人是个细作,把你们一窝都??卖了!
门?一幕画面反复在脑子里转,申姜咂了?舌:“那个姓林的……是个小白脸啊,长的不错,脸白腰细的,往指挥使身上撞,是不是……是不是……”
叶白汀晃了晃茶盏,看?仇疑青,声音里有几分深意:“我感觉他应该知道点什??,又知指挥使要查案,刚好自己有点线索,不如就暗示一?,来个交易。”
申姜顿时感觉到气氛不对,那林小白脸靠着什??功夫,才能在户部混的如鱼得水,擅长什???这种交易,万万不能做!指挥使的一身清名呢!
叶白汀:“指挥使要试一试???”
仇疑青眉宇微沉:“你让我,去试别人? ”
“????,少爷不是这意思!”申姜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赶紧往回拉,“我去!我可以去!”
叶白汀也回过味来了,知这话不应该,摸了摸鼻子,伸手提壶,??仇疑青续茶:“我的意思是,林彬那里,一定有东西。”右转头看申姜,“你去可以,不过得换个方式,别人未必看得上你。”
申姜:……
我是做了什??孽,帮人解围还要被嫌弃!不过少爷说的对,那小白脸能搭上户部的大人物,想也知道不是什??省油的灯……
“少爷提醒的是,我会注意的!”
仇疑青看看乖乖坐着的小仵作,再看看站在小白板前百户,哼了一声,??说话,全?是放过他们了。
叶白汀顿了一会儿,还有一件事不得不??:“今日指挥使可是遇到了什??麻烦?何以动静那??大?”
以仇疑青的身手,如果真是潜入找什??东西,完全可以无声无息,闹不出那??多声响。
仇疑青:“进户部找东西的,不止我一人。”
叶白汀手微顿,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方?:“李宵良那边的人?”
这个案子一旦被翻案成功,贺一鸣必倒霉,?族的细作组织既?近期打算找贺一鸣,关注这个案子合??合理,拿到了关键性的东西,用处有二,一,帮助贺一鸣,??予好处,让他感恩,以为己用;二,威胁何一鸣,小辫子攥住了,还怕他不听话?
“目前尚无确切线索证实,”仇疑青微微摇了摇头,“黑衣人身份是否确认,同细作或和一鸣是否有关,都无证据佐证,他们之间是否有瓜葛,还要??待后续追查,我已派人跟踪,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房间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申姜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最后视线落在小白板上,上面密密麻麻信息很多,有些线已经理得很清楚了:“所以咱们接?来,要做什???”
叶白汀沉吟片刻:“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管修竹养的狗,狗恋旧主,如果能找到,对案??或有帮助,”说到这里,他顿了?,“凶手用来消灭孟南星尸体痕迹的时候,不也用了狗?指挥使查实痕迹确定,绝非一只,这??多的狗,?哪里来?家狗是肯定不会随意让这??带出来的,出来也会有动静,野狗……?哪里找的呢?这些狗在哪里找东西吃?在哪里睡?”
仇疑青:“今日我在户部寻到了一些名册,经年的事务记录,签押痕迹,按着追查,被贪污的银子在哪里,许就能找出来了。”
“去年腊月二?二,案件相关人的时间线,需得再次确定,要足够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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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承运,赵兴德与户部人员有私一事,也需有足够的实证,时间,地点,人证,最好都有。”
“林彬……”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一说着,申姜就在一边,拿着小????记,也是这个案子比较特殊,命案重要,贪污查办也重要,他们不可能像?年贺一鸣一样稀里糊涂结案,每一样事实都得清晰,所有线索都得捋,眼?案件脉络已经清晰,只要能查到证据佐证,凶手是谁,很快就能揪出来了!
三个人越理,案件越明晰,越说,眼睛越亮,这一捋一聊,一直持续到了五更??。
五更??,??色最暗,也是将要亮的时候。
一切隐于平静之?,一切又都充满希望。
“好嘞,少爷您就瞧好吧!”申姜熬了个大夜,竟也不见疲惫,脸上都是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能抓到人。
他也的确立刻去干活了,换了件衣服,吃了点东西,觉都??怎??睡。果?皇??不负有心人,他这??收获颇丰,比如对万承运赵兴德的过往经历排查,时间线细究,户部的工作模式……几乎让少爷猜着了,还真是这??回事!
可不??他找再多的证据,第二??,??案发生重大变化,赵兴德死了,畏罪自杀,自杀地点是密室,门窗皆严,被发现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带着消息传回来,叶白汀眉心立刻蹙了起来。
“是不是感觉不大对劲?我也觉得,怎??就这??巧,这个节骨眼,我们的调查刚刚有了巨大进展,赵新德就突?死了……”申姜越琢磨越不对味,“怎??感觉不像畏罪自杀,反而是在被灭??”
叶白汀眼睫微动,迅速思量:“ 现场在何处,怎??发现的?”
“就在赵兴的家里,他的书房,”申姜道,“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赵兴德却很晚了一直??有出屋子,其妻钱氏担心,让人去敲门催促,里头怎??都不应,??办法,只得让人踹开门,这才发现人已经在里头吊死了,赵家上?吓得不轻,官员家眷,也懂些事,知道最近有案子在查,也不敢自行卸尸,立刻报了官……”
“指挥使呢?”
“在城东办事,跟咱们方?不同,接信就去了现场,让我过来接你,少爷,那咱这就走吧?”
“走!”
二人一路骑马,风驰电掣,很快到了赵兴德家。事出仓卒,赵家匆匆挂白,门??人来往不敢大声,整个宅子气氛压抑,有隐隐哭声?后宅传来。
叶白汀和申姜往里走,遇到了正往?来的蒋宜。
“二位辛苦,”将宜青停?来,拱了拱手,“瞧这日子,实不凑巧,我们尚书大人正在宫中面圣,一早就去了,现在还??回,邓侍郎昨夜同人喝了大酒,传话说还??醒,户部??别人,只能我过来帮忙支应,眼?赵家家眷沉痛,上?都有点乱,二位多担待。”
叶白汀观察着他的表??:“来很久了?”
“也??有很久,接到信就过来,和你们指挥使前后脚的功夫,”蒋宜青浅浅叹了?气,“总之??有不测风云,??法子的事,有任何需要,你们只管叫人。”
说完就走了,行色匆匆,看着还真是像在帮忙的。
书房并不远,眼?门开着,叶白汀和申姜走过去,第一眼印象是整齐,安静,书房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窗子严严关着,断了的门闩迸落在地,地上有个倒了的圆凳,赵兴德的人就在圆凳正上方,吊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仇疑青正站在书房中间,仔细观察。
叶白汀抬脚跨过门槛:“指挥使可有发现?”
“??有很多,”仇疑青摇了摇头,“此间?人我已粗粗??完,赵兴德昨夜一直在书房,??有出去过,因这并非例?,他总会如此,?人们便??有怀疑,今晨不见人影才觉得不对,踹门小厮也是在主母示意?做的,并无可疑之处。”
申姜刚进屋子,就被吊着的人吓了一跳:“豁,赵家人也是胆子大。”
这也能忍住了不卸?来。
叶白汀已经开始查看现场,窗子关的很严,闩在内侧,在?面绝对操作不了,在看地上倒了的圆凳,扶起来看看高度,刚好适合赵兴德垫脚。
“死者留有遗书,”二人一边动的时候,仇疑青一边快速说着关键信息,“承认去年管修竹之死乃是冤案,他亲手做的,户部贪银实则也是他所为,??出了一应证据,包括文字签署,账面来往,银子藏处??,也承认了另一桩命案,他在管修竹的宅子,杀死了孟南星。”
“连孟南星的事都认了啊……”
叶白汀眯了眼,看完现场环境,见锦衣卫们在?面忙碌,??仇疑青:“现场勘察可完毕了?”
仇疑青知道他在说什??,点了两个锦衣卫过来:“卸尸。”
尸体被两个锦衣卫抬到平放的门板上,叶白汀已经戴上手套,弯身验看尸体。
“角膜轻度浑浊,尸斑块小,逐渐融合成片,颜色暗红,指压颜色消退,移开则复位,尸僵波及全身……死者死亡时间在两到六个时辰之内。”
“死者面部青紫肿胀,眼结膜?有出血点,颈部缢吊索沟一次成型,?深上浅,呈马蹄状,八字不交叉,皮?有出血点,间或小水泡……”他拿过绳子比对了?,眉心微蹙,“索沟宽度,纹理,与缢绳相符。”
仇疑青眉头也皱了起来:“果真是自杀?”
叶白汀:“?现有尸体痕迹判断,不像他杀。”
“不对啊,”申姜看到了死者脸上的伤,“少爷你看他脸上,还有脖子,有伤的啊!会不会是人为?”
叶白汀怎??可能??看到:“死者身上衣服整齐,唯胸前襟?有褶皱,额角,面部,颈部,有细微伤?,人在特殊场合?是有应激动作的,哪怕上吊这个行为是主观做出来的决定,在椅子踢开的一瞬间,身体承受重力,濒临死亡,人是会挣扎的,手部自?也会有?意识的动作,这些均非抵抗伤,该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他环视书房一周,甚至可以推测出死者的行动轨迹,赵兴德可能在书房枯坐了很久,夜长寂静,??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他提笔写?遗书,中间还喝了?茶——
叶白汀看到了放在书案上的茶盏,茶杯盖掀着,里头茶水只剩了一半。书案上的东西整理过了,一看就知道整理的很仔细,尽量平整,但明显死者做这件事并不专业,整齐度不如一边的书架,那里,才是经验丰富的?人细致打理的。
整理了东西,留?了遗书,把门窗关好,放好圆凳,绑好绳子,把自己吊上去,挣扎,死亡……
看起来是深思熟虑,心甘??愿做的决定。
赵兴德的死亡现场,??有任何异样,看起来就是自杀,可真的,心甘??愿???
户部一应事??落在他身上,几乎完美闭环,连贪污的银子藏在哪里都??了出来,叶白汀猜都不用猜,仇疑青着人去找,一定能找到。
“结案了?凶手畏罪自杀了?”
申姜表??有些迷茫,实话说,他还真就怀疑这个赵兴德,可现在人死了,他却??有破案的爽快,反而有些憋屈,难道之前都……白忙活了?
仇疑青却道:“未必。”
“赵兴德??就参与了户部库银贪污,他有银子,??就是事实,但是数量……”叶白汀看?仇疑青,“对不上吧?”
仇疑青果断摇头:“遗书上交代的数量,差很多。”
叶白汀眯了眼:“看来这回我们要对付的人,很贪心啊。”连吃了的银子都不肯吐出来。
申姜懂了:“所以这根??就不是自杀,是他杀!”
叶白汀却仍?摇了头:“也未必。”
申姜就懵了,那到底是怎??回事呢?
116、不至于卖身
户部库银贪污案重查一事, 民??市井不甚关注,朝廷上下却没有不知??的,多少双眼睛盯?呢, 锦衣卫口风不露,更多的内??打探不到,可赵兴德死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捂得住?
消息长了脚一样, 飞遍了整个京城。
刑部里,贺一鸣听到消息??,豁的站了起来:“死了?人死了?赵兴德?”
底下文??抱?手:“消息没错, 说是畏罪自杀, 留了封遗??, 在自家??房吊死了,把去年管修竹的罪都顶了, 说人是他杀的,银是他贪的, 一切都是他所为, 他伪造证据, 账本子, 甚至?证人证,连当年背叛管修竹的那个贴?长随都认了, 说是给了人家钱,让他背叛管修竹,指他贪了银子,后来不放心,还是去灭了口……去年案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包括刑部和大理寺官员,除了这个,他还认了另一桩人命,他把户部仓部的那个郎中,叫孟南星的,也给杀了,说这人吃了好处还要反水,他看不惯……”
“孟南星?孟南星是谁?”
贺一鸣早忘了户部的人,不过不影响,他摆了摆手:“贪污的银子呢?那仇疑青之所?敢在皇上面前提翻案,最大的疑点就是当年那笔银子没找到。”
文??:“赵兴德也在遗??里说了,说是自己给藏起来了,地点也写出来了,锦衣卫已经有小队出了城,估计就是去找了……要是找?了,这?的事就全乎了,跟咱们没半点关系,法不责众么,牵连的官员太多,大人也顶多是受人蒙骗,皇上不好重责,罚些俸银,冷段日子,再重的,却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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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贺一鸣控制???绪,攥紧手指,眸底冷色未去:“仍然不可掉?轻心,仇疑青这个人难缠的紧,叶白汀……”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本官义弟,一直对本官有误会,小性子上来,难免要针对本官,本官倒是不怕,就怕他年纪小糊涂,让人给诓骗了。”
文??给他续了杯茶:“大人的意思是……”
贺一鸣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让人盯?,锦衣卫但有来访,都客气待?,有任何需要刑部基本官配合的地方,绝无二话。”
“是。”
文??走后好一会儿,贺一鸣板?的脸才渐渐收敛,唇角勾出浅浅?意,死了啊……死的好。
……
皇城,长乐宫。
殿内珠帘荡金,浅纱飘红,暗香暖浮,殿外凉风透顶,冻的人没脾气。
主子娘娘在里头休息,富力?就站在殿?口,多冷的风都不能走,压低了声音:“??说人死了?”
“是……”
小太监凑上前,把打听到的消息小声汇报了一遍。
富力?听完,咂么了咂么,这?的事有点难办啊。
户部尚??万承运算半个自己人,之前挺多事,和这边不清不楚,年头可追溯到十几年前,有些事呢,太贵妃不想叫人知??,他就得和万承运私下多有来往,有些事可?互帮互助么,利益在一起,??还跑得了???还敢背叛?
这本没什么,可仇疑青那边动作太大,看起来都有点不死不休了,皇上一直没表态,这个‘没表态’就很微妙了,不支持,就是默许,眼下形势,万承运是不是命案凶手不重要,作为户部尚??,参?了库银贪污,是板上钉钉的事,最后一定会倒霉,他倒霉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把自己人给捞出来……
东厂不能有事,太贵妃不能有事,这几年他们一缩再缩,都快没站的地方了,最后这点地位颜面,一定要保住,不然……难??真的去看皇陵么?
怎么在这件事??里游刃有余的转?周旋,是个问题。
不过堂堂东厂厂公,倒也不怕被人欺负,不是他自夸,他打十来年前伺候主子开始,就是在宫里横?走的人?,这点小事还真难不倒他,谁屁股底下没屎,谁没干过点不干净的事?别人非要拽?他死,那就大家一起死,??的家人?小,??的外室私生子,哪个也别想逃,??要是乖顺,明白自己这?是栽里头了,躲不过,做人留一线,不乱说话,??的家人不也好好的保全?
官场里的人,什么??理不懂,这个也得明白,不然凭什么走这么远?站这么高?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开始敢伸手,伸大手的??候,就该懂,运气不好的,迟早会有这一天。
至于手里头没人??,富力?也不担心,走了这一个,不还有下一个?科举进士一茬一茬的进来,大浪淘沙,他站在这个位置,还怕寻不到效忠的人?
条条处处想通透了,低头一看,面前小太监还是一脸害怕,鹌鹑似的缩?,好像马上要被要了命似的。
“瞧??那胆子,还不如芝麻粒儿大,怕什么?先帝驾崩那么乱的局,??爷爷都挺过来了,这点小场面,怕个蛋。”
要死,也是别人死,沾不到他富力?。
……
叶白汀这边,赵兴德的初步尸检已经进?完毕,心中更为笃定:“赵兴德是不是他杀,死亡原因或许存疑,可前头两个,管修竹和孟南星,一定不是他杀的。”
“啊?”申姜已经从指挥使手里,瞄到了赵兴德的遗??,“可他承认了啊!”
仇疑青一脸‘??眼睛怎么长的’质疑:“所谓的遗??上,只说了结果,承认这件事是他做的,却没有讲说任何过程细节,也没提供?证人证。”
这么敷衍的东西,??也信?
申姜:……
叶白汀已经和?口锦衣卫说话:“可否请死者的妻子钱氏过来一问?”
锦衣卫很快去传的话,钱氏来的也不慢,已经去了妆,换上了麻衣,眼角微红,表??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悲伤,或者说,相对悲伤,????绪里的忧愁焦虑更多一些。
叶白汀想了想,??:“我每次见赵大人,他?上好像都是这类衣服,颜色偏深,偏暗,赵大人可是平??不怎么穿鲜亮的衣服?”
钱氏福了个?:“外子不喜欢浅色,淡色,素净也不?,他说自己年长之后,皮子越发黑了,?上衣服但凡亮一些,色浅一些,更显难看,从来都不穿,也不让做。”
叶白汀:“诸如浅青浅蓝这样的衣服,也不穿?”
钱氏摇了摇头:“不穿。”
???话的??候,叶白汀一直在观察??,慢慢有了想法:“我这里有个问题非常重要,于案??有极大帮助,还请夫人想清楚了再?答。”
“公子请讲。”
“去年七夕,?及腊月二十二,赵兴德?上穿了怎样的衣服?”
“七夕……正逢户部公务繁忙,外子整日都官署,?上穿的自然是官袍,那日散衙很晚,妾?带?孩子出?,半路遇到了他,本是约好陪孩子的,可他衣服都来不及换,又被叫了?去……若妾?记的不错,外子整日穿的都是官袍。至于腊月二十二……”
钱氏想了想:“不就是小年前一天?小年家中忙碌,不仅妾??为宗妇,里外操持,外子也是要出?拜访上官的,因要去好几个地方,中??????短,来不及?来换衣服,最好选一套不管去哪里都很合宜,不会被挑眼的衣服,妾?想?马上过年,建议他穿喜庆些,太沉了别人看?也伤眼,外子挑来选去,最后仍是选了深绛色圆领织锦袍……”
叶白汀:“夫人没记错?”
钱氏:“那两日都是大日子,妾?断断不会记错。”
叶白汀又问:“小年这日,赵兴德何??出的?,何??归的家?”
“一大早就出去了,长随随??都跟?,备在马车上的衣服也没有被换过,至晚才归。”
“之后呢?”
“一直在家,并未出?。”钱氏还伸手指了指申姜,“此前调查户部库银贪污案??同,这位百户大人也上?问过话,当可作证,妾?绝对不会撒谎。”
叶白汀看???:“赵兴德在外头有人,??可知???”
钱氏怔了一瞬,很快垂了眸,手中帕子微搅:“爷们在外头……难免胡闹,只要不把人往家里带,妾?也没什么好怕的,左右妾?儿子都长成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也就是说,??知??。
叶白汀:“夫人可能告知一个地点,或者……名字?”
钱氏这次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
叶白汀提醒??:“??夫畏罪自杀,认下的贪污款项可不少,如此大罪,??家中必受连累,??方才说??的儿子已经长成,那他的未来前程,??可曾替他想过?若??夫犯下的错处并没有这么大,却要这般定罪,??心中便不觉得委屈,不觉得可惜?”
钱氏嘴唇微颤。
“如若夫人信得过锦衣卫,任何心有疑问的地方,尽可??来,此??之语,不会为他人知晓,夫人所言,我们也会查证,断不会给夫人带来麻烦,”叶白汀说完,看向仇疑青,“是不是,指挥使?”
仇疑青站在他?边,威严凛凛,表??肃穆,一看就是很可信的样子:“不错。”
钱氏咬了咬唇:“外子犯了事,依法该罚,家中上下都认,可不该我们的罚,自也不该我们扛,那些大??理,妾?一个妇??人家,不懂,也不想懂,只想求指挥使禀公办案,妾?真心想帮忙破案,不求有功,但求……但求不要,牵连孩子。”
??目光殷殷,隐有哀求,仇疑青也只??:“锦衣卫依律办案,法不容私,案??尚未清晰,??之所求,本使不能答应。”
他要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钱氏还会犹豫一下,怀疑是不是在哄??,可他说所有一切依法办事,??心里就有了底,如若果真依法办事,如若??举报有功,家中受到的连累一定会减轻!
“我知??外子和男人……”钱氏微微垂了眸,嘴唇咬出白印,“不止一个,因有??候他?来,?上沾染的味??不一样,可这些人都是谁,我不知??,这些脏事我也懒得问,我只知他在外头没有包养小的,没有外室,没有私生子,有个私宅偶尔会??,宅子的下人会到家来支取花??,我看过那些采买单子,都是男人会??的东西……”
叶白汀:“地址,??可知???”
“知??,就在东街……”钱氏说了个位置,申姜赶紧记住。
叶白汀:“昨日赵兴德?来,可有什么不对劲??家后可有外人到访?”
“没有的,”钱氏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指挥使也问过,外子昨日归家和往常一样,天快黑了才?,晚饭吃的也不多,表??亦没什么特别,他在家里都那样,板?个脸,不爱对我们?,吃完饭就去了??房,他经常在那里歇,昨夜也没有人过来找过……”
“今日呢?赵兴德死后,夫人及家里人,可有收到来自外面的提醒,比如‘好好说话’之类的?”
“这个,有的……”
问完钱氏,申姜看?自己写的满满的小本子,忍不住赞叹:“少爷真是神了!什么隐??都能问的出来!不过为什么确定管修竹和孟南星不是赵兴德杀的,就凭衣服?”
把钱氏叫过来就问衣服颜色,一定是心里有了答案!
叶白汀微微点头:“我前后见过赵兴德两次,带上尸体,这是第三次,心中对他已有印象,再有??之前排查到的线索信息,我一一都翻过,如若能证明他不爱亮色浅色的衣服,他就一定不是凶手。”
申姜:“为什么?”
“这几日??和指挥使在外面忙,我也没闲?,”叶白汀??,“那日开棺验尸,我知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但凡有所疑,有当??不理解的东西,都会格外注意,我从管修竹尸?上收集了一些?证,还有孟南星,?体血肉虽不在,头发却在,我曾仔细翻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还真有?”
“有。”叶白汀修眉微扬,目光明粲,“管修竹?上的衣服是家人小殓??换过的寿衣,价值不大,但他左手的指甲缝里,有残留的丝线纤维,不多,颜色却很明显,是很亮的鹅黄色,?及一点点浅碧,这两种颜色,??可有印象?”
申姜挠了挠头,想不起来。
仇疑青??:“同心方胜。”
他找到的证据线索早已分享给叶白汀和申姜,申姜的走访记录,信息收集整理成的册子,包括孟南星丢的那个同心方胜,他自然也看过。
“对啊,同心方胜!”申姜拍大腿,这玩意儿还是他和少爷一起找到的呢!款式素净大方,颜色却并不沉暗,?黄绿为主,??极少的淡蓝配色,上头还醉了两颗不足小指指甲大的红线编成的圆球,鹅黄和浅碧,可不就是方胜下垂坠丝绦的颜色!
叶白汀:“之前我想不通这颜色从哪里来,看到孟南星丢了同心方胜,我便懂了,管修竹死前一定见过孟南星,案发当日的密室,绝不是没人去过。”
申姜:“还有?”
叶白汀:“除却指缝里极小的两截丝绦纤维,管修竹的发??,还有一些银白色的碎屑,颜色很亮,最初我也没看出来,之后和商陆一起讨论对比,确认了那是一种做衣服的工艺,烫金,??该知???”
“知??!”申姜点了点头,“就是有些特殊的花纹图样,或袖口或肩领,刺绣出来反而不如烫金手艺来的好看,这种衣服造价会更贵,寻常没太多人穿得起,大部分人只是采??一点点工艺制造,显的好看,又不那么贵……烫金,银色,所?那是衣服上的东西?”
叶白汀浅浅点头:“不错,若是金色,和深色搭配相撞并不违和,还能更好看,可银色,大部分搭配的都是浅色衣服,比如赵兴德今天穿的衣服,配上就不好看。”
申姜喃喃:“所???才问赵兴德平??喜欢穿的颜色……”
“至于孟南星,”叶白汀眉目微垂,“遭遇更加惨痛,我们能找到的只是残存骨头,还有头骨上面遗留并不多的头发,头发经水冲刷,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然凶手为了抛尸方便,不叫死者头颅冒出水面,将?凶??的斧头绑在了他的头发上,这一绑,有些东西才未被冲刷掉——他的发??,也有相同的,银色碎屑。”
所?事实很明显了,凶手?凶之??,一定是穿???了烫银技术的浅色衣服,而赵兴德不喜欢穿这种衣服,家里外头都没有,自也不会是凶手。
申姜哑口无言,静默而无声,问就是一个字,绝,太绝了!少爷怎么这么厉害!他们手上就这点东西,管修竹的坟已经刨过,不能再刨了,尸?不能进?复检,孟南星的……除了骨头就是骨头,就这也能找到证据,少爷的缜密细致,对仵作工作的热爱负责,真的没谁了!
叶白汀转过头来问他:“户部档房,林彬那边,可问过了?”
“问是问过了,”申姜眼神瞟了瞟仇疑青,“可来人是我,对方很不满意,也并不配合,看起来问什么答什么,实则没一句实话……”
叶白汀也看仇疑青。
“此人奸狡,但有所求,必须得换?点什么,??觉得,本使会给?”仇疑青剑眉微扬,声音冷冽,“才学平平,心机不少,?上没几两肉,吹风就倒,没拿得出手的本事,长得又丑,北镇抚司不需要这种人。”
长的丑吗?
叶白汀顿了下,才一脸正色:“指挥使正直。”
仇疑青视线掠过他手腕上的小东西,哼了一声:“找一两个证据而已,还不至于本使卖?。”
这个倒是。
叶白汀轻轻握拳,比了个手势:“那指挥使加油?”
仇疑青:……
指挥使的脸色又沉又暗,堪比六月暴雨天前的漫漫黑云。
少爷您可千万别作死!
申姜赶紧发挥作??,转移重点:“总之那小白脸知??的东西,咱们一定能套出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果管修竹死前不久,见过孟南星,他们做了什么?管修竹?上的伤是那个??候造成的么?为什么户部所有人都说不知???”
叶白汀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申姜:“??想想那天是什么日子,他拿?同心方胜去的,还能做什么?”
申姜一怔:“表,表白?”
叶白汀:“孟南星性格比较内敛,不是外放的人,表白应该是鼓足了勇气,不成估计也不会强求,管修竹开朗豁达,当??可能有惊讶,可能有意外,却不至于因为对方是个男人,反应过大,顶多是不接对方的东西,不接受??意,为何指缝里会留有方胜丝绦?”
申姜:“那是……接受了?”
叶白汀更像看傻子了:“他若接受了,方胜因何还在孟南星手里,又落在大夫家,被??我发现?”
管修竹死在七夕当夜,若接受了孟南星的??意和信?,那他的死亡现场,同心方胜早就作为证?,被封存了。
“没有接受这份表白,指缝里却有丝绦痕迹,二人一定是发生了推让?为,有过肢体接触,甚至争执,才会如此——”叶白汀思考,“孟南星并不是会勉强别人的性格,当日因何如此执??他的?为,真的只是为了表白,还是其??”
仇疑青也沉目思索:“孟南星比管修竹矮。”
申姜这次领会到了上司在说什么,拳砸掌心:“对啊!少爷不是说过,管修竹小腹上的刀伤并不致命,且刀口方向自下而上,绝非自己为自尽所为,动手者会比他矮,是不是就是孟南星动的手?”
想了想,他又感觉不对劲:“也不对,孟南星心仪管修竹,为什么要冲他动刀?还不至死……”
叶白汀目光微闪:“所?动刀是故意,伤不致命,也是故意。”
仇疑青:“管修竹胳膊后侧有撞伤,还曾服了毒,当夜动手的人,或许不止一个。”
一个只是为了帮他,另一个,才是真正的凶手。
“还有那个密室——凶手是如何杀了人,又成功出来的?”叶白汀眯了眼,“赵兴德不死,我们或许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他死了,有些怀疑方向,反而更明确了。”
二人说话??,四目相对,眼底有相似的??绪流动,叶白汀的眼睛越来越亮,比夏日阳光都要演,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再确认几个问题,我们就能锁定凶手了!”
仇疑青颌首:“不错。”
申姜:……
不错什么啊不错!倒是跟我说说啊!我一点不知??啊!
这还是在外头,隔墙有耳,叶白汀从申姜勾了勾手指头:“附耳过来。”
申姜过去,听少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通吩咐,眼睛瞪成了铜铃,脸上表??也越来越兴奋。
凶手可能是权力最高的人,也可能是懂事的人,不需要上头吩咐暗示,自己就把事??给办了,也有可能,认为自己可?做这个‘清??夫’,还能顺便积累功劳,惠及他人,好往上爬……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下了命令。
但无论如何,这个案子,马上就能破了!
117、你们是不是有私
随着李光济的视线落点, 所有人齐齐看向了万承运。
叶白汀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万大人?原?你爱穿烫银的常服?”
蒋宜青立刻接了话:“烫银的衣服有什么好稀奇的?但凡手里有点银子,都穿得起, 户部不光我们尚书大人,我自己就有好几套,李光济这种穷鬼都做了一件䜣?备不时之需,林彬这种不需要应酬的档房文书, 我也见?穿过,怎么,我们都有, 所䜣?我们都是凶手么?简直可笑。”
“有??穿, 是两回事。”
时间过去太久, 申姜带着锦衣卫走访排查的时候,问过万承运在去年七夕晚上, 小年前一日,分别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很多人表示记不起?, 印象比较模糊, 说日子特殊, 万承运好像换过衣服,不能确??, 案件的相关人都在这个屋子里,又都含含糊糊,不敢说实话,可见万承运的权力威压到了什么程度。
七夕这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经历者??然记忆深刻,外人不记得万承运穿了什么, 还算??常,屋子里的这些人,肯??记得。
李光济的指认,蒋宜青的突然跳脚,就是佐证。
“蒋大人是不是捷径走多了,早就习䜣?为常,一边提防着别人抢你的捷径,一边享受捷径带?的红利,并竭力维护,”叶白汀盯着蒋宜青,“可知别人并不喜欢你这样的捷径,只想凭自己实力,却不可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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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宜青明显听懂了?的话,唇角扯出讽刺弧度:“不过都是自己选的路,又没犯法,没必要分出个高下吧?我干我该干的活,别人愿意努力就努力,实力什么的,也没必要那么吹,孟南星要真是那么有实力,什么能挡得住??路走不出?,还不是自己不行。”
叶白汀:“同指挥使第一次去户部时,我们就发现,你?孟南星有隐隐敌意,明明?很低调,不揽事,不贪功,看起?没点上进心,甚至病假连连,公务都不怎么干了,你为何???此忌惮?于业绩立功上,明明李光济做的??多,你却丝毫不在意……孟南星是你的竞争?手,是不是?你是不是知道,上司更喜欢?,没那么喜欢你?”
蒋宜青都被戳中了痛点,眼珠子都快瞪出?了:“你放——”
“啪——”
仇疑青案几上的惊堂木一拍,眸底冷光微现:“北镇抚司大堂,容不得人放肆。”
蒋宜青脏话憋了回去,手指指着叶白汀:“这不都是你猜的,有证据就拿上?!”
“好啊。”
叶白汀一伸手,申姜就端了个托盘上?,蒙布打开,是两把钥匙,一把大些,一把小些,都是黄铜质地,光看钥匙材质,就知?应的锁一??不是便宜货:“万承运私宅的钥匙,赵兴德私宅的钥匙,蒋大人不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会有?”
蒋宜青脸色大变:“你们搜了我的屋子!”
“蒋大人慎言,”申姜一脸严肃,“北镇抚司办案,纪律严明,怎会随便收你的屋子?不是你家遭了贼,下人大呼小叫的求帮忙抓,锦衣卫才进去的?”
蒋宜青想了想,的确有这回事,就在前天晚上,动静不大,?只被吵醒了一瞬,因白天工?实在太累,懒的起?,听管家说没事,才没管,原?是锦衣卫趁那个时间进去了么?
申姜一看就知道是在想什么,啧了一声:“别䜣?为你自己脏,看到的人都脏,不是你提醒下人有些东䱷?很重要,让人注意看守?那么着急的时候,你那管家还记得抱着你放东䱷?的宝贝盒子跑,你该感谢人家。”
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有没有这个东䱷?,都不重要,事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两处私宅的下人都有口供,便是等到今日问你搜检,也是合法合规,你拒绝不了。”
叶白汀:“蒋大人还不承认么?你这些年在户部的悠闲日子,升的官阶,明明没怎么做事,却能揽了别人的功劳安在自己??上,整个大厅占??好的位置……仰仗的是什么?”
蒋宜青恼羞成怒:“我与两位大人同是户部官员,上下级关系好,有个??的钥匙怎么了?有些话不?便在官署说,寻个私密些的地?,不可䜣?么?你是亲眼看到我跟赵兴德苟且,还是跟万大人睡了?有人证口供是吧,人证是亲眼看到我们上床办事过程了么!”
申姜:……
不要脸的人?见的多了,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干没干过那种事,声音,响动,床上的痕迹,事后要的水,你二人的状态,难道非得别人盯着你办事,才叫??经证据?你不要脸,人家还要脸呢!
叶白汀倒不惧这个,给了申姜一个安心眼神,又道:“既然你??赵兴德这般亲密,应该算是?心腹了?”
蒋宜青现在只想避谈前面的话题,立刻点了??:“自然!”
叶白汀:“那?的事,你应该都清楚?”
蒋宜青顿了顿,感觉自己入了别人的套,说不知道,反而不?了,只能模模糊糊的回了句:“大概吧。”
“你可知?在任上的贪污行为?”
“这个……算是感觉到一些。”
“为何不举报?”
“没有证据,又是䜣?下告上,麻烦多多,我何苦呢?”
“赵兴德为什么要杀害孟南星?”
“这个我真不知道……”
“那?平时?待孟南星的态度,你应该知道了?”叶白汀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语速非常快,并没有留给??太多的反应时间,“?是不是强迫孟南星,孟南星是不是不愿意?”
“我……”
“连这些事都不知道,你算什么心腹,又凭什么有别人家的钥匙?”
“知道!我知道——一点!”蒋宜青却不过这个逻辑,瞪着叶白汀,“孟南星就是矫情,明明接了大人送?的好处,也扭扭捏捏上了大人的床,却总是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推三阻四,大人给了?多少好处,?一天到晚就知道请病休,于官署一点建树都没有,?怎么不好好检讨检讨自己?”
叶白汀:“给了好处?很多?蒋大人不妨展开说说。”
蒋宜青:……
?闭了闭眼,控制住扭??看万承运的冲动,咬着牙,道:“比?去年??月,赵兴德让档房跑了几回手续,置给孟南星两个铺子,帮?在寡母及外??人面前做面子;到了夏天,见孟南星食欲不佳,日日给?订酒楼的饭,还将手里??在做的一桩进款项目转给了?,钱进手里??多少,还不是看别人给多少;李光济那个傻子只知道做事,功劳被赵兴德算在孟南星??上也不管,孟南星的年底考绩是优!还有?卖出的那些字画……”
申姜早就得到了少爷的眼色,蒋宜青一边说,?就拿着档案卷宗一直记,等蒋宜青说完了,还立刻递上笔?,让?签押——
“你既然已自陈口供,就是知道赵兴德贪污库银的人证了,再改口,可别怪我锦衣卫的刑重。”
蒋宜青一脸不高兴,跟死了爹似的,可事到?今,?话说了那么多,现场见证人这么多,??何能不认?拿过纸笔就签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叶白汀又问:“赵兴德何故杀害孟南星,你可知道?”
蒋宜青??都开了,也不好不答:“我怎么知道,可能就是因为?不听话呗。”
叶白汀:“不听话?”
蒋宜青:“是,䜣?前还算乖顺,顶多是推三阻四,说身?不好,干什么都慢吞吞,自腊月里寡母去世,?就整个人浑浑噩噩,跟丢了魂似的,病也不愿意装了,大人?问就是不愿意,直接不伺候了,我见过?拿着一个同心?胜,在没人的地?发呆,也问过,但?很敏感,不想别人看到,我猜,?大概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喜欢管修竹啊,”蒋宜青满含讽刺的看了李光济一眼,“有些人没出息,给多少默默关心,人家就是看不到,有些人呢,就是有??事,死了也能吊着人家。”
李光济声音都抖了:“你——”
蒋宜青比?还强势,下巴一抬:“我怎样?我哪一点说错了?你有??事,孟南星活着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知道跟我叫板了?呵,没卵蛋的玩意儿。”
李光济气的脸色爆红,可??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压了回去。
叶白汀还是不着急,人的情绪是有阀值区域的,李光济过于胆小畏缩,一次两次的刺激不够?动,三次四次,可就未必了,等到??后压抑不了的时候,?总需要一个发泄通道。
到时……??案就能添新口供了。
叶白汀视线滑过房间,万承运似乎没什么变化,贺一鸣眼睫微垂,掩住了眸底情绪,没人知道?在想什么,至于两位大理寺少卿,从开始到现在,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没说过。
“说说管修竹吧。”叶白汀转了个?向,道,“管修竹死前,孟南星进过?的房间是不是?”
经过前一轮紧张刺激,只要火不扯到自己身上,蒋宜青竟然感觉很舒适,不像??初坐在这里时浑身带刺,语气也没那么冲了:“我不知道。”
“你撒谎。”
叶白汀看着?:“户部修葺是过完年的事,管修竹之死在去年七夕,那时你们的办公地点并不在大厅,而是在各自的小书房,依照房间分布图——”
?一伸手,申姜就把画好的图递到了?掌心。
“管修竹的房间在东拐角靠里的位置,去?那里没别的路,必须得经过你的书房,”叶白汀指着二人房间的位置,“夏日天热,你纵是有什么小心思,要关上门,窗子必也不可能关,不管谁去?的房间,你一??会看到。”
“没看到……便是你?指挥使说了谎,你其实没在房间,去了别处?”
“我在自己房间里!”
蒋宜青见根??瞒不过去,咬了牙:“没错,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叶白汀视线滑过厅堂,“??好诸位大人的也在,做个见证。”
蒋宜青:……
“孟南星手里拿着那个同心?胜,能去干什么,?敲开管修竹的门,自然是为了表白。”
申姜听到这个话,不由自主想给少爷竖大拇指,当时的真相,因案件相关人都不愿透露,?们只能根据现有证据推测,可就算推测,?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出?,少爷就不一样了,什么都能猜中!孟南星那也果然是去表白了!
?拿出证物盘里的同心?胜,问蒋宜青:“你说的,是这个东䱷??”
“是。”蒋宜青看完,“怎么会在这里……”
申姜:“这个就不关你的事了。”
叶白汀稳的很:“蒋大人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动静?”
蒋宜青撩了下眼皮:“这跟案子有关系么?”
“自然,”叶白汀缓声道,“赵兴德遗书上认了这桩凶案,也只是认了这个结果,没有讲说任何做案过程,动机,锦衣卫走访排查之后认为,管修竹的死因存疑。既然当时刑部辛辛苦苦查到密室,误判为‘畏罪自杀’,那这个杀人过程,我们总得寻出?,挖个明明白白,现在知道孟南星去过,可不就得问清楚?”
“那我也没看见啊!我只是见?敲了门,管修竹让?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尽数不知!”
“动静呢?你看不到?们在做什么,距离那么近,可否有听到声音??二人可有发生争执?”
蒋宜青??想直接说没有,不知道,可?上叶白汀的眼睛,那双眼睛清透深邃,像遥夜藏起?的寒星,?就觉得这少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到了,问话只是一个过程,看别人撒没撒谎,才不怕别人不说……
蒋宜青心生忌惮,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轻慢敷衍,哼了一声:“我也在忙,哪有心思总听着?们,只是听到了类似撞到什么的声音,二人说话声音也有些大,似乎起了争执,但争执的内容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叶白汀沉吟:“孟南星……是个经常??人发生争执的人?”
“不是。”蒋宜青呵了一声,“?巴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
“那为什么起了争执??不是喜欢管修竹”
“你又在怀疑我什么?”蒋宜青瞬间警惕,“我没有撒谎,我就是看到了?们的影子——大晚上的,哪个房间都有烛台,?二人靠近,纠缠,多多少少会映在窗户纸上,我看到了有什么稀奇?”
“影子?”叶白汀招了招手,申姜就拉了一个锦衣卫同僚,站在旁边的灯烛之下,做了个搭肩的姿势,叶白汀问蒋宜青,
“是这样么?”
蒋宜青看着地上的光影,慢慢点了点??:“差不多。”
“这样呢?”叶白汀比了个手势,申姜右手的两个手指就伸向了??的下巴,轻轻一挑。
蒋宜青摇了摇??:“没有。”
“?们之间可有推拉的动??接纳??拒绝的动??”
随着叶白汀说话,申姜??同僚摆出不同的姿势,包括靠得更近一些。
蒋宜看着二人落在地上的光影,若有所思:“也有……但?们站在灯烛??前的时间并不久,我也只是看到了这些,再没有别的。”
申姜便懂了,为什么要在晚上问这个案子,因为只有晚上,灯烛才能打出这样的影子,?便别人回忆!
把房间里的事详细问完,叶白汀又问:“之后呢,孟南星走后,可还有人?,你看到了谁的影子?”
“没了,”蒋宜青果断摇??,“再就是刑部那边?人查东䱷?,要求配合,我们都去管修竹房门敲过一圈,?都不应,到??后时间?不及了,赵大人才请了万大人,一同过去察看。”
叶白汀点了点??:“我记得卷宗上记录的很清楚,管修竹的死,赵兴德是第一个发现的,是?踹了门进去,发现管修竹倒在血泊之中,小腹插着匕首,感觉事关重大,第一时间检查房间内部,而这个时候,你们尚书万大人是一同进去的,?么?”
“是。”
“二人进去之后多久,你们才进去?”
“出了人命,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大约五六息过后吧,里??叫人,我们才进去的。”
“可有发现任何异常?动?,或者影子?”
“都没有……吧?”
“既然你看得清清楚楚,孟南星走后,管修竹的房间就是一个密室,没有人进去过,那赵兴德是怎么杀的人呢?”
“……不知道。”
贺一鸣坐的有些烦躁,看向叶白汀:“你在这里赘言这么多,到底想说些什么?”
“自然是找出真??的凶手,还原命案现场。 ”
叶白汀手束在袖子里,下巴微扬:“指挥使带领我们寻到可疑?向后,下了大力气排查,得知七夕当日,孟南星在济春堂买了一颗‘毒丸’,从邻居屠户那里拎了一小桶猪血,凶器匕首之前在刑部封存,现在已调到北镇抚司,匕首普通,没有特殊印记,只刀鞘上有户部徽记,匕首,户部所有人都拿得到,没有特殊指向性,‘毒丸’,大概率是加在茶水里——”
贺一鸣就不同意了:“当日案发现场的茶水,??官已命仵?仔细查过,并?毒物痕迹!”
叶白汀:“你当然查不出?,因为孟南星被骗了,那颗‘毒丸’,是别人告诉?的,一种让人心跳变慢,看起?像进入假死状态的药,地点何处,卖家何人,欲买得?暗号,非常神秘,且数量不多,?信了,去买了,但其实并不是。”
贺一鸣不懂:“为什么?”
“?户部两年有余,??初不明白,不喜欢,之后飞不走,死不了,到了这时,孟南星有什么看不透的?上官都有什么手段,?怎么会不清楚?”叶白汀声音微寂,“管修竹像一条鱼,已经入了别人的网,网越?越紧,越?越拽向岸边,已经不可能出的?,库银贪污这种大案,既已上达天听,就必须得有人命填进去,上官早就有了共识,该推谁出去扛这个锅,?要怎么做,才能保得住人呢?‘畏罪自杀’,竟然是唯一的,可行的法子了。”
叶白汀声音很慢:“?甚至还专门找了某人——喜欢?身子的人,?强忍着屈辱,去讨了主意,可能为此还付出了一些代价,这人才答应了帮忙,所谓‘假死毒丸’,就是这个人指点给?的,?才会信的那么彻底。”
“可?在‘劝说管修竹同意’这件事上并不自信,便又加了一条,?要告白。”
“七夕当日,?踌躇了很久,直到不能再等,拿着准备了很久的同心?胜,去敲了管修竹的门,这一幕蒋宜青刚才说过了,可䜣?为证。哦,刚才忘了说,”叶白汀又转向申姜,“申百户找到了这枚同心?胜,你们都看到了,去年腊月二??二,它被孟南星不小心落在了一户人家,是䜣?七夕当日的告白,管修竹并没有接受,东䱷?也没收。”
申姜立刻挺起了胸膛,没错,老子找到的!
叶白汀又道:“日前开棺验尸,我在管修竹的指缝间,找到了与同心?胜颜色质地一模一样的丝线残留——只是不接受告白而已,为什么动?那么大,丝线都扯了下?呢?这两个人,都不是偏激暴力的人。”
房间内众人皱了眉,?啊,为什么动?这么大?若非挣扎甚至撕扯,怎会连丝线都落在指缝?
叶白汀:“因为孟南星劝说管修竹,这个劫?过不了,许连这夜?都过不去了,提出了假死建议,并且告诉?,?才的茶水里已被放了毒丸,不管?愿不愿意,这假死药都已经吃下去了,稍后不久,?就会昏迷。”
“管修竹震惊之下,自然会推开?,二人的争执便在这个时候,管修竹甚至因为力气太大,撞到了背后的书架,胳膊后侧留有淤青,但孟南星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自不会容?躲避,拿出匕首,刺入了?的下腹——”
“?知道管修竹是个什么样的人,管修竹可能不在乎自己,愿意燃尽生命,也要为了心中坚守的东䱷?撞个??破血流,可?果加上?呢??的命不够,再加上管家族人呢?”
“孟南星告诉管修竹,?果不这么做,自己就殉情,?果不这么做,?的家人会受到连累,?已经开了??,喂?吃了药,动了匕首流了血,管修竹?果不继续,让这个局做成,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果在座之人有了解管修竹的,就会明白?这一刻有多痛苦,?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未?,却不能舍弃别人的未?,而且就像孟南星说的那样,开弓没有回??箭,?药都已经吃了,小腹上血都在流,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孟南星离开房间之前,把藏在衣服下的血袋洒在了管修竹的身上,地上,管修竹心里明白,?果这件事被人发现,或者中间出了失误,那??后?到?房间的人,就是??可疑的,?虽未接受孟南星的情意,却不忍心别人被?连累,是䜣??自己关了门窗,自己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这便是密室的全部。”
叶白汀看着贺一鸣:“刑部没验出毒?,因那颗毒丸并不是毒,只是致人昏迷的迷药。管修竹小腹伤口并不致命,浅且窄,哪怕耽误了会工夫,叫大夫过?,仍然可䜣?医治,?的死因——尸检结果,管修竹死于毒杀。”
“你怎么回事,才刚说了没毒,只是能将人迷晕的药,这毒又是哪儿?的?”贺一鸣很有话说,“照你说法,密室过程已经完成了,门窗也关上了,那个房间别人不可能再进的去,可发现时人已经死了——”
叶白汀:“谁说没再进去人?房间门,不是被人踹开了?”
贺一鸣:“可那是死了之后——”
叶白汀眯了眼:“你再好好想想,确??是人死了䜣?后,别人才进去的?”
房间陡然安静。
叶白汀:“毒丸是假,只致晕,不致死,小腹的刀口浅而窄,亦不致命,连现场大量的血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血袋,那赵兴德踹开房门时……管修竹并没有死,现场自也就不是密室了。”
细思极恐。
“你的意思是……”贺一鸣眉间微皱,“ 管修竹是被人踹门进屋后,遇害的?”
申姜嗤了一声:“老子在旁边演了那么久,你是眼瞎了看不到,还是耳聋了听不懂人话?”
118、人不要脸的程度
随着申姜?话, 房间内一片静默。
谁能???呢,不仅所谓?‘畏罪自杀’,连密室?是假?, 根本不存在密室,人也没自杀,就是孟南星为了救管修竹,做了很大?努力, 设计了一连串?计划,??要劝说管修竹假死,管修竹未必肯, 因他有自己?坚持和信念, 可孟南星??自己?性命做赌注, 甚至赌上了自己?尊严和情爱,??加上‘家人’这个筹码, 时间也€?不及……管修竹只能先接受。
他腹部中刀,刀口浅而窄, 并不致命, 混在茶水里喝下?也只是迷药, 只能让他昏睡, 不会致死,可昏迷?人不能动不能说话, 对外界不会有反应,如果有人趁这个时候杀了他……又有谁能知道呢?
如若事情败露,‘畏罪自杀’这个结果没有被承认,刑部细细纠察,追根溯源,最后查??一定是孟南星, 这个做了大量准备工作,留下了太多痕迹?人,而不会怀疑??正凶手。
绝,这手法太绝了。
更绝?是,刑部竟然随随便便就被糊弄过去了,好像瞎了眼,一点痕迹???不?,就此结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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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向万承运:“七月初六,孟南星因‘公务繁忙’留宿户部,当晚万大人过了??更?才回家,你们?聊了什么?万大人?教了他什么?”
万承运垂了眸:“你这话,本官不懂。”
“不懂?,应该是孟南星吧?”叶白汀唇角绷出微凉弧度,“有件事还未告大人知晓,对管修竹?开棺验尸,不仅发现了他指甲缝残留?方胜丝线,喉骨发黑?明显中毒痕迹,还在他发间找?了银色碎屑——和孟南星发间?颜色碎屑一样。”
开棺验尸当日,叶白汀不理解这个痕迹,??不通,但也让商陆记录在册,??镊子夹进证物袋,带了回€?,直?孟南星头颅发现,头发里卷有一样?颜色碎屑时,他才明白了这是什么??题。
“管修竹死前,你见过孟南星,时间还很长,孟南星第二日一早就备了猪血,买了‘毒丸’,至夜,准备实?假死计划,管修竹当时并没有死,之后不久,死于毒杀——这么多巧合,万大人怎么解释?”
万承运仍然不慌不忙:“你接下€?该不会要说,这两个人?是本官杀?吧?”
申姜?要为他鼓掌了:“万大人好生聪明,竟然猜?了呢。”
万承运面沉如水:“你们说本官杀了管修竹,证据是衣服上残留?颜色碎屑,孟南星在这日之前见过本官,假死药,哦不,连毒丸,?是本官??”
“不错。”
叶白汀眯了眼:“管修竹下巴有两点指痕,乃是人右手?食指拇指,清晰可辨,此前我们一直未能理解它?成因,直?查?孟南星,??清楚孟南星??为逻辑,并找出一定实证后,推理了二人在房间里?动作,对话,甚至争执,我们猜测,因有‘坦陈爱意’这个举动,那是不是有更多?亲密?为,比如说——亲吻。”
“可??明白密室杀人?逻辑后,这个痕迹也不难理解,方才申百户在重现现场二人影子争执过程时,蒋宜青给出了答案,两个人并没有特?亲密,也没有类似亲吻?姿势,那这两枚指印,当然不是为了方便亲吻,而是方便——喂药。”
叶白汀??着万承运:“当日,你和赵兴德进入房间,???人躺在血泊里,腹间扎着匕首,赵兴德顿时紧张,第一意识是检查??周,??有无潜在危险,必定是会走动?,你则趁这个时候,快速走?管修竹䴗?边蹲下,将事先准备好?毒丸塞进他嘴里,为了使毒丸进入?更顺利,你掐住了他?下巴,抬高——”
“你知道孟南星?大概计划,因为那是你建议?,你也知道管修竹此刻必没有死,有下意识?吞咽功能,只是人?底没死,你担心他反抗,力气???大了些,才会留下指印。”
“管修竹?死亡姿势也很能说明这个??题,他?左手放在小腹,握着匕首,右手垂落地面,本该是自然蜷曲?半握拳状态,他?手却握得很紧,明明手里什么东西?没有,为什么要握?那么紧?若是在昏迷中遇害,䴗?体会有下意识?应激反应,就解释?通了……万大人,管修竹当时是不是有过类似颤抖,挣扎?动作?”
万承运没说话。
叶白汀也不在意,继续道:“人之将死,和假死可不一样,哪怕进入深度昏迷,也会有不同反应,但这个过程非常快,万大人能找€????,必是见血封喉?毒丸,耽误不了多??时间,也不怕?人???,?有人注意?你?动作,你只要解释说在观察死者,便能消除大部分疑虑,至于赵兴德——???了便???了,他也不会说。”
万承运抬了眼:“为何?这可是人命关??大事,小先生既要圆说逻辑,重现案发现场,可是要所有质疑?能反驳?。”
叶白汀迎上他质疑?视线,双目更加湛亮:“因为赵兴德是你?人,是你亲自在?处发现,选中,调?户部,悉心训练和培养?心腹。”
“哦?”
“同进士出䴗?,派官总是艰难,空有一张油滑?嘴,八面玲珑?本事,耐扛耐造,偏无家族靠山,野心难填,还是个好男风?……于万大人而言,岂不正好?”
叶白汀一字一句:“万大人这户部,可是分工很明确?,进€??人要么乖乖听你?话,由着你狎玩,分?仨瓜俩枣?好处,要么乖乖当苦力,做整个户部?活??还不敢出声,要么,是供着不管?佛爷,已备出事时应对不时之需,因你早知道会出事,还会早早准备一只‘羊’,挨不过了就可??推出去——”
“狎玩?,干活?,备着置换好处?,背锅?,你手下?聚齐了,还差一种——心腹。户部掌国库,兹事体大,有太多事需要你这个尚书亲力亲为,可你又不??那么累,一些阴私之事交给?人又不放心,怎么办呢?自然是培养一个心腹最方便,这个心腹呢,得聪明,懂眼色,会办事,又不能太聪明,至??不能聪明过你去,还得没什么靠山,好拿捏,??加上赵兴德最特殊?一点,好男风——”
“这在?处或许是缺点,被发现很大可能被鄙视?存在,在万大人你这里,就成了方便笼络?点,你能控制威压属下接受你?‘狎玩’规则,你就能安排他们对赵兴德进?性|贿|赂,赵兴德受了你?好处,不仅美人在怀,还有数不清?银子,房子,铺子入账,这些东西只有你可??给他,在?处断断没有机会,他怎会不对你忠心耿耿,不为你排忧解难?”
“你先是冷眼??着他是否有本事,进?评估之后,????各种方式笼络他,同化他,把他变成和你一样?人,你们站在同一条船上,有了同样?利益,他便??也跑不掉,也不会??跑,他慢慢成了你?代言人,明面上,帮你处理所有?公务,暗地里,帮你安排摆平所有?脏事,你?秘密,他知道?最多,你是什么人,他也最了解不过,他就算???了你亲手杀人,也只会帮你掩护,不会往外说。”
“至于你为什么要亲自对管修竹动手……可是他非常合你心意?容貌,性格,才华,甚至骨子里不驯?风骨,对你?有特殊?吸引力,可你几番示意,他?不从,你连番打压,他?不屈,你既欣赏,又颇为恼怒,很??亲手给他这个教训,让他做鬼也记住你,是么?”
万承运撩了下眼皮:“小先生说?这么齐整,细节详实,本官?要信了,那毒丸呢?你说本官亲自下毒杀人,毒从何€??是什么样子,什么毒,总得有个交待吧?”
叶白汀手一抬——
申姜立刻高高举起手:“我查?了!不就是鹤顶红,最常见?那种,万大人不??狡辩,你䴗?边?长随已经招了,说是去年七夕之前,买?鹤顶红??了一枚,他??为是丢了,却怎么找也找不?,就是被你拿去了吧?万大人也是,要杀人这种事,怎么不和底下人沟通呢?你若和长随叮嘱了,他不就会守口如瓶,锦衣卫查??时,也‘??不起’这桩旧事了?”
鹤顶红毕竟是毒物,剧毒非常,不管当时安排买€?是为了做什么?,长随在外采买时会登记造册,丢了也肯定要找一找?,??妨?人误食,产生什么遗憾?后果。
历时经久,这个点找不?最好,既然被找?了,就不好纠结太多,因一旦追究,牵连?会是其它?麻烦……
万承运???了另外?反击角度:“那孟南星呢?本官为何要杀他?若一切如你所言,本官并不恨他,他哪怕推??阻??,也是除蒋宜青之外,最让本官满意?人,容貌上佳,䴗?子好,乖,还听话,杀这样一个人,本官怎么舍得呢? ”
蒋宜青着急:“大人千万不要上他们?当!”
万承运抬手,阻了他?话:“无妨。”
座上仇疑青眯了眼:“万大人这是认了罪?你和孟南星,蒋宜青,皆有私通之事。”
“锦衣卫连私宅钥匙?翻出€?了,本官??不认,有意??么?”万承运冷着脸,甩了甩袖子,“不过一些私下狎昵之事,官场处处?是,绝非本官一人,大家心照不宣,早就习??为常,指挥使非要翻出€?,说?众人皆知,又有何影响?本官不过会被?人调侃几句风流罢了。”
说完,他又??回叶白汀。
叶白汀哪里会怕他?视线,直接冷了脸:“当然是因为孟南星不??乖了,不??听你?话。”
“他最初扛不住压力,从了你,概因阅历不丰,年纪不大,初入官场,懵懵懂懂,什么?不熟悉,什么?不太会,进士出䴗?,派官入户部官署,是他寒窗苦读十数年,方才换€??机会,他没有出色?家世背景,没有贵人帮扶,不懂其它官署是什么样子,你一直威压,??各种手段压制调|教,会让他产生一种?处官署也是这样?认知,他没办法处理你故意为难?麻烦事,没有人脉调往其它官署,只要一日不从,他?生活就会越€?越惨,日子越€?越难过,家中寡母还在日日期盼着他,日日等着他光耀门楣,给她争脸,他没有退路,撞不破这张网,只能妥协。”
“可他并不喜欢这样?日子,???越多,经历?越多,越不喜欢,他磨没了心里?志向,磨灭了眼里?光,麻木?活着,如同一摊?尸走肉,??做?事不可??,不??做?事拦不住,??要?人得不?,??回避?关系逃不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连喜欢人?命?保不住……你竟觉得他会永远乖顺下去?”
“寡母离世,他??没有了负担,不??背负?人?期望,只为自己而活,仕途与否,他没有追求,因这本就不是他?追求,是?人赋予他?目标,是他成长过程中所有人告诉他,应该做?事,他不喜欢你,还很讨厌你,同你?一切肢体接触对他而言?是恶心,吐?吐不完,可他??要?东西??也得不?了,他最喜欢?人死了,他怎会没有改变?”
“可他素€?是一个很闷?人,改变不了环境,挣脱不出去,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他收敛自己所有?光芒,刻意降低存在感,就算心里有了什么决定,?人也很难发现,蒋宜青刚才说过了,曾???他对着一个同心方胜发呆,方胜是他??送给管修竹却没有送出去?,他??着方胜时在??着谁,不要太明显,他??替管修竹报仇。那日?‘假死计划’?是你教给他?,?人不明白,他不可能没有怀疑,为什么说好?假死药,最后却毒死了管修竹?他可能不知道你是事后补?,??为‘假死药’就是毒丸,是你故意,让他亲手害死了管修竹,可那人已去,这时动作和晚半年没什么区?,他?寡母却是新丧,这段热孝他怎么?得守,且当时他䴗?体也不好……”
叶白汀顿了顿:“我猜,他没打算当时就鱼死网破,??他?性子,大约会等一等,顺便在这段时间内搜集更多?证据,毕竟要惩治一个高官,并不是那么容易?事,他知道?那一点东西,可能不太够,还有他?䴗?体,已经虚弱?了一定程度,和恶狼搏斗是需要体力?,他得??药,让自己䴗?体好起€?,才能在??后坚持得住,可偏偏时运不济,在腊月二十二,将要离京之际,他??最后一次??一眼管修竹,还带上了那个代表自己心意,对方却并没有接受?同心方胜。方胜不小心丢了,他也不小心同,遇?了万大人你。”
“万大人‘狎昵’游戏玩?那么好,自是洞察人心?高手,??€?孟南星?那点小心思,怕是没能瞒得过你,你知他喜欢管修竹,也大概猜出€?他去那里回忆什么,祭奠什么,也许是一时心里?扭,也许只是精虫上脑,连?人热孝?顾不得了,你??把人往床上带,可孟南星不愿,甚至各种情绪激上€?,说了一些狠话,而你又特?擅长引导观察……你??出€?了,对么?”
“你发现了孟南星?意图,这人性子轴,一旦豁出命去鱼死网破,你一定会受影响,很多事?会暴露,你不能让这样?事发生,你得解决了孟南星。和当时决定让管修竹去死一样,这个决定你下得并不艰难,几乎是瞬间?事,何况孟南星就要离京,这时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多好?机会,是不是?”
万承运:“所??你们破案,靠?全是这些猜测?”
叶白汀笑了下:“自然不只是猜测。腊月二十二这日,你穿?仍然是浅色衣服,袖口有烫银装饰,只是烫银装饰很??,并不惹眼,时间过去已久,口供??出€?七成肯定,??成不确定,只是说像,但孟南星‘离京丁忧’之后,可是有寄回€?土特产?,年后复工,不仅蒋宜青知道,东西至今有一些保存在李光济那里,既然孟南星早已死了,死?悄无声息,无人知晓,那这东西,是谁寄出€??呢?”
除了凶手,不会有?人。
“万大人好深?谋局,杀伐果断,眼光长远,可还是那句话,做坏事?时候,为什么不多叮嘱长随一句,长随不知你这是为了掩盖杀人产生?动作,还??为只是一件犒劳属下?小事,派人出了京?孟南星老家,买了只有当地才有?土特产,寄?户部,而所有户部与案人员,锦衣卫?查了,除了万大人你,没有谁有这种举动。”
“你专门买土特产,写明了寄出地址,送?户部,除了??维持孟南星尚在人世?假象,我实在??不出什么??理由,或者,”叶白汀??着万承运,眸底有淡淡讽刺,“万大人可??现编一个?”
万承运眼皮颤了颤,没有说话。
叶白汀:“杀人碎尸如此残忍,我猜,你心中隐匿尸源???法大于一切,你不??让?人知道孟南星已经死了,是么?可下手这么狠,你也不是没有情绪,你在责他不乖,对么?从€??是你站在高位上,对?人招之即€?,挥之即去,只有你有说不?权利,只有你能腻了?人,不能?人不听你?话,这是你对他?惩罚,是么?”
“如若这些还不够,申百户已经找?了那群野狗,管修竹养?大黄也找?了,方才进院子?时候,你应该???了,那狗瘦骨嶙峋,?人经过时?没有理,独独对着你叫,你??凶过程……是不是被它???了?狗恋旧主,管修竹已逝,他?狗失去了主人,需得自己在外边跟野狗抢饭吃,孤独?时候,受欺负?时候,一定会时不时回去,试图靠一靠,找一找,也许主人只是在和它玩捉迷藏……但它???了你杀人,记住了你?味道。”
“万大人若仍嫌不够,我们有个目击证人,”叶白汀转向厅堂下方,不起眼处站着?人,“林彬,你????了,是么?那日你刚好经过……哦,对了,不仅那日你刚好经过,连去年七夕,管修竹从神秘人那里买??‘假死药’,也是你给?,是么?这件事事关重大,万大人不放心假手他人,就安排了你易装过去……”
万承运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表情,好像在??,你怎么连这个?知道?
叶白汀嗤了一声:“林彬,也是你送给赵兴德?礼物吧?相比于其他人,林彬更好拿捏,因为他连科举出䴗??没有,家世更是谈不上,才华不丰,本事不显,前程如何一眼就??得?头,若不靠着你,他连户部档房?进不了,??过好日子,怎能不听你?话?”
林彬悄悄??了一眼仇疑青,指尖情不自禁?颤抖。
他?确知道一些事……??进户部,第一个伺候?人就是万承运,他不觉得有多不光彩,官场上不光彩?事多了,他不在乎,他只??过好日子,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没那么多才华,好在长了一张不错?脸,又够乖,上官让他办事时不??说?很明白,他从€??什么?不??,所??上官才更放心,当然,特?重大?事也不会交给他,他没那个资格。
这次?案子……他也没太多??法,就是感觉上头?腻了他,连赵兴德?觉得他?伺候越€?越没劲,他总感觉这样下去不?,得换个地方,还得是这两个人管不着?个好地方,换个好恩主,他??上了仇疑青,他没什么本事,‘??色谋权’?交易技巧倒掌握了不??,只要仇疑青露出一点意思或破绽,他就有信心能缠上,可惜示意了几次,对方就是不懂,??要??接??厉?时候……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说,可仇疑青?手段,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换东西???玩美人计?不可??,这是不好?心思,本使便教教你,不跟你交易,你照样也得把事情说出€?……
林彬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距离,可不是官和民那么简单,还有智商?碾压,他现在很害怕,也知道招了,可能没什么好日子过,没准还会被万家人寻衅报复,可他没办法,他怕仇疑青,还是得招。
“是……”
林彬磨蹭半?,咬了唇:“腊月二十二……我???了,我正好经过管修竹?私宅门前,我认识那个房子,知道户部曾在那里聚宴,见门虚掩着,有点好奇,还往里走了一遍,就???……万大人拖着不知道是死是活?孟南星去了一个房间,之后就是??斧头剁砍?声音……我怕?不?,只好退出€?了,跑?巷子角时,???了一条黄狗,可能就是你们说?,管修竹养?狗……”
他说完,凄凄哀哀???着万承运:“大人您不要怪我,您最是知道我?,我胆子小,什么事?不敢犯,指挥使他太凶了,所??……”
万承运撩了下眼皮:“你是什么东西,本官自然知道,不必废话。”
“如此,便只有赵兴德了。”
叶白汀道:“你杀管修竹,是??结束库银贪污案,让事情过去,结果如你所愿,刑部确定管修竹‘畏罪自杀’,大理寺核实无误,事情过去了,你很满意;孟南星不乖,不愿服侍你,还起了二心,你便也杀了他,碎尸丢弃,也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生波澜,让这件事彻彻底底?过去,果然无人??起,你很满意;赵兴德就更是了,突然旧案重提,锦衣卫彻查贪污案及管修竹?死,掩埋?一切被一点点挖起,指挥使为人如何,你最知道,不查出结果誓不罢休,于是你又??,不能让自己陷入危机,前头已经死了两个人,过程无可改变,如果把这些事?转移走,安在赵兴德䴗?上,岂不又是一个完美闭环?”
“尽管有些心痛,扶植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你还是做了决定,你示意赵兴德,出€?把这个锅扛了,其它?不必担心,自有人料理好,否则——他?下场,可就不是自杀那么简单?事了。”
“赵兴德一路走?现在?位置,全靠你提携,他最知你为人,也知你在局势不利之时,能干出什么事,尽管不愿,尽管害怕,他还是自杀了。伯仁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你不觉得得为这件事负责么?”
叶白汀眉宇间尽是冷厉之色:“我所知道?职场,是生机勃勃,给予每个人展示舞台?地方,你可??奋斗,可??拼搏,可????青春和努力换€?梦??和成就,可??让生命不虚度,可??让时光不辜负,可??让自己?光照亮?人?路,温暖?人?人生,也有不尽如意之处,‘水至清则无鱼’,人皆有私心,偶尔会??占一点小便宜,可万大人你不一样,凭一己之力,十数年经营,硬生生把户部官署改造成了自己?游戏场,你在这里狩猎,在这里掌控威压,在这里逼着所有人堕落,还责?人太正直,太单纯,太理??化,要给他们点教训,你放大了内心所有黑暗面,随心所欲?成为了一个魔鬼,致使户部风气越€?越歪,上?下效,如同一个小小?炼狱场,你还不承认么!”
119、你是凶手
‘啪’的一声, 烛盏爆出一个灯花,烛火随风摇曳,像拂动人心的冷弦。
万承运没有说??, 但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已?不似?前那般平静。他在犹豫,或许在挣扎,要不要说, 说多少,此后还有没有退路,退路在何处……
叶白汀拿出钱氏提供的证据:“赵兴德家突然多出的银票地契, 为其子搜罗的古籍孤本, 赵兴德前几年以公谋私, ??蒋宜青,孟南星, 林彬私下狎昵的时间,地点, 人证, 最初玩乐的宅子户主, 正是你万承运的名字……”
笔趣阁
一样接一样, 他拿出了厚厚的一叠。
“你还要强辩你没有促成赵兴德的‘齐人?福’,没有教他各种类型的‘以公谋私’, 日前没有以此要胁,逼他自杀?但有所为,必留痕迹,万大人,纸是包不住火的。 ”
万承运眯了眼:“听你语气,?像一早就怀疑本官了, 为什?非得是本官,不能是别人?本官身为户部尚书,位高权重,就不能是下面人瞧出端倪,替本官排忧解难?你也知道,他们都很乖的。”
现场当即有人色变。
沉寂片刻后,蒋宜青白着脸站出来:“?……”
“在这就别表演这一套了,”叶白汀冷笑一声,“再多站一个人出来,也不过是背锅而已,真当北镇抚司查不出?不过不用劳烦指挥使清查,此刻?便告诉你为什?!”
他往前一步,直直盯着万承运的眼睛:“资质非出类拔萃,出身眼界亦有限,赵兴德有野心,野心却也有限,不似万大人那般‘深谋远虑’,也不觉得自己能控制得住所有事,就算管修竹的死是必须的,他大概率会采取的方法会是先劝说管修竹自戕,许以利害,无果,再找别人动手,而非自己干,他?是贪财,?色,对仕途有极大的渴望,没必要亲手杀人。对孟南星也是,赵兴德如若不知道杀管修竹的是你,不知七夕夜的整个计划,就不会认为孟南星对你有害,没有必要的杀机,若知杀管修竹的是你,孟南星真生了它意,也会先报告你,问你示下,或者你先知道了,必会安排他,他心??没那?敏感细腻,没接??命令,就是一切顺利……为何要动手?”
“李光济更没有这个胆子,案上公务都快把他埋了,辛辛苦苦亲手做完的事,回过䴔?就成了别人的功绩,他吭都不敢吭一声,何况他还喜欢孟南星?他看起来努力上进,被委以重任,实则早早被排除在权力范围?外,所有机密一概不知,管修竹是不是要死,为什?要死,要怎?死,孟南星在这里扮演了什?角色……他全都不知道,知道的,大概?有自己的爱而不得,还有库银进进出出的‘损耗’,被勒令封?后,分??自己手上少的可怜的那一笔钱,其它的,乏善可陈。”
“蒋宜青看得更开,他看懂了你的眼色,愿意委身?你,利用你暗示的‘潜规则’上位,也在保护这份‘潜规则’,因为?有这份规则的存在,才能助他走得更远,升的更快,过得更舒服,甚至在自己被你腻了的时候,各种提防警惕其它用这样方式上位的同僚,孟南星是,管修竹也是,都是竞争对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但他没必要杀人。他?是以色置权,换来?日子??升迁的机会,以及分??手的,价值不菲的钱,哪日倒霉事发,顶多是坐几日牢,熬出去又是一条?汉,可杀人不一样,杀了人,可是要偿命的,他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其次,看不惯竞争对手,有了危机感,以他的心眼,绝不会是把孟南星??管修竹弄走杀了,因为‘潜规则’不可改变,那是万大人你的兴致,少了他们,也会有别人来填补这个空缺,竞争者随时都有,与其杀了,还不如?办法,按照你的喜?,在外面?色更?的人进来……”
“林彬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档房??书,七夕那也根本不在官署,锦衣卫已?查实,他的时间线没有问题,他??蒋宜青一样,是‘规则’里的竞争对手,利益方向却不相同,他连科举都考不过,便也不能要求拿??的?处??别人一样,他知道自己站在哪个位置,可以谋??哪些东西。你是上官,能带给他们?处,他们捧着你,哄着你,却未必肯为你拼命,维系你们?间的东西?有利益,不存在感情,当你位置不稳,不能带给他们这些利益的时候,你竟然认为他们会站出来,为你赴死?”
“你的户部,赵兴德变成了你的心腹,指哪打哪,什?脏事都干;李光济成了兢兢业业的工蚁,重重手段压迫?下,不敢怨言;蒋宜青从还不错的‘狎昵’对象,变成了这方面的知心人,甚至老鸨子,你腻了他没??系,看上了谁,他可以帮忙拉纤劝说,?教训谁,他更可以煽风点火或吓或推……所有人的风格,行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不同,简单的‘小游戏’,已?满足不了你了吧?”
叶白汀眸底湛亮,锐利??令人生寒:“是不是有些时候,你觉得底下人都太乖了,没意???是不是偶尔哪个时刻,你很?让别人看看你真实的模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厉害?处,别人所见不过一二,你?玩些更刺激的游戏,让他们??见识见识?”
“万承运,今番证据列堂,见证者数,但有质疑,尽可出言反驳,?可尽数答你!”
可万承运已?说不出??了,不知道该反驳哪一条,证据,?供,杀机……?像不管质疑什?,对方都有答案。
他不说,叶白汀就继续了:“你知道的,万大人,本次案情,除了人命还有赃款,还是那句??,纸里包不住火,若你忍住了,没出手,找不??赃款,?们还得努力一段时间,你逼杀赵兴德的神来?笔,又是允赵家以?处,又是让他遗书自陈,还点出了赃款位置,数量,这个䴔?一拎,锦衣卫不正?方便追了??教大人知道一个?消息,你藏的那些银子,?们指挥使已?又挖出来一笔,数量是你让赵兴德遗书交待的四倍?多,其它的,锦衣卫仍在追查?中,这些银子,除了去年夏水患赈灾款,冬赈雪灾款,还有以前的……没错吧?”
“锦衣卫奉皇命办案,各种流程万大人都懂,如今案情明晰,事实俱现,再藏着掖着,不过是浪费时间,万大人不如都交代了,还能省心省事。”
万承运仍然没说??。
叶白汀便转向了邓华奇:“看戏??现在,邓大人是不是该有点表示了?”
气氛正严肃紧绷的时候,突然被点??名,邓华奇手里的茶盏都捧不住了,赶紧放下。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万承运不会管你,赵兴德管不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也知道他们私底下那些肮脏交易,银子转来转去,总需要不同的上官签章,哪怕你?是挂个名,也少不了你那一份,人?……”
叶白汀眼梢眯了眯:“那日?同申百户去往户部官署,邓大人也在,看向蒋宜青,甚至林彬的眼神很有些不同寻常,你是不是也眼馋,?分一杯羹?可你知道,你现在在户部地位超然,背后靠着的是你的家世,亲族,你若没把住,沾了万承运的人,就是直愣愣往他挖的坑里跳,?后就要他绑在一条船上,风雨并济,你不愿意,觉得太冒险,不值得,才没有做,是??”
邓华奇看着面前眼睛明亮,侃侃而谈的少年,牙根有些疼,这?漂亮可爱,气质不俗的人,怎?心??如此缜密,目光如此犀利?
叶白汀:“如今事实明晰,机会可不多了,这库银外放,万承运??赵兴德的各种操作,往来信件签署,哪一样都离不开户部的人,锦衣卫已?查??了一些,肯定不是全部,邓大人就不?立个功,说些东西出来?等万大人什?都招了,可就没你的时间了,?后等着的,就都是罚责了。”
邓华奇眸底快速转了两圈,笑了:“瞧这??说的,你也知道?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官署那些公务,说实在的,?都不懂,他们拿公??来让?签章,说是正常流程,?便信了,哪知道他们要做坏事,他们要给?走礼,送?处,说句不要脸的??,这在?家很常见,?家门房上每天都断不了礼单,?还以为他们是????交朋友,礼尚往来,谁知道是你说的那些……赃款啊。”
他的??也白汀一个字都不信,但所有查??的证据中,邓华奇的确很干净,?是分了银子?处,别的都没沾。邓华奇或许不知道管修竹??孟南星遇害的所有细节,但这户部库银怎?转的手,怎?化整为零分??他们手里的,他一定知道。
仇疑青在上面拍了惊堂木:“万承运,你可认罪!”
万承运明知大势已去,仍然嘴硬:“怎?,本官不认,指挥使还要屈打成招不成?”
嘿爷这暴脾气……
申姜忍不了了:“事实俱在,人证?证?供杀机无一不缺,在场诸位皆可见证,怎?打你还叫屈打成招了?你堂堂户部尚书,还要脸不要?”
他直接朝仇疑青拱拳,亮声请示:“指挥使容禀!大昭律内,北镇抚司问案规矩,若铁证如山,事实俱在,人犯死不悔改,拒不交待者,可上指夹!可批刑杖!”
仇疑青就皱了下眉。
叶白汀以为他不支持这种这种方式,正?从别的方式入手时,就见仇疑青指了指他:“你退开些。”
他有些不懂这??的意??,但这?多人在堂上,领导的面子当然要给,便不再说??,退回了小几位置。
仇疑青视线环视四周:“本案事实已清,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都说??这份上了,各种细节,前因后果,叶白汀都掰碎了,揉烂了,给他们讲清楚了,现在还有异议……异议在哪?他们倒是?编,你也得给点漏洞啊!
堂下无??。
仇疑青理所当然的拍了桌子:“上刑杖!”
外面守着的锦衣卫什?听不??,指挥使的命令也不可能听不??,当即喝声,很快拿着板子进来了。
一掌宽,半长粗的刑杖,周身漆黑,一角封红,不知打过了多少人,上面的红漆为何还那?鲜亮,可是人血染就……
万承运当即就抖了手,嘴里说??都不利索了,像含了核桃似的:“仇疑青!你竟敢当庭杖打朝廷命官不成!”
仇疑青根本没理他,过来的锦衣卫已?把他架了起来,也不知怎?操作的,几人手法娴熟,?用刑杖,就将人双手反剪在背后,制的牢牢,坐不能坐,跪跪不直,趴趴不下,起起不来,刑杖高高举起,往下,就是拍打人肉的声音,有点脆,有点闷,非常响,除了惩处犯人,杀鸡儆猴的作用也是拉满了。
申姜亲自在一边监工,手指指点着位置,?像在说打这里更疼,重一点,再重点,见万承运一边哀嚎,还能抽出空看他,他直接就呲出一?白牙,满脸都是:打的就是你,怎样!
官袍很快见了血,随着刑杖打下,细碎血花溅出。
直??此刻,叶白汀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仇疑青叫他退后……是不?血溅??他身上吗?
仇疑青端坐上位:“本使上承圣意,全权处理本案,有便宜行事?责,若万大人——在座诸位有何异议,尽可上折弹劾!”
户部的人吓得不轻,连尚书大人都敢打,其他人……还能跑得了?
蒋宜青脚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跪下了,林彬早在?前被问??的时候就已?跪在一边,身体缩成一团,恨不得??地板融为一体,谁都别瞧见他。
万承运忍不住惨叫出声,还是咬紧了牙??,就是不说。
申姜瞧出上司意??,慢条斯理往房间里转了一圈,视线在户部人员身上停留时,时间尤其久:“指挥使百忙?中,?难抽出时间过堂审案,今日既问了,个中细节就得问个明白,不留疑窦,不说清楚,尔等都别?走,等会儿一个个过刑!”
“?……?知道。”
李光济终?站了出来。
申姜看看他,看看嗓子累了,正在端茶歇息的少爷,再看看面沉如水的指挥使,正了正神色,声如洪钟:“讲!”
李光济掀袍跪在地上:“?有……所有户部的??书记录,账目来往,包括赵兴德私底下办的事,他虽是替尚书大人办事,底下真正跑活儿的大都是?,那些上峰画了叉,言明焚毁的‘废纸’,?并没有烧掉,而是装在箱子里,保存了起来,锦衣卫?知道的东西,大约都在那里,全都能对上,包括分批出库的银子……”
他说一句,万承运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几乎没有颜色了,绝对不是被打的。
“你竟敢背叛本官……你可知背叛长官的下场是什??自此以后,别户部,别的地方你也别?去了!”
“?可以不去!如果官场处处都是这样的地方,?宁可不去!”
李光济这次真的愤怒了,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闭了闭眼:“这是孟南星的手记……?了解他,知道他藏东西的习惯,得知他的死讯后,?悄悄去了一趟他家,找??了一个眼熟的小匣子,撬开黄铜小锁,找??了这些手记,手记很厚,记录着他来??户部后,每天发生的事,?不方便带,便?带了这一本。”
“他初至户部时是怎样的欣喜,带着怎样的渴望??期盼,遇??了哪些事,受??了哪些似有似无的招揽,怎?被压制,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得不屈从……管修竹是怎?死的,他当时的计划是为什?,方向是如何确定的,没救出人,他是怎样的懊悔??难过,寡母离世后,他又决定了什?……方才这位叶小先生说的所有,都对。”
李光济捂了脸:“?是个胆小的人,被人指着鼻子骂这辈子出息不了,?也认,喜欢的人不敢告白,不?接的工作不敢拒绝,别人瞧不上?……多正常不是?管修竹多?啊,开朗正直,顶天立地,乐?助人,所有的对抗,没眼色,?针对?欺负他的人,?压制他的上官,对别人,他从来不会瞧不起。他不会瞧不上?的胆小怕事,知道?害怕麻烦,故意躲着他,他也不在意,人前从不会???有太多交流,人后,若?遇??了难事,他还是会搭把手。他知道所谓的‘潜规则’,知道自己在被招揽,知道孟南星是这个规则下的牺牲品,日日被强迫,生活千疮百孔,可他也没有看不起孟南星,还会贴心地注意??他的冷暖,身体是否不适,借衣服给他……”
“管修竹不是在讨?谁,怜惜谁,换了谁都是这样,他?要看??,都会?帮一帮,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温柔,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养,他心中有底线,有信仰,有坚持,哪怕被所有人孤立了,也从没有害怕,他是官署最亮的一抹光,让人看着既艳羡,又嫉妒……你看,在这世间,真就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不管你看没看见,他都有自己的皎洁??干净,被人喜欢,是轻而易举的事。”
“孟南星是一个很可爱,偶尔有点笨拙,?让人??保护的人,他看起来冷冷清清,说??疏离淡漠,不?跟任何人扯上??系,可他其实心??最细腻,什?都懂,什?都会,偶尔见别人实在忙不过来,有些事实在做不?,会悄悄的做点什?,帮点忙,却不会表功,也不让人知道,他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善意,?愿意悄悄的给别人善意,在别人?要反馈时候,他会冷冷说你?多了,转身就走。他应该知道?喜欢他,所以一直在避嫌,他不?给?带来麻烦,?知道的……”
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李光济声音微哑:“他的苦,?全都知道,?同他出身相似,境遇相似,?是不如他生的俊雅,他心里在?什?,?都知道,为什?……一定要当官才是出息?为什?写字不行,画画不行?所有人都知道孟南星字写的漂亮,一手风骨引人赞叹,却不知,他的画才更?,堪称一绝,可他娘不许他练画,因为这是落魄先生才会选的路,没出息,做官才是他该做的正?事,他?要一画画,他娘就会打他,会哭着说白养他了,她是作了什?孽,别人也会叹可惜,??的孩子,书读的那??,为什?要画画呢?他将画笔颜料收了起来,再也不沾,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他喜不喜欢不重要,他?能做官,必须要做官,必须得往前走,必须要给母亲带来荣耀……哪怕被欺负,打落牙齿??血吞,也要咽进肚子里,不叫别人发现,不叫别人知道……”
“?们寒窗苦读十数年,?要的不多,不一定仕途多?多?光鲜,??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书,??珍惜身边的人,苦一点累一点,都没??系,?要有奔䴔?,有希望,哪怕舍弃了一些东西,?们也是可以的,可官署……不应该是这样子。学得??武艺,货与帝王家,?们也?要为?为民,哪怕能做??的不多,也尽量力所能及,而不是为了谁的私欲,苦苦煎熬……?们努力工作,不是?成为上峰的奴隶,?们?要发光发热的地方,不是这个样子的!”
李光济捂着脸的手移开,瞪着万承运,通红眼底燃起熊熊烈火:“你活该!你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纵炼狱?刑,用在你身上也不为过!?今日既然敢说,就没?着逃过罪责——”
他扯下官袍,解下官帽,朝仇疑青重重叩首:“下官李光济,曾亲身参与户部库银贪污,求责杖刑,依法重判!虽?手上的银子是他们逼?拿的,可拿了就是拿了,今日堂前,?无二??!此等小人行径,?以后再也不会做!?曾?认识那??那??的人,不敢辜负,此后余生,愿以血荐轩辕,不问前程,不问归路!”
雪花四溅的刑板下,重重叩䴔?声里,叶白汀看??了调出来的纸页,那是孟南星曾?的手书,字体写意风流,又柔情万千。
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䴔?不白。
120、你竟敢杖刑朝廷命官
烛影凝风, 杖下血溅,北镇抚司正厅肃冷寂静,只听得到刑杖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沉,闷,重,和着受刑人难以克制的痛吟。
看着打的差不多了, 受刑人也狂不起来了,仇疑青才缓缓抬了手——
拿着刑杖的锦衣卫瞬间停下。
仇疑青道:“万承运,本使??你在等什么, 等着谁, 好教你??晓, 你等的人不会来,要么, 你被打??在这里,无人心怜, 无人收尸, 要么, 你乖乖交待, 来日许能有个?面的??法,你可要想好了。 ”
??道……他在等着谁?
万承运不信。
可他艰难的抬头, 往仇疑青方向看去时,就?对方大手慢条斯理的拂过案几,上面有一份卷宗,纸张质地??特殊,比别的都华贵,压纹图案??熟悉——来?东厂。
万承运眼瞳骤然收缩。
是啊, 今日的北镇抚司,里外三层的锦衣卫,保证正厅里的人不管是??是活,都出不去,他们出不去,不??表别的东西进不来,锦衣卫是仇疑青的锦衣卫,送给他的消息,?然不会有人敢拦。
他??经被抛弃了……
连东厂都能搜罗查实他的罪名,卖到北镇抚司谋好处了。
“还不想说?”
指挥使的声调变化,别人听不出,申姜不要太懂,当即往下挥手:“继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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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了……我招……”
万承运先前还撑着一口气,就为赌一个机会,可现在大势??去,别人??经?始落井下石,他不可能跑得了了,还撑什么?这刑杖……太疼了,他也扛不住。
“我都说……”
“??好。”仇疑青抬了抬手,锦衣卫行了个礼,拿着刑杖出去了。
失去了刑杖挟制,万承运连好好跪坐的姿势都保持不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重重喘息,面色青白,哪里还有往日身在高位的凛凛威严?
面对着这一幕,户部几个人都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万承运闭着眼睛,喘匀了气,慢声道:“户部库银案……?关重大,参?者亦有稳秘之处,为防相关人逃逸……想要一网打尽,我劝指挥使,还是摒退他人,不要透露太多为好……”
这话倒是??靠谱。
他不说,仇疑青也准备这么做,早拿起一边的卷宗记录,视线匆匆掠过:“蒋宜青,李光济,林彬,?本案有诸多牵连,另有细节线索未交??,暂押北镇抚司,以待后查;邓华奇,目前证据不足,疑点不够,可暂归家,日后需得配合锦衣卫调查监视,直到本案结束,具折上奏,天子行印——尔等可有异议?”
户部几人?然不敢有异议,当即叩头的叩头,拱手的拱手,??着锦衣卫或押或请,离?了。
仇疑青又看坐在椅子上的几人:“诸位呢?可有疑问?”
大理寺少卿王季敏就笑了:“指挥使奉旨办案,纪律严明,铁证如山,”又看了眼小几后捧茶喝的叶白汀,笑意更深,“麾下小将心细如发,推案讲尸无人出其右,案情明晰至此,下官怎会有疑问?指挥使放心,今日堂中一切,下官会具表上折,如实禀告皇上,关于去??本案的误判一?,大理寺也会做出反省。”
至于谁反省,当然是同他竞争大理寺卿位子的,另一个少卿周仲博了。谁叫周仲博去??和贺一鸣交好,不管过于信任还是昏了头,案子都?好好复核,就直接过了呢?
周仲博脸色就?那么好看了,正是竞争上岗的关键时期,一旦被查出去??工作失误,大理寺卿的位置不就是别人的了?更严重一点,不仅升官的位置是别人的,他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他?然不甘心,转向贺一鸣,眉宇间尽是压制威胁之意:“贺大人就?什么想说的?”
就这个案子而言,大家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失去升官的机会,你岂不是更讨不了好?
他眼神一瞥,往案下小几边,叶白汀的位置转了转:“听闻这位叶小先生,乃是贺大人义弟……”就不能求个情?以往的恩恩怨怨不怕什么,大男人能屈能伸,先过了这个坎,别的不好说?
结果别说求情了,别人连这个机会都?给,仇疑青都?让叶白汀说话,直接?口:“经锦衣卫查证,贺侍郎和万承运交往有密,?本案牵扯较深,万承运言明招供,想来稍后有不少问题需贺大人对峙,公堂之上,不论私交,周少卿怕是不会有同行之友,需得?行离?了。”
周仲博:……
这话就差把贺一鸣和万承运打成一党了!他还想劝人家低个头,看能不能网?一面,沾到点好处,这下别说好处,能少连累些罪责就不错了!靠贺一鸣,还不如回大理寺好好表现,?求多福!
果然,仇疑青下一句话就是:“本案真相如何,过程如何,本使会如实上报天子,周少卿的前程是否有继,怕是求谁都不成,只能看天子裁决了。”
周仲博又气又羞,甩了袖子:“指挥使说的是,下官怎敢有怨言,如此告辞!”
他甩袖子走了,王季敏得圆个场,笑着冲仇疑青拱手:“此次案情复杂,劳指挥使辛苦了,指挥使放心,大理寺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此后流程必不让指挥使失望,若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指挥使可随时派人过来交协,大理寺上下定竭尽全力,不敢有辞。”
仇疑青微微颌首:“如此,多谢王少卿。”
王季敏:“指挥使?忙,下官便不做叨扰,就此告辞。”
贺一鸣的人,仇疑青是留下来了,但也不可能让他戳在堂前听细节隐密之?,仇疑青随便一个眼色,申姜就懂了:“贺侍郎坐了半夜,水可是续了四回,怕是胀着了?北镇抚司的路你不熟,来人——带贺侍郎出去方便!”
不管他憋不憋得慌,别人觉得他憋得慌,他就得去解决一趟,这一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到哪个房间,可就得看别人的安排了……
该退的人退了,该走的人走了,厅堂??快安静下来。
万承运?始交待,户部明里暗里的行?规则,上下达成的默契,办?的顺序,承办人安排……一桩桩,一件件,他可能并不想说的??清楚,架不住仇疑青和叶白汀会问,两个人都是思维缜密,不漏过任意小细节的人,他只能说的越来越详细,越来越清楚,办?人名单都拉了??长……
不过到最后,他也?有指认贺一鸣,或有任何细节表明,户部某件?和贺一鸣有关联,叶白汀和仇疑青不是?有留意,可就是一点微妙暧昧都?有,两边唯一的可疑的交集,就是当初管修竹‘畏罪?杀’的判定,来得太快,太顺利。
二人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刑部,工作范围和方式大有不同,圈子也不一样,如果真有什么交集,必有特殊的反常之处,不可能?有漏洞,?有,就证明贺一鸣在库银贪污案上,是清白的,不存在利益置换?
那他有意迅速结案,是真的脑子蠢,一点疑点都?发现,还是刚刚升到侍郎位置,急于立功,顺便结交人脉,?人方便,?己方便呢?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了个眼色,心底??有共识。
贺一鸣??次被请上堂时,精神不大好,脸色也??难看,倒也是,被迫熬了个夜,换了谁估计都不爽快。
“怎么样,问清楚了么?”他手掩在唇前,打了个哈欠,“本官是不是清白的?”
仇疑青看着他:“管修竹‘畏罪?杀’一?,你可有言要辩?”
贺一鸣:“那夜就是巧了,七夕佳节,你当我们都闲的??干,不安安心心逛灯街享受,非要横生?端?刑部的确找到了些新东西,须得到户部一趟问?,谁成想这时候,管修竹??了?本官当时刚刚调任,权责只在断案,其他证据细节多要仰仗仵作,现场勘察和小推官,大家的结论就是畏罪?杀,本官又能怎样?只得照办了。”
推锅本?,似乎是擅钻营的官场之人必备本领,?有更多证据,真要往里追责,贺一鸣这种,最多也就是个渎职,你能怎么办?
北镇抚司这里,似乎只能放人了。
贺一鸣是个在人情?故上目的性??强的人,有些人注定做不了朋友,只会是敌人,得不得罪都一样,还不如让?己爽快些,他也不怕别人听到,离?前,指着仇疑青,嘲笑叶白汀:“纵你抱上了指挥使大腿,又能奈我何?”
弟弟,你还是太??轻了啊。
叶白汀脸上也?什么羞愤难受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不着急,你不若耐心等等看——我能奈你何,你??快就??道了。”
座上仇疑青?什么表情,也?说一个字,好像这点小?根本用不着他撑腰,有些小朋友?己就可以搞定,他可以完全让出空间,任人施为。
贺一鸣:……
狗男男!
看样子是气不到别人了,?己当然也不能生气,他唇角勾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如此,为兄便等着了,告辞!”
正厅大门被推?,露出墨蓝的夜空,夜色未尽,天边??挂起启明星,遥遥一颗,看起来??远??小,却足以照亮夜行人的前路。
瘫在地上的万承运??经交??完一切,胸口缓缓起伏,似乎呼吸都在痛。
叶白汀放下空了的茶盏,起身往外:“看一眼少一眼了,万大人好好享受一下,这被抛弃的滋味吧。”
“呵……哈哈……咳 ……”
万承运低声又压抑的笑在夜色里并不好听,以至于?己把?己都给呛着了,差点咳??过去:“……你竟觉得有资格骂我?你们同我还不是一样!”
叶白汀一怔,?懂:“我们?”
万承运眉眼阴戾:“你和你身边那男人……呵,姓仇的假公济私,看起来人模狗样,想占的便宜?少占,你同他早就有了苟且,同样有利益置换,还腆着脸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好好想一想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在户部用的手段,这男人?对你使过?真?有,你又是怎么从诏狱出来,成为这北镇抚司仵作的?你雌伏他身下,娇吟□□的时候,不曾要过东西?他不曾允了你嗷——”
不等他说完,仇疑青手上茶盏??经捏碎,并一个翻腕弹指,碎瓷打出去,准确的崩掉了他的牙:“放肆!”
叶白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万承运说了什么……
申姜站在一边,生生看着上司捏碎了茶盏,掀袍快行,下一瞬就走到了万承运身边,满脸都是要杀人灭口的腾腾怒火。
这得拦,他想着,不能看着上司犯错误,北镇抚司是讲规矩的地方,断不能和别处一样滥杀,纵是指挥使之高位,回过头还是得被皇上赏鞭刑?必须得拦……
可他不敢。
别看他五大三粗,长得皮糙肉厚,指挥使面前也敌不过一个回合,别人火气上来还敢直挺挺拦,不怕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么!
他一个大老爷们倒是不怕……这不是,家里还有婆娘呢么?
申百户深思熟虑,决定给少爷使眼色——少爷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点拦住指挥使!!不能叫指挥使当堂把人给宰了啊啊啊啊!
这个场景竟然是今日问案最危险,最杀机四伏的一幕。
叶白汀??道有些不合时宜,但真的,有些想笑。
好在他距离万承运近些,哪怕当时反应不急,这时一个移步,也稳稳的挡在了他前头,阻住了仇疑青。
这几个瞬间的气氛变化……
申姜眼睁睁瞧着不好,万承运说错话了,指挥使要暴走了,指挥使果然暴走了,指挥使不但暴走了,还生生打掉了别人的牙,不但打掉了别人的牙,还怒气冲冲过来要杀人灭口!
可少爷就那么轻轻的一挪,脚步动了动,襟角流水似的荡起小涟漪,都不够瞧真切的,怒气冲冲马上要大?杀戒的指挥使就生生停住了,看少爷的眼神还??委屈,跟求撸的玄风似的,乖的不行。
申姜:……
要不说还是少爷厉害呢!北镇抚司?了少爷就是不行!
“有些?,万大人怕是误会了,”叶白汀安抚住仇疑青,也得为?己讲讲道理,“我便来同大大讲讲,哪里不一样。指挥使对属下的?有关心,只是给出机会,让出舞台,敢不敢走上去,能不能出头,能不能让人折服,有多少功劳,全要靠?己,他并?有把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就算他心里有规则,也只能用工作和能力换取,其它的都不行——”
“哦,还有机会。”
叶白汀又道:“?谓的‘单独加班’,?谓的‘应酬必要’,?谓的‘单独汇报’,错误追究……你户部?有给出去的机会,都是你‘因材施教’,有意制造的,我们北镇抚司不行,比如我这个仵作,只能遇到案子,才有发挥空间,其它的时候,指挥使根本想不起我。”
仇疑青:……
申姜眨眨眼,虽然话是这么说?错,但也……也不尽然吧?少爷您??想想?
叶白汀:“更别说带出去应酬了,指挥使根本不会让我替他挡酒,他甚至会命令我,不许饮酒,特别忙的时候,偶尔可能会忘了距离感,相处不拘小节,可在外人面前,指挥使同我之间绝不会有超过人误会的距离,因这,是他身为一个上司,一个男人,应该给予对方的尊重。”
“万大人的机会都是提前准备好,强制性要求别人接受,给出去每一个机会,都必须要拿来回报,指挥使不同,?有机会都是因缘际会,从不强求,不为交换什么,也不为私利——万大人,交易和感情,不是一个东西,你活到这个??纪竟然不明白,委实可惜。”
申姜举手作证:“就是!而且他们连手都?摸过!哪像你,玩的那么野!把人都搞病了! ”
叶白汀双目炯炯:“不错!”
他和仇疑青,顶多就是办公室恋情的程度!和潜规则一点都不一样,不要搞混了!
仇疑青:……
他视线下移,掠过小仵作细白手腕上的小金镯,落在一手能握的腰身上,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手什么,其实……还是摸过的,腰也是。
申姜:“还愣着干什么?带走,押往诏狱!”
“是!”门外锦衣卫应声。
人??快带了下去,地上拖出暗色血痕,立刻有小兵拎了桶水过来清洗,看姿势程度,就??道??熟练了。
大门敞?,院子空寂,启明星在天边闪闪发光,晨间亮鼓第二次敲响,五次过后,城门将?,天光将明。
五更天,最暗的时候,也是天将明的时候。
熬了一整夜,明明应该??累,倒头就能睡,偏偏精神??亢奋,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仇疑青看了看小仵作亮亮的眼睛:“不想休息?”
叶白汀“嗯”了一声:“好像还不困。”
“去吃个早饭?”仇疑青提议,“之前办案遇到的那家豆腐脑不错,你还?尝过。”
叶白汀:“豆腐脑……李瑶总提起的那家?”
仇疑青点了头:“从这里慢慢走过去,正好老板也该?摊了。”
“好啊。”叶白汀又看向申姜。
申姜打着哈欠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完?,回头又得忙,我得回去露个脸,吃顿早饭,不然家里婆娘该担心了。”
指挥使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十分满意,还非常?贴的添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过了午后??来。”
还有这种好?呢?
“是!”申姜生怕上司改主意,欢快的行完礼,扭头就跑了。
夜色晕染到了尽头,光还未铺?,天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星子闪耀,太过遥远,太过清淡,于脚下的路几乎?什么帮助。
可两个人走在路上,听着声音,感受着距离,一步一步,便也不会走散。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侧一前,保持着大约一尺的距离,谁也?有走快,谁也?有落下。
仇疑青声音微沉,如同这暮暮夜色:“还在难过?”
叶白汀想起了孟南星手??上的那句诗,缓缓垂了眼:“就是感觉??遗憾,这里官场的黑暗,今日我方才?识到。”
“也不是?有地方都这个样子,我?过其它官署,奉公守法,纪律严明,晋升通道透明?放,每个人都??道?己在为了什么拼搏,??道前方在何处,??道遇到?该怎么做,”仇疑青声音微缓,如流动的夜色,“还有户部本身,有些底层小官并?有被恶化,仍然在坚持,此次大清理过后,官署定然也会换个模样,大约??久,都不会??有这样的?发生了。”
他看着叶白汀,眸底微缓:“往?不可追,你无法救回??逝之人,却帮了??多活着的人,户部?此不会??有新人陷入沉沼,你??棒。 ”
“……嗯。”
“这里有坑,小心些。”仇疑青发现不对的地方,转身去拉叶白汀——
叶白汀却避过他的手,拎住了?己的袍角,往侧里走了两步:“谢谢。”
好像夜色太暗,根本?看到他的手一样。
空茫掌心握起,负到身后,仇疑青声音?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跟着我,不必害怕。 ”
“嗯。”
叶白汀看着对方的伟岸背影,星辉洒落在男人肩膀,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高大,好似这条路不管是远是近,是平静还是波涛暗涌,都难不倒他。
“想什么呢?怎么不走?”
撞到仇疑青深邃目光,不??怎的,叶白汀心里一跳:“?什么……就是,你说,这种?,以后会消失么?”
“不会。”仇疑青脚步走的坚定,回答也未?迟疑,“这是人性。”
叶白汀沉默了。
是啊,这就是人性,人性中就是有贪婪,?私的那一面,不同的是,有些人只是偶尔想了想,骂几声,却?有那样做,他们的教养和道德不允许,有些人却是那样想了,也做了,放任内心的黑暗扩大,??扩大,直到把?己吞?。
纵使到了现??,文明不断发展,科技不断创新的未来,隐秘的角落里,不也仍然有黑暗的?发生?
“但这不就是你我应尽之??”仇疑青声音稳稳,“还?实以真相,还规则以清明,还天下以公正,约束?己,也约束别人,让以后这样的?能少发生,不发生,聚星成火,国家昌盛,百姓安和,让喜欢的人能长伴身侧,想要的东西可以珍惜——”
说到最后,他的视线落点,不???主的看向了身边的人。
叶白汀微怔:“指挥使……也有被黑暗人性影响的时候?”
“你觉得呢?”
仇疑青眼神控制不住的下移,落在小仵作衣襟领口的那一小片肌肤……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做坏?的冲动。
叶白汀却站住了,指着远处:“咦?老板好像出摊了?”
街角火炉架起,食案上摆出了各种小菜,地上散落着几套小小桌椅,锅里热腾腾的豆腐脑沾着水汽,氤氲了视线,暖暖的香味直往鼻子里蹿。
光线在不??不觉的时候??经亮了起来,周边?始有声音嘈杂,早上赶路的,放小摊做生意的,捡着第一波新鲜采买的……
仇疑青拉着叶白汀走向摊子,拿了小板凳过来安排他坐下,?摊主忙不过来,亲?过去盛了豆腐脑,端了小菜,放在桌上,把小勺子递给叶白汀。
“在看什么?”
正好五更鼓响了最后一道,天光大亮,城门大?。
叶白汀托着腮,看着融在阳光里的仇疑青,突然感觉这个男人和阳光一样,光芒万丈,蛮不讲理,无可阻挡,根本抗拒不了。
“?什么,天,亮了呢。”
121、他们连手都没拉过
皇城, 长乐宫。
金红色绡纱下,东厂厂公富力行戳在贵妃椅外侧,腰弓的像个虾子, 头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
别说他了,殿外宫人也谁都不敢动,??怕脚步落在??上有了声, 勾了太贵妃的火。
晨光耀耀,如日新??,让人不敢逼视, 富力行想想在户部, 叶??汀之前侃侃而谈的?子, 想想北镇抚司,仇疑青伟岸昂藏, 无所不能的身影,再想想当龙椅之上, 今天子脸上一派和善, 实则斗起来半分不让的果断, 就觉??岁月不容情。
年轻时心气高, 花团锦簇的时候,还以为一辈子能这?, 可结果呢,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岁月催人??,时代变了,周围的人也变了,所有格局不再一?, 到了该你退让的时候,你不退,被压着了,不服?那就憋着。
天子下手搞税制,没什么太大改动,百姓们没事,做完了还对他们有益,可朝廷上的人就倒了霉了,谁手里养了??肥的金母鸡,谁遭的殃??大。
仇疑青这边还紧着查,锦衣卫所到之处,几乎是寸草不??,不管查到什么,都往皇上那里打小报告,此次户部的案子也是,一?情分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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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形势,别人看不懂,甚至想要破釜沉舟,鱼死网破,拉了盟友一起硬扛,拼着命想翻个身,殊不????后身可能真的能翻,就是这落?么,很可能是棺材里。有人就很懂了,比如……他这先帝崩了,还能死死扎在深宫的主子娘娘。
尤太贵妃已经砸了一屋子东西,坐都坐不住:“……仇疑青还真是一?都不留手!”
富力行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过来请示:“ 咱们接下来怎……”
“接下来还能怎么办!”
正好他走的近了,“啪”的一声,尤太贵妃的手掌抽在了他脸上:“还要本宫教你么!”
深宫女人力气都不怎么大,况且太贵妃保养的再好,也有了些年纪,打在脸上并不疼,只是伤脸面。
身为东厂厂公,富力行很久没有这么丢面子了,但他一个伺候人的,能怎么办,只能受着。
尤太贵妃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心火撒的差不多了,眯起眼梢:“几个月了,你又是拆他的台,阻他的路,还给安排了个卖花少年过去,可见他动摇了半分?这回想着捞万承运一把,结果又怎??”
结果当然是不怎么?,人直接折里头了。
富力行也很遗憾,本以为万承运那脑子,至少能有?用呢,谁??这东西一肚子心眼全在怎么玩游戏上了,?它的根本不行,??后还??他想别的辙,紧急斩断了和户部的所有联系,又带人收集了一堆非常有用的线索,递交到仇疑青手上,方才了结了这件事。
??亏去年那桩库银贪污案他没沾过手,不然这回怕也会倒了霉。
“你同他对着干了这么久,可有??到一?好处?”
做为一路宫斗过来的人,尤太贵妃火过,狂过,鲜花着锦过,也不是没有过挫折,伴君如伴虎,再??宠,也有触了别人霉头的时候,脸是什么东西?
你受宠,位尊,有倚仗,到哪都能平事,自然有脸面,人人敬着怕着,没了??位,失了能力,话再的再好听,装的再像?子,有什么用?真当别人瞧不出来么?
人??在世,??懂变通。
尤太贵妃相当能屈能伸了,眼梢微眯,语重心长:“有些人,就是有??天爷护佑,命火旺,前路平,任你干什么都没用……”
富力行立刻懂了,主子这意思是,他们??换条路子走。
尤太贵妃睨了他一眼:“好好想想,看怎么把人笼络过来……硬茬子扎手,也是对方真有本事,你也别犟了,不能把他变成自己人,至少可以变成有利益一致的人。”
富力行小心翼翼开口:“可之前那个卖花少年……”
“怎的还提他?”尤太贵妃不满的哼了一声,“不是教过你,解决不了这个人,就解决能解决这个人的人?仇疑青你就别想了,脾气臭,心硬,没人走??到他身边,你在外头找不到和他心意的人,现成的,不有一个?”
“那个姓叶的小仵作,不是尚未及冠?一个少年人而已,心智未熟,天真纯善,你把他哄过来,他帮你,仇疑青还能不帮你?这?子事你都不会办了?”
尤太贵妃越说,脸色越阴:“你不动,是想等着西边的??太婆动?回头人跟别人好了,你连口热乎屎都吃不上!”
“娘娘说的是……”
好不容易伺候完主子,从殿里出来,富力行感觉,这的确是个事。为免西边的先动,抢了时机,他??想个由头,给那边找?事干,顺便也好好琢磨琢磨,从哪里下手的好。计随势变,他家娘娘主子尚且能屈能伸,他一个公公,还要什么脸?
指挥使巴不上,正常,西边的也不行,姓仇的就是油盐不进,除了皇上的话,谁都不听,那位叶少爷倒是不错,他曾见识过他说话行事,娇滴滴,手嫩嫩,腰细细,惯爱撒娇,的确有真本事,也的确是有钱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娇少爷,身娇?贵,天性纯真……
该怎么讨好呢?
上回在户部,自己可没多给面子,不??是否??罪了这位少爷,怎么挽回才好?
富力行眼珠子转着,很快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方?,明着用力讨好大约是不行的,有?太难看,娇少爷未必喜欢,但也不能把自己卖个彻底,真敢露那么多,别说??别人喜欢了,没准下一刻就??被别人给抓起来,扔到诏狱去,??好平常一些,看起来普通一些,从日常接触开始,慢慢展现自己的优?,对娇少爷好,滴水穿石,温水煮青蛙,就不信日子久了,娇少爷那个软心肠会不动摇!
娇少爷同他交好,指挥使自然也不会不客气,这北镇抚司么,早晚是自己人!
前前后后想好了,锦绣前程就在脚下,到??重要的一?,富力行给卡住了,娇少爷喜欢什么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喜欢什么?的人?
仇疑青……难道他一把年纪了,要学仇疑青那个?子?
光这张??脸就不像啊!
……
叶??汀不??道别人暗??里在谋划什么,吃饱喝足回来,倒是真累了,裹上被子就睡,足足睡了一天,醒来时天又黑了。
也不用他怎么动,房间里掌上灯,立刻有值班的锦衣卫小兵过来问他有没有胃口,想吃什么,麻利的从后厨端来饭菜给他,还顺便说了下外面的情况。
申百户午时过就回来了,一头扎进北镇抚司,就没出过门,在后头处理案子后续事宜,对刑部在押人员一个个问话,整理口供,查漏补缺,连饭都是端到公案上吃的,今晚怕是又要加班,不??道什么时候回家了。
指挥使上午写好折子,就去了皇宫,到现在还没回来,不??是一直在皇宫,还是有别的事忙……
叶??汀理解,案子破了,不代表事情就完了,尤?户部这种在官场?系中非常重要的部门,各种事情总要一??捋顺的,这次的犯罪是因为什么漏洞,制度要如何补上,才能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相似的问题,上下官员怎么处理,罪责怎么定,大换血要怎么换,换新人进去,还是提拔之前??实的??人上位?
一?一?,都是问题。
验尸破案他可以,心理分析,事实推理也可以试着来一下,可命案告破,到了这个阶段,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也不会玩政治斗争那些花?心眼。
他想了想,干脆回了诏狱……挺久没和这帮人聊聊天了。
诏狱上下对少爷那当然是无限欢迎的,尤?这次的案子,破的太漂亮了,直接端了整个户部,没别的,就是一句话,少爷牛逼!
而这个案子的起?在哪里呢?是诏狱囚犯,那个叫管乐志的,他??道自己有罪,进了这里活该,管修竹是他的族弟,两个人曾经感情不错,听到相子安说有机会,巴巴跑过去说了族弟的故事,希望能被选上,没想到??天爷开眼,少爷真接了他的活儿,给族弟翻了案!
别人能翻案,自己不也有机会?
不管怎么说,跟着少爷走,一定是对的!
遂叶??汀这次回去,受到了热烈欢迎,虽然他??近不常在诏狱,诏狱里仍然到处是他的传说,搞??他都有些受砣宠若惊了。
不过诏狱里也有没变的东西,比如相子安摇着扇子损别人的狐狸眼,日常口水狗??军求撸的?子,秦艽一如既往的重口味,问就是吃肉,再问就是大肉,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气相子安,和相子安斗嘴。
对面牢房里的石蜜手里拿着支短笛,不??是谁给他的,还是他自己做的,别人那么热闹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把短笛放到唇边,慢悠悠的吹曲子。
叶??汀不??那是什么曲子,只觉清泉潺潺,月光皎皎,夜色之下,有思念的人,也有人被思念着,红尘滚滚,碧落黄泉,不管你在哪里,走在哪条路上,永远都有人相伴着。
和人们闹了一阵,一起吃了顿宵夜,又因‘脸色太苍??,一看就是冻着了’,被赶出来,转到暖阁,看到仇疑青正从屋子里出来,好像刚刚是进去找他,可他没在。
“指挥使有事?”叶??汀迎了上去。
仇疑青颌首:“本案虽已告破,但还有一个人——你忘了?”
叶??汀心下转了转,立刻想到一个名字:“李宵良?”
那个以蓝色蛇形为图案的组织,他们??道的唯一联络人,至今为止,还没有找到。上次仇疑青??到的线索推断,此人或许要找上贺一鸣,他们想借此机会,抓到此人,看看到底他是谁。
仇疑青颌首:“不错。本案?已具折上表,所有参与人员皆要依法判罚,贺一鸣作为当年管修竹案的审办人,已经被削了官,召集还在刑部,却已不再是侍郎,甚至连郎中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普通小吏。”
这是好消息啊!
叶??汀立刻道:“那他应该慌了?”
如贺一鸣这般野心强盛之人,哪里肯就此寂寂无名,一定会难受,难安,想别的办法的!顺着这根线——
“所以李宵良,动了?”
“尚无太多动静,”仇疑青摇了摇头,“?的人还在盯着四处,他不出来,?们无法确定,只要他出现,立刻就能抓捕。”
叶??汀感觉有些奇怪,他实在想不出原因,为什么贺一鸣入了别人的眼?是太聪明?未必。太蠢?太蠢了也没法用,贺一鸣身上一定有他不??道的?。
“所以指挥使找?是……”
“不久之前,贺一鸣收到了邀约纸条,出了门,眉宇神色有些不对,对方不是李宵良,就是他曾有联络的,?们同?想??道的?他人,”仇疑青看着小仵作,“?正要去看看,你可要一起?”
叶??汀立刻?头:“好啊,”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远么?”
仇疑青:“嗯?”
叶??汀看着他的脸,微笑解释:“如果很远,?就??求后面马房,帮?备匹马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要骑马,也不会和仇疑青一骑。
仇疑青:……
“不太远。”
“那?们现在出门?”叶??汀检查了检查身上的衣服,没毛病,就冲领导比了个请的姿势。
“走吧。”
仇疑青转身,带了叶??汀出门,一路上不紧不慢,也不见他照顾叶??汀的脚步,调整自己的速度,就是从从容容,闲庭散步一般,甚至还能慢条斯理指?叶??汀,哪哪有石头,哪哪有薄冰,让他躲开一?。
等到了???,看到?他隐在暗处的锦衣卫,叶??汀就明??了,原来是前面早就布了局,用不着慌。
仇疑青招手叫了人过来,问:“可有人进去了?”
这人摇了摇头:“回指挥使,只有贺一鸣。”
“可有任何异??”
“还没……”这人正说着,就在远处墙头有人打了个特殊手势,他立刻压低了声音,“指挥使,有了!人来了!”
仇疑青立刻打出手势:“全?注意隐蔽!鱼儿既然出现,很可能不只一条,谨防他带了帮手,声东击西!”
“是!”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立刻自动列队,几人一组,分出不同方?,谨慎小心,又步伐坚定的,??整个宅院包围了起来……
仇疑青手伸?叶??汀:“同?来——”
叶??汀退了一步:“?还是不麻烦了?”他指着手腕上的小铃铛,“这个响动无法避免,?又不会武功,对方如若武艺高强,你带着?,也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他看了眼旁边的墙,再看看墙边的树:“这里足够远,不容易被发现,?也能看到?东西。”
仇疑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屋角檐底视野?好。”
这次他没问人意见,直接伸手捞住叶??汀的腰,把人箍在怀里,脚尖???,就飞了起来。
叶??汀:……
没办法,只能????实实的搂住领导的脖子。
至?铃铛的问题,仇疑青十分炫技的,用特别厉害的身法,回答了他。
只要轻身功夫足够好,飞??足够快,足够稳,落?足够轻,还懂??借风势,风声,一切都不是问题,仇疑青好像懂??大自然的呼吸一?,在一阵风呜鸣声起的时候,正好抱着叶??汀落在了屋檐下的窗外,横梁之上,声音被掩住,无人发现。
而这个时候他递过来的眼神……
叶??汀懂,默默伸出了大拇指,以示佩服。
房间里,新来的男人摘下了面巾,贺一鸣看到陌??的脸,十分警惕,??一张纸拍在了桌子上:“你是何人,为何以这种见不??人的方式,邀约本官?”
男人一脸讽刺:“官?贺大人被人挤的,连站的??方都快没有了,还好意思自称是官?”
贺一鸣眯了眼:“不劳阁下操心。”
“大人别这么紧张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男人伸长手,自在的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在下这里倒有个不错的财路,保证安全,收益极大,贺大人考虑考虑?”
贺一鸣?警惕了:“本官入仕,为家国百姓,为????安平,可不是为了财路的。”
男人嗤的笑出声:“?说贺大人,这里又没旁人,何必这么冠冕堂皇?”他突然身?前倾,往前凑了凑,“???贺大人本事,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能定时和?相会,透些无伤大雅的消息,互通有无便可,就这一?,?就能保证贺大人的通天大道,如何?”
贺一鸣哼了一声:“这种话,街上乞丐也对本官说过。”
“这个东西,可算有诚意?”
男人也不赘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桌上。
玉佩颜色特殊,是一种极罕见的紫春玉,颜色深紫,隐隐泛着幽蓝,圆环形状,中间雕着一条盘着的蛇,蛇身粗壮,腹肥,眼睛里射着幽暗的光,像一团火焰。
“贺大人可见过?”
“蛇?”贺一鸣表情没太多变?,只是稍稍有些新奇,“不过玉色水头新鲜了些,诚意在哪?”
“自然是——”
男人正待侃侃而谈,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谁!”他不但立刻戴起了面巾,拔出了兵器,看?贺一鸣的眼神甚至充满杀意,“你竟敢带了人来?”
贺一鸣被刀尖抵着,还没说出话,桌子就被对方掀了,不由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回事?莫说?没有带人,就算带了人,又有什么关系,你?之约,这么见不??人?”
男人感觉这话气氛不大对,眼色示意贺一鸣,一起过去开门,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才发现是上菜的小厮,小厮在外面不小心滑了一跤,有盘菜打了,正愁都不??道如何是好……
原来只是个误会。
但事有不顺,男人总感觉不大对:“今日此??不宜久留,贺大人,?们改日再聊。”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复,运了轻功就要离开。
叶??汀却感觉有些不对,凑到仇疑青耳边,小声道:“这人……别是不会再来找贺一鸣了吧? ”
如果不会,他们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观察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蹲到人出现,怎么可以浪费机会?
仇疑青已经打出手势,行动!
对方果然不是一人赴约,身后有一只小队,发现不对,小队立刻扑上前,以血肉之躯为挡,只为让蒙面男人逃出??天!
仇疑青当然不允许,带着锦衣卫追了出去,见对方的人有?多,便把叶??汀放在一个角落的墙边:“乖乖躲在这里,不许出来。”
叶??汀自是?头:“好。”
仇疑青的武功,他是信??过的,这人每一次的出手都干脆利落,并不花哨,没有炫技,每一个动作又都自带潇洒,非常帅气,看他揍人……是个很不错的?验,就像曾经电影里的大场面搬到眼前,极端的暴力?学,极度震撼,促使肾上腺激增。
叶??汀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亮,还不由自主握了拳。
所有口子都已堵严,再加上仇疑青这?强大的对手,蒙面男人不可能跑??了了!
可他不止一个人,还有帮手。他在暗??里潜藏了那么久,锦衣卫怎么蹲都没蹭到人,可见心思之缜密,观察之细致……他很快发现了远处墙角的叶??汀。
?发现了,仇疑青的每一次出手位置,??后的落?,都在完?守护叶??汀的方?。
他心下迅速转动,跑不了……难道就做不成别的交易了?
没人看到他怎么动的,什么时候下的指令,队伍里又怎么不??不觉有个黑衣人人退出了圈子,摸到了叶??汀身边,等仇疑青拿下人,回头看到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离队的黑衣人离叶??汀越来越近,没有人能阻止??了了!
蒙面男哪怕被仇疑青捉住,也??意的,低低笑出了声:“抓了?,你的小宝贝就会死哦。”
然而下一瞬,画面就发??了变?。
明明那个手下已经摸到了叶??汀身边,已经捉住了他,甚至匕首都抵到他了喉间,叶??汀突然伸出手指,在他身上快速戳了两下……这人就倒了。
一动不动,像是昏死在??上了!
蒙面男:……
仇疑青卸了他的胳膊:“??实?。”
墙角,叶??汀往旁边走了走,任一队锦衣卫流水似的拱卫到他身侧,拖走了那个昏迷的黑衣人,还微笑着朝仇疑青摆了摆手——
不要担心,别忘了?还有这招哦!
仇疑青:……
任务圆满完成,锦衣卫小队心情放松,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再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忍不住想捂脸——
指挥使你不行啊,还??让少爷自己保护自己!
122、私会
一切发生的太快。
电光火石??, 仇疑青已经拿下了蒙?男?,叶白汀也已经戳中了挟制他的?穴道,直接把?弄晕, 快的让现场所有?来不及反应。
“小心他嘴里有毒!”
这边叶白汀刚出声提醒,那边仇疑青已经扯下男?的蒙?巾,卸了他的下巴。
“嗷——”
男?说不说话,又跑不了, 只能恶狠狠瞪?仇疑青。
“李宵良?”仇疑青仔细辨认着男?的表情。
男?怔了一瞬,又试图冷笑,说不出话, 也要用表情嘲笑对方——你在说?么狗话?爷才不是?么李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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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仇疑青是谁?锦衣卫指挥使, 抓?经验丰富, 每抓到一??,第一?进行的步骤就是身份辨认, 被叫到名字时?犯表情不一样,说话不一样, 但传达出来的氛围无非是‘就是我, 怎样’, ‘这?是谁我不认识’, ?前男?的反应,明显是前者, 嘴上承不承认,都不影响他的判断。
仇疑青:“把?押回去。”
“是!”
立刻有锦衣卫过来,一套制?流程,保证?动不了也跑不了,带走了。
仇疑青走到叶白汀?前,上下看了一遍, 仍是不放心,大手放到小仵作身上,就要亲自检查:“??伤着了?”
叶白汀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微笑:“我没事。”
仇疑青眼梢微凝,眸底墨色暗沉。
“?已抓到,”叶白汀看了看天色,率先转身,“不早了,我们回吧。”
仇疑青眯了眼。
叶白汀走的倒是?潇洒,只是眼神没那么好,夜色太浓,看不大清楚脚底,他被颗石子硌了一下,身形晃了晃才稳住。
仇疑青直接把小仵作拎到一边,摁在墙上,上下其手,把整??摸了一通:“伤到哪了?哪里疼?嗯?”
“没……没有……真没有!”
叶白汀躲着他的手,耳根都要红了:“我真没事!”
仇疑青按了按各处骨头,的确没?么不对劲的地方,皮肤也是,没有受伤,没有血味,那怎么都站不住了?
回过神,发现小仵作好像生气了,用力推着他的手,唇抿的?紧,脸憋的微红,明润眼底似乎都微微有了湿意,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刚刚好像的确有??收不住手劲。
仇疑青松开叶白汀:“……抱歉。”
叶白汀垂头理了理衣服,尤其领口的位置:“……嗯。”
仇疑青看着对方纤细白皙的手掠过颈边,一时也分不清是手更白,还是颈边肌肤更诱?,挪开了视线:“这次是我失误,下次必不让你再置身危险之境。”
叶白汀顿了下,才皱眉看?对方:“我才想要夸赞指挥使,以后一定要像这次一样,相信我,信任我应对危机的能力。”
空气静默了一瞬。
仇疑青显?不同意这?建议:“世?险恶之处,你未尽知。”
“那我不也得?对?怕危险,干?么这一行?”叶白汀不同意他的不同意,眉眼端肃,“与其出了事后悔,不如保持训练,积极调整?对危境时的状态,你的锦衣卫——不都是这么操练的?”
仇疑青唇线紧抿:“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叶白汀:“有何不同?”
仇疑青没再说话,叶白汀也发现了,他们在这?问题上似乎有分歧,需要思考和分析的时??,继续说,怕只有吵架了。
“先回去。”
“嗯。”
“夜色深暗,跟在我身边。”
“知道了。”
除了几句没?么营养的提醒,???没再说话,气氛却不似以往温缓惬意。
到了北镇抚司,仇疑青看?叶白汀:“一起去审问?犯?”
叶白汀却摇了头:“不是说世?险恶,?危险?”
空气瞬??冷滞。
仇疑青眸色越来越暗,内里似有看不见的波澜翻涌。
叶白汀摸了摸鼻子,看别处:“我的意思是……我就不必了,之前的案子已经破了,关于李宵良,指挥使需要的是更细致更庞杂的特殊信息,我也帮不上?么忙,如若不太机密,??以让我知道的,之后告知我便是。”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未有丝毫犹豫和留恋。
少年身影纤细又孤傲,随着屋角宫灯拉出长长的影子,不至于被茫茫夜色尽数吞没,终也一点一点,远离了。
转过身来,仇疑青眉锋凝刃,眸卷暗芒:“走,随本使审?。”
话说的再平静,神情也过于??怕了!随行锦衣卫赶紧跟上,总觉得今夜气氛有??不好,抓到的那??……李宵良是吧?只怕要倒大霉了。
叶白汀回到暖阁,对着桌上烛盏,安静了良久。
今夜收获不大,李宵良和贺一鸣的对话简直没?么营养,还没聊到真正重要的信息,就被外边动静打断了,好在锦衣卫办事仔细,李宵良跑路姿势也?熟练,双方对战发生在暗巷之外,并没有被?发现,贺一鸣应该也不知道。
就在窗外看到的画?来说,贺一鸣对那?蓝色的蛇形标记并不熟悉,像是根本不知道,从未接触过,那这?组织的?为?么要找他?
贺一鸣现在已非朝廷要员,在刑部的位置也不再举足轻重,如?接下来不痛定思痛,反思自己,或者剑走偏锋,走得更歪,???能没办法爬起来,别?到底看中了他哪里?
叶白汀捧着茶盏,都忘了喝,想起之前诈过贺一鸣的话……
?时贺一鸣的表情有??不对,难道真的存在这么一?宝贝?或者说,一?信物?别?图的并不是贺一鸣本?,而是他背后的谁?
??仇疑青派了?在贺一鸣身边观察,一直未有所得,要么,贺一鸣非常谨慎,并不会随意联系对方,要么,他们早有?么默契,不需要联系,现在形势,远远没到那种境地。
李宵良看中的……是这??
叶白汀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茶盏壁,是?么东西呢?贺一鸣身上藏了?么……让?这么在意?
还有父亲的案子,说是任上贪污,证据确凿,那??证据……贺一鸣是怎么拿到的?为?么敢往上递?尽管并非亲生,义子告义父,也是巨大的道德瑕疵,一?处理不好,是要被打到泥里的,贺一鸣怎么敢这么做,不怕任何风险,??是笃定了……一定会成功?
是?么,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信心?
他手里的那?东西,??是使用过了?
??不管叶白汀怎么努力,前身过往记忆都像蒙了层纱,怎么都想不出来,应该还是少了刺激……有??问题,看来还是得等姐姐回来,才会有答案。
“呜嘤……”
对着烛盏发呆的时候,玄风嗒嗒嗒跑过来了,爪子搭着暖炕沿,头凑上来,用鼻子拱他的小腿。
叶白汀放下茶杯,拍了拍炕头:“来,上来。”
狗子却呜汪了两声,尾巴摇的飞起,动作却?克制,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跳上去。
叶白汀揉了下狗子头:“怎么了?之前没见你这么客气?”
“呜汪!汪!”
狗子把脑袋凑了过来,身子绷得?紧,好像想让他摸一摸似的……
叶白汀就摸了一把,毛毛是湿的?
他又摸了一下,的确有??地方有点潮,还有点脏脏的,??不??能是出汗,像是不小心蹭过?么地方,留在了身上。
“刚干完活儿?”
“汪!”
“执行任务?”
“汪!”
“还没洗澡?”
“汪!”
行吧,这是只讲卫生,爱干净的狗子,才不会和外头的锦衣卫一样不讲究,操练累了,连地上都敢躺的,叶白汀下来穿鞋:“来,我们玄风洗澡啦……”
狗子歪头看着他,起先乖乖的没动,见他拿澡盆子,准备去打热水,就不干了,冲他汪了两声就跑了。
叶白汀看看地上澡盆,再看看跑的远远的狗子,这狗成精了?
怎么好像是不想麻烦他,不想他费力帮忙的样子?就像在外?劳累了一天的家主,回来后?么都不干,得先看家?一眼才放心似的,看完该洗漱洗漱,该收拾收拾,自己解决得了,不需要家?操心……
狗将军嗒嗒嗒跑到后院狗舍,昂着下巴,矜持的叫来了照顾它的锦衣卫小兵,抖了抖身子,意思是——爷要洗澡,还不快准备?
小兵对它的肢体动作不要太熟,立刻准备好了澡盆,澡豆,热水,把它带到一?小房??:“来吧,玄风大?,洗澡喽——”
狗子在北镇抚司待遇是相?不错的,它是仇疑青亲自训练的狗,技术水平比同事都高,还是?工作狂,对自己要求?高,每天的定时训练从不落下,一旦有工作的时候,工作就是第一位,连心爱的少爷都顾不上过来看一眼,工作结束了,跑暖阁就?勤快,不是拽着小车车过来要少爷陪他玩,就是叼了?藤球过来,让少爷陪他扔球,这好几天没怎么见着,它是真的想少爷了,洗澡都在不耐烦,声声催促小兵洗快点,毛毛擦干点,直到浑身香喷喷,连爪垫子指甲尖都洗干净了,它才转身又跑,去了少爷的暖阁。
顺着门缝挤进房??,屁股蹭着关了门,见房??的烛盏已经灭了,少爷已经拉上被子睡觉了,它也没叫,悄无声息的跳上暖炕,钻进了少爷的被子,见少爷被子没盖好,有一边肩膀都露出来了,它还咬着被子角,往上拽了拽。
少爷半梦半醒,两只手摸过来,它就乖乖的凑过去给抱……
被窝暖烘烘,一?一狗,相依相偎,睡得特别好。
五更天的时候,房门轻轻吱呀一声,仇疑青进来了。
狗子听得出主?的脚步声,?还在门外的时候,就知道是谁来了,也没叫,只是微微支楞起头,黑漉漉的眼珠子看着仇疑青,轻轻摇了摇尾巴。
仇疑青是知道叶白汀睡相,习惯性的过来给他盖被子的,结?今天过来发现不用了,小仵作睡得?好,脸上红扑扑,被角也被狗子压的牢牢,一点都没往下滑,哪哪都不??能冻着。
自觉无用武之地的指挥使眯了眼梢,勾勾手指,示意狗子下来。
和少爷睡了一晚上,狗子非常满意,悄无声息的跳下床,随主?走到门外,才歪了头:“汪?”
仇疑青点了点它的额头:“走,随本使去训练。”
狗子:……
往常不是这?点的!
虽?偶尔也有加训,主子的训练总是与众不同,且没?么规律,但它是狗将军,一?之下,万狗之上,它行的,它??以,让暴风雨来的更猛??吧!
狗子眼底迸发出了奋斗的光!
锦衣卫们起床操练,就看到了校场之上一大一小两?身影,指挥使一如既往,不知道打完了几套拳,练完了几套刀法,连上衣都脱了,身上一层薄汗,仍?精神奕奕,不知疲惫,至于他身边的狗将军……
被练的趴下了,整只狗卧在地上,伸着舌头直喘。
……
叶白汀醒来的时候,感觉这一觉睡得超舒服,梦中抱了一?超大号抱枕,还会自体发热,毛茸茸,暖烘烘,香喷喷……被窝里竟?还有淡淡的木樨香味!
再仔细一看,枕头边有细碎的狗毛——玄风还是想着他的,真过来陪他了!
早上起来就心情不错,洗漱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找点?么??玩具给狗子玩,哄它开心呢?
没??久,申姜就过来了,身子僵直,青着眼圈,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
叶白汀一看就知道,这是连夜审讯?犯了:“昨晚没睡觉?”
申姜无精打采:“睡了。”
“但是?”
“一会儿还得接着忙……”
申姜趴在小炕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这?不老实的?,指挥使那边已经试过各种话术,他就是李宵良,算不得?么大?物,甚至连组织核心的东西都摸不到,只是?外围的联络?,不管说不说,知道的东西都?有限……??咱们手里现在不是只他一?么?没别的法子,知道的少,也得尽量榨出来,总比咱们??不是?”
“这?天杀的组织也是,控制?都控制出花样来了,所用之?,都是死士,只要出来执行任务,齿??必藏剧毒,被发现了一咬,立刻殒命,就算被别?提防着,第一时??卸了下巴,也没用,他们从进组织的那一天开始,就被喂了一种毒丸,需得定时用功劳换取解药的,?就算活着落在咱们手里,断了药,也挺不了??久,到了日子就得见阎王。”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关窍之处:“所以怎么在他死之前,拿到足够??的信息,就是问题了。”
申姜叹了口气,两眼发直:“??不是怎的??家既?知道自己必死,有?么理由配合咱们呢?”
叶白汀想了想:“把?放了呢?假意放?,再加以尾随……”
“试过了,他根本不会走,”申姜道,“越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越注重保密,里头的?见了官就是隐患,就得死,回不回去都一样,或许回去,死的更惨,这?现在是,只要一解开他的链子,他就会想办法自杀,只能捆紧了关着。”
叶白汀沉吟,难道就没办法了?
申姜打了?哈欠:“也没事,咱们不行,还有指挥使和刑房呢,这世上,总有那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熬不住,就得招呗。”
叶白汀又想到一?方?:“诏狱里……不是有他们的??那?‘青鸟’,??是到现在还没动静,要不要透?风声过去???需要我帮忙?”
“要不说是少爷呢,”申姜竖了大拇指,“跟指挥使想到一起去了!这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正在进行中,因得悄悄的,别?都不知道……您就瞧好吧,这一两天瞧着安静,实则暗潮涌动,私底下事情??着呢,只要指挥使那边抻出了头,有了结论,必会过来知会,这??日子案子一?接着一?,连上元节都不叫?过好,少爷不过趁这机会,好好休息几日,不?回头又忙起来,??磨?不是?”
既如此,叶白汀就不再问了,该让自己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见申姜跟死狗一样的瘫着,动都不愿意动,他也没举报?摸鱼,转身去外边叫了?锦衣卫小兵,点了几样小菜,让?把早饭送到暖阁来,分量最好足一点。
歇了一会儿,吃完早饭,申百户满血复活,冲着少爷挤眉弄眼,十分八卦:“你和指挥使怎么回事?吵架了?”
叶白汀手顿了一下:“嗯?”
申姜拍了下桌子:“他都没和你一起吃早饭!”
叶白汀:……
“不和我一起吃早饭不是?正常?又不是每回都要一起吃。”
“不不不不一样,”申姜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他不在那是没办法,他只要在,就会过来找你吃早饭啊!”
叶白汀看着碗里的豆浆:“只要在……就会?”
“是啊,晚饭也是,早晚他都要过来看你一遍的,之前大约是不放心你那美?灯的身子,好像风一吹就能破,不像别的犯?诏狱关几年都没事,皮糙肉厚,后来是常要讨论案子,早晚都得找你,现在……估计是习惯了?”
申姜点头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其实以前,你没从诏狱出来那会儿,指挥使在司里的时??更少,也就这两??月经常来来往往,除了换?衣服就走,实在没时??,其它时候,只要在司里,必是要来看看你的,??他今天没来,听说还跟那帮兵崽子一块吃早饭了,这不正常,你说,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叶白汀:“没你的事。”
各种案子里打滚这么久,申姜已经是?成熟的百户了,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一下就懂了:“还真闹别扭了。”
叶白汀:……
申姜想着不行,指挥使和少爷闹矛盾,??影响工作,不,是??影响他的工作啊,他??不想被收拾,于是端肃了神情,一本正经:“少爷你这样不行啊,你看看你,天仙似的?物,聪明,大度,胸襟似天宽,似海深,沧海桑田在你眼里,那就是白云苍狗,一瞬??顿悟的事,指挥使不过红尘凡?,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他还狗腿的给叶白汀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少生点气?”
叶白汀没动,视线从那杯茶,移到申姜脸上:“你这么说话,不怕指挥使知道?”
“知道不知道的……”申姜刚说了几?字,就感觉气氛不对,少爷这眼神,这说话真的气氛,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偶尔在家里看到过似的……
小动物般的直觉觉醒,他意识到,站队的时候来了,毫不犹豫道:“知道就知道,我不怕!我永远支持少爷!”
叶白汀接了他的茶,一脸‘孺子??教’的欣慰:“没白疼你。”
申姜迅速看了眼门外,低声道:“少爷您别这么说话,叫指挥使知道,他该醋了。”
叶白汀:“醋?”
申姜眼珠子转了转:“就是……一样的干活,你只疼我,不心疼指挥使,??伤?家的心。”
叶白汀哼了一声,开始提要求:“午饭我要吃辣子鸡,?辣的那种,饭后点心要吃桂花糕,??鲜做的那种,晚饭要有炖了半天的骨汤,?浓的那种……”
申姜赶紧记下:“都有!您放心,司里没有,我亲自出去给你买!”
这日,叶白汀过了相?悠闲的一天。
中午饭菜品色香味俱佳,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万里江山一片红,没有?管他,他吃了?爽歪歪,就是吃完喉咙有??不舒服,茶水灌了一肚子。
午后看了会儿书,小憩了一会儿,房??非常安静,没有?过来,叶白汀一直睡到了日影西斜,醒来发现被子盖的严严实实,但周边没有狗毛。
他慢条斯理的起身,到院子外溜达了溜达,找不到狗子,就去后边马厩,和玄光玩了会儿,玄光这两天没出去,正憋的慌,直接从马厩里跳出来,拱着叶白汀的腰把?哄到了背上,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
嗯,北镇抚司上下非常安静,好像全体瞎了一样,看不到他和玄光玩。
到了晚上,叶白汀喝了热乎乎的骨头汤,点着灯烛,看之前没看完的毒植医书,看到大半夜,腰都僵了,里里外外仍?安静无声,没?进出。
连狗子都没来。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洗漱完毕,上床就寝。
第??天醒来,和昨日午睡后一样,睡梦里没有毛茸茸暖烘烘,旁边也没有狗毛,??是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完全不是他自己会做到的样子。
叶白汀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
呵……就这点胆子。
申姜忙完一圈,例行到少爷这边看看的时候,突?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叶白汀捧着茶,微笑看过来。
申姜心说哪里不一样,好看啊:“今天特别俊!”
少爷穿了一身珍珠蓝,羽缎织锦的衣服,冠白玉,束腰封,本就生的眉目如画,俊雅非凡,再加上‘?靠衣装’的适?加成,他整??坐在融融暖光里,就像?小仙?似的,是??都得惊艳一瞬。
叶白汀?淡定,随意伸臂,展了展袖子:“我哪日不俊?”
“没有……”
申姜挠挠头,有??话不合适,但少爷今天这穿戴,过于唇红齿白,腰束上也太细了,是不是有点……色气?呃,也不能这么说,少爷就是底子好,随便换?衣服都好看,谁往那?方?想是自己心色,不能怪别?太好看。
看看这手,这腰身,这皮肤,他第一次看清楚时就知道,这就是有钱?家娇养着的小公子,从小金尊玉贵,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自是?么好衣裳都能穿的,???时候,他见少爷穿的普普通通去验尸,都觉得委屈的慌。
倒不是瞧不上这份工作,男?干活儿不丢?,脏一点累一点也没关系,??这是娇少爷啊,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就算干活时需要换衣服,干完也得换回来,恢复金玉金碗那一套啊,怎么能跟他们这??糙汉一样?
如今日这般颜色,才是娇少爷嘛。
123、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融融阳光下, 素素春光里,叶白汀不仅穿⺳?裁剪合身,颜色令人眼前??亮的衣服, 手还顺着袖子捋⺳?捋,滑到腰间,眉心微微蹙起:“这里……好像应该配块玉?”
申姜??拍桌子,张嘴就来:“让指挥使给买!”
叶白汀:“……嗯?”
申姜理直气壮:“少爷帮着司里破⺳?这么多案子, 立⺳?这么多功劳,现在身份所限,升不⺳?官, 发不⺳?财, 东西还不能多给点么!指挥使也是, ??知道给人做衣服,做那么多, 又穿不?来,还不知道置办些配套饰物, 看着就愁人, 少爷你不如顺便发发慈悲, 就着这件事指点指点他, 让他给你每??套衣服都搭配上合适的小玩意儿,反正他也没成??, 攒那么多银子干什么,还不如给少爷你花⺳?!”
叶白汀抚着袖子的手顿⺳?顿:“……给我花?不大合适吧。”
申姜瞪眼:“怎么不合适?我的月俸那都是要上交??里婆娘的,??文都拿不出来,你可不能问我借!”
申百户可提防⺳?,别问,问就是没钱!
叶白汀:……
算⺳?, 他就不该跟少根筋的汉子聊这个。
他当然也没找仇疑青要玉,从箱子里翻出??个小匣子,打?,里面金玉生辉,是姐姐找人送?来的东西,都是适合他这个年纪,又精致素雅的小东西,搭配起来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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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找,寻⺳?枚泛着抹幽蓝的玉扣,挂在腰间——
“还行么?”
“好看!”申姜果断点头。
别看这些小玩意儿个头不大,都可花钱⺳?,??般的吃吃喝喝,他能从自己的零花钱私房钱里抠点出来,说要孝敬少爷,媳妇甚至还能多拨点款,可金玉??不行,他实在买不起……
??要不??他花钱,都好!非常完美!
叶白汀三两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坐回桌边:“喝两杯?”
申姜转头看⺳?看天色,刚??说晚点,又觉得不?,少爷不是随便邀请他喝酒的人,既然邀请⺳?,大约笃定他不会拒绝?
“少爷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空?”
叶白汀睨⺳?他??眼:“你今日衣服和昨天??样,没有换?,但这两日工作?不忙,你昨晚没有睡在班房,是回⺳???的;你发间簪子颜色太亮,和衣服不搭,下巴到耳际??方的位置,有??点点白色泡沫残留,你今晨刮⺳?胡子;你脚上的鞋底子有些薄⺳?,脚??跟的地方有破线未补——”
“我虽未见?尊夫人,多少能在你身上知道些她的性子,她不会允许你两日穿同样的衣服,穿???日??定要浆洗,除非你忙的未曾归??,你的头簪及配饰她都会细心挑选搭配,尽量消减你五大三粗的形象,往端正的方向?,不??俊雅,你也俊雅不起来,??要让人瞧着信得?,看上去诚恳不油腻就行,每次你出门前,她都会检查??遍,??定不会让你耳??留下未擦干的痕迹,也不会让你穿坏⺳?的鞋子,你成天在外头跑,鞋穿的不舒服,脚就会受伤,办事也不爽利,她不可能允许你穿着未缝补好的鞋子出门。”
“发簪和鞋都是你自己选的吧?不,你根本没选,临出门随便挑的,哪个方便顺手就是哪个——尊夫人是这两日有约,同相熟的夫人姐妹出⺳?门,还是回娘??⺳??”
申姜:……
他就多嘴问那??句,少爷能有什么不知道的?连他媳妇每天早上怎么数落他检查他都知道……少爷牛逼!跟??看到⺳?似的!
浅浅春光里,叶白汀晃着茶盏,侧?头,微微??笑:“所??,要饮两杯么?”
“要!”
反正媳妇回娘??去⺳?,在??也无聊,不如陪少爷喝两杯!说起来,他同少爷认识⺳?这么久,每回破案子都忙的不行,每回破完案子又累的不行,恨不得大睡三天,中间还?年?节的,??直没机会聚??聚,从来没喝???回酒!
这还得⺳?!
申姜????就不合适,这酒今天必须得补上:“少爷等我??会儿,我回去把手里的活儿收个尾,打两坛好酒?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
暮色四合之际,最新消息送到指挥使案前,仇疑青皱⺳?眉:“申姜……拎着酒找叶白汀喝?”
副将郑英答的略小心:“是。”
“他不是中午才去?暖阁,大晚上的不回???”
“听下面人说,申百户的夫人回娘??省亲⺳?,自己回??也没意思,不如找少爷饮酒。”
“自己回??没意思,就要别人陪他喝酒?”
“说是……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仇疑青垂⺳?眼梢,声音微寒,“叶白汀就没把人赶出来?”
“没有,”郑英摇⺳?摇头,“少爷……又要⺳?几个小菜。”
仇疑青坐在案前,指节敲打着桌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蹲坐在他身边的狗子没忍住,叫出⺳?声:“汪!”
那叫声,那神态,怎么形容呢,好像是鄙视里掺杂着渴望,渴望里透着瞧不上——主人太没??,还是扔⺳?吧,吃我的醋,不让我靠近,还不让我给少爷压被子,现在有别人⺳?吧!再不去,当心少爷被人拐跑⺳?,再也不理你!
房间静默很久,郑英低声问道:“指挥使可要?去?”
仇疑青没说??。
?⺳?很久,他才出声问郑英:“如果有??个任务,十分凶险,本使却不让你去,你做何感???”
郑英??⺳???,道:“??必是指挥使体恤属下,担心属下经久没休息,状态不合适,反倒误⺳?正事。”
仇疑青顿⺳?顿:“若这样的任务……永远都不让你去呢?”
郑英扑通??声跪⺳?下来:“求指挥使不要赶属下?!属下不需要休息,刀山去得,火海趟得,愿为指挥使鞍前马??,为江山社稷马革裹尸,纵死不惜,还请指挥使收回成命!”
仇疑青:……
“你起来。”
“那任务……”
“?没有任务,”仇疑青神情??如既往,看起来高深莫测,端肃非常,“但不?表将来没有,你需得日日训练不辍,??便机会来时,能扛的住。”
“是!”
郑英站起来,松⺳?口气。
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样,他最初不是锦衣卫,是和指挥使??起进的这里,他伴在指挥使身边数年,有些经历秘密,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他心中佩服指挥使的?往,敬重指挥使的气节,愿意??辈子忠心的??不是说说算⺳?的,他是??的愿意,偶尔也会叹息,苦⺳?那么多年月,他希望指挥使????的人生能顺遂如意。
指挥使的位置,??人之下,万人之上,权重威高,要处理的麻烦也很多,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气氛有些变化,指挥使都会笑⺳?……
他心中很感激少爷,也很??像申姜??样,时常?去问个好,请个安,希望少爷能?指挥使笑得多??点,抚平指挥使心中各种思绪,可指挥使虽然没说,各种细节也表明⺳?——不行,不让他?去。
因为他单身,脸长的也还行。
可他也不是故意单身的啊!是他没??,娶不上媳妇,不是不喜欢!他这脸也??的?没有很出挑,跟指挥使??比那就是天上地下,他也??的不喜欢男人,不必提防至此啊!
“汪!”
郑英看⺳?眼狗子,更难受,你看你连单身狗子都提防⺳?!
都这样⺳?,你还憋着,不去见少爷?
“呜汪!汪汪——汪!”
狗子似乎都读懂⺳?房间里的气氛,吵的厉害。
仇疑青按住狗子的头,盯着它的眼睛:“你不准去。”
“汪?”
“不准给他盖被子。”
“呜嘤……”
“不准睡他的被子。”
“呜汪!汪汪!汪!!”
狗子好像听得懂人??似的,气的不行,干脆不理主人⺳?,蹿出屋子,哪儿都没去,直直冲着狗舍跑回去⺳?,像是生气⺳?。
郑英:……
仇疑青:“你下去吧。”
“是。”
行吧,谁叫他是还在单身的副将呢,别说劝⺳?,连看??眼少爷都不配的。
仇疑青仍然没有去暖阁,就坐在案几边处理公文,但今日也不知是炭盆太燥,还是空气太干,让人有些坐不住,看到微红的烛光,就会??到某些人酒醉??微红的脸,听到爆出来的灯光,就好像能看到某人醉??不管什么都说放肆的声音……
别??的喝醉⺳?,伤身。
仇疑青突然动⺳?,打?门,冲着暖阁就去⺳?……
冷风卷着人,??股脑进来,暖阁里静⺳???瞬。
仇疑青最先闻到的是酒香,清甜的,裹挟着花果味道的酒香,心说申姜还算懂事,没有拿跟兄弟们喝酒的那??套?来,上的是果子酒,不易醉人。
下??瞬,就看到⺳?坐在暖光中的小仵作,少年穿着珍珠蓝的衣袍,裁剪合宜,肩膀到背??的线条极为流畅,到腰的时候有小小弧度托起,光是看??看,就知道小仵作腰有多细,腿有多漂亮。
小仵作沐在烛光里,正托着腮,?着申姜笑,指尖沁粉,眉目如画。
“有酒,为何不叫本使?”仇疑青??点都不客气,大踏步的?⺳??去。
指挥使来⺳?,申姜哪里敢占着少爷?面的位置,立刻让⺳?出来:“指挥使您坐!”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变成⺳?三人酒局。
这本没什么,在司里?不少见,人??户??都知道要常聚宴,培养团队凝聚??,北镇抚司又不差钱,在这种事情上怎会落???偶尔重要任务落定,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们也会闹??回‘不醉不归’,??不?惯常时候,不大会有指挥使在,就算指挥使在,也是象征性的???下场,说几句??,最多喝两轮酒,就会离?,毕竟他是上司么,平时行事风格又?于严厉,大??难免不自在。
习惯⺳?的事,申姜本来没什么担心的,猜着这次也??样,指挥使?来就是?个?场,喝不⺳?两杯就会?,??会儿剩下少爷和他接着嗨,当然最??结果证明,他还是太天??⺳?。
他现在不知道,非常自然的给指挥使倒⺳?酒,眼色示意⺳?下少爷,率先举起酒杯:“这??杯,咱们敬指挥使!??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上司⺳?,关心属下,从不逾矩,绝?没有别人??官署乱七八糟的事,永远公事公办,挑不出毛病,实是我辈之幸!”
叶白汀转⺳?转酒杯,微笑道:“从不逾矩……是挺不错。”
笑容看起来不错,举杯的动作挑不出毛病,就是这语气么……很值得商榷。
仇疑青酒是喝⺳?,看向申姜的眼神——就有些不客气⺳?。
申姜:……
我又说错??⺳??哪句?为什么又来眼神杀?
申百户感觉不行,今天黄历没看好,拍上司马屁好像?不通……
那不夸你⺳?,夸少爷总是没错的!
申姜重新拾起信心,重新续上酒:“这第二杯酒,敬少爷!少爷验尸推案无人能及,智谋深远,胸襟?阔,我申姜佩服!”
他头??仰,把酒喝⺳?。
叶白汀也喝⺳?杯中酒,视线似有似无滑??面桌角,又收⺳?回来:“我自然是很好的,可惜……别人未必中意呢。”
仇疑青:……
这杯酒好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干脆转⺳?头,看向申姜的目光里,杀气更重。
申姜:……
为何气氛这般诡异?他又说错⺳?啥?夸上司也不行,夸少爷也不行,到底要说什么,指挥使你才满意?
申百户??⺳???,最安全的莫?于这个??题⺳?……
他重新给自己和少爷斟上酒,举起酒杯,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往昔种种,千帆?尽,无需再表,今日之??,让我们继续合作愉快,再创佳绩!”
说配合的好,总没错⺳?吧!要不是配合的好,也不可能破那么多案,立那么多功不是!
结果谁成??,房间内更加安静,气氛更加压抑。
叶白汀舔⺳?舔唇,举起酒杯:“要不说你能升白户呢,??是会说??,希望????还能有合作的机会吧。”
申姜:……
怎么回事,少爷这是要撂挑子不干⺳?吗!怎么办,他好像处处在触霉头,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啊啊,能不能不要连累他!
申百户两眼茫然的看着酒杯,感觉这??顿酒下去,千户位置……怕是??辈子都升不上去⺳?。
?且……
他眼睁睁看着指挥使??杯又??杯,虽然有些不太情愿,或慢⺳???拍,总也是三杯酒?去⺳?,你怎么还不??往日同属下聚宴,这时候不应该?完?场⺳??今晚屁股怎么这么沉?
申姜感觉有点不太?劲,你不?:“那我——”
告辞的??还没说出口,就被少爷拉住⺳?胳膊:“有酒无茶,终是少⺳?些滋味,”少爷指⺳?指桌子,又按⺳?按自己额角,“我好像有些不胜酒??,劳烦申百户……跑??趟?”
申姜?于跑腿的事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屋里??个指挥使,??个少爷,哪个是像干这种活的??且今晚气氛着实诡异,现在??才不是为难,是福报啊!
所谓‘不胜酒??’,当然是假的,几口果子酒??,还不至于醉的那么快,可申姜委屈的都像泡在苦水里⺳?,他怎么也得解救??下。
没醉,也是喝⺳?酒的,嘴里面味道有些涩,叶白汀伸手去够桌上的桂花糕。
??下,没摸到,两下,还是没摸到。
叶白汀收回手,狐疑的看⺳?看自己的手指,也没短啊,怎么摸不到?他再伸手——
仇疑青将装点心的盘子往前挪⺳?挪,直接挪到⺳?他手边。
“……谢谢。”叶白汀拿起??块点心,送进嘴里。
不错,挺香甜,少爷满意的眯起⺳?眼睛。
但也??是这样⺳?,房间异常安静,谁也没有说??。
叶白汀手掩在唇边,小小的打⺳?个哈欠,蹭下床,穿鞋。
他这??往下?,腰身勒的更细,烛火摇曳中,颈边??小片肌肤被珍珠蓝的衣领映的更白,因下去的有点急,领子?的有点多,从仇疑青的角度,可??看到小仵作的锁骨,精致小巧,边缘还有个小窝窝。
“你……”
“如厕,好像喝的有点多。”叶白汀大大方方的微笑邀请,“指挥使要??起么?”
仇疑青果断的摇⺳?头。
“如此,请指挥使稍候。”叶白汀??个人转出⺳?门。
????瞬,仇疑青就坐不住⺳?,跟到⺳?门外,可刚刚才说?不??起去……他脚步顿⺳?顿,这??犹豫,就见叶白汀身子歪⺳?歪,扶住⺳?旁边的柱子。
好不容易站住,往前?两步,又晃⺳?晃,这时旁边可没柱子。
仇疑青看不?去,?去扶住⺳?小仵作。
“谢谢。”
叶白汀大大方方的接受⺳??方的帮助,眉眼弯弯的道谢,下??瞬,就把手抽⺳?回来,退⺳???步。
就是这种生分的感觉……
什么时候?始的?小仵作学会骑马????,还是上元节那晚,花灯摊主聊⺳?关于‘喜欢’的??题之???
仇疑青嘴唇紧抿:“为什么躲着我?”
“……难道不是你躲着我?”叶白汀笑容更深,直接点⺳?他的名字,“仇疑青,你在害怕什么?”
仇疑青眯⺳?眼:“之前有个问题……你不是很好奇,去温泉庄子前??直在问我,怎的不问⺳??”
叶白汀没动,也没躲:“所??,你现在??说⺳??”
仇疑青:……
叶白汀又笑⺳?:“你看,你都不??说,我为什么问?”
见?方没有别的动作,他便又转⺳?身,脚步有些不稳的往前?。
没?出几步,身??的人就冲⺳?上来,将他掳到墙角暗处,大手撑着墙,不准他逃?,呼吸似有些难耐,眸底带着别人看不懂的光,很有些侵略冒犯:“你知道⺳??”
叶白汀没躲,也没怕,??脸兴味的看着他:“我知道⺳?……什么?”
仇疑青:……
叶白汀眨眨眼,像在鼓励?方:“怎么不说⺳??”
仇疑青没有继续这个??题,按着小仵作细瘦腰身,知道自己该放手,又舍不得:“锦衣卫制度严明,有外务,有内勤,你该懂。 ”
叶白汀点⺳?点头:“我知道。”
仇疑青眼神很深,嘴唇抿的很紧:“冲锋陷阵这种事,我不会让??个厨子做。”
叶白汀眼睛亮亮:“我不是厨子。”
仇疑青:“你是仵作,历来仵作,也没上前线的规矩。”
“所??在你眼里,我??是??个普通的仵作?”叶白汀眉眼弯弯,眸底都是?方的倒影,“就算你说的都?,就该是这个规矩,那你为何……频频带我出去?”
查案问供,悄悄观察嫌疑人,听人壁角是,暗中配合,闹出动静??为掩护是,抓捕可疑组织要犯更是……哪??样,是??个仵作应该做的?哪??样,这个指挥使没带他做?
仇疑青:……
指挥使被打脸的时候不多,哪怕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叶白汀稍稍欣赏⺳???会,才又道:“我是北镇抚司数??数二的仵作,你没意见吧?”
仇疑青实事求是:“没。”
叶白汀:“我和你关系不错,上下级相处良好,所有人都知道,?吧?”
仇疑青眼神微深:“现在不知,????也会知道。”
“和你沾上⺳?关系……”叶白汀??音非常暧昧,还小小撇⺳?下嘴,“有点麻烦,你得承认吧?”
仇疑青箍着小仵作腰的手??紧。
叶白汀浅浅叹气:“所??我需要训练,我需要能独当??面,因你不会永远在我身边,凡事都有可能出现意外,我需得自己站起来……你明明?经?始⺳?计划,为什么又不肯⺳??担心我,嗯?”
仇疑青突然觉得小仵作的眼睛太清澈,太通透,明亮到有些锐利,让人躲闪不及。
“我说指挥使,”叶白汀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拍,“你不信我,也该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乏善可陈?”
仇疑青的手越来越紧。
怎么可能乏善可陈,如果??个人普通到乏善可陈的地步,根本不可能被他看到,入⺳?他的眼。
“不,”他声音微哑,“你……光芒万丈。”
叶白汀笑,眼睛里醉着月光,气息里裹着果香:“那你信不信我?”
仇疑青没忍住,大手握住他的腰:“……信。”
叶白汀却微微退??,拉?⺳?距离:“信呀……”
掌心瞬间空茫,仇疑青再怀疑,现在也懂⺳?,这小狐狸就是故意的,他知道⺳?,他在撩拨他,根本忍不⺳?,再次倾身欺上:“……你在拒绝我?”
叶白汀这次没躲,顺着他靠?来的角度,迎到他耳边,轻轻启唇:“指挥使教教我,什么是拒绝?你?我说⺳?什么,做⺳?什么……我要拒绝你? ”
温热气息落在耳侧,仇疑青有些受不⺳?,可他没??到,这还不够,怀中小仵作接下来的??,让他更受不⺳?——
叶白汀声音乖乖软软:“记得你是君子……给我??点时间啊,青哥哥。”
青哥哥……
从未听到?的,让人心如此瞬间紧绷,又瞬间酸软的称呼……仇疑青血脉贲张,手背青筋隆起,??时间竟没反应?来,喉头喑哑:“你……叫我什么?”
小狐狸却撩完人就跑,趁着他怔忡的这个瞬间,像滑溜的鱼,钻出⺳?他的禁锢。
124、撩他
明媚阳光爬??窗槅, 亲吻着床上少年睡颜,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分享好天气,春天来了, 暖意将至,快点起来看看世界呀,?多变化已经悄悄的发生了,再不起来就错??啦!
叶白汀揉着眼睛醒来, 下意识挡了挡阳光,第一眼看到的是身边乱七八糟的被子。
好好的被子,软绵绵暖烘烘, 不厚得压在身上感觉?重, 不薄得轻飘飘好似不保暖, 怎么看都适宜,怎么睡都舒服, 往日里里看一眼就温暖的存在,今日……变??了咸菜干。
他在床上得怎么拧巴, ?能把被子拧巴????个样子?
两腿夹着被子角, 腰下垫着一大坨有点硌, 枕头边还揉了点枕着, 胳膊上?上更不用说……看来昨夜炕烧的??于暖和,他??样浪都一点没冻着, 被子都懒的盖。
桌上酒坛还未收拾,有没吃完的点心干果,还有酥炸花生米??样的下酒菜,都是不易腐坏,也没什么异味的东西,一夜??去没什么问题, 房间里最多的还是酒味,并不?刺激,是??种泛着花果香的甘冽。
他翻身滚到一边,不再折腾可怜的被子,伸?捂了脸。
房间里没有人??来??的痕迹,狗也没有,因为他闩了门。
昨晚的事……想起来怪害羞的,他从来都不是个胆?的人,胆?,也干不了法医??一行,可喝了酒,的确有点太冲动,‘青哥哥’??种话,他是怎么叫出??的?
他真的是在逗仇疑青,试探对方的心意?难??不是在给自己制造大型社死现场?
不??……好像也不后悔。
谈情说爱??种事,在他匮乏的认知里,好像就是?腻歪,别人眼里的无聊,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尴尬,到了情侣??里,就是甜甜蜜蜜,哪有什么社死一说?
他现在有点想知??,仇疑青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心思的?在哪个时间节点,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不注意‘距离’??两个字了?
之前从未注意,因他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相处更不拘?节,危机时刻,抢时间的时候,肢体接触更是自然而然,没什么好在意的,等到醒??神来?发现,他和仇疑青的相处,似乎哪哪儿都不对。
仇疑青会用轻功带着他飞,隐匿在高墙屋檐,观察嫌疑人的行为,为破案找到更多真实的线索和基调;会带着他骑马,驰骋在街??和??路,可能是为了破案赶路,也可能??是为了??休个假;会时刻注意他的安全,在他可能需?的时候,尽量赶到,他不止一次跌到他怀里……
还因为不太熟悉的轻功高空体验,两腿盘在了对方身上,说什么都不下来。
他还在去温泉庄子的路上,问仇疑青有没有心上人,是谁,有没有送人礼物,有没有带去想?分享的地方,有没有介绍给关系亲近的家人朋友……
现在想起来,真是句句话都羞耻,他在转着心眼想?破解??个秘密,各种拐着弯的问话,各种给建议时,仇疑青心情是怎样的呢?对着??么放肆,什么话都敢问,张嘴就来的他,仇疑青怎么忍住没揍人呢?
他可是自称‘第一仵作’,最厉害的法医,心理学修了学位的人,??么清楚明白的事……怎么当时就没看出来呢?
叶白汀叹了??气,揉揉脸,看到窗外阳光暖暖的,灿灿的,落在枕头上。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大约是在上元节?因为管修竹的案子,‘被喜欢’??个点?值得注意,左右分析,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也有类似不同的地方。
??些暗暗的关注,默默的照顾,别人不知??也心甘情愿持续的姿态,??些不想让人知??的?情思……
仇疑青从没说??,但他都懂了,决定稍稍保持一些距离,也静下心来细细想一想。
不知??的时候,不懂别人的靠近是带着某种心情和期待,他无法回应,也不能怪自己,可既然知??了,就不能装作不知??,还像以前??样傻乎乎,诱别人陷的更深。
他思考的时间不算太??,查办户部贪污的??些日子,???累了,空了,都会想一想,看一看,然后就……越来越发现仇疑青的出色,以及自己的不拒绝。
对方的靠近可能是下意识的,来自情感的需求和期盼,自己的不拒绝……又是为什么?
他们的肢体接触,仇疑青对他的默默照顾,并不是都在危险和紧急的时候,平时也经常发生,可他都没有拒绝,或者根本意识不到?拒绝,和别人相处,他都是??个样子的?
不,不是的,根本不用想,叶白汀就知??答案,他不可能允许别人离他??么近,更不可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怀抱。
他思考了?久,虽然仍不大懂情爱??两个字,起码仇疑青在他??里是特别的,他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对仇疑青怀有一种特别的期待,哪怕??种期待,自己并不知??。
说起来惭愧,作为一个从娱乐生活极为丰富的时代??来的人,他并没看到??多少爱情故事,没有经验,不知????个恋爱?怎么谈,可??种东西……好像也并没有固定公式?
他决定,按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来。
如果接下来的相处模式,他展现出来的态度和行为,仇疑青不喜欢,??两个人就慢慢磨合,看能不能找到舒服契和的方式,如果仇疑青并不会反感,反而抱有期待,他又何必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
他就是不完美,就是有各种?缺点和?脾气,?可能改不了。
感情是他自己的,他想?有自己的体验,也给予对方最真诚,最坦然的回应,所以昨夜?……
??么大胆。
他没有非?仇疑青说出??句话,??个心意他已知悉,想听随时可以有,而且有些话说出来,好像就有了重量和责任,确定关系??种事,在他心里稍稍有些神圣,没说出来之前,彼此间尚有?多探索的空间,想?尝试的事,说出来了,好像一切搬到了台??上,得懂事了,有些妖就不能随便作了。
叶白汀认真想了想,好像每段感情里都有个非常微妙的暧昧期,时间可??可短,因当事人性格原因风格不一,可能当事人最后也没有??到一起,但所有人的回忆里,??个暧昧期都是非常甜蜜,非常值得追忆的。
他现在好像就在享受??个暧昧期……并且想体验更多!
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事,仇疑青好像有点假正经,明明早就盯上自己了,却一直装的若无其事,连靠近时脸上都看不出太多表情,好像就是单纯的‘公事公办’,你?想歪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种假正经,细品还有??么一点点迷人。
想想昨夜撩完人就跑,跑的??么快,以打遍天下……呃,至少打遍京城无敌?的身?,仇疑青都来不及反应,叶白汀更觉得自己厉害了。
用力摔上门的瞬间,他听到了对方隔着门板的低笑。
??个瞬间,??人的确没反应??来,回头追上来了,也不是没办法??屋,有办法,却没强闯,??是仇疑青的温柔。
大约知??他需?一个时间适应,哪怕心里再想,再熬不住,还是强撑??去了,没有逼他。
明里是什么都没有做,暗里……就不一定了。
比如昨夜烧的??暖的暖炕,??夜寒更重的,竟然不盖被子都没一点事。
一大早的浪费了??么多时间,又是害羞,又是醒神,又是整理思绪,叶白汀终于意识到稍稍有些??了,他可是法医,北镇抚司第一仵作,没人敢不服,一点情情爱爱的?事而已,怎能如此耽溺!
他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起身叠被更衣,穿鞋下床,整理房间,流程娴熟的洗漱。
顺便拍拍脸,再一次提醒自己,恋爱体验可以,做自己可以,探索彼此空间也可以,但是‘青哥哥’什么的,还是不?乱叫了……太羞耻。
整理好自己,打开门,准备看看后厨有什么吃的,结果就闻到一阵花香,看到了顶着花环的狗子。
“汪!”
狗子早就听到里头动静了,等的有点迫不及待,可它今天没有挠门,也没有大叫催促,就是因为??个花环,漂亮的花环一戴上,好像自己瞬间变??了贵族血统,必须得矜持,不能随便狂野。
叶白汀看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好像?洗??澡不久的大黑狗,眼睛像琉璃珠子,清透可爱,带着新鲜青草和枝叶编??的花环,浑身都是活力,写满了‘看我,看我,快点看我’,不由自主笑出了声,心情愉悦。
花环托底是绿色,有草茎,也有灌木的绿叶,以韧度极好的枝条编攒,上??散落编插着粉的黄的,不知名的花朵,品种不一,大?相类,簇拥在花环之上,热闹活泼,又精致好看。
现在是正月底,说起来是春天了,但京城春寒料峭,远近地皮未见绿色,迎春花都没有开,远远不到赏春光的时候,编??么个花环不知???费多少工夫……
他严重怀疑,堂堂指挥?,是不是做了点不太体??的事,趁夜薅了别人家暖房里娇养着的宝贝花?
“汪!”
见他不动,狗子??叫一个着急,拿头去顶他,示意快点把花环接了。
叶白汀拿下花环:“他让你来的?”
“汪!”
头顶上花花一去,狗子立刻满血复活,冲着叶白汀又扑又蹭,贴贴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又回头??叫:“呜汪——汪!”
叶白汀就看到远处??来了一队人,每个人?上都有托盘,白釉的碗碟,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看来是别人为他准备的早饭。
一早起来,没有看到仇疑青,他也没有?失落,花环和早饭说明了,别人不是不愿意来,也不是没记挂着他,大约是忙着外头的工作,??个时间点正好没空,就叫狗子??来顶着了。
叶白汀转身??屋,给花环安排了一个地方放着,吃完饭,又换了一套新衣服,是冬天的时候仇疑青送??来的,说是‘工作福利’,一连‘多出来来,穿不穿都没关系’的样子,叶白汀也真的没穿??,今天看到?发现错??了,有点?遗憾。
??是一身非常非常浅的紫色,看上去?素淡,没有??多的装饰和花纹,穿上身就觉得不对劲了,料子非常好,柔软且垂坠感足,看起来不够挺阔塑形,却经由精致剪裁配合,相当显身材,放大了他的优点,比如腰箍的?细,身材比例?好,肩背到腰的线条流畅漂亮,同时掩饰了他的缺点,比如不??么高的个子……
站在阳光下更不得了,??衣料好像会发光,每??一步,似都有流云一样的柔软微光挥洒而出,足够优雅君子,也足够……嗯,用申姜的话就是,有点色气。
再仔细一看,衣服外表没什么,除了阳光下的流光效果,整体?素雅,显气质,可袖??往里,轻轻一翻,缀有不知名的?紫花绣样,别人看不到,??有距离特别近,或风起时,?能窥得一二。
原来指挥?喜欢??调调……
叶白汀对衣服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品位和见解,???料子足够舒服,样式他不怎么挑,既然仇疑青喜欢,??就穿喽。
不??他今天没有翻?匣子,找姐姐送??来的金啊玉啊?东西,他觉得申姜说的没错,就该让仇疑青给他买!他工作??么卖力,破了??么多案子,还没工资!指挥?作为领导,明??上没有合适的流程?续可以帮忙,??作为男朋友,就不能拿出点私房钱来资助一下么!
姐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姐姐为了找他,背地里不知??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思,竹枝楼看着生意还不错,前期投入也不少啊,能省就省点……
刚想起申姜,申姜就??来了,推门??来,一眼就看到了花环,第二眼看到了少爷身上穿上的衣服,素淡,好看,但没饰物。
申姜不知??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就现在看到的场景,少爷没人陪,??有狗子陪着,穿了??么好看的衣裳,指挥?也不在,无聊了??能自己编个花环,衣服上连?玉扣都没有了。
也太委屈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我陪你上个街?我私房钱虽不多,扣扣找找的,一块玉应该能买到,但是说好了,不能太贵啊。”
叶白汀:……
“你?是闲的没事干,可以请个假,接嫂夫人回家。”
“啊?”
“有她管着,你总不至于一张嘴就得罪人。”
“呃……”
申百户看着少爷,一脸踌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着难受极了。
叶白汀:“放。”
申姜赶紧??:“我昨晚没去给你端茶,直接溜了,你没生气吧?”
叶白汀一脸看傻狗的怜悯:“给你机会,不就是为了让你溜?”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别说了。”
“不说我憋的慌!”
“??你还问什么?”
“我吧……”申姜凑上来,?声??,“其实跑路前,还是偷偷瞧了一眼的,你跑回暖阁,好像跟指挥?生气了?指挥?没脾气的跟??来,多少有点可怜……”
叶白汀横眼:“你觉得我在吊着他?给他委屈受?”
申姜眼珠子乱转:“也不能??么说……”
叶白汀哼了一声,他就知??,申姜看起来粗枝大叶,实则心细的?,就从他画现场图的工夫就能看出来,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是不说,仇疑青对他的感情,??个百户比他都早知??,就是脑子不灵光,想不透更多,还以为他们闹别扭,试图圆说呢。
他知??申姜在担心什么,再怎么拐着弯的提醒,也是希望两个人好,可傻大个不明白,谈恋爱的事,怎么能叫着吊着呢?又怎么知??,被吊一吊,仇疑青会难??,而不是爽歪歪?
“我??人呢,不爱受委屈,”白白听慢条斯理捧茶,“跟我好,就得照我舒服的方式来不愿意……就滚,懂?”
申姜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懂……”娇少爷么,怎么会没点?脾气?而且少爷又没找别人,吊着指挥?就吊着呗,两个人的事,爱怎么玩怎么玩,就是,“少爷想气指挥命名时,能不能给?的发个信号?”
叶白汀眼白睨??来:“嗯?”
申姜眼珠子转了转:“少爷开恩啊!百户也不容易,百户经不起??么操练??么造啊,指挥?的拳头一般人真熬不住,少爷性子好,知??体恤下??,仇疑青不行啊,他一不高兴,就拉着我们?劲练的!”
“行了,少爷知??了,”叶白汀想了想,“昨晚没喝好,算我欠你一顿酒,改天补上。”
“别别,暂时不?了,大家都挺忙的……”申姜扭头就跑,昨晚的酒桌经历,他可不想再来一回了!
“站住。”
申姜胆战心惊的回头,看到少爷的脸逆着光,有点点可怕:“怎,怎么了?”
叶白汀:“仇疑青去哪了?”
原来是问??个,申姜松了??气:“应该是??宫??圣了?不??指挥?今天大概有点忙,穆郡王意外去世,府里挂白,他大约得去一趟,回来……怕是得??了午时了,少爷别等他吃午饭了。”
“知??了,滚吧。”
叶白汀倒也没有?想念仇疑青,就是感觉有些无聊,突然的情感变化打乱了往常的节奏,?里的毒植?都有点看不下去。
他对待工作一向严肃认真,少有??种注意力不能集中的时候,知识摄取效率极低,干脆扣了?,也不看了,带着狗子去院子里玩。
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地??上却没什么冰了,院子也没有??么光滑,叶白汀收了狗子的?车车,避免哪天自己在一个不注意坐上去,狗子拉着就费劲了,他拿来?藤球,和狗子扔着玩。
?藤球做的精致?巧,比比还不如他的拳头大,外表用结实的藤条编的,不怕咬,球心里??,放了个?铃铛,落在地上响声清脆,相当悦耳。
游戏也?简单,就是他把球扔出去,或高或低,扔出去的??一瞬间,狗子就嗖的跟着蹿出去,追上?球,然后纵身跃起,叨住,再啪嗒啪嗒的跑回来,把球递给他,他再接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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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游戏,狗子却乐此不疲,玩的可开心了。
叶白汀看着,也相当减压,尤其狗子每次蹿起来的动作表情,真的,他就是少了一架相机,不然拍出来,绝对好玩。
一人一狗玩的挺好,狗子相当厉害,一个球都没漏接,叶白汀再次往远处抛球时,突然后??有了哨令,叶白汀不太敏感,狗子却非常熟悉,??是任务哨令,有活儿了!
它下意识收住腿,往就后??跑,想起来不对,??来得及扭头朝叶白汀叫了一声,整??狗就跑没影了。
叶白汀:……
你??可以,可??球已经扔出去了,砸到人怎么办,他??胳膊腿,完全控制不了啊!
他刚?大喊提醒,让院子里值守的锦衣卫注意,就见一个身影旋翻而至,优雅落地,一??大?伸出,稳稳接住了球。
衣青肩宽,腰韧腿??,正是仇疑青。
叶白汀都没反应??来,怔了怔,声音有点慢:“你……怎么回来了?”
仇疑青握着?藤球,缓步而来,似闲庭信步:“难??不是你见我??来,方?扔的球?”
神情十分正经,话里却满满都是调侃之意。
叶白汀品了品,???想起古代有个扔绣球的传统,故意把球往某个人的?里扔……可不就是心仪的意思?他就??么轻而易举的,被调戏了一把?
少爷稳住了,淡笑??:“到底是指挥?,见多识广,联想丰富。”
仇疑青干脆也不?脸了,越??越近,声音越压越低,最后到了叶白汀耳畔:“也?多谢?公子……青睐抬爱。”
谁抬爱你了!
大白天的,院子里人也不少,叶白汀到底?脸,没接??话茬,转身往回??。
仇疑青就慢悠悠的跟??来,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藤球在他?上,每??一步,晃动的声响都十分明显,和自己?腕上的?铃铛一样,交相辉映,让人不得不在意。
叶白汀看着?上的?金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仇疑青是不是送他??个东西的时候就……
呵,闷骚的狗男人。
纤???指推上暖阁的门,叶白汀想起申姜的话,问:“指挥?不是——”
“叫我什么?”仇疑青按住了门。
叶白汀眨眨眼:“指挥??”
仇疑青微微倾身,将人禁锢在门边:“某人昨晚……可不是??么叫的。”
叶白汀耳根有些红,却也不想服输:“你确定我现在叫了,你受得了?”
仇疑青?上一顿,眸色微深。
叶白汀推开门,??了屋:“说吧,突然回来,出了什么事?”
仇疑青眼神专注的看着他:“你与我同去。”
“同去……??位穆郡王的丧仪?”
“嗯。”
“为何?”叶白汀问出来,?发现对方眼神有些??于深邃,还不是冲着别的,就是冲着他,“真的出事了?”
“无事。”
仇疑青摇了摇头,眼神仍未离开:“少了你,我不习惯。”
不习惯个屁……以前不都是??样的,少来卖惨!
叶白汀知??对方就是故意的,在撩他,他还是没出息的红了耳根。
“我?忙的,没空。”他胡乱指了指桌上,??里有他扣下的毒植?。
“真不去?”仇疑青声音略低。
“不去。”
“确定?”
“确定。”
“??就没办法了。”
仇疑青突然伸?,将叶白汀抱了起来:“北镇抚司公务,需得仵作先生陪本???一趟。”
125、是藤球不是绣球
叶白汀被仇疑青抱到怀里时, 还有点懵,下意识抱住了仇疑青??脖子,一边有点恐高, 怕掉下来,一边担心仇疑青?敢这么抱着他出去,叫外面??人看见……
谈恋爱不羞耻,他不怕叫人??道, 可这种腻腻歪歪??动作让人瞧见,会??死??!
然后,他就听到了仇疑青??低笑。那种小心机成功, 开心又得意??笑。
叶白汀:……
“仇、疑、青!”
这狗男人在逗他!既然是公务需要, 说什么‘少了?, 我不习惯’??话?被拒绝了,倒一本正经名正言顺??说是公务了, 还不要脸??抱??了他,像是惩罚他耍小性子, 不配合工作, 不得不‘收拾’一下, 必须得抱一抱吓一吓……
故意绕弯子, 难不成就??是为了抱这么一下吗!
??为了抱这一下?
叶白汀眼梢眯??:“还不放手?”
仇疑青抿着唇,没放:“?又没答应。”
彼此心??肚明???, 还装?
叶白汀瞪着仇疑青:“再不放,?和我,今?必得没一?。”
仇疑青想了想:“请求驳回,还是没申姜吧。”
叶白汀万万没想到,谈恋爱谈了一?无赖回来,北镇抚司??道当家指挥??是这样不要脸??人吗!
“再不放, 我咬人了。”怎么想,自??也打不过人家,身上似乎??有‘牙齿’这?武器比较锋利了。
仇疑青仍然一本正经??看着他,好像在讨论什么严肃重要????题:“?喜欢哪里?手,肩,脸,还是……”
接下来??字不用他说,叶白汀已经从他??视线落点里看出来了,唇……这狗男人还?敢想!
少爷本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景,稍稍有??手足无措,得有?转脑子??时间,可他动了动,无意识碰到对方身体某?部位……仇疑青一僵,下一瞬,就把他放了下来,一本正经??整理袖子:“一炷香??准备时间,我们出发。”
叶白汀眯了眼,这是……
“这身衣服可以,不用换。”
仇疑青没等他想清楚,视线快速检查了他全身,微微皱了眉,从自??腰间取下一枚玉扣,给他戴上:“今?……来不及了,稍后再给?选。”
正?重要,对于第一仵作而言,?业心比恋爱欲强多了,叶白汀暂时摒弃思考眼下场景,迅速检查自??,??确还行,率先转身出门:“那走吧。”
仇疑青跟出来:“路有??远,与我??骑?”
叶白汀哼了一声:“不用,我有马。”
仇疑青:……
指挥??稍稍有??后悔,刚刚不该把人抱害羞??。
叶白汀不但拒绝了仇疑青,还没有拖慢速度,一路上马骑得非常快,以至于下马??时候,大腿都有点酸。
仇疑青没叹气,也没得意,??是一如既往,用那一派严肃正经??脸,说着别人都听不出来??骚话:“明明跟着我,会更舒服。”
叶白汀:……
他感觉昨晚好像开了一?不是很好??头?他在坦诚做自??,仇疑青也坦诚做自??了,万万没想到,这种假正经不骚不明显,一骚??来,根本比不过!
不??为何,突然心里激出一种很特殊??胜负欲,他和仇疑青才不是在谈恋爱,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权力战争,谁低头谁就输了!
少爷怎么可能低头,少爷斗志昂扬,永远不败!
?等着??,下回得空了咱们再战!谁输了谁是狗!
已经走过挂着白布??大门,进了院子,叶白汀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东西晃出去,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四周环境。
院子很大,打扫??非常干净,井井有条,纵??靠着墙,角落??地方也没什么杂物,植物不多,但凡有,都修剪??很利落,整?气氛给人??感觉……严肃,积极,效率很高??样子。
从大门进来到书房附近,再到灵堂,整体感觉没有变过。一般主人??行?风格,对居住地有很大??影响……
叶白汀沉吟:“这?穆郡王……”
仇疑青:“怎么了?”
“是不是很爱工作?”可能自????想法有??片面,毕竟信息量还不多,可叶白汀就是有这?感觉,“他在朝是否有实差,且干??不错?”
仇疑青点了点头:“他??高祖母是?公主,到他这一代,能沾到??光已经很少,朝中宗室子尚且顾不过来,何况一?外姓人?现今所有家业,包括这?郡王爵,都是他自??挣来??,他在外做地方官多年,爱民如子,政绩极佳,是皇上需要??人才,去年冬月,他任满归京,本待二月派官,留京升等,谁??还未到?子,就遇到了意外……”
叶白汀注意到了‘意外’这???字:“他是怎么死???”
仇疑青没答,因为来不及,见锦衣卫指挥??过来,穿着孝衣带着孝帽??孝子已经站到了灵堂前,双眼微红:“指挥??拨冗前来,家父得??,定感荣幸,不孝子穆安叩谢——”
“穆公子节哀。”仇疑青虚扶一把,“逝者为大,本??不敢惊扰,来此??为上一柱清香,以慰亡魂。”
穆安擦了擦眼睛:“指挥??请——”
叶白汀从进了郡王府,就感觉不大对劲,仇疑青说是为了公务而来,带他,想必是有尸体要验,可郡王府治丧??气氛很正常,和普通人家规矩一样,并没有锦衣卫在侧,也没有围??来,不让外人进,满打满算,这里就??有一具尸体……
看来这?‘验尸’,走??是非正常流程,可能也未必就是命案。
随仇疑青走到死者牌位前,捻香敬上,叶白汀闻到了点不一样??味道,他??鼻子对别??味道或许不敏感,但对尸体,伤痕,就很有辨识熟悉度了,这是一种……类似皮肤烧焦,或者脂肪微糊??味道?
灵堂之上,牌位后??棺材并没有盖上,尸体经过小殓大殓,由亲人换好寿衣,整理好仪容,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不一定来??所有人都去看一眼,偶尔有??关系特别亲厚??,会舍不得,过来棺前表达哀思。
正好前面有人过去,扶着棺木,哭得眼睛微红,显??叶白汀和仇疑青转身就走多无??多冷漠似??,二人正好顺水推舟,走上了台阶。
棺木里??男人看??来还很年轻,最多是不惑之年,额头阔朗,右半边脸眉锋略高,唇角下抿,看??来应该是相貌堂堂,左半边脸就不行了,根本不能看,是烧灼伤,烧??还很厉害,自眼睛往下,到下巴??位置,几可见骨,往下,半边脖颈血肉模糊,以肉眼根本辨别不清哪是哪,再往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有衣服??遮挡。
但叶白汀是仵作,看得很清楚,这是一种体表??广泛性烧伤,死者现有特征,成因多伴随外物爆炸,在热量大量释放??时候,炸点周围会形成高温区,非常容易产生这种烧灼伤。
但死者??烧灼伤之于爆炸来说,范围小了很多,右半边脸没?,左半边脸往下到胸口……照这?依次增加??烧灼痕迹,叶白汀猜测他胸口??伤一定更重,那里应该是接触大量热量释放??源头,众所周??,人??心脏在左胸,要害部位发生这样??伤害,医疗条件不足????况,很容易致死。
这种??况不像大范围??爆炸伤,更像是精准投递,伤害范围非常有限,什么样??东西……会有这样‘克制’??威力呢?
叶白汀瞬间想??了雷火弹,之前??爆炸案,引得整?京城跟着动荡,可是不一样,雷火弹??爆炸强度和范围都要大很多,穆郡王??伤痕很明显,应该是近距离造成??灼伤,可如果是近距离,照雷火弹??杀伤力,死者不应该右脸没?,如果左胸离爆炸点很近,那他整?上半身都会被炸飞,尸体不可能这么完整。
怪不得仇疑青要过来看看,这????确值得在意。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嘴唇微启,无声比了?唇语:“……新武器?”
仇疑青捏了捏他??手,没说话,但眼神很明显——看清楚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二人便下了台阶,往外走。
灵堂门侧,有?身穿麻衣,头簪白花??妇人,三十来岁,哭??眼眶红肿,看穿着看年纪也能猜出来,这位大约是死者??未亡人。
“方氏,”仇疑青声音落在叶白汀耳畔,微低,“穆郡王发妻,夫妻二人伉俪??深,感??一直很好,穆郡王后院没什么妾室,??一?通房,没有生育,如今家中一子一女,全是方氏所出。”
“这??年多靠?照应……是……外子任上自来勤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从未敢怠慢一分,所有政绩都是硬生生熬出来??……好不容易能调往京城,还想着从此能安定下来了,谁??竟遇到这种?……”
丈夫新死,方氏悲伤是肯定??,被劝慰了几句后,也没忘记交际,给几位夫人指路:“您往这边走,香灰烫手,可千万注意着??,接下来有???,还要仰仗?……孙夫人请往这边,您家小宴我怕是去不了了,不过大家??在京城,以后有??是机会,外子??公务交接……”
作为未亡人,方氏很忙,忙着处理丈夫??身后?,忙着梳理丈夫??人脉网络,顾不上太多其它,包括??子。
当然,她????子也不需要她顾,穆安接人待?看??来很成熟,十七八岁??小伙子,在这?时代已经能顶家立?了,女客那边有方氏照应着,男客就都到了他这里。
“……多谢垂??,有您这样??长辈看着,晚辈?后??路一定走不歪……父亲???我??道??不多,各位叔伯如有需要??地方,晚辈一定尽力而为……偏院房外??白布?让您几位看笑话了,此次归京,父亲早有言,应该是长住,不会再走了,宅子内外总要收拾收拾,本在重新修葺装潢,准备用琉璃瓦并琉璃窗,谁??忽生意外……这??东西总归不太合适,又没办法移出去,??能找来白布草草遮上,这??年估计也用不上了……这位叔叔要不嫌弃,回头我还没找人给您送过去?”
众人深觉这孩子办?周到,纷纷劝他节哀,叹几声可惜,结伴去灵前捻香。
穆安身边还有几?年轻人帮衬,帮着引领客人,小作招待,有??人一眼就能看出身份,戴着孝帽,穿着孝衣,应该是穆家族人,和穆安??辈,有几?就不一样了,虽然衣服素气,应景,但身上没挂白,应该是外姓人,穆安??朋友?
不仅方氏和穆安忙碌,叶白汀和仇疑青也不清静,因为锦衣卫指挥????地位,认识??不认识??,都会过来打?招呼,结?善缘,二人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处安静??茶桌。
看左右无人,叶白汀才低声??:“这?看??来不像北镇抚司接到??报案,?是不是怀疑……穆郡王??死有??题?”
仇疑青伸手提壶倒茶:“看??来像是什么伤?”
“烧灼伤,看不出大??冲击波,但一瞬间??巨大热量释放很明显。”
“?怀疑什么?”
“我怀疑?”叶白汀看仇疑青??神??就??道,他怕是也想到了雷火弹,“但应该不是。”
仇疑青:“威力小了点。”
所以他已经看出来了,叫自??过来就是为了确认?
叶白汀隐隐有??担忧:“可是京城最近……出现了什么新东西?”
仇疑青颌首:“锦衣卫掌卫所,摄禁军,对京畿有监察之责,很多小???于民间,有时??确是小?,不必大动干戈,有??看似微末,实则隐患重重。近?下面频频得到举报,有人在街上乱扔‘小玩意’,看??来像爆竹,又不太像,比爆竹威力大??多,会炸伤人,但没闹出过人命,尽管如此,伤了去?医馆,都要费不少钱,百姓们怨声载道,坊里又抓不到人……”
他这么一说,叶白汀就懂了,这件?说严重,不严重,毕竟没闹出太大??动静,说不严重……不稍稍注意,一旦严重??来,再关注岂不是晚了?
所以穆郡王是这件???受害者?
叶白汀又??:“穆郡王……是怎么出????”
仇疑青:“意外。五?前,穆郡王参与了一场小宴,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甚佳,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怀疑??地方,回来??路上,不??他想??什么,突然在中途下了车,说要买??点心回家,还没走到铺子里,从?而降一颗‘小圆球’,就是那么刚刚好,落在他怀里,下一瞬炸开,他当街晕倒,血流如注,点心铺子??人都吓了一跳。那?小圆球是什么东西,大家都没看清楚,可能也不是小圆球,炸完就烧??差不多了,无法辨认和取证,穆郡王当时就被下人拉回了家,大夫和太医都请过了,扛了几?,还是没扛过去……方才有?我今?之行。 ”
叶白汀:“是谁扔出??小圆球,可有人见到?”
“没,”仇疑青摇了摇头,“之前街巷出现过这类???,坊间百姓就在留意,穆郡王出?,府里下人都在外奔走寻找,他身份不低,京兆尹接到报案,也没有不当回?,四下都在找,可没有任何线索。”
叶白汀指尖落在桌面,沉吟片刻:“那这?人有点厉害啊……锦衣卫动了没?”
仇疑青仍是摇头:“锦衣卫虽有监察京畿之责,但一般不大??动静,都是京兆尹并五城兵马司在管,没出大?,无人报案,锦衣卫贸然插手,就是怪别人办?不力,要追责了。”
叶白汀想了想,懂了。北镇抚司虽然什么都不怕,??有别人怕他们??份,但官场流程管辖有自????制度,逾越就是得罪,就是宣战,照规矩,还不到锦衣卫插手??时候,锦衣卫也没必要去茬这?架。
而且……也不是完全没管不是?仇疑青本人不就在关注?
“所以?带我过来……是以防万一?”
如果一直抓不到这?捣乱??人,???闹得大了,最后没办法,归到北镇抚司管,他们也不至于??眼一抹黑,什么都不??道。
“也不是,”仇疑青道,“这样??伤,我看一眼也能??道,还用不着第一仵作出手。”
叶白汀就不懂了:“嗯?”
那?叫我来干什么?
仇疑青低眸,碰了碰小仵作??手背。
叶白汀差点炸毛,立刻把手缩回来,眼睛瞪圆:“?——”
“捧着,”仇疑青老神在在,不慌不忙??递了杯热茶过来,“手都凉了。”
叶白汀眯了眼,这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说??是?话,什么时候在调戏他!
说??手冷……
他眼神不由自主下落,看到了仇疑青??手,这双手很大,??拿兵器操练,根本就没精心保养过,虎口和指腹都有薄薄??茧,有??粗糙,可他??道这双手??触感是怎样??,怎样??有力,又有怎样??温度……
见他看??挺久,仇疑青直接把手递了过来:“给。”
叶白汀:“嗯?”
“不是想握?”仇疑青又把手往前递了递,“给。”
叶白汀当然要拒绝,但手已经被攥住,刚刚捧??热茶也没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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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冷……”他试图甩开对方??手。
仇疑青那力气,如果自??不想,谁又能甩得开?
他眼神专注又深邃:“?冷。”
四周人们来来往往,都很匆忙,谁都没有注意这?偏僻??角落,也不会看到石桌侧里,???人握在一????手。
叶白汀抵不住仇疑青,感受了感受自????心跳,觉得有点刺激,原来这就是谈恋爱?
可惜和不普通??人谈恋爱,经历就不可能普通,还没好好感受这份刺激,就被人打断了,一?锦衣卫从侧里快速小步过来,给仇疑青行礼。
“讲。”
“启禀指挥??,外头大街上……乱了!”
根本不用他多说,仇疑青就??道是怎么回?了,拉着叶白汀??来:“我们得走了。”
叶白汀也猜到了:“?让人盯着??……小圆球?”
“嗯。”
为了节约时间,二人一边往外走,报信??锦衣卫迅速开口,几句话就说清楚了,还?是大街上又乱了,仍然是之前那??看??来像恶作剧???,有类似小圆球??东西扔在街上,引??小范围爆炸,这次数量有点多,好像是随机扔??,有??在角落,没人经过,没人看到,就还好,有??在路上,正好有行人经过,就伤了……
仇疑青手指抵在唇间,吹了?长长??口哨,神骏黑马玄光转瞬即至,跑出了举世无双??风采,路过时停都没停。
它也不需要停,仇疑青大手一捞,环住叶白汀??腰,脚尖点地,顺势就将人带上了马,马疾速奔马,后面??锦衣卫跟都跟不上。
“来不及了,我会快一点。”
叶白汀:……
这种属于意外??况,没必要提醒?
一路打马,长街奔过,屋舍树影快速倒退,二人??骑,亲密无间,但虽?时地利,谁也没办法占便宜,没办法多感受,因为玄光跑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出???街道。
远远看去,就见街上火光一片片,却都不大,看??来随时都能熄灭,也牵连不到太多地方,烟就不一样了,不??道这是什么东西造成??小范围爆炸,声音不大,影响力也有限,硝烟却很浓,街上人们没有特别怕,??头顶上领了东西或打了伞,一边躲避,一边扑火,最大??声音就是骂娘,以及……咳嗽。
已经有提前到达??锦衣卫小队在执行任务,分出几批人,救火??救火,疏散人群??疏散人群……
仍然有类似小圆球??东西从高处降落,一时看不出是哪来??,是否有人躲在暗中操作,但这??小东西威力看??来不大,伤不了人,一旦近距离接触,运气不好,还是有可能造成性命威胁??,就像今?棺材里??穆郡王。
“?就在此处,不要贸然前行……”
仇疑青??来得及交代一声,手臂用力,将叶白汀送下了马,脚下一登马蹬,直接从马上飞??,纵跃到街道深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空中各种腾挪翻跃,或用手,或用脚,将从?而至??小圆球踢到打到墙根,没有人??位置——
“砰!”
炸就炸,伤不到人就没关系。
叶白汀看着他将一?壮汉拽出危险圈,踢了另一?汉子??屁股,将人踹出去,架??一?老人??肩膀,带人飞跳至安全??地方,捞??一???三岁??小娃娃,送还到焦急想要冲过来??母亲怀里。
“吾乃锦衣卫指挥??仇疑青,”仇疑青一边忙碌,一边朝手下??兵打手势做命令,“现场危险不大,莫要惊慌,所有人听本??指令,让?从哪?方向疏散就去哪?方向,不可擅自生?,不可后退裹挟旁人,若有不听令者,全部带回北镇抚司!”
百姓们一静,立刻有了主心骨,不敢瞎跑,跟着锦衣卫命令行?。
别说上回雷火弹???,现在仍然记忆深刻,大家对锦衣卫相当信任,就说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刑房,有诏狱??,他们才不要去!
于是很快,高处??小圆瓶仍然在降落,一点一点??爆炸??火仍然在发生,百姓们却已不疾不徐,分出不????方向,紧张有序??疏散撤离,比刚刚乱成一锅粥??样子强多了,不可能发生踩踏?件。
叶白汀远远看着硝烟里??高大背影,这?男人杀伐果断,不拘小节,明明很着急很紧张,踹人屁股??招都??出来了,对待老人和孩子仍然很温柔,就像……刚刚把他放下马??动作一样。
明明那么急,那么快,他却没感到一点震荡,哪里被勒着了,碰着了,或脚下不稳,仇疑青对他,永远都是轻拿轻放,好像他是一尊琉璃娃娃,生怕碰着一点。
126、他的温柔
仇疑青飞上飞下, 又??指挥又??忙碌的时候,叶白汀帮不上忙,拉住了蠢蠢欲??的玄光, 掌??抚过它额头:“你乖,别过去,会受伤的。”
玄光其实??匹狂野奔放的马,什么场面没见过?它小小年纪, 已经经历了别的马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风景,越??大场面,它越兴奋, 越能浪, 但现在少爷在身边……
它额头顶了顶少爷肩膀, 打了个响鼻,各种和少爷贴贴, 美的不行。
大场面算什么,以后有的??机会, 可??独占少爷, 过了?个村, 就没?个店了!主?什么狗性子, 别?不知道,马还不知道?那么大个?, 那么大个官,一点度量都没有,但凡它离少爷近点,蹭个肩膀舔个手的,他就不开??,非?夹进来制止, ???少爷喜欢它了,摸摸头摸摸毛,哼,那男?能气炸了,比如?些天,它就没?放出来过,不允许靠近少爷一步!
小气的狗男?!
少爷别怕,玄光护你!
叶白汀没注意玄光挨得多近,??缘?个事说不清,玄光能喜欢他,他很高兴,比如现在,他就能管得住,算??能帮仇疑青一点忙。
摸摸头,摸摸毛,安抚玄光的同时,他也没闲着,仔细的观察?周。
跟北镇抚司接到的消息一样,的确??像小圆球一样的东?,个头不大,跟他的拳头差不多,都??从高处掉下来的,没错,??掉,不??扔,如果??扔,一定会有一个抛物线的弧度,而不??直直坠落,小圆球大部分落点在街道两边,靠墙附近,大部分?只?往靠中间走,顺着锦衣卫指引,就不会受伤。
但也有意外,小圆球从街边建筑的高处坠落,?里街巷繁华,有很多店铺酒楼,基?没有只盖一层的,往上五六层的都有,中间必定会有窗子,或者格挡雨水阳光的遮栏,窗子会开,遮栏??伸向外面的,小圆球路过?些地方,下坠路线?迫改变,就会滑飞到空中,再往下落,可就??街道中央了,仇疑青各种在空中纵跃处理的,就???一类的麻烦。
叶白汀抬起头,看着?些建筑楼层的?高处。
小圆球掉下来的频率没有过于密集,像雨点一样,但绝对不少,左右街道都有,酒楼有,茶楼有,珠宝铺子也有……一个?不可能同时做到?么多,难道??团伙作案,多?行???
照街上乱糟糟的??况推测,?件事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么久过去,?些酒楼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不可能注意不到,不派?往自家楼顶去看看,可至今为止大家只有救火,助?逃跑的行为,没一个?说看到了谁,抓到了谁,??不??有点不??常?
?么,??干?件事的?早就跑了,没抓住,?么,??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阻隔,他??没办法到达顶楼现场。
叶白汀沉吟片刻,再仔细看那些掉下来的小圆球,好像也不??特别标准的圆,有点像大几号的蛋,又有点像小瓶子……好像不??铁器,非常易碎,落在地上立刻炸出火花,硝烟绽放的一瞬间,似有液体,或者什么细小的渣滓碎片喷浅,燃起的火颜色也不那么红,亦不似烛光昏黄,带着浅浅的蓝色,纯净又通透。
里面放了什么东?,才能出现?样的效果?
在繁华大街上扔?种东?,不可能??意外,就??故意的,做?件事的?目的??什么?如果??杀?,没必?玩?么多花活,精准计划不???方便?难道……只??恶作剧??个?就??想看热闹,想博关注?
叶白汀??转??脑筋思考,看到了让他??脏猛跳的一幕,有个小圆球从高处坠落,突然?空中隔板挡了一下,路线改变,直直冲着仇疑青去了!
“背后——快躲!”
他没办法不大喊出声,手??渗汗。
仇疑青?到了来自背后的风声,但他没有躲,因为他躲了,?颗小圆球一定会砸到地上,而街道中间,还有未?疏散完的百姓,他只能硬生生在空中转身,脚尖一扫,将小圆瓶扫落到边上围墙的方向,确保不会炸伤?……
因转的太急太快,没有借力的地方,他整个?从空中往下急坠。
他的身体重量,可比小圆球大的多!
叶白汀呼吸一滞,却见仇疑青微微倾身,整个?砸在了地上,却??半蹲姿势,双脚落地,右手同时撑在地面,左手侧在身后,抬??看过来的瞬间,双目仍然锋利,自信昂扬。
哪里有一点点狼狈?甚至滚滚烟尘之中,姿势表??,都帅的不行!
见小仵作担??,仇疑青甚至笑了下,好似在说:你对我,就?点信???
或者——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你根?想象不到。
叶白汀:……
都什么时候了,?男?能不能别骚!
不过仇疑青也只能看他一??,因现场还在乱,他的工作还有很多,一个蹬地转身,他整个?再次纵跃到了空中——
叶白汀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自己站的地方,也有点不对劲,?来他??站在危险圈之外的,因刚刚?一下担??,他往前走了几步。
以他到危险中??的距离,只几步路,?来??没关系的,但他运气不太好,??前方不远处的酒楼,三楼临街的位置,窗子?来??没打开的,?时突然有?开了窗,就???么巧,刚好屋顶有个小圆球坠了下来,刚刚好撞到打开的窗角。
小圆球没立刻炸,但因?个突如其来的外力,瞬间滑飞出来,直直冲着他的方向,速度还非常快!
叶白汀:……
他已经不想再看仇疑青的??神,自己不久前才放过狠话,说什么你?相信我,你得信任我,我有处理危机的能力,我能自己站得住,结果现在就发生了?种意外,他没有武功,根?不可能拦得住小圆球!
躲吧。
还好附近也没别?,他拍了拍马屁股,示意玄光:“跑!快点,到?远的地方!”
他没上马,时间不够,就他那点反应速度,打死都达不到仇疑青的水平,马不停都能跳上去,等他准备好,抓着马鞍翻上马身,小圆球早就到了,连他带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栽?。
他只能一边把马拍走,一边转换方向,往侧,往后跑。
他可不像仇疑青,武功高强,能?风辨位,就??下意识朝远离危险的方向跑,一不小??,就撞到了个?。
????肠还挺好,顺手扶了他一把:“小先生当??……”
声音还挺耳熟。
“你??几个,那边!你??几个,?边!剩下的,就在咱家附近!”
紧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小队经过,?着?个?的指令,迅速变换方向,前往帮忙的帮忙,?处拱卫的拱卫,那颗小圆球,自然也?甩到了其他方向,没有炸在??前。
叶白汀站好,果然??熟悉的?:“富厂公?多谢。”
“小先生客气啦,”富力行只搀了他一把,见他站好,就顾自退了一步,“危险在前,那?注意自身啊。”
叶白汀拱了拱手:“厂公缘何在此?”
富力行就笑了:“咱家虽然脾气不好,有些小性子,可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若不??世道太平,天下安和,哪有咱家?种?抖起来的机会,您说??不???”
去掉了阴阳怪气,去掉了油腻感,叶白汀发现?个公公好像也不??那么讨厌:“倒??没想到,厂公如此高风亮德,我辈不能及。”
“可不敢同指挥使和您比,”富力行??谁,那??天天在宫里察言观色的主,对方一点点??神变化,他就能感觉得到,凡事过犹不及,还??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他??中迅速有了决定,并未多做停留,“小先生就在?待着,万勿以身涉险,事出紧急,咱家带的?也不多,还?前去支援,就不多陪了。”
叶白汀:“厂公慢走。”
富力行还?不??过来凑个热闹就算的,他还?的分出?手,过去帮忙,疏散百星的速度都快了些。
叶白汀看着,若有所思,东厂???……改性子了?
小圆球再多,也有掉完的时候,街上百姓已经有序疏散,锦衣卫和东厂都在管,?大的危机过后,剩下的只??些扫尾工作,比如百姓?安抚,比如星星点点的火?灭……
有下边?做,倒??暂时用不着上官。
仇疑青便借力攀爬,三两下翻上了酒楼屋顶。
?栋楼很高,大概有六层,和叶白汀一样,仇疑青处理危机的同时也在思考,缘何酒楼的掌柜伙计没有上来查看,没有一点‘恶作剧制造者’的信息,而今跳到几处楼顶看了看,答案就清楚了。
从楼顶往下的的通道,?么?盖住封好,加了大石头增加重量,?么就??梯子?撤掉了,没有爬上来的工具,倒也不??太麻烦,石头不多,推一下推不开,多推几下就能解决,梯子没了,现在形势紧张,没空管,等静下来,重新找一架,就又能爬上来,问题都不大——可见别?做?些事,只??想隔出短暂的时间空间,不??发现,不??打扰。
走到墙边一看,发现有残留的,绳子燃烧过的黑色痕迹,从屋顶慢慢垂下,弯弯绕绕……之前大部分小圆球应该??吊在?上边,随着绳子一点点燃烧,到了绑系的地方,无法再承力,就一个一个往下掉,到了后面,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仇疑青频繁跳过几个楼顶,大同小异,都???个布置,所有小圆球聚集的地方,都???流量比较旺的店铺,客?来来往往,调查起来大约会很有难度。
?些地方对外开放,???跑上来很容易,混在?群中跑出去也很容易。
他现在的问题和叶白汀一样,犯罪目的,什么样的?非?做?种事,为什么?故意将易燃易炸的小圆球掉在?上面,等到时机到了,砸到街道,对过路百姓进行无差别攻击?图什么????检测路过?的运气么?
仇疑青暂时没有任何准确的怀疑方向,只??仔细观察,不漏过一个细节。
直到所有地方都看完了,现场一切了然一??,才收回注意力,寻找街道上小仵作的身影。
然后就发现了富力行。
?个太监怪会欺软怕硬,宫里主子跟前,总??顶着一张谄媚笑脸,在外面装的像模像样,极?脸面,今日却很反常,竟然凑在小仵作身边,笑的……那么恶???
仇疑青干脆也不走楼梯了,直接展臂跳跃,在墙面上借力,顺着从高墙屋角,飞了下来,一路奔到叶白汀面前,方才停止。
“未知厂公前来,?使有失远迎啊。”
富力行当然?出了里面的阴阳怪气,全当没?懂,非常和善的笑了笑:“指挥使可千万不?跟咱家客气,?危难在前,百姓的命都??命,小先生也??啊,万万不能涉险……”
他极富语言技巧的,不明着夸自己,暗里说出花??来,把之前对叶白?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仇疑青:……
?不说??宫里摸爬滚打头的公公,阴阳怪气的时候,能噎的?胃口不适,?想捧?,那??捧的?舒服,他捧自己就算了,可他夸叶白汀,护叶白汀……
指挥使忍了,他看中的?,当然??天底下?好,?值得所有?付出的!
富力行??观鼻,鼻观??,小??翼翼观察了一会??,发现不错,?条路完全走得通!只??以后得稍稍注意,和小先生距离不能太近,否则别?醋起来……
咳,虽然他??公公,但也??男的啊,某些男?就??小????。
仇疑青上下看了叶白汀一遍:“方才……可有吓到?”
叶白汀知他关??自己,微笑摇头:“没有,哪里都没受伤。”
“很好。”
“有?死了——快来?!”
二?还没怎么说话,?到?个声音,反应一样:“走!”
“过去看看!”
富力行来都来了,当然也??跟着,一步一步,去了现场。
尸体发现的地方??个暗巷口,就在主街边,因之前街上危险重重,没有?顾得上别处,现在危险平息,?里就很容易发现了。
死者??个妇?,看起来三十来岁,横躺在巷子口,上半身浸在血泊里,旁边不远处有焦黑痕迹,和街上的焦黑痕迹相类,一比对就能知道,那??炸完的小圆球留下的印迹。
现场条件不足,光线也有些暗,叶白汀蹲下,进行了简单粗略的尸检:“尸体尚有余温,角膜无浑浊现象,有少量散在出血点,尸斑尸僵均未形成,显??新死,面部灼伤痕迹明显,几可见骨,喉间伤痕尤其严重……初步判断,应??喉间受炸伤严重,呼吸功能受损,很可能死于窒息。”
“咦??个?……咱家认识啊。”富力行突然发声。
仇疑青:“??谁?”
“李氏,吕益升之妻,”富力行知他??对?两位不熟悉,跟着道,“吕益升也??在外为官多年,去年冬任满回京,等待新的调令,和之前不小??遭遇意外的穆郡王关系不错……”
说到?里,富力行都觉得有点巧:“?两家交好,今日穆王府挂白,李氏该?过去灵堂上柱香的,怎会在?里遇害?”
“厂公且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叶白汀着重提醒了下死者的穿着,“她今日,应该去过灵堂。”
虽未服孝,但周身素色,连钗环都??银的,凑近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此?应该??去过穆郡王府里,出来后走到?里,遭遇了?场意外。
叶白汀看看左右,离?里?近的??一个玉器店,装潢看起来很素雅,且只有玉,没有珠宝首饰:“?里好像不??妇?爱逛的地方?”
不用仇疑青,富力行就能回答?个问题:“绝对不??,?个铺子咱家知道,卖的全??男?会用的东?,玉佩玉扣玉扳指,豆绿浅青飘花,不管颜色质地,还??样式场合,都偏年轻?风格,别说妇?,过了而立之年的男?都不会来逛,?个李氏……好像没?个年纪的??子?没见吕大?带出来交际过啊。”
叶白汀感觉死者腰间荷包有些鼓,戴上手套,小??打开,取出来一样东?——
“票证?”
“?个咱家也知道!”不愧??东厂厂公,见多识广,“??刘记布行,东家?身极会做生意,在江南又有姻亲,总能拿到花样极新,质料极好的新货,只??不大轻易松口帮?留,就算松了口,帮你留了,你若在截止时间未到,会立刻放出数量,卖与他?——”
叶白汀看了看票证上的时间,就??今日,午时前。
已经过了。
仇疑青补充:“刘记布行距此甚远,比照穆王府的位置,??恰恰相反。”
所以问题就出现了,李氏约到了刘记布行的布,布行东家并不轻易松口,她约的估计也不??很容易,票据保存的?么好,还随身带着,应该??记得很清楚,今日午时?应约去取,可如果从穆郡王府出发,布行地址和?里??相反的方向,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布了,还??有?想?的东?了?
她死在?里,?的??意外,还??有?引导,造成的‘意外’?
??在思考的时候,叶白汀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好像刚刚就在穆郡王府,穆安的身边见过——
他凑到仇疑青耳边说了句话,仇疑青往?群里一扫,很快将?拎了过来。
xiaoshuting.la
???拎过来也不挣扎,只??满脸惊讶,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走不??路:“婶婶……”
叶白汀:“她??你婶婶?”
“??,”??看起来十八九岁,??神有些呆,一脸不信的样子,“我叫吕兴明,???我婶婶,姓李,前头不久我??还在一块的,怎么就……死了呢?”
仇疑青:“怎么回事?讲。”
吕兴明觑了觑现场形势,周边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不敢隐瞒:“就今日穆郡王府挂白,我家从他家??通家之好,私底下都熟,今天一大早婶婶就带着我过去了,还叮嘱我说,别?家遇到?种事不容易熬,既然我和穆安交好,就该帮他照应着点外面的客,夫?小姐那里,她也会帮着点方夫?,不过方夫?很厉害,应该不需?她帮太多,她说晚点她会出来一趟取布,???一时半刻看不到她也没关系,叫我不?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叶白汀:“你婶婶?去布行取布一事,都有谁知道?”
“家里??”吕兴明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今早?说的,但穆郡王府那边挂白,来来往往的夫?小姐很多,她??聚在一起聊了什么,有没有聊到?些,我就不知道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
之前小打小闹,看起来像恶作剧,没出?命,或许可以不甚在意,现在不一样,已经死了两个了,??不??可以立案了?
仇疑青沉吟片刻:“此事有诸多蹊跷之处,尸体需暂时停放北镇抚司,进行必?的调查取证,你既在此,可稍后去通知家?,若有意见,来北镇抚司申诉。”
“?……小?不敢,”吕兴明问,“就??我叔叔,能过来看一看么?”
“请他去北镇抚司。”
“??。”
“你也??,”仇疑青叫住?,“近日不?乱跑,若有问题,锦衣卫会随时调问。”
“??……”
富力行很有??色,已经?立案了,接下来的就??机密,不方便再留,干脆利落的道别:“街巷危机已去,咱家在宫里还有事,就不多陪了,若有需?,指挥使和小先生尽管叫?知会咱家。”
“多谢。”
叶白汀目送富力行走远,瞧着锦衣卫已经分过一支小队,进行现场勘验工作,小声叫了一声:“仇疑青。”
仇疑青走过来:“嗯?”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声音?小了:“你蹲下。”
“嗯?”
仇疑青左边眉峰挑高,似乎很意外?句话,?似在说——你让我,锦衣卫指挥使,在?么多?在的时候,蹲下?
叶白汀有些微恼:“你蹲不蹲?”
仇疑青……仇疑青当然蹲下了 。
他看出了小仵作神??不对,蹲下来,立刻理解了为什么不对,街巷?周??经过爆炸袭击的,有些地砖年久失修,强度没那么好,就?炸出了洞,小仵作脚踩的位置不对,??好卡进了一处缝隙,??不了。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蹲下来解决,而??需?他……因为不但鞋子,小仵作的裤脚也跟着踩在缝隙里,绷的很紧,贸然蹲身,怕??裤子会……
???忍了多久?方才验尸时就?样了?
仇疑青忍住笑意,拉住对方的裤脚,往上一扯——
“呲啦”一声,裤脚布料扯下去了一小截。
叶白汀:……
没事,衣服坏了可以做新的,只?不露肉就好。
他刚想弯身自己来,就见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搭到自己肩头撑着,下一瞬,握住了他的脚踝。
“不用……”
仇疑青却已经轻轻用力,但鞋子卡的很紧,没出来。
“看来只能先脱个鞋了。”
仇疑青大手捏着叶白汀脚踝,引导用力,?回倒??挺顺利,脚出来了,就??袜子……没出来,卡在了鞋里。
突如其来的凉风……对方掌??过热的温度……
叶白汀下意识就往后缩。
仇疑青却捉住了他的脚,不准他??,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让他踩着,顿了顿,生怕别?会看到似的,拉过衣角,将?只小白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127、你蹲下
叶白汀不??心, 脚陷进了炸出来的坑里,拔不出来……
本来事不大,就是属?遇到麻烦, 需要帮个忙,仇疑青蹲?就蹲?了,帮了也就帮了,??不是时代规矩严苛的大姑娘??媳妇, 露个脚怎么了,北镇抚司校场操练,见到的?吗?
问题是仇疑青捏着他的脚, 还故意把他的脚藏了起来, 好像他的脚多金贵似的……
叶白汀非常不自在, ??声催促:“好了没?”
“快了,”仇疑青一手捏着他的脚, 一手去拔陷在缝隙里的鞋子,“??抓紧我, 别倒了。”
叶白汀一只脚踩着仇疑青膝盖, 一只手也搭在仇疑青肩上, 平衡倒是没问题, 就是觉?羞耻:“??……快点。”
仇疑青:“别分心,要是倒了, 我可就不只是捉着??的脚了。”
叶白汀明白,他要是真站不稳,仇疑青看着他摔倒,?个动作很可能就是搂腰……这么多人,他才不要!
可是脚这种部位,就是很敏?啊, ??握着,踩着的膝盖动一动,就很容易痒。
仇疑青:“别动。”
叶白汀:……
我真的没想动。
仇疑青语重心长提醒:“这是在外面。”
叶白汀:……
外面怎样,屋里??怎样!??想干什么!
好在没其它顾虑,鞋子硬生生拽出来,不会费多大力气,仇疑青背着所?人,将袜子拿出来,给??仵作重新穿上,?些遗憾的轻轻摩挲了?脚踝处的娇嫩肌肤,再给??仵作穿上鞋。
最后,才拉?搭在肩膀上的?只手,自己站起来,环视四周。
所?人立刻转头,干活的干活,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非常正经,且井然?序——
指挥使您随?忙,我??什么都没看到!
仇疑青却拳抵唇边,咳了两声,似?些不满意——为什么都不看本使?
众人:……
竟然一点都不害臊,这么坦然的么!不,应该说,这么?瑟!好像在嘲讽他??这些单身狗,不配明白这里面的‘恩爱情浓’似的!
不是他??说,指挥使??明显还没成事呢吧?追上?爷了么?人?爷答应了么?就敢这么猖狂?
?个成亲好几年的申百户都不敢这么嚣张!
叶白汀也?些无语,抚了抚额,拽了指仇疑青衣角:“?什么,我先回去了。”
仇疑青指尖仍然残留着方才的肌肤触?,经久不去,看向叶白汀的眼神也?些暗:“不等我一起?”
装的一本正经,端肃坦然,但这神情,这深邃眼眸里别人看不到的浓浓墨色……好像十分遗憾,此时是天明不是天黑,此处是街道而不是暖阁,干不了别的没羞没臊的事。
叶白汀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指挥使不是要忙?”
仇疑青不仅眸色暗,声音也暗了:“外面人多……别再撩我。”
叶白汀:……
我干了什么就撩??!不就是瞪了??一眼,不就是穿了个鞋!??这就受不了了,等以后我真撩??的时候怎么办,表演个现场去??么!
仇疑青似乎看懂了他这个没什么表情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叶白汀:……
呵,?这样的领导,北镇抚司没救了。
他刚想转身就走,就看到了富力行。
“厂公……”不是走了么?
富力行当然走了,可这不是?热闹么?他怎么也?看一眼,看完了,总不能转头就走,显的多没素质,?是回过头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刚才忘了多言语一句,这案子虽然是北镇抚司在查,可不管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为朝廷办事的,没什么区别,若?需要,请一定派人来找咱家啊。 ”
叶白汀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假正经和假正经是不一样的,富力行还是走阴阳怪气的风格好,更擅长,也更贴切,假正经起来,可比不上仇疑青的本事,看起来一点都不真诚。
“多谢,但是不必了,”仇疑青很干脆,“厂公慢走。”
富力行只好叹了口气,遗憾离开。
叶白汀?些不理解他的行为:“富公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都没关系,”仇疑青吹了个口哨,把不知道去哪里浪的玄光叫回来,“??只会是我的仵作,不是么?”
叶白汀修眉微挑:“倒也未必,总?看看卖方市场。如果生意非常红火,哪哪都缺好仵作,大家竞争出价,资源堆的越来越高……”
仇疑青一顿,表情严肃:“??真的在考虑他?”
叶白汀也顿了一?,忽的笑出声:“??竟真信了?”
仇疑青:……
??狐狸。
玄光一路风驰电掣而来,停在了二人面前,十分骄傲。
街巷发生意外,指挥使今日很忙,但指挥使决定????翘一?班,来时共乘一骑,现在要回去,也只能同骑玄光,仇疑青慢条斯理伸出手:“天意如此,本使也没办法。”
叶白汀也不矫情,笑眯眯搭上了他的手,准备上马:“?指挥使可要忍住了,别叫外人看笑话。”
他一边说话,目光一边?移,到某个男人比较敏?的位置。
本来他不看,是没?任何问题的,起码的自制力指挥使还是?的,他这么一看,还带着调侃,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仇疑青把人捞上马:“……不想吃苦,就乖些。”
叶白汀:……
?些话题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他机智的转移了话题,问:“穆郡王尸身,可以申请验一?么?”
看起来都是‘意外’,已经死了两个人,不算个例,且这两户人家是通家之好,日常?很多来往,如果能发现关联之处,锦衣卫的排查范围会瞬间缩减,大大减?了工作量,如果这个‘恶作剧’的人,?非大规模投杀,而是?选择性的布置实施,就更容易找了……
仇疑青:“可,申姜已经去办了。”
“嗯?”叶白汀倒是没想到,“他刚刚好像?不在现场?”
“?传令兵。”
“??送我回去,会立刻走,是么?”叶白汀才不信工作狂指挥使会翘班。
“嗯。现场勘查工作正在进行,等尸体运回来,???忙的,回去先好好休息?,知道么?”
“知道了。”
没?高墙遮挡,阳光很灿烂,风不大,拂面微凉,但背后的胸膛很暖,很宽阔,他好像不需要考虑太多,天塌?来都会?人撑着,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
停尸房里,最先迎回的是李氏尸身,叶白汀带着商陆一起,各种准备工作做好,进行尸检。
“验——死者女,年三十二,衣素,发散,两鬓白发略多,面部?明显灼烧痕迹……解衣,死者新死,尚无尸班,尸僵……”
叶白汀转头问商陆:“刚刚送尸体过来的人可?交代,能不能剖尸检验?”
商陆:“死者尸身已经炸成这个样子了,本就不完整,再加指挥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家属答应了?”
“是。”商陆已经把装着刀具的仵作箱拿了过来,双眼放光,“先生请!”
如此,叶白汀?也不客气了。
他戴上手套:“我??先看看喉咙……”
死者喉部血肉模糊,肉眼几乎难以辨认,叶白汀拿着镊子翻过一片皮肤,让商陆取来水,冲了冲,才道:“气管伤的太重,几乎是瞬间横切,造成这样的伤口,死者在?个瞬间是喊不出声的,死?应该是窒息。”
可想要造成这种伤口,也是很?难度的,没?刀刃的锋利,一般完不成,死者喉部灼伤痕迹虽然很严重,仔细甄别,仍然能看出锋利的划线,伤口?血色,微肿,明显是生前所为。
一定还?东西!
叶白汀??找了找,镊子夹出来一根长不到一寸,宽不过两分,透明度不太高的,极锋利的,玻璃碎片。
商陆头皮发麻:“这是……琉璃?”
叶白汀看着这片略粗糙的玻璃片,也?些意外:“这里?这东西?”
“这东西虽然比纸防风,但是太脆,稍不注意就会摔碎伤着人,一般人不会用,”商陆道,“?钱人家会?目的性的选用,冬日里,总比窗户纸好。”
“原来如此……”
叶白汀将玻璃碎片放在证物盘里,继续寻找,很快在死者身体里发现了更多的玻璃碎片,只是没这么大,要更碎,更细??,还?更??的渣,镊子夹都夹不住。
看来这个??圆球……很?些东西啊。
叶白汀一边??考,一边继续进行验尸工作:“……内脏表现正常,无可疑出血,爆炸只引起了广泛性体表烧伤,?没?产生冲击波,但是子宫——死者不能生育。”
验到这里,叶白汀顿了顿,仔细回想现场尸体的姿势。
他当时之所以观察四周,注意到了距离最近的玉器店铺,是?为以死者的倒地姿势,生前最后一刻的路线轨迹方向,很?可能是冲着这里去的,但富力行说的很清楚,?家玉器店,风格定位非常清晰,卖的都是年轻男子的饰物,富力行还道奇怪,没听说过死者?这个年纪的孩子,若?,她丈夫不可能不带出来交际……所以现在问题,不是死者没?这个年纪的孩子,她根本就没孩子。
?她想去?间铺子,是为什么?
她丈夫也用不上啊。
几乎瞬间,他就想到了死者的侄子,?个现场发现,同时??和穆郡王府?关,穆安的朋友,叫吕兴明,是么?
“我来了!”
申姜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见叶白汀手里拿着验尸工具:“验好了?”
“差不多,”叶白汀见商陆在一边奋笔疾书,尸检格目都写的差不多了,道,“死?是窒息,□□掉在死者身上的一瞬间,喉部受到强烈冲击,气管断裂,灼烧严重,无法呼吸,无法呼救……?关死者简单的人物关系,??可?所??”
“?!”
申姜立刻翻开了随身??本本:“她?个侄子叫吕兴明,?爷应该知道?但?根本不是侄子,是过继过来的儿子!人一岁上就抱回了自己家来养,族谱上也改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人十三岁上,送回原父母处养了一年,再回来就改了口,不再叫父亲母亲,而是改成叔叔婶婶,族谱依然照旧没变,住也仍然住在一起……吕兴明除了十三岁?一年,都跟她??在一起。”
叶白汀仍然在琢磨玉器店,年轻男子……吕兴明不就很合适?
申姜继续:“吕家情况,算是比上不足,比??余,肯定不如穆郡王能干,任上也没??么多功绩,却也不差,吕益升极擅经营,家财不?,夫妻俩不算会养孩子,表达关爱的方式就一种,花钱,什么都给买,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直接把孩子养成了一个纨绔,才学不佳,本事不显,享受玩乐倒是处处擅长……”
叶白汀想了想之前见到吕兴明的画面,?今日是去参加丧仪,他的穿着倒是一点都不花哨,挑不出毛病,见到死者,大约受到的惊吓太大,一时没回过神,也看不出半点纨绔的样子,只是震惊,没?落泪,这亲子关系……或许没?么好。
想到?问,叶白汀道:“夫妻俩和孩子的关系如何?”
“应该不错?毕竟孩子要什么,大人给什么,最近还在给他??看姑娘……”申姜翻着??本本,“没什么可疑之处。”
“死者白发很多……”
叶白汀??考:“一般这个年纪,不应该?这么多,除非是特殊病变,或者是家??遗传,这一点,??可?信息?”
申姜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倒没?,不过我过去走访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死者兄长,已经不惑之年,却一根白发都没?,显然不是遗传,问询家???人时,也没?谁提起,死者?生什么病。”
?她在为什么发愁?
申姜也纳了闷了。
叶白汀:“吕家最近可?什么事发生?”
申姜:“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好像……丢了一尊琉璃盏?”
琉璃盏???是琉璃,玻璃?
叶白汀动作一顿:“??说什么?”
“琉璃盏啊,”申姜比划着,“听说是个宝贝,特别通透好看,像蓝色火焰,非常纯净,市面上绝对没?,是已逝大师之作,天底?没?第二盏……”
“东西丢了,就没找过?”
“找了,找不见啊!也不知是谁偷的,不销赃,不往市面上放,连个信都问不到……”
叶白汀若?所??,问起另一件事:“穆郡王的尸体,可能带回来?”
“已经带回来了!”申姜指着??开的大门,“我就是嫌车走的慢,先跑回来给????招呼的,用不了一炷香,就能到了!”
果真没?等到一炷香,穆郡王的尸身就放到了停尸台上。
叶白汀换过身上装备,进行第二次的尸检。
和之前的猜测一样,同样是广泛性的体表灼伤,就是‘??圆球’所致,爆炸的瞬间释放出大量热量,冲击波不大,杀伤力惊人,李氏是?为喉部受伤,无法呼吸,最终窒息而亡,穆郡王则是爆炸点离心脏太近,心脏受创太高,无法抢救回来。
与李氏尸体表现一致,仔细观察后,叶白汀从穆郡王尸体里夹出了同样的玻璃碎,也就是这里人说的……琉璃碎。
申姜看着这些尖锐的玩意,倒抽一口凉气:“这东西……从?些??圆球里炸出来的?这要崩在身上,??多疼!”
叶白汀想到了一个问题:“类似的‘恶作剧’,市井街巷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受伤的百姓,可?此情况?”
玻璃这种东西,倘若扎进身体里很深,医疗条件不??时,?不好往外拔,且很容易引起?染。
“应该……没??”
申姜想了想,锦衣卫?没?收到类似的信息,这种事如果?发生,一定会??报上来,没?,就很?可能……
“玩‘恶作剧’的人,升级了?”
叶白汀眯了眼:“所以这次务必注意甄别,今日所?‘??圆球’,是否都?琉璃碎,之前发生的?些,??是不是都没?,这两个死者是个案,还是必然……”
“我记?了!”
“吕家的琉璃盏丢了,穆郡王府里,”叶白汀突然想起穆安说过的话,?觉?些微妙,“近来好像正在修葺装潢,用到了琉璃瓦和琉璃窗。”
“都?琉璃啊……”
申姜摸了摸?巴:“琉璃瓦的工艺比较成熟,好多地方都能烧,就是费用高一点,富贵人家才用?起,还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权?势的?种,还?注意跟皇城避嫌,至?带金色的,??就不能用,叫琉璃,实则上是种瓦,一点都不都透明,琉璃窗就不太一样了,是这两年兴起的新东西,透明度比窗户纸要好,也比窗户纸更防风,但是纯净透明的基本找不到,?些大户人家拿来用的,都是揉了色的,但是揉色也是门学问,东西没烧出来前,??知道它揉的好看还是不好看?就吕家?个琉璃盏,为什么?么贵重,就是?为颜色调的好,听说?蓝由浅及深,像墨点滴进水里,晕染的特别漂亮,像雨过后的天色,纯粹极了……”
叶白汀:“京城都?哪些琉璃作坊?”
既然?不好烧,品质不能保证,多多对比几家,岂不就?线索了?
申姜点头:“回头我就去查!”
“还?这些??圆球……”叶白汀总?觉哪里不对,要是?没爆炸过的样品就好了,“需?仔细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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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过了。”
一到低沉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是仇疑青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完整的??圆球,应该是从现场捡的,炸的没?么厉害,还能看。
“我怀疑跟上一次的雷火弹事件?关。”
叶白汀怔了一?:“不是威力?不像,弱了很多?”
“是弱了很多,但内部构造和雷火弹极为??似,不是熟悉的人,做不出这种结构。”仇疑青眉宇微沉,“构造??似,却不如雷火弹稳,雷火弹不管怎么运输,哪怕不??心车翻了,掀摔在地,也不会轻易爆炸,想让它炸,只?点燃引线一个办法——可知为何?”
叶白汀虚心求教:“为何?”
“隔板,”仇疑青指着??圆球??间的位置,“雷火弹在这里,设?隔板,爆炸原理不难,懂的人知道,全靠火药,这种东西不稳定,易爆,擦出一个火星都不行,但火药组成?非一种物质,需要配比,每样东西单一存在,不会??么大的效果,惰性很强,各种物质结合的瞬间,???火星激发,才能产生巨大爆炸,雷火弹在制作工艺里?隔板这一项,必须引线点燃,撞针开启,隔板消失,火药才能瞬间反应,发生爆炸,但这个东西不同,里面没?隔板,极不稳定,别说撞击,偶尔就算没拿稳,也?可能会爆炸。”
叶白汀:“这个技术……是不是不太好学?”
仇疑青颌首:“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精细,极要求技巧。”
“可这是作案者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本人应该知道不稳定……”
知道不稳定,还敢拿出来玩,叶白汀眯眼:“我??这次需要找到的人,大概不是个性子冷静的人,可能?点疯,爱玩,喜欢刺激。”
“还?,”仇疑青指着??圆球,“这里面,?琉璃碎。”
申姜头皮都麻了:“还真?!”
“大约想加强威力,”仇疑青声音微缓,似也在??考,“琉璃细碎尖锐,比之不易?的铁器方?很多,搭配火焰,能产生很大的杀伤效果,这里面火药用量不大,外壳也不见铁迹硬度,我猜——作案人手边资源应该?限,纵使能学到雷火弹的制造方法,也没办法弄到资源。 ”
弄不到铁器火药,弄?到琉璃,所以他琉璃作坊势在必行!
申姜懂了,??本子刷刷记上。
仇疑青放???圆球,拿出一张简单地图,上面??他点出几个点,勾画了简单线条:“我查了所?悬挂??圆球的地方,可看出来了什么?”
叶白汀一眼就看明白了:“全部在客流量比较大的铺子……作案人很谨慎。”
仇疑青指着一个点:“穆郡王当时出意外是在这里,也是在一个铺子前。”
申姜比了比两处的距离:“和今天李氏死的地方,好像?不太远?”
仇疑青颌首:“看来做案人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觉?在这里作案能掌控?住,?安全?。”
叶白汀:“办完事就跑,绝不在犯罪现场停留,此人的警惕性很高。”
“知道两个死者行踪,?办法将他??引到铺子附近……”申姜摸?巴,“难道是铺子里的伙计?”
“未必,”叶白汀摇了摇头,“但一定是知道,死者在意这个铺子,??为什么在意。”
仇疑青:“知道死者行踪,一定在意某件事,必??确定的消息来源——如果作案者是熟人,一定在??同的关系网里,如果不是,就一定?某个特殊的点,找到死者关联,找到这个点,也可破案。”
还?琉璃,毕竟不是市面上大量采购的东西,卖了多?,做了多?,总?记录吧?谁曾大量买过,??没?用到明面上?损耗方面是否做了文章?
雷火弹可不是一般的??玩具,谁都能拿到手研究的,经过之前案件里的一番排查,京城应该是没?这些东西了,作案人从哪看到的,??从哪儿学到的?
叶白汀提醒:“类似这种大规模的‘恶作剧’,只要我??没抓到人,作案人多半不会停?来,我???尽快。”
……
所?需要排查的,注意的细节,接?来的方向,条条框框都不?,申姜记完了,没时间休息,??了个招呼就走了。
房间一时安静,仇疑青转眸,看着叶白汀:“一起吃个饭?”
“好啊。”
叶白汀摘了手套,脱了罩衣,微笑着,越过了仇疑青。
仇疑青?觉这个笑很?深意:“在想什么?”
“在想?些人,”叶白汀的声音更?深意了:“为何对雷火弹这般熟练?”
仇疑青:“……拆过。”
128、太猖狂了
接下来的??间, 所有人??很忙,别说??面,连正??吃饭??做不到。
司里根本??不到申姜的人, 他??外面?访排查人物关系,进行初步调查取证,感觉有关联的就记??一处,实??忙不过来, 没??间整理,就叫人送回北镇抚司,让?爷帮忙理一理逻辑线, 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重??观察注意的, 随??给指令, 他也好随??跟查。
仇疑青则??跟查一些特别敏感的东西,申姜不好查的事, 比如雷火弹的信息。上次京城雷火弹爆炸案子结了,人犯交代了所有知道的信息, 雷火弹的埋??, 他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那人犯只是瓦剌组织收买利用的人, 本身并不是组织成员,知道的信息必也不多, 他带着锦衣卫上下,包括训练出来的狗子,加班加??,排查完了京城所有的街道,暗巷,确保城内不可能有一颗雷火弹残留, 再无此风险。
可当年边关大战,雷火弹可是丢了一批的,这些数量远远不够,城内是没有了,城外呢?别的?方呢?
本次作案者,是从什么?方看到的雷火弹,从哪里学得了图纸,制造方法?
如果仍然是瓦剌组织搞事,手里有雷火弹,为什么不用,反而要用这种粗糙的东西?目的是什么?
还有火药,就算是这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威力不算大,可但凡要爆炸,就会用到火药,这是朝廷和军方密切管控的东西,哪怕分量很?,打哪来的,经手人是谁,??要留有记录……
仇疑青直觉这件事不对劲。当初雷火弹爆炸案出来,他就追着这条线去查了,但当??的雷火弹是经年遗失之物,轨迹原料皆难查,这次却不一样,既然是新鲜做得的,有些线就能捋出来!
别人??外面忙,叶白汀也没闲着,不是??停尸房里看尸,就是整理分析申姜送回来的排查线索。
现有?者两名,穆郡王和李氏,二人?????不存??任何疑??,就是受到‘小圆球’近距离袭击,刚好离要害很近,一个是?脏部位,一个是喉部,但验尸并不是只看???,还要看?它。
比如穆郡王的身体损耗很大,他眼底青黑,眼窝下限,看起来??有些抠搂了,?脏受创严重,右下侧未波及之处,却有清晰可??的异常梗阻,包括肝肾等内脏,??有过分损耗的现象,跟健康的普通人完??不一样,以他的年纪,身体机能不应该损耗到这程度,也不是单一病灶影响至此,照法医经验……
此人大约一个工作很认真,劳累过度的人,不许别人催促,自主加班,宵衣旰食,且持续了很长??间,身体才会有这么大的损耗。
李氏……鬓边白??又是为什么呢?
非遗传??素,无病理原??,剩下的,无非就是作息习惯,压力和忧虑,申姜已经着重排查了他提出的方向,李氏作息一直很正常,未??日日熬夜,白??也不是突然长出来的,前两年起就慢慢多了,近些天精神有些不好,也没到看大夫的程度,生活环境,下人口供,??找不出特殊的异常之处。
她到底??为什么事着急上火?担?什么?
她这个年纪,三观体系,人格构建完成,又生活富足,正是最自如的??候,遇到什么问题,值得这般注意?
丈夫外遇?
叶白汀刚想到这个,就摇了??,这样的事,??封建男权社会,好像并不是个问题,??为阶级思想,??为社会规训,妻子不是不??意,是不能??意,她们??还是姑娘的??候,就知道将来的丈夫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价值体系里就不应该为这样的事太烦恼,只要正妻位置稳当,??有处理办法,家里多个女人,甚至多个孩子的事。
那是孩子?
叶白汀仍然摇??,李氏子宫??育不??,申姜送回来的消息里也有反馈,她的贴身妈妈表示,她基本没来过月经,不能生育这件事,她??没嫁人的??候就知道了,当初肯定有痛苦,有挣扎,但这么多年过来,她也早就有了?理准备,与这件事和平相处,不可能突然为这个想不开。
养子?
叶白汀想到李氏?亡现场的吕兴??,虽有信息线索已经证实,他说起来是侄子,?实是过继来的儿子,一直住??一起,称叔叔婶婶,听起来并不亲密,吕兴???里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李氏允了这个叫法,也没介意,还日常保证他的花销,要什么给什么,图的……应该不是特别和谐的亲子关系,而是香火有继就好。
那是什么呢……叶白汀突然想起之前某个信息??,难道是被偷的东西,琉璃盏?
琉璃……又是琉璃。
正想着,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了悠长的口哨声,这个口哨声他认识,是仇疑青呼唤玄光的口令,顺着窗子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了仇疑青的背影,修长,高大,阳光下伟岸昂藏。
不知是看??了他,还是本来就要过来,仇疑青转了身,朝这边?过来,也没进门,拉开窗槅,手肘撑??窗棂上,隔着窗户和他说话
“申姜排查出一条重要线索,京郊有个琉璃作坊很可疑——”
“他呢?”
“他现??有别的任务待查,?不开。”
“所以……”叶白汀眨眨眼,好像懂了。
仇疑青一脸严肃:“你可要随我同去看看?”
“嗒嗒——嗒嗒——嗒嗒——”
叶白汀??玄光跑了出来,眉梢挑起:“与指挥使同骑?”
仇疑青也挑了眉:“害怕?”
叶白汀垂了眸,以为这??小把戏,就算激将法了?
“嗯,有??,”他十分诚恳,“毕竟有些人占便宜,总是润物细无声,让人不好言说。”
仇疑青:……
害羞也罢,耍机灵也罢,只要小仵作有反应,他总能有话回应,可对方这么诚实,顺便控诉了一把他‘暗搓搓耍流氓’的事实,他就不好直接不要脸了。
叶白汀终于噎了对方一把,?中十分畅快,跳下了暖炕,??身上衣服还行,挺合适,也没换,直接打开门,?了出来。
玄光一看到他就亲热的不行,凑过来又是蹭又是顶的,咬着他的袖子,就往自己身边拉。
叶白汀揉了揉马脖子,?里忽的蹦出个想法,一边揉,一边说:“你是不是想载我?想载我的话,就只能我一个人,不带你主人哦。”
玄光又听不懂人话,才不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呢,只要把?爷哄过来,它就开?!
黑马的肢体动作不要太??显,叶白汀转身朝仇疑青拱了拱手,?眯眯:“承让了。”
接着握住马鞍,往上一翻,坐稳,不等仇疑青反应,双腿轻轻一夹,玄风瞬间跑了出去。
仇疑青:……
人不要他,马也不要他,堂堂指挥使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重新找了匹别的马骑上,追了过去。
玄光是匹狂野的马,可以跑得飞快,可以玩各种花活,平日里载着主人,根本不管不顾,?情好就冲起来,?情不好不但得冲起来,还得急转急停,尥个小蹶子,一个字总结,就是浪!主人受不受影响,?不?,关它无辜可爱漂亮的小马什么事?????他技术不行!
载着?爷就不一样了,它变得特别乖顺,特别贴?,感觉?爷没坐好,就轻轻晃一晃身体,让他感觉到细微的晃动,督促他坐好,感觉?爷准备好了,它就兴奋的往前冲一会,带?爷一起享受驰骋的快感,感觉?爷累了,就溜溜哒哒的慢下来,让?爷休息一会儿。
仇疑青:……
这还是他的马么?怎么有??不认识了!
叶白汀还坐??马上十分兴奋:“仇疑青!你的马好好!好懂事!骑它跑一????不累!怪不得你平????叫它,从来不要别的马!”
玄光高高扬起脖子,像是能听懂这话似的,眼睛里??是炫耀和骄傲,同??大大朝仇疑青喷了个响鼻,好像??提醒警告——你敢说句不好听的试试!
仇疑青:……
算了,你们开?就好。
之前跑了一阵,现??是道路缓坡,转弯很多的?方,也适合溜溜达达的?。
叶白汀看着路:“我们要去的?方……是不是有??偏僻?”
仇疑青:“小作坊,产出的东西有一定危险性,制作过程也有安??隐患,大多不敢建??京城内,想建,也不会被批。”
道理叶白汀??懂,偏僻什么的,有仇疑青??侧,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他?情还是很放松的,郊外没有那么多房屋遮挡,视野开阔,远处?上已经有了蒙蒙绿意,有不知名的小花悄悄顶了蕾,顶着微寒的春风,摇摇颤颤。
叶白汀看到一枝黄色花蕾,小小巧巧,很是喜人,指着便问:“那是什么?”
是迎春花么?
仇疑青就想起了那日送给小仵作的东西:“喜欢?”
叶白汀没懂:“嗯?”
仇疑青:“花环,可还喜欢?”
叶白汀再看一眼花蕾的颜色,浅黄,??白了,那日花环上,的确有几朵浅黄色的花,柔柔嫩嫩,很漂亮。
“嗯……如果不那么夸张,我会更喜欢。”
也不想想,他又不是小姑娘,那么显眼的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戴的出去?
仇疑青不管,反正他喜欢,这些东西就是和小仵作配:“以后再给你编。”
叶白汀:……
“还是别了吧。”
看着前方道路变直,重新开阔,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他夹了夹马身,玄光??白,立刻重新冲了出去。
他不立刻跑还罢了,他这一跑,很容易被误会成害羞,更坚定了某些人送花环的想法,真到后面收到的越来越多,说什么??没用,说什么别人??不信,他才后悔,可惜晚了。
这次一气呵成,二人很快跑到了目的?,叶白汀这一路骑马骑的非常畅快,下来搂着马脖子,狠狠表达了下自己的兴奋:“玄光好棒!下次还一起玩好不好!”
玄光可美?了,又是顶他的肩膀又是摇尾巴,想要抬起蹄子再跑一圈庆祝??,被仇疑青无情的拉了回去:“自己一边玩去,你不累,别人累。”
他掏出素帕,给叶白汀轻轻擦额??:“别动,出汗了。”
叶白汀看着玄光咬着枣红马的屁股,赶到一边有草的?方玩,再看看给他擦汗的仇疑青,还是觉得有些太近了……便往后退了一步。
仇疑青还没擦完呢,哪里允许小仵作退?别说他本来就有一定的整理癖,但凡他经手的东西,一定要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就说小仵作这个人……
他直接伸手,把小仵作拉了回来,继续。
叶白汀眯了眼梢:“嗯?”
这个表情就有??危险警告的意思,像??说你大胆,放肆,和喝醉了酒之后的样子……小小重叠了起来。
仇疑青更觉可爱,从怀里取了一样东西,轻轻的,给他挂??了腰上。
叶白汀低??看,是一枚玉佩。
“李氏尸体??现附近,不是有间玉器铺子?”仇疑青道,“我进去看了一眼,东西??还不错,很配你。”
所以就……买了一个?
叶白汀看着这玉佩,圆圆的环,里??雕了只小胖鱼,??尾相衔,倒是可爱,寓意也不错,他还挺喜欢,就是这质?……色浅均匀,水??很亮,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是不是有??贵?”
仇疑青眸色微深:“担?我穷?”
叶白汀:“……倒也不是。”
“安?,”仇疑青已经放开他,率?往前?,“我的老婆本很多,就你一个,且得花些年月呢。”
叶白汀:……
这人能不能正经??!不对,你还想有几个!
仇疑青刚?到大门前,就有人过来招呼:“老板是要看货?”
二人今天身上穿的是常服,没有锦衣卫的标志,可即便是常服,也不是寻常老百姓会穿的样子,尤?叶白汀身上……??晃晃就是几个大字:富贵人家的娇?爷。
仇疑青没说话,只是看向叶白汀的目光很有些调侃。
叶白汀干脆大大方方的往里?:“刚好路过你们这作坊,想起家中正??修缮装潢,买些琉璃也不错,就是不知你们这里的琉璃做工如何?样式如何?安??家中窗子上可合适?易不易碎?”
伙计一看是不差钱的主顾,立刻往里引:“这些我说了不算,您往里边?,看看货?不是小的吹,就我们作坊的琉璃,那可是要花样有花样,要质量有质量,外??那些小作坊根本烧不出来!来您看,这些??是样品!”
二人被引到一处展示架边,那边就有人叫伙计的名字,伙计陪着?:“东西有??多,要不您二位?看着?喜欢哪种样式,喜欢哪种花色,有什么问题,稍后小的就来伺候!”
叶白汀??了??:“你且去忙,我们也不大懂,?自顾看看。”
“得嘞——”伙计转???了,脚下跑得飞快,看样子争取快??把那边的事办完,好回来招待大主顾。
叶白汀看着展示架上放着的一块块琉璃,大多是灰蒙蒙的,杂质很重,也??很厚,厚度还不均匀,看上去并不怎么美观,可放??这里展示给客户看,应该是作坊里最好的货了。
“这就是……琉璃?”他有些不确定,“和小圆球里炸出来的东西好像不大一样?”
仇疑青:“得摔碎了比对。”
叶白汀立刻??白了,看了看周围,凑过去,小声道:“申姜不可能随便说这里可疑,你也不可能随便带我过来看,所以你们摔过,比对过,那些小圆球里,用的就是这里出的琉璃碎片?”
生怕被别人听到,小仵作离得很近,气息就??面前,仇疑青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像没听清似的:“嗯?”
雅文吧
叶白汀只得再凑近些,几乎要贴到对方了,把话重复了一遍。
仇疑青仍然‘没听清’:“嗯?”
叶白汀待要继续往前,突然察觉到了两个人的距离——这男人武艺高强,五感更是突出,想之前距离那么远,现场那么嘈杂那么乱,他喊一声,这男人??能听到,没道理这??候突然听不到了。
他眼梢眯起,脚下一抬,重重踩住了仇疑青的脚:“指、挥、使、现、??、可、听、到、了?”
仇疑青:……
他不怕疼,但也是血肉之躯,小仵作还使坏,不但踩了,还碾了碾……
有??疼,但指挥使选择不说。
“……真没听到。”
管你嘴上怎么说,叶白汀冷哼一声,反正他?里是??白了,事实就是这样。
他一边围着展示架观察琉璃,一边视线微转,看这个小作坊,工人们很忙,动作却很小?,大约琉璃易碎,怕摔着了货,也怕伤到了人;往西温度有些高,里面有烟火气飘出来,大约是高温烧制琉璃液的?方;往北有一个掩着门的房间,从风格上看,比坊里所有?方??干净,装修摆设也很高端的样子,应该是老板的房间?
他刚要开口问,就被仇疑青按了唇边:“嘘——里面有客人。”
粗糙手指按??唇上的感觉……他的温度,他的触感,每一样??格外清晰。
叶白汀却没说话,??他看到了仇疑青微微偏??,凝神细听的动作,这男人??听里面的动静……还是别打扰了。
良久,气氛终于轻松下来,唇边按着的手指跟着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客人倒是客人,却未必是一般的客人。”仇疑青眸色有些深。
叶白汀:“熟客?”
仇疑青音调暗示:“的确是熟客,还是关系特别‘熟’的那种。”
叶白汀:……
难不成……
“是个女客?”
“这作坊没有老板,只有老板娘。”
“那就是老板娘的相好?未婚夫?”
“老板娘是寡妇。”
叶白汀:……
可能刚刚过来招待他们的伙计实??抽不开身,太忙了,旁边也需要人手,他干脆过去敲了门,把老板娘叫了出来,指了指这边。
老板娘挥手叫人下去,扶了扶??,带着微?,款款?了过来:“两位看琉璃呀?”
仇疑青这回没绕圈子,直接拿了锦衣卫腰牌出来,晃给对方看:“你这里最近频频??生丢货事件,报了官?”
“原来是官差啊,”老板娘?容越??大,“不打紧,查案也行,不耽误买东西么,完事儿了一定过来看看我们的琉璃,正经好的!”
叶白汀也微?:“敢问如何称呼?”
“我姓曾,家中行三,大家??唤我一声曾三娘,”曾三娘说完自己,就叹了口气,“要说我这人也是命苦,老家人?绝了,我好不容易给自己寻到个良人,丈夫也急病去世,只留下这么个琉璃作坊,让我能吃上饭,可这小作坊,能挣几个银子?便是糊窗子,大家也更喜欢窗户纸,不喜欢琉璃,为了这小作坊,我是煞费苦?,拼了命的经营,这两年日子才过的好了一??,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天爷就是不愿意我好过,两个月前,我就开始频繁丢东西,产出的琉璃要是出了差错,卖不出去,别人也不会偷,我们自己想办法或贱卖,或融了重烧,但凡烧出??好货色,能卖上价钱,那杀千刀的贼便来偷了,还只偷我这一家,不偷别的作坊,我烧这??好货容易么!”
“出来一??就偷,出来一??就偷,搞得我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货了,做出来还不是给人偷了,要不是客人们性子??还不错,比较好说话,没让我赔银子,我今日的饭怕??没着落了!”
客人好说话?
仇疑青和叶白汀对视了一眼,问道:“近来??有哪些客人?”
“这个我就有??记不清了,得翻翻货单,”曾三娘想了想,“不过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你们应该也??知道,就是那个出了意外的穆郡王。”
还真是……
仇疑青:“仔细说说。”
曾三娘便道:“他们家这笔单子,是年前就??谈的,他家儿子……叫穆安好像?亲自过来谈的,但当??快过年了,工人们也??要休息放假,琉璃没办法很快烧成,穆安?子和善极了,说不着急,左右以后不会?了,待天气暖和一??再安正好,交货??间便约到了上元节后。”
“府里之前还来催过单,我们这加班加??烧得了,选好了,赔着不是要送货了,结果就被偷了。我这想借口往后拖延,准备再烧一批给人家,还没烧得,那边人又意外了,我正掂量着怎么办呢,要不要缓一缓,新出来的货就又被偷了,没法子,我只能赶紧找人过去道歉,穆安?子却说没关系,他家出了这样的事,暂??不方便,没货了也没关系,稍后再说,至于银钱退不退的,他现??还不确定,实??忙的抽不出手,说稍后再来寻我,可到现??也没寻来……”
“这么说,我倒是运气还不错了?”
129、人不要他,马也不要他
叶白汀和仇疑青??曾三娘说??琉璃失窃的事:“所以你丢的这几批琉璃, ??郡王府的货?”
曾三娘点??点头:“最近一个月来,差不多吧。”
“夫人既然掌琉璃作坊,应该很懂琉璃?”
“这个我就不自谦??, 不错,我还挺懂的。”
“那夫人可知琉璃盏?”
“知?,吕家的东西,”曾三娘脸上的表情很玩味, “好像?李氏的陪嫁?吹得神乎其神,什么玩意儿到它面前都得退避三舍,全天底??的手艺人, 没谁再能烧出那个样子,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叶白汀:“所以你没见过。”
“没有, ”曾三娘冷哼一声,“我这人, 开??做生意,也不?那种矮不????段的人, ??在这一行浸淫良久, ??到有好东西, 自然想看一眼, 碰一碰,也不?没想办法求过, 但之前吕家人在外地,书信不畅,别人不信任我,不?看,我就认??,而今这一家搬到京城得有?三年???我回回尝试求一求, 那个李氏都不肯……”
“唉,我这个命啊,真的?苦哟。”
仇疑青:“既然琉璃烧制有偶然性,好货不易出,何以不好好保管?库房内外,可有仔细检查过?”
“有的有的,琉璃不比其它物件,不易搬动,还易碎,我们保管的时候都十分注意,库房也?加??大锁的,喏,就在那边,”曾三娘指??个方向,“离的不远,甚至都不用人特别看守,稍微有点动静这边都能??到,何况搬动。”
叶白汀:“我们能过去看看么?”
曾三娘微笑:“自然可以,?位随我来。”
库房上挂着的锁果然很大,很重,钥匙就在曾三娘??上,她一边拿钥匙开??,一边解释?:“库房重地,??就不允许别人随便进来,加上琉璃失窃,第一回丢东西时,我就把外边的钥匙都收??回来,现在只有我这里有,按理别人打不开,到底?怎么偷走的啊……”
打开后,??口很宽,应该?方便尺寸大的琉璃搬进来,里面空间也很大,不同高度大小的架子,架着不一样的琉璃,有些比外边的还厚,有些颜色比较花哨。
叶白汀顺着墙壁方向往里走,在墙角的位置,脚底微硌,移开鞋,发现?琉璃碎。
“咳——”他轻咳?声,示意仇疑青看。
仇疑青不可能回一句‘这里?琉璃库房,有琉璃碎残留很??常’,他知?这?叶白汀在提醒他——贼人偷盗后,带出去的方式。
诚然,??外人很多,这么大片的琉璃,光?整个抬出去,就得费不少?力,还得小?翼翼,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可贼人的目的?大片琉璃么?
回想小圆球的构造,需要的只?琉璃碎,别人根??不必把整片琉璃抬出去,他只需要把看好的琉璃打碎,带走碎片就好,带走整块琉璃,和带走琉璃碎片,比较一??就知?,后??实行起来更方便,更快捷。
不过说起贼子……偷盗……
叶白汀眼梢微眯,突然想起??某个人,肯定对这个行当的事很熟悉。
仇疑青不知?想没想到,总之这些话,不太适合在外人面前说,状似随意的问题??制作工艺:“我观此处琉璃质清,好像比别家的好一些?”
曾三娘就骄傲??:“那当然,我这作坊能支楞起来,靠的全?看家??事,我那死鬼丈夫虽然死的早,却?极疼我的,什么都交代???我知?,比如这方子……”
老板娘结结实实的夸??自己一通,说自己的东西都哪里哪里好,京城独一份,别家没有,仇疑青和叶白汀问话,她也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相当坦然,只要你不问她的工艺秘方,她都好说话,末??还真诚拜托他们俩,一定要把贼人抓到,她可不想再丢东西??!
问题问到这种程度,好像没什么非得问的??,想着来都来??,顺便提一嘴案情,叶白汀就问:“??月二十六及二月初一,这?天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这?个日子,分别?穆郡王和李氏遭遇意外的日子。
“??月二十六……我不太记得??,不过那几日有个姐妹过生辰,我都挺忙,大约都在外头跑,具体什么时候在哪里,干??什么,我也说不清,”曾三娘想??想,“不过二月初一,不就?龙抬头的前一天?那日我在家,没出过??。”
“可有人证?”
“没……有吧?”曾三娘话音中有明显停顿。
叶白汀直觉有问题,看??眼仇疑青,仇疑青眼瞳迅速朝??北的房间转????,提醒他别忘??,那里可还有个男人。
所以……曾三娘没出??,?在和人厮混?
也不知曾三娘看出??他眼神里的疑问,还?人实在坦诚,扶??扶鬓发,浅浅叹??口气:“我这寡妇失业的,日子不好过,那些瞧着我可怜,凑上来说要照顾我的,都不?什么好鸟,我总得想个辙吧……”
像?直接承认??有和人厮混这件事。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叶白汀和仇疑青都没在说话,最后还?曾三娘笑????,自己解??围:“问这些,可?跟贼人有关?”
叶白汀摇??摇头:“只?例行问话,??解的越多,对破案越有帮助么,今日谢谢夫人??。”
曾三娘??出??告辞的意思,挥??挥帕子:“?位真的不考虑??我家的琉璃?这样的好货,您怕?寻遍周边都找不到??,等??一批再烧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多谢夫人美意,待家中屋舍修葺,一定过来拜访。”
……
叶白汀和仇疑青来琉璃作坊时,尚?中午,等从琉璃作坊出来,日已西斜,这回玄光没去别的地方浪,大约?担?少爷学不会那哨音,不会叫它,就拽着那匹老实的枣红马等在外头阴凉处,见二人出来,这叫一个兴奋,哒哒哒的跑??过来。
少爷再次霸占??玄光,翻??上马:“指挥使,咱们这就回?”
仇疑青很想钻个空子,跳到同一匹马上,可惜玄光十分不懂眼色,看都没往后面看一眼,载着少爷就跑??。
没办法,他只好安抚??安抚被玄光欺负??一??午,有点自闭的枣红马,骑上去,跟着走??。
仇疑青很忙,抽的这半日闲,带叶白汀出来,还顺便办??点??事,回到北镇抚司,可就停不????,和叶白汀交代一声,脚步匆匆的离开??。
叶白汀则转??去??诏狱,找到秦艽:“有件事得你帮忙,去不去?”
少爷的事,怎能不去?
但?不能轻易答应,秦艽煞有其事的摆姿态,装成高高在上的样子:“有条件。”
叶白汀可太??解他??:“不就?肉么,管你三顿,卤牛肉加酒,还有肉骨头。”
秦艽顿时双眼发光:“成交!”
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相子安:……
瞧这出息,装都不会装,一句话就能让你显??形。
“还有一个问题……”叶白汀稍稍有些发愁,“你要出诏狱,哪怕?帮北镇抚司的忙,也得带上小铃铛。”
秦艽作??知?大盗,帮他们看一看现场,许能发现东西,可既然?看现场,最好?猜测复刻贼人路线,行踪,甚至?理,必?要避着人的,你带着小铃铛,走到哪响到哪,琉璃作坊的人又不都?聋子,怎么可能??不到?
不?戴吧,也不合适,仇疑青把小金镯戴在他手上的时候,规则就公布的很清楚,诏狱??诛连进来,????没什么大罪的人,可以有立功机会,只要锦衣卫里有人担保,便可凭此走动,秦艽如今仍然?人犯,出??不戴,像话?
不过这在秦艽??人眼里不?个事:“不就?戴上,还不能弄出动静,让别人发现?好说,塞棉花啊!”
叶白汀怔????:“……棉花?”
“没错!”秦艽重重点头,“只要塞得到位,一点声响都没有!”
倒也?个法子……叶白汀认真考虑。
相子安在一边摇着扇子,声音拉的长长:“那少爷可得看好??,省得这孙子逃跑啊。”
秦艽瞪眼:“你个小白脸说谁呢?我秦艽可?响当当的汉子,说到做到,绝不可能逃跑!”
“也?,你的仇家还在外头呢,真难跑,不怕别人追??去?”
相子安扇子刷一声收起,笑眯眯朝叶白汀建议:“??防万一,少爷不如放出风去,广而告之,说大盗秦艽越狱??,看他敢不回来。”
“别,少爷,肉可以减一顿……”秦艽面上挣扎良久,伸出?根手指头,“不行,只能减?块,但这个话,少爷可万万不能说啊!”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
报告?仇疑青知?,仇疑青认??可行,看??看时间,别的时候还真没空,能挤出来的,就?今晚??,于?火速安排,今天就开始行动。
傍晚前,叶白汀把秦艽从诏狱接出来,同他仔细交待:“……已?出???条人命,案情紧要,没太多时间?你准备,可能行?”
秦艽捏??捏肩膀,活动活动手脚,笑起来的样子嚣张极??:“别人也就算??,就我这??事,还用得着准备?”
于?一行人,再次赶向郊外的琉璃作坊。
这次??防意外,仇疑青直接带??个锦衣卫小队过来,也不似白日那么悠闲,拽着叶白汀一起,骑上玄光,叶白汀……第一仵作虚怀若谷,惯能审时度势,不拘小节,知?这?什么时候,并没有拒绝。
秦艽到??,并没有直接进去作坊,在作坊外边转??几圈,甚至上蹿??跳,飞到树梢,跃到墙头,观察整个作坊的环境,特点,有时还会蹲??来等一等,也不知他在等什么。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他才拿??块布巾,把脸蒙上,开始往里走。
锦衣卫小队分开散落,埋伏在周边,提防警戒任何意外的发生,仇疑青艺高人胆大,带着叶白汀往里走,跟着秦艽,看看他都干什么。
叶白汀这次实在?好奇,就没拒绝仇疑青伸过来的手,意识到时,已?被人紧紧抱在??怀中。
当然,他们不用深入腹地,周边的环境都?不容易发现,最方便隐匿的。
秦艽一路往里的路线十分飘忽,有时十分谨慎,专??往房梁,墙角,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走,有时又十分大胆,哪里人多往哪里落,偏偏没一个人发现他,注意到他。
他也没直接往库房的方向奔,而?像在外面时一样,把整个作坊内部都走??一遍,热闹的地方,僻静的地方,哪哪都去,连最热的,烧制琉璃液的地方都去??,也不怕别人发现。
叶白汀搂着仇疑青的脖子:“他这?在……踩点?”
仇疑青相当受用,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柔意:“大概。”
观察作坊里边比外面用的时间略短一些,秦艽看完,脑海中大概规划出??一条最佳路线,从哪里走最方便,哪里不能去,什么人得提防,什么人太忙,根??顾不上其它……
?的,这个作坊里的人?要加班的,虽然?晚上,换??一批和白天不一样的人,各种工作都还在继续。
秦艽把环境熟悉??个七七八八,最后来到??库房前,往发间一摸,摸出来一根铁丝一样的东西,很细,硬度也不大,被他随便揉揉捏捏,就完成??一个弧度,伸进那巨大的锁眼里,也不见他怎么动的,‘咔嗒’一声,锁开??。
叶白汀:……
对哦,对于贼人来说,开锁?必备技能,就算曾三娘说所有钥匙都在她那里也不管用,只要技术稍稍精湛,干过很多票的贼,锁就挡不住他们。
秦艽进去库房,反手就关????,毕竟??开着,总会有人怀疑,过来查看。
位置比较敏感,叶白汀和仇疑青也就没跟进去,等在??外面。
秦艽还?和之前一样,在库房里上蹿??跳,先把整个房间研究透,库房面积不大,比之外面,这个时间又少??很多。
研究完,他捏着??巴,不得不承认一个问题,就算?他这样的大盗,整块琉璃带出去都不可能,一定会被人发现,除非有一个配合相当默契,技术同样高明的同行,或??,将琉璃打碎??带出去。
显然,后??操作起来更容易。
但也有不容易的地方,琉璃比之其它,有自己的特性,比如声音非常脆,库房隔音并不算好,还离外面很近,这么大片琉璃,突然砸碎造成的声响,怎么可能不被外边??到?不把人引来?
秦艽有点想不通,又开始上蹿??跳,找不到新的东西,走出??库房,重新上蹿??跳,把整个作坊再次顺??一遍,这次不光环境,他什么都看,连墙上的纸片,老板娘房间的订货单子都没放过……
如此忙到后半夜,秦艽才从琉璃作坊出来。
叶白汀刚要问,仇疑青就接到??一份新的飞鸽传书,面色微凝,抱他上??马:“回去再说。”
没办法,叶白汀只好憋??一肚子话,先回北镇抚司。
只到??口,仇疑青就抱着他,把他放????马:“你先??解,我还有事。”
叶白汀:“要不等你回来再问?”
“不必,”仇疑青看着他,眸底如夜空深邃,“你??即我??,稍后讲?我便可。”
虽然没什么亲密动作,但话音说的这么清,这么柔……看看四周这么多锦衣卫,还怪让人害羞的。
叶白汀便不再犹豫,带着秦艽往院子里走:“你自己在外面小?。”
“……嗯。”
夜风带来??仇疑青的回复,仍然?轻轻的,柔柔的。
叶白汀二人直接回??诏狱。
一回来,秦艽就抖??起来:“肉呢,什么时候??”
叶白汀:……
“看你需要,你要现在想要,现在就可以有。”
“那还?不??,先说??事。”秦艽走进自己牢房,大马金刀坐??,问叶白汀,“那个琉璃作坊,少爷也去过???可见到他们墙上贴的工作表?”
叶白汀点??点头:“担?工人不识字,上面写的特别简单,有的还画着图案,告知值班时间,注意事项……作坊虽小,白天晚上的工作都很规律。”
“没错,这里头还藏着一个特殊规律,不?初一十五三十这种,而?一种不易觉察的规律,非聪明人绝对想不到!”秦艽说着,叹??口气,“谁?偷东西的贼,我还真不知?,在我记忆里,根??没这一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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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相子安摇着扇子:“那?????你进来的太久??吧?记性倒退,??事也不行,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呸!”秦艽瞪眼,“老子说的?,就这种技术粗糙,??事太低的浪,根??没被我记住的价值!”
叶白汀准确的抓到??重点:“你说这个人技术粗糙,??事不够,却很聪明?”
“也可能?别人聪明,谁知?呢,”秦艽话音意味深长,“贼只负责偷东西,自己踩好点,把东西拿出来才?主要工作,其他的情报,能在外面买么。”
叶白汀:“也就?说,他很可能有个同伙?”
秦艽这话就说的很谨慎??:“没准。我在梁上,墙角,不易察觉的位置,都发现??那个贼留??的痕迹,他选的路线很不高明,路线不高明,??事肯定高不到哪里去,我虽不知?他?谁,但我知?,他??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叶白汀想起他刚刚刻意提过的工作表和时间:“里面人换班的时候?”
“?,也不?。”秦艽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这一行除??踩点工作,最重要的就?敏感度,别看只有三个字,不?常年有意识的练习,根??练不出来,进别人的屋子,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哪个点没注意到,等着你的可能就?灭顶之灾,哪个点注意到??,你就有可能安全无虞的拿到东西,开张吃三年,换班安排,看墙上的纸就行??,我从那老板娘的房间里,看到??更重要的东西……”
“琉璃液在烧制的时候,每每温度到达一个临界点,会有类似放气的声音,响动非常大,而借着这?声音掩盖,就可以砸碎琉璃,不被别人发现。”
“琉璃烧制不易,外面制窑作坊烧一窑瓷器都得用不少时间呢,琉璃也一样,每一批货出来前,这个时间都很长,可温度想要达到那个临界点,也?有规律的,基???在投放新的材料的时候,这种材料非常贵,老板娘都?根据进度需要估量着订货,当天到,当天烧,而当天要到这个货的时候,底??人的工作时间就有??变化,尤其掌事,?一定要在的……”
秦艽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少爷不需要盯着别的,只看这老板娘订的特殊材料什么时候送货,过去盯着,就一定能逮到这孙子!”
叶白汀:“这个特殊材料的需要也有规律?”
秦艽摇??摇头:“老板娘订货时间不一,谈不上规律,应该?只照?验估算,但这个材料只要到??,只要加进去,基??当天晚上,烧制琉璃液的炉子就会达到那个温度,发出巨大声响。”
“行,谢??,”叶白汀得到??新线索,有些兴奋,抬脚往外走,“答应你的肉,我今天??午已?跟后厨说??,你想吃的时候随时要就行,我先走??,回头有事再找你!”
关键线索不容耽搁,仇疑青不在,叶白汀便修??封书,让人带?他。
等到第二天中午,他刚刚从停尸房回去,吃午饭的时候,仇疑青回来??,带着顺便查到的消息:“有一批曾三娘新订的特殊材料,今天??午会送到。”
叶白汀立刻来精神??:“所以今天晚上……贼人很可能动手?”
仇疑青:“申姜稍后也会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去抓人。”
“好!”
到??傍晚,锦衣卫小队再次出发,这次规模比之前带秦艽出来时更大,毕竟要抓关键人物??!
赶着夜色来临之前,所有人列队分散,找到自己的位置蹲点,等待贼人的来临。
叶白汀只希望贼人能快点来,早一点动手还好,别等到后半夜,大家都困??……
“来??!”
申姜在前头打??个手势,意思?人来??,抓不抓?
仇疑青的命令当然?……暂时不抓。
捉贼要捉赃,总得确定别人???琉璃碎来的,才?他们要抓的人,而且叶白汀和秦艽的话里有个很重要的信息点,这个贼人很可能有同伙,万一此人并不?主谋,知?的东西也不多怎么办?
抓??他,不如跟踪他,好一网打尽。
???个全员警戒的信号,仇疑青仍然没闲着,带着叶白汀跟着贼人,再一次进??琉璃作坊。
别的不说,只看这贼子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他绝对不?第一次来!
130、小偷的技术规范
这个贼穿着夜行衣, 黑巾蒙面,?不??长相,从身材特?上分析, ??纪应该不太大,最多及冠,他方向坚定,脚下速度很快, 在沉沉夜色里潜行,像入海的游鱼,悄无声息, 灵敏滑溜。
就这个速度方向, 娴熟脚步, 不用想就知?,这条鱼一定来过很多回。
叶白汀靠在仇疑青怀里, 跟着小贼路线观察,发现他几个落?都有些危险……
自从见识过大盗秦艽工?演示后, 叶白汀对一些要?有了更深的理解认知, 比如偷盗者夜间行事, 警惕性是非常高的, 本人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会不会引人注意, 这一脚下去存不存在危机凶险,都要立刻做?判断,踩?时计划安排必须精准,路线要求最快最好,而会不会引人注目,前行方位是否危险, 并不全?环境偏僻还是嘈杂,人多还是人少,有时太安静没人,不一定比热闹场面更方便操?。
这个小贼的前行路线……就是他这个⺶?行,都觉得有暴露危险,可小贼自己却没发现,依然继续前行,只是在经过时争取速度更快。
所以这就是秦艽说的,小贼技术不好的地方?
“他要开锁了。”
仇疑青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腰间的手也紧了些:“抱紧我。”
叶白汀搂紧了对方的脖子,非常小心的压低声音:“要……跟进去?”
小仵?脸都要蹭??他了,指挥使很受用:“会?得更清楚。”
“被发现了怎么办?”
叶白汀还是有?不放心,里面空间可没多大,别人要是顺手关门……他微微转头,?仇疑青,就???对方有?不对劲的眼神。
当然,脸上还是一派端肃,一本正经的。
“身为第一仵?,要时刻保持对指挥使的信心,”仇疑青的声音过低,在夜色中有种说不?的微哑,“下次再不注意——本使可要照规矩,罚你了。”
叶白汀:……
什么规矩,你有本事说明白了,罚什么,怎么罚,凭什么罚!
小贼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显然没时间闲聊,叶白汀闭了嘴,?着小贼落在库房门⺶?,从腰间拿?来个细长的□□。?秦艽的并不一样,这工具可比头发丝粗多了,?起来也很硬,应该不能随意弯折,?得?来,小贼操?也稍稍有些吃力……至少不像秦艽,随便一捅一转,锁就开了。
这个过程并不算太久,可能是自己下意识跟着屏息,生怕小贼被发现,才觉得这个时间无比漫长。
小贼开了锁,推开门进库房,却没有马上关门,好像是在观察确定……安不安全?
仇疑青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时机,抱着叶白汀,跟着小贼脚步,在对方关门的同时,从他头顶悄无声息的飘过去,直接转上房梁,手脚同时用力,直接钉在了屋角隐蔽处。
小贼关了门。
门一关上,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扭了扭肩膀,活动了活动脖子,脚步自信而愉悦的往前走,直??货架最后,放着质量最好琉璃片的地方……显然对库房也很熟悉,知?这里是放好货的地方。
琉璃片有?大,也很脆弱,一个人搬?去肯定是有难度的,但来人是贼,别的不说,轻身工夫是不错的,他跳??货架最上层,?脚踩着货架支?,身体微微倾斜,双手搭在了琉璃片上——
这个高度,只要他力??足够,往下一掀,琉璃片落地,一定会碎。
但他没有立刻动,而是闭上眼睛,凝神静听,直??隔壁不太远,烧制琉璃液的地方,开始?现比较频繁的声响,像水开之前的冒泡,‘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很有规律。
随着这阵声响,小贼头微?,似乎在跟着规律晃动……他在数数?
叶白汀便也跟着数,八下之后,马上就是第九次,小贼突然动了,双手抬起,往前重重一掀——
“哗啦啦——”
“噗——砰!”
这边的琉璃瞬间砸碎,烧制炉也传来了高温??极致,放??的声音。
果然掩盖足够大,没有人听??库房这边的声响,除了隐在房梁上的?个人。
放??的声音只这一波大的,但过程是持续的,之后仍然有略低一些的响动,只是没这次这么大。
小贼并没有耽误,立刻从货架上跳下来,从胸前摸?一块很大的包袱布,放??地上,戴上用厚布做成的手套,借着声音掩盖,迅速将这些琉璃碎扒拉??包袱布里,打好结,背??身上……
接下来,就是离开了。
小贼很小心,倒是给仇疑青制?了很多机会,?进门时一样,他盯着小贼的步法,趁小贼观察⺶?面有没有人时,仍是掠过他头顶,几乎?他同时?了库房。
追着人???坊⺶?,也不能掉以轻心,锦衣卫早就四下散开,潜藏在黑夜里,只要指挥使一个号令,立刻就能动起来,一边悄悄跟踪,?贼人有没有同伙,有的话当然一把拿下,一边继续警戒观察四周,?有没有其它隐患……
总之,暂时还不能被发现。
追了一会,申姜就想骂娘,草,这孙子还想跑多远,再往⺶?走可是官?,你难不成想大半夜的进城!
然后就发现,小贼果然藏了马,离得有?远,在排查圈之⺶?,锦衣卫才没有发现。
申姜默默的打了下自己的嘴,他就不该说!成乌鸦了吧!
小贼当然可以骑上马就走,锦衣卫却不行,夜色寂静,马蹄声能传?很远,小贼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他们还是一群锦衣卫,再骑上一群马,那声音……
可是不骑马,怎么追人,靠轻功?谁的轻功能这么厉害,一路撑??城门??指挥使倒是能,可他怀里还抱着个娇少爷呢,就不信跑这么一圈不累!
指挥使当然不累,指挥使有玄光。
玄光多精灵的马,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路没跑过?不就是追着前头的马,不能被发现?大路上目标太大,有小路啊,那落满树叶的山坡什么的,别的马不敢走,它怕什么?
而且还有少爷在,它必须得让少爷见识见识它的本事,它的威风,就不信少爷以后还能?上别的马!
玄光已经迫不及待表现,玄光在用眼神,叫声,以及牙齿,各种方法催促?个人,快上!马带你们飞!
指挥指带着少爷走了……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还能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呗。
申姜率先示范:“快,把⺶?裳脱了,裹马脚上,咱们分开批次,坠远一?,保证那孙子听不??!”
叶白汀终于终于感受??了……骑马不舒服的地方。有?颠,坐久了屁股会疼,原来前些次那么平稳,是因为在好路上,一旦进入山路,就是玄光这么厉害的马,也无法保证背上人的体验,并且,需要精湛的骑术。
“累?”
仇疑青箍着他腰的手稍稍用力,几乎将他抱了起来,身体不?马接触,减少了震荡感,自然也不会那么累了。
“……谢谢。”
小贼果然是冲着进城去的,夜晚时刻,城门关闭,没有特殊手段不可能进得去,叶白汀见他下了马,悄悄将马绑在林中……这里离城门尚有很远,城门守卫很难发现。
应该仍然是提前踩过?,规划过路线,小贼路线明晰,目标精准,迅速找??一处城墙拐角,脚下一?,轻功飞跃——
竟然真的进去了?
叶白汀非常惊讶,转头?仇疑青。
仇疑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录微寒:“城防漏洞,该管一管了。”
“我们怎么进去?也用飞的?”
“不必,”仇疑青等了片刻,才催马继续前行,直直走向城门?,“城内已经布下锦衣卫,他跑不了。”
至于他们俩,北镇抚司指挥使?城执行公务,夜半而归,谁敢拦?随身令牌掏?,所有人还得配合要求,尽量不发?任何声响,安静的开门,安静的把人迎进来。
下了马,将玄光交给迎上来的锦衣卫,问清楚小贼去向,仇疑青带着叶白汀,继续追了过去。
没一会儿,申姜等人也赶??了,城内就是自己的地盘了,怎么操?都放心,大家四散开来,该追的追,该警戒的警戒,该清除痕迹的清除痕迹……
所有人都很小心,幸而这个小贼技术水平不高,也有?心大,这一路忙活,又是偷东西又是赶路的,竟然没发现任何异常,要是换了秦艽,早想办法溜了。
叶白汀?仇疑青一路不停,跟着小贼穿过街巷,最后来??了一处院子。
小贼没有停留,?了?左右,就跳过了墙头。
“荒院?”
叶白汀观察四周环境,这里是街巷深处,也不算特别偏僻,附近有人家居住,偏就这个院子荒着,墙头杂草丛生,屋瓦?的?朽迹,门上的锁都生锈了。
“应该是。”
仇疑青迅速观察了下周围环境,找了个隐蔽暗处,带着叶白汀跳??了墙头。
小贼已经走??院子西北角,一个石灯笼旁边。
石灯笼,就是用石头雕砌成的烛台,放在庭院里,夜晚在里面放上灯烛,以便照亮,时下稍微讲究的人家,都会在院子里放几个,这个荒院一共有四个,东南西北,每个角落一个,?这院子不大,主家在荒废之前,财力估计也不算富贵,石灯笼做的不像富贵人家那么雅致,高矮也合适,这四个石灯笼胖乎乎,矮墩墩,一?都没有造型讲究,诉求里的‘结实’??字,比‘省力’明显的多。
因院子暂时荒废,这灯笼家主也用不上,那个用来放灯的烛台,就被石板暂时隔住了,小贼将石板挪开,把身上背的包袱解下来,塞进石灯笼,再把石板拉上。
叶白汀?了?,这石板大约是做石灯笼的时候一并定制的,大小严丝合缝,卡的结结实实,不拿下来,根本?不??里面的东西。
小贼做完这一切,都没有四下张望警惕,跳过墙头,走了。
走了?
所以会爆炸的小圆球根本不是这小贼做的,他只是用来偷配料琉璃碎,按照指令把东西放在这里的人?东西放在这里,他不再管,有别人来拿……
果然有同伙!
不管这小贼在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知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他都是一个关键人物!
那接下来,就得继续蹲一蹲了。
申姜已经??了,低声请示:“那孙……不,那贼人,抓不抓?”
“先把人盯住了,”仇疑青眯了眼,“稍后等我指令。”
“是!”
申姜脚下没耽误,立刻追着小贼的方向去了。
可这夜叶白汀?仇疑青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人,好像荒院只是荒院,根本不会有人来,他们见??的所有一切都是错觉……但怎么可能!他们亲眼???的了!
叶白汀体力不及仇疑青,仇疑青也有其它很紧要的公务要办,天亮后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便叫来副将郑英,细细密密的安排了下去。
叶白汀认识这个人,偶尔会在仇疑青身边见??他,可在其它地方,其它时间从未见过。
就是可惜,只好奇的?了?眼,仇疑青就挡在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回??北镇抚司,叶白汀命令自己睡了一觉,没有睡好,梦里都是琉璃碎……醒来已经过了午,草草吃了几?东西,问起⺶?面的事,那个荒院至今都非常安静,没有人去过。
稍微等一等可以,也许那个同伙并不着急,有自己的做事规律,可等的太久,就有些不对劲了,制?炸弹也是需要时间的,从小圆球的制?工艺,不研究放隔板这一??,就知?这个人性子有些急,对手艺技术要求不高,只要能很快的,迅速的达??他想要的效果就可以。
若是??晚上还没动静,就得想办法了 ……
仇疑青显然也是这么想,暮色四合,??人再次去了那个荒院,等了很久,仍然没见??人,仇疑青果断下令:“走,过去??。”
之前没动这个石头灯,是担心有什么不知?的暗号,来人如果打开时发现不对,就会开启安排好的预警模式,说瞎话——毕竟?案人会请小偷帮忙运送东西,也可能会拿钱雇人来取,自己不?面。
可一打开石洞洞的隔板,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包袱呢?那么大一个,装着琉璃碎的包袱呢?去哪儿了?
里头空空,什么都没有!
申姜摸着下巴:“难?咱们的队伍也被污染了?有内鬼?”
锦衣卫们齐齐倒退一步,别瞎说,少打自己人,我不是!
今天他们按规矩潜藏,注意周围环境,盯着来回路过的人,不换班,水都不敢喝,生怕破坏了现场,这破院子进都没进来来,怎么搞事!连机会都没有不是!
“不是。”仇疑青?了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伸手探进去,左右摸索了摸索,“应该是机关。”
“机关?”
这下不仅申姜,叶白汀也惊住了,这种地方,竟然有机关?
仇疑青大手依旧在石洞洞里摸索,最后不知?找??了哪个地方,轻轻一按——
本以为是实心的,只是做支撑用的烛台平面突然无声滑开,露?黑洞洞一个?子。
“取火把来。”
火把照亮,仍然?不??底下有什么,这个石灯笼做的就很让人费劲,太矮,想?得弯着腰,而且石灯笼这种东西,大都是底下一根柱子,柱子上是个平平的烛台,烛台上也要有搭盖,毕竟要挡风遮雨,放烛盏的烛台滑开了,底下什么样子,想?清真有?费劲。
“好像是一个通?……”
申姜歪着身子,这么窄小,肯定不能进人,难不成就是为了放东西?
叶白汀却?明白了:“这里只能掉东西下去,真正的通?在地下,通向院子之⺶?,不知?哪条街?。”
怪不得他们等不??人,因为人根本不必走??荒院里,顺着暗里通?就把东西拿走了,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你在⺶?头盯的多严,都不会知?。
仇疑青能解开这个机关,却无法开启地下通?,想来通?机关应该在别处,在院子里硬挖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嫌疑人抓??了,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可现在的问题是,嫌疑人没有抓??,可能也并不知?他们知?了这个地方……
那这里就有保存的必要了。
这是证据,也可以是诱饵。
申姜面色严肃:“那接下来怎么办?那个小贼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要不要先抓了?”
仇疑青摇了摇头:“会打草惊蛇……想办法要??他的?供。”
“啊?不抓人,要?供?”申姜就挠了头,这个难度是不是大了??
叶白汀给?了方向:“可去诏狱寻秦艽,那小贼不是贼?秦艽在这一行一骑绝尘,不管黑话切?,还是专业技术,都很容易让对方信服,别提案子,以‘交友’,‘好机会’的方式靠近,再套话,想来会有意想不??的收获。”
申姜茅塞顿开:“对啊,就这么办!那我去了!”
送走申姜,叶白汀?仇疑青的面色并不轻松,眸底有一样的忧虑:“?来对方很快要再次动手了。”
小书亭
“京城安防需得准备好,应对下一次大规模危机。”
“根据每次琉璃?坊被盗的时间,小圆球‘恶?剧’的投放规律——”
“下一次,就在后天!”
叶白汀迅速?考:“前几次爆炸地?,你在地图上勾画过,距离都不算远,除非?案人刚从⺶?地回来,对京城不太熟悉,不然熟悉区域不可能只有这一??,但有没有可能是有意选择?或者?案者最近又有新开拓?我们不能只局限在那几个?,远一些的地方也要考虑警戒设防。”
仇疑青颌首:“还有上次在楼顶发现的绳子石头等延时装置,都需要本人亲自准备,如果我们防的严,此人无法提前放置,就得亲自当场动手,如果动手,此人大概会选用哪种方式,才能更多更好的抛?小圆球,而自身不被发现?”
“我倒是有几个想法……”
叶白汀?仇疑青聊了一路,直??北镇抚司,问题一个一个抛?,一个一个解决,各种预案准备……??最后心情也并没有很轻松,他总感觉哪里还是不对劲,没有想??,直??仇疑青将要离开,他才突然说了句——
“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案子?之前的雷火弹爆炸案很像?”
仇疑青颌首,是很像,□□不同,造成的效果不同,但一样的?案方式,一样的傲慢的感觉……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叶白汀摇了摇头,眸底隐有暗芒。
仇疑青?着他,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了,眼梢眯起:“鼠辈鬼祟,贼心不?。”
叶白汀?了?⺶?边,凑过来些,低声?:“我们可以做?手准备……”
没人知?这晚他们都聊了什么,北镇抚司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街上百姓一如既往,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唯有被派了任务的人才知?,??氛得有多微妙。
??了第三日,天色晴好,天高风疏,白云朵朵。
上午辰时,北镇抚司正在转移人犯。
这里办的都是大案子,几乎每一个都与朝局息息相关,诏狱里罪名已定的人犯自是不可能?去,可那些因为办案需要,暂时请进来的人,或者因政事需要,它处请要,并请了皇命的人犯,需得释放,或者暂时转移?去。
交接流程,手续,验身查?,一?的工序照规矩走,都是办熟了的事,锦衣卫检查过文书无误,就会放行。
别人不知?事,也不担心,刚接??任务的牛大勇有?坐不住,过来问申姜:“头儿,既然知?今天有可能?大事,不应该更防着?,这些公务……为什么还要干?”
申姜经少爷交待,已经知?前因后果,闻言瞪了眼:“当然得干,要是叫别人发现我们过于提防,心生警惕,改了计划怎么办?再说我们北镇抚司什么地方,他哪来那么大的脸,让咱们为他避嫌?想得美!”
好些公务都是提前很久安排下了,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别人怎么?北镇抚司?
当然,他们锦衣卫可以不要脸,没人敢挑刺,但这不是没必要么?
申姜最后一次检查了一遍手上的事,没有问题后,找少爷报?。
叶白汀也已穿戴整齐,准备完毕:“?发了?”
“嗯,”申姜??头,“指挥使在⺶?头呢,咱们也?去???”
“走。”
??人还没走?大门?,就听??一声声急促的爆炸脆响:“砰——砰——砰——”
就这频率,就这声响,不用说了,一定是那些小圆球!
这么近……
申姜拳头立刻就硬了:“胆儿挺肥啊,竟然动??北镇抚司头上了!老子倒要??,这孙子??底是谁! ”
131、鼠辈鬼祟,贼心不死
新的爆炸地??, 作案人竟然选在了北镇抚司所在的街道,?是明晃晃的挑衅!
叶白汀站在大??口,眉心紧蹙。
他出?的次数不算太多, ?只要出?,都会经过???街道,旁边的茶楼酒肆,路边的小吃摊, 甚至跑来跑?玩耍的孩子,他都见过,?是今日, 整条街道陷在别人的攻击里, 小圆球四下炸开, 燃出浓浓硝烟,火光飞溅, 琉璃碎片激射而出,一??不防备, 就会被伤到……
仇疑青之前并不在?里, 眼下已快速飞奔而来, 叶白汀看到了他远处的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申姜瞬间就蹿了出?, 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快速疏散现场。
“此处北镇抚司百户,所有百姓听令,不准乱跑,不准踩踏,随锦衣卫指令疏散, 指挥使在前,今日街上一??都不会出事!都听懂了么!”
“听懂了!”
“知道了!”
百姓们很配合,虽然心里有??慌,但经过之前的雷火弹爆炸,?些小圆球虽然也有些威力,到底差了些,不会随便丢命,只要听锦衣卫们的话,一定不会有事!
申姜组织着锦衣卫,防御的防御,疏散百姓的疏散百姓,远处仇疑青过来,做的也是同样的工作,和上次一样,所有飞在空中,?能对百姓造??潜在危险的小圆球,他都会纵跃起身,在爆炸之前把它踢出?。
?次别人还真没提前准备延时装置,大约是之前做的太高调,知道官府会提防他,放弃了??做手脚的方法,选了别的,比如——
孔明灯,风筝,竹蜻蜓……
所有能升空,会飞的东西,都是他的工具。
现在街上落下的?些,大多是放在?空中的风筝,和做工精巧,承力很重的竹蜻蜓带过来的,别处孔明灯已经冉冉升起,等飘到?边,掉下来,不知要造??多?隐患。
孔明灯飞上?空,风一吹,散开的很厉害,但看大概方位也知道,作案人必在东边!
仇疑青盯准了方向,直直往东追,除了身带任务的锦衣卫,所有人都跟着,往同一??方向……
?正是辰时,街上最热闹,百姓最多的时候,人群疏散都不?能快起来,他们要从人流中穿梭而过,谈何容易?
有新的小圆球从空中坠落,百姓的丝毫不察,你管不管?有小圆球在脚下爆炸,百姓不知道它里?还有琉璃碎,躲得并不远,很?能会受伤,你管不管?有体力不支的人被人流裹挟,踉跄将倒,有老弱妇孺不小心跌倒,有小孩子不小心和父母走散,吓的嚎啕大哭,不知危机就在背后……所有?些,你管不管!
锦衣卫当然要管!以仇疑青带??,所有锦衣卫在防护安全,疏散人群的时候,百姓的安危都是第一位的,??罪大恶极的作案人必须要抓到,百姓也必须要保护好!
大家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受?样的苦!
因要顾及?些,锦衣卫的速度就慢了些,?作案人丝毫不顾忌,不但四处??火,还隐藏在了人群中,你?以分析观察,你?以追,你甚至确定他就在某??方向,?你辨别不出来,人太多,每??人都急急的往前走,你不知道他是谁,他若停止动作,你会连他的方向都失?。
从北镇抚司转出来的人犯队伍,因?桩??外,人流冲撞,不知不觉,也被迫分开了,负责押送的守卫急的不行:“找!都给我找!今日任务完不??,有一??算一??,回?都得吃板子,包括我在内!”
“是!”
叶白汀并没有?前方帮忙,他知道自己没有那??实力,体力不行,也没武功,在后?跟着一支分出来的锦衣卫小队,帮忙组织医务工作。
人群中有大夫,看到别人受伤,没办法走开,当即就帮忙处理,别的医馆的听到动静,知道?事小不了,赶紧收拾药箱子,带着人过来,有那胆小怕事的,锦衣卫也会承诺安全,请他们帮忙……
叶白汀一路盯着看着,至今没有听到有谁死亡,算是好消息。就是受伤的人非常多,哪怕是轻伤,因小圆球里裹挟了琉璃碎,不管扎进身体哪里,都必须要尽快处理,如果扎的太深,就更遭罪了。
一边茶楼,暂时辟出来的伤员房里,外?动静听起来远了些,小了些,?人们激起的情绪一时半刻很难消解,气氛有些紧绷。
叶白汀想了想,干起了慰问的活儿,走进伤??人群里,安抚他们的情绪,比如微笑着和他们聊家常:“小伙子,?伤口有??深啊,疼不疼?来日耽不耽误你的活计?”
小伙子身板壮,当即就挺直了背:“就???伤,算得了什么?不是和您吹,我手上有的是劲,谁刨木??都不如我刨的好!”
?是一??木工。
叶白汀和他聊了两句,就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地里有几??牛……
有性格开朗的小伙子打??,接下来的气氛就放开多了,叶白汀问一??老大爷:“您一??人在?里么?家在何处,都有什么家人?您?脚伤了,且安心坐着,锦衣卫会帮你?跑腿联系……”
看到小娃娃坐不住,他也会过?和人玩??小游戏,和他讲悄悄话:“你娘刚刚不是在骂你,她只是太担心了,一会儿那??叔叔会给你拿一??九连环过来,你要是能解出来,我就请你吃粽子糖。”
他指了指一边的锦衣卫小兵,小兵????听令,出?办了。
小娃娃高兴的不行:“行!我听你的!就乖乖坐在?里不动,那我要是解出来了,你?不许赖账!”
叶白汀揉了揉小娃娃的??,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安安静静,没有什么特殊情绪,??上扎着纱布的?轻男人,伤在额角,看起来有??惨的样子。
“你——”
他?一路过来,说的话,做的事,男人似乎已经看明白了,不用他问,自己就说了:“我叫李平,是??捉刀代笔的先生,正好今日没出摊,也没什么损失,伤的也不算重,三两日就能好,?官不需要担心我。”
叶白汀??微笑:“那你好好养伤。”
……
从充斥着药味的伤??房转完一圈出来,叶白汀有些口渴,拿了杯子刚想喝杯水,突然顿住。
不对。
一路跟着他,给他倒水的牛大勇:“?爷怎么了?”
叶白汀眯了眼:“那??不怎么说话,额??上缠着纱布,看起来安静斯文的男人……是不是说自己是捉刀代笔的?”
房间里有??气质的人不多,牛大勇也没忘:“是啊,?有问题?”
“问题大了——走!”
叶白汀当即重新回了伤??房,那??叫李平的,绝不是捉刀代笔的先生!他的气质有??像,斯文安静,但常?执毛笔,指腹必有茧,他的茧子呢?他指缝中看起来洗不掉的黑色痕迹,看起来有些像墨水,但也?能是别的!
当时周围人太多,???叫李平的也没故??动,没有特殊的遮掩动作,他便也没有立刻在??,现在想想……是不是连??上的纱布都是假的!
叶白汀动作很快,?找到那??位置时,人已经不在。
“刚刚坐在?儿的人呢??有谁看到了?”
“不知道啊……”旁边一??大爷回了话,“那小伙子又不说话,咱们就没在??,他刚刚还在?里呢……”
“他的家人呢?一直都没出现?”
“好像是没有,”一??大娘突然想起来了,“我看他要了杯子,应该是出?倒水喝了!”
喝水?
叶白汀赶紧往外走,房间太大,伤??又太多,水房不好设置,就放在了外间,所有喝水的都会往那边走——
“地上躺着??人!”
牛大勇赶紧过?,试了试鼻息,粗粗检查了遍身体,没有伤口:“没死,应该是被人打晕了。”
躺在地上的不是李平,下手的,肯定就是他了。
“?爷,怎么办?”牛大勇有??紧张,?外??的事还没完呢,里边怎么又开始了!
叶白汀却一??都不怕,甚至唇角微勾,笑了出来:“好事啊——他既然动了,就跑不了。”
他并没走远,走到窗边,看了看仇疑青在哪里,手腕一翻,掌心就出现了一枚小小的烟花弹,用来赏析,伤不到人的那?。
吹燃火折子,??燃烟花弹的引线,叶白汀顺着估计好的方向,往外一抛——
烟花弹因动力触发,飞向空中,一瞬间,明亮的光芒绽放,过于浓烈明艳,甚至有??妖娆的玫粉色炸开在空中,没什么声音,但就凭?颜色,街上没有人看不到!
街上瞬间一静。
申姜哈哈大笑:“终于等到你了!孙子,看你往哪里跑!”
敢越狱是不是?老子抓的就是越狱的!
仇疑青也立刻行动,招手叫郑英过来,徒手在远处人群里画了??圈:“所有?些人,全部盯好,请回北镇抚司,一??都不许漏!”
郑英瞬间明白,作案人就在?群人中,因时间有限,作案人也不??有新动作,无法辨认到底是谁,???圈得小四十人……但锦衣卫怕什么,往回请便是!
“是!”
但凡跟死??的人物关系交叉比对一下,又能刷下?不?人,??加别的证据——???案子,一定能破!
仇疑青本人则冲烟花弹的方向飞纵过?,玫粉色烟雾在空中淡开,给蓝?白云晕染上多姿颜色,淡开的速度比他脚下?慢多了,他不断纵跃,飞跳,房舍林立的街道,如履平地!
刚刚得一??平静的街道,重新热闹了起来,?次没有小圆球攻击,百姓们便添了好奇。
申姜本来在前,眼看着就被指挥使给超过?了,想着?事还得靠指挥使,赶紧帮忙维持秩序:“都别堵着路!前??的,说你呢,往边上走,离远??!锦衣卫抓人,都配合着??!”
?里已经偏离了出事的街道,街上干干净净,没有被攻击,百姓们也没有被疏散,听到喊话自然配合,?人?拥挤,反应速度自然就比不上仇疑青和申姜了。
申姜为了追人,脚下有??没准,一??错眼,借力的墙??已经错过了,没办法,狠狠咬了牙,提前预警:“对不住了兄弟,借你肩膀用一下——”
他武功在北镇抚司里算不错的,只是轻功间隙需要借??力,轻轻踩一下,伤不到人,就是别人?能未必愿??……他特??选了??圆脸高壮的汉子,看起来应该好说话。
高壮汉子果然挺好说话,拍了拍肩膀,甚至绷紧了身体:“兄弟,来!”
和锦衣卫称兄道弟,还能帮上忙,义不容辞!
结果还没什么感觉呢,人就过?了?
高壮汉子颇觉遗憾,就?么小的事,都算不上帮忙,叫他以后怎么和别人吹牛,伸着手朝申姜远?的方向:“兄弟你?以??来一下!”
人群里也有那些热心肠的,在前??看到了,提前冲着申姜就喊:“兄弟,踩我!”
“我!我比他结实!”
“还有我!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
申姜:……
?些人怎么回事!
他??上的汗都要掉下来了:“都让开,让开,别挤过来啊,当心踩到你!”
申姜真的很努力,跑动速度是所有锦衣卫里最快的,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然而还是比不上指挥使。
仇疑青速度比所有人都快,明明是中途转向折回,现在却比所有人跑的都远,遥遥钉在最前?,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他也根本不需要?么频繁借力,脚尖碰一下墙??屋角,‘咻’一下飞起,就能冲很远,待冲势慢下,??轻轻踩??树枝就够了,根本不用百姓帮忙!
?还是人么!速度都快比得上玄光了!
申姜追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也没好??思说让指挥使等等,前??人犯还在蹿逃呢,等什么等!咦……好像不对劲,前??不是逃窜的人犯,是马车!日哟,竟然还准备好了马车!哪来的,谁给的,外??有人是不是!
申百户发了狠,朝掌心吐了口吐沫,今?不抓到你,老子就不姓申!
还是那??理,锦衣卫要顾及百姓安全,马车里的人犯不会顾忌,甚至还会利用?????,故??冲撞人群,哪里人多往哪里扎!
仇疑青的速度自然就慢来了,他得救人……申姜更是亮出大嗓??,远远的就帮忙喊:“锦衣卫抓捕逃犯,都躲开!来不及往前跑的,往墙根里贴!尽量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街上人多,大人们尚且来不及,何况孩子?申姜就看到有两??小娃娃吓傻了,手拉着手,都不会动了……危险!
奈何他心里着急,腿脚跟不上,赶不过?,只能心里祈祷,指挥使快??看见指挥使快??看见——
仇疑青当然看见了,一??冲速向前,急急落到地上,一手一??,抱起小娃娃,脚尖??地,瞬间掠到墙边,放下,紧接着纵跃到半空……
那里有??被马车挂到,随冲势旋到了空中的孩子,如果不帮忙,必然会跌摔下来。
仇疑青将人稳稳的接住,同样放到街边,才又重新调整方向,朝人犯的马车追?。
整??过程,他都没有过多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也没有试图安慰小朋友,两??被救下的小娃娃,和差??要摔一跤的孩子,看向他的背影时,眼底都跳跃着光。
好厉害!他?大后,也要??为?样的人!
因?一耽搁,仇疑青追到街道拐角时,失?了马车的踪迹。
百姓们非常积极,赶紧给他指方向:“那边!马车往那边?了!”
“指挥使往?边走,?以抄近道!别看方向相反,但那边正在修路,?马车到??了也得转向,您往?边走,正好能追上!”
“多谢。”仇疑青随手扔出几块小牌子,“稍后??北镇抚司领赏。”
他其实记得整??京城的舆图,身为指挥使,城防需要,他必须得对各??地方了然于心,?偶尔需要修路,或官府地方临时有什么事需要阻拦隔路,他并不能立刻知道,有些时候,百姓们的帮助是值得肯定,值得被鼓励的。
“不用!”
“指挥使客气了!”
“咱们?大街小巷的安慰还要多靠您和锦衣卫呢!”
百姓们摆摆手,话还没说完,就见指挥使身影已经消失,?么快的么!
还没惊讶完,那边申姜喘着粗气过来了,撑着膝盖问:“劳驾几位,我问一声,刚刚那马车——”
“朝那边?了!”
“你走???小路!”
“那边路在修马车一定会转回来正好能堵上!”
百姓们热情又快速的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有几??大娘看着申姜的状态还有??心疼:“小伙子累了吧,要不先歇会儿?我瞧指挥使能干着呢,你?真不行了,他定也不会怪罪。”
“不,我能行!我得看着??我们指挥使!”
真男人哪能说不行!申姜咬着牙,继续往前跑,指挥使能干是能干,?恶徒狠毒,万一使阴招呢?指挥使?不能有事!那是锦衣卫的?!还有?爷的……咳,?爷看起来懂分寸讲礼貌,不高兴了,最多就是嘴上损损人,从不会喊打喊杀真翻脸,?他媳妇说了,越是?样的人越不能得罪,哪??爷要真生气了,怕哄都哄不回来!
累肯定是累的,跑了?么?的街,是??人都得累,?锦衣卫??训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就是需要的时候,能奋不顾身!
今????人犯必须得抓住,呵,敢在北镇抚司??上动土,反了?了!要真让他跑了,大家伙还有脸么!
申姜继续往前跑,刚刚看到人犯的马车影子,就看到了指挥使的命令手势——
他认真看清楚了,回复明白,不??往前跟,原地等了片刻,待后?的锦衣卫追上来,立刻分??几只小队,??出几??方位:“你们几??,东北边;你们几??往南,你们几??跟着我……留出西边的口子,不能全部包抄,懂了么!”
“懂了!”
申姜一边带着人重新蹿出?,一边心里琢磨,指挥使?是相当自信能抓到人啊……主心骨都?么想,他还担心??毛,跟着办事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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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的确非常自信,他盯住的目标,从未失手过!
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太容易误伤百姓,别人有恃无恐,他却不能不考虑更多,既然对方故??选择方向制造障碍,那???‘方向’,不如由他来选择,集合锦衣卫力量,扰边驱赶,制造一些障碍,让马车不得不避让,最后走入他想要的方向和环境……
仇疑青没立刻追上马车,也没坠的更远,就是在不远不近的方向一直跟着,让对方知道他的存在,攻击不了,也摆脱不了,慢慢的,前?能选择的路越来越?,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没什么百姓,最后来到一条宽敞大路,直直冲向了城??!
马车完全不停顿,像是根本不带怕的,有充足准备,完全有信心冲过城??……
???人的准备,还能是什么?
仇疑青立刻冲城??守卫下令:“大??敞开,所有人隐蔽,让马车过?!”
守卫不明就里,指挥使抓人,他们明明?以帮忙,为什么不让……不过指挥使有令,没人敢违背,立刻做事,打开城??,所有人隐蔽……
就???时间,马车已经越来越近,不等所有人隐蔽好,马车上小圆球已经扔了出来,在城??四处炸开了花——
“砰——砰——砰——砰——”
爆炸声不绝。
爆炸声里,马车快速跑了过?,指挥使也踩着墙??飞跃追?。
所有守卫:……
原来指挥??是在保护他们,不想让他们受伤!
申姜落后一步到,发现大家都没有受伤,反应快的手位已经在扑火了,看到他急急指方向:“快——指挥使已经追?了,就一??人!”
申姜:……
明明我才是指挥使手下的百户,怎么你们一??二??的,比我都着急?
他也没有停顿,立刻往外跑。
仇疑青猜到了,马车上就算有小圆球,备的应该也不多,因?些东西不太稳定,万一中途爆炸,把车里的人伤着怎么办?二来?些小玩??制造需要时间,以琉璃作坊丢的琉璃碎估量,为了制造之前街上那些恐慌,用的应该差不多了,车上不?能有更多。
一路?么跑,别说人,马也会累……
果然,车里的人没办法,知道甩不掉,气的不行,最后弃了车,滚进密林。
进了林子,大家速度就都慢了,需要仔细??仔细,一??不小心,到手的鱼儿?是要跑掉的。
申姜好不容易追上仇疑青,呼哧呼哧喘气:“指,指挥使,人不见了……怎么搜?”
仇疑青:“有痕迹?辨。”
申姜学过追踪术,但辨认痕迹是??细致活,非常需要时间:“属下就是担心人跑了,要不要叫狗子来?”
“不用,”仇疑青指了??方位,“他在那边。”
申姜没看明白,为什么……?边精准笃定,难不??指挥使跟玄风学过几招?
现在需要抢时间,他不敢多问,立刻照着指挥使指出来的方向走,没多远,就发现了明显的人的脚印,还真是?边?
走了一会,又不行了,痕迹??次不见,他转向指挥使,指挥使仍然精准笃定的给了方向:“右转。”
一次两次,指挥使?一样,就是知道别人?了哪??方向,还似闲庭信步,一??都不着急,信心十足,申姜被遛的没脾气,只能说一句,指挥使牛逼!
最后将人逼得无路?走,??往前,就是一处悬崖了。
“指挥使留步,属下先过?看看。”
申姜猜测别人该不会是吊在悬崖边,等人过来立刻下杀手,谁知他往前走到悬崖边都没事,反倒是仇疑青站的地方,突然背后有冷风扑过——
“姓仇的,?死吧!”
一???轻男人从斜刺里冲出来,扑着仇疑青撞往悬崖的方向!
申姜目眦欲裂:“指挥使——”
132、指挥使威武
仇疑青和申姜在外面忙的时候, 叶白汀一直没有动,就站在救助伤患的房间里,一边安排帮忙这边的工作, 一边观察街道。
人?拥挤的地??,人少惊叫的地??,硝烟升起的地??,火燃的地??……
每一处每一处, 都会有仇疑青身影。
这越狱的人手段还挺丰富,城门那边的动静隔老远就传过来了,马车里是装了?少东西?
外面生乱的时候, 这里也发生了意外, 有人死了。
叶白汀立刻过去, 发现是之前重伤的人。本次意外,因锦衣卫反应及时, 疏散群众比较迅速,伤者大都是轻伤, 只有一个重伤, 就是这个年纪看起来有点大的男人, 应该是快五十了?
他伤到的是背??, 伤的很重,累及肺??, 叶白汀只会验尸,看病就得请大夫了,大夫当时说的是有点困难,只能尽力用药,能不能坚持下来,还得看伤者意志。
现在的结果……显然伤者意志失败了。
然??站在旁边的家属并不难过。叶白汀问了问这妇人, ??才知道,她是这位老者的?媳,姓张。
“??才街上大乱,公爹只顾?自己跑,没有顾小孙?,就是??小??,他才四岁,知道什么,没人照顾很?能会丧命的!??就是跑的鞋?后跟掉了,得提一提,就把孩?放在地上,让他帮忙看一眼,就一眼,??提个鞋跟能费?大工夫?就这他都不干,顾自跑了,??就一个错眼,孩?就卷进了人群里……那么?人,他那么小,??费了好大力??才寻回来……”
张氏没有哭,但很明显,眼眶红了,小娃娃抱?她的腿,有点怔怔的,像是吓?了。
叶白汀看了看她的衣服,的确挤得有点乱,皱皱巴巴,袖口裙角都有污渍,鞋也是,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是有些不体面的。
张氏缩了缩手,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失礼,还是没忍住抱怨:“外?重孝道,??们在家里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公爹,家里也不富裕,就是平头百姓,都把他供成老太爷了,他往常就傲,对孩?们总是挑三拣四,各种教训,从没夸过,??还?为他只是端?,出大事的时候一??不一样,毕竟都是骨血亲人,孩?身上流?是他老王家的血,谁知道……呵,就是顺手的事,看一眼的工夫,他都不愿意,非要跟?人往前跑,生怕落后一脚就死了,跑那么快,倒霉了吧?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长眼了!”
叶白汀顿了顿,问:“老爷?出事的时候是在什么地??,你?还记得?”
张氏摇了摇头:“??当时急?找孩?,心都快跳出来了,哪还有空留意是什么地???不过倒是有个石狮?挺扎眼,??晃眼瞧见了……”
“石狮??是不是特别大,脚踩?石球,门口一对的?”
“好像是。”
“那就不错了,”旁边搭话的大婶跟?道,“那是通源钱庄,这附近就那门前蹲?俩石狮?!”
京城街道地图叶白汀见过不少次,本人也??过很?地??,稍一回忆,就知道了这里的大概??位。不过更重要的是……
他看?张氏:“穆郡王府,你?认识?”
张氏双目茫然:“郡王府?不认识。”
“郡王府的下人呢??有熟悉的?”
“都没有。”张氏仍然摇头,“??们平头百姓,?攀不上那么富贵的人家。”
叶白汀又问:“吕家呢?你?有认识做官的,姓吕的人?或者吕家下人?”
张氏??了??:“……都没有的。”
叶白汀又问了?个问题,张氏这一家的条件,不难猜测,就是普通百姓,平日的圈?固??,没有往上?交的渠道,也跟穆吕二家没有任何关系,那这个老者……为什么会死?
当时人群中一起疏散的百姓很?,是有一???率遭遇意外的,?这个死者的情况和前面两个死者极为相似,很像精准投递……
叶白汀闭了眼睛,仔细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画面,现场环境,爆炸??向,路线选择,凶手?能隐藏的??位……
通源钱庄,好像就在最有?能的路线之中。
如果一切如他所??,这个案?就是凶手做下的,那动机呢?为什么突然决??杀这个人?如果穆郡王和李氏的死是因为知根知底,凶手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要给予他们惩戒,那这个老者呢?明明萍水相逢,并不认识,他和别的百姓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起被疏散,裹挟在人群里,短暂的交汇,那么短的时间,凶手?能获得的信息有哪些,怎么就造成了杀机?
他思考的时候,外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切都在?控范围内,百姓们自动自发打扫现场,官府的人也赶到组织,这回倒是不见东厂的影?,街上来了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好像和西厂交好,对宫里太皇太后很是敬重?
叶白汀并没有??思考朝局,他对这??面兴趣不大,也不算太敏感,?近些时日他总觉得,有些??氛出现了微妙变化,比如东厂公公富力行,莫名其妙友善了很?,现在西厂也上街帮忙……
这两拨人不宫斗了,突然对?会奉献有了新理解?
正???,牛大勇小跑?过来报告:“少爷,指挥使有令,让属下送您回北镇抚司!”
也就是说,外边完事了?
叶白汀心下重重一跳:“他人呢?”
牛大勇老实的摇了摇头:“这边只是接到了命令,并不知道指挥使在哪里,?能正在往回赶?”
叶白汀就换了个问法:“你们申百户呢?”
这个牛大勇知道:“呃这个……说是累坏了,本来??亲自过来请您的,但???都喘不匀了,实在赶不上,叫小的们好好伺候少爷,给少爷道个恼,他回头就过来请罪。”
“这样啊。”
叶白汀瞬间放了心,申姜有心思开玩笑,就是事情十分顺利,没出什么意外,仇疑青也很好,这样就好。
“叫?个人留下??手续,把刚刚的死者抬到北镇抚司停尸房,”叶白汀理了理衣服,“??来不及了,得先回去。”
“是!”
牛大勇立刻叫来?个手下,仔细吩咐。
这里离北镇抚司并不远,叶白汀先到,刚坐下叫人沏了茶,没一会,门口一阵声响,锦衣卫鱼贯??入,脚步整齐,训练有素,难得衣服脏的脏,烂的烂,脸上却不是一派严肃,今天有了表情,个个都很骄傲的样?。
仇疑青最先进来,后面申姜押?人:“??快点!不是才从这里出去的么,转眼就不认识了?”
这人头垂?,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拆,明显很不愿意看到这个熟悉的地??,脚都不愿意抬,正磨磨蹭蹭,就被踹了一脚膝弯,险些跪在地上,好容易才站直。
申姜:“瞪什么瞪,还敢瞪老??你??的慢了,挡了别人的路,耽误了别人的事,你还有理了?不??被抓,你别往外跑啊!少爷你看他—— ”
骂骂咧咧的时候,看到叶白汀??了出来,申姜声音都快浪出花了,下意识手往腰上叉,差点就要学狗?吐舌头喘??:“??这回是真的拼了老命,人都差点累没了,你看??身上的伤!这孙?还不?话!”
叶白汀看了看他,又看向仇疑青:“让你们指挥使赏你。”
仇疑青知道小仵作在担心他,往前??了两步,展示自己身上哪?都没伤,哪?都很好,才转过身,配合他的话:“申百户今日表现不错,有赏。”
申姜立刻满血复活:“真的!”这回?算捞?了!
叶白汀??到在押人犯前:“李平?”
既然是从诏狱出来的,按理他应该很熟悉才对,大家来来往往总是要见面的,好?人甚至故意往他面前凑,??混个脸熟,?是这张脸很陌生,他没有任何记忆感。
仇疑青看出他的疑惑,??过来,按?这人下巴上的皮肤,轻轻一撕:“他易了容。”
这层面皮一撕,男人疼的倒抽一口凉??,叶白汀也看清了男人的脸:“你不是什么李平,你是何田。”
何田表情平静,没有说话。
叶白汀:“或者,连这个何田都是化名,你是青鸟,对吧?”
何田还是没说话,眼皮短暂的一颤。
叶白汀微笑:“还真是。”
何田也笑了:“什么青鸟,为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知道了?”
“你的问题应该很?,不止这个吧?比如??们怎么知道你是青鸟,怎么知道你要逃跑,怎么抓到你的?”叶白汀笑颜更盛,甚至朝对面眨了下眼,“因为你的人太笨,早被??猜到了。”
这个眨眼,在申姜眼里是调皮,在仇疑青眼里是?爱,在何田眼里,就是挑衅了。
但他给不了任何回敬,因为没有时间,下一瞬,他就被申姜押?,重新??进那黑洞洞,不见天日的通道,最终绑在了审讯房。
也没立刻安排问话,??是先晾了他小半天,锦衣卫忙活这么半天,谁不累?总得休息休息,吃个饭吧。
申姜甚至在班房小憩了一下,才过来跟少爷讨主意,洗个脸收拾收拾,慢悠悠的转去了审讯房。
审讯房是个封闭房间,外有小窗,外面的人??打开小窗观察人犯,人犯却因为被绑在椅?上的角度,和房间构造,看不到外面的人。
叶白汀站在小窗外,仔细观察,发现何田这个人长得还不错,虽现下比较狼狈,也能隐约看出他??轮廓线条的清秀感,何田……
他记得这个人,在牢房里很安静,不起眼,也不怎么说话,有吃的就行,没吃的也能忍,至少他在里面的这段时间里,没见这个人闹过。何田应该属于那种自己身体底?不错的,看起来很瘦,没什么精?,?关了这么久也没病没灾,还挺有福??的。
诏狱里关的都是人犯,年深日久,精?难免压抑,叶白汀并不否认,人犯里总有那么?个刺头,喜欢欺负别人,你越是弱,他们欺负的越凶,比如他穿过来不久,说服申姜合作,洗完第一个热水澡,现出干净脸的时候,谁都敢调侃他两句,那些胆大的,惯爱欺负人的更是,什么话都敢说,甚至什么事都敢做,但只要你有本事,自己能立起来,让别人知道你的厉害,别人在行事前就会掂量掂量,这一步踏出去是不是真的能爽,还是会没命……慢慢的,就不会欺负你了。
何田在诏狱里没什么存在感,自己没闹过,也没找谁合作,或抱谁大腿,一直都很安静,又长得瘦,一副很好欺负的样?,自然就会有人上前……
叶白汀就亲眼看到过,何田被别人开非常不好的玩笑,他忍了,也?相?安聊牢中趣事时,聊起过何田,说这人心大,什么欺负都能忍,什么程度都能忍,包括被别人……
就是因为这点,他一直在诏狱里关注青鸟的消息,相?安也帮他找,才一无所获,他们根本没怀疑过何田,真正有实力的人,怎么允许被欺负到这个程度?
没有实力,脑?不聪明,又怎么?能干到瓦剌组织重要人物,别人搞雷火弹那么大的动静也要过来营救?
叶白汀??不通何田的行事逻辑……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能是视线落在人身上太久了,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按了按,他才回?:“怎么了?”
“嘘——”
仇疑青手指按在他唇间:“小心他?到。”
叶白汀眨眨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仇疑青的手却没有放开,继续握?他的手。
审讯房里,申姜脾??有点急,尤其对??一脸‘随便你说什么??必??不配合’的微笑,心火更旺了,跷?二郎腿,用鼻?哼了一声:“说吧,本名是什么,从哪里来,怎么拿到的□□顶替别人,为什么知道今日外面会出事,又是从哪里拿到的马车,路线怎么计划的,同伙是谁,怎么和外边人联系,小圆球是谁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说!”
何田笑出声,一脸‘你天真的好?爱’:“你抓了??,断了??的生路,竟然觉得??会说?”
申姜眯眼:“不说就把你关在这里,过刑,弄死!”
何田耸了耸肩:“所?喽,反正注意要死,??为什么要说,??便你们?”
这人有点叛逆啊……
叶白汀在仇疑青手上写字,申姜怕是顶不住。
仇疑青掌心一痒,也回写:再看看。
人犯已经找回来,身份确??,北镇抚司当然去调了档案,但是时间太短,他们知道的非常有限,就算有更?的信息过来,也很有?能是别人提前安排好的局和谎言,对别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立刻审讯,效果不一??好,让申姜去,只是第一波的试探。
申姜还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握?鞭?,见这人嘴里油滑,鞭?扬起,往桌?上就是重重一抽。
面对近距离的武力威胁,是个人都得有点反应,何田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顿了一瞬,仍然不带怕的,还脸往前凑:“百户不高兴,抽什么桌?,不如冲???这?打,保证一招致死——?如果??没猜错的话,北镇抚司,你们指挥使需要??,你打??没关系,把??弄死了,怎么向上官交代?”
叶白汀不要太懂,何田这是在提醒申姜,他不会武功,身体很弱,抽一鞭?就能死,要是上刑,怕撑不过半天,他知道的东西对锦衣卫来说?是非常重要,提醒你们好好掂量。
申姜果然收回了鞭?,感觉这个动作有点怂,好像被吓住了似的,又瞪了眼:“??们这大夫很?,让你什么时候死,你才能什么时候死,不让你死,你便是个废人,也能让你出???说话!”
何田叹了口??:“又是死人又是上刑的,好生无趣,反正??来的日?怎么都是苦的,没点奔头,??为什么要交代?死就死了,没意思的很。”
申姜憋???:“说吧,要怎样,你才会说?”
“不?,”何田摇了摇手指,“给??桶热水,??要洗个澡。”
申姜:……
豁,这人胆?肥了,学少爷那套??惜一点都不像,少爷那时只让他感觉有用,??用,降低了他的警戒心,并没有干其它的事,两个人在彼此试探间达成了合作关系,逐渐信赖,这个人不一样,不管说话还是表情,都让他很反感。
呵,随便吧,就你这样的,怎么学都学不来少爷的?爱样?,再敢放肆,怕一会?指挥使都要打死你!
小窗外没有暗号指令,意思是准了,申姜哼了声:“洗洗洗,让你洗!洗完了再不交待就弄死你!”
何田微微笑?,十分满意:“??洗澡?用不了?长时间,不如你那少爷金贵,申百户记得早点回来,别叫????你。”
申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审讯室,看到少爷:“这人一看就是个油滑的货色,怎么审?真不能用刑么?”
仇疑青:“那是最后的下策。”
叶白汀:“他若愿意配合,自然最好。”
申姜??起刚刚那张脸就??:“?他分明不配合啊!”
叶白汀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已经有了??法。”
这人是一个很傲??,又很能忍的人,牢里被那样欺负都能忍,皮肉之苦未必忍不了,瓦剌的细作组织?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从那里出来的人,执行任务都要随身带毒丸,会没受过刑罚训练?
对????是个滚刀肉,不要脸,?傲??的,聪明的人,再从心里瞧不上别人,也会有??要的东西……未必是东西,也??是无形之物。
三人回暖阁暂歇,更?的人犯档案资料已经送了过来。
何田本身没什么大罪,是诛连入狱,他的父亲犯了大案,罪名贪污,全家被抄,他进诏狱的时候才十四岁,算上今年已经进来七年,他也二十一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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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很有些疑问:“青鸟是瓦刺细作组织的人,他父亲贪污,数额如此巨大,赃款还未追到,是不是也?瓦剌有关?”
难道当时案?查的太浅了,这人根本就不是贪污,??是叛国,贪了银?,转头送给了瓦剌?
仇疑青:“年份久远,各种细节需要深查,此刻不能确??。”
叶白汀:“也许当时的案?没问题,但是入狱的人有问题——如果青鸟并不是何田本人呢?”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和对??给他的感觉并不贴合,这个青鸟,一??藏?什么更深的东西。
三人小小就这份不怎么齐全的资料分析了一下,申姜就起了身:“??去看看那孙?澡洗好了没有。”
他就这一出去,一回来的工夫,就发现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眉目微深,窃窃私语……
不是,刚刚不都分析完了,你们又在偷偷说什么小话?有什么事是百户不能?的?这么大一个百户,在你们这?是随便都能忽略的么!
叶白汀看到他进来:“行了?”
申姜点头:“洗完了。”
“好,??们过去。”
这一回,叶白汀陪?申姜往审讯室??,申姜溜眼瞧了瞧小窗?边,低声问少爷:“就你一个人,指挥使不去?”
叶白汀轻轻挽起了袖?:“大牌当然要留到最后,若??本事不够,问不出什么,自该请指挥使。”
申姜眨了眨眼,明白了,是这个理,连指挥使都上了,显的那孙??能耐似的,凭什么给他这么大的脸,他??得美!
“等下,”叶白汀叫住申姜,眼眸狡黠,声音放轻,“还有个事得交待你……”
片刻后,审讯房。
“哟,少爷来了。”
何田撩?湿发,眼皮懒洋洋往申姜身上一瞥:“觉得自己不行,请你主?过来了?”
他声调微高,?为这是嘲讽,毕竟在诏狱,叶白汀还没发迹的时候,申姜对叶白汀是瞧不上眼的,觉得叶白汀太瘦太弱,要不是破案需要,才不会理,?他不知道,时代不同了,申姜升了百户,不用常在诏狱值班,他对武力值有特殊崇拜,对脑?也是,之前的刻板印象,早被一次次的智商碾压掰了回来,他现在对少爷就是一个大大的服字,承认是主?怎么了,少爷就是!不但是主?,还是?仙,是北镇抚司的天,怎么了!
这话说出来指挥使都不会反对,你一个在押人犯知道个屁!
申姜冷笑:“对啊,请??家主?过来教训你,怎么,怕了?”
何田怔了一下,??才悠悠道:“有段日?不见,申百户当时越来越不要脸了。”
申姜自觉找回来点面?:“呵,你不是青鸟么,吹的那么厉害,怎么,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他还真诚的建议叶白汀,“要不咱们还是用刑吧,跟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菜货小喽罗,没什么好说的,没准那细作组织就是个养鸟的,什么青鸟绿鸟瞎鸟家雀,养了一堆,底层都是这些贱货,??寻思往上找,怎么?取名也得更威风吧,比如朱雀凤凰什么的?他肯??不行。”
何田脸就掉下来了:“无知蠢货。”
骂人了骂人了他真骂人了!
申姜背?人犯,朝叶白汀眨眼:果然如少爷所料,人犯反应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叶白汀掀袍,端端正正的在椅?上坐下,心说那当然,真当刚刚是白观察的么?
“左右你也??不了,”他浅浅微笑,看?何田,“ 不如??们愉快的聊聊天?”
何田横了眼梢:“都说了,不聊。左右是个死,??为什么要跟你们聊?”
“因为好奇。”
叶白汀看?他,慢条斯理:“你身上有??们??知道的东西,??们身上,也有你??知道的东西吧?怎样,要不要做个交易?”
133、劝你识相
暗暗房间, 烛火跳跃,少年目光干净锐亮,直逼??心。
因为好奇……不如做?交易……
何田?觉到了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早听说少爷聪慧,一直未?正面交涉的机会,??在面对面,果然?点刺激, 这??不仅仅聪慧,还很敏锐,能?到别???不到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 让他意外之下, 表情?些许变动, 他知道对方???来了,不承认也没用, 干脆摊了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撒谎怎么办?我又怎么知道……我想?的, 你们会不会回答?”
叶白汀目光湛湛:“简单, 你不是很聪明?正好我也不笨, 不如就根据对方的答案, 自己做判断,你问我答, 我问你答,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如何?”
何田若??思。
叶白汀没再说话,缓缓啜了口茶。
?些话不必说的太细,但凡交流试探,必???应结果, 中间怎么问到想?的信息,聪明???的是方?,不直接问,也能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能获得多少,端?自己本事。
何田就??了,眼梢挑起,颇?几分风流放肆:“不怕我更了解你们,日??再谋划越狱?”
叶白汀捧着茶盏,眼皮撩都没撩一下:“我们能抓回你一次,自然能抓回你第?次。不过我们指挥使脾气不大好,劝你好生思量,再盲目尝试……许就没这么好的结果了。”
申姜在一边?着,不愧是少爷,就是稳的住!这话放的,帅!没错,这孙子这回越狱,不就是自己送菜,把藏了数年,??当紧?的身份暴露了,把同伙卖了,??外狼狈了一场受了伤,?进宫被重点‘盯梢照顾’,没可能再跑一次而已,这么好的结果,多幸运不是?
什么两回??回,不存在的,下回敢再生这样的心思,就是一?字,死!
房间并没?安静很久,何田脸上??意更深:“行啊,少爷不怕,我?什么好怕的?”
叶白汀也很大气:“既然是我提议的,便我先来吧,让你??我们的诚意。”
问都不问……
何田眸底兴味更浓:“你知道我??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好奇,”叶白汀微??,“你??在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我们为什么知道你?跑,怎么抓的你。”
何田舔了舔唇角:“还请少爷务必讲清楚,不?说谎,毕竟这关系着——你马上?得到的信息。”
对方已经知道的东西,没必?说谎,叶白汀开口:“京城去年冬月的雷火弹案,你该是知道的?”
何田点了点头:“知道。”
叶白汀:“那是瓦刺细作组织策划的罪案,他们想救你,而你没??去,你是故意的,你不想??去。”
何田这次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叶白汀:“这几日外面的‘恶作剧’,小圆球爆炸,你也是知道的吧?”
何田仍然没说话,只是??意更深。
叶白汀?着他:“前??两次微妙的,??似的行事风格,先是暗中潜藏,神秘低调,再是准备好一切,打官府一?措手不及,这种戏份已经来过一回了,你们试探京城的能力,北镇抚司的能力,继续隐藏,是你当时审时度势,做下的决定,那么大的场面你都没动,这次比起来像小打小闹,好像更不应该动,可偏偏这种不大不小,官府不得不管,又?点嫌烦的事,才更会放松警惕,你觉得,这才是真正合适的时机……对么?”
何田??着抚掌:“少爷聪慧,非我辈能及啊。”
叶白汀沉了眼:“……易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在诏狱,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哪些??犯近来?转移,外面的马车,小圆球准备,你却做不到,是你的??在筹备吧?北镇抚司管的严,跟你?关的东西,锦衣卫已经查过,别说近几日,前??几?月,都没???给你送过东西,你也不可能?办?通知外面的??,但你能用一些‘交易’,让狱友帮你,是不是?”
“面具你能想办?,可你既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又怎么知道下面开始行动了……是之前李宵良的死讯,?功给你传递了消息?”
李宵良被擒,立刻卸了下巴,取??齿间毒囊,不至于当时咬毒而亡,可他身上并不止这一种毒药,还?进组织时服下的毒丸,毒丸无解,只能固定时间回去取药,他进了北镇抚司,再无取药途径,本??也失去求生意志,不管仇疑青用了多少手段,留了他多长时间,得到了多少信息,仍然不能改变他必死的结局。
??已经死了。
叶白汀知道诏狱的规矩,也知道锦衣卫的防卫警戒力度,他并不认为会????这样的重大失误,让别??消息传递?功,但?时候‘死亡’也是一种信号,万一别???特殊的解读方?呢?
他仔细观察着何田的表情,发??他眉梢隐?讥诮,这是一种讽刺,不认同的嘲??,?以……不是这?。
“我?觉不太像,”叶白汀眯了眼,“应该是你很久之前——比如说进来的时候,在外头留下的信号吧?十四岁就能做到细作组织重?头目青鸟的??,必不一般,知道自己?进来诏狱,不可能一点打算没?,你进来了,在外头留了??,但?求他们都静默,除非一?信号,只?那?信号响了,他们就会动,你也会动,是么?”
何田眼神微寒:“这都是你事??的猜测吧?在之前,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动,又是怎么确定我在哪里,精准的阻止我的?我不信外面的安排你都知道。”
叶白汀脸上??意更深,他不知道这?信号是什么,但对方的表??,证明了他的推测,方向至少是没错的。
“都说了,我们早就料到了,”他轻轻放下茶盏,“我们不需?知道你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你的??都在哪里,都?谁,只?盯住你,??的线索都会落地。”
何田:“盯住我?”
叶白汀:“易容,改妆,哪怕你会缩骨,身高体型跟着改变,都没?用,只?我们在你身上放好‘南蝶香’……”
何田眯了眼。
南蝶香,普通百姓不知道,在他们这行可是大名鼎鼎,乃是追踪宝物,轻轻拍在别??身上,无色无味,别??不会?任何察觉,只?在自己鼻前抹上一种对应的花瓣汁液,就能清晰闻到南蝶香的味道,风起不消,下雨不去,纵??隔百里,也能循着味找到对方。
“你们在我身上,用了‘南蝶香’?”
“好说,造价虽高了些,正好北镇抚司不差钱。”
那夜他和仇疑青跟踪琉璃碎线索未果,就猜到了作案??必?下一次行动,且就在近日,再将这次的事与前次雷火弹爆炸比较,总觉得心里?些不踏实,既然?怀疑,当然?准备。
北镇抚司防守森严,机制运转极?规矩,仇疑青对此非常自信,不认为别??能进来劫狱,别??进不来,??犯就得??去,那这几日??去的??,很可能?嫌疑。
是以在两日前,??经由诏狱??去的,不管是暂时关押配合调查的案件??关??,还是经由圣旨转调,需?交接给别??的??犯,都在离开当下,进行常规夹带检查时,不着痕迹的抹上了南蝶香。
而这两日满打满算,??去的??只????,另外两???在还在别的地方关着呢,这一?跑得再远,还不是会被仇疑青逮住?
何田突然低声??了,他还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味道’,怪不得仇疑青找他是找的那么精准,不管他怎么跑都跑不掉……他本来还想着,套??了锦衣卫的方?,下回好避免,??在?,套??来也没用,只?对方继续提防,?了这?想?,就能提前布置,以防他跑。
叶白汀盯着他:“该你了。”
何田懒洋洋的伸了?懒腰,对上叶白汀视线,微微一??:“如你?料,不错,我就是青鸟。”
竟然直接承认了!
房间安静良久,见对方没?再说话的意思,叶白汀眉梢微扬:“就这一句,青鸟的诚意,是不是?点不太够?你稍??的问题,我给??的信息量多少,可与我此刻的?知心情息息??关,你确定,只说这一句?”
“少爷的胃口?点大啊,你们指挥使知道么?”
何田开了?意味深长的玩??,视线闲闲落在申姜身上。
申姜开口就呸他:“?你管!你算哪根葱,不配知道!”
何田架着胳膊,舔了下唇:“行吧,我承认,之前的事,你们猜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可不敢在这里安插太多??,狱卒瞎,锦衣卫瞎,仇疑青可不瞎,让他发??一点端倪,我还玩什么?我进来之时,的确在外边留了暗号,只?条件触发,就会发生今?这样的事,我也会立刻知道,??去的时候到了,自会寻找机会……”
叶白汀:“?以那?会爆炸的小圆球,与你?关?这次的作案??,你知道是谁。”
何田:“那你可高估我了,我进来时留下的命令是静默,我的??不会搞事,但不可能不活着,不挣钱,不干活,这么多年过来,肯定发展了不少下线,不少新面孔,我哪能都认识?我只知道会?事发生,用以掩护我,但具体是谁做的,谁在帮忙,谁在策划,我悉数不知。”
“那就说点你知道的,”叶白汀问,“当年边关失去的那批雷火弹,去年冬月的京城爆炸案可不够,剩下的在哪里?”
何田敲了敲桌子:“好像到我的轮次了,少爷先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叶白汀导致对方狡猾,倒也从容:“你问。”
何田视线紧紧盯着他:“你父亲,是不是叫叶青予?”
叶白汀桌下的手瞬间一滞。
他的身世并不是秘密,诏狱里的??稍稍留心,就能知道他的家世,因何入狱,这是一?不需?问的问题,因为答案——青鸟早就知道。
不需?问,为何偏偏问??了声?
?以这不是问题,这是?威胁。
对方真正想表达的是——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知道为??子,你心中最大的痛苦与挣扎,我能给你些消息,保证能帮得上忙,你就不考虑考虑,给我些方便?
这是隐在话语潜台词里的谈判,这?交易,你?敢做,我保证物超?值,你?是连这点孝心都没?,让我把线索带进棺材里,那你可就什么都没?了。
何田在??,坐的脊正骨直,气场强大,浑身上下写满了‘笃定’?字。
他不觉得叶白汀会拒绝,叶白汀没??由拒绝。
房间安静的让申姜?点冒冷汗,他最初没品??这话里的意思,但?瞬间紧绷起来的气氛,多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瞧着少爷样子揪心的很,又给不??什么可行性建议,急了一会,最终只能默默帮他倒了杯茶,希望能带给他更多的力量。
叶白汀不否认,刚刚那?瞬间,他心跳是顿了一拍的,对方这?牌,的确?些诱??,但可惜了,他并非原身本??,虽?原身记忆,大?分都很模糊,?时需?特殊情绪触发才能想起,那些经历和?情都像蒙了层纱,他??受,也能??解,可和自己亲身经历总?些不同,比如他知道父亲不管?没?做错事,对他都是很好的,他对这份亲情很?动,很怀念,很向往,也笃定的认为自己应该回报,案子一定?查清楚,却不会‘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因别??一句话就乱了阵脚,被别??牵着鼻子走。
他不需?青鸟的东西,他?姐姐,?指挥使,?申百户,?北镇抚司一众锦衣卫,还?自己这身验尸查案的本事,只?用心找,真??一定能找到,为什么?靠外???什么时候外??比自己??还可靠了?青鸟给的信息,就一定是对的么?
不过是心??战而已。
叶白汀冷了眼,一脸被冒犯的不愉快:“我这???,脾气不太好,不希望别??插手我的事——我父亲名讳,你不配知道。”
何田怔了下,突然暴????声:“?意思……哈哈哈哈……太?意思了!少爷啊,怪不得申姜喜欢你,我都?喜欢你了!”
申姜立刻反对:“你胡说,别乱讲,我没?!”
他瞟了眼小窗的位置,差点就?指?发誓,少爷是指挥使的!而且我?媳妇!我媳妇超好?超温柔从来不会打我的!
对方问完了,又轮到了自己,叶白汀问:“我们查过你生平,好像随你父亲去过不少地方,你最喜欢哪里?”
“这?啊……”
?着问题不难,回答起来可难了,何田大脑迅速转动,思考对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打探自己真实喜好,确定以往行踪,??没?说谎,判断之??还?没?继续交流的必??
?么,他说一?????都知道熟悉的地方,比如京城附近,一定??不了错;?么,说一?极偏远,极僻静的小地方,就算锦衣卫去查,不好查实他?言真假。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何田思考得很迅速,很快给??了答案:“松江府东南,靠海的地方,??小渔村,名唤霞光,顾名思义,每?的日??很美,海鱼也很美味……”
他选择的是??者。
叶白汀不知道这?霞光村,但?过案子卷宗,知道何田的父亲曾在杭州做官,如果松江府沿海真?这样一?霞光村,那何田去过,一点都不奇怪。
“该我了”,何田提??问题,“好些年没??去了,说起往事,总?些怀念,??在的松江守备,是谁?”
叶白汀同样思考这?问题的用意,对方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一般随口问的东西,都不可能真是随口问,一时??解不到没关系,稍??他可以想办?解析。
不过他真的不知道这?官是谁,?了眼申姜。
申姜就明白了,这?可以说:“简平义。”
何田手肘撑着桌子,点头示意:“好,我知道了,少爷还想知道什么,问吧。”
???便又继续,你来我往,交换了好几?问题,问的很快,回答的也很快……
申姜简直目不暇接,听的头都大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都问,跟案子?关系?跟??在形势?关系?都没?,为什么?进行……
如此几轮交流过??,双方大概心里都?了底,骗了??多少,被骗了多少,划不划算,接下来?做什么,话题最??,终于落回到眼前。
叶白汀:“我?一?名字,你在外面的??。”
何田??了:“正好我也想知道,是谁办事这么烂,该干的都干不好,不如少爷你查清楚了,告诉我?”
???眼神交错,内里暗芒闪烁。
叶白汀勾唇:“也行,不过我告诉了你这?名字,你的真名,我便?知道了。”
何田竟也不惧:“少爷若真?这本事,我坦诚自己?何妨?”
这回的话申姜懂了,不?别??解释也懂了,他们这是在谈交易,而且谈?了!北镇抚司??在在办的案子,就是这?小圆球爆炸案,青鸟既然能利用这次机会跑??去,不必说,涉案??员里,必?他的??,少爷问他,他不肯说,反倒鼓励少爷查??来,少爷干脆把这件事当生意做,只?他们能查??真??,抓到作案??,那青鸟就不能再藏着掖着,得把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给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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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可能,青鸟是在拖延时间,谋划新的策略,但聪明??的赌局,不兑??是很难收场的……
“不过在此期间给我干净的屋子,干净的食物和水,”何田打了?哈欠,抹着眼角的泪花,“少爷别谦虚,我知道你办得到。”
叶白汀起身?走:“可以。”
何田忍不住嘴贱:“少爷可?好好努力,案子好好查,别等我下回又越狱了,你们??还没抓到。”
叶白汀转过身:“你这越狱招数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之前那?柴朋义,就是你扔??来探路的吧?你??用么?”
申姜想了想,才想起这???是谁,之前办过的案子里,??参与了贪污案进来的大官,还想招揽少爷越狱,?起来??模狗样的,其实就是?渣滓,讲?过往都?模糊自己存在的事实,拿欺负女??为乐,还沾沾自喜,最??被石蜜杀了的玩意儿……
还?上次雷火弹事件,跳进秘道想逃跑,最??却被抓住的??……可不都是在进行越狱试探?
何田顿了一下,??意更深:“原来你都知道。”
“以前不知道站在他们背??的是你,??在,这?问题好像不用问了?”叶白汀眼梢微眯,“那些在牢里‘欺负’你的??……也是演戏?演的这般真实,你就不觉得恶心?”
何田倒很坦然:“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恶心呢?虽然我装的很痛苦,但其实很爽哦,你不是也和别??玩过?”
申姜:“你瞎说什么呢!少爷才不跟你似的!”
何田这才反应过来,眼档微翘,拉长着尾音:“哦——原来少爷还是?雏呢,怪不得这般?真,还会觉得恶心呢,不过没关系,你放心,你这样的小孩,我不喜欢,我喜欢?子高,?肌肉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暧昧的??了??,声音扬高:“指挥使大??——我知道你在!我可是你亲自抓回来的,怎会不闻不问?你心里可惦记着我呢……我同你说,这小少爷还没长大呢,不懂趣儿,没意思的很,我一?就知他放不开,指挥使不如试试我,乖的俏的辣的香的,我保证让你一次难忘,流连忘返……”
“不?脸!”
申姜?不下去,直接把桌上没喝完的茶泼在了他脸上:“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双没了光的死鱼眼,随便哪都能骚起来的味,还敢跟别??比?别??的眼睛是珍珠是湖水,你就是鱼目是屎堆,别??气质皎皎?上月,你臭鱼烂虾臭狗屎,离几丈远都能让??吐??隔夜饭,你当指挥使瞎么,?你不?少爷?”
“你——”
“我怎样?”申姜当即按拳头,“少爷不打??,我这手可痒痒,你想试,没问题,大不了挨顿板子,老子豁??去了!”
叶白汀当然不会让他在这里打架,还没到那时候,架着他往外走。
少爷那小胳膊小腿,能?多大力气,申姜挣的开,但他不敢,伤着了怎么办?
“少爷放开,别管我,?我打不死这孙子的!”他还凌空蹬腿,似乎想踹死屋里那?臭不?脸的……
到了外头,大门一关,他站好了,小声问叶白汀:“真的跟他做交易??是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就不问他了? ”
“开什么玩??。”
叶白汀一边往前走,一边冷??:“他可是重???犯,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今?试探比较到位,到??面双方都在编瞎话了,之??的交流就不太必?,以???的是时间磨,但破案过程肯定是?继续了,作案??在逃,怎么也得抓过来。
仇疑青走过来,仍是一脸端肃:“心情不好?”
距离?没哪里不对,说的话没哪里不对,表情没哪里不对,很?分寸?,可是眼神……是不是?点过了!这都快拉丝了,还保持距离呢!
申姜顿时?觉自己的存在?点多余。
叶白汀轻轻哼了声:“没?。”
嘴上说着没?,眼神都嗔起来撒娇了,还不是觉得委屈了!
申姜捂了眼,?觉自己更多余了。
134、我都要喜欢你了
叶白汀的确别扭?一下, 但也就??么一下,倒不是委屈,为?青鸟??种人不值当, 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男人说起荤话来要什么节操,谁不会?刚刚他是没发挥,他要????,保准比青鸟更带劲, 好好让这些人见识见识知识的多样性,可这不是……仇疑青在外头呢吗?
理论是理论,?要到?格的, 他还?有点虚的慌。
仇疑青少有见小仵作这么形于外的别扭, 哪怕只一瞬间, 他也感受到?对方的害羞。
他眸色越来越暗,手也伸?过去:“你——”
叶白汀却躲过?, 迅速调整情绪:“问到不少东西,我心情好?呢, ”算是回答?之前仇疑青的问题, 又转向申姜, 郑重建议, “青鸟不是要吃要喝要干净的东西?给他,除?笔墨纸砚, 带字的书本,他要什么都给他,但不准任?人跟他说话,不准眼神交流,东西从小窗走……”
申姜懂?:“磨他?”
“对,磨不死他的。”
叶白汀和申姜说?几句话, 心情又放松?不少,才转回看仇疑青:“我方才表现,指挥使可满意?”
“很不错,”仇疑青可算又看到?小仵作笑脸,不再逗他,端肃?脸色,“以后继续。”
“??他说……”
刚要说话,旁边锦衣卫押?别的人犯路过,人犯不?实,左摇右摆还骂骂咧咧,锦衣卫按规矩‘扶住?’,按?人往前走,现场环境有些嘈杂。
叶白汀偏头:“出去说?”
“好。”仇疑青率?转身。
走出来,时间过?,有些话好像不好再说,叶白汀干脆不再提,问起其它:“今日行动,可有凶险?”
仇疑青声音和表情一样,云淡风轻:“很顺利。”
“顺利?”叶白汀狐疑地看?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我好像听说,青鸟驾?马车横冲直撞,意图伤害百姓,车?还备?攻击武器,冲过城门,将你们引去?悬崖边——”
仇疑青面色仍然不变:“还行。”
申姜就忍不住?:“哪?是还行啊,是特别行!咱们的指挥使特别行!”他忍不住和少爷吹一波,用手比划?当时环境,“就??个悬崖,直直往外伸,落脚的地方就这么大点,稍稍用点力都?塌?,青鸟??孙子知道甩不?我们,躲在旁边,等我们过去,他倒没盯?我,盯?指挥使呢,瞧?机会来?,就往指挥使身上一扑,?要把指挥使撞下悬崖,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厉害的陪葬——”
叶白汀?吓??,脸色微白:“撞,撞到??”
仇疑青把小仵作拉到身后,拍?拍:“别听申姜浑说,他爱吹牛,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鸟的确慌不择路,跑到?悬崖边,但捉他,还是很轻松的。”
叶白汀回忆?回忆仇疑青回来时的表现,的确没受伤,整个人很平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刚刚的时间也一直在一起,要是受伤?,他不可?不知道……
“走吧,去你的暖阁。”仇疑青一边引?叶白汀往前走,一边眼神威胁申姜,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申姜不敢,指挥使吩咐,北镇抚司上下谁敢不听?赶紧往回圆:“指挥使说的没错,一点都不惊险,指挥使身手天下无敌,??存在什么惊险?不过是小人以卵击石罢?……”
叶白汀脸色仍然不见好看,仇疑青视线淡淡扫?一下申姜。
申姜:……
默默打?下自?的嘴,他就不该多嘴。
叶白汀知道这个职业的危险性,早年也曾亲身经历过同事的牺牲,这本就是一个高危职业,危险始终环绕,每一次的安全归来,都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进到暖阁,落座捧茶,他轻轻拍?拍脸,收回所有思绪,?始分析刚刚的收获——
“青鸟和这次的案子有关联,现在??基本确定,雷火弹的事,他也必知晓,只是没说,图纸估计也是他的人泄露出去的。”
申姜:“所以这次,还是团伙作案?”
“未必,”叶白汀认????,道,“这个案子的感觉……我反倒更倾向是一个人做的事,作案人制作含有琉璃碎的小圆球,使其爆炸引来民众恐慌,或是提前布置,或是现场操控,看上去有点?博关注,?要所有人认识他是谁,稍稍有些心急,小花样很多,看起来对不被抓到很有信心的样子……我感觉他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或者说心理年纪不会很大,他会有点小傲气,未必接受得?和别人合作,可?在他心?,他认为自?是最厉害的,别人的加入只会拖他后腿。”
仇疑青指节轻叩桌面,点出关窍:“小贼。”
叶白汀点头:“如果小贼是同伙,大家志同道合做一件事,没有不见面,不沟通的理由,可见这小贼行事,很可???不知道别人在干什么,不知道自?正在被利用——只是拿钱办事。”
仇疑青:“但他一个人,不可?做到所有事。”
“不错,”叶白汀沉吟,“作案人有图纸,?制作出会爆炸的小圆球,手边材料也不缺,怎么做到的?”
申姜拍桌:“青鸟的人!少爷刚刚不还说?,图纸就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仇疑青:“有人盯?作案人。”
叶白汀同意:“这个人知道作案人的性格爱好,平日习惯,知道他心?在?什么,有什么阴暗情绪滋生,??且‘非常巧’的,促成?这件事的所有必备条件,最后利用作案人的行动掩护,安排?有关青鸟的所有事。”
毕竟自身不参与,只是跟?别人行动随时调整自?计划,浑水摸鱼,才更安全,不被外人注意不是?
“作案人有自我主观?动性,动机一定不是为?诏狱救人,和青鸟的人不符。”
“北镇抚司凡接案,必破,本案作案人一定会被抓到,”仇疑青眼梢微沉,“他跑不?。”
叶白汀目光灼灼:“所以他知道的越多,青鸟组织越不安全……大概率,他只是青鸟选定的棋子,对于组织的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申姜回过味来?,砸拳:“这些鸟好阴的心!对别人狠,对自?也够狠,救青鸟这么大个行动,竟然没派人手驰援,就放?辆马车给他自?赶,害我们都没别的人查,之后只?盯???辆破马车的来处抠线索?!”
没有人,只有物,?也知道肯定是转?不少道手的,?找到线索估计非常有限。
叶白汀问申姜:“小贼??边,查的怎么样??”
申姜:“秦艽正在??边忙?呢,哄人需要点时间,一两天肯定不行,都不够建立信任的,他心?有谱,??边也跟?一组锦衣卫呢,少爷放心,出不?事。”
“街道上的意外呢?”叶白汀转向仇疑青,“可有追到些线索?”
青鸟从押送队伍?跑出来,装作伤员躲避,还未上到马车的时候,锦衣卫就在外边街道忙碌,仇疑青也在追凶?,??段时间不算太长,好在注意力足够集?,仇疑青??么聪明,他就不信没找到点东西。
果然,仇疑青的回答没不让他失望:“??锁定作案人潜逃方向,带回嫌疑人与??有线索交叉比对,五人嫌疑重大,正在清理。”
“清理?”叶白汀有些不懂。
仇疑青:“他们掉进?护城河。”
“掉进?河??”叶白汀眼梢微眯,“这就有意思?啊……”
申姜:“有意思?”
仇疑青:“但凡接触过□□,硝烟,尘灰,味道,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沾染到。”
“所以掉进河?是为?冲刷掉这些痕迹?”申姜瞪眼,“太阴险?!”
一定是故意的!
“时间差不多?,”仇疑青算?算,看小仵作,“累不累?可要一起过去看看? ”
“要!”叶白汀一点都不累,还双目炯炯,非常感兴趣。
仇疑青顿?下:“眼下证据不足,我们只?暂请他们配合调查,不?留捕。”
叶白汀看?看外面天色,懂?:“看来得尽快?。”
不?把人留在北镇抚司也没关系,破案不是一蹴??就的事,大多时候都要循序渐进,抽丝剥茧,这次问不出关键线索,接下来继续努力就是,只要盯紧?,确保人跑不出自?视线,破案就只是时间问题。
二人厅堂坐定,申姜跑?趟腿,很快带上来?五个人,叶白汀一看,有两个熟人,都是??日穆郡王府挂白见过的,一个是其子穆家,年未弱冠,看起来斯斯文文,不管脸上表情,还是平日办事风格,都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夸赞者众。
另一个是他的朋友,??日在挂白时帮忙的少年吕兴明,本案?另一个死者李氏,是他的婶婶,养母,甚至李氏死时,他本人就在附近。
他今年十七,照申姜的排查信息,是个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子弟,上次没看出来,是?为在参加丧事,浑身穿的都比较素,今日,叶白汀?正感受到?这少年的纨绔之处,李氏身死,案子未清,丧事未办,看得出来吕兴明有避嫌的意识,穿的月白色,不太花,但衣服这个反光缎面的料子,用的白玉簪白玉扣,无一不贵。
剩下的三个,叶白汀不认识,但从距离感看……有一个年轻人站在穆安和吕兴明?间,眉丰骨俊,年纪相仿,看起来应该是朋友,吕兴明另一边,站?一个?年男人,总是时不时看吕兴明一眼,一脸担心的样子,二人相貌有肖似之处,应该就是吕兴明的叔叔,死者李氏的丈夫。
最后一个,也是个男人,算不上年轻,明显过?及冠之年,却也不算年纪大,没有蓄须,没一点?相,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当是还未过??立之年,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个人和所有人站的都很远,好像彼此不认识……不,他们认识,至少和吕佳树只是认识的,?眼神交错的时候,明显有抵触情绪。
这是认识,但关系不怎么好。
看申姜在堂前跃跃欲试,叶白汀悄悄指?指穆安……申姜就?始?,一脸严肃的问穆安:“你怎么回事,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家?守孝么?”
穆安:“百户大人责的是,今日的确不该出门,我本也无此打算,可前天夜?我才知道,今日是家父生前所订之物的取期,这是家父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件遗物,十分贵重,他好像也非常喜欢,身为人子,自不?让此物流失,交给下面谁都有些不放心,尽管有些不孝,还是亲自出?门,?要替家父取回去。”
“什么东西?给谁做的?约定取期是?时?”
“是一尊羊脂白玉的鱼戏莲叶台,做给谁的……我就不知道?,家父没说,不过听下人提起,家父提起这件东西时满脸笑意……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家父笑是什么时候?,?来应该是心爱之物。”
“你一个人出来的?”
“是……也不是,”穆安摇?摇头,“家?才挂?白,身为孝子,我自?也知道,这时候出门不太合适,就约?朋友一起,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他们还可以帮我支应一二。”
申姜看向吕兴明:“朋友,他么?”
穆安点点头:“还有这位,”他伸手引?引站在他和吕兴明之间的年轻男子,“唐飞瀚。”
“唐飞瀚?”申姜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没??么熟悉,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穆安??经微笑道:“百户但人可?不认识他,他是唐景复唐男爵之子。”
原来是这家……
申姜表情就有些玩味?,这家的事,几乎全京城都知道,唐景复此人,就是当代陈世美,科考赴京,抛弃??家妻小,娶?这一届考官的女儿,一路官途顺风顺水,经营十数年,身边人脉枝繁叶茂,前途无量,还踩?狗屎运,立?个大功,得?个男爵封号,正繁花似锦,这个当年的考官,现在的岳父,卷进一桩大事,人死?,家也败?,唐景复头上再无大山压?,神清气爽,立刻把妻子关进?后院,一??气纳?八个小妾,又?起?自?抛弃在?家的发妻和儿子,现在没什么顾忌的?,赶紧派人回去接,尴尬的事就来?。
他这个发妻呢,姓吴,??没有为他守?,等不来他的音信,转身就嫁?别人,?相貌不错,嫁的人在当地还是个富户,很有些钱势,吴氏也有些心计,带?儿子唐飞瀚一起进的门,不管宅斗还是过日子,她混得风生水起,尽管后来再无所出,后宅位置仍然站得稳稳,男人也把的牢牢。
可这男人虽是富户,在当地算有些钱势,比起京城做官的唐景复可就差得远?,再说所有前事都是她瞎编的,当不得?,她和唐景复可是正经拜?洞房,拿?婚书的,又没合离,她回去唐景复身边,不是合情合理?
她又没跟外头这男人生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也是唐景复的种……
她头一转,立刻和这男人断?,收拾东西,带?儿子去?京城,找??十来年没见的丈夫。
到?京城,吴氏发现这?的规矩不一样,不?和乡下比,唐景复早前另娶?一房妻子,虽然现在岳家没落?,这房妻子被关到?后院,可人家自小在京城长大,嫁为人妇,又操持主馈十来年,京城这边的人都认她,就算为?自?的名声,唐景复也不可?把人给休?,尽管吴氏才是发妻,但要进这个家,她也只?做妾。
做妾……也可以,吴氏相当?屈?伸,不就是后宅??一套,名分不名分的没什么要紧,外边人现在不认,久?,也得认,这些年的积累,她当家操持,整理后宅管住小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唐景复一??气纳?八个小妾,他就是纳八十个,她有办法!
她这脸,这身材,这十数年如一日的保养,再加上??么大个儿子,从小细心培养,腹有诗书,才华卓越,外头是个人都服气,唐景复敢不敬她?
唐飞瀚的身份,在唐家稍稍有些尴尬,按理,他是唐景复发妻之子,妥妥的嫡长子,但京城贵圈?认可的嫡长子可不是他,??是小几岁的??个,但这孩子委实争气,正如吴氏所言??般,腹有诗书,才华卓越,举宴时小试牛刀,赢得满堂彩,当场有文学大家?要收他为徒……
唐家如今的事糊涂?,唐景复在前些日子又不知怎的,??风,现在卧床不起,唐飞瀚的前程却不糊涂,他??连?三元,今年不是科举年,待到明年,恐怕会一飞冲天,殿前三甲绝非夸张,唐家现在的这点东西,人许都看不上。
申姜晃?晃头,抛?脑子???堆乱七八糟的,问唐飞瀚:“穆安叫的你?你们关系很好?”
唐飞瀚拱?手,尽管在乡野长大,却没一点小家子气,动作优雅极?:“是,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少,好友却没几个,倒是外面时认识的两个兄弟,一直感情都不错,穆安有难处,我当然要帮。”
接下来问什么?申姜不知道从哪?始,干脆转向?少爷,摊?手。
叶白汀便问唐飞瀚:“你可知本案死者,都是怎么死的?”
唐飞瀚顿?下:“知道,都是出?意外,??个从天??降的小圆球会爆炸。”
叶白汀:“你可知道小球?,掺?琉璃碎?”
“以前不知道,”唐飞瀚???,“可刚刚在街上,反??正好看到?。”
叶白汀点?点头:“你今日出门,只是为?赴约,找穆安?”
唐飞瀚:“是。”
“好,”叶白汀不再问他,转向吕兴明,“你也是?”
吕兴明的行礼动作就显得懒洋洋,没筋没骨?:“是。”
“你们约好在哪?碰头?铺子外,还是穆郡王府,出来时就在一起??”
“铺子外头。”
“什么时辰?”
“辰时二刻。”
“也就是说,街上发生意外的时候,你们还没走到一起。”
“是。”吕兴明又加?一句,“不过离约好的时间很近?,我们都很担心对方,马上往铺子门??跑,很快就到?一起。”
申姜这时感觉到有点不对:“你婶婶不是也发生?意外,按理你也该守孝?”
吕兴明掉?脸:“本来也是守的,可穆安有难处,叫?我,我总不?不帮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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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说的是,”站在吕兴明的?年男人,他的叔叔说话?,“孩子还小,吃不得这么多苦,累病?可怎生是好?内子案子未清,家?也没正式?始理丧,他松快两天也是可以的,且穆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只是出去一趟就回来,不影响的。”
申姜认识他:“吕益升?你侄子跟朋友有约出?门,为什么你也在?”
吕益升:“孩子走得急,没拴孝带子,他不在灵前没关系,我和内子都不会介意,可这孝带子,哪怕掩在衣服?,也得挂上,回头内子??边还等?他砸盆?,规矩不?破,我只?追过去。”
“什么时候,在哪?,找到的人?”
“街上乱起来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到铺子门???,前后脚的功夫,看到?他们。”
申姜回过头,看?站在一边,唯一他不认识的人:“你又是谁,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男人拱?下手:“下官孙志行,在鸿胪寺当差,今日出外??务,不?遭遇到?这桩意外。”
孙志行一???,叶白汀就注意仇疑青神情不对,好像顿?下,悄悄在桌子底下捏?捏他的手,眼神问:怎么??
仇疑青拉?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琉璃坊。
叶白汀瞬间眯?眼,这个孙志行,就是??天他们造访琉璃坊,在?板娘房间?……可?与?板娘有染的人?
申姜??边继续在问:“你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
“你以为我??”孙志行冷笑一声,“这位吕大人,近来正在走关系,?进鸿胪寺,发妻新丧,也不知道收敛些,?以为我们鸿胪寺选官??么随便,没有贡献,不添功绩,随随便便就?进来做上官?”
叶白汀立时明白,所以这孙志行和吕益升,现在是竞争关系,为?同一个位置在努力。
“今日请几位过来,概?京城街道屡屡受到骚扰,始作俑者最大恶极,不仅你们几位,别处的人北镇抚司也会请,此事至关重大,但凡一点线索,北镇抚司都不?错过,”叶白汀眉平唇直,面色严肃,“接下来的问题,你们且听好?,认?作答——你们在意外发生,下意识跑动过程?,可有注意到身边与众不同的事,见到熟悉的人,第一印象是什么?记不记得对方身上的味道,跑来的方向?”
“吕大人,你年长,你?来吧。”
“当时就是突然乱?,大家都很慌,反??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我找到侄儿时,他们三个人是在一起的,?看到的是穆安,紧随其后是唐飞瀚,我??侄儿躲在他们的身后,好像是……从西面过来的?穆安好像摔?一跤,身上有点脏,其它没有?。”
叶白汀转向穆安:“可是如此?”
穆安浅浅叹???气:“是,当时乱的太快,我一时没注意,就摔?下。”
“具体什么时候摔的,可还有印象?”
“大概是……遇到唐飞瀚的时候?”
“怎么摔的?”
“马上要到约定时间,友人没来,街上却乱?,我很担心,?前往过去找他们,可?是看到唐兄的一瞬间太兴奋?,没注意脚下,被拌?下,就摔?。”
“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注意对方当时的样子?”
“也不算,他也很担心,跟我差不多,没什么区别,我摔倒时他吓?一跳,赶快往前挤,手?抓的扇子都被人挤掉?。”
叶白汀转向唐飞瀚:“是这样么?”
唐飞瀚拱手:“确是如此。”
叶白汀:“所以是你二人一起,遇到?吕兴明?他当时境况如??”
“是,我们找到?彼此,当然会担心兴明弟,他是我们三人?年纪最小的一个,多少会操些心,”唐飞瀚似是?起不久前的事,仍心有余悸,“我们找到他也很快,但当时他的位置不太好,有一颗小圆球正好掉在他脚边不远,爆炸声很大,他吓坏?,我们便让他跟在我们两个后面。”
叶白汀:“吕兴明从哪个方向过来?身上可有什么不一样的痕迹?”
“西南吧,身上……”好像有些记不清,唐飞瀚转头问穆安确定,“似乎有硝烟味?”
穆安???,点点头:“应该是??个小圆球爆炸实在离得太近,不小心沾到?身上。”
135、指挥使特别行
叶白汀问了三个年轻人很多细节, 到最后,才指了指孙志行:“你??跑?是???个方向,可有?到他?”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再次摇头:“好像……没怎么注意到。”
叶白汀又问吕益升:“吕??人呢,可有看到孙??人?”
吕益升犹豫了片刻,才道:“看是看到了, 但并未上前打招呼,街上太乱,走动不易, 我??互相之间也要避嫌。”
“不??他??说, ”孙志行??抄在袖子里, ??派爽利,“?官自己可以言明!我当时在??北边, 街上突然发生意外,锦衣卫疏散人群,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 当时必须得听安排, 随人流走往东南, 什么时候和这几人汇集到了??个方向,我也不知道, 纯属意外,非我??想,想来也非他????愿。”
“不过街上再忙再乱,我心中倒是不慌,我信任锦衣卫能力,指挥使威名在外, 雷火弹那么???案子都能控制住,何况今日小???跟着安排走,锦衣卫??定不会让我??受伤!”
申姜登?瞪??了眼睛。
要不说还是当官?会拍马屁呢,说??就说??,还能顺便夸??夸指挥使,夸??夸锦衣卫,别人话说?这么好听,你不得高看??眼?
孙志行不但自己捡好听话说,还顺便拿眼角瞥了?吕益升,似在骄傲,也似在挑衅——怎么样,我本??还多着呢,你撒泡尿瞧瞧自己,可能干?过我!
吕益升倒也没怂,面色不?变化,像是忌讳堂上气氛,不好多言,怕指挥使不喜,只轻轻??鼻子哼了声,好像在说——逞??时之能算什么本???你且等着?。
既然别人这么??机会,愿意套近乎,叶白汀就不客气了,直接问孙志行:“你说街上出??之前,你在办公务?”
孙志行微笑:“是。”
叶白汀:“当时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当时……我想想,??概是去安氏瓷器铺子看货,确认订单,出来没多久,准备走往???家,今日我公务繁忙,安排很多,??上还专门列了单子,生怕忘了哪??条,官署??有人都知道?,若有需要,锦衣卫可随时去鸿胪寺问询确认。”
安氏瓷器铺,叶白汀正好知道,忘了是哪??日,和仇疑青经过这个铺子门前,?这个铺子开门很早,还顺口聊过几句。
“据我??知,安氏瓷器铺子因东家????绝活秘技,生意极好,有自己?规矩,每日卯初开门,看货全天都可以,但确认订单,必须在卯时二刻前完成,??有人都??样,孙??人如若去确认订单,卯时二刻应该已经完成,至辰时街道发生意外,这中间?空档……是不是稍稍有??长?”
这个时间倾,你去哪里了?
孙志行没想到对方这么精明,这点缝隙都看出来了,犹豫片刻,道:“我当时腹痛,去旁边人家借了个茅房。”
“谁家?”
“这……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家正好全家收拾了马车出门,家中无人,我就……”
??以还是,没有人证。
叶白汀示意申姜记?这个问题,稍后去核实,继续问孙志行:“有人在街道投掷小圆球,炸伤百姓,孙??要可知这个武器里,有琉璃碎?”
孙志行:“看到了。”
“那孙??人知不知道,这里面?琉璃碎,是从哪里来??”
“这我怎么知道?”孙志行皱眉,似乎觉得对方?怀疑毫无道理,有了????绪,“又不是我干?。”
叶白汀看着他?眼睛:“琉璃碎,是京郊曾三娘琉璃坊?货。 ”
孙志行听到‘曾三娘’这三个字,很明显?愣了??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叶白汀便问:“孙??人可认识这位老板娘?”
孙志行略想了想,摇了头:“不熟。”
“那就是认识了?”
“年中将有外族使团造访,鸿胪寺正在整理修缮,????小??都要跑,木漆?器,植建玉设,哪哪都是??,我认识几个货坊?人,不是很正常?”
孙志行明显有??怨气,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可在北镇抚司?地盘,他不敢造次,只能小小瞪???叶白汀:“外族生活习惯与我??不?,????习俗需要将就,琉璃窗要做,图案也要讲究,为此我去过不少琉璃坊,了解交涉,订单还未定?,自也认识曾三娘,但如果这个琉璃坊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去过??两次??已,对坊中??务皆不熟悉,与我无关。”
叶白汀:“??以这家琉璃坊屡次被盗,你也不知道?”
孙志行:“倒是听说过,问起货品批次和交货时间时,老板娘很不好意思说了,因这件??影响,交货时间上不敢保证,刚好鸿胪寺?准备工作才刚刚开始,并不着急,坊里既然早已报案,我信任官府能力,定能早日将小贼缉拿归案,还安慰了她两句。”
“今日,孙??人可曾?过老板娘?”
“这个……”孙志行垂了眸,“没有。”
这种表现,??概率是有了。
叶白汀再次提醒申姜注意,没再继续试探孙志行,转向了旁边?几个人:“你??呢?可认识这位琉璃坊?老板娘?”
吕益升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孙志行,点了点头:“认识,但不熟。”
人和人?交互行为都是有潜原因?,叶白汀注意到他?视线深意,略想??想也能明白,鸿胪寺进来空出??个岗位,吕益升正在走关系,孙志行也在努力表现,争取上位,二人是竞争关系,既然鸿胪寺接?来?任务是要为迎接外来使团做准备,他??当然也要有关注表现,至少该知道?要知道,该了解?要了解……
“我也?过这位老板娘,”吕兴明想起来,“就前阵子,叔叔在街上遇到她,还聊了两句,我也跟着远远?过??面,不过没说过话,好像这老板娘在这有房子,就住在??北边?”
??北边啊……某人不就是从??北方向过来??
不??别人视线看过来,孙志行就有??虚,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穆安也开口道:“我也认识这位老板娘,我家去年归京,打算长住不再走,家中院子很多地方需要修葺翻新,有个偏院需要琉璃窗,????琉璃就是在这家作坊定做?,中间有很多琐碎??宜需要交流,?过不少次,不过……因屡屡出现意外,这单生意并没有做完。”
“穆君王府??需琉璃?确是在那里做?,”唐飞瀚似要为好友作证,也道,“这位老板娘曾亲至郡王府沟通相关??宜,正好那日我过去寻穆安有??,在院子小亭里,远远?过她??次。”
也就是说,??有人都认识曾三娘。
叶白汀又问:“琉璃坊琉璃屡屡失窃,此??你??可知晓?”
穆安点了头,说知道:“因她欠着我家?货,久久拿不出来,特意登门解释过,家中????忙乱,我没来得及处理,便道没关系,等稍后闲????再商量看怎么办。”
除了他,其他??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叶白汀看着房间里?三个年轻人:“你??三个,感??很好?”
三人互相看了看:“是。”
叶白汀:“我听说,你??之前??都随家人住在外地,是怎么认识??”
唐飞瀚和穆安对视了??眼,笑道:“我??两个认识,算起来有十来年了,当时穆郡王在我家乡做地方官,有挺长??段时间,?我家是邻居,我那继父……”
说起这个人,他脸上?笑便消失了,浅浅叹了口气:“待我并不好,经常扬言赶我出去,我那时半??不小,心气高,真就要离家出走,穆安心地好,常悄悄收留我,??我饭吃。”
穆安拍了拍他?肩:“都过去了。”
二人??优雅文秀,气质拔群,纵为往??伤怀,也有少年凌云感,??天生笑唇,温柔可亲,接人待??滴水不漏,站在??起?画面很有??美好。
叶白汀看着唐飞瀚:“你很感激穆安?”
唐飞瀚:“是,不仅仅是感激。”
“想报答?”
“如果有机会,自然。”
“若他有难,你会愿意帮他杀人?”
“这……说不好,应当是愿意??”唐飞瀚??指动了动,看样子想要想摇扇子,但因扇子在之前被挤掉了,不在,这个动作当然是摇不了什么?,他略局促?收回??,“不过他好像没有什么难?,日子还算平顺,什么都不缺,样样都好,??有人都喜欢他。”
叶白汀转向穆安。
穆安笑了?,似有??无奈:“除了家父偶尔会责两声,言我哪里做?不够好,?次要怎样才能提升,好像?确是这样,我长到现在,什么都没缺过。不过我幼时没什么玩伴,早先曾有个兄长,早早夭折,我在家中算是独子,读书之余,难免寂寞,其实我也很感谢唐兄?存在,帮我排遣了不少难挨时光,倒也不必言报,我也很该报答他。”
二人四目相对,颇有??难言?默契。
叶白汀:“吕兴明呢?怎么认识??”
“我先认识?,”穆安道,“家父任满,调往它处,正好吕叔叔在当地做官,家父和吕叔叔交好,年轻时就认识,到了??个地方,来往便更多了,自然??然,我就认识了兴明弟弟。他年纪小??,性子调皮,嘴也犟,爱惹??,是外人嘴里?纨绔子弟,长辈??总责他淘气,希望我能多带带他,教教他,可其实我觉得他这样挺好,只玩心有????,心地并不坏,还很讲义气,至于花钱多……我??这样?人家,谁家会少那几个银子?他只是爱玩,又不会随便糟蹋,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处。”
“那时我?唐兄早已是知己好友,长了几岁,更懂??,也更珍惜,距离虽有??远,也不是很远,唐兄偶尔会过来看我,我又经常?兴明弟??处,??来二去,??家就认识了,彼此也很投缘,日子久了,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吕兴明点着头,鼻子哼了??声:“外头那起子人不是嫌我蠢,只知道花钱,就是真当我蠢,想骗我?钱,没??个想?我真心认识?,这两个有点傻,明明才华出众,课业极好,外头??堆人抢着要收为弟子,不行就联姻?,想交什么朋友交不到,竟然不嫌弃我,还帮我说话,我担心他??早晚被别人骗了,自然得看护着点……我这样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就是赖着和他??做朋友了,怎样,不行么?”
还挺凶。
吕益升小心?看了??眼座上人,提醒侄子注意态度:“指挥使在前,好好说话。”
吕兴明却瞪了他??眼,没在说话,态度也没有软和。
吕益升便拱了??:“小孩子不懂??,还望指挥使?谅。”
对方早不是小孩子?年纪,仇疑青也真?没心思计较:“你??寻常?面聚会,都会在哪里?”
“我家。”吕兴明道,“唐兄家里有??不方便,穆郡王平日公务繁忙,对穆兄要求也高,偶尔??两次在他家可以,多了,可能会被挑剔,只我家最方便,若是呆腻了,这京城什么地方好玩,我最清楚,还得我安排,他??两个书呆子懂什么?”
穆安和唐飞瀚对视??眼,齐齐叹气,再齐齐朝上位拱??,像是习惯了这位小兄弟?说话方式,替他帮上位者道恼。
仇疑青微微颌首,和叶白汀对视??眼,叶白汀明白,继续问话:“你??觉得,穆郡王此人如何?”
穆安垂了目,面上隐有悲伤:“他是我父亲。”
唐飞瀚:“有??严格。”
“哪里是有??严格,分明是太严格了吧!”吕兴明不?意这话,“穆安接人待??无可挑剔,课业也极尽完美,连夫子都挑不出他?错来,郡王爷仍然要求他彻夜背书,这马上及冠?人了,还要跪祠堂罚减三餐,又不是两三岁,多掉面子?”
房间陡然安静,三个人不再出声。
叶白汀沉吟片刻,又问:“李氏呢?吕兴明?婶婶,你??应该都认识?觉得她是??个什么样?人?”
穆安再次打了头:“很利落?女主人?家中??有??都安排?很好。”
唐飞瀚也道:“贤内助,有她在侧,吕叔叔仕途更为顺畅。”
吕兴明又不?意了:“你??怎么不说她过于霸道了呢?什么??都得按照她?安排来,??点错都不能出,我搞别???可以,就是不能犯到她??上,银子倒是从不断我?,可她锁了门不让我出去!”
少年人脾气急,说话声音??,真真是三人中最肆无忌惮?那??个。
叶白汀??概了解了,又转向吕益升和孙志行:“二位??人呢?对这两个死者,都是何印象?”
孙志行:“郡王爷虽有??严肃,不尽人??,但听他?话,照着他?方法行??,??定会奏效,很多人和他相处都不怎么愉快,可共过??,都会赞赏其能力;李氏我不怎么认识,但私底?进出????小宴,听到别人对她?评价……??约是如沐春风,长袖善舞?亲侄儿言她霸道?,我倒第??次听说。”
吕益升:“郡王爷不必说,良师益友,我辈楷模!我对他只有尊敬,佩服;内子偶尔有??小脾气,但都是为了我??好,正如……”
他不着痕迹?看了看座上人:“正如此前,听到外面不懂???挑剔北镇抚??,说这位叶小先生跋扈,还敢骂指挥使不小心,?官却知道,这并不是骂,??是关心,小先生是担心指挥使,希望指挥使行??谨慎再谨慎,不??恶人??点使坏机会,不让自己受伤。”
此话??出,房间鸦雀无声。
不但申姜震惊,孙志行都??脸‘竖子卑鄙’?愤怒,竟然比他还会拍马屁,比他还会找切入口!就不怕外头都是以讹传讹,传错了话,你直接抖出来,被指挥使收拾么!
指挥使当然是不会收拾吕益升?,还慢条斯理?嗯了??声。
叶白汀赶紧拉回正题:“两个死者出??前,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人知道?”
??有人齐齐摇头,只有吕兴明再次表示,婶婶出??前是要取布?,和他交待过。
叶白汀和仇疑青并申姜,三人在堂,又依次问了几个问题,第??次问供了解算是结束了,时间不早,不能继续把人扣在这里,但有??话还是得提前说明白——
“本案??关重??,几位算是和死者比较近?相关人,接?来?查案过程,锦衣卫随时可能上门问话,请几位知悉并配合,这段时间,几位不可离开京城,但有出城需要,须得向北镇抚司报备,不配合者——就是心里有鬼,别怪锦衣卫???无??了。”
申姜吓唬完人,让人带?去走流程签押,送出北镇抚司。
“加上那个琉璃坊?老板娘——”他看向叶白汀,“少爷,凶??是不是就在这几个人中间?”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眼:“经由你排查出来?人?关系和线索,加之刚刚指挥使确定?凶??方位,交叉排除——??约是?。”
但是尚缺细节,以及更多?线索。
“我??先分析分析?”
“也可,”仇疑青看了看天色,“马上入夜了。”
申姜抹了把脸,行,这回懂了,别问,问就是加班:“那咱??先吃个饭?”
“好啊。”
“也好。”
仍然是暖阁,仍然是??顿简单,快速?晚饭,小白板重新拿了出来,还有炭笔,体力活嘛,不??别人提醒,申姜自觉自发站到了小白板前,??边在上面依次写上死者和相关人?名字,??边问叶白汀:“刚才问话,少爷怎么不提荒宅和小贼????如果凶??就在这几个人当中,听到这个消息,表????定绷不住。”
叶白汀执壶倒茶,看着氤氲白汽在茶盏上晕开:“因为我??足够小心。指挥使打开机关后又关上了,没做多余???,凶??很可能并不知道我??跟踪过小贼,如果把这个信息抛出去,他知道了,提防了,行??会更谨慎,比起得到?机会,我??失去?兴许更多。”
小书亭
申姜:“也对,凶??会隐瞒会撒谎,我??当然也不能把??有底牌都漏完,??击即中才是最好?……来吧!”
小白板上,几人名字全部写出来,人际关系??线条勾出,再??简单文字注解,显示?更清晰。
叶白汀看着小白板,缓缓托腮:“首先我??需要明确??个问题,穆郡王和李氏?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如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就不是简单?恶作剧,??是故意杀人了。”
“当然是故意!这都死了两个了,怎么能是意外呢?”申姜认为这点毋庸置疑,“意外能那么精准?扔出来这么多小圆球,怎么没炸死别人,偏偏近距离?,炸死了穆郡王和李氏,都是圈子里认识?人?凶??怕不是借恶作剧之名,行谋杀之??!”
仇疑青也点了头,表示意???致。
申姜这个骄傲:“少爷你看,指挥使都跟我看法??样了!”
那这个问题就不??想了,叶白汀继续:“更正???,本案中,并不只死了两个人。”
“还有?谁?”
“今日你??在外忙碌之时,医患那边,接治了??位重伤老者,没扛住,在众目睽睽?去世了,现在尸体估计已经到了停尸房。”
叶白汀顿了顿,道:“尸身??况,稍后我会仔细进行检验,但当时我就在现场,因他是唯????个重伤,发现时我就过去看过,他?背部遭到小圆球袭击,?样是近距离,应该是小圆球正好落在了他?左后背,爆炸,不仅皮肤??面积灼伤,肋骨骨折,还有玻璃碎射刺入身体更深处,肺部有很严重?受伤??况……”
“不??是,他是随人流疏散,正在奔跑?过程中遭遇?意外,穆郡王和李氏则是在去做什么,别人不知道????过程中,遇到了意外。”
仇疑青立刻切中要点:“此人与穆郡王或吕家,可有关联?”
叶白汀摇了摇头:“并无。我问过死者儿媳张氏,他??家家境普通,就是寻常百姓,没有渠道认识朝中官员,但他???方向……是从??边过来,且路过通源钱庄。”
仇疑青:“死者曾和凶??短暂?行过,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凶??对他产生了杀机。”
申姜:“可那么短?时间,那么嘈杂?环境,??家都在跑,认识都谈不上,哪儿来?杀机?”
“就是因为时间有限,环境有限,偏偏有??东??,??眼就能看透。”叶白汀把自己当时问到???况全部说了,包括死者儿媳?话,比如‘不管孙子死活,只顾自己跑’???。
“……我怎么想,当时境况,也只能是这个点清晰无误?表露,死者当时行为路线是听锦衣卫指令疏散,没有任何指摘,和凶??之间萍水相逢,无仇无怨,哪来?杀机,总不能突然看不惯,或就因为人跑?快或慢吧?”
凶??当时目?是隐藏自己,人流快或慢都没关系,突然杀人甚至会引人注目,并不划算。
仇疑青懂了:“你是说——杀机,来自对待孩子?态度?”
叶白汀捧着茶盏,轻轻点了点头:“你是靠我养着?小孩,你想要什么,会不会出??,对我来说不重要,??人?命比你金贵多了,好好养你,是你?福气,不养你,也无可指摘,你?命,你?日子都是我???,自也能收回去……如此冷酷,无??,留在原处,被人流挤散?小孩子会有多害怕,多无助,多难堪?”
“小小?个子,淹没在人群里,力气小,没办法自己走出来,甚至高声喊都冲不破人群……”
叶白汀指尖微动:“此前我??直没有想通,今日问过口供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方向——我???嫌疑人里,是不是有人,有过类似?经历,或者类似???绪?”
136、拍马屁的高度
“??小孩报仇?”
申姜迅速摇了摇头:“不能吧???是萍水相逢, 要是看?孩子可怜,搭把手,我觉得可能, 应该不至于杀人?”
??偶尔看到??人?的小孩子可爱,也会想揉个头,逗两?,却不会??看两䴘?, 就真情实??的上头,要??这个小孩子做什么??。
公务不算,指挥使要求的锦衣卫操守不算, 小孩要真过的不好, 被虐待, ??大抵会管一管,但若抛开锦衣卫身份, 能做到多少就不一定了,更??说替??人杀人。
叶白汀修??手指点了点茶杯沿:“那如果, 凶手对这个小孩子的??觉……??同身受呢?”
“??同身受?”
“我们是人, 都有情??, 得不到, 遗憾,或渴望的时候, 对于出现在䴘?前的特定的人,会产生投射,或者说,移情……”叶白汀声音有些慢,“凶手可能有很在意的东西,有非常需要保护, 或者抒发的情绪,我在猜测,??的动机里,是否存在这样的可能。”
仇疑青:“穆安,唐飞瀚,吕兴明。”
相对其??人,这三人比较年轻,加之今日问供结果,情??上更容易有这样的可能。
叶白汀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第一个名字:“?说穆安。”
申姜迅速在小白板上,穆安的名字外画了个圈,随时准备好在上面添字补充。
“刚刚问话的过程中,吕兴明明确点出来一点,到了这个年纪,穆安仍然被要求每日背诵功课,但凡穆郡王不满意,还是要罚跪祠堂,减三餐,很丢面子,”叶白汀道,“我不觉得这种情况很普遍。”
时?男人当?立户,开蒙没有超过五岁的,七岁就要开始讲大人的规矩,不和??子同席,十三岁就是个半大小子,可??顶?办??了,十六七岁必定开始议亲,很少过了及冠之年还未成?立业的,社会制度对??们有要求,也??予了尊重,像穆安这个年纪,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大人,⿱?人也足够知礼优秀,实在不应该被像个小孩子对待。
申姜咂了咂嘴:“的确有点丢脸,怪不得婚??往后拖了两年,还没办,难不成是穆安自己不愿意?在自己?里,父母䴘?皮子底?,⿱?就是这么??大的,经历的多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娶了媳妇,岂不是让媳妇看???丢脸?大男人的,多没面子……”
叶白汀:“??的婚??拖了两年?”
“是啊,”申姜一直在外排查,这些背景相关查的清清楚楚,“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一直拖?没办,这边说忙,那边竟也答应了,外头都猜这两?有问题,要么是男方有隐疾,要么是??方有隐疾,才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急,现在想想,兴许有??的原因啊……”
叶白汀也看过申姜送回来的线索资料,因这次的死者刚刚回京城不久,??前的很多信息不太好查,穆安幼时经历如?,没有太多记录,??零星一些,不过可??合?猜测:“??现在还被父亲管的这么严,幼时怕??会更严……??说小时候课业多,没什么朋友,悄悄收留唐飞瀚,帮助唐飞瀚,还要??谢唐飞瀚作为自己的玩伴,想要回报……??当时应该是非常寂寞的。”
仇疑青想起一条线索:“排查资料里,有一条线索,六到十二岁这个阶段,穆安身上,经常有伤。”
“没错我查的!”申姜睁大䴘?睛,“指挥使怎么知道?您要不说,我都忘了!”
在案子最初发生,没有太多方?,进行第一次摸查走访时,当然是信息找的越多,越丰富越好,用不上没关系,??多遛趟嘴皮子,又不费??,要是用上了,那就是功劳!
??当时所有注意力都在找人物关系,各种交叉点上,过往的??问了是问了,自己却没怎么留意,‘棍棒底?出孝子’么,好多人都是这么管,对小孩子的教育有时候就是很严厉,??查案子?过不少,穆郡王一看就是个很严格的人,这种父子关系在??看来不算特殊,可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触目惊心。
穆安在所有人的话里,都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小就不调皮,很乖,天分很高,课业上佳,??成到现在,也是处处周到,处处??颜,接人待物让人很舒服,外头没有人说不好的,穆郡王为什么要求还这么高???到底希望儿子是个什么样子?
叶白汀想想穆郡王那非经年累月,绝不会那么深的黑䴘?圈,非宵衣旰食,过度劳累,绝不会有的内脏损耗程度:“穆郡王对自己的要求就很高,可能在??䴘?里,穆安所做到的一切,都??是及格线,不算优秀。”
仇疑青:“穆郡王公务辛劳,连?都很少回,恐怕没怎么管过孩子。”
“正是!”申姜猛点头,“我问过????人,不仅穆郡王,连??的妻子都因为??的公务附加,忙得不可开交,夫妻俩都没什么时间管孩子,负责教穆安的大多时候是?人和?生,穆郡王会在难得回?的日子里,问问孩子功课……??六岁到十二岁身上总是有伤,难不成就是穆郡王?缝插针打的?”
因为不满意,因为没达到自己的要求,因为并不是过分优秀,所??必须得罚?
叶白汀:“小孩子的成??过程中,父母陪伴很重要,但并不是待在一个屋子里就是陪伴,???得陪??玩,陪??说话,做游戏,??在你的行为习惯里,学习掌握新的知识,社交技能,如果???做不到这些,缺席了孩子大多数探索世界的时间,每次回来??会检查课业,挑毛病,甚至打骂,教训,孩子会产生逆反心?,诸如‘你凭什么管我’这类情绪,不管表面表现的乖不乖,心?上都是不满意的,穆安看起来性格可亲,处处周到,??的心里,可曾有过类似的怨恨?”
申姜摇了摇头:“这些东西,穆安⿱?人怕是不会说,当年经历,浅显一点的,?人们还会聊聊,问的深了,怕也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的。”
仇疑青指节敲了敲桌面:“吕?,吕兴明从小被吕益升夫妻过继了去,做亲子养,为?中间归?住了一年?又为?一年之后回来,突然改口,不再唤父母,而是唤叔叔婶婶了?”
申姜立刻明白:“看来这??得好好查一查了!”
叶白汀若有所思:“李氏是个很能干的妇人,?中上?处?的井井有条,什么都能一把抓,虽不能生育,却很有心气,在众人的证词里,也有些强势,会督促丈夫上进,也会在肉䴘?能及的部分,要求吕兴明,可看吕兴明的描述就知道,‘??在撞她手里了,才会被罚禁足’,其它时候想玩就玩,并无拘束,可?她对孩子的要求,远不如督促丈夫来的多,这样的亲子关系……看起来更像是,她缺一个养老送终的人,??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行,挣钱挣地位什么的,她不指望。”
“或许是年轻时遭遇了什么??,在最初接孩子过来时,她内心就摒弃了建立良好亲子关系的想法,没有期待,就不存在失望,更没必要苦心孤诣,忠言逆耳的养,她可能觉得这件??太过风险,养不熟被恨被背叛,还不如要什么??什么,??要不??太歪,将来能客客气气的孝顺就好。”
李氏在申姜排查资料里的表现,在叶白汀看来,看起来是养孩子,其实并不走心,甚至??人不管??叫娘,叫婶婶也没关系,??要族谱里还在她名?,从??小到大,养育??实切实无误,不怕??之后不孝,就足够了。
“可小孩子是最敏??的,在???心中有没有地位,地位有多高,可不可??任性,任性到哪个程度,可能??们一时半会说不出来,心里却是明白的……”
叶白汀说?,似乎找到了吕兴明纨绔叛逆,看起来脾气不好的源头:“这孩子最初,是希望养父母多看看??,多关注??的,哪怕骂一骂,??可能拥有??的小孩子不会有的金钱,玩耍物件,但是??的小孩子有父母哄时,??没有……更多的过往详情我们不知道,但我猜测,??的心里,也并非是没有怨言的。”
“那照这样说……”申姜皱?眉,在唐飞瀚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岂不是心中积忿更大?”
仇疑青:“不无可能。”
叶白汀有些不明白:“嗯?”
“少爷您可不知道……”申姜光是想一?唐?的??,都能??出声,浓墨重彩,高潮迭起的,把这段故??讲了一遍。
叶白汀听完沉默了。
“这对夫妻……也是人才。”
“谁说不是呢?”申姜还叹了声可惜,“就是现在唐复景中风了,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年纪可不算大,老是不醒,京城圈里都不知道嚼谁?的舌根子了!”
叶白汀:“从复杂的?庭关系就能看出,唐飞瀚此人,从小到大没少经历过战争。”
被亲父抛弃,和继父关系不好,总是被赶出来,和娘亲相依为命,挣扎求生,甚至要帮助娘亲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和继父的?庭斗争,人言可畏……到了京城,亲父是个利益至上的小人,当年可??抛弃嗷嗷待哺的儿子,另娶贵??,如今又对??大的儿子有多少亲情?来来回回算计的,恐怕还是利益。
唐飞瀚要和生父斗争,和那些同父异母的嫡庶兄弟们斗争,要和京城圈子做斗争,甚至和亲娘之间,许都有些难??言说的矛盾……
“??的过往经历,习惯,和父母相处的细节,也要多做了解。”
“我去查!”申姜记在小⿱?⿱?上,“当重点查!”
如果有??实经历,细节佐证,恐怕这就是关键方?了!如果没有……鉴于之前办案经验,少爷说的都是对的,到现在还没错过,这次估计也是,少爷对于人心的判断估量,有种特殊的敏锐,就是指挥使都望尘莫及,不承认都不行!
刷刷刷写完,??又问:“所??这次的凶手,就在这三个年轻人当中?”
叶白汀思考片刻,道:“我现在??能说,这是我所有猜测里,关于杀人动机最合适的方?,但??情不一定是⿱?人做的,万一有人很喜欢这个过往经历悲惨的人,很想疼爱??呢?”
申姜:“比如吕益升?或者琉璃坊的那个老板娘?”
吕益升直接就是吕兴明的叔叔,琉璃坊的老板娘死了丈夫,与??人有染,没准也……
叶白汀问仇疑青:“都能细查么?”
仇疑青点了点头:“可??。”
叶白汀就??了:“那就一起查,年龄这个东西可说不准,有些人??到三十多岁,还要????找娘亲,不知道怎么做问娘亲,惹了??得娘亲擦屁股,说??三岁都多,如果??人也有类似的童年经历,有类似的遗憾心情,??是尘封在记忆里,没有触发,遇到特殊??件,可就难说了。”
“还有这个琉璃坊的曾三娘,好像处处游离,跟案子没有任?关系,今天也不在指挥使圈定的凶手方?里,可外面那么多琉璃坊,为什么小贼偏偏要偷她?的,她?的东西有什么特???”
“好像是做的好一些?”申姜比划了比划,“尺寸足够大,花样子也不错,透明度也比???高一些,价格虽也贵上两分,可用的起琉璃的,谁?差这个钱?能选,自然选她?的。”
叶白汀:“可‘小圆球’用的材料是琉璃碎,不是整片琉璃,并不需要这些尺寸,花样子,透明度,她?货品能起到的作用,???也可??,‘小圆球’制作者要的,??是锋利琉璃碎带来的附加伤害。”
申姜:“对哦……”
那为什么非得她?不可?
“还有她和孙志行的关系,还有吕益升……”
前者有染是板上钉钉的??了,吕益升??说是认识,就没有其它???可是要竞争鸿胪寺上官的人,手里不该多准备点东西?这??人要是聪明起来,能办到的??可多了。
“不要忘了,还有青鸟。”叶白汀最后提醒,“有人在这个案子里浑水摸鱼,雷火弹图纸怎么传出去的?谁对制作这个有兴趣?谁?中会接触到这些东西,谁能弄到各种材料……指挥使应该查过了?”
仇疑青颌首:“无论百姓还是官员,不涉武??,都不可能有渠道接触,图纸不可能,火药不可能。”
叶白汀观仇疑青神色有些不对:“但是?”
仇疑青目光微沉:“火药批次在押运途中少了,遭了盗。”
“被偷了?”??说叶白汀,申姜都有些意外,这些东西的来往押运都是机密,竟然能有人知道,还跑去偷了?
仇疑青:“我也是今日才得到消息,?面正在查。”
叶白汀:“若??实如我们之前推测,作案人自己没有渠道知道图纸和材料,被??人发现了兴趣所在,想要培养成棋子,??‘暗送’的方法把这些东西送到??手上,引导??制作东西,街上投掷,然后混水摸鱼,救出青鸟……那这两个人一定认识,要不就很熟悉,要不就距离不会太远,经常有?面的机会,不然可没办法沾到光,必须得对小圆球的制作过程,作案人的计划实施了如指掌。”
“少爷的意思是……”申姜瞪䴘?,“⿱?案可能存在教唆行为?”
不是团伙作案,互相的信息并不完全透明,但明显有人站在高处,教唆,俯视,引导不知……造成了这一切!
叶白汀:“我们还需要注意的是,琉璃坊老板娘和孙志行有染一??,今日堂上,孙志行明显有所隐瞒,为什么?”
申姜:“这种??……谁爱往外说?”
“可这里不是??处,是北镇抚司,”叶白汀目光炯炯,“指挥使堂上问话,可不是??,一点好??,或者说,一点风流韵??而已,若无其??风险,没必要藏得这么严实吧?”
申姜若有所思:“倒也是……”
仇疑青:“还有小贼。”
“小贼也有问题?”申姜有些头疼。
叶白汀知道仇疑青在说什么:“那小贼的技术水平,你也看到了,不算高,警觉性也差很多,我们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在琉璃坊却路线熟悉的像回自己的?,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申姜:“这个怕是得等秦艽的消息,??正在那边套话呢,咱们都帮不上什么忙。”
仇疑青:“还有之前两个死者。”
叶白汀:“??们出的这场‘意外’,真的很意外,明明有规划好的路线,却突然改变,想要去做??的??,为什么?可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或者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到了谁?这一点目前仍然没有收获,还需再查。”
申姜继续记在小⿱?⿱?上:“嗯。”
“还有物证。”
“既然有了确定的嫌疑人了,就去查一查??们的时间线,”叶白汀道,“几次意外发生的时候,??们都在哪里,干什么,意外发生之后,??们又在哪里,干了什么?作案人扔完小圆球,身上必然会留?一些东西,或是味道,或是痕迹,再严重一点,不小心衣服烧焦的痕迹是藏不住的,总得处?……”
“懂了,这些如果能找到就是关键性证据!”
仇疑青:“还有最后一点——”
叶白汀:“作案人为什么敢对北镇抚司?手?”
从案情分析看,青鸟的人和作案人信息并不一致,青鸟这边??想借个时机,作案人并不知道??人想要越狱,为什么会把作案地点放到北镇抚司外面的街道?谁????的胆子,谁????的引导?
申姜的小⿱?⿱?越记越多,一页一页都快塞满了,??倒没想到工作量的问题,䴘?睛越来越亮,要是这些东西都能一一?落?来,案子立刻就能破了!
“那我这就出去办??,少爷等我的好消息!”
兴奋的往外冲出去,申姜??觉不对,又跑回来,??仇疑青行了个礼:“指挥使等我的好消息!”
仇疑青:……
“滚吧。”
申姜一走,房间迅速安静?来,落针可闻。
仇疑青看了小仵作一会儿:“还在想案子?”
叶白汀摇了摇头:“案子有关的推测,刚刚已经说完,想要更多,需要更多细节,我刚才突然想起来,青鸟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没那么,怎么说,贵气?”
仇疑青:“为什么觉得??应该贵气?”
“因为最初你同我说起‘可能会有人越狱’这个话题时,我猜到的是外族的王子公主之类的,”叶白汀蹙眉,“现在??觉稍稍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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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是谁,我们总会知道,贵族也好,平民也好,??都跑不了。”
“倒也是。”
叶白汀其实还有一点很在意,就是今日和青鸟面对面的时候,??推测说话的过程里,有两次,青鸟露出了意味深??的??,绝对不是赞扬,或者警惕,很可能是??的逻辑链猜错了,是什么呢?
可惜一时半会,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算了,叶白汀摇摇头,暂时将这些抛出脑后,让自己休息?,之后再思考,许有不一样的收获。
可不想这个了,又有??的闯进脑海,比如当时没有讨论的,青鸟说??是雏,邀请仇疑青跟??试试,保证体验难忘的话……
“青鸟今日说的那些……”叶白汀刚起了个头,就??觉有些羞耻,说不太?去。
仇疑青看?小仵作头顶,声音微柔:“我不听??说,听你说。”
叶白汀点了点头,??觉耳根有些烫:“你??信??。”
“嗯。”
“??就是想让我们??扭,就是?不得我们好!”
“嗯。”
“??就是……你??总是嗯,你说话啊!”
叶白汀心跳有些快,瞪了仇疑青一䴘?,掩饰的去端茶盏,捧起来发现茶都没了,干喝茶叶子么!傻不傻!
仇疑青动作自然的从??手中取过茶盏,执壶倒茶,行云流水,一点不尴尬的样子,好像谁尴尬了,就是谁大惊小怪似的。
“你继续说。”??重新把茶盏塞回对方手里,气定神闲,神色没半点变化。
叶白汀端起茶喝了一口,皱了眉,又放?,对这??还真没说的了:“你今日在外面怎样?会不会很累?申姜说青鸟差点将你扑?悬崖,你都没让??说完……”
仇疑青很淡定:“没有人能做到这种??。”
叶白汀:“嗯?”
仇疑青:“就算没有南蝶香,方?未知,我的后背,也从不会放松。”
叶白汀瞬间明白了:“你故意的?诱??出来,省的找了?”
“嗯。”
茶壶已经空了,仇疑青?刚刚递过去的茶小仵作没喝,伸手拿了过来,举杯——
“??——”
叶白汀迅速伸手阻止,仇疑青却已经低了头,??唇触杯,没碰到茶盏,倒是吻上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背。
白润,细软,如上好玉脂,温温润润,带?淡淡的木樨香。
窗外风起,不知惊起了谁的心跳。
137、亲手手
轩窗无言, ??影成双,房?突然变得很安静,静到能听到对方?呼吸声, 分不出是快了还是慢了,总之,失了往常规律。
手背上触感仍在,温软, 微炽,有点痒。
叶白汀忘了反应,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 竟然还非常不合时宜?想, 认识这么久, 仇疑青从头到脚他都很熟悉了,对方?温度, 对方?掌心触感,对方身上硬邦邦?肌肉, 大概每日练武不辍, 仇疑青站姿坐姿都脊正骨直, 浑身上下没一丝柔软?地方……
他竟从未想?, 这男???唇,也是柔软?。
自己竟然用手去盖茶杯, 不但让别??喝不到水,还亲了他?手?
“我不是……”
叶白汀怔了一瞬,赶紧收回手,声音有些慌乱:“就这茶……放太久了,太浓,不大好喝, 要是……”
要是你渴?话,可以再上??……或者作为主??,重?沏一壶招待也可以,可要真渴了,等久了怕也难挨……
叶白汀十分后悔,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怎么想都不应该啊,脑子抽了吗!
仇疑青视线很难从那只纤□□致?手上移开,声音微哑:“抱歉。”
叶白汀更尴尬了:“……没什么好抱歉?。”
这回是他?锅,他要不伸手,不??发??这种意外。
谁知仇疑青刚道完歉,大手就伸?来,握住他?手,执到唇前,侧头在手背上就是一吻。
叶白汀:……
仇疑青眸色似墨染就,浓?化不开,声音也更暗:“我道?歉了。”
所以你刚刚道歉不是因为发???这个意外,而是接下来要干?事吗!
叶白汀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堂堂指挥使,竟然这么不要脸,手下意识往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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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不回来,被仇疑青握?死紧。
“你放开。”
“放开,你??主动伸?来?”
“你想得美!”
“那我为何要放?”
叶白汀:……
他只能看了看茶杯,提醒对方:“你渴了。”
仇疑青面色不变:“我不渴。”
不渴你刚刚端我?茶喝?
叶白汀眯了眼,又?白了,故意喝他?茶……这男??还是想占便宜!条件不足,干不了别?,就暗搓搓来这个,闷骚死你算了!
要不是自己喝着茶水味道不对,不好喝,拦了这么一下,造成这个‘吻手’意外,别??还占不到这么大便宜,这波竟然是自己送了!
“那我渴!”叶白汀盯着仇疑青,脸都鼓起来了,“我要喝水!”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没撑住,唇角轻轻弯起,站起来,按了下小仵作?头,修长手指掠?他?发:“喝水就喝水,又不是不给你倒,急什么。”
这男??终于放开他?手,出去给他沏?茶了。
叶白汀看看自己?手,上面还有别??掌心余温,转头看看男???背影,愉悦满意还想下回?情绪都快溢出来了,再想想刚刚这男???动作,说?话……
竟然又又又是自己任??了!显?仇疑青多包容多疼爱多宠溺似?!
??是这狗男??不要脸,各种占便宜!
叶白汀眯了眼,心思快速转动,不行,他不能输!
……
申姜在外面马不停蹄?跑,??线索消息一点点传回北镇抚司,因几个嫌疑??早期??活都不在京城,都在外地辗转,家庭关系,幼时经历都不太好查,能问到?东?有限,好在锦衣卫系统调查方式灵活丰富,申姜也越来越老练,知道对付怎样???用怎样?方式,尽可能?拿到更多?线索消息。
对穆安,唐飞瀚,吕兴?这三个好朋友?调查已经能基本确??,?猜测中一样,三???童年?得都并不轻松,每个??有每个???苦,每个??有每个???求而不得,他们做彼此?朋友,成为一个情感关系相对坚???小圈子,基础就是这些,或多或少相同?经历,说是朋友,彼此投缘,更多?其实是同命相连,他们是彼此?支撑,或者说联盟。
他们总是能很快发现好朋友处在困境,??想办法帮他度?困难时期,偶尔也??使使坏,折磨报复一下那些大??们,但是更多更恶劣?事,却从未做?。
所有?调查资料里,表现最?显?就是吕兴?,对比穆安?唐飞瀚,他脾气更急躁冲动,也更叛逆,一般想做什么坏事?时候都是他打头,但他也很单纯,很仗义,若是坏了事,被发现了,他就通通顶下来,不??招出两个兄弟。
申姜最怀疑吕兴?,感觉只他最合理,三??中只有他是个纨绔,可以不管不顾,任??妄为,其他两??课业都很优秀,才华出众,有锦绣未来,只怕难以割舍,做事需三思,吕兴?脾气还暴躁叛逆,很容易冲动,那日街道意外发??,只有他身上有严重?硝烟味道,也只有他在婶婶李氏死时,知道李氏将要去做什么,且本??就在尸体现场附近,甚至穆郡王意外?时候,也只有他没有不在场证?。
还有一个显而易见?证据,就是吕兴?书房里放着很多小玩意,比如木工巧手玩具,只用小木头或机关拼出来?马车,娃娃,小房子,什么都有,多种多样,还有草编?,藤编?东?,数量之多,简直放了大半个房?。
申姜亲自去?那个书房,也亲眼见到吕兴?把玩这些东?,他?显对这些非常感兴趣,还很熟练,有些小东?他甚至不需要图纸,看两眼,自己就能拼拼凑凑?组装起来。
这难道不是天赋?不是对制造东?很感兴趣!
不?各种细节……还是得查。锦衣卫破案,是讲证据?么。
申姜热情高涨,送回来?信里就差拍胸脯,说少爷你瞧好吧,这案子马上就能破了!
仇疑青?事就更多了,他手上不止这个案子,同时还有别?工作要做,不知怎?,最近经常需要进宫面圣,叶白汀都有两天没见到??了。
不?工作忙起来就是这样子,叶白汀习以为常,还一点都不恋爱脑,甚至??忘了某个狗男???存在。
嗯,他有真狗子玄风就够了,累了?时候摸摸毛,陪它玩??儿球,瞬?治愈!
他重?检查了一遍停尸台?尸体,穆郡王?李氏没有更多?发现,倒是在?死?那位老者衣服里,沾着血肉,炸伤比较严重?部分,发现了一小截绿色?丝线。
叶白汀仔细想了想,那日把所有嫌疑??请回北镇抚司问话,并没有???衣服或配饰,是绿色?。
几??随??流裹挟,不小心掉进了护城河,到北镇抚司后,也只是烘干了衣服,锦衣卫并没有准备别?给他们换,堂上他们穿?衣服就是?日自己?衣服,中?不可能有??换?。
那这截绿色?丝线是从哪里沾到??
只看其颜色质地,就知价格不低,绝非这老者所有,难道是跑动?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其他??,?案子并没有关系?
可这个位置……
叶白汀总感觉哪里不对,仔细将情况记录在验尸格目里,并把这一小截绿色丝线封存,按编号放好。
阶段??工作刚刚结束,叶白汀走出仵作房,就看到了迎面?来?牛大勇,走得很快,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显是冲他来?:“怎么了?”
牛大勇:“少爷,秦艽回来了!”
秦艽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小贼?事有消息了!
叶白汀?即转身:“我去看看。”
走到诏狱牢房?时候,秦艽正在干饭。
作为有机??带罪立功,能光?正大出去帮锦衣卫做事???,他?相子安?待遇比一般??犯好多了,?来?去?狱卒及锦衣卫对他们都很照顾,有时候根本不必叶白汀?申姜吩咐,该办?事下边自己就办好了,比如这次秦艽归来,?显是立了功?,不用谁说,狱卒们立刻朝厨下要了肉,端了?来。
只要是肉,秦艽就不挑,他可以一手抓着酱牛肉,一手啃着大骨头,?或还能瞅空喝两口汤,真正?如风卷残云,饿死鬼投胎。
叶白汀稍稍顿了一瞬,这??回来衣服那么脏,换都没换,也不知道手洗了没有!让你帮忙干活,又不是不给补贴,不让你吃饭,何必在外头虐待自己?
相子安一点都不心疼,慢悠悠摇着扇子,在一边挑剔:“啧啧啧,你看看你这吃相,得亏没胡子,不然不知道丑成什么德??,咱们少爷这么精灵,这么娇仙???物,身边怎么可以有你那么丑???。”
“呵。”
秦艽根本不说话,狠狠咬了一口肉骨头,汁水瞬?飙溅?去,跟暗器一样。
相子安赶紧把扇子挡到脸前:“傻大个你干什么!”
正好瞧见叶白汀自远处?来,他立刻告状:“少爷你看他!粗鲁,无礼,有辱斯??!下回再有事,您别叫他,叫在下去!”
秦艽冷笑:“就你这小白脸,这小身板,他还没到地头,就给??弄死了。”
相子安狐狸眼一吊:“瞧不起谁呢?在下脑子值一万贯!随便动个嘴,忽悠哄劝,不对,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有无数你这样?蠢货为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信不信!”
秦艽:“你有那本事,怎么还在这里蹲牢狱?”
相子安:“你天天吹牛吹上天,不也在这里没出去!”
“我那是不想,不是不能。”
“在下也一样!”
叶白汀:……
其实他也很纳闷:“北镇抚司既给了你们机??,你们就可以照规矩,在外面院子自由行走,需要出北镇抚司大门也不是不可以,严?理由,按规矩申请即可,外面也不是没给你们安排房?,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 ”
相子安手里转着扇柄,开开合合:“外面花花世界,也就是那个样子,早晚能看,出了这里,再想进来未必方便,少爷不必担心,我们心里有数,姓秦?你别吃了!少爷都来了!”
今日牢房有些?于安静,除了对面牢里?石蜜,旁边都没有??,不知是被调走问话,还是有别?安排,总之说话很安全。
就算旁边有??也没关系,这里???犯出不去,就算听到了什么,也只能在这里讨论,或者烂在肚子里,不??对案情带来任何影响。
秦艽风卷残云?吃完肉,开始擦手:“这回还真叫我找着点东?,那个小贼,你们抓不抓都行,我反复试探?,基本确??,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接了单子,干这几单活,下单?主顾对技术水平要求不高,连点都帮忙踩好了,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什么时候方便,东?拿到了放在哪,他只要去,就能干成,他照单拿钱,雇主是谁也并不知道……”
叶白汀感觉有些?奇:“那他做了多少单,每次都送去那个荒院?”
秦艽摇了摇头:“他一共干了六单,前两次是别?街道,方便易找,就是??有点多,雇主让他把东?放在路边?箱子里,两次?后,应该是没出什么事,算是建立了信任,才更改地点,送去荒院。 ”
“他们之?怎么联系?”
“约??暗号,放置纸条。”
“纸条呢?”
“看?即焚,没有留。”
“那这种单子……是在哪里接??”
“黑市。”
“黑市?”叶白汀头一回听到这个,“你们这行??,黑市?”
秦艽点了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在哪个行?混,就得讲哪个行??规矩,我们?黑市非常隐密,非行?里???不能进,要验身?,地点也是流动?,暗号随时??变,隐退???想回来,都得费些功夫,何况外????官?肯??是不知道?,我们防?就是?官?,但下单规矩不一样,操作上……我不能说太多,总之就是,有非常苛刻?保密措施,雇主不知道执行任务?是谁,执行任务?更不可能知道雇主是谁,除非他们私下有了别?交易,约??见面,总之我试探了很多次,这个小贼真就是安安分分接单上工,什么都不知道,锦衣卫就算抓他回来,也问不出东?,雇主问不到,黑市?信息,更不可能。”
“但那个琉璃作坊就有些可疑。”
秦艽顿了顿,道:“小贼喝了酒,同我交心,说干活?时候曾经犯?一个大失误,弄出了特别大?响动,他?时以为自己一??死在那里了,不可能不暴露,但结果是没有??来……我让他仔细想说了?时情况,那个作坊我也去?,怎么分析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没扔?来,????纵着他,让他把琉璃碎偷走——我怀疑作坊里头有??,根本就什么都知道,且在帮他创造条件。”
“就是不知道是老板娘,还是其他??了。”
叶白汀若有所思,如果是曾三娘,知道这件事,甚至一手安排,那为什么转头又报了官,把小贼卖了?除了??,还有谁,能轻易打进琉璃坊,随时出入,干预这些事?
“更多?细节怕得锦衣卫查,我知道?只有这些,”秦艽话音一转,“这个不重要,更重要?是另一个——有雇主挂了火药?买卖,还有??真敢接了。”
叶白汀瞬?想起仇疑青说??话,有关‘火药失窃’一事:“有??雇了你们行????,去偷火药?”
秦艽点点头:“不错。这种东?,但凡有点见识???都知道是干什么用?,军方管控严格,我们也不??随便动作,敢挂这单子?雇主绝不是一般??,敢接这单子?,呵。”
叶白汀:“你知道是谁?”
秦艽一脸‘这不是基本操作’?骄傲:“道上规矩,我不能卖他。”
相子安:……
那你说个屁啊。
秦艽:“不?你们偶尔有空了,可以往南边逛逛,榆钱胡同,往里?三家,王寡妇?酒铺子,晚上戌时?刻到亥时初,或许??有好运气,碰到一个六指。”
叶白汀沉默了。
这叫不能卖?时?地点身体特征具体到了这个程度,还没卖?
秦艽一脸深沉:“道上?规矩,我得守,还望少爷谅解,这??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叶白汀:“……行。”
秦艽:“这个六指非常精?,早前就?雇主搭上了线,只有他知道挂偷火药任务???是谁。”
叶白汀:“你放心,我们一??抓住他,不让这条线索掉了。”
秦艽:“我可没提醒你。”
叶白汀:“是。”
秦艽见碗里还有肉汤,又端起来,一口饮尽。
他进来诏狱,从没忘记自己是谁,是做什么?,但盗亦有道,入行时,他?师父就教?他,他们只是学手艺,凭手艺吃饭,不能祸国殃民,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东?可以适?玩乐,进几回牢狱也没什么,不需要有那么多节操,有些事却纵死,也不能做。
天下太平,家国昌盛,百姓富足,他们也能有口吃?,若是国破家亡,??们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只??更不好?。
叛国之??;身涉朝政党争,军需粮草,什么都不管不顾,眼里只看得到钱???——他不承认是这行?兄弟。
这边话刚说?差不多,外头牛大勇又跑?来传话了,这回了不得,出大事了,吕兴?死了!
叶白汀赶紧走出诏狱,换了身衣服,仇疑青就到了:“准备好了?随我走。”
“嗯。”
趁着出门这几步路,叶白汀把秦艽那边打探到?消息迅速分享给了仇疑青。
仇疑青伸手,把副将郑英叫了?来,吩咐了几件事,大约是部署抓??,安排完,才又带着叶白汀往外走:“今日表现不错,记你一功。”
叶白汀:“??是秦艽表现不错。”
“你也有。”
仇疑青根本没有给小仵作拒绝?机??,吹了哨音把玄光叫来,揽住他?腰就上了马:“别动,我们得尽快赶?去。”
叶白汀:……
你都掳上来了,我还有机??跑吗!
???迅速赶到现场,申姜已经到了,他最近正在怀疑吕兴?,赶?来?非常快,封锁现场也很麻利,见指挥使?少爷?来,立刻上前禀报:“死亡现场是吕兴??书房,看起来像是正在制作小圆球?时候,发??意外,不慎被炸死……”
叶白汀走进书房,看到现场十分杂乱,东?散落一地,?确好些小玩意,小车子小房子小??,木工拼建?,草编藤造?,什么样式都有,让??眼花缭乱,死者胸口破了个洞,炸伤非常?显,体表烧伤也肉眼可见,看起来相?惨烈。
申姜引着???往里走:“少爷您来看,他是不是正在做小圆球?途中,发??了意外?”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死者?手被炸得血肉模糊,仅剩?部位?胸口,脸上,都有大量琉璃碎,地上不远,是小圆球爆炸后留下?残骸……
“还有这里,”申姜拉开左前方架子下?柜子,又掀起地面一块地砖,“有图纸,琉璃碎?火药。”
叶白汀却蹙了眉,问申姜:“这里之前你应该来??可曾发现图纸?火药?”
“没有,”申姜想了想,还真没有任何痕迹,“可能?时是藏起来了?这些东?这么重要,想来不??随便放,比如地砖底下,我确实也没注意到,难道……这些东?有问题?”
仇疑青却知道叶白汀在想什么:“习惯不对。”
申姜:“什么习惯?”
叶白汀指着房?:“你看他?东?摆设,大都分类别放置,木头做?东?,草编?东?,陶瓷?东?,摆放在不同?位置,大分类后又有小分类,高?,矮?,圆?,方?,不用同途?,全都有自己?归处,不然这么多东?,怎么方便查找?”
申姜想起之前来?这里?观察?感受,少爷说?不错,但这些少爷都没见?,房?里?东?也挺多被炸飞了,少爷怎么知道??
叶白汀从他睁大?眼睛里看出了疑惑,指了指地上散落?东?:“可从爆炸点分析抛物线,推测原本?放置地点。”
再说,小圆球?威力有限,柜子上也不是所有东?都被炸飞了,飘飞?纸张想要估算,可能要困难一些,有重量?东?,就方便观察多了。
要制作小圆球,图纸?火药都得用,以及其它辅助物件,比如琉璃碎,比如一??量?木头,照申姜指出来?方?,辅助物件都在同一个位置。
叶白汀提醒申姜:“这些东?为什么放在这个抽屉里?”
随着摆放东?显然很有自己?规矩,为什么通通塞到了这里?
申姜:“因为这里正好空着?”
仇疑青已经打开右边?抽屉:“这里也空着。”
叶白汀看了看门:“但左边,是别??走进来,最方便最顺手?位置。”
申姜品了品这话,瞬?倒抽了口凉气:“所以这不是意外,是栽赃?”
138、这波竟是自己送了
吕兴明死在了自己的书房, ??起来像是制作‘小圆球’的过程中操作不慎,意外被炸死。
现场初??只会觉得可惜,还这么??轻,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多??????会怀疑,太多太多的地方不协调。
小圆球威力不算太大,以死者为中?, 呈放射状向外炸出,燃烧明显?不充分,只死者身体及附近有烧焦痕迹, 面积不大, 周遭有物品, 纸页等掉落,或被爆炸气流推倒, 从圆?往外,影响递减, 有些东?甚至只是倒了, 位置并未发生变化。
叶白汀和仇疑青不是断案经验丰富, 知识丰富, 就是有敏锐的观察力,洞察力, 能基于死者的习惯发现疑点,继而怀疑栽赃可能,再正常不过。
还有就是,这个房间,申姜曾经来过。
在推案理论方面,申姜可能还未成熟, 欠缺了一点,可他工作时是非常细?的,他盯着勘验的死亡现场,精确到一颗小石子的位置?不会错,他排查走访的信息,比所有人?全面,?细致,这项工作交给他,没有漏掉查不出来的,只有?司给的方向缺少,尚未触及真正的核?。
他来吕兴明书房,应该就是?中怀疑,过来??行针??性问话,?当时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无缘无故搜检房间,只能趁着时机,稍微的粗略的??一??。
他说什么?没发现……就是问题。
每个人性格不同,习惯不同,房间可能整齐干净,井井有条,也可能杂乱无序,无处下脚,?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和谐’,一个整齐干净的房间突然有个角落很乱,或者一个很乱的房间,突然有个角落很干净,就是不协调,很难不让人注意。
以申姜的细?,带着目的而来,?凡有一点异样,?不可能忽略,还有火药这种东?,气味敏感,很难消除,只要有,申姜就不会发现不了。
他说没有异常,什么?没发现,也就是当时的确没有异常,如果本案凶手真是吕兴明,??他的原料储藏位置,很可能不在这个房间,如果在,也不会是这样的排序方式,突兀又不和谐。
申姜仍然陷在巨大的震惊中,竟然是栽赃:“为什么?谁会干这样的事?”
叶白汀视线掠过房间:“玩够了,无趣了,没意思,不想玩了,或者想干的事已经全部干完,没有再多的想法,或者是后悔了,挣扎了,想结束……什么样的方法退出,最安全?”
仇疑青:“自然是推给?人。”
叶白汀:“推给什么样的人,自己才能脱身呢?”
这下申姜不用提醒,?会抢答了:“当然是嫌疑最大,??起来最容易做这件事的人!”
叶白汀垂?:“所以啊,你不是?怀疑吕兴明了?”
申姜:……
倒也是,他能觉得吕兴明最可疑,?人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方向?
仇疑青问申姜:“你这??日的调查,可曾有情绪?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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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不可能??出来,”申姜仔细想了想,摇了头,“锦衣卫的行为规范属下?懂,之前也不是没人在这种事情?吃过亏,属下就算?中怀疑,手里没证据,没公?,断不可能露出来,走访排查,他和所有人一样,?要按正常流程来,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再说指挥使和少爷?没有明确指令,并未言明怀疑吕兴明不是?有?人不可能不知道。”
叶白汀沉吟:“也可能是?人认为,我们一定会怀疑吕兴明。”
??就很可能还有?的,他们不知道的事。
他走到尸体面前,掏出白色手套,戴?,开始??行现场的第一次粗检验尸。
“尸斑多在枕部,后肩,及臀,扩大成片,指压颜色消退,角膜轻度浑浊,尸僵明显,尸体失温严重……”叶白汀若有所思,“死者死亡时间,至少得有两个时辰。”
此结论一出,房间顿时安静。
申姜反应慢了一拍:“不,不可能啊,这玩意??爆炸可不比其它,不管动静还是气势,?不可能小,书房出事,下人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我也立刻赶了过来,就算中间有耽误,来来回回?算?,顶多是半个时辰,怎么会有两个时辰?”
这差的可有点多!
“死亡时间会被人为引导,人们视线会被杂乱的东?干扰,死者??不会说谎。”
叶白汀显然?中已经有了答案,提醒申姜:“你来??,死者现在是何种状态?”
“仰躺在椅子?,头往后靠在椅背,双手??乎被炸?一半,垂在身侧两边,胸口一个大洞……”申姜怎么?????不出异常,“就像是干坏事不小?,被炸死了啊。”
叶白汀:“他没有挣扎,为什么?”
申姜:“死,死了呗。”
人?死了,还怎么挣扎?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我们?知道,这个‘小圆球’制造虽然借鉴了雷火弹的图纸,?缺少重要一环‘隔板’,导致它的性能不太稳定,随时可能会发生意外爆炸,如若吕兴明是制造这个的人,会不知道这个缺点?”
仇疑青神色笃定:“不可能。”
申姜也跟着点头,没错!这种东?怎么可能不试验就随?玩?没准刚一做出来,凶手就知道了它的性能!
叶白汀:“既然知道它的不稳定性,为何不穿护具?他只是把这个当做消遣,当做玩具,而不是想自杀。”
“??哦,”申姜点点头,“护具呢?”
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这玩意!
叶白汀又道:“如果就是?急,就是马?要做,来不及准备护具也得干,??整个制作过程中,作为??‘小圆球’性能了然于胸的制作者,吕兴明是不是会全神贯注,浑身紧绷,下意识提防随时可能的意外爆炸?”
申姜点头:“这是当然!”
“如此,第一个注意到操作失误,小圆球即将要爆炸的,就是他自己,”叶白汀指着死者的死亡姿势,“就算意外发生太快,他来不及逃开来,也肯定会有‘逃’这个动作,这是身体下意识反应,就像有人袭击你的脸时,你一定会伸手格挡,手臂?一定会有抵抗痕迹,死者也一样,他不可能这么安详的躺坐在椅子?,等小圆球炸开,至少会有类似侧身,偏头,双手转向,甚至抱头之类的动作。”
??啊……
申姜想想非常??:“??为什么死者没有?难道……他不是被炸死的!”
叶白汀已经弯身,仔细查??尸体细节:“尸体体表有大范围烧伤,焦痕压盖住了炸伤的伤口痕迹……等等,这一处很清晰。”
他轻轻按住死者的头,让其转向,指着左侧后颈,没有被火烧到的地方,一个琉璃碎片扎出来的痕迹,并让出些位置,让仇疑青和申姜??得更清楚——
“创口呈长条状,哆开不明显,皮下无出血,无水肿,基本无收缩,皮肤擦伤无痂出形成……这是死后伤。”
“所以他是先死了,才被小圆球又炸了一道的!”申姜瞬间明白。
叶白汀点了点头:“所以从另一种意义?讲,你说的也是??的。”
哪里?
申姜挠了挠头:“人?死了,还怎么反应?”
“嗯。”
叶白汀继续验尸,仔细观察了死者的面部情况,死者两只手的手指???乎被炸飞,想??的东???不到,他干脆脱了死者的鞋袜,查??他的脚趾甲。
申姜:……
“要不我来?”
“不用,”叶白汀已经??清楚了,“指甲有轻微发绀,死者应该是中了毒。”
仇疑青:“身?可有其它伤口?”
叶白汀知道他在说什么,也顺手从头到脚把死者仔细??了一遍,一点?没落下:“除琉璃碎外,再无其它明显伤口,无蛇虫咬过痕迹。”
??就只有入口的东?了……
仇疑青视线掠过书案和地面:“这里少了东?。”
他这么一提醒,申姜也发现了:“??啊,茶呢!就算他自己不渴,下人们难道没有?力劲,不知道帮忙准备的?谁家下人这么懒!”
他立刻将院子里小厮叫过来问话:“茶呢?茶杯,茶盏,茶托,怎么什么?没有,你们?不给主人沏茶的?”
小厮一脸懵逼,小?翼翼往房间里??了??,伸手指向案??:“小人断断不敢偷懒,茶是沏过的,一大早就起好了,就放在??里的啊,怎的没了?”
仇疑青眯了?:“吕兴明用的东?,可有何特殊之处?”
“这个……没有的,”小厮腿有点抖,话回的很小?,“少,少爷虽然爱玩,好花银子,喜欢的东??不?宜,?也不是样样?得用贵的,他不在意的东?,就没什么关系,用什么?行,比如吃饭的碗碟,喝水的茶具,连喝的茶也是,少爷?没什么要求,用的跟家里?处一样,就是一窑烧出来的白瓷,很普通的??种,倒没什么特?……”
申姜已经快速在院子里,以及两侧厢房寻找,很快喊出了声:“是不是就是这套茶具!指挥使您过来??!”
仇疑青和??小厮一起过?,这个房间跟厢房布置完全不同,就是一个水房,置有火炉,流水,桌子,申姜指着的??一套茶具就放在桌子?,通体瓷白,茶杯扣在茶托里,茶壶嘴朝里,仔细一??,还有水渍。
“洗过了。”申姜摸了下,“很干净。”
小厮走过?,仔细??了一遍:“还真的洗过?不能啊,我们少爷??指不沾阳春水,洗杯子这种是断断不可能自己做的,小人记得清清楚楚的,今早少爷说有事,叫我们不要打扰,小人赶紧沏了一大壶茶???,生怕回头茶水不够挨训,难道忘了没干?”
仇疑青:“说有事做,让你们不要打扰?”
小厮感觉这事太蹊跷了,有点慌:“是,少爷经常这样,他喜欢玩??些小玩具,喜欢自己做材料,自己拼,因为零件?很小,怕我们??来???的给他带没了,很多时候他要玩,?是关了门,不让我们??的。”
“他什么时候???的?”
“卯时末吧。”
“一直在里面?”
“没见到出来过。”
“可曾有外人来过?”
“这个……”小厮就有点犹豫,“因为少爷不让靠近,我们所有人?离的有点远,真要有人来,可能??不大到,不过门房??边??着大门,如果有外来客,一定有记录的!”
申姜:……
说什么离得有点远,可能??不大到,直接说偷懒?了不就行了?
他??了??院子环境,发现这个书房的位置有点偏,墙也不太高,如果有人选择踩着墙头??出,方?的很,找门房也没什么用,?以防万一,他还是勾手让底下人?核实了……
小厮这问不出太多的东?,二人在外头仔细??了??,走了走,才又回到书房。
叶白汀仍然在和尸体较劲:“可有发现?”
申姜:“茶具在隔壁水房找到了,说是没有外客,院子墙头很低,仔细辨认,有人踩过的痕迹。”
叶白汀立刻明白:“这里有人来过,?不知道是谁。”
申姜:“没错,来的肯定是凶手!”
仇疑青??着叶白汀:“你呢,可有更多收获?”
“还真有。”叶白汀摊开手掌,白色的手套?,有一根绿色的丝线,“之前在仵作房里,检验??具老者尸体时,我就曾发现过这个,当时有所疑虑,又无其他证据支撑,?暂时封存,现在又有一个,明显非个例,大概率是凶手身?的东?了。”
“这是什么玩意???”申姜凑过???,“不怎么像衣服挂的丝,像是丝绦?配饰?系的??种流苏?”
叶白汀点了点头:“不错。”
仇疑青转头问??小厮:“吕兴明可喜绿色?”
小厮连连摇头,??分果断:“不不不,我家少爷被人绿过,最讨厌绿色了。”
申姜:……
“??他身边的人呢?我们指挥使问的是,你家少爷的朋友,经常一起来往的人,有没有人很喜欢绿色?或者经常穿戴?”
“这个……小人不知,不大记得谁经常穿绿色的衣服,配饰之类的,又太小,大人这么一问,小人还当真想不起来。”
申姜?要生气了,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我的??……怎的就突然出了意外了……”
就在这个时候,吕益升终于回来了,他鞋有尘土,面色悲戚,?角微红,似是经不住巨大打击,走路甚至需要人搀扶:“?不容我,?不容我啊,为什么一个一个的,?要这么离开我,升官又有什么用,还走什么仕途,没了你们,以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
先失发妻,又痛失爱子,这个中??男人显然已经撑不住,真真是闻者伤?,见者流泪,申姜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要递过?:“吕大人节哀——”
叶白汀视线掠过吕益升,一边慢条斯理的摘手套,一边突然抬高了声音:“还未恭喜大人,家里要添丁了啊。 ”
啥玩意???添丁?
申姜拿着帕子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仇疑青也??出来了,眸底凝着冷意:“没了夫人,没了养子,正好接新人??门,连孩子?一起了,吕大人福气不小呢。”
申姜眯了?,把帕子收了回来:“你在外头养了野的?”
“这……”吕益升?珠迅速颤动,明显不想承认,“这话怎么说的???位说什么,下官竟是不懂了。”
叶白汀?梢一抬:“吕大人不是不懂,是不想?人懂吧?可惜平日里藏的严实,今?有点粗?了。”
吕益升:“这……”
叶白汀:“你今日身?这身衣料是磨了毛边的棉,柔软舒适,也爱沾灰,左手肘的位置,沾着小孩子才有的细软胎毛——吕大人该不会说这是你不小?落下的,或是?的猫猫狗狗?”
吕益升往下一??,果然左手肘的位置有毛发,下意识就想摘,申姜大手就伸了过来,铁钳一般握住他:“?动。”
叶白汀又道:“你左胸往?有一道湿了又干的痕迹,使得??一处布料变硬,阳光下非常明显,有浅浅奶腥味——吕大人,你抱孩子了吧?孩子吐奶了?”
吕益升:……
叶白汀视线掠过他下巴:“领口有湿痕,微腥,也不算太难闻,你抱着孩子的时候,孩子尿了?会尿到这里,应该是个??子?”
吕益升面色震惊:“为何……”
这真的?是猜的么!为何跟亲???到过一样!
“唔,还有脂粉香,”叶白汀微微往前一步,鼻子轻动,闻出了此前路过脂粉铺子闻到过的味道,当时铺子的老板娘说,这是近来??轻姑娘最喜欢的味道,“你在外头养的女人,很??轻?”
吕益升:……
他知道大概瞒不住了,干脆承认:“这……这男人在外头,谁不花?,谁不玩?我原也没想弄出孩子,我??内子一直很尊重,从不养些小的让她烦?,偶尔憋的慌,在外头玩一玩,内子也知道,从未拦过,我们给足了??方面子,从未因这种事红过脸,这次真的是意外,我就是随手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见小姑娘可怜,又不肯走,只得养一阵子,就想帮帮她,谁知……她竟有了身孕,我从没想过接她??门,我家中有妻子,也过继了侄??,往后的仕途也稳,没必要横生是非,左右??小姑娘也不是掐尖要强的人,从没要求过什么,一??可怜母子而已,我还养得起,不是什么大问题……”
申姜哼了一声:“你说实话,从未想过将她们接??门?”
吕益升叹了口气:“之前是真没有,?内子出了意外,侄??又纨绔,撑不起家,我这才起了?思,可也只是起了?思而已,还什么?没干呢。”
?人赶回来见侄??最后一面,出于情理,他们也不能堵着门,一直问话不让?人见,又问了??个问题后,仇疑青招手让锦衣卫过来,陪同吕益升??房间,在允许的范围内,??吕兴明???。
庑廊僻静外,叶白汀道:“所以现在有了。”
申姜:“什么?”
“动机。”叶白汀若有所思,“凶手为什么认为我们会怀疑吕兴明?除了他最顽固,最冲动,最暴躁,??起来像是最有可能做这些事的人外,还有吕家的事,这一连串的意外。”
仇疑青:“养母亡故,养父有外室,有??子,他的存在似乎没了意义。”
?病这个东?,可是很难说的。
申姜:“??本案凶手岂不是就能确定了,就是吕益升?把原配和过继过来的侄??杀了,正好给新人腾地方?”
叶白汀?问:“??穆郡王呢?他为什么杀穆郡王?”
“也不是没有疑点,”仇疑青道,“吕益升有今日,全靠穆郡王提携,穆郡王??己??人?很苛刻,会提携他,是因欣赏他立身持正,勤勉负责,若是被他发现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可就未必了。”
这次的升迁机会不会再有,以后也再难沾得?光,甚至还会被穆郡王骂,穆郡王是个非常直的人,??不顺?了,谁?敢骂,像是吕益升这种原本是朋友的,只会骂的更凶,不管他本人性格怎样,在外面官场,他的话举足轻重,以后吕益升的仕途路,就很难走了。
“也不??啊,”申姜又道,“之前不是还死了个老头?”
叶白汀点了点头:“所以还要麻烦申百户,?好好查一下,吕益升的外室和??子,是何身份,平日住在哪里?”
“没问题,这??完事了我立刻?!”
申姜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个嫌疑人:“??现在??起来,曾三娘占着个琉璃坊,不一定没嫌疑,反倒是孙志行,似乎干干净净,一点疑点?没有?”
“不,他有。”仇疑青道,“孙志行和唐景复很熟。”
叶白汀:“唐景复……唐飞瀚的生父?”
仇疑青颌首:“不错,孙志行曾和唐景复的妻妹议亲,二人差点成了连襟。”
这个妻妹,当然指的是考官的女??。
叶白汀:“二人因此事有了龃龉?”
仇疑青:“郎有情,妾有意,孙志行与这个姑娘算是佳缘,?当时唐景复官位已很不错,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岳家只有这两个女??,很多时候?要仰仗他,也很重视他的意见。”
“唐景复不同意?”
“他瞧不?孙志行,认为他官小,没出息,建议岳父把妻妹高嫁,还可换取一定的利益——?这份利益,最后也没能保住。岳家摊?事,散了,姐妹二人一个被圈禁后院,另一个,死了。 ”
所以这个孙志行当??爱恋喜欢,得不到的??人,先是被利益交换嫁到了?家,过的日子并没有多好,最后还因为娘家的事受到牵连,香消玉殒。
叶白汀迅速有了新思路:“所以我们还需确定,孙志行和唐飞瀚有没有更深的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有没有联系起来,做一些事?
孙志行和曾三娘有染,琉璃碎……
申姜立刻明白了:“我?查!”
等这些东??查明白了,案子就能破了!
叶白汀??向仇疑青:“还有??个细节,需香指挥使确认——”
仇疑青:“你说。”
叶白汀??了??左右,勾勾手指:“指挥使附耳过来。”
“好。”
二人靠近说话,阳光穿过他们,在地?留下了亲密的影子。
现场锦衣卫?在忙碌,记录的记录,问话的问话,勘察的勘察,往外抬尸体的抬尸体,所有一切步调迅速,又有条不紊。
阳光洒下,落在庑廊,落在说话人的发梢,侧颜,明亮且灿烂,好像什么?能照亮,什么事?难不倒。
仇疑青注意到了叶白汀??着远处的视线,跟着??过?:“在??什么?”
“好像有杏花开了。”叶白汀?底有光,似汪了一汪春水,带着?人不懂的期盼,“我们得快点结束这个案子。”
杏花开了,姐姐该回来了。
139、男人哪个不花
二月十一, 辰时初。
锦衣卫们晨??操练完毕,各自领了活,出去公干的公干, 值守的值守,北镇抚司门庭来去纷杂,却肃穆安静,忙碌气氛一??既往。
申姜跑腿比任何人都快, 不多时,?厅就准备好了,精神熠熠的叫了手下小兵过来:“去, 通知少爷我准备好了——”
小兵刚要过去传话, 申姜又把人叫住了:“等等——”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 ??:“指挥使回来了么?”
小兵?好从后院换班过来,闻言点头:“回来了!?回来的, 我刚刚瞧见玄光跳回马厩,扯着嗓子催人给它上黑豆呢。”
“那行, 别通知少爷了, ”申姜眼珠子一转, 灵透的紧, “??直接去禀报指挥使,??我这准备得了, 随时都?开始,请他过来。”
小兵吓了一跳:“这……头儿,我直接去见指挥使,是不是??点不合适?指挥使?不得把我扔出来?”
申姜直接拍了下这小兵的后脑勺,颇??些恨铁不成钢:“??知道屁!叫??去??就去,胆子这么小, 以后?怎么跟着我混!”他?了?左右,低声加了句,“要是实在害怕,??就多??一句——要不要通知少爷?”
小兵:……
算了算了,左不过一顿板子的事,咬了咬牙,干脆去了。
本来?胆战心惊,生怕出点什么意外,结?发现,在外边禀报的时候,气氛?然不怎么友好,大着胆子一提‘要不要通知少爷’的话,里面立刻传出来指挥使的声音:“不必,本使自会安排。”
气氛也跟着春暖花开了!指挥使的声音竟然也?这么温柔的!
小兵离开的脚步都??些飘飘然了。
他?很?轻,进了锦衣卫一直在进行各种训练,少??到外头来的机会,知道的也不多,万万没想到,自家百户?起来没什么心眼,实则聪明的很呐!不行,以后得好好听百户大人的话!
仇疑青换了衣服,走去暖阁。
暖阁向阳而建,??今天气渐暖,除了夜里微寒,白日只要阳光晴好,暖阁就很暖和,几乎已经不用烧地龙,推开门,阳光灿烂,房??干净整洁,??一种很清爽的,青草染了雨露的味道,是洗漱过后的味道。
人却没??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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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视线掠过挂在窗边的花环,上面编的花朵已经?干了,也不知小仵作怎么处理的,晒得很干,不见鲜嫩水润,颜色却并未失去很多,鲜花??鲜花的美,干花??干花的气质,就这么怡然的挂在窗边,配两颗小铃铛,?起来竟然?不错。
视线在房??内停留片刻,仇疑青就退了出来,走向仵作房。
远远的,就听到了里边??话的声音,??珠玉清脆,似山泉明澈,推开门,就?到了阳光下那人的身影,肩膀很瘦,腰很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节纤长,??阳光在跳跃。
他?然在这里。
腐败,朽烂,血污……仵作房的味道一直是不怎么让人愉悦的,没??人喜欢死人的味道,但只要这个人在,一切似乎变得没那么死气沉沉,反而生机勃勃,好像只要他在,世??没??不美好的地方。
叶白汀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怔了下:“??回来了?”
仇疑青微微颌首:“最后一项待查事件,业已??了结?,?厅申姜准备好了,可进行最后一次??供。”
叶白汀立刻将验尸格目递给商陆,摘手套,脱罩衣:“那我们现在过去?”
“不急。”
仇疑青?到小仵作襟角沾到的血渍:“先回去换件衣服。”
叶白汀低头?了?自己的衣服,无奈抚额:“是得换一换,别吓着人……指挥使同我一起?顺便????刚得来的消息?”
“??确定?”仇疑青眼神微深。
叶白汀顿了下,反应过来二人是个什么情况:“好像也……不那么确定。”
仇疑青逗完人,率先转身:“走吧。”
叶白汀?发现这狗男人好像在笑,刚刚就是在逗他!也是,指挥使向来公私分明……就算偶尔不分明,工作狂属性也是板上钉钉的,忙起来可以几天不见他,连谈恋爱都?忘了,现在马上要??供结案,这么严肃重要的时刻,怎么可?掉链子!
换个外裳而已,又不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换,怕什么?
叶白汀更加从容,一边走一边??:“所以凶手制作‘小圆球’的地方找到了?”
仇疑青:“嗯,就在我们猜测的那个地方……”
二人??着话,走进了暖阁,叶白汀落落大方的解衣,脱下外裳,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更合适的,穿上,手放在袢扣上,见仇疑青没声了,???:“怎么不??话了?”
仇疑青是真的??点受不了这刺激,小仵作身上穿的严实,该露的都没露,连往常见过的那一小截锁骨都?不到,可穿着雪白中衣的样子……
“我来。”
他上前一步,似乎??点急切,?用了?气,把叶白汀衣服裹得紧紧,再伸手帮他系袢扣。
叶白汀:……
就不?慢点么!人都快被勒死了!
仇疑青:“以后别在人前脱衣服,谁都不行。”
叶白汀狐疑的低头?了?,自己真的穿的是衣服裤子,不是什么纱啊小块布之类的东西吧?连大裤衩都不是,腿都没露,这就受不了了?
他倒是没想以后怎么办,撩别人时要不要注意尺度,会不会??刺激的??题,他就是??点不懂,就……为什么啊?为什么这种程度都受不了?
衣服穿好,整理的仔仔细细,一个褶都没??,仇疑青?退开:“好了,走么?”
叶白汀?好视线透过窗户,?到了北镇抚司的?厅。
门庭挑高,黑匾金字,屋顶脊兽翘首,威风凛凛,肃?威严。
每一桩命案,都是生命的遗憾,光芒的暗淡,他要做的事从始至终只??一件,让真相得以呈现,让事实不被曲解,让律法不会缺席,????警戒世人,学会反思,学会珍惜……他会更认可自己做的事,??非常重要的意义。
本次案件,肖似雷火弹设计的小圆球,类似的恐慌事件,教唆,报复,青鸟的越狱计划,原生家庭带来的苦痛——
叶白汀闭上眼,所??线索脉络在脑海里连结成网,每一个关键节点,每一处关键证据,现在找到了什么,哪里??些许缺失,这次??功的重点是什么,怎样做效?最好……
时光仿佛在??刻定格,随着他的心跳呼吸缓慢流动,这是他的世界,他可以破解一切,抵挡一切!
再睁开眼时,叶白汀眸底一片明润,??浅浅笑意噙在眉梢眼角,绽放着自信的光芒:“走吧指挥使,我们一起去,把这个案子破了!”
仇疑青要非常用?的控制自己,??不去握对方的手:“嗯。”
……
?厅。
??以往一样,仇疑青坐在?北面中??的案几后,只是肃面端坐,不言不语,便似定海神针,无人敢不敬,无人敢喧哗;在他左侧下首,同材质同造型只是小了一号的案几后,坐着叶白汀,肩瘦腰细,眉清目秀,?起来更像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公子,而非锦衣卫,可在他通透清澈,黑白分明的目光下,没??人敢质疑,甚至想撒谎都得小心翼翼,只因这位——不但?让死人开口??话,???透人心。
申姜一??既往,没??给自己布置任何座位,就站在指挥使案前右侧,叶白汀的对面,目光??炬,一一掠过在堂嫌疑人。
鸿胪寺官员孙志行,等待派官的吕益生,琉璃坊老板娘曾三娘,穆郡王之子穆安,以及他的朋友,三个?轻人友情联盟之一,唐飞瀚。
申姜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皇城之下,京城重地,竟敢??人当街制造恐慌,性质极为恶劣,北镇抚司上承皇命,指挥使亲带我等调查,日夜不寐,不敢耽搁片刻,直至??今,案子终见曙光,及至日前,本案又添一名死者,几位应该都知道了?”
所??人都没??话,但细微表情很明显,没??人?无动于衷,尤其穆安和唐飞瀚,面上震惊伤痛到现在仍然未??消解。
然堂官见??,没人??话也不合适,曾三娘就开了口:“死了人那么大的事,应该没人不知道?先前都是在街上搞事情,扔小炸|弹,没成想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给炸死了,不?再祸祸别人,倒也算好事啦。”
唐飞瀚和穆安立刻转过来,没谁的脸色好?,前一个道:“死者为大,尊驾嘴上就不?留点德么!”
另一个道:“案件事实未定,?是不要盖帽子的好,?是这位夫人觉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加在一起办案,都不??您的脑子明白?”
曾三娘就恼了:“??们冲我急什么?这人情世故,??们到了这个?纪?不懂?我不过是瞧着场面不生动,出来圆个场,随便??句话罢了,也算帮了??们的忙,值当这么较真?”
叶白汀缓缓开了口:“经锦衣卫勘察确定,吕兴明非本次制作恶性案件之人,他的死亦不是意外,乃是人为,曾三娘缘何认为凶手就是他,是谁告诉??的?”
曾三娘??些尴尬同:“这……大家不都这么???”
叶白汀:“大家是谁?”
曾三娘?了?吕益升,没??话,只是这一眼的意思,大家都懂。
叶白汀又??穆安和唐飞瀚:“??们两个知道吕兴明出了事,知道他的叔叔,吕益升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儿子的事么?”
二人?向吕益升的目光瞬??不善:“想不知道也难。”
“整个京城他都知道了。”
“不是,”吕益升感觉气氛??些不对,干脆站了出来,“??们这么??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指我是凶手?”
厅堂瞬??安静,所??人沉默无声,齐齐?过来的视线就是一句话——难道不是?
吕益升瞬??甩了袖:“简直荒唐,我图什么呢!”
穆安闭了闭眼:“当然是让别人给??腾地方!”
“穆安??……??惯常知?达理,待人随和,怎会????愚钝!”
“抱歉让??失望了,”穆安?着他的眼睛,直直定定,“我只想????,??发妻李氏,是不是也死于??手,我父的死,和??又??没??关系!”
吕益升怔了下:“??竟然……怀疑我?”
穆安:“我为何不?怀疑??!我父同??相交来往,数?情谊甚笃,?的就是??忠?人品,德行风骨,可??忘恩负义,背弃良知,泯灭本性,是我父?错??了!??之过往仕途,??多少是我父举荐,??心中清楚,多少次政绩平平,??言??苦处,我父也信了,只待???不负初心,东山再起,可??拿什么回报我父?融于‘地方水土’,熟练各种‘潜规则’,借??‘创造’政绩,再借我父之手平步青云,??今连发妻都弃了,在外面养??外室,生了儿子,??若当时就承认,好好的把她们接回家中,我们??高???一眼,可??做了什么?隐瞒所??过往,希望所??人都不知道,可纸里包不住火,所??事终将要见天日,??担心??拥??的一切消失不再,??不希望未来的路哪怕破坏一点点,就算不?继续往上升,拿不到更多好处,至少也要保住现??根基,所以??动了手,??杀了发妻李氏,杀了我父亲,杀了吕兴明,是也不是!”
当着这么多人被揭穿错处,吕益升脸上不可?挂得住,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对方:“??简直血口喷人,无理取闹!??我杀人,??可??证据!”
因官位补缺的争夺,孙志行早就?吕益升不顺眼,别人不开心他就开心,这种时候,当然要落井下石:“这么明显的事,竟然?需要证据?不,这么明显的事,已经是证据,”他微微晃了晃头,语重心长,“我??吕大人,??何苦????呢?尊夫人不是个刁蛮的人,外界对她都颇??好感,这些???的仕途路,也多靠她帮忙打点交际,听闻她在闺中时落水遇寒,被大夫断定不?生育,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想要一个亲生的儿子,直??便是,尊夫人未必会不肯哪。”
吕益升整张脸都胀红了:“我家的事,轮得到??一个外人插嘴!”
孙志行手一摊:“没办法,现在已经不只是吕大人??的家事了,案情????重大,??竟连这个都?不破?”
上头堂官?开了口,话?没怎么??呢,底下嫌疑人就撕起来了,申姜睁圆了眼睛,叹为观止,别?他现在已经是个百户了,这种场面?是头一回见!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用眼色请示指挥使——您就不管管?
指挥使?在喝茶,指挥使喝完茶了,指挥使?向坐在前方左侧的仵作,指挥使……很忙,就是忙来忙去,都没空?他这个百户。
申姜没辙,只?转向少爷——您是北镇抚司的天,您是北镇抚司的主心骨,您来??句话,这像话么!
少爷?在喝茶,少爷喝完茶了,少爷悄悄侧身,用手指冲指挥使比了颗心,少爷……也很忙,也是忙来忙去,没空关注戳在一边的百户。
申姜??上司,再??堂前,??旁边的记录文?,再??外面过于灿烂明媚的阳光……两指成钳,狠狠捏了下自己。
差点惨叫出声。
他不是在做梦,就是在审案子!
申百户委委屈屈的把手伸回来,没??更多的指示,他纵心??疑??,也没做多余的事,慢慢?着??着,终于回过味来了……默默朝少爷竖了大拇指。
对,就是这样,好样的,都撕起来!??们嫌疑人自己撕出了结?,露出了破绽,?省了我们的工夫呢!
至于??动手,逃跑什么的,那不可?,??他这个百户盯着,外面那么多锦衣卫守着,事态大不了!反?这?上午,大家都吃饱了喝足了,不差那些工夫,等的起!
“……我都??过了,我没??必要做这种事!穆郡王活着对我更??利,他只是性子冷些,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怪物,只要??往?情分在,我再过分,他再生气,顶多也是晾我几日,断不会到成仇的地步!我发妻对我情意甚笃,我又不是瞎子,没心没肺的人,怎会生怨,她惯常不是小气的人,也不爱拈酸吃醋,我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我敢保证,只要我??出来,她就会接回家,我不是不敢做这件事,是我敬重她,?没??立刻做!??们所??的??的这些东西,都是小事,都可以解决处理,我没必要杀人!”
吕益升都快气疯了。
场面似乎??点进行不下去,唐飞瀚开了口,眼稍微垂:“吕叔??自己没做过这样的事,晚辈倒??几个??题,想要请您解惑。”
吕益升气都生不过来了,怼别人都来不及,又来一个,行啊:“??讲!”
堂堂一个朝廷命官,竟抖出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气势。
唐飞瀚情绪不似别人冲动,甚至??些失望:“??不止一次在人前??过对吕兴明不满意的话,不止一次??过不想要这个过继子,??后悔当初选了他,?????机会重来,哪怕选当时大他几岁的的哥哥,都不会选他,??甚至亲口??过想亲手掐死他的话,??一直都不喜欢他,不满意他,我当没记错?”
吕益升:“为何突然??起这个?不过几句气话……”
“这不是气话,??我都知道,这就是??心里的想法,”唐飞瀚紧紧盯着吕益升的眼睛,“??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养他?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让他跟着生他的父母,不也挺好的???那兄长不????会读?,但他脾气和善,为人勤勉,和妻子一起操持小家,孩子生的??些多,好在他??手艺,日子?过得下去,他们一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每个孩子长得都很好,可?不像??这么??出息,但所??人知理懂事,懂得感恩,父母会守护孩子不受欺负,呵护他们长大,从不图什么,孩子也懂爹娘辛苦,努?学习东西,好好长大,保护自己,也保护爹娘,从不贪什么……这样不好么???为什么偏偏把他接到??家来?”
吕益升瞪圆了眼:“??知道什么……”
穆安叹了口气:“是吕叔??不知道。??们把孩子接回家,就像完成了任务,之后便什么都不管了,除了钱,什么都不会给,好像放在那里,给两口吃的,风一吹,他就长大了,该要回报??们了,??们想要的,到底是个孩子,?是工具?????尊夫人从未拦着??在外面快活,那??为何不在外头生一个,带回来给她养,??也??了,她自来大气,从不拈酸吃醋,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定??不出什么,为什么??不这么做?扮出一副深情厚谊的假像,过继了?没一岁的侄子——因??早就知道,孩子抱回来,??们会怎样对待,孩子会怎样长大,??不想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这么祸害……就要祸害别人么?”
吕益升阴了眼:“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做官,操持,花大把的银子,把他养到这么大,??竟然??我是在祸害他?”
“为什么不是?”唐飞瀚抿了唇,“??钱就了不起,因为付出了银子,就是养了他长大,就??了所谓恩情是么???一定见过??另外几个侄子……”
吕益升根本不想听:“ 所以我没错,就是当时不慎,选错了人!我就不该选个本性纨绔的过来,我?希望未来继承人好学知礼呢,结?????,我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
“那??教过他什么!”
唐飞瀚绷着脸,站姿笔直:“他小小一个孩子,让??陪他玩,??只嫌他吵,给了赏钱,让下人哄他出去玩;他??想读?,??花了大笔银子请了最厉害的夫子,也不管夫子脾性同他和不和,开蒙合不合适,??从不??他功课,夫子便也渐渐敷衍;他惹了事,制作小麻烦,想要??注意到,哪怕骂几句,??仍然只是嫌麻烦,打发下人去处理;甚至他生病了,都没??人真?关心他,随便??饿两顿就好了……???长至??,官位至??,应该明白,一个家里,主人的意思,就是下人的意思,??不重视吕兴明,就不会??任何人重视他,??可知他在?小,连吵闹都不会的时候,差点生生饿死了?”
“??嫌他纨绔,不会读?,只会惹事,可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的期待,?都是在??的培养下,一点点‘纠?’过来的,??竟然??自己没错?”
话??到??,穆安拽了下唐飞瀚的袖子,站到他面前:“抱歉,??起往事,我们总??几分遗憾,但吕大人大概不知道,明弟曾被人狠狠欺负,关小黑屋,差点死了,曾为了别人骂??打架,也曾为了尊夫人,往别家夫人身上扔过泥团,回来被??们罚,很多事,他并没让??们知道,被送走那一?后,他再没叫过??们父母,只称叔婶,可在他心里,??们一直都是他的父母,他当时只是在故意闹脾气,怪??们把他送走??久,他只是想让??们哄哄他,可??们竟然谁都不反对,也不伤心,随他叫叔婶……??们不知道,他??多难堪,??多失望。”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渴望父母,他从未背叛,他一直心怀期待,可他的父母,却不再认他,连声‘爹娘’都不再允了。他知道??们不喜欢他,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喜欢,他不配。”
140、你竟然怀疑我
穆安话落, 房间陷入安静。
这个时刻,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牙牙?语,就被抱出来养??小孩, 他是?何在养父母??忽视中,下人??怠慢里,挣扎长大,在还不懂得表达自己情绪??时候, 多少次期待养父母??到来,多少回满怀热情,又??次次被熄灭, 他???活里只有失望, 失望, 和失望,不管他做什??, 怎样表现,怎样挣扎, 都逃不开这个宿命。
可他仍然期许, 他渴望那些得不到??爱, 哪怕别人只回馈??点点, 他就能信念不熄,心火不灭。
他终究也没有等到。
他死在了十七岁, 大好年华,永远也不可能等到了。
这样??事,没有人听到不会唏嘘,看向始??俑者??视线,不充满谴责。
吕益升臊??满脸通红,瞪着穆安:“你???倒好听!他现在死都死了, 你?这些有什??用,谁知道是不是逛我们??!你?他可怜,并不是真??纨绔,他心里有我们,有他死去??婶婶,好,那你?,为何他婶婶去世,他脸上??点悲伤都没有?人前哭都不哭,灵堂去都不爱去,还要同你出??,连孝带子都忘了挂,得是我嫌丢人,怕被挑理,亲自给他送过去,他所行所为,外人皆看得??,你现在同我?,这些都是假??,其实他很伤心?”
他越???音越大,越?越觉得自己有理,面前要是有个桌子,他能拍出震天响:“他伤心在何处,难过在何处,你倒是同我??!”
唐飞瀚冷笑????,??音冷淡:“你可有认真看过他??眼?为什??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不是你没看到?”
吕益升??噎。
穆安闭了闭眼:“吕大人只知发妻去世,该要挂白治丧,相着下人把东西买齐,却只是随便??放,有个样子就行,可敬逝者,各样摆设皆有讲究,怎可随意放?府里来客多赞你家规矩,你就没想想,这‘好规矩’是怎??来???是谁在别人看不到??夜里忙碌,谁翻书本典籍悄悄问人规矩,明弟又为什??不在灵堂?因他悲痛加操劳,??晕过去了,无人去喊,无人去唤,更别?照顾,来客时不在灵堂,被指摘不孝,是他??个人??错???但凡你用些心,但凡下人知些礼,会不知道去叫?????出??没挂孝带子……你怎知他外衣底下,穿??是什??,绑??是什???”
吕益升还真不知道,憋??耳要都红了:“那他既然……因何不??”
“因为掉面子,因为??点都不帅,”唐飞瀚??音很冷,“他‘纨绔’了那??多年,就得像个纨绔,你们觉得他不应该乖,他就不能乖,他已长大成人,承认自己内心懦弱,到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要向你们摇尾乞怜,只为获得那???句称赞,很好看???便是难过,便是想哭,也只能在夜里咬着被子哭,背着所有人哭,转过头站起来,又得不可??世,又得目中无人,做那个他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纨绔。”
孙志行就来劲了,手指指向吕益升:“你还?你没有杀机!你都把别人当玩意来养了,根本就没存着好心思,现在用不着了,当然要除掉,给别人腾??!”
雅文吧
吕益升这次没有被孙志行拱火成功,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此,我也没有必要杀他。?你们所?,我对这个侄儿??情??确算不上太深,先前是?事太忙,没时间,后来……他不听话,天天在外面打架惹祸,花钱?流水,??点都不乖,这样??孩子,怎??让我喜欢?可?到底,他也是我养大??,花了银子,耗了心血,这??多年下来,总是有??情??,好好??条人命,我怎??舍得?”
孙志行哼了????,在??侧阴阳怪气:“这人都死了,怎???,还不是看你??张嘴?你?舍不得,我们便得信?”
吕益升却眯了眼,回看过去:“我这侄儿虽没什??出息,但我了解他,胡闹惹祸是家常便饭,断断不可能玩什??炸|弹,制造什??恐慌,他不敢,街上??动静我也??识过,看到过,记得很清楚,爆炸现场有蓝色火焰,里面还有非常锋利尖锐??琉璃碎!这东西可不是遍?都是,哪来???曾三娘有琉璃坊,你和曾三娘有??腿,而今这般激愤,迫不及待想要嫁祸给别人——孙大人,其实这事是你干??吧?我怎??越看,越觉得你最可疑呢?”
“你放屁!”孙志行激??脏话都出来了,“自己屁股底下还没干净呢,就着急指证别人,你可把在座诸位放在眼里,觉得别人都是瞎子聋子??!”
曾三娘帕子按唇,也幽幽开了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好乱?,吕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当知?话要负责,你这话,可有证据? ”
吕益升哪来??证据?他就是猜??。
曾三娘眼神阴阴:“没有就闭嘴。”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穆安和唐飞瀚也再没?话,有些人??过往苦痛,在别人眼里只是故事,是怀疑??理由,攻击??工具,?来不会??同身受,也不会怜惜难过。
申姜抱着胳膊等了等,恨铁不成钢??看向吕益升,吕大人你不行啊!你瞧瞧别人那嘴,叭叭叭??什??都能?,什??理由都能怀疑,到你这儿,哦豁,卡住了,你除了?人家男女有染,就没什??新鲜话,还被别人怼无语了,我看你这官也别当了,回家再练?年本事吧!
嫌疑人不继续撕,没戏看了,申姜眼梢瞅向少爷——
少爷?看过来,??脸‘你还在等什??’??提醒。
申姜:……
又慢了??拍,没领会上头??意思??!
申百户赶紧?了?心神,明白了,嫌疑人们不撕了怎??办?当然是抛出点东西,让他们继续思考,最好吵出点东西来啊!
“曾三娘此言有理,官府断案,是要讲证据??,?好我查到了??个荒院,是本案凶手与人交易,获得琉璃碎????,”申姜看向孙志行,眼神锐利,“城西三里巷,往里第五棵柳树旁,荒了五年??院子,是你??吧?孙大人? ”
孙志行气势可????减弱,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在控诉别人,很快被打脸:“三里巷……荒院……”
申姜:“孙大人若是还想不起来,我可寻人带你过去认??认。”
“不用了,”孙志行脸色不太好看,“那里是我家??院子,不过后来家中添置新宅,那??偏僻,不好卖也不好租,只能暂时搁置,至今也能未妥善处理,荒了很多年了,我家?未有人去过,别人应该也不知道,怎会……”
吕益升已经迅速抓住机会,双目厉厉:“你少装蒜!你家??宅子,你?不知道,骗谁呢?你不知道难不成别人知道,还趁你不注意??时候用了?我?你今日怎??这般尖锐,原来是心虚了,指挥使在前,你敢不招供??!街上那些事是不是你干??,是不是你杀了人!杀了穆郡王,杀了我发妻,我侄儿,最后还把所有罪名倒在我身上,要害我??家是不是!我同你有什??仇什??怨,你这样搞我,你是要我断子绝孙哪!”
“我没有!”孙志行脸色阴阴,“荒了八百年??宅子,平日里别?我,连家中下人都不会去看??眼,谁知道会让别人钻了空子!”
吕益升冷笑????,心气也起来了,死了发妻又死了过继来??侄儿,舆论对他非常不利,刚刚对峙??气氛也很明白,他要是不能漂亮??摆脱嫌疑,以后身上就有污点了,洗都洗不清,必须得挣个好印象,把形势挽回来!
“敢问百户大人,”他朝申姜拱了拱手,“锦衣卫既查到了那荒院是孙志行??,所交易??琉璃碎用来制??□□,定也有其它收获,做□□??原料总不能只有??种吧?制??那种危险??东西总得有??吧?反?我家跟这件事没关系,我那侄儿爱玩归爱玩,他名下所有东西我都知道,包括银子花在哪了,他没有??笔支出是为了这个,也不可能有院子专??来干这个,孙大人可就不??样了,有钱有闲有自由,还有荒院……”
申姜严肃点头:“吕大人所言不错,我们??确还追到了??些东西,并且确定了□□制???点,距离??,也与这个荒院不远。”
吕益升:“敢问在何处?”
申姜看了看少爷,少爷?全神贯注观察几个人表情,并没有注意他,他便又看向首座,以眼神请示指挥使,指挥使点了点头,意思是继续。
他便清了清嗓子,继续:“??条街相隔,远远相望,哪怕??个孩童,?炷香??时间也能走到,更有意思??是——孙大??荒院里,有??条密道,自石灯笼起,??下横穿,直接过了街道,出口是个暗巷,转出没多久,就能看到那个制??□□??院子。”
“这个院子没那??荒,但也明显是个没有人住??院子,东西不多,也没什??烟火气,?中厅房犯罪事实明显,那里有制??‘小圆球’??所有原料,包括护具,凶手做烧毁处理??衣物等,只是可惜,锦衣卫只找到了这个院子,没能当场抓获凶手。”
吕益升瞥了??眼孙志行:“凶手狡猾,怎会不多做准备?距离这??暧昧,跑得这??快,百户大人想想,还能有谁做得到?这难道不是铁证!”
申姜摊手:“毕竟没有人赃并获啊。”
吕益升眯了眼:“恶徒之狡,其心可诛!建议锦衣卫彻查重大嫌疑人,搜检其住处,问询其过往,制??这种东西,首先得有火药吧,哪来???还得有图纸吧,不然照着什??做,总不能?下来就会吧??此狼子野心,祸乱市井,恶行昭昭,怕是?了不臣之心,许与外族勾连!往前数十几年,我们大昭受外族祸害还少???求锦衣卫巨实上表,严办此案,严惩恶首!”
就差直接建议现在就把孙志行拖出去砍了。
申姜又看了??眼指挥使——接下来??话,能????
指挥使仍然点头。
申姜就不怕了,往下继续:“咱们这回??凶手,本事可大呢,自己弄不到火药,就在黑市上下了单子,花了大笔银子,请别人帮忙去偷,根本不用过自己??手。”
“这不就得了,这事就是孙志行干??!”吕益升双目炯炯,掷?有??,“整个屋子里??案件相关人,除了我,就只有他是官,我目前?待派官,?经??官署都去不了,孙志行就不??样了,打着公干??旗号,哪里不能去,什??消息不能问?有些东西就算军?保密,管得很严,他不能靠近,打探到??点消息总是可能??!其他人谁有这样??便利!”
孙志行冷嗤????:“你这话扯??好没道理,当官??,就能什??事都知道?整个京城当官??多了,照你这?法,他们都可疑?”
吕益升阴着脸回过去:“可别人没有有?下通道??荒宅啊,也没有什??琉璃碎。”
孙志行:“你简直强词夺理!”
可个事,解释起来还真有点不好?,那宅子原是他母亲??陪嫁,当时他家里条件还不算特别好,京城寸土寸金,母亲陪嫁??这处宅子是极可贵??,密道也不是他们自己刨??,而是买来??时候就有,不知道以前做什??用??,反?自己家没有用,可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人口越来越多,后院小妾越来越多,有些人知道点事,就用这密道做筏子,什??私通什??会外男,搞得家中乌烟瘴气,好在父亲当时有了些钱,立刻在别处置办了新宅子,全家搬过去,这里就没再用了。
“总之此事我问心无愧,跟我没关系,跟我家人也没关系,荒院为何被人钻了空子,吕大人该去问那个钻空子??人,而不是我!”
他不承认,吕益升也有话?:“那不是你,就是她了?”他手指指向曾三娘,“你在朝为官,谁会随便钻你??空子,不怕横?事端?想必只有这位老板娘了,你和她暗通款曲,眉来眼去,早就有了私情,她用你??宅子办事,知道你知道??消息,岂不是顺理成章?你们怕不是??伙??,这些事就是你们?个策划干??!”
曾三娘也不着急,素手扶了扶发鬓,上过妆??脸和唇几乎是房间里最明艳??颜色:“吕大人可真会无端攀咬,但凡您能多问几个?向,也不至于想??这??离谱,你?这事是我干??,行,你来解释解释,我??个妇道人家,怎??做到这些事,还不引人注目???我要干坏事,为何要叫别人来偷自家??琉璃,我傻???为什??不干脆趁机会搞对家,把别人家??琉璃都弄碎做成工具,我家??琉璃不就能独霸市场,日日畅销了?我在家等着数银子不好??,为什??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事?干完了事,我再自曝被偷了,叫官府过来查??通,我图什???图日子过得太自在,??点都不麻烦???”
吕益升答不出来,是啊,要真是这个女人干??,她图什??呢?总得有目??吧?目??……
他迅速思考,终于找到??个切入口:“图穆郡王??关系啊!穆郡王这个人,所有人都知道,能力出色,办事果断,但极难攀上关系,你想让他注意,总得有点特别,他家要修葺,琉璃不就是在你家做???对啊……你不?,我还想不起来,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之前打听事??时候,听?你做?意看脸,特别喜欢秀雅??点,俊??点??男人,最好脸嫩,年轻些??,孙志行是不是不太能满足你?你想勾搭穆安?还是想借他为跳板,上穆郡王府这条大船?”
“你放——”
这个攻击实在太过分,曾三娘还没开口,穆安本人也在怔忡时,唐飞瀚差点骂了脏话,冷冷目光盯着吕益升:“你有资格?这种话???立身不?,失了操守,家宅不宁,连自己过继??侄儿都教不好,还好意思?穆安?”
??直被小辈挑剔,吕益升也憋不住火:“合理怀疑而已,怎??了?他还年轻,我们就都得捧着,护着,??点重话都不能?是???他来年就及冠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能满?跑了,他在这装什??不懂事??小孩,不觉得失礼??才?吕兴明,好,你?他可怜,曾经过得很惨,穆安总不是了吧!他父亲官职高位,家财万贯,也把他教??知书达理,行事可亲,是整个京城少年人??榜样,他是过着好日子??人吧,连点质疑都听不得?”
唐飞瀚原?滞了很久,似有什??火气要发,最后??忍住了,憋??脸色铁青,眸底??片冰冷:“……你们果然,什??都不懂。”
他这??句不懂,直接阻了穆安??话,穆安很有些惨淡??笑了????,没有任何解释,竟像是看开了,随便你们怎??想??样子。
曾三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少年人都这??淡定,好像也没什??开口??必要了?她凉凉视线掠过吕益升,内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吕益升:……
不是要吵??,来啊,吵啊!你们为什??不解释!这样显得他之前??当真好无聊也好无力!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之前??过程里,叶白汀??直没有?话,但他心神片刻未离,??直在观察在场嫌疑人,比?矛头对准某个人时,别人??表情,对于突?其来??指控,大家??反应,下意识??视线?向,于他而言都是很重要??信息。
既然话题走到了这里,提到了‘私情’,有些人??表情也开始变得不??样,叶白汀便顺着往下:“曾三娘,我这里有个问题请教。”
曾三娘微微??笑:“小先?请讲。”
叶白汀:“此前申百户在走访中查到,你曾在入夜之后,不应该??时间段,频繁在穆郡王府后??不远出现过,你可能告诉我,是在做什??,去??了谁?”
吕益升心中??喜,刚刚被问住了,?愁没话?呢,现在就送了证据过来,立刻看向穆安:“竟然是真??,你小子不老实——”
穆安却冷哼????,理都没理他,看向叶白汀??眼神有些不善:“锦衣卫办案,还是不要当堂诈供??好。”
申姜就不满意了:“我们?儿八经??办案,该问??话问过了,该找??证据找到了,用得着诈你??!你且先好好听着!”他瞪着曾三娘,“快点,少爷问话呢,快招!”
曾三娘有些犹豫。
穆安眼梢眯起。
吕益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真??猜对了?
曾三娘看着座上??言不发,但明显心中有数??指挥使,再看看气定神闲,问话也不??紧张??叶白汀,似是明白今天这??场逃不过,就笑了:“也不是什??好事,不想?,是不想败了大家兴致,不曾想到了这个节骨眼,非?不可了……我偶尔会在那里出现,??确是与人相会,但这个人并不是郡王府??穆安公子。”
吕益升:“那是谁?”
“吕大人不都知道了?”曾三娘帕子掩唇,笑得颇有风情,“?是孙大人啊,我二人互?情愫,在外面总有些不?便,你们只知那里离穆郡王府后??很近,大约并不知道,那个巷子里还有个小宅子,隐秘又?便,?是我们私会之所。”
?完,她还看向孙志行:“你别?气,我也不是故意要???,你?才也瞧??了,他们逼我??。”
吕益升又有话?了:“你们看看!看看!我?对了吧!他俩就是有事!”
穆安??脸惊讶:“怎会……”
?都?了,曾三娘没什??害臊??,暧昧??笑:“我??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寡妇,想在外头做?意,千难万难,总有些过不去??坎,需得自己想办法??。”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叶白汀问孙志行:“曾三娘?才所言,你可承认?”
孙志行闭了闭眼:“确有此事……曾三娘,肖似我曾经心上人,我??时把持不住。”
叶白汀:“ 所以你们来往甚密,经常约会,?点不??,她???意,你照顾过很多次,也帮她处理过不少麻烦?”
孙志行:“是。”
叶白汀:“上次我们因街上□□问话时,你??时间有很大??空档,撒谎?腹痛,借了别人家茅房,是不是其实和她在??起?”
孙志行顿了顿:“……是。我当日??确公务很多,??整天都得在外头,但第??桩公务办得很顺利,结束很早,?好她住处离那里不远,我也有些饿,就过去吃了顿……早饭。 ”
至于吃??什??早饭,真??是早饭,还是另??种……
鉴于他略尴尬??表情,房间里大多数人都懂。
141、你们有一腿
北镇抚司正厅, 案件在审。
孙志行和曾三娘的私情,正主已经承认,再无辩驳之处。
叶白汀便问曾三娘:“孙大人给了你便利, 帮了你很多事,你是不是也会给他便利,比如你琉璃坊产出好货的价格,是不是给他的低一些, 好方便他在官署做政绩?有些他不方便办的事,你是不是也会暗里帮他圆缓?你的琉璃坊,他是不是很熟悉, 你不在的时候, 亦?帮你指挥底??人做事?”
曾三娘一脸意外, 怔了一瞬才答:“没错,一切如小先生?言, 锦衣卫连这些都?查到?”
申姜站在一边,一脸自豪, 不是锦衣卫连这些都?查到, 是?爷了不起, 只要有一丁?线索方向, 他就全部?分析得出来!
叶白汀?了?头,??向孙志行:“??琉璃坊屡次被盗的事, 你知道的很清楚?”
孙志行:“是。”
“这些被盗的日子,曾三娘本人都在么?”
“不一定,”孙志行摇了摇头,“有时在,有时不在。”
“你呢?”
“我?”孙志行更摇头了,“我就更不知道了, 有时当天被盗,我隔几日才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
“??很可?,贼人去偷东??时,你在,或者不在。”
“是。”
“你留宿那里的晚上,可曾听到过异常响动?”
“没有。”
“请认真回想,一次都没有?”
“……嗯,没有。”
“我们刚才提到的,贼人和凶手交易琉璃碎的荒宅,是你家的。”
“如若??址没错,是,那?宅子是我家的。”
“一街之隔的对面,制作□□的??方呢?你可认识?”
“不认识,不知道。”
“好,”叶白汀转的方向,指向唐飞瀚,“堂前站着的这位公子,你可识得?”
孙志行??了一眼,不怎么友好的哼了一声:“认识,不过我更认识的是他父亲,当代陈世?,抛妻弃子,停妻再娶,贪慕虚荣,营营苟苟,口蜜腹剑,不是什么好东??!”
在场人不一定知道他?中有?白月光,就是唐景复的妻妹,二人情投意合,本该缘定终身,却被唐景复搅和了,女方现在命都没了,但都知道唐景复这?当代陈世?的事,别人怎么??不惯,怎么骂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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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你觉得唐飞瀚的处境,可不可怜?”
孙志行:“当然可怜,摊上那么一?爹,谁不可怜?怕是从小从苦水里泡出来的,不过他算有出息了,经历了这么多事,竟然没被打垮,没长成混混纨绔,还前程有期,很令人佩服。”
“你欣赏他?”
“算是。”
“那你们平时可有交流?”
“没有,”孙志行答得很干脆,“他可怜不可怜,坚强不坚强,将来有没有出息,同我有什么关系,不都是唐景复的儿子?好坏都是他的命,我跟他交流什么?犯不上。”
叶白汀又问唐飞瀚:“你可认识孙大人?”
唐飞瀚站姿如松,笔直秀雅:“见过,不熟。”
叶白汀再问穆安:“你呢,对孙大人可熟悉?”
穆安同样摇头:“没怎么见过,平日也没什么交集。”
叶白汀顿了顿,又道:“你曾言说,你父过世之前,曾在玉器铺子订了一件鱼戏莲叶台的摆件,数日过去,你可知道,这?摆件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做的?”
“不知……”
穆安刚在摇头,就感觉对方神情有暗意,回过神来,当即拱手:“还请小先生告知。”
叶白汀:“是为了你。”
“为了……我?”穆安怔忡片刻,苦笑出声,“还望小先生不要开玩笑,怎会是……为了我?”
叶白汀:“锦衣卫查到,你父亲突然要做这么一尊鱼戏莲叶台,是因为听人说,这样图案的?件放在孩子床前,可避病邪,你回京之后,一直在生病,身体不?好,自??不记得了?”
“是有些……大约是天气?冷,又加水土不服,有些适应不了,染了几次风寒,总也不?很快好,可都不是什么大病,怎会……”穆安眼神有些迷茫,“他不可?注意到这些东??,不可?会送我,不应该的……”
“为什么不可??因为他从来不在乎你?”
“是。”穆安抬起头,唇色浅白,“他几乎从未送过我礼?,每年生辰,或者过年过节,?有东??都是母亲准备好单子,让??人采办,?有来自‘父亲的奖赏’,都不是什么惊喜,是约定好的,我一定?拿到的东??……他总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小的时候,别人写十?大字,我要写五十?,一百?,别人的功课要一?时辰才?完成,我的至?两?时辰?上,别人会的东??,我必须全都会,别人不会的东??,我也必须要努力?,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不?泯然众人,和别人一样。”
“小时候在家里……我几乎??不到父亲的人,会想他,会希望他来????我,想要他摸摸我的头,可他从来不出现,久久出现一次,也只会检查我的功课,挑我的错处,罚我这里没做到,那里没做好,我仿佛永远都不?让他满意,我好像天赋很差,什么都不会,和别人比就是?蠢货,不配生在这里,做他的儿子,到后来,我越来越不期待他的出现,甚至越来越烦他的出现,有时候会想,他永远不出现才好,日日在外边忙,怎么就没出?意外?”
穆安闭了闭眼:“我一度?为……别人家的父亲也是这样子,大家都一样,严父么,权威甚重,对孩子的教育,连亲娘都不?插手,直到??到吕兴明家……哦,不是这位吕大人,是吕兴明的亲生父母,他们家有很多孩子,也并不富裕,不是每?人资质都很好,读书很棒,但他们每天脸上都挂着笑,都很快乐,他们可?不是别人眼里出色的小孩,可他们是父母掌?里的宝贝,天??最好最珍贵的宝贝。 ”
“我父亲不是这样,我乖顺,他不满意,说你一?男孩子,怎么可?这么乖,没?脾性,我不听话,他更不满意,说做儿子的怎可忤逆父母,他之拳拳,皆是为了我好……我好像永远找不到让他满意的方法,我自生??来,他就不喜欢我,不满意我,为什么突然送我东???”
穆安真的很不理解,前头十几年都不闻不问,突然转性了?
“怕是锦衣卫被骗了……这东??,根本不是送给我的。”
“是与不是,你?中自有答案。”叶白汀??着他,“言及此事,我们只是猜测,你父亲遭遇意外那日,就是想起了这件事,那尊莲台有一处图案别具匠?,和别处不同,是他自??商量着让店家改的,本该在后一日进行最后一次确认——我想问的是,你父那日行踪,都有谁知晓?或者,有可?引导?”
穆安明显有?乱:“这……我不知道,家父公务繁忙,在外面的行踪一向很多,很难确定。”
叶白汀又问:“李氏发生意外那日,本该去取之前定好的布匹,可她没去,中途不知为何,转向玉器行,才发生了意外,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那日很忙,实在顾不过来,并不知她行程,”穆安仔细想了想,“不过她在夫人圈子交际一向如鱼得水,许透了几句出去,也不一定。”
叶白汀又问唐飞瀚:“你和穆安是好友,那段时间亦经常在一起,可曾??到,听到过什么?”
唐飞瀚摇头:“没有,近来课业繁忙,实没?思关注其它。”
“上次街道生乱……”叶白汀指尖在纸上顿了顿,“你好像丢了把扇子?”
唐飞瀚:“是。当时人流很乱,小圆球到处爆炸,我担?穆安,走得很快,不知道被谁挤掉了扇子。”
穆安?头:“没错,我亲眼??到的,这?我?作证。”
叶白汀:“之后找回来了么?”
“没有,街上人?多了,”唐飞瀚垂了眸,“有?可惜,我还挺喜欢这把扇子的。”
叶白汀:“真的没找见?”
唐飞瀚抬起头,眼梢微微挑起:“先生此话何意?”
叶白汀浅浅叹了口气:“其实本案?有证据,逻辑链,指挥使都带领我们捋清楚了,凶手是谁,我们业已知悉,刚才没制止你们堂前争吵,是有些细微的??方还需证实,托诸位的福,现在已经??得清清楚楚。”
房间气氛瞬间变了?模样,有些人表情明显放松,有的则更为紧张。
叶白汀视线环顾过?有人,继续:“制作‘小圆球’的宅院归属,因主人在外??,锦衣卫未?立刻查清楚,但谁经常去,我们已经查到了。申百户日夜不停,辛苦走访,终??在附近发现了目击证人,说曾??到过一?年轻男子进出,因男人穿着黑袍,戴着兜帽,??不清脸,但这人手中执扇,扇柄挂有玉坠,?绿色流苏丝绦相配——而本案两?死者身上,都残留有绿色丝绦痕迹。”
“锦衣卫查到制作场?的时候,做小圆球的平台已经毁了,里面的原料也烧了,包括护具,除火药之外的?有材料,还有很多件衣服,凶手本人大约意识到了危机,处理完现场之后就离开了,锦衣卫未?捕获,但根据残留衣服及护具大小,估算尺寸——符合这?房间里,某人的身形。”
“这?人一直都在事件中?,从未远离,穆郡王的死,李氏的死,吕兴明的死,都是这?人提前计划好,布置的杀局,在这些人死前,这?人都曾见过他们,甚至不需要细?打探,就?知道接??来这些人要去哪里,将要干什么,他也知道这些人?里最在乎什么,或者最讨厌什么,知道怎么影响他们。”
穆安突然转头,??向唐飞瀚。
吕益升也怒瞪唐飞瀚:“竟然是你么!你杀了他们!”
唐飞瀚迎上叶白汀的目光,不躲不避:“就凭这些似是而非的东??,你就说我是凶手?我并不觉得这些东??,有什么信服力。”
叶白汀:“那我问你,为什么你的衣服损耗数量如此之大?扔了?丢了?去哪里了,为何家中??人不知道?”
“??人,他们是唐景复的??人,不是我的??人,我的事,他们根本就不关?,又怎会知晓?”唐飞瀚垂着眼,“我这?年纪,正是要脸,要样子的时候,衣服多做了几件而已,不可?么?”
叶白汀:“但你好像没那么富有。”
“我——”
“别说你前程似锦,马上要做官,有很多人欣赏你,愿意资助你的话,?你现在处境,不可?有这么奢侈的享受,谁给你的钱?这笔钱给你,换的是什么交易?制作小圆球?”
叶白汀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不,这是你的兴趣,你很想做的事,怎么?是交易呢?交易的东??另有其它,我猜,是某?????北镇抚司外的街道?”
唐飞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人言说我还不信,不成想,北镇抚司真是这样的??方。”
叶白汀:“??雷火弹图纸,是谁给你的?曾三娘,还是孙志行?”
这?瞬间,房间气氛微妙变化,每?人的表情非常明显,外行都???得出来。
申姜立刻明白,他还是?天真了,他就说,?爷和指挥使怎么可?喜欢??嫌疑人吵架,线索信息都要靠别人吵架获知,明明之前分析过很多,凶手是谁?里也有底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一出,原来?有目的都是为了这?!
青鸟的人!
案子他们是捋清楚了,证据有,逻辑链也有,独独这?人的存在非常暧昧,根本没有?多佐证,需得当事人跳出来,可当事人不一定会招,这就得花试探工夫了。
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谁,不过??样子,?爷?中应该是有答案了!
叶白汀双目清澈:“为什么不肯说?不是感觉自??被背叛,已经分道扬镳了?”
唐飞瀚抿着唇,一?字都没说。
叶白汀浅浅叹了口气:“这?人知道你在想什么,知道你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像?知?好友一样接近你,最初聊天浅谈,给了你很多慰藉,你觉得这?人懂你,慢慢的不再疏远,不再故意冷漠,开始打开?扉,你们聊了很多,是么?可惜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却未必,你们约定好了,一起干一票大事,让那些寡廉鲜耻的人后悔,你们做了计划,分好各自的任务,要做的事,你?为你们是在合作,但最后你发现,别人始终游离,似近还远。”
“你感觉到的时候,过去问,对方各种找原因,没说实话,你?为别人和你一样,可?是有什么苦衷,但如此几次后,你觉得不对了,?有危险的事都是你一?人在做,官府和锦衣卫查起来,最终找到的只会是你,这?人片叶不沾身,没有留??任何相关证据,只要一?转身,就?抹去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除非你指正,可你指正,人家也?反驳,这?案子里,你没有任何赢面,??你们不再合作,这?案子必须终止。”
“你可?质问过对方为什么,别人却没给你答案,甚至给了你其它建议——比如如何抽身,替死鬼的最佳选择。你最初可?并不想这么做,但你已经杀了很多人,再多一?,似乎也不算什么,你已经和恶魔做了交易,已经不是原来的自??,你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永远也回不去了。”
唐飞瀚抿着唇,眉目厉厉:“你们锦衣卫破案,都是靠猜的?”
叶白汀:“好,你不想说这?,我们便说?别的,吕兴明书房里的很多东??,都是你送的,对么?”
唐飞瀚:“投其?好而已,他喜欢那些东??,?有人送礼?都会挑类似的送,这也是错?”
“不,这并不是错,”叶白汀摇了摇头,“可他为什么喜欢这些东???他最初的兴趣,来自哪里?”
唐飞瀚微怔。
“是因为你吧?锦衣卫打听过吕兴明过往,他小时候淘气爱玩,最初对书画有兴趣,后来是蛐蛐罐子,斗鸡,认识你之后,才开始玩这些小东??,这是你小时候的兴趣,你把他带起来的,不是么?他喜欢摆弄各种小玩具,喜欢搭建,拼凑,动手?力强,有制作小圆球的?力,那你这?带他进门的人,只有更擅长。”
叶白汀说完,??向穆安:“我说的可对?”
穆安到现在,仍然有些恍惚,回话相当艰涩:“是……唐兄很喜欢这些小玩意,也很擅长拼凑,只是不愿在人前玩,因为会被人笑话。”
“你们三人是好朋友,日常聚会???在吕家,你对这里??形非常熟悉,杀吕兴明,轻而易举。”叶白汀神情浅淡,??着唐飞瀚,“为什么杀他,是因为别人的建议,他是最好的人选?”
唐飞瀚浑身紧绷,没有说话。
叶白汀:“我猜这?决定你做的很痛苦,你非常犹豫,因为你们是好朋友,但你还是觉得杀了他,因为他的表现让你失望,你觉得他背叛了你们,是么?”
穆安根本不相信:“怎么可?!我们,我们都是……”
叶白汀:“你们都是在困境中长大的孩子,经历了很多苦痛,你们应该怨恨,应该不原谅,应该要复仇,可吕兴明只是??起来纨绔暴躁,实则?肠非常软,仍然是没长大的孩子,竟到现在还把吕益升李氏当做亲人,至今还在期待他们的爱,明明别人是不可?给他的。他这般摇尾乞怜,?丢脸,?难堪,这是不对的,你说不服他,认为他这样想,?后必痛苦一生,永远也得不到解脱,长痛不如短痛,你干脆??手,帮他结束了,对么?”
唐飞瀚半闭着眼,仍然没说话。
叶白汀:“本案?有死者,除了吕兴明,都是为人父母,长辈,都对孩子不好,不尽养育之?,不执关爱之事,你在这件事上,非常有怨言,认为自??可?批评,可?判决,对么?”
“不可?么?”
唐飞瀚抬头,满目怨恨:“我们不可?有怨言么?父母生了小孩,小孩就该把父母供到天上,当神明一样的伺候?天??没有不是的父母,说你,打你也都是为你好,是么?把你扔了,让你像野草一样长大,一分钱都不给,一?关爱没有,你挣扎着长大,嘶吼着从泥沼里爬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尽孝’,是么?不管父母怎么对你,你都要记着这份生恩,你永远,必须要,给他养老送终,是么?”
“凭什么!”
“小孩子都不配做人,是不是!?有你们的事,都是正事,公务也好,应酬也罢,都是应该做的,小孩子就都是麻烦的,?有的事都不是正事,都是不懂事,是么?”
唐飞瀚捂了脸,让别人??不到他的表情,只?从他艰涩的声音里,读出一二分情绪:“我是一?人长大的。”
“我小时候,不知道生父长什么模样,见都没见过,只记得被别家小孩子丢石子,骂我是野种。懂事起,就和母亲在别人家里生活,母亲只是名头好听,其实并没有婚书,在别人家里,连?妾都算不上,什么都要争,她要吃好的,穿好的,要男人的宠爱,周围?有一切都得围着她转,我就无?谓了,因为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需要打扮,不需要吃得好穿得好,因为没用,不会带来任何价值,吃苦什么的,谁过日子不得吃?苦?小的时候吃了苦,?后就会懂的甜。她并不关?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甚至嫌我累赘,因为我是?男孩,还不是继父的种,这?家里没有人愿意??到我,她会受我连累,可她也不?扔了我,因为我?帮上她的忙。”
“……说出来都没人信,我才六七岁,就要懂男女那档子事,就得明白后宅相斗有哪些路数,帮她做很多跑腿的事。哦,我还要开蒙识字。我不是人家的种,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资源,只?偷着?,时间有限,偷听到的东??也有限,连书本都摸不到,可就这样,母亲也不会帮我,只会嫌我?的不够多,不够好,但凡人前表现不好,还嫌我丢人,各种罚我。”
“我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称手的工具,是她的丫鬟,跑腿小厮。我想逃,可是走不了,因为她是我的母亲,生我的人,我得孝顺她,弃她不管,就是不孝不义,别说外头的唾沫星子,?后读书做官,更是大大的污?。”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一??气,如果我甘?做?混子,像乡间那些无赖??痞一样过日子,我就不会选择咬牙读书,多苦多难都坚持,我这么挣扎,为的就是摆脱这?牢笼,过上一?略好日子,可我越读书越发现,我好像一辈子都逃不开这?漩涡,就因为我是她生的。”
“我其实并不恨那?继父,他不是?好东??,脾气暴躁,??手无情,不但总赶我出门,还差?把我卖了,但我?理解,我不是他的种,?后也同他没关系,不需要给他养老送终,亲生父亲……呵,要不是志得意满,想起来做?‘深情厚谊’的样子,认为我们有用,根本不会接我们到京城。”
“他那?家里,都是他的欲,钱,女人,孩子,门庭若市的炫耀……在那里,?帮得到他的,才是好儿子,帮不上的,就是累赘,怎么不去死,我仍然要从头开始,在京城里挣扎,不管前头有什么困难,都得想办法解决,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就是再没有未来,他不会允许我有未来。”
“这?男人一天都没照顾过我,一分钱都没给过我,我却得鞍前马后伺候他,讨好他,认他做爹,听他使唤,听他在别人面前骄傲炫耀,说我是他儿子,得他教导,才有今日优秀,凭什么?”
“我一?人,野草一样的长大,他们不闻不问,等我长成了,??起来有?出息了,随随便便打发?东??,就要求我回报,语重?长的教我孝顺,凭什么?就因为我是他们生的,我变成了他们的财产,我的人生,我的财富,我的人脉,甚至我的婚姻,他们都有支配的权利,划走的权利,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都?管,他们的话我必须听,但凡有不满意的??方,就是我不孝,我没良?,我白眼狼……”
“不光他们,别人也会说,好似同你交?,说你????你父母多大年纪了,这里痛那里不好,不知道还?陪你几年,你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爹?有苦衷,惦记你十数年见不到面,你就不?让一让,懂?事?”
“可他们有老的时候,我也有小的时候……如果一开始没打算养,为什么要生!”
“随便生??来,随便给几口饭吃,随便养几年,就要收取回报了,我必须得负责他们?后?有的人生,甚至顺?如意,凭什么!”
“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
142、真凶
“?而不养, 养而不教,?凡??不顺心的事,就都是孩子的错, 是孩子不争气,不懂事,资质不好,不??他们长脸……他们是父母, 是对你???恩的人,你不可以忤逆,不可以不孝, 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为了你好, 你得听,哪怕??些‘失误’, ‘过分’,你也要谅解, 要宽容, ??为——‘?下没??不是的父母’。”
“凭什么?”
“这?人为什么不能死!”
唐飞瀚放下捂着脸的手, 眼底满满恨色, 似压抑了太长,太久, 从未与人言说,并没??太多畅快,甚至??些艰涩:“我原以为,只??我是这样,只我命不好,可不是的……比如新来的邻居穆安。他的脸总是很干净, 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头上簪的是青玉,腰间悬着随四季变??,非常讲究的荷包,他看起来要什么??什么,什么都不缺,好好的养在后院?,像世间最娇贵的小公子,可他不能和别人说话,不能和别人玩,外面?空那么大,他飞不出来,家中大门日日开放,他走不出去。”
“他每?只能在那个小小房间?,做大人安排??他的事,不同的学习,不同的功课。做不完,长辈回来会罚,跪祠堂,不??饭吃,甚至家??板子,做完了,也没什么奖赏,??为一定是功课留的不够多,明?加倍。娇贵的小少爷也不是人,只是个工具,长辈拿来炫耀,比较的工具,他的所??作用,就是做好父亲交代下来的一切事,不许??问题,不许??委屈,不许??要求,然后在需要的时候,推到人前,好好表现,让别人大夸特夸他的父亲‘虎父无犬子’,都是大人教的好。”
“他也是一个人长大的。我的日子很苦,至少我???由,可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野蛮?长,恣意放纵,想怎样便怎样,他不可以,??为父亲的权威压制,他连一点忤逆抱怨的心思都不敢起,就像花园庭院?栽?的小树,被规训,被修剪,不允许长得太快,太歪,必须保持住一个完美的形状……?不敢对着阳光舒展身体,不敢伸出枝叶承接?空中的雨水,脚下的根甚至不敢扎的太深,??为这样会让?长得更快,更频繁被修剪,?永远都不会知道??由?长的滋味……”
“不可怜么?”
唐飞瀚表情??些扭曲:“他那个郡王爹,看起来位高权?,人前人人尊敬,可他儿子每日在家,不管盼?是恨,都连人都见不到,见面除了挑刺训斥就是变着花样的惩罚,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别人父亲,他怎么不去死!”
房间陡然安静,带着浓烈情绪的指控,让在场所??人??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应对。
叶??汀出声提醒:“你的朋友在害怕。”
唐飞瀚怔了一瞬,才发现和穆安的距离又远了,像是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他的视线充满迷茫。
“为什么……怕我?”唐飞瀚盯着穆安,声音突然扬高,带着难以言喻的激愤,“你小时候怎么走过来的,??己都忘了么!那么多年的委屈,他对你那么多年的无视和欺压,你都忘了么!一个小小的莲台,便把你收买了?他只做了这一件事,只是花了一点银子,就可以抵消过往所??么!你竟然不再恨他,你恨我?”
穆安紧抿着唇,脸色微??,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唐飞瀚难以置信:“你竟然怪我……我帮你杀了他,杀了这个对你不好的人,你竟然敢怪我!”
雅文吧
“他不是恨你,是怕你。”
叶??汀的声音在房间?尤为清晰,似夜间山泉流下,明润清澈,洁净无瑕:“一个莲台而已,未必能消解所??过往时光中的遗憾,可杀人的人,满手沾着鲜血的凶手,竟然是??己的朋友,你让他怎么不害怕?”
唐飞瀚怔了一瞬,缓缓抿了唇。
叶??汀:“到了现在,你?不想交代?”
“交不交代,??用么?”唐飞瀚讽刺声音从齿缝中迸出,“你们不是早已确定了我是凶手,怎不直接抓了?”
叶??汀看着他:“你不服。”
“我为什么要服!我本就没??错!我才是苦主,才是受害人,该死的就是他们,他们都该死!”
唐飞瀚猛的转身:“你不是说你们找到了证据,为什么不抓我?呵,该不会是到了现在,都在诈供,指望我??己什么都说了,你们好坐享??成?我今日算见识到了,北镇抚司原来都是这么办案的!”
叶??汀浅浅叹了口气:“蜀中山地深处,常???一?植物,块根倒锥形,叶片五角,极尖,薄似纸页,被覆软柔毛,秋日开花,萼片蓝紫,整株皆??毒性,叶根尤甚,毒性之剧烈,甚至能够通过皮肤接触摄取吸收,口服则呼吸急促,心脏剧痛,一炷香便可致人死亡——没??解药。”
“此物,名乌头。”
“吕兴明,便是死于此毒,爆炸之相,只为转移视线,制造时间差。乌头这?东西,拿来害人用量不需要很大,唐飞瀚,你院墙西北角埋着的乌头,你怎么解释?”
唐飞瀚嘴唇紧抿:“唐家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外外多少肮脏事,我管不了,也管不过来,别人要用这东西,用不完要处理,??然选一个方便又没人管的地方,我那?不正巧合适?锦衣卫既然翻了我的院子,不如顺便查一查唐家最近的事,东西到底是谁的,想必能立刻翻出来,再不济,也可去外头查药铺子,看我可曾买过这东西。”
毒物跟一般药物不同,大昭律明令,就算你是买回去杀耗子,只??一点点,吃不死人,也得上册记名,买没买过,谁买的,都是可以查的。
他敢这么说,??信别人查不到,??为这根本就不是他买的,他只是暗?知道了太多别人的事,‘借’了些过来。
叶??汀丝毫不慌:“制作小圆球的工作台,烧毁的护具及衣服尺寸,交易琉璃碎荒院的位置,穆郡王李氏发?意外之前和你的接触……凡此??,你怎么解释?”
唐飞瀚眯眼:“解释不了,没??解释,你如此??信,想必掌握了足够证据,不如说说……我哪?犯了错,让你们发现了?”
“扇子。”
叶??汀道:“那日你说丢了扇子,也??穆安为证,你没说谎,的确是丢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丢了就丢了,日后再换一把就是,你再穷再难也不至于缺这个,可你此后对吕兴明?了杀机——这把扇子,就必须得找回来。”
“为什么?”唐飞瀚目光阴阴,“一把扇子而已,??什么特别的?”
“扇子本身不?要,?要的是底下挂着的玉坠,”叶??汀道,“是吕兴明送??你的吧?”
唐飞瀚没说话。
叶??汀:“当日街上混乱,百姓??由锦衣卫疏散,只顾快速离开现场,顾不上???,很多人掉了东西,锦衣卫在事后整理收拾时,专门把这些东西收捡到别处,做了个临时失物招领处。????锦衣卫把守办理,没人敢上前贪小便宜冒领,许很多东西被领走了,也??很多东西,没?到?的主人回来。”
“本来我们也没太注意此事,一切按程序办理,之后??了方向,回来查看记录,才发现确实??这么一个扇子,而且已??被人领走了,领走之人在名册上留下的名字只??一个字,‘明’,字迹做过比对,与你相符。”
叶??汀看着唐飞瀚:“你什么时候回来取的扇子?决定杀害吕兴明之前?”
唐飞瀚没直接答:“就算我取走了扇子,又如何?那是我的扇子,我不能拿回来?不愿落??己的名字,只是避嫌,不想引人注目,明这?字满大街都是,旁边卖烧酒的老板娘儿子就叫小明,我当时只是顺耳听到,随便写了个字而已,这也是证据?”
叶??汀:“证据不是扇子本身,是玉坠装饰下的绿色丝绦。吕兴明打小纨绔,爱玩爱花钱,花了心思选的东西,怎会是凡物?玉坠本身就很特别,底下坠着的丝绦也是,是三十六股蚕丝绞制,业界高人亲手调色出来的东西,仅此一家,再无旁处可得。”
“这把扇子跟了你两次,一次是之前大街上,你制造完乱象,随着人流离开时,看到了一个扔开小孙子不管,只顾??己逃跑的老者,小孩裹挟在人流中,越来越远,哭声越来越弱,你看不过去,将身上仅存的,最后一颗小圆球,扔向了他;第二次,是你决定杀吕兴明后,到失物招领处把扇子找回来,带着?,去了吕兴明的家,??为这是你们之间的纪念物。”
“不必狡辩否认,这两个死者身上,爆炸伤口附近,都残留??你那扇子上了绿色丝绦,下手之人除了你,再不会??别人,这柄扇子,方才不久前,指挥使也在你房间?找到了。”
唐飞瀚紧紧抿着唇,看向叶??汀的视线充满愤怒。
叶??汀不避不退,视线迎上去:“你舍不得这把扇子,舍不得这枚玉坠,你在怀念吕兴明,他和穆安,是你在世间最好的朋友,最珍惜的存在,你不愿失去,对么?可你入了迷障,恶业已??造成,你失去了吕兴明——今次,你?想失去另一个?”
他的视线引导很明显,唐飞瀚立刻看到了穆安。
穆安眼眶微湿,脸色很??,喉头紧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往后退了好几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迷茫,无措,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接受不了。
他在父亲权威下长大,能长成今?这个随和亲切的性子,心理承受能力??实是不错的,唐飞瀚很少见他真的对什么事很计较,很气愤,失了优雅礼数,今日这个表情,可以说,几乎从未见过。
“……对不起。”
唐飞瀚承受得起所??人的质疑,承受得起全世界的怒目相对,可他承受不了朋友眼底热烫湿意,表露出来的失望:“?不是为了杀了你父亲这件事,我不觉得这件事对不起你,我只是遗憾以后……”
以后再也不能和你一起了。
春日纵马飞花,秋夜桂花载酒,夏来吟诗和乐,冬往踏雪寻梅……以前无比珍贵,用计用心思偷来的惬意时光,好像以后,再也不会??了。
到了这一刻,唐飞瀚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的是什么。
“对不起……”他右手掩面,??液体从指缝中滑落,“明弟……是我错了。”
房间安静许久,叶??汀也?了很久,??了对方足够的时间,才慢慢问出:“锦衣卫查过所??与案线索,事件之庞大繁杂,绝非你一人能力所为,你???一个帮手,是么?”
唐飞瀚一怔。
叶??汀:“时至如今,别人对你是好?是坏,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你心中当??了答案,可?要执着妄念,袒护不言?”
唐飞瀚手放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叛逆,掀袍跪地:“……我之过往,不消多说,你们都知道,没什么好说的,??来到京城,唐景复是什么人,你们也都知道,??逼着我,让我做这件事,那件事,他??一万?方??拿捏我,威胁我,我脸上答应的好,事也千方百计办好,不管多苦多难,我都不想再回到过去,可我心?不愿意,凭什么,我很想问他一句,凭什么!”
“那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说??己也??这样的童年,一路走过来很辛苦,??时候甚至会想,这样的人凭什么活在世上,怎么就没人收拾他,要是哪?出了意外就好了……我那时喝的??点多,虽不至于被别人一激就什么都说了,却也没赶走对方,?浅聊了一会。”
“如此偶遇几次,便??些熟悉,又是一次被?父狠狠打压欺负,又是夜?喝多了酒,再次偶遇,我们多聊了几句,对方又调侃着说起之前的话——要是这?人哪?出意外就好了。这一次,我沉默片刻,也跟着说了。几?后,唐景复真的出了意外,酒后摔倒中风,那壶酒,是我亲????他倒的。”
叶??汀指尖轻点桌面:“所以唐景复的病情,并不是意外。”
唐飞瀚垂眼:“我说服??己这是意外,一切发?的也的确很意外,现场没??任何异样,酒我也检查过了,没问题,可这个人后来,在见面的时候问我‘开不开心’,我才知道,这并不是意外,就是替我做的事。”
“我不能否认,那段时间我是很爽的,唐景复不再压在我头上,像一座大山,反而我之前打好了根基,圈子?来往应酬便捷了很多,甚至??为他的出事,很多资源倾斜到了我手上,我心?前所未??的满足,畅快,所??这些都是这个人带??我的,我不可能不没??反应,之后见面越来越多,交流也越来越多。”
“??些事好像真的不能开始,心中的黑暗面一旦被释放,别的东西,似乎也就能接受了。我只是在唐景复出事后爽快了几?,面前?是??很多的难事,京城圈子不是那么好混,我过往一切仍然被很多人看不起,我心中深藏的怨恨,戾气,并没??在那个时刻释放完全,??很多积压无??排解,这人便提议,可以玩些小游戏,恶作剧的那?,不伤害人,只是玩,只是发泄……”
于是就??了制造小圆球,当街乱扔,制造乱象的事。
叶??汀问:“东西都是这个人找来的?”
唐飞瀚:“是。”
叶??汀:“制作地点也是这个人提供的?”
“是。”唐飞瀚声音平静,“?小圆球是我做的,我很擅长做这些小东西,要扔到哪?,也是我选的,我要求更多的??由,更复杂的玩??,是??些风险的,?对方并没??制止。”
“我们??常在一起喝酒,这个人总是能找来好酒,让人记挂,慢慢的,小聚变成一个习惯,每一次事情结束,这人都会问我感觉怎么样,爽不爽,??没??释放,然后告诉我说,我们都是是苦难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不犯??。”
“不知是被夸奖鼓励,?是我的心飘了,我开始喜欢这个感觉,好像站在高处,能掌控所??人,我开始不满足,尤??是那些该死的人碍眼时,我都很不满,为什么他们要活着,欺负别人……”
叶??汀:“所以你杀了穆郡王。”
唐飞瀚这次停顿??些久,才缓缓开口:“那日,穆安又被罚了。他明年就及冠了,将要娶妻,撑起家门,穆郡王竟然??为他一个字没写好,就罚他跪小祠堂,不准吃晚饭……他从未想过,穆安不是小孩子了,也要脸。我也没想让他死,只想??他个教训,伤的?一点,让他记住,可他却死了……”
“……你说的不错,我和穆安吕兴明是好友,我能轻而易举的知道穆郡王李氏的事,我知道他们大概的出门计划,路径,想做什么。穆郡王竟然到现在才想起送穆安礼物,担心他的身体,早干什么去了?我瞧不上这份假惺惺,故意引导提醒,他果然在中途下了车,冲着我需要的方向走过去…… 李氏更离谱,知道丈夫在外头??了外室儿子,才想起来要用吕兴明,想讨好这个侄儿,统一战绩,对抗吕益升,我告诉她,吕兴明最喜欢那家玉器铺子的东西,她果然立刻改变了方向,准备去买……”
他冷笑一声,看向吕益升:“不要觉得别人表现的大方,就以为别人真大方,世间没??人全然无私,只是形势所迫,利益裹挟,没办??不大方罢了。”
吕益升:……
唐飞瀚看向叶??汀:“所??一切,都是你说的那样,包括最后一次街道行事安排在北镇抚司外,这个的确是对方要求的,我也的确用这个换了钱,我需要钱。”
叶??汀:“所以你现在可??意识到,别人在利用你,操控你了?”
唐飞瀚指尖紧绷。
叶??汀:“唐景复出事,不让你插手,是??为你虽积年怨恨,心?仍然纯粹,没??伤过人,贸然提出,你肯定不会答应,遂直接替你解决了,引导你品尝这?感觉,再以小小的,不伤人的‘恶作剧’为引,佐以话术,放大你心底的阴暗面,让你觉得这是应该的,??然而然的发?的,你没??错,最后引导你伤人,乃至杀人——一步一步,将你推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到最后,你甚至会??己说服??己,你是不得已的,都是别人逼的,是别人的错,你只能这么做,为了??保,你甚至会将奢刀伸向朋友,??为如果朋友不死,死的就是你。”
唐飞瀚攥紧手指,喉头微抖。
“我不太同意‘?下没??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父母也是人,是人就会??缺点,会犯错,世间所??人都??不一样的,来??原?家庭的负担,你??你的苦,别人??别人的难,你未必理解他人,他人也可能觉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正是这些不一样的??历,让我们变成了各?各样的人,每个人身上都??缺憾,每个人也独一无二。”
叶??汀想了想,道:“今日这话,我好像不该说,?我?是很想劝你,不要过于偏执,把所??人?困境都推到别人身上,如果你现在只是十来岁,心中愤怒痛苦,迷茫挣扎,??一万句抱怨,我很理解,?会想办??帮你,可你已??及冠,是个成熟的大人,难道不该为??己的人?负责?”
“父母也是普通人,可能他们在小孩子时,遭遇了不一样的难处,变成了糟糕的大人,导致了你糟糕的童年,你之过往处境,可以不原谅,可以不和解,?你需要‘消解’,你需要找到一个方式,心情平静的继续?活,将那些苦处回报过去可以,以牙?牙可以,只要你问心无愧。别人指摘便指摘,未??你的苦,你也不必把这些话当真,为什么选择把??己困住?”
“如果一直在渴望别人认可,?待别人夸赞,小孩子就永远长不大。你??己都不认可??己,期待??己,珍惜??己,别人又怎能看到你身上的光?人?的丰沛,从来都是从??我构建开始,唐飞瀚,你本可以更强大,你本该更强大,你说穆安像修剪的树苗,不得??由,?他的心胸很宽阔,他的精神很富足,他的世界很大,你看起来很??由,却??己把??己??锁在了当年,那个让你窒息的小房子?。”
叶??汀办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次类似的事,原?家庭永远都是绕不开的题目,?影响力太大了,很多时候决定了一个人的人?。
可每回见到类似的事,他仍然很遗憾,我们?在哪?,身边怎样的环境,都是??己左右不了的,那??没??别的地方,我们可以试着努努力?
抱怨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别人的帮助也??限,我们在构建??己成长观念的时候,是不是能????己添一点东西,让??己更坚韧,更勇敢的走下去?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怀疑,不断思辩,不断打碎??己,再?塑的过程,咬牙扛过去,走过来,你会知道??己??多优秀,多耀眼,前方的路炽阳相伴,繁花盛开。
走不过来,就是一?无??跨越的挫折,是蹉跎,是坎坷,是永远不停歇的抱怨。
童年的人?,我们无??选择,?我希望,未来的人?,你能握在??己手?,披荆斩棘,光芒绽放。
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爱??己啊。
143、不要把自己困住
很久很久, 唐飞瀚都没?抬头,可能?羞愧,可能?不敢面对友人的失望目光, 也可能只?不想让人看到,眼眶??后悔的泪水。
叶䝼?汀的话,他听明䝼?了,不重要, 别的人都不重要,他已经长大,身后?了朋友, ?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 伤害他的人已经老了, 很难再伤害他……
最珍贵的,时??最珍贵, 他最该珍惜的人,?自己啊。
他怎么能把自己给丢了呢?
巳时将末, 外面街上热闹几乎到了顶峰, ?卖艺的敲锣打鼓, 张罗最精彩的一段表演, ?小孩子在街上跑闹,兴奋尖叫, 浅䝼?润粉的杏花花瓣随风飘荡,不?越过?少道墙,?少屋檐楼阁,飘进窗槅,懒洋洋的落在地上。
这?人??烟火。也???活里最美妙的细节。
北镇抚司威严肃静,似离群索居, 其实一直都在人??,只要凝神静听,什么都能听到,什么都能感?,心里温柔时,连往日空旷肃杀的校场都变的很亲切。
你看,刀刃再锋利,铠甲再冰冷,也?柔软花瓣靠过??不??
叶䝼?汀看着他:“现在想说了么?那个人,?谁? ”
唐飞瀚声音苦涩:“不?我不想说,只怕说??来,也没?人信……仔细想来,这个人没?一样东西留给我,除了自我言说的这些过往,我没?任何证据能指证。”
叶䝼?汀视线滑过房??:“这个人,就在这里,?不??”
唐飞瀚一怔。
叶䝼?汀:“?曾三娘吧。”
唐飞瀚还没说话,曾三娘嗤了一声:“小先??还?别乱猜的好,妾身可?正经做??意的人,琉璃坊都不?道开了?少年了,真要想干坏事早就干了,会等到今日?”
叶䝼?汀看着她:“你?段时??,经常在穆郡王府后门处??现,的确?在和孙志行幽会,也?他的遮掩?,在那里见唐飞瀚,对么?那里路面开阔,街巷方向复杂,一旦发??任何意外,极方便逃离,?你精心挑选的地方,又紧挨穆郡王府,方便你编造各种掩护性谎言。”
“穆郡王,穆安,孙志行,唐飞瀚,一层一层,真真假假,只要套上了男女关系,一切都会变得暧昧迷离,难?清查,你?的?办法扯开方向,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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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三娘帕子捂唇:“叫小先??说的,我?那么聪明哪。”
叶䝼?汀目光清澈:“幽会院子?孙志行的,交易琉璃碎的荒院?孙志行的,你这个琉璃坊老板娘只?和琉璃这件事?关系,和凶??唐飞瀚没半点关系,认都不认识,和他可能发??关联的,?孙志行,他们都被唐景复欺负过,?共同的仇人,锦衣卫怎么查,最终查到的也只会?孙志行,样样逻辑都圆的上,他不承认就?狡辩,甚至关键时候,你可?作为人证,提供口供,我猜的对么?”
孙志行在一边听着,表情?些凝滞,似乎一时没明䝼??怎么回事。
叶䝼?汀看着曾三娘,话语未停:“除了小圆球的制作和投放,其它准备工作都?你来做的,包括?单到黑市,用钱买小贼偷琉璃——至于为什么偷自己家而不?别家,因为这个琉璃坊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它只?个幌子,用来给你立人设证明你??活的东西,你本人另?其它身份,遂也谈不上什么损失不损失,少几个钱而已,不重要,反而因为东西丢了,你又报了官,你?苦主,会减轻很?嫌疑,孙志行就不一定了,他与你交往甚深,?些事甚至可?替你做主,比如这琉璃坊,他就因为经常??,不但对人非常熟悉,这个制作流程也很熟,关键时候甚至可?替你发号施令,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怎么做——”
“孙志行,也?你预备好的替死鬼吧?你为他安排了一切可行性嫌疑,唐飞瀚最好不??事,??了事也不怕,他没?证据咬??你,官府就?查,最后查到的也只?孙志行,孙志行就?同伙,教唆者,怎么争辩都没用,因为动机他?,环境他?,场??他?,???事情都跟他?关,他摆脱不了嫌疑。”
曾三娘叹了口??:“如小先????言,嫌疑明明都在孙大人身上,缘何偏要怀疑我?可?找到了什么证据?”
这话看似质疑,实则隐隐?试探的意思。
叶䝼?汀唇角勾起:“锦衣卫最初目光,只?锁定在你二人身上,到底?谁,不能确定,这个背后教唆,推人犯规之人藏得太深,但最终真相,其实也不难确定,比如今日,堂前问案,唐飞瀚看你的眼神和看孙志行完全不一样,如无特殊??氛,他基本不看你,避嫌的很刻意,对待孙志行就和其他人一样,注意力被引到时就会看,其它时候正常忽略,可?巨大线索??现,?暴露危机时,他最先看的人就?你。他最初和你说话态度并不好,甚至?些敌意,并非事先安排,也不?故意想要引你暴露,他对你心???怨,你别?用心打造的关系,你二人的情感维系,已经崩塌,他不再信任你了,对么?”
“你应该也不?琉璃坊的老板娘吧?或者你?,早在数年前,你就冒?顶替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开始……我猜,?这个女子进京之前,如果她在京城定?来,?了熟悉的人和关系,你就很难冒充,你在她进京之前顶替她,?孤女身份进京,自己选定了一个男人嫁了,或许还把人杀了——你早早成为寡妇,很可能也?自己的选择,毕竟环境已熟悉,人脉关系已成功搭建,一个人?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都管不了。”
“思考品评身边???资源人脉,?用的,便盯上,缠上,制定不同计划,或勾引,或蛊惑,不听话就杀掉,或者让新上钩的人替你杀掉,你的丈夫可?用,唐飞瀚可?用,孙志行更可?用,你丈夫死了,唐飞瀚已经认罪,眼?你?麻烦,剩?的这个人,?不?也该扔了?”
叶䝼?汀指尖轻点桌面,提醒孙志行:“听了这么久,孙大人在本案??陷的??深,想必自己也已清楚,就不想自辩几句?那个制作‘小圆球’的宅子——我方才没?交代清楚,户主的确在外地,口供一时拿不到,但在本地,户主雇?看房子的人,这个人,可?与孙大人你,很?关联。”
他提醒的很隐晦,点到为止,给??了更?的思考空??,申姜的话就很直䝼?了:“孙大人可要好好想想,这女人可?又要甩锅了,你再不想???力证据自辩,就??一个替死鬼!”
孙志行仍?没?反应过来,难?置信的看向曾三娘:“怎……会?三娘明明温柔善良……”
曾三娘眼圈一红,眼泪就掉?来了,那梨花带雨,委屈的不行的样子,好像如果现场没?人,她就能撞到这男人怀里诉苦:“他们冤枉我……孙郎,你?最?我的……”
“啪”的一声,正位首座,仇疑青拍响了案几上的小木头:“孙志行,本使问你,你家荒院,曾三娘?不?道!”
孙志行不敢隐瞒:“?,?道的,?次我们夜里嬉闹,经过那条街,我同她说过。”
仇疑青:“你与唐景复之恩怨,曾三娘?不?道!”
“?道,”孙志行眼神?点乱,“我同她提过一些……”
仇疑青:“你对唐飞瀚的观感,曾三娘?不?道!”
“?道,我们闲谈时曾经聊起过这些年轻人……”
说到这里,孙志行自己都?些不信了,难道平时那些看似无心的细节,实则都??意引导,故意试探?
“曾三娘可能引导你熟悉琉璃坊事务,可曾因‘意外不在’,需要你帮忙看顾坊????产事宜!”
“?……”孙志行吞了口口水,“?几次,我们正在一起,都在琉璃坊,外面突?来了事情,需要她亲自走一趟,坊??琉璃??产正在关键时候,她不放心,将??分秘方都告诉我了,让我帮忙盯着……”
就因为这??分秘方,他没起一丝疑心,认为这?对方全身心信赖他的表现,连看家本事,毕??倚仗都交给他了,怎么可能会害他?
孙志行看着曾三娘的样子,越来越陌??,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
可事实在前,他不能再拒绝思考这个方向,到底?当官的,吃过见过,再不可思议,难?置信,也必须马上考虑自己的处境……
“?的……?东西的!我可?自辩!”他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曾三娘丢过东西!她那琉璃坊,的确运转的不错,但那块地皮不?她的,?她租的,???者?当地一个土财主,此人就?个小人,近两个月琉璃坊屡次发??被盗事件,坊里做事的人闲来议?,说?不?风水不好,想着建议老板娘换个地方,反正成本也不算大……”
曾三娘一怔,这个事……
孙志行:“那土财主这两年沾了赌,正缺钱,不愿意曾三娘搬走,想着偷点她的东西,比如银子,重要的家什,她??头短了,就走不了,不就能继续租这块地皮了?他偷东西那日我正好在,恰好碰到了,但我没说破,因那几日曾三娘同我闹小脾??,不理我,我想着她??里短了,?了麻烦事,会来寻我……当时我没太在意,?为?件小事,现在回想,同那个土财主错身时,我闻到了很重的味道,应该?……火药!她非官非军,房??里怎会?火药这种东西?指挥使且派人??查,一定能还我清䝼?!”
都不用指挥使,申姜勾??叫了个锦衣卫上来,锦衣卫点点头,立刻跑????查了。
曾三娘眯了眼。
大意了。
终日打雁,终叫雁啄了眼,她的确丢了点东西,银子不?什么大事,她还丢的起,关键?那□□,因为量并不?,她很久之后才察觉,那时也晚了,凭她自己,根本分析试探不??来谁?小贼,但观察了几日,没?任何意外发??,才放了些心,不成想?这么回事,还被孙志行看到了!
几乎?瞬??,她看向孙志行的目光就带了杀意。
叶䝼?汀:“现在动??灭口的话,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因为这话,曾三娘硬????憋了回??,憋回??了才发现不对,别人说什么就?什么,她岂不?在表现默认?
孙志行着实吓着了,立刻往旁边一跳,往申姜背后躲:“百户大人,您得保护我!”
申姜:……
“现在想想,琉璃坊?你的,安排人偷东西,暗地里帮忙,保证事情顺利进行,你才?最方便的人,不?么?”叶䝼?汀看着曾三娘,“你这么?年,一直在做??意,锦衣卫查过,也算本分,为什么突?动了??——李宵良的死?”
不像。
他仔细观察着曾三娘的表情,摇了头:“我觉得不?,你们既?被青鸟要求静默,必?当时遇到了很大的事,没?办法做到更?,只能如此,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既?要静默,必得切断和???人的来往方式,断了,就无法获?更?更新鲜的情报,你都不?道李宵良被抓了,怎会因他动作?今次行动,?青鸟事先同你约定好的暗号,对么??时??,日期,还?某些特定事件?我猜——不?时??,?事件。”
“小先??可真会猜,可惜都不对呢。”
曾三娘突?开口说话,周身??质肉眼可见的变化,收起之前慵懒随性,身体紧绷,双目露着寒光,右??半握,似隐?什么暗器,?一刻就能攻击过来。
叶䝼?汀一点都不怕:“你可?现在逃跑,试一试锦衣卫拿人的能力。”
眼看曾三娘右??越过越紧,申姜横了两步,挡到叶䝼?汀面前,瞪着她:“说!军方火药地点,你?怎么?道的?这种事普通人绝计干不来,你在官场养的鱼,不只孙志行这一条吧,还?谁!黑市的线,你非贼非盗,?怎么得来的,你?否联系了其他同伙!”
“哟,离得这么近,吼得这么凶,妾身好害怕啊。”
曾三娘嘴里说着害怕,脸上却稳得很,全??都?‘不配合’三个字,想从她这里问到口供,做梦!
叶䝼?汀离开案几,走了过来:“那为何选??唐飞瀚?他与旁人相比,?何特殊之处?”
“方便啊,”曾三娘笑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孩,看起来优雅君子,前途无量,实则???怨忿都在心底,无人时的表情……呵,不?道他自己看了,会不会害怕?我的确引导了他,按你们说的,?教唆,但他心??要?没事,我能逼他杀人?还不?他自己想,我怎么不教唆穆安呢?他跟我接触更?呢。”
叶䝼?汀:“你怎?他心??充满怨忿?或许只?性格内向,对于过往不爱言说。”
曾三娘嗤了一声:“看别的,我可能看不准,这方面,我不要太熟,我见过这样的人?了,都?从苦日子过来的,不?麻木不仁,就?心存怨恨,定?规矩管教,?些人呢,逆来顺受,能活几天?几天,?些人?心??,???息,从重重深渊??走了??来,从大家可怜的人变成???人仰望的人,也?些人走不??来,一辈子被这些情绪折磨,为我们??用……唐飞瀚么,就?最后一种,不信你问问他,从小到大,他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不?就?前些天,杀人的日子?他享受这个,他天??就?这样的人!”
“他不?!”
穆安紧紧捏着拳,突?扬声:“他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笔??最美的山河,最华丽的词藻,他只??一点点意难平,一点点而已,时光荏苒,总会过??,我们总能长大,不束缚于任何人,他本该前程锦绣,他马上就可?走??来,?你把他硬????拽???的!你心思阴毒,害人不浅,你可?你害的不仅仅?他,还?……”
还?别人的性命,天人相隔的吕兴明,和他自己。
人??得友谈何容易,可?失??,好像?一瞬??的事。
他声音?些哽咽,唐飞瀚更?喉头抖动,脸深深埋在了掌心,连那句对不起,都再说不??来。
叶䝼?汀看着曾三娘:“对某个类型的人?道的这么清楚,观察入微——你的组织里,都?这样的人?”
曾三娘自?失言,又被套到话了:“逼得这么紧,就不怕我咬毒自尽?”
“你不会,”叶䝼?汀话音笃定,“你今日过来,?配合锦衣卫问供,在不确定锦衣卫??上??少证据,?否?悉事实全??真相的时候,你不可能主动犯险,为防锦衣卫查的严,你一定不会随身携带毒囊毒丸,没办法在这里咬毒自尽。”
“呵。”
曾三娘笑了一声,看向叶䝼?汀的眼神很复杂,?佩服,?怨恨,也?嘲笑。
叶䝼?汀突?感觉到不好:“快按住她,她要自尽!”
四周锦衣卫立刻冲了过来,申姜离的近,反应更快,?意识朝曾三娘紧握的右??抓??——
他抓住了曾三娘的右??,但这只??里并没?东西,什么都没?,反而?她左??迅速动作,拉?腰??香囊,快速递到鼻??一嗅——
嘴角立刻溢??血色,身体也跟着倒了?来。
“主……主……属?为您尽……尽忠了!”
死的非常干脆,别人连阻止都来不及。
申姜离的最近,也最悔:“我抓她右??做什么,我该抓左??的!”
叶䝼?汀拍了拍他的肩:“不怪你。”
他蹲?来,仔细检查了?曾三娘的情况。
曾三娘对自己做的事早?预料,一旦被发现,?个什么?场,她自己也?道,因此早就准备好了,右??只?一个假动作,提前做??来,只?为了迷惑别人,好让自己?自尽的时??,她的确没?带什么毒丸,齿??也没藏什么毒囊,大约?提前服食了一些特定的药物,如果今日没事,能安全走??,她自己?解法,如果今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藏不住了,随身香囊里带了药引子,只要嗅一嗅,就会诱使毒发。
还真?准备万全。
孙志行对眼?场景?些不能接受:“为什么……怎会如此?”
仇疑青也已走了过来:“锦衣卫查?,孙大人至今没?娶妻,家??只?一房妾室,想?对过往怀念甚深,相??此女,?因为性格,长相?”
孙志行抿了唇:“曾三娘长相……的确与娴娘肖似,身形打扮,连爱好都很像,性子也?,她们都?善良娇俏的人,偶尔?些小脾??,但?轻重,大事上不会错,她不应该?会杀人的人啊……”
吕益升嗤了一声:“你?道屁!女人要想骗人,尤其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想要骗一个耽溺于情爱的男人,再简单不过。”
叶䝼?汀检查着曾三娘情况,??上突?一顿,想要??摸她的脸——
仇疑青却蹲?身:“我来。”
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指挥申姜:“??打盆水来。”
水很快打了过来,仇疑青根本没怜香惜玉,掬了一捧往死??的曾三娘脸上一泼,再上??一搓——
大家就发现,人还?这个人,??质却改变了很?,妆粉一??,厚厚的不?道糊的什么东西一抹掉,她本身肤色并没??好,泛着不健康的黄,五官组合感觉和之前差了很?,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孙志行更受打击:“这……怎会……”
这么一看,完全不像他的娴娘了!
申姜心存敬畏:“化妆术啊……厉害。”
叶䝼?汀看向孙志行:“你既??她网??的鱼,她自接近你开始,当?要投你??好,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子,她就得?什么样子,你期望?怎样的体验,她就会给你怎样的体验,她从始至终就?在利用你,你还不愿醒过来?”
孙志行:……
叶䝼?汀:“你和别人不一样,在情感上很执着,也足够敏锐,她就算用尽了心机??段,恐怕也很难在你这里不露破绽,只?你当时没注意,你且好好想一想,她?没?认识谁,非常遮遮掩掩,甚至让你吃了醋?”
“还真?!”
孙志行不细琢磨,也没觉得?什么事,仔细一想,不对劲的地方非常?,一口??给??了七八个?字!
说完还?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可能……也?我?心,不过我对吕益升的敌意,好像也?她拱起来的,我资历够了,想要升官,位置并不只一个,可她不喜欢吕益升,说吕益升看她的眼神不对,如此几番,我才信了,看吕益升越来越不顺眼,如今想想,她可能也?想要利用我,踩实吕家的错,如果能顺利甩锅,把他家的钉死为凶??,就更好了……”
仇疑青已经让申姜记?这七八个?字,稍后??查。
叶䝼?汀叹了口??:“你?为在这件事上,?你在占便宜?”
孙志行声音?些紧涩:“我?为他和娴娘一样美好,从未想过利用我,一心一 意对我,什么事都可?同我说,身家性命都可?给我,反倒?我,不能给她太?东西,贪恋她的温柔,她的身体,?我在利用他……”
谁?道他并不?猎??,反而?别人眼里的猎物。
到底敌对了一段时??,吕益升很难不露得意之色:“还?为你?厉害呢,不也阴沟里翻了船?劝你还?好??收收心,娶个妻子回家的好,省得被骗。”
孙志行当即嘲讽回??:“像你一样,娶回来再想办法赶走,给别人腾地方? ”
吕益升:“我家的事只?意外,她们死了,?她们运??不好,又不?我杀的,?凶??的错!”
叶䝼?汀看完尸体,站了起来:“在我看来,吕大人运??也不怎么好。”
“啊?”
“李氏固?身体?疾,??不??孩子,大人也?。过??这一年,你为派官之事忙于奔走,就算??途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小姑娘,也?分身乏术,一个月看不了她几回,不如好??回想回想孩子????前十个月左右,你的行程,一共??过她那里几次?每次停留了?久,?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想一想为什么?的时候,对方特别着急?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真的?和你??的?”
“这不可能!”事关男人面子,吕益升脸色胀红,真的????了。
申姜冷笑一声:“家人运??不好,吕大人运??倒?一直不错,近十年没??过什么大病,大夫都鲜看,怕?连自己都不?道自己?什么毛病吧?上次??府上例行问话,随行之人?北镇抚司专精医术的,特意给吕大人捏了个脉,大人身体不太好,子嗣一事应该颇为艰难,年轻时可能还?些机会,年纪越大,希望越渺茫,过了三十,必不可能再??。”
“你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不?胡说,你????找个医馆把个脉,不就明䝼?了?”
吕益升顿时神情恍惚。
孩子……不?他的种?
年轻的时候为了积聚力量,为了往上爬,必须得给发妻面子,就算在外面玩,也憋住了,?道自己不能整??事来,现在终于事业小成,前途?望,?后的仕途路稳了,也到了京城圈子,?后能定?来了,心思也活络了,却没想到,已经没了机会……
“不稀罕妻子侄儿?”申姜嗤了一声,“吕大人也算得偿??愿,?后就真?孤家寡人,什么都没?了。”
吕益升:……
“哦,想把那个偷了汉子的的外室接回家也行,只要你愿意头上顶绿,喜欢养别人的种。”
144、饮毒自尽
本案审理至此, 案情清晰明确,凶手认罪,教唆者自尽, 线索证据无一不缺,照规矩,??顺利进入结案环节。
妻子侄儿黄泉相隔,宝贝的不行的儿子竟然是别人的种, 吕益升心情如何,别人并不关注,北镇抚司也不会??扣留, 放?他离开。
至于孙志行, 因曾??和曾三娘交往过密, 暂时还不能走,锦衣卫需要他配合, ??多回想些细节,最??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 㧐???的没??的, 能想起来的, 全??记录下来, ??以协助之后的调查工作。
凶手唐飞瀚,自然要带上镣铐, 押往诏狱。
他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很消沉,??没㧐?往日才子的意气风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每一步至少要回三次头,所㧐?人都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
??穆安从始至终没㧐?回头, 没㧐?看他。
不管以前感情多??,不管曾互相扶持,走过?多难多长的岁月,唐飞瀚做的这些事,他不会认??,也不会原谅。
“哗啦啦……哗啦啦……”
铁链声音一点点远去,最后消失,穆安闭着?,长长叹?口气。
他转过身,?叶白汀长长一揖:“多谢。”
叶白汀知道穆安在谢什么,谢真相没㧐?被掩埋,谢死者冤屈得以申诉,谢犯?错就该接受惩罚,谢人心总㧐?公正,天理总会昭彰。
谢方才堂前,他说的所㧐?话。
方才那些话,叶白汀是说给唐飞瀚听,也是说给穆安,这?年轻人聪慧灵透,自己已??想明白?,就不??他??多赘言。
叶白汀浅浅颌首:“?于世?,长于红尘,?当记住,自己最珍贵。以后的路还很长,????走吧。”
“嗯。”
穆安眸底蓄起湿意,又是长长一揖,才转身出去。
大门开阔,阳光落在他肩头,展在他脚下,在他身后留下长长影子,他的脚步从缓慢沉重,变得越来越坚定,背影也越来越潇洒。
“他现在肯定㧐?一点难过,但以后会??的。”
叶白汀目送他离开,希望他能走出来,以后的路越来越??。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的?神,想起之前他在堂上说过的话,很㧐?力量,发人深省。??如果不是??历过类似苦痛,不是曾??自己挣扎着,辛苦的走过来,怎会㧐?这么深的共情?
是否在往昔,漫长的岁月时光??,小仵作也㧐?令人难过的童年,是否曾??孤立无援,无人替他遮风挡雨,只能顾自忍耐,是否被别人嫌弃笑话,小手小脚打不过别人,满脸是伤……
笔趣阁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一下,失去?往日频率。
仇疑青大手扣住叶白汀后脑,?人按到怀??,紧紧的:“不会㧐?人欺负??。”
叶白汀㧐?些不明白:“嗯?”
仇疑青吻?吻他发顶,?人箍的更紧:“以后??不会㧐?人,敢欺负?。”
叶白汀正在挣扎,又听到?下一句——
“我不允许。”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叶白汀挣不开人,耳根直接红?,这狗男人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呢!
其实锦衣卫相当懂事,案子审完?,嫌疑人们该送走的送走,该关押的关押,申百户都亲自盯着孙志行到后面问话?,他们当然是该值守的值守,该处理后续的处理后续,没什么人继续在这戳着,零星㧐?几?,也只是轮班的守卫,还非常懂?色,指挥??一不?劲,立刻转开?目光,看左看右看前头,看㧐?没㧐?贼子敢光天化日侵扰北镇抚司,就是不敢看指挥??。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傻子,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以后不想????做任务,努力升职么!得罪指挥??,什么下场自己心??没数!
叶白汀挣不开人,又不??意思大声吵,??把别人招来,只能认命的把头扎在仇疑青肩窝,仿佛别人看不见他,就不知道丢脸的是谁。
“……???么?”
“嗯?”
“我说,?够?没㧐?!”叶白汀不敢大声,但磨着牙的情绪,完完整整的表达?出来。
“没够。”
仇疑青声音微哑,双手竟圈的更紧:“永远都不会够。”
叶白汀:……
?能不能选?别的时候骚!
?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北镇抚司的大厅,正厅,最庄严最肃穆的地方,?觉得合适么!
显然仇疑青也觉得不太合适,或者说,他自己无所谓,他不喜欢小仵作害羞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克制的抱?一会儿,就松开?。
这?时?其实并不长,只是叶白汀感觉㧐?些丢脸,才度日如年。
“走……我们走吧。”叶白汀率先转身,往后走。
仇疑青这次没领会到,不如以往一样默契:“去哪?”
叶白汀睨?他一?:“赌注啊,??头那?人欠我一?答案呢,现在应该兑现?!”
哦,青鸟。
仇疑青拉住叶白汀:“??等一等。”
叶白汀冲的比较急,这一拉一?趔趄,??悬摔在这:“?干什么!”
仇疑青当然不??能让他摔,直接把人捞在臂弯:“曾三娘死?。”
“死?也是青鸟的……”叶白汀拍?下脑门,“?啊,死无?证?。”
仇疑青:“??去搜她的??。”
叶白汀挑眉:“?亲自去?”
仇疑青也挑眉:“?不是害羞?”
言下之意,正??给??平复的时?。
叶白汀当即就反?:“我才不害——”
?才害羞,?全??都害羞!
仇疑青:“嗯?”
叶白汀直觉这?神㧐?些不?,吞?接下来的话:“……我害羞。”
“乖一点,”仇疑青按?下叶白汀的头,“我走?。”
叶白汀目送仇疑青背影离开,红着耳根,回?自己的暖阁。
脚步从慢慢腾腾,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关门时‘砰’的一声,发出老大声响。
他后背贴着门板,双手攥拳,这狗男人看着不声不响,其实??会啊……刚刚那是什么?神!那么露骨,那么野,是想吃?他吗!
……
仇疑青亲自带?组锦衣卫出去,搜查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早在怀疑曾三娘和孙志行的时候,他就派人?这两?人都监视?起来,寻找线索只是其中一?目的,另一?,就是提防案子破解,㧐?同伙来帮教唆者收拾残局,销毁东西,那只要别人出现,他就能顺手摁住,何乐而不为?
他的确搜?曾三娘的屋子,但并不是立刻,先在?头布置??人手,叫人把曾三娘已死的消息透出去,等?差不多半?多时辰,果不其然,㧐??年轻男人摸?过来,拿着火石和桐油,想要烧?曾三娘的院子。
仇疑青立刻下令动手,把人全须全尾的抓住,卸?下巴,押回北镇抚司,然后才开始慢慢搜查曾三娘的院子。
曾三娘住处看起来很普通,与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如同她这些年的?活一样,看起来很正常,如果不是案件发?,这样的房?,没㧐?人会觉得??疑。
锦衣卫??????翻捡?几遍,都没㧐?发现任何不?劲的东西,暗格㧐?,带锁的匣子㧐?,曾三娘藏起来的东西不算少,??大多都是银钱之物,跟案子没什么关联,更别说青鸟。
??仇疑青是谁?能年纪轻轻,走到锦衣卫指挥室的位置,凭得当然不只是一身??功夫,勇往直前的犀利杀气,还㧐?更多?事件的敏锐和洞察,以及丰富的知识储备,锦衣卫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找的,大??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已??翻??东西出来——
一团揉得很皱,看起来像是被主人忘掉,自己都不知道扔在哪??的帕子,过往年深日久,从没被翻出来过。
展开看,发现这张帕子尺寸略小,比寻常女人??的帕子精致很多,是㧐?点深的蓝色,这么久?颜色都没怎么掉,??见材质做工都很不错,正中???金线绣?朵不知名的花,华丽绽放,一角压绣㧐?一条盘起来的小蛇,蛇身??的是蓝中带紫的绣线,只比帕子的蓝稍稍深一些,不仔细看许会漏过。
而他们现在正在寻找的这?组织,叫蓝魅,组织的标记,就是盘起的,蓝色的蛇。
仇疑青让锦衣卫小队继续保持隐藏,暗中警戒,以备组织同伙??过来寻,自己则拿着那方帕子,回?北镇抚司。
叶白汀正在房???看书,见到他表情,就知道㧐?收获:“找到??”
“嗯。”仇疑青颌首,把那方帕子放在?桌子上。
叶白汀扣下手上的书,拿起帕子看?看,直接哇?一声:“???厉害!看这样子就知道藏得很巧妙,?竟然这么快就找到?!”
仇疑青一脸‘这点小事不值一提’的矜持,坐到小仵作身边:“瓦剌没几?脑子????的,能想到这种方法,已是极限。”
“那也是指挥??厉害!文韬武略,天下无双,目光如炬,俊如天神,?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看一?的事!”
“……嗯。”
“那咱们快点去吧!”
叶白汀转身就要往?走,却被仇疑青拉住?手腕:“去哪?”
“诏狱牢房,会那?青鸟啊!”
叶白汀说完话才发现仇疑青?神不?,这男人直直看着他,?神很深,握着他手腕的动作很紧,大拇指也不老实,在他腕?皮肤轻轻摩挲。
怎么就……
他迅速回想,猜测大概是刚才那几句彩虹屁的锅,夸人……这年头也算勾引??这狗男人竟然吃这套?
指挥????不是一般的官,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不知道要听多少句恭维奉承,竟然还没腻吗!
仇疑青指腹揉过小仵作腕?细滑皮肤,盯着小仵作的唇,声音㧐?些低哑:“先等等。”
“等……什么?”叶白汀突然心跳㧐?些快。
“先吃饭。”
“吃……饭?”叶白汀?神㧐?些迷茫,“?肚子饿??”
仇疑青?神就更深?:“?以为呢?”
叶白汀:……
当然是以为?又在说骚话!这种闷着骚,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瞎嗨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很让人反应不来啊!
叶白汀控制着表情,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就是一时没想到,我们在这方面也挺心㧐?灵犀的,我也饿?,先叫东西吃吧。”
“?也饿?啊……”仇疑青?底情绪很㧐?些东西,声音??也带着笑。
叶白汀瞪?他一?,说话就说话,别盯着别人的嘴唇说,??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饭菜上的很快,那一点点暧昧气氛也随之慢慢消散,二人都知道正事要紧,接下来谁都没骚,吃完饭就一起去?诏狱。
还是那?审讯房,还是那张桌子,那?上下绑???锁链镣铐的人。
青鸟的状态不怎么??,?底青黑,满脸疲惫,像是很久没㧐?????休息,整?人身上㧐?一种颓废的气质,看起来不大精神。
脸不精神,不妨碍他嘴精神,看着来人,还能调笑出声:“哟,指挥??舍得来看我??”
仇疑青也挺气人:“不错,还没死。”
青鸟脸立刻阴?:“指挥????厉害的待客之道啊,除?食水,其它东西一律不给,我叫人的时候,没㧐?人理,我要休息的时候,什么吵闹声都来?,?头走路的声音,犯人的哭嚎,鞭刑板刑的清脆,连耗子都会叫!白日笔墨纸砚不给,夜?灯烛不加,想要?轻松随意的话本子,也没人搭理我,没㧐?人和我说话,不准出牢门半步——”
??见这样的牢狱?活㧐?多惨淡,连青鸟这样的人物都受不??,喋喋不休,抱怨无度。
叶白汀要的就是这?效果,勾唇一笔:“不是?自己要求的,想要干净清静的房?,????享受?我们都给?啊,还不准任何人打扰,是?自己不适应,怪得?谁?”
青鸟:……
所以竟然还是他的错?!
“行?,少废话,我们也不是闲的无聊,非要来看?。”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坐在桌子?面,“??歹能跟人说句话?,怎样,高兴坏?吧?”
青鸟心??㧐?一万句脏话要骂。
谁废话?,谁高兴?,凭什么要??们的到来感恩戴德!?们就是故意的是吧?所㧐?一切都是安排??的,故意让人?气,愤怒,??套话是么!
他脸色阴阴:“?到底来干什么?”
“来问?实践之前的承诺啊,”叶白汀手肘撑在桌子上,唇角浅浅勾起,“不是约???,我抓到?的人,?就告诉我?的名字?”
他一边说话,一边?一张帕子放在桌上,慢慢展开,略深的蓝色,上面绣着金线花朵,边角处㧐?一枚看起来不怎么起?的,更蓝一些的蛇。
青鸟?神一凛,很快恢复,看起来半点不在意似的:“?们找到这??啊,还不错,比我想象的更能干一些,这人是谁?是男是女?”
叶白汀:“曾三娘,年二十六,京郊琉璃坊老板娘,在?化名㧐?丹娘,含烟,小珠……”
他还没说完,青鸟就笑?:“怪不得会被?们抓住,就是???验不丰的新人,果然这些事,还是得找老人干。”
新人……
叶白汀?这句话存疑,迅速和仇疑青交换???色。
堂前问话,每?问题都很慎重,尤其关键??分,绝不止一?目的那么简单,曾三娘亲□□代,选择唐飞瀚是因为?这?类型的人太熟悉,一?就能看穿内心,不管当时的语气还是表情,都证明?一件事——她见过太多类似的人,并熟悉训练规则,明显就是组织??那一套。
曾三娘绝?不??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青鸟在故意转移焦点。
叶白汀指尖点?点桌子:“所以,?的名字?”
“甘哈。”
?方竟然直接就给?,叶白汀㧐?些意?,反应也慢?一拍,被抓?正着。
青鸟,也就是甘哈?睛微弯,十分愉悦:“怎么,不相信我是?㧐?信义的人?”他还舔?舔唇,??非常暧昧,带着挑逗的?神看??仇疑青,“没办法,谁让?把指挥??送来?呢?”
“我?这样的男人,就是没办法……怎么样指挥??,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您适当给点甜头,不为过吧? ”
他在‘甜头’两?字上加?重音,话语油滑又粘腻,听的人十分不适。
仇疑青看??叶白汀,轻轻按着他后脑,转??方向,下一瞬——
“咔——”
他干脆利落的伸手,卸?甘哈的胳膊。
“嗷——”
??时非常短,动作相当迅速,叶白汀一?回头的时?,?面的人捂着胳膊惨叫出声,仇疑青已??完事,重新坐回?他身边。
这样的发展……他真是万万没想到。
甘哈抱着胳膊,?神怨毒:“?敢这么?我……不怕竹篮打水,我什么都不说?么!”
仇疑青掏出帕子擦?擦手,扔?,??像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又恶心:“脱臼而已,死不?。”
死是死不?,?武功高强的人来说甚至算不上事,随手自己就能给自己掰正?,??甘哈不会武功,不懂医术,这种疼就很痛苦?。
仇疑青视线淡淡:“北镇抚司大夫不多,公务繁忙,?最??珍惜机会。”
这话意思很明显?,就是威胁,不说,就不给?治,?要扛得住,??以永远都不说。
叶白汀很懂,立刻跟着道:“我劝?还是乖乖配合,这种伤拖久一点不是没救,骨能正??,就是正??之后,会习惯性脱臼,??能?伸?懒腰,它都又掉?,大夫来的及时,能帮?正??,没㧐?大夫,恐怕就……如若运气不太??,阴天下雨的,也会难受哦。”
甘哈仍然不太理解?下场景,盯着仇疑青:“?怎会……如此?”
仇疑青仍然不慌不忙,慢条斯理:“?不是自恃聪明?同本??说话之前,没打听过本??脾性? ”
甘哈:……
当然打听过,他在诏狱混日子,这??最大的首领是谁,行事什么风格,什么脾性,都要?解,才??方便做以后的计划,仇疑青非正常升迁,而是空降到北镇抚司的,几乎一过来就大开杀戒,手腕又狠又辣,偏还㧐?脑子,短短时?内就折服?所㧐?锦衣卫,无不唯他马首是瞻,㧐?一段时?,别说诏狱,听闻?头校场,也日日都是血迹。
??指挥???叶白汀的照顾,所㧐?人都能看到,他也看到?,指挥??并非一块铁板,万年冰山,什么都刺不破,什么都融不化,他㧐?温柔的??分。
这诏狱??,不知道多少人夜??做着美梦,希望自己也能得到这份眷顾,越聪明的,越飘,越会想,别人??以,自己岂不是也……
??他忘?,并不是所㧐?人都能成为叶白汀,他不是娇少爷,不会验尸推案,他只是青鸟。
“呵……哈哈哈哈……”
甘哈笑出??泪,不知道是真的??笑,还是疼的,阴戾眸色掠过叶白汀,落在仇疑青身上:“指挥??如此冷漠无情,真叫人伤心,??千万记得看???的宝贝……别人推不到巨大雕像,砸?琉璃娃娃,还是不费劲的。”
弄不??,还弄不??相??么!
迟早㧐?一天,迟早㧐?一天……
仇疑青眯??:“???以试试看。”
甘哈看叶白汀:“这样的男人,?就不害怕?”
叶白汀:“为什么要害怕?”
“身为执法者,动??私刑——”
“指责别人真㧐?一套,?们组织??,动??私刑的事少??”叶白汀双目清澈,流动㧐?光,“这????是北镇抚司,正??办案执法官署,身为最高领导,指挥??㧐?提审任何犯人的权利,所言所行皆在职责范围之内,怎么能说动??私刑呢?”
他并不完全适应这??的社会形态,律法规制,这???刑讯并非是完全拒绝的态度,作为辅助手段,很多时候??以??,他得尊重社会现实,不能天真的说不行,全??推翻,说不??以。
“??耽误下去,?的胳膊真的要废?,?确定能撑的住?”叶白汀不??废话,直直盯着甘哈,“?心??明白,我们想知道什么。”
甘哈?神闪烁片刻,终是抵不过胳膊上的疼痛,缓缓开?口:“按时?算,今年该㧐?各国??团进京来访,瓦剌也会来,?猜,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团代表国??来往,谈的不就是那些事?国土,战争,边关互市,联姻……瓦剌的具体诉求,叶白汀还真不知道,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却给出?他一?意料之?的答案:“八王子。”
甘哈忍不住鼓掌,因为一只胳膊被卸?,不方便,他单手拍在桌子上,全当鼓掌?:“不愧是指挥??,连这些秘密都知道,不错,瓦剌最重要的人,拥㧐?一大批拥趸的八王子,于十一年前王庭□□中失踪,如今就在?大昭,隐姓埋名,?人不识。”
145、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瓦剌八王子, 于十?年前王庭□□中失踪,入大昭境,自此隐姓埋名, 无??识得。
听着青鸟甘哈的话,叶白汀心中大?震惊,万万没想到,??几个月经??的案子, 从越狱,细?组织,可能的潜在危害, 竟?牵扯到??瓦剌王族!
王族传承关系着国家根基, ?个王子和?个细?组织的重要程度, 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北镇抚司的重视程度, 比??以前??得上升几个级别。
叶白汀审视着甘哈的表情,不像说谎, ??种重要的机密, 对方怎?敢说??来?
?时想不通, ??不耽误他凝神静听, 用心思考。
甘哈显?知道,??样的消息丢??来会引起怎样的震??, 对叶白汀和仇疑青的表情十分满意,尾音扬起:“??十?年前的王庭□□,你们可知是怎?回事?”
二??齐齐挑??眉。
仇疑青眸色深邃,不??声色,叶白汀就真的不知道??,但是对方在挑衅, 他当???不会给??对方期待的表现。
甘哈磨着牙,?个头狼?个小狐狸,天天变着法的气??欺负??,都不是什?好东西!
“你们大昭有个安将军,你们应该知道?”
叶白汀顿???瞬,的确有????个??。他穿过来的晚,对大昭过往历史算不得熟悉,可‘安将军’??三个字,自第?次听到起,就印象深刻。
应该是在雷火弹案,?子安还是申姜,说起????个??。
大昭前头有两代皇帝干的不怎?好,尤其??帝,干什?什?不行,和宠妃玩乐第?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多少忠臣直谏都没有用,让情况不怎?好的大昭雪上加霜,内忧外患,往前?步就是深渊,‘国破家亡’四个字,绝对不是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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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位安将军的??现,宛如天神降临,凭?己??力,力挽狂澜,拯救??风雨飘摇的大昭。他武艺高强,战术如神,制得??雷火弹,轰得??瓦剌王庭,哪怕陷入绝境,无??支援,??能操刀??砍??瓦剌王的儿子,于十万敌军??中穿行而过,丝毫不惧,如闲庭信步。
民间很喜欢??位安将军,称他?战神,各种话本子戏折子不知道编??多少,不少地方连长生牌位都供起来??,就希望??位将军能长命百岁,护佑大昭盛?安平,再不受外族欺负。
叶白汀观察着甘哈表情,⺳?现他在说起安将军??三个字时眼神愤愤,咬牙切齿,?副非常不喜欢,甚至恨意入骨的样子……瓦剌对安将军的忌惮程度,可见?斑。
甘哈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没必要,??件事并非机密:“十?年前的春天,那个安将军第?次上战场,你们京城百姓吹的厉害,什?安将军??高九尺,力大无穷,战枪横扫,就是?排??命,可其实他瘦的厉害,正在抽条,光凭??形就看得??来,那才不是什???高九尺,力大无穷的汉子,就是个少年,怕被??瞧??来,气势上压不住,还在脸上戴??个鬼面具,可战场不是玩游戏,不是戴个鬼面具就能吓唬到??的,他耐力不行,体力跟不上别??,必须得躲避别??锋芒,以巧技胜,第?次做前锋冲杀,不知道受??多少伤,差点死在那里……我们差点就杀??他!”
“可惜那样的机会只有?次,??少年学习能力极强,那?次过后,每?回对阵都在成长,越来越狡猾,越来越熟练,??上仍?会受伤,却不再陷入那种险境,像条滑溜的鱼,我们再??抓不住他,哪怕他把自己送到我们面前。”
想起??些往事,甘哈就恨:“如果能早点杀??他,如果瓦剌抓住??机会,在??少年第?次上战场时就毫不犹豫取??他性命,哪还有什?以后,哪还有什?大昭,现在的大好河山,都是我瓦刺的!”
叶白汀不知道??些细节,光是听?听就有点心疼,光是展开想?想,就知道??条路走的有多?不容易,少年????怀热血,点滴进步,用?次次险境,??上的伤口,磨练自己,将自己打磨成?把插入敌??心脏的尖刀,??其中艰险,血泪,无??知晓,无??能感同??受。
敌??的浓烈恨意,都是??位少年将军??上的勋章。
他心中思量,青鸟不可能随便提起??些事:“所以王庭□□,与安将军有关?”
甘哈眸底阴鸷:“不错。姓安的第?次??现是在春天,到??秋天,历经大大小小近百次对战,已经战功赫赫,没??敢小瞧,所有??都要唤?声小安将军,到??冬天,可能是粮草不够,他起??更大的野心,开始??第?次大的战局谋划……”
“瓦刺现在的王叫穆勒托,你们应该都知道,他是??王的二儿子,??王去?后,他娶??父亲的小王妃,成??新的王,他是个福气好的,本就有七个儿子??,新娶的小王妃年轻貌美,又给他生??个儿子,就是??个八王子??。本来??丁兴旺,对瓦剌是件好事,只要好好⺳?展,亲睦对外,我族必强盛!结果??姓安的使坏,硬生生编造谣言,各种离间计美??计使的丧心病狂,令??⺳?指!”
“他竟?说我王王位来路不正!明明是??王亲口?的旨意,所有大臣在侧?证,兄弟们没有二话,姓安的?挑拨,那些早就得??安抚,个个分??兵权的王叔们都不干??,竟?觉得自己才配??个王位,要反!还有那七个王子儿子,本来父慈子孝,兄弟和睦,结果姓安的挑拨,说王意欲立太子,立谁呢,立最小的小八,小八??年才九岁,幼年⺳?生??意外,??体没养好,连骑射都不曾好好练过,王根本就不喜欢他,?年都见不??几次,怎?可能会立他?太子?”
“姓安的??不知道怎?蛊惑,怎?收买的??心,让那些美??吹枕头风,八王子那七个哥哥,竟?都信??,还对彼此互?提防……王叔们虎视眈眈,王子们别有异心,所有??都觉得边关战情不重要??,需得??安内,才好放心攘外。”
接?来的事不要太好猜,叶白汀道:“所以就打起来???”
甘哈充满怨忿的看??他?眼:“没错,打起来??。?群??个个都觉得自己最有心眼,私?里悄悄???,还瞒着别??,以?别??谁都不知道,结果???起来才⺳?现,怎?你???????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只能抄着家伙继续打,别提合?,没什?合?不合?的,家里睡女??的时候,开内部幕僚会议的时候,都被重点提醒过,??个兄弟或侄儿??看不惯自己的!东南西北带中间王庭,??部打的不可开交,王都懵??,援哪好像都不及时,援谁好像都不对,姓安的??不消停,瞧着??边打的差不多??,带着兵过来掳取胜利果实……”
“我王十个王叔,死??九个,八个儿子,前头七个都死??!”
叶白汀:……
??个瓦剌王有点惨,小安将军委实厉害。
甘哈闭??闭眼:“仅剩的??个小八王子,王庭的希望,还因当时战况混乱,逃跑时随??流裹挟,游离到??大昭。当时肯定是安????,姓安的把守边关,?步不退,大昭边境百姓自那时起,就不会日日活在战乱的恐惧中,可??因如此,边境篱笆扎得特别严,小八王子死不??,??回不去。”
“以往??丁兴旺,他在外头算不得什?大事,等避过??阵风头,再想办法回去就是,可那时王庭后继无??……??场战争里,我王失去的不仅仅是九个弟弟,七个儿子,还有他那个物件,他再??不能搞女??,再??生不??别的儿子,他??辈子,只剩八王子??根独苗,不可能放弃,当即???死令寻找,可??份重视是希望,??是新?道催命符。”
“仅剩的九王叔名叫巴尔津,往日看着最老实,??场王庭大战参与的??不多,可???场战后,他接????很多死去兄弟们的兵力,生的儿子??多,心??就大??,王已经不能再生育,如果??个八王子死在外头,??王位就?定是他的,他不会允许小八回去。”
叶白汀立刻领会到??,??个瓦剌八王子的重要性。瓦剌王穆勒托要接他回去,封?太子继承王位,??样自己的位置,将来的⺳?展才更稳,王叔巴尔津只想让八王子死,??个??是他的唯?心病,只要死??,他就是将来瓦剌的王。
安将军能干,边境篱笆扎的严,八王子走不??,当时可能??不想走,可等紧急战况过去,比如到??夏天,双方交战减少,物资分配的时候,他可以想办法偷偷回去,计划在平时可能行得通,但有王叔巴尔津盯着,反而更行不通??。
八王子不能确定,他回到瓦剌的?瞬间,遇到的到底是他爹的??,还是王叔的??,遇到前者,可能前路顺利,遇到后者,必死无疑。
要赌??
??赌自己??段,千方百计做好计划,赌不被安将军⺳?现,顺利穿越边境线,再赌自己运气,等来的是爹还是叔叔……
眼?情况很明显,八王子没有赌。
叶白汀:“他藏起来???在大昭境内?”
甘哈点??点头:“不错,隐姓埋名,杳无音讯,藏在所有??都不知道的地方。”
叶白汀:“所以你们组织的最初目的,就是???保护他?”
“你道?何??个组织要叫蓝魅?因名字是王妃所赐,组织里的??,都是王妃私?偷偷蓄养的,她怀疑小八王子幼年遭遇意外,致使??体不好,?直不能练习骑射的事是有原因的,想着她能力不算强,至少?儿子训练?支绝对忠心,能保护他的队伍,??数并不多,当时??颇受王的忌惮,并不敢表露??来,谁成想,??个组织,竟?成??王庭最后的希望呢?”
甘哈嗤笑?声:“组织保护八王子安??是没问题的,问题是王和王叔的??都在找,两边互?有对方间细,?边知道??,另?边立刻会知道,八王子离故土遥遥,?旦踏上归途,起初肯定是能瞒得住,但那?长的时间,很难不暴露,能不能活着走到王庭,谁都不知道。”
所以他躲??。
“但现在不?样??,不管想救他的??,还是想杀他的??,以前都只能来暗的,只能偷偷找,有姓安的扎的篱笆,他们能过来的??都很少,姓安的根本不允许,???次,来的可是使团。使团代表国家??使,在你大昭境内,你大昭有监视??便,亦有保护??责,如若他们有危险,你们不可能让他们死在大昭境内,必会派??保护,只要能顺利的把八王子混进使团内,在你们保护?,抵达瓦剌边境,王的军队?定重兵接应,八王子安??,此?趟必定无虞。”
叶白汀??前还在怀疑,?什?甘哈敢把???重要的东西交??底,难道对方不是组织头领,而是叛徒,要把主子给卖???可等对方话说到??种程度,他就懂??,??根本不是卖,??家是想利用大昭军方。
“八王子混进使团的计划都说??,就不怕我们杀??他?”
“怎会?”甘哈笑的别有深意,“照你们安将军那脏战术,瓦剌政权巩固,对你们有什?好处?不如让他们内斗,我王已经老??,如果八王子死??,回不去??,九王叔巴尔津独大,顺利捋好政权,坐稳位置,再次大军入侵,你们连???脏的战术都用不????,只能硬打,八王子要是回去??,继承王的势力,?个看起来名正言顺,实则羽翼未丰,?个看起来再无希望,实则重兵在??,不正好方便你们搞事?”
“你们不会杀??八王子,就算上位者昏聩,安将军??不傻。”
叶白汀沉吟片刻,笑???声:“万万没想到,阁?入诏狱,竟?是来做说客的。”
甘哈做谦虚状:“毕竟有些事,得和位高权重的聪明??谈,和别??说的再多,说的再透,又有什?用呢?他们不会理解,??不会管。”
叶白汀:“所以当年你?令组织静默,是因?九王叔巴尔津的??追过来???你们必须得把八王子彻底的藏起来,让他远离危险,并有足够的成长时间?”
“不错。”甘哈颌首,“不过当年??个命令,不是我?的,是我师父,我师父才是??个组织的头领,最聪明,??最危险,让所有??忌惮的??,当时巴尔津派来的杀??赶到,已经探知我们的痕迹,我师父以己???诱饵,以死亡代价,换取??八王子的安??,死前最后?道命令就是静默,等待时机,我将八王子安顿好,??来转??转,⺳?现自己??边隐隐约约??有‘眼睛’,干脆壮士断腕,进????诏狱,隔开??所有??的念想。”
甘哈微微倾??,面带微笑,自信张扬:“??天底?,只有我?个??知道八王子在哪,长什?样子,用什?化名,??只有我,是天底?他最亲近,最信任的??,我们约定好??,除??我亲自过去,不管谁走到面前,说怎样的话,他都不会露????份。”
叶白汀就更明白??,?什?对方敢???说的第二个原因,因?‘只有他知道’。如果希望所有事顺利,八王子?定要找到,而寻找八王子,他是唯?线索,锦衣卫不但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
?张嘴,?点历史,?些分析,甘哈不但直接扭转??不利局面,还把‘保护八王子’??件事变成??大昭需要努力的事,??东风借的可真是?点不费劲。
??才是青鸟??个级别的??,应该有的智慧。
“当?,要是我说?????多,你们还对八王子死活不感兴趣,”甘哈大度的扶??扶袖子,状似不在意似的,“?点都不愿意分析评估将来局势,可能的风险,没关系,尽管处置我,我只当?我家主子尽忠??,早点去地?陪我师父。”
叶白汀:……
你还蹬鼻子上脸??是吗!
甘哈不但蹬鼻子上脸,还十分嚣张:“但凡你们对??件事有?点点在意,我就必须要提醒你们——我????呢,自小娇气,就是脑子好使,我师父养我是拿我当继承??看的,虽日日恨铁不成钢,??没舍得打我??,不习武??没关系,只要功劳够,随我享受,所以我皮薄骨脆,很容易死的,你们可得精心些。”
他轻轻拍??拍肩膀,在提醒什?,不要太明显。
仇疑青打??个??势,叫外面锦衣卫过来:“给他叫大夫。”
“是!”
叶白汀又问:“所以使团来访,是你们的信号?”
甘哈笑??:“??个,算是机密,就不方便说??。”
叶白汀却感觉,再没有比??更合适的触⺳?机会。各国使团来往自有规律,是?定会⺳?生的事,组织不?定要规定具体什?时间,什?地点,只要盯着??件事,安静等待就可以??,?旦事情确定,那边有??⺳?迹象,??边就可以立刻响应,执行未尽??事,??件事??大,??广,根本不必刻意打听,所有??都会知道。
他便又问:“李宵良,真的没给你带来任何信息?”
甘哈似笑非笑:“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少爷啊,咱们得往前看。”
叶白汀:“曾三娘呢,不准备展开说说?我们对你们的组织,很感兴趣。”
“我记得我们的交易内容,只是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可是?当诚信,不但说??我的名字,连组织底细都?块交代??,很够意思??吧?”
甘哈尾调悠长:“少爷要非想知道别的,??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拿其它东西来换,比如——放我??去,如何?”
叶白汀冷笑:“你想得美。”
甘哈:“怎?,怕我跑啊?我早说??,我不会武功,只想??去而已,见见阳光,吃口热乎饭,你们??可以监视,继续控制?,北镇抚司???多??,锦衣卫???厉害,还怕控制不住我??个小??物?”
“激将法不管用。”
叶白汀微笑:“任你巧舌如簧诓哄,还是污言秽语辱骂,北镇抚司的价值轮不到别??品评,锦衣卫能力有多大,我们自己知道,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以后,我会让你继续交代。”
他站??起来:“??里的日子你似乎很享受,继续吧。”
甘哈:……
享受个屁啊享受!??种日子换你们来享受试试!大夫呢!大夫怎?还不来!竟敢???怠慢他,不怕以后再难合??!
问话结束,二????没多留,走????审讯房。
从长长通道走??来,叶白汀有些心不在焉,不止?次差点踩空台阶,撞到廊柱,要是?个??走,不会???‘惊险’,大约潜意识知道仇疑青就在??边,随便放空自己没关系,就算有什?意外,对方??会给他兜底。
仇疑青的确不止?次扶住小仵?,拽住小仵?,奈何小仵??点不长记性,?回还是飘着脚步,直直往廊柱上撞,??什?毛病?
指挥使没办法,指挥使只能捞住??膝弯,把??抱??起来。
叶白汀?惊:“你干什?!”
公主抱??种事,太羞耻??啊!
“本使在在??里,你在想着谁?”
“就青鸟刚刚说的那个八王子啊……他在十?年前入??大昭,当时才九岁,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多年过去,肯定长开??,骨?容貌?定会有变化,就算曾经有近距离接触的??,真的很容易认??来?会不会私底?,??个八王子还要找个替??什?的……”
叶白汀怎?想,都觉得??个事不简单,执行起来难度很高。
仇疑青眉头皱起:“你还真在想别的男???”
叶白汀心神顿时回来,再次注意到二??姿势,公主抱什?的……
“??不是才聊完,?时没回神?,你……你放我?来!”
“放你?来,继续撞墙?”
“不会??!”
“真的?我不信。”
“再往外走就有值班守卫??,你可是指挥使,不要脸的?!”
“害羞的话,就把头靠在我肩上。”
叶白汀:……
看不到脸,别??就不知道??吗!不说别的,就说他????形特点,北镇抚司独?份,根本不会认错好吗!
不过??狗男??就是不放,藏?藏??好,聊胜于无……
唯?庆幸的是,仇疑青还是要点脸的,?路走的都是没??经过,不会有??注意,甚至没有守卫的路线。
?路耳根飞烫,终于挨到??暖阁,叶白汀拿脚踢他:“行??吧!放我?来!”
“不行。”仇疑青两只??抱着他,还能用脚开门。
终于到??自己地盘,安静??,安????,叶白汀气不过,??能回敬对方?次??。
仇疑青刚把小仵?放?来,就见小仵?哼???声,视线暧昧的往他??上?扫:“??是,毕竟你行不行的,我又不知道。”
146、我可以不要脸
你行不行, 我又不知道。
随着叶白汀这句话,房间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突??其来的安静, 映照着窗外风声鸟鸣,??像一个瞬间,一切都变得不一?了。
仇疑青眯了眼,倾身欺近:“你说什么?”
叶白汀多聪?的人, 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这男人眼神不对了,别下一刻就亲身证?这个字!
“我刚刚在?青鸟身?不协调的地方!”他肃正表情, 不较劲也不瞎撩了, 迅速回归正事, “你有没有发现,说起李宵良时, 甘哈表情有些不对劲?”
仇疑青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叶白汀被盯的有点心慌, 往?退了一步, 强调正事:“……你一定发现了。”
窗外春光?媚, 小仵作站在阳光里的?子美??极了, 眉眼清澈干净,肌肤??润玉脂, 眼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有点警惕,又有点心虚。
??有胆子开口撩人,转过头自己又慌了,以?扯个正事大旗,别人就能忘了?还娇气的很, 眼底润起了湿意,像细雨洒过湖??,委屈的不行,像被谁狠狠欺负了似的。
仇疑青眼神深了一瞬,转身掀袍,坐在小炕?边:“说吧。”
叶白汀?白这个眼神——这回就放过你。
他立刻放松,揉了揉刚刚角度不对,被阳光刺激的有些痒的眼睛,也坐到桌边:“?回我们问话,青鸟很不配合,给出的名字是假的,说话内容也谎话连篇,过往,经历,喜??,?乎没一个照实答,我们得非常用心的分析他的表情和用意,比对他话中的不同信息,才能判断真假程度,当时我也提到了李宵良,他的表情有一点点‘恼羞成怒’,可很?显是演的,事情并非??此……”
“我当时感觉有些违和,?猜不透个中因由,此一次再试探,我突然感觉,他的表现……??像并不认识这个人,对这个人很陌生,可都是一个组织的人,?什么会陌生?李宵良年纪不小,看起来可不像新人。”
锦衣卫盯得严,这两个人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除非死亡本身就是一个讯息,但此次案件,没有任何线索证据表?,和李宵良的出现有半点?系。
“我在?,有没有可能……这个组织也非铁板一块?”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眼睛盛着阳光,很亮,似在闪闪发光:“这么多年过去,会不会里??的人已经分化,有了其它野心,或者最初我们就认错了方向,这个李宵良根本就不是青鸟的人,而是??个九王叔巴乐津安插过来的奸细,不管找青鸟还是做其它事,都是?了找到这个八王子的线索,找到?斩杀?”
仇疑青???不??半点紧张,一??既往从容淡定:“??此,岂不正???”
叶白汀:“嗯?”
仇疑青:“正??一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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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
不得不说,狂还是指挥使狂,任何困境或危机,?显看起来难度很高的麻烦,到了他这里,都是机会。
“张嘴。”
“啊?”
叶白汀正?着之?怎么应对,起码盯紧一点是必须要做的事,没留意仇疑青要干什么,听话的张开嘴,就被塞了一颗小东西。
是糖渍青梅。
大约?了保存的能久一些,腌渍时放的糖很多,凉凉的,很甜,?乎将所有酸味都能中和掉,只剩清爽气息,多嚼?下,才有淡淡的酸味显露,不重,?能勾的人齿颊生津,回味绵长。
仇疑青又递了杯水到他唇边:“喝水。”
叶白汀乖乖喝了,才发现自己嘴皮有点干,刚才说话太多了?
不过这个梅子是真??吃,哪来的?
仇疑青把小陶罐往他??前推了推,状似随意:“家中厨子做的,没谁爱吃,再不解决要放坏了。”
“多??吃的东西!你们简直暴殄天物!”
叶白汀立刻把小陶罐抱到??前,伸手拈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美滋滋,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吃的!
“谢啦!”他怀着感谢的心情看向带青梅过来的人,发现了点不一?的东西。
二人现在,距离很近,他能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仇疑青眼底的浅浅青黑。
“你都不睡觉的么?”
叶白汀蹙了眉。平时没太注意,因这男人总是精神饱满,干什么都非常有冲劲,出什么意外,都能看到他冲在第一线的身影,??像没有体力?限,永远都能保持最佳工作状态。
叶白汀??到过底下的锦衣卫小兵累瘫,??到过申姜累的能就地倒下就睡,从来没??过仇疑青疲累到撑不住,他??像永远都能保持体力充沛,状态优雅,哪怕身染尘雾,刀锋沁血,于他而言也不是丑的,难看的,??是勋章,让他?威严伟岸,男人味十足。
可这浅浅黑眼圈证?,他还是会累的,还是需要休息睡眠的。
叶白汀板起脸,煞有其事?训:“你这?是不对的知道么???的身体是工作的基础,偶尔累一次两次没?系,长此以往,成了习惯怎么办,以?都不??改了!”
仇疑青:……
这是感觉自己刚刚有些丢脸,拽着别人一起,就显不出自己了?
叶白汀被他看的有点虚,清咳一声,郑重其事:“……总之,你可是指挥使,北镇抚司撑天柱石,歪一点都不行,我们都指着你吃饭呢,你必须得????保重身体。”
仇疑青:“?心我?”
叶白汀刚刚就反省过了,觉得自己没发挥??,嘴里还含着颗青梅,也不妨碍他鼓起脸,绷住了眼神:“怎么,不行?”
竟然直接承认了,就是?心你了,怎么?!我们现在是什么?系,我?心不着你吗!
仇疑青挑了眉,一时没说话。
叶白汀??这男人眼神深邃,从他的脸,唇,缓缓下滑,到他的手,最?是手里抱着的小陶罐……顿时十分警惕,将小陶罐又抱紧了些:“你?干什么?”
他不这么护还??,这么紧张,仇疑青突然就有点?抢了:“这么??吃?”
叶白汀搂紧小陶罐:“……男子汉大丈夫,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往回讨的!”
仇疑青:“尝一颗,也不行?”
叶白汀顿住:“你……没吃过?”
仇疑青:“只有这一罐子,?开会坏了味。”
叶白汀:“??你还说厨子随便做的,没人喜欢,再不解决要放坏了?”
仇疑青竟然也很稳得住,被拆穿也没觉得不??意思,身体还往前倾了些,声音微低:“特意给你选的,你可喜欢?”
叶白汀就有点受不了了,这狗男人犯规!你倒是硬撑着脾气,一条道走到黑啊!
说的这么可怜,??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人一颗没尝过就送过来,他要是还舍不得分享,实在有点过分……
叶白汀拈出一颗青梅,往仇疑青嘴边递:“??你只能吃一颗。”
“?何?”
“你又不喜欢吃甜。”就是?了跟他较劲!
仇疑青抓住凑过来的手腕,舌尖卷走了青梅。
叶白汀抖了一下,指尖还能感觉到??种温润微湿的触感。
仇疑青??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还倒?一耙,装模作?:“吃你颗东西而已,这般舍不得?”
叶白汀:……
这是舍不得东西的事吗???是你不对劲!
仇疑青并没有放开小仵作的手,大拇指在对方手腕内侧的皮肤轻轻掠过,闭眼叹:“可惜。”
叶白汀:“嗯?”
仇疑青:“稍?安排有事,我马?得走。”
“你忙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可惜的,”叶白汀大大方方摆手告别,“尽管去,案子已经结了,这边暂时用不着你,我这两天也觉得觉有些短,得????睡一觉,?天不到中午不起来,你要是回来了,别?扰我。”
仇疑青:……
站起来要走,看着美滋滋吃青梅的小仵作,又觉得有点亏的慌,回来捋了下他的头:“小没良心的。”
叶白汀叫他捋毛捋的往?一仰,眨眨眼,非常有良心的歪头:“指挥使慢走?”
仇疑青走了,眸底带着别人察觉不出的笑意。
走出院子,还没到大门,就看到申姜和厨房的人吹完牛,对着两个点心盒子纠结。
“干什么呢?”指挥使偶尔也会体恤改下,尤其是等马过来的空档。
申姜眼睛亮:“指挥使!正??,您帮我看看,这绿豆糕和红豆饼哪个??,我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仇疑青:“老婆奴。”
申姜:……
说话就说话,不?指点就不?指点,干什么人身攻击!不不,我是百户,我不生气,你就是嫉妒我有媳妇你没有!
正??玄光来了,仇疑青翻身?马:“都带走,北镇抚司还不缺这点东西。”
申姜看着瞬间远离的马屁股,再看看这两盒点心,这不是怕浪费么,媳妇一个人又吃不完……不过不管了,指挥使说都能带走就都带走,算是锦衣卫福利了!
叶白汀工作的时候也能对自己很狠,连轴转从不喊辛苦,是个熬夜大能,工作一旦结束,他也很能犒劳自己,吃吃喝喝睡懒觉,没有他不擅长的。
这一觉睡得特别久,相当解乏,叶白汀醒来时看到窗外过于灿烂阳光,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还真把整个早?都睡过去了?
倒也不错,春暖花开,万物生长,正该????放松放松,他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懒洋洋的起床,懒洋洋的洗漱,懒洋洋的吃个饭,搬了把藤椅并小桌子出去,放在太阳底下,桌?有茶,手里有书,头顶还有暖阳,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案子顺利办完,?续遗留问题需得慢慢展开,急不得,算是难得有个小小假期,申姜也有点憋不住,瞅着空子,过来找叶白汀:“少爷,出去逛逛?”
“不去。”
叶白汀懒洋洋的窝在藤椅?,没骨头似的,非常坐没坐相,大约整个北镇抚司,就他一个人这么散漫,他很享受这个状态,一点都不?挪窝,刚才狗子找过来,他都是坐在原地扔小藤球陪狗子玩的,一动都没动。
不过人跟人不一?,这种懒透了的姿势,别人做出来可能就是颓废,难看,少爷不一?,就是瘫着也是细腰白手,浅纱华服,娇贵小公子一个。
申姜就哄:“坐在这多没意思,院子里光秃秃的没什么景,外头??多花都开了,风一吹花瓣跟雨似的,可美了!”
叶白汀兴致缺缺:“哦。”
申姜再接再厉:“这时候的酒也不错,正是赏春的时候,各家酒楼把招牌都拿出来了,有一倾护城河边特别??看,旁边有酒楼,坐在三楼窗边往外看,江景衬着绿柳白花,可漂亮了!”
叶白汀仍然不?所动:“哦。”
申姜眼珠转了转:“??一带?个酒楼都挺出名,菜做的特别??,我??哈,什么花炊鸽子,酱卤鸭子,鸳鸯炸烩,三鲜炒笋,青虾,鱼干,清汁圆丸汤……”
这一串报菜名效果拔群,叶白汀瞬间就坐直了:“??吃的?”
“没错,都是大师傅的拿手菜,美味极了!”申姜重重点头,顺便加码,“??燕白楼还有埋了三年的杏花酒,听说昨个儿解封,今天就在楼里卖了,香气馥郁,美味悠长,??酒??菜伴着江景,雅致又惬意,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今天我做东,少爷务必赏个??子!”
叶白汀刚?起来,又有点犹豫,眼神往旁边一扫:“指挥使……”
申姜大手一挥:“没事,我早前就请示过这类事,指挥使也点了头,照少爷的功劳累积,早就是我们锦衣卫编内人员,没必要再限制行踪,就是出去时注意点,多带些人,省得外头的人小人之心,?害咱们,你放心,我都准备??了,真要出了事,指挥使扛着!”
叶白汀:……
不应该是你扛吗?
申姜??他表情松动,看了看左右,凑过来,小声说了真话:“其实……也是我这里有个事,?请少爷帮个忙。”
叶白汀:“嗯?”
“这个,”申姜搓了搓手,一个大老爷们,还有点臊的慌,“过些日子,是我媳妇生辰,往年也准备礼物,可回回都挨揍,今年总算升了官,手里也宽裕很多,?送份不丢人也不挨揍的礼物,又不知道买点什么??,就?请少爷帮我??……”
叶白汀问:“你本来?算送什么?”
申姜:“一筐针线?”
叶白汀:……
申姜可没觉得自己错,还觉得自己很体贴:“这女人也不知什么脾气,愁人的很,家里又不是没下人,非要亲手给我做衣服,外穿的衣裳做不过来,就管里衣,我这里衣,贴身的……咳,亵衣亵裤什么,都得她亲手做,别人做的不让穿,她又不是很擅长这个,??手指头戳的,叫人心疼的很,?乎每隔?天就听到她抱怨针线不??使,我送她一筐???针线,她一定很欢喜。”
欢喜你个大头鬼。
叶白汀:“不??,换掉。”
申姜还觉得自己没错:“怎么就不??了,我这不是心疼她?”
叶白汀白了他一眼:“尊夫人给你做衣服,是她心疼你的方式,你心疼她的方式,就是让她继续干活,做的越多越???”
申姜用力摇头:“??不能,我就?让她????的,可她不是不愿意,非要自己做着玩么?”
“??她??果需要针线,会自己买,用不着你当礼物送,”叶白汀感觉跟傻百户说不清,干脆不解释,“其它的呢?就没有备选方案?”
申姜拳砸掌心:“有!我可以给他找个算盘?的??的账房先生!她虽然会算账,也最讨厌每月盘账,送她一个??先生,岂不就不用受??份罪了? ”
叶白汀有点受不了:“尊夫人过生辰,你给她送个男人?”
申姜瞬间就沉默了:“??像……不大合适?”
“当然不合适!”叶白汀感觉自己都跟不?申姜的脑回路,平时办案也不这么……虽然傻了点,至少大方向逻辑是捋得清的,怎么到老婆这看不清了,家里的账再烦,再不?干,也是自己的钱,不盯着,交给别人,放心吗?
申姜这次思考了很久,开口不像前两次??么干脆,有些犹豫:“??要不,我送她两块太湖石?先前??一块不知怎么回事,裂开了,她过年时都说过???嘴难看,我送两块……”
这回少爷没开口,申姜看少爷脸色就知道这个提议也不大行,小心翼翼努力:“??要不,我把石头形状摆??看些?”
什么形状??看,爱你的形状吗?
叶白汀一脸怜悯的看着申姜:“你活现在还没有被?死,尊夫人真是心地善良。”
申姜:……
“??我——”
“快闭嘴吧,”叶白汀道,“?不到浪漫的,哪怕照着最普通的办呢?”
申姜:“普通?”
叶白汀提醒:“比??衣服首饰……”
申姜立刻摇头:“应该不太行,她这些东西最多了,每回?街都要买,柜子里的根本穿戴不过来,我再送,岂不是浪费?”
叶白汀直接回了个冷笑,看傻子似的看他:“就是因?喜欢,才会经常买,送礼物,难道不该投其所???”
申姜愣了愣,终于懂了这逻辑,??像……也对?
叶白汀意味深长:“再说,你怎么知道,你送的礼物,尊夫人一定不会用,浪费掉了?”
“这个我真知道,”申姜感觉自己很有发言权,“以前我送过她,她就没用。”
“送的什么?”
“簪子,桃木簪,??时我们还没成亲,我也有点穷,不知道送什么,听说她夜里总是惊梦,梦??先者小鬼什么的,就?送她根桃木避邪,我还亲手雕了?子的,做的很仔细……”
“等等,你雕了什么?”
“一只小猪。”
叶白汀:……
“你在送心?人的簪子?,雕了一只猪?”
申姜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错,还很聪?:“对啊,我??都是有寓意的,她的属相就是猪,她祖?还是杀猪的!”
“你可闭嘴吧。”
叶白汀从藤椅?站了起来,率先往外走:“今年要?????过去,不挨揍,听我的。”
申姜赶紧转身跟?:“??!”
两个人就去逛了街,整整一条街,每家布庄,成衣店,珠宝铺子,?乎都去了,看了一堆东西,问了一堆问题,最??什么都没买,落脚到了一个茶楼。
申姜就有点不懂了:“怎么不……我有钱!我今天把私房钱都带在身?呢!”
叶白汀白了他一眼:“尊夫人生辰?何?”
申姜:“三月初八。”
叶白汀:“这不是还有时间?去寻笔墨纸砚过来,我说,你写……不,你画。”
申姜不?就里,但听少爷话习惯了,立刻去准备,没多久就回来了。
叶白汀缓缓开口:“??今京城最流行的是褶裥长裙,但最受追捧的?是一种鱼鳞百裥裙,折裥之间以丝线串联,展开??鱼鳞凤尾,造价有些高,但非常漂亮,你刚才已经??过类似款式,现在画下来,根据我说的做细节调整……比??颜色,就要特别注意,要??种微粉的橙,橙色淡一些,粉色深两分,对,就是这?……”
他只点着申姜,调出一种类似现代裸色的颜色:“看你身?平时搭配,嫂夫人对颜色应该很敏感,之前咱们说的??个簪子,你也记住了,要用桃花造型,颜色也要沁粉,与这条裙子相衬,千万不要用金,可用玉,或者碧玺,玛瑙,只要是不太?耀,略粉的颜色,嫂夫人应该会喜欢。”
申姜一边画,一边问:“少爷怎么知道?”
叶白汀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不止一次在人前炫耀过嫂夫人??看,说年轻时穿了粉色裙子,谁都比不过,现在也是,你虽审美不太行,眼睛也不是白长的,??不??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嫂夫人穿粉色??看,肤色应该偏白,橘色系深色系反而不适合她,偏冷偏淡一点的色调对她会?合适,只是她现在考虑到年纪,不??穿的??么粉嫩,适当帮她解决这个问题,她一定很高兴;她生在三月,桃之夭夭,怎会不喜欢桃花?连你衣服?,不起眼的位置,偶尔都会被她绣两朵桃花瓣,何况自己用的东西?”
“没错,有道?!”
申姜一边心里佩服,一边?着这些东西穿戴在媳妇身?的?子,就忍不住傻笑。
叶白汀哼了一声:“老婆奴。”
??申姜画的差不多了,马?就能走,他又道:“??家铺子的狮子滚绣球玉镇尺,我要了,顺便帮我买来。”
申姜:“嗯?”
叶白汀眼神瞬间危险:“感谢费,不给了?”
申姜当然不会赖感谢费,说??的事,就是吧……他非常隐晦的提醒:“您??笔字……”
跟小肉狗爬似的,自己也不稀的练,还用得到镇尺这种东西?
“让你买就买,废什么话?”
叶白汀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人赶走,心?,自己是用不着,但??对镇尺着实可爱,仇疑青用的着啊,多适合他!
走了一路脚疼,正?着能????休息一会,喝口茶,突然脚下一声脆响,是二楼掉了把扇子下来。
这座茶楼装修雅致,风格不错,中间悬高,二楼往里靠窗有一排包间,往外靠着栏杆是一排雅座,和一楼相望,??若茶楼有说书先生,能看的?清楚,?赏?方便。
本来申姜是?请少爷?楼的,是叶白汀自己走的脚累,楼都懒的?,这才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
谁成?差点被砸到?
叶白汀捡起??把扇子,刚要叫小二送?去,楼?客人自己就下来了:“抱歉,一时手滑,惊扰了这位公子,在下请杯热茶,全当陪礼??何?”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修眉凤目,天生笑唇,一身月白圆领长袍,冠玉佩环,龙行虎步,姿态谦雅,落落大方,看起来有礼极了,没哪不对。
可叶白汀就是感觉,不对劲。
很不对劲。
147、钢铁直男申姜
叶白汀看看来人, ?低头看看手里扇子,光??微凉触感,沉手?量, ?知绝非凡品。
“谈不?惊扰,”他将扇子递过去,微笑拒绝, “扇子只??落在脚边,并没有砸着人,阁下也不必致歉, 自便即可。”
来人却已经掀袍,自来熟的坐下,一边接过扇子,一边招手叫小二过来点茶:“我方才见你友人离开,稍后方归, 正好我也在等人,这般有缘,不饮杯茶,岂不可惜?”
叶白汀没说话。
也不用他说话, 对方很有??话聊:“你那友人……抱歉,我方才瞧见了他的衣裳,??锦衣卫?”
这人有点自来熟,感觉也有??特别, 并非敌意, 叶白汀心生好奇,反正也赶不走人,便点了点头:“嗯。”
年轻男人笑容很有??意味深长:“你和锦衣卫交好,?不怕别人误会?”
“误会?”
叶白汀心下转了转, 才明白对方说的??——‘名声’。
北镇抚司掌诏狱,对百官有监察?权,但凡办案都??大案,抓人的时候尤其多,动静也大,在外面名声?有??不好,这几个月算好了??,往前数数,街?百姓几乎??谈锦衣卫色变,没几个敢说出声的。
他想了想,道:“传言?所以夸张,大多??因为不了解,接触多了?会发?,锦衣卫也都??普通人,脱掉那身飞鱼服,该有的人间烟火,热闹情长,他们都有,别人看到的只??他们工作时的样子,才有了刻板印象。 ”
“所以你不怕。”
“他们做的事,心中的信念,保护的东?,我反而应该敬佩,为何要怕?”
“这样啊……”年轻男人把玩着扇子,垂了眼,“那如???高官,?位?呢,你也不怕?”
叶白汀?笑了:“道理大抵也??如此。害怕这种情绪,多源于未知,一旦了解足够多,对于相处模式,未来可能会产生的危机,有了准备,预判,甚至化解?法,?不会过于慌乱。不过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别人未必会给,害不害怕,取决于对方??否决定托付信任,??否愿意展???正的自我。”
大约这话听着很新鲜,年轻男人若有所思,没?说话。
叶白汀便问他:“阁下在等什么人?”
年轻人扇子‘刷’一声打开,遮了半张脸,笑的别有深意:“我等的人可了不得,丰神俊朗,英姿飒爽,武功高强,办事利落,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倾慕?,可他从来不假辞色,??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连送人的东?都不会选……”
这话有褒有贬,叶白汀却听出了炫耀的意思,这个人这么俊这么好,却和对面这年轻男人有约,关系亲密,不正显的这男人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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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男人说完,还笑着问叶白汀:“你说说,他??不??很可爱?”
“可爱?”
在叶白汀心里,可不??随便一个男人,都能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的。
“喏,他来了。”
年轻男人扇子一指,叶白汀往门口方??看去,?见一个高大身影,踩着阳光走了进来。
个子非常高,一身飞鱼服,束腰,肩宽腿长,步伐能踩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近一??,看得更清楚,剑眉星目,阔额高鼻,脸?总??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漠肃正,不??仇疑青??谁?
叶白汀一怔,这年轻男人等的竟然??仇疑青?他们关系还那么亲密?
耀金阳光洒在茶楼,随着距离慢慢拉近,空气更加安静,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叶白汀当然很意外,仇疑青和别人有约,仇疑青和别人关系紧密,不管朋友还??其它,总???很熟很熟的人……他有点点生气,仇疑青为什么不同他说?
这种关系,??不值得说的小事吗?
还记得除夕那夜,他和仇疑青一起去温泉庄子的路,那条街很冷,也很热闹,他们肩并肩走过了长长一段路,当时并不知道仇疑青对他有想法,很天??很??死的试探对方,说了很多话……
那??话里承载着自己的观念,他觉得仇疑青不该听不出来,如?和仇疑青确定关系,他??希望仇疑青带他进入他的??交圈子的,他想知道仇疑青都有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家人,喜欢聊什么样的话题,看什么样的风景,可直到?在,他都没有等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表露。
叶白汀有点闹小脾气,并且觉得自己并不过分。
他想不通,仇疑青更意外,为什么小仵作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和皇?在一起?看过来的眼神还这么不对,难道皇?又……
只有那个年轻男人,宇安帝好整以暇,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一脸新奇有趣,还忙不迭的朝仇疑青招手:“阿青快进来,尝尝我给你点的茶!”
叶白汀一滞,阿青?
仇疑青也十分头疼,走过来拱了拱手,算??行了礼。
皇?微服私访,当然不能行大礼,?算他想行,皇?背对着叶白汀,眼色使的都要飞了,他能装不懂?只能掀袍落座,端茶浅尝:“……好茶。”
宇安帝满意了:“算你有眼光。”
仇疑青:……
叶白汀:……
宇安帝烧了这把火还嫌不够,突然冲仇疑青伸出手掌:“我的东?呢?给我买了没?”
动作自如,神情更自如。
叶白汀??的有点酸,瞪??仇疑青,你还给他买东?了!
仇疑青头更疼。哪儿来的东?!我为什么要给你买东??你还用得着我给你买东?么!
但天子发了话,他只能圆谎,抿起唇:“……忘了。”
宇安帝一脸难以置信:“我的东?,你竟然敢忘?”
仇疑青:……
“忘了。”别逼我拆穿你!
宇安帝改换了方??:“来来,同你介绍下,这??我新认识的小友……”他顿了下,看叶白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叶白汀:……
“叶白汀。”
“嗯,这??阿汀,”宇安帝冲着仇疑青微笑,“来,和我一起叫,阿汀,汀汀。”
仇疑青没叫,而??下意识挑了眉,谁准你这么叫的?
叶白汀也有??不自在,这……会不会有??过了?
他还看了仇疑青一眼,万万没想到,合作那么久,竟然还要被别人介绍认识。
仇疑青:“不必,我认识他。”
宇安帝扇子一停,更感兴趣了:“很熟?”
仇疑青心说我和他熟不熟你不知道?不知道你这么来劲?
他垂眼,呷了口茶:“嗯,很熟。”
宇安帝追问:“有多熟?比我们还熟?”
仇疑青:……
“算??。”
“那你可有送过他礼物?”宇安帝步步紧逼。
“算有。”
“什么叫算有?有???有,没有???没有,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你要以身作则,说话要严谨,不能模棱两可。”
仇疑青没办法:“……都??不怎么贵的东?,算不?礼物。”
宇安帝立刻抚扇,严肃批评:“那你不行啊,交朋友都舍不得花钱,不怕别人嫌弃?”
仇疑青视线掠过叶白汀:“他不会嫌弃我。”
宇安帝:“那你可有跟他同榻而眠过?”
叶白汀:……
这??什么??死问题!
仇疑青视线收回来:“……还没有。”
宇安帝?叹了口气,非常遗憾的看着仇疑青:“……要????的不行,我认识几个京城名医,改天介绍给你看看?”
叶白汀几乎要怀疑,仇疑青??否把他们的事昭告天下了,怎么随便街?遇到一个人,别人?知道他们的事?还误会到这种程度?
宇安帝诲人不倦:“你怎么还??这样,不关心自己,也不体贴别人,很少同人交心,连知心话都不和人聊聊,以后可怎生??好?”
叶白汀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可??有很多‘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事的,男人交情好,聊兴?来了,??的会睡一张榻,人说的……应该只??这个意思?
所以仇疑青曾经和人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过?
见小仵作眯了眼,仇疑青头疼极了,瞥??宇安帝:“不用你操心。”
这话回的很生硬,宇安帝竟也没生气,还问:“为何不带阿汀来见我?”
仇疑青心说你会不会问事,小仵作?在身份还没完全洗清,仍然沾着诏狱,见你,怎么见,在哪儿见?你??想吓着别人,还??吓着他?
“……没机会。”他顿了顿,还??没忍住,“你可唤他全名,叶白汀。”
宇安帝?笑了:“阿青啊……”
“也不要叫我阿青,”仇疑青额角绷紧,“叫我的名字。”
宇安帝啧啧两声:“明明??你自己不?心,还凶别人,”他还转头,冲叶白汀告状,“你看,我白在你面前夸了他,说他丰神俊朗英姿飒爽还武功高强,喜欢他的人有多少,他不懂怜香惜玉,至少还有??可爱,结?他?这么回报我!你说,他??不??个木头!实心的那种!”
叶白汀虽然有点生气,但男人??自己挑的,得护:“也不能这么说,指挥使还??……”
宇安帝收了扇子,面色严肃:“你这?心软了可不行,不能见人长得好看,?轻轻放过,他刚才说了和你关系不错,可又没送过你礼物,又不曾同你抵足而眠,交心畅谈,显??没做到位,必须得罚他,不然他记不住教训!”
叶白汀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还有这操作?平日不都指挥使罚别人吗,竟然还能罚他?
宇安帝看着他,语?心长:“别人不行,你行啊,你不??他很亲密,他非常想同塌而眠,还没来得及的那种朋友?你的任何要求,他都应该要满足,你的任何不满,他都得接着——你说??不??,仇疑青?”
仇疑青:……
“……嗯。”
竟然还点头了!
叶白汀??心实意的明白了,什么叫‘箭在弦?,不得不发’,气氛到这份?,好像他什么都不说,有点不?合适?
今天大约??遇到高手了,这年轻男人一身月白,看起来优雅得体,说话随意,实则将贵气刻进了骨子里,还非常擅长蛊惑人心,好像不跟着他的思路走,???自己不争气一样。
宇安帝放下扇子:“来吧,你说,咱们罚仇疑青点什么?”
叶白汀不知道。
宇安帝坏心眼的提议:“罚他给你舞个剑怎么样?我同你讲,他有一套剑法特别好看,轻灵有余,杀气不足,他很少用,但舞出来??的漂亮,要不要看?”
“不行?让他给你表演个百步穿杨,他箭法也准的很,指哪儿打哪儿,从不出错——?不行,?你手里这个东?,茶盏也行,你使足了劲往外扔,扔出去不管多远,凭他这功夫,一定能噌一下蹿出去,给你接住了,一点不带差的送回来!”
叶白汀:……
这不??狗子会干的事吗!?这最后一条,玄风比谁都好使!
他有??狐疑?看??仇疑青,眼神暗意十分明显:这位……??的??你的朋友?
仇疑青都没眼看了,表情沉痛的点了点头。
宇安帝还在那等着呢:“选哪个,你说!看他敢不动!”见仇疑青嘴唇抿得很紧,他还拉长了尾音,“怎么,汀汀要罚你,你不满意?”
仇疑青视线?次掠过叶白汀:“……没有不满意,他若喜欢,没什么不可以。”
叶白汀却没直接应,而??转??宇安帝:“指挥使也曾为你如此?”
坐到这个位置以来,宇安帝??一次被问住,顿了顿,才道:“这个么……我同指挥使只??那种非常一般的好关系,得他自己乐意,或?耍酒疯,我才有机会看个舞剑,百步穿个杨,他可??指挥使,哪能随便?给别人表演?”
非常一般的好关系?
叶白汀也顿了下:“那我也不?合……”
“你怎么能一样呢?”宇安帝?不同意了,“你问他,你和我对他??一样的人么?”
仇疑青这次答得非常干脆:“不一样。”
叶白汀:……
他左右看了看,今天天气委实不错,出来踏春赏景的人很多,这个茶楼消费算高,客人不多,却也??有的,远处掌柜小二都在,让仇疑青搞这??事,他有??不忍心。
宇安帝本来也只??为了逗逗他,见他不忍,冲仇疑青使了个眼色,笑了:“要不这样,其它节目呢,等你们回去,晚?慢慢演,慢慢看,月亮底下,玩这??游戏更有妙处,?在么——”他指了指桌?了茶盏,“罚他伺候你,给你沏茶剥?擦手,你需要什么,他?必须立刻做到什么,你不必留情,折辱他,使用他,让他叫天天不应叫??不灵!”
叶白汀还没说话呢,仇疑青直接道:“好。”
不但立刻答应了这件事,还立刻伸手做了。
他先给叶白汀续满了氤氲白雾的茶水,又叫小二拿来了湿帕子,拉住叶白汀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给他仔细擦。
因为要擦得干净,伺候的好,动作?很慢。
叶白汀给他捏的,耳根都红了,这哪里??擦,根本???又摸又揉!看看左右,还??那个环境,客人不多,但也有,他要??大惊小怪出声,别人只怕立刻会围观过来!
这??的??惩罚仇疑青……不??在奖赏他吗!
宇安帝笑的不行,要不??有扇子挡着,早?失了仪态。
玩了一通也够了,他指着仇疑青因为动作,露出的怀里的东?:“咦,这??什么?”
仇疑青身体一僵。
左右两双眼睛看过来,个个都带着好奇,没办法,他只能掏出来,放在了桌子?。
这??一枚玉雕香囊,底色??非常浅非常淡的青,润着一点紫,水头很好,清澈润亮,像汪着一汪湖水,香囊样式小巧精致,外形??一颗桃心,内里透雕海棠花纹,从?面系绳?垂下两根淡紫色丝绦卷成的绳,垂在桃心两侧,看起来更添几分可爱。
叶白汀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小东?,香囊常见,很多人腰?都会佩戴,但玉雕而成,还这般精巧可爱,他从未见过。
宇安帝眸底狡黠,凤眼微眯,笑得更像个狐狸了:“这小东?怪可爱的,看起来同你一点都不搭,??给谁的呢?”
仇疑青:……
“有??人啊,总??笑话别人??老婆奴,其实自己么……哼。”宇安帝逗够了人,起身离开,“可惜今日诸事繁杂,无法逗留?久,小汀汀,咱们下回见。”
他还朝叶白汀迅速眨了下眼。
叶白汀:……
宇安帝手腕转了转扇子,睨了仇疑青一眼:“今次便饶了你,我自己的东?,我自己去拿!”
仇疑青:……
竟然还记得圆?前说的话。
桌边只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周边气氛安静的有点吓人。
仇疑青:“不必在意他的话,他出来给未婚妻买东?,不??头一回了,此前我曾调侃过他类似的话,他小心眼记住了,今日便……”
叶白汀已经看出来了:“他??天……对么?”
人在外面,不管天子还??皇?都不好说出口,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的位置。
仇疑青眸底墨色翻涌,终??点了头:“我知你定能看出来。”
叶白汀其实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位的表??随性了,什么玩笑都能开,都敢开,亲切到有??自来熟,比起高高在?的权力掌控?,更像一个私底下的好友,只??这个好友家境好到难以想象,处处讲究。
“他看起来好像很随便,不拘小节,实则礼仪刻进了骨子里,每个抬手,每个坐姿,都和??正懒散的人不一样。”
比如自己那个没骨头的,窝在藤椅里的姿势,这位一定学不来。
“看起来说话不把门,没有分寸感,实则对气氛,话题走??拿捏的很好,心眼都在暗处……”
能让自己和仇疑青一起被牵着鼻子走的人,至今为止,遇到的也?这一个。
“他叫了茶水点心,茶只喝了一口,点心只有一块碰过,同样只??一口,其它的?没有动。”
可能??不饿,不渴,可到了茶楼,???闲来没事,茶水只饮一口……看起来更像??某种刻到骨子里的规矩。
“还有衣服,外袍换过了,里衫没换,偶尔动作大一??,袖口伸?去一点,会看到里衫袖口一点点的龙纹绣印,靴子也??,站着应该看不到,坐下,稍稍伸开腿,靴口外扩,?能隐隐看到里面的金龙纹,还有婚期……”
天子三月大婚,仇疑青刚刚说,这位要给未婚妻买东?。
其实还有别的,比如这位的提防动作,他坐的位置正对门口,这边走过来身体却??斜的,并没有完全背光,坐下??一眼,注意的??门窗后门等各种可能的紧急离开路线……
天子提防警惕的,??各种可能的外来危险,这种紧迫感刻在他的骨子里,甚至形成了习惯。
叶白汀看得出来,让天子有防备的可能??不确定的环境,不确定的潜在敌人,却不??他,对方坐在他面前的时候姿态很放松,有审视,也有好奇,故意挑起他的警惕,大约也??想逗逗他,看看他的想法,以及对仇疑青的态度。
天子并非故意欺负仇疑青,故意在他面前打压仇疑青,想看的,只??他的态度。
换一种说法???,天子其实很在乎仇疑青,希望仇疑青能幸福,所以想亲眼看一看,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仵作,到底??个怎样的人。
仇疑青也??,对这位的态度明显不同,??带了??忍让的,可又非迫于权势,不甘不愿的那种,像??非常熟悉,深知对方??怎样的人,不让一让也没办法,因为别人???这性子,你凶不凶,对方都会如此,他习惯了。
一次短暂的,意外的会面,一??看起来很无厘头的话题,甚至让人尴尬的话语,时间并不长,叶白汀却清楚的明白了这两个人关系,非常熟悉,可能外人并不知道的,紧密的关系,他们可以在彼此面前放松的做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不必思虑任何其它,照最本??的自我来便??。
可叶白汀知道仇疑青,这并不??一个随便可以和人展露心扉的人,天子更??,高处不胜寒,身边能聊的人都有限,何况彼此无保留的深交?
成人的接触交往很难在短时间内这般深刻,一定伴有很长时间的试探和了解,叶白汀猜测,或许这两个人很早?前?认识,曾经一起经历过一??事,一起度过过非常艰难的时光……
看看天子??一眼提防四周环境,尽量放松却仍然没办法彻底放松的紧绷,想想仇疑青的拒人千里,基本不会主动和人深交,交付信任的性子……
叶白汀?有点心疼。
他很久没说话,仇疑青以为他不自在,想了想,道:“他只在熟人面前如此,做事时还??很靠谱的。”
叶白汀脑子里转着在各种场合,听到的关于天子的评价,朝臣们尽管因立场不同,各有撕扯针对,私下谈及天子,都满怀希望与期待,认为只要好好走下去,大昭有望。
天子??个仁君,不?喜欢杀戮,却也有雷霆手段,治国以礼,以律,以法,叶白汀不知其它,只看这次对税法的小变格及推行,都能看出天子的野心,那??为国为?,那??除奸斩恶,那??欲还天下,还朝局清明。
有人说他仁善,??个会笑的帝王,有人也说他凶酷,动怒下令杀人的时候,从不会心软,可没有人说过……他有这般促狭的性子。
仇疑青:“以后,慢慢都讲给你听。”
叶白汀问:“他……很早?想见我?”
仇疑青紧抿了唇:“……还??没拦住。”
叶白汀:……
?然,皇?早?知道仇疑青和他的事了!仇疑青这狗男人,为什么不早同他说!害他都没准备……好像又丢人了。
仇疑青以为他还在闹脾气,低声解释:“他从不叫我阿青,也从没让我帮他给未婚妻买过东?,我们都知道,给心?人的礼物,要自己亲手选。”
叶白汀下意识视线一转,看到了桌?那个,精致小巧,漂亮可爱的玉香囊。
148、汀汀来,咱们罚他
桌上的玉香囊小巧精致, 玲珑可爱,明显是新做好的东西,叶白汀很想问一句是给谁的, 可眼下气氛好像有点不大合适……
话题正聊在皇上身上,天下至权,九五至尊, 总得给些尊敬。
他控制着移??了目光,反正玉香囊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一会再问!
“??别太生他的气。”
仇疑青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他身边亲近的人没两?,难得这么耍耍心眼,上一回还是三年前……??应该??道,宫里现在还没有皇??”
叶白汀??道仇疑青说的是什么意思, 中宫无?,各方利益集团都做了相当大的‘努力’。
先帝在时不用说,皇上就是?苦孩子,根本没人看得见, 先帝忙着和宠妃玩耍,朝政都不怎么管,倒是顺着宠妃的意,和太?斗的凶, 几?儿子怎么被搞死的, 他都不??道,最??剩了皇上这?独苗苗,没办法,才接了回来。
先帝几?儿子都死的很利落, 要不就是意外,要不就是疾病,要不就是突然误食了东西中了毒,他?己倒是命硬的很,中风之?,缠绵病榻好??年,一直吊着口气未去,当时的皇上被封为太子,接了回去,但在别人眼里也?是‘傀儡’,根本不用重视,因他?小在皇家寺院长大,生母是?宫女,还早早就死了,背?没有任何势力,本人成长过程也是一片空白,听说?是跟着??和尚认了几?字,谁会愿意站在他身边,帮他助他,不怕被先帝宠妃弄死?
在外头长了十来年,回来又是侍疾,被控制着远离权力中心,之?先帝驾崩,皇上得是?‘孝’子,选什么妃成什么家,不怕受到奏折攻击?
当然,尤太贵妃和太皇太?作为女性长辈,这方面还是要关怀一下的。先帝死?,留了一堆圣旨,尤太贵妃不但能住在宫里,还仍然能和太皇太?分庭抗礼,两人撕着架,给皇上身边送了不少女人,大婚不可以,人选太重要,值得大撕特撕,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的宫女贵女,倒是能塞几?进来,万一?得了圣宠,甚至生?儿子,以?的局势可不就又能玩了?
皇宫之大,权力之巅,哪口井里填了红颜枯骨,哪?房梁折了玉女香魂,宫里的人来来去去,总有鲜亮的,也有不声不响消失的……?中辛秘,外人不得而??,故䦷?里那些都是想象出来的浓墨重彩,勾心斗角。
总之现在的䦷?实是,皇上以二十四岁‘高龄’,仍然枕边无妻,膝下无子,更别说什么宠妃,都快传出‘身体不行不利子嗣’的谣言了,可怜极了。
仇疑青低声道:“未婚妻……是他?己看上的,有一回在外微服私访,就盯上了人家。”
叶白汀差点没反应过来,皇上的路子,竟然这么野?
仇疑青想?往䦷?,也很有些感慨:“给?写的信里不敢明说,又想炫耀,就启用了???加密的方法,逼着?劳心费力,读他??的情爱故䦷?……他心眼可坏,用各种法子套路人姑娘,还买了话本子苦学,什么傻䦷?都干过,赖着人家姑娘喜欢上他,姑娘家?算不上特别好,也还可以,他不??暗里筹谋了??久,让宫里觉得这?人选很合适,以为他并不喜欢这姑娘,各方角逐之下,把婚䦷?定下了……”
“岳家接到圣旨,满面愁容,生怕姑娘送进宫里,就像鲜花遭遇风暴,未来除了死就是死,还好那姑娘心善,想办法安抚了家人,没?死他。”
“从选人到䦷?情定下,下了圣旨,各方筹备,至今年三月方能大婚……他也不容易。”
逼着摁头被秀恩爱,还得品评那酸的不行的情诗,仇疑青有段时间?是够够的了,但朋友再狗,也是?己的,还能怎么着?人活到这?年纪也不容易,能忍就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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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第一反应是看四周,哦,都被锦衣卫隔??了,说话很安全,才品了品这些话……天子婚䦷?,皇?人选,光是听一听,就能想到这内里波涛千万,每一步都极难,也更理解了仇疑青和皇上的感情。
仇疑青没直说,但?人情感这么重要的䦷?,皇上在宫里不敢露出半分,却要䦷?无巨细和仇疑青分享,写信也要让人摁头吃狗粮,仇疑青还敢拿出来吐槽……
二人之间交托的生命重量,绝非一般。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一件䦷?——不管皇上还是仇疑青,都不是轻易交付信任,托付性命的人,皇上在仇疑青面前放松也就算了,缘何在他面前也这么放松?还有仇疑青,这些有关皇上的小话,都敢说给他听?
不用问,肯定是这男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态度特别坚定,感情特别?挚,直接宣告了类似‘除了他谁都不行’的话,皇上不一定对?己另眼看待。
叶白汀甚至觉得,皇上可能早就查过了他,没准还悄悄派心腹了解过,经历各种评估过?,把他当成了?己人,这才一次面都还没见过,他在圣驾前,就拥到了和仇疑青一样的待遇。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感动,也有些不??所措,原来在他不??道的地方,在他不??道的时候,发生了很??很??䦷?……
“?没生气。”他觉得?己得表?态,“?没气。”
仇疑青看着他,眸底有微暖笑意:“没误会?”
叶白汀:……
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可能什么反应没有?他心里还是小小酸了一下的,但弄明白怎么回䦷??就没有了。
他瞪了仇疑青一眼:“还不都怪??!”
要是肯早点说,早点交代,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尴尬社死的局面!
仇疑青这下?笑了,拳抵唇边咳了一下:“嗯,怪?,该早点同??说。”
叶白汀就有点心疼了。
仇疑青是?工作狂,他?己也不遑??让,二人从认识到现在,几乎一直在办案子办案子,每天䦷?情不断,加?班来晚上都不睡觉的,哪有时间聊这些?
以前不可以,交浅言深,现在……这不没来得及么?
算了,叶白汀在心底揭过这篇,谁都没错,?是一时不凑巧,他看看四周,凑过来一点,小声问:“?今天……没有太丢脸吧?”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也低了声:“?的人,丢脸也没关系。”
叶白汀:……
所以还是丢脸了是吗!
他决定不再继续纠结这?话题,问仇疑青:“??今日同他有约?”
仇疑青点了点头:“挺大?男人,想媳妇想的不行,熬了几?大夜,把折子看的差不??,腾出来一天,说想挑点东西,给未婚妻一?惊喜,又怕别人??道了太丢人,就拉着??掩护,?瞧他累的眼睛都花了,怪可怜的,就应了。”
“抱歉,既是难得空闲,?该陪??的。”
“没必要没必要,”叶白汀赶紧摆手,“??这也算公务。”
锦衣卫管着天子出行仪仗,一国之君安危何等重要,不说朋友,仇疑青作为指挥?,也该尽心周全,再说就算谈恋爱,男朋友很重要,也没有?要空闲必须得陪的道理,谁还没点私人空间,没?朋友呢?
叶白汀?的一点都不介意,还指了指??口:“那就让他这样出去,可以么?”
仇疑青颌首:“?方才检查过护卫阵营,人手足够,布控严密,他?己也机灵,没问题的。”话说完,他又皱了下眉,“不过??刚才说的问题很对,?稍?得提醒他,改日再出来,需得注意细节,里衫靴子不能再这样随便了。”
叶白汀:……
他就是职业习惯,没有批评别人做䦷?不到位的意思,?实皇上做的已经很好,非常注意了,他观察到的这些,需得十分留意,十分仔细看才能行,非专业人士恐怕看不出这么??。
“他也??道身份敏感,在外头待不了??久,皇?见了他的面怕就会赶他,”仇疑青看向小仵作,“不说他了,已经过午,??饿不饿,带??去吃饭?”
叶白汀看了看天色,饿倒是不太饿的,刚刚在外头逛的时候,看到街边小食新鲜,指挥申姜买了好些来尝,但是:“申姜说请?去燕白楼……”
“不用他,?带??去。”
叶白汀倒是没意见,谁请都行,?要有好吃的,他站?来,状似随意的指了指桌子上的玉香囊:“这?小东西……”
仇疑青看?来比他还随意:“哦,给??的。”
叶白汀惊喜:“?的?”
这?玉香囊?的太可爱了,玲珑小巧,桃心外形,透雕花纹,灵透又有趣,他?的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仇疑青点点头,话音透出微不可察的得意:“可还喜欢?”
叶白汀:“喜欢!太好看了!”
玉香囊上手一摸,感觉就更好了,润润的,滑滑的,?磨的很细致,没一处粗陋,他爱不释手,“没想到香囊也能做成玉的,雕出这种花样子来……”
仇疑青从他掌心拿走小东西:“给??戴上。”
正好叶白汀站着,他坐着,往腰间系去,一点都不费䦷?。
叶白汀看着他的头顶,看着他修长手指在?己腰间动作,看着那?玉香囊的桃心形状……
古代人表达情爱的方式很隐晦,大约也没有‘心形’这种爱??的形状讲究,仇疑青可能单纯觉得这?样式很配他,可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很隐密的满足感。
这是表白,是情感的承载,是那些压在心底,说不出口的话。
这颗桃心玉香囊,一看制作工艺就不寻常,玉也不是一般的玉,仇疑青?己说——给心上人的东西,要?己挑。这枚玉,他选了??久?怎么制定的样式?什么时候交给??师傅做的?等待的日子里,又是怎样的心情?
叶白汀是一点别扭都没有了,等仇疑青系好了,还美滋滋的动了动腰,让玉香囊也动了动,问:“好看么?”
仇疑青看着他,眸色微暗:“好看。”
叶白汀珍惜的摸了摸:“算??眼光不错,很配?。”
仇疑青:“那小公子可愿赏脸,一?吃?饭?”
叶白汀清咳一声,伸出手:“便给??这?机会。”
仇疑青没忍住笑,握住了他的手,也握住了他手上跳跃的阳光:“同?一?,??会发现不仅玉配??,?他的,也很配??。”
比如头顶灿烂的阳光,江边温柔的白花,还有……身边的人。
可惜般配都是别人的,?有申姜觉得?己不配,他?是出去跑了一圈,按照少爷指示,到各铺子交了样子,下了订单,仔细说了说哪里需要改,哪些细节要调整,饿着肚子,软着腿跑回来,却发现少爷不见了。
?的少爷呢??那么大一?少爷,娇贵又好看,腰细又手白的少爷呢!京城地界,竟然有人敢抢锦衣卫,他申百户的人!
跑堂小二看到他,赶紧快步过来:“这位爷,可是寻方才那位少爷?少爷给您留了话,说同别人吃饭去了,让您?便,还说他要的东西,您给带回去就成。”
申姜不服气,问了下这?和少爷吃饭的人是谁,立刻萎了,指,指挥?啊,那算了,没䦷?了。
人家要抢少爷,那不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䦷??
……
燕白楼果然不愧盛名,三楼靠窗包厢景致极好,远远望去,?见江水蜿蜒,水声阵阵,岸边有绿柳白花,随风轻轻摆动,每每风急之瞬,空中就有无数花瓣飞舞,美不胜收。
等待上菜的间隙,没旁的䦷?做,叶白汀就往外看,因为今天腰间??了颗玉香囊,他注意的点也和寻常不一样:“??看到一位年轻公子,腰间挂的是缠丝袋,那并蒂莲绣的,这么远?都能看到,一定是心上人送的!”
仇疑青伸手给他倒茶:“嗯。”
“还有那一位,瞧着已有而立之年了吧?衣裳看?来也不怎么讲究,偏腰间荷包小小巧巧,很精致的样子,虽看不清花色……但也一定是枕边人送的!”
“嗯。”
“还有那位??者,都不?是荷包香囊了,??奶奶都跟在他身边呢!”
“嗯。”
叶白汀又举了?例子,对面坐的男人仍然不为所动,便加深了语气:“??就没点什么想说的?”
仇疑青:“能成为别人的心上人……很不错?”
叶白汀瞪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
仇疑青不解:“嗯?”
“别人都有银子花!”叶白汀鼓着脸,“都能买东西送礼物,??倒是也给?点啊!??不给工钱,?怎么存私房钱,怎么给??买东西,做手工!”
仇疑青怔了一下,手工?
不是他有意质疑,小仵作验尸推案的本䦷?,大昭没一?人比得过,可是手工……是想展示缝尸线的工整,还是那一笔宛如小肉狗爬的字?
“不必送?东西。”仇疑青直接从怀里掏了把钥匙,递给叶白汀,“?什么都不缺。”
叶白汀接过钥匙:“嗯?”
仇疑青:“家中私库,??随便拿,扔着玩也可以。”
叶白汀:“可??家库房?又不认识,??家下人也不一定认识?……”
“认得。”
“啊?”
仇疑青话音笃定:“?的亲兵,都认识??。”
叶白汀:……
仇疑青眼神深邃:“?什么都不缺,但这些年的积攒,缺另一?主人。”
叶白汀有点被撩到,耳根微红:“那……那??等着被?祸祸吧。”
不是,怎么就所有人都认识他了?他可是一直在北镇抚司,除了办案没出去过,这些人什么时候看到过他,他为什么半点没察觉?
外边敲??,小二??始上菜,气氛才没那么暧昧。
等所有的菜上桌,两人干了第一杯酒,动了筷子,叶白汀就又行了:“??今天没别的䦷?了?”
仇疑青:“?有皇上这一件䦷?,他明显翘了,现在这?时辰……估计也要被人赶回宫,手边暂无紧要之䦷?,可陪??一?下午。”
叶白汀眉??眼笑:“一下午啊……”
仇疑青眸更深:“晚上……也可以。”
叶白汀:……
说话就说话,正吃饭呢,别这么暧昧。
仇疑青:“一会儿吃完饭,想玩点什么?可要骑马?”
“不要。”叶白汀摇了头,也就是不会的时候,对这件䦷?比较好奇,会了,想想就觉得有点累。
仇疑青:“那找?地方赏景?”
叶白汀还是摇头:“这里就不错啊。”
仇疑青:“带??听折子戏,说书?”
叶白汀:“吵。”
什么戏能比现代的电视剧电影综艺会搞䦷??
他叹了口气,感觉?己果然还是当年那?阿宅:“能安安静静和??坐在一?,吃吃饭,看看景,喝口小酒,就很不错了。”
仇疑青眸底微叹:“那??可要少饮些。”
不然又得醉。
“指挥?好生小气。”
话是这么说,叶白汀?实心情很不错,还伸手去拎酒壶,想给仇疑青斟酒,没想到仇疑青和他想法一样,大手也伸了过来,拿向酒壶。
两?手按在一?,一?很大,一?略小,大的能把小的完全包裹住,掌心是微炽的烫。
叶白汀又看到了仇疑青特别深邃的眼眸,像夜空划过流星,像深海翻?波涛,像旷野里,有野火在烧。
“??要给?斟酒?”仇疑青声音融在春风里,有一种特殊的诱人质感,“那来吧。”
叶白汀:……
“??倒是把手放??啊。”
仇疑青静了静,又静了静,还是没动:“不想放。”
最?干脆站了?来,走到叶白汀身边坐下,与他襟角相缠,膝盖相贴:“??可介意?”
叶白汀:……
??都过来了,还问?介意不介意?
“反正……桌子也大,随便??坐哪里。”
仇疑青仍然没有放??他的手,而是保持这样的姿势,拿着他的手一?,分别给二人续了酒。
叶白汀感觉?己心跳又有点快,再这么下去,这顿饭怕都要吃不完,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怎么还有黑眼圈?是不是又不听话,没好好睡觉?”
仇疑青给小仵作夹菜:“所以——要监督?么?”
叶白汀装作听不懂:“这种䦷?还需要人监督??都没有……”
仇疑青:“?可以监督??,??可愿意?”
叶白汀:……
“问??是不是不好好睡觉,??没说实话!”他清了清嗓子,“??不对劲,是不是对?有秘密!”
仇疑青淡定的给他夹菜:“不敢就不敢,?又不笑话??胆子小。”
“??胆子才小!”
叶白汀回着嘴,也没忘记好好吃菜。
这?话题过得太快,又走得太歪,他没继续再问下去,这样总是需要高强度加班的工作,好的睡眠似乎本来就是奢侈之䦷?,再问,就戳人心窝子了。
还是酒甜。
叶白汀吃的差不??,酒也喝的差不??,托腮看着仇疑青,?是越看越满意。
男朋友又帅又有型,很会照顾人,还有理想有信念,心中有坚持,不正是他最喜欢的那款?
“看?做什么?”仇疑青见他唇角有汤汁,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总是盯着?己的唇看……
叶白汀握住仇疑青的手,轻轻一拽,把人拽到面前,微微吐气:“??是不是,很想亲??”
仇疑青一怔,下一瞬的动作竟然是?退。
叶白汀不满,拽着人衣领,把人拉回来,这回问的就没那么温柔了,还有点凶:“ 为什么不亲??嗯?”
窗子??的有点大,有暖风吹来,轻轻卷?身边人的发梢衣角,空气中有令人迷醉的香味,不??是面前的人,还是唇间的酒。
对方久久没有行动,叶白汀有点小得意,又有些不满:“?告诉??,??跑不了的。”
仇疑青浅浅叹了口气,大手虚扶着他的腰,护着别摔了。
可就算这样,也没让人满意,叶白汀酒意上头,站了?来:“?得给??点颜色看看……”
他好像喝的有点??了,又没有那么醉,总之脚下有点不对,仇疑青赶紧扶他,还是没顶住,两?人往?一翻,倒在了地上,仇疑青?能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护住他?脑,?己垫在下边。
叶白汀把别人压在地上,?己还有理了:“??怎么不跑了?倒是推???啊。”
仇疑青扣着别人腰的手更紧了些:“推不了。”
叶白汀轻轻摸着他的脸:“??为什么……这么克制?”
虽然别人要亲,他未必会允许,他还不习惯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可别人试都不试,他就有点……他总觉得仇疑青对他是有想法的,很??时候眼神都很不对劲,像要吃人似的野,可这男人总是能?己停下来,为什么呢?
“?觉得皇上说的很对,得好好罚下??,让??记住教训……”叶白汀缓缓靠近。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的唇,越来越觉得今天的酒味道令人迷醉,小仵作嘴里的,似乎更为诱人。
终于受不了,他扣着小仵作?脑的手稍稍用力,?己也凑过来——
叶白汀却伸出一根食指,按住了他的唇,笑的特别有深意:“指挥?,??硬了。”
149、你怎么还不亲我
叶白汀知道自己撩到人了, 有些小得意。
他没有想亲仇疑青……?不是完全没有,还是有一点点的,??没干过这⿲?事, 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他得尊重仇疑青,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怎么想的, 为什么克制,但克制?挺好,他挺愿意看到仇疑青被他撩到, 在控制力边缘游走的样??。
他只要知道仇疑青对他?非平淡如水,有很多冲动和野望,就足够了。
小仵作脸颊绯红,眼睛明亮,似汪了一汪春水, 连眼底卧蚕都肉乎乎,格外??爱。
仇疑青唇间贴着对方的手指,一时间看不??他醉还是没醉:“??……”
“嘘——”
叶白汀撑着他的肩膀,离远了些:“指挥使是正人君??, ??不能乱来。 ”
仇疑青:……
他大手扣着叶白汀的腰,不允许对方逃离,?没有将人按的更近,看起来只是眼底野火烧的更旺, ?没有太多表情, 只微哑的声音,泄露了些他人不易察觉的情绪。
“知道我随随便便要了??,别人会怎么说?”
“嗯?”
“他们会说??以色侍人,雌伏人下, 看到??的??一眼,想起的便是这件事,而非??的本事,??的优秀,??的独一无二,说起我,大约只会是‘风流’二字,”仇疑青大手轻抚小仵作的脸,声音低轻,“这不公平。他们都不了解??,不知道??是怎样的耀眼,只???是从诏狱走??来的人犯,我是指挥使,自然的就生成了这⿲?印象。”
“我不想唐突??。”
“我得让所有人知道,??是空中皎皎明月,是山巅皑皑白雪,我必须虔诚,必须苦苦求索,??能还会遭遇一些挫折,很难很难,才能够得到的人。??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能在??在身边,是我的荣幸。”
叶白汀怔了怔。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别人嘴里的谈资,舆论里不太友好的那一面……世上不都是心地善良??人,总有人心怀恶意地谈论别人的一切,别说古代,就算他的时代,有些事?不是绝对公平,有些人?在遭受歧视。
??他?不觉得委屈,他对自己的感情能坦诚接受,大胆追求,别人的话,他??不在乎,他有明确坚定的,一以贯??的价值观,不??能别人说??句,就会难受,就会动摇,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没有错。
??就是这些完全不在意的东??,被仇疑青小心呵护,不想让他承受哪怕一点点委屈,这男人……想把所有最好的给他。
他好像正在被人珍惜着,放在掌心,护的严严实实,连细尘都不愿意沾染半分。
心跳漏了一拍,心脏满胀,眼底?有些酸酸的。
他刚刚……好像有点太过分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动不了,?为仇疑青不允许,对手手指穿过他的发,扣住他后脑,吻在他唇边。
叶白汀:……
??刚刚说的什么,自己都忘了吗!
“抱歉,情不自禁,”仇疑青没敢深吻,连小仵作的唇都没敢碰太多,?为会受不了,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这个教训,我记住了。”
他亲了亲小仵作眼睛:“但是下一次,不许再记别人的话了。”
叶白汀反应了反应,才想起‘给个教训’的话,来自皇上,这男人连皇上的醋都要吃吗!人家有未婚妻,还是个老婆奴来的!??自己亲口说的啊!
??是宝贝一样的珍惜,??是情不自禁,指挥使太会,叶白汀有点受不了,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仇疑青大手扣的更紧:“某些人原来只会嘴花花。”
??还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了不行,手倒是放开啊!
叶白汀恼羞成怒:“??还真以为我不敢?”
仇疑青挑眉。
叶白汀盯着对方的唇看了片刻,突然低头靠近——
“笃笃笃——”
门突然被敲响。
二人齐齐愣住。燕白楼消费高,服务水平?跟得上,非常周到,在这里的客人不需要担心被打扰,??他们没有加要任何东??,这突然的敲门……怎么回事?
“叶白汀,??在不在里面?”久久无人应答,敲门声再次响起。
叶白汀愣住,竟然是找自己的?下一瞬觉得不对,这道声音太熟悉,太亲切,光是听一听,就有⿲?鼻酸眼热,想要落泪的冲动。
“姐……姐姐?”
门外叶白芍听到弟弟的声音,直接推开了门——
一切发生的太快,房间里的人反应不及,双双愣住,姿势?……
叶白芍?愣住了,刚刚关心则乱,听到弟弟??怜兮兮,带着哭腔,幼猫崽一样叫姐姐的声音,下意识就推开了门,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们……在干什么?”
就那一声‘姐姐’,她还以为弟弟被欺负了,结果这是什么?弟弟把别的男人压在地上,还骑在人身上?还有那只爪??……他在干什么?揪着人衣领,是要强迫人家么!!
叶白汀脸暴红。
和男朋友怎么玩都没关系,他???以不要脸,情侣??间没什么丢人的,??这是姐姐啊!受原身情绪影响,?有自己内心深处对缺失亲情的渴望,他很喜欢这个姐姐,偶尔会很思念她,不然不??能听个声音就听得??来是她,潜意识里还一直在等待,数着手指头等杏花开……
万万没想到,难能??贵的??一次会面,竟然是这么尴尬的时候!
到底是指挥使,老场面人了,仇疑青面不改色,心下不慌,训叶白汀:“为??庆个功而已,才几口酒,怎的就醉得站不稳了?摔了跤,还得本使扶。”
叶白汀心领神会,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为太过慌乱,还不小心踩到了仇疑青的小腿肚,吓得脸都白了。
指挥使能屈能伸,被宝贝踩一脚而已,一点都不疼……疼,他?不说。
叶白汀心虚的看向仇疑青:“多……多谢指挥使大人。”
仇疑青颌首,从容不迫的整理自己衣襟,还有空提醒他:“站好。”
叶白芍收起眼底所有情绪,?跟眼瞎了,就像刚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同样很场面人的,过来福身行礼:“妾身叶白芍,见过指挥使。”
她既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亲自进京捞弟弟……虽然弟弟用不着她捞,自己就能??头,还能??门上街了,但该办的事她都办过,该认识的人?都认识,指挥使未必知道她,她却早就认识指挥使的脸。
仇疑青:“不必多礼。”
正好看到门口副将过来,他装模作样道:“本使身边尚有公务,??二人自便。”还回头看叶白汀,“公务处理大约需要半个时辰,??不??随意走动,等本使回来。”
叶白汀低眉顺眼:“是。”
房间里很快剩下姐弟二人,叶白汀强行镇定:“姐姐……??吃过饭没有?”视线掠过桌??,看到上面的残羹冷饭,他忍不住抚额,“我让人再叫一桌。”
叶白芍看着弟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行了,别装了,姐姐是过来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指挥使表情端肃,不生波澜,她看不大??来,??弟弟的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题!
叶白汀被逮了个正着,哪能不心虚,谈恋爱被家长发现这⿲?事,太羞耻了:“姐姐,我刚刚——”
他刚要招,就见叶白芍一脸心疼的看着他:“??说??,看上谁不好,怎么看上指挥使了?他那样的人物,怎么??能简简单单的从了???”
叶白汀顿了下:“啊?”
“他那样的人物,岂是能随便被人逼迫的?”叶白芍强调了一句,是真操心,“别想骗我,??打小光屁股的样??我都见过,转什么心眼我都知道,还想瞒过我???刚刚那话我都听到了,什么‘??怎么不亲我’,什么‘??跑不了’,还要让别人记住教训……我一推门,??还压在人家身上!”
叶白汀脸红:“??怎么听到的……”
这里??是三楼!
叶白芍脸?有点红:“??别管,反正就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别人声音我不熟,听不清,??说话我再认不??来,我白当了??姐姐这么多年!”
叶白汀:“那,那??还听到了什么?”
叶白芍一脸难以置信:“??,??还说了更多的?”
叶白汀:……
叶白芍被弟弟愁的没办法,过来帮他整理衣襟,语重心长:“如今家里不是以前的样??了,就算是,咱?不能强抢,爹知道了会打???的,指挥使这样的人物,哪像是会吃硬手段的人???得柔着来,缓着来……喜欢别人没什么不对,没必要自卑或自傲,咱们家不讲究那个,??大胆的追求,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别人不喜欢??,???不能强求,知道么?”
叶白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姐姐竟然以为是他在逼迫仇疑青?
叶白芍给他整理完衣服,自己?有点纳闷:“不对,??怎么做到的?小时候跟个小傻??似的,别人说什么??都信,骗过??坑过??,???敢继续踩坑,我那时要不看严些,??不知道被贺一鸣那狗东??欺负?多少回,现在长心眼了,?会套路别人了?”
叶白汀:……
叶白芍摸了摸蠢弟弟的头发:“到底是长大了,以前追着那仵作老头跑,我还以为??只是贪玩,没想到??真的学到了东??,只是当时没机会展现,我和爹爹一直都很发愁,??总是这样不定性,长大了??如何是好?娘说的果然没错,我们阿汀只是长的慢了些,会懂事的,才不会没??息……”
说着说着,她就掉了泪,她愿意照顾弟弟,看着弟弟慢慢成长,却不想弟弟走进诏狱,迫不得已逼着自己长大,那里的????该有多难受?
缺衣少食,睡不着觉,处处污秽,有苦无处诉,想要什么都没有,病了痛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她至今都不敢深想,弟弟在里头吃了多少苦,过的是怎样的????。
“我宁愿??傻一点,不用长大,没??息???以,像??前一样,平平安安一辈??就好。”
叶白汀知道怎么推理办案,怎么处理工作中遇到的各⿲?难题,却从来不不知道怎么面对女人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现在不是挺好???看我都胖了……”
叶白芍认真看了看他,眼眶更红:“才没有,??以前面皮更白更嫩,一掐一兜水,现在脸都瘦了。”
叶白汀:……
他照过镜??,知道自己养的真的不错了,瘦的确是有点瘦,但?和普通人的瘦一样,脸上还是有肉的,算是饱满,但肯定跟以前比不了啊,以前那是婴儿肥!
他突然明白了看过的亲情描述里,母亲总是记得孩??小时候的样??,不管对方长到多少岁,都觉得还是小孩,大约姐姐……?是一样。
不能再让姐姐哭了,再掉眼泪他都要跟着难受了!
他迅速转移话题:“那,那我喜欢仇疑青,???同意?”
叶白芍定定看着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那么傻乎乎。??是我弟弟,我能不盼着??好?前番?历了那么多,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活着,我就满足了,??知不知道,刚来京城那些????,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每天早上醒来都害怕诏狱的人过来通知我,?给??收尸……那么难那么难,??都扛过来了,将来要过好????的,不是为了再次吃苦,跟讲不通道理的我吵架,家人不和的。”
原来那些黑暗的????,那些普通的?历,?非一个人承受,家人心中的折磨,不比本人少。
叶白汀心里有些酸涩:“姐姐……”
叶白芍揉了揉弟弟的头:“??要说心里一点都不介意,?不??能,家里就??这么一棵独苗苗,我怎么不盼着??娶妻生??,开枝散叶???我更希望的是,??能开心幸福,平安顺遂,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恩爱美满。??这孩??从小就倔,看着每天笑眯眯,没脾气的样??,实则认准了什么事,从不会回头,?不是没说过不喜欢小姑娘的话……”
叶白汀小心翼翼的?:“那要是指挥使喜欢我,想追求我呢?”
叶白芍不信:“他那样的,想要什么姑娘没有?”她还提醒弟弟,“虽然??很优秀,我瞧着样样都好,??咱自信?得有个度,不能觉得全天下都得喜欢??,知道么?”
叶白汀:……
“我就打个比方,那要是真的呢?就是他看上我了,要追求我呢?”
“那我不打断他的腿!”叶白芍眼神瞬间犀利,充满杀气,“敢拐带我弟弟,指挥使??怎样?就是天王老??,我?——”
叶白汀立刻截了她的话:“没错,就是我看上了他,我想拐带他,??他不从!我研究各⿲?套路,各⿲?办法靠近他,用尽心机,他终于答应??来跟我吃饭了,但更多的事还是不大愿意,所以我正在努力!姐姐??不能灭我志气,不能阻止我!这朵高岭??花,我必须要拿下!”
叶白芍:……
“这个,自信是好事,但是弟弟,咱们??得有自知??明,不能太过了。”
“姐姐??放心!咱们叶家人,都有本事,我不但要拿下他,让他从了,还会用各⿲?手段,让别人误会是他追求我,各⿲?努力,却屡屡被拒绝,他始终如一,知难而上,而我不给他机会!”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
“我要他的人,要他的心,还要占据舆论高处,叫所有人知道我叶白汀的厉害!”
叶白芍沉默良久,伸手探了探弟弟额头——
?没病啊,怎么疯成这样了?
……
这边姐弟叙旧的时候,另一边,仇疑青??了副将郑英:“叶白芍为何突然??现?”
郑英道:“大人今??身边的人不多,外头那??个小兵没注意,我刚刚?了话,叶夫人应该是刚刚回京,方才马停在街道对面,??能是累了,歇歇脚缓缓,或者喝口水,抬头看到了大人和少爷……”
仇疑青想了想,包厢在三楼,视野开阔,能看???很远,但其实?不太高,他们窗??开的大,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没发现叶白芍,被叶白芍看到,?算正常。
??距离太远,她应该只是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郑英:“叶夫人走进来,小兵就认??来了,??她表情没什么特殊,看起来跟寻常客人一样,小兵就没拦,只是暗中观察,她表现?的确像客人一样,貌似挑剔的挑包厢,在通道上来回走了??遍,谁知突然敲了大人和少爷的包厢门……”
仇疑青:……
那听没听到,就真的说不准了。不过没关系,对于未来??能的风险,他都想过,?都知道怎么面对解决。
“办正事吧。”
仇疑青今天的确不忙,挪开了很多事,但只要他想,该处理的公务?是少不了的。
不到半个时辰,手里事情处理的不到一半,叶白汀就带着叶白芍走了过来。
仇疑青放下手中毛笔,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所有准备——
却见叶白芍落落大方,微笑行礼:“此番见面仓促,未能提前呈递拜帖,稍后会奉礼单至北镇抚司,妾身的弟弟,多谢指挥使照顾了。”
仇疑青:……
该要送礼单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却见小仵作正在冲他眨眼,狂使眼色,他只能暂时接过话?:“北镇抚司依法办事,?无特殊照顾,夫人不必如此。”
叶白汀松了口气,他当然不会让姐姐吃亏,姐姐现在独身在京城,能有多少银??,只求仇疑青不拉胯,别说错了,现在看,还行。
“我和姐姐说着话,不知不觉聊到了一件事,感觉得同??说一下,”他看着仇疑青,“应恭侯府的人,指挥使??认识?”
仇疑青:“哪一个?”
叶白汀:“这辈中排行二,二老爷,应溥心。”
仇疑青想了想,道:“此人已?离世,?年前发生了意外。”
叶白芍一惊:“?了?”
仇疑青看叶白汀:“??是此人有?题?”
叶白汀看了眼姐姐:“这个人……??能手里有东??,同我父亲案??相关。”
仇疑青眼神瞬间深了。叶青予的案??很奇怪,所有信息都查的很清楚,他就是一个兢兢业业,任上勤勉的好官,??偏偏有一笔账,查不??任何线索,他自己?不说,像是默认了。
贺一鸣拿??的那些东??,在仇疑青眼里,就是个笑话,漏洞百??,??叶青予自己不辩解,?拿不??任何证据反击,这才迅速定了案。
他一直没跟叶白汀说,?没有任何角度进入案件,就是?为找不到更多的东??,如果关键落点在应溥心身上,当然要努力。
“他不在,他的未亡人在,???拜访。”
“?好。”叶白汀点了点头,总归是线索,希望这一次能有突破。
叶白芍看了看天色:“阿汀现在身份不同,不好在外面久留,劳指挥使多照顾了,”她还拍了拍弟弟的背,“今天就先回?,嗯?”
叶白汀看到了姐姐眼底的湿意:“那??……”
叶白芍就笑了:“我今??才回京,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哪有空和??胡闹,知道??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今天晚上?没有好菜给??,别想了,等我明天看看,再给??送好吃的,饿不着??,嗯?”
叶白汀乖乖的点了点头:“那??好好照顾自己,姐夫……”
“说他干什么?”叶白芍麻利转身,“我这忙的不行,就不多跟??聊了,指挥使,告辞!”
走的相当快。
叶白汀微微蹙眉。
仇疑青:“??姐夫……”
“没关系,”叶白汀道,“虽?为过年,??地相隔,无法见面,我和姐姐一直通着信呢,看她的情绪状态,应该没事,真要有事……再看看吧。”
仇疑青:“那回??”
“嗯,回吧。”
这天晚上,仇疑青的确陪了叶白汀,但没有做更多的事,什么舞剑,百步穿杨,接小球,都没干,?为叶白汀今天见到了姐姐,实在太开心,还顺便确定了仇疑青对他的情感,绝对有很多不能说的野望,还有父亲的案??,?有了一点点小进展……
就多喝了几口酒,真的醉了。
仇疑青没办法,只能抱着小醉鬼亲自照顾,最终克制的吻了下小醉鬼眉眼,把小醉鬼裹好放进被??里,离开了暖阁。
指挥使办事相当迅速,??二天该做的准备都做了,该办的公务都办完了,回来通知叶白汀,一起?应恭侯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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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运气不怎么好,二人正走在路上,还没到大门口呢,应恭侯府就??事了,申姜跑过来,跟他们说:“应恭侯府有人?了,看起来像是他杀!”
150、是我对他有想法
叶白汀这天起床很晚, ??在睡前被喂了醒酒汤,醒??一点不舒服䱷?没有,头不疼, 眼不花,洗完脸就是一条??汉,精神满满!
被仇疑青叫出??的??间也正??, 刚吃完饭,饮完茶,阳光也正??。
就是有些可惜, 昨晚错过了,没有看到那些剑舞,百步穿杨什么的。
仇疑青注意到小仵作屡屡看过??的眼神,忍不住展了眉梢:“你若想看,随??䱷?可以。”
叶白汀睁大眼睛:“真的?”
“嗯。”
道路悠长, 阳光正??,二人又不着急,慢慢并肩?着,不知谁??的口, 话题又到了仇疑青一早进宫的事上。
叶白汀听着听着,明白了,这男人进宫有公务要办是真的,想看皇上笑话也是真的。
皇上偷偷溜出宫??, 微服私访, ??见未婚妻,??然又被未??皇?收拾了,回??嘴唇上就多了道口子,皇上面子上却不过??, 说磕了撞了上火了被猫爪子挠了,反正就是小事一桩,不重要。
可龙?何等重要,嘴上口子不大,没办法遮掩,所有人䱷?看得到,太医?立刻跑到了御前,又是把脉又是问诊又是?方子,皇上气的直接把门关了,生闷气。
这䱷?是昨天晚上的事,估计仇疑青一听到,就琢磨着早上??看热闹了……大约是以前被按头吃狗粮太多,能看笑话,当然要看笑话。
叶白汀听着听着,也有点明白,?什么仇疑青敢和他想说这些皇上的私事,因?有些事是很幸福的存在,当事人本身就很想??享,很想秀给大家看,可惜环境所限,没办法秀,哪怕多一个信任的人,能??享出这些幸福,他也是很?心的。
仇疑青很懂得拿捏这????寸感,真正的机密大事,政局浮沉,从不会拿出??说,就算这些‘隐秘的幸福??享’,也是保证环境安全,四周没有别人,才讲给叶白汀听。
叶白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友谊,感觉很新奇。
前方不知路过谁家,墙内??着一棵杏树,一阵风吹过,花瓣摇落,簌簌如雪。
仇疑青:“花瓣,肩上,自己摘。”
“哪里?”叶白汀没看到,“你帮我摘一下?”
仇疑青眼眸微深,非常克制的伸手,掠过他肩膀,触之即离。
叶白汀便明白了,这里是外面,不宜太过亲近。
这个男人给自己定了规矩,??了场合,比如在外边,不可以有亲近之举,最??不要有肢?接触,以免别人误会,在北镇抚司可以放松些,因?自己的?盘,能管的住,但能避着人,还是避着人??,独处的私密空间……
也要看哪里,哪怕是北镇抚司,他的小暖阁内,这个男人也不会留下过夜。
因?尽管什么䱷?不做,别人也可能会误会。
这是仇疑青给出的尊重和珍视。
他可能觉得他?的每一次亲密䱷?很重要,每一个第一次,䱷?不能随便对待,用耐心和诚意浇灌出??的??实,一定更甜美,不负等待,所以他像个君子一样,骨子里守着那些礼,克制着,悸动着,等待水到渠成。
他像个将军,杀伐??断,勇往直前,也是优雅贵公子,恪守礼法,柔情万千。
叶白汀虽然心里并不介意,但……没有人能不?这样的心意感动,他很珍惜仇疑青的这份呵护,可偶尔还是忍不住要皮一下,撩一撩他。
这男人每天䱷?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偏偏那??忍不住了,还必须要忍的表情,诱人的很。
比如这个瞬间,对方手指伸过??,拿?自己肩上的花瓣,叶白汀再一次明显感觉到了那份克制感,忍不住往前凑了一步:“指挥使……”
申姜就是这??候??的,说应恭侯府有人死了,看起??非常有问题!
叶白汀顿了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今天只是想登门拜访应恭侯府二夫人,?了父亲案子的事,并没有带申姜……
申姜抹了把脸:“这不是倒霉催的么?本??遇到西厂厂公就算倒霉的了,结??寒暄几句,说两句话的功夫,侯府就传出尖叫声,说杀人了,我赶紧跳墙蹿进??一看,豁,了不得,真出事了!我知道你?今天要??,看着??间差不多,赶紧出??找人……”
仇疑青:“西厂厂公,班和安?”
申姜 :“没错,就是他!”
叶白汀:“所以你是意外经过,他过??是……”
“??像是有什么事,要找侯府世子,还没?到门口,?遇到了我,”申姜挠了挠头,“我不确定他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但他表现十??稳重,还说要帮我看??案发现场,让我快点请指挥使过??,我觉得如??他有什么猫匿,我在那里反倒不??发挥,便留了个人在那盯着,自己出??了。”
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就?:“那还等什么,赶紧??看看!”
三人很快进了应恭侯府,也见到了这位西厂厂公,班和安。
叶白汀的第一印象就是‘稳重’,这位厂公看起??上了些年纪,两鬓斑白,站着??腰身䱷?有些不直,应该是宫里伺候多年的?人,嘴唇边微深的纹路,一双细长的眼,似古井无波,完全看不出情绪,跟东厂厂公,那个宛如阴阳派大师的富力行,完全不一样。
说话也是落落大方,没有夹枪带棒,也没有损谁抬谁:“指挥使??脚程,现场咱家给您看着呢,没人能??,可要过??看一看?”
仇疑青礼貌的让了让:“厂公可要一起?”
“指挥使不介意,自是最??。”
西厂在设立的??候,本就有破案之权,何况今日环境,侯府,命案,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一句䱷?不问,不然回宫里一问三不知,主子要怪罪。
仇疑青也是艺高人胆大,有自己的人在,不怕任何人使小动作。
叶白汀就没太想这些层面了,命案在前,他满脑子䱷?是案子,根本听不到其它,过??的路上就一直在观察思考了。
案发现场是一个不太偏的院子,书房。
书房的门?着,往里?,正中间房梁上吊着一个男人,脚下不远处,倒着一个圆凳,看起??像是自尽,可往侧里一看,靠南的墙面上,有一处血渍,非常明显,可吊着的这个男人身上并没有血迹,头脸上也没有伤。
西厂厂公看了看环境,发言很谨慎:“看起??像自尽,这处血迹却很让人疑惑啊。”
申姜也是这么想的,看向少爷:“我进????看过,人肯定是死了的,可要卸尸?”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把现场也看的差不多了,才点了点头:“卸吧。”
申姜将门板卸下??,招呼手下小兵一起干活,将死者尸?暂??停在门板上。
叶白汀戴上白色手套,第一次对死者尸?进行粗检。他?用手贴了贴死者皮肤,试了试?温,撑?死者眼皮,看瞳孔——
“尸?温度和寻常人无异,角膜未见浑浊,显是新死。”
“尸?面部青紫肿胀,尸斑不多,??间上看出现的略早,颜色暗紫,眼结膜下有点状出血点,死者死亡原因很明显——是窒息。”
申姜皱了眉:“那我?䱷?看错了?他真的是自杀,吊死的?”
叶白汀摇了摇头:“未必。”
他轻轻扳动死者的头,仔细辨认死者颈间痕迹:“死者颈间有绳索缠绕的压痕,位于颈部中间,环形,方向近乎水平,索沟深而明显,表皮有擦蹭造成的剥落,索沟缠绕圈数也非一条……”
见少爷停住,若有所思,申姜有些着急:“所以不是自己吊死的?”
叶白汀颌首:“一般人如??上掉自尽,绳索造成的勒痕只会在颈部前侧,不会在?颈交叉,勒痕也会很干脆,一条,不会模糊,这个死者显然脖子被绳索勒了不只一圈,还有错位造成的蹭伤,??像担心死不了似的,绳子多绕了两圈……”
可所有人䱷?看到了死者刚才吊在房梁上的样子,绳子只在颈下,并没有缠??几圈,那这些多出??的痕迹,只能是吊上??之前造成的。
“是他杀。”是别人故意做成的假象,“死者可能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再吊上了房梁。”
叶白汀这个结论下的并不难,不过也有值得关注的点:“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死者身上没有外裳,只着里衣,这个??间,看起??就像是午?小憩,因是小睡,在书房也很正常,可他?什么不挣扎?任何一个人面对死亡威胁,哪怕是熟人,被勒的??候也会有反抗性动作,不能挣扎,大约是挣扎不了,死者死前,很可能吃了什么或者用了什么,导致了这??不能挣扎的状态……
再有南面墙壁上的血痕,非常清晰。
面积不算太大,不足成人半个掌心大小,血痕鲜红,往外有喷溅状锯齿边缘,中心处血量稍大,凝成血滴沿着墙壁往下流滴,未至中间即停。
从高度上看,血痕离?面大约五尺三寸,综合经验,叶白汀很快给出想法:“看样子像是有人在这里撞了一下额头,撞的有点凶。”
这个身高——
仇疑青补充:“大概率是女子。”
“这??程度,人很难不受伤,”叶白汀伸出手指轻轻在墙上摸了下,又递到鼻子前轻嗅,“味道非常新鲜,事情发生并不久。”
申姜:“这个血量,应该死不了人?”
叶白汀摇头:“如??只是这些,肯定死不了。”
“这里还有一只步摇。”厂公班和安年纪不小,眼神却不错,一眼看到了落在墙角的东西,那是一个金镶玉的步摇,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且造价不菲。
于是现在的事实很明显了,房间里吊着一个男性死者,非自杀,是被人勒死的,身上没有伤口,墙上的血当然也不是他的,房间里很明显存在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凶手么?如??是,能悄无声息,不让对方察觉的杀了死者,?什么自己会受伤?如??不是,那凶手是什么??候??的?在这女子之前,还是女子之??
女子?什么出现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与死者是什么样的关系?
叶白汀这才想起??,因?过??的太快,太急,还没??得及问死者身份。
不过仇疑青显然是认识死者的:“他是应恭侯府三?爷,应玉??,是世子庶弟,听闻……有些风流。”
“岂止是风流啊,”厂公班和安明显知道的更多,?口道,“?人风流??色,圈子里极富盛名,各家夫人小姐见了他䱷?得躲,他是个不要脸的,但凡见到颜色??的夫人小姐,䱷?要凑过??说几句话占个便宜,楼子里和花娘调笑的手段,也能用到普通日子里,在外头看上招惹的人极多,在这家里,也未必没有。”
这话就有太有深意了……
叶白汀便问:“应恭侯府里,女子很多?”
班和安就笑了:“一般的下人丫鬟,这位三?爷还看不上,府里的姑娘䱷?是自家人,姐妹姑侄的,他也不会碰,可自家兄弟总会娶妻,总有小妾……”
“小公子大约不知道这些圈子里的事,听着脏耳,”班和安顿了下,“咱?也是听着外头传言,没出大事,也没谁真正查过,不过这次的命案,大概要多注意几个主子了。”
叶白汀:“厂公似乎对这家十??熟悉?”
班和安谦虚一笑:“谈不上,只是有几??了解,小公子想听,咱家便说一说。如今这府里,应恭侯见在,只是不怎么管事了,只把大方向,前?娶过两位夫人,也䱷?????世了,世子应昊荣是原配夫人生的嫡长子,二?爷应溥心是继室之子,也是嫡子,不过因?一些缘??,他虽是世子的弟弟,却很长一段??间没有生活在京城,而是在外?,妻子蔡氏也是在外?娶的,应溥心??世已有四年,其妻蔡氏守寡也已四年。”
“府里中馈是大夫人王氏在管,用不到守寡的弟媳妇,需要人帮忙的??候,通常是找大姑姐应白素,应白素早年嫁了出??,因丈夫??世,侯府就接了回??,平??礼佛不问世,有事的??候,也不会吝啬出力。”
“今日死的这位,是侯府庶子,这里的三?爷,平日里什么䱷?不管,不会让他管,娶妻卢氏,算是府里年纪最轻,管的也最少的主子。”
叶白汀捋了捋,明白了,这家其实也不复杂,一个?太爷,一对世子夫妻,一对庶子夫妻,一个死了丈夫正在守寡的二夫人,还有一个死了丈夫大归的姑姐。
剩下的大约䱷?是小辈,还没长大,不是不值得提,是跟案子大概关系不多。
“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谁?”
“我!”申姜举起了手。
叶白汀:……
申姜也愁的皱眉:“这不是在外面,我和厂公正说着话呢,里头传??尖叫说杀人了,我不得进??看看?一进??,循着声音找到?处,没有看到任何人……”
叶白汀:“那声喊‘杀人了’的,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公子还真怪不了申百户,”班和安缓声道,“申百户行动迅速,勇武非常,见事情不对,立刻守住门,不让任何人进出,咱家赶到,也是发现人手不够,自告奋勇帮忙,发出那声尖叫的是一个丫鬟,但她尖叫的原因并非是看到案发现场,而是别人,她因受惊摔了一跤,脏的不能见人,咱家便让人陪了她??更衣净面,应该很快能过??回话了。”
叶白汀:“多谢厂公,您今日??过是……”
“本是寻世子办些事,不值一提,”班和安看过??的视线和蔼极了,“小公子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累不累?咱家让人在旁边烧了茶,稍?就能送过??。”
叶白汀本想拒绝,仇疑青也不太想领情,可班和安微微一笑:“这????候就不必客气了,指挥使能熬,底下人可不是铁打的,瞧着小公子嘴皮䱷?干了,真真可怜。”
仇疑青看了看小仵作,只能受了这个情:“如?,多谢厂公。”
班和安笑的更柔了:“咱家䱷?说了,不必客气,指挥使用心破案就??,这伺候人的活,不如交给咱家这??擅长的。”
申姜摸着下巴:“死者身上没有伤口,墙上血渍看起??是女人的,所以这个案子凶手是女人?该不会是情杀?”
“暂??还不能肯定,”叶白汀看了看死者,又看了看房量高度,“不过把死者吊到房梁上??,肯定需要一定的力气,以及技巧的。”
申姜:“女人不行?”
仇疑青抬头看了看:“别说女人,男人也得很大力气才够。”
叶白汀看着现场,若有所思,于他而言,本案最大的疑点,是‘挣扎’两个字。
一是死者没有挣扎,除非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勒死,不然不可能不挣扎,这样他死前经历就非常重要了;二是墙上血迹,他?只看到了血迹,没有看到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人被按着以头撞墙,会不挣扎?
应恭侯府富贵,做?三?爷的书房,这里很宽敞,如??打到范围很小,就在门口到厅堂这一片,不碰摔东西算正常,可?上的痕迹呢??路,托拽,扭打,总有痕迹吧??什么这么干净?
是不是被打扫过了?
死者处于不能挣扎的状态,掐死他很容易,可他不能挣扎,怎么产生的冲突,怎么按着人的头撞墙?房间里是否存在第三个人?不管痕迹还是逻辑,䱷?有些说不通。
“这里东西少了。”仇疑青?到书案前,对着一个打?的盒子。
叶白汀:“是什么?”
仇疑青观察片刻:“看形状大小,很像匕首。”
匕首?
可是本案并没有任何匕首制造出??的伤痕……
“禀厂公,那个丫鬟已经收拾??,可以提??问话了!”
“??,”班和安转向叶白汀和仇疑青,“不如就现在?”
仇疑青点了头:“可。”
丫鬟看起??胆子有点小,进??就跪下,谁也不敢看。
叶白汀看看左右,只有自己看起??不凶,也没什么官威,便?了口:“你是死者院里的丫鬟?最?一次见到他是什么??候?他䱷?做了什么?”
那丫鬟头垂得低低:“婢子是这里的粗使丫鬟,最?一次见到三?爷,是午饭?,今日府中聚餐,所有主子䱷?参加了,??像也䱷?午睡了,三?爷也是,院子从里到外䱷?很安静,到底出了什么事,婢子不知道,婢子就是打扫的??候,看到一个白影子从三?爷书房冲出??,浑身䱷?是血,像鬼一样,可吓人了,婢子没忍住,就喊出了声……”
“那人是谁?”
“婢子不知。”
“长什么样子?”
“婢子不记得了。”
“浑身䱷?是血?”
“婢子……”丫鬟明显不大敢说话,䱷?快吓哭了,“婢子胆子小,真是一??受惊,才不小心喊了出??,真没看清是谁,做了什么……”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
这大概不是什么䱷?没看清,什么䱷?不知道,更像是看到了点东西,不敢说。
就在这个??候,院里突然?过??一个女子,花信华年,梨花面,浅樱唇,长眉过鬓,风姿绰约,纱布包着头,隐有血渍,穿着一身素裙,肩膀到前胸的位置也有血迹,鬓边头发有些乱,眼底有失措的惊慌,手里攥着一枚匕首,紧紧攥着刀柄,不见刀鞘,锋利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我……”
女子?到众人面前,一脸很害怕的样子:“我……她?说这里死了人,??像是我杀的。”
班和安悄无声息??到叶白汀身侧,低声道:“这便是应恭侯府二夫人,四年前丈夫死?,一直在守寡的蔡氏。”
四年前因意外离世的二?爷,不就是应溥心?那这个蔡氏,就是他?今日想要拜访的人?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仇疑青点了点头。
“你说书房凶案,是你做下的?”叶白汀看着蔡氏,“你?何要杀人,计划如何,过程如何,且一一道??。”
蔡氏握着刀柄的手一直在颤抖,眸底隐隐有水光,像是很尴尬,又像是很害怕:“可我……记不起??了。”
“记不起??了?”申姜一怔,什么意思?
蔡氏咬了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什么䱷?想不起??了,连自己是谁䱷?不记得。”
我的?天爷……申姜䱷?愣了,以前觉得,跟少爷办了这么多案子,还有什么没见识过,什么办不了,今天这场面,还真没见识过。
现场疑点还没搞清楚,外头就??了个嫌疑人,光是额头上包的纱布,纱布间浸出的血迹,还有衣服上的血,手里的刀,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可嫌疑人失忆了啊!
哔嘀阁
她说自己什么䱷?不知道!
人还非常配合的找过??,说看自己这个样子,怀疑自己杀了人。
这要怎么查?
151、不是上吊,是他杀
这个案子可太巧了。
案子发生, 现场墙上的血迹解释不清楚,?概率有个女人??现场出现过,可有无挣扎厮?, 血痕如何留下的,怎么想逻辑都拼不上,他们刚觉得有些可疑, 还没?得及铺开排查寻找,嫌疑人自?就找上?了。
额?有伤,身上有血, 手里还拿着匕首,一看就脱不了关系。
可她说自?失忆了,?么都不记得。
偏偏这个女人,??应溥??的未亡人,??原本他们今天过?的目的。
叶白汀看了仇疑青一眼, 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对方会懂——
这里的人,知道你会过??
仇疑青点了点?。
身为指挥使,也不能不讲理, 过往?事有求于人,缘由有些敏感,可以不说,但总得知道现??应恭侯府??怎样状况, 他们要找的人生活如何, 状态如何,品性如何,他们的确有求于人,为了这份结果, 交换些利益也不??不可以,可他必须得确定,有无风险,对方会不会配合说实话。
昨晚他就派了人收集评估侯府信息,综合考虑认为可行,今日忙完,从皇宫出?后,就顺?让人送了拜帖,说稍后过?。
他当然不会点名说要见一个女眷,只??说会?拜访,准备进?后?找机会提起,遂要过?的消息,家主?房,肯定都知道,蔡氏知不知道,他不清楚,可蔡氏一定不知道他们过?的目的??为了她。
叶白汀?明白了,除非有?么意外的,他们不知道的信息或变量,否则这个案件,还真不??冲着他们?的。
他?一次仔细观察蔡氏。
显而易见,这??一个容貌相当出色的女人,花信年华,最好的年纪,哪怕身着素衣,也掩不住自身芳华,过鬓长眉显得有些英气,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透着一点点迷茫,这种懵懂感??成年人身上出现很特殊,的确很像失忆,不过也为她身上添了几分无辜,气质非常独特。
她衣服上的褶皱很明显,肩膀?侧到胸?有血迹,不多,看起?像??滴落后经过擦拭,面积?有点?,?加衣裙色浅,看着吓人。脸上没有水渍,鬓角发间??有湿,很明显,她洗过脸。
所以她应该??额?受伤,血往下流,滴到了衣服身上,可能她还用手擦了,紧张?下没注意,衣服上血迹?也多了,模糊了,?后洗了脸,纱布包扎伤?,这?看起?干净了些,没?么狼狈。
“你说你?么都不记得了,可??因为撞到了??”
“我……不知道。”蔡氏迷茫的摇了摇?。
叶白汀?问:“?你现???可疼?”
蔡氏答话就很肯定了,手指轻轻按了按额角:“疼的。”
“可知道自?怎么受的伤?”
“不知道,”蔡氏微微蹙眉,“也不知????晕倒还??睡着了,我醒?时??房间地上,不知道身处何地,自?又??谁,看到身上的血和手里的匕首,就吓了一跳,喊出的声音有些?,一个丫鬟很快推?进?,看到我的样子也吓了一跳,管我叫二夫人,说家里出了事,外?死了人……”
她说话的时候,跟??她身后不远的丫鬟跪了下?,朝仇疑青和叶白汀行礼。
这??个很懂规矩的丫鬟,知道主子提起她了,立刻行礼让别人知道说的??她,但自?又不说话,因为主子???,没叫没唤,就不能随?插话。
蔡氏:“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么事,丫鬟也不知道,但看看我身上的血,还有手上的匕首,总觉得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丫鬟看我慌的不对劲,就问我到底怎么了,我说不知道,?么都不记得了,丫鬟吓了一跳,说自?叫小杏,伺候了我八年,??身边最亲近的人,说府里人?简单,也有别人不知道的难处,让我不要轻信他人,事事小??……可我觉得,我要??真杀了人,总??不对的,?过?了。”
“婢子刚?看到的就??二夫人!”
蔡氏自?说完经过,死者院子里,??发出尖叫,说‘杀人了’的粗使丫鬟也就敢说了:“二夫人就??穿着这身衣服,从??房里跑出去的,浑身??血,婢子猛一转?,吓的不轻,这?喊出了声。”
可见丫鬟和丫鬟也??不同的,死者院里的粗使丫鬟和蔡氏身后的贴身丫鬟,规矩行止并不尽相同。
“就这?”申姜指着蔡氏的衣服,“就这点血迹,也叫浑身??血?”
粗使丫鬟缩了缩:“婢子,婢子??真的胆小,冷不丁吓了一跳,这?……婢子万万不敢撒谎的!刚刚不敢言说,也??担??主子会怪罪,婢子看到的只??这些,?没有了!”
申姜?没有?逼问,因这件事完全可以查证,三老爷和二夫人,明显??两家人,两个院子,距离不可能近,蔡氏若真一路跑出去,不可能没有人见到,没有任何痕迹,稍后他会排查问询。
叶白汀看着蔡氏:“你说你醒?,就?么都不记得了?”
蔡氏:“??。”
“?时?上就包着纱布?”
“没有,”蔡氏摇了?,“我醒?看到衣服和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小杏帮我包扎的。”
“你说她见你慌的不对劲,问你出了?么事,你说不记得了,她?跟你做自我介绍,讲说府里的情况……”
“??。”
“??这个时候,她帮你包扎的?”
蔡氏摇了摇?:“她推?进?,看到我身上的血吓了一跳,立刻就准备东西,给我包扎了,??一边包扎,一边同我说家里出了事,见我不对劲,?赶紧叮嘱……也??因为要包扎伤处,我?的?稍稍晚了一些。”
细节准确丰富,?后没有矛盾,这个失忆,看起?可一点都不像自导自演。
也算??解释了方?粗使丫鬟为?么受惊害怕,衣服染血尚没有?么可怕,脸呢?如果从??房里冲出?的人满脸??血,冷不防撞进你的视野,会瞬间受惊,也??很可能发生的事。
叶白汀看着蔡氏:“所以你不知道被看见从这里冲出去。”
“我醒?的时候就??自?房间,也不知道怎么受的伤,”蔡氏看向地上跪着的粗使丫鬟,“你看到了么?”
粗使丫鬟摇了摇?:“婢子只??看到二夫人从房间里冲出?,其它的?么都没看到……真的?么都没有!”
叶白汀沉吟片刻:“你说你醒?后?么都不记得,连自?叫?么都不知道?”
蔡氏:“??。”
“?你可知这??何处?你自???何身份?”
“小杏同我说了,这里??应恭侯府,我??这里的二夫人……”蔡氏道,“我??镜子里看到了自?的妆发样式,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摆设,颜色搭配,不用别人提醒,我也能看出?自???寡居。”
她眼神有些怔忡:“我不知亡夫??谁,长?么模样,往常一起经历过?么,怎么相处的,感情如何,所有都不知道,可不知为何,我虽?么都想不起?,也没有很害怕,?个房间有种很特殊的熟悉感,很让我安??,我哪里都不认识,但我就??知道,这里该有?么,?里该放?么,桌上搭布???么颜色,窗台梅瓶里插的???么花,想喝水,知道茶杯??哪里,想净手,知道水盆??哪里……我觉得,小杏没有骗我,我就??这里的二夫人。”
叶白汀?又确定,蔡氏不管失没失忆,脑子??没问题的,逻辑??线。
仇疑青拿出从??房墙角找到的步摇:“这个,你可认识?”
蔡氏顿了下,缓缓摇?:“不认识,不过感觉很熟悉,??不??……我的东西?”
她回?看丫鬟小杏,小杏排抬眼辨认了一下,冲主子点了点?,束手恭敬:“回指挥使?人的话,这??我家夫人的步摇,今日晨间梳妆后就戴???上的。”
“?我岂不??真的杀了……”
蔡氏闭了闭眼,伸出双手往?:“虽我不知这一切??如何发生的,可杀人偿命,我既做了这样的错事,万万不敢请求宽恕,请抓了我走吧。”
证据确凿时,仇疑青不会??软偏袒任何人,证据不足时,他也不会随?抓人下狱:“案件尚??调查,你?嫌疑,锦衣卫会清查,??此期间,你需得配合锦衣卫问话,接受锦衣卫监视,无故不可离开此处。”
蔡氏福身行礼:“??。”
“先看病吧,”仇疑青点了个小兵,“去寻?夫过?。”
“??!”
蔡氏自觉接受监督,就没下去,站??一边,犹豫了片刻,问道:“死者……我能看看么?”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认为可行,?让开了路:“请。”
尸体就停???板上,蔡氏提着裙子,稍一往?,就能看到。
叶白汀观察着她的表情,仍然没?么变化,眼神看起?很陌生,也有些茫然:“可想起了?么?”
“没有,”蔡氏微微蹙眉,“只??感觉……我应该不太喜欢这个人。”
叶白汀:“你的丫鬟应该同你说了,死者??府里三老爷,应玉同,和你丈夫??兄弟,只不过他??庶出。”
蔡氏眼底一片澄净,好奇又疑惑:“明明??亲人,我为?么不喜欢,甚至有种很讨厌他的感觉?”
这边正说着话,院子里又走过?一个女人,不等叶白汀问,西厂厂公班和安?一次悄无声息的,及时冒出,轻声道:“这位???死者的妻子,卢氏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带着蔡氏转出??,视线放??了这个卢氏身上。
卢氏看起?二十出?,相貌明艳,身材纤秾,走路时裙角翻飞,环佩叮咚,她明显??个美人,不过和蔡氏的美不一样,要张扬很多。
叶白汀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染的指甲,这个时代可没有现代品种丰富的指甲油,想染出漂亮均匀的颜色并不容易,可她的指甲染得很完美,发间钗环样式也很独特,非寻常妇人会选用的花朵形状,造型复杂别致,一眼根本辨别不出?,只这两点,就不难发现,卢氏应该??很爱美,也愿意花时间追求美的人。
可她的衣服款式,颜色搭配??很普通,叶白汀?和申姜一起走过京城的店铺,了解过时下衣裙颜色流行的方向,卢氏身上的衣服搭配,非常符合她应恭侯府威夫人的身份,裁剪合身,挺阔端庄,足够稳重,穿??她身上不能说不好看,只??少了发饰的别致特殊感,也不如手上养护指甲的精??,稍微有些不协调。
叶白汀?胆猜测,卢氏本人应该??不喜欢这种衣服搭配的,可能为了身份,可能为了其它,小细节上还到罢了,别人不会关注太多,衣服??不行,她只能这么穿。
明明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听到丈夫死了,也没立刻脱下?,换上丧服……
这个卢氏,性子很有些别扭啊。
叶白汀快速和仇疑青交换了个眼色。
卢氏走到近?,按规矩行礼:“妾身卢氏,乃??死者发妻,见过指挥使?人。”
仇疑青刚叫起,她就看到了二人身侧不远的蔡氏:“哟,二嫂也??啊。”
不管眼神还??声音,都稍显刻薄。
蔡氏有些不知所措:“三……弟妹?”
申姜看一眼就明白了:“你同她关系不好?”
蔡氏:“……我不知道。”
卢氏就冷??了一声:“呵,都??千年狐狸,装?么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低?不见抬?见,谁不知道谁?这位百户?人,您可别被人骗了,谁说妯娌间,关系就一定好了?”
申姜:……
这位夫人还挺有脾气的。
卢氏扶了扶发:“寻我过?,不??说我男人死了么?不问问他?”
叶白汀?道:“你丈夫今日,????房午歇。”
卢氏哼了一声:“莫说今日,他每一日午歇都????房,晚上也??,回院子的时间少?又少。”
“你们夫妻感情不好?”
“感情?他配有这东西?”卢氏眸底浮起浓浓厌意,“他??外??么名声,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但凡要点脸,都不可能同他过的好,所以你们也别问我为?么不伤??了,真哭不出?,他死他死的,我还松快了,我现??不拍掌叫好,都算??对得起他了。”
申姜:……
叶白汀又问:“你丈夫近?可遇到了?么麻烦?可有?么仇人?”
卢氏哼了一声:“别说近?,就他活着的这些年,几时没仇人?贪花好色,招猫逗狗,?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这样的人,仇家能少?哪个被他盯住的女人不恨他,父兄不恨他?”
仇疑青沉目:“他们都能进你家??”
“这个……肯定??不能的。”
卢氏立刻明白自?态度有些过了,当即收敛:“但妾身说的都??真的,外子没出息,还觉得自?厉害的很,脾气臭又执拗,家里人怎么说都不听,谁能看得顺眼?您要问同他发生?角争执,有怨恨的人,里里外外真不少,要说到底谁杀了他,妾身也真的不知道。”
叶白汀:“你们今晨至刚刚,各自??哪里,做了?么,你总该知道。”
卢氏点了点?:“他爱玩,乐子多,晚上总??很晚睡,上午一般不起床,也不会用早饭,我这边上?没有婆婆盯着,公爹爱清静,除了初一十五,没有晨昏定醒的规矩,早上?也起的迟,不过他睡??房,我睡院子里,并没有见到面,到了中午一起到主院吃饭,?看到了彼此。”
“一起主院吃饭?你们所有人都???”
“??,今日?姐生辰,她?个身份,”卢氏顿了下,“你们都知道的,死了丈夫,婆家不体贴,娘家接回?的?姑姐,???有喜事也不好?办,就早早安排好了,说?家一起吃个饭就好,就??今天中午这顿饭了,家里所有人都??。”
“这顿饭吃的可平顺?期间可发生了?么特殊?事?”
“没有,”卢氏摇了摇?,声音里忍不住讽刺,“和以?一样,不说话的不说话,阴阳怪气的阴阳怪气,和稀泥的和稀泥,没?么特别。”
“你丈夫当时精神状态如何?”
“状态?”
“比如精不精神,有没有生病难受?”
“?可太精神了,一点病没有,还能挑世子的刺呢,指着桌子上的菜,说?哥有钱给接回家的姑奶奶用,没钱给他这个帮应家开枝散叶的男丁,差点挨了顿揍。”
像??想起当时情境,卢氏帕子掩唇,??了下:“吃完饭,?家就散了,我回房午歇,这一觉睡得挺沉,要不??下??叫,还醒不了呢。”
叶白汀想了想,又问:“你?么时候离开的主院?谁最先走的?”
“家里有两个寡妇,很少一起吃饭,类似这种时候,?姐一定??最先走的,但今日她生辰,不合适,就我这二嫂,”卢氏下巴指了指蔡氏,“她先请的辞。”
“她走没多久,估计还没出院?,我男人就走了,有她们俩开?,?姐也就顺?告辞离开,我赶紧扒了两?饭,也走了。当时公爹和世子正??说话,?嫂??旁边服侍,我不得有点眼色?万一说?么秘密呢?后面就不知道了。”
叶白汀点了点?,又问:“你丈夫的??房,你可熟悉?都有?么规矩?”
“不熟,”卢氏冷??一声,“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房能有?么?规矩,顶多??不能让女人随?进?。”
“不让女人随?进去?”申姜就有点奇怪了,?房间里落的?支步摇??怎么回事?
叶白汀??领会到,重点不??不让进去,而??不让‘随?’进去。
果然,卢氏神情暧昧:“当然,万一他正??拉着小丫鬟办事,被瞧见了多尴尬??不要脸,多少也要扯块遮羞布的。 ”
说着话,卢氏素手掩唇,?了个哈欠:“完事了没有?这人死了,我得给他服丧,还得回去换衣服呢。”
仇疑青:“你夫?死,你可有怀疑?人?”
卢氏视线就落??了蔡氏身上:“这边上不就站着一个?”
申姜没懂:“嗯?为?么?”
卢氏冷??:“你问她啊。”
蔡氏一脸无辜:“……我?么都不记得了。”
卢氏一怔:“不记得了??么叫不记得了?”
蔡氏轻轻摸了下额角,疼的嘶了一声:“我好像撞到了?,?尘往事,皆尽忘了。”
顿了片刻,卢氏突然哈哈???:“忘了,哈哈哈忘了——你们可真会玩儿!不错,一个死一个伤,还挺般配。”
申姜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你的意思??……他们两个有事?”
卢氏正了正神色,收了??:“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不确定的话,不敢随?说,她整日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男人看着就??流?水,我绝没有捕风捉影,没错,我男人就??肖想她,但他得手没得手,我这二嫂又回没回应,中间有过几回……我可就不知道了。”
话说的差不多,卢氏提了告辞:“……实????时间紧迫,?不换衣服,怕要被人说了,妾身??这深宅?院里,又走不掉,诸位?人若有需要配合?处,随时?寻妾身???。”
叶白汀:“夫人请?。”
卢氏走时,正好和走过?的世子擦肩,果然被训了——
“老三离世,你因何不换孝服?”
“?哥见谅,妾身这就去,刚?不??被叫过?问话么?”卢氏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世子走过?,拱手行礼:“我?迟了,还请指挥使见谅。”
仇疑青看到了他脸上的汗:“世子这??走了很远的路?”
世子就叹了?气:“父亲年纪?了,身体不太好,家里出了这种事,上下都很忙,都需要安抚,内子?边也走不开,我先去看过他们?过?的,指挥使有任何问题,问我???,家里的事我都知道。”
叶白汀看着这位世子。
应昊荣,侯府嫡长子,生下?就??世子,如今已??而立?年,身材高?,面端目肃,气质成熟,??现??府里顶家?人,交际上看起?很有分寸感,不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多的距离感。
总?,??一个处事成熟的成年人。
仇疑青先问了时间线:“今日从晨间到现??,世子都??哪里,忙些?么?”
世子:“今日公务繁忙,我一早就出了?,因姐姐生辰,一家人要一起吃个饭,早就定下的事,?忙我也得回?,中间没?么特殊的,就??和吃饭小聚,?后午歇。不过不知为何,今日午歇睡的着实沉了些,我本该小睡半个时辰就得起?,出外公务,往常起的?,不需要人叫,今日竟??出了事,下人?喊,?醒了的。”
叶白汀和仇疑青瞬间对视一眼,注意到了同样的信息:午歇,睡得特别沉,别人叫?醒。
世子??这样,卢氏也??这样,死者被勒死的时候没有反抗痕迹,显然也??处于意识不清醒,不能挣扎的状态的状态,?想想蔡氏,她的时间线许和这几个人不同,可她的状态,她的遭遇……
仇疑青立刻问:“尊夫人和老侯爷呢?也都午歇了?”
世子:“??,我醒?的时候,内子还没醒,父亲?里也??。”
“你姐姐呢?”
“这个……”世子顿了顿,“还不知道,我还没?得及过去。”
但去没去,叶白汀和仇疑青都觉得这个答案?半??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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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今天中午这顿饭,吃的很不寻常,有人??真睡着了,有人可能??装晕,出?杀了个人,可能还有人浑水摸鱼,顺?干了些其它的事。
152、妯娌不和
办案当然不能想当然, 所有推理猜测,都要有事实证据。
应恭侯府接回家的出嫁女应白素,??否在吃完饭后也午歇了, ??否一觉睡得很沉,需要人唤才能醒,仇疑青已经立刻叫人?去查问。
至于蔡氏, 因?离的很近,叶白汀直接问她的贴身丫鬟小杏:“你家夫人吃完中饭,??否也睡下了?”
小杏点头:“??, 睡得很沉,婢子才放??去做了别的事,只??不知夫人何时醒来?,因何又晕倒了一次。”
蔡氏面有愧色:“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世子看到蔡氏就皱了眉, 看到她额上的伤,身上的衣服,早就想问了:“你因何在这里?”
蔡氏听前头问话,也知这位??府里世子, 她该唤一声?哥的,福身行了礼:“家里出了事,死了人,我以???我杀的……”
“胡闹!”世子当即甩了袖, 似很生气。
申姜就好奇了:“?什么说这话??胡闹?你不觉得蔡氏会杀人?”
世子:“她当然不会杀人, 我们府里就不会有这种事,一家人,何来那么?怨恨!”
申姜眯了眼:“可你那三弟妹卢氏,刚才直接跟我们说了, 你三弟和这位二嫂,有事呢。”
世子眉头皱的?深:“不?妇人捕风捉影之言,岂可轻信?我侯府宅邸,怎么可能有这种污秽之事?我也绝不允许家里出?杀人事件,平时小小口角,谁家都有,很正常,??有我看着,家中矛盾绝不会上升至?,真要有什么深仇?恨,要发生事早发生了,何必等到?在?”
他深呼了口气,看向申姜,?情相当诚恳:“流言不可信,三弟?家都知道,有些不懂事,拎不清,二弟妹??向来识?体,你说她没绷住,私下教训下三弟,我信,??杀人,她应该不会。”
可惜下一刻,蔡氏就打了他的脸:“也……也不一定,我?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世子审视着蔡氏表情,非常惊讶,“什么叫不记得了?”
蔡氏:“好像??晕了一下,醒来??忘了,连自???谁都不知道了。”
世子眉头微皱:“怎会……如??”
蔡氏摇头:“我也不知道。”
世子想了想,问仇疑青:“敢问指挥使,我那三弟??怎么死的?”
仇疑青答的相当有技巧:“本使的人到时,他正挂在里面房梁上。”
“那岂不??自尽?”世子当即道,“若如?,我府自行解决,挂白治丧便好。”
仇疑青:“??与不??,锦衣卫查后,自当给世子交待。”
气氛到这里好像有些沉,?于安静了。
叶白汀便又?口:“世子方才说的时间线,还需清晰明确,我想问一下,你在?料理完公务,回家吃饭,席间并无特殊事件,气氛和往常一样,之后各自离?,回房休息,可??如??”
“??。”
“谁先离?,谁最后,世子可知道?”
“二弟妹似乎有些不适,先起身请辞,之后便??三弟,这二人都??了,?姐便也没多留,之后三弟妹也很快离?,主院便只剩下我与内子,还有父亲。父亲年纪?了,午歇规律,很快离?,我等内子吩咐下人收拾桌子,交代了几件事后,和内子一起回的院子。”
叶白汀记下了这条时间线,所有人离?的顺序,继续问:“你知道自?睡得很沉,可能确定你夫人状态?”
世子想了想:“我被下人唤醒,推了她两下,她才醒,往日她不会睡得这么沉。”
“老侯爷呢?睡的如何?”
“我方才就??从主院?来的,专门给父亲问了安,他的确睡得也很沉。”
“今日各院子状况呢,可有发生任何意?,特殊动静?”
“没有,”世子摇了摇头,“我们都算上了些年纪,觉轻,基本一歇息,身边就不留人,院子里很安静。”
院子里没人,很安静啊……
叶白汀抬了眼梢:“那有没有可能,你们有谁,中间出?院子,??不被人知道? ”
世子:“这个……应该不?可能。”
“何解?”
“我们这样的人家,再喜静,不喜欢下人打扰,身边不爱留人,也要至少留一个值守的,总不能想要什么时还得自?拿,出了小院,往?下人们来来往往,各有各的活计要做……我知阁下这话问的??什么,??这种可能很小,我们不管??谁,出了院子,不可能没一个人看到。 ”
仇疑青:“所以你觉得你三弟的死,??个意??”
“这……刚刚指挥使不??说了,他??在房梁上吊死的,”世子视线看向门口,想要看清楚些,奈何屋中昏暗,角度不对,也看不清,“难道不??自杀?”
仇疑青没答反问:“死者最近,有没有同谁结仇?”
世子摇了摇头:“我近来很忙,手上的事太多,对家人的关??就少了,这些日子老三在忙什么,有什么麻烦,我倒真??不怎么知道。”
叶白汀又问:“今日家中小聚,团圆饭??谁安排的?”
“内子。家里中馈都??她在料理,?事小情都得?问,”世子同样知道对方在问什么,又加了一句,“??也只??安排,不可能样样都自?做。”
叶白汀看着他:“可今日不一样,??生辰宴,还??早就定好的日子,说好的时间,菜式食材……?约会提前定好单子?”
世子点了点头:“??。”
叶白汀:“除了尊夫人,都有谁能接触到这些?”
“那就只有下人们了?”世子反应?来,似深觉有理,“难道??下人杀了三弟?”
叶白汀??并没有肯定,又问:“尊夫人和死者之间,可有矛盾?”
世子皱了下眉,十分笃定:“没有,内子端惠贤淑,行止有度,绝不会和别人,尤其家里人有矛盾,就算偶尔训三弟几句,也只???了他好,从不会有逾矩之举。”
“训他?”
“这……”世子长长叹了口气,“三弟自小不爱读书,算数盘账也不学,连庶务不懂打理,何况做生意?家中上下多少人?他发愁前程,好在他还年轻,有浪子回头的机会,这么荒废实在可惜,内子才偶尔叹两句。”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中明白,有些太深的信息难免问不出来,还得看之后的排查??访,便转了方向,问:“死者夫妻似乎感情不?好?”
世子:“??。”
“?何?”
“没缘分吧,他们两个,就??一对怨偶。”
“何解?”
“也没什么好瞒的,”世子顿了下,又叹了口气,“盲婚哑嫁,多多少少需要磨合,有些人???来了,生活和谐,有些人性子要强,这条路就??得不太容易,三弟妹婚前就闹?,婚后二人感情也没培养出来,总??吵架,两边长辈都曾努力劝了,可还??不行……”
说到这里,??厂厂公班和安就笑了:“若说这方面,谁能比得上世子你呢?”
叶白汀看向班和安。
班和安往前一步:“世子和尊夫人家世相当,自小长在一处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直到今日,都??京城佳话,众人羡慕的紧哪。”
世子拱了拱手,第一次面露微笑:“不???运气好罢了。”
他早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厂厂公,厂公这样的人物,到府里来不可能???了别的,只能??寻他,便趁着机会朝仇疑青拱了拱手:“锦衣卫办案,自有流程,我不好插手?问,不?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事件既??在我府发生,合府上下必竭力配合,若?在没有?多的问题……我可否请班厂公借一步说话?”
仇疑青仍然??那个态度,案情未明,证据未丰,哪怕??犯罪嫌疑人,都应该有自由:“世子请便。”
班和安也朝叶白汀笑了下:“咱家先失陪片刻。”
总之人都在附近,跑不了,不可能跑,锦衣卫按照自?的做事流程来就好,没什么好担??的。
请来的?夫也很快到了,光看下巴一撮白胡子也知道,医术必定不浅,仇疑青安排人陪着蔡氏,去了一处空闲厢房看病。
另一边,去?姑姐应白素那头查问的人也回来了,说吃完午饭回去,她也没出门,上床午歇了,同样??睡得很沉,出了事才被下人唤醒,??不知怎的,她状态不太好,脾胃不和,有些呕吐,不方便?来答话,请锦衣卫帮忙带话请示,如果有问题,能不能派人?去问。
仇疑青当即指了申姜:“你亲自去。”
申姜:“??!”
所有人都在忙,显的叶白汀和仇疑青闲下来了,二人对视一眼,眸底颇?默契——再看一看案发?场。
?场条件不足,死者尸体只能进行粗检,?精细的结果,得等?场勘察完毕,带回去仔细检验才行,需要?多观察了解的,仍然???场本身。
一边锦衣卫小兵正盯着?场各处画图,手下毛笔飞快,叶白汀和仇疑青??近死者刚刚悬空的位置,想要了解下凶手??怎么操作的。
人死尸沉,拖动容易,搬动难,凶手??怎么把死者吊在半空中的?
必然得使用工具。
叶白汀第一个检查的就绳子,这??一段韧性非常好,承重力不错的麻绳,四股拧成,较粗,不像??书房里的东??,应该??从?面带进来的——
“凶手目标很直接,就??要杀人。绳子粗细?小,长度都很合适,中间及尾端,都没有新鲜的,刚刚切割修剪的痕迹。”
仇疑青脚尖一点,跃到了房梁上:“梁柱灰尘有明显压蹭痕迹,有模糊,??并不宽——若??一般自杀,痕迹?抵会如?。”
没有?面积擦蹭灰尘痕迹,没有凹槽,或任何借力装置,说明凶手的??思没动在这方面。
叶白汀沉吟:“不在上面,那就??下边了。”
垫脚的圆凳他们检查?,如果??自杀,踩着圆凳,然后踢倒,不管高度和方向都很合适,没有问题。
不??凳子,那桌子呢?
叶白汀环视整个房间,书房很?,圆凳和一边的圆桌相配,??一套,桌子高度肯定??比凳子高的,人踩上去,上吊就不合适了,略高,可如果……??做成辅助工具使用呢?
仇疑青也想到了这点,立刻??到圆桌前,先把桌布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痕迹,把桌布掀下来,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任何痕迹,干干净净。
“不??这个。”他摇头。
叶白汀也同意,首先??这个圆桌面积,高度??够了,??稍微有点小,操作起来并不方便,再就??他刚刚验尸的时候,发?死者襟角有勾丝,勾丝痕迹很新,很可能跟他的死有关,如果圆桌曾作?工具被利用,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一定在这个房间里……”
一定在哪里,他们没注意到。
叶白汀正看着房间,突然视线一顿,看向仇疑青,仇疑青明显也注意到了,先他一步,??到了靠??墙的位置,那里,??一条长长的书案。
书案??窄长的造型,长有七尺,宽两尺二分,躺一个人绰绰有余,比刚刚的圆桌还要高。叶白汀没看到有椅子,?概这个书案就不???了坐的,就???了让人站着练字,或者画画的。
他和仇疑青刚才没注意到这里,因?这个书案太窄,看起来也太薄,实则用力摇一摇晃一晃,它承重不错,二??书案上还杂乱的很,放了一堆东??,并不方便拿?来就用,怪麻烦的。
?在仔细观察,发?不对了,书案杂乱,看起来就好像之前正在被使用,主人中断离?,保持着当时的样子,乱中有序,不像假的,可再一想,就会发?不对的地方。
叶白汀:“世子说死者不爱学东??,这上面一堆杂书,还有随笔写的字,添了两笔的画,可?什么还有《史记》?”
书房的书架上放这种书,很正常,总要有些东??装点门面,可拿出来看,还看?一半随手翻扣在书案上,不像死者行?。
所以这一定??人?的,有人故意摆成这个样子,目的很明显,迷惑视线——这不??一个用起来很方便的东??,用完了还得原路摆回去,多麻烦不???
“这书案很可能之前??空的。”
“或者,只有廖廖几样东??,凶手?了迷惑效果,故意加了东??进去。”
可惜还??犯了错误,加了不应该加进去的东??。
仇疑青亲自去锦衣卫那里找了纸笔,??书案仔仔细细的画下来,包括上面的书,细小痕迹,这才动手,一样一样把书案上东??清空,?出它本来的样子。
撤干净的书案也很干净,没有血迹,没有特殊痕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叶白汀手指轻轻蹭了蹭表面,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前闻了下:“??不??有些湿?”
没有明显水渍,只有用手指摸?,仔细嗅闻,才能察觉其中细微的味道差别,和普通干燥的桌面??不一样的。
“还有这里——”仇疑青视线落到案几角,往下扣的位置,“你来看。”
叶白汀???去,就看到了一段勾下来的丝线,非常显眼,就??死者今日穿的白色里衣的衣料。
所以这就??辅助工具无疑了。
“推?去试试?”
“好。”
二人一起推动书案,到书房正中间,同时注意着它留下的痕迹。
案几很窄,一个人可以??它抬起来,??它太长,真正使用的时候,反而推着?容易,侯府三老爷的书房,装修材质不错,地砖质量很好,这么拖动,地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最多只??灰尘被拉?的拖痕。
推到死者被吊着的位置时,二人便停了下来,退?观察。
有了书案,高度就?高了,死者只需要坐在书案上,或者稍稍抬一下,就能够着房梁上垂下的绳子,有它辅助,凶手只需要把死者放在书案上,撑住不让倒下,操作吊在房梁上的动作很容易。
若??男人,完成的会很轻松,女人也不??不可以,尸体在地上可以拖,可以拽,扛到书案上,也只需要一瞬间的发力,死者个子不高,身材也偏瘦,看起来不足一百三十斤,女人气力不丰,做到这一点??并不太难。
“凶手的时间很充足。”叶白汀看着书案,“??进书房,勒死死者,把书案上的东??拿?,推到这个位置,借助它,轻松把死者吊在房梁上,再推回去,??书案上东??还原归位,或者又增加了几样,整个?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凶手很从容。”
仇疑青颌首:“ 不??对这里十分熟悉,就??脑海里演示?多次,计划充分,也知道这个时间下手,时间充足,且不会有人看到。”
所以这就??问题了,凶手的进出路径??怎样的,?什么没被看到?蔡氏从书房里跑出去,还会被粗使丫鬟看到,吓的尖叫出声呢,?何凶手来去,无人知晓?
说起蔡氏,她额头上的伤太明显,手里还有匕首,如果附近没有其他人在同一时间出?类似的伤口,那当时在?场的,十成十就??她,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凶手吗?如果不??,那她??进来的时间,??在凶手动手前,还??动手后?粗使丫鬟只??看到她跑了出去,可没看到她什么时候进来。
她?在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不记得’的意?,又发生在什么时候?谁按着她的头撞向了墙壁?凶手还??死者?进这个书房,??她的本意吗?还??她没进来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别的事,她必须来?
感觉这个案子,要查证的东??有点多啊。
叶白汀和仇疑青在房间里逗留并没有很久,出来的时候,正好老?夫给蔡氏看?病出来。
“见?指挥使。”老?夫抱拳行礼。
仇疑青抬了抬手:“她病情如何?”
老丈夫:“的确有些问题,不像撒谎,这种病老夫也见?,一般??不小??误食某种特殊毒物,或者头部后脑遭遇剧烈撞击,病人表?像??后者,不??没有恢复的可能,??什么时间,到底能不能恢复,老夫就不能确定了。”
“可能确定何时发的病?”
“照表?看,应该就在不久之前。”
吃午饭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院午歇后就出了事,怎么想,都跟命案有关。
“有劳您了。”
“不必客气,方子已经?好了,稍后有问题,再来寻老夫便??。”
另一边,世子和厂公班和安说?话,二人都有事要忙,便?来提了告辞,班和安十分和善的叶白汀道别,没说什么有机会再见的话,可叶白汀就??觉得,他们会再见面,这一位,比东厂厂公相处起来不要舒服太多。
世子没空再陪,叫了管家徐??来,推给仇疑青:“府里事务,他尽皆熟,指挥使有任何疑处,皆可自便。”
仇疑青:“本使想看一看四周环境,方便了解进出路线,不知可行?”
锦衣卫行动,不行也得行,你说不行,他们也会暗查,何必呢?
世子当然微笑颌首:“指挥使请便。”
徐?也上前行礼:“小人伺候二位。”
于??接下来,仇疑青便带着叶白汀一起,简单的把附近环境??一??。
毕竟??侯府,面积很?,房子很多,管家徐?尽职尽责的介绍:“往东两进?院子,一个??世子和?夫人的院子,往里,挨着最中间的老侯爷,往?的院子住着二房,二老爷去世后,就只有二夫人一个人在住,??边也??前后两进院子,往里??接回来的?小姐在住,那里原本就??她闺中的院子,往???三老爷夫妻……家里白日就很安静,少有人串门,入了夜???各院下钥,彼?并无干涉……”
叶白汀听着听着,懂了,死者住的院子靠??,往?,书房就?不用说了,直接到了?院:“所以死者的院子有点偏?”
徐?束手恭立:“要说偏,还???小姐的院子偏。”
“哦?何解?”不??往??靠里,挨着老侯爷很近?
徐?低眉垂目:“虽说院子位置很靠里,也最靠近??边?墙,平日并不安静,能听到街?吵闹声。”
叶白汀:“??她寡居归家,并不能出去。”
“??。”
仇疑青??着??着,突然停了脚,转向假山处,往前三步,又往侧三步,?掌按向角落一颗小石头:“这??何物?”
徐?顿了一瞬:“指挥使这话说的,不就??假山?没什么稀奇的,如若您想看,小人这便带您去旁边,那里有?——”
“不必了。”
仇疑青?掌一移一按,那个小石头应声回缩,假山内突然发出响动,石门打?,里面竟??一条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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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你说的,没什么稀奇?”
叶白汀一怔,竟然有暗道?一般有暗道的地方,必有猫匿,当然要下去看看!
153、杀人现场和密道
经常查案, 都快成条件反射了——但凡有暗?,必有机密!
看?往下延伸的洞口,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一眼, 还?下去看看,等什么呢?
根本没有考虑,二人转进洞口, 往下往前走。
走到下面才发现底下??没有那么暗,外面阳光映照,才显的入口黑洞洞, ?实底下很宽敞很通透,入口有阳光洒进,远处也隐隐有亮光,呼吸通畅,有风流动。
叶白汀??觉这里?像密室, 硬要形容的话……倒是有点像隧??前后有出入口,有光线,很宽敞很通透的那种。
两个人都很谨慎,仇疑青走在前面, 先一步踩踏?面,观察周围,确?没有危险来源,才慢慢往远一点高一点的方向试探, 看到什么??疑之处, 也会纵跃起身,跳上去查看。
叶白汀也在仔细观察,高处暗处有仇疑青,他便走在洞壁之侧, 摸索前行,偶尔也会敲一敲听一听,退开或挨近,?重观察空间大小,有没有隔断??,脑海里大约算一下面积,看看有没有暗格密室之类。
??都没有什么收获。
这里看起来真就是一条通?,??未藏有任何秘密,整条路都又宽又平,直的大大方方,好像根本?怕别人看到。
相??于管家徐开的??容,手束在袖子里,眼观鼻鼻观?一句话?说,他们上蹿下跳,各种忙碌的样子,好像有些过于认真了?
叶白汀拳抵唇前,清咳一声:“?向来??这种?方比较好奇,还请管家?要见怪。”
徐开细眉长眼,大约是?太爱笑,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一点老相都没有,眼角也平平,没有皱纹,回话时低?眉垂?眼,处处规矩:“小人?敢,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锦衣卫如何小?查证都?为过。”
仇疑青就自如多了,一点尴尬都没有,他好像干什么事都很??容,每一个动作都有正当因由,如?别人觉得尴尬,一?是别人的错,没有领会这个中深意。
这会儿工夫,这条路已经走过了一小半,仇疑青??高处旋身落下,问管家:“这里通?只有这一条?干什么用的?”
似乎这话有些?好讲,徐开默了默,才开口:“回指挥使的话,这里的确只有这一条通?,冬日酷寒,雪落风硬,?有薄冰,总是有些?好走的,遂……”
叶白汀也沉默了:“……所以这条通?的存在,只是这家人抄近?用的?为了避风雪?”
徐开没有抬头:“夏日酷暑时也常走。”
叶白汀:……
他和仇疑青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同时脑海迅速浮现这里的?形图,各个院子的位置,大概算一下,还真的刚好是??外院到内院的距离——直线距离。
所以刚刚也是因为这个,管家才拦了一下,试图引他们离开假山,?要发现这条路的?因为觉得有点尴尬,替家里主人?好意??
??只要有路,有拉近的直线距离,就会存在一?的时间差,如?凶手动手时借用,时间上就非常宽裕??容,且?用担?被人发现,回去后装作睡?,和所有人一起因意外发?被下人‘叫醒’,岂?是顺理成章?
仇疑青问徐开:“这条通?有几个岔路,出入口?别在哪里?”
徐开??没有考虑太久,因为指挥使本人就在密?里,查出这些是非常轻易的事:“另外院有假山的?方,都是出入口。”
叶白汀记得很清楚:“死者书房外,就有假山。”
面积?大,??就是有,他记得自己往里走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觉这个假山有些突兀,和建筑风格,景致错落???搭配,?懂为什么会放在那里,现在明白了,这?是假山,这是门。
仇疑青在勘察现场时翻到书房屋顶眺望过,看得更清楚:“每个院子都有,所有人都走?”
徐开:“自然?是谁都能走,大小姐和二夫人寡居在家,一般?出门,基本用?到,大夫人是场面人,处处讲规矩,三夫人掐尖要强,喜欢炫耀,就算偶尔出门作客,也都是叫了马车进二门,直接坐车出去,真正用这通?的,只有老侯爷,?子,和三老爷。”
“为防意外情况,下人偷懒,惊扰女眷,升到管事位置的人才能知?通?的存在,且主子明令,未得明确指示,任何下人?得进出通?,所有往里的出入口,机关之内,都加了?门锁,钥匙由?子亲自保管,只有一套,能以机关按开的门,只有一个,就是方才指挥使发现的那座假山。”
也就是说,真正能自由进出的门只有一个,就是刚刚那个假山。
那照这个说法,嫌疑最大的岂?是?子本人?只有他有所有门锁的钥匙,只有他能畅通无阻的去往任何方向。
叶白汀:“贵府老侯爷年岁几何?”
徐开:“今年知天命,还未到?辰,寿宴未办。”
也就是马上五十岁,虽然?年轻,??也?算太老,应该是挺精神的年岁,叶白汀问:“老侯爷??是平日?喜出行?如?想走‘近路’怎么办??子人忙,???一?时时在家。”
徐开:“老侯爷前几年大病一场,就?怎么喜欢出门了,如?有需要,会提前和?子说,?子也会暂时将钥匙交出来。”
“所以他们会沟通日程安排……”叶白汀又问,“那今日呢,老侯爷??有出行打算?”
徐开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钥匙还是在?子手上。
叶白汀想的有些入迷,往前走是没注意,脚下踩空了一下。
“小?。”
仇疑青就在身边,当然?会让他受伤,当即稳稳扶住。
“少爷当?,前面有个小坑……”徐开的提醒来了就晚了些。
叶白汀站好,看?徐开:“看来这条路,徐管家也走过多次,很熟悉啊。”
“这……”徐开顿了顿,?,“?实这暗?,是小人亲自盯?挖的,的确哪哪都熟悉。”
“你盯?挖的?”
“侯府家大业大,自也遭外面贼人惦记,家里遭过罪,闹出过很大动静,当时各处院子太大,报信下人都来?及跑,里外?通,丢了很多东西,造成了巨大损失,以免再有类似的事发?,老侯爷下令,挖了这条通?,为的就是走动方便,再出意外的时候,能通知到位,及时制止……”
密????算特别长,三人一路走?,很快走到了?中一个出口,正是三房的院子,门上已经挂了白,??房间里出来的丫鬟们个个手上都捧?白色的孝裙,看来是伺候三夫人更衣,带出来的这些,是她?满意的。
仇疑青:“此间暗?,锦衣卫仍需调查。”
徐开:“指挥使放?,?子已经吩咐,合府上下必?配合。”
正说?话,旁边有人小跑过来,克制?站在一边,看的出来?想打扰,??实在有些事想要请示管家,徐开也很为难,刚要摆摆手叫人下去,仇疑青就发话了:“有事自??去忙,本使若有需要,再召你前来。”
徐开:“谢指挥使?恤,小人便先告退。”
叶白汀和仇疑青转了方向,重新往案发现场去。
“这个暗?,好像???通往外面街巷,真就是方便自家人走动的。”叶白汀见过?少密?,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仇疑青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
叶白汀还真想到了点东西,他想起了上个案子里,用来交易琉璃碎的那个荒院。照孙志行说法,原本院子买下来就有密?,家里人??没当一回事,??后来屡屡内宅有人拿这个做筏子,又是私会又是私通,搞得内宅乌烟瘴气,当家男人实在受?了,重新置了个宅子,搬往别处,才制止了这类事件发?。
虽然?点?同,用途?同,因为知?的时间接近,难免会有所联想——会?会也与偷情有关?
仇疑青一眼就看透了他想法,挑眉:“除了这个呢?”
叶白汀:“杀人当然也用得上。”
光是少的这一大段距离,节约下来的时间,就足够安排很多事:“?过还得看证据和排查情况。”
案发现场的勘察工作仍然在进行中,尸?相关的记录却已完成,死者尸身已经安排送回北镇抚司,尸?都回去了,仵作当然也要回去。
叶白汀关?的还有一点:“尸???能进行解剖检验?”
这个问题?用仇疑青,旁边已经有小太监等?,听到少爷问话,立刻小跑?过来了,快速给二人行了个礼:“??以的少爷!方才咱们班厂公和?子说话的时候,顺便就问了问这个事,?子应了,说既是破案需要,锦衣卫??便宜行事,只盼能尽快找出事实,让死者入土为安。”
“真的?”
叶白汀大??意外,他?信这种事随随便便问一句,??方就能答应,在这里,‘剖尸’二字几乎是禁忌,说出来就差吓死人,能让?子答应,班和安一?干了点别的。
“自然是真的!”小太监脸上堆?笑,??没有说太多,“小人哪敢编这种事骗少爷,班厂公知?了还?得拿下人切片下酒!”
“那还真是该谢谢班厂公。”
“小人一?将少爷的话转告班厂公!北镇抚司公务,小人?敢叨扰,指挥使大人见谅,小人便先行告辞了。”
小太监带完话就走,脚步滑溜的像条鱼。
叶白汀是真高兴,开?之余,?小?注意到仇疑青的脸色——
“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点像?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仇疑青视线滑过小太监离开的方向,有些人??真是会借花献佛,抢功使劲,没他?擅长的。
……
这边突然案发破案,工作如火如荼展开,消息长了脚一样,很快飞到别处,宫里当然也听到了消息。
东厂厂公富力行靠?廊柱,叹了今天以来的第八回气。
无它,他刚刚??长乐宫出来,被太贵妃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还被砸了茶盏手镯玉扣等一堆东西发气,太贵妃骂他这把年纪白活了,眼力哪去了,?机哪去了,前头她苦口婆?说了那么多话,?析了那么多局势,他全当耳边风么?自己没进展?说,还叫西边那老太婆占了先!
要?是富力行脸皮厚,身?也?错,这回怕是得受伤。
??他也?想啊!上回那个琉璃碎小圆球的案子,明明是他运气好,先遇到少爷,还在街上帮了忙,算是扭转了在少爷?中的形象,他还留了个钩子,等?别人来找他,结?根本?用,人少爷自己琢磨?,就能把案子破了,又给错过了!
姓班的够狠啊,这回机会一下子抓住了,害他受这顿打骂!
?行,他得努努力,?能再这样下去了,太贵妃?气那么高,都懂能屈能伸的?理,他还摆什么架子?跟别人摆??以,少爷是别人么?那是指挥使的?尖尖命根根,是他挖空??想要靠近的人,怎么能指望别人往前迈呢?他得自己把台阶送过去,还得让少爷觉得这台阶好,又平又顺又宽又漂亮,比别人的都好走,离?开他才行!
??哪儿开始呢?
富力行眯?眼,抄?袖子琢磨,?就是应恭侯府的事?他姓班的知?,咱家就?知?了么?
他站好立?,随手招了自己?腹手下过来:“说说应恭侯府的事。”
年轻太监怔了下,跪下了:“干爹,这应恭侯府的事……儿子?知?啊,之前也没查过。”
富力行:……
这当场打脸的滋味,他冷哼一声,眼角就吊起来了:“?知?就查!怎么做,谁来做,用咱家??你么?”
年轻太监吓出一身冷汗:“是!儿子知?!”
“还?快滚!”
富力行踹了年轻太监一脚,年轻太监还真就?一滚,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哼。”
下面人的效率,富力行一点都?担?,东厂想挖的东西,没有挖?到的,只要找到有用的,他就去找少爷……亲自去!
……
现场锦衣卫各自忙碌,申姜带人去内宅问话,尚未归来,既然尸?送回北镇抚司,也能解剖,叶白汀当即决?回去,术业有专攻,他在这里,?如干自己的活儿。
仇疑青:“稍等一炷香,?送你回去。”
叶白汀:“?用,?自己??以。”
“?送你。”
“真?用。”叶白汀看看现场,?说你?还得忙,何必多走这一趟?
仇疑青挑眉:“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叶白汀:……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小金镯,小铃铛戴了几个月,一点都?显旧,和新的时候一样,动一动,就清脆作响,走一步,就刷刷应声,他习惯到都有点忘了。
??哦,他虽然有锦衣卫牌牌,却?是正经锦衣卫,他目前的身份,仍然是‘戴罪立功’的诏狱囚犯。
“让你看的?是这个。”仇疑青声音声音里透?些许无奈。
叶白汀:“那是?”
仇疑青视线往下,落在他腰间的玉香囊上。
叶白汀耳根一红。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东西,仇疑青送给他,他就准备天天戴?,??想一想??方送这个东西时的表情,前后发?的事,这小东西根本就是个?情信物,有特殊寓意的,别人?说,他也?会时时想,仇疑青这时候故意提醒,好像是在提醒他一件事——
?正在追求你。
叶白汀清咳一声:“案情重要。”
仇疑青:“你也很重要。”
叶白汀:……
你这么说话就犯规了啊!
“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在案情努力?”仇疑青表情端肃,一脸正派,“本使???会亏待做事认真的人。”
反正就是于情于理,都得送。
叶白汀只得点头:“那?们路上快点,?要耽误太多时间。”
“好。”
来时没什么讲究,以为只是上门拜访,问个话的事,正好有时间,距离又?远,二人一路散?步,慢悠悠的过来,??没有骑马,现在要抓紧时间就?行了,仇疑青很快叫了一匹马过来。
叶白汀:“只有一匹?”
仇疑青:“玄光?在,司里新来的马都有些野,你的骑术??放?。”
在舒适和?适之间,叶白汀当然要选前者,真要杠这一口气,回去状态?好,怎么工作,怎么验尸?而且死过一回,他很惜命的。
只?过……
“你?是说,在外面要保持距离?”
风声呼呼过耳,树影房舍一排排倒退,叶白汀背靠?指挥使胸膛,声音融?风里,有些有真切。
“非紧急情况下。”仇疑青的声音落在耳畔,凝实的多,“事发紧急,所有人都会理解,大家都一样。”
叶白汀想了想,倒也是,破案的时候,前有危机的时候,需要抢时间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别说共骑一骑,底下锦衣卫共睡一张床的时候也?是没有,还真?能事事较真,事事苛求。
?过……这男人倒是挺会给自己找福利。
见身前小仵作动了动,仇疑青又?:“会有些颠,忍一下。”顿了顿,又?,“?行就抱住?胳膊,坐高些。”
死者尸身先走完现场流程,送回北镇抚司,但是是用车拉的,马跑起来就很快了,叶白汀到的时候,时间上几乎相差无几。
外边有了命案,锦衣卫抽调值班,北镇抚司当然也开始了?它??应的准备,比如老仵作商陆那里,就准备好了停尸房,所有工具应用俱全,排列的整整齐齐,看到叶白汀的瞬间,老仵作眼睛放光:“少爷,咱们??以开始了!”
叶白汀也是个工作狂,当即点头,净手穿罩衣,准备开始。
仇疑青:“你自己应该??以??暂时?能陪你。”
“你去忙,”叶白汀头都没回,“出了结?,?立刻让人带给你。”
停尸房的门关上,叶白汀准备好了一切:“开始吧。”
“死者应玉同,年二十四,身高中等,偏瘦,?白色里衣,束发……去衣,尸斑比起案发现场,颜色加深,左臂……”
叶白汀顿了下,过来仔细观察:“内侧有半月形痕迹,像是指甲留下的?”
痕迹很浅,看?太真切,他便又用了葱白酒糟等制作的糟饼,热敷片刻,?然显现了更多淤痕。
除半月形指甲痕外,还有很明显的,手指大力掐按过的淤痕,手臂内侧是四指,外侧一根拇指,应该是有人??死者背后,用左手掐住死者左手臂,才会产?这样的痕迹。
叶白汀转身看了下右臂,什么都没有,所以死者只被按掐了左手臂?
他和仇疑青看过现场,还原过凶手作案的过程,这个痕迹……应该是为了固?尸??书案很长,死者完全??以躺在上面,但要够‘上吊’的绳子,就需要千里坐起来,借个力……
将所有尸?表现,推测方向,详详细细的记录下来,叶白汀拿起解剖刀:“现在开始解剖。”
第一个重点关注的器官,仍然是胃部。
叶白汀解剖动作一如既往,剪开死者皮肤的动作利落干净,?离剖切肌肉层组织角度熟练又巧妙,取胃敏捷快速,连剖开胃部的刀都下得精准无误,根本没给人?考的时间。
要是申姜在这里,估计当下就得捂?嘴蹿出去吐。
没别的,这个味……
商陆这种尸?见惯了,??味?面?改色的人,都忍?住皱了眉:“这人死前得吃了多少东西?午饭这么?节制的么!”
??叶白汀而言,吃了多少东西?重要,重要的是死亡时间,食物里带出的信息。
“死者胃部充盈,食物变软,外形相??完整,他的死亡时间,是在这一顿饭之后,大约半个时辰内。”
商陆看了看这些东西,又看了看死者身材:“煎的肉,炸的肉,烤的肉?这位三老爷这么爱吃肉?也?来点素的……他怎么也没长胖?”
“个?之间,总存在各种各样的差异。”
叶白汀倒没觉得特别新奇,人的身?奥妙无穷,他见过比这还特殊的例子,这?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发现。
他拿?镊子,??死者胃里夹出一样东西。
?规则的长条形状,经胃液腐蚀,颜色发白,只有中?一点残留?淡淡的粉红色……
商陆看?形状,有些迟疑:“花瓣?”
叶白汀眼梢微眯:“这是木菊花花瓣。”
“菊花?”商陆认了认,倒是有点像菊花,但这颜色……常见的菊花大半是黄色,这种粉红色是哪种?
“这种木菊花和寻常所见菊花完全?同,除了围绕花蕊,中间部?花瓣是这种长条形状,往外则类似?规则的?形,边缘呈锯齿状,比起菊花,它更像芙蓉或茶花,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醉花。”
百盟书
“醉花?”
叶白汀颌首:“?味?香甜,若经?住诱惑,摘一片食之,?久就会陷入昏睡。此物多?在遥远南境,有人形容它是——美女口中吐出香液,此花始开(注)。”
154、我正在追求你
木菊花, 又称醉花,这应该?是让一家人昏睡的原因。
叶白汀找到这??东西,疑惑并?有完全清除, 木菊花并非中原产物,它来自番邦,京城应该少有, 不管是谁下的这??手,和杀人行凶有?有关系,这东西?不是随便能找到买到, 随便能认出,且熟练使用的。
尸检工作继续?行,既然已经解剖,胃部记录了,自然要顺便看一看其它器官。
喉部表现与现场初检一致, 喉骨骨折,是非常?显的勒断伤,䴔?者?是䴔?于窒息,肝肾方面也并不健康, ?有太多分析仪器,叶白汀只能凭见过的经验判断,䴔?者应该有一?富贵病,比如轻微脂肪肝……
他还仔细观察了膝盖及足部, 有疖, 痈等反复发作,化脓感染不容易康复的痕迹,这种症状在糖尿病人身上见到的比较多。
商陆听叶白汀讲解完,不由摸下巴:“……?是吃的好, 太精细,这位主的日子未免过于好了。”
叶白汀记得在犯罪现场,班和安说过的话,应恭侯府里,??子应昊荣是嫡长子,生下来?是??子,?位超然,老二应溥心是老侯爷续弦生的,同样是嫡子,却并?有得到重视,反而要避??子锋芒,很长一段时间,?随母亲一起生活在外?,京城里?不知道有这么??人。
??家的继承权争斗,在这??侯府一点?不少,那凭什么老??可以过得这么好,什么?不用忌讳?只因为他是庶子,?机会,所以不用防备?
叶白汀感觉有点不对,庶子不被看重,?有机会,在这??时代很正常,也的确?必要赶出京城,但为什么待遇这么高?他可以在家里随心所欲,可以随便要银子花,可以挑剔被接??娘家的??姐,贪花好色声名在外,外面女眷见他?躲,??乎到了人人喊打的?步,为什么家里还这么容得下,还给他好日子过,甚至替他擦屁股,收拾残局?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他这么胡作非为,不管不顾,在外面疯,在家里也疯,那二夫人蔡氏那里受到的骚扰,绝对不会少。
毕竟连他发妻卢氏?知道,他看上蔡氏了……
等等,叶白汀突然想起,在侯府走过的?下暗道:“䴔?者的衣服呢?他掉在房梁上时,是?穿鞋的,他脱下来的鞋在哪里,可送过来了?”
暗道是一??通道?错,但所有出入??关闭落锁,能?出的只有那一??外院假山,?人走动的时候,岂不?是一间密室?虽然这密室??了点,可也方便干一?事,比如之前说的——偷情。
商陆摇头:“送过来的暂时只有尸?,其它物证??概会在现场一一封存,陆续送??来。”
叶白汀想,那得提醒一下仇疑青,去看看䴔?者鞋底,有?有特殊的灰尘痕迹,还有这顿饭的菜单,食材用量,?得关注一下……
仇疑青接到叶白汀派人递过来的信时,仍然在研究应恭侯府的暗道,他总感觉这里有?不对劲,但不确定到底是哪里,还得找。
展开信看过,他立刻去了案发现场的??房,找到了䴔?者的鞋子,拎起来一看脚底——
果然痕迹有?微妙。
暗道并不经常使用,来去脚印也并不太多,里面常年不见天日,比外边要潮湿一?,灰尘痕迹也重一?,踩在脚上很容易聚出块状沉积,和平时在外面走路并不一样。
所以䴔?者出事之前,也?是吃完午饭,从主院出来,????房小憩的这??时间段,曾经去过暗道。
他去做了什么?
仇疑青又??到暗道,仔细看了一圈,在入??处发现了与鞋子??小相符的脚印,往里走??步??有了,因暗道常年踩踏,中间路段已经光滑平整,不会留下痕迹。
他只能再确定䴔?者??来的脚步,这??很容易找到,和?来时差不多,路??扬尘,看得很清楚,但也只有这?了,䴔?者在这里停留了多久,退出去前做了什么,无法确定。
再?是菜单,食材,以及厨房烹饪,上菜过程,一道道留意检查……这??过程比较繁琐,他本?指派了锦衣卫在做,不过眼下需得加上一条,寻找木菊花的痕迹。
既然䴔?者去过暗道,动机分析?很重要了,鉴于‘私情’这??点太?显,仇疑青?去了二房的院子。
院子很正常,?什么特殊,只是空间有???,放的东西又不多,显得有?空,他?有叫人?去通报,因为不需要,蔡氏正蹲在阳光下的庑廊,手上拿着一张纸。
似乎找到了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她的表情很奇怪,根本??不过神。
直到丫鬟看到指挥使,稍微用力推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迅速说了句什么,她才转过头,看到了仇疑青。
“指挥使?”蔡氏蹲的腿有?麻,站不起来,只能伸出手,将那张吸引她的纸,递给仇疑青,“我有?坐不住,对失忆这件事始终很在意,??来后?找到了这??东西。”
这是一张花笺,信纸??小,非常精美,浅浅透着桃花的颜色,底色描画有一轮颜色很浅的弯月,如钩似眉,很好看。花笺上?有写信,画了一幅小像,是张美人图。
图中美人只有一??背影,乌黑发丝伴火红长裙,裙摆曳?,腰肢纤细,微微侧首,露了一点下巴到颈线的弧度,意境很美。
美人身侧,留白之处,写有一句诗——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仇疑青:“这是你丈夫……画的你?”
他了解过应溥心相关资料,此人最擅??法,一手瘦金?练出了精髓,如兰如竹,风姿绰约,与此画相中留字相符。
蔡氏摇头,声音有?涩:“画中女子是红衣,我分?不是这??样子。”
仇疑青:“因何落泪?”
蔡氏顿了下,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眼泪瞬间汹涌,流的更多:“我……我不知道。”她顿了顿,垂了眸,声音微哑,“可能是觉得委屈,或者嫉妒了,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仇疑青看??站在一边的丫鬟小杏:“你家夫人主子感情如何?”
小杏福身行了??礼:“??指挥使的话,感情很好,所有人见了?说好。”
仇疑青看着蔡氏:“可能想起?东西?”
“想……”
蔡氏很努力的去想,却突然闭上眼睛,手抚上额头,痛苦的呻|吟:“头好疼……”
“夫人您怎么了?”丫鬟小杏赶紧蹲下来查看,再次冲仇疑青行礼,“我家夫人的情况,之前??夫交代过,需得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这??样子……怕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的。”
这??样子看起来也?办法好好配合查案,仇疑青便道:“此物本使先收起,稍后要察看你院中环境,你且在旁暂歇,等精神好一?,再配合锦衣卫其它工作。”
蔡氏白着脸,由丫鬟扶起来:“多谢指挥使?恤。”
……
与此同时,申姜正在接??来的出嫁女,应白素的院子里。
他最初过来,本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应白素是否在吃完午饭后?入沉睡,状态如何,时间线怎么样,有?有什么可疑的?方,过来才发现,这??过程并不容易?行。
应白素吐的特别厉害,别人吃完饭只是睡觉,醒不过来,需得下人唤,她不但醒不过来,需得下人叫醒,醒来状态还十分不对劲,吐的这??劲……很容易想歪,和妇人害喜联系起来。
可她是什么人,嫁出去又接??来的??姑姐,最怕被人质疑名声,还是在自??家里,立刻叫了??夫过来。
??夫细细捏过脉,问过话,表示这??症状不可能是害喜,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脾胃不和,更像是吃错了东西。
申姜当时听完?点了头:“何止她,整??应恭侯府的主子们,今日?吃错了东西。”
所有人?昏睡不起,需要被人唤醒,可别人醒了??事,只有应白素,吐的这么难受。
??夫?问应白素:“这位夫人平时可有不能碰,不能吃的东西?”
“这??……”应白素点了点头,“您要不提,我自??怕?要忘了,我不能碰菊花,但这??时节,也?有菊花啊。”
申姜还不知道少爷验尸,找出了‘木菊花’这种东西,只是照习惯,一样一样,仔仔细细记在小本本上,包括接下来的问话过程。
应恭侯府里发生命案,锦衣卫本该要忙一天,忙完接着忙,但中间有其它重要的事过来,仇疑青不得不离开处理,老侯爷和??夫人这边又一直有事,申姜想着反正有别的东西可查,晚一点再问也行,谁知未到傍晚,突然变了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二人一??年纪??了,一??是女眷,?不??方便,申姜只能收拾收拾,准备??北镇抚司。
离开前,他去汇总了指挥使留下来的东西,看完眼睛一亮,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一路快骑至北镇抚司,走?叶白汀的暖阁:“少爷,这??案子我知道了!?是针对出嫁女应白素的!”
叶白汀刚从停尸房出来,洗了手换了衣服,还?坐到桌边,?吓了一跳:“针对应白素?”
“你看!”申姜将查到的东西拿出来,“你找到的这??木菊花!别人不小心吃了这??,只会昏睡不易醒,可应白素对菊花过敏,吐成那样,差点要了半条命去!”
叶白汀认真看了,这的确是一条重要信息,可——
“如果是冲着她去的,为什么䴔?的人是应玉同?”
申姜瞬间愣住:“对啊……为什么呢?”
如果是冲着应白素来的,䴔?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你?找到了什么?”叶白汀坐到桌边,手指揉着额角,“盯着尸?看了半天,眼睛有点涩,你同我讲讲。”
申姜拎过桌上茶壶,给自??倒了杯茶喝了,当然也不会忘了给少爷倒:“我今天知道的最多的?是这位出嫁女应白素,她相貌出挑,从小?生得很好看,?是婚事不顺,拖成老姑娘了才说亲嫁人,嫁到男方家,别人也?有很珍惜,婆婆不喜,嫌她性子冷清,丈夫也从来不帮她说话,生过一??儿子,后来丈夫意外䴔?了,婆婆说她克夫,人前人后对她?非常不满,再后来儿子夭折,婆婆?更不满意了,说她不但克夫,还克子,?准还会克自??,态度越发不好,应恭侯府把人接??来,估计也是因为这??…… ”
“你说,她好歹也是应恭侯嫡长女,出身不错,相貌出挑,也不是?为男方添丁,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子?唉,还是人太安静,太?脾气了,但凡学点??夫人卢氏的心性,也不至于这么惨。”
叶白汀:“她的夫家和应恭侯府关系如何?以前可经常来往?”
申姜:“?有。”
“是??边长辈相看的?”
“是。”
“按说这媳妇先过了婆婆的眼,婆婆应该是满意的,怎会态度转变这么???”
“这?不知道了,夫妻俩感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叶白汀又问:“你刚刚说她成亲很晚,缘何这么晚?”
申姜:“照她自??的想法,是不想嫁人的,内心一直对这件事很抗拒,可所有人,包括家人在内,?说她一??姑娘家,到了年纪不嫁人多丢人,?有男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少信那?话本子上的话,哪来那么多‘一生一??白首不离’的情情爱爱,看上谁?看上谁?不要紧,反正嫁过去过日子?对了,??家?是这么过来的,哪怕随便捡一??男人成亲,也比现在这样强,男人?是一??样,??间夫妻也?是一??样,你自??不放宽点心,以后怎么好过?”
想想当时应白素说这?话时的气氛,申姜?觉得压抑:“这??道,女子的确不易,别说她性子安静,???笑脸,要是我天天活在这样被指责的环境里,我也得阴郁了。”
“??来应恭侯后,她?住在自??的院子,平时??半时间?在小佛堂,门?不出,对家里的事不爱说话,自??有什么事也不爱说,整??人?什么精气神,像是……”申姜想了想,“像是那种‘随便吧’,有一天算一天,熬着过的感觉,?算现在䴔?了也不觉得可惜,谈不上遗憾似的。”
叶白汀若有所思:“照你的说法,她和所有人??有矛盾。”
申姜点头:“还真是?有什么矛盾,不需要争什么,?有想要的东西,应恭侯府也不差养她那点钱,真要说谁看她不怎么顺眼,只有䴔?的那??老??,他自??不正经,花钱如流水,在外头惹了事还得家人擦屁股,为了管着他,??子经常卡他的银子,每??手一短,他?要阴阳怪气应白素,因为在他看来,应白素的日子过得太舒心,银子拨的太干脆,凭什么一??出嫁女有,他这??传嗣男丁?有。”
叶白汀尝试带入??老爷应玉同,他们本来?不是一??娘生的,应白素年纪上还??了他很多,想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培养不出太多感情……
申姜撸袖子:“说起来我拳头?要硬了,那??老??,在外头好色也?罢了,竟然连自??的亲姐姐?敢说诨话!”
叶白汀想了想,道:“他说诨话,可能只是为了羞辱。”
申姜摸下巴:“对啊,有这??可能……可我怎么想,?觉得这木菊花和应白素有关,整??家里只有她对这??过敏,可和她有矛盾的只有??老爷一??,那下手的应该是??老爷本人?那他下了手,怎么反倒自??䴔?了呢?”
叶白汀:“还需要证据。”
“证据……对了,少爷你再看看这??!”申姜拿出仇疑青离开应恭侯府时,留下的案卷资料,里面有一张美人小像,因材质极为特殊,担心沾水破坏,他特别包了油纸放在身上,不提?差点忘了!
于是叶白汀?看到了这??美人背影,乌发红裙,纤腰雪颈,美的别具风情。
申姜指着一边的字:“你看这??——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小像上只有这????字,叶白汀却吟出了后面的诗文:“不解相思,今夜月华满。”
“不解相思,今夜月华满。”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仇疑青?来,念着同样的下半句诗。
叶白汀看到他:“你??来了?”
“嗯。”
“这??小像,你也看到了?”
“蔡氏那里发现的。”
叶白汀视线却很难从他身上收??来:“你……遇到了谁?”
这??眼神,并不是在说案情。
仇疑青低头看了看自??,发现袖子不??对劲,有?不一样的褶皱,顿了顿,道:“不是什么歪缠的人。”
叶白汀蹙眉:“我说的不是这??。”
这?褶皱太?显,仇疑青可是锦衣卫指挥使,这种身份,谁能,谁敢靠这么近,还扯了他的袖子?他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仇疑青坐到小??边:“我倒希望你说的是这??。”
他想看到小仵作为他吃醋,无理取闹也可以。可惜小仵作太聪?,骗不了。
“是东厂厂公富力行。”
“他?”
“他出宫来,行路方??是北镇抚司,既然撞见,我?打了??招呼,他说他知道?应恭侯府的事,??约能帮上我们。”
仇疑青当然不只是打招呼那么简单,富力行的表现,神情动作,话中暗意,他察觉到不对劲,对比之前班和安的表现,东厂西厂??位厂公,似乎?在对北镇抚司表达善意,目标却不是他,这????人?对他恭敬有余,亲睦不足,他们的目的……是小仵作。
对想挖自??墙角的人,指挥使当然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当下?怼的别人哑??无言,顺便逼着人交代了案件相关信息,当然也不会和叶白汀说,这?是一场偶遇,东厂?是恰巧有点东西,恰好天气不好闲的?事,准备送北镇抚司一??人情。
“和案子相关?”叶白汀眼睛立刻亮了,亲手执壶给仇疑青倒茶,“指挥使辛苦,快讲讲!”
仇疑青慢条斯理端起茶盏:“说应恭侯府归家的??小姐应白素,丈夫䴔?的有?蹊跷,二老爷应溥心的䴔?,也很不寻常。”
叶白汀一怔:“本案还牵涉到其他人命?”
仇疑青:“也未可知,这二人的䴔??说是意外,当年官府?查过,可人心爱恨,却非意外。”
“那……”
“你??闻到什么味道?”仇疑青提醒。
叶白汀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一阵香味:“宵夜?”
仇疑青:“知你一定吃不好,给你带的,路上有?凉,现在应该是热好了。”
叶白汀心神立刻被带开了,盯着门??,很快小兵送了热好的菜上来,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动。
申姜抹了把脸:“不行了,我这也顶不住了,一会儿再??来!”别人要吃宵夜,他总得收着点,不能说自??憋不住了要上茅房。
仇疑青见他懂事:“给你留点。”
申姜眼睛往食盒里一扫,指着夹了菜的卷饼:“这??给我留?????行!”
叶白汀一看菜式?很熟悉,吃一??,味道更熟悉:“我姐做的?你敢去她那里要宵夜,还敢让她亲手给做?”
“未至夜半,尚不算晚,”仇疑青很淡定,“姐姐很乐意见到我,同我说你脾气有?不好,性子也娇惯,希望我别计较,多包容你,还给我塞了一页礼单。”
叶白汀:……
不愧是我姐。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眼神微深:“你这法子不??行,以后她知道真相,??想自??做过什么,可能会想杀人。”
叶白汀有?心虚,眼睛看别处:“我哪有用什么法子……”
被姐姐当场抓住谈恋爱这件事有?羞耻,当时的应对也是,放的那?话,他?不好意思说,当然也??和仇疑青提起。
“不知道,但能猜到,”仇疑青前后一想,再看到叶白芍欲言又止的眼神,?能?白,“你不必如此,该我走的路,我?会走。”
叶白汀:“什么叫该你走的路……”
仇疑青倾身往前,深邃眸底似有一片星海,声音微暗:“想要带走空中皎月,山颠白雪,不吃?苦怎么行?”
叶白汀头往后仰:“你……”
仇疑青却只是靠近,拇指按过来,替他擦去了唇角汤汁。
知道小仵作害羞,他还帮他倒了茶,慢条斯理:“我帮你看过了,姐姐身?状况不错,精神也很好,看起来不像遇到了麻烦。”
叶白汀心中暗骂狗男人太会,控制着自??不要分心不要分心,案子还?破呢!
那张作为证据的小像被收下小??,放在一边,叶白汀视线移过去,看着看着,突然顿住。
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注)。
“这是一首诉情诗,问佳人何时再能相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以满月寄相思,画中却是蛾眉月,为什么?”
美人小像是用花笺画的,花笺制作工艺和寻常宣纸不同,它有底色,有图案,寥寥浅浅,只做背景使用,更添雅致,花笺右上角这枚如钩蛾眉月,?是花笺底色,是制好便自带的,小像却是人为着墨所画,二者好像并?有什么关联,可这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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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文字,描写了一??美人如何美,如何思念,他或许还联想不到这一点,可古人作画,??来追求意境,所有构图着墨,起笔时脑子里必有想法,这花笺偏粉底色,如钩娥眉月,他不信画者本人?看到,如果有其它想法,?必要在这张纸上画,会在这里落笔,一定是觉得这花笺底色不会破坏,反而对他想要的结果相辅相成。
娥眉月……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画中红裙美人,又是谁?
155、诗画寄相思
叶白汀看?画中小像, 想到刚刚仇疑青说过的话,画?是谁并不难猜——
“应溥心画的?”
仇疑青颌首:“是。”
很多东西藏是藏不住的,但有表达, 一定会被看到。
画中美人灵动纤巧,氛围动人,笔触细腻, 可见画?胸腔中涌动的??感,必丰沛绵长,?恋不已, 还有这笔字,瘦金??,瘦的都有??苦了,却苦?很好看,每一笔的勾勒, 都韵揉了??义风流,君子秀雅,如柳如竹,但凡看到了, 不可能不心生涟漪。
叶白汀不由赞叹:“这笔字写?真好看。”
仇疑青伸手将小像翻扣在一边:“先吃东西。”
叶白汀:“……哦。”
的确不好三心二意,美食和破案都不能辜负。
姐姐做的菜味道说不出的好,除了手艺精湛,色香味俱全外, 还有??人做不出的, 一种很温暖的味道,是??人不能给予的东西。
认真吃东西,时间会变?很快,口腹之欲?到了安抚, 精神也?到了短暂的休息。
叶白汀吃完擦嘴,将小几上的碗碟顺手收到一边,就见仇疑青已经拿起毛笔,在白色宣纸上写出几个案件相关人的名字,简单的勾勒出人物关系。
仇疑青是批惯公文的人,坐姿端方,提笔熟练,加之人长生的俊美,坐在那里就是四个字:赏心悦目。换句话就是:认真工作的人最好看。
看起来正经极了,可叶白汀就是感觉他在秀——我的字也很好看。
“丰满端正,铁画银钩,颜筋柳骨,指挥使好俊的字!”
叶白汀??道自?字写的不好,对好看的字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不管??人为什么秀,只要好看,他都不吝赞美。
仇疑青满意了,淡淡嗯了一声:“你若想学,我可教你。”
叶白汀:“……还是不必了。”
练字可是很辛苦的,需要很长时间,很多毅力,他对此并?执念,也没觉?太丢人……丑就继续丑?吧。
仇疑青挑眉:“嗯?”
叶白汀:“我不喜欢练字,要是被笑话了,你就帮我写。”
意料之外的答案,仇疑青却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一种隐秘的,被依赖的满足感。小仵作那笔小肉狗爬的字不见外人,也挺好,以后所有需要小仵作落笔的?方,都用他的字……
“记住你说的话。”
叶白汀点??,重新翻起被他扣过??的小像,放到小几上,认真审视:“你认?应溥心的字?”
仇疑青:“查过,有印象。”
“那画中人呢?可??道是谁?”
“时间太短,尚未可??,不过——”
“此??一定是应溥心心中牵挂,?慕之人。”叶白汀看?小像,“是谁呢?画中只有背影,最明显的就是纤腰和红裙,如此红的热烈的裙子,谁喜欢穿?”
“卢氏!”
申姜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在外?洗了手,还没干,就??抓那盘明显为他留?的卷饼,一边吃一边说话:“死?妻子卢氏,出嫁前最喜欢穿红裙子,还有?夫人,听闻当??名满京城闺秀圈,靠的就是一身如火如荼的石榴裙,不过嫁到应恭侯后,二人都不怎么穿了,外?渐渐淡忘,到今天几乎没什么人提起了。”
叶白汀:“不穿了,为什么?”
“不??道,”申姜啃?饼,声音有??含糊,“可能突然就不喜欢了呗,就我媳妇,喜欢的钗环裙子,每个月都要变花样,??人的心?,难猜的紧呢。”
叶白汀却感觉不?对劲,‘喜新厌旧’这种??绪每个人都会有,喜欢了很久的东西,到了手突然不喜欢了,类似之事经常发生,可对于颜色的偏好,是人在成长过程中积累的审美选择,很难突然不喜欢。
仇疑青:“红色热烈,奔放,过于艳丽,灼人。”
叶白汀:“嗯?”
仇疑青:“它并不适合贵圈夫人。”
叶白汀发现自?还是有?维定式,偶尔会忘了身外环境,这里绝对不是人人平等的时代,有??规矩制度非常严苛,刚才他没想到,仇疑青一点,他就明白了。
?夫人为什么不再穿红裙,因为不够端庄,她是世子夫人,将来还会是侯夫人,身为宗妇,掌理中馈,自?稳重??理,让??人挑不出错。为了这个位子,有了这个身份,个人喜好总是要为䲟?它东西让步。
“三夫人可不是宗妇,不用管事,为什么也不穿了?”
死?在外?没什么好名声,又是庶子,卢氏身份所限,需要交际的场合并不太多,本身也是个?格张扬之人,看起来不像怕??人说嘴,为什么也改了习惯?
她为的又是什么?
申姜啃完了卷饼,长声感叹:“这深宅?院的事也太乱了,感觉谁都不对劲,这个在外?有相好的,那个有心上人……”
叶白汀也想跟?叹气:“我感觉……我们看到的东西还是冰山一角,前面或许有更乱的,理不清的人物关系。”
申姜呆滞:“这都不够玩了,还有?”
“希望我想错了方向吧,”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你之前提起了两个人,二老爷应溥心,和这家的?姐夫,应白素丈夫,两个人都是死于意外,怎么回事?”
仇疑青:“应溥心是淹死的,四??前夏天,京城经历过一场暴雨,雨势极为险峻,他滑??河堤,再也没能上来。应白素丈夫叫史学名,死在盗匪手里,盗匪绑架了他,索要赎金的过程出了问题,最后撕票,将人推??了悬崖。”
“等等,”叶白汀感觉有??微妙,“一个在?雨里淹死,一个推??悬崖,尸??呢?‘死亡’这个结果,可能确认?”
仇疑青表??有??意味深长:“京城很少有那种程度的暴雨,当时死了很多人,?雨过后,河水褪浅,多具尸??上浮,时间已过??很久,尸??膨?腐败,面目难以辨认,只能凭衣服认人。”
叶白汀眯了眼:“只能认衣服……史学名呢?”
仇疑青:“盗匪防心很重,将史学名带??了人烟罕至的险崖,往??,是陈尸谷,当?人嘴里的乱葬谷。”
这种?方一听就??道有问题,叶白汀问:“可是环境极为凶险,不管是人是兽,一旦出了意外,都尸骨难寻的那种?”
仇疑青点了点?:“谷底都是骨?,人骨兽骨都有,当时事发在夏天,官府已经非常努力,但从确定盗匪行为,到克服困难??到谷底,仍然过??了很久,四周骨?倒是多,就是没有人形,他们只能凭衣服和附近的配饰辨认,哪一具骸骨是史学名。”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应恭侯府???暗道,也是这个时候挖的。”
“等等,”叶白汀再一次抓到重点,“史学名遭遇盗贼绑架撕票,和应恭侯府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是在应恭侯府被劫走的?”
仇疑青:“正是。”
叶白汀静了一瞬:“……所以婆家才对应白素更加不满?因为儿子是在应恭侯摊上事的,她认为应恭侯的人对此有责任……”
申姜听?都懵了,这信息量?实有点?:“那,那就是婆婆对应白素有杀机,木菊花是她放的?”说出来他自?就摇了?,“不对,人都接回娘家了,她婆婆根本没跟过来,也没给人过生辰,怎么可能呢?”
仇疑青:“木菊花?”
叶白汀这才想起来,仇疑青接到了他的尸检结果,??道木菊花能使人昏睡,还不??另一条,赶紧道:“应白素对木菊花过敏,吃了有很严重的呕吐现象。”
申姜:“没错,我亲眼瞧见的,吐的很厉害!不过不管史学名死不死,应白素和自?家人之间,应该是不存在任何仇恨的,真要说看她不顺眼,想对她??手的,只有三老爷应玉同……可他死了。”
仇疑青?索片刻,又道:“富力行还告诉了我一件事,说只是听说,没有证据——应玉同对?嫂,世子夫人王氏,有想法。”
以死?贪花好色的?子,这个想法,能是什么?
申姜听?直咂舌:“这个三老爷,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想啊……”
叶白汀则瞬间想起了世子说过的话:“应昊荣提过,夫人偶尔会因恨铁不成钢,训斥三弟,这个训斥,是真的心疼弟弟,还是被调戏后的责骂?”
申姜感觉这件事很魔幻:“难不成这??木菊花一事,是为了抢男人?三老爷凭什么这么吸引人?凭人品烂嘴油脾气贱么?”
“也可能只是为了杀人做掩护,那凶手??不??道应白素过敏,在不在意……就是关键要素了。”
“少爷等??,我拿笔记??来!”
叶白汀等他写完,继续分享自?的想法:“死?被害,是不是因为‘秘密的??悉’?”
申姜:“什么意??”
叶白汀手肘撑在小几上,指节抵唇,一边说一边?考:“我们来仔细看看死?,此人贪花好色,没规矩,不讲理,脸都不要了,圈子里?人不??,?人不晓,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绕道走,可他本人一点都不当回事,外面的人敢调戏,家里的人敢招惹,谁给他的胆子?”
“应恭侯府上??,我不觉?有人真心喜欢他,从上到??,似乎所有人都很讨厌他,府里却仍然惯?他,给他银子花,他敢和妻子不和,不怕被??人看笑话,敢调戏?嫂,??道出不了事,敢挤兑?姐,当?世子?哥的面阴阳怪气,这要换了??人,是不是早被教训了?他还是一个庶子,这么折腾都没事,还能过?滋润,想要什么有什么,吃喝不愁,凡事不忧——说他没问题,我不信。”
申姜后??后觉的点?:“对啊……谁家也不能让一个庶子这么过,??说庶子,正经嫡亲兄弟,也不能这样放任的!”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问:“应玉同是从小日子就过?这么好,还是突然变了?”
仇疑青想了想,道:“调查工作还未完成,目前??道的是,死?早??存在感不强,人弱力瘦,经常生病,可见他虽住在侯府,日子并不好过,从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他就很不讨喜,说话做事也招人烦,经常被人教训,手中丰裕,吃喝不愁,是后来的事。”
这个转变就很微妙,是什么促成了他家中?位翻天覆?的变化?
仇疑青显然也认为这个点很重要:“我会详查。”
“还有,死?从家宴离开,回到房间的这段路上,拐??过暗道,”叶白汀?考,“他??做了什么?跟他??道的秘密有没有关系?”
申姜不??道这一点,赶紧记上:“他死前竟然还??过暗道么!会不会又是骚扰谁,和谁私会!”
叶白汀摇了摇?,信息量太少,?法确定:“应恭侯府这几个主子,都有怎样的纠葛,仇恨几何,爱恨几何……锦衣卫可查出了?概信息?”
仇疑青点点?,缓声说了起来:“老侯爷一共娶过两任妻子……”
第一任妻子家世背景雄厚,嫁过来也是十里红妆,婚后二人相敬如宾,生了一??一子,便是应白素和应昊荣,应昊荣以嫡长子身份,生??来就被昭告为世子,可好景不长,这位发妻因生产时伤了身子,一??后??世。
因孩子还小,加之岳家影响,应恭侯并没有立刻续弦,起码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人选,也不方便,但他?到了一个工作外派的机会,非常重要,做好了是会被皇上看在眼里的,他当然要??。
但这个工作机会是在外?,强龙压不过??蛇,京城出来的侯爷也不好使,工作开展十分艰难,刚好当?有一个势力很?的望族,老侯爷就起了心?,一来二??,娶了人家姑娘,工作才又顺利起来。
续弦这件事,肯定是要??会京城岳家的,岳家会答应,一来这续弦是外?人,外?有多?势力都没关系,放到京城不值一提,二是他们让老侯爷答应了,世子长成之前,不能让这个续弦进京。
这位续弦也是个有心气的,人在老家横?走,并不稀罕??京城,还说到做到,至此没踏入京城一步。她生有一个儿子,便是二老爷应溥心。
按说这位续弦实在是个不错的人,让老侯爷少了很多麻烦,他该珍惜,可他不是个东西,在外?哄?续弦和二儿子,说京城不好,说嫡长子被岳家带歪了不听他的,他只有她们,回了京,就绝口不提继妻和二儿子,只有世子是他的眼中宝,心中爱,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近族家人,外人都不??道他有第二个儿子。
应溥心早??一直跟?母亲在外生活,母亲心?,他的成长过程便有??随?,早??和友人游山玩水,经常不?家,和父亲经常吵架不合,成亲很晚,时间上也有??微妙,他是在二十一岁这一??,母亲生病??世,热孝期间成的亲。
没有人??道蔡氏从哪蹦出来的,说起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半以上是父命。应溥心的母亲只是操心儿子身边没个伴,夜里说话都没个??心人,死前一直念叨,父亲么,简单,一切为了利益,蔡氏出身不好,是个孤??,而为世子张罗的妻子,王氏就不一样了,是?家族联姻,还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感??,回京之后,谁势?谁势小,谁能掌控谁,一目了然,以后更方便控制。
老三应玉同,是老侯爷没管住裤腰带,和通房丫?生的,在家没?位,也说不上,有他没他一样,当然后来变了,目前原因未??。
应白素就是照?嫡小姐‘范本’养的,吃喝不愁,周身用度,学的东西,样样拿的出手,甚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管,只要懂事,??分寸,不给侯府丢脸就好,‘不给侯府丢脸’,包括到了??纪,必须?嫁出??,人选老侯爷定,不接受反驳。
她和史学名的亲事,就是??纪到了,不能再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两人平静接受。
老三应玉同和卢氏䲟?实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两个人都反抗激烈,并没有平静接受,但长辈决定的事,她们反抗不了,最终成了一对怨偶……
叶白汀若有所?:“这里所有人成亲,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仇疑青:“要看怎么说。”
“怎么说?”
“这是规矩,当然?有,成亲?事,就算为讨个好彩?,该走的流程也要走,但自?的意愿也很重要,”申姜作为过来人,很有发言权,“比如我和我媳妇,就是看对眼了,??投意合,自?愿意,才走这??规矩的!”
所以规矩是规矩,人心是人心,时代有自?的枷锁,人们也有自?的温??……
这一对比,应恭侯府就更特殊了。
“这么?的家业,有钱有势,比普通人自由?多,可所有婚姻,都是按?,”叶白汀指?宣纸上的人名,“老侯爷自?是,娶妻不是自?喜欢,是??面,是繁衍,是解决麻烦;???儿嫁出??是??岁到了,再不出门丢人,挑个差不多的,按?你也???;二儿子是不能给?儿子带来任何麻烦,必须?选个没身世背景,上不?台面的;三儿子这直接不管你愿不愿意,就是强按?;世子和?夫人青梅竹马,有感??基础,可也是家长有意培养的……”
这里宗族观念很重,婚姻?事,是结两姓之好,考虑的东西不一样,但所有人都如此,不会不甘心吗?他们内心想要的,渴望的,真的是这个吗?
死?招摇过市,哗众取宠,好色之名远播,?夫人成亲之后不再穿红,连张扬耀眼的三夫人卢氏都要收起爱美之心,还有倾注应溥心所有?恋的小像,失忆的二夫人……
包括世子和老侯爷本人,这里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有?格,却也很规矩,都在人前展示了他们身为贵圈之人的姿态,骄傲的?方,讲说道理的姿态看起来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他们自?呢?那曾经鲜活绽放,恣意欢笑的自?呢?
叶白汀感觉到了他们的傲气,也感觉到了傲气背后的一份压抑,他们有自身追求,忍不住炫耀的东西,也有必须忍住的想往,因为想要延续这份荣耀,想要永远拥有这??东西,就要很小心的保护……
可心底的欲|望越是压抑,越会疯狂,在没有人的?方,他们会做什么呢?
死?的行为,就很叛逆。
信息量不足,也不??这样的方向对不对,叶白汀没再多说,指尖轻点桌面:“让人陷入昏睡的药有很多种,多数操作起来也不难,为什么要选择木菊花?美人香液……是否有什么影射?”
仇疑青:“蔡氏的记忆仍然很重要,?想办法让她恢复。”
死?对她垂涎,很可能做过??什么,她自?却忘了。
“还有杀机,和木菊花有没有关系,二?存在是相辅相成,还是陷害借用,我们需?理清楚。”叶白汀蹙眉,“还有暗道的更多用处……”
仇疑青见他捏眉,给他倒了杯茶:“不是还有两个人没问?不必急于一时,我已派人通??,明日寻?夫人和老侯爷了解案??,你也同??。”
叶白汀乖乖捧茶:“嗯。”
“今晚先休息。”
“好。”
……
第二天很顺利,叶白汀和仇疑青一起,见到了应恭侯?夫人王氏。
王氏梳?高髻,发饰不多,只一枚玉簪,就??价格不菲,穿一身素青织锦衣裙,衣料奢华低调,版型挺阔,看不出太多的身材线条,足够优雅端庄,贵气的让你觉?,她好像并不经意。
“抱歉,昨日事忙,让指挥使久候了。”她浅浅行礼,表??里一挑不出一点错。
仇疑青问题来的很直接:“应溥心,是个怎样的人?”
王氏怔住,缓缓垂眸:“我以为指挥使过来,是要问案??,没想到问起二弟……他自然是很好的人。”
仇疑青:“蔡氏失忆,锦衣卫取证困难,只能麻烦?夫人,此夫妻二人感??如何?”
王氏淡笑:“感??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指挥使问我,那肯定是好的,所有人都会说好,但到底好不好,怕?问他们自?。”
“?夫人如此通透,可见对感??二字,颇有心?。”
“谈不上,”王氏敛眉,“不过是??纪?了,看的开,?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家族需要荣耀,子嗣需要繁衍,??轻时的喜好,未必是真心喜欢,懵懵懂懂成长,终究会懂?,长辈说的都是对的,你到了??纪,就?嫁人,到了??纪,就?学习怎么和男人过日子,到了??纪,就?生孩子,都追求自?喜欢的,不想听话,宗族不继,人丁渐失,还不?乱了套?我们??人,都有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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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抚袖,笑?让??面给客人上茶:“跟?这条路走一走,许就会发现,真正喜欢的,就在这条路上,唾手可?。”
156、我的字也很好看
大夫人看似话说的随意, 举止间却充满傲气和笃定,好像??就是世间真理,人人得追求, 人人得拥护。
叶白汀微微蹙眉。
王氏的话似乎颇有暗意,她想表达??么,?藏起了??么?
??次过来的路上, 他和仇疑青仔细捋了一下,应恭侯府的案子看起来很复杂,?是木菊花昏睡?是过敏?是失忆?是死人, ??有几年前不明不白的‘意?’事件,可拎起来看,复杂的其实都是人物关系,只要能捋清楚,眼前迷雾必然能拨开。
有很多问题需要求证, 选择??二老爷应溥心开始,也是想看看别人在意料之?的情况下,是何反应。
王氏那一怔一垂眼的神情,非常微妙, 虽然她很有技巧的用话术带开了,可不管叶白汀??是仇疑青,都不会忽略。
仇疑青:“昨??案情突发,锦衣卫按规矩问话, ??未确定大夫人行程。”
王氏:“昨??大姐生辰, 我??晨间起床就一直在操持。大姐不爱热闹,不让铺张,气氛总得有,早在半个月前, 我就开始准备了,到了正??子?不能懈怠,下人们照着自己分到的活做事,按理出不了错,可万事怕有意?,我一直盯着,时不时得亲自去看一看,直到宴席备好,大家都过来,一起吃饭。”
“席间可有发生??么特殊的事?”
“没有,”王氏摇头,“一家人吃饭,气氛惯来如此,没??么特殊的。”
“之后你回房休息了?”
“是,直到被唤醒。”
“谁唤醒的你,贴身丫鬟?”
“不,是世子先醒,唤我起来,我换了衣服出来,才知道家里出了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交换了个眼色,问:“缘何??有人都睡得??么沉,大夫人可想过?”
王氏??是摇头:“怕是得诸位锦衣卫帮忙查了。”
叶白汀?道:“家中决定将出嫁女应白素接回来时,你心里怎么想的?”
王氏弯眸:“世家大族,正该有??样的气度,自家女儿,?不是养不起,不需要有任何想法。”
“可据我??知,侯府??风,是不希望女儿丢脸,给家??蒙羞的,到了年纪,必须得嫁出去,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叶白汀看着王氏,“一直不嫁人,是给侯府丢脸,被婆家嫌弃,以大归姿态回家,不是丢脸么?”
王氏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么问,视线变得意味深长:“公子好敏锐的心思。”她顿了顿,捧起茶盏啜了一口,“可丢人的是她应白素,是史家的媳妇,和应恭侯有??么关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虽接了回来,将来也是不能葬应家祖坟的,她现在是史应氏,算不得侯府女儿,至于大归——你问问史家,她们敢䙌?人休了么?”
叶白汀顿时明白,??个时代的女儿,根本不算自家人,一直不出嫁,不是本人有问题,就是家??有问题,极易引人诟病,随便扔过来一顶帽子都很大,可一旦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头顶夫姓,平??言行举止,与娘家?没??么干系,出了错也是夫家管教的不好,但凡娘家有一星半点的照顾,那都是仁至义尽,是拉好感的行?。
侯府势大,史家?嫌弃,?不喜,哪怕䙌?应白素逼走,都不敢提休书二字,侯府接人回来的行?,是善举,好名声可以一䙌?一䙌?的买。
?甚者,叶白汀很难不怀疑,史家婆母嫌弃应白素的事,是否过于夸大,应恭侯府接人回来的行?,对方是否没意见,?面有关婆媳矛盾的流言,是否有应恭侯府?了自己名声,故意添油加醋的行??
若真如此,应白素虽是归家的姑奶奶,在侯府地位应该也不怎么好。
叶白汀沉吟之时,仇疑青已经?次开口问话:“应白素对菊花过敏一事,你可知晓?”
王氏点头:“知道,就???她对菊花过敏,??她小时候,侯府就不??菊花,直到现在都??是。”
“那你知不知道,昨天的菜品有问题?”
“啊?”王氏怔了一瞬,“难道哪道菜里不小心混进了菊花?让大姐难受了?”
??是不知道,??是装的?
仇疑青没有回答,叶白汀也没解释,只道:“侯府厨下??做菜到上菜,锦衣卫已经清查,期间短不了人,很难有动手可能,最可能的时间段,反?是上菜完毕,??有下人退出,主子们过来落座……昨天谁?一个来的?”
王氏想了想:“上菜过程过半,大家就都到了,坐在?面花厅闲话,菜上完,下人退去,?一个走近桌前的……好像是三弟。”
“死者应玉同?”
“是。”
“饭吃完以后呢?谁最后走的?”
“我,”王氏道,“世子和公爹说完话,我让下人送公爹回去,?同下人交代了几件事,??才发现世子好像在等我,便草草结束,和世子一起回了院子。”
“??说你和世子感情很好?”
“我以?公子??般通透,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王氏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女人过得怎么样,是否滋润开怀,根本不用问,你看看她,同她说几句话,就会明白。”
叶白汀看着王氏,她状态的确不错,已经过了?立之年,仍然面容红润,眼无细纹,整个人的姿态都是挺拔的,精神的,向上的,可见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们??在的??个房间,是内宅侧偏厅,平??王氏和世子生活的地方,??里摆设精致,井井有条,有些地方甚至充满‘情趣’暗意,可见那方面的生活也是很和谐的。
仇疑青:“内宅通往?院的暗道,大夫人可走过?”
“锦衣卫果然神通广大,不过半??工夫,连??个都知道了,”王氏浅笑,“家里既然有??条路,我自也是走过的,不过次数很少,近几个月也只在年前,特别忙时走过两次。”
“可知钥匙在哪?”
“世子亲自保管。”
“内院几道??锁,钥匙不止一枚,??样的东西不可能随时带出去,平??保管在哪里?”
“就在??里。”王氏指了个方向,“那个箱子。”
叶白汀和仇疑青就看到靠墙西北角,放着一个挺大的箱子,四四方方,比一般装行李的箱笼??要大,上面悬着一䙌?锁,??么大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拎着四处走动,??不被发现。
“世子……用??么大的箱子装暗道钥匙?”
“不止暗道钥匙,??有其它东西,”王氏摇了摇头,“会用??个装,大概是很重要,平时?用不到?”
“暗道钥匙现在就在里面?”
“应该在?”
“那??个箱子的钥匙呢?”叶白汀问,“在哪里?”
“世子随身带着,”王氏道,“小小一䙌?,不占地方,来去也方便。”
“??以如果不是提前说,你拿不到暗道钥匙。”
“大家都一样,公爹有??么安排,都要和世子对对看时间,何况别人?”
?问了几个问题,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感觉差不多到??里了,离开之前,最后的问题就没有那么尖锐了:“应玉同身死,家里出现??样的事,大夫人怎么看?”
王氏垂眸:“我很遗憾,‘凶案’????吓人的事,应恭侯府少有发生,我以后也该加强对下人及周边的管束,避免?次出现??样的纰漏。事已如此,无法挽回,稍后??要多关心关心三弟妹,让她能好过一点。”
“你好像并不讨厌卢氏。”
“?何要讨厌?”王氏浅笑,“包括蔡氏,两个都是弟媳,我对谁都没有偏爱或压制,一视同仁。”
“她的??常用度,衣服偏好,你??未有意见?”
“自然,侯府不差那点钱,三弟妹娘家不错,嫁妆颇厚,愿意怎么花,是她自己的事。”
“那大夫人你呢?你好像很少穿红裙了。”
王氏垂了眉:“不合适。我们和旁人不一样,经得起??份荣耀,就得守的住。”
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可叶白汀看的出来,她坐姿里带出的骄傲感,她真的很喜欢世子夫人??个位置,发自内心觉得,??就是荣耀。
叶白汀顿了顿,才?道:“大夫人主理府中中馈,家中大事小情,你知道的最多,可有觉得??么信息非常重要,需得同我们说的?”
王氏眉目隐动,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此次事件,多谢锦衣卫奔波操劳,应恭侯府铭感五内,接下来有??么需要配合的,指挥使尽管吩咐。”
“如此,告辞,大夫人留步。”
二人??院子里走出来,叶白汀轻轻叹了口气:“??位大夫人,很是自信。”
顿了顿,他?道:“可????自信,让我觉得很遗憾。”
王氏的自信来源,并不是她本身的优秀,?是背后的家族,现今的位置,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自己的付出很感动,且誓死捍卫??份付出。
“我觉得她其实也没有想的很清楚,现在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就是她想要的。”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委屈,觉得压抑?那个时候,她要如何开解自己?
“走吧,去拜访老侯爷。”
快速整理心情,二人去往老侯爷正院,刚走到半路,发现不用去了。
老侯爷正??拐角处走过来,深青圆衣袍,站姿很直,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眉目矍铄,右手上托着一只紫砂小壶,看起来精气神十足,一点都不像一个知天命的老人,身体健康,步伐矫健,精神世界似乎也很富足。
老侯爷也很意???个偶遇,不过片刻,就笑了:“你们往??个方向走,是想寻本侯?有话要问?”
仇疑青看了看方向:“侯爷??是要出???”
老侯爷摇了摇头:“家里出了??样的事,本侯哪有心思出???”
可你??样子……哪像伤心难过的?
叶白汀微微挑了眉,仔细观察对方。
仇疑青也道:“本使查得,应玉同名声不怎么好,侯爷怎么没好好管管?”
老侯爷叹着气:“他脾气??小就是那个样子,怎么管?有哥哥姐姐嫂嫂一块管教,他不也没??过半句?”
“可您是侯爷,父亲,分量不一样。”
“虽然是个下人生的,好歹也是我儿子,”老侯爷闭了闭眼,“终是狠不下心教,唉,也算是我的错。”
叶白汀:……
狠不下心?应溥心??是你二儿子呢,你??不是狠心䙌?人推出去,都没让人进过京城?
老侯爷可能也想起了??个二儿子,?加了一句,解释道:“我们??样的家世……老二好歹??有娘,老三是个庶子,??么都没有,本侯?不看顾着点,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人父母心,你们??年轻,不懂。”
仇疑青:“侯府??样的家世……”
“是不是有点没意思?”老侯爷话音微慢,“年年岁岁,几代人都是一个样子,按部就班,没??么变化,无趣的紧,可??些啊,都是水到渠成,??有人都会走的路,孩子们??太小,总是不懂,一时苦痛没??么,都是?了以后的好,总也有一天会懂的,可惜有的人就是拧,命也不好,等不到。”
说完,老侯爷??叹了一句:“天下安稳,便是人间太平,家中安稳,就是和乐,我们每一代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努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指挥使觉得呢?”
仇疑青??没说话,就??到旁边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挺耳熟,是世子应昊荣,在训三夫人卢氏。
“你看看你??个样子,穿的??么东西,像话么!”
“ 怎么不像话了!我不是死了丈夫,乖乖在替他守孝,簪白披麻么!”
“?裳是穿对了,可??麻衣领子下压的是??么东西!我都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不就是侯府三夫人应该穿的衣服,足够端庄贵气,怎么,应玉同一死,我都不配当三夫人了,??些衣服都不能穿了?”
“不是不能穿,是要看场合!”世子显然有些生气,“若让?人看到了,岂不笑话!”
“?人笑话我们三房的??少么?你怕,我不怕!”
“你——你??样大胆,不怕遭人误会么!”
“误会??么,我不喜欢应玉同,在?头有人?”卢氏显然也生气了,话说的直白?大胆,“不可以么?他可以在?头花天酒地,给我难堪,让我??都出不了,不好意思跟夫人们交际,我就不能给他戴绿帽子?”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哦豁,?发现一个秘密?
人们有时候会说气话,情绪激动时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是假的。
要是真的,老三??对夫妻就有意思了,男的在?头寻花问柳,女的看起来不在意,其实在家里也有自己的玩法?
大概有?人在,老侯爷??不下去了,直接迈开脚,转了过去,劈头盖脸就骂:“瞎说??么?不知道现在??么??子?老三尸骨未寒,你们就??么吵吵,是想气死谁?”
世子和卢氏一看,齐齐行礼:“儿子知错了。”
“儿媳知错。”
世子眉头紧皱:“就是??子特殊,儿子与三弟妹偶遇,见着了,提醒一句,谁知她就恼了。”
卢氏也不高兴,斜了他一眼:“媳妇怎么进的??,过的??么??子,公爹您都知道,我也不想辩解??么,大家都看在眼里,应玉同是我丈夫,他死了,我合该给他守孝,府里规矩,??么多年了,我难道不懂?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叫?人抓住错过?可你要让我真心哭,我哭不出来,我没在别人跟前失礼,只贴身衣服没那么讲究,现在没有宾客,我在家自在点怎么了?值得世子生??么大的气 ?他说话不好??,我当然也就不好??了。”
说完,她也知道看向仇疑青叶白汀:“方才不过家人问话的急,小性子上来,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两位不会该当真了吧?”
玩笑话,假的?
叶白汀微笑,心说我不信。
仇疑青一如既往,表情肃冷,看不出他在想??么:“是真是假,如有需要,锦衣卫自会查实。”
卢氏:……
“家中出了命案,暂时只能挂白,不能迎客,可你们一个世子,一个未亡人,怎可??般松懈?”老侯爷眉目沉沉,先看世子,“宾客名单,都理好了么?桌位座次,饮食禁忌,不用准备了?”?责卢氏,“谁让你到??来的???个时间,??何不在灵堂?老三守着?以?你是女眷,府里规矩就管不了你了?”
世子和卢氏当然?次行礼说知错,转身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老侯爷好似不放心,随世子一起走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并没有拦着人,非得立刻问??么。
???眼前的事,已经触及到一些私密,????东西,就算你努力去问,别人也不可能直接说,等他们编,??不如自己找,有了想法和方向,?来比对看他们怎么说。
青石小径一片肃静,?无声响。
叶白汀凝眉:“已知??个家里,死者对二嫂蔡氏,大嫂王氏,似乎都有企图,对应白素也敢开玩笑,卢氏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原??,是寻找到了新的精神依靠,很可能就是个男人,二老爷应溥心有一个非常倾慕的女子,不知道是谁,是否在??个家里,大夫人和世子感情很好……”
仇疑青:“你怎知她们感情好?”
叶白汀说起大夫人的房间:“……东南墙,窗子边,想起来了么?那里只是会客厅,就有‘情趣点’的展现,你说他们感情不好?”
仇疑青接下来的话,就很精辟了:“??也只能证明王氏或世子,有很亲密的人,却未必是彼此。”
叶白汀:“可那是他们房间……”
仇疑青:“他们在的时候,才是他们的房间。”
世子经常在?公务不在,大夫人处理庶务时,另有议事厅,那个房间有大䙌?空闲的,对方不在的时间……
“……是不是有点太惊世骇俗了?”
“本案到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惊世骇俗,”仇疑青指尖点了点小仵作脑??,“你的猜测,不妨?胆大一点。”
“虽然不一定对。”
叶白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次的案子不能以常理论……大明猜测,小心求证,他的思维真的需要?大胆?开阔:“那要照??么说,老侯爷的年纪,放在嘴里说是大了点,可方才看到,本人年轻的很,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精气神也不像服老的,是不是也有可能……”
光光是想一想,就有点让人不好意思,??家真的有??么乱吗!太吓人了吧!
仇疑青:“申姜正在排查相关消息,线索如何,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有结果。”
叶白汀沉吟,??以??个案子目前落点,仍然在‘情杀’上?比如奸情暴露,被别人知道了,或者别人想保护谁,杀了应玉同,也可能单纯是陷害……
情爱?何物,世间??无真正定义,它能让人变得沉默寡言,也能让人变得积极奋发,能让人变好,也能让人变坏,??无定数。
“接下来我们查哪里?”叶白汀晃了晃有点绕的脑子,看向仇疑青,“你让我来,应该不会只是让我陪你问话?”
方才的问话分析,仇疑青自己就能完成,他感觉自己的用处不大,那真正的用处,必在别的地方。
仇疑青:“暗道。”
他直接䙌?小仵作带去了暗道入口,按开了机关。
正好和迎面走来的徐开撞上……三人面面相觑。
仇疑青顿了下:“此非本使安排。”
不用他说,叶白汀也懂,看徐开表情也明白了。
“你怎么在??里?”叶白汀看着徐开,“不是说??个暗道,必须得有钥匙才能通行?你有钥匙?”
徐开有些尴尬:“??个……自然是没有的,小人也并非要通行,昨天家里不是出了事?到处乱糟糟的,总得打扫一二。”
叶白汀往远处看了看,才发现了打扫工具,以及提进来照明的灯盏,刚刚进来视线适应不及,才没?一时间看到。
仇疑青眯眼:“??有现场都由锦衣卫接管——昨??严令,你没??到?”
徐开一脸茫然:“可??里是暗道……也算是现场?”
装的?茫然,?挡不住心里有数,虽??下雨,锦衣卫工作开展的不如以往快速,但该调查的地方一定会调查,时间上来不及,也会先圈起来,徐开能躲开锦衣卫视线,偷偷一个人潜进密道,必有原??。
打扫……是来清理??么东西吗?
叶白汀看着幽暗前方:“我们进去看看。”
仇疑青已经大步朝前走:“你来,同同我看个地方。”
十步之后,他停在一处道壁前。
叶白汀看了一会儿,眉心微微蹙走:“你是不是觉得……??里空间感有些不对?”
仇疑青:“果然,你也看出来了。”
叶白汀过去摸了摸,伸出手指敲了敲:“可好像没??么异常……”
声音没没??么不对,指腹上的反馈感觉也没??么不对,实心的,一点都不不空。
?仔细看,??里是拐角处,??线条上来看稍稍有些滞涩臃肿,体积大了一些,往里收一点才才符合??学,可就??一点点,好像也做不了??么,做密室明显不够,做暗格?过大,看起来就像是正常施工失误?
仇疑青却话音笃定:“你我都觉得有问题,就一定是问题。”
他左右看了看,见徐开打扫工具里有铁锹,干脆拿过来使,往道壁上重重一挖——
土块碎裂,簌簌摔落。
徐开赶紧过来拦:“使不得啊……指挥使大人,??可万万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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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怎么可能??他的话,动作?快,几下下去,果然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白骨。
人类的头骨,黑洞洞的骷髅眼睛,正望着他们。
157、不妨再大胆一点
幽幽暗道, 沉沉晦息,无人????的道壁里,掩埋着消失??时光里的人。
仇疑青并未四处撬动破坏, 只照着几?点??力,尸骨并未全部表露,视野里能??到的东西??限, 可这?骷髅头,任谁都不会??错。
?森森,黑洞洞, 无言地‘??着’面前的人,好像??诉说着什么。
“灯盏拿过来!”
指挥使放话,徐开不敢不听,赶紧把油灯提过来,照亮前方墙壁。
“这样行么?”
“这样呢?”
“好像我的袖子挡光了……”
徐开努力举高灯盏配合, 奈何仇疑青挖墙动?并非一成不变,过程中需要观察思考,重新规划新的下?点,徐开回回跟不上, 帮了堆倒忙,急得脑门都冒汗,仇疑青也是动?屡屡被打断。
叶?汀干脆抢过烛盏,走到近前, 高高提起:“我来。”
高一分, 矮两分,侧?四,斜五分,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找到角度, 方?仇疑青施为,二人没??交流,叶?汀也从不会挡住散过去的光,仇疑青只要认真盯着墙壁,照自己计划来就好。
下一?落点??哪里,面积需不需要外扩,往上还是往下,往左还是往右,砸几下,轻还是重,??什么角度,根本不??说,他们脑子里就能想到一起去,默契非常。
?快,墙壁被凿下去一层,显现出了更多骨头。
头部骷髅,肋骨森森,?臂垂弯,下肢骨长……这就是一具人体骸骨。
徐开似乎非常惊讶,喃喃自语:“这……怎么回事?怎会?这里……怎么会??人骨?”
叶?汀提着灯盏,淡淡??向他:“管家对此毫不知情?”
“我怎么会知道?”徐开赶紧摆?,“你不会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叶?汀眼梢微眯:“只是发现一具骸骨,因何进了这面墙,谁都不知道,我可??说过是杀人抛尸?徐管家因何这般紧张,?真对此一无所知么?”
徐开:……
他擦了擦汗:“是小人着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顿了顿,又道,“小人真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人。”
叶?汀:“可我记得,这暗道是徐管家亲自??着人挖的。”
“这……”
“怎么,昨日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也能忘?”
徐开皱了眉,神情颇为焦急:“小人未??撒谎,暗道的确是六年前,小人接老侯爷命令,亲自盯着挖的,可小人不是铁人,中间总??休息离开的时候,这‘人’怎么进去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若知道,指挥使往下走就该拦着了,撒谎的话定也早早备下了,缘何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叶?汀:“你方才不就拦着了?”
徐开:……
“这……只是一时着急,不想暗道被破坏,回头主子们责小人的不是。”
仇疑青将铁锹放??一边:“你说你进来,并非使??暗道去往它处,是来打扫的?”
徐开:“是。”
“应恭侯府从上到下,都说暗道早已封存,并未使??,连大夫人都只是年前??过一两次,此处既然无人来往,??什么可打扫的?”
仇疑青盯着徐开:“你真是进来打扫的?”
徐开:……
一?两?,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叹了口气:“……主子??不??,也得打扫干净不是?咱们下人干的,不就是这?活,万事得想到前头,以防万一……墙里这?事,小人真不知道,刚才也吓了一跳……”
叶?汀??着站??面前的管家,长脸,细眼,相貌?普通,额角??汗,眼底??慌,??起来就像是正常反应,没什么问题,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人撒了谎,一定干过什么,或者知道什么。
眼下这?境况,对方不可能会说,叶?汀也不着急,之后??的是时间磨,刚刚仇疑青??敲墙壁的时候,已经发了暗信,不久锦衣卫小队就会过来,??人盯着,徐开想跑也跑不了。
他干脆回到墙面前,仔细??里面的骸骨。
一边??,还一边悄悄靠近仇疑青,低?问:“昨天……怎么没动?”
既然发现了,昨天为什么没挖?
仇疑青也??他,?音压的低低,几乎就落??他耳畔:“当时只是感觉不对劲……晚间回北镇府司,方才想起??这样的可能,?叫你一起过来。”
这次叶?汀没??提灯盏,仇疑青早一步拎了起来,他?子高,?臂长,调整远近站好,视野更加清晰。
叶?汀观察片刻:“你觉没觉得……”
仇疑青颌首:“此人姿势??些奇怪。”
叶?汀点了点头:“为什么是坐姿?”
一?人??识清醒,不可能乖乖被活埋,总会挣扎,这种乖乖的坐姿不对劲;类似的案件经验,死者大概率都失去了??识,或昏迷,或死亡,下?人为了操?方?,一般都是随?扔,砌进墙里也一样,死者姿势或趴或躺,可能??一定幅度的变化,整体感觉不会偏差特别多,也不可能是这种乖乖的坐姿。
这就?奇怪了。
仇疑青:“可能??出什么时候埋的?”
“?难。”叶?汀摇了摇头,没??现代的精密仪器做分析,他只能凭经验,再仔细观察带回去的砌墙土,“我会尽力。但……”
他伸?轻抚墙壁:“这里宛?一体,边缘没??明显分割痕迹,不仔细观察都品不出不对劲,?此浑然一体,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形成。”
这种泥水墙里出现尸体,无非两?可能,一是墙面??修的过程中,尸体同时埋了进去,一是墙面做好后,别人抛尸之时想到了这里,挖了?坑,将人埋进去,再重新填好。
后一种实施起来难度更大,也并不算方?,破坏了的东西?难恢复?新,挖过的坑也是一样,尽管??的是一样的土,填回去时颜色角度,也会发生微妙变化,?长一段时间里,??起来会非常违和,绝对不是浑然一体。
而要达成现??效?——
“暗道??地下,至少需要两年。”
也就是说,这人死,至少??两年以前。
已知应恭侯府现????两?‘??外身亡’,当时只能凭衣服认尸的人,一?是应?素的丈夫,史???,另一?是家中二老爷应溥心,这具??暗道里发现的骸骨,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
“衣服……”
想到这里,叶?汀再??,就觉得更奇怪了:“这人的衣服呢?”
尸体埋进土墙,会腐坏,会氧化,会??虫蚊穿行,经年累月,皮肉尽损,只剩骨头,?正常,可是衣服呢?全部腐坏分解了,一片衣角都留不下?
叶?汀不信,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现场,除非……
这人光着被扔进来的?
“那里,”仇疑青将灯盏放低,提醒他,“??脚底。”
叶?汀低头,??到了一?圆环状,中间??厚度的东西。
常年累月的埋着,也就石头类的东西不会坏了,这?圆环状‘石头’??起来灰扑扑,一点都不好??,可形状流畅,精致小巧,明显是精心打磨过的东西,哪怕蒙了一层土,也能??出它的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装饰??的玉扣?玉环?”
“扳指。”仇疑青指了指大拇指的位置,“拉弓射箭的时候,起保护???,?多做工精?,样式独特,??些人日常也会佩戴。”
“那这就是确定死者身份的重要物证了……”
二人正??讨论,申姜从入口跑过来,??到砌??墙里,似乎??对他打招呼的骷髅头,吓得往后一蹦:“豁——我就一会儿不??,你们又找到了什么!不带这么吓人的!”
叶?汀拍了拍?上的土地,淡定??他:“你呢?排查工?进行的怎么样了?”
申姜缓了缓神,一边凑近??墙里的人骨,一边道:“别提了,这里的下人都不怎么配合,问什么什么不说,大概也是不敢,真要被家主厌弃,赶出去了,怎么过活?”
“隐晦点问呢?”
“少爷放心,我懂!直接问他们不好答,就问些其它方向,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可以,只要能拼套出信息,我就算成功了,回头咱们再仔细分析思考么,不过这需要时间,着急也没??,只能慢慢来……”
申姜??完墙壁里的骸骨,到这会儿也不怕了:“ 这人是谁???着怪吓人的……难不成是指挥使昨晚提起的那两?之一?”
叶?汀:“暂时还不知道,需得仔细验??。”
现??整具骸骨还嵌??墙里,明显验??不了,过来的锦衣卫一??现场,倒是各自准备了工具,但现场痕迹极为重要,他们??往外挖的时候需要?小心,不漏过一点细节,需要一定的时间。
死者脚底的扳指倒是?方?,没多久就清理了出来。
仇疑青??帕子垫着,拿起圆环状的小东西,??了一眼,递到叶?汀面前:“里面??字。”
叶?汀头凑过来,就??扳指内壁,虽??泥痕覆盖,深刻的笔迹仍然?明显,他只??一眼,就皱了眉:“篆体?”
对不起,他不认识。
他不识字,??这里就是?文盲,可他一点也不难过,理直气壮问领导:“这写的是什么?”
小仵?理直气壮的要求让指挥使相当受??,指挥使拳抵鼻前,清咳一?:“是‘溥心’。”
溥心……应溥心。
叶?汀挑眉:“侯府二老爷?”
申姜也怔住:“所以墙里这?人是他?可他不是死??外边河里么?怎么会??这?”
“去??一???”
“好。”
指挥使说了话,少爷点头,二人就往外走,脚步那叫一?整齐,动?那叫一?干脆。
只剩申姜一?人挠头:“到底去哪里,你们倒是给?话啊!”
他喊归喊,脚下一点都不含糊,跟着就过来了。
叶?汀:“二房。”
仇疑青:“问询蔡氏。”
……
蔡氏??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翻捡东西,做为失忆的人,她真的?努力,想要找回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现??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所??房间,她几乎都翻过了,收获并不多,此刻拿???里的,仍然是一副小像,还是那?浅粉底色,印???钩蛾眉月的花笺,还是那?红裙?人背影,只是这一次,?人打了把伞,把整?头肩都遮了起来,一点肌肤都没露,画中引人遥想的,只??背部一片乌发,以楚楚纤腰。
这次留?处也??题诗——风雨?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与之相衬,花笺上的蛾眉月被细细笔触勾勒,隐??云中,画里雨丝缠绵,打湿了?人袖口。
这句诗⿶?熟悉,出自《诗经》,描写的大概是??情人久别重逢时的喜悦,天气不好,鸡叫狗跳,可见到了心上人,怎会不欢喜?只要??这?人??,周边所??一切都是?的,好的。
可画里传达出的情绪却并没??那么喜悦,反而透着隐隐的难过,忧愁,好像惹了别人生气,高兴是高兴,就是不知道怎么哄别人也开心。
叶?汀?人进来时,就??到蔡氏拿着小像,素指轻轻抚过画中?人,表情怔怔的。
“夫人因何落泪?”
蔡氏转头,??到了气质类似的人,叶?汀和昨日的仇疑青一样,也是站??这里,长身玉立,眉眼干净,问了同样的话。
她抬?摸了摸自己的脸,微湿:“还真的又落泪了……”
叶?汀指着小像:“这幅小像让你心情不好?”
“也不是,”蔡氏摇了摇头,好像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情,斟酌着开口,“我就是想知道些事,??到这幅小象,好像也没??恨谁,讨厌谁,只是??些心酸,??些嫉妒画里的人……被人深深的爱恋着,思慕着。”
叶?汀:“为什么不觉得这?人是自己?”
蔡氏蹙了眉:“我不喜欢红色,从来都不喜欢,倘若没??失忆,大抵也是不会穿的。”
仇疑青将包着扳指的帕子打开,展示给她??:“这?东西,你可识得?”
蔡氏盯着??了?久,表情没??半分波澜:“不记得,不认识。”
她甚至帕子掩鼻,往后略退了退,好像??些嫌弃这?脏兮兮的东西,不愿靠近。
“你再仔细????。”
蔡氏这才靠近了些,仔细??了??:“‘溥心’……这是我夫君的东西?”
“可你不认识。”
蔡氏神情??些窘迫:“我……我的确不大记得,这??哪里发现的?亡夫遗物,好像都收??这?院子里,别处并没??……”
仇疑青:“侯府地下??暗道,你可知道?”
蔡氏垂眼:“本来不知道,但锦衣卫昨日动静……我现??知道。”
“暗道里发现一具骸骨,脚边落着这枚扳指。”
“骸骨……是我夫君?”
整?说话过程,叶?汀一直都??观察蔡氏,她眼眶微红,是前头哭的,听到疑似丈夫骸骨出现,没??什么激动情绪,也没??接着落泪。
??到丈夫画的别人小像,写给别人的情诗,她会心酸,会说嫉妒,知道人死了,却没??那么难受?
蔡氏:“ 需要我……去认一认么?虽然我现??什么都不记得,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仇疑青却道:“也好。夫人请。”
叶?汀顺?给了申姜一?眼色。
申姜不要⿶?懂,少爷和指挥使带蔡氏去暗道,这院子正好空出来了,他不留??原地顺?查一查,翻一翻,还等什么呢?
等?人出了院子,他立刻招来两?锦衣卫:“给我好好查,认真找,趁主子不??,对下人们好好问?话,??不能榨出东西来!”
除了??到小像的时候,蔡氏其它时候都?平静,其实??小像的时候她也?平静,??不是落了泪,别人根本注??不到她心中的翻涌。
这次也一样,她一路平静的随叶?汀和仇疑青走到暗道,锦衣卫正??挖的骸骨前。
第一眼??到这种场面,小小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还是一脸陌生:“你说……这?人是我夫君?”
叶?汀:“存??可能性。”
蔡氏:“那我夫君不是??外身亡,是被人……害了么?”
叶?汀:“??身份能确定,可能性?大。”
蔡氏‘扑通’一?跪了下去。
这一跪可是始料未及,叶?汀拦都没来的及拦。
“若我夫君死于非命,被恶人害死,还请大人秉公执法,查出凶?,为我夫申冤!”
“你??起来……”
“诸位为亡者奔走,受的起妾身这一拜,妾身就是跪死,也万没??不该,不值的!”蔡氏头叩了下去。
现场都是男人,出于避嫌,不好伸?去扶,蔡氏自己不起来,也暂时只能让她跪着,叶?汀对这一幕非常??外:“你不是忘了你夫君?”
蔡氏抬眼:“妾身不敢隐瞒,确实是全忘了,可过往忘了,心不曾丢,若我夫枉死,做为未亡人,我该当要替他找回公道,帮他说他说不出的话,做他做不了的事。”
她的表情?直?,没??愤怒,哀伤,愁怨,眼底只??一份坚定,不管她是谁,丈夫是谁,认不认识,??没??什么前尘旧怨,这一刻,她只是得知丈夫被害的妻子,她得扛起这?事,为夫申冤。
侯府二房的人,不管应溥心还是蔡氏,似乎都是?执着的人。
……
叶?汀这次没????应恭侯府留⿶?久,和蔡氏说完话,就回了北镇抚司。
暗道里挖出的骸骨,也?快送到了仵?房,包括挖下来的部分土墙。各种工?准备就绪,叶?汀带着商陆一起,进行对骸骨的第一次检验。
暗道挖??地下,换了普通人家,大概不会费⿶?多事,能走就行,应恭侯不一样,起码的排场得??,挖开的土外面是修了墙面的,以黄黏土为主,??了类似石灰砂浆的东西,对尸体保存帮不上忙,是以骸骨就是骸骨,没??皮肉,只??尚未分解完毕的头发。
现场令人遐想,留??刻着‘溥心’二字的扳指,似乎死者身份已经确定,叶?汀却不能被干扰,仍然要以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主,进行从头到尾的检验。
第一样,?是性别。
尸骨被嵌入墙中,保存完整,??小刷子清理干净,再做清洗,??些特征就??的?清楚了:“骨盆腔高而窄,盆骨入口纵径大于横径,耻骨弓角大约是食指和中指展开的角度,”呈v字形,叶?汀话音清亮,“死者是男性。”
再就是年龄。
“耻骨结节完全愈合,联合面??绿豆大小骨化结节,??不同程度隆起……颅底基底缝基本愈合,死者年龄大约??二十二到二十七岁。”
“右臂关节往上?寸处,??过骨折。”
叶?汀一样一样的验着骨,验??头骨内侧时,视线突然停住:“……不管这人是不是应溥心,他的死因大抵不是淹死。”
商陆眼前的骨头都??不过来,一脸惊讶:“这种尸骨,也能验出死因么?”
“别的兴许不可以,但你??这?——”
叶?汀?指指向头骨,颅内的位置。
死者被埋??墙里,头骨??可能会受到击打或??外,??裂痕?正常,可颅内的痕迹就不正常了,那里??被利器划过的痕迹,空腔处??刺入状残留,像是一根?长的钉子。
这种东西肯定是人为钉进去的,不可能这么正,这么深,??当时人已经死了,对方只是抛尸,不需要多此一举,除非,这就是凶器。
“现场可找到了钉子?”
“暂时没??发现。”
“土呢?”
“倒是???多,还??些大土块,没来得及敲开。”
叶?汀??到摆??仵?房靠墙位置的土块,拿了小锤子,一??敲开……
“找到了。”
?然??钉子。
大约年深日久,尸体被分解,钉子??颅腔内慢慢的也不再稳,再??虫蚁通过,?落下来,掉??了别处。
现??问题来了,所??人都知道应溥心是淹死的,地点??京郊外河堤,距离应恭?远,他的骸骨为什么会出现??府里,还被人封进了暗道?
人都死了,至于多此一举?运尸回来,不被发现的难度,好像??点大。
等等。
叶?汀仔细??了??死者头骨:“申姜好像说过,这?二老爷生得?英俊?”
商陆:“??骨头也能??出来?”
“人??皮相?,骨相?,骨头生的好??,人丑不到哪里去,骨头生的难??,想要好??,就???难度了……”叶?汀??了会头骨,决定,“做?颅骨复原吧。”
“颅骨复原?”商陆不懂,这四?字还是头一次听到。
笔趣阁
“没错,颅骨复原。”
叶?汀修长指尖点??头骨,双目明亮:“我?找出他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也让你见识见识!”
158、墙中骸骨
叶白汀字写的不好, 画画上也没什么?赋,学过素描,玩过雕塑, 虽常被老师说匠?,也算??一点美术基础,多的做不了, 辅助法医观察?够了的。
颅骨复原并不简单,涉及到很多知识,诸知解剖学, 人类学,遗传学????,主要工作在头骨上完成,以头骨本身形状为基础,要求对软组织厚度拿捏精准, 五官的位置结构取决于骨骼形态,不?的性别年龄会构成不?的面部特征,现代技术??计算机的帮忙,可以更精准的进行三维重建, 这个领域??很多神人出入,比如叶白汀就知道一位专精项件技术的教授,曾经用一小块残破颅骨,精准复原出了受害人容貌……
首先经过清洗, 检查校正颅骨形状, 前后??无偏斜,后颈及下颌??无外力所致的错位,如果??,就需要调整, 之后按面部解剖特点,软组织厚度,用软橡胶泥,在颅骨的石膏模型上进行操作,古代没??方便快捷的材料,?能找替代品,叶白汀试了下,黄黏土就不错,加一?粘稠辅料,完全能用,除了颜色暗一点,看起??可能没那么好看,效果?差不多的。
过程中需要测量大多数据,计算各?高低,深浅上的角度,他需得找??这里??的,精度最高的尺子,可能还需要?己稍微做个手工,搞个卡尺,毛笔用着不顺手,他干脆换成了炭笔,方便写写算算。
叶白汀?分庆幸……还好数学知识没忘干净。
所??过手工作必须精细,尽可能减少失误,最好不出现失误,面部弧度决定着??貌特征,错一个毫米,可能就??差地别的区别。
一点一点,叶白汀计算着,拿着削好的,又细又短的小木条,在颅骨模型上进行标点,??际,眉间,人中,眶缘下点,颏下……特别要注意五官的形态和走向,??者年纪二?多岁,??这个年纪独??的特征。
整个过程非常需要细心和耐心,用时很长,他没??半分急躁,按照该??的步骤计划,一样一样,一点不漏。
于?这几?,北镇抚司就看到少爷抱着个骷髅头,又?洗又?按又?往上粘泥巴,往上摁一个一个绿豆大的东西,时不时停下??,站远了看,站近了看,不满意了还要调整,经常把好像不对劲的泥巴拆下??重新粘……
就那点泥巴,真的,没多少,少爷都要玩出花??了,细致时还拿着他的小镊子,一点点的分割,一点点往上放!
锦衣卫们看着着?稀奇,大家都?从小屁孩长过??的,谁没玩过泥巴,可谁玩泥巴玩出这?花样了?骷髅头加泥巴,这?什么组合?
听说?为了破案,少爷要在骷髅头上把??者的脸捏出??,众人一片寂静。
不?,就这活儿也能干?光一个骷髅头,就能拼出脸???少爷?人?神,这么厉害的么!
大家从起初的看个新鲜,到后??目光充满敬重,最后经过时都小心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少爷。在头骨上捏脸啊,满?下谁听说过?这要真能干出??,别说?北镇抚司头一份,更?大昭头一份!
……
应恭侯里,申姜排查问供,什么招数都使了,这回连酒都带了,塞给一个二???岁的小管事:“你跟我偷偷说两句,没人知道,我保证不卖你,也不让你上堂作证,怕什么?我又不问那?你不好说的辛秘,就???点好奇,怎么府里伺候的都?年轻人,没??着几个老人呢?”
小管事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接过酒:“侯府规矩大么,难守,保不齐就犯个错……这里伺候的下人,几年一换,最多也超不过?年,您也别拉着小人问了,小人不能跟您扯上关系,不然很快也要被换了,小人真的不知道什么,都??规矩,别人不可能说,小人也不可能问……”
“就随便聊两句,聊完就放了你,别怕,府里各主子的院子,你去没去过?”
“各屋都??专人守着,别人不准靠近的。”
申姜转了转眼珠:“那这?院子这么大,这么空,安静时得多吓人啊,你就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也不?,”小管事看看左右,声音又压低了?,“说这宅子会闹鬼呢!经常??吱吱呀呀,不知道哪传??的声音,还??女鬼呜呜咽咽,??点像办那?事……咳,就?听着像??已,没准就?风声,当不得真!”
申姜一边和小管事套话,一边心里转的飞快,对方形容的怪声,很像暗道机关被开启,门开门关的声音,什么女鬼办那?事,明明就?这宅子里的人偷??!
“都哪个院子??女鬼?怪??趣的,快说说。”
“这个么……”
……
仇疑青身为指挥使,手上工作不止这个案子,挤着时间接收新的案件信息,??出指令,稍稍空出??一点,就亲?去跟查。
他??现木菊花这个东西大昭极为稀少,???专门走番邦货的商人才会卖,以应恭侯府对外的规矩和姿态,一般不会和这?野商打交道,那这东西?哪??的?这个链条的出现,让他感觉稍稍???奇怪。
应恭侯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高门大户他??的不少,这?还?头一回??,他总觉得??什么藏在深处的东西还没挖出??,甚至还没??看到。
各处奔波跟踪,查案子找线索的时候,他偶尔会遇上东厂厂公富力行,或西厂厂公班和安,前者还没打照面,人就跑了,后者会稳重的拱拱手,打个招呼,不过也??打招呼??已,之后就转身离开。
好像就?偶遇,想的多就?错觉,可仇疑青知道这不?错觉,这两个人最近就???毛病,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抢他的人?
指挥使眯了眼,那还真?做梦。
大家各?忙碌的?时,不耽误接收新消息,申姜知道少爷 ‘玩泥巴’,想要恢复容貌,当下就觉得非常遗憾,可太遗憾了,这么厉害的时刻,他竟然没守在身边,看不到!不行,必须得加快工作进程,好回去看看,到底?个什么玩法!
仇疑青?然就?骄傲了,虽然鲜??表现出??,再忙再累,他每?都要回一趟北镇抚司,哪怕换件衣服,??时?在深夜,??时?在白?,不管小仵作知不知道,看没看到他,他?要能看小仵作一眼,就能精神饱满,继续接下??的工作。
北镇抚司案件?机密,未查明不可能往外说,个人本事却不?秘密,??时候越神秘的东西,反??传播的越开,叶白汀在人骨上填泥巴,使??者容貌重现的事,很多外人也知道了。
“这?事真能做?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北镇抚司一定?在吓唬人,全?下没谁能做到这?事!”
“要?真的……我想问一下,锦衣卫现在收不收人?嘴严勤快,还不用??工钱的那?!”
没关系的,就?看个热闹,??那么一点关系的,特别好奇,想知道怎么能做到,各?小话从北镇抚司小院往外传,诏狱,市井,官场,甚至宫里……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叶白汀?己没??注意,全身心沉浸在工作里,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就差抱着骨头睡觉了。
偶尔用眼过度,?在头疼眼酸,他也知道歇一歇,走出门活动活动,放松一下,不然别说别人的骨头,?己的骨头都得出问题。
这?时候玄风就很重要了,它好像??一?本事,?要少爷出??,想走一走动一动,它就知道,立刻哒哒哒的跑过??,嘴里还叼着小藤球,让少爷陪它玩。
叶白汀先?从上到下把狗子撸一遍,一人一狗都爽了,就找开阔点的地方,玩球。
北镇抚司前院空旷安静,?氛肃穆,没什么声音,但今???点不一样。叶白汀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两鬓斑白,一个年轻?,腰背不算多直,身上???样的?场,服装类似又不?,仔细一看还都认识,不就?两位厂公?
两个人还吵起??了?
班和安和富力行在北镇抚司门口遇到,各?心里暗骂了声晦?,怎么就碰到这玩意儿了!
大家都?场面人,心里骂街,脸上还得客?,二人级别一样,班和安年长,先说话:“可?难得,在外头遇??您了。”
富力行也戴上假笑:“可不?巧了么,咱家正好打这路过,您也??”
班和安颌首,手束在袖子里,??当稳重:“看??太贵妃最近日子和乐,心??舒畅。”
不然你个走狗,怎么??空在外头溜达?
富力行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当即还回去:“想必太皇太后这几日也身??康健,无需传召太医。”
不然你个老狗,怎么??空出???
班和安:“老人家淡泊名利,口腹之欲都少了,平日念个佛,赏个花,我们宁寿宫惯??闲静,比不得您,平日不多跑几趟就?错。”
今儿个这么闲,?你家主子用不着你了?你就不难受,不知道检讨一下?
富力行:“也?年轻,精?神足,作为小辈,什么都得记挂着点,我们长乐宫面面俱到,也?希望谁都能照顾到,总?舍不得别人受苦呢。”
你??那闲心,不如操心操心?己,就你家主子那身子骨,哪?走了,你可怎么好?
双方阴阳怪?过了通招,互??挤兑一番,又齐齐假笑,班和安说:“太贵妃心??舒畅,?内宫上下照顾的好,也?你我的福分。”
富力行说:“太后娘娘身??安康,不仅?你我,也?大昭的福分。”
这个寒暄流程,差不多就走完了。
二人客客??的避让方向:“尊驾先行。”
“您先行。”
“您请——”
“您请——”
既然?‘路过’,‘偶遇’,哪怕北镇抚司大门就在面前,他们也不会进去,???错肩??过,朝着对方??的方向走过去了。
叶白汀津津??味的欣赏完厂公太监嘴架,还没过瘾,这就完了?
他撸了撸狗子毛:“还想玩么?”
“汪!”
玄风黑漉漉的眼睛看着少爷,又?蹭蹭又?贴贴,还歪头轻轻咬他手里的藤球,要玩!
“那你看好了——”
叶白汀把球扔出去,这回力道大了?,??点远,狗子汪一声蹿出去,冲着小球的方向,那坚定的小眼神,那风驰电掣的速度,所向披靡!
他在这里玩的开心,哪能料到两位厂公这‘错肩’,根本就?走个样子,目标就?把对方骗走,?己好进北镇抚司,其?谁都没走,围着北镇抚司绕了一圈,又转到了门前。
又撞了个对脸。
不过方才?一西一东,现在?一东一西,二人调了个方向。
这就尴尬了。
也不能再说什么碰巧,偶遇的话了,一回偶遇,还能回回偶遇?还都?在北镇抚司大门口?都?千年的狐狸梦,糊弄谁呢。
不过虽然?己撒了谎,被打了脸,对方也一样,这?时候谁尴尬,谁就落了下风,两位公公一个比一个端的稳,一个比一个笑的假,旁若无事的互??拱了拱手。
说话就没??办法那么平和了,多少带着?杀?,班和安:“早?年贵妃娘娘得宠,靠的就?‘迷路’本事,不成想底下的人也个个出息,深谙精髓呢。”
瞧我多??贴,连说辞借口都给你找好了。
富力行皮笑肉不笑:“太皇太后早?年就经常犯病,‘身??不好’,也多亏了您年纪轻轻就腿脚不便,叫完太医总要歇歇脚,脑子多忘事,先帝才屡屡被太医逼着去尽孝。”
个老狗骂谁呢??己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还想阴阳怪?别人?
两人看着对方,越??不顺眼,越??越觉得这张脸面目可憎,不?个东西,最后齐齐鼻子出?,“哼”了一声。
个不要脸的,就?赖着不走!
这回东厂富力行先说话:“班厂公??这,?要进北镇抚司?咱家可卖你个消息,指挥使不在,进去了也没用,想巴结巴结不上。”
班和安一脸疑惑:“富厂公此话何意?咱家??此,何??‘巴结’一说?都?替朝廷办事,为今上分忧,总该互??扶持,倒?富厂公你,宫里娘娘还年轻,花活儿也多,你真不回宫伺候?当心一个不慎,位置就被挤掉了。”
富力行眯眼:“你敢不让我进去?”
班和安横眉:“你还不?拦了我?”
二人眼神再次较劲,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糊弄不过去。
富力行:“都?聪明人,班厂公?话?说吧,??找谁的?”
班和安眼神淡淡,反问回去:“富厂公不?都知道?”
“你们西厂不?向??标榜不攀附结党?既??事,班厂公不妨硬??,直接去找指挥使聊。”
“怎么能说?攀附结党呢?听闻北镇抚司仵作先生验骨一绝,我西厂正经也?要办案子的,?该??求个指教。人正主还没??话,富厂公就张口闭口拒绝,怎么,小公子?你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太贵妃么?”
“你少随便给人扣帽子,少爷?北镇抚司的少爷,我东厂也????事请教!”
二人站在门口吵完嘴,又?齐齐一哼,扭过脸去。
“既然好心劝你你不走,那就——”
“各凭本事说话!”
二人谁也不甘落后,并肩进了北镇抚司大门。
叶白汀站在院子里,听完了所??对话,他这个角度比较刁,能看的到对方,对方却看不到他。
所以这两个人……?冲着他??的?
他后知后觉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小铃铛,他??一个普普通通,现在还在受锦衣卫监管的囚犯,何德何能,让两位厂公如此在意?
“汪——汪汪!”
狗子??少爷愣住,迟迟不接它叼住的球,还以为少爷累了,不想玩了,把球放地上,跳起??,爪子搭到少爷腰间,又?贴贴蹭蹭,又?大脑袋拱啊拱,各?撒娇卖萌,求摸摸求关注。
狗子太可爱了,叶白汀没忍住,蹲下??按住就撸,狗子美的,尾巴都快摇成风车了。
北镇抚司少??访客,并非和外界传闻一样,不让任何人外人进出,进??了就出不去,?要不犯事,按流程登记好了,就能进。
两位公公走完流程,仍然暗中较着劲,绝不让对方比?己多走一步,并着肩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叶白汀在玩狗。
狗子精神头极好,上蹿下跳,非常没礼貌,还舔少爷的脸,抱少爷的腰,啃少爷的爪……不?,啃少爷的手,这可?人手,外面说的验尸圣手,咬破了怎么办!
就这不懂事的东西,少爷还宠着,随它胡闹,任它舔任它啃,还不骂不打!还摸这狗东西的头!要不?这么多人看着,少爷不好意思,那架势怕要亲狗东西脑门!
两位公公深吸了一口?——
齐齐走上前,一个满脸堆笑,一个面目平和沉稳,富力行抢了个先:“少爷忙着呢?”
班和安心道这?什么屁话,你在讽刺谁呢?又不?你家主子娘娘,玩狗怎么能?忙呢?那?休息——
“听闻近日小公子很?操劳,日夜不辍,千万注意休息,别累着身子。”
富力行:……
好像输了。
“汪——汪汪!”
叶白汀还没什么反应,狗子就跑过??了,先?低吼呲牙,威胁了几声,又围着他们转了两圈,仔细闻了闻,不管声音还?动作地,都不怎么和善。
这要换了别的狗,没准早就被他们踢出去了,可这?少爷的爱狗,高不高兴都得忍着。
叶白汀:……
“玄风回??。”他赶紧召狗子回??,“两位别怕,它不咬人的。”
说完又觉得这话??点问题,所??养狗的好像都会这么说,又加了一句:“它?训练过的,到现在每日仍然??功课,绝不会随便咬人。”
狗子:“汪!”
两位公公稳重肃立,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多大矛盾,少爷面前,也得岁月静好。
终于,经过门前掐架,门口登记,狗子允许,二人可以正常和少爷说话了,富力行心里想着我不能输,开口道:“听闻北镇抚司处处精锐,驯养的任务犬?下第一,这位可?狗将军?今日得??,?咱家的荣幸啊。”
他还微微弯了身子,满脸堆笑:“狗将军立功无数,可?英雄,不能怠慢,下次咱家给你带骨头吃好不好?”
“汪!”
??他的脸凑近,一点也不好看,狗子吓了一跳,好悬爪子拍过去。
班和安老神在在:“狗将军??纪律,富厂公还?别过于热??了。”
两个人别又要掐起??,叶白汀开口道:“二位今日????”
班和安拱手:“想寻指挥使说?案????关之事。”
富力行:“不过他好像不在。”
“听说少爷也在忙这个案子……”
“那?你说也?一样的。”
叶白汀垂眸,心说我信你个鬼,不过??关案子线索,当然得要:“既如此,咱们进屋谈?”
他找了个房间,请二人进去,还找??一个司里文书,拿了纸笔进??,坐在角落,做记录工作。
狗子也没出去,嗒嗒嗒跟着少爷进屋,直接卧趴在了他脚边。
“二位谁先???”
叶白汀看着两人眼神似乎又在较劲,好像在说‘先听我的’,‘这狗东西能??什么好线索,还?听我的吧’,他干脆指了一个人:“班厂公先???”
班和安端茶微笑:“那咱家便当仁不让了,本次应恭侯府案件,咱家知道的不多,无意窥探,倒?早年因一?旧事纠葛,知道?嫡长女应白素之事,小公子可知,应白素为何迟迟没??说亲嫁人,直到拖成老姑娘,不得不被家里安排,嫁进了史家?”
叶白汀不知道,但他心里??猜测方向:“??爱?她??喜欢的人?”
富力行没说话,?眼风扫了一下班和安——????爱爱的事,你个老狗会懂?
班和安?定神闲,轻轻理了理袖口,后宫所??女人都?宫斗过??的,你以为这起子事,就你家主子娘娘会玩?我懂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装孙子呢。
他肃容颌首:“小公子慧眼,差不多就?这?事。”
叶白汀还?很疑惑,内宅消息说不好查,的确不好查,说好查,?要抓到一个点,就能连成线拎起??,可申姜到现在都没??找到任何东西,就证明应白素在外头没??人。
?以她的过往经历表现,显的特别违和。
“此人?谁?”什么人,连锦衣卫都没查到?
班和安微笑:“小公子可要猜猜?”
叶白汀突然眉目一清:“?……应恭侯府的人?”可这里的都?她的亲人,怎么可能?
班和安:“管家徐开。”
叶白汀听到这个名字,着?顿了顿,完全没想到。
他前后??过徐开两次,这人给他的印象?存在感弱,不怎么起眼,容貌不出挑,性格不出挑,也就办家主的事时,??几分积极上心,应白素看上了他哪里?
班和安眉目幽深:“小公子认为,一个锁在深宅大院的小姑娘,最想要的?什么?”
叶白汀:“?由?”
班和安:“她们的确很想要?由,可?由往往伴随着风险,大多数女子扛不住,你把门打开,她看到的不?希望,?恐惧,外面处处危险,她一个娇贵姑娘家,怎么抵抗恶贼,怎么过活?为什么要放弃富足的生活,出外漂泊?”
叶白汀便懂了:“她想要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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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和安意味深长:“世间男子挑选女人,大半看容貌,看身材,长的越好看,越愿意给宠爱,女子不?,她们挑选男人,最首要的永远都不?脸好看,???不??贴,用着合不合适,方不方便。”
159、你不配和我抢少爷
随着班和安讲述, 叶白汀明白了。
应白素的成长过程,生母早亡,父亲缺位, 基本是??人妈妈养大的,所有人更重视的永远都是弟弟,对她的宠爱只在物质方面, 要什么有什么,花钱如流水也行,可想要?的, 就不行了——你是侯府嫡长女,得守侯府的规矩。
她不是没野心,不懂事的年纪也曾愤怒,闹过两次,可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应恭侯府的惩罚规矩让她明白,她能有锦衣玉食是因为什么,以??继续想拥有,还是不想要了, 自己好好想想。
她??往自由,可她不敢冲出去,她贪恋侯府富贵,不敢也舍不得放弃, 认为所有人都没有把她当回事, 所有人都不在乎她,她不甘心,就想找??个在乎她的人。
可侯府规矩严,她没什么机会?外男, 也不方便,那府里呢?
她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是被放弃的人,是联姻工具,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什么失贞不失贞,她不在乎,她只想找个真心待自己,时时放在心里第??位的人,她想尝尝??种真正独宠被疼爱的滋味,只几年也好。
或者……
叶白汀分析,她??样行为,是否夹杂着报复心理。侯府不是规矩大,只给她钱不给她关心,把她框在??个模子里,不准出错?那她就犯??个闺阁女子最不能犯的错,失贞,来打侯府的脸,反正??时候,你们也得帮忙掩饰处理,不然多丢人不是?
“此等辛秘,厂公从何得知?”叶白汀只关心??个问题,准确度。
班和安稳的很:“小公子放心,早年侯府有??些事,?咱家有过交集,??些是当时了解??的情况,断断错不了,若锦衣卫需要,咱家可以调资料卷宗过来,呈堂为证。”
叶白汀道了声谢,沉吟道:“那应白素对管家……大约不是真心爱慕?”
“??个咱家就不能随便说了,徐开当年也还年轻,不像现在??么难看,”班和安话音隐晦,“咱家只是办事时顺便问了??嘴,再多的没深查,还有徐开能得大小姐青睐,心??是否不?,需得锦衣卫跟查确认。”
叶白汀??索片刻,?班和安没再说话,便转??富力行:“富厂公呢,可有什么信息,需要我转达指挥???”
富力行装模作样:“哦,咱家??里就很简单了,是有关侯府二夫人,蔡氏之事。”
????看就不是很简单的氛围,叶白汀精神又来了:“请讲。”
富力行:“少爷觉得??位蔡氏,是个怎样的女子? ”
叶白汀想了想:“蔡氏失忆,目前看不出来太多东西,但好像性子很坚韧。”
富力行当即伸手鼓掌:“没错,就是坚韧!少爷好灵的??睛!”
班和安心内嗤了??声,面不改色的斜了他????——
就你会拍马屁,就你会夸人,以为?人是你家?子娘娘,都吃????套?小公子什么样的人,你还是省省吧。
富力行才不管对家怎么想,自己表达就完事了:“本来外地人的事,咱家??不怎么熟,可谁叫咱家有个干孙子,刚好和那蔡氏是?乡呢,知道点她的事……”
班和安茶杯盖‘啪’??声盖在茶杯上,什么叫刚好,就是故意去查的吧?
富力行不高兴了,阴着??过来:“可是茶烫了,端不住?”
你要不要动静小点,你刚才说话,我可没打扰你,讲点武德!
班和安叹了口气:“唉,老了,偶尔手脚跟不上。”
他当然是故意的,就为了不动声色打断?人的节奏,不过??种小手段只能用??次,多了就显的低级,而且少爷明显对??些信息很感兴趣。
富力行再次开口:“蔡氏要是个没名没姓的,也就罢了,咱家那干孙子不??定记得住,可人家在当地是个很有名的人物呢!”
叶白汀微笑:“还请厂公指??。”
“指??谈不上,能尽绵薄之力,帮上少爷,咱家就满足了,”富力行笑吟吟,“??蔡氏啊,杀过人。”
“杀过人?”
“也不算真正的杀,就是??个泼皮混混,追债的。”
富力行缓缓开口,讲述了当年过往,蔡氏出身不好,亲爹是个赌棍,每每遇??追债就会躲起来,说拿闺女抵债,蔡氏当然不愿意,逃跑都习惯了,但不管躲??哪里,总会被找??,日日不得安宁。
那次来催债的是个混混,早先就欺负过她,??回也是追债,顺便想占个便宜,蔡氏当然不依,怎么跑都躲不过,心??横,跑去了河边,可能本来想的是,跑不了就死吧,??了百了,没想??她自己没事,小混混失足跌??了河里……
小混混淹死了。
过程中具?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发生推搡对抗,有没有肢?碰撞,是否有故意推人行为,因没有目击者,?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事?是,她活着,小混混死了。
小混混的工作不怎么正经,性子当然也说不上好,可他也是个寻常过日子的人,家里还有个瞎了的老娘,官府认为,小混混虽然欺负过蔡氏,但对她没有造成?质性的伤害,大多只是吓唬行为,顶多动过两??手,可她把人害死了,就是过错方。
她没有亲手杀人,?人的死却是她造成的,她是不是得负些责任?
“蔡氏出外逃了几天,回来就冲小混混的瞎子老娘磕了头,说以??她养她。她也是个狠人,知道自己是女人,干什么都不方便,就每天入夜磨菜刀,天天带在身上,?人调戏她不怕,?人闲话她也不怕,?人再来要债,她就亮刀子,说她跟她爹没关系,那畜生根本就不是她爹,该她的事她扛,不该她的事,她??分??厘都不给,你们非要逼,行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可是杀过人的人,大家干脆鱼死网破!”
“狠人怕更狠的人,慢慢的,她日子竟也过得??去了,开了家包子铺,不知怎的,认识了山匪,看起来还和人关系很好,?人就有说头了,说她是女土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开的是人肉包子店……”
“她??样过日子,显然是交不??什么知心朋友的,再??来,赌鬼爹死了,又摊上??件倒霉事,撞??老侯爷手里,老侯爷用了点手段,把她保??来了,但有??个要求——她得跟他的二儿子应溥心成亲。”
富力行缓缓啜着茶,叹了口气:“她??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法子?就嫁了呗。可侯府什么地方,处处规矩,样样板正,她??个野丫头长大的,哪受得了?听说还没搬??京城时,就经常在家里搞事,气的老侯爷跳脚,还和土匪仍仍然有来往……”
叶白汀静静听着??些话,若有所悟:“厂公的想法是?”
富力行盖上茶盏,放??桌上:“蔡氏??非真心嫁给应溥心,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心中怎么想,会干什么事……少爷应该能猜???”
叶白汀沉吟:“厂公认为,蔡氏就是本案凶手。”
“咱家案子虽办的少,各种场面?识的多啊,蔡氏可是从杀人现场冲出来的,能脱得了干系?或许所有手段,都是她故意混淆视线的,比如??个失忆——”
富力行神秘??笑:“江湖中有??种药,叫尘缘断,吃??去就能尘缘尽忘,什么都不知道,包括自己是谁,但能唤醒。??种药需要药引,药引是断尘缘的劫,也是引尘缘的路……”
叶白汀眯了??梢:“也就是说,吃了尘缘断的人,用的什么药引导致失忆,再服用相?的药引,就会想起来。”
富力行颌首:“少爷聪慧。咱家认为,蔡氏现在失忆大半是真的,就是吃了??种药……她早就打算好了的,没准就是杀完人,故意为之,事??什么都不记得,说不知道,真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无辜又可怜,官府当然找不??破绽,待事情过去,她吃了?样的药引子,恢复记忆,不是很完美?”
班和安:“富厂公可真是?多识广,此等江湖东西都知道。”
呵,莫不是用过?
富力行心说咱们半斤八两,当咱家不知道你暗里的黑手段呢:“案件真相,咱家不敢笃定,只说有??样的可能。”
班和安:“徐开也不是完?没可能,你看看老三身为庶弟,对应白素做的事,他能坐得住?”
富力行:“可前几天不是又发现??个死者?难道也是因为应白素?班厂公是不是该考虑周??些?”
班和安就笑了:“你怎知咱家考虑的不周???当年应白素被逼着嫁出去,侯府里的爷们,可是人人都有‘功劳’的。”
叶白汀:……
你们??个个都说对案情不熟悉,??不是什么都打听??了?
他想了想,道:“不管二夫人蔡氏,嫡长女应白素,管家徐开,其?都对侯府没什么感激之心,甚至有相当浓烈的恨意。”
本案动机可能不是情,是恨?
细想想,二夫人卢氏也是,只看当年抗婚多激烈,就知她的观感,??定不喜欢。
“可惜侯府规矩大,篱笆扎的太严,再多的咱家就不知道了。”
“若北镇抚司有需要,随时可寻东厂帮忙。”
叶白汀微笑谢过:“有劳厂公操心,但是不必了,份内之事,锦衣卫自会料理。”
富力行:……
班和安斜了他????,该!叫你话多,打脸了吧!锦衣卫的本事你不清楚,还想插手染指?
富力行强行挽尊:“都是为今上分忧,为大昭办事,不敢说操心,唯盼案子早日破解,还事?真相,慰亡者魂灵。”
话说的??么好听,叶白汀当然也要拱个手意??????:“厂公好意,我先替锦衣卫记??了。”
“指挥??那里—— ”
叶白汀微笑:“自会好生转告,两位厂公的好意。”
正事说完,宾?尽欢,不好立刻提告辞,班和安道:“近来听闻少爷露了手本事,可在人头骨之上,以软泥填皮肉,复原死者容貌……可是如此?不知咱家有没有??个荣幸,走近??观?”
富力行立刻跟上:“不瞒少爷,咱家也有些好奇。”
叶白汀:“两位有兴致,我??里也没什么好藏的,请——”
颅骨复原是技术,不是秘密,不管谁想看,他都愿意大大方方摆出来,就是想学的话,可能有很大难度。
仵作房光线不怎么好,温度也偏低,气味不让人愉悦,??项工作叶白汀直接在暖阁里做的,他伸手,将两位公公请了过去。
暖阁窗明几净,光线很好,隔了外面的风,阳光照进来,有融融暖意,在桌子上铺了层淡淡光晕。桌子是略长的案几,有小抽屉,被他暂时征用做了工作台,大大小小的宣纸几乎铺了??桌子,上面有各种计算记录的数据,不?的文字符号,除了他自己?人,?人都认不出来。
还有大大小小不?的尺子,用秃了的炭笔,废弃的纸团……
不能用整齐干净来形容,严格说还有点乱。可??种乱??不难看,是??种乱中有序,让人心生敬畏的场景。
颅骨复原工作尚未结束,只能看????个雏形,脸,鼻子,额头,??巴,??几个地方的弧度很明显,五官还不是那么明朗,用的黄黏土晾干了有些发黑,看起来仍然有些吓人,却比白森森的骷髅头好多了。
“??……”富力行围着工作台转了??圈,不吝称赞,“少爷好厉害的技术!颅骨填补人像,大昭闻所未闻,少爷成就,堪可载入历史!”
他??边说着话,??边视线滑过房间,尤其窗边挂着的,已经风干却被保存的很好的花环,心里就有了数。
?人的珍视和重视,此??刻表露无疑。
早在去年腊月??雪的时候,他就想进??个小暖阁看??看了,??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能来,所获颇丰,他选的路,就是正确的!
班和安面色沉稳,表情没什么变化,富力行能看??的东西,他?样能看??,不但确定了??个方??非常正确,还顺便观察了??点房屋摆设,?人喜好,心中盘算着,稍??回去得琢磨点什么东西送过来,还得送的巧妙,送的合人心意……
拿??了?人的心尖尖,还怕?人总是冷脸,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话也说过了,东西也看过了,二人琢磨着告辞。
富力行笑眯眯:“咱家那里经常遇??事,很是需要指导,少爷不嫌弃的话,咱家可能经常过来取经?”
班和安:“东厂任务设置,自身强处,大都在打探消息上,反而咱家的西厂,正经需要查事办案的,若小公子不嫌麻烦,空闲的时候,可能请您指点?????”
古人对手艺极为看重,??种要求要换了?人,大概率是不行的,可叶白汀接受的??育里,对知识的传播非常欢迎:“我本人倒是没什么意?,不过需得问问指挥??。”
“如此,咱家就静候佳音了。”
“北镇抚司事务繁忙,不便多扰,咱家??边告辞,小公子随意,不必多送。”
今日过来的任务完成,沟通结果令人满意,两位公公心情都十分不错,可看??对方的脸,就没有那么舒服了,走出门口,还在互相挤兑。
班和安:“小公子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吃吹捧那??套,你那捧?子娘娘臭脚的习惯,还是改了的好。”
富力行:“ 我看你才该改??改,整日高高在上,拿腔拿调,以为你是你家?子,辈份摆在那里,是个人就得尊敬?”
呵,狗东西。
哼,死老狗。
二人心中互骂??波,再次甩了袖子,转身以背对背的方??,离开。
明明回的是??个方??,???座皇城,他们就是不走???条路,连宫门都不会从??道走,各有各的方??。
……
叶白汀整理了整理最新得??的消息,若有所??。
情,恨,药……
如果??能解释大部分人在??个案子上的动机,那大夫人呢?她的落点在哪里?他办案子不怕多想,就怕想不??,方方面面都想遍了,再进行仔细排除,就会得??想要的结果……
“想什么呢,??么入神?”
头顶被人轻轻拍了拍,叶白汀回头,看??叶白芍,吓了??跳:“姐姐?”
叶白芍眯??:“你姐长得有??么吓人?”
叶白汀立刻端正表情:“不,不是,你怎么来了?”
叶白芍:“我不能来?”
叶白汀:……
随便猜????也能知道,北镇抚司在外面名声不怎么好,没谁总是想过来,姐姐之前也没来过,??次会来……大约是仇疑青有过提点?
没准还发??话去,让??面的人认了认脸,他的姐姐过来,不用拦。
叶白芍把食盒放在桌上,看了看房间格局:“??里还不错。”
吃的?
叶白汀伸手就要掀食盒,爪子还没碰??,就被叶白芍给拍了??去:“生的!”
“生的?”
“傻不傻,没闻??味道么?”叶白芍把食盒往??挪了挪,“方才指挥??经过竹枝楼,说你??几日累着了,胃口不开,?我闲着,给足了银子,让我过来给你做,算是犒赏属??,他稍??就回来,顺便也能沾点光,尝上??口。”
叶白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问:“那……你没为难他吧?”
“他又不是你,我为难他做什么?”叶白芍叹了口气,“不分昼夜的忙,连吃顿饱饭都奢侈,还被你个小东西惦记着,怕??巴掌??去打死你,时时得忍着憋着,心里得多委屈?弟,咱们可不能不做人啊。”
叶白汀:……
“??屋子挺好,??阳,还有地龙,看来冬天没太受罪……”叶白芍很快看??了窗边挂着的干花花环,“??是什么?”
叶白汀脸??热,他把花环挂在??里,为的是让仇疑青看,还能时不时调侃????对方的闷骚,哪想??有被姐姐看??的??天!
他开始编瞎话:“??个……是我编了,送给指挥??的,可他没收!他不收,我就挂在??里,日日让他看,天天提醒他,他迟早是我的人!”
叶白芍:……
“弟啊,”她怜爱的摸了摸傻弟弟脑门,“咱们有野心是好事,可也不能太过分,??回你要被人弄死了,姐姐可没法给你收尸了。”
?问,问就是累了。
叶白汀双眉??挑,虎的很:“他敢!”
叶白芍牙痒痒,要不是看着弟弟太瘦,巴掌就上去了:“人怎么就不敢了?人??拳??去,你??小命就得没!你给我长点心!”
叶白汀挺胸,理直气壮:“打死我,他就没有好仵作用了!他离不开我,缺不了我!”
叶白芍:……
算了,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折腾吧,?在不行……
她目光看??窗外天空,竹枝楼的方??,?在不行,她就把生意关了,带着弟弟亡命天涯。
窗前工作台上摆着做了??半的工作,叶白芍倒是胆大,??点都没怕,也没问,跟弟弟有关的工作大约都是机密,她懂规矩。
叶白汀却想起了案件细节,问她:“姐,我记得你和姐夫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早早换过的信物,可你好像逃婚了?”
“??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叶白芍有些不自然,呷了口茶,“成亲过日子,可是??辈子的事,肯定要两个人互相喜欢才行么,我那时只知道你姐夫名字,?都没?过,谁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什么性子,丑不丑,凶不凶,会不会是什么蒜头鼻鲶鱼嘴,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因为心地善良,有志拯救苍生么?”
叶白汀:……
“可我记得父亲说过,姐夫相貌生的周正,性子也耿直可爱。”
“就他那??力,养那么个白??狼出来……”叶白芍清咳??声,子不言父之过,“反正我不可能干。”
“那为什么??来又嫁了?是担心爹娘伤心?”
“怎么可能,父母养育之恩,我自记的清楚,他们不容易,??个傻憨憨容易被骗,??个觉得吃亏是福,只要人好,就会有福报,我要不看着点,爹娘不知道被人欺负多少回了!”叶白芍托着腮,话音懒懒,“可??码归??码,他们被人骗了,我可不能被人骗,孝顺是得孝顺,不能愚孝,我要不对自己负责任,把日子好好过好,将来怎么照顾他们?”
“那……”
“??来嫁给你姐夫,是真看上他了,”叶白芍哼了??声,“你姐夫鬼精鬼精的,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对我好,也合我胃口,当时我没想过??么长远,感情??回事,谁说得准?他??时喜欢我,愿意和我??起过,谁知道成了亲会不会变个样子?我存了??大笔钱,嫁妆也想了办法,分?放??不?的地方,如果嫁过去不开心,反正出嫁女么,不再是叶家的人了,可以随便胡闹,跑了都没关系,只要手里有钱,还怕过不??去?你姐姐我还有手艺,??哪不能闯条路出来?”
“谁知你姐夫那么大??个汉子,我就出去跟小姐妹玩两天他都能想我想哭了,没出息的紧……天天怕我跑了,?家男人??天不着家,他??天回来不??五趟,非得看我????才安心,还把所有兄弟介绍给我认识,把所有身家都交给我,想着??么多??线,我哪天要是跑,他能当??就知道,我手里钱多了,没准舍不得他挣钱的本事……”
叶白汀懂了:“所以你愿意和姐夫过日子,是自己喜欢。”
叶白芍就笑了:“??女人呢,有认命随安排的,也有有心气的,你看那些有心气的,有些好像也认了命,嫁了人,其?未必,你看??的只是??部分,所有前行的路,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是喜欢,是想要??么走。”
叶白汀若有所??:“喜欢,就会用尽?力守护……??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叶白芍多通透的人,有关工作,命案的信息,她不会问,也不会好奇去看,可弟弟问??种问题,明显是在??方面有困惑。她认真想了想,道:“也不??定,要看人,爱之深,责之切,有些人的表达方式恰恰相反,最喜欢的,话会说的最重。要是??种性子?扭的人,你只看他骂谁,就知道他喜欢谁了。”
骂谁就是喜欢谁……对啊,他怎么脑子?用去做颅骨复原了,??么简单的行为逻辑都没看透!
叶白汀??睛??亮,他好像知道,有私情的人是谁了!
正好??个时候,申姜和仇疑青回来,推开门:“少爷快,我找??新东西了!”
“我??里,也有新线索。”
三人动作极为熟练,朝叶白芍打过招呼,??个挪动桌上小几,笔墨纸砚准备好,??个打开小白板,拿出炭笔,在上面写写划划,那笔迹,精神的都过了头!
叶白芍压了压手,没让弟弟起来,把旁边沏好了的茶端过来,顺便放了几样小点:“你们忙,我去借个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走出来,替三人关了门,抬头看看天色,还很早,过午没多久,看来??顿饭,可以慢慢做,正好赶得上晚饭!
思路客
?人破案子,精神又开心,她看着案板上的菜,也开心的不得了,她最喜欢做饭了,尤其给亲人做饭,多少顿她都不会累!
今儿个,就让你们尝尝姐姐的绝门手艺!
160、弟啊,做个人吧
春日午后, 阳光晴好,暖阁灿烂舒适。
叶白汀和仇疑青坐在小几边,申姜站在小白板前, 拿着炭笔,在上面写本案相关人的?字,身份地位, 大概的信息……一边写,嘴??不停:“外头小兵说东厂西厂的公公刚来过,是不是上门找事的?他们欺负你了?”
叶白汀微??:“欺负倒是没有, 有指挥?镇宅,咱们北镇抚司,谁敢越雷池一步?不但没欺负,?给了挺?有用的消息。”
“有用的……跟案子有关?”申姜笔一顿,“他们转?子了?咱们北镇抚司的事, 他们敢沾?”
叶白汀眸底含着??意,看向仇疑青:“那不是咱们指挥?魅??大么,管他什么人,都能降服。”
仇疑青深邃目光掠过小仵作的脸:“……促狭。”
叶白汀被他看的耳根发烫, 清咳一?,收回目光,说正事:“你们都刚从外面回来,想必累了, 不如今日我打头, 先说说案情?”
仇疑青将茶盏推到小仵作面前:“来。”
叶白汀就拿着刚刚文书的记录纸页:“两位厂公说的是侯府嫡长女应白素,和二夫人蔡氏之事……”
按先后顺序,他先详细说了应白素的事。
仇疑青听完,沉默片刻:“史家婆母对应白素不满, 夫妻二人感情也不好……应该有这方面的原?。”
叶白汀点了点头:“嗯。”
??大婚之日,应白素不?能有落红。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失贞的媳妇,应白素?能想过对策,但这种结果的发生几乎是必然,只要她不愿舍弃富贵生活,就得忍受婆婆的挑剔,丈夫的淡漠。
不过婆婆也不能太过分,更不敢把实情往外说,这种事太丢人,应白素?背靠应恭侯府,有足够的底气,出嫁女头顶夫姓,不再是应家人,?若故意磋磨苛待,就是对侯府不满了,应恭侯府不但规矩大,?特别要脸,一定会追究……
所以应白素的日子,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人前人后,算过得去,但???怎么想,别人就不知?了,至少这种日子,算不得幸福顺??。
申姜非常意外:“管家徐开?看不出来啊,连主家嫡长女都敢染指,绝对不是那么老实的人!这侯府暗?,他没准就用过!”
叶白汀提醒:“暗?是六年前出了盗匪之事,才开始挖造,那时应白素早已出嫁,怎么用这暗??”
申姜:“对哦……”
叶白汀:“但她被接回了家,这几年有没有用过……”
申姜接收到了眼神:“我去查!只要查到了这个,就能知?他们现在有没有私情关系!”说完话,他又想起了什么,“少爷之前,不是能根据那个什么亲密距离,判断两个人的关系?这回?不??”
“我到现在,?没有看到应白素和徐开??时出现,在一起的画面是什么??子,但就算看到了,也不太容易分析……”
叶白汀解释?:“亲人,朋友,过于熟悉的人,距离上都不会那么讲究,除非一些特殊的,过于亲密的动作,类似整理衣角这种,其?都不准确,不方便确认。”
和上次户部案不一??,职场上的人再熟悉,都有一定的上下级别,竞争关系,很难特别亲近,尤其?是???。
仇疑青指节轻叩在桌面:“侯府只应白素对木菊花过敏,如果这个??是冲着用白素来的,徐开对她余情未了,又知?这件事,是?能会有?动的。”
所以接下来确认徐开??意,是第一??必须要做的事。
叶白汀颌首:“我们再看二夫人蔡氏……”
他把蔡氏过往说完,申姜听的有些唏嘘:“这一位……有点惨。”
叶白汀:“蔡氏是个勇敢坚韧的姑娘,她当时的生存环境,?以说几乎苦的走不了了,?她如果想答应这种事,如果愿意以自卖自身的方式,得到所谓的‘荣华富贵’,‘平静安和’,被赌鬼父亲卖时,?以答应八百回,她都没有答应,偏偏在老侯爷这次,她答应了,?什么?”
“??侯爷给出的富贵非??一般?”申姜摸下巴,“那?是京城侯府,??量非凡。”
叶白汀:“但她并不是?富贵折腰的人。”
仇疑青:“你怀疑当时老侯爷?用了其?手段?”
“?能也有当事人自己的,顺手推舟。”
叶白汀的这个思路,来自姐姐的提醒,人和人是不一??的,女人和女人也不一??,蔡氏当初的‘被迫’,真的是被迫么?
“蔡氏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过往经历中,看不出对富贵的渴求与偏好,就算一时答应,被迫成亲入府,她是不是有很?种办法能出去,?什么没走?”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重点:“看到丈夫画的美人小像,她?何会落泪?知?丈夫非意外身亡,?能是遭人所害,?何执着要找出凶手?”
人能失忆,暂时忘记,?刻在骨子?的思考和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
仇疑青指尖轻点桌面:“……蔡氏很?能钟情应溥??。”
那应溥??的死很关键了,会不会对丈夫意外身亡的事??生怀疑,会不会猜测过凶手是谁,甚至去查了,会不会想报复,失忆的事是否自导自演,就是?了手刃仇人,?能洗清自己嫌疑,片叶不沾身?
东厂公公的话,是有一定?理的。
叶白汀将‘尘缘断’这个药,说给仇疑青和申姜:“……?以人?造成短暂?失忆,药引是关键,服药时用的什么药引,想要恢复时也必须得吃????的药引,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此药服用后,本人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自也不知?自己曾吃过药,更不知能拿回记忆的药引是什么,蔡氏如果是?这个药失的忆,那治疗方法,一定藏在只有她能找到的地方,或者,交给了关系亲密的人。”
“她身边那个丫鬟小杏,?能需要注意一下。”
申姜点点头,记下了:“?死者应玉??书房?,墙上有蔡氏头撞过的血迹啊,如果她的失忆是??药,那那个血迹怎么解释?”
叶白汀目光微闪:“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确定,她的失忆到底是什么原?。看现场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什么造成了这??的伤,现场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如果是受害者自愿的呢?”
如果蔡氏?了制造假象,??甘情愿撞那么一下,?不就没有挣扎痕迹了?
“有?理……”
申姜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身,刷刷刷在小白板上重新覆盖新的人物关系,以及疑点。
“接下来,我们进?对亲密关系的分析。”叶白汀看向申姜,“关于世子夫妻的恩爱,你?有查到什么线索?比如世子?大夫人做过什么事,让大夫人很感动之类的?”
这个申姜根本不必翻小本本,立刻就能答:“没有,所有人都说世子夫妻青梅竹马,从小感情要好,婚后鸾凤和鸣,伉俪情深,是难得的神仙伴侣,世子在外头也是这么说,夫人很好,溢美之词??数,却基本没怎么关??过大夫人,连大夫人生辰都会忘记,有时?得老侯爷责备他,他才能想得起来,补个礼物。”
“这??……”叶白汀眸底微闪,“那在这个家?,谁送大夫人的东西最??”
申姜这下得翻开小本本看了:“好像是……老侯爷?他现在年纪大了,人闲时间?,每回出去回来,总会带点伴手礼,但并不是只给大夫人一人,府?所有女眷都有份,有几回时兴的衣服料子,都是他出门看到了,置办回来让大夫人看着用,说别人家都有,咱们也不能少,但那些花色二夫人三夫人并不喜欢,就都在大夫人那?……”
叶白汀手肘撑在小几上:“情爱一事,不??的人,表达方式不一??,有时外在表现不一定就是事实,爱之深责之切,有些感情的表达就是隐晦的,以凶巴巴的形式出现……大家想想世子?格,是不是很严肃,规矩的甚至过于板正了?”
提起夫人时,总是在夸奖,却并未?此付出过任何????,连生辰都会忘记,这种感情是真的吗?
“我和指挥?去到应恭侯府,前后见过世子两次,每一次,他都有训斥卢氏的画面,”叶白汀伸出一根手指,“一是事发当日,应玉??身亡,卢氏急急被锦衣卫叫去问话,没第一时间换衣服,离开时和世子擦肩而过,被世子责备,说衣服不像话,记她赶紧去换上孝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再就是问话大夫人那日,路遇老侯爷,正好听到世子和卢氏避着人说话,他仍然是在训斥,说她穿的不对。”
“前者?以理解,事发突然,提醒一下没什么错,后者就有些微妙了,世子话音当时很急切,好像这是一个必须要马上解决的问题,?说别人会误会,他着急的,真的是衣服本身不合规矩,?是‘担??别人会误会’?”
申姜听着听着,皱了眉:“对啊,就算卢氏被误会??情??义,甚至和外头的人有染,跟世子有什么关系,他?什么那么着急?”
仇疑青:“我记得,当时世子责的是卢氏?衣穿的不对。”
叶白汀:“不错。”
申姜没懂:“衣服穿错了就是穿错了,?不?衣的,有什么重要?”
仇疑青淡淡扫了他一眼:“我?能会注意我们的仵作?衣皱没皱,穿着舒不舒适,却从来不知,你每天都穿了什么。”
申姜反应有些慢:“啊?”
仇疑青:“没有一个男人,会时时注意观察女子?衣。”
??非礼勿视,于礼不和。
除非??系之人,总会时不时在意,或者枕边之人,??太熟悉,下意识就能看到。
申姜懂了,但也感觉,又被强塞了口狗粮。
叶白汀清咳一?:“卢氏好像胆子很大,敢和世子呛?,老侯爷面前也并没有?害怕,凭的是什么?”
要说她娘家势强,腰板足够硬,也未见得,她当年抗婚抗的?是?势浩大,也没逃过嫁入侯府的结局,以她自己,明显不能和侯府叫板,?她就是做了,就是凶了。
“丈夫靠不住,她也不喜欢,显而易见——老侯爷和世子之间,有和她纠缠之人。”
叶白汀感觉,照现有情况分析,世子的?能更大。
申姜翻了翻随身小本本:“……没错,卢氏一定和人有染!就前些日子,下人曾听到三房院子?传出的?响,说是什么女鬼香艳,像是在办那种事,说女鬼不说卢氏,是?那夜三老爷没在家,只卢氏一个人歇在院子?,?说类似的?音经常出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有人曾经看到过……夜?叫水,第二日换下来的被褥痕迹,明明就是在办那种事!”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外人进不来,除了自家人,和卢氏办的事人?能是谁?
“府?也就两个主子男人,除了老侯爷就是世子,不对,?有徐开,他也敢干这??的事……”
叶白汀却摇了摇头:“我不认?是管家。下人和主子的位置?不一??,侯府规矩大,卢氏再敢再勇,和管家偷情,是不是也得低调着点,不被人发现?”
申姜:“也对……要是主子偷情,下人知?了也没什么关系,没人敢管,下人偷情就不一??了,发现就要被打死的!”
仇疑青:“此?接下来查证要点。”
叶白汀说起另一个:“大夫人王氏这边,就简单?了,我和指挥?去过她的房间,会客小厅很不一??,摆设相当别致,部分暗示意味极浓,如果她和丈夫感情并不好,那她做这种事,是和谁?”
申姜翻了翻小本子:“我们查到的消息是,死者应玉??对她有非分之想,但平日并不敢表现太?,比如他敢调戏二嫂,敢对大姐阴阳怪气,却不敢对大嫂说过分的话……”
“他不但不敢说过分的话,甚至?会被大夫人训斥教训,这件事整个侯府都知?。”叶白汀眉目微闪,“如果这两人是偷情关系,?能会表现成这个??子么?如果不是,应玉??天不怕地不怕,哪个女人都敢调戏,?什么单单对大夫人不敢?”
真正偷情,必会遮掩,不爱?张,而且?存在一个看不得上的问题,以大夫人的地位眼光,会看上三老爷?看上他什么?花???是蠢?现在的事实是,三老爷死了……他?秘密被灭口的?能?,更大。
三老爷对她只有花花??思,却不敢过?招惹,定是有别的忌讳。
仇疑青沉目:“王氏背后,站着应玉??惹不起的人。”
叶白汀:“谁是侯府最权威之人?看起来不管事的老侯爷,?是接班人世子?”
申姜想了想:“那应该……?是老侯爷。他们这??的人家,传承规矩非常重要,到现在?止,外头大事走动,看的?是老侯爷的面子,世子在别人面前并没有那么自如,除非有一天,他真正接旨承爵,坐到了侯爷这个位置。”
没有板上钉钉的事,什么意外都有?能发生不是?大家族更是,各种新鲜事屡屡发生,光看皇家,就并不是每一任太子都能当皇上,历来被封太子的人,真正走到那一步的都很少。
叶白汀:“你再想想,前后是不是有几次供言描述?,老侯爷需要和世子沟通时间,第二日的?程?”
申姜点头:“没错!世子本人说过,我问到的下人也说过!”
仇疑青:“大夫人王氏,亦亲口说过。”
叶白汀眯了眼,话音意味深长:“这个沟通时间,确认的只是?程么?问儿子要暗?钥匙,是用来方便外出,?是方便利用暗?穿?,到别的院子,做别的事?”
申姜猛拍大腿:“对啊,知?世子不在,不就更方便搞人家老婆了!对过时间,清楚的知?世子什么时候回来,到点自己就知?走了,绝不会被抓住……”
嘶,不愧是应恭侯府主子,太会玩了!
“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惊世骇俗了?”申姜不太敢信,公爹和儿媳妇扒灰,大伯子和弟媳搞到一起,这种事也太恶??了,高门大户真的敢干么!
“我?有更惊世骇俗的。”
“啊?”
“几乎侯府所有人,都是到了年纪,老侯爷看着说的亲,?什么世子之妻王氏,是青梅竹马,从小培养的感情?”叶白汀指尖轻捻,“据我了解,王家家世不错,但也没到高不?攀,需得从小维系关系,用姻亲拴在一起的地步,这个儿媳,真的是给儿子娶的?”
这话是真的有点惊世骇俗了,申姜都开始咬手指了:“不,不是给儿子娶的,难不成是他自己看上的,早早预备上了?”
?认真想一想,好像也有?理。
不管普通人家?是贵圈,从小给孩子定了亲的,一般都是通家之好,长辈之间非常亲睦,常有来往,知根知底,但他查到的资料?,侯府和王家早年根本就不认识,没有来往,是定下王氏之后,才亲近了起来,的确和以往规律不??。
且贵圈结亲,意在联姻,朝堂风云变幻,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想要走得好,走得稳,过早议亲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要是对方一步没踩稳,倒了,你退婚?是不退?不退,捏着鼻子认了,那这孩子就算白养了,以后?能?会?一门打秋风的亲戚,退,???要不要了?虽然大部分人都自私,都嫌贫爱富,?你自私嫌贫爱富到明面上,不就是明晃晃挂出牌子——快来骂我?
怎么看,世子从小订的这门亲,都不算好主意。
他?是世子,嫡长子,从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老侯爷甚至?了他的利益,不让二儿子进京,?二儿子娶了一个命苦?犯了事的孤女!这逻辑前后矛盾,不合理啊!
难?老侯爷真的是?自己……他?关??大夫人,比儿子照顾的都精??,各种给塞东西送礼物……
申姜感觉这事就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肮脏,恶??,想吐。
叶白汀其实也胃口不适,这些人把家当成什么了?是他们随意玩乐的场所?父子兄弟,叔嫂儿媳,在他们眼?不值得尊重半分吗?
外表华丽富贵,内?腐臭不堪,这就是他们身?高门大户,贵圈人的规矩?
再往深?想一想,应恭侯现在是这个规矩,以前呢?如果不曾有耳濡目染,不曾有见惯不怪,老侯爷从哪?培养出的价值观?某些东西,是?以代际传递的。
他闭了闭眼睛,平复??情:“现在基本能断定的是大夫人王氏,夫妻二人感情不好,??她亲密的一定不是世子,老三应玉??也?以排除,除了老侯爷,没有第二个人。”
仇疑青:“卢氏也存在有关系亲密之人,?能是老侯爷,?能是世子,目前看世子的?能?更大。”
“至于老侯爷和世子有没有染指别的人,比如蔡氏在这个家?是什么角色,干不干净……目前不得而知。”
“管家徐开,一定知?府?的秘密,不然不?能活的这么好。”
“没错!”说到这个,申姜就举了手,“侯府下人几年就会换一批,徐开这种能待??年以上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肖想嫡长女,犯了这么大的错?没被弄死,他手上一定有什么把柄!”
叶白汀:“死者老三贪花好色,?色犬马的理由现在有了解释,??他长大的家就是这个烂??子,他耳濡目染,从根子上就长歪了,真就不觉得自己哪?不对,别人骂他是别人不懂,惹出的事大了也不怕,反正会有家人替他擦屁股。卢氏突然改变审美偏好,明明爱美,梳妆细节?不失精致,穿的却沉闷板正,大约??喜欢的人所在位置不一??,重规矩,她便也学着重规矩,别人喜欢枕边人端庄优雅,她就学着端庄优雅……”
申姜:“?什么是喜欢?这个家??有真??喜欢?”
仇疑青想了想,?:“卢氏之前,并不是应家的人。”
“她的成长环境不??,”叶白汀垂了眉,“她敢那么用??的反抗成亲,不管当时最重要的原?是什么,本身对情爱一事,是有一定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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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摸下巴:“也对……”
叶白汀又?:“大夫人王氏就很不一??了,虽然不姓应,却早早和应恭侯来往,适应,这?的一切她都熟悉,过往经历?一定有很?小矛盾,想不通的地方,但都被潜移默化的化解,她的路顺风顺水 ,稳稳当当嫁过来,一步步变成了称职主母,大宅宗妇。她?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就是别人希望她成长成的??子,她以?她在做自己,有最大的主动权和支配权,所有决定都是自己的选择,其实一直在被别人安排,她的路,是别人选好,推她去走的。”
161、肮脏的侯府
听完少爷??述, 整?好所??匪夷所思的关系,申姜难得沉默半晌。
“这??说的话……这个家里,好像只??老??一家始终游离在京城圈子外, 与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距离很远。”
“不错。”叶白汀??了??头。
应溥心生母一辈子没??入主王府,娘家能帮得上应恭侯,当??位?见一斑, 她本人非常??心气,不管这一段婚姻如何发生,她是否感觉到自己遇人不淑被骗了, 对?子还是很好的,应溥心成长过程顺风顺水,书会念,礼会知,??他不想做的事, 都?以不做。
他少年时??常和老侯爷吵架,丝毫不管会不会把亲爹气出个毛病,他娘也不管,他行走还十分自由, 想去哪里去哪里,时常约了友人游山玩水,久久不归,极为任性。
?他好像对京城一??都不好奇, 甚至很厌恶, 去了那??多?方,京城方向从未踏足一步,直到他娘去世。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是侯府最轻松自在的人, 恣意生长,张扬又任性。
蔡氏也是,她出身不太好,??那??个赌鬼父亲,整个成长时期都在激烈对抗,一直行走在悬崖边上,?多难多险,她都没??放弃,倔强的在泥潭中开出花来,她野生天长,生命力惊人。
直到进侯府前,这??人对京城的了解都很??限,性格观念和那些‘规矩’天差?别。
申姜:“东厂太监说,蔡氏曾??和土匪来往,关系匪浅,那姑爷史学名?是死于盗匪之手的,会不会??关系?”
叶白汀对这个问题也??疑问,转向了仇疑青。
“不一定。”仇疑青却摇了摇头,“此事东厂强调了,是‘传言’,真相到底如何,蔡氏和匪人是只认识,还是拉帮结伙,一起做过事,目前不能确认,而且距离太远……”
叶白汀:“外?的势力,很难侵入京城?”
仇疑青:“如果只是无底蕴山匪,很难。”
应恭侯遭遇盗匪,史学名遇害,这两样哪一个都不是小事,当时官府彻查力度极严,别说外?不明形势的山匪,就算本?人,也很难组织这样??效且胆大的行动。
“那个画中美人到底是谁?”申姜摸着下巴,“应溥心和侯府里的人好像????不一样,喜欢别人,又是画画又是写情诗,跟个文人君子似的,他喜欢谁???没??行动?”
叶白汀摇头,这条线还没??明显证据,只看夫妻关系,侯府环境,各种关系的错杂,不管他喜欢谁,前路必定隐患??,矛盾不小,难免会??冲突。
“我们来捋一捋大的时间线吧,从头开始,看能不能想到些什??。”
叶白汀整?思路,缓声道:“老侯爷与发妻家族联姻,生一女一子,???培养世子应昊荣,忽视嫡长女应白素,因这是传统。发妻死后,受岳家牵制,他并没??立刻续弦,?能做好了很久不续前的准备,???的任职调派,他在当?遇到了很大阻碍,??考虑斟酌之下,娶了下一任妻子,生下???子。 ”
申姜哼了一声:“生老??这个举动?能就是故意的,为了绑定?的岳家,不然叫老丈人发现,这个看起来谦逊低调的侯爷,在京城??很‘精彩’的一面,岂不会倒霉???了?孙血亲,一切不就方便多了?知道了又怎样,你还能叫你外孙子没爹不成?”
叶白汀:“这个过程中,老侯爷会时不时回京城,?能是公务述职,?能是关系□□,也?能单纯回来看看世子。”
申姜又一哼:“然后管不住裤腰带,和个通房丫鬟生了庶子老三。”
“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开始琢磨着为世子说亲,培养小夫妻‘青梅竹马’的表情了……”叶白汀眼梢微眯,“他盯上王氏的时间,还真早。”
申姜大骂:“牲口啊!”
之后几年,相对风平浪静,也是孩子们成长的时间,一个两个长成之后,???的时间节??就出现了。
叶白汀:“所??人里,应白素年龄最大,女孩子心智成长通常会早一步,她和管家徐开的事,老侯爷知不知道?”
仇疑青:“开始肯定不知道,后来就未必了。”
老侯爷这个期间??常在外?,对应白素的管束和??求,就是乖顺,不惹事,不能丢侯府的脸,家里没??女主人操持,应白素一个闺阁少女,连出门作客的机会都很少,加之世子弟弟待遇的对比,难免心里不平衡,出现别的想法。
西厂公公说过,应白素被狠狠罚过两次,之后就明白了,谁??了她富足的生活,这种生活又??多容易被收回……自此之后,应白素就被驯服了。
叶白汀感觉,这两次惩罚,大概是老侯爷回京时,应白素的反抗,也是老侯爷??出的答案。
之后就是一桩桩亲事的说定,操办,应白素的必须出嫁,是因为侯府‘丢不起这个脸’;??老爷应溥心的婚事安排,是为了保证世子的绝对利益;三老爷的婚事,一部分是因为年纪大了,再不为?子操持,会被诟病,另一部分就是利益方面的考量了。
再之后,就是姑爷史学名和??老爷应溥心的先后死亡。
一个是六年前,一个是四年前。
“六年前侯府遇匪的事,???调查清楚?”他看向仇疑青,“侯府第一次??死者出现,怎??想都??些敏感。”
会不会所??凶杀恶念的源头,其??是在这里?
仇疑青敛眉:“六年前,应溥心夫妻正式归家,定居京城,迫于礼数,史学名带应白素归家省亲,当日候府所??人都在。”
“时间呢?”叶白汀认为这个很???,如果是刚回来,应溥心夫妻连自己熟悉的时间都没??,就算在外面??‘山匪朋友’,也很难立刻下手。
你总得收集情报吧?家里主子??几个,下人护院怎??轮值,哪里??机会溜进去,这天??没??什??大事不方便,不得踩??规划吗?
申姜对这个就比较懂了:“出嫁女规矩不一样,就算想回娘家看看,也得处处周??,不?能??房一回来就回去,真这??热络,把亲弟弟世子放哪里了?”
所以这个时间,就是??房回来一定日子之后了……
仇疑青????头:“??十天。”
叶白汀若??所思,小一个月,足够聪明的人想清楚一波事,甚至暗里交过几次手了。
“当日??一场宴饮,持续时间很长,几乎所??男人都醉了,灌了醒酒汤,大概未时前后,盗匪悄悄入内,杀人寻财……”仇疑青缓缓讲述当时??过,“侯府丢失了很多财宝,死了很多下人,因院子太大,消息传递太慢,主子们又个个都饮了酒,不太清醒,损失惨?。”
准备上已??失了先机,反应上又来不及,被别人摁着打再正常不过。
叶白汀懂:“……所以史学名被掳走了,同时侯府决定,修建暗道?”
仇疑青颌首:“侯府和官府透出的消息是,这场乱后,史学名带应白素回自己家,途中被掳劫,侯府不承认跟自己家的事??关系,史家连人都没见到,?不会觉得原因在自己,一度闹的很不愉快。”
叶白汀眯了眼:“之后呢?史学名?在人前出现过?”
“并无,”仇疑青摇头,“盗匪以他名义朝史家索??赎金,附上的信物也是他的东西,??他本人,自此再无出现。”
包括崖底的残尸,除了衣物,别的根本认不出来。
叶白汀垂眸,这就????问题了……
申姜:“既然当日所??主子都在,为什??盗匪只抓他,不抓别人???是没踩过??,?能是顺手,随便抓一个主子,?干这??大票的事,怎???能不踩???只??踩了??,就会知道,抓侯府人质???利,这些人脑子是蠢???”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我记得盗匪撕票的?由很简单,是不满,索??赎金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事,他们那般不满?”
仇疑青:“动静大。”
叶白汀都快被这话逗笑了:“他们一群盗匪,白日进府为祸,闹出的动静那??大,又是杀人又是掳人,竟然嫌弃官府动静大?”
难道这不是一定的事吗?他们在这种时间,干这票‘生意’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除非这所??一切……都是借口。
“之后怎??处?的?史家丢了条人命,官府被打了脸,这事能轻易过去?”
“盗匪被抄了老家,京郊一个山头直接被剿灭,不留活口,史家和侯府看不出??什??异样,”仇疑青顿了顿,“??此事过去后两个月,史家小辈仕途突然非常顺畅,官升的很快,底下生意财富,也翻了两番。”
叶白汀:“所以这件事上,侯府是?亏的,还??了补偿……应白素呢?也是在这一年,回了家?”
“不是,”这个申姜知道,“她是这是过去后的第??年,才被接回家的!”
两年后,也就是四年前……
叶白汀挑眉:“应溥心死的时候?”
仇疑青知道他在想什??:“这两件事前后发生,时间上没??因果关系,??人也未曾见面,应溥心死于暴雨肆虐,河堤崩塌,他因救人落水,最后身亡,当年他救的那个人我也已??查过,是应溥心自主行为,不存在谁推手,应白素是在他死后两个多月,暴雨灾情过后,才被接回的侯府。”
叶白汀若??所思,那还??一个问题:“死者应玉同日子好起来是在哪一年?跟这两件事???关系?”
仇疑青投来赞赏目光,这??的确至关???:“他成亲是在六年前。”
六年前……
叶白汀垂眸思考,这位三老爷在成亲那一年就非常敢干了,抗婚,拈花惹草,声色犬马,没什??忌讳的,他如果知道什??秘密把柄,一定在这之前。
六年前??哥夫妻尚未归京,姐姐姐夫的婚姻关系虽然不太好,??姐夫还没死。
所以他知道和仰仗的,一定不是这件事的秘密,必然在?早的以前,比如——长辈的私情。
怎??想都只能是这件事了,他本人都还没??成亲,世子和卢氏都还来不及认识,除了父亲和大嫂的事,还会是什??别的?
“若所谓的‘私情秘密’,知道也没关系,应玉同没必??死,平安又奢侈的过了那??多年,”叶白汀分析着,“别人为什??突然杀了他?”
仇疑青指节轻叩桌子,两下:“两个原因,一,应玉同知道了些别的,?为紧??的机密;??,应玉同正在打算做一些其它的事,或者已??动手了,此事会影响大秘密的保持,对侯府,或者某个人不利。”
叶白汀:“以他的智商心计……想干什??事,还真挺难瞒过人,极容易被灭口。”
?他知道了什??呢?
??人目光相撞,齐齐一顿:“墙壁里的尸体!”
应玉同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所猜测或确定,并且想利用这个秘密,换取?多的财富享受……再大胆一??,他会不会是已??知道了,杀害这个人的凶手是谁?
尸体身份唯一证据就是那个写名字的扳指。
“??房的信息至关???!”
“应溥心已死,蔡氏失忆,必须得让她快??想起来!”
申姜真的好难好难,才跟得上思路,??不是最近接连办案,锻炼出来了,脑子根本跟不上,少爷和指挥?的讨??他根本插不上嘴,只顾着低头刷刷刷记录……
不过恢复记忆,只能找药引了?
“这药引??没??明确是什??东西?比如是不是非得是药材,什??吃的馒头,喝的水,?不?以?一定??入口???特殊的味道刺激,或者特殊的痛觉,比如扎个针什??的?”
申姜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东厂只是同我说,江湖上??这??一种药,操作方式和解法??些特别,个中细节,就需得指挥?派人察??了。”
仇疑青颌首:“好。”顿了顿,他又道,“此次忙碌太久,你需得注意休息。”
叶白汀:“嗯?”
仇疑青看向窗边:“颅骨复原,辛苦了。”
申姜刚好写完,放下笔,扭了扭微酸的脖子,视线从几乎写满了的小白板上移开,顺着指挥?视线,看到了窗前的骷髅头——
“这就是死者的脸?吓我一跳!”
他十分?奇的走过去,围着看着了一圈:“这上面戳着的??是什???”鼻子下巴眼眶上都??,还戳了挺多,看着????密,????吓人。
叶白汀:“定位用的,完成之后会拆掉。”
“怎??这??多……尺子?”申姜低头,又看到了一堆尺子,宽窄不同,大小不一,甚至??些是硬尺,??些是软尺,??些……他认出来都费劲。
叶白汀走过来:“??测量很多数据。”
“那纸上这些字……”
“数据??计算出结果。”
申姜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为什??所??东西他都看不懂!
叶白汀这次没??嘲笑他,道:“你只是没学过而已。”
申姜立刻看向仇疑青,自己刚刚一进门就想着案子,??神贯注,这才没注意到窗边放着的东西,估计指挥?也一样,贸然看到,一定会吓一跳,结果……好像并没???
一样都是第一回看到,为什??你一??惊讶的样子都没???
“指挥?……看到过?”
“嗯。”仇疑青干脆的??了头。
这下换叶白汀惊讶了:“你什??时候看到的?”
这几天大家都很忙,他根本就没??看到仇疑青的人,以为他从来没回来过的!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晚上回来过。”你没看到我,我却每天至少看你一次,知道你怎样工作,也知道你怎样挨到困极都不睡觉,他声音揉着暖意,“这次案子完成,??赏。”
果然只??在北镇抚司这种?方,加班才??福报吗!
??只????东西收,叶白汀就高兴,笑得?灿烂:“好啊。”
仇疑青问他:“为什??坚持做颅骨复原?”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看不到脸,查不出身份的尸骨,小仵作都没??这样做,不?能只是懒,小仵作闲时是????不爱动,恨不得瘫在椅子里,?查起案来,比谁都精神,都狂热。
“大概是直觉吧,本案死者身份确定存在难??,”叶白汀说,“我们找到的只是一具男性骸骨,很年轻,脚底不远落着写??‘应溥心’名字的扳指,?侯府‘尸骨无存’的人??两个,一个是姑爷史学名,一个是??老爷应溥心,往前推一下时间,史学名死时??十六岁,应溥心死时??十三岁,年龄相差不大,骨骼特??上也难以确定,我已让锦衣卫去问过,死者手臂上的骨折痕迹,应溥心??,史学名也??,还??就是这骨相让我很疑惑——听闻应溥心相貌清俊,很是出挑。”
申姜愣住:“骨头……也能看出美丑?”
叶白汀:“一般人不好看,不都是骨相决定的?”
申姜被他问懵了:“是……???”
叶白汀抬眉:“比如你能清楚的看出别人是方脸还是尖脸,是宽下巴还是?包天,是高鼻子还是塌鼻子,是扁平脸还是轮廓深邃……好不好看,当时不就??了印象?”
申姜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普通人看好不好看,看的就是脸,谁能想到骨头呢?
叶白汀随申姜看放在工作台上的颅骨,很耐心的??他解释问题,还小声和仇疑青解释:“以前没拿出这项技术不是懒……??是以后用得上,我还会用的。”
仇疑青却注意到了捂肚子的动作:“饿了?”
叶白汀:……
“里头完事了没???帮忙开个门——”
就是这??巧,叶白芍的饭做好了,亲自带着小兵,端了过来,两只手托着食盒,腾不出来,喊了一嗓子。
申姜反应飞快,噌的蹿过去,把门打开:“快快,姐姐快进来,少爷都快饿傻了!”
“他呀,就没??不馋的时候!”
嘴里说着调侃的话,叶白芍手下不停,菜色一一摆开,放了满满一桌子:“来,吃饭!”
冷拼热菜,煎炒烹炸,浓烈的红,热情的辣,撞上鲜白的汤,青翠的食材,鲜香麻辣,脆爽清甜,氤氲热气里,人的笑脸都??些模糊了……
汤热菜丰,亲友在侧,这才是最美盛景!
“我做菜前问过,你们都能吃辣的?不偏爱也没关系,我还做了几样白味,足够调口味了!”叶白芍??弟弟盛了碗热汤,放在一边晾着,??申姜加了一块肉,又??仇疑青夹了一块?大的肉……
“尝尝姐姐的手艺,咸了淡了还是太辣了,都能挑剔,以后姐保管能做出你喜欢的味道!”
叶白汀耳根??些红,拉姐姐坐下,还??她加了一筷子菜:“他们都??手,用不着你照顾,你来一起吃!”
这真的是亲姐,嘴里嫌弃弟弟,??则暗里帮弟弟忙,自来熟的在仇疑青面前以姐姐自称……以为这男人听不出来吗?
他偷偷的看了仇疑青一眼,对方已??眼神深邃的看过来,显然听懂了!
你还看,我姐都拿你当自己人了,你怎??一??都不害臊!
叶白芍没发现弟弟和别人的眉来眼去,她走了神,弟弟??她夹到碗里的菜,是一片小小的五花肉,七分瘦三分肥的那种。
她最喜欢吃这种肉,?别人家闺秀都是不吃肥肉的,都说会长胖,她爱漂亮,??段时间也的确长胖了,就常常忍着不吃,还摆出一副‘我讨厌这个肉’的样子催眠自己,是以很多人不知道她喜欢。
?弟弟知道……弟弟到现在都还记得。
终于又吃到弟弟??她夹的菜了。曾??一度,她以为再没??机会了。
叶白芍迅速收起眼底湿意,都过去了,以后她和弟弟的人生,彼此都不会缺席!
“今日难得,咱们干一杯!”她拎来酒壶,开始倒酒。
叶白汀拒绝:“不,不了吧……会醉。”
叶白芍扫了弟弟一眼,没出息的小东西,这又不是??你喝的!
她倒完酒,双手执起:“我这弟弟,年纪算不得小,???在招人疼,我和父母当年恨不得护的严严????,??养娇了,?能??些不懂事,不是他的错,是我们没做好,北镇抚司这几个月,他日子不好过,两位怕也带的挺难,我替他谢谢两位的照顾!”
她直接仰头,把酒干了。
“姐姐好酒量!”
别人如此豪爽,申姜当仁不让,也仰脖,陪了一杯。
仇疑青肖想别人的弟弟,?不?能不??面子,也干了杯中酒。
“北镇抚司公务我不懂,也不敢打听,我这弟弟总算??了长进,日后百尺竿头,恩泽不忘,还请两位不??嫌弃!他??不听话——”叶白芍满上杯中酒,本来想说‘只管跟我说,看我不教训他’,视线看到仇疑青,立刻改了话头,“咳,我一个出嫁女也管不了了,他现在?是??上峰的人,指挥?,您?不能舍不得,孩子皮了,该教就得教,该管就得管,他若敢闹脾气搞破坏,?问我索赔!”
她又干了一杯,仇疑青便也相陪,酒盏轻轻放在桌上,看向小仵作:“姐姐放心,所??事,我都会好好教他。”
叶白芍看着弟弟,笑眯了眼。
怎??样,高不高兴,心里美不美?人?是叫你拿捏住了呢!别人都是侍宠生娇,你倒好,恃弱碰瓷,逼着别人生生捧着,不敢过分用劲,怕把你摔碎了!
思路客
叶白汀也笑了,眼睛弯弯,像个月牙。
美食熨肠胃,情意暖心头,这桌热腾腾,鲜香麻辣的菜,就是人间烟火。
这才是家人。
永远让人留恋的,只??想起就觉得温暖,向往的存在。
162、指挥使可别舍不得
叶白芍并??有停留很久, ?然也??有喝醉,?外面?色不早,就提出了告辞。
不用她试探, 仇疑青直接说,??样的热闹菜色北镇抚司很少?,希望以后?经常吃到。??话什??思, 聪明人根本不用多想,不就是允许她经常过来的?思?
叶白芍开心的不行,揉了几下傻弟弟的小脑瓜, 小声叮嘱他以后好好努力,追人别太小气,??钱了跟姐姐说……相?满?的离开了。
申姜胡吃海塞的也差不多了,跟着告辞,还顺手捞了碟小点心, 说??个味儿新鲜,???过,带回去给媳妇尝尝。
很快,房间里只剩叶白汀和仇疑青二人。
仇疑青本来有些话说, 可叶白汀不行,他忙啊,颅骨复原工作琐碎又要求细致,还丁点不?出错, 一个人扛???久真的累了, 既然?有空,不如来帮忙!
?一仵作拉着指挥使加班去了,什?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不存在的,不如一起快乐的捏泥巴!只要工作不死,就往死里工作!
仇疑青:……
他从未觉得??务累过,凡事冲在?一线,属下工作努力,他只有满?的,可??一次,心里稍稍,有那?一点点不爽快。
偶尔歇一歇,好像并不是那?大逆不道?
小仵作身?还是不够强壮,到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趴在案上睡着了。
仇疑青垂眸看着,不知不觉,手指就落到了人脸上,指下皮肤触感光滑润软,更显的自己指节粗糙……
他倏的收回手指,闭上眼睛,浅浅叹了口气。
他起身铺好被褥,把人抱过去,月光皎皎,清冽如霜,温柔的洒在小仵作额??,眉眼,鼻间……他知道??双眼睛睁开时是怎样的清澈干净,那是比月光还好的颜色。
仇疑青微微俯身,极为克制的,在小仵作额??印下一吻,触之即离,踩着细碎月光,离开了房间。
……
叶白汀??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时看到仇疑青坐在小几边。
身上衣服换过了,残留有微冷水气,好像刚刚从校场练武回来,冲过澡,?丝还未完全干透,现在手里拿着毛笔,在批一叠厚厚的??文。
“怎???出去?”
叶白汀看了看外面?色,手??有案子,有??务,?子那边也即将大婚,仇疑青??些日子忙的?身乏术,都是一大早就看不到人影,今?怎?……
“知道?快醒了,”仇疑青放下笔,将卷宗合上,整理好,“蔡氏过来了,带着点东西,和?一起听了,再走也来的急。”
蔡氏?
叶白汀立刻爬起来:“?等等,我??就洗漱!”
穿衣穿鞋收拾着自己,视线滑过工作台,叶白汀就是一顿,好像……干净了许多?
仇疑青:“尺子都在左上方,按大小软硬度排列,宣纸叠在右上侧,炭笔帮?整理干净,削好了,左边是算了一半的,右边是计算好有结??的,放心,都??乱,找起来很方便。”
叶白汀眉开眼笑,朝仇疑青绽了个大大的笑脸:“谢啦!”
忙起来时,哪里还顾得上收拾???然还是指挥使好习惯,乃是居家生活必备好男人!
二人走到堂前,蔡氏刚好走完北镇抚司来客流程,朝他们福身行了个礼,交上来一样东西。
上面的字迹一看就知道,还是和应溥心有关,不过??次不再是画的小像,而是手札,数量不多,只有几张,看起来有连续感,像是从哪里掉出来的纸页。
??次里面写的也不是诗,更像是随笔,记录了?时心情,大概就是和心上人吵架之后,从情绪低落,到回忆过往,各种甜蜜酸楚的瞬间,试着理解和剖析吵架的原因,为什?出现矛盾,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要怎?解决??个问题,如何挽回现在局面……
等等各种心路历程。
应溥心的表达很真诚,从他的文字里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充满热情,很有想法的人,他的感情真挚浓烈,似乎和侯府所有人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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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札里仍然??有出现对方的名字,叶白汀和仇疑青不知道??个‘心上人’是谁,但很明显,??两人有过接触,有过情动,有过不一样的瞬间。
叶白汀看完手札,问蔡氏:“此前两次寻到应溥心的东西,?会落泪,会觉得酸楚,??次呢,可有什?感觉?”
蔡氏右手放在左胸,轻轻摇了摇??:“好像……什?感觉都??有。”
“不会伤心难过?”
“不会。”
“可有落泪?”
“??有。”
“自己有??有想过,??是为什??”
“大概上面的内容是吵架?”蔡氏微偏着??,缓缓道,“??有女子不为男人的深情触动,我想不起他的模样,可看着??些画和字,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是我丈夫,却喜欢别的女子,我自然心里不舒服,他和人吵架,于他的感情来说并不是好事,我为什?要不高兴?我甚至……”
“我甚至盼着他们吵架,??机会在一起才好。”
大约知道??话不光彩,蔡氏微微垂了??,不让人看到她的眼睛。
仇疑青:“锦衣卫查知,?与应溥心婚事,?曾经反抗过。”
蔡氏抬??:“反抗?”
“反抗的非常激烈。”叶白汀接过仇疑青的话,“可?记起?时?生了什??”
蔡氏摇??:“不记得。”
叶白汀沉吟:“不记得?时,就说说现在吧,如??是现在的?,被告知将要??行??样一桩婚事,?怎?想?”
蔡氏想了想:“应该会想了解多一些?应溥心看起来……不像坏人。”
“如??是别人逼?,必须要???做呢?如???曾经过得很苦,光是坚持活着就拼尽了全力,认为自己的生活环境,生活状态,并不适合??样成亲呢?”叶白汀拿蔡氏本身的经历举例子。
蔡氏非常??断:“那就拒绝。”
叶白汀:“为什???不想借此机会跳出泥潭?”
蔡氏很不解:“跳出泥潭的方式为什?一定是成亲,嫁给一个男人?我自己??有手??还是??有男人活不下去?”她微垂着眉,声音有些慢,似在思考,“如??我的过往十?不堪,我可?不会愿?连累别人,可?会因操持生计,累的连旁的心思都不会起,我有手有脚,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可以给别人上工做活,攒钱给自己修个小房子,开个小铺子,安安生生的,过最普通的日子,我……”
“我好像不太想屈服于任何人,我不会做任何我不愿?做的事。”
叶白汀看着她:“如??,?答应了呢?被别人胁迫利诱,用一些东西逼?,?答应了呢?”
“答应了……”
蔡氏想了很久,摇了摇??:“那我答应,一定不是因为‘被迫’??件事,一定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是喜欢吗?
显然??个问题不会有答案,蔡氏已经全部忘却。
又问了蔡氏几个问题,感谢她的配合,让下面锦衣卫把人送走,顺便继续保护观察,叶白汀仍然久久不?回?,??对夫妻,到底藏着什?秘密?和侯府是否相类?所有深情和向往,是真实,还是假象?
手里突然被塞了杯茶,仇疑青声音落在耳畔:“二房经历过往,我已飞鸽传书?地卫所详查,??几日会有结??回报,不必过于忧心。”
叶白汀点了点??:“还有尘缘段的药引……”
仇疑青:“此事郑英昨夜去查,方才已有了回报。”
郑英……叶白汀知道,是仇疑青的副将,平日忙得脚不沾地,很少有机会?到,但绝对是仇疑青心腹之人。
昨?下午才知道,连夜去查了?还一夜就有了结?????些人工作起来都不要命的吗!怎?查的,在哪查的,路子???熟,效率???高,好厉害啊……
仇疑青扳过小仵作的??:“看我。”
??霸道样子,似乎很不满他在想别的男人。
叶白汀??才想起刚刚提起药引时,??男人的举重若轻,比平时更重几?的‘淡定’,一脸‘??点小事有何难度’……不就是在邀功晃尾巴,说快来夸我?
“唔,??然指挥使威武,路子宽心智广,?下无双!什?难题撞到您手里都不是事,反手就?解决!”
小仵作眼睛清澈明亮,好像有光,声音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像在撒娇,可仇疑青就是很受用,‘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开口:“尘缘断的药引,必须得是入口之物,可以是一种东西,可以是几种混合,食物药材都可以,但不同药材可?会产生不同的刺激情况,一般都选择品性温平之物。”
“一样或几样……”叶白汀想了想,“单一样看起来简单,实则不好控制,万一不小心误食了怎?办?提前恢复和计划时间恢复,效??可不一样,我猜大部?都是选几样东西的组合?”
仇疑青颌首:“不错。”
叶白汀又道:“怕提前恢复……应该也会怕中途出现什??外,比如唯一知道??件事的心腹之人操作不了,总不?一辈子失忆吧?药引的选择范围,不?太偏,可?会是自己非常喜欢的东西,潜?识里存在感非常重要,经过混乱无序的状态持续后,会下?识寻找……蔡氏喜欢吃什??”
仇疑青想了想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摇??:“她好像不怎?挑食,饭菜看不出偏爱,茶点也是。”
叶白汀想了想,也是,蔡氏以前日子过得那?苦,被赌鬼爹坑的那?惨,衣食上哪有什?选择?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口吃的就不错,不敢挑食。
“不对,”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的脸,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在???愁,??男人却一如既往淡定,“为什?????放松,可是查到了什?重要的东西?”
仇疑青一直都知道小仵作很敏锐:“是有一些,尚未确认,稍后同?说。”
叶白汀蹙了眉。
一般的案件线索,不存在不?说的情况,只是怀疑方向也可以,所有的真相结??,都是从怀疑开始的,尚未确认,现在不?说……
仇疑青查到的东西可?很要命,甚至有关国家安全,牵一?动全身的那种。
指挥使自有?寸判断,叶白汀除了叮嘱对方小心自身安全,再??打探之?:“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嗯?”
“徐开。”叶白汀眼梢微微眯起,“应玉同的死,可?是知道了侯府藏得更深,不?往外透露一点的东西,徐开呢?侯府管家,安安稳稳十几年,从未被调开,还和府里嫡长女有染,一点事都??有,他的倚仗又是什?呢?”
“那些秘密……如??他知道的少,根本不是问题,侯府??子们随便找个由??灭口就是,如??知道了很多,互为掣肘,他一个下人……??子动手的时候,他是不是得帮点忙?哪怕递个东西,望个风?”
仇疑青:“?是说——”
叶白汀:“或许比起应玉同,徐开知道的更多,做的也更多,??准连应玉同的死,他都从??到尾清楚的很,只是不愿同我们说实话!”
“说……说了!”
申姜从外面跑??来,灌了一壶茶:“我昨?回来时知会过,说今晨一早还过去,徐开说了,六年前姑爷带大小姐回家省亲,老三和姑爷?生过冲突,那时应玉同反抗亲事不成,情绪有些冲动,史学名被他激出了火,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应玉同还拿了刀,要不是世子拦着,根本等不到盗匪,老三就?把姑爷干掉!还有四年前,应溥心出事的时候,应玉同也??在家,后来有人说,曾在?日,应溥心出事的河堤边,?过应玉同!”
叶白汀:“徐开的?思是……”
申姜眼睛圆睁:“姑爷和老二,都是老三杀的!”
仇疑青:“如???年凶手是老三应玉同,时过境迁,无人知晓,为什?他现在要死?”
“别人报仇呗!应白素……她算了,和丈夫感情并不好,那就是蔡氏?”申姜?析道,“??错,她很可疑,怎?早不失忆,晚不失忆,偏偏应玉同死了,她失忆了?”
“不对,徐开有问题……”
“他可?出了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几乎同时起身,跑到门口,玄光已经听到??人口哨声,跑了过来,仇疑青大手一揽叶白汀的腰,上马同骑,赶向了应恭侯府!
申姜:……
??怎?回事?为什?徐开可?会出事,他怎?又??反应过来!
算了,不想了,跟上去就什?都明白了!
可惜已经晚了,他们到侯府时,人已经死了。
“死,死了?老子又晚了一步?”申姜眉??紧皱,气的不行,“怎?可?呢!”
尸?是泡在水塘里的,侯府下人有固定的工作频率,??个时间,??是整理各处水域的时候,下人拿着网准备捞树叶和杂物,?现了徐开尸?,??好锦衣卫来了,就过来通报,说管家溺水而亡。
人怎?死的,死了多长时间,仇疑青不可?轻信侯府下人言语,?即??行现场勘察,把尸?打捞上来,给叶白汀做?一次现场尸检。
叶白汀早就带好手套,准备就绪。
溺亡之人,短时间内大量溺液吸入?内,刺激气管黏膜,促使其?泌粘液,综合气?,在呼吸作用的搅拌下,会形成大量的白色泡沫,尸?捞出后,??些泡沫会从口鼻溢出,堆积在口鼻周围,称为‘蕈状泡沫’,为生前溺死的??要特点。
“死者‘蕈状泡沫’特征明显,尸斑颜色浅而淡,眼结膜充血,有散在出血点,皮肤苍白,微皱,上臂外侧,腹侧有鸡皮疙瘩……”
叶白汀结论给的很干脆:“如无?外,人确系溺亡。”
“但是——”他微微皱着眉,看向申姜,“?说徐开跟?说了些四年前六年前的往事,是什?时候的事??今晨什?时候?到的他?”
“???到啊,”申姜看着地上的尸?,皱眉道,“大家都很忙,想问个话都得对时间,昨?下午我找他时他就??空,可?觉得不好?思,说今早会闲些,?不?今?再聊,我手上别的事也多,??个晚一点,别的可以早一点,也就??介?,结??今?早上过来,他又忙的?不开身,叫个小厮带了封信,好生道了歉,说实在??空,但也知道我想问什?,全都写在了信里……”
“所以?今????到他。”
“??有。”
“昨?呢,?到过?”
“是,我昨?找他是在未时末,?到的本人。”申姜知道少爷在说什?了,“今?接到信,里边的东西有些惊人,我还找了他两圈,想和他?面确认一下,可并??有找到人,难道就是??段时间里,他淹死了?”
叶白汀看着尸?,轻轻摇了摇??:“可?在更早之前。”
??个递信的行为,更像是对杀人时间的混淆。
“更早之前?那信是别人写的?”申姜话??说完,就摇了??,“不,信就是徐开写的,我认的他的字。”
仇疑青:“信呢?”
申姜将折好的信纸摸出来:“??里。”
仇疑青打开,摸了摸信上墨迹:“?打开时就是??样子?”
“是,我打开时就是折好了的,上面有部?洇湿模糊的墨迹,那个小厮说——”说话的时候,??好看到了??个小厮,申姜把人叫过来,“?过来,仔细说说?时的情况!”
小厮:“??……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只是带个信而已!”
仇疑青:“信是从何处拿的?”
“徐管家房间。”
“???去时可有看到他的人?”
“??有。”
“那他是怎?给?派的事?”
“就昨晚……”小厮脸皱成了苦瓜,“挺晚的,都快亥时了好像,徐管家叫小人过去,交待了??件事,说家里?生命案,所有人都很忙,锦衣卫也不容易,叫大家都?谅着些,还说申百户今晨会过来寻他,但他安排了别的事,??时间会面,就写了封信,放在桌子上,叫小人记住了,如??申百户找他,就过来拿信,交给申百户。”
“今日?直接??屋,拿的东西?”
“不,小人敲了门,听到里边应声,才??去的。”
“应声?”仇疑青眼?微冽,“听到了声音,却??看到人?”
“可?他是在换衣服……小人看到屏风后有人影在动,打了声招呼,说信拿走了,他还嗯了一声……”小厮脸色?白,“谁知小人刚把??事办好,他竟然自己想不开,投湖了呢!”
旁边聚集的下人??时候也开口:“……小人好像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投湖的声音,但距离稍有点远,手上活又实在多,静听片刻又??有了,??才??关注,想来徐管家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投的湖?”
叶白汀站起来,摘掉手套:“我们的凶手??次很聪明啊,不但知道提前准备,还?在死亡时间上做手脚……虽然现在明显已经不在了,指挥使,咱们还是去看一看?”
仇疑青:“嗯。”
申姜跟着在后??控制控制秩序:“都安静,呆在??里别动,稍后配合锦衣卫问话!”
几人很快到了徐开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推开,是一个小厅,有桌椅板凳,水盆几柜,往左边是卧房,??有门,以屏风相隔……房间的格局布置,一眼就?看清楚。
申姜指着那道阻隔视线的屏风,问小厮:“?今晨就是听到人在那边应的声?”
小厮苦哈哈的点了点??:“是……”
“先去外面候着,有事再问?。”
死者房间的信息很重要,不?破坏,申姜把小厮打?下去,让下??看着,小心谨慎的,亲自往里面转了一圈,处处??常,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的。
可??就是问题。
“被子叠的???整齐,难道他昨晚根本??睡觉?”
仅??一点,也说明不了什?,申姜继续找,却?现卧室里只有自己,指挥使和少爷根本就????来!
他刷刷刷把看到的点记下来,走出卧房:“?们在水盆边……干什??”
叶白汀招手叫他过去:“?看??个水盆,有??有什?不一样的地方?”
申姜观察:“……有水。”
“其它的呢?”
“水有点多?”
“??错,就是有点多。”叶白汀抬眉,“?在做什?的时候,会用???多水?”
申姜想了想,洗衣服不可?,徐开虽是下人,伺候侯府??子,可????子的时候,他就是上司,是有人伺候他的,洗衣服??种事自己不可?干,那是洗脚?也不对,谁家洗脚的时候,水盆架在架子上,是不是有病?
洗脸洗手,??水量可有点多了……
他看了半?,还真是想不出来,什?情况下才?用到???多水。
叶白汀提示:“?看看水盆架。”
??个水盆架和房间气质很贴合,要的不是华贵大气,而是经久耐用,木板非常厚,拼接完美,抵在墙角的位置,他刚刚试了试,以他??样的身板力气,除非用力往外拽,其它角度都很难晃动。
申姜仔细观察架子,慢慢的,还真?现了点东西:“好像有水溅出来的痕迹?”
木??架子上架着水盆,偶尔会有水溅出来的痕迹,应该很??常?
仇疑青:“溅痕似泼,不??常。”
太过激烈了。
申姜看着??个水盆,摸下巴思考,管家用的水盆,肯定是不小的,不像女人用的洗脸盆那?秀气,很深,?装很多水,硬要形容,申姜?过外??喂猪的圆形食槽,就是???大。
若是个人偏好,就是喜欢用一大盆水洗脸,也??问题,但不可?水溅出去那?多,跟泼似的,别处又不都是他的脸。
脑子里过着所有可?性,申姜突然拳砸掌心:“难道徐开不是在水塘里溺死的,是在??里!”
叶白汀一脸‘孺子可教’:“我刚刚和指挥使仔细看过,地上??有水痕,如??是昨晚有人行凶,从水盆里扑出来的湿痕??时肯定干了,看不到??常,水盆架的木质材质却很特殊,新痕还是干透,时间上会有偏差。”
申姜快速观察水盆位置,环境,认真思索,??种死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并非??有可?。
“死者如??死在??里,是怎?到水塘边的?别人为什?要多此一举,顶着被?现的风险,扛着尸?招摇过市?”
“暗道。”仇疑青道,“夜过亥时,就算不用暗道,风险也并不很大。”
“知道申百户要来,提前安排好,写了信,把所有疑点指向应玉同,叫小厮到点来取……”
叶白汀的问题是:“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如??对??样的结局有所预?,那他死前除了写信,就??有最想?的人?心中牵挂的那个人呢,会不会想再看一眼?
163、水塘溺死的尸体
徐开的感情状态到底如何, 对应白素只是想占个便宜,还是走了心,动了念?
叶白汀转??问申姜:“徐开怎样??性和应白素的?系, 近两年可有来往,查到点什么没有?”
“?是想先多查点东西?来,才??和他对质, 谁知别人这么着急……”申姜低??,哗啦啦的翻小??子,“我这?暂时只查到一点, 他喜欢收集蜜蜡珠子。”
蜜蜡珠子?
仇疑青:“他可在人前戴过?”
申姜:“并无。”
“他可信佛?”
“并不。”
仇疑青问完,叶白汀也懂了,蜜蜡珠子,用途最广泛之一?是手链,什么人会喜欢这种颜色, 这种质地的手链,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一样类似的东西——佛珠。
佛珠种类不同,大小不同,有脖子?戴的, 手?戴的,有只绕一圈的,有绕??几圈的,质地也不尽??同, 有檀木的, 有沉香木的,有绿松石的,也有蜜蜡的,礼佛之人, 身?手?必会有这些东西。
徐开只是喜欢收藏,从不在人前佩戴,也不信佛,那这东西是给谁的,还用说?
“看来我们得去见一见这位嫡小姐了。”叶白汀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走。”
申姜想了想,没跟:“那我在这?勘察现场,有什么线索,咱们稍后对!”
很快,叶白汀和仇疑青到了应白素的院子,前方早已通报,见人过来,?打了帘子:“指挥使请——”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见到应白素。
之前因木菊花过敏,应白素小病了一场,今日看?来精神不错,素钗青裙,眉目淡雅,手腕?缠着一串檀香木的小佛珠,看?来心如止水,没什么欲求的样子,??像整个人都很超脱。
徐开死了,外面那么大动静,叶白汀不信她没听到,可她?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伤心,不难过,这个男人死了,和冬日?没扛过雪寒的家雀没什么区别,是个人命数,没什么??在意的。
叶白汀?直接问了:“徐开死了,你听到了?”
应白素点了点??:“嗯,淹死的。”
“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
“有些可惜吧,”应白素声音淡淡,微蹙了眉,“他事办的不错,什么事都做得很快,而今没了,换个人过来……恐怕会挺久不趁手。”
仍然没什么伤心,只在烦恼???以后,不能更方便了。
叶白汀:“听说你不爱交际,平时哪?都不去,纵??家家宴,也少有参加,不觉得烦闷?”
应白素话音?有些讽刺了:“女人不都得这样过日子?别人能过,我也能过,没什么??烦的。”
“打发时间,喜欢什么消遣?”
“喏,”应白素推了推桌?的??华经,顺便把手腕子?的佛珠现?更多,“你们不是看到了?”
叶白汀:“你可喜欢蜜蜡佛珠?”
应白素眼神警惕:“这话什么意思?”
叶白汀直接摊牌:“徐开喜欢你,你应该知??”
应白素眼底突然变得锐利,面色也有不善:“尊驾是锦衣卫,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
“所以你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应白素情绪有些激动,“一个下人而已,能给我荣华富贵,还是随心所欲?我不还是得呆在这破院子?,直到老死?”
叶白汀停顿了下,又问:“你可恨你丈夫?”
应白素唇角勾?讽刺弧度:“恨不恨的,又有什么?系?不会有人?心。”
“他因你家之事而死。”
“那也是他的命!”应白素闭了眼睛,快速捻动佛珠,“谁让他娘见钱眼开,叫他来娶我呢?人生种种际遇,不过交换二字,他们觉得值,做了,?得???承担风险,别人可负不了责。”
叶白汀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的孩子,夭折了。”
应白素仍然淡淡:“世间哪?有什么??地方,天下乌鸦一般黑,死了?死了吧,活着也不过是在人间苦海?蹚一趟,有什么意思?我们母子缘分浅,也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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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间佛珠捻的越来越快,怎么转心绪都无??平静,她睁开眼,森冷目光看向叶白汀:“你们过来寻我,不是为了问徐开,扯什么别的?”
仇疑青挡住叶白汀,问她:“徐开昨夜可曾来找过你?”
应白素眯眼:“我都说了,我同他不是——”
仇疑青:“锦衣卫查知,你?年不愿嫁人,?是同他厮混,你还以为能瞒得住?”
应白素一怔,??嘲的笑了下:“也是,你们锦衣卫,想查什么查不?来?”
“没错,我?年的确和他??了,那时年轻不懂事,以为是在为???抗争,并不明白,别人才不?心我是不是糟践???,难不难过,心不心疼,他们只要???面子不丢?行了……想通了,不把????回事了,日子?能????过了。”
应白素嗤笑:“我同徐开私通,不过看着他贴心,省事,我要的?心他能给,我要的便利他能带来,旁的?再没什么了,他日子过的如何,有没有家人朋友,有无恩怨情仇,……您问再多,我都不知?。”
仇疑青:“??使问,他昨夜可曾来找过你?”
应白素这次点了??:“有。”
“你们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深夜??会,还能做什么?”应白素低笑,眉眼现?些许风情,“??然是那种事……不过他并没有久留,完事后,我?赶他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亥时末,子时前吧。”
“他可曾同你说了什么话?”叶白汀从仇疑青背后冒???来,“平时很少会说的?”
应白素:“他那种性子闷的人,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我让他得了手,他满足又情动,跟我说让我记着他,想着他,一辈子都不要忘了他这种话。”
“其它的呢?”
“没了。”
应白素很坦然,说话时不躲不避,直直面对叶白汀和仇疑青。
叶白汀:“六年前你丈夫的死,你?真什么都不知?么?”
应白素眯了眼:“此话何意?”
叶白汀:“你的丈夫,和你一?离开侯府,回史家途中被劫掳而走,此后不管是盗匪索要赎金,还是给予信物,都没有人再见过你丈夫??人——他真的是在回家途中被掳走的?”
这件事只有应白素一个人为证,如?她撒谎了呢?
应白素冷笑:“我?时之言,?是事实,如?锦衣卫见疑,可去京兆尹调卷宗,怀疑我,掌握了证据,大可把我抓回去——但我劝两位小心说话,过往翻动不易,牵一发动全身呢……还有有些事,知??行了,别外传,否则,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每一个字,叶白汀都明白,可这过于轻狂笃??,甚至带着威胁的语气,他?有些不懂了。
“你可知——”
“知?,锦衣卫指挥使,辖京城及各地卫所,总管禁卫军防卫,办百官案,理罪诏狱,”应白素知?对方要说什么,还真一点都不怕,笑的意味深长,“可别人害怕,我们侯府可不怕。”
……
直到走?应白素院子,叶白汀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侯府不怕仇疑青,什么意思?
他并不觉得所有人都得怕仇疑青,抛开指挥使的身份,仇疑青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普通人,可在这种社会制度下,仇疑青的身份和他能所做的事,的确有很大分量,单对朝廷命官的办案?押之权,?能让人闻风丧胆,心?有鬼的官员,甚至比百姓更害怕锦衣卫,一旦被抓住小辫子深查,诏狱,可不是什么??地方。
侯府有什么??别的?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叶白汀只能想到一个方向,?是这?更大的靠山……是谁?
皇?他之前见过了,和仇疑青私交颇深,如?侯府是皇?的人,?系紧密,仇疑青不可能不知?,所以不是皇?,什么人,力量能比皇?还大?
东厂西厂,他也见识过了,两位公公心?明显有小九九,底气?都没有那么强,至少对于仇疑青和北镇抚司,他们的态度是拉拢,?然能不能拉拢到是另外一回事,但从这个结?可以看?来,宫?目前两位重量级人物,一个太皇太后,一个太贵妃,势力是被皇?压制住了的。
都不是,那还有谁?
还是有人在假装,明?‘示弱’,暗?干着别人都不知?的事?
叶白汀看了仇疑青一眼,这个秘密,?是他说的在查,尚未确认,不方便说的事吗?
仇疑青以为他在思考接下来的行程:“命案新增,申姜一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得过去,你呢?可要一??”
叶白汀摇了摇??:“现场你们看吧,我回去验尸。”
“也??。”
“我会仔细尸检,确认死者的死亡地点及时间,有了结?,立刻让人送过来。”
“我先送你回去。”
……
叶白汀回到北镇抚司,到了仵作房,准备??工具,尸??一回来,?开始检验。
想要确认水塘是否是死者溺亡地点,并不很难,首先观察死者指甲,活人入水淹死,必??伴随挣扎动作,手在水?乱抓,指甲缝?很可能会有水域植物残留,水很干净没有痕迹,手?也很大可能会因这些动作受伤,受伤也没有,大力挣扎造成的肌肉痉挛总有吧?
可死者都没有,干干净净。
去衣细验,发现尸??手腕?有被绑缚过的痕迹,痕迹稍稍有些模糊,且非常浅,用的应该不是什么麻绳一类,而是软布,因为痕迹轻浅,现场初检时才没发现。
从系结方式,痕迹深浅分析绑缚力?,这个绑缚形式应该是双手背在身后。
死者的肩部也有部分淤青,两肩前侧,骨??凸?点,两处淤青很明显,后脑接近耳根的部分,有一枚半椭圆,不太清晰,类似指痕的印迹……
接下来进行肺部解剖工作,溺死者因肺部空气被挤压,会有水气肿的现象,肺部??积会膨胀,重量增加,表面甚至有肋骨压痕,切开会有大量血性泡沫流?,?血斑明显。
所有这些,死者都有。
溺死之人除了呼吸?,消化?也会有溺夜进入,??医在对溺亡者尸检时,经常会在胃?发现大量的水,泥沙,或者不同的,??积较小的藻类,水中浮游生物。
死者的内脏器官?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有一点的。
叶白汀细细翻检很久,没有发现与水塘有?的任何东西,倒是发现了一小团白脂样的东西,米粒大小,形状细长,边缘圆润,没什么味?,看?来像是……蜡油?
叶白汀在停尸台前忙了很久,结论和最初差不多,徐开的确是溺死的,地点?不是发现尸??的那个水塘,而是另有第一现场,他和仇疑青那个略有些大胆的猜测,可能性更大了。徐开肩膀两边的淤青,可能是被按在水盆边硌?来的,耳侧指痕,是凶手压力,背后绑缚的软布,也是为了减少徐开的挣扎。
凶手杀人之后,抛尸水塘,可能知?徐开安排的事,故意在今晨申姜到来时,造了一个‘徐开正在投湖??尽’的假象……
带信小厮看到的屏风后的人,可能?是凶手??人,水塘不远处说听到类似落水的‘扑通’声,也不一???是人,可能是石??什么的。
凶手的目的……?很简单了,混淆死亡时间,给???创造有利的不在场证明,同时依照徐开留下的信,三老爷应玉同在积年命案?有极大疑点,已经死了,徐开??人也死了,这个案子到这?死的人够多了,完全可以结束封存。
可惜北镇抚司不是那些糊涂官,有些事,不容这么糊弄过去。
叶白汀仔细把尸检结?写了,提醒仇疑青注意蜡油这个线索,还有人死尸沉,从房间搬运到水塘,距离明显不短,???抱着或背着都很难,会不会有使用工具的可能?如?凶手使用了工具,什么样的最方便?
尸检工作结束,他也没有休息,回到暖阁,继续进行颅骨复原。
这项工作进行?来?没那么快了,但他已经做了??几天,大量基础测量工作已基??完成,接下来只看精细计算,拼捏调色的手活儿……
叶白汀非常专注,一??扎在工作台?,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想?来?吃两口饭,想不?来,只要肚子没饿的疼,?闷??一直干,外面值守小兵看着的,天色暗了会给他掌灯,天亮了会记得进来熄,他???连时间观念都忘了……
终于到这天下午,他兴奋的搓了搓脸,蹦?来:“大功告成!”
他抱着胳膊,往前往后走,往左往右看,做最后的小调整,然后驻足观察,发现这个人……长得可不能算帅。
方长脸,略扁平,五官平平,气质平平,放到大街?去,给了银子让人夸,顶多说一句不丑,再加一句?是老实人,说长得俊,那?违心了 。
叶白汀最后检查了眼珠和舌根,保证所有角度的泥都没垫错,脸部弧度?应该是这样子,对比年龄,骨骼走向也没问题,招手叫了一个小兵过来,让他去档案方调资料,要史学名和应溥心的画像。
申姜的走访工作向来细致,两个死者画像早?送回来了,叶白汀担心???先入为主,影响颅骨修复的效?,一直没有看,现在工作完成,??然可以进行对比了!
听说少爷从骷髅???捏泥画人脸的活儿干得了,跟着小兵过来了??几个人,也没把画放在桌子?,两两配合着展开,方便少爷看。
不止房间这几个,窗户外??还有人,叶白汀都没注意,现在是正中午,光线强,想挡都挡不住。
两幅画像不要太明显,一幅扁平方长脸,五官平平,气质平平,另一幅?了不得了,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微微一笑,?现君子谦雅,风流无双。
和完成的颅骨复原一对比,左边那个,不能说十分??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再看名字,豁——
“史学名!”
“是侯府那个死在盗匪手?的姑爷!”
叶白汀?即眯了眼,尸骨是在侯府暗??发现的,暗?修建于六年前,史学名也同样死于六年前,结合?时前后信息,尤其过程中‘史学名??人从未?现’这个点,他几乎可以断??,应白素在说谎,六年前侯府遭遇盗匪那一日,史学名根??没有?来,他在?时?遇害了!
可为什么要撒这个谎?盗匪入侵,是所有人都不愿发生的意外,侯府也死了很多人,史学名运气不??,被盗匪杀了,不算难以理解,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一通?
叶白汀大脑迅速转动,一个又一个想??在眼前浮现,又迅速消失,最后找到了一个,会不会盗匪入侵时,并没有杀史学名,他们离开时史学名还????的,但之后?了点别的意外,侯府?有人认为,史学名必须死,然后杀了他……
可此刻盗匪已经离开,府?死亡人数也已清点,史学名做为姑爷,不是什么没有分量的下人,所有人看的到,他是活着的,那想要杀了他,再把???摘干净,?只能做个局了。
史学名死在侯府,遂并不存在和妻子离开侯府后被绑架掳走这件事,所有这一切,都是应白素配合演?的谎言,所谓谷底的尸骨也是,根???不是史学名,他尸??并未离开侯府,且在之后,迅速被埋进了正在挖的暗??。
索要赎金用的随身之物很简单,从史学名身?拿?是,放在谷底,方便史家人认尸的衣服,也不难,把史学名身?的衣服扒下来?是了……
所以叶白汀和仇疑青发现墙壁?的骸骨时,看不到任何衣服的痕迹,因为早?被扒干净了。
那为什么在发现他的时候,脚边不远落有写着‘应溥心’名字的扳指?凶手是应溥心,还是别人故意想以此栽赃应溥心?
叶白汀想了想,前者无??确??,后者也不大可能。凶手将死者藏进暗?泥土,?是不想尸??被发现,想经年累月的掩盖这个秘密,没必要费力气栽赃,不然他直接把尸??放到显眼位置,伪造??其他证据,让别人去抓应溥心???了。
玉扳指的?现,可能另有原因。
这个计划并非天衣无缝,最大的难点?是盗匪,凶手怎么让盗匪配合的?你说姑爷被盗匪掳走了,还报了官,官兵去追,总得发现点盗匪痕迹吧,什么都没有,是个人都得怀疑这?面是不是有问题,你???雇人装,盗匪是那么容易装的?
还有盗匪??身,他们敢光天化日杀人夺财,会愿意随随便便被人扣帽子,心甘情愿吃亏认怂,不吭声?你说我掳了你的人,为了证明你说的对,我是不是得掳一个?你有谋算局,爷们也不能吃这个亏……
叶白汀几乎断??,这个凶手和盗匪之间必有交易。
别人才偷了你的家,杀了你的人,夺了你的财,你转???给钱赔笑脸和人谈买卖,谁心这么大,一点不?回事?所有人?,谁最有底气,最有??事说服盗匪合作?
二房嫌疑瞬间加重。
因为蔡氏,传言中,她和山匪交往甚密。
得让她恢复记忆……药引……入口的东西,她不挑食,那偏??呢?她最喜欢吃什么?哪种食物对她有??殊的意义?
叶白汀迅速翻阅手边卷宗,这?都是??案消息线索,有申姜查来的,有仇疑青整理过的,尘缘断,尘缘断……
他早?想过,如?蔡氏的确用了这种药,肯??是???有意识用的,要是别人灌,想让她失忆降智,直接给那种破坏力大的药?可以,为什么要留下可以恢复的希望?
她???服用,会用什么药引呢?什么东西是哪怕?现了意外,她也一??会去吃的,什么是记忆深处,脑子忘记了,心?也记得的味??
叶白汀用力想,不管蔡氏过往经历如何,和应溥心夫妻生活如何,她现在能找到,看到应溥心画的小像,写的情诗,以前呢?不一样能找到看到!
这些东西,有什么??别之处吗?
小像,字,花笺,桃花的颜色……不,是月亮!
叶白汀脑中渐渐清晰,是那枚蛾眉月!这种形状的月亮,又叫?弦月,初七初八都会?现,一年十二个月,某个月的初七,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
七夕,巧?。
不行,他得去找姐姐!
叶白汀提?笔,悬腕龙飞凤舞,刷刷刷,速度???快的,把刚刚想到的要点全部写下来,交给锦衣卫,让他们转给仇疑青,???提?袍角,迅速跑向了门外。
众人:……
?少爷这笔字吧,真的神,一个都认不?来,列在纸?拼在一?,圆圆润润的,像拱的很有规律的小狗崽子,还挺和谐??看,别致的紧,北镇抚司?,也?指挥使和申百户能认?这笔字,但凡再多几个人,他们都能求少爷帮忙书写??殊情报了,丢了都不带怕的!
叶白汀很快跑到马厩,看到玄光,眼睛一亮:“你怎么在?今天没?门?”
玄光看到少爷,兴奋的直接从马厩?跳?来了,大??拱着少爷的肩,?想亲亲贴贴。
“既然这么有缘,玄光帮我一个忙吧!”他直接翻身,?到玄光背?。
玄光不负所望,立刻冲向门口,扬着四蹄,打着响鼻,那耀武扬威的样子,神气极了!
门口值守都吓傻了:“少爷您不能——”
叶白汀在马?给几位拱手:“几位兄弟容个情,我这回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求别拦……”
可玄光冲的太快,他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一阵风似的飞远,只留破碎尾音。
众人:……
真不是拦,指挥使早?发过话,因功劳积攒,少爷在北镇抚司有便宜行事之权,想?去随时都可以,但一个人不行啊,外面很危险的,得有锦衣卫小队护卫啊!您跑这么快,别人追不?可怎么办!
竹枝楼。
叶白芍正对着桌?一堆食材,研究新菜呢,?见窗外,耀金阳光挥洒处,杏花花瓣飞舞中,有少年郎单骑而来,面冠如玉,身如韧竹,衣角随风翻飞,荡?水波一般的涟漪,漂亮的??像一幅画……
不是她那傻弟弟是谁!
??嘛,傻弟弟在前??疯跑,后??一堆锦衣卫哗啦啦的追,惊的枝?鸟雀都扑棱棱飞了!
叶白芍吓了一跳,门都忘了走,顺着窗子探?身去:“阿汀莫急,?什么事了,同姐姐说!”
叶白汀勒马停下,呼吸急促,满面端凝:“姐姐,你可会做巧??”
叶白芍:……
164、颅骨复原结果
会不会巧果?
叶白芍看了看街边杏花, 早春?月,细风轻柔,跟热情如火的七月差了很多, 再抬?看天色,阳光明媚,照耀万物, 绝对不是睡觉做梦的点。
“你怎么突然……想吃这种东西?”
她只懵了一瞬,看向弟弟的眼神就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你竟然这个时候才起床么!别人都干了多少活?了!在北镇抚司??这么犯懒,不怕被教训收拾么!
叶白汀一听话音就??道姐姐绝对会,欢快的下了马,眼睛亮亮:“姐姐给我做!”
叶白芍本想骂傻弟弟两句,可听到这句理直气壮的‘给我做’, 眼泪差点下来,有多久,没有听到弟弟任性又撒娇的要求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会慢慢成熟稳?, 提醒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少要求,少索取,可感情也会这样慢慢淡了, 叶白芍很不喜欢。
不是不想弟弟长大, 她只是……有点舍不得。她不想和别人??一样,亲人慢慢疏远,到最后,只剩了寒暄?候, 只剩了留在时光??的回忆,她有点固执,就喜欢以前无拘无束,没什么讲究的?子,喜欢同她亲密无间的弟弟。
她想现在和以后都不变。
还?,傻弟弟还是傻弟弟。
“想吃叫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值得这么大阵仗? ”看了看后面追?来的锦衣卫,她轻轻拍了拍弟弟袖口灰尘,“实在等不及,北镇抚司厨子我瞧着也不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肯定会。”
叶白汀一怔,?像……忘了这茬,想到巧果,下意识就来找姐姐了。
弟弟的表情,叶白芍看的不要太懂,当即骄傲:“但你找姐姐就更对了,你姐可是天下名厨,谁??比我做的更?吃!”
叶白汀:……
“就是,我姐最厉害了!从小文??背诗,武??打架,出门一条街的小崽子都被你按在地上摩擦,区区厨房算什么,只要我姐想干的事,永远都??成功!”
“乖了,”叶白芍清咳一声,看了看左右,“低调一点,别叫别人听了去。”
叶白汀表情严肃:“没错,姐姐只??是我一个人的!我要保护姐姐,别人谁都不准抢,不准欺负!”
叶白芍噗的笑了,像回到了十来岁时,最恣意天真的岁月:“行了,别贫了,说吧,想吃什么样的?南派还是北派,咸口还是甜口?”
“巧果用料,讲究很多?”
“当然,除了最基础的面粉必不可少,北地可??会选用鸡蛋,椒盐,芝麻,老面等,南方会喜欢用些果馅,奶酪,蔗糖,增加甜香……甚至每个小城,都有自己的偏?,加上本地独一无?的特产。”
叶白汀听着,感觉自己来这??也是来对了,北镇抚司厨子一定会做巧果,对南北口味也有一定了解,但姐姐喜欢研究吃食,走的地方很多,本身又是??孩子,在巧果这个点上,可??会更有帮助。
“姐姐,出了开封往东,有个临青城,这??做巧果有什么规矩,你可??道?”
叶白芍还真??道:“那??啊,倒真有跟别处不同的地方,辅料??最?要的东西是豆腐。”
“姐姐会做?”
“你姐姐是谁,只要吃到?,就会做!”
“那我就要这种了!”
“乖乖在这等着,可别乱跑了!”
叶白芍把弟弟安置?,转身去了厨房,走到拐角有些不放心,悄悄往外边看了一眼,那些追着弟弟?来的锦衣卫已经藏起来了,街上一片平静,像刚刚什么都没有????似的。
这种场面她不要太熟悉,盯准了门口唯一一个没藏的,叫小??去送壶茶,稍稍暗示一番,大??辛苦了,要是不嫌弃,可到店内小坐,另请他们把这边的事报告给指挥使。
万一傻弟弟是偷跑出来的,她这帮忙报告了……指挥使拎回去还??打的轻点。
巧果做?的时候,仇疑青也到了。
根本不需要?,想到案子进展,最近的线索汇总,?要难点,他就??道小仵作在想什么:“你觉得药引,可??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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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看着托盘??形状不同,闻起来香喷喷,看起来精致可爱的小东西,用力点了点?:“嗯!”
“那咱们……”
“走,去试试!”
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就要走,仇疑青只??草草朝叶白芍点了点?:“仇某失礼,先行告辞。”
“去吧去吧,忙你们的事!”
叶白芍松了?大一口气,行,傻人有傻福,弟弟还是可以的,这顿打糊弄?去了!
……
这次有玄光,?人一骑,很快到了应恭侯府,?房的院子。
蔡氏又找到了新东西,这次不是画,不是手札,而是信,很多很多封信,帘外忽然风起,掀起纸页,打着旋,轻轻飘落在地。
叶白汀和仇疑青就看到了情书,很多很多。
卿卿如晤:今夜月色漫漫,秋虫欢鸣,和遇见你的那?一样。更深漏静,你该已睡了,想着月光??偷偷爬到你枕边,不??怎的,我有些嫉妒。
卿卿如晤:今春花开的早了一些,想起去年你怜惜枝?桃花被恶虫啃咬,替?们轻轻拂开,我一男?,?像无甚出息,虽不怕虫子,看到也会?厌,不??何时你??怜惜怜惜我,替我也拂一拂?
卿卿如晤:我就??道上封信会惹你脾气,果然你写了厚厚几页纸来骂我,同我在一起,我怎么忍心让你看到又脏又蠢的虫子?你曾说往?习惯了,不会怕,可在我这??,我不许你习惯这种事。我只是……很想收到你的信。这封信,你会不会回呢?下一次回,又是什么时候?
卿卿如晤:已有两个时辰未见你。以往一人游山玩水,诗画风流,从不觉得孤单,今?坐在人群中,曲水流觞,觥筹交错,看着别人?谈阔论,突然觉得,热闹都是他们的,我只思恋你。你同我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散落的信纸一张一张,诉满了情字,应溥心的字很漂亮,有君子优雅,亦有名士风流,让人一眼难忘。
这次已经不需要别人提醒,蔡氏伸手,摸到了脸上的湿痕。
她又哭了。
这次?像情绪更复杂,不仅仅是一点心酸,她心??空空的,很难受。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门口进来的人,视线缓缓从?人脸上,落到仇疑青手提着的食盒。
“什么东西……这么香?”
叶白汀微笑:“听说夫人?在临青城,今?恰?有缘,得了些当地吃食,夫人可要尝尝?”
“还是……”
蔡氏当即就想拒绝,这样太失礼了,别人又不是专门给她带的东西,只是出于礼貌,顺口一?,怎可当真?可这个味道……她?像有些拒绝不了,眼睛都离不开。
叶白汀:“夫人不必客气,我今?得了?些,实在有些吃不完,这才随手提着,若是有人喜欢,再?不?。”
蔡氏垂眸:“那妾身就??之不恭了,多谢两位。”
她也没管地上的信,将?人引到桌边坐下,端出小碟子,夹出一枚巧果,轻轻咬一口,眼睛就幸福的眯了起来,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
不?没多久,一颗巧果都没吃完,她筷子就掉在了地上,双手捂着?:“?痛……”
蔡氏不??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像溺了水,又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了起来,旁边的一切全部看不清,听不到,喘不?气,?像整个世界突然离得很远很远。
?很痛,像有一只大手在??面搅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她很努力的去阻止了,但阻止不了,?痛到极点,意识慢慢远离,四周一片混沌……
“快扶住她!”
“扶她躺到小榻上去!”
丫鬟小杏一直在房间??,收拾地上的信纸,主子忘记了,可以不管,她??不??当没看到,见自??夫人这样子,顺手把信纸放到桌上,把人扶到榻上躺?。
叶白汀看着她:“你都??道,是么?”
小杏一如既往稳?,礼行的规矩,话说的也平静:“主子的事,婢子不敢??。”
恐怕不是不敢??,是将规矩刻进了骨子??,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未经主子允许的,一句都不会漏。
这是个忠心的丫鬟,叶白汀不信她不??道,不?没关系,他们可以?正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盏茶?去,蔡氏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表情怔怔的,像是一时没反应?来,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微风拂?窗台,送来杏花淡香,吹的桌边信纸哗啦啦响。
蔡氏偏?,看到信纸上的字,眼泪瞬间汹涌。
这次的落泪再不是无声无息,后??后觉,自己都不??道自己哭了,她哭的喉?哽咽,指尖紧绷,几乎喘不?气。她背?身去,努力控制着自己,手指塞进唇齿,咬出??牙印,也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
身为法医,叶白汀见?很多人哭,几乎所有人哭泣时,都不大愿意让陌?人看到,因为这是脆弱的表现,因为哭起来很不?看,面目狰狞,可??道?死相隔的瞬间,很难忍得住。
蔡氏转了身,只余一个背影,可他??道,她现在正处于巨大的悲恸中。
房间很安静,所有人默契的没有说话,等待蔡氏消解这段突如其来的伤痛情绪。
很久,蔡氏才坐了起来,哑着嗓子说了个字:“水。”
小杏立刻去打了水,沾湿帕子,给她擦脸。
把自己打理的可以见人,蔡氏才转了身,下榻朝叶白汀和仇疑青福身行了个礼:“妾身失仪,让两位见笑了。”
“夫人不必如此,”叶白汀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坐下说话。”
蔡氏垂眸道谢,坐下了。
仇疑青:“你现在,可??自己叫什么名字?”
“是,”蔡氏闭了闭眼,“我以前只??锦衣卫厉害,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这话已然默认,她的记忆恢复了。
房间安静片刻,仇疑青没急着?案情,而是看着蔡氏:“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本使?”
蔡氏抬眸,唇色惨白,眼底似有无尽的苍凉酸楚,需要用很大力气,才???出声音:“那具尸体……埋在暗道??的那具骸骨,锦衣卫可??查出是谁?是……我夫君么?”
仇疑青看了看叶白汀。
叶白汀非常笃定的回答:“不是。我已对死者进行颅骨复原,对比应溥心?前相貌,并不符合。”
“不是……不是啊。”
很难形容蔡氏现在的表情,她伸手擦泪,有那种害怕听见坏消息,拒绝坏消息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有仍然没尘埃落定,无法释然的失落感。
仇疑青:“可还有其??题?”
蔡氏摇?:“没有了。”
仇疑青:“那就轮到我们了,你现在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恢复了一些,”蔡氏苦笑,“锦衣卫既然??查出我为什么失忆,还??找到我使用的药引,有些东西……应该也瞒不了了吧。”
仇疑青:“‘尘缘断’,是你自己吃的。”
“不错。此药来自江湖,药效极强,吃完立刻会失忆,想要全部想起来,仅仅药引是不够的,需得有一个时间,少则三五?,多则一个月。”蔡氏揉了揉额?,“我现在虽想起了很多东西,有些事,??也是模模糊糊,不清楚的。”
仇疑青:“为什么吃这个药,夫人总记得吧?”
蔡氏垂了眉:“应玉同死的时候,我看到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看到了,什么意思?
蔡氏:“他对我图谋不轨不止一两天了,骂不管用,他根本不要脸,这??的人也不怎么管,打打不?,我一个??人也不?对他动手,大部分时间??,都是躲着他走的。他手脚不干净,会偷东西,那???宴,我从饭厅离开,他就追了出来,说有件东西给我看,让我去他的书房,我要不去,就把那件东西扔出来,让所有人都瞧瞧。”
“正?我院子前?丢了套小衣,他说话时眼底的淫邪,面上的得意,玩的什么花样再明显不?,我不想丢人,就?云了,谁??我到时,他已经死了,就悬在房梁下,看起来像是上吊。 ”
蔡氏冷笑一声:“他这样寡廉鲜耻,脸都不要的人,怎么可??上吊自杀?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可我就在现场,我去了他的书房,走?来的一路并不短,很可??已经被人看到了,到时候别人指我,我说不清。”
“我只??想别的办法,当时心??又急又慌,脑子空空,根本想不到,就……在他的桌子??翻出匕首,拿在手上,豁出去不怕疼,自己用力将额?撞到墙上,撞出伤来,装成受害者的样子跑出来……”
她解释道:“这样别人?我,我就推说什么都不??道,我没有杀人,是被欺负了跑出来,我出来时应玉同还??的,你看我额?有伤,匕首??没血,我没伤?人,至于他怎么出的事,谁动的手,我都不??道……想?一切,听到外?锦衣卫来了,我就觉得不保险,锦衣卫可和????人不一样,听闻办案精明的很,我担心自己表现不?,还是得露馅,就吃了‘尘缘断’……所有一切真的不记得了,别人自会相信我的无辜。”
叶白汀:“所以这件事是意外?”
蔡氏:“非常意外。我不??道应玉同除了叫我?去,还安排了什么别的事,对此一无所??。”
“你不??应玉同会死,撞上了意外,‘尘缘断’,总不会是意外吧?”叶白汀看着她,“为什么立刻就??想到吃这种药,什么时候备下的?”
蔡氏顿了顿,摇摇?:“我解释不了,还没想起来……可??是不想为亡夫伤情?”
“你丈夫的死到现在已经?去四年,四年你都扛?去了,现在突然伤情受不了了,想忘掉?”
叶白汀根本不信,看向她身后的丫鬟小杏:“说说吧,你??夫人这个药哪来的,怎么来的?”
小杏双手束在小腹前:“回大人话,婢子只是近身服侍夫人,??非所有事都??道,夫人有什么想法,做了什么事,婢子悉数不??,只在一个月前,夫人叮嘱?婢子,如若她突然遭遇了什么意外,忘了事什么的,就再等一个月,给她做??乡的巧果……”
所以还是提前有准备。
叶白汀拿不准她到底??不??道,但明显是?不出再多东西的,??又?蔡氏:“你那?去了书房,应玉同用来威胁你的东西呢?拿回来没有?”
蔡氏点?:“拿回来了。他人虽吊在房梁上,没吊上去之前肯定是在等我的,东西就在他床?枕下,并不难??现。”
“你除了拿走东西,找了枚匕首,额?撞墙制造伤口,可还做了别的什么?”叶白汀?,“当时房间的环境如何,干不干净,整不整洁,可有什么不一样的特殊之处?”
蔡氏想了想,摇?:“没有,就是普通书房的样子,不?我当时很慌,看的也不怎么仔细。”
“额?受伤,足以证明你‘被欺负’,为什么还要拿匕首?”
“因为更像,人着急的时候总会想着反抗,”蔡氏垂眼,“我只是想做的更真一些。”
有?题。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蔡氏是隐瞒了一些真相,还是真的只是想起了一部分?
仇疑青:“六年前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六年前我随夫君回??……”蔡氏顿住,“前前后后倒是???了不少事,不??两位想??道的是哪些,后宅还是……”
仇疑青:“与史学名有关之事,那?侯府遭遇盗匪,你都看到了什么?”
蔡氏想了想,道:“京城地界,我和夫君算是初来乍到,自该低调谨慎,大嫂主理中馈,虽不太亲近,??也没多为难,夫君和侯爷世子吵?几次嘴,也都压着脾气,没什么水花,?子还算平顺,那?大姐和姑爷归??省亲,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像是刚刚吵?架,都不爱坐在一起,说是省亲,其实和我们说话也是面子情,不熟……”
“应玉同向来爱胡闹,不??话题说到哪了,突然说了句,大姐少了男人滋润就是不一样,皮子越来越松了,不?看,不像大嫂……两人就吵起来了,众人为了规劝,一个个的走场面酒,就都醉了,再然后,????就进了贼……”
“当时很混乱,门口都封了,我已经扶夫君回了自??院子,灌了醒酒汤,根本出不去,夫君倒是想出去,奈何酒热脚软,走不动……外?闹了很久,死了不少人,钱财也被掳了很多,我当时非常震惊,没想到京城也这么乱,把豺狼惹急了,光天化?之下也是敢上门咬人的……”
叶白汀?:“你最后一次见到史学名,是什么时候?”
蔡氏:“就是那?,盗匪离开以后,院门打开,我出来看了看情况,看到姑爷匆匆从东边月亮门出来,但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我不??道。”
“之后呢?再没看见?他说回??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蔡氏摇了摇?,“大姐说他醉的狠了,?晕,走不得,先上了车,我们也没太计较,有人就是酒意来的慢,散的迟,可??姑爷就是这样。”
“所以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并无醉态。”
“我没太注意,只记得他走路很快,应该有醉态也不是很深?”
“府中暗道,就是这件事后挖的?”
“是。”
“具体什么时间?”
“?像两三?后?老侯爷因此事大??脾气,底下人不敢慢了。”
叶白汀想了想,看着蔡氏眼睛:“我再?你一个?题,非常?要,你??回答。”
蔡氏坐直了:“是。”
“之前我和指挥使拿来的玉扳指,还记得么?你可认识?”
“那个写了我夫君名字的?”蔡氏想起那个扳指的样子,摇摇?,“不认识,没见?。”
那就奇怪了,史学名的尸骸附近,为什么有这样一枚扳指?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仇疑青??已经手落在他背后,在他背上写了个字:初。
初……
叶白汀想想就明白了,初次见面,辈分上来说居长,应白素夫妻很可??给?房夫妻准备了礼物,这扳指就是送给应溥心的,不??什么原因,见面时没立刻送出去,反而随着本人的死亡,被辗转搬尸间,扒光身上衣服的时候,板指不小心落在了地上,脚边不远处。
所以这枚扳指,才没有戴在死者手骨上,严格来说,?并不是死者的东西。
“四年前你丈夫之事,你可??道因果?”
“??道,”蔡氏闭了闭眼,“是为了救人。那些?子暴雨,我同他一起被困在庄子??,山间地势?,石硬土少,倒是不太怕水涨被淹,但山下来了很多灾民,我们大开庄子门,想着??帮一个是一个,当时有个孩子踩空,他下水去救了,可突然洪水暴涨,他??托起了孩子,孩子没事,他??再也没??上来……”
“当时庄子上只有你们夫妻?侯府其他人呢?比如徐开,应玉同?”
“都没有,”蔡氏摇?,眼睛又红了,“只有我们。夏?暑热,我有些受不了,他带我去的庄子,说是山上凉快一些……”
叶白汀指尖掠?茶杯沿:“你夫君一直有个心上人……你现在应该想起来了,她是谁?”
蔡氏闭了闭眼:“我。”
再睁开,眸底情绪仍然未??收净,那是无尽的思恋,怀念,伤痛,和一点点蒙着苦味的羞涩。
“他喜欢的人,是我。”
165、情书
应溥心喜欢的人, 是蔡氏?
叶白汀和仇疑青快速对视一眼:“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穿红?”
“是,很不喜欢。”蔡氏垂眸, 长睫??眼下蒙了层淡淡的影子,“可也不是没穿过,我同他成亲的??候, 嫁衣的颜色,布料,样式, 都是他亲手挑的,他喜欢我穿红的样子。”
“为什?不喜欢?”
“因为太刺眼,也太耀眼。”
蔡氏声音很淡:“……我娘是??我面前咽的气,被我父亲打死的。她那日出过门,穿了身月白色的裙子, 红色的血洇出来,浸的满身都是。她不想让我看到,侧过身子,缩成一团, 说妞妞快走,她明明最喜欢我,知?自己要死了,也能狠下心, 背过身去, 不看我一眼。”
“可我都看到了。 ”
“那?我八岁,最讨厌红色,越正越深的红,越讨厌。”
窗外暖风吹来, 带着柳枝轻撞的声音,蔡氏怔怔看着外面天空:“尘缘断,断尘缘……今日服了药,忆起往昔,竟有几?怅惘,两位若有闲,要不要听听,我那没什?用的过往?”
叶白汀执壶续茶,姿态优雅:“夫人愿意交心,也是我等之幸。”
蔡氏眼梢缓了下,慢慢开口:“……我生父不是?东西,我从没那?恨一?人,从那天开始,我管他叫老畜生。当然他也不怎?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赔钱货,他嫌养我浪费粮食,我生下来的??候?差点下手掐死,他好赌,日常不着家,每回回来,对我非打即骂,从没给过好脸,要不是我娘护着,我大概也长不到八岁。”
“老畜生想卖我不止一次两次,小??候有娘护着,娘死了,我又不是木??,当然会跑,可每回都跑得很辛苦,有??会被他找到,按住一顿毒打,有??他找不到,我早晚也得回去……不是没想过跑到外??,可是不行,我的户籍同老畜生??一起,不嫁人根本离不了,不要户籍……舍弃了户籍的女人是什?,你??是锦衣卫,应该能猜到?”
叶白汀没说话。
??下女户难立,未出阁的女子基本不可能,没了户籍,她??的下场似乎只有一?——贱籍。
蔡氏嗤了一声:“我便只能和那老畜生熬着,看谁先死,我觉得我肯定能赢。他见我不跑,?以为我舍不得他,每一次被要债上门,?说拿我抵债,赌坊有打手,会来抓我,他?不一样了,他可以大摇大摆进去赌坊,继续赌。赌坊的人试图同我讲?理,说我眉眼生的?算干净,他??不会蹉磨我,只是给我?活儿干,培养?伺候人的小丫鬟,有工钱的,我轻松,他??也轻松,不然这样的事以后?会发生,我跑得了一回两回,?能永远跑得了?”
“我那??人小,性子倔,总觉得他??心脏,不知?憋着什?坏??意呢,不愿意,?只能跑。整?临青城,没哪?叫花子跑得比我快,没谁比我更熟悉街?暗巷,哪里??修缮,哪里拦了起来,哪里更方便藏身……”
“我到处求人给我活儿干,什?活儿我都可以,跑腿打杂,帮人抬尸,收夜香,只要给钱,我都干,欺负我?纪小,故意苛扣都行,只要下回?找我,只要能让我吃上饭,只要不被赌坊的人抓住……我?能活。偶尔运气不太好,被赌坊的人撞见,把手里余钱都塞过去,哪怕求他??饶我半盏茶的??间先跑,我都能趁着这点机会,拼了命??活下来。”
“我从小?奸诈,狡猾,喜欢骗人,撞上不好相与的人,我连自己是小孩子,或者女孩的弱势身份都会利用,也……偷过路上有钱公子的荷包。我从来,都不是什?好人。”
叶白汀捧着茶盏的指尖微紧。
这些事,??别人的嘴里听到,??消息卷宗里看到,远不如当事人说出来的震撼。蔡氏声音其实并不沉??,这段过往于她而言已经过去,没什?大惊小怪,可他仍然能想象到她当??的无助与心酸,一?小姑娘,要??恶人堆里这样挣扎,要多辛苦多顽强,才能做到?
“我也不总是??逃跑,偶尔老畜生赢钱??,我会轻松一点,不用连吃东西都得跑着,可以走??大街上,慢慢晒一晒太阳。老畜生命?挺硬,赌桌上输输赢赢,断了几根手指一条腿,竟然?没死,我却已经慢慢长大,身形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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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垂眸:“别人家姑娘十四五岁,长辈便开始操心婚事,各处相看,生怕一眼看不准,来日女儿??夫家受了委屈,我不一样,十二岁起,老畜生?致力于把我卖给各种各样‘老板’,?专门拦了我,好声好气劝我,说这家好那家好另一家更好,只要我愿意,过去穿金戴银,荣华富贵,要什?有什?,呵,?那?好,他怎?不去?当我没看到这些人打量我的眼神?那是看人,?是看货?我便是找男人,也得找?顺眼的,一??脑满肠肥,我看一眼都嫌恶心。”
“我以前总盼着长大,总觉得长大了,?子高了,力气大了,别人不拿我当小孩子看了,日子会好过很多,没想到长大了,却不如小孩子??那?方便,小孩子不起眼,别人很难多注意,长成的姑娘?未必了,我遇到的难处越来越多,花样丰富,也撑得越来越辛苦,几乎每一次逃跑,都伴随着跟人打架,我是?的拼了命,才能逃出来……”
“我有??候想,我这一辈子,是不是都要这?过下去了,没有尽??,不会有光,我是不是该低??认了,别咬牙再扛,可又想,不管低??屈服了,?是永远这样过,都挺没意思的,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那?我十五岁,害死了毛三。”
蔡氏闭了闭眼:“毛三是?小混混。赌坊打手有限,追债太多,顾不过来??,会请些市井??痞帮忙,毛三接过很多次这种活儿,也追我好几回,嘴巴不干净,手脚也不干净,总想占我便宜,我跟他对抗过很多次,看到他当然立刻?跑,跑得很快,但那日他追的也很快,死不撒手,以前不这样……我?知?我跑不了了,他下了狠心。这次只会有两?结果,要?,我?钱,他能交差走人,要?,被他得了手。”
“我同别的姑娘不一样,没那?多贞洁心思,也不觉得这东西有多??要,可我不想被人这?糟践,太屈辱,他??是人,我也是?人……凭什??我拐去了河边,想着今天要是躲不过,干脆死了算了,反正这恶心的世?也没什?好留恋的,可我没想到,我没跳下去,他拐的太急,不小心栽了进去。”
“我当然转???跑,理都没理,他一直喊救命,我??都没有回,我以为他装的,我知?他会水,可谁知他死了……仵作说,他??水里的??候腿抽了筋,再好的水性都自救不了。”
蔡氏停顿片刻,垂眼看杯中茶:“这事没什?好说,杀人偿命,欠债?钱,官府说的对。毛三虽是?追债的混混,不是什?好人,每天都??外面打架,也不孝顺,可他从没害过人命,对我也是,起码??当??结果看,他只是调戏我,吓唬我,打过我几次我??回去了,并没有产生更严??的后果,可他死了,我没杀他,他也因为我死了,他家里?有?瞎子老娘……”
“我不懂律法,不知?我有没有这?责任,但我看到他那瞎子老娘??,心里有愧疚??。我奉养了他老娘。不是我觉得我错了,我可能有别的错,比如偷过路上有钱公子的荷包,可这件事上我没错,??来一遍,我仍然会这?干,仍然不会相信毛三的呼救,可他娘很无辜。我不是??赎罪,我没罪,我只是不想以后一辈子良心不安。”
“大娘最开始的??候不喜欢我,总是赶我走,我不走?会骂我,后来我才知?,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觉得自己?纪大了,?是?瞎子,会拖累我,她并没有因为毛三的事恨我,说那?是一?意外,她和儿子其实也不亲,毛三从来不会照顾她,给她钱给她吃的,反而会抢她的东西和积蓄,甚至打她,她那般表现,只是不想我一?好好的大姑娘,因要陪着她,耽误了花期。”
蔡氏话音有些自嘲:“你说可笑不可笑,亲爹从不管我死活,最大的想法?是把我卖了,仇人的娘却觉得我可怜,记着我?是?小姑娘,需要人疼,可她哪里知?,我这样的姑娘,哪来的花期?我也……不会有什?婚事。”
“男人没一?好东西,我也不稀罕。大娘很好养活,我也好养活,有口吃的?够。慢慢的,我攒了些钱,开了间包子铺。和以前一样,经常有人过来要欺负我,但我已经看开了,我可是杀过人的人,对世间再无牵挂,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买了把剔骨尖刀,每晚都会磨,我知?他????暗??里都传什?话,我抱着刀睡觉,一点都不怕。”
“包子铺开??城外很远的官?边,那边??价便宜,我修了?小宅子,和大娘两?过。城里不行,我名声不好,不会有人愿意光顾生意,那边是官?,虽客人不太多,好??没什?同行,但凡有人路过,想要喝口水歇?脚,?得??我那坐坐。”
“我不挑客人,只要路过的,付了银子,我都招待,多了少了我都不会收,我知?我的东西值几?钱。别人嘴里的山匪,我也的确认识,山匪也会出门,也要行路,??我那里一样是客人,他??付钱,我给包子,想要欺负我,我?亮剔骨刀,其实山匪也没什?好怕的,你要是什?都没有了,什?都能豁得出去,他??反而敬你一尺,不会逾矩。”
蔡氏说的有些口干,停下喝了口茶。
叶白汀便问:“所以你只是认识山匪,同他??并没有交情?”
“我为什?要同他??有交情?他??虽是客人,也是山匪,身上有凶煞之气,我是日子过够了,嫌自己的麻烦太少??”
蔡氏冷笑一声:“我知?别人怎?编排我,连‘人肉包子’都有了,我没管,也澄清不了,从小到大,我被人编排的?少??没什?要紧,多一条或多几条而已,没必要解释,也解释不通。 ”
仇疑青指尖点??桌面:“你?是??这???候,认识应溥心的?”
“……是。”
蔡氏捧着茶盏,眉眼有些氤氲:“他喜欢游山玩水,衣服总是一丝不苟,扇子永远不离手,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娇气的很,远远看到?飞虫都大呼小叫,支使我擦桌子。”
“客人喜洁,我自要照顾,可山野乡间,哪能完全没虫子?他坐两刻钟,吃一碗汤,两碟包子,我被叫过去给他擦了十回干干净净的桌子。我很快?发现,他其实不怕虫子,有一?很大的飞虫落??他脚边,他抬脚?踩死了,?搓了土埋了埋,以为自己干的隐蔽,我看不到。”
“我当下?同他发了火,没有这?遛人玩的,我做的是入口的东西,再没良心,也保证干净的,桌子不远处?点了驱虫的香柱,?有什?脏东西,我??一?看到,立刻会处理,绝不可能像他说的这?夸张,我体贴他是哪家干净惯了的富贵公子哥,多劳?一下没什?,他怎能这样侮辱人!”
“看到我拿剔骨刀了,他赶紧说实话,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我,他知?我不怕虫子,今次只是想同我搭话,多说几句,又没别的话??,只能拿虫子做筏子,这才叫我误会了,他?红着脸跟我?歉,要赔钱……呵,我不想要他的钱,只想叫他滚。”
“我很少和人聊天,坏人不聊,因为会有麻烦,好人也不聊,因为我也是?麻烦,会连累别人。他玩这一出,我只以为是公子哥找趣儿,过了也?得了,自此不会再见面,谁知过了几天,他又来了,可怜兮兮的说去爬了座不知名的山,伤到了腿,不利于行,钱袋子又叫人摸了,他是外乡人,城里客栈脸不熟,不敢让他赊账,看完大夫拿完药,愣是哪都去不了了,寄到家要钱的信又短??间回不来,求我收留一段??间,说有谢银回报。”
“我本不想搭理他,可看他单腿跳的样子也挺可怜,这?走出去怕不得半路被狼叼了,看??谢银丰厚的份上,?应了。”
蔡氏看着窗外阳光,眸底有淡淡柔意:“我?知?我不会看错,他是?挺懒的公子哥,菜不会摘锅不会洗火不会烧桌子都不会擦,什?都不会,?一张嘴会哄人,瞎大娘被他哄的,牙豁子都快笑出来了,每天饭都能多吃两碗。”
“他也想逗我说话,我不爱搭理他,可不知?为什?,他?是懂我,知?我??想什?,我抬??看天,他会告诉我放心洗衣服,明天不会下雨;我剁肉馅??顿了下,他告诉我今天的客人舌苔厚,眼底赤黄,上火的有点厉害,应该是生了病,口味不准,不是包子?的咸了,不好吃了;我染了风寒,发烧难受,仍然要开铺子做生意,瞎大娘心疼我,心疼的都骂了,甚至以自己身体,绝食要挟我必须休息,好好歇两天,他不一样,只是笨手笨脚的帮我煮了药,说只要我按??把药吃了,干什?他都不管。”
“我的身体我知?,只是一点点发热,?的不要紧,我能坚持,可也不想坚持开铺子做事的??候,?要照顾解决别人的情绪……我从未和任何人表露过心情,我从小?不爱笑,可为什?,他都懂?”
蔡氏眼梢垂下:“他不知?我是一?坏女人,可早晚会知?,早晚,他会和城里那些人一样,不敢和我说话,不敢离我很近,不会和我眼神交错,视我如瘟神。世间所有人都一样,没人喜欢麻烦,新鲜劲过去,公子哥和普通人,也没什?不同。”
“可他腿都好了,?磨磨蹭蹭赖着不走。他不该为了?‘趣儿’?磨蹭的,山匪来了。山匪??是要出山‘做生意’的,一般不骚扰周边,可‘生意萧条’的??候,?未必了,周边邻居是兔子窝边的草,也是他??蓄养的羊,没饭吃的??候,可不?得用上?那回他??好像亏了一单大生意,杀气??别足,一副教训发泄,不见血不罢休的样子。”
“这种事不是??一回遇到,我都习惯了,只要对财产看轻些,对来人欺负能豁得出命去,他???不敢杀我,没人愿意惹一?疯子。我都准备好了,他却按住了我的手,跟我说不要怕。”
“?是开玩笑……我这?样子,像害怕??从小到大,没有人问过我害不害怕,好像我生来?该胆子大,我不能害怕,必须勇敢,必须咬牙,才能活着。可他说话的样子认?极了,一本正经,好像我跟别的姑娘没什?不同,我需要被保护,我偶尔是可以害怕,可以软弱的。”
“我反应?慢了一拍,他?冲出去了。他是?公子哥,不会武功,也不会打架,手无缚鸡之力,我当??觉得他一定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没准?埋尸??这山野了,连坟安??哪里我都替他想好了,没想到他嘴皮子是?好使,话术骗的那群山匪团团转,一轮酒后,这群人竟然跑得飞快,以后很久都没再来。”
“原来他不是逞能……我?的可以害怕,天不会塌。”
“……我很喜欢开铺子,做包子,不是什?伟大的事,没什?出息,我只是觉得这?过程让我的心很安静,看着水汽??蒸笼里腾出,包子一点点长大,我?觉得很满足,好像所有现????做的事,未来都会给予回报,可能有些只是晚了点。他从没制止过我这?爱好,山野蹭饭??没有,成亲后钱财富裕??也没有,他总觉得我很厉害,想做的事一定成功,现??虽然只会做普通的包子,总有一天会达成传世成?…… ”
“他住了很久,外面开始传他的流言,不怎?好听,我赶他走,骂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比如居心叵测,披着假面的狼,他没生气,看了我一会儿,?笑了,说我不轻易相信别人,是很好的优点,以后必不易被人骗,让我一定保持下去。”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脸红,我骂他,说他是坏人,不信他,他却鼓励我说这样很好,笑容?诚……不过他?是要走的,他是有家的人。风流公子哥,走前,?不忘撩拨人,同我说我能信他,他很荣幸。”
“我有些恼,我从不轻易信别人,却信了他,?靠他帮忙挡了山匪,哪里是讨厌他?心赶他走,明明是很欣赏,他都知?,?非要点透了,看着我脸红,尾巴怕不得傲的翘到天上去!我那??才发现,他说的话前后都有扣,有??开的玩笑,是?话,有??的?话,又??别气人,他很擅长把我惹恼了,再说一句戳心的话,让我恨也不是,怒也不是,心里酸酸涩涩,又有被理解,被开解的熨帖。”
蔡氏眼底融起雾气:“我以为我??的交集只到这里,人生路长,浮萍一聚而已。我送走瞎大娘,老畜生也死了,官?边的铺子却没舍得收,一直开着,八?月后,他又来了。这次没有受伤,也没有住很久,不过这之后经常来,经常给我写一些莫名其妙的信……”
“他好像很忙,来往匆忙,包子铺太偏僻,没别人知?,不会有麻烦,我?没再死拦。我那??不觉得他喜欢我,只是公子哥的趣儿,喜欢逗人,他好歹也算帮过我,我便忍了,不怎?骂他,除非他把我惹急了。”
“我这种人天煞孤星,生来命不好,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可能过去的??间久了,山匪也终于回过味来,知?被骗了,琢磨着找回来,被官府找茬???栽赃我,好大一口锅,硬生生扣??我??上……你说奇不奇怪,别人竟然?会相信。相信的理由,?是以前那些可笑的,与‘山匪为友’的流言,明明那些流言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他??自己?信了,要求我承担这?结果。”
蔡氏声音微慢:“我被下了狱,别人让我招,我什?都不知?,怎?可能招得出来?我看到了牢??的刑具,知?第二天再不招,别人?会拿这?来‘照顾’我,官府和市井混混不一样,我不可能跑得了,我的命,到??了。我不怕死,我早该死了,这世间也没人盼我平安,为我活着欢喜。”
“刑具架上??,外面有声音大喊,我见到了风尘仆的他。他说没收到我的信,我很惊讶,因为他的信我惯常不回,五六封,九十封,一两?月不回也是的,为什?仅仅因为这次没收到我的回信,他?驱马夜奔,吓白了脸,好像知?我出事了一般。”
“他没解释,只是抱住了我,说?好我活着,活着?好。我不知?他那??想什?,只觉得他的手臂太用力,跟别人要打我??一样,我却……没有挣扎,也不想挣扎。”
“平静下来后,他告诉我他有办法,叫我不必着急。之后没两天,我???牢里看到了老侯爷,老侯爷把我保了下来,跟我谈交易,让我嫁给他二儿子,我不可能答应,我要是想卖身,早卖了,根本轮不到他家,僵持很久,我才知?,原来应溥心?是老侯爷的二儿子……”
“那日他来看我,同我说了很多话,我才知?,他是别人眼里富贵有钱,高高??上的公子哥,??亲爹眼里什?都不是,他的婚事,包括他这?人,都注定要为别人让?,他不可以优秀,不可以有野心,甚至不能表露出自己?正喜欢什?,因为他爹不允许,他爹一定会破坏,他连抗争都要结一?大大的网,得骗得过别人,骗得过心思沉的老狐狸,才能‘被迫’安排一些,他?正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
“我讨厌这?世间,看起来一直??对抗,实则一直??逃避,他也讨厌这?世间,可他从未想过逃避,他从?是?小孩子???积极应对,心??阳光。我对他不是没有好奇,可从没想过?正了解他,他从未说过喜欢我的话,却已经想好了‘我??’以后的路。他要他的人生里,有我。”
蔡氏轻轻抚着桌上信纸:“我从来不是一?耀眼的人,我不配。可他是光。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很想知?,和他一起走,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我不喜欢红裙,他其实不知?,他喜欢我穿嫁衣的样子,我便偶尔也穿一穿红,给他看。”
“小像里的红裙女子是我,情诗是我,‘卿卿如晤’也是我。成亲那晚他为我取了小字,名‘念卿’。”
166、他的热烈
风拂帘动, 淡香疏影。
桌上信纸泛黄,翻动时声响不似崭新纸页清脆,带着岁月的柔软, 也再经不起岁月的消磨。
蔡氏不再像之前,?应溥心的东西可有可无,小像是, 手札也是,随便放,随便给人都可??, 这些信纸,她一张一张,仔细展开,细抚,想要抚平上面的折痕, 又担心力气用的太大,把纸磨破了。
这不是信,是一??男人捧给她的爱,热烈赤诚, 隽永绵长,携着生命的分量。
叶白汀视线滑过信纸:“他这么好,你可曾想过要报答他?”
“我想报答他,不是很应该的???”
蔡氏声音很淡:“他走进我的生命, 把我带到了另一条路上, 温暖了我整??人生,是世间唯一懂我,心疼我,喜欢我的人, 就这么走了,我怎么甘心?”
叶白汀:“你觉得他的死不?劲。”
蔡氏:“起初??想到,因那就是?外,救人是他?己的选择,我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就算??有亲眼看到,我在山上,他在山?,听到转述也知道怎么???,我??有办法怪任何人。”
“伤情大半?过去,我才觉得有点不?劲。他很会哄人,尤其懂怎么哄我,在他身边我都变懒了,不爱多思多想,他离开后??人管我,我得万???己扛,慢慢想起来一件很明显,却被我忽略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仰慕侯府富贵的人,从我认识他,他物欲就很淡,我??虽未正式讨论过这??问题,我也知道他根本??打算进京城,只想过?己想过的日子,为什么来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
蔡氏唇角勾起嘲色:“我认了真,仔细找了找,发现侯府不大?劲,不是那些‘私情’,那些脏污东西,我??一进侯府就知道了,谁也不瞎,不是??为裹一层遮羞布,别人就看不到了,这??侯府,有其它秘密——好像很深很深,碰到一点就会要命。”
叶白汀和仇疑青?视一眼,看到了二房的智慧。
蔡氏明显很聪明,还很有执行力,一直??有发现并试图窥探‘秘密’,可能是应溥心?早一步发现了这??秘密,察觉到内里危险,故?用话术或其它方法牵制蔡氏视线,不让她涉险,而他?己……很可能已经触及到了核心,甚至也是因为这??,‘?外死亡’。
蔡氏嗤笑:“我是??冷心冷肺的人,拜老畜生?赐,什么??情??听过,什么??情??见过,侯府这种□□,吓不住我,也拦不了我,我不怕,也??想管,我只想知道我夫为什么?来,是不是因为这??秘密,找了多久,最后有??有明白,他的死和这件??有??有关系。”
叶白汀:“你怀疑他被灭了口。”
“我起初完全??想过这??方向,只是?他的死有点接受不了,我了解他,他水??很好,那时洪水暴涨不错,但流速并不过分湍急,河道也??有迅猛的拐弯或?降,??他的能力,应?应该是??问题的,怎会发生那样的?外?”
蔡氏声音渐缓:“后来我亲?去曾被淹??的河堤看了看,包括当时水涨最高的位置,找擅水利的人帮忙画线分析,将?有水流?外情况全都考虑到,怎么都觉得他应该在某??房舍被淹处停留。大雨过后,那间房舍早就不成样子了,主人在别处置了宅安了家,那里就荒废了,我小心翼翼爬上去看,发现屋瓦的位置,有处痕迹不大?。”
“我?小生活窘迫,??什么家财,曾亲?找寻并雕刻,送了他一枚寿山石章子,他很喜欢这章子,一直带在身上,那处屋瓦上,留?的是便是这枚章子的痕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已经过去很久,水也早退了,章子痕迹变浅,可我仍然能看得出上面的磨痕,它不是干脆利落的撞到上面印上的,而是经过摩擦……”
蔡氏眯了眼,话音带着怒?:“我夫救人是?愿,被卷进洪水是?外,他并不曾放弃,一直挣扎求生,可有人不让他出水,可能乘了船在附近,能用了其它方法,一次次把他打进水里,叫他出不来!”
“我??夫妻在京城时间不算久,也??什么仇人,谁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除了这恶心肮脏的侯府,还能有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能找到……”
她突然顿住。
叶白汀问:“你查清了真相原委,帮你丈夫报了仇,知道了这??秘密是什么?”
蔡氏突然伸手抚额:“……我想不起来了。”
这想不起来的点还真要命。
叶白汀认真观察着蔡氏表情,??发现任何疑点,要么,这??人太聪明,太会假装;要么,她说的?有都是真话,真的想不起来。
“印章的痕迹?在何处,可还能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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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蔡氏想了想,说了??地方。
“锦衣卫会去查实,”叶白汀把地点记?,“照你说法,家宴出??那日,应玉同很活跃,除了想欺负你,你可有看到他做了别的什么?”
蔡氏想了想:“花瓣吧,还是什么植物叶子?我看到他放到汤里了。 ”
“木菊花?”叶白汀问,“你当时为何??指出来?”
蔡氏摇头:“我只知大姐?菊花过敏,并不知道应玉同放进去的东西叫木菊花,看着一点都不像,有点紫红的颜色,蔫蔫的,像做花果茶的茶叶子,他动作也不大,看起来就像是伸了伸手,隔着热气探一探汤温烫不烫。他那天从见了我,眼神就有些不?,我想看看他到底捣什么鬼,这??东西是?外,还是想?付我的,我就??喝汤,看他都劝谁。”
“他劝了谁?”
“谁都??有,”蔡氏摇了摇头,“很奇怪是不是?那汤是桌上重头菜,?有人都喝了,他都??反应,我试着去舀,他反而撞翻了我的碗,不让我喝……我一度??为这东西是用来?付我的,可最后发现,只是?有人都睡了一觉,最倒霉的是大姐应白素,她?此过敏,着实受了一番罪。”
“???你那日,并未昏迷不醒。”
“是。”
叶白汀就觉得很奇怪了,如果木菊花是应玉同?的,他知道这??东西会让人昏睡,不让蔡氏喝,为什么?己也昏睡了?当时现场的尸检结果,可是记得很清楚,应玉同被勒死,身上毫无反抗痕迹,明显当时的状态是昏睡??……
“应玉同可喝了汤?”
蔡氏:“喝了。”
叶白汀一怔:“他喝了?”他是蠢还是傻?
“我给他喝的,”蔡氏垂了眼,“他不让我喝汤,?己也不喝,明显有问题,我怎么可能好好坐着叫他算计?便在他和世子喝酒的时候,悄悄换了他的碗。”
叶白汀:……
那他是得晕。
蔡氏:“之后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戏折子,老的敲打小的乖一点,别惹??,小的讽刺出嫁女?来,过的可真松快,家里都不顾男人??死活了,主理??馈的话术圆融,当家理??的的出来说场面话,各打五十大板……来来??都是这一套,我听着实在烦,就起身告辞,再之后的??,我刚才也说过了,就是被他威胁,去他书房,发现他死了。”
叶白汀沉吟。
如果应主同用木菊花的目的,是让?有人昏睡,趁机欺负蔡氏,顺便折磨折磨应白素……?付应白素,好像不难理解,他不喜欢应白素,二人一直小有积怨,可欺负蔡氏,为什么要让?有人昏睡?就侯府这脏污样子,做这种??会害怕别人知道?
“应玉同……怕不怕你?”
“怕我?”蔡氏差点笑了,“天底?还有他应玉同怕的人?除了他爹,他怕过谁?连大姐都敢骂,要不是徐开……”
“徐开如何?”
蔡氏垂眉:“你??应该查到了?纵是不被家里重视的大姐,也是有人记挂着的。”
这话暗?颇深,她似不想说?多,叶白汀却全都懂。徐开是管家,侯府大??小情,都绕不过他去,他喜欢应白素,应玉同?应白素不好,他就?应玉同不好,说起来??级森严,人家是主子,他是?人,他能把人家怎么样?
可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人有?人的路子,主子身边的吃穿打点,屋里的洒扫整理,?有的活儿,是不是都得?人干?你要点东西,你的月例银子,份例物什,别人跑的勤快是一???,跑的慢是另外一???,可能夏天都到了,你的春装都还??做好呢,你不高兴了打打骂骂,告??状,好,这一头给你加紧了,另外几头?拉胯,你还能??靠告状扳?来?
应玉同和应白素的矛盾,可??积于微末,还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徐开位置坐的稳稳,?也能一直整的应玉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这份矛盾越积越深,无法调和。
“徐开的死,你肯??知道了。”
蔡氏点了点头:“是。”
叶白汀:“他从水塘捞出的前一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徐开的死,你可有怀疑的人?”
蔡氏浅浅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想起?多的东西就好了,可惜,他的??我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夜里也早早就睡了,什么都??听到。”
又问了几??问题,叶白汀和仇疑青交换了??眼神,双方暂时??有?多想法,便打算提出告辞。
离开前,叶白汀最后问蔡氏:“应溥心为你画的小像,还有桌上部分信笺,为何都有一枚蛾眉月?”
蔡氏怔了?,才垂了眉,缓声道:“也是缘分,我??相处的每一??重要节点,几乎都在七夕,甚至连狱??相见都是,之前都??能好好过,成亲时,他同我约??,每?这??日子,都要好好过,一辈子不许变。”
可谁知岁月流转,四季往复,七夕??至,许诺的人却不在了。
“……他就是??骗子。”
离开二房院子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面灯火阑珊,夜色渐浓,丫鬟小杏出来取灯盏,房间里只剩了蔡氏一??,她静静坐着,身边一片空寂,背影融在深深暗色里,此刻伴着她的,唯有桌边一叠厚厚的信纸。
蛾眉月,诉衷肠,盼佳人,吾心安。
纸短情长,字字温柔。
随仇疑青出门,骑上马,很久很久,叶白汀微轻的声音才落在风里,淡淡的:“要是世间?有眷侣,都能美满就好了。”
仇疑青将他扣在怀里,紧紧的:“……嗯。”
……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仇疑青把叶白汀放?马,?己却???来:“你先?去,我有件??要确认,很快?来。”
“好。”
叶白汀?到暖阁,也??什么心思干别的,干脆摆开?有卷宗线索,摊开在炕上,小几上,分门别类整理,分析思考,重新连线。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越来越安静,烛盏爆出灯花的声音都特别响,院子里有非常明显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冲暖阁的方向,很熟悉,是申姜。
申姜突然停?,行了??礼,同时问好,原来仇疑青也?来了。
二人推开门,走进暖阁,看到的就是盘腿坐在桌边的少爷,还有一桌一墙的线索分析图……
申姜想的竟然是:“正好,咱??聊聊案情?”
说完他挠了挠?己的头,有点不大敢相信,什么时候开始,?己干活这么积极的???前不是能摸鱼就摸鱼,能偷懒就偷懒么?
可现在看到案子,他就是很兴奋啊!
叶白汀相当稳重,让开一点位置,让仇疑青和申姜都坐?:“来。”
申姜最先报告:“徐开尸体还真不是硬生生扛过去的,用了小推车,园艺?人的车子,??头不大,独轮,推具尸体特别方便,那车子很显眼,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收在一边,只要经过过,就能看到。暗道里??发现车印子,但小推车上发现了徐开腰扣留?的痕迹,他那??腰扣黄铜质地,擦蹭痕迹很明显,看的非常清楚。”
叶白汀点头:“经过尸检和口供比?,徐开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到寅时,这??时间段,案件相关人都在哪里,可有异动?”
申姜 :“我仔细排查过,因府里接连发生?外,大家都很重视,到了晚上,几乎处处留灯,主子??的院子也是一样,是??并不能确??,当晚谁睡了,谁??睡,也??看到什么人走动……凶手可能是趁别人不注?时行动的,我看过他??的?人轮值表,非常容易钻空子。”
“老侯爷一??人住,应白素一??人住,蔡氏卢氏都是一??人住,世子和大夫人呢,他二人可能彼此为证?”
“不能,”申姜摇了摇头,“那夜世子公务繁忙,歇在了书房,?有案件相关人,都是‘单独’在一??空间里。”
仇疑青:“你到的时候呢?那日清晨,你到侯府寻徐开说??,都有谁在府里?”
“我想想……”
申姜拿出?己简单勾勒的侯府地图,在上面圈了几??点:“这是?有人的位置。”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起凑过去看了看,心里慢慢有了数。
仇疑青拿出一份消息资料:“这是最新到的,临青卫?查到的二房资料。”
叶白汀拿过来翻了翻,大部分和蔡氏说的都?得上。一些二人相处细节,情生缘起,太过私密,很难查透彻,但每??人?应的时间线,做过的??,情绪表现,完全可??辅助?照这????实。
“……蔡氏??有撒谎,至少在这件??上。”
她和应溥心,的确是一?有情人。
“??撒谎?什么?思?”申姜??懂。
叶白汀就把今天的??跟他说了,申姜听完,抹了?脸:“也是可怜人。”
仇疑青却觉得小仵作这话有深?,重点是——至少在这件??情上。
他一直??说话,叶白汀干脆偏头看他:“指挥使不觉得?”
仇疑青颌首:“蔡氏应该很聪明。”
申姜:“????,你??的?思是——蔡氏撒谎了?”
仇疑青一句话,叶白汀就知道他??又想到一起了,有点满?:“嗯。”
申姜完全??明白过来:“人刚刚吃完解药恢复,你俩眼皮子底?盯着,人家情绪激动的把过往都讲出来了,还有心思编瞎话?”
这得需要多少心机,得有多累!
叶白汀:“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很聪明。”
可聪明也不能是确认别人撒谎的理由啊……申姜??理解这??逻辑。
叶白汀看着他,叹了口气:“她的过往,我刚刚也转述给你听了,她是不是一??很勇敢,很坚韧的女子?”
“是,”申姜点头,“这么被欺负,还能硬扛着这么走过来,我申姜服她!”
叶白汀:“她被迫还过赌债,见过人间冷暖,人??最脏污的一面,面?过‘杀人’指责,她能从容拿着剔骨刀,应?山匪,小小?纪就敢帮别人抬尸赚钱,只是看到应玉同尸体挂在房梁上,就心慌害怕,什么主?都??有,这正常?”
申姜想了想,还真有点不正常。
“她如果不强调这种心情,就说井井有条的做了那些??,我反而?信一些,她说她着急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想到了这些,不怎么好圆的法子,我觉得不太合理,”叶白汀眉目微深,“她这么做,一??有?深的理由,比如这‘尘缘断’,她可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申姜拍桌子:“?!还有尘缘断!连药引子都告诉丫鬟了,明明是蓄谋已久!”
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现在我??面前有三桩已确??的命案,应玉同,史学名,徐开。应玉同和史学名的死,还算计划缜密,如果不是锦衣卫刚好赶到,应玉同的案子可能不会查的这么深,史学名的骸骨也很难被发现,徐开的死亡处理就有些粗糙了,尽管做了一些时间上的延迟,还有‘遗书’为证,把史学名和应溥心之死引向了已经死了应玉同,可案子并不能就此终结,只要细查,漏洞百出。”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徐开遗书上说,四?前应溥心死时,应玉同就在庄子上,可蔡氏说应主同不在,她?丈夫的死那般在?,前前后后查了那么久,如果应玉同有份,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什么好隐瞒的。
仇疑青:“我??可尝试分析凶手动机,想法起源,??及可能会遇到的阻碍。”
“那我先说!”申姜举手,眼睛噌亮,“老侯爷是府里权力最大的人,看起来好像交权了,什么都交??给世子做,其实他才是维系?有关系稳固的人,外人看的,全是他的面子,他要想排除异己,治谁,就是轻而易举的??,应该不存在任何阻碍?同理包括世子,他是除他爹外府里最大的人,父子之间??秘密,老侯爷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处理??不听话的人,轻而易举!”
叶白汀沉吟:“?于这两??人,我??的考虑方向可??是——带来麻烦的人。如果他??在处理秘??时被人看到了,怎么处理善后?谁去办?什么样的程度可??交给?人,什么样的程度不能交给?人,哪种麻烦,会逼着他???己处理,不敢往外漏?”
仇疑青:“大夫人王氏,权力比不过府里两??男人,但她主理??馈,只要是宅子里的??,她都可??悄无声息的完成。”
申姜:“那要是她行凶杀人,动机会不会是秘密被发现?跟公公扒灰,可不是什么光彩??,叫外头人知道了,她这辈子名声别想了。”
叶白汀:“卢氏也可??是因为这??,她还得再加一点,她一点都不喜欢?己的丈夫,甚至充满怨恨,觉得应玉同死了才好,死了她才方便。”
申姜:“她好像也跟徐开有矛盾,????我翻翻……找到了!卢氏不但跟徐开吵过架,和史学名也吵过!不过看起来是经?往??,我??得慎重思考。”
叶白汀:“蔡氏就非常聪明了,她非常努力的淡化?己,可指挥使和你的排查资料里都能看到,她做的??可一点都不少,比如跟老侯爷杠,在临青城时就开始了,京城也不止一?两?,和妯娌过招,同大夫人三夫人分庭抗礼,她如果做了什么计划,真的只是吃失忆药这么简单?”
仇疑青指尖点在桌面:“还有应白素。她看起来喜好礼佛,行为低调,同她说过话,就会发现不一样。”
叶白汀点头:“不错,她其实是??有点叛逆暴躁的人,脾气有些急,大概她?己也知道这??缺点,刻?培养了礼佛习惯,奈何穿得素了,气质像了,??子很难改。她很矛盾,不喜欢这??家,却不得不妥协,府里有需要时,也会帮忙遮掩,看不惯别人,杀人这种??,她不是不敢干,只看有??有什么东西,特别触怒她。”
申姜再次拍桌子:“??错!在这??家里,应白素从小到大就??受到过多少尊重,?来也是,还天天被挑刺,还得持续和管家?人的那种关系,??前?纪小,处??不太成熟,?情爱也有憧憬,现在?纪大了,会不会觉得丢人,干脆把徐开给杀了?”
叶白汀目光明亮:“接?来,我??再根据已有线索证据,做排除法,看能不能排除谁。”
……
押到桌上的线索越来越多,一根根线串连起来,脉络越来越清晰,眼前越来越亮,三人越讨论,越有信心,这次是真的看到了真相的曙光!再确认几??小问题,案子就能破了!
167、他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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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立刻跑腿去查!
一个只动动嘴皮子,支使着他要这要那, 破不了案是你自己懒动的慢,关他蹲诏狱的娇少爷什么事;一个位高权重令行禁止,不怎么说话, 说话也不解释,动手就是要人命,为什么被杀你自己反思反思, 能力不够还非要挤到前头被领导记住,你不死谁死?
申姜感觉吃了满肚子黄连,有苦说不出,想象中的升官发财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好在案子相关人混了个脸熟,他叫手下一个个召集到梁宅, 顺便按娇少爷要求,重新勘察一遍现场,并简单绘制下来,标明重点。
完事回去喝口茶, 下头回话都到了,先问哪个?
“先问——”
申姜看看手上纸团,娇少爷没吩咐啊!算了,抓个阄吧。
闭上眼睛把纸团往桌上一扔, 随便抓了一个, 打开——哟,刺激!就你了,谁叫你倒霉呢!
“叫安荷进来。”
安荷是死者小妾,个子偏高, 人很瘦,倒是腰细腿长了,就是胸有点平,身材也就没那么婀娜,五官还可以,中庭偏长,十八九岁的年纪,不会显老相,却一定不甜媚可人,要不是低眉顺眼颇有些温柔气质,实在让人想不到梁维为什么会纳她,是青楼女子不够娇,还是小家碧玉不够软?
申姜照叶白汀要求,把对方特点刷刷刷写在纸上,想想后院几个小妾都是这类型,顺便也写了一笔,心叹人有千样,不知这位小梁大人口味怎么就这么独特,身上没几两肉的婆娘,抱起来舒服?
“总旗大人……妾身之前该说的都说了,万万不敢隐瞒……”锦衣卫声名在外,安荷脸有点白。
“今儿个问你点不一样的,”申姜大马金刀坐在案前,很能唬人,“你说当夜和往常一样,家主没叫人吩咐后院,就是不需要女人伺候,后院到点关门下匙,没人敢走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第二天管家说出事了不准走动,你们才知道这件事,这宅子规矩够严啊——说不准动,就一个都不敢动?”
“这……您要有此怀疑,妾身不敢打包票,可之前因犯了禁被打死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安荷抖了抖,“想在这家里好好活着,老爷的规矩,一丁点都不能违抗的。”
申姜完成过度,像模像样的问纸上问题:“梁维多久叫你们伺候一次?谁伺候的最多?”
安荷垂了头:“家主不重欲,后院换的勤只是贪新鲜,不是好这个,十天半月里,最多一两回,这半年里,妾身……被叫的最多。”
“我看后院小姑娘不少,为何偏你受宠?”
“这……大概是妾身乖顺,从不多话。”
“他喜欢你怎么伺候?好哪种姿势,手劲大不大,来的快不快?”
“这……”安荷瞬间红了脸,不知道这问题是开玩笑,还是在真问,更不知该不该说,怎么说。
申姜一拍桌子:“讲!”
安荷抖了一下:“老爷爱背……背后的姿势,不怎么怜惜人,手劲很大,会痛,过程中妾身最好不要说话,不要动,否则日后被厌弃赶出去事小,当下一定会被惩罚,倘若……被用了工具,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
申姜手拿手笔,刷刷刷把答案写在纸上,继续跟着问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亲热方式,拥抱,还是亲吻?”
“老爷……从来不会抱我们,也不会亲,过程中也不亲。”
“哪里都不亲?”
“也不是……特别兴奋,不能自持的时候,老爷会亲吻我们的眼睛,但是得蒙上烟松纱。”
“事干完,从不留任何一个人过夜?”
“从不。”
“他有没有外室?特别喜欢的姑娘?”
“大人说笑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娶进门不就是了?老爷本事大,除非看上的是公主,官家小姐想娶一定能娶来,外室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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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如此笃定?”
“老爷好饮酒,可公务繁忙,能放心醉饮的机会不算多,他每次前一天酒醉,后一天必叫我们伺候,过程中也会饮酒助兴,没有酒,似乎兴头起不来,酒与茶不同,老爷若在外头饮了酒,妾身等必能闻出来……”
申姜照着纸上问题,一个一个问,一条一条写,问的很仔细,记录的也很完整,连语气词都没漏。
问完这一个,叫了管家李伯:“夜里家主身边没人伺候,你们这些人挺会偷奸耍滑啊。”
李伯眉心习惯性紧皱,一脸苦相:“大人可误会了,不是咱们不想伺候,是自打那小楼建成,家主过去都是独来独往,不让人跟,连从主院过去的小门都要锁上,和小楼挨着的角门也不让放人。”
申姜笔尖顿了顿:“也就是说,这小楼和外头街巷是连着的?中间有人进来你们也不知道?”
李伯:“话虽这么说,但更深露重的,谁大晚上串门?角门虽不放门房,到点也是会闩上的,墙高院深,外人等闲也进不来。”
“最近家里常遭贼?”
“是……老爷出了事,大家也害怕麻烦上身,门房田大壮心最黑,跑得最快,顺走的银子最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你想清楚,这遭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梁维死后,还是他在的时候,家里就开始遭贼了?”
“这……穷人乍富,无有族人帮衬,家中难免被贼人惦记……”
“梁维生前同谁要好?同僚朋友可有串门?同龄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老爷性子独,不爱交朋友,外头打交道的倒是多,什么年龄都有,到家里来的……有个同僚叫鲁鹏池的,关系算得尚可,只是这鲁鹏池年长了老爷六七岁,家中父母妻小,诸事琐碎,闲暇并不多,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也没来了,应该是闹了点矛盾……”
“那你不帮你家家主走走人情,送点礼把关系圆回来?”
“这个……让大人笑话了,小人虽是管家,府里的事也不是能说了算的,所有库房钥匙,连同家中账册,都是老爷自己保管的……”
……
申姜一条条记录,写完一张再一张纸,事无巨细,所有人问完,发现自己脖子都僵了,破案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就这么折腾一通,又快子时了!
他可是只有三天啊!
饭都顾不上吃,他拔腿就回了北镇抚司,进门前正好遇到指挥使出门,仇疑青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势凌厉,身影昂藏,一看那眼底杀气,就是出去杀人的!
他吓的立刻往后蹿,头背紧紧靠墙,一眼都不敢看。
等马跑远了,再没动静,他探头出来,仇疑青身边常用的副将正按着绣春刀等他。
申姜:……
副将郑英长得不如主子好看,冰冷气场却沾染的很像:“申总旗,你只有两日了。”
申姜赶紧行礼:“多谢副将提醒,为指挥使分忧,属下谨记在心,断不敢忘!”
他火急火燎的跑进诏狱,将问供记录一股脑的塞给叶白汀:“快,现在看!”
叶白汀平时说话慢吞吞,吃饭慢吞吞,走两步都要扶下墙,很不成样子,可对工作态度一向端正,迅速接过来看,一句废话都没有。
起初纸翻的还挺快,后来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严肃。
申姜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迷药,这娇少爷说话,他总忍不住想怼,不说话,他心里更慌,这是解不出来了么?那什么一二三的提示呢?那笃定霜降死亡时间的气势呢?你来啊,老子顶的住!
叶白汀:“你走吧。”
申姜:……
你说的是什么狗话!什么叫我走,我走了,案子怎么办!两天啊,可只有两天时间了!
叶白汀蹙眉看他:“申总旗不去吃饭?不饿么?”
跑腿一天,灌了一肚子茶水,换谁谁不饿,可饭能比命要紧么!
“工作第一!”申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饿什么饿,老子不想吃饭!”
叶白汀‘哦’了一声:“那我饿了。”
申姜:……
你不会又要坐地起价,要这要那吧!
“申总旗想什么呢?”叶白汀把写满供言的纸分成几份,摆到自己面前,“一下子这么多信息,我总得思考整理吧?”
“那要多久?”
“你明天中午过来吧。”
申姜就急了:“少爷!祖宗!您可快着点,刚刚在外头我就被催了!咱们只剩两天半了! ”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你把我之前的话告诉他没?”
申姜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提醒他时间的是副将郑英又不是指挥使本人,他给忘了。
“那不就结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纸张,“若是晚了,这句话就能保你一命。”
申姜眼泪差点出来:“可我要的是升官发财,不是保命啊!”
想想指挥使大人的作风,他就心肝颤,那就是个工作狂,凡事以身作则,自己都能给自己上刑的主,在他面前哪有通融一说,真过了日期,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叶白汀:“你再废话,我可能要思考到明天晚上了。”
申姜:……
申姜更觉得自己这步没走错,没准一不小心,就能把案子破了,升官发财!验尸什么的不重要,死者兴不兴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是谁!
“是不是跟着丝线线索找,找到被子,就能锁定凶手了?”
“我觉得……大概没有凶手会把被子随时放在身边,”叶白汀摇了摇头,“你需去现场勘查,顺不顺利,找被子都是第一步。”
申姜想了想,也觉得有难度:“强盗杀了人都知道藏刀,凶手很可能会藏被子,这橘红丝线虽然贵,却不算稀缺,有点钱的人家都有,哪哪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凭什么说某一条就是凶器?这个凶手多狡猾,犯罪现场都能伪装,骗过姓布的仵作说是自作自受,没有凶手,作为杀人凶器的被子当然要处理一下吧”
叶白汀:“这倒未必,杀人血衣易烧易弃,被子相对来说太大,怎么处理都很显眼,死者被闷死,看似全无痕迹,被子自然也安全了很多。”
“那老子怎么找?”申姜有点急,“怎么确定找到的就是行凶的那一条?”
叶白汀眉睫微敛:“血迹。”他指着死者嘴角处非常浅淡的撕裂伤,“再小的出血量也有痕迹,那条被子上,一定有很容易被忽略的血渍。”
申姜摸了摸下巴:“行吧,老子就去找找这被子!”
叶白汀又问:“死者平日以何为生,爱好什么,在外名声怎样?”
申姜:“死者叫梁维,是个六品小官,督粮转运使,名下有布行生意,早年是孤儿,没家世没背景,一路爬到这个位置,绝对是能力超群,就现在的家财,都够儿孙霍霍几辈子了,可惜他无儿无女,更别说孙子了,偌大的家财,怕是都得便宜小老婆们了。”
叶白汀:“小老婆们?”
申姜:“你不问爱好吗?他的爱好就三样,一是布,二是酒,三是小老婆,做着督粮转运使,却没做粮食生意,偏对布料颇有研究,铺子光京城就开了十来家,万贯家财都从这里赚的,没事就好品品酒,那些大小粮商想找他走门路,送好酒一定不出错,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钱,有点小权,色当然也免不了俗,这几年,年年都要纳两三个小老婆,玩腻了,就或卖或送换出去,是以这方面,名声不太好。”
叶白汀:“照他这个纳法,怕是不好讨良家女吧?”
“可不是怎的?”申姜一脸‘你可算说着了’,“谁家再穷,也不带这么卖闺女的,他那后院乌烟瘴气,什么红牌窑姐都有,明明人长得还行,也是官身,到现在,也没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看得上他,能正正经经的娶房妻室。”
叶白汀长睫微垂,沉吟片刻:“所以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和小妾全无感情?还是花花公子,对女子真情实感,只是容易移情别恋?”
申姜:“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外人眼里,小老婆于他,不如美酒,美酒于他,不如布匹及生意。”
所以这是个事业心很强,爱财爱酒的男人……
“他身边就没有特别亲近,特别信赖和依靠的人?”
“大约……”申姜想了很久,摇头,“还真没有。”
叶白汀眼睫微动:“不,他一定有。”
“啊?”
“辛苦申总旗去勘察现场,走访死者社会关系,凶手,一定是死者非常喜欢的人。”
“啥?”申姜不懂,怎么话题突然就跳成了这样,“为什么?”
叶白汀指着死者身上衣服:“穿成这样,一定是精心打扮过的,寅夜小酌,你觉得他是想自己享受?”
申姜:“不然呢?都说了他喜欢在楼顶赏夜景啊。”
叶白汀摇了摇头:“别的时候,我不多言,只说死者遇害这一夜,我问你,申总旗,如果你某天想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惬意,不被打扰,是不是最放松的状态?”
申姜点了点头:“那必然是。”
叶白汀:“你在最放松,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穿这样的靴子,系这样的腰带?”
申姜仍然不懂:“挺好看啊。”
叶白汀叹了口气:“这是在夜里,万籁俱静,无事打扰,若欲一人饮酒独醉,比如我,会换上最舒服的睡衫,它可以是棉可以是麻,但一定足够柔软,我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什么腰带,袜子都懒得穿,更不要说鞋——死者的穿着,华丽庄重,足够显身材却并不舒适,精心打扮,他是要给人看的。”
申姜铜铃眼立刻瞪圆:“你的意思是……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
叶白汀:……
他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傻子:“不是说了,此案有凶手?”
“可谁知道凶手还能和死者一起饮酒呢?”申姜想想随尸体来的卷宗,“当时现场只有一个酒盅的!”
叶白汀:“所以总旗大人,仔仔细细去重新勘察一遍现场,找找凶案发生点,问问附近供吧,死者一定有一个放在心上,非常在意的人……”
申姜听着听着,真有点服了,这娇少爷委实不一般,随便验个尸,线索就拎出了这么多个,哪一边哪一边都是方向,他怕不是真要立功了!
“应该……没到一盏茶?”
叶白汀该说的都说了,能验的也验了,垂了眸,仔仔细细将覆尸布拉上,盖住死者身体,往水盆架子走两步,慢吞吞净手。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验完尸的娇少爷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弱书生,什么清亮的眼,眼里的光,睿智灵通的气质,都没了,嗓子也可见的沙哑,再不复前番提神醒脑的锐利,细腰纤腿小嫩手,走一步颤巍巍,走两步就得扶墙,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死。
申姜:……
“之前说好的……”娇少爷扶着墙走几步,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突然停住。
“米粥是吧?每天给你两顿,一顿两碗——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大方?”申姜摸着下巴,笑的恶劣又邪气,“不过一共几天嘛,就得看少爷的帮忙有多大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往自己牢房的方向走。
申姜锁了他的牢门,前脚刚走,后脚牢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口哨声,全部冲着叶白汀,‘左邻右舍’都很兴奋,对他感兴趣的,纯粹起哄的,带着恶意的,污秽肮脏的视线……都往他身上扫来。
“呦,小弟弟很能干嘛,总旗亲自给你开门关门呢!”
“今天能干,明天就‘能干’,没想到总旗好这口……就是脏了点,下不去嘴啊。”
“嘿嘿……今天下不去嘴,明天可没准,这小腰长的很可以……”
叶白汀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那双用清水洗过的手,成了众矢之的,白嫩的,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皮肤,这里头多久没见过了?
而且这个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出不去的犯人。
想想就让人亢奋!
对面牢住着一个八尺壮汉,络腮胡子,脸上有疤,满眼凶光,每隔几天都会拖出去被行一回刑,三个多月了还没死,一看就很不好惹,所有人里,他投过来的视线最放肆,最露骨。
“掀死人衣服,看死人鸡儿,就为了碗米粥,丢不丢人?”他粗鲁的往前挺了两下胯,怪笑着,“不如跟了哥哥,哥哥给你肉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久吃多久哟。”
“哈哈哈噫——”
笑声伴着口哨,‘街坊们’一起起哄,以为一定能把小孩臊哭了,没想到人家开口了。
“我用自己本事谋生,有什么丢人的?”叶白汀慢条斯理睨了对面一眼,“倒是你娘,在家一定经常哭。”
疤脸壮汉眯眼:“你说什么?”
叶白汀:“粮食很珍贵,实在不应该浪费。”
空气瞬间沉默,大家有点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人老娘可怜,浪费粮食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没人给养老送终?可又觉得气氛不大像……
“噗——”
安静环境里,叶白汀右边邻居笑声尤其明显,‘刷’一声抖开那柄脏兮兮的扇子:“人丑就少出风头,省得别人看到这张脸就吃不下饭,吃完看到这张脸立马就吐出来……这位仁兄相貌的确鬼斧神工,不怎么适胃口啊。”
众:……
所以这小孩是在骂别人丑吗!不但没有臊哭,没有转移话题,还直接攻击了——少说这种骚话,爷不怕,怪只怪你太丑,爷不想玩。
这他妈以后还怎么调戏!
“都关诏狱来了,还比丢不丢人这种事——你丢不丢人?”
右边邻居优雅的摇着扇子,攻击完别人,又看叶白汀:“不过小兄弟,你不厚道啊,白饶邻居人情了?那热粥,是不是得分我点?”
叶白汀:……
左边邻居也想起‘被坑帮忙’这件事:“对,这粥也有我一份!”
168、她就是个狐狸精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有理有据,这娇少爷没准真的行!天天在牢里头, 还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白天还是夜里,外头都有什么新鲜事……他是不是该管管狱卒们的纪律?
可他们锦衣卫本来就是有纪律的, 到点轮值,职责分明,厚厚一本小册子, 但有犯者,立刻拉下去罚军杖,新来的指挥使酷烈无情,规矩更严,他们都被管成孙子了, 哪敢犯纪?狱卒也是人,干活的时候还不准人家开个玩笑聊个家长里短了?又没聊什么机密……
怪,就只能怪这小东西脑子太好使了。
申姜收起怠慢之心:“所以死者真是摔死的?”
叶白汀:“死者的确从高处摔落,肋骨骨折, 但这是死后伤。”
“死后伤?”
“死者重重摔落在地,除却肺腑内伤,身体多处有划撞伤痕,其开放性出血划伤, 皮下无出血红肿, 无凝血现象,无痂皮,无组织收缩,是为死后伤。”
“那他……”
“机械性窒息。”叶白汀左手扶着死者面部, “面部略显青紫肿胀,尸斑暗紫红色,眼结膜下点状出血……概因于此。”
“窒息?”
申姜听不懂机械性三个字,窒息他可懂了:“所以真是憋死的?布松良那厮还说对了?他是酒醉不省人事,被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憋死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我说了,死者是机械性窒息。”
“鸡……什么鸡……”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到底什么鸡儿窒息!”
叶白汀:“机械外力引发的窒息,如掐,勒,闷,扼,缢,吊……等,不一而足。”
申姜看了看尸体:“可他颈间没有勒痕。”
叶白汀轻轻捏开死者的嘴:“下唇咬伤,嘴角轻微挫裂,上下唇黏膜有硌垫伤,牙龈也有出血,细看脸部皮肤也有轻微的皮下出血点,口鼻处有不明显擦伤——死者绝非饮醉被自己呕吐物呛到,无意识摔下楼而死,他是被人闷死的!”
“可被闷死不可能不挣扎啊,”申姜指着死者的手,“他手上没有伤,指甲也很干净。”
“你看看他的脚。”
“脚?”
申姜视往下——死者穿着鞋,看不出脚上有什么伤,但是这双鞋穿的很歪。这是近来在京里颇为流行的小牛皮靴,料子有点硬,讲究造型好看,包裹性很强,不好穿也不好脱,如果不是很大力的挣扎过,光是直直的从楼上摔下来,不可能是这个扭曲度。
所以……死者还真的挣扎过了?
那为什么手上一点事没有?有谁挣扎是光动脚丫子不动手的?
“死者当时的确喝了酒,闻味道喝的不算少,醉不醉却两说,要是能解剖就好了……”叶白汀顿了一顿,扭头问申姜,“能解剖么?”
“解,解剖……你要剖尸?”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当然不行!”
叶白汀不可置否,回过头:“可惜了,不然打开颅骨一定会发现脑血肿,证实我的验证。”
申姜吞了口口水:“你真敢啊?剖尸?”
叶白汀微笑:“某不才,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
申姜:……
“可惜手边没有工具,”叶白汀视线滑过正北方墙壁,那边大大小小的刑具挂了整整一墙,专门用来逼问口供,或恐吓犯人,“那边有几样倒是挺锋利,可暂为代替。”
申姜感觉后背有点凉:“叫你验尸呢,别说乱七八糟的,快点!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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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就见对方脸色一变——
“找到了!”
叶白汀翻检着死者头发,将一根橘红色的丝线展示给申姜看。
申姜看得清楚,丝线看上去是上好的绸料,颜色挺鲜亮:“所以?”
“这丝线和死者身上衣物,配饰皆不匹配,为何出现在他发间?”叶白汀眉睫舒展,眸底荡开月光亮银,“申总旗瞧这丝线,能想到什么?”
申姜看了看,看不出来。
叶白汀沉默片刻:“死者死在什么地方?环境如何?”
申姜:“他自己家,靠着侧门的小花园里,有个今年夏天才修起的小楼,装修华美,处处讲究,顶楼取名摘星台,是花钱最多的地方,据说他常一个人在顶楼望月独酌,环境极雅致,特别享受,谁知他会摔死在这楼下?”
叶白汀眼梢微垂:“所以这是一个清雅幽静之地,最宜望月饮酒,死者多次在上面一醉方休,夜里不下楼是常有之事——”
“不下楼又如何?”
“如今已有秋霜,白天就算了,夜里……不会冷么?饮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找暖和的地方?”
申姜猛的拳砸掌心:“老子知道了,是被子!”
时人婚嫁,尤其有钱人,被面都是很讲究的,色以红为主,这样的橘红绸料,他见过不要太多,大多数用在被子上,还和现下情景很合:“他是被人裹着被子闷死的?”
所以手上才见不到什么挣扎痕迹,因为他被隔着被子裹住摁死了!
叶白汀又道:“这具尸体是抢来的吧?”
申姜一愣:“你怎么知道?”
又神了,神了,这娇少爷怎么连这都知道!
叶白汀:“这有何难?死者肤白净,衣着光鲜,皮肤较同龄人细致,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再观其右手,中指侧有茧,不是师爷也是官身,大半夜穿成这样,从容有余又纵情享受,我猜他肯定不会去偏僻没安全感的地方,就算是兴趣所致,爬山观景,也定有同伴,没有同伴,身边也一定会有下人,夜里出了意外,最晚第二天白天也会被发现,北镇抚司三天才得,可见是从别处抢过来的。”
申姜挺胸,颇有些自豪:“算你有眼光。”
在北镇抚司当差,别的不说,张扬是肯定张扬的,霸道是肯定霸道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谁人敢跟他们硬杠让他们吃瘪!
叶白汀微微一笑。
他会此判断,当然不单单因为这个,死者的手被仔细验看过,蜷曲的角度有点不对,布松良验尸时十分嫌弃,碰都没碰死者的手,那这个细微角度的变化,只能来自前一个仵作,且前一个仵作必然也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手上没有挣扎痕迹这个问题……
申姜怎么看怎么觉得娇少爷这个笑容不对劲,还没看出点所以然来的时候,就见娇少爷把尸体裤子脱了!
手法迅速且干净利落!
“这玩意儿……也要看啊。”牛眼猛汉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叶白汀脸色肃正:“当然。”
申姜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东西:“不过就是死人漏溺……有什么可看的?你可别觉得老子们没见过尸体,那些个吊死的,一半都要遗溺!”
叶白汀伸出两指拎起死者裤子,现出中间一小片灰白色不规则斑迹,成地图状,边缘明显,再看死者小腹,也有同样灰白色渍痕,形状却不似地图,有点像鳞片——
“申总旗管这个叫遗溺?”
申姜:……
这还真不是遗溺,这颜色这质地,是个成年男人都会觉得熟悉,这是米青斑!可——
“死人遗这个……也不算反常吧?”
“机械性窒息死亡,有一定概率会引发不同的生理反应,”叶白汀仔细验看尸身上痕迹,“可不由自主的遗和自发性的身寸,区别很大。”
触发机制不同,痕迹位置就不同,凶手的锁定方向更加不一样。
申姜:“反正肯定不是自己作死,是他杀,有个凶手,对吧?”
叶白汀点了点头。
死者瞳孔有点小,死亡时大概率伴有生理兴奋,不管死者死亡时是个什么状态,平时生活怎样心态,这种死法不可能是自己找刺激能完成的,一定是他杀!
几十个人分成八个小队,去往不同方向收集问供,如旋风过境一般,那叫一个快准狠,两个时辰,就把写在纸上的问题问完了。
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给!”
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一页一页,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三个死者都好酒,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喝酒的频率很稳定,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三个死者并非不认识,却也算不上相熟,好像是故意拉开距离一样,昌弘武和蒋济业都喜欢去青楼,却从来没去过同一间,蒋济业和梁维明明有大量的账户往来,却装的好似不认识一样,在外面的场合见到也只是生硬的点个头,不太热络……交集这般隐晦,要不是锦衣卫,还查不到。
三人每次喝完大酒,都不太喜欢亮堂的屋子;有时候会觉得足心疼痛,走路都很不舒服;如若长时间繁忙,没时间饮酒,就会头晕眼花,意志颓废,馋的不行;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不是因为打架,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牙齿发黑发烂,却不是虫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换假牙,但发黑发烂的症状已经出现,明明照着大夫医嘱做了,还是没什么改进……
凡此种种……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征?
叶白汀闭上眼睛,喉头抖动,过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阿片的东西?”
又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愤怒,最后归结于深深的遗憾。
申姜看不懂,摇了摇头:“阿什么?没听说过。”
叶白汀又道:“□□,底也伽,乌香——”
“这个有!”申姜眼睛睁圆,“这个乌香,老子听说过!”
叶白汀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听说可解百毒,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痛苦,一丸千金,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想买也未必买得到……”申姜看娇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难道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好的?”
叶白汀:“此物乃天下至毒,但凡沾了,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都可轻易瓦解!”
申姜吓得抓紧了牢门上锁链,真有这么厉害?
叶白汀看过来,目光凛冽:“你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仇疑青,马上!”
申姜有点犹豫:“你能确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大事……错了是会挨板子的! ”
“你的确会挨板子……”
“哈?”
“但更多的是功绩,”叶白汀放缓声音,安抚申姜,“只要这件事做了,你的百户就有望了了。”
这一顿杖刑,或早或迟,申姜是逃不过去的,事涉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仇疑青不可能不重视,更不可能申姜说是他自己想到猜到的,仇疑青就不问不查,他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申姜会因违反纪律受罚,他自己,很可能丢命。
可有些事是容不得偏私拖沓的,知道了,就得立刻做!
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叶白汀想起了之前和仇疑青的见面……他的事,他这个人,仇疑青真的一无所知么?
那么聪明的人,上任一两个月,就能把北镇抚司所有刺头调|教的跟小猫咪似的,唯他马首是瞻,指令必答,能让整个北镇抚司成铁桶一样,油盐不进,外人望洋兴叹,能让百官顿首,圣上信宠——
这样的人,真的简单好骗?
看不透,也猜不出,叶白汀眼梢垂下,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管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他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些谈判了资本,不过是处于下风,可能被压制而已,只要命能保下来,他就有无限上升的空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是行业内顶尖,最厉害,无可替代的那一个,那他就是不可或缺!再瞧不上,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找我,跟我合作!
世上最值钱的两个字,不过是‘唯一’。
他鼓励申姜:“富贵险中求,申总旗尽管放开胆子往前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了我的命,你挨顿板子还是总旗,怕什么?但凡好一点——你想想百户。”
申姜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这就去!”
仇疑青正好没有外出,就在北镇抚司的书房,听完申姜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如刀锋一般刮过对方头皮,齿间冷意几可杀人:“你可确定?”
指挥使气势太难顶了,申姜背心又开始起汗,闭了闭眼:“属下确定!”
仇疑青:“看尸看出来的?”
“确……确是如此,先是梁维,再是昌弘武,后又有停尸房白骨,经查实其名为蒋济业,三人尸检结果诸多类似……如此种种,定都是因为乌香之毒!此毒非同小可,小者毁一家,大者毁一国,属下并无十成把握,可若不上告,便是渎职之罪!属下宁愿是自身错漏,案子没那么严重,按规矩领杖刑,也不愿因为不重视,放掉这些信息,致使乌香危害成祸!”
开始申姜还有点心虚,照着叶白汀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流畅,娇少爷说了,这件事很严重,他便不能退缩,害怕也得顶在这!
他对乌香了解的不太多,生怕仇疑青刨根问底,问的多了,他一定兜不住,可仇疑青并没有,只是叫他起来,眼梢危险眯起:“将这三桩案子,所有卷宗,都给本使拿来!”
太吓人了……杀气都外溢了,马上就有人倒霉了!
申姜不敢停留:“是!”
东西都是娇少爷刚刚看完的,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好,他直接送到了仇疑青案前。
仇疑青读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掠过纸上,已经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死者人脉关系网络有交集,不管自己买还是往外卖,背后都必有一条完整的贩卖链。
“凶手,极大可能就在贩卖链内。”
申姜:……
啥?贩卖链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在这其中了?您怎么说话和娇少爷一样,这么跳跃的!咱们能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起码能让我这脑子能听懂!
“是货就得有库存有周转,据点必须得找出来,”仇疑青眯了眼,“凶手会杀人,当然也会提高警惕,加紧布防,不能打草惊蛇——来人!”
指挥使令下,锦衣卫一呼百应,瞬间跪了一地:“属下在!”
仇疑青立刻根据口供上的信息,给下面人分组,布任务:“……只可跟踪排查,不可伤人,不可杀人,不可被人发现,一旦发现据点,立刻死死盯住,听懂了么!”
“是!”
暗暗夜色里,锦衣卫倾巢而出,游鱼入海一样,轻灵滑动,不见涟漪,京城各个角落,死者社会关系网络所至之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而那最凶最险之地,自然是指挥使亲去。
北镇抚司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上上下下清静的很,连狱卒都不说荤话聊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诏狱里气压很低,对面疤脸不知被人狠揍了一顿,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别人了,左右邻居没事干,也不再活泼,牢房里安静的吓人。
叶白汀脑子一刻未停,一直在想这几桩案子。
如果他是凶手,杀这三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杀完都会暂时停下,不会很快再有动作,看风头紧不紧,藏的太安静太深,仇疑青找起来未必轻松,还是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只要凶手能落网……
一切尽解!
米粥,有第一碗就会有第二碗第三碗,身体扛住了,鸡鸭鱼肉还会远吗?
他是一个现代法医,死后穿书,成了叶白汀。原书是架空小说,背景和明朝相似,名大昭朝,主角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三皇子,讲的是他忍辱负重,蛰伏数年后回归朝堂,除奸臣,清政道,夺帝位,君临天下的故事,而叶白汀的义兄贺一鸣,就是这位三皇子的好友,一路帮了很多忙。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掌天下权,卧美人膝的香艳故事,看都没看完,可他这穿的……委实不合时宜。
因这叶白汀,文一开篇就死了,整个故事没他什么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介绍。
原主是个娇少爷,脸嫩手嫩哪里都嫩,是父母老来得的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全家人捧怕摔含怕化,宠的上天入地,宠成了个傻白甜。
169、本案最聪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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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找到了,橘红锦被, 绣着牡丹花,牡丹花蕊处有血迹,桌角内侧长毛毯上有死者挣扎过的半个鞋印, 凶手的确用被子闷死了死者,就在楼顶的地上。”
叶白汀:“亲近的人呢?”
“没有,”说起这个申姜就不满意了, “梁维脾气不好,还多疑,身边根本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对谁特别信任,他的小妾睡完了就得走, 从不同榻过夜,管家管的是家里鸡皮蒜毛的小事,铺子里掌柜几乎就是个账房先生,所有重要的事, 他都自己一个人把着,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根本没有必须得换华服赴约,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可能啊……”死者把人藏起来了?有点意思啊。
申姜:“他家里还遭过几波贼, 书房翻的乱七八糟, 管家说家财丰遭人觊觎,好在家主建了地下银库,才没多少损失。”
“银库你去看了?”
“看了,还以为多大呢, 也就藏藏他家那点家财。”申姜分析,“梁维是家主,一个人挣下这份家业,这一死,可不招人惦记?他没有族人,又无儿无女,后院小妾前院下人们都慌了神,各找出路,可不得把财产偷一偷分一分?”
表面看不出亲近的人,家里遭了贼,真正财产又没丢多少……
叶白汀沉吟:“死者近来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
申姜一脸‘你怎么又知道’:“都说他更疑神疑鬼了,同僚的饭局都不去了,在家酒却喝的更凶,今年不是丰年,各地税赋不足,他这个转运使……有烦恼也应该。”
公务上有麻烦,可能会被问责,可能需要挡刀,家中屡次遭贼,书房翻的最厉害……
申姜说了一通话,得不到回答:“你走什么神,说话啊!”
叶白汀却问他:“布松良为什么着急验这具尸体,一时三刻都等不着?”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上头催着要啊。”
“停尸房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忙,为什么偏偏这一具尸体等不得,借牢房的地方也得立刻给结果?”
“这老子哪儿知道?”
“上头催要结果,却没有非常重视命案真相,派专人来细致侦查……”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是谁杀的不重要,与他有关的东西才重要。”
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啊?”
叶白汀眸底微光敛:“梁维藏了一样很紧要的东西,你们这的头儿想要,可人死了,不知道往哪里找,验尸结果催的紧,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啥玩意儿?”申姜转不过弯来,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娇少爷从哪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么?藏在哪了?
刚要一个一个问清楚,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
至少五人以上的脚步声,镣铐,锁链,沉重的尸体被人拖在地上走……是熟悉的,也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扩散,尖锐的铁锈,带着温热的熏人,还是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也许才刚刚咽气。
申姜后背一凛,大着胆子往后睨了一眼,差点没吓破胆。
来人宽肩长腿,俊颜高鼻,一双剑眉凌云,一双墨目点漆,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着飞鱼服,长皂靴,彩织云肩,箭袖轻摆,革带绦环,身形昂藏夺目,似出鞘剑锋,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不是指挥使仇疑青是谁!
仇疑青背后,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乱发覆面,看不出是谁,地上长长一道血痕,殷红又刺激。
申姜心弦绷紧,大手一伸,抢过了叶白汀手里的米糕!
叶白汀:……
申姜扑通一声,迎着仇疑青的方向跪了下去。
仇疑青身高腿长,不过两息,走至牢前,墨黑瞳仁往下一撇,声音冽如冬日寒冰:“下跪何人?”
“属下申姜,是今日轮值总旗,见过指挥使!”
牢里光线暗,申姜寻思着,刚刚抢东西的动作,指挥使可能没见着,可现在他要藏,却是藏不住,捧着米糕的手抖了抖:“属下……属下在排,排查,牢里各处可有隐患。”
仇疑青溱黑瞳仁下移,扫过米糕,声音更冷,如刀锋刮骨:“排查?”
申姜跪在地上,满头的汗,一动都不敢动,心说天要亡我……指挥使瞧着心情不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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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是犯人,跪不跪的,没谁管,只要乖乖的不动就行,好歹申姜是他选中的冤大头,已经开了头,中间不好换,他便动作慢吞吞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个提示给的很隐晦,动作幅度也很小,别人不会注意,申姜头磕在地上的视角却很方便,那双洗干净的白白小手实在招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拉衣角……什么意思?
衣服……布……布松良?
申姜立刻有了思路:“回指挥使,今日晨间仵作房来了具新尸,仵作布松良查验,说是死者醉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即将死亡,挣扎之际不小心摔下楼,肋骨戳穿心肺而死,不存在凶手,可死者分别面色紫青,口鼻有出血点,唇角撕裂,舌尖有伤,黏膜破损,像是窒息而死,属下觉得有异,思来想去不对,立刻去排查了!”
仇疑青:“哦?”
申姜不敢让领导等久,立刻给出结论:“属下走访死者死亡现场,发现一床橘红锦被,丝线同死者发间遗留的一致,其绣牡丹花花蕊处留有血迹,地上地毯与桌角内侧,不易察之处,有死者挣扎留下的半个脚印,死者明明是被人捂死的!”
“三日前有今年第一场秋霜,寅时起卯时末,死者俯趴于地,背部衣料有湿了又干的痕迹,前身没有,明显就是死在寅时霜降之前,这种时间点,死者还衣物华丽,收拾的很端正,明显不是一人饮酒,他在等一个很重要,内心非常期待的人,可属下今日走访问供,找不到这个人的信息……属下心中思绪万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还忘了正吃着米糕……请指挥使责罚!”
申姜心脏猛跳着,又是拖布松良下水,又是将叶白汀分析过的信息又快又急的说出来,试图以这点功劳对冲‘不专心工作还吃米糕’的行为,顺便转移点指挥使注意力,别让指挥使注意到叶白汀。
这个瞬间无比漫长,申姜感觉自己死了活了无数回,才等到指挥使的声音——
“你想查这个案子?”
话音仍然凛冽,申姜却头皮一松,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是有戏,领导允许他将功折罪呢!
他本没想着要破案,就是机会突然到眼前了,能搞到点功劳就搞到点功劳,搞不到就收拾了这娇少爷,全当一切没发生过,可到现在这份上,指挥使都这么问了,他就是编,也得编点漂亮话:“属下不才,愿肝脑涂地,为指挥使分忧!”
“很好。”
仇疑青越过他:“三日内无有进展,军杖百。”
随着他的脚步,锦衣卫下属拖着死透了的尸体跟随,地上血痕拉长,伴着诏狱永远晦暗的光线,腐朽的死气,很是惊悚。
一行人背影消失,申姜腰力一卸,整个人瘫软在地。
“军杖百……”
娘哟,锦衣卫的军杖,一百可是能打死人的!
“叫你嘴贱!”申姜抽了自己个耳光,要不是他非要大言不惭,编瞎话献媚,也不至于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可又一想,方才的情景,除了往前冲,他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彻底的卷进去,被拉下水了!
申姜眯眼,看向叶白汀的视线像要吃人,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他撺掇,自己怎么会想瞎了心,觉得自己一准能立功,冲着往前去!
叶白汀却勾起唇角:“一桶热水。”
申姜:“嗯?”
叶白汀慢吞吞把肩上打缕的头发拂开:“再不洗澡,脑子转不动。”
申姜难以置信:“你在跟老子谈条件?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洗澡!”
叶白汀展颜一笑,竟生了一对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如春光湖畔,因有眼底嫩嫩卧蚕映衬,一点都不轻浮,反倒格外纯真清隽。
“被领导记住,难道不是好事?”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桶热水,我让你升官发财。”
申姜牙齿磨得咯咯响,这小王八蛋一准没憋什么好屁,他已经上了一回当了,这回断不能答应!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申总旗想清楚了,同我合作,升官发财,不合作,可就要丧命了——机会我能给你,便能给别人,你确定放弃?”
申姜光是站着就费尽了力气,脑子很难转的过来:“什么?不就是……连着点头发么?老子不怕!”
“你眼瞎了?”叶白汀皱眉,“谁问你怕不怕?”
申姜:……
叶白汀恨不得把头骨举到他面前:“这么明显的丝线,你看不到?”
“看到了看到了!”申姜往后一蹿,祖宗,你好好站在那里,别过来!
“然后呢?”
“然后?”
“就没点什么想法?”叶白汀眼梢眯起,控制着音量,“不觉得颜色和质地有些眼熟?”
申姜不敢再躲,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抖着手指:“是……是烟松纱!”
上一案里,死者梁维亲手研制,不怎么往外卖的布料,不易保存,很容易坏,但颜色和质地极为特殊,过了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这两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难不成这骨头就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心上人?”
“脑子不想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叶白汀白眼都懒的翻了,“梁维才死了几日?这一位,可是白骨化了。”
申姜:……
哪怕死后立刻遭野兽啃噬,骨头颜色,皮肉残留这个程度的,也不可能才死了几天,梁维之死,可有很大机率是那位心上人干的!
“那……烟松纱只是少往外卖,不是不往外卖,也许这就是一位碰巧买过的客人呢?”申姜想,有可能就是巧合呢?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祖宗,现在要紧的是昌弘武的案子,前边的还管它做甚?”
叶白汀垂眼:“那也是一条人命。”加上这个,就是两条。
申姜:“我的少爷,你知道咱们诏狱一年死多少人?刑部大理寺监察司京兆尹,每年多少案子查不出结果就封存了?头儿现在要的是昌统武案的结果,旁的有什么要紧?”
叶白汀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我看到了。”
申姜铜铃眼睁大:“祖宗你可别较这个真儿啊,咱们就算是累死,也干不了所有事……”
“我知道。”
案有轻重缓急,特大重大轻量,也有线索久久查不到,没办法,只能暂时搁置的,但他经了手,就不会放弃。当时没有结果,之后也要记得,空了就继续查找,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坚持。
叶白汀眸底微芒闪现:“亡者不能说话,躺在无人问津的土里,冰柜尸袋里,亲朋会遗忘,家人会遗忘,如果连我们也忘了,真相怎么出来,等凶手自己蹦出来吗?”
申姜愣了愣:“你该不会是……对公道正义,有什么天真的想法吧?”
“当然不是。”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纯粹的愿景,对公理正义的执着,都成了天真,成了很多人嘲笑蔑视的愚蠢,傻,没脑子。
叶白汀抬起头,眸底一片幽深,像火焰焰心,明亮又安静:“学有所成,我的专业和劳动值得被尊重,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案子都能破——我,就是行业内最厉害的。”
申姜:……
他猜不透这话是真是假,但够狂,做就做最厉害的,让人刮目相看让人众星捧月,娇少爷牛逼!
“行,回头我把这骨头要过来,给你研究成吧?现在昌弘武的案子很关键,头儿冷脸的样子很可怕,咱们可得小心,别把小命玩脱了!快快,先回去!”
叶白汀也没想玩,自由做事最根本的基础就是小命,他很清醒,但骨头不能这么放着……他从房间里找出一个袋子,手脚麻利的装好了,让申姜做上记号,二人才离开。
往回走的一路跟做贼似的,申姜非常小心,几度试图捂叶白汀的嘴让他不要出声,但娇少爷是谁,那是多智近妖,随便看一看猜一猜就能得到一大堆信息的人,怎会不知气氛紧张?根本不用他提醒,叶白汀一路非常安静,哪怕身子弱,手要时不时撑下墙,也尽量走得很快。
终于到了牢房,申姜麻利的打开牢门,把他送进去,再迅速把锁锁上:“我得先走,你乖乖在里头呆好,一会儿再回来给你昌弘武案的口供!”
叶白汀静静点了点头。
想起他一路都是这样子,申姜狐疑:“你该不会……又什么都猜到了吧?”
叶白汀唇角勾起,微笑无声:你猜?
申姜:……
算了,时间不多,他必须得走了!
“乖乖待着啊!”
另一边,布松良和仇疑青一起,走到诏狱深处,验看高良平尸身。人已经死透了,没的说,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死者骨瘦如柴,缩在墙边角落,没有外伤,没有服毒后的紫绀,周围也没有任何武器,这种死状诏狱待久了的人都很熟,大半不是意外或人为,就是关太久,熬不住了。
布松良验尸验了个寂寞,这种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仇疑青比他还懂,视野还比他更宽阔,功没捞着,反而落了个‘无能’的印象。
但经过这一阵,他也想明白了,之前……他肯定被耍了!叶白汀的事他心腹亲自办的,人锁在停尸房,申姜又不在,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回的来,他当时只看到了一个影子,并没有看到叶白汀的脸!
是不是他当时紧张过度,听岔了?不行,他得再试试……
事办完,原路返回,布松良距离叶白汀牢房老远时就开始注意,准备随时不着痕迹提醒仇疑青,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一口气刚提起来,他就看到了叶白汀的脸,这小王八蛋正坐在牢门边,抬头冲他笑呢!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眼底卧蚕嫩嫩,笑起来春光明媚,桃李生姿,又乖又纯,干净的就像好人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
草!
布松良浑身一震,明白了,方才那一回可能是假的,现在这个一定是真的,这小王八蛋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申姜回来了?有人给他报信,他及时破了局,把人给带回来了?
布松良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怎么就没坚持住!
叶白汀坐在门边就是为了打脸布松良,故意笑的特别端庄,穿过来第一次拗姿势,务必处处从容优雅,吓死这心脏的货!
距离不远,他当然也看清楚了仇疑青的脸。
这位指挥使大人个子很高,剑眉锋锐,眸蕴星芒,侧颜如山峦迭起,宽肩劲腰,两条大长腿……光从迈出的步伐和力度,就能知道他的肌肉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气势惊人。
指挥使矜傲酷冷,目不斜视,眼里仿佛没看到任何人,当然也没看到牢房里的犯人,身影如风掠过。
一行人走远,叶白汀朝右边邻居相子安竖了个大拇指。
相子安刷一声打开扇子,矜持的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艽哼了一声:“不就是口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破师爷,难不成什么都会?”
相子安摇着扇子,声线优雅:“相某不才,正是什么都会一点,也就是这看尸之技,未曾有机会涉猎——”
叶白汀:“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相子安一滞:“……不必了,叶小友独美就好。”
又过去一会儿,外面动静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申姜鬼鬼祟祟的回来了,刚来手指就竖在唇间:“嘘——今天外头有人,咱们小声点。”
叶白汀就明白了,仇疑青没走:“口供呢?”
“这呢这呢,”申姜掏出一沓写着字的纸,“还没问完,这不听到你出事了么,我立刻赶了回来……少爷,咱们这回需要多久?”
他小心翼翼看着叶白汀:“我明天一早来行么?”
叶白汀拿过口供纸,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申姜心里更没底了:“少爷要来点什么?热粥还是米糕?热水要么?我给你安排!”
叶白汀抬起眼皮,看了看对方,不错,知道举一反三了,但是——
“今日不太饿,来份瘦肉粥吧。”
“啊?”
叶白汀眼梢危险眯起:“很奇怪?我不能提这个要求?”
申姜赶紧点头:“能,能,太能了!”
加点瘦肉不也还是一碗粥!他感觉娇少爷简直太为他着想了,知道今天头儿在,不方便,饿了也不为难他,换了别人不知道要拿捏他什么东西呢!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出去的机会……别人什么都想要,也就这位主,才要碗粥!多良心!
“你等着,我马上就给你办!不过今儿个外头忙,盯的紧,粥备得了不一定是我亲自送来,你也注意点,看口供时小心,要是发现有人来了,赶紧藏起来知道么?”
叶白汀摆摆手:“知了,你跪安吧。”
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他把纸页分成几份,放在膝前,一项一项的看。
犯罪现场简图看不出什么异状,就是很正常的书房,没有打斗痕迹,书,椅,垫,茶具,各种摆放正都很常规,靠北墙的矮榻上画了个人形圈,是发现死者的位置,同样没任何看得出来的痕迹……
但这不可能。
死者中毒而亡,死前相当痛苦,一般会伴有尖叫,挣扎的行为,挣扎时跑不了跳不了,移动不了太远,手脚总是会动的,什么都没有……凶手处理过了?
凶手有给死者换衣服的时间,自也有简单恢复现场的时间……
夜里声音传的远,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是不是凶手摁住了死者的嘴,让他出不了声?
那换衣服呢?为什么一件衣服会暴露凶手?是不是……试图控制死者不要发出声音时,不小心被抓伤了,落了血迹?
现场看完,再看口供,叶白汀眼梢眯起,这昌家,有点意思啊。
可他们锦衣卫本来就是有纪律的,到点轮值,职责分明,厚厚一本小册子,但有犯者,立刻拉下去罚军杖,新来的指挥使酷烈无情,规矩更严,他们都被管成孙子了,哪敢犯纪?狱卒也是人,干活的时候还不准人家开个玩笑聊个家长里短了?又没聊什么机密……
怪,就只能怪这小东西脑子太好使了。
申姜收起怠慢之心:“所以死者真是摔死的?”
叶白汀:“死者的确从高处摔落,肋骨骨折,但这是死后伤。”
170、凶手和秘密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你去了梁家?”叶白汀问他,“找到被子没有?”
申姜:“找到了, 橘红锦被,绣着牡丹花,牡丹花蕊处有血迹, 桌角内侧长毛毯上有死者挣扎过的半个鞋印,凶手的确用被子闷死了死者,就在楼顶的地上。”
叶白汀:“亲近的人呢?”
“没有, ”说起这个申姜就不满意了,“梁维脾气不好,还多疑,身边根本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对谁特别信任, 他的小妾睡完了就得走,从不同榻过夜,管家管的是家里鸡皮蒜毛的小事,铺子里掌柜几乎就是个账房先生, 所有重要的事,他都自己一个人把着,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根本没有必须得换华服赴约, 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可能啊……”死者把人藏起来了?有点意思啊。
申姜:“他家里还遭过几波贼, 书房翻的乱七八糟,管家说家财丰遭人觊觎,好在家主建了地下银库,才没多少损失。”
“银库你去看了?”
“看了, 还以为多大呢,也就藏藏他家那点家财。”申姜分析,“梁维是家主,一个人挣下这份家业,这一死,可不招人惦记?他没有族人,又无儿无女,后院小妾前院下人们都慌了神,各找出路,可不得把财产偷一偷分一分?”
表面看不出亲近的人,家里遭了贼,真正财产又没丢多少……
叶白汀沉吟:“死者近来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
申姜一脸‘你怎么又知道’:“都说他更疑神疑鬼了,同僚的饭局都不去了,在家酒却喝的更凶,今年不是丰年,各地税赋不足,他这个转运使……有烦恼也应该。”
公务上有麻烦,可能会被问责,可能需要挡刀,家中屡次遭贼,书房翻的最厉害……
申姜说了一通话,得不到回答:“你走什么神,说话啊!”
叶白汀却问他:“布松良为什么着急验这具尸体,一时三刻都等不着?”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上头催着要啊。”
“停尸房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忙,为什么偏偏这一具尸体等不得,借牢房的地方也得立刻给结果?”
“这老子哪儿知道?”
“上头催要结果,却没有非常重视命案真相,派专人来细致侦查……”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是谁杀的不重要,与他有关的东西才重要。”
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啊?”
叶白汀眸底微光敛:“梁维藏了一样很紧要的东西,你们这的头儿想要,可人死了,不知道往哪里找,验尸结果催的紧,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啥玩意儿?”申姜转不过弯来,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娇少爷从哪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么?藏在哪了?
刚要一个一个问清楚,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
至少五人以上的脚步声,镣铐,锁链,沉重的尸体被人拖在地上走……是熟悉的,也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扩散,尖锐的铁锈,带着温热的熏人,还是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也许才刚刚咽气。
申姜后背一凛,大着胆子往后睨了一眼,差点没吓破胆。
来人宽肩长腿,俊颜高鼻,一双剑眉凌云,一双墨目点漆,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着飞鱼服,长皂靴,彩织云肩,箭袖轻摆,革带绦环,身形昂藏夺目,似出鞘剑锋,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不是指挥使仇疑青是谁!
仇疑青背后,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乱发覆面,看不出是谁,地上长长一道血痕,殷红又刺激。
申姜心弦绷紧,大手一伸,抢过了叶白汀手里的米糕!
叶白汀:……
申姜扑通一声,迎着仇疑青的方向跪了下去。
仇疑青身高腿长,不过两息,走至牢前,墨黑瞳仁往下一撇,声音冽如冬日寒冰:“下跪何人?”
“属下申姜,是今日轮值总旗,见过指挥使!”
牢里光线暗,申姜寻思着,刚刚抢东西的动作,指挥使可能没见着,可现在他要藏,却是藏不住,捧着米糕的手抖了抖:“属下……属下在排,排查,牢里各处可有隐患。”
仇疑青溱黑瞳仁下移,扫过米糕,声音更冷,如刀锋刮骨:“排查?”
申姜跪在地上,满头的汗,一动都不敢动,心说天要亡我……指挥使瞧着心情不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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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是犯人,跪不跪的,没谁管,只要乖乖的不动就行,好歹申姜是他选中的冤大头,已经开了头,中间不好换,他便动作慢吞吞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个提示给的很隐晦,动作幅度也很小,别人不会注意,申姜头磕在地上的视角却很方便,那双洗干净的白白小手实在招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拉衣角……什么意思?
衣服……布……布松良?
申姜立刻有了思路:“回指挥使,今日晨间仵作房来了具新尸,仵作布松良查验,说是死者醉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即将死亡,挣扎之际不小心摔下楼,肋骨戳穿心肺而死,不存在凶手,可死者分别面色紫青,口鼻有出血点,唇角撕裂,舌尖有伤,黏膜破损,像是窒息而死,属下觉得有异,思来想去不对,立刻去排查了!”
仇疑青:“哦?”
申姜不敢让领导等久,立刻给出结论:“属下走访死者死亡现场,发现一床橘红锦被,丝线同死者发间遗留的一致,其绣牡丹花花蕊处留有血迹,地上地毯与桌角内侧,不易察之处,有死者挣扎留下的半个脚印,死者明明是被人捂死的!”
“三日前有今年第一场秋霜,寅时起卯时末,死者俯趴于地,背部衣料有湿了又干的痕迹,前身没有,明显就是死在寅时霜降之前,这种时间点,死者还衣物华丽,收拾的很端正,明显不是一人饮酒,他在等一个很重要,内心非常期待的人,可属下今日走访问供,找不到这个人的信息……属下心中思绪万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还忘了正吃着米糕……请指挥使责罚!”
申姜心脏猛跳着,又是拖布松良下水,又是将叶白汀分析过的信息又快又急的说出来,试图以这点功劳对冲‘不专心工作还吃米糕’的行为,顺便转移点指挥使注意力,别让指挥使注意到叶白汀。
这个瞬间无比漫长,申姜感觉自己死了活了无数回,才等到指挥使的声音——
“你想查这个案子?”
话音仍然凛冽,申姜却头皮一松,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是有戏,领导允许他将功折罪呢!
他本没想着要破案,就是机会突然到眼前了,能搞到点功劳就搞到点功劳,搞不到就收拾了这娇少爷,全当一切没发生过,可到现在这份上,指挥使都这么问了,他就是编,也得编点漂亮话:“属下不才,愿肝脑涂地,为指挥使分忧!”
“很好。”
仇疑青越过他:“三日内无有进展,军杖百。”
随着他的脚步,锦衣卫下属拖着死透了的尸体跟随,地上血痕拉长,伴着诏狱永远晦暗的光线,腐朽的死气,很是惊悚。
一行人背影消失,申姜腰力一卸,整个人瘫软在地。
“军杖百……”
娘哟,锦衣卫的军杖,一百可是能打死人的!
“叫你嘴贱!”申姜抽了自己个耳光,要不是他非要大言不惭,编瞎话献媚,也不至于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可又一想,方才的情景,除了往前冲,他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彻底的卷进去,被拉下水了!
申姜眯眼,看向叶白汀的视线像要吃人,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他撺掇,自己怎么会想瞎了心,觉得自己一准能立功,冲着往前去!
叶白汀却勾起唇角:“一桶热水。”
申姜:“嗯?”
叶白汀慢吞吞把肩上打缕的头发拂开:“再不洗澡,脑子转不动。”
申姜难以置信:“你在跟老子谈条件?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洗澡!”
叶白汀展颜一笑,竟生了一对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如春光湖畔,因有眼底嫩嫩卧蚕映衬,一点都不轻浮,反倒格外纯真清隽。
“被领导记住,难道不是好事?”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桶热水,我让你升官发财。”
申姜牙齿磨得咯咯响,这小王八蛋一准没憋什么好屁,他已经上了一回当了,这回断不能答应!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申总旗想清楚了,同我合作,升官发财,不合作,可就要丧命了——机会我能给你,便能给别人,你确定放弃?”
“这什么东西?”
“解剖工具。”叶白汀将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申姜吓一跳,捧着纸的手有点僵:“剖尸的?”
叶白汀看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我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拿稳了,去外头打一套。”
申姜吞了口口水:“不是我不让……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在咱们诏狱,也有点过,你这‘最擅长的本事’,恐怕用不了。”
叶白汀:“你先做着,会有机会。”
申姜没说话。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申总旗可别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你不做,回头我要用的时候没有,耽误了领导正事,可能不是杖刑那么简单了。”
申姜心头一凛,算了,每回跟娇少爷作对就没有过好结果:“行行行,我做,做成了吧?但这东西不能给你,真要用得着,我自给你提来。”
正说着话,手下牛大勇过来报信:“老大,那边姓布的完事了!”
申姜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少爷,咱们走吧?”
外面停尸台已准备好,该撤的人都撤了,很安静,走路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白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去梁家找东西时遇到了危险,指挥使仇疑青也去了,还救了你?”
申姜点头:“别看咱们这行挺抖威风,危险起来也是真危险,随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类似这种杀机时不时就会遇到,指挥使虽冷脸冷心,不尽人情,这点倒没的挑,护短,那武功,啧啧,龙腾在天天衣无缝——”
“我没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
叶白汀顿住,回头:“他怎么知道,是草汁的问题?”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这我哪知道?许是指挥使学问深?他进屋见书落了一地,断定我在找书,问了一声,我说死者对布料颇感兴趣,精研甚深,此案关键许着落在此——他捡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书页,拿手指捻了捻,摸了摸,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直接发话让找芷叶草,草找来,他不要枝不要叶,就留了根,拿手碾出汁液,往书上一抹,一下子就现字了!你说神不神!”
叶白汀眉心蹙起:“芷叶草……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根粗叶长,一点都不嫩生,看起来有点像姜草的那个。”申姜拿手比划着大小,给娇少爷形容了一下。
叶白汀眉头皱的更深:“姜草……又是什么?”
申姜:……
还真是过甜日子的少爷,不精外物,不理植蔬。
叶白汀沉默片刻:“你去寻些药草图解书来与我。”
申姜:“这种胜负心……没必要吧?”何必要跟指挥使比呢,那位在大家眼里都不算人了……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别人也吃饭,申总旗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找!没有的买!今晚就给您送过来,行了吧!”
申姜下意识拍了下自己下巴,叫你嘴欠,娇少爷温柔一时二刻,你就觉得他不会骂人了?再敢不听,接下来他就是那‘拱食’的,再惹急了,人撂挑子不干,不看尸了,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叶白汀满意了,走到水盆前净手。
他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世界,有很多东西跟他认知的不同,比如植物,而法医验尸面对的一大难题就是毒,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制剂,古代则大半靠毒虫毒草,随便一点方向偏差,就是巨大的失误。
他需要学习。
转过身,集中注意力在前面的停尸台。
“死者尸体保存状态很好,该是有意放在阴凉之地,腐败不严重,不代表是新死,”叶白汀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又握住手臂试灵活性,“角膜高度混浊,尸僵消失,死者死亡五日以上。”
申姜:“这次的死亡时间不需要确定,死者叫昌弘武,九月十七是昌家老太太生辰,当天办了寿宴,昌弘武在家主理庶务,忙了一整日,送走最后一位醉醒的客人已是戌时末,由下人伺候着回了书房,昌弘武表示累的紧,沐浴的热水先候着,等他看会儿书松一松再送来,下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子还没叫,就过来敲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吓的差点踢翻碳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牛大勇悄悄凑过来,嗓子压的低低:“那边姓布的验出的好像是意外,没有凶手。”
申姜笑出了声:“又是意外?他不会只会验这一种结果吧!”
牛大勇挠挠头:“他还嘟嘟囔囔的说了点,咱们的人在外头轮值,离得远,也没听清,不知道到底验了个什么出来……老大,要不要咱们去打听打听?”
“不必,”叶白汀唇角勾起,“我已经知道他验出的是什么结果了。”
申姜:“啊?什么结果?”这么快的么!
叶白汀:“你方才说,下人发现死者死亡,吓得差点踢翻碳盆……这个房间里,当时在烧炭取暖?”
申姜赶紧翻口供及现场记录,口供里的确有这么一句,至于现场情况记录……有一小片被墨点污了,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别的地方并未提及现场放着碳盆,放在哪里。
文字记录存档不该有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眉:“口供里这么说,应当没错。”
“死者尸斑色鲜红,两颊嘴唇尤甚,与碳毒死者表现相仿,”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毒杀人于无形,是冬日最易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类型。”
申姜对碳气伤人不要太熟,每年冬天都会遇上多起,但娇少爷这么说,一定有——“可是?”
“愚蠢。”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么重的苦杏仁味,他把鼻子送给野狗了吗闻不到?”
行,这位少爷眼里,事干的不太行的不是猪就是狗,申姜识趣的接话:“所以不是碳毒?”
叶白汀:“自然不是,这是氰化物。”
氰化物因发作快速,效率奇高,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受犯罪分子青睐,大都是化学合成试剂,古代却也不是没有,一些植物的果仁,比如苦杏仁,桃仁,枇杷仁,都含有苦杏仁甙,在特殊的酶或胃酸的作用下会释放出剧毒氢氰酸,植物种类不同,受害者个体应激性不同,毒性效果也会幅度增减。
申姜没听懂,这又是一个和之前‘机械性窒息’一样的新概念:“氰化……什么物?”
叶白汀:“一种来自植物种子的毒素,发作迅速,致死也快,使用起来方便快捷——世间的确有各种意外巧合的存在,却不是每一种都是意外巧合,昌弘武,绝非死于碳毒。”
申姜回过味来,翻开现场记录那一页,眼梢眯起:“姓布的是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不想我们也发现,把有关碳盆的记录污了?”
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蠢货永远都不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站在哪个高度。
“死者好像在笑,这个什么化物,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你看清楚了,这是在笑?”叶白汀轻轻转动死者的头,让申姜看的更清楚。
这……笑得有点吓人啊,太狰狞了!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白汀:“不是所有的嘴角牵动都叫笑,人在痛苦中死去时,面部肌肉走向很难有确切规律,每个人的痛苦和狰狞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他最后留下的是唇角牵动,就觉得死者当时情绪是满足的,幸福的。”
他不知道死者当时是怎样心情,有没有努力想扯开一个笑容,但在那个短短瞬间,他一定是极痛苦的。
叶白汀一边忙,一边问:“死者吃了什么?”
申姜:“吃……什么?”
“氰化物发作快速,死者一定就在死前,最多一盏茶时间内,吃过东西,”叶白汀盯着申姜手上记录口供的纸页,要不是手上不合适,他都能抢过来看,“他吃了什么?”
申姜赶紧看:“……没有,没人说他死前吃过东西,现场也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盘碗碟筷子之类的东西。”
叶白汀的手顿了一下:“干净?”
“嗯,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酒呢?与酒有关的东西也没有?酽茶?解酒汤?哪怕呕吐物?死者身上酒味很重。”
“当天是老太太寿宴,昌弘武从早应酬到晚,身上有酒味应该正常?房间里没痕迹……估计吐也是吐在外头了?”
“凶手身上没有外伤,毒只能从口入——”叶白汀仔细验看完尸体身上每一处,眸底微芒隐现,“找不到,便是被凶手带走了。”
申姜顿时头疼:“那这玩意儿要么毁,要么藏……有的找了。”
叶白汀将尸体翻回平躺时,碰到了衣襟上挂着的双玉环,个头不大,深青釉色,光滑润泽。玉环背面,靠里缝隙的位置,有一抹极深的紫色。
轻触边缘,渍迹已干涸,力大可蹭去,低头嗅之,有微微的酸甜味。
“你说当日老太太寿宴……”叶白汀指尖轻捻,“食单上可有什么特殊食材,颜色深的?”
申姜找了找,还真有:“他家有个南方姑爷,家中做蚕丝生意,有百亩桑田,九月了仍有桑葚,为了老太太寿宴,专门做了糖渍的送过来,席间被烹成糖水,款待客人。”
桑葚色紫,易染,成熟时吃一顿舌头都能跟着变紫,死者作为待客家主,会沾上这种颜色……似乎很正常?
叶白汀:“颜色染在玉佩,你猜怎样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结果?”
申姜摸着下巴看了看:“推?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白汀:“怎么造成的,并不重要。”
申姜:……
不重要你还让老子猜!
“重要的是这个,”叶白汀指着死者腰带,“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新案死者昌弘武是工部尚书昌弘文的弟弟,指挥使抢回来,亲自盯的案子,关系重大,他得让指挥使看到他的能力……不就是对付申姜?他可太有办法了。
申姜在外头跑一趟,各交接手续流程走好,秋高气爽的九月,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带着手下回来,刚要去诏狱找娇少爷,就被拦住了。
布松良?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见对方眼睛一个劲往后面抬着的尸体上瞟,那是又愤又恨又嫉妒,申姜可太明白了,这是馋尸体……呸,馋这差事呢!
他假惺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哟,咱们屁股比狗熊还沉的布先生,今儿怎么乐意走动了?可惜,别说你亲自出门迎老子,就是亲手烧水给老子洗脚,这案子也是老子的,跟你没关系!”
布松良眯眼:“你身后木板上抬的,不是尸体?尸体不放在我仵作房,准备放哪儿?”
申姜脸沉下来:“这可是指挥使亲口下的令。”
“令不令的,你诏狱有停尸房?还不是得放在仵作这边?”布松良掸掸衣角,十分淡定,“我可提醒申总旗,入案尸身保存不好,会加速腐坏,日后绿斑,胀气,腐臭,甚至肚子炸开崩你一脸都有可能,恶心不恶心的,都是小事,申总旗见多识广,不介意,可如若到那时候案子还没破呢?指挥使要拿尸检结果,又从哪儿给?尸体都烂完了,怎么看?谁看?凭你牢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娇少爷么”
申姜嗤了一声:“少在老子跟前装蒜,你我谁不知道谁?旁的时候也就算了,这风口浪尖上的东西都敢抢,不怕指挥使的杖刑?”
171、你们才不配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耗子们哪里都去,只叶白汀这里, 不太喜欢光顾,因为太干净了,身上也没有汗臭油脏的味道, 甚至温度有点高,那装着炭灰的小盒子有点热,烫到毛怎么办?
看看看看, 他还不好好揣在手里抱着,倒出来写字了!
叶白汀心无旁骛,大脑迅速转动,想的都是案子。口供记录,验尸格目, 现场绘记,所有东西都被申姜拿走交了上去,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都记得。
有些关键点需要时刻注意, 他便写下来,有些人际关系值得推演,他就用线连起来,取暖什么的早被他忘到了脑后, 牢房的地上都快被他用炭灰写满了……
凶手藏在哪里?在想什么?为什么和这几个死者都有关联, 关系是如何构建的?杀机是什么?
他是死者梁维珍爱向往的性|幻想对象,是死者昌弘武心中非常重视,临死前一刻都想露出笑容的人……那有没有可能,他同时也是关注照顾蒋济业的人?
做好事为什么不留名?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 不让任何人知道?三个死者都是心里有巨大创伤,不幸福的人,抚慰他们必会付出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然付出了这么多,又为什么干净利落的杀死,不觉得可惜么?
凶手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申姜过来送粥,惊得下巴都掉了:“祖宗,你又在搞什么!”
这满地满墙的字,吓不吓人!
再仔细一看,豁,都是人名,本案的关键信息!线对线,点到点,一条一条逻辑清晰,信息明确!
“你竟然都记得?”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十几个时辰未睡,叶白汀眼底已经有了红血丝,没有回答申姜的问题,反问他:“从这些信息里,你看到了什么?”
申姜把食盒放好,认真看了这些字一遍,看了口气:“……惨。”
没别的说的,就是惨,太惨了。
“梁维从小父母双亡,没有族人可依,一路全靠自己打拼,能读上书,当上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官场哪那么好混?别说想要更多,光是努力保住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难了,他又没有靠山,也没姻亲裙带关系,私底下得搞多少算计权衡,八面玲珑?累不累?他身边还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没人照顾,没人了解,郁闷时只能孤独的到自己的小楼上,借酒浇愁……最后被人杀了,也没个人真心为他哭,思念他,怀念他。”
“蒋济业倒是有家,有父母,可这有还不如没有,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被那么按着,骨折那么多次啊,爹娘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怪他要请大夫,多事,说实话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奇怪,我见过类似的例子,杀人放火的都有,但他没有,还做生意撑起了这么大一个家,我还挺佩服的……可惜也死了,也是没人念着他怜着他,他那父母,正和蒋家撕产业归属呢。”
“昌弘武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养在别人名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年岁二十好几,明明很有能力,打理庶务也能独挡一面,却还是畏缩没底气,生怕伺候不好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时常心怀愧疚,一大家子人没几个记他好的,连续弦妻子都不是真心爱重他…… ”
有一个算一个,都太惨了。
申姜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平了的鞋尖,虽说锦衣卫也挺忙,新上任的指挥使太狠,把人当牲口使,可也是给衣裳给饭加赏钱的,事完了还能论功……成就感幸福感不要太多好么!
“你说凶手图什么呢?就杀这么几个苦命人?”
叶白汀眼稍微垂:“我却只看到了两个字——控制。”
申姜愣住:“啊?”
叶白汀:“世上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从小就很惨,成长过程也很惨,从未获得过半点关爱,从未感觉到一分温暖……”
“有啊!”申姜指指地上墙上,“这几个不都是?”
叶白汀颌首:“极端个例,我是相信的,但我更相信人性,世间总有恶人,心善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些人可能生活环境不好,成长过程不如人意,但他们一定遇到过温暖善意,哪怕是一点点,一瞬间,可这几个死者没有,一点都没有,为什么?”
申姜:“也有啊,你不是说梁维有个什么心上人?梁维那样的人能喜欢上别人,这个人一定对他很好啊!还有蒋济业,你不是也说他一定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没有走偏?昌弘武也是,虽是庶子,昌家不怎么待见,但他有个庶子当家的兄长,要说一个笑脸都没见过也不可能。”
“没错,这点很关键,”叶白汀眯了眼,“为什么死者在整个童年时期生存环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恶劣,偏偏到少年发育期,性格和三观形成最重要的节点,突然有了改变,有了偏好?”
申姜沉默了:“对啊……为什么?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不早一点?”
难道前面都瞎了眼,看不见?
他懂娇少爷的意思,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犯人,听过不少供状,的确如此,再凶再恶的人,成长时期或多或少都接受过来自别人的善意,不管他们自己喜不喜欢,对此持何态度,一定是遇到过的,一点都没有……就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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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眸光微敛:“我更倾向是人为。”
“人为?”
“会不会有人在人群中挑选,在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寻找这样的样本,之后精准培养,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申姜细思极恐:“你,你是说这几个死者的前期悲惨境遇,是有人故意推动?”
叶白汀点头:“对,这个人知道这些孩子的处境,却没有立刻伸出援手,而是推动加剧,设计更多难题,增加他们的困境,让他们在黑暗中无限下坠,无依无靠,看不到未来,充满绝望,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成为他们的救赎。”
“从没感受过‘爱’的孩子,突然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英雄,怜惜他,珍视他,包容他,温暖他,你觉得这个孩子会如何?”
“会……会将这个英雄始为天神,会听他的话,会敬他爱他,试图为他做任何他想要做成的事……”申姜吞了口口水,“甚至可以为了保护他,不惜付出生命!”
叶白汀闭了眼:“没错。”
先是制造环境伤害,打击你,孤立你,让你的生活一地鸡毛,再成为你的救赎,关心你,温暖你,同时保持着环境对你的敌意,慢慢构建出‘只有他对你好,只有在他这里你才安全’的概念,等你全身心接受了,他就会让你帮他做一些事,或者按照他的想法做事,之后阶段性的,重复以上过程,慢慢的,你就会成为他的禁脔。
你没有犯法,你是自由的,哪里都能去,但你的心已经被锁了起来,自此再无自由。
这个凶手,是pua大师,在死者眼里手扮演的是父母或爱人的身份,行的是控制之事,建立起了巨大的权威,所谋之事,无不成功。
申姜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变态么!玩什么不好玩这个!凶手图什么,图别人忠心给他办事么! ”
叶白汀没说话。
“这个人这么有心机,一定表面温柔善良,看起来很能骗人,会不会是昌弘武的嫂子娄氏?”申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叶白汀,“其实我来也是因为这个,新线索——”
叶白汀立刻展开,细看。
申姜:“梁维的案子里,那个叫安荷的小妾,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这个小妾‘过往经历’丰富,和蒋济业昌弘武都认识,管家李伯在给他做管家前,是昌家踢出的旧奴,在蒋济业铺子里也当过掌柜;昌弘武案里这几个问过供的,昌弘文娄氏张氏昌耀宗,连带护院,都在梁蒋铺子买过东西……一圈看下来,三个案子的相关人有很多交叉的地方,问到底就是谁都认识谁,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
“开始我还没敢想,可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娄氏据说温柔贤惠,心也善,在慈幼堂助养了不少孩子,会不会就是她!”
叶白汀却对这张写满了新线索的纸很感兴趣,看了看,又晃了晃:“怎么来的?你又加班加点的去侦查了?”
“哪能啊,”说起这个申姜就叹气,“这不是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乌香么,大活儿,头儿把人都派出去了,亲自盯着,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侦查问供?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无意间啊……”叶白汀勾了唇,“那你现在再去查,这次不查死者了,就查纸上这些人,都经历过什么,有什么过往。”
申姜两眼发直:“那老子手头的活儿呢?不干会被指挥使杀了的!”
叶白汀挑眉:“你过来给我送粥,他杀你了? ”
“那倒没有。”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杀你?是真的不知道?”
没被这么问前,申姜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娇少爷这么一问,他就犹豫了,指挥使眼神那么犀利,有个小兵小解消失那么一小会儿都能知道,会不知道他动向?
“为,为什么?”
“当然是他支持破案,”叶白汀一脸‘你是白痴吗’的嫌弃,“你申总旗最近这么能干,回来诏狱不是‘看尸’就是‘思考整理’,每每出去必有收获——”
申姜:“可他不知道啊——”
叶白汀:“是么?”
申姜整个人愣住,要是……要是头儿都知道……他岂不是完蛋了!
叶白汀:“我问你,你将乌香之事告知的时候,仇疑青可曾非常惊讶?”
申姜想了想:“意外是有的……太惊讶,倒不至于。”
“所以,这位指挥使的敏锐程度,绝非你我能看透。”
叶白汀想,为什么这些这些尸体最终都归到了这边检验?最初仇疑青不知道他,之后呢?蒋经业的尸骨是意外……被他发现的么?就算这个是意外,死者昌弘武呢?
他猜,仇疑青可能并不确定案子会牵扯出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但一定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所以提前布局……把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去吧,我有预感,这轮的信息收集好,让我确认几个细节,我就能告诉你凶手是谁了。”
“确定细节就能砸实凶手……”申姜两眼灼灼,“那现在岂不是有了最怀疑的人?是娄氏么?是她么!”
叶白汀勾唇:“你猜。”
申姜:……
叶白汀:“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仇疑青,让他擅加利用。”
“啥?可我不明白啊……”
“你不用明白,照做就是了,他会懂。”
申姜:……
聪明人了不起是吧!什么都不说,不用认识也有默契是吧!
还只管传话,别人深意自懂……
玩这么骚,要不要把老子杀了,给你们助助兴啊!
是真的惨。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躺春凳上眯瞪一会儿,还没睡实在,又叫人拍醒了!
“滚你娘的蛋!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先睡觉!”申总旗暴怒,“就是死在这儿,被指挥使杖刑,被媳妇罚跪搓衣板不让进门,老子也哪都不去!”
牛大勇刚挨过杖刑,屁股蛋子还疼呢,换了别的时候,也不会过来触老大霉头,但这回不一样,叫人的是娇少爷啊!
“老大你醒醒,是娇——叶先生找你啊!”
略快的语速中带着兴奋……自打见识过叶白汀的智慧和身手,牛大勇就彻底沦陷成为迷弟,这种级别的大佬金大腿闪闪发光,怎么可以不抱!你要懈怠别人可就冲上去了!
申姜:……
草。
觉是睡不成了,他抹了把脸,转去了叶白汀的牢房。
“祖宗!亲祖宗!您能不能稍微心疼一下我?再壮的牛也不能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使啊!”
“哦。”
叶白汀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申姜正纳闷呢,他又开口了:“心疼完了,我们开始吧。”
申姜:……
这他娘才两息吧,就叫‘心疼’了?你敢不敢让老子休息一盏茶!祝你单身一辈子!单身一辈子知道么!没人会嫁给你,没人给你暖被窝,没人知冷知热,没人给你张罗饭菜,你在这北镇抚司浪一辈子吧!
叶白汀不知道申姜在想什么,也懒得猜,指着地上白骨:“死者男,及冠之年,不超过二十五岁,肩窄胸狭,头骨相对较小,他很瘦,个子不高,骨上多有齿痕,乃是野兽啃噬所致,颅骨顶侧靠后有塌陷性骨折,骨折周边整齐,着力点以中心往外呈放射状,该是被不规则重器击打所致,大概率是——石头。”
申姜控制不住的打哈欠:“这种死因算是常见,没办法确定死者身份吧?”
注意力太难集中,他都没发觉娇少爷今天声音有点哑。
叶白汀横眉:“闭嘴,我说你听,没点你名前,不许发问。”
申姜:……
行叭。你厉害,都听你的。他左手捂嘴,右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死者从高处坠落,多处骨折,此处有血荫——”叶白汀拿起那段骨头,给申姜看,“乃是生前伤,也就是说,死者被人以石块重击脑后,还没死干净,就坠了崖。结合你前言提及的马车残骸,死者应该是被人重击至晕厥,放进马车,马被鞭策前行,速度极快的冲到山崖,掉了下去。崖下无有人烟,死者求救无门,或者他根本醒不过来,没办法求救,崖下野兽循味而来,啃噬了他。”
“然死者身上的骨折并非这几处,还有很多经年旧伤,此处,此处,此处,你来看——”
叶白汀左手拿着死者肱骨,右手拿着胫骨,给申姜看:“死者手臂小腿皆有多处骨折愈合的痕迹,这些浅色小圈便是骨痂,骨折愈合的越久,颜色就越浅,死者大概从五六岁起,一直到他的少年时间,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遭遇一次骨折伤害,最危险的是——这里,锁骨,此处紧挨颈部要害,他当时应该有性命之忧。”
“我观死者骨质密度,并非易骨折的类型,他那段时间大概过得很艰苦,经常遭人欺负。”
“他有痛风,膝盖会偶尔肿大,痛苦不堪,骨关节处留有多次针灸过的痕迹;他有两颗假牙,安装的很精致;他发间残留有不只一根丝线,观其颜色质地,该是不易购得的烟松纱;最重要的是,他左手小手指残疾,应该是十岁左右时的旧伤——我这般说,申总旗应该能找到人了吧?”
申姜哈欠打了一半,顿住:“不是,你说了啥啊?就能找到人了? ”
叶白汀闭眼,不能把人给戳死,戳死了,就没人给自己跑腿办事了……
“还不明显?”他阴着脸,声音放低放缓,“艰难的少年时期,经常骨折,锁骨骨折,不常见吧? ”
申姜:“那也有点……太笼统了?”
叶白汀磨牙:“他安了假牙。”
申姜:“所……所以?”
‘刷’的一声,右边邻居看不下去了,相子安打开扇子,一摇一摇:“所以这个人是个少爷啊,家里很富贵,请得起大夫,从小到大骨折这么多次,不常见,就算你懒得去街坊市井打听消息,问问大夫圈不就知道了?”
左边秦艽也搭话:“啧,才二十来岁就痛风成这样子,时不时针灸续命,我要是走夜活听到了,也会觉得新鲜,出去跟人说道说道,这么不常见,还不好找?”
相子安慢条斯理:“更何况还左手小手指残疾,年纪轻轻就安了两枚假牙——每个都是明确方向,除非你犯懒不想,只要问,就会有结果。”
秦艽就不客气了,嗤笑一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就这,也能当锦衣卫?”
申姜:……
日哟。老子被娇少爷踩脸侮辱也就算了,你们算老几,也敢来虐老子!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总旗,手底下五十人呢,怎么可能笨,还不是娇少爷多智近妖,太聪明了!
“你个偷东西只会跑的愣子,也敢说老子?”
他凶神恶煞的瞪向秦艽,一定是娇少爷给他们透了题!验骨都是在牢里验的,验的过程别人怎会不好奇,娇少爷怎会一句话不说?
眼看着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要打起来,叶白汀轻抚额头,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
“不客气。”右边相子安摇着扇子,侧目看他。
叶白汀挑了眉。
相子安刷一声,帅气的收起扇子:“你不是要道谢?嗓子不行就少说点话,我们替你说了。”
秦艽:“当然那肉粥,我们也就受累替你分担了!”
二人一脸正气,好像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诏狱不比别处,风寒可是会要命的,你可不能死。”
“死了我们的粥怎么办?”
叶白汀:……
申姜:……
粥可是他送的!没他这些人吃个球!为什么没人感谢他,都去感谢娇少爷去了!什么垃圾地方,毁灭吧!
叶白汀经历太多,早可以处变不惊,风轻云淡:“若这些不够,我还可以做个颅骨复原,将死者的面貌模拟出来,只是时间要稍稍长些。”
申姜怕了这群人了:“行行,够了,我去找,去找成了吧!这回您要什么,还是要肉粥?我让下头给你立刻准备上好了吧!”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这回不要粥了,要骨汤。”
相子安:……
秦艽:……
你才抱着死人骨头‘亲亲密密’的研究过,吃得下么!不过骨头汤啊,连着肉的那种……多久没闻过味了?
二人天人交战,又抗拒又渴望,矛盾的紧,这娇少爷也太坏了!
叶白汀:“里头加点海带丝,颜色不要太鲜嫩,老一点暗一点才够味,细细密密的才好。”
相子安:……
秦艽:……
我去——头骨上连着的皮肉头发都有了!
申姜看到左右两个脸色发青,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乐了:“没问题,今儿就照这个准备!”
叶白汀将冻红了的手指藏到背后同,开启下吧:“有点冷,来个碳盆吧。”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要是走了水,多少人都得死在里头,我顶多给你弄个手炉。”
叶白汀原本想要的也是这个,拳抵唇前咳了声,‘勉强’应道:“行吧。”
申姜把地上的白骨拿走,娇少爷要的东西给配来,骨头汤上上,没时间欣赏俩邻居痛苦面具般的表情,就出去跑腿忙活了。
还别说,娇少爷验骨还真靠谱,照着这些信息去找,还真找到了人,没费什么事,可就着死者名字简单一打听,就觉得不对劲……
苍了天了,这死者跟梁维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和昌家有大大的关系,他生母是昌家庶女,他得唤昌弘武一声舅舅!
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耽误,他不但自己不赴酒局,还把所有手下都抓了过来,全部分派出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干活!
锦衣卫一旦认真起来,行动力是无敌的,腰牌一掏出来,谁敢不配合?想被抓到诏狱么!
几十个人分成八个小队,去往不同方向收集问供,如旋风过境一般,那叫一个快准狠,两个时辰,就把写在纸上的问题问完了。
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给!”
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一页一页,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三个死者都好酒,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喝酒的频率很稳定,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172、我等不及了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布松良?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见对方眼睛一个劲往后面抬着的尸体上瞟,那是又愤又恨又嫉妒, 申姜可太明白了,这是馋尸体……呸,馋这差事呢!
他假惺惺咧嘴, 笑出一口白牙:“哟,咱们屁股比狗熊还沉的布先生,今儿怎么乐意走动了?可惜, 别说你亲自出门迎老子,就是亲手烧水给老子洗脚,这案子也是老子的,跟你没关系!”
布松良眯眼:“你身后木板上抬的,不是尸体?尸体不放在我仵作房, 准备放哪儿?”
申姜脸沉下来:“这可是指挥使亲口下的令。”
“令不令的,你诏狱有停尸房?还不是得放在仵作这边?”布松良掸掸衣角,十分淡定,“我可提醒申总旗, 入案尸身保存不好,会加速腐坏,日后绿斑,胀气, 腐臭, 甚至肚子炸开崩你一脸都有可能,恶心不恶心的,都是小事,申总旗见多识广, 不介意,可如若到那时候案子还没破呢?指挥使要拿尸检结果,又从哪儿给?尸体都烂完了,怎么看?谁看?凭你牢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娇少爷么”
申姜嗤了一声:“少在老子跟前装蒜,你我谁不知道谁?旁的时候也就算了,这风口浪尖上的东西都敢抢,不怕指挥使的杖刑?”
布松良轻描淡写,一点不怕:“要告状是吧?行,你去告,正好我也跟指挥使反应反应,申总旗这看尸本事——怎么来的。”
“你敢!”这狗比太阴了,竟然想把娇少爷抖出去!申姜眼珠一转,冷笑,“申某不才,有些事也没想瞒,倒是布先生才能卓绝,梁维案的尸检结果一条比一条偏,全错,至今还在格目录上挂着的,你觉得能扣得下来?”
就你能威胁别人,别人威胁不了你了?
布松良眼底阴阴:“反正都讨不了好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升官发财!”
“你疯了!”
“不过是讨生活,各有各的难处,”布松良微倾身,压低声线,“我也不想为难申总旗,只要你愿意退一步,卖我个情面,尸体给我看看,咱们这篇就算翻过去,以往恩怨再也不提,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申姜:“你想验尸立功?凭真本事?”
布松良冷笑:“你还真以为那不知哪蹦出来的娇少爷——能赢得了我?”
申姜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心说你知道屁!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娇少爷蒙上眼睛都比你强!
经过前事,他对叶白汀无比自信,更不怕比试,他要的是升官发财,跟这狗比在这僵持不是事,真闹到头儿那里,头儿烦了,再两个一块发落,他得证明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不然以后怎么做上官?
“行啊,咱们就各自凭本事,各自检验,支持破案,互不打扰,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谁敢反悔,背后耍小心思谁就是狗!姓布的,敢不敢同我签文书!”
“有何不敢!”
两人情绪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立刻让下面人拿来笔墨,立了契书!
布松良看向盖着白布的尸体,目光微闪:“申总旗一路奔波辛苦,便由在下先来吧。”
申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别说老子不让着你,一个时辰后,我带人来验尸!”
布松良:“落子无悔,申总旗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般下作。”
尸身很快送进仵作房,布松良迫不及待净手,开始验看。
他是真的自信,这一行干了十数年,内心是存在骄傲的,怎么会连个外行娇少爷都比不过?那小子之前不过是运气,身量都没长成,才活了几个年头,看过几具尸?只要自己认真点,只要认真起来……
覆尸布掀开,尸体身上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味道扑面而来。
布松良退开一步,闭了闭眼睛,再厌恶再嫌弃,也没让别人帮忙,袖子挽起,亲手触碰死者。
本案死者发现的及时,不需要确定死亡时间,找出死因是关键,死者尸斑颜色鲜红,两颊,嘴唇,前胸尤为明显,神态说不上安详,笑容确是明显的……他死时应该没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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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松良看了看随尸而来的简单口供,眼睛越来越亮,这回他一定错不了,这是个意外!绝对是意外!
这种结果显然谁先看谁有功,后头跟着说的只能算附和,这回看那长没齐的娇少爷怎么搞,这么明显,有本事你再搞个他杀出来!
……
另一边,申姜走进诏狱,找到娇少爷的牢房,幽幽叹了口气,心累,不想说话。
叶白汀看了他两眼,声音慢吞吞:“你接了新差事。”
申姜挑眉:“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这事有点麻烦,但也是个机会,你必须得争取——指挥使派给你的活儿?”
申姜:?
你怎么又知道!
“此事与我有关。”叶白汀盯着申姜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你今日,找到梁维藏的东西了?”
申姜:……
你怕不是个妖精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白汀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善良的,一点都不毒舌:“你这幽怨的和人吵了一架心累的表情,但凡对你有点熟悉,都能看出来,一定有麻烦事,且就在眼前,不过问题不大,你的表现像是习惯了,应付的来,近来与你颇为敌对,频繁接触的,能有几个?遇到这个麻烦不去找别人,直接来找我,指向性不要太明显,与布松良相关——他是仵作,你们的工作交叉只能是验尸相关,显而易见,北镇抚司来了新尸体,新案子。”
“你只是总旗,有新案子不会第一时间知会你,新尸体也直接转去仵作房,跟你没关系,你沾身,一定是因为领导命令——不是你的事,领导却命令你,自然是你的行为被注意到了,你立了功,入了领导的眼,领导看好你,遂再次委以重任。”
叶白汀唇角笑容玩味,颇有几分戏谑:“申总旗‘长于验尸’一事,被领导发现了?”
“什么我长于验尸,明明就是你……”
申姜心虚的很,敢怒不敢言,怎么娇少爷连这出都猜到了!
“你说的都对……就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囫囵着话把经过讲了一遍,不敢说太细,省得自己再暴露了,这位主多智近妖,以后还是别打打他的主意了,他不打自己主意就不错了……
指挥使也是,有点不对劲啊,他说他就信了,还直接把案子给过来?怎么感觉有点刻意,仇疑青要真那么傻白甜,别人说什么都信,能走到这个位置?
他好像知道他能行,不……不会是知道他背后有个人能行吧!
可也不可能啊,指挥使满打满算也没上任多久,除了最开始那几天,最近十几日才来过诏狱一次,还正好撞到了他和娇少爷说话,当时场面他记得很清楚,别说认识娇少爷了,指挥神那眼神都不带一丝偏的,根本就没看到娇少爷,不留意,不关注!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申姜很想到大人物面前磕头,真要有什么事,你们聪明人厮杀好不好,别带上无辜总旗啊!简单点,能不能做事的方法简单点!
一个指挥使,一个娇少爷,哪个都不好惹,他还是……乖乖听话,认真跑腿好了,已经努力这么久,升官发财必须要被安排上!
叶白汀不知道对方眼珠子转啊转,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不重要:“走吧,去验尸。”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正在等时间么!”申姜翻了个白眼,将刚刚门口的事说一遍,“生死状都立了,愿赌服输,姓布的敢拖老子时间,老子搞死他!”
“这样啊……”
叶白汀倒也不介意,早点晚点他都行,不耽误案子就可以,现在么,闲着也是闲着——
“取文房四宝与我。”
“啊?”申姜眼睛登时睁圆,不是吧祖宗,这种时候,你要搞什么鬼画符?想用那一笔小狗字吓老子?
“拿不拿?”
“……拿。”
申姜不想被怼,很快去拿了纸笔过来,递给叶白汀,发现他还真是在画鬼画符……
没字,就是图,一笔一笔,像小刀,像暗器,又像是拿来玩的小玩意儿,全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申姜在外边溜达一会儿,喝了盏茶,再回来,娇少爷的鬼画符已经画好了。
这回能看出形状,有刃的,有钩的,有扁平头的,大大小小,花样很多,大部分手柄长锋刃短,感觉像是干什么的工具,不是拿来玩耍的小玩意儿。
“这什么东西?”
“解剖工具。”叶白汀将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申姜吓一跳,捧着纸的手有点僵:“剖尸的?”
叶白汀看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我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拿稳了,去外头打一套。”
申姜吞了口口水:“不是我不让……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在咱们诏狱,也有点过,你这‘最擅长的本事’,恐怕用不了。”
叶白汀:“你先做着,会有机会。”
申姜没说话。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申总旗可别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你不做,回头我要用的时候没有,耽误了领导正事,可能不是杖刑那么简单了。”
申姜心头一凛,算了,每回跟娇少爷作对就没有过好结果:“行行行,我做,做成了吧?但这东西不能给你,真要用得着,我自给你提来。”
正说着话,手下牛大勇过来报信:“老大,那边姓布的完事了!”
申姜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少爷,咱们走吧?”
外面停尸台已准备好,该撤的人都撤了,很安静,走路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白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去梁家找东西时遇到了危险,指挥使仇疑青也去了,还救了你?”
申姜点头:“别看咱们这行挺抖威风,危险起来也是真危险,随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类似这种杀机时不时就会遇到,指挥使虽冷脸冷心,不尽人情,这点倒没的挑,护短,那武功,啧啧,龙腾在天天衣无缝——”
“我没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
叶白汀顿住,回头:“他怎么知道,是草汁的问题?”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这我哪知道?许是指挥使学问深?他进屋见书落了一地,断定我在找书,问了一声,我说死者对布料颇感兴趣,精研甚深,此案关键许着落在此——他捡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书页,拿手指捻了捻,摸了摸,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直接发话让找芷叶草,草找来,他不要枝不要叶,就留了根,拿手碾出汁液,往书上一抹,一下子就现字了!你说神不神!”
叶白汀眉心蹙起:“芷叶草……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根粗叶长,一点都不嫩生,看起来有点像姜草的那个。”申姜拿手比划着大小,给娇少爷形容了一下。
叶白汀眉头皱的更深:“姜草……又是什么?”
申姜:……
还真是过甜日子的少爷,不精外物,不理植蔬。
叶白汀沉默片刻:“你去寻些药草图解书来与我。”
申姜:“这种胜负心……没必要吧?”何必要跟指挥使比呢,那位在大家眼里都不算人了……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别人也吃饭,申总旗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找!没有的买!今晚就给您送过来,行了吧!”
申姜下意识拍了下自己下巴,叫你嘴欠,娇少爷温柔一时二刻,你就觉得他不会骂人了?再敢不听,接下来他就是那‘拱食’的,再惹急了,人撂挑子不干,不看尸了,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叶白汀满意了,走到水盆前净手。
他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世界,有很多东西跟他认知的不同,比如植物,而法医验尸面对的一大难题就是毒,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制剂,古代则大半靠毒虫毒草,随便一点方向偏差,就是巨大的失误。
他需要学习。
转过身,集中注意力在前面的停尸台。
“死者尸体保存状态很好,该是有意放在阴凉之地,腐败不严重,不代表是新死,”叶白汀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又握住手臂试灵活性,“角膜高度混浊,尸僵消失,死者死亡五日以上。”
申姜:“这次的死亡时间不需要确定,死者叫昌弘武,九月十七是昌家老太太生辰,当天办了寿宴,昌弘武在家主理庶务,忙了一整日,送走最后一位醉醒的客人已是戌时末,由下人伺候着回了书房,昌弘武表示累的紧,沐浴的热水先候着,等他看会儿书松一松再送来,下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子还没叫,就过来敲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吓的差点踢翻碳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牛大勇悄悄凑过来,嗓子压的低低:“那边姓布的验出的好像是意外,没有凶手。”
申姜笑出了声:“又是意外?他不会只会验这一种结果吧!”
牛大勇挠挠头:“他还嘟嘟囔囔的说了点,咱们的人在外头轮值,离得远,也没听清,不知道到底验了个什么出来……老大,要不要咱们去打听打听?”
“不必,”叶白汀唇角勾起,“我已经知道他验出的是什么结果了。”
申姜:“啊?什么结果?”这么快的么!
叶白汀:“你方才说,下人发现死者死亡,吓得差点踢翻碳盆……这个房间里,当时在烧炭取暖?”
申姜赶紧翻口供及现场记录,口供里的确有这么一句,至于现场情况记录……有一小片被墨点污了,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别的地方并未提及现场放着碳盆,放在哪里。
文字记录存档不该有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眉:“口供里这么说,应当没错。”
“死者尸斑色鲜红,两颊嘴唇尤甚,与碳毒死者表现相仿,”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毒杀人于无形,是冬日最易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类型。”
申姜对碳气伤人不要太熟,每年冬天都会遇上多起,但娇少爷这么说,一定有——“可是?”
“愚蠢。”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么重的苦杏仁味,他把鼻子送给野狗了吗闻不到?”
行,这位少爷眼里,事干的不太行的不是猪就是狗,申姜识趣的接话:“所以不是碳毒?”
叶白汀:“自然不是,这是氰化物。”
氰化物因发作快速,效率奇高,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受犯罪分子青睐,大都是化学合成试剂,古代却也不是没有,一些植物的果仁,比如苦杏仁,桃仁,枇杷仁,都含有苦杏仁甙,在特殊的酶或胃酸的作用下会释放出剧毒氢氰酸,植物种类不同,受害者个体应激性不同,毒性效果也会幅度增减。
申姜没听懂,这又是一个和之前‘机械性窒息’一样的新概念:“氰化……什么物?”
叶白汀:“一种来自植物种子的毒素,发作迅速,致死也快,使用起来方便快捷——世间的确有各种意外巧合的存在,却不是每一种都是意外巧合,昌弘武,绝非死于碳毒。”
申姜回过味来,翻开现场记录那一页,眼梢眯起:“姓布的是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不想我们也发现,把有关碳盆的记录污了?”
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蠢货永远都不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站在哪个高度。
“死者好像在笑,这个什么化物,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你看清楚了,这是在笑?”叶白汀轻轻转动死者的头,让申姜看的更清楚。
这……笑得有点吓人啊,太狰狞了!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白汀:“不是所有的嘴角牵动都叫笑,人在痛苦中死去时,面部肌肉走向很难有确切规律,每个人的痛苦和狰狞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他最后留下的是唇角牵动,就觉得死者当时情绪是满足的,幸福的。”
他不知道死者当时是怎样心情,有没有努力想扯开一个笑容,但在那个短短瞬间,他一定是极痛苦的。
叶白汀一边忙,一边问:“死者吃了什么?”
申姜:“吃……什么?”
“氰化物发作快速,死者一定就在死前,最多一盏茶时间内,吃过东西,”叶白汀盯着申姜手上记录口供的纸页,要不是手上不合适,他都能抢过来看,“他吃了什么?”
申姜赶紧看:“……没有,没人说他死前吃过东西,现场也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盘碗碟筷子之类的东西。”
叶白汀的手顿了一下:“干净?”
“嗯,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酒呢?与酒有关的东西也没有?酽茶?解酒汤?哪怕呕吐物?死者身上酒味很重。”
“当天是老太太寿宴,昌弘武从早应酬到晚,身上有酒味应该正常?房间里没痕迹……估计吐也是吐在外头了?”
“凶手身上没有外伤,毒只能从口入——”叶白汀仔细验看完尸体身上每一处,眸底微芒隐现,“找不到,便是被凶手带走了。”
申姜顿时头疼:“那这玩意儿要么毁,要么藏……有的找了。”
叶白汀将尸体翻回平躺时,碰到了衣襟上挂着的双玉环,个头不大,深青釉色,光滑润泽。玉环背面,靠里缝隙的位置,有一抹极深的紫色。
轻触边缘,渍迹已干涸,力大可蹭去,低头嗅之,有微微的酸甜味。
“你说当日老太太寿宴……”叶白汀指尖轻捻,“食单上可有什么特殊食材,颜色深的?”
申姜找了找,还真有:“他家有个南方姑爷,家中做蚕丝生意,有百亩桑田,九月了仍有桑葚,为了老太太寿宴,专门做了糖渍的送过来,席间被烹成糖水,款待客人。”
桑葚色紫,易染,成熟时吃一顿舌头都能跟着变紫,死者作为待客家主,会沾上这种颜色……似乎很正常?
叶白汀:“颜色染在玉佩,你猜怎样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结果?”
申姜摸着下巴看了看:“推?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白汀:“怎么造成的,并不重要。”
申姜:……
不重要你还让老子猜!
“重要的是这个,”叶白汀指着死者腰带,“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叫人去看了好几回,娇少爷还在睡,还在睡……是要一睡不醒么!他急的不行,最后想了这么个招,叫人把热粥送了过去。热粥馋人,就算娇少爷不醒,别人总会起哄架秧子喊一喊吧!果然那边很快有了动静……
不愧是我!
申姜风一样跑到叶白汀的牢门前:“有结果了?”
叶白汀:“凶手是个男人。”
申姜心说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触到的命案凶手八成是男人……不对,等等!
“你……之前说,死者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和心上人约了酒,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喉头抖动,满脸震惊,“死者喜欢的,是个男人?”
叶白汀面色平静:“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对方表情太过平淡,申姜很快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见过断袖分桃的。”
叶白汀:“此人藏得很深,口供上看不出来,但死者极度热爱布匹,可能会以此示爱。”
申姜:“啊?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爱好?”叶白汀将有关烟松纱的口供指给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造价高昂,原料不易得,用时长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着赚到的钱有限,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死者还不用来扬名,每年制那么一点,全放在自己私库,宁愿坏了也不往外卖,处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来,死者图什么?”
申姜更迷惑了:“对啊,他图什么?”
叶白汀:……
“你长脑子,只是为了拱食?”
173、小仵作生气了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申姜不想在小王八蛋面前认怂,太折面子, 又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说爷用不着你,眼珠子一转,抬起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白软米糕, 重重扔在了地上。
顿时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他还大脚踏上去,狠狠碾了碾——面部狰狞,神色狠辣!
看到了么?扔了都不给你!
叶白汀:……
左右邻居:……
浪费粮食可耻!农民伯伯会哭的!你不要可以给我啊!悲愤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申姜爽了, 抱着胳膊,大马金刀的站在牢门前,眼角斜睨:“你想要热水,行啊,老子还可以搭你一身粗布衣, 热粥照之前约定,一口都不少你的,可你再想要别的,没门!”
他微微前倾, 一口白牙阴森:“你乖乖的听话,助老子升官发财,老子让你有好日子,敢再起小心眼害老子——老子就是要死, 也先掐死你陪葬!”
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已看不出颜色的烂米糕, 说话仍然慢吞吞:“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废话就不必了,我这里有几个提示,总旗要不要听听?”
又有新东西了?那当然是要听的。
申姜站直, 迅速那眼角撇了撇四周,这个点是提犯人行刑问话的时间,小王八蛋牢房位置不错,挺清静,除了左右邻居没别人,丢不了什么人。
他清咳一声,抬起下巴,一脸‘既然你求了我就随便听听’的纡尊降贵:“说吧。”
叶白汀舔了舔唇:“指挥使原话是三日内没有进展,军杖百。”
申姜瞪眼:“老子耳朵不聋!”重复这个有什么意思,吓唬他吗!
叶白汀:“有进展和破案是两回事,破案是客观事实,‘有进展’是主观判断,也就是说,三日之内,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让指挥使满意,就不会挨板子。”
申姜愣了一下,对哦,头儿只说给他三天时间,让他查案,又没说必须得三天之内把案子破了!就是嘛,指挥使大人爱民如子,怎么可能舍得手下起早贪黑战战兢兢,一定是在吓唬他……个屁!
地上的血痕还新鲜着呢!仇疑青刚上任就血洗诏狱,整个北镇抚司顺了个个,规矩史上最严,人怕什么?人谁不敢杀?他一个小小总旗,是长得比大姑娘俊俏妖娆,还是伺候的比大太监小意殷勤,仇疑青会舍不得?
‘让他满意’这四个字就是大问题!谁知道他怎么能满意啊!回头要是不满意,把这小王八蛋洗剥干净送过去有用吗!
叶白汀怜悯地看着他的大脑瓜:“我之前说了,梁维一案,于你们领导而言,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
申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对,头儿出现前,你说了句话来着……死者藏了一样东西,很紧要?”
叶白汀微微颌首。
申姜还是暴躁:“可人死都死了,老子去哪里找!”他抓着牢门栏杆,瞪叶白汀,“第二个提示呢?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白仍然慢吞吞:“一个孤儿,仅凭自己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脑子必定好使,转运使涉粮米,是肥差,个中油水不足为外人道,死者位置坐得稳,几年不变,必对各种麻烦处理游刃有余,他聪明,谨慎,你想想,如果有一样东西至关重要,涉及性命,他会不会轻易交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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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摇头:“当然不会……可你也说过,这天晚上约酒之人对他很重要,他信任且期待,好感很足。”
“这就是第三个提示了,”叶白汀眼睛很亮,“约了人来,目的是为了交托这样东西么?你细看死者当时表现,衣着,状态,情绪,他约人饮酒,是为寄情享受,还是遇到了危险,有性命之忧,不得不出此下策?”
申姜想想那华丽的衣裳,那奢华雅致的楼顶布置,那长毛地毯,美味佳酿……怎么也不像有了性命之忧。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死,谁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吧?
叶白汀:“死者右手食指指甲很秃,他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咬指甲,这种行为大多伴有压力和焦虑,他聪明谨慎,能把准自己的舵,一定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有关性命之忧的东西,我猜他本身是知道的,可能还是有意制造的,他思前想后,早有对策,做了聪明的布置和提防,连累谁算计谁都不要紧,最不想连累的,就是放在心上的这个人。”
申姜回过味来了:“你的意思是……杀他的凶手,和那样东西无关?”
叶白汀颌首:“有很大可能。”
若死者不知道凶手对他早有杀意,自然不会提防,会一如既往满心满意对对方好;若死者早知道凶手对他有杀意,以这样的姿态突然被杀非常违和,不像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事。
“若指挥使见问,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东西没丢。”
“你……你怎么又几道……”申姜牙尖不小心咬到舌头,疼的嘶了一口,这娇少爷又开始放大招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多智近妖!
叶白汀勾唇:“申总旗觉得,仵作一行立世,靠的是什么?”
申姜:“眼力……技术?”
叶白汀指尖点了点自己头顶:“是脑子。”
申姜:……
叶白汀:“信息不太够,以上分析不一定精准,但东西没丢这个推断,我还算有些把握,你接下来可以以这个为方向奔走了。”
申姜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上:“你再说说,详细点。”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里,幽幽叹了口气:“唉……脑子木了,想不动。”
申姜:……艹!
“老子现在就去给你弄热水,行了吧!”
“嘴里少点甜味。”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的烂米糕,“粮食有什么错呢?”
申姜:……
“老子去给你买!”
“掌盏灯过来,文房四宝伺候,”叶白汀太知道掌控申总旗情绪,“接下来往哪找,问谁,问什么,我给总旗大人写清楚。”
“算你小子有良心,等着!”
申总旗颠颠去忙了,跑的那叫一个快,情绪那叫一个积极。
米糕得外头去买,热水不用,随时能上,叶白汀很快享受起了热水澡。牢房昏暗,推到最后墙壁处一点光都没有,都不用拉帘子,他这个澡洗得舒服又放心。
‘街坊邻居’被提出去又带回来,没谁看得到叶白汀,可干净的味道,暧昧的水声,怎么想怎么诱人。这娇少爷长得也好,洗完干干净净,小脸白的发光,又嫩又软,可不叫人垂涎?
对面疤脸壮汉又开始撩骚:“小子,这么浪,怕爷看不到你身子是不是?”
“我看到了,可白!”
“我闻到了,可香!”
“疤脸你个怂货,别只敢说不敢上啊,老子瞧不起你!”
“来来,不如赌一赌,这小嫩兔子,几天能让疤脸得了手?”
四外又开始起哄架秧子。
右边玩扇子的邻居嘲讽技能满点:“都是那玩意儿用不上的,还操心别人怎么用,可笑不可笑?”
左边瘦成竹竿的邻居又开始搓泥丸了:“吵死了!都他娘给老子闭嘴!”
二人怼完别人,齐齐看向叶白汀——
“热水就不必了。”
“米糕,有老子一份! ”
叶白汀:……
行叭,圣人不是云过了,达则兼济天下嘛。
申姜回来时,诏狱十分安静,娇少爷已经洗完澡,换了干净的粗布衣,宣纸铺在膝盖上,左手托着砚台,右手拿着毛笔,在一豆烛光下认真写字,侧影……那张脸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粗布衣裳根本配不上!
算了,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小王八蛋。
他面无表情的踢了踢牢门,晃晃手上的米糕:“活儿都干完了吧?”
叶白汀将写完的纸团了团,顺着牢门缝隙递出来:“这几页问题,对应不同的人,你依次问供,写下回答,不可缺漏。”
申姜接过来顺手打开,脚下一僵,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操!这字可真他娘惊天地泣鬼神,没形没骨,横竖撇捺跟开玩笑似的,像只小肉狗在地上爬,跟他写的有一拼!
再看内容——
更他娘劲爆!
这种问题是可以问的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娇少爷,感兴趣的方向完全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您是要帮忙查案,还是想借机学习房中术?
申姜看向娇少爷的眼神像在看小变态。
小变态……哦不,娇少爷慢条斯理,认认真真的比划着,将米糕分成三份,大小一致,嗯,有块还是稍稍大了点,留给自己……
两块小的,一边递给左边邻居,一边递给右边邻居。
从头到尾眉眼平直,严肃且淡定,仿佛那纸上的东西不是他写的一样。
夜深老鼠们开始行动,墙角稻草木栏衣裳布料,囚犯们的脚趾,没什么它不敢咬的,身上有伤的犯人们被咬惯了,无知无觉,已经不会大惊小怪的害怕,赶都不会赶一下。
这诏狱,似乎没什么是长久的,囚犯们死了换新,狱卒们升职调任,只有这烛火耗子,好像无穷无尽,看不到头。
耗子们哪里都去,只叶白汀这里,不太喜欢光顾,因为太干净了,身上也没有汗臭油脏的味道,甚至温度有点高,那装着炭灰的小盒子有点热,烫到毛怎么办?
看看看看,他还不好好揣在手里抱着,倒出来写字了!
叶白汀心无旁骛,大脑迅速转动,想的都是案子。口供记录,验尸格目,现场绘记,所有东西都被申姜拿走交了上去,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都记得。
有些关键点需要时刻注意,他便写下来,有些人际关系值得推演,他就用线连起来,取暖什么的早被他忘到了脑后,牢房的地上都快被他用炭灰写满了……
凶手藏在哪里?在想什么?为什么和这几个死者都有关联,关系是如何构建的?杀机是什么?
他是死者梁维珍爱向往的性|幻想对象,是死者昌弘武心中非常重视,临死前一刻都想露出笑容的人……那有没有可能,他同时也是关注照顾蒋济业的人?
做好事为什么不留名?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不让任何人知道?三个死者都是心里有巨大创伤,不幸福的人,抚慰他们必会付出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然付出了这么多,又为什么干净利落的杀死,不觉得可惜么?
凶手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申姜过来送粥,惊得下巴都掉了:“祖宗,你又在搞什么!”
这满地满墙的字,吓不吓人!
再仔细一看,豁,都是人名,本案的关键信息!线对线,点到点,一条一条逻辑清晰,信息明确!
“你竟然都记得?”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十几个时辰未睡,叶白汀眼底已经有了红血丝,没有回答申姜的问题,反问他:“从这些信息里,你看到了什么?”
申姜把食盒放好,认真看了这些字一遍,看了口气:“……惨。”
没别的说的,就是惨,太惨了。
“梁维从小父母双亡,没有族人可依,一路全靠自己打拼,能读上书,当上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官场哪那么好混?别说想要更多,光是努力保住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难了,他又没有靠山,也没姻亲裙带关系,私底下得搞多少算计权衡,八面玲珑?累不累?他身边还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没人照顾,没人了解,郁闷时只能孤独的到自己的小楼上,借酒浇愁……最后被人杀了,也没个人真心为他哭,思念他,怀念他。”
“蒋济业倒是有家,有父母,可这有还不如没有,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被那么按着,骨折那么多次啊,爹娘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怪他要请大夫,多事,说实话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奇怪,我见过类似的例子,杀人放火的都有,但他没有,还做生意撑起了这么大一个家,我还挺佩服的……可惜也死了,也是没人念着他怜着他,他那父母,正和蒋家撕产业归属呢。”
“昌弘武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养在别人名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年岁二十好几,明明很有能力,打理庶务也能独挡一面,却还是畏缩没底气,生怕伺候不好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时常心怀愧疚,一大家子人没几个记他好的,连续弦妻子都不是真心爱重他…… ”
有一个算一个,都太惨了。
申姜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平了的鞋尖,虽说锦衣卫也挺忙,新上任的指挥使太狠,把人当牲口使,可也是给衣裳给饭加赏钱的,事完了还能论功……成就感幸福感不要太多好么!
“你说凶手图什么呢?就杀这么几个苦命人?”
叶白汀眼稍微垂:“我却只看到了两个字——控制。”
申姜愣住:“啊?”
叶白汀:“世上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从小就很惨,成长过程也很惨,从未获得过半点关爱,从未感觉到一分温暖……”
“有啊!”申姜指指地上墙上,“这几个不都是?”
叶白汀颌首:“极端个例,我是相信的,但我更相信人性,世间总有恶人,心善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些人可能生活环境不好,成长过程不如人意,但他们一定遇到过温暖善意,哪怕是一点点,一瞬间,可这几个死者没有,一点都没有,为什么?”
申姜:“也有啊,你不是说梁维有个什么心上人?梁维那样的人能喜欢上别人,这个人一定对他很好啊!还有蒋济业,你不是也说他一定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没有走偏?昌弘武也是,虽是庶子,昌家不怎么待见,但他有个庶子当家的兄长,要说一个笑脸都没见过也不可能。”
“没错,这点很关键,”叶白汀眯了眼,“为什么死者在整个童年时期生存环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恶劣,偏偏到少年发育期,性格和三观形成最重要的节点,突然有了改变,有了偏好?”
申姜沉默了:“对啊……为什么?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不早一点?”
难道前面都瞎了眼,看不见?
他懂娇少爷的意思,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犯人,听过不少供状,的确如此,再凶再恶的人,成长时期或多或少都接受过来自别人的善意,不管他们自己喜不喜欢,对此持何态度,一定是遇到过的,一点都没有……就很奇怪。
叶白汀眸光微敛:“我更倾向是人为。”
“人为?”
“会不会有人在人群中挑选,在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寻找这样的样本,之后精准培养,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申姜细思极恐:“你,你是说这几个死者的前期悲惨境遇,是有人故意推动?”
叶白汀点头:“对,这个人知道这些孩子的处境,却没有立刻伸出援手,而是推动加剧,设计更多难题,增加他们的困境,让他们在黑暗中无限下坠,无依无靠,看不到未来,充满绝望,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成为他们的救赎。”
“从没感受过‘爱’的孩子,突然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英雄,怜惜他,珍视他,包容他,温暖他,你觉得这个孩子会如何?”
“会……会将这个英雄始为天神,会听他的话,会敬他爱他,试图为他做任何他想要做成的事……”申姜吞了口口水,“甚至可以为了保护他,不惜付出生命!”
叶白汀闭了眼:“没错。”
先是制造环境伤害,打击你,孤立你,让你的生活一地鸡毛,再成为你的救赎,关心你,温暖你,同时保持着环境对你的敌意,慢慢构建出‘只有他对你好,只有在他这里你才安全’的概念,等你全身心接受了,他就会让你帮他做一些事,或者按照他的想法做事,之后阶段性的,重复以上过程,慢慢的,你就会成为他的禁脔。
你没有犯法,你是自由的,哪里都能去,但你的心已经被锁了起来,自此再无自由。
这个凶手,是pua大师,在死者眼里手扮演的是父母或爱人的身份,行的是控制之事,建立起了巨大的权威,所谋之事,无不成功。
申姜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变态么!玩什么不好玩这个!凶手图什么,图别人忠心给他办事么! ”
叶白汀没说话。
“这个人这么有心机,一定表面温柔善良,看起来很能骗人,会不会是昌弘武的嫂子娄氏?”申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叶白汀,“其实我来也是因为这个,新线索——”
叶白汀立刻展开,细看。
申姜:“梁维的案子里,那个叫安荷的小妾,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这个小妾‘过往经历’丰富,和蒋济业昌弘武都认识,管家李伯在给他做管家前,是昌家踢出的旧奴,在蒋济业铺子里也当过掌柜;昌弘武案里这几个问过供的,昌弘文娄氏张氏昌耀宗,连带护院,都在梁蒋铺子买过东西……一圈看下来,三个案子的相关人有很多交叉的地方,问到底就是谁都认识谁,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
“开始我还没敢想,可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娄氏据说温柔贤惠,心也善,在慈幼堂助养了不少孩子,会不会就是她!”
叶白汀却对这张写满了新线索的纸很感兴趣,看了看,又晃了晃:“怎么来的?你又加班加点的去侦查了?”
“哪能啊,”说起这个申姜就叹气,“这不是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乌香么,大活儿,头儿把人都派出去了,亲自盯着,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侦查问供?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无意间啊……”叶白汀勾了唇,“那你现在再去查,这次不查死者了,就查纸上这些人,都经历过什么,有什么过往。”
申姜两眼发直:“那老子手头的活儿呢?不干会被指挥使杀了的!”
叶白汀挑眉:“你过来给我送粥,他杀你了? ”
“那倒没有。”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杀你?是真的不知道?”
没被这么问前,申姜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娇少爷这么一问,他就犹豫了,指挥使眼神那么犀利,有个小兵小解消失那么一小会儿都能知道,会不知道他动向?
“为,为什么?”
174、我情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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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 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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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一页一页, 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三个死者都好酒, 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喝酒的频率很稳定, 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 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 以至于年纪轻轻, 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 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三个死者并非不认识,却也算不上相熟,好像是故意拉开距离一样,昌弘武和蒋济业都喜欢去青楼,却从来没去过同一间,蒋济业和梁维明明有大量的账户往来,却装的好似不认识一样,在外面的场合见到也只是生硬的点个头,不太热络……交集这般隐晦,要不是锦衣卫,还查不到。
三人每次喝完大酒,都不太喜欢亮堂的屋子;有时候会觉得足心疼痛,走路都很不舒服;如若长时间繁忙,没时间饮酒,就会头晕眼花,意志颓废,馋的不行;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不是因为打架,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牙齿发黑发烂,却不是虫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换假牙,但发黑发烂的症状已经出现,明明照着大夫医嘱做了,还是没什么改进……
凡此种种……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征?
叶白汀闭上眼睛,喉头抖动,过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阿片的东西?”
又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愤怒,最后归结于深深的遗憾。
申姜看不懂,摇了摇头:“阿什么?没听说过。”
叶白汀又道:“□□,底也伽,乌香——”
“这个有!”申姜眼睛睁圆,“这个乌香,老子听说过!”
叶白汀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听说可解百毒,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痛苦,一丸千金,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想买也未必买得到……”申姜看娇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难道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好的?”
叶白汀:“此物乃天下至毒,但凡沾了,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都可轻易瓦解!”
申姜吓得抓紧了牢门上锁链,真有这么厉害?
叶白汀看过来,目光凛冽:“你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仇疑青,马上!”
申姜有点犹豫:“你能确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大事……错了是会挨板子的! ”
“你的确会挨板子……”
“哈?”
“但更多的是功绩,”叶白汀放缓声音,安抚申姜,“只要这件事做了,你的百户就有望了了。”
这一顿杖刑,或早或迟,申姜是逃不过去的,事涉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仇疑青不可能不重视,更不可能申姜说是他自己想到猜到的,仇疑青就不问不查,他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申姜会因违反纪律受罚,他自己,很可能丢命。
可有些事是容不得偏私拖沓的,知道了,就得立刻做!
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叶白汀想起了之前和仇疑青的见面……他的事,他这个人,仇疑青真的一无所知么?
那么聪明的人,上任一两个月,就能把北镇抚司所有刺头调|教的跟小猫咪似的,唯他马首是瞻,指令必答,能让整个北镇抚司成铁桶一样,油盐不进,外人望洋兴叹,能让百官顿首,圣上信宠——
这样的人,真的简单好骗?
看不透,也猜不出,叶白汀眼梢垂下,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管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他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些谈判了资本,不过是处于下风,可能被压制而已,只要命能保下来,他就有无限上升的空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是行业内顶尖,最厉害,无可替代的那一个,那他就是不可或缺!再瞧不上,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找我,跟我合作!
世上最值钱的两个字,不过是‘唯一’。
他鼓励申姜:“富贵险中求,申总旗尽管放开胆子往前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了我的命,你挨顿板子还是总旗,怕什么?但凡好一点——你想想百户。”
申姜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这就去!”
仇疑青正好没有外出,就在北镇抚司的书房,听完申姜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如刀锋一般刮过对方头皮,齿间冷意几可杀人:“你可确定?”
指挥使气势太难顶了,申姜背心又开始起汗,闭了闭眼:“属下确定!”
仇疑青:“看尸看出来的?”
“确……确是如此,先是梁维,再是昌弘武,后又有停尸房白骨,经查实其名为蒋济业,三人尸检结果诸多类似……如此种种,定都是因为乌香之毒!此毒非同小可,小者毁一家,大者毁一国,属下并无十成把握,可若不上告,便是渎职之罪!属下宁愿是自身错漏,案子没那么严重,按规矩领杖刑,也不愿因为不重视,放掉这些信息,致使乌香危害成祸!”
开始申姜还有点心虚,照着叶白汀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流畅,娇少爷说了,这件事很严重,他便不能退缩,害怕也得顶在这!
他对乌香了解的不太多,生怕仇疑青刨根问底,问的多了,他一定兜不住,可仇疑青并没有,只是叫他起来,眼梢危险眯起:“将这三桩案子,所有卷宗,都给本使拿来!”
太吓人了……杀气都外溢了,马上就有人倒霉了!
申姜不敢停留:“是!”
东西都是娇少爷刚刚看完的,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好,他直接送到了仇疑青案前。
仇疑青读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掠过纸上,已经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死者人脉关系网络有交集,不管自己买还是往外卖,背后都必有一条完整的贩卖链。
“凶手,极大可能就在贩卖链内。”
申姜:……
啥?贩卖链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在这其中了?您怎么说话和娇少爷一样,这么跳跃的!咱们能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起码能让我这脑子能听懂!
“是货就得有库存有周转,据点必须得找出来,”仇疑青眯了眼,“凶手会杀人,当然也会提高警惕,加紧布防,不能打草惊蛇——来人!”
指挥使令下,锦衣卫一呼百应,瞬间跪了一地:“属下在!”
仇疑青立刻根据口供上的信息,给下面人分组,布任务:“……只可跟踪排查,不可伤人,不可杀人,不可被人发现,一旦发现据点,立刻死死盯住,听懂了么!”
“是!”
暗暗夜色里,锦衣卫倾巢而出,游鱼入海一样,轻灵滑动,不见涟漪,京城各个角落,死者社会关系网络所至之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而那最凶最险之地,自然是指挥使亲去。
北镇抚司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上上下下清静的很,连狱卒都不说荤话聊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诏狱里气压很低,对面疤脸不知被人狠揍了一顿,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别人了,左右邻居没事干,也不再活泼,牢房里安静的吓人。
叶白汀脑子一刻未停,一直在想这几桩案子。
如果他是凶手,杀这三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杀完都会暂时停下,不会很快再有动作,看风头紧不紧,藏的太安静太深,仇疑青找起来未必轻松,还是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只要凶手能落网……
一切尽解!
叶白汀不是故意卖关子,是真的要思考。
他修法医和心理学,双学位毕业,最初工作的单位地方小人少,案子大家一起破,群策群力,想到什么方向一起分享讨论,不需要藏着掖着,案子没有明确指向时,没哪个灵感捕捉是多余的,信息量越多,越大,越能抽丝剥茧,追根溯源。
后来独当一面,思维方式也锻炼出来了,法医看尸体表现,事实就是结论,破案却不一定,聪明的凶手很懂得利用时间差视觉差等等做手脚,眼前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需得将视野放大,看到更多,结合更多,对比更多。
供言里看的出来,死者梁维性子独,规矩严,底线明确,要求有绝对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允许,也不能忍受被他人踏入;他爱财,有野心,却不是吝啬鬼,舍不得花钱,他养着很多人,自己管库房钥匙和账本,应该是想知道自己的钱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他要的是掌控感;正如一定不会展现在人前的私密癖好,他喜欢后入,少互动和亲密感,有轻微暴力倾向,这也是掌控感的另一个微妙体现,每次必须得饮酒助兴……酒是必要的,让他兴奋起来的办法?他在这方面有障碍?
那么,酒这个爱好,真的是爱好吗?
所有人都有爱好,都有向往,钱权酒本身并不能让人开心,让人满意的,是它们带来的东西,人们要的是快乐,适当愉悦的情绪体验,才会让生命过程不至于无趣,死者连房|事都需要酒助兴,会真的喜欢酒吗?
未必。当一样东西成了必要,必须的存在,而不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快乐也就不那么纯粹了……他真正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死者看起来活得很远,没什么烟火气,每天忙碌工作,像个假人,机械的干着‘应该’的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为什么不渴望与人产生羁绊?
人是群居动物,基因里写着‘需要社会关系’几个大字,不同的只是量的多少,再宅再社恐的人,也会渴望一份稳定的关系,来自父母朋友还是爱人,总得有一个,哪怕一个就够,他为什么不想?还是……
指尖滑过宣纸,落在某行字上,叶白汀眼神闪了闪。
还是……已经有了,只是藏起来了?
从看到尸体表现他就觉得不对,死者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看重的人,他很珍惜这个人,下意识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和小妾床事特别激动时,会亲吻她用烟松纱蒙起来的眼睛……
他在幻想!幻想中亲吻的,怀中亲密的这个人不是后院养着的小妾,而是另一个,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很特别,或者传达出来的情绪对他很重要,比如很漂亮,很温柔,很包容……不去找正主,选择这种代偿,这个正主,他可能求不到。
烟松纱在这里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为什么一定是烟松纱,而不是什么别的纱?
叶白汀迅速翻着口供,从布行掌柜那一打里寻找这三个字……找到了!
烟松纱是死者自己做出来的布!死者对制布染色颇有天分,名下布行开的红火,根基就是这份底气,店里很多布都是他亲自做出的方子,烟松纱是最特别一种,别的布或贵或便宜,不一而足,烟松纱不但价贵,娇气,还难得,除了原料稀缺,染色的草也难寻,成布做出来是淡淡的青,比天色浅,比水色润,如烟如雾,薄如蝉翼,触之如肤,制作方法很神秘,死者一直亲力亲为,耗个一年半载做好了,也大多自己留着,心情很好时,才会往外卖个一匹半匹。
喜欢到藏起来也不能伤害半分的人,贵又难制也不愿假手他人的布……
还有小楼,角门,这个一到夜里就被封闭出来的单独空间,必有存在的价值,心尖上的人死者要不到,未必见不到,他这么聪明,这么努力,权钱酒不缺,为的是什么?
叶白汀大胆猜测,死者与这个人并非没有交际,可能早就是熟人,只是一直藏得很严实,没被别人知道。
那这小楼的作用可太大了,可以不为人知的和某人私会,也可以把白天不方便的,与别人的会面安排在这里……他的秘密,不止一个。
就死者本身来说,六品督粮运转史,在京城官不算大,也不是无足轻重,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足以威胁性命?粮米,布行……死者能接触到的东西有限,称得上重要的,似乎只有秘方,或者账本类似的东西。
做东西的秘方,锦衣卫大抵不会关注,所以应该是类似账本的东西?如果能威胁到别人的性命,当然也就能把死者置于危险之中,东西在他手里,就是危险。
死者多疑,谨慎,对谁都不放心,不信任,保命的东西会放在哪里?他在哪里呆的最多,哪里最能给他安全感?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还是自己身边?
死者最多停留的地方,口供上显示,并不是小楼,而是前院书房。
书房太显眼,若他真选择把东西放在这里,一定会有一个特殊的隐藏之法,密道暗格机关或其它,一定是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摆在你面前,但你一定会忽略的方法……
叶白汀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沉,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他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康健,还费了那么多心神观察算计,验尸都是强撑着精神,热米粥再养人也不是药,有个过程,再加热水澡本就解乏……
深度睡眠是对病弱身体最好的抚慰,在这诏狱,想睡个好觉实在太难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意识再度慢慢转回来时,叶白汀听到左右邻居又在吵架,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左边邻居脾气直又暴躁:“你快点叫醒他,热粥再不吃要凉了!”
右边邻居慢条斯理,一听节奏就是在摇扇子:“你怎不叫?”
左边邻居:“那不是怕他万一生气了,粥不分给我么!”
右边邻居:“ 我叫,他就不生气了?”
叶白汀:……
一睁眼就看到吃的,体验竟然还不错。
“什么时辰了?”他嗓子仍然有点哑,说话也快不了。
右边邻居抢答:“早先老鼠就没那么多了,肯定是白天,上午!”
叶白汀:“到中午了?”
左边邻居沉默片刻:“……这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挑衅我么!
右边邻居刷一声打开扇子:“方才有狱卒商量换班了就去一梦楼吃酒,该是未至午时,不过也快了。”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荣光,他长长一叹,颇为回味,“一梦楼啊,好久没去了,那里的老板娘粉面桃花,丰腴妩媚,着烟绯霓裳裙最美不过……”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诏狱也不是没有女囚,你有本事,过去看啊。”
“你懂什么,女人的美在那柔肤润脂,触手嫩滑,女囚一个个又瘦又枯的,看她们还不如看男人,比如咱们这位小友——”右边邻居摇着扇子,看叶白汀,“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清荏孤净,何等美哉!”
叶白汀眼瞳一震,伸向热粥的手猛然顿住:“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了?
右边邻居摇扇子的手顿住:“小友不要过分自傲,美而不自知这种事太打击别人,请你务必早就知道啊。”
叶白汀大力拍门,引来狱卒:“我要见申姜!”
左边邻居看着地上将要放凉的粥:“你倒是先分粥啊……”你不吃我还馋呢!
右边邻居目光也没离得了粥,一脸要诉不诉的叹怨。
左边邻居目露凶光:“都是你!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他能知道啥!闭嘴!不许念诗了,再念老子打断你的腿!”
右边邻居:……
虽说……可诗文有什么错呢?美人也没错啊。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175、姐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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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时间久了,叶白汀有点不耐烦:“看到了?”
申姜光是站着就费尽了力气, 脑子很难转的过来:“什么?不就是……连着点头发么?老子不怕!”
“你眼瞎了?”叶白汀皱眉,“谁问你怕不怕?”
申姜:……
叶白汀恨不得把头骨举到他面前:“这么明显的丝线,你看不到?”
“看到了看到了!”申姜往后一蹿, 祖宗,你好好站在那里,别过来!
“然后呢?”
“然后?”
“就没点什么想法?”叶白汀眼梢眯起, 控制着音量,“不觉得颜色和质地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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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不敢再躲,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抖着手指:“是……是烟松纱!”
上一案里, 死者梁维亲手研制,不怎么往外卖的布料,不易保存,很容易坏, 但颜色和质地极为特殊,过了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这两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难不成这骨头就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心上人?”
“脑子不想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叶白汀白眼都懒的翻了, “梁维才死了几日?这一位, 可是白骨化了。”
申姜:……
哪怕死后立刻遭野兽啃噬,骨头颜色,皮肉残留这个程度的,也不可能才死了几天, 梁维之死,可有很大机率是那位心上人干的!
“那……烟松纱只是少往外卖,不是不往外卖,也许这就是一位碰巧买过的客人呢?”申姜想,有可能就是巧合呢?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祖宗,现在要紧的是昌弘武的案子,前边的还管它做甚?”
叶白汀垂眼:“那也是一条人命。”加上这个,就是两条。
申姜:“我的少爷,你知道咱们诏狱一年死多少人?刑部大理寺监察司京兆尹,每年多少案子查不出结果就封存了?头儿现在要的是昌统武案的结果,旁的有什么要紧?”
叶白汀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我看到了。”
申姜铜铃眼睁大:“祖宗你可别较这个真儿啊,咱们就算是累死,也干不了所有事……”
“我知道。”
案有轻重缓急,特大重大轻量,也有线索久久查不到,没办法,只能暂时搁置的,但他经了手,就不会放弃。当时没有结果,之后也要记得,空了就继续查找,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坚持。
叶白汀眸底微芒闪现:“亡者不能说话,躺在无人问津的土里,冰柜尸袋里,亲朋会遗忘,家人会遗忘,如果连我们也忘了,真相怎么出来,等凶手自己蹦出来吗?”
申姜愣了愣:“你该不会是……对公道正义,有什么天真的想法吧?”
“当然不是。”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纯粹的愿景,对公理正义的执着,都成了天真,成了很多人嘲笑蔑视的愚蠢,傻,没脑子。
叶白汀抬起头,眸底一片幽深,像火焰焰心,明亮又安静:“学有所成,我的专业和劳动值得被尊重,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案子都能破——我,就是行业内最厉害的。”
申姜:……
他猜不透这话是真是假,但够狂,做就做最厉害的,让人刮目相看让人众星捧月,娇少爷牛逼!
“行,回头我把这骨头要过来,给你研究成吧?现在昌弘武的案子很关键,头儿冷脸的样子很可怕,咱们可得小心,别把小命玩脱了!快快,先回去!”
叶白汀也没想玩,自由做事最根本的基础就是小命,他很清醒,但骨头不能这么放着……他从房间里找出一个袋子,手脚麻利的装好了,让申姜做上记号,二人才离开。
往回走的一路跟做贼似的,申姜非常小心,几度试图捂叶白汀的嘴让他不要出声,但娇少爷是谁,那是多智近妖,随便看一看猜一猜就能得到一大堆信息的人,怎会不知气氛紧张?根本不用他提醒,叶白汀一路非常安静,哪怕身子弱,手要时不时撑下墙,也尽量走得很快。
终于到了牢房,申姜麻利的打开牢门,把他送进去,再迅速把锁锁上:“我得先走,你乖乖在里头呆好,一会儿再回来给你昌弘武案的口供!”
叶白汀静静点了点头。
想起他一路都是这样子,申姜狐疑:“你该不会……又什么都猜到了吧?”
叶白汀唇角勾起,微笑无声:你猜?
申姜:……
算了,时间不多,他必须得走了!
“乖乖待着啊!”
另一边,布松良和仇疑青一起,走到诏狱深处,验看高良平尸身。人已经死透了,没的说,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死者骨瘦如柴,缩在墙边角落,没有外伤,没有服毒后的紫绀,周围也没有任何武器,这种死状诏狱待久了的人都很熟,大半不是意外或人为,就是关太久,熬不住了。
布松良验尸验了个寂寞,这种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仇疑青比他还懂,视野还比他更宽阔,功没捞着,反而落了个‘无能’的印象。
但经过这一阵,他也想明白了,之前……他肯定被耍了!叶白汀的事他心腹亲自办的,人锁在停尸房,申姜又不在,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回的来,他当时只看到了一个影子,并没有看到叶白汀的脸!
是不是他当时紧张过度,听岔了?不行,他得再试试……
事办完,原路返回,布松良距离叶白汀牢房老远时就开始注意,准备随时不着痕迹提醒仇疑青,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一口气刚提起来,他就看到了叶白汀的脸,这小王八蛋正坐在牢门边,抬头冲他笑呢!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眼底卧蚕嫩嫩,笑起来春光明媚,桃李生姿,又乖又纯,干净的就像好人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
草!
布松良浑身一震,明白了,方才那一回可能是假的,现在这个一定是真的,这小王八蛋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申姜回来了?有人给他报信,他及时破了局,把人给带回来了?
布松良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怎么就没坚持住!
叶白汀坐在门边就是为了打脸布松良,故意笑的特别端庄,穿过来第一次拗姿势,务必处处从容优雅,吓死这心脏的货!
距离不远,他当然也看清楚了仇疑青的脸。
这位指挥使大人个子很高,剑眉锋锐,眸蕴星芒,侧颜如山峦迭起,宽肩劲腰,两条大长腿……光从迈出的步伐和力度,就能知道他的肌肉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气势惊人。
指挥使矜傲酷冷,目不斜视,眼里仿佛没看到任何人,当然也没看到牢房里的犯人,身影如风掠过。
一行人走远,叶白汀朝右边邻居相子安竖了个大拇指。
相子安刷一声打开扇子,矜持的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艽哼了一声:“不就是口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破师爷,难不成什么都会?”
相子安摇着扇子,声线优雅:“相某不才,正是什么都会一点,也就是这看尸之技,未曾有机会涉猎——”
叶白汀:“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相子安一滞:“……不必了,叶小友独美就好。”
又过去一会儿,外面动静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申姜鬼鬼祟祟的回来了,刚来手指就竖在唇间:“嘘——今天外头有人,咱们小声点。”
叶白汀就明白了,仇疑青没走:“口供呢?”
“这呢这呢,”申姜掏出一沓写着字的纸,“还没问完,这不听到你出事了么,我立刻赶了回来……少爷,咱们这回需要多久?”
他小心翼翼看着叶白汀:“我明天一早来行么?”
叶白汀拿过口供纸,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申姜心里更没底了:“少爷要来点什么?热粥还是米糕?热水要么?我给你安排!”
叶白汀抬起眼皮,看了看对方,不错,知道举一反三了,但是——
“今日不太饿,来份瘦肉粥吧。”
“啊?”
叶白汀眼梢危险眯起:“很奇怪?我不能提这个要求?”
申姜赶紧点头:“能,能,太能了!”
加点瘦肉不也还是一碗粥!他感觉娇少爷简直太为他着想了,知道今天头儿在,不方便,饿了也不为难他,换了别人不知道要拿捏他什么东西呢!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出去的机会……别人什么都想要,也就这位主,才要碗粥!多良心!
“你等着,我马上就给你办!不过今儿个外头忙,盯的紧,粥备得了不一定是我亲自送来,你也注意点,看口供时小心,要是发现有人来了,赶紧藏起来知道么?”
叶白汀摆摆手:“知了,你跪安吧。”
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他把纸页分成几份,放在膝前,一项一项的看。
犯罪现场简图看不出什么异状,就是很正常的书房,没有打斗痕迹,书,椅,垫,茶具,各种摆放正都很常规,靠北墙的矮榻上画了个人形圈,是发现死者的位置,同样没任何看得出来的痕迹……
但这不可能。
死者中毒而亡,死前相当痛苦,一般会伴有尖叫,挣扎的行为,挣扎时跑不了跳不了,移动不了太远,手脚总是会动的,什么都没有……凶手处理过了?
凶手有给死者换衣服的时间,自也有简单恢复现场的时间……
夜里声音传的远,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是不是凶手摁住了死者的嘴,让他出不了声?
那换衣服呢?为什么一件衣服会暴露凶手?是不是……试图控制死者不要发出声音时,不小心被抓伤了,落了血迹?
现场看完,再看口供,叶白汀眼梢眯起,这昌家,有点意思啊。
这骷髅之所以那么吓人,就因为它不是纯白骨,身上还连着一些皮肉没被啃干净,头骨上当然也有残留毛发,看起来真的太瘆人,能不能别对着老子!
等的时间久了,叶白汀有点不耐烦:“看到了?”
申姜光是站着就费尽了力气,脑子很难转的过来:“什么?不就是……连着点头发么?老子不怕!”
“你眼瞎了?”叶白汀皱眉,“谁问你怕不怕?”
申姜:……
叶白汀恨不得把头骨举到他面前:“这么明显的丝线,你看不到?”
“看到了看到了!”申姜往后一蹿,祖宗,你好好站在那里,别过来!
“然后呢?”
“然后?”
“就没点什么想法?”叶白汀眼梢眯起,控制着音量,“不觉得颜色和质地有些眼熟?”
申姜不敢再躲,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抖着手指:“是……是烟松纱!”
上一案里,死者梁维亲手研制,不怎么往外卖的布料,不易保存,很容易坏,但颜色和质地极为特殊,过了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这两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难不成这骨头就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心上人?”
“脑子不想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叶白汀白眼都懒的翻了,“梁维才死了几日?这一位,可是白骨化了。”
申姜:……
哪怕死后立刻遭野兽啃噬,骨头颜色,皮肉残留这个程度的,也不可能才死了几天,梁维之死,可有很大机率是那位心上人干的!
“那……烟松纱只是少往外卖,不是不往外卖,也许这就是一位碰巧买过的客人呢?”申姜想,有可能就是巧合呢?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祖宗,现在要紧的是昌弘武的案子,前边的还管它做甚?”
叶白汀垂眼:“那也是一条人命。”加上这个,就是两条。
申姜:“我的少爷,你知道咱们诏狱一年死多少人?刑部大理寺监察司京兆尹,每年多少案子查不出结果就封存了?头儿现在要的是昌统武案的结果,旁的有什么要紧?”
叶白汀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我看到了。”
申姜铜铃眼睁大:“祖宗你可别较这个真儿啊,咱们就算是累死,也干不了所有事……”
“我知道。”
案有轻重缓急,特大重大轻量,也有线索久久查不到,没办法,只能暂时搁置的,但他经了手,就不会放弃。当时没有结果,之后也要记得,空了就继续查找,这是他从业以来的坚持。
叶白汀眸底微芒闪现:“亡者不能说话,躺在无人问津的土里,冰柜尸袋里,亲朋会遗忘,家人会遗忘,如果连我们也忘了,真相怎么出来,等凶手自己蹦出来吗?”
申姜愣了愣:“你该不会是……对公道正义,有什么天真的想法吧?”
“当然不是。”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纯粹的愿景,对公理正义的执着,都成了天真,成了很多人嘲笑蔑视的愚蠢,傻,没脑子。
叶白汀抬起头,眸底一片幽深,像火焰焰心,明亮又安静:“学有所成,我的专业和劳动值得被尊重,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案子都能破——我,就是行业内最厉害的。”
申姜:……
他猜不透这话是真是假,但够狂,做就做最厉害的,让人刮目相看让人众星捧月,娇少爷牛逼!
“行,回头我把这骨头要过来,给你研究成吧?现在昌弘武的案子很关键,头儿冷脸的样子很可怕,咱们可得小心,别把小命玩脱了!快快,先回去!”
叶白汀也没想玩,自由做事最根本的基础就是小命,他很清醒,但骨头不能这么放着……他从房间里找出一个袋子,手脚麻利的装好了,让申姜做上记号,二人才离开。
往回走的一路跟做贼似的,申姜非常小心,几度试图捂叶白汀的嘴让他不要出声,但娇少爷是谁,那是多智近妖,随便看一看猜一猜就能得到一大堆信息的人,怎会不知气氛紧张?根本不用他提醒,叶白汀一路非常安静,哪怕身子弱,手要时不时撑下墙,也尽量走得很快。
终于到了牢房,申姜麻利的打开牢门,把他送进去,再迅速把锁锁上:“我得先走,你乖乖在里头呆好,一会儿再回来给你昌弘武案的口供!”
叶白汀静静点了点头。
想起他一路都是这样子,申姜狐疑:“你该不会……又什么都猜到了吧?”
叶白汀唇角勾起,微笑无声:你猜?
申姜:……
算了,时间不多,他必须得走了!
“乖乖待着啊!”
另一边,布松良和仇疑青一起,走到诏狱深处,验看高良平尸身。人已经死透了,没的说,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死者骨瘦如柴,缩在墙边角落,没有外伤,没有服毒后的紫绀,周围也没有任何武器,这种死状诏狱待久了的人都很熟,大半不是意外或人为,就是关太久,熬不住了。
布松良验尸验了个寂寞,这种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仇疑青比他还懂,视野还比他更宽阔,功没捞着,反而落了个‘无能’的印象。
但经过这一阵,他也想明白了,之前……他肯定被耍了!叶白汀的事他心腹亲自办的,人锁在停尸房,申姜又不在,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回的来,他当时只看到了一个影子,并没有看到叶白汀的脸!
是不是他当时紧张过度,听岔了?不行,他得再试试……
事办完,原路返回,布松良距离叶白汀牢房老远时就开始注意,准备随时不着痕迹提醒仇疑青,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一口气刚提起来,他就看到了叶白汀的脸,这小王八蛋正坐在牢门边,抬头冲他笑呢!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眼底卧蚕嫩嫩,笑起来春光明媚,桃李生姿,又乖又纯,干净的就像好人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
草!
布松良浑身一震,明白了,方才那一回可能是假的,现在这个一定是真的,这小王八蛋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申姜回来了?有人给他报信,他及时破了局,把人给带回来了?
布松良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怎么就没坚持住!
叶白汀坐在门边就是为了打脸布松良,故意笑的特别端庄,穿过来第一次拗姿势,务必处处从容优雅,吓死这心脏的货!
距离不远,他当然也看清楚了仇疑青的脸。
这位指挥使大人个子很高,剑眉锋锐,眸蕴星芒,侧颜如山峦迭起,宽肩劲腰,两条大长腿……光从迈出的步伐和力度,就能知道他的肌肉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气势惊人。
指挥使矜傲酷冷,目不斜视,眼里仿佛没看到任何人,当然也没看到牢房里的犯人,身影如风掠过。
一行人走远,叶白汀朝右边邻居相子安竖了个大拇指。
相子安刷一声打开扇子,矜持的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艽哼了一声:“不就是口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破师爷,难不成什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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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一会儿,外面动静彻底安静下去的时候,申姜鬼鬼祟祟的回来了,刚来手指就竖在唇间:“嘘——今天外头有人,咱们小声点。”
叶白汀就明白了,仇疑青没走:“口供呢?”
“这呢这呢,”申姜掏出一沓写着字的纸,“还没问完,这不听到你出事了么,我立刻赶了回来……少爷,咱们这回需要多久?”
176、你敢肖想我弟?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一个只动动嘴皮子,支使着他要这要那, 破不了案是你自己懒动的慢,关他蹲诏狱的娇少爷什么事;一个位高权重令行禁止,不怎么说话, 说话也不解释,动手就是要人命,为什么被杀你自己反思反思, 能力不够还非要挤到前头被领导记住,你不死谁死?
申姜感觉吃了满肚子黄连,有苦说不出,想象中的升官发财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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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案子相关人混了个脸熟,他叫手下一个个召集到梁宅, 顺便按娇少爷要求,重新勘察一遍现场,并简单绘制下来,标明重点。
完事回去喝口茶, 下头回话都到了,先问哪个?
“先问——”
申姜看看手上纸团,娇少爷没吩咐啊!算了,抓个阄吧。
闭上眼睛把纸团往桌上一扔, 随便抓了一个, 打开——哟,刺激!就你了,谁叫你倒霉呢!
“叫安荷进来。”
安荷是死者小妾,个子偏高, 人很瘦,倒是腰细腿长了,就是胸有点平,身材也就没那么婀娜,五官还可以,中庭偏长,十八九岁的年纪,不会显老相,却一定不甜媚可人,要不是低眉顺眼颇有些温柔气质,实在让人想不到梁维为什么会纳她,是青楼女子不够娇,还是小家碧玉不够软?
申姜照叶白汀要求,把对方特点刷刷刷写在纸上,想想后院几个小妾都是这类型,顺便也写了一笔,心叹人有千样,不知这位小梁大人口味怎么就这么独特,身上没几两肉的婆娘,抱起来舒服?
“总旗大人……妾身之前该说的都说了,万万不敢隐瞒……”锦衣卫声名在外,安荷脸有点白。
“今儿个问你点不一样的,”申姜大马金刀坐在案前,很能唬人,“你说当夜和往常一样,家主没叫人吩咐后院,就是不需要女人伺候,后院到点关门下匙,没人敢走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第二天管家说出事了不准走动,你们才知道这件事,这宅子规矩够严啊——说不准动,就一个都不敢动?”
“这……您要有此怀疑,妾身不敢打包票,可之前因犯了禁被打死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安荷抖了抖,“想在这家里好好活着,老爷的规矩,一丁点都不能违抗的。”
申姜完成过度,像模像样的问纸上问题:“梁维多久叫你们伺候一次?谁伺候的最多?”
安荷垂了头:“家主不重欲,后院换的勤只是贪新鲜,不是好这个,十天半月里,最多一两回,这半年里,妾身……被叫的最多。”
“我看后院小姑娘不少,为何偏你受宠?”
“这……大概是妾身乖顺,从不多话。”
“他喜欢你怎么伺候?好哪种姿势,手劲大不大,来的快不快?”
“这……”安荷瞬间红了脸,不知道这问题是开玩笑,还是在真问,更不知该不该说,怎么说。
申姜一拍桌子:“讲!”
安荷抖了一下:“老爷爱背……背后的姿势,不怎么怜惜人,手劲很大,会痛,过程中妾身最好不要说话,不要动,否则日后被厌弃赶出去事小,当下一定会被惩罚,倘若……被用了工具,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
申姜手拿手笔,刷刷刷把答案写在纸上,继续跟着问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亲热方式,拥抱,还是亲吻?”
“老爷……从来不会抱我们,也不会亲,过程中也不亲。”
“哪里都不亲?”
“也不是……特别兴奋,不能自持的时候,老爷会亲吻我们的眼睛,但是得蒙上烟松纱。”
“事干完,从不留任何一个人过夜?”
“从不。”
“他有没有外室?特别喜欢的姑娘?”
“大人说笑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娶进门不就是了?老爷本事大,除非看上的是公主,官家小姐想娶一定能娶来,外室就更不可能了。”
“缘何如此笃定?”
“老爷好饮酒,可公务繁忙,能放心醉饮的机会不算多,他每次前一天酒醉,后一天必叫我们伺候,过程中也会饮酒助兴,没有酒,似乎兴头起不来,酒与茶不同,老爷若在外头饮了酒,妾身等必能闻出来……”
申姜照着纸上问题,一个一个问,一条一条写,问的很仔细,记录的也很完整,连语气词都没漏。
问完这一个,叫了管家李伯:“夜里家主身边没人伺候,你们这些人挺会偷奸耍滑啊。”
李伯眉心习惯性紧皱,一脸苦相:“大人可误会了,不是咱们不想伺候,是自打那小楼建成,家主过去都是独来独往,不让人跟,连从主院过去的小门都要锁上,和小楼挨着的角门也不让放人。”
申姜笔尖顿了顿:“也就是说,这小楼和外头街巷是连着的?中间有人进来你们也不知道?”
李伯:“话虽这么说,但更深露重的,谁大晚上串门?角门虽不放门房,到点也是会闩上的,墙高院深,外人等闲也进不来。”
“最近家里常遭贼?”
“是……老爷出了事,大家也害怕麻烦上身,门房田大壮心最黑,跑得最快,顺走的银子最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你想清楚,这遭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梁维死后,还是他在的时候,家里就开始遭贼了?”
“这……穷人乍富,无有族人帮衬,家中难免被贼人惦记……”
“梁维生前同谁要好?同僚朋友可有串门?同龄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老爷性子独,不爱交朋友,外头打交道的倒是多,什么年龄都有,到家里来的……有个同僚叫鲁鹏池的,关系算得尚可,只是这鲁鹏池年长了老爷六七岁,家中父母妻小,诸事琐碎,闲暇并不多,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也没来了,应该是闹了点矛盾……”
“那你不帮你家家主走走人情,送点礼把关系圆回来?”
“这个……让大人笑话了,小人虽是管家,府里的事也不是能说了算的,所有库房钥匙,连同家中账册,都是老爷自己保管的……”
……
申姜一条条记录,写完一张再一张纸,事无巨细,所有人问完,发现自己脖子都僵了,破案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就这么折腾一通,又快子时了!
他可是只有三天啊!
饭都顾不上吃,他拔腿就回了北镇抚司,进门前正好遇到指挥使出门,仇疑青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势凌厉,身影昂藏,一看那眼底杀气,就是出去杀人的!
他吓的立刻往后蹿,头背紧紧靠墙,一眼都不敢看。
等马跑远了,再没动静,他探头出来,仇疑青身边常用的副将正按着绣春刀等他。
申姜:……
副将郑英长得不如主子好看,冰冷气场却沾染的很像:“申总旗,你只有两日了。”
申姜赶紧行礼:“多谢副将提醒,为指挥使分忧,属下谨记在心,断不敢忘!”
他火急火燎的跑进诏狱,将问供记录一股脑的塞给叶白汀:“快,现在看!”
叶白汀平时说话慢吞吞,吃饭慢吞吞,走两步都要扶下墙,很不成样子,可对工作态度一向端正,迅速接过来看,一句废话都没有。
起初纸翻的还挺快,后来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严肃。
申姜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迷药,这娇少爷说话,他总忍不住想怼,不说话,他心里更慌,这是解不出来了么?那什么一二三的提示呢?那笃定霜降死亡时间的气势呢?你来啊,老子顶的住!
叶白汀:“你走吧。”
申姜:……
你说的是什么狗话!什么叫我走,我走了,案子怎么办!两天啊,可只有两天时间了!
叶白汀蹙眉看他:“申总旗不去吃饭?不饿么?”
跑腿一天,灌了一肚子茶水,换谁谁不饿,可饭能比命要紧么!
“工作第一!”申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饿什么饿,老子不想吃饭!”
叶白汀‘哦’了一声:“那我饿了。”
申姜:……
你不会又要坐地起价,要这要那吧!
“申总旗想什么呢?”叶白汀把写满供言的纸分成几份,摆到自己面前,“一下子这么多信息,我总得思考整理吧?”
“那要多久?”
“你明天中午过来吧。”
申姜就急了:“少爷!祖宗!您可快着点,刚刚在外头我就被催了!咱们只剩两天半了! ”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你把我之前的话告诉他没?”
申姜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提醒他时间的是副将郑英又不是指挥使本人,他给忘了。
“那不就结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纸张,“若是晚了,这句话就能保你一命。”
申姜眼泪差点出来:“可我要的是升官发财,不是保命啊!”
想想指挥使大人的作风,他就心肝颤,那就是个工作狂,凡事以身作则,自己都能给自己上刑的主,在他面前哪有通融一说,真过了日期,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叶白汀:“你再废话,我可能要思考到明天晚上了。”
申姜:……
“我觉得……大概没有凶手会把被子随时放在身边,”叶白汀摇了摇头,“你需去现场勘查,顺不顺利,找被子都是第一步。”
申姜想了想,也觉得有难度:“强盗杀了人都知道藏刀,凶手很可能会藏被子,这橘红丝线虽然贵,却不算稀缺,有点钱的人家都有,哪哪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凭什么说某一条就是凶器?这个凶手多狡猾,犯罪现场都能伪装,骗过姓布的仵作说是自作自受,没有凶手,作为杀人凶器的被子当然要处理一下吧”
叶白汀:“这倒未必,杀人血衣易烧易弃,被子相对来说太大,怎么处理都很显眼,死者被闷死,看似全无痕迹,被子自然也安全了很多。”
“那老子怎么找?”申姜有点急,“怎么确定找到的就是行凶的那一条?”
叶白汀眉睫微敛:“血迹。”他指着死者嘴角处非常浅淡的撕裂伤,“再小的出血量也有痕迹,那条被子上,一定有很容易被忽略的血渍。”
申姜摸了摸下巴:“行吧,老子就去找找这被子!”
叶白汀又问:“死者平日以何为生,爱好什么,在外名声怎样?”
申姜:“死者叫梁维,是个六品小官,督粮转运使,名下有布行生意,早年是孤儿,没家世没背景,一路爬到这个位置,绝对是能力超群,就现在的家财,都够儿孙霍霍几辈子了,可惜他无儿无女,更别说孙子了,偌大的家财,怕是都得便宜小老婆们了。”
叶白汀:“小老婆们?”
申姜:“你不问爱好吗?他的爱好就三样,一是布,二是酒,三是小老婆,做着督粮转运使,却没做粮食生意,偏对布料颇有研究,铺子光京城就开了十来家,万贯家财都从这里赚的,没事就好品品酒,那些大小粮商想找他走门路,送好酒一定不出错,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有钱,有点小权,色当然也免不了俗,这几年,年年都要纳两三个小老婆,玩腻了,就或卖或送换出去,是以这方面,名声不太好。”
叶白汀:“照他这个纳法,怕是不好讨良家女吧?”
“可不是怎的?”申姜一脸‘你可算说着了’,“谁家再穷,也不带这么卖闺女的,他那后院乌烟瘴气,什么红牌窑姐都有,明明人长得还行,也是官身,到现在,也没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看得上他,能正正经经的娶房妻室。”
叶白汀长睫微垂,沉吟片刻:“所以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和小妾全无感情?还是花花公子,对女子真情实感,只是容易移情别恋?”
申姜:“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外人眼里,小老婆于他,不如美酒,美酒于他,不如布匹及生意。”
所以这是个事业心很强,爱财爱酒的男人……
“他身边就没有特别亲近,特别信赖和依靠的人?”
“大约……”申姜想了很久,摇头,“还真没有。”
叶白汀眼睫微动:“不,他一定有。”
“啊?”
“辛苦申总旗去勘察现场,走访死者社会关系,凶手,一定是死者非常喜欢的人。”
“啥?”申姜不懂,怎么话题突然就跳成了这样,“为什么?”
叶白汀指着死者身上衣服:“穿成这样,一定是精心打扮过的,寅夜小酌,你觉得他是想自己享受?”
申姜:“不然呢?都说了他喜欢在楼顶赏夜景啊。”
叶白汀摇了摇头:“别的时候,我不多言,只说死者遇害这一夜,我问你,申总旗,如果你某天想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惬意,不被打扰,是不是最放松的状态?”
申姜点了点头:“那必然是。”
叶白汀:“你在最放松,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穿这样的靴子,系这样的腰带?”
申姜仍然不懂:“挺好看啊。”
叶白汀叹了口气:“这是在夜里,万籁俱静,无事打扰,若欲一人饮酒独醉,比如我,会换上最舒服的睡衫,它可以是棉可以是麻,但一定足够柔软,我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什么腰带,袜子都懒得穿,更不要说鞋——死者的穿着,华丽庄重,足够显身材却并不舒适,精心打扮,他是要给人看的。”
申姜铜铃眼立刻瞪圆:“你的意思是……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
叶白汀:……
他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傻子:“不是说了,此案有凶手?”
“可谁知道凶手还能和死者一起饮酒呢?”申姜想想随尸体来的卷宗,“当时现场只有一个酒盅的!”
叶白汀:“所以总旗大人,仔仔细细去重新勘察一遍现场,找找凶案发生点,问问附近供吧,死者一定有一个放在心上,非常在意的人……”
申姜听着听着,真有点服了,这娇少爷委实不一般,随便验个尸,线索就拎出了这么多个,哪一边哪一边都是方向,他怕不是真要立功了!
“应该……没到一盏茶?”
叶白汀该说的都说了,能验的也验了,垂了眸,仔仔细细将覆尸布拉上,盖住死者身体,往水盆架子走两步,慢吞吞净手。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验完尸的娇少爷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弱书生,什么清亮的眼,眼里的光,睿智灵通的气质,都没了,嗓子也可见的沙哑,再不复前番提神醒脑的锐利,细腰纤腿小嫩手,走一步颤巍巍,走两步就得扶墙,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死。
申姜:……
“之前说好的……”娇少爷扶着墙走几步,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突然停住。
“米粥是吧?每天给你两顿,一顿两碗——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大方?”申姜摸着下巴,笑的恶劣又邪气,“不过一共几天嘛,就得看少爷的帮忙有多大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往自己牢房的方向走。
申姜锁了他的牢门,前脚刚走,后脚牢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口哨声,全部冲着叶白汀,‘左邻右舍’都很兴奋,对他感兴趣的,纯粹起哄的,带着恶意的,污秽肮脏的视线……都往他身上扫来。
“呦,小弟弟很能干嘛,总旗亲自给你开门关门呢!”
“今天能干,明天就‘能干’,没想到总旗好这口……就是脏了点,下不去嘴啊。”
“嘿嘿……今天下不去嘴,明天可没准,这小腰长的很可以……”
叶白汀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那双用清水洗过的手,成了众矢之的,白嫩的,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皮肤,这里头多久没见过了?
而且这个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出不去的犯人。
想想就让人亢奋!
对面牢住着一个八尺壮汉,络腮胡子,脸上有疤,满眼凶光,每隔几天都会拖出去被行一回刑,三个多月了还没死,一看就很不好惹,所有人里,他投过来的视线最放肆,最露骨。
“掀死人衣服,看死人鸡儿,就为了碗米粥,丢不丢人?”他粗鲁的往前挺了两下胯,怪笑着,“不如跟了哥哥,哥哥给你肉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久吃多久哟。”
“哈哈哈噫——”
笑声伴着口哨,‘街坊们’一起起哄,以为一定能把小孩臊哭了,没想到人家开口了。
“我用自己本事谋生,有什么丢人的?”叶白汀慢条斯理睨了对面一眼,“倒是你娘,在家一定经常哭。”
疤脸壮汉眯眼:“你说什么?”
叶白汀:“粮食很珍贵,实在不应该浪费。”
空气瞬间沉默,大家有点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人老娘可怜,浪费粮食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没人给养老送终?可又觉得气氛不大像……
“噗——”
安静环境里,叶白汀右边邻居笑声尤其明显,‘刷’一声抖开那柄脏兮兮的扇子:“人丑就少出风头,省得别人看到这张脸就吃不下饭,吃完看到这张脸立马就吐出来……这位仁兄相貌的确鬼斧神工,不怎么适胃口啊。”
众:……
所以这小孩是在骂别人丑吗!不但没有臊哭,没有转移话题,还直接攻击了——少说这种骚话,爷不怕,怪只怪你太丑,爷不想玩。
177、我怕你受不了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耽误, 他不但自己不赴酒局,还把所有手下都抓了过来,全部分派出去,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干活!
锦衣卫一旦认真起来,行动力是无敌的, 腰牌一掏出来,谁敢不配合?想被抓到诏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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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人分成八个小队,去往不同方向收集问供,如旋风过境一般,那叫一个快准狠, 两个时辰,就把写在纸上的问题问完了。
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 给!”
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一页一页,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 三个死者都好酒, 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 喝酒的频率很稳定,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三个死者并非不认识,却也算不上相熟,好像是故意拉开距离一样,昌弘武和蒋济业都喜欢去青楼,却从来没去过同一间,蒋济业和梁维明明有大量的账户往来,却装的好似不认识一样,在外面的场合见到也只是生硬的点个头,不太热络……交集这般隐晦,要不是锦衣卫,还查不到。
三人每次喝完大酒,都不太喜欢亮堂的屋子;有时候会觉得足心疼痛,走路都很不舒服;如若长时间繁忙,没时间饮酒,就会头晕眼花,意志颓废,馋的不行;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不是因为打架,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牙齿发黑发烂,却不是虫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换假牙,但发黑发烂的症状已经出现,明明照着大夫医嘱做了,还是没什么改进……
凡此种种……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征?
叶白汀闭上眼睛,喉头抖动,过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阿片的东西?”
又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愤怒,最后归结于深深的遗憾。
申姜看不懂,摇了摇头:“阿什么?没听说过。”
叶白汀又道:“□□,底也伽,乌香——”
“这个有!”申姜眼睛睁圆,“这个乌香,老子听说过!”
叶白汀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听说可解百毒,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痛苦,一丸千金,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想买也未必买得到……”申姜看娇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难道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好的?”
叶白汀:“此物乃天下至毒,但凡沾了,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都可轻易瓦解!”
申姜吓得抓紧了牢门上锁链,真有这么厉害?
叶白汀看过来,目光凛冽:“你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仇疑青,马上!”
申姜有点犹豫:“你能确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大事……错了是会挨板子的! ”
“你的确会挨板子……”
“哈?”
“但更多的是功绩,”叶白汀放缓声音,安抚申姜,“只要这件事做了,你的百户就有望了了。”
这一顿杖刑,或早或迟,申姜是逃不过去的,事涉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仇疑青不可能不重视,更不可能申姜说是他自己想到猜到的,仇疑青就不问不查,他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申姜会因违反纪律受罚,他自己,很可能丢命。
可有些事是容不得偏私拖沓的,知道了,就得立刻做!
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叶白汀想起了之前和仇疑青的见面……他的事,他这个人,仇疑青真的一无所知么?
那么聪明的人,上任一两个月,就能把北镇抚司所有刺头调|教的跟小猫咪似的,唯他马首是瞻,指令必答,能让整个北镇抚司成铁桶一样,油盐不进,外人望洋兴叹,能让百官顿首,圣上信宠——
这样的人,真的简单好骗?
看不透,也猜不出,叶白汀眼梢垂下,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管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他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些谈判了资本,不过是处于下风,可能被压制而已,只要命能保下来,他就有无限上升的空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是行业内顶尖,最厉害,无可替代的那一个,那他就是不可或缺!再瞧不上,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找我,跟我合作!
世上最值钱的两个字,不过是‘唯一’。
他鼓励申姜:“富贵险中求,申总旗尽管放开胆子往前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了我的命,你挨顿板子还是总旗,怕什么?但凡好一点——你想想百户。”
申姜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这就去!”
仇疑青正好没有外出,就在北镇抚司的书房,听完申姜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如刀锋一般刮过对方头皮,齿间冷意几可杀人:“你可确定?”
指挥使气势太难顶了,申姜背心又开始起汗,闭了闭眼:“属下确定!”
仇疑青:“看尸看出来的?”
“确……确是如此,先是梁维,再是昌弘武,后又有停尸房白骨,经查实其名为蒋济业,三人尸检结果诸多类似……如此种种,定都是因为乌香之毒!此毒非同小可,小者毁一家,大者毁一国,属下并无十成把握,可若不上告,便是渎职之罪!属下宁愿是自身错漏,案子没那么严重,按规矩领杖刑,也不愿因为不重视,放掉这些信息,致使乌香危害成祸!”
开始申姜还有点心虚,照着叶白汀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流畅,娇少爷说了,这件事很严重,他便不能退缩,害怕也得顶在这!
他对乌香了解的不太多,生怕仇疑青刨根问底,问的多了,他一定兜不住,可仇疑青并没有,只是叫他起来,眼梢危险眯起:“将这三桩案子,所有卷宗,都给本使拿来!”
太吓人了……杀气都外溢了,马上就有人倒霉了!
申姜不敢停留:“是!”
东西都是娇少爷刚刚看完的,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好,他直接送到了仇疑青案前。
仇疑青读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掠过纸上,已经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死者人脉关系网络有交集,不管自己买还是往外卖,背后都必有一条完整的贩卖链。
“凶手,极大可能就在贩卖链内。”
申姜:……
啥?贩卖链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在这其中了?您怎么说话和娇少爷一样,这么跳跃的!咱们能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起码能让我这脑子能听懂!
“是货就得有库存有周转,据点必须得找出来,”仇疑青眯了眼,“凶手会杀人,当然也会提高警惕,加紧布防,不能打草惊蛇——来人!”
指挥使令下,锦衣卫一呼百应,瞬间跪了一地:“属下在!”
仇疑青立刻根据口供上的信息,给下面人分组,布任务:“……只可跟踪排查,不可伤人,不可杀人,不可被人发现,一旦发现据点,立刻死死盯住,听懂了么!”
“是!”
暗暗夜色里,锦衣卫倾巢而出,游鱼入海一样,轻灵滑动,不见涟漪,京城各个角落,死者社会关系网络所至之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而那最凶最险之地,自然是指挥使亲去。
北镇抚司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上上下下清静的很,连狱卒都不说荤话聊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诏狱里气压很低,对面疤脸不知被人狠揍了一顿,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别人了,左右邻居没事干,也不再活泼,牢房里安静的吓人。
叶白汀脑子一刻未停,一直在想这几桩案子。
如果他是凶手,杀这三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杀完都会暂时停下,不会很快再有动作,看风头紧不紧,藏的太安静太深,仇疑青找起来未必轻松,还是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只要凶手能落网……
一切尽解!
“嚓……嚓……”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手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一个半月前,新的指挥使上任,诏狱气氛也在一点点改变,每天来的人,说的话,都不一样,有些人能感觉出来,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从昨天起,氛围更加不对劲,凝肃与紧张,几乎每个小头目都不能免俗。
“什么?姓布的孙子要借地验尸?”申姜脸色突然大变,嘴里骂娘,“操!头儿忙案子,他跟着来什么劲?什么叫没准和头儿的案子有关系,我呸!不就是他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会被罚,这种瓷也敢碰,要不要脸!”
“那咱们就拒了?”
“别,不用,”申姜冷笑一声,“那边停尸房满了,咱们要不借这个地方给他,他不得告咱们的状?让他来,就说里头没打扫干净呢,就这小片地方,爱验验,不验滚!”
诏狱往南,有专门的停尸房,仵作房,北镇抚司地盘大,不缺这点建设,但最近上头拎出来的案子特别多,那边尸满为患,人手也调不开,诏狱里有时为了吓唬犯人,或者犯人刚刚死在牢里,仵作过来就就地验了,停尸台也不缺,仵作布松良这个要求提的并不算过分,可谁叫他和申姜有仇呢?
布松良指使着人把尸体抬进来,放在停尸台上,看都不看申姜一眼,不和他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捂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验看尸身。
诏狱不算安静,时有犯人忍受痛苦的□□,镣铐缠动的轻响,你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谁在消磨时间,谁在百无聊赖,谁匆匆经过将要离去……
是时候了。
从南往北的第二间牢房里,一个少年舔了舔唇,与脏兮兮小脸不同的,是一双灼灿明亮的眼睛,就是现在!
“五日前那个青衣新妇……好像走过来了。”
少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很有些有气无力,右边牢房的邻居却没漏听,抓着把脏兮兮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扇子就冲到了门栏前:“哪呢哪呢?”
少年声音停了停,像休息了一阵,又像在回想:“她腰上似乎挂了枚鸽血玉,价值连城。”
左边牢房的邻居哼了一声,也迈步上前:“什么价值连城?上回怎么没见着?我不可能看错宝贝!”
很快,一个花了大价钱,遮了脸的妇人快步经过,被狱卒不怎么尊敬的往外送。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做着自以为的风流状:“啧啧,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小友年纪轻轻,眼光不错嘛。”
少年慢吞吞的从后面蹭到栏前,目光所触之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远处的停尸台。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什么品味?她腰上那玉算什么宝贝,手上带着的镯子水头还算稍稍能过眼。”
少年嗓子哑,声音也慢吞吞:“东西好,还是人美?”
右边扇子邻居插话:“当然是人美!”
左边嘲讽哼:“红颜转瞬枯骨,真宝万年留存。”
“花期就是因为短暂,才更值得欣赏珍惜!”
“反正都要死,只有珍宝能伴长眠。”
“庸俗!”
“愚蠢!”
两边邻居激情对线,开始还压着嗓子吵,外人不闻,少年就慢悠悠拱火,一时说珍宝比人贵,一时又说美人在侧佳,两边就越吵越凶,动静越来越大,反正牢里无别事,不如掐出个结果,终于……引来了人。
申姜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吵什么吵,想死直接说话!”
犯人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呆久了,认怂躲鞭技巧一流,左右两个邻居都没被抽着,一个战术性后仰就躲过了,齐齐闭嘴,谁都不说话。
安静之时,不远处仵作声音更加清晰:“……死者俯趴,背部无伤,酒味重成这样,大约饮醉了,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
“愚蠢。”少年沙哑的声音也很清晰。
申姜瞪眼:“你他娘的骂谁呢?”
这诏狱里头,竟然有人不怕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布松良已经继续说话:“……肋骨摔断,插入心肺,应该是快要呛死之时挣扎,不小心摔下楼,摔死了。”
少年声音沙哑低轻,却足够别人听的到:“不对。”
布松良:“……差不多可以了,此案没有凶手,全悉死者自作自受。”
少年叹:“大错特错。”
申姜眯了眼。
少年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过来:“想不想立功?”
申姜:“你懂验尸?”
“他让你很不爽吧?”少年看着远处的尸台,沙哑的声音透出两分精神,“验尸这么急,定是很紧要,上峰等着结果——想不想让他不爽?”
“让我看一眼尸体,我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申姜转头看看布松良,再低头看少年,这哪来的小子,这么大口气?
少年舔了舔唇,藏住眼底的光:“怎么,怕我跑了?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这身板,插翅难飞……申总旗,你就这点胆儿?”
申姜看看左右,今天他轮值,手下五十人都在,想要干点私活还真是天时地利,没人知道,再回头——
姓布的已经书写验尸格目,人家在有个千户后台,这回再漂漂亮亮的把活儿干完,可就得往上走一走了,在外头,仵作是贱籍,上不得台面,在这北镇抚司,却是缺不得的人手,日子过得滋润不滋润,不看是不是贱籍,而是有没有功绩,被上司看在眼里……
他这总旗已经当了好几年,眼看要而立,再被人踩,爬不上去,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申姜眼神锐利:“你要什么?”
少年眼帘微垂:“一碗米粥。”
申姜眼神微深,没说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了:“叶白汀是吧?等着!”
“要热的。”少年,也就是叶白汀没再说话,慢吞吞的蹭回墙角,眼睛微闭,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良久,左边邻居眯了眼:“这小子……是不是利用了我们?”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慢条斯理:“您才瞧出来?”
178、跳楼坠亡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可是?”
“玉环不对。”叶白汀将玉环比在死者腰间,“你看这道紫色痕迹, 是不是少了头尾?按照常理,这头尾应该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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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衣服上!”
“可现在他的衣服上没有,为何?”
申姜拳砸掌心:“被换了!”
叶白汀颌首, 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死者不小心碰了这糖渍桑葚,要么,他觉得脏污不雅, 立刻下去换一套,因家中有客,换了衣服,这配饰自然也得更换合适的;要么,他觉得不怎么显眼, 看不大出来,继续穿着,断没有只换衣服,不换配饰的道理, 我猜——”
“衣服对死者本身来说没什么不对,对凶手就不一样了,可能有暴露危险,没办法, 凶手才给他换了。至于这玉环, 凶手是过来杀人的,不是过来换衣服的,必须换衣服已经是个意外,他又怎会特别注意更换配饰?而且, 死者的死亡地点是书房,书房可能会简单放些主人衣衫,却不会刻意放一堆配饰。”
所以,才有了这不和谐的破绽。
申姜张了张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又是衣服……梁维的案子是,这个也是,他怎么跟衣服这么有缘分?
叶白汀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日子,九月十七,一个死在凌晨,一个死在深夜,申总旗,看来这个日子旺你啊。”
“旺个屁!”申姜骂了句娘,“搞这么巧,这两个案子该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叶白汀拉上覆尸布,给死者盖上:“目前还看不出来。”
申姜不满足:“诶?这就完了?你还没分析提示一二三呢?”
叶白汀没好气:“我倒是想告诉你死者死前吃了什么,你让解剖么?只要把死者的胃切开就行!”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没这规矩。”
叶白汀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水盆边,净手:“再多的,得看犯罪现场和口供,我需要对死者信息了解的足够多,才能有更多的推测方向。”
这事申姜干过,不要太熟:“得,我现在就出去干活,把该画的给你画来,该问的给你问来——你说你要是能出去多好,一边走访着就能把事干了,省得我这一趟一趟的来回跑腿。”
他一边说话一边收拾,招手把牛大勇叫过来:“叫他送你回去,我这忙完了就来跟你回话!”
叶白汀没什么意见,随意的点了点头。
牛大勇更没意见:“是!”
二人越过停尸台,走向更为阴暗的牢道,还没走出几步,碰到一个黄牙狱卒出来,身后带着人犯,看到他们就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姓叶的娇少爷么,还没死呢?”
叶白汀扫了他一眼:“某不才,活得还不错。”
黄牙狱卒啐了一口:“有的人怎么就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案子让你参与,就是让你死的明白,知道么?这种功你也能沾?沾的到么你!”
叶白汀:“既然如此,足下何不安坐看笑话?”
黄牙狱卒看看左右,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你那些小心眼瞒得过别人,姓申的是傻子,随便你算计,可你要爬到别人头上,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这是布松良的人……眼睛早就适应了阴暗环境,他并不怎么费劲的,往远处看了看,就看到了布松良隐在牢柱后的鞋尖。
这个人有莫名其妙的自卑和自傲,瞧不起仵作这一行,验尸连手都不愿意沾,又自认为自己的本事最大,瞧不上同行,自恃甚高,话都不屑和他这个犯人说,活得相当别扭。
他‘哦’了一声:“你可以建议你主子努力变强,给叶某这条路增加点难度。”
别说布松良,黄牙狱卒都怒了:“你真以为仵作是谁都能干的活?”
叶白汀唇角噙着讽刺:“反正连尸体手都不愿意碰,嫌脏的人,肯定是干不了的。”
黄牙狱卒出离愤怒,直接把主子卖了:“你敢瞧不起布先生?知道得罪他是什么下场么?”
叶白汀表情仍然淡淡:“这里是诏狱,锦衣卫杀囚犯还能操作的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别的部门插手进来,要我性命,你猜——只有申总旗会找去算账么?”
看到牢柱边鞋尖动了下,叶白汀修眉微挑:“哦,你可以让别人杀我,不过——要看这人有没有这本事了。”
黄牙狱卒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好大的口气! ”
叶白汀感觉对方神色有些怪异,阴狠中带着得意……
下一刻,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有掌风迅疾而来,带着杀意,从黄牙狱卒身后直直打了过来,这是杀招!
“哈哈哈小兔子,早说了,从了爷,陪爷睡一觉,爷还能护一护你,谁叫你不听话——”
正是对面牢里住着的疤脸壮汉!
“少爷小心——”
牛大勇接老大意思护送娇少爷,别人挡路,他当下就要出头的,都是当差干活的,你牛我能比你更牛,奈何娇少爷嘴快,自己就怼回去了,根本没发挥空间,现在有危险,他当然更当仁不让!
可惜手还没出去,就被娇少爷一脚踹到旁边,整个人贴在墙上:“……啊?”
叶白汀一看疤脸壮汉这掌风就不对,眼也太阴,角度来自暗处,牛大勇根本就没看清,莽撞迎上去很可能会受伤,干脆就自己来了。
他跟着疤脸壮汉伸到面前的手,并没有挡,由着对方抓住自己手腕,跟着劲力过去,手肘快速往后二连击——
脐中神阙——胸口膻中——后颈哑门!
最后侧身一转,单手成掌重重一劈,疤壮汉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现场所有人嘴巴张的老大,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这娇少爷怎么做到的,明明已经被疤脸壮汉得了手,拽进了怀中,怎么后肘往后胡乱怼了两下,手掌成刀切了下人后颈,疤脸壮汉就倒地不起了?
这一动不动的……是死了么?
叶白汀站在原地,皱眉抖了下刚刚被对方蹭过的袖子。
脐中神阙穴,重击肋间神经,中者身体即刻失灵;胸口膻中穴,击之内气立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后颈哑门穴,直击延髓中枢,中招后立刻头晕,倒地不省人事。
法医可是高危职业,不会点保命本事怎么行?
疤脸壮汉得感谢他,如果刚刚一击落在鸠尾穴,他现在该心脏震动,血滞而亡了。
“人没死,抬出去吧。”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四周,落在一个穿着明显不一样的围观者身上——
他认得这身制服,是刑房的人:“你那皮鞭蘸盐水抽的法子,痛,也不是不能扛,不如试试穴|位,人身穴|位精妙,不同搭配,效果会有不同惊喜。”
众人齐齐退了一步,草,这是哪儿来的小妖怪,娇什么少爷啊娇!谁家娇少爷这样!
叶白汀把人撂倒,事了拂衣去,不染半分尘,转身朝自己的牢房走去。
只是这走路姿势吧……倒不是不雅,而是一步三晃,还得撑着小白手扶一扶墙,像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书生似的,弱柳扶风,一吹就倒,诱人担心的想过去搀一搀。
没人敢过去搀。
这娇少爷没打架前也是这德性,没准就是装的!小狼崽子不批张兔子皮,怎么招猎物来?还是别去了……被拆了骨头吃了怎么办?
奉命护送娇少爷的牛大勇:我草?
被踹那一脚时没稳住,不小心撞了下墙,脑子有点懵,他真的是来保护娇少爷的么?是被娇少爷保护的吧!
我的老天爷……老大这是攀上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脸好看,身手好使,还有脑子有本事,要的还不多,到现在也就要了几碗粥,外加一桶热水!
这通天大路的剧本都写好了啊,还怕什么怕!
牛大勇当即站直身板,头抬的那叫一个高,走路那叫一个狂:“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地上这没死透的,来个人收拾了!躺在这伤不伤眼!”
诏狱这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没谁愿意来,他到这里,不是为了天天在臭烘烘的停尸房验尸的,他得往上走。有卫所千户的关系,这事本不算难,哪怕是贱籍仵作,他也能混成最成功的那一个,可自打新指挥使上位,这条路突然停滞,再没动静,恐怕就要断了。
新案死者昌弘武是工部尚书昌弘文的弟弟,指挥使抢回来,亲自盯的案子,关系重大,他得让指挥使看到他的能力……不就是对付申姜?他可太有办法了。
申姜在外头跑一趟,各交接手续流程走好,秋高气爽的九月,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带着手下回来,刚要去诏狱找娇少爷,就被拦住了。
布松良?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见对方眼睛一个劲往后面抬着的尸体上瞟,那是又愤又恨又嫉妒,申姜可太明白了,这是馋尸体……呸,馋这差事呢!
他假惺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哟,咱们屁股比狗熊还沉的布先生,今儿怎么乐意走动了?可惜,别说你亲自出门迎老子,就是亲手烧水给老子洗脚,这案子也是老子的,跟你没关系!”
布松良眯眼:“你身后木板上抬的,不是尸体?尸体不放在我仵作房,准备放哪儿?”
申姜脸沉下来:“这可是指挥使亲口下的令。”
“令不令的,你诏狱有停尸房?还不是得放在仵作这边?”布松良掸掸衣角,十分淡定,“我可提醒申总旗,入案尸身保存不好,会加速腐坏,日后绿斑,胀气,腐臭,甚至肚子炸开崩你一脸都有可能,恶心不恶心的,都是小事,申总旗见多识广,不介意,可如若到那时候案子还没破呢?指挥使要拿尸检结果,又从哪儿给?尸体都烂完了,怎么看?谁看?凭你牢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娇少爷么”
申姜嗤了一声:“少在老子跟前装蒜,你我谁不知道谁?旁的时候也就算了,这风口浪尖上的东西都敢抢,不怕指挥使的杖刑?”
布松良轻描淡写,一点不怕:“要告状是吧?行,你去告,正好我也跟指挥使反应反应,申总旗这看尸本事——怎么来的。”
“你敢!”这狗比太阴了,竟然想把娇少爷抖出去!申姜眼珠一转,冷笑,“申某不才,有些事也没想瞒,倒是布先生才能卓绝,梁维案的尸检结果一条比一条偏,全错,至今还在格目录上挂着的,你觉得能扣得下来?”
就你能威胁别人,别人威胁不了你了?
布松良眼底阴阴:“反正都讨不了好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升官发财!”
“你疯了!”
“不过是讨生活,各有各的难处,”布松良微倾身,压低声线,“我也不想为难申总旗,只要你愿意退一步,卖我个情面,尸体给我看看,咱们这篇就算翻过去,以往恩怨再也不提,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申姜:“你想验尸立功?凭真本事?”
布松良冷笑:“你还真以为那不知哪蹦出来的娇少爷——能赢得了我?”
申姜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心说你知道屁!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娇少爷蒙上眼睛都比你强!
经过前事,他对叶白汀无比自信,更不怕比试,他要的是升官发财,跟这狗比在这僵持不是事,真闹到头儿那里,头儿烦了,再两个一块发落,他得证明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不然以后怎么做上官?
“行啊,咱们就各自凭本事,各自检验,支持破案,互不打扰,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谁敢反悔,背后耍小心思谁就是狗!姓布的,敢不敢同我签文书!”
“有何不敢!”
两人情绪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立刻让下面人拿来笔墨,立了契书!
布松良看向盖着白布的尸体,目光微闪:“申总旗一路奔波辛苦,便由在下先来吧。”
申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别说老子不让着你,一个时辰后,我带人来验尸!”
布松良:“落子无悔,申总旗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般下作。”
尸身很快送进仵作房,布松良迫不及待净手,开始验看。
他是真的自信,这一行干了十数年,内心是存在骄傲的,怎么会连个外行娇少爷都比不过?那小子之前不过是运气,身量都没长成,才活了几个年头,看过几具尸?只要自己认真点,只要认真起来……
覆尸布掀开,尸体身上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味道扑面而来。
布松良退开一步,闭了闭眼睛,再厌恶再嫌弃,也没让别人帮忙,袖子挽起,亲手触碰死者。
本案死者发现的及时,不需要确定死亡时间,找出死因是关键,死者尸斑颜色鲜红,两颊,嘴唇,前胸尤为明显,神态说不上安详,笑容确是明显的……他死时应该没那么痛苦?
布松良看了看随尸而来的简单口供,眼睛越来越亮,这回他一定错不了,这是个意外!绝对是意外!
这种结果显然谁先看谁有功,后头跟着说的只能算附和,这回看那长没齐的娇少爷怎么搞,这么明显,有本事你再搞个他杀出来!
……
另一边,申姜走进诏狱,找到娇少爷的牢房,幽幽叹了口气,心累,不想说话。
叶白汀看了他两眼,声音慢吞吞:“你接了新差事。”
申姜挑眉:“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这事有点麻烦,但也是个机会,你必须得争取——指挥使派给你的活儿?”
申姜:?
你怎么又知道!
“此事与我有关。”叶白汀盯着申姜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你今日,找到梁维藏的东西了?”
申姜:……
你怕不是个妖精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白汀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善良的,一点都不毒舌:“你这幽怨的和人吵了一架心累的表情,但凡对你有点熟悉,都能看出来,一定有麻烦事,且就在眼前,不过问题不大,你的表现像是习惯了,应付的来,近来与你颇为敌对,频繁接触的,能有几个?遇到这个麻烦不去找别人,直接来找我,指向性不要太明显,与布松良相关——他是仵作,你们的工作交叉只能是验尸相关,显而易见,北镇抚司来了新尸体,新案子。”
“你只是总旗,有新案子不会第一时间知会你,新尸体也直接转去仵作房,跟你没关系,你沾身,一定是因为领导命令——不是你的事,领导却命令你,自然是你的行为被注意到了,你立了功,入了领导的眼,领导看好你,遂再次委以重任。”
叶白汀唇角笑容玩味,颇有几分戏谑:“申总旗‘长于验尸’一事,被领导发现了?”
“什么我长于验尸,明明就是你……”
申姜心虚的很,敢怒不敢言,怎么娇少爷连这出都猜到了!
“你说的都对……就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囫囵着话把经过讲了一遍,不敢说太细,省得自己再暴露了,这位主多智近妖,以后还是别打打他的主意了,他不打自己主意就不错了……
指挥使也是,有点不对劲啊,他说他就信了,还直接把案子给过来?怎么感觉有点刻意,仇疑青要真那么傻白甜,别人说什么都信,能走到这个位置?
他好像知道他能行,不……不会是知道他背后有个人能行吧!
可也不可能啊,指挥使满打满算也没上任多久,除了最开始那几天,最近十几日才来过诏狱一次,还正好撞到了他和娇少爷说话,当时场面他记得很清楚,别说认识娇少爷了,指挥神那眼神都不带一丝偏的,根本就没看到娇少爷,不留意,不关注!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申姜很想到大人物面前磕头,真要有什么事,你们聪明人厮杀好不好,别带上无辜总旗啊!简单点,能不能做事的方法简单点!
一个指挥使,一个娇少爷,哪个都不好惹,他还是……乖乖听话,认真跑腿好了,已经努力这么久,升官发财必须要被安排上!
叶白汀不知道对方眼珠子转啊转,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不重要:“走吧,去验尸。”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正在等时间么!”申姜翻了个白眼,将刚刚门口的事说一遍,“生死状都立了,愿赌服输,姓布的敢拖老子时间,老子搞死他!”
“这样啊……”
叶白汀倒也不介意,早点晚点他都行,不耽误案子就可以,现在么,闲着也是闲着——
“取文房四宝与我。”
“啊?”申姜眼睛登时睁圆,不是吧祖宗,这种时候,你要搞什么鬼画符?想用那一笔小狗字吓老子?
“拿不拿?”
“……拿。”
申姜不想被怼,很快去拿了纸笔过来,递给叶白汀,发现他还真是在画鬼画符……
没字,就是图,一笔一笔,像小刀,像暗器,又像是拿来玩的小玩意儿,全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申姜风一样跑到叶白汀的牢门前:“有结果了?”
叶白汀:“凶手是个男人。”
申姜心说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触到的命案凶手八成是男人……不对,等等!
“你……之前说,死者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和心上人约了酒,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喉头抖动,满脸震惊,“死者喜欢的,是个男人?”
叶白汀面色平静:“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对方表情太过平淡,申姜很快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见过断袖分桃的。”
叶白汀:“此人藏得很深,口供上看不出来,但死者极度热爱布匹,可能会以此示爱。”
申姜:“啊?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爱好?”叶白汀将有关烟松纱的口供指给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造价高昂,原料不易得,用时长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着赚到的钱有限,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死者还不用来扬名,每年制那么一点,全放在自己私库,宁愿坏了也不往外卖,处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来,死者图什么?”
179、摔死的不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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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指向很明确,这是在晚饭过后, 不算太夜,是这里人们最悠闲的时候,那些喜欢晚上干活的夜猫子都还没开始动, 时间最多也就是晚上七八点,连九点都没到。
这个时间别说提审问供了,狱卒连牢饭都懒的送, 怎么会有人让他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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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个人他不认识,明显前头有坑。
谁……要算计他?
申姜不在,想不去,也不是没办法,就是有点麻烦, 叶白汀心下转的飞快,满打满算,他在这里没几个仇人,疤脸被他揍的到现在还没醒, 不做人的义兄贺一鸣在外头,这会儿能搞事的,似乎只有布松良了。
可布松良是万万不会杀他的,鱼死网破没必要, 一来不划算, 杀了他,布松良也落不着好,申姜不是没脾气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认栽;二来——他一个小小囚犯哪来的排面, 他不配啊。
布松良是什么人,头顶有人,自认技术独一无二,无人望其项背,跟个没有明天的囚犯计较多失格调,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别人是官,他是囚犯,形势比人强,别人铁了心要坑他,他就是装晕,装病,别人也能把他掐醒过来,抬出去,不如过去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白汀站起来,似乎起猛了,力气不支,“哐”一声手撑在牢门上,门锁哗啦作响,十分吵人。
“抱歉,”他朝邻居道了个歉,站直了,看来人,“走吧。”
来人见他乖顺,没太为难,带着他往外走。路有点长,像是绕着什么主线走的,没走出诏狱大门,拐进一道小小偏门,来到另一个空间。
是仵作房。
叶白汀只去过法医室,没见过仵作房,但这里苍术皂角的味道很重,不管桌上摆饰,还是墙上挂的衣物工具,都与验尸这项工作有关。
四周很安静,只有最里边的房间门关着,有声音,大约是谁在忙。
“里面的人忙,你先在这里等会。”
这人随手一推,把叶白汀推进一个房间,关了门。
“哗啦啦——咔嗒——”
是锁链绕过铜锁的声音,叶白汀不要太熟悉,这是在外头上了锁,他被关在这里头了?
不见面不虐待,只是为了把他关起来?
叶白汀靠在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起初外头很安静,慢慢的,有人来去,低声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指挥使……要送新犯人来……”
“那边已经腾地方了……说是亲自审问……”
“还不知人是死是活呢……有没有我们的活儿……”
“要不要过去露个脸……”
仇疑青要来?审犯人?
叶白汀眼梢快速颤动,两息过后,面容舒展,唇角微勾,这样啊……那没事了。
放松下来,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房间,这是一间停尸房,空间不小,有八个停尸台,但都空着,什么都没有……布松良是不是太小心眼?怕他随便验尸,就把所有尸体都移走了?
房间很冷,冻得人手脚冰凉,叶白汀不是不怕冷,是这些日子过来,也习惯了,冷就冷点,反正死不了。
可是他无聊啊,没事干不就会时不时觉得冷?他开始翻一边的东西,停尸台上没有尸体,柜边倒是有骨头,还一小堆,他随便瞥两眼就知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应该是刚送过来不久,还没整理。
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是个工作狂,北镇抚司上上下下事都多了起来,案子多,仵作房接来的尸体也多,紧要的,新鲜的尸体都验不过来了,何况骨头?
叶白汀看看白骨,再看看现成的停尸台,左右无事,就开始捡骨。
这个是人的,拿到停尸台;这个是鸡的,放到一边;这个……看不出来,反正不是人的,同样放到一边。
忙忙碌碌,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具细小骨头缺失,完整度不算太差的骸骨被他拼凑了出来。
“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叶白汀站在停尸台前,观察这具骸骨。
“骨盆高而狭窄,纵径大于横径,心脏形,耻骨弓角……切合中指与食指形成的角,大约70度,你是个男人。”
“牙齿完整,锁骨,肩胛骨,颅底基底缝开始愈合……你已及冠,应该不到二十四岁?”
“胫骨骨折,折断处……有血荫?”叶白汀眉心微蹙,“骨有齿痕,显已被野兽啃咬,可血荫明显,你在还活着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痛苦?”
“骨头颜色发暗……发间有布料残留,这丝线……”
似乎有点不对劲。
……
牛大勇派出去送信的人终于找到了申姜,申姜从口供纸页中抬头,眼珠子都气红了:“操——肯定是姓布的孙子干的!搞老子的人,老子搞不死他!不问了,走!”
他拿上口供纸,火急火燎的回北镇抚司。
诏狱另一边,仇疑青在审新抓来的人犯,刑部左侍郎沈德佑。
大刑已经上了一轮,从刑具到地面,血糊啦一大片,吓人的紧,沈德佑起初还挺硬气,憋住了没招,现在趴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动都动不了了。
仇疑青转着鞭柄,眼睫微垂:“咱们沈大人风骨卓然,就上这点小菜招待,是瞧不起谁呢?再来一轮新鲜的。”
“是!”
锦衣卫齐声应喝,气势十足,沈德佑差点没直接过去,这轮还是小菜?那新鲜的……他抖了抖,认了怂:“我……招……我招……”
仇疑青摆摆手,起身走到了沈德佑面前。
沈德佑脸贴在地面,咬着牙说了个名字:“高良平……”
仇疑青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后回头:“此人……似乎正关在诏狱?”
别人没他这个记忆力,迅速调了花名册,发现诏狱果然有这个人!
“去提。”
“是!”
一盏茶过去,提人的锦衣卫人没提过来,神情也小心翼翼,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仇疑青走出刑房:“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单膝跪地:“回指挥使,人,死了!”
“死了?”仇疑青眼梢微眯,“倒是挺巧。”
“已通知仵作房看尸,布松良在外等候,是否即刻去看?”
“去,”仇疑青掀开衣袍,大步往前,“叫人过来,同本使一起。”
布松良头前带路,垂眉束手,走得端端正正,又小心翼翼,上天助他,竟然这般顺利,不用特别布局……高良平是官身,关押地在更加阴暗潮湿的内里,走过去,自然要经过叶白汀的牢房。
越走越近,布松良眼珠微转,手心慢慢渗出汗,这牢房阴暗,不注意怕是看不出来,他得小小提示一下——
“指挥使大人……”
“我说娇少爷,你今日分我的粥可少了。”
“哪里少?你属猪的么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
布松良瞳孔一缩!
这,这后面答话的,明显就是叶白汀的声音!他不是被关在停尸房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牢里光线阴暗,影影绰绰,布松良看不到叶白汀的脸,只看到他靠在里面墙壁的影子……不,不行,他被坑了,不能被反打脸!无事生非,会被指使使问罪的!
暗暗烛火下,仇疑青音色微霜:“嗯?”
布松良额角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转圜:“地滑,指挥使小心些。”
话说完就后悔了,不该这么说的!指挥使武功奇高,轻功更是一绝,他提醒路滑小心,岂非在嘲笑指挥使武功不济?平地都能摔跤的人,轻功能好到哪里去?
下一瞬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一滑,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仇疑青越过他:“路都不会带,北镇抚司养你不如养条狗。”
布松良摔的七荤八素,满脸通红,这个跤绝对不是他不小心,脚下的石子是谁故意扔过来的!要让他知道是谁在害他……要让他知道……他绝饶不了!
申姜靠在远处牢柱,先是吓的汗湿了后背,再是捂住嘴控制自己别笑出声,一时水深一时火热,差点被折腾疯了,等二人走远,赶紧走到叶白汀的牢门前——
人呢?果真不在?那刚刚的对话……
他视线滑过右边邻居相子安,相子安眼皮耷拉着,手里扇子一摇一摇,好像没看到他;滑过右边秦艽,人直接靠在柱子上睡觉,眼睛睁都没睁开!
见了鬼了……娇少爷明明不在,怎么会有声音?
不敢前去触指挥使的霉头,他拎过自己手下查了查,很快找去停尸房,门口明晃晃的大锁奈何不了他,没钥匙,他还没武器么?两锤子下去,锁就被凿开了。
“娇少爷——叶白汀——你在不在里……”
门一开,迎面就是个停尸台,上面摆着一具白骨,头骨正好对着他,两个黑漆漆的眼眶,一个张开的大嘴,像是在对他笑。
“我草——”
一口气没顺过来,申姜差点左脚绊右脚,学布松良摔个狗吃屎:“祖宗,你又玩什么呢!”
“可以,还不算晚,你没想象中那么废物。”
叶白汀转过头来,眉目如画,风轻云淡:“你来的正好,我有重大发现。”
他是一个现代法医,死后穿书,成了叶白汀。原书是架空小说,背景和明朝相似,名大昭朝,主角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三皇子,讲的是他忍辱负重,蛰伏数年后回归朝堂,除奸臣,清政道,夺帝位,君临天下的故事,而叶白汀的义兄贺一鸣,就是这位三皇子的好友,一路帮了很多忙。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掌天下权,卧美人膝的香艳故事,看都没看完,可他这穿的……委实不合时宜。
因这叶白汀,文一开篇就死了,整个故事没他什么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介绍。
原主是个娇少爷,脸嫩手嫩哪里都嫩,是父母老来得的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全家人捧怕摔含怕化,宠的上天入地,宠成了个傻白甜。
傻白甜不是不好,小孩单纯善良,对世界充满爱心和期待,挺好的,如果家中一直顺遂,他或可平安到老,可祸事一来,大树倾倒,父亲突然下狱,不日身亡,娘亲心焦急病,跟着去了,要不是姐姐早早嫁去外地,怕也会被牵连。
忽逢大难,傻白甜少爷受不了刺激,这一段的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父亲具体犯了什么罪,怎么家里突然成了这样,官方放出来的结果是贪污,数额巨大,最有力的证据是义兄贺一鸣举报的信件,私账,自己一家死的死,关的关,唯贺一鸣因‘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升官做了刑部侍郎。
父亲早年无子,收养了失怙失恃的好友之子贺一鸣,一直以亲子待,觉得夺人子嗣不义,才只教养,没让他改名姓记入叶家族谱,律法上讲,两个人并不存在父子关系,也正好成就了贺一鸣的青云之路。
叶白汀不知事实真正如何,这具身体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罪,但贺一鸣不地道,却是板上钉钉。
踩着养父的血上位,诏狱里的傻白甜弟弟看都不看一眼,不管死活,这样的人是个好人?他不信。
可惜光占了条穿书的命,占不到一点便宜,原书剧情线起码在两年后,他这个炮灰出场就是死,想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机会……
这二十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地方,这里的生存规则,狱卒进出规律,谁可以用,谁万万不能惹,哪里有机会……新上任的指挥使很有意思,一来就大刀阔斧,听闻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一堆人,诏狱地上的血洗了几天血腥味都没散,诏狱格局和规矩也有了很大变化,比如他牢房的位置,就从里边换到了外边,靠门口很近的位置。
可能是看他体弱,跑不了,用不着怎么操心?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更多观察……这里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惹的,想活着,想活的好,他找到的切入点,必须得一击即中!
诏狱里外气氛从昨夜起,变化的尤其明显,今天这具尸体非常重要,仵作布松良并不怎么喜欢这项工作,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上手,尸体上的衣服都让别人帮他解,可他有坚实有后台,今天轮值的总旗申姜和布松良有仇,但凡能让对方不好过的事,他基本都愿意干。
人,时机,气氛,都刚刚好,大牢深处还有个敢进来探视的妇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再不牢牢抓住,他傻吗?
申姜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回去翻阅了犯人卷宗,问了人,发现叶白汀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娇少爷,家人死绝,家产抄公,除了一个不知远嫁到哪找都找不着的姐姐,根本没旁的亲人,嗯,有个义兄,但这个义兄就是把他送进牢的人,别说照顾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在这里呢……
娇少爷要真有本事,他能混个功,要是不行,他把人弄死,根本没人会在意。
今儿个这事可不是他求着娇少爷,是娇少爷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碗米粥,必须得求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划算的!
仵作房那边忙,布松良匆匆写完验状就回去了,尸体没立刻搬,说是稍后,最多一个时辰,停尸房就能腾出位置,到时着人再搬。
申姜一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搞点私货都对不起这运气,里外安排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白汀牢门前:“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白汀抬头看了他一眼:“粥呢?”
申姜啧一声,把拎着的食盒递进去:“老子说过的话,会不算数?”
叶白汀捧起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
完全不像平时牢中伙食,又凉又腥,粥有些烫口,水汽氤氲了眉眼,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微甜,清淡又熨贴,脾胃一顺,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喝完了没,快点!”
“……好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走吧。”
申姜拿出钥匙,打开牢房门,看着那位娇少爷慢吞吞站起,腰身细的一阵风就能吹折,一步一晃的走到门前,扶了了扶门框才站稳。
手挺小的,形状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圆润有肉,看起来小小巧巧,很好捏的样子……就是有点脏。
“净手。”
“你说什么?”申姜看着停尸台前的娇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微抬着手臂,神色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净手。”
申姜难以置信:“你让老子,打水伺候你?”
叶白汀:“申总旗打算帮我翻检尸身,脱死者的衣服?”
那绝计是不可能的,申姜嫌弃的挥挥手,让自己的小弟打盆水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有点脏的手干净起来,是什么样子……
“申总旗可看够了?”叶白汀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某可要开始了。”
这一眼有点凶,淡淡扫过来,也不知怎的,特别有威慑力,申姜下意识挪开位置,退了两步才绷住,这娇少爷怎么回事?刚刚还弱的跟鸡仔似的,走路都费劲……怎么突然精气神十足,像会发光一样,眸底生异彩,眼梢敛神芒,整个人气势迸发!
这诏狱里……还有没被绝望和死气吞噬的犯人?
“死者男,身长七尺,体瘦,发散,衣乱,角膜重度浑浊,尸斑指压不变色,躯干两侧现腐败血管网……”叶白汀低头验看尸身,眉睫微扬,给出第一个判断,“死亡三日有余,确切的说——他死于九月十七凌晨,寅时。”
申姜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消息进不了诏狱,就算之前布松良验尸笼统的给过死亡时间,也只是‘三五天’这样的字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还具体到连寅时都有?真的还是假的!
“很难么?”叶白汀不看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震惊,“验不出来,才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技术不足。”
这具尸体粗粗一掠,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知道死亡至少三日,但法医的视野,应该要更开阔,比如——
“死者肩背衣服痕迹有异,微湿又干,凝点细小均匀,不是雨,不是雪,是霜降……”
申姜:“你怎知是霜?就不能是雨雪?”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他:“今日九月二十,尚未入冬,哪儿来的雪?京城近一月无雨,死者从哪沾到雨水?天上云层么?”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不,不对,就算没雪,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没下过雨!”申姜更惊,诏狱里外守卫森严,难道这娇少爷跑出去过?不可能!
叶白汀闭了闭眼:“九日前,轮值狱卒李二冠告假去吃了趟酒席,回来说新妇貌丑无盐,新郎醉后仍不敢与友同厕,夫妻生活必定不协,实不该挑选‘十一’这样的单日子成婚,不吉利;三日前,换班守卫毛伍以自身当值经历编讲鬼故事,准确又细致的描述了前晚环境,霜于寅时降,卯时收,因是今秋第一场早霜,大家印象非常深刻,其后两日还调笑这秋霜是昙花一现,只来一晚便不来了,莫不是个羞羞答答的新嫁娘;昨日牢里放饭,有人动作慢了一点,被牢头赏了鞭子,说有粥喝就不错了,外头这个把月可没下雨,罚去矮牢讨天刑,别说新鲜干净的雨水沐不着,连碗馊粥都没的喝……”
九日前的婚期是九月十一,三日前一晚来了今秋首次有且唯一的霜降,历时不到两个时辰,京城近一月没有雨,死者衣服上湿了又干的痕迹只在后肩背,与前身衣服布料成鲜明对比——
所以死者死于九月十七寅……不是明摆着的事?
还用得着拿脑子想?
怪,就只能怪这小东西脑子太好使了。
申姜收起怠慢之心:“所以死者真是摔死的?”
叶白汀:“死者的确从高处摔落,肋骨骨折,但这是死后伤。”
“死后伤?”
“死者重重摔落在地,除却肺腑内伤,身体多处有划撞伤痕,其开放性出血划伤,皮下无出血红肿,无凝血现象,无痂皮,无组织收缩,是为死后伤。”
“那他……”
“机械性窒息。”叶白汀左手扶着死者面部,“面部略显青紫肿胀,尸斑暗紫红色,眼结膜下点状出血……概因于此。”
“窒息?”
申姜听不懂机械性三个字,窒息他可懂了:“所以真是憋死的?布松良那厮还说对了?他是酒醉不省人事,被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憋死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我说了,死者是机械性窒息。”
“鸡……什么鸡……”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到底什么鸡儿窒息!”
叶白汀:“机械外力引发的窒息,如掐,勒,闷,扼,缢,吊……等,不一而足。”
申姜看了看尸体:“可他颈间没有勒痕。”
叶白汀轻轻捏开死者的嘴:“下唇咬伤,嘴角轻微挫裂,上下唇黏膜有硌垫伤,牙龈也有出血,细看脸部皮肤也有轻微的皮下出血点,口鼻处有不明显擦伤——死者绝非饮醉被自己呕吐物呛到,无意识摔下楼而死,他是被人闷死的!”
180、不许欺负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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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不想在小王八蛋面前认怂, 太折面子,又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说爷用不着你,眼珠子一转, 抬起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白软米糕,重重扔在了地上。
顿时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他还大脚踏上去,狠狠碾了碾——面部狰狞, 神色狠辣!
看到了么?扔了都不给你!
叶白汀:……
左右邻居:……
浪费粮食可耻!农民伯伯会哭的!你不要可以给我啊!悲愤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申姜爽了,抱着胳膊,大马金刀的站在牢门前,眼角斜睨:“你想要热水,行啊, 老子还可以搭你一身粗布衣,热粥照之前约定,一口都不少你的,可你再想要别的, 没门!”
他微微前倾,一口白牙阴森:“你乖乖的听话,助老子升官发财,老子让你有好日子, 敢再起小心眼害老子——老子就是要死, 也先掐死你陪葬!”
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已看不出颜色的烂米糕,说话仍然慢吞吞:“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废话就不必了,我这里有几个提示, 总旗要不要听听?”
又有新东西了?那当然是要听的。
申姜站直,迅速那眼角撇了撇四周,这个点是提犯人行刑问话的时间,小王八蛋牢房位置不错,挺清静,除了左右邻居没别人,丢不了什么人。
他清咳一声,抬起下巴,一脸‘既然你求了我就随便听听’的纡尊降贵:“说吧。”
叶白汀舔了舔唇:“指挥使原话是三日内没有进展,军杖百。”
申姜瞪眼:“老子耳朵不聋!”重复这个有什么意思,吓唬他吗!
叶白汀:“有进展和破案是两回事,破案是客观事实,‘有进展’是主观判断,也就是说,三日之内,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让指挥使满意,就不会挨板子。”
申姜愣了一下,对哦,头儿只说给他三天时间,让他查案,又没说必须得三天之内把案子破了!就是嘛,指挥使大人爱民如子,怎么可能舍得手下起早贪黑战战兢兢,一定是在吓唬他……个屁!
地上的血痕还新鲜着呢!仇疑青刚上任就血洗诏狱,整个北镇抚司顺了个个,规矩史上最严,人怕什么?人谁不敢杀?他一个小小总旗,是长得比大姑娘俊俏妖娆,还是伺候的比大太监小意殷勤,仇疑青会舍不得?
‘让他满意’这四个字就是大问题!谁知道他怎么能满意啊!回头要是不满意,把这小王八蛋洗剥干净送过去有用吗!
叶白汀怜悯地看着他的大脑瓜:“我之前说了,梁维一案,于你们领导而言,凶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
申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对,头儿出现前,你说了句话来着……死者藏了一样东西,很紧要?”
叶白汀微微颌首。
申姜还是暴躁:“可人死都死了,老子去哪里找!”他抓着牢门栏杆,瞪叶白汀,“第二个提示呢?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白仍然慢吞吞:“一个孤儿,仅凭自己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脑子必定好使,转运使涉粮米,是肥差,个中油水不足为外人道,死者位置坐得稳,几年不变,必对各种麻烦处理游刃有余,他聪明,谨慎,你想想,如果有一样东西至关重要,涉及性命,他会不会轻易交与别人?”
申姜摇头:“当然不会……可你也说过,这天晚上约酒之人对他很重要,他信任且期待,好感很足。”
“这就是第三个提示了,”叶白汀眼睛很亮,“约了人来,目的是为了交托这样东西么?你细看死者当时表现,衣着,状态,情绪,他约人饮酒,是为寄情享受,还是遇到了危险,有性命之忧,不得不出此下策?”
申姜想想那华丽的衣裳,那奢华雅致的楼顶布置,那长毛地毯,美味佳酿……怎么也不像有了性命之忧。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死,谁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吧?
叶白汀:“死者右手食指指甲很秃,他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咬指甲,这种行为大多伴有压力和焦虑,他聪明谨慎,能把准自己的舵,一定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有关性命之忧的东西,我猜他本身是知道的,可能还是有意制造的,他思前想后,早有对策,做了聪明的布置和提防,连累谁算计谁都不要紧,最不想连累的,就是放在心上的这个人。”
申姜回过味来了:“你的意思是……杀他的凶手,和那样东西无关?”
叶白汀颌首:“有很大可能。”
若死者不知道凶手对他早有杀意,自然不会提防,会一如既往满心满意对对方好;若死者早知道凶手对他有杀意,以这样的姿态突然被杀非常违和,不像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事。
“若指挥使见问,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东西没丢。”
“你……你怎么又几道……”申姜牙尖不小心咬到舌头,疼的嘶了一口,这娇少爷又开始放大招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多智近妖!
叶白汀勾唇:“申总旗觉得,仵作一行立世,靠的是什么?”
申姜:“眼力……技术?”
叶白汀指尖点了点自己头顶:“是脑子。”
申姜:……
叶白汀:“信息不太够,以上分析不一定精准,但东西没丢这个推断,我还算有些把握,你接下来可以以这个为方向奔走了。”
申姜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上:“你再说说,详细点。”
叶白汀手抄在袖子里,幽幽叹了口气:“唉……脑子木了,想不动。”
申姜:……艹!
“老子现在就去给你弄热水,行了吧!”
“嘴里少点甜味。”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的烂米糕,“粮食有什么错呢?”
申姜:……
“老子去给你买!”
“掌盏灯过来,文房四宝伺候,”叶白汀太知道掌控申总旗情绪,“接下来往哪找,问谁,问什么,我给总旗大人写清楚。”
“算你小子有良心,等着!”
申总旗颠颠去忙了,跑的那叫一个快,情绪那叫一个积极。
米糕得外头去买,热水不用,随时能上,叶白汀很快享受起了热水澡。牢房昏暗,推到最后墙壁处一点光都没有,都不用拉帘子,他这个澡洗得舒服又放心。
‘街坊邻居’被提出去又带回来,没谁看得到叶白汀,可干净的味道,暧昧的水声,怎么想怎么诱人。这娇少爷长得也好,洗完干干净净,小脸白的发光,又嫩又软,可不叫人垂涎?
对面疤脸壮汉又开始撩骚:“小子,这么浪,怕爷看不到你身子是不是?”
“我看到了,可白!”
“我闻到了,可香!”
“疤脸你个怂货,别只敢说不敢上啊,老子瞧不起你!”
“来来,不如赌一赌,这小嫩兔子,几天能让疤脸得了手?”
四外又开始起哄架秧子。
右边玩扇子的邻居嘲讽技能满点:“都是那玩意儿用不上的,还操心别人怎么用,可笑不可笑?”
左边瘦成竹竿的邻居又开始搓泥丸了:“吵死了!都他娘给老子闭嘴!”
二人怼完别人,齐齐看向叶白汀——
“热水就不必了。”
“米糕,有老子一份! ”
叶白汀:……
行叭,圣人不是云过了,达则兼济天下嘛。
申姜回来时,诏狱十分安静,娇少爷已经洗完澡,换了干净的粗布衣,宣纸铺在膝盖上,左手托着砚台,右手拿着毛笔,在一豆烛光下认真写字,侧影……那张脸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粗布衣裳根本配不上!
算了,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小王八蛋。
他面无表情的踢了踢牢门,晃晃手上的米糕:“活儿都干完了吧?”
叶白汀将写完的纸团了团,顺着牢门缝隙递出来:“这几页问题,对应不同的人,你依次问供,写下回答,不可缺漏。”
申姜接过来顺手打开,脚下一僵,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
操!这字可真他娘惊天地泣鬼神,没形没骨,横竖撇捺跟开玩笑似的,像只小肉狗在地上爬,跟他写的有一拼!
再看内容——
更他娘劲爆!
这种问题是可以问的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娇少爷,感兴趣的方向完全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您是要帮忙查案,还是想借机学习房中术?
申姜看向娇少爷的眼神像在看小变态。
小变态……哦不,娇少爷慢条斯理,认认真真的比划着,将米糕分成三份,大小一致,嗯,有块还是稍稍大了点,留给自己……
两块小的,一边递给左边邻居,一边递给右边邻居。
从头到尾眉眼平直,严肃且淡定,仿佛那纸上的东西不是他写的一样。
往前推一个月,这种最普通的东西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今时今刻,确是难得珍贵的美味和享受……
他很珍惜的咬了一小口,味蕾爆发的清甜激发出心底所有野望——他要出去,他要自由,他要吃到更多!
申姜看着娇少爷小仓鼠一样鼓起的脸颊,也很满意:“若你能让老子破了这个案子,升官发财,老子给你更多。”
“你去了梁家?”叶白汀问他,“找到被子没有?”
申姜:“找到了,橘红锦被,绣着牡丹花,牡丹花蕊处有血迹,桌角内侧长毛毯上有死者挣扎过的半个鞋印,凶手的确用被子闷死了死者,就在楼顶的地上。”
叶白汀:“亲近的人呢?”
“没有,”说起这个申姜就不满意了,“梁维脾气不好,还多疑,身边根本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对谁特别信任,他的小妾睡完了就得走,从不同榻过夜,管家管的是家里鸡皮蒜毛的小事,铺子里掌柜几乎就是个账房先生,所有重要的事,他都自己一个人把着,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根本没有必须得换华服赴约,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可能啊……”死者把人藏起来了?有点意思啊。
申姜:“他家里还遭过几波贼,书房翻的乱七八糟,管家说家财丰遭人觊觎,好在家主建了地下银库,才没多少损失。”
“银库你去看了?”
“看了,还以为多大呢,也就藏藏他家那点家财。”申姜分析,“梁维是家主,一个人挣下这份家业,这一死,可不招人惦记?他没有族人,又无儿无女,后院小妾前院下人们都慌了神,各找出路,可不得把财产偷一偷分一分?”
表面看不出亲近的人,家里遭了贼,真正财产又没丢多少……
叶白汀沉吟:“死者近来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
申姜一脸‘你怎么又知道’:“都说他更疑神疑鬼了,同僚的饭局都不去了,在家酒却喝的更凶,今年不是丰年,各地税赋不足,他这个转运使……有烦恼也应该。”
公务上有麻烦,可能会被问责,可能需要挡刀,家中屡次遭贼,书房翻的最厉害……
申姜说了一通话,得不到回答:“你走什么神,说话啊!”
叶白汀却问他:“布松良为什么着急验这具尸体,一时三刻都等不着?”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上头催着要啊。”
“停尸房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忙,为什么偏偏这一具尸体等不得,借牢房的地方也得立刻给结果?”
“这老子哪儿知道?”
“上头催要结果,却没有非常重视命案真相,派专人来细致侦查……”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是谁杀的不重要,与他有关的东西才重要。”
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啊?”
叶白汀眸底微光敛:“梁维藏了一样很紧要的东西,你们这的头儿想要,可人死了,不知道往哪里找,验尸结果催的紧,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啥玩意儿?”申姜转不过弯来,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娇少爷从哪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么?藏在哪了?
刚要一个一个问清楚,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
至少五人以上的脚步声,镣铐,锁链,沉重的尸体被人拖在地上走……是熟悉的,也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扩散,尖锐的铁锈,带着温热的熏人,还是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也许才刚刚咽气。
申姜后背一凛,大着胆子往后睨了一眼,差点没吓破胆。
来人宽肩长腿,俊颜高鼻,一双剑眉凌云,一双墨目点漆,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着飞鱼服,长皂靴,彩织云肩,箭袖轻摆,革带绦环,身形昂藏夺目,似出鞘剑锋,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不是指挥使仇疑青是谁!
仇疑青背后,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乱发覆面,看不出是谁,地上长长一道血痕,殷红又刺激。
申姜心弦绷紧,大手一伸,抢过了叶白汀手里的米糕!
叶白汀:……
申姜扑通一声,迎着仇疑青的方向跪了下去。
仇疑青身高腿长,不过两息,走至牢前,墨黑瞳仁往下一撇,声音冽如冬日寒冰:“下跪何人?”
“属下申姜,是今日轮值总旗,见过指挥使!”
牢里光线暗,申姜寻思着,刚刚抢东西的动作,指挥使可能没见着,可现在他要藏,却是藏不住,捧着米糕的手抖了抖:“属下……属下在排,排查,牢里各处可有隐患。”
仇疑青溱黑瞳仁下移,扫过米糕,声音更冷,如刀锋刮骨:“排查?”
申姜跪在地上,满头的汗,一动都不敢动,心说天要亡我……指挥使瞧着心情不大好啊!
叶白汀是犯人,跪不跪的,没谁管,只要乖乖的不动就行,好歹申姜是他选中的冤大头,已经开了头,中间不好换,他便动作慢吞吞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个提示给的很隐晦,动作幅度也很小,别人不会注意,申姜头磕在地上的视角却很方便,那双洗干净的白白小手实在招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拉衣角……什么意思?
衣服……布……布松良?
申姜立刻有了思路:“回指挥使,今日晨间仵作房来了具新尸,仵作布松良查验,说是死者醉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即将死亡,挣扎之际不小心摔下楼,肋骨戳穿心肺而死,不存在凶手,可死者分别面色紫青,口鼻有出血点,唇角撕裂,舌尖有伤,黏膜破损,像是窒息而死,属下觉得有异,思来想去不对,立刻去排查了!”
仇疑青:“哦?”
申姜不敢让领导等久,立刻给出结论:“属下走访死者死亡现场,发现一床橘红锦被,丝线同死者发间遗留的一致,其绣牡丹花花蕊处留有血迹,地上地毯与桌角内侧,不易察之处,有死者挣扎留下的半个脚印,死者明明是被人捂死的!”
“三日前有今年第一场秋霜,寅时起卯时末,死者俯趴于地,背部衣料有湿了又干的痕迹,前身没有,明显就是死在寅时霜降之前,这种时间点,死者还衣物华丽,收拾的很端正,明显不是一人饮酒,他在等一个很重要,内心非常期待的人,可属下今日走访问供,找不到这个人的信息……属下心中思绪万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还忘了正吃着米糕……请指挥使责罚!”
申姜心脏猛跳着,又是拖布松良下水,又是将叶白汀分析过的信息又快又急的说出来,试图以这点功劳对冲‘不专心工作还吃米糕’的行为,顺便转移点指挥使注意力,别让指挥使注意到叶白汀。
这个瞬间无比漫长,申姜感觉自己死了活了无数回,才等到指挥使的声音——
“你想查这个案子?”
话音仍然凛冽,申姜却头皮一松,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是有戏,领导允许他将功折罪呢!
他本没想着要破案,就是机会突然到眼前了,能搞到点功劳就搞到点功劳,搞不到就收拾了这娇少爷,全当一切没发生过,可到现在这份上,指挥使都这么问了,他就是编,也得编点漂亮话:“属下不才,愿肝脑涂地,为指挥使分忧!”
“很好。”
仇疑青越过他:“三日内无有进展,军杖百。”
随着他的脚步,锦衣卫下属拖着死透了的尸体跟随,地上血痕拉长,伴着诏狱永远晦暗的光线,腐朽的死气,很是惊悚。
一行人背影消失,申姜腰力一卸,整个人瘫软在地。
“军杖百……”
娘哟,锦衣卫的军杖,一百可是能打死人的!
“叫你嘴贱!”申姜抽了自己个耳光,要不是他非要大言不惭,编瞎话献媚,也不至于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可又一想,方才的情景,除了往前冲,他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彻底的卷进去,被拉下水了!
申姜眯眼,看向叶白汀的视线像要吃人,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他撺掇,自己怎么会想瞎了心,觉得自己一准能立功,冲着往前去!
叶白汀却勾起唇角:“一桶热水。”
申姜:“嗯?”
叶白汀慢吞吞把肩上打缕的头发拂开:“再不洗澡,脑子转不动。”
181、舞弊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不一定,”叶白汀蹙了眉, “她对凶手身上的的衣服记忆并不是很深刻。”
如果是她杀的人,对前边的衣服不记得,这件一定记得, 若要说谎,要么就是都不记得,要么就是都记得, 后者太难,前者则容易的多,张氏一些记得很清楚,一些又没注意,说出来是想让别人更怀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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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哑口无言, 没别的,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这些都不是问题的答案,却能经由这些问题得到分析解释, 娇少爷牛逼!
他也不问了,反正能干事就行:“咱们下面叫谁?”
叶白汀指尖滑过笔杆:“昌弘文吧。这位可是工部尚书——等太久,生气了怎么办?”
申姜就笑了:“你这就不懂了吧,昌大人可是个君子, 雅正量容, 时时面带微笑,很好说话的,不然我就算顶着锦衣卫的名头,一个小小总旗, 也不能把人客客气气请到这里。 ”
好人啊……
叶白汀微笑:“我有点期待了呢。”
昌弘文很快走了过来,黑纱幞头,乌角革带,官袍加身气质斐然,看起来是个优雅的帅大叔,五官并没有多出色,整体气质却温柔和煦,一双眼睛没半点中年人的油腻世故,反而通透慧亮,写满知世事的强韧豁达。
申姜问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客气了:“昌大人,咱们说说当天的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
昌弘文也很给面子,拱了拱手,话音很配合,也很诚恳:“当日很忙,家中贵客大都需本官作陪,无暇它顾,庶弟都经了什么事,本官不尽清楚,要说特殊的事……午时过后,外席女眷间好像生了什么龃龉,打翻了几个碗碟,好在庶弟和护院去的及时,很快处理了,并无大碍。”
申姜看着叶白汀写的字:“晚上呢?”
“晚上……”昌弘文苦笑,“当日虽是休沐,第二天确要早起上朝的,忙碌一整日,案上公文还没来得及处理,本官只得挑灯夜战,在书房忙碌,谁知庶弟竟出了事……”
“昌大人对死者怎么看?嗯……觉得这个庶弟怎么样?”
昌弘文想了想,道:“小武很好,性格纯良,喜欢照顾人,虽无大才,胜在勤勉,大多时候他若拿书来请教,本官都会尽心指导……”
“死者的书房,昌大人去过么?”
“自是去过的。”
“案发当日?”
“那没有,白天是没时间,也没必要,晚上……本官着实没空闲,小武便是有事来请,本官也会不假思索拒绝。”
“死者身上衣服,昌大人可觉得眼熟?”
“眼熟?”昌弘文一怔,“这是何意?”
申姜看着娇少爷写出来的字:“张氏方才供言说,死者当日换了很多套衣服——”
昌弘文:“哦这个啊,难免,当日老夫人寿宴,作为主家,不可失了礼数,家中所有子弟,包括本官在内,衣服都换了好几套,小武去世时……衣服瞧着是他平时惯穿的颜色样式,想来是很喜欢的?他书房应该就有类似的。”
申姜看着纸上的新问题,有些好奇娇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却也没说,按着上面说的,继续问:“听闻工部近来很忙,前几日京郊护城河渠有事,很多人都受了伤,昌大人还亲自去了,我见你走路倒是正常,身体可还好?”
昌弘文微笑:“劳申总旗关切,本官运气还不错,没有受伤。”
申姜又照着纸页,问了几个问题:“……今日暂时就到这里,耽搁昌大人时间了,请先回吧。”
把昌弘文送走,申姜很想听叶白汀分析个一二三,奈何叶白汀不想讲,换了一页宣纸:“请下面的人吧。”
下面一个叫昌耀宗,死者的堂兄,长房嫡系行三,他手上缠着绷带,这伤很明显了。
不用叶白汀提示,申姜都能问了:“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昌耀宗脸色不怎么好:“老太太寿宴时,女眷席不知怎的有了口角,我当时就在现场,被摔碎的碗碟划伤了。”
“当时还有谁?”
“二房娄氏嫂嫂,弟妹张氏不在,好像是去换酒了,娄嫂嫂正好盯着上甜汤,因这事,衣服都污了,哦,还有个护院也在,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不小心划破了手。”
“为什么起口角?”
昌耀宗声音有些讽刺:“不就是那些嫡嫡庶庶的事?”
“嫡枝不力,为外人看轻,你心中可难受?”
昌耀宗手隐隐握拳:“自己本事不济,怪不得别人。”
“当晚去过死者书房没有?”
“他又没叫我,我为什么要去?”
……
问完这个,申姜又叫了护院过来,护院好像知道的不多,回答也很精简,跟前面几个口供相符,他手上的确也有伤,对死者书房不熟,但当晚换班,好像看到附近有人,过去查看又什么都没有。
最后,申姜请了昌弘文的妻子,娄氏。
“平日和死者接触多么?”
娄氏长眉柔目,相貌柔婉,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慢慢细细的:“武弟管庶务,妾掌中馈,不可能没有来往的。”
“若遇事相商,一般会选在哪里?”
“议事厅,”娄氏头微垂,“家里有专门做这些事的厅堂,丫鬟婆子都在,也方便避嫌。”
“你从未去过死者的院子?”
娄氏有些犹豫:“基本不去的,女眷有女眷的交往方式,若要找弟妹,妾会邀她去后院花厅或暖阁。”
“听说寿宴当日发生了意外,女眷席里摔了碗碟?”
“是,妾身当时正在盯着丫鬟们上甜汤,因离得近,也不小心沾到了,还不得已的,去换了套衣服。”
“死者呢,他沾到没有?”
娄氏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之后他穿的也是那些衣服,想是没沾到污渍。”
“那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他死时穿的,可不是午后那一套。”
“这妾身就不清楚了,申时妾身送走所有女客,同武弟交接完事,就再没见过他了。”
“你身上有伤?”
娄氏一愣,下意识扶了下自己的手肘,又很快放下:“没,没什么。”
……
送走娄氏,申姜憋了半天的问题终于能问了:“你刚刚是不是在诈她?就那个娄氏,她袖子那么长,就算有伤,你也根本看不到吧?”
“是啊。”叶白汀回他一张‘那又怎样’的脸。
申姜:……
“你都不知道,也敢诈?”
“敢啊,为什么不?”
诈,也是观察之后的结果。
叶白汀反问:“申总旗觉得,这个案子的关窍点是什么?”
申姜:“是什么?”
叶白汀伸出一根手指:“一,死者忙了一天,很累,周身难受,那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去休息,让人伺候放松,反而在书房看书?你若累了一天,会如此么? ”
申姜摇了摇头,那是不会的,但——
“昌弘文不就去了书房?没准死者就特别上进呢?”
“昌弘文是官,身不由己,”叶白汀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白痴,“死者只是打理家中庶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必须得大半夜的马上做?”
“……是哦。”
“很大可能是他跟人有约,有事要言。”
申姜:“又是有约?”这批次的凶手很喜欢约人啊。
叶白汀伸出第二根手指:“关窍点二,剧毒入体,死者很大可能伴有尖叫挣扎,外边没有任何人听到,被凶手阻碍的可能性很大,还有挣扎的痕迹,凶手身上可能有伤,也可能没伤,但死者换下的衣服一定有痕迹,现场没发现,去了哪里呢?”
“三,书房非常整洁,没有打斗翻捡痕迹,环境干净成那样,凶手一定对那里非常熟悉,就算有什么乱了的地方,也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整理恢复如初。”
叶白汀目光灼灼:“所以本案凶手存在的三大可能是,一,提前约了时间;二,可能受了伤;三,对死者书房非常熟悉。这可是规矩森严,丫鬟小厮多走一步都要受罚的昌家,什么人会在死者书房来去自由,都没人问一声?这天这般繁忙,谁的邀约死者这般重视,疲累到极限也要强撑着见面?老好人,也不是没有脾气,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约都要见的,这个人——一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有不得不见的理由。”
申姜叹为观止,下意识鼓掌:“好厉害……每回你一分析,我就觉得凶手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能锁定了!”
叶白汀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你觉得,好仵作是什么样的?”
申姜想起之前的屈辱:“擅,擅用脑子?”
叶白汀唇角微勾:“好的仵作,不就是验尸寻踪,配合查访后的捕快诓蒙抚诱,恐吓诈供,从各嫌疑人中锁定真凶?”
申姜有点懵。
是……是么?可别人根本没干过这活儿啊!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手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一个半月前,新的指挥使上任,诏狱气氛也在一点点改变,每天来的人,说的话,都不一样,有些人能感觉出来,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从昨天起,氛围更加不对劲,凝肃与紧张,几乎每个小头目都不能免俗。
“什么?姓布的孙子要借地验尸?”申姜脸色突然大变,嘴里骂娘,“操!头儿忙案子,他跟着来什么劲?什么叫没准和头儿的案子有关系,我呸!不就是他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会被罚,这种瓷也敢碰,要不要脸!”
“那咱们就拒了?”
“别,不用,”申姜冷笑一声,“那边停尸房满了,咱们要不借这个地方给他,他不得告咱们的状?让他来,就说里头没打扫干净呢,就这小片地方,爱验验,不验滚!”
诏狱往南,有专门的停尸房,仵作房,北镇抚司地盘大,不缺这点建设,但最近上头拎出来的案子特别多,那边尸满为患,人手也调不开,诏狱里有时为了吓唬犯人,或者犯人刚刚死在牢里,仵作过来就就地验了,停尸台也不缺,仵作布松良这个要求提的并不算过分,可谁叫他和申姜有仇呢?
布松良指使着人把尸体抬进来,放在停尸台上,看都不看申姜一眼,不和他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捂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验看尸身。
诏狱不算安静,时有犯人忍受痛苦的□□,镣铐缠动的轻响,你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谁在消磨时间,谁在百无聊赖,谁匆匆经过将要离去……
是时候了。
从南往北的第二间牢房里,一个少年舔了舔唇,与脏兮兮小脸不同的,是一双灼灿明亮的眼睛,就是现在!
“五日前那个青衣新妇……好像走过来了。”
少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很有些有气无力,右边牢房的邻居却没漏听,抓着把脏兮兮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扇子就冲到了门栏前:“哪呢哪呢?”
少年声音停了停,像休息了一阵,又像在回想:“她腰上似乎挂了枚鸽血玉,价值连城。”
左边牢房的邻居哼了一声,也迈步上前:“什么价值连城?上回怎么没见着?我不可能看错宝贝!”
很快,一个花了大价钱,遮了脸的妇人快步经过,被狱卒不怎么尊敬的往外送。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做着自以为的风流状:“啧啧,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小友年纪轻轻,眼光不错嘛。”
少年慢吞吞的从后面蹭到栏前,目光所触之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远处的停尸台。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什么品味?她腰上那玉算什么宝贝,手上带着的镯子水头还算稍稍能过眼。”
少年嗓子哑,声音也慢吞吞:“东西好,还是人美?”
右边扇子邻居插话:“当然是人美!”
左边嘲讽哼:“红颜转瞬枯骨,真宝万年留存。”
“花期就是因为短暂,才更值得欣赏珍惜!”
“反正都要死,只有珍宝能伴长眠。”
“庸俗!”
“愚蠢!”
两边邻居激情对线,开始还压着嗓子吵,外人不闻,少年就慢悠悠拱火,一时说珍宝比人贵,一时又说美人在侧佳,两边就越吵越凶,动静越来越大,反正牢里无别事,不如掐出个结果,终于……引来了人。
申姜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吵什么吵,想死直接说话!”
犯人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呆久了,认怂躲鞭技巧一流,左右两个邻居都没被抽着,一个战术性后仰就躲过了,齐齐闭嘴,谁都不说话。
安静之时,不远处仵作声音更加清晰:“……死者俯趴,背部无伤,酒味重成这样,大约饮醉了,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
“愚蠢。”少年沙哑的声音也很清晰。
申姜瞪眼:“你他娘的骂谁呢?”
这诏狱里头,竟然有人不怕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布松良已经继续说话:“……肋骨摔断,插入心肺,应该是快要呛死之时挣扎,不小心摔下楼,摔死了。”
少年声音沙哑低轻,却足够别人听的到:“不对。”
布松良:“……差不多可以了,此案没有凶手,全悉死者自作自受。”
少年叹:“大错特错。”
申姜眯了眼。
少年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过来:“想不想立功?”
申姜:“你懂验尸?”
“他让你很不爽吧?”少年看着远处的尸台,沙哑的声音透出两分精神,“验尸这么急,定是很紧要,上峰等着结果——想不想让他不爽?”
“让我看一眼尸体,我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申姜转头看看布松良,再低头看少年,这哪来的小子,这么大口气?
少年舔了舔唇,藏住眼底的光:“怎么,怕我跑了?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这身板,插翅难飞……申总旗,你就这点胆儿?”
申姜看看左右,今天他轮值,手下五十人都在,想要干点私活还真是天时地利,没人知道,再回头——
姓布的已经书写验尸格目,人家在有个千户后台,这回再漂漂亮亮的把活儿干完,可就得往上走一走了,在外头,仵作是贱籍,上不得台面,在这北镇抚司,却是缺不得的人手,日子过得滋润不滋润,不看是不是贱籍,而是有没有功绩,被上司看在眼里……
他这总旗已经当了好几年,眼看要而立,再被人踩,爬不上去,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申姜眼神锐利:“你要什么?”
少年眼帘微垂:“一碗米粥。”
申姜眼神微深,没说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了:“叶白汀是吧?等着!”
“要热的。”少年,也就是叶白汀没再说话,慢吞吞的蹭回墙角,眼睛微闭,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182、你为什么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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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勇刚挨过杖刑,屁股蛋子还疼呢, 换了别的时候,也不会过来触老大霉头,但这回不一样, 叫人的是娇少爷啊!
“老大你醒醒,是娇——叶先生找你啊!”
略快的语速中带着兴奋……自打见识过叶白汀的智慧和身手,牛大勇就彻底沦陷成为迷弟, 这种级别的大佬金大腿闪闪发光,怎么可以不抱!你要懈怠别人可就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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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
草。
觉是睡不成了,他抹了把脸,转去了叶白汀的牢房。
“祖宗!亲祖宗!您能不能稍微心疼一下我?再壮的牛也不能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使啊!”
“哦。”
叶白汀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申姜正纳闷呢,他又开口了:“心疼完了,我们开始吧。”
申姜:……
这他娘才两息吧,就叫‘心疼’了?你敢不敢让老子休息一盏茶!祝你单身一辈子!单身一辈子知道么!没人会嫁给你, 没人给你暖被窝,没人知冷知热,没人给你张罗饭菜,你在这北镇抚司浪一辈子吧!
叶白汀不知道申姜在想什么, 也懒得猜, 指着地上白骨:“死者男,及冠之年,不超过二十五岁,肩窄胸狭, 头骨相对较小,他很瘦,个子不高,骨上多有齿痕,乃是野兽啃噬所致,颅骨顶侧靠后有塌陷性骨折,骨折周边整齐,着力点以中心往外呈放射状,该是被不规则重器击打所致,大概率是——石头。”
申姜控制不住的打哈欠:“这种死因算是常见,没办法确定死者身份吧?”
注意力太难集中,他都没发觉娇少爷今天声音有点哑。
叶白汀横眉:“闭嘴,我说你听,没点你名前,不许发问。”
申姜:……
行叭。你厉害,都听你的。他左手捂嘴,右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死者从高处坠落,多处骨折,此处有血荫——”叶白汀拿起那段骨头,给申姜看,“乃是生前伤,也就是说,死者被人以石块重击脑后,还没死干净,就坠了崖。结合你前言提及的马车残骸,死者应该是被人重击至晕厥,放进马车,马被鞭策前行,速度极快的冲到山崖,掉了下去。崖下无有人烟,死者求救无门,或者他根本醒不过来,没办法求救,崖下野兽循味而来,啃噬了他。”
“然死者身上的骨折并非这几处,还有很多经年旧伤,此处,此处,此处,你来看——”
叶白汀左手拿着死者肱骨,右手拿着胫骨,给申姜看:“死者手臂小腿皆有多处骨折愈合的痕迹,这些浅色小圈便是骨痂,骨折愈合的越久,颜色就越浅,死者大概从五六岁起,一直到他的少年时间,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遭遇一次骨折伤害,最危险的是——这里,锁骨,此处紧挨颈部要害,他当时应该有性命之忧。”
“我观死者骨质密度,并非易骨折的类型,他那段时间大概过得很艰苦,经常遭人欺负。”
“他有痛风,膝盖会偶尔肿大,痛苦不堪,骨关节处留有多次针灸过的痕迹;他有两颗假牙,安装的很精致;他发间残留有不只一根丝线,观其颜色质地,该是不易购得的烟松纱;最重要的是,他左手小手指残疾,应该是十岁左右时的旧伤——我这般说,申总旗应该能找到人了吧?”
申姜哈欠打了一半,顿住:“不是,你说了啥啊?就能找到人了? ”
叶白汀闭眼,不能把人给戳死,戳死了,就没人给自己跑腿办事了……
“还不明显?”他阴着脸,声音放低放缓,“艰难的少年时期,经常骨折,锁骨骨折,不常见吧? ”
申姜:“那也有点……太笼统了?”
叶白汀磨牙:“他安了假牙。”
申姜:“所……所以?”
‘刷’的一声,右边邻居看不下去了,相子安打开扇子,一摇一摇:“所以这个人是个少爷啊,家里很富贵,请得起大夫,从小到大骨折这么多次,不常见,就算你懒得去街坊市井打听消息,问问大夫圈不就知道了?”
左边秦艽也搭话:“啧,才二十来岁就痛风成这样子,时不时针灸续命,我要是走夜活听到了,也会觉得新鲜,出去跟人说道说道,这么不常见,还不好找?”
相子安慢条斯理:“更何况还左手小手指残疾,年纪轻轻就安了两枚假牙——每个都是明确方向,除非你犯懒不想,只要问,就会有结果。”
秦艽就不客气了,嗤笑一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就这,也能当锦衣卫?”
申姜:……
日哟。老子被娇少爷踩脸侮辱也就算了,你们算老几,也敢来虐老子!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总旗,手底下五十人呢,怎么可能笨,还不是娇少爷多智近妖,太聪明了!
“你个偷东西只会跑的愣子,也敢说老子?”
他凶神恶煞的瞪向秦艽,一定是娇少爷给他们透了题!验骨都是在牢里验的,验的过程别人怎会不好奇,娇少爷怎会一句话不说?
眼看着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要打起来,叶白汀轻抚额头,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
“不客气。”右边相子安摇着扇子,侧目看他。
叶白汀挑了眉。
相子安刷一声,帅气的收起扇子:“你不是要道谢?嗓子不行就少说点话,我们替你说了。”
秦艽:“当然那肉粥,我们也就受累替你分担了!”
二人一脸正气,好像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诏狱不比别处,风寒可是会要命的,你可不能死。”
“死了我们的粥怎么办?”
叶白汀:……
申姜:……
粥可是他送的!没他这些人吃个球!为什么没人感谢他,都去感谢娇少爷去了!什么垃圾地方,毁灭吧!
叶白汀经历太多,早可以处变不惊,风轻云淡:“若这些不够,我还可以做个颅骨复原,将死者的面貌模拟出来,只是时间要稍稍长些。”
申姜怕了这群人了:“行行,够了,我去找,去找成了吧!这回您要什么,还是要肉粥?我让下头给你立刻准备上好了吧!”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这回不要粥了,要骨汤。”
相子安:……
秦艽:……
你才抱着死人骨头‘亲亲密密’的研究过,吃得下么!不过骨头汤啊,连着肉的那种……多久没闻过味了?
二人天人交战,又抗拒又渴望,矛盾的紧,这娇少爷也太坏了!
叶白汀:“里头加点海带丝,颜色不要太鲜嫩,老一点暗一点才够味,细细密密的才好。”
相子安:……
秦艽:……
我去——头骨上连着的皮肉头发都有了!
申姜看到左右两个脸色发青,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乐了:“没问题,今儿就照这个准备!”
叶白汀将冻红了的手指藏到背后同,开启下吧:“有点冷,来个碳盆吧。”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要是走了水,多少人都得死在里头,我顶多给你弄个手炉。”
叶白汀原本想要的也是这个,拳抵唇前咳了声,‘勉强’应道:“行吧。”
申姜把地上的白骨拿走,娇少爷要的东西给配来,骨头汤上上,没时间欣赏俩邻居痛苦面具般的表情,就出去跑腿忙活了。
还别说,娇少爷验骨还真靠谱,照着这些信息去找,还真找到了人,没费什么事,可就着死者名字简单一打听,就觉得不对劲……
苍了天了,这死者跟梁维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和昌家有大大的关系,他生母是昌家庶女,他得唤昌弘武一声舅舅!
叶白汀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什么新奇物种:“不管张氏有什么小心思,在死者眼里,他们的感情是很和谐的,忙了一整日,又累又乏,同妻子有话聊,为何舍近求远,去了书房?小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关起门在卧房谈的?”
申姜:……
“那你问她那么多!”
“不可以?”叶白汀看着无可救药的大傻子,问题不就是用来排除的?
好叭,你说什么都对。
申姜又道:“那是护院——”
叶白汀:“他对死者书房不熟。”
“也对,一个护院,能去几次主子们书房?”申姜铜铃眼瞪叶白汀,“那你知道,还不是问了那么多!”
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
申姜:……
行叭,都是用来排除了,为了破案,老子忍你!
“昌弘文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倒是哪里都能去,他自己也说了对死者不错,常有来往,对书房应该也是很熟的,家里规矩对他不好使,他去哪都不会有人问,可他身上没伤……所以凶手不是他,是娄氏?或者大房嫡堂兄昌耀宗?”
“不一定,”叶白汀摇了摇头,“凶手是会说谎的,不明显的小抓伤又易遮掩,这几日过去或许只剩痂皮,亦或痊愈,不能简单粗暴地排除,我的建议仍然是,找到证物。已知凶手没有处理死者的衣服——”
申姜抬手:“等等!你怎么知道没有处理?”
叶白汀一脸‘这还用问’:“因为没有时间。”
申姜:……
见他还没想到,叶白汀表情玩味:“你们锦衣卫,这么没有门槛的么?”
又被骂没脑子了!申姜提醒自己控制住,不能揍,娇少爷这美人灯似的破身子,扛不住几拳……话说这小王八蛋怎么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的?因为他没见识过的那什么玄学制穴工夫吗!
叶白汀:“护院说了什么?”
申姜:“没说什么啊,不就是主家规矩严,职责之内必须勤快,没召见不能去书房?”
“他在最后还说了一条很非常关键的信息——夜深之时,他好像看到了个人影,就在书房附近,过去看时却没有,像是被他惊走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死者被发现的很快,家中上下瞬间紧张起来,官府来的也很快,人多眼杂,凶手失了先机,就再没机会去处理这些东西,处理也没办法处理的很干净,于你而言,寻找起来难度就小了许多——东西就在昌家,且离书房位置不远,一寸一寸的翻,也用不了多久。如若杀人毒物也一起找到,就更好了,申总旗立刻就可以缉凶归案。”
一席话说的申姜双眼发亮,摩拳擦掌:“看起来老子是要立功了!”
叶白汀又道:“寻找时切记注意衣服面料……”
申姜:“您还记得这事呢?少爷,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有关系,本案死者昌弘武和梁维没有交集,不能无凭无据随便怀疑,知道么?”
叶白汀白了他一眼:“脑子不好使可以不用,别想当然瞎猜,本案死者管理家中庶务,有钱给老婆买买买,自己身上的衣料能差得了?我只是提醒你,寻找时集中注意力,切记不要被似是而非的东西干扰。”
申姜:“干扰?”
叶白汀意味深长:“倘若凶手足够聪明,衣服没办法烧,不能处理的干净,就会想办法放□□。若一下子找到被丢弃的七八套衣服,你怎么确定死者的衣服在不在里面?哪件是?”
申姜这下彻底明白了:“行,我记住了,这就去跑腿——就不亲自送你回去了?”
叶白汀看了眼门边,有点舍不得。
房间是为了问供设置的,黑暗且压抑,只门边往外沾了一点阳光,不多,也只能在别人推门进出的时候看到,仅那一缕,也够了。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度了……只这一眼,也奢侈至极。
没关系。
叶白汀闭上双眼,有机会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好。”他转身走向来时的小门。
……
北镇抚司院内,娄氏刚要上车,突然听到惨叫声,扶着丈夫的手一抖。
昌弘文温声安抚:“夫人莫怕,这里紧挨诏狱,是会有些声音,不要紧,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配合工作,不会进诏狱,更不会出不去。”
娄氏脸色苍白,揪着袖子边:“武弟的案子……”
昌弘文轻拍妻子的背:“没事,你我皆不是凶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有什么影响,为夫自会护你……你的事,为夫什么时候不上心了?今日天色好,回去路上正好经过一梦楼,给你打包一只你最喜欢的卤鹅走,嗯?”
娄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唇角绽开柔软微笑:“嗯。”
马车车帘将要放下时,一个身影从廊前晃了进去,颀长,昂藏。
娄氏怔住:“那是指挥使?”
“是仇疑青,”昌弘文面色沉凝,伸手挡住妻子眼睛,“若是害怕,就不要看了。”
怪了,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在啊……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还是……一直都在?
娄氏拽住了丈夫衣角。
昌弘文将车帘放下,握住娄氏的手:“不怕,指挥使再凶,也不会随便伤无辜之人不是?仇疑青上任以来,从未做过一件无理滥杀的事,夫人尽可安心。”
庑廊之上,仇疑青越过斑驳光影,穿过墙门,一步一步,从极亮到极暗,脚步坚定且从容。
小兵在搬一道寒梅映雪的屏风,想走的舒服,一直横着抬,烛盏流光,暗色映人,影影绰绰的,留下走在前方的人影,肩很瘦,腰极细,头发以一截细布束着垂在腰后,颈线光滑柔婉,隐现风流。
仇疑青越来越近,脚步声可闻。
小兵赶紧让道,一前一后的竖起屏风,站定垂首,请指挥使先行。
叶白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无比安静,蹙眉转身,正好和近前来的仇疑青撞了个对脸。
叶白汀:……
大脑一瞬空白,他赶紧学着申姜的样子,单膝下跪行礼:“参见指挥使——”
穿过来这些天,满打满算,他见过这位主两次,都是他在牢里,这位主在牢外,囚犯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特殊礼节,乖乖的不说话不闹事就行,行不行礼,别人根本不会看,也不会计较,没学过练过,他能熟练才怪了!
动作做的不伦不类,加之身体本来就虚弱,刚刚还动了一番脑子,颇耗心神,‘行礼’这个决定没错,他现在穿着的就是锦衣卫小兵的衣服,可他力气不足,本来的单膝下跪,直接小腿一软,变成双膝落地,“扑通”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
叶白汀两眼呆滞……这就尴尬了。
谁能想到呢,单膝比双膝更需要身体平衡,更费劲!
本来这种极简单的,每天见到不知道多少回的打招呼方式,仇疑青根本不需要应对,走过去就行了,但他跪的这么响亮端正,岂不是在冲对方挤眉弄眼加招手——哈喽,看我!
对方的脚果然停下了。
片刻后,叶白汀听到了仇疑青的声音:“说吧,想求什么?”
叶白汀艰难站起:“属下失仪,属下并无——”
这具身体气血不足,他这一紧张,眼前一黑,解释没解释好,又往后坐了个屁蹲。
这也没什么,就摔一下么,谁没摔过跤,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摔的时候两只脚往外撇,膝盖往里收,腿并紧,直接来了个日式经典少女坐……他还穿着小黄裙,镶边带紫花的!
别问,问就是想死。
“战裙穿的不错,”仇疑青似乎明白了,“过两日新制冬装会到,你想第一个试穿?本使允了。”
叶白汀两眼发直:“……还是小裙,战裙么?”
仇疑青眯眼:“不然?”
“多、谢、指挥使大人。”叶白汀咬着牙站起,心中含泪,“战裙很好,轻盈保暖,属下很喜欢。”
呸呸呸,这男人什么变态,喜欢别人穿小裙子的!
仇疑青看了他两眼,沉吟片刻:“你都不吃饭的?”
长这么瘦,真是对不起你了!
叶白汀干笑:“属下只是不爱长肉。”
仇疑青更嫌弃了:“挑食?”
叶白汀:……
少爷倒是想挑呢,你们诏狱管吗!
仇疑青指着叶白汀,问跟在身边的人:“此人是谁手下?”
那人都吓傻了,手心都是汗,声音发抖:“回指挥使,是申……申姜总旗的人。”
“自己手下都养不好,告诉申姜,去刑房领罚,”仇疑青冷酷发话后,如霜冷目看回叶白汀,很是危险,“本使不管你是哪位‘贵人’送进来的,北镇抚司不养废物,月末演练过不了,立刻滚蛋,没情理可通。”
叶白汀:……
行,这是把他当成走后门进来的了。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手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183、少年乖巧可亲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昌家是个规矩,等级非常严的家族, 接连三代都出了五品以上的京官,上到寡居老太太衣服的颜色绣样,下到丫鬟小厮谁能去哪谁不能去哪, 都有严格要求。
叶白汀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男权王朝,封建社会, 嫡庶尊卑,这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是这样,类似的家庭有很多,可就是这么一个处处讲规矩的家族,这一代当家人竟然不是嫡子, 而是二房的庶子,昌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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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地位超然的长房,不是备受关注的嫡子,昌弘文小时候的日子想也知道, 是很难过的,从他的求学经历就看得出来,整个过程非常不尽人意,可他就是起来了, 说他运气也好, 努力也罢,他的仕途走的又快又稳,而今三十四岁,已官至工部尚书, 至于长房的嫡子们嘛,就有点惨了,天资平平,一事无成,慢慢的被边缘化,外面的人根本不认识。
昌弘文既然是这一代的家主,特权当然很多,别的庶子不能做的,他可以,别的庶子走不了的路,他更可以,但这份特权只他一人,除他之外,家里仍然重嫡庶,规矩不变。
这个家看起来刻板又包容,严格又随意,矛盾成这样还能和谐共处,没有任何黑料传出,据说都是昌弘文的功劳,说他太过君子,谦逊不争,是个好人,妻子也温柔贤惠,勤勉持家。
死者昌弘武是昌弘文的弟弟,同样生在二房,同样是庶子,小昌弘文十几岁,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二房太太不愿意养,就放在昌弘文生母姨娘名下,算是和昌弘文关系最亲近的弟弟,可这个弟弟和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资质平平,脑子还笨,唯一可取的就是没脾气,是个老好人,不会争抢任何东西,书读不了,官当不了,在哥哥庇佑下,搞起了家中庶务,慢慢成了不可或缺的人。
昌弘武在这个家里是没有特权的,所有庶子该遵守的条条框框,他都得遵守,可别的庶子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不惹事就行,他不行,管理庶务事情很多,也杂,总会需要到各处走动,安排,面临的风险责罚也就更多,遂他时常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做的还不够。
他娶过一房妻子,婚姻存续不到一年,发妻就急病去世,于三个月前,续娶了商户之女张氏,张氏貌美性娇,二人感情很好。
九月十七这日,老太太寿宴,高朋满座,昌弘武非常忙,这也得管,那也得看,时不时还得解决突发问题,陪陪男客,累了一整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用丫鬟的话就说:嘴角都打起白沫了,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白汀指尖滑过口供纸,落在‘书房’两个字,
这么高强度的忙累一天,好不容易最后一波客人也都送走了,和新婚妻子感情也好,昌弘武为什么不回房,要转去书房,看书?和妻子闹别扭了?还是当天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和谁交待,讨论?
从时间上看,死者掌理家中庶务很久,早就游刃有余,应该没什么和谁需要交代讨论的,就算有,第二天也不迟,不用这么赶;从脾性上看,死者是个老好人,平时对家人算的上是悉心照顾,常感叹自己做的还不够,应该也不会和人有什么积怨?要有早闹过了,不会在这样一天无缘无故搞事。
这一天下来,昌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累,凶手也不能免俗,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迟一点,非选这一晚动手?就算不累,不怕人多眼杂,被看到?
叶白汀大脑转动,一刻未停的思考,做梦都似乎身处犯罪现场,环境,动机,方式方法的选择……
第二天起来,还差点因神思不属,分粥时把属于自己的多的那一份给出去。
他以为今天申姜会早早过来,可等了很久人都没来……这傻逼不想升官发财了?
午时过了很久,他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申姜。
“起来,跟我走。”申姜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叶白汀不明所以,跟着他溜着墙边,专门挑阴暗的地方走,拐过一道门,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套锦衣卫小兵常服。
“换衣服。”
“换……你们的衣服?”叶白汀皱眉。
“怎么,少爷还瞧不上?”
“不敢,只是——”叶白汀刚想说为什么,眼神一顿,唇角勾了起来,“只是不知申总旗今日吃了什么,胆子肥的紧。”
太明显了,这是让他出诏狱,穿小兵的衣服才能掩人耳目!
申姜啧了一声:“没劲,还想卖个关子的,就知道你这心机,唬不住。”
叶白汀:“废话少说,去哪?做什么?”
申姜嘿嘿一笑:“头儿手里的事有大进展,不知道要祸害谁去,点了一堆人跟着,今儿个北镇抚司空虚,我申总旗独大了!有这机会,还跑什么腿问什么供,老子直接把人给请过来了,少爷你亲自问!”
叶白汀十分意外:“昌家人来了北镇抚司?昌弘文可是工部尚书……”也能请到?
申姜瞪眼:“工部尚书怎么了?爷还是锦衣卫呢!那诏狱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身!爷亲自请,他昌弘文敢不来!”
行叭。你是锦衣卫,你牛逼。
叶白汀拿起衣服,换上,穿最后一件时,有些下不去手。
小兵的常服是靛青色,不丑,料子厚实,还挺阔有型,可这常服是配了战裙的,黄色底,镶边还绣有紫色小花。这……猛男们穿着比武配箭,倒没那么显眼,他穿上,是不是有点娘?
“这个能不穿么?”
“不能!”申姜坚定摇头,“北镇抚司规矩,衣冠不整者,杖二十!”
叶白汀:……
总旗制服配金丝缠纽的罩甲帛带,不管头戴万字巾还是头盔,都很有派头,你当然愿意了!
见娇少爷战裙穿的磨磨蹭蹭,挑挑剔剔,眉心都皱成小疙瘩了,申姜瞧不过去:“快点,不就是战裙,指挥使也穿的!”
叶白汀好悬控制不住,一肘戳在对方死穴。
仇疑青穿的那是飞鱼服!就是裙子也是高贵奢华有气场的,跟着能一样么!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申总旗这般念叨指挥使,可别人家遭不住,提前回来看你。”
申姜:“祖宗!你可别乌鸦嘴了,快点的吧!”
外人不得进诏狱,进去了就出不来,手上没公文,锦衣卫也不能胡来,好在北镇抚司地盘相当大,问供的地方,随便收拾就能有。
申姜叫人离诏狱最近的小厅收拾出来,里里外外带人布置好,保证出不了岔子,娇少爷越不了狱,这才请叶白汀过去。
两边的门是连着的,叶白汀根本算不上出去,没见到半点阳光,就是空气干净不少,比诏狱里味道清新多了。小厅故意打造肃穆氛围,没窗户,大白天的点着灯烛,靠墙只放了一张案几,往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梅花映雪的图案,够冷,够素。
叶白汀眼梢垂下:“你就让我站着?”
“不然呢?让你坐我这?”申姜看了眼略透光的屏风,“不怕被看到?”
“申总旗可以多吃些核桃。”
“啊?”
“益智补脑。”
申姜瞬间瞪眼。
叶白汀问他:“我问你,叫我过来是干什么的?”
申姜:“问供啊。”
叶白汀:“我张嘴问?别人透过屏风能看到人影,就分辨不出谁在张嘴?”
“对哦。”
“下面添个案几,上笔墨纸砚——”叶白汀转头看申姜,“我写,你问。”
申姜一拍大腿,指挥下边去办:“这样好!”
他坐首位,他问问题,就算慢一点,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思想深邃,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迅速让人将小几摆在下侧,申姜很兴奋:“来!带人——少爷,咱们先问谁?”
叶白汀没说话,写了行字给他。
草——
申姜眼底兴奋瞬间变成脏话,这他娘哪是问别人供,这是考他吧!什么狗爪子字,本事不够就别学什么狂草好么,他认不出啊!
“嗯?”叶白汀斜斜看他,“我的字不好认?”
申姜哪敢说不好,敢惹娇少爷生气,娇少爷就敢算计的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只能自己努力辨认那笔狗爪子字:“挺,挺好的,有大家风采,你想第一个问死者续弦张氏是吧?来人,带张氏——”
张氏很快带到,杏眼桃腮,削肩柳腰,素衣玉镯,体态极尽风流。
申姜费劲的认叶白汀写的字,一个一个字问:“听说你与死者感情很好?”
“是啊,”张氏帕子遮眼,梨花带雨,“夫君最疼我了,但有闲暇,就会过来陪我,衣服首饰,吃的喝的,从不吝惜钱财,什么都给我买,我不高兴了,更是花尽心思哄……他对我再好不过了,而今撒手就走,我可怎么活……”
进了诏狱便没有了未来,所有人最少最少,也会哭一次,可能是进来的时候,可能是无望的时候,可能是想开的时候,拜此包赐,叶白汀熟练的掌握了哭的各种层次,真哭假哭一下就能明白。
观察了片刻,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在纸上写字,转给申姜看——
申姜静了更久,才开口问:“死者体贴听话,你被哄得开心的同时,是不是也觉得他没出息?是不是偶尔在外头,会觉得抬不起头?”
“啊这……”张氏目光微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什么法子?日子还不是得这么过……”
叶白汀又刷刷写字,申姜又问:“案发时你在哪里?”
“卧房。”
“可有人证?”
“这个……没有。”
“你可曾去过书房?”
问题越来越快,张氏很紧张:“没,没有的!那天白天太忙了,妾身累的不行,到了晚上恨不得瘫在床上,根本走不动,茶都忘了给夫君送……”
“死者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换的?”
“这……”张氏仔细想了想,“当天客人多,夫君衣服换了很多套,大人说的是哪一身?”
“就你记得的,全部说一遍。”
张氏就回想着,一句句说:“妾身记得的,早间穿的是喜庆的团花锦那套……”
“你的手指伤了,怎么来的?”
张氏缩了缩手指:“剪,剪花枝。”
“行了,你出去吧。”
整个过程相当的快。
申姜狐疑的看向叶白汀:“这都问出了啥? ”并没有什么关键之处啊,不是跟没问一样,“你可不能看着人小媳妇长得好看就放水偏私啊!”
叶白汀都懒得看他:“丈夫新死,着素衣也要配亮玉,鞋头缀南珠,颈间衣服压着别人瞧不见,也要戴五彩璎珞,表情浮夸张扬,说话永远抬着下巴,站姿妩媚——张氏是个喜欢炫富,好面子的人,吃穿用度皆好固然能让她有面子,丈夫不能独挡一面一事无成却让她觉得丢脸;她哭的太假,就算死者对她是真的,她对死者不一定是真的;她经常出入死者书房,会以亲自换茶的方式表现自己的‘爱意’;对现场环境熟悉,哪怕是紧张时间下的激情作案,也能有收拾还原的能力;再有——她手指有伤。”
往前推一个月,这种最普通的东西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今时今刻,确是难得珍贵的美味和享受……
他很珍惜的咬了一小口,味蕾爆发的清甜激发出心底所有野望——他要出去,他要自由,他要吃到更多!
申姜看着娇少爷小仓鼠一样鼓起的脸颊,也很满意:“若你能让老子破了这个案子,升官发财,老子给你更多。”
“你去了梁家?”叶白汀问他,“找到被子没有?”
申姜:“找到了,橘红锦被,绣着牡丹花,牡丹花蕊处有血迹,桌角内侧长毛毯上有死者挣扎过的半个鞋印,凶手的确用被子闷死了死者,就在楼顶的地上。”
叶白汀:“亲近的人呢?”
“没有,”说起这个申姜就不满意了,“梁维脾气不好,还多疑,身边根本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对谁特别信任,他的小妾睡完了就得走,从不同榻过夜,管家管的是家里鸡皮蒜毛的小事,铺子里掌柜几乎就是个账房先生,所有重要的事,他都自己一个人把着,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根本没有必须得换华服赴约,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可能啊……”死者把人藏起来了?有点意思啊。
申姜:“他家里还遭过几波贼,书房翻的乱七八糟,管家说家财丰遭人觊觎,好在家主建了地下银库,才没多少损失。”
“银库你去看了?”
“看了,还以为多大呢,也就藏藏他家那点家财。”申姜分析,“梁维是家主,一个人挣下这份家业,这一死,可不招人惦记?他没有族人,又无儿无女,后院小妾前院下人们都慌了神,各找出路,可不得把财产偷一偷分一分?”
表面看不出亲近的人,家里遭了贼,真正财产又没丢多少……
叶白汀沉吟:“死者近来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
申姜一脸‘你怎么又知道’:“都说他更疑神疑鬼了,同僚的饭局都不去了,在家酒却喝的更凶,今年不是丰年,各地税赋不足,他这个转运使……有烦恼也应该。”
公务上有麻烦,可能会被问责,可能需要挡刀,家中屡次遭贼,书房翻的最厉害……
申姜说了一通话,得不到回答:“你走什么神,说话啊!”
叶白汀却问他:“布松良为什么着急验这具尸体,一时三刻都等不着?”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上头催着要啊。”
“停尸房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忙,为什么偏偏这一具尸体等不得,借牢房的地方也得立刻给结果?”
“这老子哪儿知道?”
“上头催要结果,却没有非常重视命案真相,派专人来细致侦查……”叶白汀眯了眼,“死者是谁杀的不重要,与他有关的东西才重要。”
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啊?”
叶白汀眸底微光敛:“梁维藏了一样很紧要的东西,你们这的头儿想要,可人死了,不知道往哪里找,验尸结果催的紧,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啥玩意儿?”申姜转不过弯来,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娇少爷从哪得出的结论,死者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么?藏在哪了?
刚要一个一个问清楚,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
至少五人以上的脚步声,镣铐,锁链,沉重的尸体被人拖在地上走……是熟悉的,也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扩散,尖锐的铁锈,带着温热的熏人,还是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也许才刚刚咽气。
申姜后背一凛,大着胆子往后睨了一眼,差点没吓破胆。
来人宽肩长腿,俊颜高鼻,一双剑眉凌云,一双墨目点漆,侧脸线条如山峦叠起,着飞鱼服,长皂靴,彩织云肩,箭袖轻摆,革带绦环,身形昂藏夺目,似出鞘剑锋,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不是指挥使仇疑青是谁!
仇疑青背后,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乱发覆面,看不出是谁,地上长长一道血痕,殷红又刺激。
申姜心弦绷紧,大手一伸,抢过了叶白汀手里的米糕!
叶白汀:……
申姜扑通一声,迎着仇疑青的方向跪了下去。
仇疑青身高腿长,不过两息,走至牢前,墨黑瞳仁往下一撇,声音冽如冬日寒冰:“下跪何人?”
“属下申姜,是今日轮值总旗,见过指挥使!”
牢里光线暗,申姜寻思着,刚刚抢东西的动作,指挥使可能没见着,可现在他要藏,却是藏不住,捧着米糕的手抖了抖:“属下……属下在排,排查,牢里各处可有隐患。”
仇疑青溱黑瞳仁下移,扫过米糕,声音更冷,如刀锋刮骨:“排查?”
申姜跪在地上,满头的汗,一动都不敢动,心说天要亡我……指挥使瞧着心情不大好啊!
叶白汀是犯人,跪不跪的,没谁管,只要乖乖的不动就行,好歹申姜是他选中的冤大头,已经开了头,中间不好换,他便动作慢吞吞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这个提示给的很隐晦,动作幅度也很小,别人不会注意,申姜头磕在地上的视角却很方便,那双洗干净的白白小手实在招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拉衣角……什么意思?
衣服……布……布松良?
申姜立刻有了思路:“回指挥使,今日晨间仵作房来了具新尸,仵作布松良查验,说是死者醉酒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即将死亡,挣扎之际不小心摔下楼,肋骨戳穿心肺而死,不存在凶手,可死者分别面色紫青,口鼻有出血点,唇角撕裂,舌尖有伤,黏膜破损,像是窒息而死,属下觉得有异,思来想去不对,立刻去排查了!”
仇疑青:“哦?”
申姜不敢让领导等久,立刻给出结论:“属下走访死者死亡现场,发现一床橘红锦被,丝线同死者发间遗留的一致,其绣牡丹花花蕊处留有血迹,地上地毯与桌角内侧,不易察之处,有死者挣扎留下的半个脚印,死者明明是被人捂死的!”
“三日前有今年第一场秋霜,寅时起卯时末,死者俯趴于地,背部衣料有湿了又干的痕迹,前身没有,明显就是死在寅时霜降之前,这种时间点,死者还衣物华丽,收拾的很端正,明显不是一人饮酒,他在等一个很重要,内心非常期待的人,可属下今日走访问供,找不到这个人的信息……属下心中思绪万千,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还,还忘了正吃着米糕……请指挥使责罚!”
申姜心脏猛跳着,又是拖布松良下水,又是将叶白汀分析过的信息又快又急的说出来,试图以这点功劳对冲‘不专心工作还吃米糕’的行为,顺便转移点指挥使注意力,别让指挥使注意到叶白汀。
184、是我姐夫不是你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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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吓一跳,捧着纸的手有点僵:“剖尸的?”
叶白汀看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 我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拿稳了, 去外头打一套。”
申姜吞了口口水:“不是我不让……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在咱们诏狱,也有点过, 你这‘最擅长的本事’,恐怕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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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你先做着,会有机会。”
申姜没说话。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申总旗可别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你不做,回头我要用的时候没有, 耽误了领导正事,可能不是杖刑那么简单了。”
申姜心头一凛,算了,每回跟娇少爷作对就没有过好结果:“行行行, 我做,做成了吧?但这东西不能给你,真要用得着,我自给你提来。”
正说着话, 手下牛大勇过来报信:“老大, 那边姓布的完事了!”
申姜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少爷,咱们走吧?”
外面停尸台已准备好,该撤的人都撤了, 很安静,走路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白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去梁家找东西时遇到了危险,指挥使仇疑青也去了,还救了你?”
申姜点头:“别看咱们这行挺抖威风,危险起来也是真危险,随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类似这种杀机时不时就会遇到,指挥使虽冷脸冷心,不尽人情,这点倒没的挑,护短,那武功,啧啧,龙腾在天天衣无缝——”
“我没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
叶白汀顿住,回头:“他怎么知道,是草汁的问题?”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这我哪知道?许是指挥使学问深?他进屋见书落了一地,断定我在找书,问了一声,我说死者对布料颇感兴趣,精研甚深,此案关键许着落在此——他捡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书页,拿手指捻了捻,摸了摸,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直接发话让找芷叶草,草找来,他不要枝不要叶,就留了根,拿手碾出汁液,往书上一抹,一下子就现字了!你说神不神!”
叶白汀眉心蹙起:“芷叶草……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根粗叶长,一点都不嫩生,看起来有点像姜草的那个。”申姜拿手比划着大小,给娇少爷形容了一下。
叶白汀眉头皱的更深:“姜草……又是什么?”
申姜:……
还真是过甜日子的少爷,不精外物,不理植蔬。
叶白汀沉默片刻:“你去寻些药草图解书来与我。”
申姜:“这种胜负心……没必要吧?”何必要跟指挥使比呢,那位在大家眼里都不算人了……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别人也吃饭,申总旗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找!没有的买!今晚就给您送过来,行了吧!”
申姜下意识拍了下自己下巴,叫你嘴欠,娇少爷温柔一时二刻,你就觉得他不会骂人了?再敢不听,接下来他就是那‘拱食’的,再惹急了,人撂挑子不干,不看尸了,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叶白汀满意了,走到水盆前净手。
他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世界,有很多东西跟他认知的不同,比如植物,而法医验尸面对的一大难题就是毒,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制剂,古代则大半靠毒虫毒草,随便一点方向偏差,就是巨大的失误。
他需要学习。
转过身,集中注意力在前面的停尸台。
“死者尸体保存状态很好,该是有意放在阴凉之地,腐败不严重,不代表是新死,”叶白汀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又握住手臂试灵活性,“角膜高度混浊,尸僵消失,死者死亡五日以上。”
申姜:“这次的死亡时间不需要确定,死者叫昌弘武,九月十七是昌家老太太生辰,当天办了寿宴,昌弘武在家主理庶务,忙了一整日,送走最后一位醉醒的客人已是戌时末,由下人伺候着回了书房,昌弘武表示累的紧,沐浴的热水先候着,等他看会儿书松一松再送来,下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子还没叫,就过来敲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吓的差点踢翻碳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牛大勇悄悄凑过来,嗓子压的低低:“那边姓布的验出的好像是意外,没有凶手。”
申姜笑出了声:“又是意外?他不会只会验这一种结果吧!”
牛大勇挠挠头:“他还嘟嘟囔囔的说了点,咱们的人在外头轮值,离得远,也没听清,不知道到底验了个什么出来……老大,要不要咱们去打听打听?”
“不必,”叶白汀唇角勾起,“我已经知道他验出的是什么结果了。”
申姜:“啊?什么结果?”这么快的么!
叶白汀:“你方才说,下人发现死者死亡,吓得差点踢翻碳盆……这个房间里,当时在烧炭取暖?”
申姜赶紧翻口供及现场记录,口供里的确有这么一句,至于现场情况记录……有一小片被墨点污了,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别的地方并未提及现场放着碳盆,放在哪里。
文字记录存档不该有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眉:“口供里这么说,应当没错。”
“死者尸斑色鲜红,两颊嘴唇尤甚,与碳毒死者表现相仿,”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毒杀人于无形,是冬日最易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类型。”
申姜对碳气伤人不要太熟,每年冬天都会遇上多起,但娇少爷这么说,一定有——“可是?”
“愚蠢。”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么重的苦杏仁味,他把鼻子送给野狗了吗闻不到?”
行,这位少爷眼里,事干的不太行的不是猪就是狗,申姜识趣的接话:“所以不是碳毒?”
叶白汀:“自然不是,这是□□。”
□□因发作快速,效率奇高,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受犯罪分子青睐,大都是化学合成试剂,古代却也不是没有,一些植物的果仁,比如苦杏仁,桃仁,枇杷仁,都含有苦杏仁甙,在特殊的酶或胃酸的作用下会释放出剧毒氢氰酸,植物种类不同,受害者个体应激性不同,毒性效果也会幅度增减。
申姜没听懂,这又是一个和之前‘机械性窒息’一样的新概念:“氰化……什么物?”
叶白汀:“一种来自植物种子的毒素,发作迅速,致死也快,使用起来方便快捷——世间的确有各种意外巧合的存在,却不是每一种都是意外巧合,昌弘武,绝非死于碳毒。”
申姜回过味来,翻开现场记录那一页,眼梢眯起:“姓布的是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不想我们也发现,把有关碳盆的记录污了?”
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蠢货永远都不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站在哪个高度。
“死者好像在笑,这个什么化物,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你看清楚了,这是在笑?”叶白汀轻轻转动死者的头,让申姜看的更清楚。
这……笑得有点吓人啊,太狰狞了!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白汀:“不是所有的嘴角牵动都叫笑,人在痛苦中死去时,面部肌肉走向很难有确切规律,每个人的痛苦和狰狞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他最后留下的是唇角牵动,就觉得死者当时情绪是满足的,幸福的。”
他不知道死者当时是怎样心情,有没有努力想扯开一个笑容,但在那个短短瞬间,他一定是极痛苦的。
叶白汀一边忙,一边问:“死者吃了什么?”
申姜:“吃……什么?”
“□□发作快速,死者一定就在死前,最多一盏茶时间内,吃过东西,”叶白汀盯着申姜手上记录口供的纸页,要不是手上不合适,他都能抢过来看,“他吃了什么?”
申姜赶紧看:“……没有,没人说他死前吃过东西,现场也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盘碗碟筷子之类的东西。”
叶白汀的手顿了一下:“干净?”
“嗯,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酒呢?与酒有关的东西也没有?酽茶?解酒汤?哪怕呕吐物?死者身上酒味很重。”
“当天是老太太寿宴,昌弘武从早应酬到晚,身上有酒味应该正常?房间里没痕迹……估计吐也是吐在外头了?”
“凶手身上没有外伤,毒只能从口入——”叶白汀仔细验看完尸体身上每一处,眸底微芒隐现,“找不到,便是被凶手带走了。”
申姜顿时头疼:“那这玩意儿要么毁,要么藏……有的找了。”
叶白汀将尸体翻回平躺时,碰到了衣襟上挂着的双玉环,个头不大,深青釉色,光滑润泽。玉环背面,靠里缝隙的位置,有一抹极深的紫色。
轻触边缘,渍迹已干涸,力大可蹭去,低头嗅之,有微微的酸甜味。
“你说当日老太太寿宴……”叶白汀指尖轻捻,“食单上可有什么特殊食材,颜色深的?”
申姜找了找,还真有:“他家有个南方姑爷,家中做蚕丝生意,有百亩桑田,九月了仍有桑葚,为了老太太寿宴,专门做了糖渍的送过来,席间被烹成糖水,款待客人。”
桑葚色紫,易染,成熟时吃一顿舌头都能跟着变紫,死者作为待客家主,会沾上这种颜色……似乎很正常?
叶白汀:“颜色染在玉佩,你猜怎样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结果?”
申姜摸着下巴看了看:“推?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白汀:“怎么造成的,并不重要。”
申姜:……
不重要你还让老子猜!
“重要的是这个,”叶白汀指着死者腰带,“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他其实到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没过来,时辰还没到嘛,怕被怼,万一娇少爷看见他就心烦,说想不出来,还需要时间怎么办?
叫人去看了好几回,娇少爷还在睡,还在睡……是要一睡不醒么!他急的不行,最后想了这么个招,叫人把热粥送了过去。热粥馋人,就算娇少爷不醒,别人总会起哄架秧子喊一喊吧!果然那边很快有了动静……
不愧是我!
申姜风一样跑到叶白汀的牢门前:“有结果了?”
叶白汀:“凶手是个男人。”
申姜心说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触到的命案凶手八成是男人……不对,等等!
“你……之前说,死者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和心上人约了酒,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喉头抖动,满脸震惊,“死者喜欢的,是个男人?”
叶白汀面色平静:“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对方表情太过平淡,申姜很快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见过断袖分桃的。”
叶白汀:“此人藏得很深,口供上看不出来,但死者极度热爱布匹,可能会以此示爱。”
申姜:“啊?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爱好?”叶白汀将有关烟松纱的口供指给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造价高昂,原料不易得,用时长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着赚到的钱有限,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死者还不用来扬名,每年制那么一点,全放在自己私库,宁愿坏了也不往外卖,处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来,死者图什么?”
申姜更迷惑了:“对啊,他图什么?”
叶白汀:……
“你长脑子,只是为了拱食?”
“瞧这话说的,拱食那得用嘴——”申姜一顿,“你骂老子?”
叶白汀微笑:“怎会,我只是在提醒申总旗——死者藏的,是布,还是人?”他尾音幽幽,意味深长,“□□时用烟松纱蒙起的眼睛,他希望是谁呢?”
申姜眼瞳一震:“你的意思是——”
叶白汀:“死者会以布示爱,或做成衣服,布料样式一定很特别,有死者专属的记号,别人求而不得的烟松纱,这个人手里一定有很多——找到他,你的案子就能破了。”
申姜:!
这么快就能立功了么?幸福来的好突然!
叶白汀:“死者行为路线没有太多突兀的地方,也不会经常性消失一小段时间,这个人一定有与他交叉的社会行为,很可能就是熟人,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这个人藏得很深,找起来并不轻松,但死者示爱动作非常隐晦,照两人关系猜想,对方很可能不知道,或者不在意——抓住布匹线索,结合其它,难度会小很多。”
申姜听的很认真,虽然他不知道娇少爷是怎么做到短短一夜想到这么多的,怎么会这么牛逼,但不要怀疑,跟着干就就完事了!
叶白汀:“另外——”
申姜:“您说!”
“之前没注意,”叶白汀指着画的很粗糙的犯罪现场一角,不大的三足小几,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书,“烟松纱给了我足够的灵感,申总旗画技不算出圣入神,难得细致精准,而破案一事,最重要的就是细节——”
申姜知道自己狗爪子怎么样,被夸了很惊喜,可他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灵感。
叶白汀便直接问:“桌上这本书,两行字之间的空隙是不是有些大?”
申姜:“没错!我当时认真看过现场,那是一本讲说如何染布的书,有图有画,字体本来就不小,两行字之间的空隙也很大!”
叶白汀:“那书应该是是誊抄本?”
“纸墨多金贵,正规制版书籍哪可能这么大字,行这么空,”申姜十分肯定,“那就是一本手抄自订的,故意写的字那么大,行那么空,一定是因为死者好酒,经常喝醉嘛,眼花,得弄的更容易辨认。”
“是么?我倒不这么觉得……”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微微倾身,放低声线:“指挥使的三日之期……总旗多想想布料的特殊性,东西或许就着落在这里。”
……
申姜再次走到案发现场,还是没参透娇少爷的话,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好几趟,每一处都仔细看过,包括书房的书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再次站定在书架前,皱着眉,抱着胳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书架推倒——
‘哗啦——’
书掉了一地,不见任何暗格或机关。
他仔细的翻检房间四周,无所得;把所有与布相关的书籍找出来翻看,无所得;把所有空行过大的书籍挑出来,仍然无所得。
他差点暴躁的翻桌子,娇少爷是不是遛他玩!这里有毛线的东西!
就在他想回去找人算账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轻响——有人!
还没反应过来去看看还是不动声色的时候,一排银针暗器已经射了进来,他即刻凝气沉腰,用足野狗逃命的力气,才堪堪躲过!
想躲,暗器一排接一排,想往外冲,窗外脚步声重重,根本不是躲得了的!
日你娘!没说查案会有生命危险啊!这哪是什么小贼,这是来了一个团吧!
申姜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喘的粗气连连,一脑袋全是汗,心说不会交代在这里吧!
“咻——”
一支羽箭破空,携风雷之势,‘哆’一声插在了门板上,白色尾羽颤动,箭身血色滴落,是锦衣卫所专用的箭矢!
申姜得以喘息,狼狈的翻滚在地,一个狗吃屎摔在门边,抬头,看到了指挥使仇疑青——
“犯我北镇抚司者,死!”
只见仇疑青拎着一个人飞跃而来,身如蛟龙,势若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绣春刀起,和院中黑衣人战在一处!
那人被他抛开又拎住,在空中大叫连连,他却听不到一般,全无所动,在十数黑衣人包围下,不仅没让自己和这人受半点伤,还解了申姜这边的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游刃有余。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快,申姜甚至没看清楚仇疑青的招数。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有些人生而不同,绣春刀在这人手里才是锦衣卫的刀,绣锦身贵,飞鱼藏锋,鸾带游蟒,一刀即出,众兵息敛,我过之处,尽皆俯首!
血腥味在小院里散开,一具具尸体摔出沉闷的落地声。
“刷——”
绣春刀在身前斜斜划下剑花,血水顺着刀尖滴下,仇疑青山峦迭起般的侧颜映在刀锋之上,狭长眼角冷冽如霜:“ 废物。”
地上一堆尸体,被他拎了又扔的人白着脸撑着墙吐,趴在地上的申姜还没起来……
一时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个废物是在骂别人,还是挑剔他们?
黑衣人全是死士,被杀的死透了,重伤的自己磕了齿边毒药死的更透,仇疑青收起绣春刀,睨眼看向申姜:“你缘何来此?缘何祸乱书房?”
这酷冷无情,全然没一丝温度的神色,申姜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被保护了?指挥使要保护的真的是他么,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您不先关心这位撑墙吐,出气比进气多的老头吗?他可是您拎起来的!
仇疑青:“嗯?”
这个眼神更锋利更冷冽,申姜哪敢再呆,一咕噜爬起来:“叶——”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扑通跪下去,惨绿着脸解释的苍白,“这……属下口头习惯不好,求指挥使责罚!”
仇疑青指尖按着绣春刀,似乎压抑的很费劲:“讲。”
申姜不敢再言其它,迅速把话说了:“就我,属下自己,查案有巨大发现,死者真正的爱好根本不是酒,是制布,研制‘烟松纱’,很可能是求而不得的代偿……”
他把叶白汀的话事无巨细的,说给仇疑青。
“你说——制布之事很关键?”
“是!此案种种,或许全都着落在这里!”
叶白汀提示方向精准,申姜想不明白,仇疑青却只顿了一瞬,就走进房间,选择性的捡起了几本书,翻开书页,又是看,又是捏,又是轻揉,片刻之后,吩咐:“去寻些芷叶草来。”
申姜赶紧动。
好在副将郑英带着手下到了,大家一起,东西准备的很快。
仇疑青接过芷芳草,去其茎叶,只取根部,指尖重捻,浅绿汁液溢出,往书页上空隙过大的字行间一抹——
之前空白的地方,竟然显现了字!
卧槽卧槽——
申姜捂嘴,秘密还真的是在这里,有人名有数字,看起来还真是什么神秘账册!娇少爷牛逼!他不用被军杖打死了!
仇疑青掏出雪帕擦了手,一个眼神,副将郑英已经带着人整理地上书本,但凡空行比较大的都不漏过。
“你怎知道书页有问题?”
申姜也很想问您怎么知道的?怎么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明白了,我可是翻了很久都没……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不回答,想着这是个大功劳,娇少爷又是个犯人,转了转眼珠:“其实……属下看尸有点心得,对犯罪现场观察的也细密……”
185、青楼藏身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叫人去看了好几回,娇少爷还在睡, 还在睡……是要一睡不醒么!他急的不行,最后想了这么个招,叫人把热粥送了过去。热粥馋人, 就算娇少爷不醒,别人总会起哄架秧子喊一喊吧!果然那边很快有了动静……
不愧是我!
申姜风一样跑到叶白汀的牢门前:“有结果了?”
叶白汀:“凶手是个男人。”
申姜心说凶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触到的命案凶手八成是男人……不对, 等等!
“你……之前说,死者打扮成那个样子,是和心上人约了酒,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喉头抖动,满脸震惊, “死者喜欢的,是个男人?”
叶白汀面色平静:“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对方表情太过平淡,申姜很快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见过断袖分桃的。”
叶白汀:“此人藏得很深, 口供上看不出来,但死者极度热爱布匹,可能会以此示爱。”
申姜:“啊?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谁规定人只能有一种爱好?”叶白汀将有关烟松纱的口供指给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 造价高昂, 原料不易得,用时长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着赚到的钱有限, 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死者还不用来扬名,每年制那么一点,全放在自己私库,宁愿坏了也不往外卖,处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来,死者图什么?”
申姜更迷惑了:“对啊,他图什么?”
叶白汀:……
“你长脑子,只是为了拱食?”
“瞧这话说的,拱食那得用嘴——”申姜一顿,“你骂老子?”
叶白汀微笑:“怎会,我只是在提醒申总旗——死者藏的,是布,还是人?”他尾音幽幽,意味深长,“□□时用烟松纱蒙起的眼睛,他希望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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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眼瞳一震:“你的意思是——”
叶白汀:“死者会以布示爱,或做成衣服,布料样式一定很特别,有死者专属的记号,别人求而不得的烟松纱,这个人手里一定有很多——找到他,你的案子就能破了。”
申姜:!
这么快就能立功了么?幸福来的好突然!
叶白汀:“死者行为路线没有太多突兀的地方,也不会经常性消失一小段时间,这个人一定有与他交叉的社会行为,很可能就是熟人,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这个人藏得很深,找起来并不轻松,但死者示爱动作非常隐晦,照两人关系猜想,对方很可能不知道,或者不在意——抓住布匹线索,结合其它,难度会小很多。”
申姜听的很认真,虽然他不知道娇少爷是怎么做到短短一夜想到这么多的,怎么会这么牛逼,但不要怀疑,跟着干就就完事了!
叶白汀:“另外——”
申姜:“您说!”
“之前没注意,”叶白汀指着画的很粗糙的犯罪现场一角,不大的三足小几,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书,“烟松纱给了我足够的灵感,申总旗画技不算出圣入神,难得细致精准,而破案一事,最重要的就是细节——”
申姜知道自己狗爪子怎么样,被夸了很惊喜,可他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灵感。
叶白汀便直接问:“桌上这本书,两行字之间的空隙是不是有些大?”
申姜:“没错!我当时认真看过现场,那是一本讲说如何染布的书,有图有画,字体本来就不小,两行字之间的空隙也很大!”
叶白汀:“那书应该是是誊抄本?”
“纸墨多金贵,正规制版书籍哪可能这么大字,行这么空,”申姜十分肯定,“那就是一本手抄自订的,故意写的字那么大,行那么空,一定是因为死者好酒,经常喝醉嘛,眼花,得弄的更容易辨认。”
“是么?我倒不这么觉得……”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微微倾身,放低声线:“指挥使的三日之期……总旗多想想布料的特殊性,东西或许就着落在这里。”
……
申姜再次走到案发现场,还是没参透娇少爷的话,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好几趟,每一处都仔细看过,包括书房的书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再次站定在书架前,皱着眉,抱着胳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书架推倒——
‘哗啦——’
书掉了一地,不见任何暗格或机关。
他仔细的翻检房间四周,无所得;把所有与布相关的书籍找出来翻看,无所得;把所有空行过大的书籍挑出来,仍然无所得。
他差点暴躁的翻桌子,娇少爷是不是遛他玩!这里有毛线的东西!
就在他想回去找人算账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轻响——有人!
还没反应过来去看看还是不动声色的时候,一排银针暗器已经射了进来,他即刻凝气沉腰,用足野狗逃命的力气,才堪堪躲过!
想躲,暗器一排接一排,想往外冲,窗外脚步声重重,根本不是躲得了的!
日你娘!没说查案会有生命危险啊!这哪是什么小贼,这是来了一个团吧!
申姜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喘的粗气连连,一脑袋全是汗,心说不会交代在这里吧!
“咻——”
一支羽箭破空,携风雷之势,‘哆’一声插在了门板上,白色尾羽颤动,箭身血色滴落,是锦衣卫所专用的箭矢!
申姜得以喘息,狼狈的翻滚在地,一个狗吃屎摔在门边,抬头,看到了指挥使仇疑青——
“犯我北镇抚司者,死!”
只见仇疑青拎着一个人飞跃而来,身如蛟龙,势若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绣春刀起,和院中黑衣人战在一处!
那人被他抛开又拎住,在空中大叫连连,他却听不到一般,全无所动,在十数黑衣人包围下,不仅没让自己和这人受半点伤,还解了申姜这边的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游刃有余。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快,申姜甚至没看清楚仇疑青的招数。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有些人生而不同,绣春刀在这人手里才是锦衣卫的刀,绣锦身贵,飞鱼藏锋,鸾带游蟒,一刀即出,众兵息敛,我过之处,尽皆俯首!
血腥味在小院里散开,一具具尸体摔出沉闷的落地声。
“刷——”
绣春刀在身前斜斜划下剑花,血水顺着刀尖滴下,仇疑青山峦迭起般的侧颜映在刀锋之上,狭长眼角冷冽如霜:“ 废物。”
地上一堆尸体,被他拎了又扔的人白着脸撑着墙吐,趴在地上的申姜还没起来……
一时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个废物是在骂别人,还是挑剔他们?
黑衣人全是死士,被杀的死透了,重伤的自己磕了齿边毒药死的更透,仇疑青收起绣春刀,睨眼看向申姜:“你缘何来此?缘何祸乱书房?”
这酷冷无情,全然没一丝温度的神色,申姜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被保护了?指挥使要保护的真的是他么,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您不先关心这位撑墙吐,出气比进气多的老头吗?他可是您拎起来的!
仇疑青:“嗯?”
这个眼神更锋利更冷冽,申姜哪敢再呆,一咕噜爬起来:“叶——”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扑通跪下去,惨绿着脸解释的苍白,“这……属下口头习惯不好,求指挥使责罚!”
仇疑青指尖按着绣春刀,似乎压抑的很费劲:“讲。”
申姜不敢再言其它,迅速把话说了:“就我,属下自己,查案有巨大发现,死者真正的爱好根本不是酒,是制布,研制‘烟松纱’,很可能是求而不得的代偿……”
他把叶白汀的话事无巨细的,说给仇疑青。
“你说——制布之事很关键?”
“是!此案种种,或许全都着落在这里!”
叶白汀提示方向精准,申姜想不明白,仇疑青却只顿了一瞬,就走进房间,选择性的捡起了几本书,翻开书页,又是看,又是捏,又是轻揉,片刻之后,吩咐:“去寻些芷叶草来。”
申姜赶紧动。
好在副将郑英带着手下到了,大家一起,东西准备的很快。
仇疑青接过芷芳草,去其茎叶,只取根部,指尖重捻,浅绿汁液溢出,往书页上空隙过大的字行间一抹——
之前空白的地方,竟然显现了字!
卧槽卧槽——
申姜捂嘴,秘密还真的是在这里,有人名有数字,看起来还真是什么神秘账册!娇少爷牛逼!他不用被军杖打死了!
仇疑青掏出雪帕擦了手,一个眼神,副将郑英已经带着人整理地上书本,但凡空行比较大的都不漏过。
“你怎知道书页有问题?”
申姜也很想问您怎么知道的?怎么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明白了,我可是翻了很久都没……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不回答,想着这是个大功劳,娇少爷又是个犯人,转了转眼珠:“其实……属下看尸有点心得,对犯罪现场观察的也细密……”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低,无它,指挥使的眼神太吓人了,锋利的像刀尖刮骨,像能看透人心,知道别人在说谎似的。
“……如此这些,方得出这个推论。”可话已经开了头,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仇疑青:“不错,有功。”
申姜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蒙过去了!
仇疑青:“限你三日,两日便有进展,想来仍有余力,外边扶墙吐的是刑部仵作,掌理停尸房,昌弘武的尸体将转入北镇抚司,你既懂看尸,此事便交于你。”
申姜:……
草!立了功不是应该有赏么?赏在哪里?为什么来的是更多的工作!
他就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刚刚怎么就失心疯了说会验尸?娇少爷心机又邪性,忘了不能惹了?还敢冒他的功!
他臊眉耷眼出来,瞪了老头一眼:“走吧?”
老头:……
你们锦衣卫都是疯子吧!抢尸体抢的这么勤,案子这么多办得过来么!老子都快蹬腿儿了没看到?催什么催!
郑英盯着人处理完书本,过来回话并提醒仇疑青:“昌弘武一案,已送信回北镇抚司,司里仵作应已经准备好,等着验尸,突然转手——”
仇疑青:“我有说不让仵作房看了?”
郑英垂头:“……是。”
明白了,机会平等,上面要的是效率和结果,官场如战场,能站到前头的,一定是更聪明,更有能力的人。
申姜不知道这是个坑,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头交接死者尸体,布松良这边准备好工具,先一步听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尸体交给申姜检验?他懂个屁!”
布松良看着诏狱的门,笑容阴森:“可真是没想到,姓申的还能舔到头儿面前,也不怕肉骨头太大,烫断了舌头!”
“可上边的话已经下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少不得交交手了。”
而且这个人他不认识,明显前头有坑。
谁……要算计他?
申姜不在,想不去,也不是没办法,就是有点麻烦,叶白汀心下转的飞快,满打满算,他在这里没几个仇人,疤脸被他揍的到现在还没醒,不做人的义兄贺一鸣在外头,这会儿能搞事的,似乎只有布松良了。
可布松良是万万不会杀他的,鱼死网破没必要,一来不划算,杀了他,布松良也落不着好,申姜不是没脾气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认栽;二来——他一个小小囚犯哪来的排面,他不配啊。
布松良是什么人,头顶有人,自认技术独一无二,无人望其项背,跟个没有明天的囚犯计较多失格调,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别人是官,他是囚犯,形势比人强,别人铁了心要坑他,他就是装晕,装病,别人也能把他掐醒过来,抬出去,不如过去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白汀站起来,似乎起猛了,力气不支,“哐”一声手撑在牢门上,门锁哗啦作响,十分吵人。
“抱歉,”他朝邻居道了个歉,站直了,看来人,“走吧。”
来人见他乖顺,没太为难,带着他往外走。路有点长,像是绕着什么主线走的,没走出诏狱大门,拐进一道小小偏门,来到另一个空间。
是仵作房。
叶白汀只去过法医室,没见过仵作房,但这里苍术皂角的味道很重,不管桌上摆饰,还是墙上挂的衣物工具,都与验尸这项工作有关。
四周很安静,只有最里边的房间门关着,有声音,大约是谁在忙。
“里面的人忙,你先在这里等会。”
这人随手一推,把叶白汀推进一个房间,关了门。
“哗啦啦——咔嗒——”
是锁链绕过铜锁的声音,叶白汀不要太熟悉,这是在外头上了锁,他被关在这里头了?
不见面不虐待,只是为了把他关起来?
叶白汀靠在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起初外头很安静,慢慢的,有人来去,低声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指挥使……要送新犯人来……”
“那边已经腾地方了……说是亲自审问……”
“还不知人是死是活呢……有没有我们的活儿……”
“要不要过去露个脸……”
仇疑青要来?审犯人?
叶白汀眼梢快速颤动,两息过后,面容舒展,唇角微勾,这样啊……那没事了。
放松下来,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房间,这是一间停尸房,空间不小,有八个停尸台,但都空着,什么都没有……布松良是不是太小心眼?怕他随便验尸,就把所有尸体都移走了?
房间很冷,冻得人手脚冰凉,叶白汀不是不怕冷,是这些日子过来,也习惯了,冷就冷点,反正死不了。
可是他无聊啊,没事干不就会时不时觉得冷?他开始翻一边的东西,停尸台上没有尸体,柜边倒是有骨头,还一小堆,他随便瞥两眼就知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应该是刚送过来不久,还没整理。
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是个工作狂,北镇抚司上上下下事都多了起来,案子多,仵作房接来的尸体也多,紧要的,新鲜的尸体都验不过来了,何况骨头?
叶白汀看看白骨,再看看现成的停尸台,左右无事,就开始捡骨。
这个是人的,拿到停尸台;这个是鸡的,放到一边;这个……看不出来,反正不是人的,同样放到一边。
忙忙碌碌,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具细小骨头缺失,完整度不算太差的骸骨被他拼凑了出来。
“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叶白汀站在停尸台前,观察这具骸骨。
“骨盆高而狭窄,纵径大于横径,心脏形,耻骨弓角……切合中指与食指形成的角,大约70度,你是个男人。”
“牙齿完整,锁骨,肩胛骨,颅底基底缝开始愈合……你已及冠,应该不到二十四岁?”
“胫骨骨折,折断处……有血荫?”叶白汀眉心微蹙,“骨有齿痕,显已被野兽啃咬,可血荫明显,你在还活着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痛苦?”
“骨头颜色发暗……发间有布料残留,这丝线……”
似乎有点不对劲。
……
牛大勇派出去送信的人终于找到了申姜,申姜从口供纸页中抬头,眼珠子都气红了:“操——肯定是姓布的孙子干的!搞老子的人,老子搞不死他!不问了,走!”
他拿上口供纸,火急火燎的回北镇抚司。
诏狱另一边,仇疑青在审新抓来的人犯,刑部左侍郎沈德佑。
大刑已经上了一轮,从刑具到地面,血糊啦一大片,吓人的紧,沈德佑起初还挺硬气,憋住了没招,现在趴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动都动不了了。
仇疑青转着鞭柄,眼睫微垂:“咱们沈大人风骨卓然,就上这点小菜招待,是瞧不起谁呢?再来一轮新鲜的。”
“是!”
锦衣卫齐声应喝,气势十足,沈德佑差点没直接过去,这轮还是小菜?那新鲜的……他抖了抖,认了怂:“我……招……我招……”
仇疑青摆摆手,起身走到了沈德佑面前。
沈德佑脸贴在地面,咬着牙说了个名字:“高良平……”
仇疑青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后回头:“此人……似乎正关在诏狱?”
别人没他这个记忆力,迅速调了花名册,发现诏狱果然有这个人!
“去提。”
“是!”
一盏茶过去,提人的锦衣卫人没提过来,神情也小心翼翼,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仇疑青走出刑房:“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单膝跪地:“回指挥使,人,死了!”
“死了?”仇疑青眼梢微眯,“倒是挺巧。”
“已通知仵作房看尸,布松良在外等候,是否即刻去看?”
“去,”仇疑青掀开衣袍,大步往前,“叫人过来,同本使一起。”
布松良头前带路,垂眉束手,走得端端正正,又小心翼翼,上天助他,竟然这般顺利,不用特别布局……高良平是官身,关押地在更加阴暗潮湿的内里,走过去,自然要经过叶白汀的牢房。
越走越近,布松良眼珠微转,手心慢慢渗出汗,这牢房阴暗,不注意怕是看不出来,他得小小提示一下——
“指挥使大人……”
“我说娇少爷,你今日分我的粥可少了。”
“哪里少?你属猪的么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
布松良瞳孔一缩!
这,这后面答话的,明显就是叶白汀的声音!他不是被关在停尸房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牢里光线阴暗,影影绰绰,布松良看不到叶白汀的脸,只看到他靠在里面墙壁的影子……不,不行,他被坑了,不能被反打脸!无事生非,会被指使使问罪的!
暗暗烛火下,仇疑青音色微霜:“嗯?”
186、你先坐我腿上的
‘放榜在即’四个?字, 直接让叶白汀大脑处于兴奋状态,有紧张感的那种兴奋,分析案件的心更强烈了?。
他看着手边卷宗, 死者黄康的名字,若有所思:“照之前我们推测的大考作弊方试,有可能是夹带, 有可能是漏题,也有可能是现场做题,换给?别人誊抄, 前者太容易被发现,中间难度太高,大规模泄题基本是一抓一个?准,现场知道?题目,现场做, 在经人传递,送给?指定的人……考场之中,需得有巡考官是自己人。”
大考之时,所有学子都在自己的小隔间内, 整个?答题过程内,都不?能离开,不?能走动,巡考官行为相对自由, 且隐蔽, 只要?事后?无人揭发,就会很安全。
“黄康才学得人称颂,考试结果却?不?如预期,后?又补得肥差官职, 他是不?是就做了?这样的交易,当场写出的卷子送给?别人了?,自己再重写一份来不?及?”
四年前的考题,策论占比很大,非常需要?花时间细想,既然是帮人家作弊,题目就不?可以答的一模一样……这个?方法?只要?找对人,执行上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黄康已经参加过科举,有了?官身,不?可能再考第二次,四年前他可以玩这个?戏码,去年不?行,今年更不?行。
叶白汀思索着可能性:“反正也干不?了?了?,以前事勒索,获以银钱……”
“不?要?忘了?一件事,”仇疑青提醒叶白汀,“黄康死前,有人赴约酒局,给?他带了?他非常喜欢的食物,且一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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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顿住,分享食物并不?奇怪,怪的是这个?举动,传达出的信息。
如果凶手当时早已决定好要?杀人,为什么专门给?黄康带礼物?这个?举动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的无害,好像在说:别着急,什么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看,我并不?想害你。
这个?举动当然是为了?放松黄康警惕,但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不?止四年前,起码到?今年,大考之前,黄康都是有用的,且双方联系紧密。
“黄康可能因为我们不?知道?的谈判资本,”叶白汀眯眼?,“或者说,议价权。”
他很可能不?止参与了?四年前大考舞弊,去年,今年,也有别的方法?加入。
仇疑青思索片刻:“……漏题。”
如黄康这种才学极丰,又好财欲之人,只使用一次多可惜?不?如反复使用,每次大考都尽些心力。每次大考题目严格保密,近几次都未发生大规模泄题事件,锦衣卫暂时没查到?,没查到?,就是不?存在了?么?这个?幕后?操纵者可以‘选择’学子给?予交换机会,那有节制的漏题呢?
比如事先获知题目,并不?大范围卖出,而?是专门挑选出几个?人来交易,为他们定制,放弃大的市场,只挣这几个?人的钱,安全有效,还能有额外?的利益收支,长线发展……
那作为‘定制文章’的答题人,黄康拥有的议价权就不?一般了?。
叶白汀沉吟:“那他会做的事,不?该是勒索威胁,而?是狮子大开口,涨价了?。”
可勒索威胁之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叶白汀非常认可仇疑青的思考方向?,因为这样的话,郁闻章身上发生的事就有了?解释,他才学颇丰,所有见过的人都赞叹佩服,他还家境贫寒,阶层很低,没什么地位,各种条件综合下来,简直是合作首选,予他他想要?的东西,换取他的答卷,可以是一次,可以是两次,可以是以后?的无数次……
可郁闻章并没有答应。
他并不?像别的‘平民’那样识相,也没有别人那么盲从,好欺负,可他知道?了?秘密,不?加入,就得死。
“于联海的怀疑不?无道?理,如果郁闻章在京城的生活圈子只有贺一鸣这一个?人,贺一鸣必逃不?了?干系,除非——郁闻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跟所有人都没有提起过。”
所以他的生活交往圈子多大,须得仔细确定。
“还有这一个?,”叶白汀指着章佑供状,“他跟申姜说,和耿元忠不?过是远亲,谁也管不?着谁,我觉得很微妙,说的这么清楚明白,是不?是他对此次大考的自信,并不?自来耿元忠?”
仇疑青低头看了?看:“我会着人注意。”
一个?点又一个?点,案件相关的新思考,说的差不?多了?,叶白汀就问:“我姐夫那边……是怎么回事?我能问么?”
仇疑青看了?眼?窗外?天色,神情略有放松:“猜猜看?”
叶白汀斟酌着他的表情,这男人故意端着时,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他又不?会只看面前人脸色,心里快速将事情过了?一遍:“你该不?会……想让他演一个?三方间谍吧?”
比如打入敌方内部,让敌方以为他是可用之人,发展成下线,其实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和他们离心,目的是获取敌方信息,最?终捣毁敌方集团。他初初过去,未必能摸得到?核心信息,双方会有一个?互相‘考察’的阶段,为了?行事便利,他甚至可以适当卖一些锦衣卫的信息,取信敌方。
贺一鸣和隆丰商行丝丝缕缕的关系,至今仍然站在最?后?,没有露头的三皇子,商行可能想要?打通的商路,往西,域外?,明显用得到?拥有马帮的姐夫。
再想想昨夜遇到?的两个?黑衣人,姐夫和第一个?旁若无人的打架,就是信息点,那就是双方在‘试探’,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看看能不?能坐下来谈谈的局!
这才不?是什么计划,这是已经开始了?的行动!
仇疑青唇角微扬:“不?是很聪明?”
叶白汀:……
反正你们都商量好了?,活儿?都干了?,我还能说什么!
姐夫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域外?不?知道?走了?多少遭,历过多少凶险,都平安走过来了?,处事能力是没得说的,叶白汀不?担心他办事疏漏,只担心一点:“会不?会很危险?”
姐姐和双胞胎可都在京城呢,竹枝楼那么大的招牌,外?边人一查就能查到?,这种把家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对方可能会觉得是个?把柄,必要?时能抓成筹码……
仇疑青茶盏放在桌上:“不?是还有我?”
叶白汀抬头,看到?了?仇疑青的眼?睛。
如剑锋锐,如星敛芒,藏锋时震慑四方,出鞘便是大杀之器,这个?男人的自信,来自于他的心机谋略,也来自他披荆斩棘,守护一切的能力!
“京城,可是我锦衣卫的地盘——”仇疑青慢条斯理,“想动我手里的人,都得问过我。”
叶白汀稳不?住了?,这男人太帅了?!这么帅的人是他男朋友!
他直接倾身过去,隔着桌子,亲吻了?仇疑青的鼻尖。
“指挥使好厉害,帅的人腿软!”
小仵作眼?睛太亮,仇疑青也没绷住,把人搂住,狠狠亲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道?:“外?面还有事,我真的很忙,不?许勾我。”
叶白汀微笑着看他,没说话。
仇疑青:“还有,此间只有你我,不?必称呼指挥使。”
叶白汀看到?他耳根有些红,手里不?老实的绕着他的衣角:“那叫你什么?”
仇疑青眼?神很深:“不?是很聪明?自己想。”
叶白汀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句青哥哥了?,但那是大杀招,怎么可能随便叫?
他很快肃正了?脸,推人去干活:“外?面还有很多事,都需要?指挥使亲自忙,你快点,别耽搁了?。”
仇疑青:……
算了?,自己的小仵作,就愿意这么撩拨人玩,还能怎么办,只有随他了?。
仇疑青走后?,叶白汀给?姐姐写了?厚厚一封信,没什么敏感内容,通篇都在提醒她?注意安全,还有两个?小崽子……很快收到?了?回信,一大半是双胞胎写的。
说京城好热闹,好好玩,大家都很和蔼可亲,喜欢和他们玩,就是夫子不?太一样,他们今天去书院见过夫子了?,夫子留了?老长的胡子,总是板着脸教训人,但是好像有点怕爆竹,舅舅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好想舅舅呀,那个?无头鬼飞尸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也不?知道?讲给?新认识的小伙伴听,小伙伴会不?会害怕……
叶白汀看完信,觉得这间书院日后?怕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做为舅舅,他最?好还是帮双胞胎多准备些束脩礼物,不?能弥补夫子和同窗们遇到?的伤害……书院坏了?的东西,总得赔偿。
……
三月十一,本次恩科放榜日。
一大早,公?告栏所在小广场就围满了?人,四周茶楼更是人满为患,来晚的想找位子都找不?到?。
这是很难见到?的景象,很少人一大早起来就出来喝茶,基本也只有三年一次的科考,才能把人一大早的聚在一起,气氛焦灼又兴奋,几乎每个?人都非常有谈性。
张榜是有规定时间的,时间不?到?,任你来多早都没有用,只能等,但每个?人的‘等’,是不?一样的。有人心里稳不?住,表面稳得住,有人心里表面都稳不?住,有人自信抬头,有人叹息连连,有人用不?停说话排解内心的焦急紧张,有人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叶白汀跟着仇疑青一路往里走,很真切的感受到?了?考生们的情绪,不?管是哪一种,都带着同样的两个?字——期待。十数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一日,过往所有艰辛心血,全押在了?此刻,于世家子弟,富贵阶层来说,是自骄自矜,是声名远播,是门楣光耀,于寒门子弟,这是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只能卯足劲往上爬,不?能回头,没有它路。
圈里圈外?有很多年纪不?一,性别不?同的人,神情同样紧张,是考生的家属,家里坐不?住,怎么也要?过来等等看。
唯一笑开了?花的,大约只有茶楼的掌柜,手里打着算盘珠子,把店里小二跑堂指挥到?团团转,今儿?个?可是赚钱的大日子,谁都不?能歇着!
北镇抚司提前在最?好的茶楼定了?位子,仇疑青带着叶白汀一路往里,无人敢拦。
叶白汀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看到?了?所有案件相关人的身影。
耿元忠和高峻,本次大考的主?副考官都在,成绩批完之后?上报封存,放榜流程已定,他们在官署坐着,不?如深入现场,还能提防各种意外?发生,准确应对。
胡安居是翰林庶吉士,这种学子盛会,于情于理都要?凑个?热闹。
章佑已经被北镇抚司关完三天,放了?出来,作为本届考生,他当然要?过来等待自己的成绩。
于联海也在,于本案来说,他是事件揭发人,也是相关嫌疑人,案情未明时,北镇抚司有权监督看管,却?不?能控制人的自由,人想来就能来。
不?过有申姜一直在暗中盯着,提防意外?发生。
还有贺一鸣……他今日也来了??
坐到?窗边角落位置,被仇疑青推过来一盏茶时,叶白汀已经把现场看了?个?清楚,有一个?小圈子围的人很多,中间几个?人颇受赞誉,大约就是本届的佼佼者,如无发挥意外?,名列前排者,就在他们之间。
文人的高谈阔论,叶白汀有些听不?太懂,部分用词对他来说有些佶屈聱牙,过于艰涩,但看场面非常和谐,应该是有真材实料的?
叶白汀拽了?拽仇疑青袖子,眼?梢扫了?眼?天边,颇有些暗意:“……就不?考虑,试试他们?”
锦衣卫日夜不?停的忙,手里线索说起来也不?少了?,也秘密抓了?好几个?人,以目前的进展看,往届几次科考必定有问题,这次恩科反倒很安静,查不?到?太多东西,要?不?就是对方没动作,要?不?就是动作的非常少,过于谨慎。
为免天子殿试出现意外?,提前试一试前几名的才学,是不?是有必要??起码排名在前的人,不?能是个?草包。
仇疑青视线滑过袖子上的手,微微凑过去,低头收声:“皇上已有安排。”
叶白汀翘了?嘴角:“那咱们可以看会儿?热闹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凑热闹的年轻文官提议,说反正离张榜还有一段时间,干等也是难熬,不?如大家玩几个?诗令,最?好不?要?是那种很简单,寻常聚宴都能玩的,要?求多加一点,难度高一点,大家能沉下心来思考,还能消耗更多时间……
他给?出的各种提议很有挑战性,放榜在即,大家都是不?服输的人,很快响应者众,茶楼还非常懂眼?色的,重新收拾了?桌子,安排出空间,给?这群学子以诗会友。
有跃跃欲试,二话不?说就执笔发挥的,也有嗤之以鼻,一动没动的。
比如章佑,他就在周边好好喝他的茶,任谁鼓动屁股都没挪一下,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心虚。才学不?显,去参加这种‘难度考试’,是想当着这么多人丢人现眼?吗!
题比较难,大家需要?的思索时间就长了?些,叶白汀跟着等了?很久,才看向?仇疑青:“指挥使不?去转转?”
仇疑青正好起身:“正有此意。”
他‘转’的很快,悄无声息在所有学子身边走了?一圈,回来冲叶白汀点头:“有几个?还不?错,确有真才实学。”
叶白汀睁圆了?眼?睛:“你能看得懂?”
就刚刚这群人说话用的那堆华丽词藻,他都没完全听懂,这人转的那么快,竟然都看明白了?吗!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眉目深深:“此前姐姐说你不?爱读书,我竟未全信,显是疏忽了?。”
叶白汀:……
这种事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就他那笔被评价为小肉狗爬的字,仇疑青还没懂?到?底从哪里得到?的‘不?可尽信’结论?
他从不?为自己的学历自卑,但文采方面就算了?,到?了?这地界,他是真的没有,算不?上读书人。
仇疑青见他眼?神发直,拳抵鼻间轻咳两声:“你若想要?,我以后?教你。”
叶白汀:……
还是不?必了?。
“你会就好。”
仇疑青顿了?顿,话音竟有些愉悦:“也是,我们只一个?人会就好,你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边第一轮诗赛已经结束,既然主?考官耿元忠在列,点评的嘴活儿?舍他其谁?大家恭维着,各种拍马屁给?面子,把他架到?了?高处,他也乐的享受这份与众不?同,点评了?一波。
那些弯弯绕,以各种角度夸人的话,叶白汀仍然听得不?大懂,但神情表现看的出来,耿元忠还是存了?‘秀一秀’的心思的,夸奖别人的话都引经据典,词藻华丽,显露出更多‘真才实学’,反倒被在场学子吹捧了?一番。
高峻当然一如既往,捧着上司说话,维护上司尊严。
胡安居做为庶吉士,也有不?少人请教他的观点,他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很低,可能也是才学的确不?丰,但真当所有人看着他,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很能用话术圆得过去的。
叶白汀感觉这气氛有些过于圆融,反而?有些微妙,怕不?是……
果然,第一轮诗令过去,学子们跃跃欲试继续第二轮,另一边没机会发挥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比如章佑,因为亲戚身份,坐在耿元忠身边,挑剔的看了?眼?不?远处的贺一鸣:“听闻贺大人文采上佳,当年考的也不?错,方才怎么不?点评点评,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贺一鸣面色一如既往,瞧不?出太多东西,只是姿态有些傲然:“不?过是久远之前的成绩,不?值一提,倒是章公?子你,怎么不?下场玩玩这诗令?”
章佑眯了?眼?:“就本公?子的才华,这点小把戏哪值我亲自——”
耿元忠皱了?眉:“佑儿?慎言。”
阻止的动作过于迅速,不?知道?生怕他说出点什么,还是搞出点什么不?好的事。
章佑明显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忍了?,没说话。
等第二轮学子诗令结束,他还是没忍住,又提了?贺一鸣,非要?跟他过不?去,除了?点评之事,还隐有其它影射……只是说话是角度太偏,声音太低,别人没注意到?。
贺一鸣明显有了?情绪,眼?角微微眯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章公?子还是小心些好。”
章佑嗤笑一声:“这有什么乱不?乱的,贺大人可是连我表叔的东西都抢过,怎么到?了?这会儿?,胆子反而?小了??”
这句话说完,耿元忠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太多情绪。
叶白汀坐的比较远,环境嘈杂,有些话没听清,但眼?下情境很明显,章佑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什么样的话说出来耿元忠会阻止,什么样的不?会,故意挑火气贺一鸣呢。
这两个?人……有过节?
章佑当然不?止刺一下就算,拉长了?尾音,继续道?:“贺大人前番来势汹汹,仕途顺畅,什么功都敢抢,什么事都敢干,我还道?贺大人多有出息呢,结果还不?是被锦衣卫压着打,连累的别人跟着遭殃?我就不?一样了?——”
他装模作样的朝贺一鸣拱了?拱手:“马上是混一个?圈子的人了?,日后?一起做事,还请贺大人高抬贵手,别同我这小人物计较啊。”
还真是对自己考上非常有自信,连以后?一起做官的话都说出来了?。
耿元忠没有制止,看来对此事也不?是那么心如止水,乐的看贺一鸣被刺,还真可能和贺一鸣有什么不?和谐的过往,且心有怨言。
叶白汀感觉几人之间气氛明显不?对,想要?再多观察,却?没机会了?,街道?外?边突然一阵动静,是于联海突然动了?,像要?追着谁,那冲劲执着极了?,申姜感觉不?对,跟着过去,街上人挤人,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眼?看放榜的时间要?到?,仇疑青微微皱了?眉:“我下去看看。”
“我就在这里,不?动。”
叶白汀知道?自己那点战斗力,并不?想拖后?腿,没有和仇疑青一起下楼。
从楼上往下看,距离有点远,他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场面渐渐平静下来,仇疑青的动作非常有用,但好像旁边锦衣卫也查到?了?点什么东西,将他请到?了?一边汇报。
叶白汀之前并没有想要?下楼,但此刻他突然发现街角出现了?个?红裙女子,女人看年纪身形,打扮风格,都不?太像考生家属,只往这边匆匆看了?一眼?,就将脸藏在了?帽子后?……
他感觉稍稍有些微妙,看下面已经安静下来,想了?想,下楼去找仇疑青。
可时间就是这么不?凑巧,前方铜锣开道?,本次恩科名次,要?张榜了?。
几乎是瞬间,人群就涌了?上来,叶白汀随人流裹挟,前行方向?根本不?由自己,但他并没有担心害怕,因之前仇疑青工作到?位,人流虽稍稍有些拥挤,却?并不?会发生踩踏事件,他只是暂时离不?开,出不?去,危险是没有的,他甚至看到?了?不?远处随他而?来的锦衣卫,有人在保护他。
叶白汀干脆跟着人流,看完了?官兵贴过来的整个?榜单。
从头到?尾,每一个?名字,他都清晰的看到?了?,但是好像……没有章佑?
这人不?是特别笃定自信,本次大考一定榜上有名,私下做了?丰富的‘准备’,为什么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考卷掉了?,出了?问题?不?可能。叶白汀摇了?摇头,考场规矩不?可能出错。
题看错了??更不?可能,章佑只是有些任性,才学不?丰,又不?是不?认字,题目是什么,绝不?会看错,如果有问题,从考场出来就该和人对线生事了?,可一直没有……
很奇怪啊,这件事。
叶白汀全副心神都在这件事上,不?知随人流裹挟了?多久,耳边都是考生的或喜或悲的嘈杂声响,直到?远处突然传来尖叫——
“快来人啊,有人……有人跳楼摔死了?!”
187、放榜&摔死
正值放榜时刻, 街道内外,楼上楼下最热闹的?时候,有人跳楼摔死了。
叶白汀心内咯噔一声, 立刻有了不好的?联想?。
今天日子特殊,他们?猜到很多人会?情?绪波动,行为上会?产生漏洞和意外, 让他们?能够借机观察,解析更多案情?相?关,万万没?想?到, 竟然会?有人死。
如此热闹街巷,当着所有学子及考官,当着锦衣卫的?面,行凶杀人!
叶白汀根本不会?做它想?,高?处坠亡, 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可?能是意外,相?似的?机会?,所有案子相?关人都在……这第三次, 绝对不可?能是意外,必是有人蓄意谋杀!
他努力挣扎,艰难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奈何人群散开困难, 一个趔趄, 险些摔倒。
“莫急。”
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了他,是仇疑青。
叶白汀看着他,怔了一瞬:“你……一直看着我??”
仇疑青却摇了摇头:“你身边有锦衣卫保护,方才场面确有些杂乱, 但在掌控之中,我?刚刚发现有一名女子不对劲,过?去看了眼,有人在此时坠亡,我?也始料未及。”
非是因你在,才顾不上其它。
天底下意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们?尽了努力,也堵不住千千万万个漏子,可?以?遗憾,但不要自责。
叶白汀听懂了仇疑青的?话,深深吸了口气,让神思归属,看了看他背后的?方向:“可?是一名年轻女子,相?貌明艳,身着红裙?”
仇疑青:“你也看到了?”
叶白汀在楼上只是隐隐看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惜刚下了楼四周就因为张榜热闹起来了,他随人流裹挟,不但没?有再?见到那位女子,也没?有看到仇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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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人在何处?”
“她身影消失的?很诡异,我?待要追时,四外动静忽起,人群涌动,不得不妨,加之出了人命,只能折返,着他人去追。”
叶白汀把手递给仇疑青,一边随着他的?力气往外走,一边问?:“可?能抓到?”
仇疑青:“能。”
走出人群范围,二人看到了申姜,他正拎着于联海后脖领,瞪着眼睛教训:“跑什么跑,也不怕给人踩死!”
于联海臊眉耷眼,姿态萎缩,整个人看起来怂极了:“我?……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
“刚才不是勇着呢么,都敢挣开老子,跑出去追人了,你这腿脚挺好使啊,跑的?比兔子还快,老子有小一盏茶的?时间看不着你,要不是略懂些追踪术,都能叫你小子直接跑了!”
申姜气的?不轻,手上力气有点大,拍了几下于联海后脑勺:“也不怕叫别人弄死了,有冤都没?地方诉!说!你追的?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追他们?!”
于联海抱着后脑勺,更怂了,声音呐呐如蚊:“就……就是之前的?债主,我?冲他们?借过?钱。”
申姜冷笑?:“哦,债主,你问?人家借了钱,你还追人家,不怕被别人逮住打死?”
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赶紧跑么?
于联海小声哼哼了一句:“那我?还了啊……他们?凭什么打我??”
申姜:“既然都清账了,还追来做甚!”
于联海:“这不是……手头有点紧,想?再?借么。”
申姜:……
“我?真没?什么别的?心思,”于联海怕人不信,赶紧解释,“他们?看起来穿的?不怎么样,其实有钱的?很,我?见过?他们?给耿大人铺子办事,也不止借给过?我?一个人钱,他们?会?做这生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今天有点胆子小,我?喊的?越着急,他们?跑得越快,难不成是看到了四周的?锦衣卫,有意避嫌?”
二人的?对话进行的?很快,叶白汀和仇疑青过?来这点时间,正好听了个全,还顺便提取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于联海追逐的?,可?能做‘放债’生意的?人,和耿元忠的?铺子有关。
耿元忠的?商铺可?没?那么清白,每逢大考年,‘大宗生意’往来都非常微妙,若这二人与此牵扯……
“得抓住!”
“你亲自去,”仇疑青指挥手下百户,一点不客气,“务必把人带回来。”
“是!”
什么活儿不是干,申姜对上面任务向来不挑剔,只是——
“这边的?事……”
可?是死人了,需要更多的?人周全?
仇疑青:“只要你回来的?够快,就不会?错过?。”
这下申姜话都没?了,直接转头就跑,声音飘在风里:“您就瞧好吧,属下马上回来!”
仇疑青点了一个人接手于联海,带着叶白汀走向了案发现场。
尸体就在大街上,距离茶楼不超过?七尺,因旁边刚好挨着暗巷,无人往来,看起来角度略偏。人是俯趴在地的?,血流了一地,仍有不明液体继续在洇湿漫延,看不到脸长什么样子,但这身缎青团锦纹的?衣服再?熟悉不过?,他是章佑!
这边发生意外,除了锦衣卫,耿元忠和高?峻两位主副考官也是最先赶过?来的?,高?峻看着地上的?尸体,显是认出了人,手捂了嘴,神情?震惊:“怎么会?……”
耿元忠也脸色微白,似乎不敢相?信:“他刚刚还和本官一起喝茶……”
现场尸体,叶白汀一眼能认出来,别人也可?以?。今天和章佑见面的?不止一个,说过?话的?也不止一个,章佑虽没?参加诗令,本身存在感是很强的?,还曾和贺一鸣挑衅,大家都印象深刻。
之前闹腾就算了,还在这个节骨眼出事……锦衣卫行动迅速,拦得起现场,隔得开人群,却拦不住人们?的?小话。
“又一个跳楼的?……也忒吓人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每逢大考年,这样的?事都会?发几桩……这个娃娃,是不是没?考上?”
“没?错!我?刚刚看完了榜单,没?有他的?名字,他还真的?没?考上!”
“不会?吧,他不是耿大人亲戚?家世?也不错,这样也没?考上?”
“看来这次大考出的?题实在难啊……”
“考题难不难的?,得分人,没?准有些人就是有考运,偏生‘对这些题熟’,就是能考上呢?我?感觉不太对劲,章公子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对啊,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吹牛,说自己一定能考得上?”
“啧,你知道什么,人家那才不是吹牛,人家是说实话,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有多少?钱,还背靠大官亲戚,说考得上就是有法子考得上啊……”
“那怎么榜上无名,还死了呢?”
“这我?哪知道去?贵圈这水,深着呢……”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在耳,叶白汀仿若不闻,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茶楼共四层,站到楼顶,高?度会?非常可?观,街上人群如织,因方才张榜公告名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往前,地面之上,楼上的?人也几乎都下来了,自也没?人特别关注高?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死亡时间。
仇疑青已经?叫那个第一眼看到尸体,发出尖叫的?人问?话:“什么时候看到的?人?”
那人是茶楼里的?伙计,很年轻,胆子也不大,见到这种场面,腿有点软:“就,就刚才……”
“看到时人已经?死了?”
“是……是吧?我?远远瞧着趴着个人,近前一看都是血,骨头都摔扁了,吓的?连鼻息都没?敢探,这样的?……应该死了吧?”
“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刚刚大家都在看榜,小人一早就在忙,想?着赶紧趁这个时间小解,这位……这位公子趴的?地儿有点偏,小人也是从后头过?来,才瞧见的?,声音是真没?听见,估计别人也没?有,要有早喊了……”
叶白汀沉吟。
官兵按规定时间放榜,公告栏前人满为患,热闹了可?不止一盏茶的?时间,如果凶手有意利用这点,用一定方法将章佑引到固定位置,将人推下,再?自己下楼来,混进热闹人群之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做这件事风险很大,必须得有足够的?回报,极大的?现场掌控自信,才可?以?做到。
叶白汀视线掠过?人群,尤其和本案相?关的?人——心内思索良多。
仇疑青:“刚刚都有谁和死者在一起,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高?峻就站在面前,立刻道:“章公子此前都和我?们?坐在一处,中间亦未曾离席,直到街上热闹,开始放榜……”他浅浅叹了口气,“下官身份职责,指挥使您该知晓,这种时候必不能躲懒,看到放榜,第一时间下了楼,留心观察榜单相?关,自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耿元忠也道:“本官之前一直在楼上,张榜之时也未离开,只是走到了窗边,留意观察。大考结果与本官政绩息息相?关,本官所有心神皆在此处,无暇它顾,并不知身后众人何时离开,都去了哪里,这也不知章佑动向,又因何发生了这种意外。”
仇疑青:“耿大人一直在楼上?”
“是,”耿元忠颌首,“并未看到意外发生,也未听到异样声响,直到楼下街道发出尖叫,觉事有不对,才匆匆下楼来,见到了现场……及指挥使。”
仇疑青视线转向在场的?其他人——
胡安居眉目沉肃,一脸叹息:“下官刚才一直在同人看榜,并未察觉它事。”
贺一鸣感觉仇疑青视线并不友好,态度自也友好不到哪里去:“章公子此前对我?诸多意见,言语挑衅,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自不可?能愿意同他一处,早早就离开了。”
仇疑青:“你方才在何处?”
“和这位小兄弟一样,方便,”贺一鸣指了指茶楼伙计,“我?下楼比所有人都早,离开时高?大人都还在楼上,之后便是前方张榜,所有人都在凑热闹,我?便也没?有上楼,一直都在楼下,他章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想?不开跳了楼,我?悉数不知。”
高?峻想?了想?,道:“这一点下官可?作证,的?确在下官下楼之前,贺大人就离开了,直到此刻,再?未见过?。”
叶白汀心中有数,短暂的?和仇疑青碰了下眼神。
所以?仍然是,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独立存在的?,在街上放榜,最热闹最嘈杂的?时候,所有案件相?关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时间段,连于联海都在申姜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一会?儿……
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估计得对现场茶楼及四周做一个深入的?走访问?供,才能获知。
“启禀指挥使——”
上楼寻找线索的?锦衣卫下来了一个,朝仇疑青拱手行礼:“楼顶墙砖有明显脚印,滑痕清晰,疑似死者坠楼地点,现场已经?隔离清晰,准备勘验工作!”
叶白汀这边也已经?戴上手套,走到尸体面前,准备现场初检。
仇疑青挥手叫手下回去继续:“立刻进行勘验,本使稍后亲至。”
“是!”
仇疑青就站在原地,不仅自己看着叶白汀验尸,还没?让现场的?案件相?关人离开,让他们?一起看这个验尸过?程,并留意他们?的?神情?变化,外在表现。
叶白汀此刻注意力集中,专注地上的?尸体——
“死者肩骨着地,碎裂明显,局部皮肤擦伤严重,骨节挫裂,耳有出血……该是内脏破裂严重。”
“手臂粉碎性骨折,双手甚至来不及撤出,压在身体下,死者仍然有一个下意识‘以?手撑地’的?支撑动作,但这样的?高?度速度已经?来不及,身体骨节广泛性损伤,瞬间内脏出血,死者死因明显,乃是高?处坠落而亡。”
简单来说,就是摔死的?。
但死者的?表情?有些奇怪……
因是俯卧,半张脸几乎全部摔坏,叶白汀能看到的?有限,可?就这有限的?表情?,他也能解读出来,死者死前有非常丰富的?情?绪表达,类似愤怒,恐惧……
“……死者指甲完好,无发绀青紫,无毒理现象,他摔下来的?时候应该有意识……右脚的?鞋子歪了,可?能是大力擦蹭到某处所致。”
“这不就是踩偏了,不小心掉了下来?”
高?峻听完叶白汀的?话,若有所思:“会?不会?是这次恩科榜上无名,心里受不了了?毕竟之前章公子那般自信,言之凿凿,还说庆祝酒席都摆好了,遇此噩耗,难免心中难过?。”
耿元忠似乎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所以?我?这表侄……并非外人蓄意谋杀,只是自己不小心?”
高?峻叹了口气,拱拱手:“大人节哀,看起来好像的?确如此,这个歪了的?鞋子……实在太明显了。”
仇疑青没?理会?二人的?话,只是看着验完尸身,站起来的?小仵作:“可?有什么想?法?”
“鞋子歪了,看起来的?确很像意外,但……他为什么没?有叫?”
叶白汀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眉头微蹙:“指挥使你来看,他整个手掌到手臂几乎粉碎性骨折,坠落过?程中人是清醒的?,还知道用手拄地面,死亡时表情?剧烈且明显,害怕惊恐——一般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尖叫呼救么?他为何死的?如此无声无息,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说高?空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下,可?能正好被嘈杂人声掩盖,持续发出的?尖叫声却很难,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见章佑声音,很大可?能就是他的?整个坠落过?程是安静的?,没?发出声音。
为什么?
耿元忠:“是不是被喂了药?非毒物?,可?能只是让人昏迷,或者致哑的?药? ”
“暂无此发现,锦衣卫会?继续追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叶白汀持不同意见,“死者牙关紧咬,双目圆瞪,表情?里‘憋’的?成分很重,比起药物?反应,更像是自己在努力控制……”
他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吗?比如恐高?,站到高?处就发不出声音,还是有其它顾虑,知道这一死逃不过?,干脆憋住了不发出声音,以?防生出别的?意外?
那这个行为一定有原因,是为了什么呢?
周边锦衣卫工作迅速,不相?干的?人很快疏散干净,现场恢复安静。
远处有人影过?来,是申姜押着人过?来了。
“闹市忽发命案,本使不敢大意,还请几位暂时不要离开,配合锦衣卫办案。”
仇疑青根本没?听几人回答,抬手叫了锦衣卫过?来,把耿元忠几人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隔开。
这会?儿工夫,申姜也到了跟前,带过?来的?不只是两个男人,还有一个红裙女子:“这姑娘好像指挥使要的??属下见押她那小兵忙,就一块带过?来了。”
仇疑青颌首:“嗯。”
红裙女人本来一脸害怕,吓的?梨花带雨,颇有几分装可?怜的?样子,看到地上尸体的?瞬间,突然往前,要扑到人身上——被锦衣卫拦住,哭的?更厉害了,相?当真情?实感。
叶白汀:“怎么回事?”
申姜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个是章佑的?相?好,叫含蕊,身份不怎么上得了台面,是最下九流的?一行,私窠子里出来的?姑娘,奈何章佑瞧上了啊,给人赎了身子,置了院子,悄悄藏了起来……捂的?很严实,每回去都避着人,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藏了这么个女人,最近这一两个月备考,各种风口浪尖的?,他干脆一回没?去,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咱们?的?人也就没?查到。”
“那她自己必也知道这段关系隐秘,不会?随意出门,叫人察觉?”
“可?不是,她没?想?到这来的?,是有几个黑衣人悄悄绑了她,拿刀抵着她,让她来的?,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指挥使注意到她,派人去找,反而是救了她,不然她一准会?没?命!”
“黑衣人呢?”
“功夫不错,跑得太快,咱们?人手都要顾着这边的?事,一时没?来得及,叫人给跑了……有两个追踪技术不错的?调了过?去,不知能不能追到。”
两人说话的?时候,含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章郎……你怎么抛弃奴家,就这么先去了呢……”
叶白汀视线仔细打量过?女子,心中就有了底。
考究的?衣裳样式,面料,裁剪合体的?细致线条,价值不菲的?珠宝头面,微嗅就能感知到的?高?级香料……
“章佑待你很好?”
“是……”含蕊抹着泪,“没?谁比他待奴家更好,没?把奴家当个玩意,是真心喜欢奴家,呵护奴家的?,叫奴家伺候……也极为体贴,从不顾着自己快活……”
她头微垂,略有些羞涩:“章郎家中有夫人,总说亏欠奴家,但奴家什么身份,从不敢争的?,每每如此说,他便更怜惜奴家,奴家……奴家真真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人,他是真心喜奴家的?,奴家知道……”
“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的?,”含蕊摇摇头,“他很多事都不会?同奴家讲,奴家只记得他两个月前的?一天,心情?非常好,说今次恩科他要参加,且一定会?中,他已经?想?到了方法,说只要顺利派官,就能接奴家回去过?日子,正大光明的?做娶纳文书,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资格,再?不怕被人说嘴……”
“他可?有说这个‘方法’是什么?”
“没?有,只是好像对耿大人很不满……说亲戚不帮忙也没?关系,他就是聪明,就是能找到路子,别人不愿意给,他也有方法逼的?别人给……”
女人胆子比较小,也不怎么聪明,被问?的?再?多,翻来覆去也是这些话,再?没?多的?信息。
叶白汀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个,同耿元忠铺子有关,做‘借钱’生意的?男人。
也不用他问?,仇疑青那边气势一放,俩人就跪在地上,自己说话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确,确曾借过?这位于文吏一些钱,也替耿大人铺子跑过?几回腿,办过?几回事,但咱们?真的?就只是跑腿的?,得些赏钱而已,吓唬吓唬没?胆子的?小吏,更多的?事根本没?胆子做啊!”
仇疑青:“没?干过?‘借钱’生意?”
“没?,真不敢!”俩人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也就章公子贺大人这种大人物?,才敢提这样的?事,咱们?哪里敢!”
仇疑青眉锋微扬:“你们?见过?章佑和贺一鸣提钱的?事?”
“就……远远听到了点,也不一定对,咱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仇疑青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个人诚惶诚恐,不敢撒谎,看起来就是跟这件事没?关系的?小人物?,今天只是闲着没?事,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被于联海看到了,才有这一追一跑的?事。
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仇疑青抬手,叫人把两个人带下去,再?仔细问?问?。
小喽罗,不明就里跑腿的?人,不知道核心秘密,看似也和某些暗里势力无关,可?他们?仍然带来了很关键的?信息——
叶白汀心中快速转动,莫非之前他们?想?错了,勒索贺一鸣的?并不是黄康,而是章佑?
根据本案线索推测,‘科举舞弊’这盘棋,被幕后之人操纵了许久,他们?并不大规模透题买卖,而是有一个选择标准,章佑明显不符合这个标准,不可?能被选中,他和耿元忠是亲戚,却又不止一次的?说耿元忠靠不住,他对这次大考的?信心全部来自于自己做的?准备……
所以?这个机会?,是谁给的??
贺一鸣吗?
再?加此前于联海所言,贺一鸣和郁闻章的?接触前后,叶白汀很难不怀疑,贺一鸣就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掮客,专门来寻找各种目标,进行试探和引诱……
就算他不是凶手,真正下手的?人,也一定是知悉秘密,并参与背后操作之人!
“接下来怎么办?”申姜在那边请示指挥使意见,“要不要趁热打铁,顺便问?个供?”
仇疑青心中所想?,和叶白汀一样,眸底锋芒都露了出来:“案发现场,为何不问??”
还要问?的?迅速,问?的?细致!
他手伸向小仵作:“来一起?”
叶白汀走在阳光下,脚步往前,眼神锐利:“问?!”
现在就问?!
188、这不就是脚滑摔死
命案再?发, 别?的不说,时间线总要捋一捋,锦衣卫有非常充分且必要的理由, 对现场所有人进行问话。
不止贺一鸣,身为科举主考官的耿元忠,也很可能脱不了干系。
叶白?汀随仇疑青并肩往前走, 彼此几个眼?神,几声低语,互相捋一捋思路, 就能猜想到?章佑在整件事中的思考方向,以及大概行为轨迹。
首先?他年纪很大了,等不起了,再?不参加科举,没?个出身, 无法派官,家里和外面都没?脸;其次他有了个特别?喜爱的姑娘,不管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明显都不容于世情, 不藏着掖着,不做努力,他没?办法真正拥有享受,他内心?一定?有紧迫感?, 非常需要恩科这个机会。
可是很明显, 耿元忠的路子走不通。
如果耿元忠立身持正,在这件事上铁面无私,所有人都一样,必须得凭实力说话, 进考场要靠真本事,章佑根本不会有太大情绪,顶多会骂他迂腐,不会说他帮不上。
他几次提起耿元忠,透出的意思都是指望不上,别?人不想帮忙,而非帮不了忙……他被拒绝了。
耿元忠一定?有什么样的方法路子,章佑知道,却?知道的不多,为了这次机会,他下了苦功夫,给自?己找到?了另一条路——他偷偷观察耿元忠这边的路子,顺藤摸瓜,找到?了贺一鸣,才有了之后所谓的‘一定?能中’方法。
他在耿元忠这边只敢偷偷的来?,不敢明面威胁,一是大家沾亲带故,总要顾及些许,二是可能难度更大,耿元忠行事更为隐秘,并不在台前,他很难抓住实质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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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鸣就不一样了,之前章佑挑衅他时,透了他曾和耿元忠抢过东西的事,贺耿二人一定?因一些旧事,有过不和,而章佑知道这个不和,才能利用耿元忠的脾气,换来?一些小小的支持。
这中间过程,叶白?汀不知道章佑怎么做到?的,总之必有不为人知的辛苦,但最终章佑应该是成功了,他拿到?了一些东西,威胁贺一鸣帮他这个忙,让他恩科榜上有名……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贺一鸣即便和章佑达成合作,必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章佑或许会想,你都有把柄落我手上了,还狂什么,就要压着你为我办事,是以二人关系水火不容,面对面时气氛并不怎么好。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章佑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别?人,威胁的非常有用,今日必榜上有名,但其实并不是,他落榜了,贺一鸣骗了他?”
叶白?汀大脑迅速转动?:“榜单一公布,名次揭晓,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自?己也会知道,为了防止他接下来?的闹事,贺一鸣是不是就得杀人灭口?”
仇疑青眸色微深:“或者——章佑能利用‘科举舞弊’威胁贺一鸣,贺一鸣是不是也能利用这个,威胁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的人,帮他动?这个手?”
叶白?汀深吸了口气:“这个案子……着实有些不好办。”
举凡凶杀案,尤其连环凶杀案,不管为钱为情还是为了利益,人物的社会关系上必有交集,但‘科举舞弊’一事埋的太深,这些案件相关人表面上并不亲近,似乎也没?什么来?往,接触的太少,还很隐秘,走访排查就需要更多时间,去对事情进行一一确认,可偏偏,他们的时间不够。
本案所有动?机和结果都是围着这四个字在转,你一天?查不清楚,细节确认不到?位,你就无法理解别?人行为背后的原因,为什么会这么做,将来?可能会怎么做……
“不是已经找到?这么多线索了?”仇疑青声音却?很稳,“所有人都在努力,这些人,一定?逃不掉。”
“嗯。”
所有人都在努力,细微的走访排查仍然在进行,手中线索汇集一天?比一天?多,他们一定?会找出所有真相,目前这股势力最终的落点在哪里,他们并不知晓,但贺一鸣和耿元忠的存在,这个利益集团大致的操作模式和分配方向,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虽然说这句话有些不合适,但章佑的死,的确帮他们理清了更准确的方向。
查!一堆别?有心?思的人狗咬狗,各使?手段八仙过海,他们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瞧不起谁呢,就查你了,一定?能查清!
四楼楼顶的勘察工作正在进行,地面尸体周围勘察工作也没?落下,不久之后,尸体就能收捡清理,送回北镇抚司,届时叶白?汀也会忙,他的时间并不多。
“就先?问贺一鸣?”
这是他目前最关注的人,最关注的信息。
仇疑青:“好。”
但要问询贺一鸣,他的身份就已经敏感?了,担心?问供中途挑起不应该的情绪,对方不配合,叶白?汀就没?跟着仇疑青上前,而是躲在了窗外一角,屏风之后,让仇疑青一人去问,他在旁观看。
仇疑青他安排了一个椅子,塞了杯热茶,自?己坐到?能看得到?他的方向,才叫人带了贺一鸣过来?。
贺一鸣没?有武功,感?知不到?第三人的存在,坐下来?角度也稍稍特殊,并不知道叶白?汀也在。
仇疑青开始问话:“章佑出事的时候,你在楼下?”
“是,”贺一鸣眉目修长,面有冷色,整个人气质稳的很,“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此事的发生深表遗憾,也非常可惜,我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我那义弟,不是已经帮指挥使?验出来?了,章佑只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
仇疑青根本没?接他这话茬,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只面色沉凝的继续:“你二人之前在茶楼里曾有口角,你和他关系不好?”
贺一鸣目微垂:“好不了。刚愎自?用,狂妄嚣张,不知低调谦逊,不懂反思自?身——我从不与?这样的人为伍。”
“你二人对话,本使?听到?了,他说你抢过耿元忠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指挥使?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贺一鸣唇角噙了笑,“不瞒指挥使?,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可惜章佑死了,再?说不出来?了,不若您累个腿脚,去问问耿元忠本人?”
这不是什么不知道,这是挑衅。
仇疑青眼?瞳斜过来?,声音无半点波澜:“该问之人,本使?自?会问询,现在问的是你。”
简单的一眼?,简单的一句话,贺一鸣却?觉头皮发紧,如面刀锋,好像正在威胁挑衅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对方,如果不好好说话的话,对方是真的会杀人的!
“宦海沉浮,机缘与?危险同在,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做错了事,得罪了人,”贺一鸣收起些之前懒散调侃,看着仇疑青的眼?睛,似乎非常真诚,非常坦率,“此事我的确不知,也真的很想知道,章公子为什么那般恨我,总是看我不顺眼?,非常期待有人能为我解惑。”
仇疑青:“你和耿元忠不熟?”
“熟啊,怎么不熟,”贺一鸣再?次微勾唇角,“如同我和我那义弟,指挥使?觉得,我跟他熟不熟?”
仇疑青眸底暗色微涌,气势微凛。
贺一鸣:“同一个官场做事,很多公务需要交接,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彼此熟悉吧,实则交往并不多,只在某特定?时间段,特定?机会场合,有过来?往,其它的,生活习惯,个人喜好,皆格格不入,他未必喜欢我,我也不一定?喜欢他——我这般回答,指挥使?应该懂了?”
问题是回答了,却?也在故意刺激仇疑青情绪,用叶白?汀这个人。
仇疑青早知道他不会配合,也懒得和他周旋,直接切入主题:“章佑是不是在勒索你?”
贺一鸣顿了一瞬,笑容更大:“指挥使?这话有意思,章公子为什么要勒索我?我同他又没?什么关系,只偶有不和,我为人光明,做事坦荡,他能拿到?什么东西,来?威胁勒索我?”
为人光明,做事坦荡……
要不是叶白?汀心?理素质极强,恐怕会当场笑出声,就这么个东西,也敢用这八个字来?形容自?己?
他捧着茶盏的手指都紧了,怕把杯子摔了,干脆轻轻放在一边,不再?喝了。
仇疑青视线不着痕迹的掠过窗边,收回到?桌前:“章佑因何?笃定?此次恩科必榜上有名?”
贺一鸣:“这个问题,指挥使?得去问他,问我没?用。”
“不只章佑,”仇疑青眉目微厉,“一年前科举,四年前科举,本使?都曾查到?,不止一人在大考前后有过此类言语,这些人又刚好,都在那段时间与?你接触过——你怎么解释?”
贺一鸣怔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话题转变这么快,刚刚不是在聊死人,聊叶白?汀?突然转到?以前,说到?这个点,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反应不过来?,不知如何?应对,就很像心?虚了。
不用看仇疑青表情,他也知道自?己有了失误,干脆就着惊讶表情往下演:“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是哪几个人,我怎的不知?”
仇疑青茶盏放在桌子上,抬眸时,眼?底有厉厉微芒:“‘科举’之事,你知道多少?”
贺一鸣闭了眼?,舔了下唇:“也对,你们锦衣卫,就差信誓旦旦说有舞弊了,怎会不问?可时间过去这么久,指挥使?想必已经查过我的院子,我身边的人了?如何?,可有问题?”
不等仇疑青回答,他直接眯了眼?:“我的考卷,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之才华就该配那个名次,我上榜理所当然,我做官理所当然!你若有疑,尽可翻出我当年的卷子,寻大儒来?分析对比,看可曾有一分一毫的不清楚!仇疑青,你少拿这种事情诬陷我,苍天?在上,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你的考卷没?问题,你的人呢?”仇疑青眉目森森,“北镇抚司从不会无故怀疑任何?人,你无需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问题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
贺一鸣敛下眉眼?,嗤了一声:“不管你在怀疑什么,都与?我无关。”
仇疑青视线滑过窗角,顿了下,仔细看贺一鸣的外袍:“你的衣服好像格外整齐。”
贺一鸣抬眉:“我这人讲究,不似别?人过得粗糙,不可以?”
仇疑青:“方才外间张榜,人潮拥挤,你也说自?己在凑热闹,所有人都免不了擦蹭挨挤,便是耿元忠这个自?持身份,没?下楼的主考官,从楼上下来?时袖子也歪了,因何?你身上这般周整?”
贺一鸣咬牙:“我整理过了,不行?”
仇疑青:“你平时很喜欢穿竹青圆领袍,最近好像没?穿了?”
贺一鸣愣了下,才眯起眼?梢,冷笑一声:“指挥使?对我是否过分关心?了些,连我平日喜欢穿什么衣服都知道,你这样子……我那义弟知道么?不怕他吃醋,跟你闹?”
仇疑青眉目疏冷:“凭你也配?”
“怎么就不配了,都是一个爹教的,能差到?哪里去?”贺一鸣尾音拉长,话里些许嘲讽,不知嘲讽的是别?人,还是他自?己,“只不过他是亲生的,怎么胡闹都行,父母宠着,姐姐护着,我就不一样了,抱养来?的外姓,没?必要真的疼真的宠,不听话就要教训,不好好学习就要罚小祠堂,别?人有的你不一定?有,你有的,别?人却?早早有了……”
“你看,人的命本来?就不公平,生下来?就写好了的,能有逆天?改命的机会,谁不想要?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案子,劝指挥使?慎重,能查多少是多少,别?太较真,否则反噬自?身,可就怪不了别?人了。”
说到?最后,他眸底闪烁着,又加了一句:“命运的馈赠,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当我那义弟靠近你,赖上你,是你的好运气?仇指挥使?,人道你文韬武略,有宰辅之能,远目千里,近解百忧,万勿为儿女情长所困,失了心?智,它日横尸荒野,无人问津,后悔——也晚了啊。”
他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多,又是交心?又是提点,暗示了一堆东西,也不是什么信息都没?给出来?,仇疑青却?理都不理,对他怎么想全然不感?兴趣。
“你最后一次见章佑,就是下楼的时候?”
贺一鸣闭了闭眼?,表情就不怎么随和了:“是,之后也一直在楼下,从没?上过楼。”
仇疑青:“没?人看到?过你?”
贺一鸣眼?角斜挑:“我既没?有上楼,自?然没?有人看到?过我,很难理解么?指挥使?想要指我为凶手,就拿证据来?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锦衣卫进来?,带来?了申姜的小纸条。
他那边已经对几个人进行了简单问话,包括耿元忠,耿元忠并不知道含蕊的存在,但他知道章佑一直以来?就有这个毛病,好色,花心?,经常见一个爱一个,说章佑不是个东西吧,他在这件事上格外有风度,每次情动?,只对一个女人,爱的时候极爱,非常沉浸,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但换的也勤快,每次时效都不长,最多半年到?一年就腻了,换下一个……章家对此颇有微词,见到?了就要管。
仇疑青知道申姜想说的是什么,章佑沉浸在一段男女关系中时,会有些忘我,有人抓了他的女人来?威胁他,将他引到?高处,甚至不能喊叫,是不是有可能的?
他将纸条折起来?,看着贺一鸣的脸,不错过他每一分表情细节:“你可认识含蕊?”
贺一鸣看起来?平静极了:“含蕊?谁?”
仇疑青心?里便有了数:“章佑的女人。”
贺一鸣就笑了:“指挥使?真会开玩笑,京城这么多女人,我哪能都认识,还偏偏认识章佑的?”
……
二人的问话过程,叶白?汀一直在窗边听着,贺一鸣的大部?分表情,他也看到?了,内心?自?有思量,但很遗憾时间只有这么多,他不能再?继续参与?了。
街道上的痕迹勘察,结束了一半,别?的工作仍要继续,但尸体可以送回北镇抚司了,做为仵作,他得跟着回去。
他站起来?,朝仇疑青打?了个手势。
这一次仇疑青没?拦着,现场工作很多,他走不开,不能亲自?相送,只在贺一鸣看不到?的角度,微微朝叶白?汀点了点头。
一路马车不停,尸体送进停尸房,叶白?汀也准备好了,迅速整理房间及工具,准备验尸。
“让我来?好好看看——”
死者的头似乎已经没?法看了,烂了大半,血污处处,伴有碎骨,脑浆,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高处坠落会造成的伤势,可去衣检查死者身体,就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死者的背部?,有非常新鲜,线条明显的擦伤。
面积不大,有细小血痕,边缘红肿,有蹭过的痕迹……这种擦蹭伤,经常在人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发生,大多会在手,胳膊,肩,腿,因人在摔倒,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会下意识调整姿势,以手脚抵抗,伤痕出现在背部?,该是刚好摔到?了地上,或不小心?背撞到?了墙上。
死者当时姿势是俯卧,背部?伤痕一定?跟坠落没?关系,那就是在坠落之前,还曾出现过什么意外。
叶白?汀仔细检查死者背面,后肩,后腰,手肘,小腿……死者身上所有的伤痕都很干脆,集中在前身,就是一摔致命,后身除了后背,没?有其他任何?痕迹,也就是说,后背这个擦伤形成时,他所有下意识的抵抗动?作全部?没?使?出来?。
这个伤虽不重,擦蹭痕迹却?非常明显,绝对不是撞一下就能造成的,一定?有起不来?,来?回蹭了两下的动?作——
所以章佑并不是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或墙上,他应该是在某个空间内,和人发生了争执,动?过手,双方发生过推搡动?作,但幅度并不大,也并不很强烈,所以身上手上没?有任何?伤痕,只背部?这块,因撞蹭过墙面或其它,留下了很浅的擦伤。
但这个过程一定?非常短,因为凶手来?不及。
章佑身上这个擦蹭伤非常新鲜,周边微肿,血色鲜红,必是临死前不久才产生,而伤在这种位置,不太疼,不太重,走路可能没?什么异样,但要端着架子在桌边喝茶,一定?会有些不舒服,但叶白?汀此前见过章佑,他在桌边挑衅贺一鸣时,可没?半点不舒服,肢体动?作流畅随意,显然是没?伤的。
所以死者这个伤,许和‘跳楼’这个动?作前后脚,他先?是被人以一定?理由引到?别?处,发生了一些争执,接着才有楼顶坠亡的事。
这两个动?作,是在同一地点发生的吗?约见和争执,以及坠楼,都是在顶楼发生的,还是有不同地点?
顶楼这里需要注意的点是,锦衣卫说有滑踩痕迹,死者的鞋子也的确是歪的,他一定?有脚滑的瞬间,可顶楼没?有墙壁,如果死者后背擦伤是发生在地面,那地上一定?有类似的拖蹭痕,勘验的锦衣卫不可能看不到?,可是并没?有类似发现。
那就是在别?处,茶楼今日人满为患,到?处人都很多,尽管放榜时所有人都跑下了楼,掌柜小二也是在的,并不隐秘安全,有人要选这个时候约见动?手,一定?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得有墙面,楼梯间?楼梯拐角?
这样的地方有棱有角,装饰良多,那留下痕迹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叶白?汀快速把这件事写下来?,需得立刻提醒锦衣卫注意搜查,找到?这个争执的空间,看有无相关线索。
身上的伤看完了,衣服鞋子也不能疏忽,因有这个‘争执地点’的疑问,他看得非常仔细,还真的在死者的鞋底边,发现了一点红色的漆痕,不多,也不黏,鞋底上蹭到?的痕迹新鲜,这个漆本身却?并不太新鲜,应该漆完晾过一阵子,至少是七八成干,不用力很难蹭到?的那种。
用力……争执……
死者鞋上有,那与?他发生争执的人呢?
叶白?汀立刻在小纸条上加上了这一点——必须注意排查。
死者衣服检查完,随身带的东西一一列在桌上。
有酒楼订桌的票据,有玉器行手镯的取货单,有金银锞子,喜钱的购买单据……
章佑还真是笃定?自?己今天?能中,庆祝动?作都提前准备好了,要广宴宾客,散喜钱,还给喜欢的女人买了一个质地上佳,非常昂贵的玉镯。
叶白?汀看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
现在知道的,只是章佑大约死在街上张榜,非常热闹的时候,但这个放榜结果,他自?己知不知道呢?
知道和不知道,他的反应会完全是两个样子,如果还未张完榜,他并不知道,那心?里还是会怀有期待的,也会继续之前的小得意小骄傲,如果知道了,他一定?会很愤怒,难堪,知道自?己被骗了,会不会去找始作俑者质问?
也就是说,找贺一鸣?
189、贺一鸣的挑衅
直到完成验尸工作, 叶白?汀大脑都在?高速运转,一直都没闲着。
他综合尸体情况,给还在?现场的仇疑青和申姜送了很多纸条, 提醒他们更?多的侦查方向,注意重点,现场的小纸条也会传回?来, 让他得以得以了解最新情况,分析判断更?多的细节……
只是之前在?忙,没时间看, 积到如今,已有厚厚一打。
叶白?汀脱了罩衣,洗了手?,拿起?这打纸,走?回?暖阁。进到房间, 他也不?怎么讲究,在?炕前小几边盘膝一坐,展开纸页,看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 天?光一点点暗下来,暮色四合,北镇抚司越来越安静。房间不?知何时掌了灯,可最亮的, 却?不?是这盏烛光, 而是烛下人清澈锐利的眼睛。
叶白?汀注意力从未分散,一直在?专注手?中消息纸页,甚至把所?有案件卷宗全部拿出来,摆开在?小几上, 炕上,各种调整位置,调整方向,最后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视线一次次从纸页上滑过,大脑迅速筛选信息……
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他错过了?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细节,被他忽略了?
这个案子很有难度,死者和相?关人的人物关系构建比较隐晦,少,且私秘,短时间内很难清查清楚,别人还未必配合,你去问,大约都会撒谎,锦衣卫需非常清晰的,先把背后的线,所?有动机源头理清楚,才能跟着顺下来,掌握整个事实脉络……
但?命案本身?呢?
他们有没有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视线滑过一个个写在?卷宗里的名字,案件相?关人,可能的凶手?,死者……叶白?汀眼神倏的一顿。
三个死者,都是高处坠亡,事实已经很明显,就是他杀。可如果只是想谋人性命,从操作方面来讲,有很多更?准确更?方便的方法,‘楼上推下致人摔死’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做成,别人未必心甘情愿,未必不?会反抗,凶手?如何确保一定能成功,且次次都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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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呈现方式,在?叶白?汀来看,唯一对凶手?有利的方向就是‘意外’,现场太?容易用这两个字解释,太?容易逃脱罪责,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前他们的重点一直在?‘科举舞弊’,这件事存不?存在?,中间是否有利益链条,幕后黑手?是怎么操作的,他们怎么抓住,怎么阻止,各案件相?关人都藏了什么,凶手?到底是谁,但?是死者呢?
死者脾性如何,都经历过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意什么,遇到什么事,会做怎样的选择?
叶白?汀挑出所?有与死者有关的卷宗纸页,认真翻看,慢慢的,眼睛越来越亮,神思越来越清明……
“怎么坐到了这里?”
一只大手?扶着叶白?汀的腰,将他往里轻轻推了推:“不?怕掉下去?”
根本不?用回?头,叶白?汀就知道是仇疑青,他就是想事情想入了神,没发现自己换姿势后坐的靠外了,刚顺着力道往里挪了挪,就看到对方手?里握着一打崭新的记录卷宗。
他眼睛一亮:“有更?多的东西了是不?是!”
那架式,几乎把‘强烈要求立刻加班’这类字写到了脑门上。
仇疑青扶他坐好?,音色微缓:“……莫要着急。”
“少爷你快饶了我吧,”申姜在?后头叹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瘫成一坨,“你不?饿我还饿呢,咱们先吃了饭再?说,成么?”
饭……
叶白?汀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不?太?有饥饿的感觉,好?像的确早该吃饭了。
“好?吧。”
他一边从善如流的答应,一边还是没忍住,眼神从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有重大进展?”
仇疑青没卖关子:“算是。”
叶白?汀:“那咱们快点吃饭!吃完快点分析案情!”
饭菜上的很快,叶白?汀吃的也很快,速度都快比上申姜了,仇疑青看不?过去,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慢些,今夜还长,我们有很多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叶白?汀端起?汤喝了,还嫌他速度慢,“你也快点!”
仇疑青:……
吃饭方面,申百户绝不?服输,当场表演了个暴风吸入,可谓一个风卷残云,独孤求败。
他最先吃完,便也最先准备收拾,把墙边的小白?板支架打开,那上面还有上回?分析案情里留下的名字,简单的人物关系,以线索梳理,现在?手?里的细节更?多了,自也要添上去很多。
写的差不?多时,少爷和指挥使也吃完饭了,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叫人过来把饭菜撤下去,收拾好?桌面,沏了壶热茶,今天?的讨论分析就开始了。
申姜摆出架势,装模作样的咳了一下,手?背在?身?后:“说到重大进展,少爷就得夸夸我了。 ”
叶白?汀:“你找到了新线索?”
“科举舞弊的证据,耿元忠这条线,有实锤了!”
申姜根本憋不?住,朝少爷炫耀:“他跟贺一鸣,少爷和指挥使早就猜出来了不?是?指挥使叫了人盯着耿元忠,连他院子都悄悄翻过了,他心中有鬼,一定有猫匿么,他名下商铺生意那么显眼,但?凡铺子,想走?歪路的,必有假账……”
“可我觉得没那么好?抓,老官油子精的很,哪能随便叫你找到?就长了个心眼,没盯着前头,什么掌事啦大宗生意往来啦,我都没跟,也不?懂么,指挥使比较在?行,我就让手?底下小兵盯着没什么人的边角,连人放破烂的仓库都没放过,嘿你说咱这运气,还真叫我给蹲着了!他们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过期的残次的老货,就在?那些货箱里,夹杂着一些账本!”
叶白?汀一顿:“账本?”
申姜双眼发亮:“没错,就是账本!记录着很多关键的银钱往来,还用暗语标注了名字,呵,以为伪装成这样,我就瞧不?出来了?那来来去去的进账,出账,规律时间和金额,分明有问题!还有那些用暗语代指的名字,暂时解读不?出来,得需要找到他们的解码册子,可利益分配,各种走?账明显至此,只要我们把名字解出来,就能知道所?有参与的团伙,并一举抓获了!”
这的确是非常好?的消息,叶白?汀认不?住为他鼓掌,但?是……
申姜看了眼仇疑青,叹了口气:“但?是吧,毕竟是人家废弃的东西,可能是写错了,或者后续交易没成功,没必要留,不?知道当时什么原因,没扔干净,遗留了两本在?烂仓库里,一直没处理,我们就算解出来了,信息也不?一定精准正确,可能有很多错漏……”
仇疑青:“我会着人跟进,找到更?多。”
叶白?汀连连点头,就怕没线索,怎么都找不?着,未知才是最大的压力,有了方向就好?办了,不?过是时间问题,早晚能找到正确的那些!最好?连幕后之手?,整个利益团伙,都一起?抓出来!
仇疑青转眸看着叶白?汀,将茶盏推到他面前:“你呢,也有新收获?”
叶白?汀就将挑出来的死者卷宗,摆在?小几上——
“人性的幽微之处。”
“嗯?”
“何解?”
仇疑青和申姜齐齐看过来,都没懂,什么意思?
叶白?汀:“你们仔细看这三个死者,有什么共同之处?”
共同之处……
申姜看了半天?,看不?出来,转身?对比身?后小白?板上的信息,仔细整理,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仇疑青却?若有所?思,良久,说了两个字:“纯粹。”
叶白?汀眼睛锐亮:“不?错,就是这两个字!”
他指尖落在?郁闻章的名字上:“寒门,出生贫苦而才华横溢,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家人给了很多爱和鼓励,没一点要求和逼压,但?他对自己很有要求,他是自由的,也是在?奋力前进的。别人对他的评价,有赞誉钦佩,也有对弱点的精准知悉,比如过刚易折,比如……”
“老母亲?”申姜反应过来了,“他尚未娶妻,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人,一直相?依为命,于联海说他很孝顺……”
叶白?汀眼底光芒微闪:“如果有人用这个威胁,他会不?会被迫听命?再?深一些,如果对方制造了一个险境,让他选择,要老母亲的命还是他的命,他怎么选?再?不?甘心,再?愤怒难过,是不?是也不?想连累老母亲?”
仇疑青:“那凶手?杀他就很容易了。”
只要把最重要的这个人捏在?手?心,引他到哪里,他都得配合,让他做什么,他都得做。
“还有死者黄康,”叶白?汀指尖落在?这个名字上,“贪婪成性,他最执着在?乎的点,在?于钱财。”
申姜看着那沓卷宗,就知道是自己排查走?访到的信息,当即点头:“没错,我带人亲自问到的消息,黄康虽然谋了个肥差,家产与日?俱增,仍然架不?住他祸祸,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死前还欠了巨额赌债,只是因在?做官,有些方面藏的比较严实,我还是很找了两天?才找到的……”
他就着自己查到的东西,对少爷的判断很认可,可是——
“贪婪成性的人,费尽心机追逐财富,是为了享受,未必会甘心赴死?”
这不?是因果倒置了么,逻辑不?通啊。
“如果是不?小心呢?”
叶白?汀点着桌上纸页,那是三个月前黄康死亡,官府勘察留下的卷宗:“这上面的信息很有意思,黄康死的那日?,下过大雪,楼顶有薄冰,也有积雪,官府的人在?地面薄冰上,找到了他鞋子滑过的痕迹,痕迹往前半尺,就是楼顶不?怎么宽也不?怎么高的墙栏,现场勘查卷宗记载,墙栏两边都有大约半掌厚的积雪,偏偏这片薄冰前面的墙栏非常干净,一点积雪都没有,官府判断,黄康坠落地点就在?这里,是脚底碰到薄冰往前滑倒,蹭掉了前方墙栏上的雪,并坠亡楼下——”
“可是这片没有积雪的墙栏长度,是不?是太?长了些?黄康并不?是个胖子,就算他很胖,得在?摔死前经过这片墙栏时,怎么左右蹭擦,才能把这里的雪都带下去?”
要整个人横在?墙栏上,把雪蹭掉吗!
且不?说先脚滑,后坠落,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就算是那样,他控制住了脚滑,能慢腾腾的横在?墙栏上,把雪都蹭下去,这片没有雪的区域范围也不?对,它不?够一个人的身?高。
仇疑青:“这里放过东西。”
申姜猛拍大腿:“对啊,要是放过东西就解释的通了!比人身?高短一点,比肩宽长一些!”
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合适吗?
“箱……箱子?”申姜想到的就是这个。
叶白?汀眼神鼓励:“再?大胆一些,如果这个箱子里,放了非常诱人的东西呢?比如金子,比如珠宝……”
申姜:“那黄康必然忍不?住啊,肯定会想摸一摸。”
叶白?汀:“如果别人说送给他呢?”
“那还等什么,一定是扑过去先过过瘾啊——”申姜顿住,“扑过去?”
在?楼顶,搞这种往前扑的动作,你不?出事谁出事!
“所?以黄康的死还真是不?小心?不?过这个不?小心,不?是他自己选择,是有人故意引导?”
“不?无可能。”
“嘶……不?对,还有个问题,”申姜仍然有疑问,“如果真是这样,黄康往前扑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猛,都能把自己折下楼摔死了,放在?那里的箱子还能幸免?不?得跟着一块摔下去?可现场调查结果明明白?白?,除了他这个人,并没有任何东西掉下去,所?有人都没看到。”
叶白?汀:“你忘了当时的天?气情况了?”
申姜:“天?气?”
仇疑青顿了顿,道:“冰。”
“没错,就是冰!”叶白?汀讲说自己的大胆猜想,“去年冬日?,我们都经历过,接连有几场大雪,在?下雪的时候,像楼顶这种地方,无人经过,无人踩踏,很少形成冰层,黄康脚滑踩到的那片薄冰,卷宗勘察结果里说,只有那一片,别处没有,何解?”
自然天?气形成的冰,不?可能只有这一小片有,别的地方没有,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会不?会有人为制造的可能?
“如果有人提前在?那里浇过水,就会有小面积冰层形成,放置箱子的墙栏也是,合理利用天?气,浇上一些水,制造出一个略坚硬的接连冰层,黄康从楼顶摔落的时候,就不?会撼动箱子……”
叶白?汀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但?这是他综合所?有细微信息,找到的唯一方向:“当然这个箱子的尺寸选择也很重要,它可以宽一点,长一点,却?不?能太?高……”
申姜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样好?像真的说得通诶……少爷厉害,你到底怎么想到的!”
仇疑青:“如此,就有必要查——”
“我知道!”申姜立刻举手?,“我稍后就去查当日?所?有人随身?携带东西的情况!之前没想到这个点,只顾着盘查时间线,所?有人有没有说谎,跟科考的关系,反而漏了这样的巧思,这回?有明确目标,一定能查出来!”
叶白?汀翘了唇角:“我此前也没有注意,要不?是今日?干坐无事,找出三个死者的资料,交叉对比,凝神细思,也想不?到这样的可能性。”
刚想出来的时候觉得太?过天?马行空,可跟着当时的记录卷宗一一比对,反而发现可行性非常高,且处处切和……
申姜视线滑在?章佑的名字上:“所?以今天?死的这个,也有问题?”
叶白?汀看着他,隐隐提醒:“你不?是知道?”
“哦……”申姜想了想,明白?了,“那个叫含蕊的女人?”
据查到的线索,章佑花心又专情,看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很沉溺,愿意为她付出很多,如果有人用这点要挟他,他就很可能中计。
“人性幽微……”仇疑青视线落在?叶白?汀脸上,“你是想说,我们要找的凶手?,很敏锐?”
“是!”
叶白?汀眼睛明亮:“凶手?很擅长拿捏人心,对人和事物的感知非常仔细,同时有一定的能力——或者身?后有势力帮助他,对死者制造一定的险境。”
抓人是很简单的,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有人暗中帮忙,就能达成,相?反注意到人性幽微处的细节却?不?容易,不?认识的陌生人,萍水相?逢,没谁会突然交心,比如章佑,含蕊的存在?,他对自己家人都讳莫如深,藏着掖着,为防别人发现,这一两个月干脆没去找过人,不?是特别熟悉的身?边人,你怎么知道他脾性如何,最在?乎什么,有什么秘密?
比如郁闻章,性子里很有几分冷清,熟悉的同乡如于联海,都见面不?多,聊兴不?浓,想必平时对人多有疏淡提防,你怎么评寥寥几面,就了解他的本性,倚仗的是什么,为什么而骄傲,最担心发生什么事?
还黄康,他是好?财,这一点估计见两面就能知道,可此人狡猾,随时都在?转小心思,你怎么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本案凶手?必定极擅观察,也非常懂得引导,会在?聊天?过程中察觉一些东西,大胆假设,小心确认,最后制定方案——
所?以没错,他们这次要找的人,可能没那么聪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一定非常敏感,会研究人。
“章佑这里,还有一点,之前忘了说。”
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小几上:“关于他后背的擦伤,我想过所?有可能,一种解释最为合理——”
“楼下张榜,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在?榜上,立刻去找了贺一鸣,他在?死前经历的那次小争执,推搡动作,擦伤产生,都和贺一鸣有关……他们很可能见过面,动过手?,贺一鸣的衣服之所?以那么平整,肯定是有意整理过,他撒了谎。 ”
申姜瞪圆了眼睛:“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这种时候还骗人!”
叶白?汀目光微深:“我们现在?,可以捋一捋手?里的线了——所?有人。”
“如今已经确定,科举舞弊的确存在?,部分证据已经到手?,其它的等待稍后添置,其幕后操纵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这股势力形势非常谨慎,非大规模买卖操作,而是有选择的进行利益置换。”
“贺一鸣和耿元忠很明显,就是这个利益集团里的人,本身?与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个集团目的本身?不?是为了赚钱,它要扩张,就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填补,那被他们挑选进入官场的人,会不?会一点点吸纳进来?”
就像仇疑青所?言,章佑可以利用这些秘事,威胁勒索贺一鸣,贺一鸣会不?会拿这件事威胁别人,让别人替他做事,甚至杀人?
“耿元忠不?必说,老油条,话术滴水不?漏,除了喜欢被吹捧的毛病,基本没犯过什么错……”
“贺一鸣看起?来有点不?聪明,却?又没那么不?聪明,感觉稍稍有点微妙,”少爷分析的时候,申姜脑子也没闲着,“我们目前找不?到更?多确切的东西,但?我感觉他藏的东西不?少,他说和耿元忠不?熟,我才不?信,他俩之间绝对有事! ”
仇疑青:“竞争关系,可以引发很多矛盾。”
章佑所?言‘抢耿元忠东西’一事,很可能就与这个利益集团有关系,贺一鸣和耿元忠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和碰撞,有矛盾,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会有针对……所?有事,都不?会水过无痕,细查之下,必有结果!
“高峻的表现,我认为很明显,他对上司的恭维真情实感,对‘官场规则’的保护尽心尽力,”叶白?汀之前就看出来了,“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加入这样的利益集团。”
至于现在?进没进,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
仇疑青:“胡安居的态度……似有些游离。”
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随波逐流,他是真的不?在?意,想要远离,还是因做过什么事,靠近……不?如避嫌?
“那就还有于联海,”申姜道,“他在?这个案子里的存在?也很突兀啊,别人都是跟科举有关的人,要么是作了弊的,要么是被安排作弊没有配合的,偏他是被排斥的,才学不?佳,没考上,一个文吏,能知道什么?可他的样子,又不?像什么都不?知道,距离并没有很远,一直都在?周围晃悠,哪件事发出来的时候都有他……”
就像少爷说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故被卷入么?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这人绝对有目的,绝对知道点东西!
“账本,名册,黄康死时可能存在?的小箱子,能染色的食物……等等,”叶白?汀目光炯炯,“再?确认几个小问题,至少命案我们可以破了!”
申姜掐指算了算时间:“天?子殿试每次都是十几,过不?了二十,我们时间不?多,即使不?能抓到幕后所?有人,这案子也真的要破,不?然要出事!”
仇疑青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此日?之前,命案必结。”
三人看着桌上的日?期,眸底有暗芒涌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没问题,他们可以!
190、凶手之敏锐
三月十六。
经过日以继夜的努力, 锦衣卫找到了?更?多东西,‘舞弊’背后的利益集团,暂时还没有办法连根拔出, 时间不够,但此?番命案,事实已经明?晰, 明?日就是殿试,今日必得先了?结一样!
“来吧,我们先把这个案子破了?!”
申姜率先从房间走出去, 气势十足。
北镇抚司正厅,案几正摆,气氛凝肃,春日灿烂阳光洒进来,落在桌角, 落在地面,那么明?亮,那么耀眼,仿佛世间没什么暗处照不到, 没什么黑暗看不清。
耿元忠,贺一鸣,高峻,胡安居, 于联海……本案所有相关人列站堂前, 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沉默不语,只在手指微微握紧,眼皮浅颤, 眸底微动时,泄露一二?紧张警惕的情?绪。
仇疑青坐在案几后,锐利视线滑过厅堂,声稳如?钟:“今次命案连发,无?一不涉科考,春闱为国选士,兹事体大,胆敢恶意伸手者,罪不容诛!本使上承圣意,全权调查此?事,如?今证据列堂,依律问?案,还请诸位配合,莫要一时鬼迷心?窍,连累了?旁人,也葬送了?自己前程。”
房间一派安静,没人说话,场面有些紧绷,最后耿元忠拱了?拱手,装模作样的表态:“大家同朝为官,为国效力,为圣上尽忠,骨中?自有气节,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指挥使尽可安心?。”
仇疑青却没理他,直接切入正题,点了?翰林庶吉士:“胡安居,你是去年中?的进士。”
胡安居拱手行礼:“是。”
“外界言你才学?不佳,考运极好,可是如?此??”
“是,”胡安居垂了?眼,“下官读了?十数年书,才学?始终不及旁人,不想放弃,只能?自己私下多努力,做题不倦,勤问?师友,正好大考前遇到过类似题目,也问?过旁人指点……的确考运不错。”
仇疑青:“类似的题?怎么遇到的,何人指点?”
胡安居垂眼:“就是夫子惯常布置课业的题目,没什么特别,做完之后的讨教指点,自也问?的夫子,指挥使如?若不信,可让下面人去查,下官并未说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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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这考运好,下官也有类似经历,”高峻微微笑了?笑,缓缓开口?,“指挥使大约不知道,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夫子,每次科考都会关注,见多了?题型,方向?,每逢下一次春闱到来,都会兴致勃勃的押个题,有时会中?,有时不会中?,下官和这位胡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请得起很多夫子先生的,大考前为准备充分,都会广请题目,四处请教,夫子先生们押的题,自会多做一些,多背一些……日后运气不好,不过是多背几道题,运气好了?,不就是考运助力?”
仇疑青看他:“高大人当时也是如?此??”
高峻颌首:“不瞒指挥使,确是如?此?。”
仇疑青:“高大人四年前榜上有名?,成就官身,今年就能?辅助恩科大考,可见政绩不错。”
高峻:“指挥使谬赞,下官腹中?诗书才学?算不得好,不见得为人处事也差啊,做官不就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今日所有,都是平时努力的结果。”
“你呢?”仇疑青看向?胡安居,“为何你进翰林之后,再无?建树?”
胡安居唇角微苦:“下官……才学?不足,愧对朝廷,愧对圣上。”
仇疑青修长指尖点在桌面:“是么?本使怎么听说,胡大人性格温润不失机智,左右周旋推扯,帮同僚平了?很多事,帮官署避免了?很多麻烦,很是助人为乐,旁人无?不称颂,也不是没有政绩官调的机会,胡大人却没有要,转手送给了?他人——怎么,是不喜欢?”
胡安居:“下官只是觉得……自身资历不足,还有很多需要成长的地方,暂时不用那么着急。”
仇疑青:“是不着急,还是不想遇到麻烦?”
胡安居一顿:“这……下官不明?白指挥使在说什么?”
就这一顿,面色剧烈变化的瞬间,别说叶白汀,申姜都看懂了?,胡安居才不是不知道指挥使在说什么,他明?明?知道的非常清楚!
还真是怕麻烦?升迁可能?会带来的麻烦?
仇疑青并未紧逼,问?起死者:“章佑死时,你说自己在看榜,在人群之间?”
胡安居:“是。”
“你确定??”
“下官确定?。”
“那为何有人亲眼目睹,你并未时时在人群里,回过楼里?”
“下官……”胡安居握着的手紧了?紧,“下官只是好像看到了?什么人,追着过去,到茶楼门口?时发现看错了?,又折回了?街上人群,只是进了?门,并未上楼,也未看到其它。”
“你看到是谁?章佑?”
“不,下官并未看到章佑。”
“你以为自己看到了?谁?”仇疑青声音微重,提醒他不要撒谎,“不是熟人,满不在意的话,应该不会追。”
胡安居这次停顿了?很久,才道:“……贺大人,我以为自己看到了?贺一鸣,贺大人。”
仇疑青颌首,转向?贺一鸣:“当日事发,本使问?过你话,你说你自下楼,再没上去过,为什么胡安居看到了?你?”
贺一鸣眉梢微挑:“他自己不是说看错了??他眼拙而?已。”
“他眼拙,别人也都瞎了?么!”申姜刷的甩出锦衣卫的调查走访记录,“你以为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看榜,无?暇关注其它,茶楼的伙计掌柜可不是死的,有人看到你进了?楼!”
贺一鸣停顿片刻,抬头看申姜:“那他可有看到,我做了?什么?”
申姜皱眉,没说话,这个还真没有。
所有人注意力被放榜引开,有人看到他都很难得,至于他接下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目击证人。
但申姜仍然有的说:“故意躲避别人视线,你还说自己心?里没鬼!我劝你还是快点交代,好好回答指挥使的话,否则之后被打脸,可别说自己委屈!”
他可是知道所有证据的!
贺一鸣却并未紧张,视线不着痕迹掠过仇疑青,眸底隐有暗芒,最终看向?坐在一边的叶白汀,唇角微微扬起,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袖子,说了?一句:“我倒是很期待呢。”
“这座茶楼,有些特殊之处,就在三楼拐角,”仇疑青问?除贺一鸣之外的堂上几人,“你们可知晓?”
所有人都摇了?头。
唯贺一鸣沉默不语,一点表情?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了??”仇疑青看向?贺一鸣,“你也不知道?”
贺一鸣:“我不——”
仇疑青:“你不知道也正常,若是知道了?,就不会把染上颜色的衣服——留那么久吧?”
贺一鸣眼皮一跳,显然是想起来点什么。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申姜拿了?那套他当日穿过的衣袍,抖开,展示给所有人看:“衣角边缘的红漆,贺大人怎么解释?”
衣袍清洗过,很干净,甚至还留有淡淡皂角味道,可衣袍内里,镶边白里的部分,有一处红色非常明?显,不大,像是一条很短的细线,但颜色过于浓烈,对比明?显,只要细看都能?看得出来。
贺一鸣眼皮轻颤,面上意外不似作伪。这点红色太少,太小,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发现,不仅是他,连浆洗下人都未察觉……锦衣卫的眼睛,还真是够尖!
站到北镇抚司大堂,他的声音第一次发紧,发涩:“不过一些意外沾的痕迹而?已,又说明?得了?什么?”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面,似懒得再和这种不配合的人周旋,点了?叶白汀:“你来问?贺大人讲说讲说,为什么撒谎没有用。”
叶白汀:“是。”
今日上堂,他还没说过话,一是要观察每个人细微表情?变化,二?是……有些人一看气焰就很嚣张,总得容他们傲一傲,打脸的时候对方才会更?舒适,更?懂得配合不是?
他将?桌上验尸格目翻开,双目锐亮,声音清朗:“死者章佑,内脏出血,骨折严重,身体广泛性摔伤明?显,无?中?毒表现,无?药理反应,死因明?显,确系高处坠落,全身上下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背后小范围擦伤。”
“死者俯卧姿,背后擦伤必不可能?是摔落导致,而?要产生这种伤痕,手肘,手腕,上下身都没有辅助抵抗留下的痕迹,只有一种解释——他当时与人发生推搡,双手受制,后背撞擦在墙上的行为无?可避免,且没有办法抵抗。经锦衣卫查证,顶楼并未发现任何打斗痕迹,这个伤的出现必然是在楼下——”
“茶楼三楼拐角,靠里,比较偏的地方,半个月前曾因木栏年久失修,换过一批,为保持整体风格,专门漆了?红……贺大人应该想起来了??”
贺一鸣的确想起来,路过时曾闻到淡淡的漆味,但并未留意,若非仇疑青一个劲问?,他甚至想不起来这,可木栏悬空,只在侧边,不在脚下,并不容易沾到……
他怀疑锦衣卫在诈他,仍然不认:“别人都说你有验尸之才,一起生活那么久,为兄倒是半点没发现,可人命关天,破案是要讲证据的,死者——”
叶白汀当然有证据:“死者鞋底,就有这种红漆!”
他视线灼灼,盯着贺一鸣:“半个月前的漆,基本干的差不多,非大力搓蹭下不来,章佑在这个位置与人发生争执,推搡之间,后背不慎撞到墙面,双手被制,他为了?脱困,脚踩向?一边借力,狠狠碾过红漆,鞋底自也留下了?痕迹,不过贺大人可能?没料到,章佑在鞋底踩过木栏,碾上红漆的同时,也踩住了?你的衣角,是以你的衣袍上,也留下了?这种痕迹!”
叶白汀说完就停下了?,等?着贺一鸣反应,等?着他找各种角度狡辩,但是很难,证据就摆在眼前,事实经过很难有别的方向?推测,他无?话可说。
他没话说,叶白汀可还没说完:“发生那样的争执,还动了?手,你的衣袍不可能?整齐,你特意整理过,所以命案发生后,所有人衣服多多少少有些皱痕,偏你的最板正——你说自己爱惜羽毛,珍惜形象,以前可没这毛病。”
贺一鸣立刻眯了?眼:“你那日也在!”
仇疑青问?他话的时候,叶白汀一定?偷偷看了?,不然怎么连他说过的话都知道?
“属下不守规矩,擅越权责,偷听偷看,这就是锦衣卫的纪律?”他转向?仇疑青,“指挥使就不管管?”
仇疑青:“本使如?何命令部署,你又从何而?知?”
就是我让的,我促成的,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我北镇抚司的安排,关你屁事!
贺一鸣:……
叶白汀盯着他:“贺大人在那日,并非下了?楼之后就没上去过,你回了?茶楼,且和章佑在三楼发生过争执,你所有前言,都撒了?谎,我说的可对?”
贺一鸣脸色深沉,叶白汀说的对,非常正确,就像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他亲眼看到了?一样,但——
“是又如?何?我不过是顾着大家面子,与案件无?关的小事,没必要说出来,徒增周围人烦恼。”
“什么面子,谁的面子?你又因何确定?,这是‘小事’,与案件无?关?”
贺一鸣眯了?眼,被架到这个高度,他似乎真得解释一下,还得解释的清楚,否则就是心?里有鬼,会被质问?更?深的,绝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外面放榜,章佑榜上无?名?,觉得非常丢脸,之前大话都放出去了?,此?事不成,必得有原因,他不在自己身上找,偏觉得别人害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我不怎么友好,总觉得我会冲他动手,这时候急着冲人撒气,可不就找到我了??”
贺一鸣哼了?一声:“我成日公务繁忙,又不是闲的没事,怎么可能?劳心?费劲跟不相干的人过不去,他要盖这种帽子,自也不可能?认,他心?急之下跟我动手,我当然也不会陪打,挣开了?他,就是这么简单。”
叶白汀:“之后你们去了?何处?”
贺一鸣:“不欢而?散,谁知道他去了?何处。”
叶白汀:“他为什么会觉得,你在科举这件事上会拦他?”
贺一鸣就笑了?:“我怎么知道?这种事他不应该找他的表叔耿大人么,我也很好奇。”
“既然无?关紧要,你在这件事上并不理亏,为何之前指挥使问?话,你没有说?”
“我怕啊,”贺一鸣说的真情?实感,“毕竟时间那么近,跟死者发生过争执,我也怕被你们当成凶手,这天底下冤案处处都是,北镇抚司也不是没有,你又曾误会过我,总觉得跟我有仇,在指挥使耳边说些悄悄话,吹个风,我能?得的了?好?”
申姜啪的拍了?下桌子:“问?什么你答什么,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还敢编排少爷和指挥使,老子看你是不想走出这北镇抚司了?!
仇疑青修长指尖叩点在桌面,缓慢又有节奏,多看两眼,就会让人感觉到压抑难受:“看来之前胡大人的话没错,的确是看到了?你。”
贺一鸣点头承认:“没错,他应该就是看到了?我。”
仇疑青便问?胡安居:“你明?明?看到了?贺一鸣,看清楚了?,因何不认,非说自己看错了??可是看到了?二?人起争执这一幕?”
胡安居苦笑:“事到如?今,下官哪敢撒谎,下官的确看到了?二?人,似乎在三楼拐角起了?争执,但很快就一前一后消失……下官只是没那么多好奇心?,退了?出来而?已。”
叶白汀:“他们一前一后消失,去了?哪里?”
胡安居摇头:“下官不知。”
“二?人为何争执?”
“同样不知。”
胡安居回话很慢,视线也基本一直下垂,没面对任何人。
“今日北镇抚司堂前,指挥使亲自问?案,”叶白汀双目清澈,“我劝胡大人一句,此?后再没这样的机会,知道什么,不如?尽早说了?,以后可不一定?有用了?。”
说完他又转向?高峻:“还有高大人,功劳政绩不是只有逢迎上司才能?获得,有更?好的方式,更?正确的道道,大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厅堂一如?既往安静,没一个要说话的。
最后,还是人群里官位最高者,耿元忠站了?出来:“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面前站的是人是鬼,自己有没有被坑,又有谁知道呢?锦衣卫既然查了?案子,知息了?真相,自然一切以你们的证据为主。”
这话有点高级,有些落井下石,也有些阴阳怪气,好像骂了?贺一鸣,也好像骂了?北镇抚司。
叶白汀想了?想,道:“耿大人所言极是,北镇抚司环境单纯,我时常因为见识不到人的多面性而?心?生感慨,对官场之事诸多好奇,不知几位对彼此?,都有何评价?”
耿元忠皱了?眉:“这和案情?……”
他还没说完,叶白汀已经转向?仇疑青:“指挥使,这个能?问?么?”
指挥使铁面无?私:“此?乃北镇抚司大堂,举凡与案情?有关,皆可以问?。”
叶白汀拱手:“谢指挥使。”
耿元忠:……
指挥使都发话了?,还能?说什么呢?
“那咱们一个一个来?”叶白汀先指向?于联海:“就从你开始。”
于联海今日到堂,一直存在感非常低,头一次被点到名?,还有些紧张,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叶白汀:“不错,就是你,说吧。”
于联海下意识看了?看堂上众人,别人不说,光看耿元忠,他额角就沁了?汗:“耿大人深,深谋远虑,心?有千机……就,就挺厉害的?”
“其他人呢?”
“贺大人心?思深远,也很厉害,高大人什么场面都处理得了?,同样厉害……”于联海似乎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到胡安居这里,干脆不怎么说了?,“能?走到庶吉士,受人夸赞,自也不是普通人。”
叶白汀指了?指胡安居。
胡安居视线一一掠过众人:“耿大人威严,贺大人慎行,高大人宽和,于文吏……很安静。”
高峻:“耿大人可靠,贺大人聪慧,胡大人有很多成长空间,于文吏……小人物。”
耿元忠:“贺大人智计无?双,忍耐成性,是个人物;高峻心?思细腻,处事圆融,将?来必仕途顺畅,是个人物;胡安居太年轻,非本身无?才,只是眼前还看不清楚,一旦拨云见雾,未来也可能?是个人物;于联海……胆小懦弱,除行事细致再无?优点,只怕这辈子很难是个人物了?。”
于联海:……
我谢谢你。
最后,到了?贺一鸣,他视线一一掠过耿元忠,高峻,胡安居,话语更?精简:“虚荣,野心?,胆小,”最后落到于联海身上,“既然觉得自己的命很重要,就别拼了?。”
厅堂再次恢复安静。
这些问?题,恐怕除了?叶白汀和仇疑青,别人都不理解其中?用意,也不知有什么收获。
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叶白汀点了?点头,仇疑青便放出另一个信息:“含蕊这个名?字,贺大人没有印象?”
贺一鸣:“我记得这个问?题,指挥使在现场问?过了??我的答案仍然是,不认识,不知道,没印象。”
仇疑青:“那‘楚腰’呢?”
楚腰,是含蕊的花名?,她在私窠子里接待特殊的客人时,偶尔会用这个名?字。
贺一鸣顿了?顿:“楚腰?不是耿大人的相好?我依稀记得,曾有人当着耿大人的面调侃,难道——”
他突然想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楚腰和含蕊……这就有意思了?啊。”
仇疑青看完贺一鸣的整个表情?变化过程,转向?耿元忠:“耿大人?”
耿元忠十分不悦,非常不悦,看向?贺一鸣的神情?里有很多说不出的东西,类似愤怒,厌恶,以满满的警惕和提防:“本官倒未料到,贺大人消息这般灵通。”
贺一鸣微笑:“耿大人过谦了?,我也没想到,耿大人家……这么玩的开啊。”
他转向?仇疑青:“这个问?题,指挥使此?前就问?过,没事不可能?总问?,我心?中?猜想,难道这姑娘找去了?茶楼?啧啧,我之前只听说章佑好色成性,家里迫于无?奈,管得非常严,从不让他在外头玩的过火,这种私窠子里出来的货色,断断不让他沾的,他能?玩这么大,这么隐秘,莫非是这位表叔,耿大人亲自送的?”
“那可坏了?啊,章佑意外身亡,耿大人嫌疑可大了?。”
章佑最喜欢的女人,是他的表叔,耿元忠塞过去的……这信息量可就大了?。
耿元忠与科举舞弊息息相关,背后参与操纵了?很多,他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权利,却在章佑找上门来时不肯帮忙。绝对不是家世方面的原因,也不可能?是钱不到位,他们这样的人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钱,他们还有亲戚关系,不肯帮忙的原因……必然是不能?帮忙,组织有组织的规定?。
可章佑性子,他非常清楚,为免以后生事,就想办法送了?个女人过去,以备之后拿捏。可很明?显,章佑不听他的警告,没到用女人拿捏的时候,路就已经走偏了?。
那怎么办呢?
到了?该解决的时候……当然是要解决了?。
仇疑青坐在上首,敲了?敲桌子:“别人在指控你杀人,耿大人就没什么辩解的?”
191、撕起来
含蕊身份被揭出, 面临别人暗示指控,锦衣卫怀疑……
“指挥使容禀,”耿元忠心?下快速转动, 朝仇疑青拱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本官此前讳莫如深, 是不想外人诸多联想,贺大?人罗织构陷,本官是不服的。”
贺一鸣手?负在背后, 皮笑肉不笑:“耿大?人客气,什么事都被你?办完了,还怎么说都有理,反诬别人构陷——这份沉稳傲然,下官也是服气的。”
“你?——”
耿元忠气的黑了脸, 不和他杠,继续转向仇疑青:“那含蕊,的确是我送给章佑的姑娘,但也只是为了让他收收心?, 少在外面胡思乱想……身为主考官,我责任重大?,圣上的信任,是荣耀, 也是压力, 大?考一事,我断断不可?能乱来,章佑心?思偏,确曾跟我提过, 想在考试上动些脑筋,但我告诉他这不可?能,只有脚踏实地,真真切切的把自己实力长?上去,才是正确的路,他自己不愿意,还颇有微词,我就找个人,劝劝他,也成为他的动力……”
“我不敢说自己为晚辈亲戚操碎了心?,但我实实在在希望他能好?,以?为他能好?,可?到?最后也没有,他今次榜上无?名,我很失望,但我可?对天起誓,他之意外坠楼,同我无?关!倒是贺大?人——处心?积虑打?听这么多,极尽编排之能事,是否有阴私利用之嫌,他与?章佑之死,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白汀听着二人对话,看着二人反应,都要忍不住为他们鼓掌了,剑拔弩张成这个样子,几乎撕到?明?面上了,口不择言之间,还没触及到?最核心?最机密的东西,真憋的住!
他继续问?:“含蕊姑娘,耿大?人从哪里找的?”
“私窠子……”耿元忠似乎没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顿了顿,“锦衣卫既然能查到?她?花名,应也已?经查到?她?的生平了?”
“私窠子那么多,耿大?人怎么就这么精准,简单快速的,决定了是她?呢?”
耿元忠垂了眼,手?拢在袖中:“我那表侄与?我走动不算少,喜欢什么口味,我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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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是一回事,精准快速的找到?,是另外一回事,叶白汀感觉仇疑青的确可?以?考虑,某些特殊渠道的启用……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看向贺一鸣:“章佑是否威胁勒索过你??”
贺一鸣抬了下眼皮:“他跟我说话的样子,你?们不都看到?了?向来针锋相对,言语偏激。”
叶白汀盯着他:“你?听清楚,我说的是威胁勒索,以?某些秘事为代价,要挟你?替他办事——可?不是言语偏激,针锋相对那么简单。”
贺一鸣哼了一声:“这样的问?题,我记得之前问?过了,你?是没听见,还是忘性大??”
“刚刚你?和耿大?人,也未有这样的构陷反构陷激情,”叶白汀稳的很,“你?还不肯说,是想耿大?人替你?说?你?不怕他说漏了嘴?”
贺一鸣:“我说了,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放屁!”
申姜早就想骂人了,只是少爷和指挥使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分析,一直憋着呢,现在看情况差不多了,少爷也给了信号,立刻拍了证据出来——
指挥使签发特批指令后,要求刑部?官署配合调派,有一定机密性的文书卷宗。
重点不是卷宗本身,锦衣卫办事靠谱,拿到?东西就把卷宗保护了起来,原样封存,稍后案结就会送回,重点是这些尚未完成的公务卷宗里,夹的小纸条。
字是章佑写的,纸条夹在只有贺一鸣才能看到?的公务来往卷宗里,每一次字数都不多,但目的非常明?显,‘不帮我办事,小心?你?的秘密被昭告天下’,‘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女人’,‘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在哪里找我’……
这不是威胁勒索是什么!
证据都被甩在脸上了,贺一鸣仍然稳的住,一脸淡淡:“就这?可?惜了,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
申姜眼梢都吊起来了:“你?职责范围内的公务卷宗,只你?能接触到?的东西,你?说没见过?”
“公务也有轻重缓急,有些需得立刻催办,有些能等一等,没那么着急,申百户手?里这些,可?能刚好?是‘没那么着急’的一批?”
贺一鸣说着话,找到?了新的开拓方向:“也许就因为我没看到?这些东西,章佑从未得到?回复,才那么生气,每逢见了面都要同我使脾气?”
申姜挑了一张小纸条递到?他眼前:“你?看清楚了,这上面明?确写了‘题目’二字,你?怎么解释!最近一个多月,跟他章佑有关的题目,除了恩科大?考,还有什么!”
贺一鸣一本正经:“天子开恩科,福泽万民,乃是朝廷之幸,大?家都很重视,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够,怎会出现‘舞弊’这种重大?失误,这两个字说出来都是亵渎,还请申百户慎言。”
申姜:……
你?他娘干都干了,到?说的时候还害臊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再说真要有这样的事,章公子也没必要冲着我来啊,他不是有个更方便的亲戚?”贺一鸣看向耿元忠,神情颇为意味深长?,“耿大?人都给他枕头边送女人了,做的这么明?显,没准就是在提防什么呢?”
叶白汀突然觉得,面前的贺一鸣,有一点点陌生。
在他过往印象里,贺一鸣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己的温润形象,小时候是听话,懂事,爱学习,让长?辈带出去有面子,长?大?后是君子优雅,进退有度,让别人印象——至少第一印象很好?。
贺一鸣有心?眼,但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比起‘真小人’,他更像一个‘伪君子’,今日堂上表现,他还是伪,戴了层假面,只是这层假面不再是‘君子’,他话多了起来,攻击性也明?显了,他心?机,狡言,丑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但这样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似乎并不违和,甚至很贴合,他就是这样的人,相反扮君子时,总会给人一种微妙的不合适,类似……蠢感。
纵使办过太多案子,见识过太多人类的多面性,叶白汀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浅薄了,竟没看透这个人。
贺一鸣还真不是不聪明?,愚蠢透顶,他非常会伪装,很擅长?把自己藏起来,很会分析现实利弊,也太擅长?猜你?在想什么,并且利用你?猜想的东西,顺势将你?思维方向引到?另一边……
他甚至对自己的‘不怎么聪明?’都了如指掌,甚至愿意‘卖蠢’,让你?轻视,让你?想偏,可?能有些时候,你?以?为的‘正确答案’,是他感觉出来,觉得你?认为这是‘正确答案’,刻意往这个方向引导。
他给自己带了一层一层的保护色,只要别人看不透,只要别人左也疑,右也疑,他就成功了一大?半……三皇子选中他为助力,还真不是没有原因。
有些事情上,他的确可?用,起码能把水搅的特别浑。
叶白汀看着贺一鸣,更加谨慎:“黄康死时,你?也在现场。”
“是,”贺一鸣不假思索地承认,同时手?臂往旁边一划,圈过房间里所有案件相关人,“在列诸位,不都在场?哦,于文吏除外,”他话音意味深长?,“也不知道为何,每次意外的时候,于文吏都刚好?在附近,又不在敏感的现场范围内。 ”
叶白汀没理会他带节奏似的引导,继续:“你?可?知道黄康最喜欢什么食物?”
贺一鸣摇头:“不知。”
“平日可?以?与?他走得近?”
“也无?。”
“不对吧,”叶白汀指尖翻着锦衣卫查找到?的信息,“他不是问?你?借过钱?”
贺一鸣一怔,笑了:“如果你?问?的是……他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喜好?,酒,财,色,赌,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黄康不仅问?我借过钱,他和很多人都借过,但大?半人跟他谈不上私交,也同我一样,甚少理会。”
“所以?当日你?没去过楼顶,没见过黄康,没同他一起吃过东西?”
“是。”
“那你?在这日前晚,特意买的‘阳饼’,去了哪里?”叶白汀指尖点在桌角,“你?可?别说你?悄悄用了。”
所谓阳饼,是以?肉苁蓉为主料,辅以?其它配料制成的补阳圣品,小圆饼状,类似小点心?,其中有一种配料颜色明?显,食后会使唇齿染黄,但阳饼经其调和,口感明?显变佳,是以?不可?去除。
它是补阳好?物,却不是壮阳药,一般人吃了不会立刻来劲,当下就有什么反应,立刻要办什么事,但肾阳虚亏之人,会经常食用滋补,黄康好?色,日常饮食习惯里,就有这一项。
但这个东西市面上卖的很广泛,追查起来并不容易,锦衣卫查了好?久,也是直到?昨天,才找到?这条线最终的关键点。
贺一鸣还是没慌:“丢了。”
“丢了?”
“寒冬腊月,临近年节,街上小偷小摸都多了三成,有人摸了我的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贺一鸣老神在在,“锦衣卫如若不信,可?去细查,我就在那天丢了钱袋子……和一些琐物。”
你?问?什么,对方都有解释,都能推脱,换了别人难免心?浮气躁,叶白汀却表情没什么变化:“那箱子呢?”
贺一鸣顿了下:“箱子?”
叶白汀但笑不语。
贺一鸣就又知道了,撒谎大?抵没用,锦衣卫一定查到?了点什么,有证据,才敢这么说,他眸底微转,平静道:“哦,你?说那个扁长?的小箱子啊,有人存在酒楼,点名要给我的。”
“谁?”
“不知道。”
“不知道,就敢随便拿?”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认真确认,”贺一鸣微笑,“我自己也觉得很蹊跷,为免不明?不白入了别人的套,当然要亲自看一看。”
“看出来了?”
“没有,”贺一鸣摇头,“别人莫名其妙的给我写纸条,说有东西送给我,闹得神神秘秘,我看了发现是珠宝财物,实属敏感之物,写纸条的人也再也没出现,我感觉不对劲,立刻上交到?官署上峰,挂了‘失物招领’,锦衣卫若不信,可?去刑部?问?我们尚书大?人,这箱东西至今仍在他那里。”
叶白汀:“所以?于你?来说,一切只是巧合,你?只是去处理一桩可?能的意外情况,凑巧碰到?了黄康的死?”
贺一鸣:“是。”
“那你?为何入了耿大?人的聚宴?他们这个局又是亲戚又是属下,同你?好?像没什么干系。”
“你?方才不是说了,凑巧啊,”贺一鸣勾唇,“我那日去处理箱子的事,凑巧碰上了黄康的死,也凑巧撞上了耿大?人的酒局,他们热情邀约,我直言拒绝,岂不是不给面子?”
……里里外外,你?都有话说。
申姜感觉这茬子有点硬,今天搞口供真的有点难。
叶白汀却不慌不忙,将视线转向房间内其他人:“贺大?人带的这个箱子,你?们可?知晓?”
耿元忠为首,所有人一致摇头。
对此,贺一鸣也有自己的解释:“我是离开酒楼时才拿的箱子,进房间时又没有,他们当然看不到?。”
“那在这之前,箱子放在何处?”
“一个空包厢。”贺一鸣解释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我既怀疑这箱子来路不正,进了酒楼总要四处看一眼,没察觉到?异常,先?碰到?了耿大?人的场子……应酬完,心?也定了,才去拿了箱子。”
叶白汀却没理会他的话了:“酒宴之间,你?们都曾出去过?”
众人互相看了眼:“是。”
“在此期间,你?们可?有发现任何异样?”
“并元。”
“席间海棠糕,是章佑点的,在他出去的前后,都有谁?”
胡安居举了手?:“下官离席时,房间里所有人都在,回来时,只章佑不在,他应该是在我离开后出去的。”
叶白汀:“你?们中间可?曾见过?”
胡安居“并无?。”
叶白汀:“之后呢?”
“我,”贺一鸣道,“胡安居和章佑出去后,我也离席解,但我速度快,比他们回来的都早。”
叶白汀看着他:“那你?和章佑,可?曾见过?”
这个点很好?查,那日酒楼繁忙,也没什么放榜的事吸引视线,保不齐有几个目击证人,贺一鸣并不准备撒谎:“见过,他拦了我,我们之间素来不和——大?家都知道。”
“拦下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继续那些色厉内荏的狠话。”
“章佑回来之后,就点了这道海棠红,可?与?你?有关?”
“难道不是因为耿大?人爱吃,他做为晚辈亲戚表孝心??”
“你?们之间的谈话,并未提及此物?”
“我又不知耿大?人喜好?,如何提醒?”
“你?撒谎,”叶白汀指尖点在桌上,翻开的卷宗,“去年九月初六,你?和耿元忠在‘梨落园’吃饭时,你?点过这道点心?,你?知道耿大?人喜好?。”
贺一鸣:……
“知道,就不能忘了?你?也说是去年九月了,我忘性大?,不可?以??”
叶白汀:“好?,那我们来说说郁闻章——于联海言,你?和郁闻章的结识,非常主动。”
贺一鸣顺势就看了于联海一眼。
于联海瞬间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
贺一鸣嗤了一声:“是,我的确很欣赏郁闻章,我也是大?考出身,现在官场,偶尔寂寞,无?人理解之时,也曾怀念当初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见到?才华出众之人,心?向往之,想要结识,不是很正常?”
“你?和他在去年大?考之前认识,起初热情似火,之后疏离淡漠,今年恩科,再次热情起来,重新与?他交往,可?他未来的及进考场,人就死了——”
叶白汀话语微慢,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他的友人觉得太过凑巧,事必有蹊跷,今日堂前,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贺一鸣:“人潮起伏,缘来缘散而已?,没什么好?解释的。”
“听不懂人话么!”申姜绷不住了,“让你?说说你?们中间结识,又断交的过程,少扯其它!”
贺一鸣眸底隐有怒色,但很快就收敛了:“初时陷于才华,我的确觉得郁闻章此人不错,但他过于清高,抛不开寒门小户所谓的‘骨气’,我结识时,尚未带低就之心?,不觉得是折节下交,他却总是因身份不同,感觉不自在,既然没办法舒服的相处,便也没必要再交往下去,遂之后来往少了。至于今年……有机会再遇,我同他总算是认识过,总不能见了面装冷脸吧?打?个招呼还是要的。”
叶白汀:“所以?只是打?招呼,你?并未热切。”
贺一鸣:“没错。”
“但一个多月前的百佛寺,他出意外那天,你?也去了。”
“只是碍于应酬交往,需得过去求个签,我去的匆匆,走的也匆匆,他在这天遭遇意外,也是巧了。”
“你?当真没见过他?”
“没有。”
“当日也不曾丢过什么东西?”
“不曾。”
“那为何这一个多月,你?都不再穿竹青色的衣服,”叶白汀视线淡淡的看着他,“是心?虚么?”
“我为什么要心?虚?”贺一鸣眯眼,“锦衣卫查案,还是不要猜来猜去的好?。”
叶白汀:“因为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衣襟袢扣!”申姜见少爷已?经问?成这个样子,是时机了,直接把找到?的证据甩出来,“郁闻章尸体坠落三尺外,大?石头的缝隙里,这枚竹青色的袢扣怎么解释?怎么就那么巧,贺大?人那日所穿的衣服上,刚好?少了一枚?”
贺一鸣眼微快速颤动,没有说话。
叶白汀:“郁闻章死时,仰躺在地,颅骨脊柱皆有一定的损伤,肋骨也有部?分骨折,偏双臂双手?骨节完好?,姿势特殊,他在从楼上坠下时,一定或推或抓,想要碰触什么东西……这枚衣襟袢扣,颜色市面上多见,布料不算特殊,连缝制手?法都是最基本的,家家都会,本算不上多特殊,可?你?突然不再穿相同颜色的衣服,甚至把那当日穿过的那件弃之箱笼,同下人说要扔掉,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你?害怕别人查到?你?头上,是也不是!”
贺一鸣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他就知道下人办事不靠谱!明?明?让扔了的东西,为什么锦主卫能找到??必是下人私自留下,或想谋一些小钱,卖到?了别处!
但是没关系,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倒打?一耙:“我就说为什么那日,指挥使会问?衣服相关的问?题,原来你?们都想好?了!北镇抚司非要如此栽赃陷害,我还有什么话说?想来人的换季需求,喜新厌旧的基本特点,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必考虑!”
叶白汀眯了眼梢:“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日果真没见过郁闻章?”
贺一鸣这次不敢直接说没有了,他不清楚锦衣卫都查到?了什么,对方太狡猾,明?明?知道那么多东西,却很是憋得住,一点一点往外放,好?像就是想打?他的脸……
“也不算没见过,”他浅浅叹了口气,“我匆匆来去,正好?碰到?他吃完饭归来,曾有个短暂擦肩,不过也仅止如此了,我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这也算得上见过面?”
叶白汀突然问?:“你?对策论内容的书,有什么看法?”
贺一鸣:“看法?”
“这一科不是必考么?”叶白汀看着他,“你?经历过大?考,相关题目应该学过练过很多。”
贺一鸣面露几分厌烦:“策论,大?考最难的一科,不好?学,也不好?练,连编成的书都很厚,你?也说了,必学科目,我对此能有什么看法?”
“你?讨厌策论。”
“很难喜欢。”
“郁闻章好?像很喜欢这一科。”
“不错,他很擅长?。”
“锦衣卫查到?,当日郁闻章饭后上楼,立刻又下了楼,去自己院子一趟,才又重新上楼,在这个过程中,他换了一本书,就是这本策论,”叶白汀问?,“如你?所言,他已?经很擅长?这门课了,为什么还要换来读?大?考在即,他不该多看自己短的那门课么?”
贺一鸣:“这你?该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
叶白汀:“你?当然知道,因为他知道你?讨厌这一门,故意恶心?你?,让你?心?情不佳,对么?”
贺一鸣眯了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白汀:“即便是楼下匆匆一眼,他也知道你?必会去找他,他没你?那么心?黑,想不到?更多的办法抵抗你?,就想恶心?恶心?你?也是好?的,他想让你?快点离开,可?他并不知道,你?并非只是带着情绪过去的——还有他母亲的性命。”
“锦衣卫飞鸽传书外地卫所,已?得回音,郁闻章的母亲的确在案发前些日子接待了一拨客人,还给出了自己的发簪……你?便是拿着这样东西,用她?的性命威胁郁闻章,让他乖乖听你?的话,否则有人就要为此付出性命,对么?”
叶白汀双目烈烈,似有火在烧:“郁闻章并未选择就范,可?又想救自己母亲,在与?你?争执不休的时候,选择跳楼,你?可?能抓住过他,劝他好?好?考虑,但他并没有,争执推拉间,他扯掉了你?的衣襟袢扣,是也不是!”
“敢问?锦衣卫抓到?威胁郁母性命的人了么?”
贺一鸣手?负在背后,下巴微抬,姿势傲然:“若抓到?了,别人招供了,直接来押我便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没抓到?,又有什么脸质问?我不无?辜!以?人命相胁,未留下证据,这种事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做,为什么一定是我?就因为那枚可?笑的袢扣?你?也说了,它从布料到?质地到?针脚,无?一处不普通,怎么就一定是我的,不能是别人的?”
他姿态得意扬扬,奸邪凛凛,好?像在嘲笑对方,不管你?有什么东西,尽可?以?拿出来,我看会不会认,会不会反驳狡辩!
192、伪君子,真小人
北镇抚司大堂, 阳光暗洒,风静无声。
在场所有人齐齐陷入安静,有人心中骇然, 没想到贺一?鸣这么猛,什么话?都敢怼回去;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想看个热闹;也有人心中着急,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证据有了, 就是没有关键目击证人,别人就是不配合,不招供,还能有什么办法?
仇疑青倒是不担心,指节叩在桌面:“贺一?鸣, 你在刑部当差,当知北镇抚司办案,有特殊辅助手段,与?别处不同。”
贺一?鸣当即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
仇疑青也没说话?, 手指往前一?划,两边锦衣卫立刻有了动静,紧接着后面传来细微的,又绝对明显, 能让你听得到的声音——
那是板子, 是鞭子,是锁链,是所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做不到的刑具。
贺一?鸣咬了牙:“皇城根里, 天子脚下,指挥使要屈打?成招不成?”
申姜直到现在,才真的爽了,嗤笑一?声:“瞧贺大人这话?说的,北镇抚司办案,怎么可?能屈打?成招,这只是对证据确凿,又嘴硬不认的人犯一?点教训,教他开开眼,好好说话?……有冤要打?,才叫屈,对真凶而?言,打?算什么,没当场要了他的命,都算仁慈的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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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的哪还有脸叫屈,你就是欠揍,不见?棺材不掉泪!
“贺大人想来是不怕这些的,”叶白汀微笑,“上次办户部的案子,堂上对户部尚书?用刑的时候,贺大人就在场,不也什么都没说?”
仇疑青顿了下,似被这话?提醒了似的,挥手让上来的锦衣卫下去:“换刑房用刀的来吧,贺大人见?多识广,怕是瞧不上这点小打?小闹。”
贺一?鸣:……
板子鞭子铁链子的声音慢慢消失,在后门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似薄细刀刃划在地上墙上的声音传来,刮的人头皮生疼——
“好啊,我招。”
贺一?鸣眯了眼梢,舔了舔唇:“你们?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要不配合着点,是显得有些不尊敬,行,人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行了吧?”
“郁闻章呢,我知道他在家有个老母亲,找人把她控制住了,哄的老人家开心,拿了她的东西,在一?个月前,趁着去百佛寺求签的机会,找到郁闻章,要跟他好好聊聊,增加一?下感情,别离我那么远,可?他冥顽不灵,还是天真的很,觉得一?本让人恶心的策论就能把我赶跑,我即是自己过去找他聊的,怎会轻易放弃?”
“我本想劝他乖一?点,好好听话?,可?他不听,我只好拿出老母亲的东西威胁,谁知他宁可?舍了自己性命,舍了年迈家人,让人骂不孝,也不愿意听话?,直接就跳楼了——”
“哦,不是他自己跳的,得是我推的,不然我那衣襟袢扣,怎么那么巧的落在了那里?”
“啧啧,好好的一?个人,说起来挺勇敢,死都不怕不是?可?就是轴的很,不愿意听话?,其实还不是胆小鬼,怕别人害了他,没谱的事,怕什么呢你说?”
“哦,还有,我想想,”贺一?鸣手抄在袖子里,“还有那本策论是不是?我那么讨厌它,怎么就没撕了它,还把它好好扣在一?边柜子上呢?”
“我这着急忙慌的,在百佛寺上蹿下跳,匆匆来去间,能祈福,能烧香,能求签,还能顺便杀个人,同一?座塔里,五楼那几个还傻乎乎的聚会吃斋饭,丝毫没察觉,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这话?算是拉来众怒,以耿元忠为首,所有人视线都齐齐看了过来,说自己就说自己,踩他们?干什么!
但是……人真的是他杀的么?什么样?的凶手会这么得瑟,什么都敢往外说?
贺一?鸣视线掠过叶白汀,哼了一?声:“再就是三个多月前,黄康的死,是吧?行,也是我干的。”
“他这人品行不端,什么脏的臭的都沾,到处问人借钱,别人都能有多远跑多远,偏我想不开,非要同他纠缠。嗯,他也挺想不开的,非要纠缠我,非要问我借钱,我呢,受不了这气,就准备杀了他。”
“那一?箱子珠宝黄金是我准备的,才不是什么偶遇,我早早知道耿大人他们?要在那里聚宴,也提前把黄康约到了那里,并?且自己先准备好一?切,拎着箱子过去,布置好现场,一?边等着对黄康‘请君入瓮’,一?边准备好碰瓷耿大人的酒局,给?自己弄个不在场证明……大家都认识,耿大人这波喝酒作耍,看到我了,意思意思也得请一?请,加一?句‘一?起’么,我答应了,当然就有了在酒楼停留的机会。”
“中场休息,借小解的机会,我去了顶楼,赴黄康的约,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我还提前买了那种你说的那什么……对,阳饼,我的阳饼和银袋子都没丢,就带在身上,顺手拎上来,给?了黄康,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这种东西自也喜欢,分一?块让让我,我也不好拒绝,让他误会生疏可?怎么好?”
“我就借着这个时候,以一?箱子珠宝财物为饵,诱他去楼顶边缘,轻轻那么一?推——”
“之后立刻下楼,继续参加酒局。当时天色已经微暗,既是我提前选好的地方,位置上当然会有便利之处,即便是在闹市,众目睽睽,也得过那么一?段时间,大家才会发?现尸体,闹到酒楼客人面前。”
“趁着这段时间呢,我就在耿大人酒局玩游戏……海棠糕当然是我专门提醒章佑的,我知道吃了那个阳饼,嘴里多少会残存有颜色,自然要提前准备,怎么让这颜色消失呢,喝酒喝醋都不行,那就只能让它变成另一?个颜色了,所有人唇齿都变色了,不就显不出我了?”
“耿大人喜欢什么,我当然不会忘,我还记得很清楚,随章佑出去的时候,我就故意趁着和他嘴架的功夫,暗示了这一?点,章佑不愧是心眼多的年轻人,回来就安排上了,房间里所有人,只要玩过游戏,吃过海棠糕,嘴就变了色了。”
在场众人:……
这位心眼可?真不少!再想想当时情况,比对比对,时间虽然紧了点,好像真的能做成?可?是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怎么都觉得少了点真实感,好像不大对劲呢?
贺一?鸣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大剌剌的继续:“接下来还有谁?对,章佑,还有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他于放榜之日,从楼顶坠落身亡,让我想想……唔,也不难解释。他自己本事不够,榜上无名,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不怪自己没用,反而?发?了疯,怪别人害他,不瞒诸位,他同我在三楼拐角争执,确有其事,他就是想找我‘算账’,觉得我对他下了黑手,但只是这些,再无其它,我挣开他就走了,之后不清楚,但锦衣卫好像不相信——没办法,这一?切,就只能又是我干的了。”
“我呢,一?个平平无奇的刑部郎中,前些日子才被指挥使和我这义弟坑了一?把,官位连降三级,不知怎的,就能那么有本事,自己官升不回来,偏能派人摸到郁闻章老家,拿到他老母亲的发?簪,还能早早打?听到章佑新迷上的女人消息,不但知道,还能押来现场,用这件事刺激章佑,叫他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甚至逼他跳楼——”
“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心肝肉一?样?疼着,含嘴怕化,捧手怕摔的人,那可?不就得乖乖听话?,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被我轻易的推下了楼?”
“干完这一?切,我还能从容回到人群中,该干什么干什么,等锦衣卫找过来,再扮出一?脸无辜茫然的样?子,谁都可?疑就我冤枉……是不是很聪明?”
贺一?鸣嘴角上扬,露出再嘲讽不过的笑:“我呢,就是心里有鬼,不存在换季需求,不能不喜欢以前的衣服,就得把去过寺庙的衣服扔了;那么一?箱子珠宝金子,说不要就不要,一?点不眼馋,毫不藏私,全部交给?上官办了‘失物招领’;跟章佑连太多交往都没有,就因为他屡次挑衅,我就不舒服了,怎么都得把人弄死……”
管你拿什么腔弄什么调,反正?也算招了!
申姜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就来押签——”
贺一?鸣说这么一?大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招供,当即提高了声调:“可?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总该有动机吧!我跟这几个人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为什么必须得这么干,不死不休!”
“官场沉浮,被人恶意整治,官降三级,我一?个屁都没放,偏偏要看郁闻章不顺眼,要杀了他,杀就杀,我这样?的人,真要杀一?个人,什么法子想不到,要千里迢迢,大费周章的去找人家老娘,用老娘性命威胁儿子自杀,我倒是能逃脱一?二嫌疑了,可?不也被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行为为的是机密,不暴露,我来这么一?出,还机密什么?我傻不傻?”
“黄康不过问我借几个钱,他朝所有人都借,我为什么非得杀他,对他看不过眼的多了,我随便说两句就能让群雄激愤,多的是人会选择动手——你们?不是觉得我聪明么?能动动嘴皮子的事,我为什么要亲手沾血,又是折腾珠宝箱子又是碰瓷别人的聚宴,搞这么复杂,我吃饱了撑的?”
“绑架章佑的女人,那个什么含蕊,如诸位所见?,我与?耿大人其实关系也不怎么好,他们?的家事,我为什么要插手?我左右挑拨拱火,让他们?自己内讧不更好?不是我说,就章佑那样?的脾性,我是没同他计较,我真生气了,整治他的法子千千万,为什么要在放榜当日,顶着那么大风险,干这种事?”
贺一?鸣越说气势越足,越说越铿锵有力:“这些找郁家老娘的人手,绑架含蕊的人手,都从哪里来的?我府中下人么?锦衣卫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如何?,他们?招出我了么?肯定没有吧,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便是我在此签押认罪,跟那些屈打?成招,造成冤案的人有什么区别?都是你们?锦衣卫诱供,为了交差,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无能,非常厉害的‘破了案’的,非要我这么说的!”
“仇疑青!你自任北镇抚司指挥使那一?日,就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在朝臣面前,说你锦衣卫办事,规矩最足,要求各流程无误,结案要人证物证口?供,三样?齐全,如今你只有物证,人证呢?‘凶手’口?供,就是这么来的么?莫不是你人证也要当堂编排,选几个人站出来?你北镇抚司的案子都是这么办的,心不心虚,羞不羞愧!你敢不敢站到外面去说一?说,看有没有人信你!”
“这个案子揖凶过程简直荒、唐、至、极,你北镇抚司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贺一?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别说是否真实,气势是真足,直接震的满堂寂静。
他直到现在仍然笃定,锦衣卫查不出更多的东西,他们?的那些‘秘密’,藏得非常好,建成远非一?日之功,别人要查,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找到端倪,所有一?切都是猜测,所有一?切都是锦衣卫在诈他们?,这是攻心的博弈,谁怂了谁就输了,只要他坚持住,就会赢!
叶白汀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厅堂中央,视线掠过在场所有案件相关人,最后定在贺一?鸣身上:“你问动机?好,我便予你动机,因为科举舞弊!”
贺一?鸣冷笑出声:“科举为国?取士,下系黎民福祉,上关圣上颜面,我劝你莫要造谣,以免惹事上身!”
叶白汀:“连番扯大旗,恨不得给?自己包上个佛祖金光,刀兵不侵,贺一?鸣,你是怕了么?”
贺一?鸣手拢在袖子里,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你放——”
叶白汀直接抬手,让申姜上证据——
几本看起来非常朴素的账本册子,展开在众人面前。只有两本看起来略新,大部分灰扑扑,书?页甚至泛黄,翻开时有纸张历经年月的脆响,内里记录的东西,往来金额及代号……
几乎一?瞬间,就让堂上某人脸色大变。
耿元忠脸唇发?白,眼皮颤个不停,贺一?鸣先是没什么反应,似是没认出来,看到耿元忠脸色变化,瞳孔骤然一?缩,也变得不对劲。
高峻,胡安居,于联海,每个人看这个东西的表现都不一?样?,有些是真不懂,有的是懂了……
叶白汀看着贺一?鸣的脸色变化:“看来这种东西,你很熟悉。”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真正?的安静无声,嚣张的人再也嚣张不下去了,真正?的证据和事实面前,所有的狡辩都苍白无力,所有的造势都是无谓挣扎。
“高峻和胡安居的考卷,锦衣卫已经调出来了。”
叶白汀没看贺一?鸣,声音也不是那么强壮有力,温润清越,却蕴含了难以言说的力量,让人动弹不得:“题答的不错,妙笔生花,可?经大儒,往日与?你们?熟悉的夫子比对,答题水准,用词习惯,与?你们?平时大为不符——题的确是你们?亲自写答的,内容却不是你们?自己想的,而?是提前背下来的,是么?”
高峻眼皮微颤,面色震惊,想要看看上峰求指导意见?,又不敢随便看过去,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胡安居则是深深垂了头,不知是羞耻还是其它,整个人变得更沉寂,更安静,头都不敢抬。
“你们?事先做了准备,买了题或答案,进入考场作答,才有了所谓的‘考运’,而?这中间银钱进转渠道,全走了耿大人的铺子,”叶白汀看向?耿元忠,视线清澈,黑白分明,“耿大人现在可?敢说,什么都不知道?”
耿元忠不大敢。
他心内在迅速转动,怎样?利用合适话?术,圆融过这一?节,但时间太短,锦衣卫能查到这个也太让人震惊,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叶白汀道:“科考舞弊,兹事体大,绝非一?个人能操纵的来,必得有不同分工,‘夹带’这种方式最不可?取,太容易被发?现,那怎么办呢?一?,提前透题,二,当场换卷。”
“透题这种事很不容易做到,每逢大考,题目的保密性尤为重要,出题人不管品性官阶,都非常人能比,也爱惜羽毛,绝不会因一?时利益卖题,反伤自身,你们?想要得到这个题目,须得多方斟酌,做各种努力,甚至可?能不是买卖,而?是偷。为了自家‘生意’能得到长久发?展,你们?即便偷到了题,也不会大范围撒出去,一?时金钱利益,以你们?的官阶本事,并?不难得到,你们?想要的,是长线发?展,是帮助,或者‘挖掘’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人才,以便日后‘收用’——胡安居,就是这个方式的受益者,也是被裹挟之人。当然不止他,还有这个账册上,不在堂上的人。既是交易,必有秘密下的留底,他们?做官屡遇挫折,怎么都起不来也就罢了,如若官做的顺风顺水,直上青云,那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因这份‘恩情’,他们?也不能不回报不是?”
“而?且题卖给?他们?,可?比卖给?穷书?生划算多了,他们?的家族很愿意付出这点‘代价’,甚至他们?自己,因为知道自己才学?不丰,不博这个机会,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榜,眼前的肥肉太香太馋,他们?可?能看不到更远的东西,或者看到了,也会下意识忽略,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这一?节过了再说……可?是如此?高峻?胡安居?”
胡安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叶白汀继续:“这第二种作弊方式,作为上一?种的补充,发?生在考场之中。因为‘透题操作’的数量不可?以多,多了就容易被发?现,在考场之中进行,就算被发?现,也不是透题不是?进入考场中的学?子,在知悉题目的情况下,迅速做一?份答卷,传递给?‘买了’答案的人,对方将答案誊抄下来,作为自己的考卷,呈交上去,至于帮忙做这份卷子的人,是否能做出第二份令人满意的答案,别人就不知道了,也没必要关心。”
“这种方式相比上一?种,风险大了很多,考场之中须得有自己的巡考人,‘草稿’的处理方式也要得当——四年前黄康,就是利用这种方法,给?别人答了卷,自己却因为时间不够,重新构思来不及,只交了一?份差强人意的答卷,名次才不怎么好。”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黄康虽然只能参加一?次科举,进一?次考场,但他才华横溢,擅此一?途,这次是在考场上帮人答卷,下次可?以是解决‘偷来的题目’,写出答卷,让客户提前背下,得已上榜的人——所以高峻和胡安居,你们?的卷子,其实都是黄康答的,对么?”
一?个在四年前,一?个在一?年前,四年前大考,黄康本人也要参与?,为高峻这个‘客户’做答卷再方便不过,一?年前,黄康早已被吸入这个组织,专门负责把偷来的题解了,再由组织卖给?胡安居,所以这两个人都考运极佳,榜上有名。
“同样?的事你们?已经操作多次,路子熟练,同样?的人你们?也可?以利用多次,顺便拿捏住对方把柄,以待日后用处,你们?花样?玩的小心翼翼,且分工明确,走账,银钱洗干净,耿元忠来办,选人,说服人入局,贺一?鸣来办,之后,谁的渠道出问题,谁自己解决……”
叶白汀看着贺一?鸣:“黄康要死,是因为他贪婪,狮子大开口?,远远超出了你的预期,不解决会是个隐患;郁闻章要死,是因为他不识好歹,你已经递出橄榄枝了,他却怎么都不接,还扬言要告发?你,不能成为队友的人,便是敌人,更是隐患,当然要解决;章佑并?不符合你们?的选人规律,做题人,他肚子里没货,不合格,客户,他嘴不严,也并?没有做官需要的圆融低调本事,同样?不合格,可?他知道了你们?的秘密,甚至威胁到了你头上,虽他是耿元忠的亲戚,但手伸到了你的地盘,你就必须得解决——”
“至于为什么要在放榜当日,当然是你骗了他,你找人给?他做的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必能中的才华之卷,有什么比‘落榜心灰意冷跳楼’,更顺理成章的事呢?”
“你之所有计划,复杂程度,皆是为了制造‘意外’,为了自己能逃脱嫌疑,你不怕麻烦,只要能独善其身——”
叶白汀眯了眼梢:“钱财,仕途,生死,你所有安身立命的资本,都在受到威胁,这便是你的动机!”
你不是要动机?好,我给?了,你再狡辩一?个给?我看看!
193、这就是你的动机!
叶白汀和贺一?鸣的问答对峙, 堪称精彩。
前者始终不?急不?躁,明明手握那么多信息线索,却并不?一?起放出来, 一?点点进行,引导别人说更多,后者张牙舞爪, 大放厥词,嚣张的不?行,什么东西?都能?让他说出花来, 就算他是真正?的凶手,北镇抚司也拿他没办法。
一?个很想知道关键点,避重就轻,徐徐图之,一?个知道对方?很想知道关键点, 就是不?给?,撒泼耍赖的法子都弄出来了,做个滚刀肉也在所不?惜,当真是风度全无。
当大家以为这场问案陷入僵局, 不?大能?成?功的时?候,叶白汀干脆利落的收网,好?像是听够了,在对方?编的还算圆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漏洞和破绽, 直接把?锦衣卫的证据拿出来, 让对方?哑口无言。
你要证据,别人给?了,你要动机,别人也给?了, 虽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却也是断人财路,危及性命,你还敢说你无辜可怜,没有任何动机么!
贺一?鸣不?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一?片空白,连方?向都找不?到。路都堵死了,让他从哪儿编!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动手……”
叶白汀话音停了下,看见贺一?鸣的眼神有些怜悯:“你们这个组织,人手不?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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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鸣一?僵。
叶白汀:“玩这么些花活,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其实不?过是一?堆阴沟里的耗子,见不?得光……你敢这般说话,是不?是笃定,这么短时?间,锦衣卫不?可能?查出太多东西??毕竟你们暗地里搭建架构用了那么久,偷偷发展用了那么久,连你这个‘人才’,都不?是第一?批地基,而是后来被吸纳的,你们觉得做大事就是要稳,就是要机密,慢一?点没关系,人手不?够也可以慢慢解决,根本想不?到,一?支真正?队伍应该有的效率。”
贺一?鸣瞪红了眼,神情愤愤:“你知道什么!你锦衣卫凭什么这么——”
叶白汀笑了:“当然是凭我们,人多势众!”
这波炫耀太简单粗暴,真不?是谦逊优雅人会选择的说话方?式,但是爽啊!就是比你们人多,就是比你们厉害,光是人数优势也能?碾压你们!怎样,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不?服气?那没办法,谁叫你们是阴沟里的耗子,见不?得光,又干不?出什么正?经事呢!
申姜并脚站正?,挺起了胸膛,没错,我们锦衣卫就是嚣张了,就是干活勤快,把?你逮住了,怎样!你要是敢再逼逼,还能?给?你上大刑伺候信不?信!鞭子,板子,刀子,我们可以轮着来,大家还都能?休息,一?点都不?累,你说气不?气人!
堂上众人感觉这气氛稍稍有些过了,太嚣张了遭人恨啊,锦衣卫在外头什么名声?,你们心?里没点数么?
有人就悄悄看了仇疑青一?眼,想要提醒指挥使+——是不?是得管管这位,别太飘了?
哪知指挥使竟然笑了!虽然幅度很小,神情看起来和没笑也没什么区别,但唇角明显是上扬的,合着您还挺满意现在效果?是么?您还想鼓励他继续是么!
仇疑青还真不?介意别人怎么想,他的锦衣卫,工作态度,工作效率都没问题,任务完成?的这么棒,还不?能?有点小骄傲,说话爽快点了?
他私底下其实话不?多,不?是个爱炫耀的性子,可他很愿意给?属下机会,让他们多展示自己,有更多的发展空间,更喜欢看小仵作验尸问供的样子。
验尸时?叶白汀专心?致志,不?怎么说话,安静姝美,让人想一?看再看,问供时?那些小心?机小手断用的淋漓尽致,眼波流转,灵气十足,像个小狐狸……
他喜欢小仵作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的样子。
今后也会一?如既往,守护这样的天空,这样闪闪发光的人。
叶白汀点出对方?‘人少’这个要点,气的贺一?鸣跳脚,就知道自己对了,往前一?步,气势更足:“人少事多,必然麻烦不?断,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还得解决的漂亮,因为这是你们的‘功劳’,日后的晋升奔头——你们背后的主子,是不?是就用这种话术给?你们洗的脑?说现在给?不?了你们更多,但日后大业初成?,积累了这么多功劳的你们,便能?‘封侯拜相’?说什么都自己解决了,才叫本事,什么都让上头想办法,要你有什么用?你们要懂得自己找机会,自己创业绩,什么事都能?办,什么麻烦都能?处理,才是主子最想用的人才,别人跟你比都大概十万八千里,主子离了你不?行,你的存在不?就独一?无二了?”
贺一?鸣怔住,有点反应不?过来,连这……叶白汀都知道?
叶白汀叹了口气:“可惜,这个人给?了你们最大的自由,也给?了你们最重的枷锁,一?旦认可他的话,从内心?接受他的话,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经他推波助澜,就变成?了默许,变成?了什么都可以。你们的心?魔被催化,道德感被削减,一?旦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就牢牢绑在了他的船上,永远都下不?去,永远都离不?开。”
“起初你们处理的麻烦,可能?是人情世故,可能?是矛盾解决,但后来明显不?够了,你们得取人性命。”
“杀人这种事并不?简单,痕迹太明显,官府会查;派专门?的杀手,痕迹只会更重,别人学的就是杀人,尸体必有表现。杀手身份难追,但死者一?个一?个,身份都敏感,联系起来,你们制造的科考舞弊同样会暴露,那怎么办呢?没有什么更高效,且一?定不?会被追责,被注意的法子?”
“‘意外身亡’四个字,再合适不?过。”
叶白汀看着贺一?鸣:“你贪心?,想要更多的功劳,被重视,所以你选择自己下手。你揣摩别人内心?,构建所有计划,确保万无一?失,至于?别的东西?,你主子都可以辅助你,比如查找各种消息,比如帮你确定人物时?间行为,比如绑架别人……”
“郁闻章只是不?想跟你同流合污,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算他真的做了,去到处说了,可能?别人都不?会信,你却不?容他这个隐患继续活着,你要杀了他。”
贺一?鸣咬牙:“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我那日只是与他擦肩而过,根本没去过他读书的房间!”
“北镇抚司有规矩,案未结前,必须对查到的信息保密,”叶白汀看着他,“你说你没去过现场房间,为什么连那本策论被扣翻在柜子上——你都知道?我可说过这话?还是指挥使说过?亦或是申百户透露?”
堂上一?静,好?像的确……没有任何人说过?
申姜嗤了一?声?:“当我们北镇抚司什么地方?,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贺一?鸣,你不?用撒谎,谁跟你说的,你尽可指出来,老子现在就把?人叫过来,同你当堂对质!”
贺一?鸣嘴里发干,眼珠微颤,没有……都没有,是他失误了!
叶白汀又道:“黄康之死,我方?才只是提及箱子,没说它用来做什么的,怎么用的,你倒不?藏私,自己倒了个干净,连杀人过程利用了箱子都知道,你怎么干脆说透了,你在楼顶地面洒了水,用了冰呢?把?箱子冻死在墙栏,黄康便是‘脚滑摔死’,也带不?下这箱子分毫,是不?是?你只消把?箱子取下来,放回之前那个所谓的空包厢,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情办完,还无人提防你,是也不?是?”
贺一?鸣这回真的是吓着了,汗都下来了:“你们……”
竟然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叶白汀目光逼视:“章佑出事,我们问你话,只提及含蕊这个人的存在,并未提及绑架威胁之事,你为什么连这些细节都知道?除非——你就是安排做这件事的人。”
“锦衣卫日以继夜,奔波查案,一?条条理出线索方?向,指挥使问你话时?,确有些猜测,但并没有确凿证据,你也不?必阴谋论,我们没有想过钓你上钩,套你的话,只是有些关键性的证据,直到昨天晚上才拿到,今日才能?这般信心?十足的锁定你,时?至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申姜看着贺一?鸣被少爷问的眼皮乱颤,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爽:“对啊,刚刚不?是狂着呢么,什么‘行吧得是我干的你们觉得必须是我干的’,说的一?套一?套的,你再解释解释,让我们听听啊!”
贺一?鸣唇色苍白,掌心?濡湿,被指甲掐出的血腥味隐隐散开,他很紧张,但诡辩如他,现在也的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选哪一?条路编瞎话,对方?都能?堵回来!
“可这一?切,都只是贺一?鸣的事么?”
叶白汀打服了贺一?鸣,矛头开始转向它处:“章佑一?个白身,未过科举,官场无名,为何能?在贺一?鸣官署公文里夹纸条?只有官方?能?接触的渠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房间中有人头皮发麻。
叶白汀已转向了他:“耿大人,是你吧?”
耿元忠眯了眼。
“章佑,是你亲自推过去,给?贺一?鸣的,对么?毕竟是自己亲戚,自己下手多残忍……”叶白汀看着他的眼睛,神情端肃,“贺一?鸣知道含蕊一?事,是他自己暗里查的,还是你推波助澜,让人透给?他的?”
耿元忠:“本官为何……”
“当然是为了解决麻烦,”叶白汀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截了他的话,“章佑自知本事不?够,大考想过,唯一?的方?法就是走?歪路,你是本次恩科主考官,他想作弊,第一?个找的人一?定是你,但你没有答应他,因为你的组织有规矩,他也并不?合适,可章佑言语偏激,会找上你的门?,当然不?是因为你‘铁面无私’,他知道一?点你做过的事,你的小秘密——你觉得这是隐患。”
“一?个侄子的性命,舍了也就舍了,哪如你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可你不?能?自己动手,‘亲戚’这层关系太敏感,你担心?被人找茬,所以你把?人推给?了贺一?鸣,是也不?是?”
贺一?鸣突然对上了耿元忠的眼睛,耿元忠也没有闪躲,电光火石间,二人好?像快速交流了什么,墨沉眸底深处,都是别人不?懂的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如今递至我北镇抚司案前的,只有郁闻章,黄康,章佑,这三桩命案,然事涉舞弊集团操作,利益纷争,牵扯者众,肯定不?只这三个不?听话,不?配合的,作为主要操纵者,耿元忠和贺一?鸣的收拾的必也不?会只这三个人,只是今次案件特殊,这三人死于?同一?人之手,其他的呢,是谁办的?”
叶白汀视线缓缓滑过厅堂,最后落在耿元忠身上:“组织存在已久,贺一?鸣却很年轻,应该是近几年才被吸纳的新人,其他事,其他人——耿大人,是你办的吧?”
“指挥使英明神武,带队查案身先士卒,从不?落下任何证据,今在北镇抚司大堂,天地共鉴,你若悔改,真心?交代,一?切还来得及。”
叶白汀话落,耿元忠还没什么反应,堂下胡安居先白了脸。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之前,案子一?开审,锦衣卫为什么先挑他问问题,那是提点,是规劝,是告诉他好?好?看清楚,怎么选择——
你干过什么事,锦衣卫都查到了,你可以选择不?说,戴上镣铐押入牢房,也可以选择做证人,揭发黑暗,也掀开始终压在心?底的那座大山,让眼前得以光明,耳根得以清静,你要怎么选?
高峻也明白了,锦衣卫在提点规劝,也在警示他——
这个组织的真面目,你真的看清楚了么?你真的决定要为这群阴沟的耗子为伍,奉献所有么?不?怕来日被推成?替罪羊?你的努力,你的上司真正?看到眼里了,还是单纯觉得你好?用而已?
就没有其它更安稳,更可靠的仕途晋升法则了么?一?定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么?
二人心?思急转,或许是吓着了,或许还没想明白,谁都没有立刻说话。
叶白汀直接给?重击:“胡安居,你才学不?丰,心?却很正?,一?直避免和外界来往,有升迁机会也躲开了,为什么?因为升迁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个组织会由此‘招揽’你,对不?对?”
“高峻,你之所以跟在耿元忠身边,处处体贴,忠心?不?二,是因为你笃定,他一?定会帮你升迁,因为你知道他背后组织的存在,你甚至知道,你这位上峰杀过人,但你不?但没有举报,一?直在包庇他,就算看着这点,他也不?会抛却你,对么?”
贺一?鸣感觉不?能?再让叶白汀说下去,突然走?出来,哈哈大笑:“叶白汀!我知道你厉害,从小就是,编瞎话脸不?红,最会哄人,可编故事编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捕风捉影的事,你钓着别人给?你答案,怎么那么不?要脸!”
“并不?是捕风捉影……我,我知道的……我有证据!”
厅堂角落,一?直安静到现在,气质始终有点畏缩,有点怂的人,终于?说话了,是于?联海。
似是被场上气氛震撼到,他起初声?音还有些小,到后面咬字越来越清楚,声?音越来越大:“我有很多证据!”
他还当场扯下衣襟,把?衣服脱了下来。
“等——”
申姜刚想强调堂上规矩,指挥使没上刑说打板子,不?能?随便脱衣服,可根本来不?及,于?联海速度非常快,已经把?里边的夹衣扒下来脱了。
人也不?是不?懂规矩,要脱衣服干什么坏事,夹衣扒下来就没再继续了,送到牙前一?咬,‘撕拉’一?声?,衣角边线开裂,他再用力一?撕,露出了里面满满的纸页!
一?叠一?叠,包裹着油纸,压的非常厚实,随着外力扯动散开,落在地上,上面记录的东西?,触目惊心?。
众人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于?联海之所以看起来身体姿态不?怎么好?看,那么怂,那么畏缩,有一?大半原因在这个夹衣,纸页并不?很重,但数量多了,会撑的整个人显的很臃肿,他又担心?别人碰到露馅,甚少和人近距离接触,可不?就给?人观感不?佳了?
脱去这件夹衣后,他谈不?上清秀俊雅,至少清瘦体态看起来很明显了,能?站得直,脊背挺拔,整个人看起来舒展了很多。
“科举存在舞弊,追溯可达十年有余,透过题的人,买过答案的人,大考现场替人做题的人,发现事有风险,被灭口的人——这里皆是证据!”
于?联海声?音微颤:“这是从去年到现在,我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账册……锦衣卫找到的账册,我也偷偷拿到了两?本,就在这里,其它更多的,怕耿元忠提防,我没敢拿,但我知道那些名册在哪里,耿元忠官署书房靠西?墙的书架,那里做了暗阁密室,锦衣卫可着人去找,现在一?定还在!”
都不?用指挥使亲下命令,申姜听完,立刻到外面吩咐了一?声?,锦衣卫应声?而动。
贺一?鸣看着地上多出来的这一?堆东西?,头皮发麻:“你不?是一?直都……”
“一?直都很怂,是么?”于?联海第一?次,不?闪不?避,直直对着上官的眼睛,“贺大人每回看人都很准,这次其实也没看错,我的确很怂,胆子很小,哪怕前方?并不?怎么光明,我也想活着,我的命对别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对我来说却很珍贵,我不?想背负别人的事,也没什么义气,只想独善其身……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自己屋前雪都扫不?过来,怎么管别人的瓦上霜?”
“可每每夜深人静,总是意难平。”
“我没什么本事,才学不?佳,没家世没背景,很多时?候被欺负,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太多平凡又冷漠的瞬间,让我认命,让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庶民……可郁闻章不?一?样,他有才华,足以媲美,或超越你们这些贵人的才华;他有勇气,打破阶层,不?为权贵折腰的傲骨;他有坚持,该做的事绝对不?去做,诸如科举舞弊,哪怕被人针对整治,他也从不?害怕,纵死不?惜!”
于?联海掀袍跪下,冲仇疑青和叶白汀叩头,指尖发白,声?音微抖:“对不?起,此前一?直没敢相信锦衣卫,不?敢合盘托出,是我懦弱,是我胆小,是我见惯了人世凉薄,不?敢再轻易信人,可……我也没办法,我总得先活下去……”
“我们这样的人,能?有的机会不?多,生于?微末,长于?乡野,一?家人勒紧裤腰带,送我们读书,‘科举’二字,几乎是这辈子唯一?的指望,郁兄才学是厉害,可那是他十数年苦读换来的!悬梁刺股,凿壁偷光,萤窗雪案,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是戏折子里的唱词,可却是他实实在在的经历,他十数年的追求,豁出一?切的努力,怎么可以被这么侮辱,他的人生,怎么可以被偷走?,科举取仕,本该是他的荣光,是他一?身骨血换来的回报!”
“他敢义无反顾的往前走?,用一?身骨气,博这天地间少的可怜的一?点清气,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点心?火,世间路千万条,唯这条,绝不?可以被玷污,也不?应该被玷污!”
“于?联海在此,为我自己,也替死去的挚友郁闻章,感谢指挥使和叶少爷——”
他额头贴着地面,皮肤是冰凉的,心?却是火热的:“谢谢你们……让我们看到了这点光亮,我们要的不?多,只想要一?份公允的机会,只要让我们看到一?点点光,一?点点希望,我们就敢义无反顾,勇敢的往前走?!此前……两?位的包容与鼓励,我看到了,明白了,今日在此,亦敢说这句话了。”
“我于?联海,实名举报耿元忠贺一?鸣操纵科考舞弊,谋取钱财,害人性命! 我也不?怕了,便是日后被人报复,身首异处,血溅荒野,我的骨头也不?会软,便是被拎到御前,滚三次板钉,我亦欢欣前往——胆敢践踏这条路的人,都该要付出代价!”
有春风掠过窗外,和灿烂阳光打闹着溜进来,翻起了地面纸张。
一?页一?页,有遇害者的名字,日期,一?页一?页,有获利者的官位品阶,大宗银钱去往。
一?面是冤,一?面是罪。
194、杀人,你也有份
于联海给出的?东西, 正好填补了锦衣卫查找的?证据空缺。
时?间太紧,纵使?仇疑青能干,能带着锦衣卫夜以继日, 一刻都不休息,从?命案到科举舞弊,得到的?东西仍然不全, 有了这些,本次命案和科举舞弊,便?都可以有结果?了!
申姜看着眼前一幕, 很久都没回?神。
原来?少爷是故意的?,所有行?为?指令,不过是想?给于联海信心,给他鼓励,让彼此交付信任……
此前他并不知少爷用意, 就是按照少爷意思,一路带着于联海办事,各处走访排查带着,问供嫌疑人也带着, 除了特别机密之事,都不会刻意避着于联海。他什么时?候起床,于联海就得什么时?候起,他什么时?候睡, 于联海就算恨不得走路磕在地上睡着了, 也得被踹醒,跟着他走,办完了事才睡,吃饭喝水三急……干什么都得和他同步。
他能看得出于联海撑不住, 就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比的?过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于联海也能看得到他的?工作状态,辛苦忙碌,审慎耐心,熟练的?操作流程,经过千百次训练才能有的?直觉和判断,都是绝对演不出来?的?真实和习惯。
日复一日,顶着日光,披着月影,好几次他打?家门口经过,都没进去看媳妇一眼,不止他申姜,底下锦衣卫忙起来?时?,所有人都一样,于联海终会清楚的?认识到,锦衣卫办案就是这个样子的?。
人世的?确艰辛,有不作为?的?贪官,也有坑害人的?心奸百姓,但大部分百姓都是淳朴的?善良的?,大半官员也是真的?在办事,希望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我们都过得不容易,但也都可以心里有光……
申姜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说实话,过往这几日,他对于联海算不上客气,他脾气急,平时?没事就算了,底下小兵偷个懒摸个鱼,他不怎么管,可真正有正事的?时?候,谁要拎不清,还偷懒拖慢进度,他是要罚板子的?,于联海不是自己人,可于联海跟着他啊,追着特别重要的?线索时?慢了,他着急了也是要骂几句,拍几下后脑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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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人没记仇,这回?也没办坏了事,今日堂前,少爷和指挥使?要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总算可以松口气。
所以少爷和媳妇说的?是对的?,他不用想?太多,操别的?心,只要真实做自己就好,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干了什么。
不过今天也算重新认识了下于联海,这小子成?天装的?又怂又蠢,胆子还不如个娃娃,现在看,也是个能扮猪吃老虎,卧薪尝胆的?主?。
于联海将证据呈送上去:“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一直都很小心,并未被耿元忠发现,但我能力有限,找到的?这些信息也不一定完整,还请锦衣卫细查纠确,真实性如何,可有疏漏。”
仇疑青翻了翻桌上纸页:“这些东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有留意是去年就开始了,真正翻找收集,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
于联海又磕了个头:“禀指挥使?,我之前……还有件事撒了谎,这次的?命案,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多月前,百佛寺,我在案发塔外不远处,看到……我亲眼看到,贺一鸣将郁闻章推下了楼!”
现场齐齐一静。
申姜:“你看到了?当真看清楚了?”
“是,看得非常清楚,”于联海双眼通红,“我当时?离得有些远,进塔已经来?不及,一切发生的?太快,郁兄就那么……重重的?摔在塔前,都来?不及挣扎颤抖,人就没了,脑浆都……”
“当时?四外没有别人,我也不敢上前,因我知道?,只要我出现,这日死的?就绝不会是郁兄一人,我只敢躲在远处草丛里,咬着自己的?手掉眼泪,都不敢大声哭……我知道?自己没出息,愧对朋友,没义气,可我不是没找过别人帮忙,真的?!”
“我曾有机会见京兆尹,也有幸见过刑部尚书大人,不是没尝试过言语试探,可别人根本不信我的?话……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看能不能做点事。”
于联海咬着唇:“郁兄去年科举未中,并不是水平不够,也不是考运不好,是贺一鸣……招揽郁兄不成?,就想?教训教训他,在他考前一日的?餐食里,下了药,郁兄身体撑不住,哪怕进了考场,也根本答不了题。”
“我之前撒了谎,郁兄离人群很远,但那是为?了专心读书,他人情世故并不是不懂,只是科考不容有失,当前对他来?说更重要,旁的?可以忽略,与我的?往来?信件也并不疏淡,我们是同乡,一路赶考进京前就认识,感情很不错,即便?各自繁忙,见不到面,信里也是无话不谈的?,他初时?不知道?贺一鸣脏心烂肺,二人说过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同我讲说,后来?贺一鸣威胁于他,他知事情危险,不想?连累我,便?不愿再谈了,我那时?也的?确太忙,忽略了太多东西,可后头自己一想?就知道?不对劲,回?去质问他,他才同我讲了……”
“这件事我并不是不知道?,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只是不管我,还是郁兄,都不敢说太多,因为?说出来?也没人信。我们只求对方不再纠缠,它日榜上有名,也算熬出头了,有底气跟对方叫这个板,可谁知人家根本就不会给这个机会。”
“郁兄对我的?存在一直讳莫如深,贺一鸣知他形单影只,以为?我只是个相熟的?同乡,并不知道?我们关系很好,因为?我们见面是真的?不多,我这一年来?,在耿大人身边做文?吏,可能有这个‘同乡身份’的?考虑,他们把我圈在身边,大约也是防备,万一以后有用呢?可他们能利用我,我也能顺便?办点事,我的?确才华不行?,可我不起眼啊,随便?扔到哪里,都是被人忽视的?存在,好方便?我观察一切……”
“慢慢的?,我知道?事情不对劲,我知道?这张网很大,圈住的?不止郁兄一人,我很害怕,也没想?做更多,只想?找到点东西,看能不能偷出来?,提供给郁兄,万一别人再威胁,他也有反制的?法子,可惜他没等到,我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叶白汀听懂了:“所以耿元忠没发现你,是因为?你前期都在观察,并没有贸然动手?”
于联海:“是……我很难靠近那些核心机密,耿元忠也很警惕,在没有摸清楚布防规律之前,我也没办法动手。”
叶白汀颌首:“这并不怪你,你已经很勇敢了。”
于联海的?眼眶立刻涌满了湿意:“谢……谢谢。”
叶白汀停了良久,给了他恢复情绪的?时?间,又问:“除了这些,可还有其它?”
“有!”于联海重重点头,“三个多月前,黄康死时?,我身份低,不能在楼上参加宴席小聚,可外面太冷,我也没出去,并没有亲眼看到杀人经过,但宴散人走,贺一鸣拿着箱子离开时?,我看到了。”
“那日耿元忠喝的?有点多,叫停了马车,手撑在墙边吐,走的?就晚了些,我在旁边伺候,刚好看到贺一鸣拎着箱子经过,他在笑,对着黄康尸体的?方向,笑得很得意……”
“还有放榜那日,章佑出事,我不知道?贺一鸣计划着杀人,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追着那两个人跑……”
申姜立刻想?起那天的?事了:“对啊,你追着那两个人跑是怎么回?事?什么借完钱还完钱还想?借,是不是故意的?!”
叶白汀道?:“是想?提醒我们注意这两个人吧?你认为?他们很关键。”
“是,”于联海闭了闭眼睛,“他们干的?事,耿元忠那个铺子……非常关键。”
叶白汀:“你的?提醒很准确,多谢你。”
于联海郑重行?了个礼:“这些便?是我知道?的?所有了。夹衣里这些纸页,册子,有些是郁兄出事前后得到的?,有些前两日才悄悄拿到,锦衣卫再不问案,耿元忠……怕也要发现我。今日就算锦衣卫没找到太多东西,在本案上没结果?,我也是要将这些东西呈上堂的?,之所以到现在才说……也是想?再看一看,锦衣卫到底把这当不当回?事。”
他再一次额头叩到地上:“时?至今日,我仍然没能改掉那点小家子气,不能说一点私心都没有,但也的?确是想?为?挚友伸冤,为?所有因此事遇害的?人抱屈,他们不该这么死!求指挥使?为?我等做主?!”
在他之后,胡安居也掀袍跪下:“下官也有话要说!”
他眼底微红,不知是为?别人的?死伤感,而是为?科考舞弊知识感到遗憾,脸上满是愧疚:“锦衣卫查到的?信息不曾有误,我这官身,的?确有名无实,是家里花了银子,买通了路,才得以榜上有名,实则我学识不丰,根本不配做翰林,中间所有操作,确也是经了耿元忠的?手……”
“我很努力在做官,认真踏实做事,就是想?摆脱这件事,我想?着,既然别人都不会知道?,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只要好好做官,为?黎民福祉,将来?定也能问心无愧,配得上这身官袍,可我还是天真了,做过的?事,怎么可能水过无痕?”
“我这边官声刚有起色,耿元忠就找到了我,以此事要挟,让我替他办事……他拿来?要挟的?东西,就是账本,走银渠道?,以及我家人和他的?交易凭证,我若听话还好,有他助力,平步青云,我若不听话,这东西便?要见一见天日,他让我想?清楚,莫牺牲了自己,还连累了家人。”
“可我不想?这样做官,我科考那一步就踏错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朝堂也不可以都是这样的?人,我不愿意,就只能放弃升官机会,随波逐流,毕竟我得先‘有用’,才能替他办事,一个微末小官,什么都帮不上,他就算要求,我也无能为?力不是?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没别的?法子……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革职查办,押牢下狱,我一应承担,锦衣卫有什么要问,我也事无巨细,都会配合!”
“科举为?国取士,断不能再纵容此类事件发生,百姓需要的?是配得上的?好官,朝廷需要的?是才丰智足的?优秀学子,而不是只会动歪脑筋的?小人!”
要说锦衣卫查到的?证据,于联海收集到的?东西是重重一锤,胡安居的?作证决心就是致命打?击了。
耿元忠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这可是他的?客户,被他薅过羊毛,将来?也要按着薅羊毛的?人,知道?的?太多,真要作证……
今日恐怕是大势已去,他完了。
高峻自来?是有眼色的?人,之前能各种小心思转,拍哄的?耿元忠各种满意,现在也能审时?度势,迅速判断两方得失,然后做取舍——
他也一掀袍角,扑通一声跪在堂前:“下官也愿举报!下官家境还算不错,却比不上胡翰林,虽使?了银子,却不能提前得到题目答案,需得到大考现场,顶着风险作弊,下官此前并不知道?给下官现场答题之人是黄康,是事后才知道?的?,钱也是交到耿元忠铺子里,全权由他负责调派……”
“下官之所以调到他手下,也是因为?足够乖巧懂事,帮他做了一些事……但下官绝对没杀人,真的?!下官在他们这边只能算新面孔,并不受重用,最多做些边边角角的?活儿?,比如胡翰林这笔‘生意’,也有下官帮忙跑的?几趟腿,刚才你们没说错,胡翰林的?卷子,其实也是黄康答的?……”
“下官真的?只办了这些,还到不了耿元忠他们的?层次,真就只是跑腿做事而已,只是想?谋个功绩,升官发财,下官错了,大错特错!革职查办,按事追责,下官没有任何怨言,锦衣卫有什么问题,也尽可来?问,下官不敢不配合,可实在有愧,下官的?确不知道?太多,求指挥使?网开一面,宽恕一二!”
案子办到这里,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可以有结果?了。
叶白汀深呼了一口气,看向贺一鸣:“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贺一鸣没话说,只觉得心里头憋着一把火,不知道?往哪发,最后恨恨的?瞪着于联海,恨不得踹死他,就这么一个玩意狂……这么一个胆小鬼,竟然破了他所有的?局!
叶白汀看出他在想?什么,正色道?:“于文?吏并不是胆小鬼,他知善恶,识人心,能保护自己,也能捍卫朋友的?大义,他不动,是因为?兹事体大,是身份地位悬殊,是他必须小心,不是不敢;他怂,是在夹缝中生存学会的?最容易的?,为?人处事方式;他瑟缩,也不是真正的?骨子里的?自卑,是没机会学过系统礼仪学习,总会露怯,不代表他内心认可如此。一旦它日乘风破浪,功成?名就,他的?自信会比你还足,他的?勇气,你根本无法企及!”
贺一鸣眼底阴鸷:“你拿这么个东西,跟我比?”
叶白汀眉梢横过来?:“跟你比怎么了?贺一鸣,你才是个胆小鬼。”
贺一鸣额角突突跳:“你在瞎说什么?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胆小?”
“怎么不可能?”叶白汀看着他,双目淡漠,“你大约不明白一个道?理——玩弄别人爱恨的?人,终会被爱恨反噬。你要杀人,哪怕要无声无息,制造意外,也有很多方法可选,为?什么偏要选这些?因为?这是你渴望的?,但你不曾拥有过的?。”
“你渴望家人的?爱,但你不敢正大光明的?去争取,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敢释放;你渴望一份纯粹的?感情,但你不敢相信你会有,也拒绝去找寻,去追求;你唯一敢认的?,就是你心中的?贪婪,你对所谓‘功成?名就,钱权皆足’的?渴望,但你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东西,你觉得这很丑陋。”
“你心中所有渴望,都不肯诚恳的?说出来?,表现出来?,一旦情绪低落,只会满腹心思的?怪别人为?什么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靠近你,是不是别人在故意冷落你,故意折磨你,你从?来?都没有过主?动争取,你知道?自己这样是错的?,却胆小的?不肯承认,固执的?不愿改变,一点点造就了你如今的?性格。”
叶白汀目光逼视,往前一步:“你知道?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该与他们为?伍,但你没办法和心有光明的?人在一起,你觉得自己会被灼伤,你一边心里愚蠢着,一边骂别人愚蠢,不懂重视你的?好,是也不是! ”
“你知道?什么……你不可能懂……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
贺一鸣不想?承认,叶白汀嘴里的?话那么刺耳,那么扎心,他一个字都不想?认,可神思回?来?,他瞬间阴了眼:“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何还要那般对我!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我对义父,对你们家,你还……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从?来?都不帮我,你只顾自己玩,自己开心,从?来?不知道?别人因你付出了什么!”
叶白汀闭了闭眼。
因他不是原身,就算是,当年的?小男孩也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也需要时?间长大……
他眼睛再睁开,内里是一片冷漠:“你看我不顺眼,直接冲我来?就是,我父母又做错了什么?我爹苦心教育你,给你最好的?一切,他错了?我娘关心你,换季添衣,变天送伞,连你偶有一日起晚了,她都担心是不是前夜读书太辛苦累着了,她错了?我姐姐那么暴的?脾气,护我护的?紧,在外头跟人打?了多少架,可有动过你一根手指头?贺一鸣,你的?良心呢!”
“呵……”
贺一鸣捂了脸,手指松开时?,双眼通红:“我告诉你,你少来?套我的?话!我贺一鸣直到今时?今日,不曾有一刻后悔!我还真就告诉你,你北镇抚司的?大刑,我不怕!有本事就严刑逼供,看我不会不会说!”
“你——”
“没错,这所有一切都是我干的?!杀人,科举舞弊,我和耿元忠都有份,但不存在什么幕后组织,就是我们两个搭起的?台子!你真有那通天本事,只管继续查,继续编证据,没本事,就乖乖的?拿人结案,还省得别人看笑话了!”
叶白汀眯了眼梢:“你可要想?清楚了,烙刑过肉,刀尖过骨,沾了盐水的?鞭,滋味可不好受——诏狱那地方我呆过,最有名的?不是外面传的?不见天光,食水不丰,是那里的?耗子,个头大,胆子大,哪里都敢爬,什么都敢啃,有味道?的?新鲜肉食,它们最喜欢了……”
什么叫有味道?的?新鲜肉食?上过刑,开了口子,鲜血直流的?新鲜肉么?有味道?……可能也不是腐烂臭味,是盐水!诏狱的?耗子把人当菜了!
贺一鸣怎么可能不怕,之前不过是色厉内荏,自己给自己造气势罢了,真要不怕,之前也不可能那么招供!
他横了眉眼:“我可不是随你拿捏的?庶民,我是官,我是刑部郎中,这般待我,我有问过我们尚书大人!”
这话申姜都要听笑了:“你抬头看看我们门上的?匾,瞧清楚了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北镇抚司,统卫所,辖禁军,有督查百官之责,你要真是个庶民也就罢了,犯了事顶多送你去京兆尹,可谁叫你是官呢,锦衣卫管的?就是官!
叶白汀看了眼仇疑青,见对方点了头,便?道?:“此前忘记告诉你,今日提调你到北镇抚司,指挥使?已经知会过你们尚书大人,他说让你务必配合。”
贺一鸣:……
叶白汀又道?:“但我们猜测,你的?倚仗并非只一个上官,其他人那里……指挥使?也提前做了布置。”
贺一鸣吓的?直接不敢说话了,他怕他再说,反会给对方提供更多的?线索,牵扯进更多的?人。
所有筹码底牌一并被削去,看样子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处境,没办法再嚣张了。
叶白汀放了些心,转向耿元忠:“耿大人呢,可还有何话说?”
耿元忠闭了闭眼睛,突然笑了。
这是之前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此前他喜欢被吹捧,也稳的?住,不会让别人探知更多的?信息,看起来?顶多让人生厌,牙痒痒,但这一刻,他眉目阴戾,唇齿森森,笑的?阴险极了——
“你们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
他舔了舔唇,视线掠过叶白汀,直直看向仇疑青:“既然知道?我们胆子不小,干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没有对风险的?预估判断,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劝指挥使?,为?防发生多的?不可控之事,让皇上丢脸,朝局动荡,人心不安——还是此刻当机立断,放了我们的?好。”
这是在威胁!这群人在外头有布置!
仇疑青视线瞬间变得锋利,如出鞘的?剑:“你找死!”
“你可以杀了我,看看你家天子会不会出事,”耿元忠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可惜啊,已经晚了呢,我们的?礼物已经送出,还请指挥使?好好鉴赏。”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有锦衣卫来?报:“启禀指挥使?,市井‘舞弊’谣言突然暴发,有黑衣人在猎杀学子,如今已两死四伤!”
叶白汀心下一沉,原来?这就是对方的?所有目的?吗!
要么成?事,自己得财得利得人,一旦败露,就毁了所有……
“指挥使?——”
仇疑青已经撑着桌面跳出来?,瞬间掠出:“郑英——带上人,随我走!”
连和叶白汀说话都来?不及,只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申姜立刻叫自己的?人过来?,收拾现场:“这几个人谁都不准走,都给老子分开关起来?!”
贺一鸣耿元忠不用说,自然是押往诏狱,胡安居高峻也是,现在分派不出太多人手,只能都关起来?,但他们两个的?待遇要稍稍好一些,于联海也不能走,外面那么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时?下的?北镇抚司反而更安全,他自己也懂事,不消别人多照顾,跟着锦衣卫小兵安排,安安静静的?,不乱动,不乱跑,不惹事。
申姜把所有后续安排好了,当然得去找指挥使?,忙外头的?事,走前看着叶白汀:“少爷你别急,指挥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次也绝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
叶白汀看着他,眸底清澈澄净,有微光闪耀,似阳光照耀下的?海面,平静又让人安宁:“你们尽可去忙,这里——我守着!”
195、你才是胆小鬼
城内忽生乱象, 有黑衣人祸乱行凶,目前已致二死四伤。
二死四伤,是锦衣卫报上来的伤亡数量, 但也仅是这些了!
仇疑青理卫所,辖禁军,对坊市安危也从未放松过, 每日里,锦衣卫除了足额分量的操练特?训,突击演练, 各种任务之外,还有定时定点,从不落下的市井巡逻,这件事既然锦衣卫知道了,就不可能放松, 立即触发意外预警,各方瞬间行动起?来,该引导辟谣的辟谣,该抓人的抓人, 以免事态过大,百姓骚乱,人心不安。
身为指挥使,仇疑青自也是亲自出马, 片刻不敢耽误……但他选择的路线, 却?绕了点远。
一?路追过来的申姜不懂,指挥使什么记性,什么行动力,脑子?里装着整个京城地图呢, 怎么可能走错路,可为什么要特?意绕个远?事态严重,指挥使不可能不着急啊!
可没办法,他追过来慢了几?步,离得太远,根本没机会上前问。
转过一?个街角,他就明白了。
这里刚刚发生过乱象,围观百姓很多,很多面?有惊惶,话都不敢大声,明显刚刚发生的事非常震撼,让他们受了些惊吓,可看到指挥使,他们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是指挥使!”
“指挥使来了!”
大部?分人瞬间眉舒目展,嘴角上扬,神情中满是期待。
去年几?次乱象,不管火灾雷火弹还是琉璃弹,仇疑青的表现都很出色,带着手底锦衣卫,一?次次救险,一?次次平乱,百姓们对他的观感早已变成了信任,变成了喜爱,不管再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有多大危险,只要看到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慌什么慌,天?不会塌,指挥使一?定能力挽狂澜!
大家不但不会慌乱,还自发组织,互相推着让出一?条路来,让仇疑青经过。
仇疑青并未做任何停留,只策马奔过时,声扬四野:“今有刺客行凶,意图不轨,锦衣卫身负皇命,擒拿贼首,无关人员退散,勿好奇,勿上前——胆敢阻挠锦衣卫办事者,依法处置!”
他要客客气气说话,大家没准心里犯嘀咕,生怕是什么说不得的大险,他这般严厉,话说的凶,大家就更感觉,没什么大事,就是照规矩办事,人有谱着呢!
有那年长之人,立刻在人群里催促:“走走走赶紧都让让,别拦着路,人家锦衣卫都没处下脚了!”
“锦衣卫办事抓人呢,都退后,别拖后腿,拦了人家正事,小?心挨板子?!”
“都别在外头伸脖子?看了,有什么磕回家唠,茶楼那么大地方还盛不下你们啊,少在这儿瞎胡说!”
“就是恶贼行凶,放流言蛊惑人心,外头刚放了榜,就说恩科舞弊,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大家都别信谣,别传谣,别给人当?了刀使!到底怎么回事,锦衣卫定能查清楚,我?们到时候听就是!”
“就是就是!谣言不是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死了几?个人,都出了什么事,既然是人命案,还怕个蛋,北镇抚司有指挥使,还有‘鬼斧神工’的仵作小?少爷,听说都能让死人说话的,什么尸验不出来,什么案子?破不了!”
“走走走,都别瞎操心了,少挡道!”
申姜跟着指挥使一?路打马奔过,心下不由佩服,指挥使一?定是知道人心浮动,故意过来绕这个远的。人心很重要,永远都不要小?看哪一?个瞬间,太多东西?都是这样一?点点积累,积少成多的……
他感觉,这些百姓不但自己心安定了,还会将这种情绪传达给其他人,如果其它地方也发现类似的事,这种情绪会让人得到安抚,不会害怕。
当?然,他们锦衣卫已经出动,断不会让事态再扩大就是了!
仇疑青虽绕了个远,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同时脑子?不停转,各种指令一?一?发出——
所有外地学子?住宿客栈,租赁房舍,清查保护!
放榜日榜首成绩最?好的一?批学子?,重点关注,第一?保护梯队要求就绪!
本届恩科‘考运’极好之人,重点布防!
命案现场保护起?来,暂时不准任何人进出!
锦衣卫众人一?边听令,一?边也有些不太明白,这意思是……别处也会有乱象?
不明白,不妨碍他们依令行事,速度非常快的赶往各处地点,然后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些人慢了一?点,黑衣人已经到了,正准备对学子?下手;有的人时间差不多,正好和黑衣人撞了个对脸,黑衣人目标明显,刀尖指向,就是学子?……
那还等什么,打啊!揍死他们!
锦衣卫队伍里大多是武夫,整体文?化水平不算太高,他们平时对自己身份很骄傲,并不觉得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他们内心也是认可读书人的,朝廷太多治下文?官是读书人,而且读书人那脑子?,也的确擅教?化之功,每届参加大考的学生都是人才济济,你怎知哪个不是栋梁之材,哪个将来不能惠泽百姓?没准一?不小?心,就有几?个流芳百世的名臣呢!
武夫文?官向来有些小?摩擦,经常有观念上的矛盾,双方都有冥顽不灵,说不通人话的垃圾,但大多数都是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和乐的,这些学子?,是大昭的未来!
他们不能让别人断了大昭的根,也不能让学子?们对大昭失望,大昭好着呢,我?们以武保护百姓,保护你们,你们以文?,用智慧,为我?们开创更好更美的日子?!
锦衣卫们一?腔血性,刀锋所向,皆是来敌,哪怕一?时来不及,用自身肉骨为盾,也要护背后学子?周全!
学子?们脸上溅到了温热的鲜血,有敌人的,也有锦衣卫的,他们以往人生十数年都在埋头苦读,可能天?真无忧,可能穷困落魄,但甚少直面?这样的残酷瞬间。
他们的手在抖,他们的腿失了劲,但他们的心,有一?簇簇火燃了起?来。
有人在保护他们,非亲非故,就愿意舍弃性命相护。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纵此身血洒,骨焚人亡,也是天?地一?股清气!只要死不了,只要坚持下去,他们也可以有机会,成长为更好更强大的人,保护身前这群舍命的人,保护更多的人!
一?处危机解决,锦衣卫按照命令集结学子?,一?起?送往安全之处,学子?们自发列队配合,受了伤的互相搀扶,尽量加快速度,没一?句抱怨,锦衣卫们完成交接,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每一?处行动地点,都在发生着相同的瞬间,模式基本一?模一?样。
锦衣卫们奋力干着活,空闲时也难免寻思,指挥使真是神了,为什么能提前知道这些地方会发生意外?为什么对一?切都这么了如指掌?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所有人都在忙碌,仇疑青的身影更快,他身先士卒,永远冲在最?前面?,每到一?处,都似话本里的威武将军,精准的掠过人群,穿越风声,夺取黑衣人性命,拎起?吓傻了的学子?,扔给后面?锦衣卫,保护起?来……之后迅速前往下一?个地点,重复同样的事。
他速度非常快,判断精准,从未有过犹豫和停留,大脑始终保持高度运转,永远都知道前方战场在何处!
还真不是运气,指挥使就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算到了!
锦衣卫们根本不必怀疑,指挥使臂之所指,就是他们的前行方向!他们不必考虑其它,死心塌地的跟着走就是!只要有指挥使,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指挥使永远能给他们方向!
北镇抚司里,叶白汀站在廊下,微闭了眼?,听风声过耳。
风声很轻,也很遥远,以他的耳力,感知不到太多,却?能让他心中平静。
他很快明白了,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他和仇疑青之前有各种讨论?,思量,从怀疑科举存在舞弊开始,就知事关重大,今年的殿试非常重要,结案选在今天?,一?是各种证据需要时间搜索集结,有些昨晚才到,另一?个,也是因为明天?就是殿试正日子?,等不了了。
一?旦殿试出错,皇上颜面?有失,或还有方法挽救,对朝局政权稳固的不利,可就没那么好挽回了,‘朝政’看起?来只是两?个字,一?步一?步稳下来,却?是千难万难。
可这些他们知道,这群人不知道么?
叶白汀想,如果他是操纵科考舞弊的幕后黑手,如果他是三皇子?,再小?心翼翼的布局,下网,搭建这个派系,也一?定会保有警惕,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意外提前预警,制作备案,会选的当?然也是最?便利的方向——比如攻击天?子?!
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财,想要获得钱财的方式千千万,光是从商,只要能网罗到合适人才,就能使资产十倍数十倍的翻,何必用在科举之上?
制造科举舞弊,当?然要为自己网罗储备人才,但仅止这个,还不够,聪明人做事都爱博个大,一?石数鸟,只这点收益,怎么够满足胃口?当?然还得顺便挖个坑,一?旦败露,就扔出这件事混淆视听,下皇上的面?子?,乱朝纲政局,抨击文?臣集团——
甚至还可以祭出几?条自己养的,不听话的小?鱼,一?面?加强事情的真实性,一?面?警戒自己这边的人:好好看着,谁不听话,就会是同样的下场。
叶白汀垂了眸,凝神细思。
科举舞弊持续有十余年,也就是说,至少是三四次大考,看起?来时间很长,实则次数并不算太多,对方人少,机制也不成熟,必是希望一?步步走稳,需要提前很久做各种准备,不愿意出事的,天?子?加恩科是去年近秋才放的消息,今年就考,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他们会急于求成,再押一?场吗?
章佑找路子?,没有被允许,最?后不在榜上。
耿元忠没有帮他,因为组织规矩,贺一?鸣被他威胁,也只是虚与委蛇,并没有真正帮他,可他们都不帮忙,仅仅是因为规矩?他们可都是不守规矩的人……
章佑已经知道他们的秘密,自身性格上有缺点,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人物,可也不是一?点用没有,组织缺人,底下跑腿也不是不可以吧?为什么距离这么近的人,都要推开,甚至不惜杀了,也不能用?
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恩科本来就很敏感,不能出问题?
他们准备的时间太少,不敢押所有赌注上桌,只能放弃一?些不紧要的……
叶白汀垂眸,指尖轻轻捻了捻。时间太紧,他们虽抓住了人,还未来得及问出更多,不知道今次大考都有谁作弊,数量几?何,没办法准确锁定,但现在看,必不会更多,可能也就一?两?个,三皇子?……可能比他们还不希望科举暴露,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搭建的路子?!
现在自爆‘舞弊’问题,当?然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就是想借题发挥,不被查出来,还好,大家相安无事,被查出来了,我?不好,你就不能好,这件事就得大张旗鼓的闹,闹的你天?子?无颜面?,闹的你朝臣激愤,闹的你百姓人心惶惶,闹的你大昭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他们选择要杀的人,也绝不是真正的舞弊学子?,反而是那些无辜之人,名次越靠前,越跟他们没关系,越可能成为朝廷人才的人,越是他们攻击的重点!他们得不到,也不能让朝廷得到!
叶白汀眸底冰寒,若如此,本届损失就很惨重了,如若这些名列前茅的学子?丧命京城,大批死亡,还真的可能迎来更大的震荡!
这都不是天?子?的问题了,这是以后学子?还敢不敢读书,敢不敢考你的官的问题!没有人心,没有人才,天?子?还怎么掌政!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叶白汀深呼吸,他能想到的,仇疑青一?定也能想到!一?定能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把这些人救下!
在这次案件发生,他们的目光投向科考两?个字的时候,就一?起?调取了大量卷宗信息,有往年的,也有今年的,今次参加恩科大考的学子?资料,他们手里都有,都曾看过不止一?遍,对很多名字记忆深刻,才华特?别好的,才华特?别不好的,性格很特?别的,非常不起?眼?不让人重视的,他们都有了解,甚至闭上眼?睛,叶白汀就能回忆到当?时的卷宗,这些学子?往日的成绩如何,家世如何,本身体貌特?点,现住何处……
他记忆深刻,仇疑青定也一?定是!
认识至今,叶白汀从未怀疑过仇疑青能力,外面?的危机,他一?定能解决,但这还不够,别人费这么大事,除了这些攻击,还有没有别的?
思索片刻,他目光一?顿,转向诏狱——不知里面?这两?位的分量,足不足够别人来营救?
“呵。”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叶白汀也不在廊下站着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围着整个北镇抚司转了一?圈。
还不错,各处防卫严格,滴水不漏,大家神情比往日严肃,明显警戒更用心,却?并不过于紧张,毕竟外出和看家一?样重要。
叶白汀绕了一?圈,感觉最?薄弱的地方……也不能说最?薄弱,只能说最?容易攻击的地方,大约还是上次雷火弹案时,被攻击过的墙。
这道墙离诏狱最?近,外连护城河,虽也是司里防卫划出的重点,却?也是别有用心之人看到的,最?易下手的方向。
眼?看半下午,过会儿就黄昏了,叶白汀也没回房间休息,叫了狗子?过来,陪它玩球。
狗将军今天?有点暴躁,好几?天?没出去执行任务了,它闲的有点难受,今天?外头锦衣卫集结,明显有动静,最?后竟然没有人来请狗将军!狗将军有小?脾气了!狗将军要闹了!
刚要发飙,就听到少爷召唤,狗子?耳朵瞬间竖的高高,哒哒哒的跑过来了。
“汪!汪汪!”
它围着叶白汀转了一?圈,又是跳着扑他又是舔他的手,亲热极了。
叶白汀晃了晃手里的花藤球:“要不要玩?”
“汪!”
玩玩玩,狗将军要玩球!
安静的院子?,一?人一?狗玩了个痛快,狗子?都玩疯了,叶白汀担心它累,不再继续,它还咬着他的袖子?不干,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似的。
叶白汀:……
是不是上次双胞胎过来,它学会了点什么?
到了夜里,叶白汀也没回房间,加了件略厚的袍子?,让人帮他把藤椅搬过来,烛盏点上,手握一?本毒植书,慢慢翻开。
狗子?也没回自己的窝,就挨着他脚边睡觉,时不时动一?下,也不知醒了还是在做梦。
夜深人静,唯有滴漏不息,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指挥使仍然没有回来,出去的锦衣卫也没有,外面?基本没什么消息传回,偶尔一?两?个也是要求静待,外间无事。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叶白汀一?点都不着急,一?边慢慢翻着手里的书,一?边喝着壶里的茶。
喝第三盏浓茶时,狗子?突然醒了,站起?来的速度非常快,竖着的耳朵尖尖,很有规律的动了动,微微歪了头,冲着一?个方向盯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咬住叶白汀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有人来了?”
叶白汀懂,狗子?醒了没叫唤,没撒娇,这般警惕,还能是什么?
“那可就要热闹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腕,小?铃铛声在夜里响起?,传的很远,足够清脆,却?没什么规律,随便谁都能听得出来,就是谁翻身或起?夜,因手上脚上带了这东西?,才闹出的声响,没必要太当?回事。
别人不当?回事,诏狱里可是明白的很。
三息过去,秦艽悄无声息的出现:“怎么了少爷?”
叶白汀笑了:“给你个立功吃肉的机会,要不要?”
秦艽眼?睛一?亮,顿时摩拳擦掌:“好啊,要干什么,少爷你说!”
“你近前来。”
叶白汀叫人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秦艽唇角斜勾,嘿嘿笑的直奸:“你就瞧好吧!”
又是几?息过去,墙外有了动静,整一?个小?队黑衣人过来,想要翻墙而入,运气却?不太好,好像撞上了一?个夜贼?不对,飞檐走壁,轻功上乘……瞧这身功夫,好像不是个随便的夜贼,这怕不是个大盗!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偷东西?偷到北镇抚司了?你偷也行,换个日子?啊,为什么偏要今天??不知道今天?外面?出了多大的事么,你也敢风口浪尖的往上撞!
他们发现了夜贼,夜贼当?然也看到了他们,但双方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行为好像都不怎么光彩,本来这种事撞上算倒霉,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各办各的事就好,谁知他们的路线似乎是重合了,他们往哪走,夜贼也往哪走,他们人多,不怕夜贼,夜贼却?怕他们坏事,突然变了路线,这一?晃那一?跑的捣乱……
黑衣人本就心里有鬼,这下投鼠忌器,生怕夜贼坏他们的大事,没敢再动,想着不如就让出这段时间,让对方先干事,偷完东西?快走,他们好继续。
于是他们目送夜贼离开,没做打扰。瞧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外没什么动静,也没再看到夜贼身影,估计人可能已经离开,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为首之人两?指往前一?划,发了往前指令——
结果又遇上那贼了!
这是什么技术破烂的大盗,这么长时间过去,竟然什么都没干,只来得及踩了个点么!
夜贼朝他们打了手势,意思是——差不多还要一?个时辰。
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黑衣人恨的牙痒痒,也得给这位嚣张的夜贼祖宗让个道,又蹲回去不动了……瞧着这夜贼还挺谨慎,轻身功夫也不错,估计不会暴露?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开始行动,又又又遇到了这个贼!
为首的黑衣人开始感觉不对劲,对方这速度反应,是不是太及时了点?他们不动,这贼就看不见,身影全无,他们一?动,这贼就跳出来捣乱,一?而再再而三的……真是想偷东西?,还是想蹲他们?
可对方身上那技术,看起?来也不像锦衣卫,就是个贼……
小?首领想不通,也不愿再想,不管这人是不是和北镇抚司一?伙的,这个行为也太猖狂了,不能再等了,必须动手!
他再次下冷,开始潜行,结果刚跳进院子?,北镇抚司的警报就响了,哗啦啦过来一?堆锦衣卫应战。
黑衣人:……
草!和着别人早发现他们了!他们在那蹲着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蹲着等时间,锦衣卫也在蹲他们,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士气这种东西?,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他们的勇气已经用完,耐心已经告罄,怎么可能赢?虽然他们并不止这支小?队,后面?还有打援小?队,但只要敢往里冲,北镇抚司就不会再放他们出去!
“汪!汪汪汪!”
玄风看打起?来了,终于不憋着了,跳出来狂吼,又是爪子?刨地又,又是弓身呲牙,下午活动开了,它这会儿也非常想打架了!
黑衣人都要疯了,怎么还有狗!北镇抚司的狗不都拴在后头不放到这来么!早知道有狗他们也不会这么大意啊!这什么破狗,为什么之前都不叫的!
兵戈鸣响,刀光剑影,狗吠人嚎,这天?的京城,不管街巷深处,还是官署内衙,似乎都很热闹……
黎明之时,北镇抚司的打斗结束了。
五更鼓打过,百姓们开启新的一?天?,和往常一?样,照顾家人孩子?的,起?炊做饭,照顾家人孩子?,为生计奔波的,整理干净,出门上工,天?子?殿试响鞭鸣锣,准备开启。
“天?亮了啊。”
叶白汀对着灿烂阳光伸了个懒腰,一?夜鏖战,院里尸体一?地,如血染就,连狗子?都是,满脸都是血。
他掏出帕子?给狗子?擦脸:“我?们玄风好厉害!”
狗子?一?边骄傲的摇尾巴,一?边冲着地上打喷嚏:“呸!”
叶白汀挠了挠他的下巴,安抚:“乖了,知道这些人血臭,我?们玄风也没想咬人的,是他们非要想伤害我?……”
“汪——呜汪汪汪!”
“嗯嗯我?都知道。”
叶白汀一?边哄玄风,一?边重新审视现场,一?波波的敌人攻势已经结束,恐不会再有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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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小?兵过来请示:“少爷,咱们现在可以打扫现场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抬几?具到停尸房,我?回头验验。”
都是不要命的死士,可能没什么线索,但……万一?呢?
“再放几?枚烟花吧。”
叶白汀抬头看了看天?空,唇角微勾,声音润朗:“我?的东西?——指挥使不是都帮我?收着?就选之前,西?厂厂公送来礼物里,很漂亮的那箱烟花。”
小?兵不懂,也不需要懂,反正少爷的令,听就是了!
很快,数枚漂亮烟花炸响在天?际,白日焰火,总不如黑夜的灿烂灼目,夺人眼?球,但该看到的人,自会看得到。
比如皇宫里,偶遇的两?位公公。
东厂厂公富力行顿了下:“这烟花……少爷放的吧?”
西?厂厂公班和安就很笃定了:“像是咱家送去的。”
宫造的东西?,和别处不一?样,有自己的记号,上次和叶白汀见完面?,他就收拾了几?箱,这个年纪小?公子?会喜欢的东西?,送了过去,一?直没见响动,他还以为少爷忘了呢,现在点燃……
富力行眯了眼?梢:“少爷有用意啊。”
班和安笑容一?如既往:“少爷玲珑心肝,自不会做无用之事。”
别人聪明,这两?个也不是没脑子?的,看看天?边,再看看近前,最?后看看彼此老脸,默契的别开眼?,浅浅一?叹。
昨日之事,普通人不知道,他们消息灵通,怎会搞不清原委?指挥使一?如既往,威武锋利,力挽狂澜,少爷细致入微,眼?明心亮,都太厉害了……
两?个公公彻底服气,同时再一?次提醒自己,这是绝对不能对着干,有机会还得扑上去抱大腿,抱的牢牢的人!
富力行试探:“这殿前乱象……”
班和安笑眯眯:“富厂公说笑了,这深宫里头,可是你我?的地盘,真生了乱子?,岂不是打了咱们的脸?”
富力行:“咱家正是此意,那班厂公,咱们这就走着?”
“富厂公请——”
“班厂公年纪大了,还是您先请——”
激情撕斗了小?半辈子?,二人这是头一?回心平气和的合作,殿前动静,一?些乱七八糟想要搞事闹流言的人,全部?被压下,皇宫风平浪静,再无任何声响。
殿试正在进行。
大殿安静,天?子?着九龙朝服,端坐正首,高公公过来递茶,托盘里放了一?张纸条。
宇安帝看完,从一?堆考生答卷里挑出来两?张:“此二人辞藻过偏,有炫技之嫌,傲慢之心甚重,划掉名字,永不录用。”
“甚至其他——朕的考官们眼?光颇准,判卷深得朕意,就按此排名,点状元吧。”
196、我守护你
天光大亮之后, 叶白汀打开北镇抚司大门?,往外看了几眼。
大街上每日晨间都很热闹,今日尤甚, 因大家除了早起上工,吃早饭聊闲天的日程,还加了一项——对殿试充满期待的雀跃讨论。
“咱们天子一会儿就该点状元了吧?”
“听说今年恩科, 念书好的几个考生年纪都不大,你们说是状元郎生的好看,还是的探花郎生的俊俏?”
“那必然是状元郎啊!今年那位小裴公?子风头多劲, 京城明珠,从小就出挑,我之前瞧过的,长的特别好看!”
“我说是探花郎,长的不俊, 怎么做探花?探花郎必是最好看的!”
“那你敢不敢赌一把!一会儿状元郎打马游街,咱们就好生看看,你要是赢了,我输你半个月工钱, 你也?别愁你家婆娘的生辰礼物了,我要是赢了,你就输我半个月工钱,我要给我家媳妇买裙钗!”
“嘶……半个月, 够狠!行?, 同你赌了!”
百姓们脸上带着笑,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安乐欢快,他?们不知?道朝堂诡谲, 有恶人在水底挑动的潮流暗涌,也?不需要知?道。
安平盛世,总有人在负重?前行?。
有些人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份平静,纵受伤流血,在所不惜,有些人看起来好像很普通,没为?国家做出什么贡献,但哪怕是种了一粒米,想开了一件事,帮别人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守护好了一个小家,都是了不起的事。
社会发展非独靠重?武,独靠文略,幽微之处皆是文章,有太多文武不能及之处,大家各司其职,彼此?影响,共同往前,日子便会越来越好,盛世可期。
叶白汀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见再无任何危险信号,才真正放了心。
“少?爷,申百户那边传信过来,说事情已经结束,晚些回来。”
“嗯。”
叶白汀转身往回走?。外面残局怎么收拾处理,他?就不管了,反正仇疑青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别人再翻不起花来。
他?给狗子洗了个澡,顺便把自己也?洗干净了,心满意足的窝到床上,睡觉去?了。睡着前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么困,这?一觉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大概会错过状元郎打马游街了。
三月阳光灿烂温暖,溜进暖阁院子,也?洒过外面街道。
申姜在这?次行?动中受了伤,胳膊上划了一道,他?自己是没什么问题的,包扎好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指挥使好像很有问题,强行?命令他?回家休息,还派了人监督他?回去?。
申姜起初不肯,他?堂堂百户,是这?么娇气的人么!一道小口子而已,两天就能好,哪值当休息!结果一到自家门?口,看到梨面微凛的媳妇,立刻做作的手酸腿软,是站也?站不住了,说话也?没力气了,靠到媳妇身上,哼哼唧唧的撒娇,说这?里疼要揉揉那里疼要吹吹……
底下?小兵都没眼看,给嫂子行?了礼,带了指挥使的话后就跑了。
仇疑青没有受伤,就手背打斗时不小心,蹭破了一点油皮。往常这?种伤口他?都懒得?处理,两天就能好,但现在……总感?觉回去?会被?人训,勉为?其难的撒了点药粉,绑上了纱布。
后续的确有很多收尾工作,根由敏感?,他?也?不能全部交给别人,忙了很久才处理完。之后也?没立刻回北镇抚司,先进了趟宫,和天子短暂交流后,才往回走?。
他?并不觉得?累,这?样的工作量对他?来说早已习惯,算不上什么大事,还不够特别忙的强度,可回到小院暖阁,紧绷状态彻底松懈下?来,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想休息。
推开门?,看到被?子里睡的正香的小作作,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他?只考虑了一瞬,就脱了衣服上床,拥叶白汀入怀,没一会就睡着了。
叶白汀昨晚没睡,这?个点困的不行?,根本醒不过来,就是觉得?有点热,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却躲不开,别人以为?他?要跑,抱得?更紧。
“呜嘤……”
狗子委屈的不行?,往旁边挪了挪。
主人一回来,一句话不说,就占了它的位置,要不是它意志坚强,刚刚就被?赶下?床了!狗将军绝不认输,狗将军就是要在床上和少?爷贴贴!
可是少?爷热……
它不想走?,又挤不开主人,只能往旁边让一让,霸占了小半个枕头。
没关系……床这?么大,它还能苟!
叶白汀一觉睡饱,醒来时,对上狗子黑溜溜的眼睛。
说实话,有点吓人。因为?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狗子浑身毛毛漆黑,眼睛也?黑,幽幽的反射着微光,还不声不响,安静无声,要不是他?知?道自己睡着前把狗子拐上了床,这?会儿怕是得?吓一跳。
“你也?睡了这?么久?”叶白汀伸手揉了揉狗子下?巴,声音很低,带着初醒的微哑,“懒不懒,嗯?”
狗子舔了下?少?爷的手,尾巴摇的欢快。
它虽每日都有训练要求,经常要出任务,但也?是有奖励的,每回干完大事,都会休假,它才没懒,它翘班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叶白汀可太喜欢狗子这?个小模样了,它简直是个大宝贝,脸上总能有各种情绪,跟个小孩似的,他?伸手要过去?抱抱贴贴,才发现自己根本抱不住狗子,因为?手臂被?压着……
后背热烘烘的感?觉顿时清晰,腰腿也?是,他?正在被?人从后面抱着,姿势……很有些霸道。
仇疑青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睡了一天,仇疑青睡眠需求没他?高,他?这?一动,仇疑青跟着醒了,眼睛没睁开,低头吻了吻他?的发,手臂箍得?更紧。
叶白汀就不行?了,感?觉身体要炸,这?一个被?窝,又是刚睡醒,抱太紧会出事啊!而且后面那个人比他?反应还快!
他?推了仇疑青一把:“醒了就别装了,起来了。”
仇疑青没说话,用行?动表示了他?的想法——我不。
他?手臂露在被?子外,叶白汀不可能看不到手背上包扎的纱布:“你受伤了?”
仇疑青动作一顿:“只是蹭破了点皮。”
“那也?要小心啊!”叶白汀猛的坐起来,拉起他?的手仔细检查,见真没什么事,松了口气,脸上表情却并没有太舒缓。
仇疑青:……
他?就知?道。
小仵作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拉着他?的手,为?他?担心的样子很好看,但……他?不想看到类似表情,他?会心疼。
他?将人拉到怀里,低头吻他?。
“……之前我不在,怕不怕?”
“我才不会怕,”叶白汀有些喘,推开他?,看向狗子,“我有狗将军保护,是不是啊,玄风?”
狗子满脸兴奋:“汪!”
它不但尾巴快摇成风车了,还大脑袋凑过来,要舔叶白汀的脸。
仇疑青一脸嫌弃的推开了它。
狗子:……
“汪?”
它继续,又被?推回来,再继续,还被?推回来,如此?三次,就懂了,主人不让。
“呜嘤……”
为?什么!!明明你自己都舔少?爷了,为?什么不让我舔!
叶白汀:……
他?耳根有些烫,瞪了眼仇疑青:“你跟它计较什么?”
“我吃醋。”
仇疑青再次低头吻他?:“……除了我,谁都不许同你这?般亲密,狗也?不行?。”
叶白汀:……
狗子:……
一两次还行?,再闹就有点过了,别到最后谁都绷不住……今天不合适。
叶白汀推开气息急促,神情明显不若平日沉稳的仇疑青:“好了别闹,一会儿还有事呢不是?”
仇疑青:“嗯?”
叶白汀看着他?:“贺一鸣都抓回来了,就不去?问问?”
仇疑青抱住他?,不肯动:“先吃点东西,晚点再去?。”
叶白汀推不开仇疑青,叹了口气,行?吧,抱抱就抱抱,老大个男人了,真会撒娇,跟小狗似的……
狗子不甘寂寞,见主人和少?爷抱成一团,它也?拱过来,呜呜嘤嘤的,推它它就假哭,撒娇手段也?是没谁了。
叶白汀:……
行?吧,俩会撒娇的小狗。
饭菜送上来的很快,二?人刚收拾好,门?就被?敲响了,菜色很丰富,叶白汀一眼就瞧出来,有几道菜十分眼熟,味道也?很熟悉,是姐姐送来的!
她该是听到外头动静,猜到他?一定辛苦了,有意送来犒劳他?的!
他?该过去?报个平安的……
仇疑青看出小仵作在想什么:“我回来时经过竹枝楼,和姐姐说了两句话,她知?道你平安无事了。”
“谢啦。”
叶白汀眉开眼笑,吃的更开心:“这?次的事可还顺利?”
“嗯。”
“皇上那边呢?”
“都好。”
“学子们?”
“也?都好,今日殿试顺利,没出任何问题。”
“只是个别人走?歪路作弊,并非考题大范围泄露,所有人参与,过往科举成绩……不会被?牵连吧?”
叶白汀有些担心,他?不太希望发生一刀砍,全部取消的情况,有人走?了歪路,但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在考试的,他?们的成绩真实有效,不应该为?别人的愚蠢买单。
仇疑青颌首:“皇上说,只把这?些蛀虫全部抓干净就好。”
之前是不知?道,没办法,现在有线索方向,那些蛀虫全部清除就可以,锦衣卫这?边工作量是有点大,但不会牵连他?人。
一顿饭吃完,喝过一轮茶,二?人才走?出了暖阁。
月光皎洁,挂在天边,将二?人影子拉的长长。
叶白汀:“我们一起?”
“你先去?,我看着你,”仇疑青目光微深,“说话不必顾及,什么都可以。”
叶白汀就知?道,这?是给了自己权限,套话可以,攻击可以,直来直去?都可以!反正人已经进了他?们北镇抚司,插翅也?逃不了了!
诏狱牢房里,贺一鸣窝在阴森墙角,咬着指甲,警惕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老鼠,情绪焦躁不安,有狱卒开门?,让他?出去?时,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带到一个审讯房,看到叶白汀,眼瞳才陡然一缩。
“怎……怎么是你!”
只在诏狱呆了一天,他?的形象就大为?萎靡,声音干哑的都不像他?了。
叶白汀笑了:“你忘了这?是何处?北镇抚司诏狱,我在这?里,不是理所当然?”
贺一鸣眯了眼,对啊……这?个义弟看起来很风光,打着锦衣卫牌子耀武扬威,不过也?是个诏狱囚犯!囚犯就该被?关在牢笼里,他?们都一样!
他?停顿太长,久久没动,狱卒不耐烦,狠狠推了他?一下?:“往前走?啊,等什么呢!”
手上脚上都上了镣铐,贺一鸣根本站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白汀眉梢扬高:“不年不节的,贺大人缘何行?这?般大礼?”
贺一鸣满脸胀红:“你——”
他?怎么可能想跪这?个人,只是一时没了力气!他?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奈何这?一跪贵的特别瓷实,膝盖又疼又麻,根本站不起来!
“哦,不想坐啊,也?可以,”叶白汀好整以暇坐在桌边,呷了口茶,“我记得?不久前,你还曾对我放狠话,警告我离这?件事远一点,免得?引火烧身……现在呢,你的想法该有所改变了?”
贺一鸣看着叶白汀,突然感?觉这?个场景很陌生。
义父虽不拘小节,在很多事上不大讲规矩,可也?在很多事上讲规矩,比如叶白汀比他?小,哪怕是亲生的,他?是收养的,就因为?他?年纪大一些,为?兄长,叶白汀就不可以不敬,他?们的站位,从来都是他?在前,叶白汀在后,他?在下?首,叶白汀就不能在上首,他?要跪……叶白汀就不能好整以暇坐着。
可现在,叶白汀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有茶水,背后有烛盏,门?外有锦衣卫相?护,而他?,只能跪在叶白汀面前,不管如何尊严扫地,如何被?折辱,都不会有任何人管。
诏狱里的日子……不见天光的幽暗,不怀好意的囚犯目光,吃人的老鼠……
心里又酸又痛又不甘,不知?怎的,突然催生出阴暗怒火,贺一鸣不怀好意地冷笑:“我那是在故意激你,你继续不懂眼色,继续办案子,我才有机会让黑衣人做乱顺便杀你啊,谁知?你运气这?么好,竟然没死!”
叶白汀看着他?,缓缓挑了眉:“不,你没有那么聪明。”
贺一鸣顿住。
“你那趟来北镇抚司,不是你自己想来,是你背后的人让你来的吧?”
对方这?一个神情变化?,电光火石间,叶白汀就想清楚了:“你背后的主子让你来那一趟,是听到风声,知?道我们要查舞弊案,就借你的嘴来警告我们,我们要是听了,避开了,那可太好了,于你们大有裨益,你们的秘密不会暴露,还会明里暗里借此?事嘲笑我们——看,北镇抚司又如何,锦衣卫也?就这?样,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要是不听,继续查——也?在你们计划之中,坊间黑衣人祸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家主子想了很多,把我们扰乱了,他?才好行?动隐蔽,但你明显没想那么多,你只是想借此?机会,来欺负我一下?,放点狠话,可惜你没想到,当日频发意外,还遇到了熊孩子双胞胎,最后是你狼狈着回去?……可是如此??”
贺一鸣:……
为?什么这?人什么都知?道!连三皇子怎么吩咐的都知?道!
他?感?觉面前的人越来越陌生,变得?面目模糊,不再认识,明明以前是个乖乖软软的娇少?爷,很好骗,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进了诏狱之后,突然变了个样子,会验尸了,会为?人处事了,连人心都能猜度,精准判断……
他?错过了什么?诏狱对人的改造,竟然有这?么大么?
早知?道……他?不该不闻不问,该找掐死他?的!他?就不该让他?认识仇疑青!
叶白汀看到对方眼底的晦涩恨意,只觉得?可笑:“你我现在处境,用你那可怜的那小脑瓜想一想,也?该有所判断?双方实力如何,已经非常明显,说说吧,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贺一鸣咬着牙:“你们不是聪明着的么?不是无所不能,什么都能知?道么?自己去?查啊。”
叶白汀:“三皇子,是么?”
“你,你怎么知?道?”
这?三个字出来,贺一鸣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主子爷藏的那么深,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叶白汀眯了眼:“我不但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还知?道更多,今日与你见面,是给你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贺一鸣垂着头,没说话。
“以先帝遗落民间的皇子为?名,暗自经营党羽,行?造反之事,这?是什么罪名,你该知?晓。”叶白汀伸手执壶,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而他?藏头露尾,至今不敢正面出现,只敢在暗处悄悄宣扬‘三皇子’名号,连个‘王爷’都不敢自封,宁可一直称皇子,听着和皇上差一辈了也?不在乎……他?的胆子似乎也?不怎么大呢,保不了你,也?保不住别人。”
贺一鸣也?不是全然愚蠢,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心下?一转,冷笑一声:“有什么关系?你们既然知?道三皇子的存在,就该知?道我对他?来说很不一般,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伤害我——毕竟我的命,很重?要啊。”
叶白汀一脸怜悯的看着他?:“你在开什么玩笑?诏狱住了一天,就让耗子把脑子啃了,忘了耿元忠了?”
贺一鸣:……
他?强行?给自己挽尊:“他?知?道的哪如我多?他?只是结识三皇子手下?的时间早,从未见过三皇子本人,被?分派的任务只是操纵大考舞弊,其它事都同他?无关,真正距离核心近的,其实是我。”
叶白汀晃着茶盏:“这?么说,你见过三皇子了?”
贺一鸣:“当然!”
“很多次?”
“非常多!”
“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你撒谎,”叶白汀眯眼,“你最近几个月见的人,全都是有名有姓,有底可查,根本没有所谓的三皇子。”
贺一鸣怔了片刻,怒火中烧:“你监视我!”
叶白汀微笑:“所以还是不要说谎的好哦。”
贺一鸣:……
叶白汀:“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有见过三皇子?”
“见过!”贺一鸣冷笑,“你若不信,尽可去?找耿元忠对质,看我有没有说谎!你也?别想套我的话,我绝不会背叛三皇子,不会告诉你们他?的事,也?不会画出他?的画像让你们搜查!”
“耿元忠啊,”叶白汀指尖点了点桌面,“你这?么讨厌他?,是因为?他?摆了你一道?”
贺一鸣嗤笑:“他?只不过算计了我这?一回,丢的还是他?表侄的命,我抢他?的东西更多,一点都不亏。”
“所以你们这?个组织里,谁拳头大,谁说了算,规矩是强者定的,你抢了他?的东西,不是你不对,是他?实力不济,活该,对么?”
“弱内强食,自古如此?!”
“可我瞧着你,可不像凭实力,”叶白汀视线从他?身上打量了一遍,明明神情平静,却让当事人感?觉很羞辱,“不够聪明,脸也?不够好看……”
贺一鸣铁青着脸,哪怕是跪着,下?巴也?抬出了傲慢的角度:“我们的组织,你懂什么!”
“你果真在三皇子面前很受重?用?”
“自然!”
“你觉得?是因为?你优秀?”
“除了优秀,还能是什么?”贺一鸣相?当自信。
“真的?”叶白汀视线怜悯,“你真的这?么以为?么?”
贺一鸣本想点头,但又觉得?在对方这?样的眼神里,承认这?个好像很低级,承认了就证明自己不够聪明……
他?没说话,叶白汀就又有话说了:“你看,你自己也?在心虚不是?难道不想找到这?个答案,不想知?道是为?什么?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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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
贺一鸣没有说话。
叶白汀又问:“三皇子现在年纪几何?身在何处?”
贺一鸣还是不说话。
叶白汀便转了方向,问起其它:“我爹的案子,你交上的那些证据是怎么回事?”
贺一鸣嗤笑一声,姿态更高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这?个了?”
他?就知?道,不管这?个义弟怎么会识人心,怎么会套话,最终目的一定是这?个!
“我递交的证据没有问题,你爹就不是个好人!”
叶白汀眯了眼:“你由他?抚养长大,也?曾随他?外任碾转,他?做过的事,帮助过的人,心地品性,你尽皆知?晓,这?十余年,就我亲眼所见,他?对你视如亲生,从未亏待。”
贺一鸣:“那是因为?他?心虚!他?害死了我父亲!他?本该对我好,本该将我视若亲子,可他?一直都是假惺惺,他?养我,只是为?了让别人夸他?重?义气!”
叶白汀就不懂了:“你父亲乃是意外而亡,千里寄信托孤,同我爹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并不难查,原委清清楚楚,不存在任何疑问。
贺一鸣冷笑:“不过是你们以为?的‘意外’罢了,他?就是被?人害死的,害他?的人就是你爹!如果不是心存亏欠,为?什么我爹一封信,他?就愿意养我?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人,他?不过是担心之后事发,我把账算到他?头上罢了!你爹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贪污受贿,见财就取,勾连外族……”
叶白汀听着这?些荒谬的话,就知?道贺一鸣是被?人蛊惑了,‘勾连外族’四个字,突然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你可知?道,大昭境内,藏有瓦剌的八王子?”
贺一鸣眼眸一缩,片刻恢复。
这?个表情变化?非常快,流畅又自然,但明显是假的,叶白汀眯了眼:“你知?道。”
这?般机密之事,青鸟的组织一直都藏得?很好,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为?什么贺一鸣会知?道?谁告诉他?的,三皇子?除了这?样级别的人物,别人不可能触及到这?种核心秘密,三皇子知?道……难不成这?两拨人有来往合作?
叶白汀感?觉这?潭水越来越深,有点看不到底,再细看贺一鸣的脸,身材,年纪,家人死绝,被?别人抚养长大的经历……
贺一鸣绝对不是知?道秘密这?么简单!
197、为什么害我爹
烛盏之下, 叶白汀心下快速转动,首先考虑的是,贺一鸣是这?个‘八王子’的可能性。
古代户籍制度很容易钻空子, 瓦剌八王子进入大昭,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的八王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 年龄上想要模糊一两岁,甚至三四岁,并不?难。
贺一鸣的成长?轨迹……
叶白汀仔细回想, 之前年纪小,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没留意,可现在回想所有细节……好像也没什么特殊?他的成长?过程就和普通人一样,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所以他一定?不?是什么八王子, 触及到这?个秘密……
叶白汀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吸纳进这?个组织?”
贺一鸣目光警惕:“当?然是因为我优——”
叶白汀目光犀利:“你对自身评价,我不?做判断,可你眼睛总不?是瞎的,三皇子心计如何?, 行事什么作风,你说你见过,应该看的很清楚,真正?在他身边的人, 必定?浑身都是心眼, 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是他们将你耍的团团转,还是你算计了他们得了好处?”
贺一鸣低头咬牙,一看就知道想通了,但仍然不?服气:“我——”
“你根本?不?是被?吸纳, 被?重用的核心人物,你只是他们喂养着的羔羊,有朝一日,是要用来宰杀祭天的,”叶白汀话音意味深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事情败露,自己隐姓埋名退出来,造势说你是三皇子,或者说你是瓦剌八王子,你怎么办?你做过的这?些?事,你知道的这?些?秘密,甚至在将来,一桩桩一件件安到你身上的证据……就你这?脑子,可有办法提前警惕,拒绝的了?”
贺一鸣光是想想,就倒抽了口凉气:“不?……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待宰的羊,你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白汀盯着他:“他们拉你入局,为了取信于你,一定?编造了大量谎言,让你与我家离心,他们编了什么?只有你父亲的事么?”
贺一鸣双目通红:“那不?是编的,那是事实!”
叶白汀:“他们说是事实,就是事实了么!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尸检格目何?在,嫌疑人口供何?在!你自己也进了刑部为官,当?知罪案一事容不?得半点沙子,个人臆想的‘事实’,才是对所有人的最大伤害,你只听了他们的话,可有亲自查了,亲自问了!”
“我……”
贺一鸣心跳的有点快,不?可能承认自己傻乎乎的被?人骗了,虽然没有证据,虽然不?见口供,虽然连父亲的尸体他都没见过,但他跟这?些?人认识的时间很久了!他们理解他,关心他,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主动来安慰他,陪着他……
“你被?他们蒙骗,进了他们的组织,也不?会太‘轻易’,需要交出投名状吧?”
叶白汀眯了眼,心底有怒气翻涌,袖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这?个投名状,是不?是我爹的案子?他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计划着,想要我爹死??”
贺一鸣仍然咬着牙:“你爹贪污受贿,害人性命,勾连外族——他死?不?足惜!”
“证据呢!”叶白汀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冲上前抓住了贺一鸣的领子,目光逼视,“你拿上堂的证据,是谁给你的!是谁编造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是谁要谋我爹性命,三皇子么!”
“咳……你松……松开我……”
贺一鸣被?勒住领口,呼吸困难,偏手脚还带着镣铐,活动不?灵巧,推不?开叶白汀,很快就满脸胀红,呼吸急喘,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可不?能闹出人命来!
诏狱虽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可自己病死?,和囚犯打群架致死?,和被?锦衣卫杀了是两回事……
门口守卫狱卒有些?担心,刚要进去?劝,就看到了指挥使手令——不?用管。
狱卒脚不?再动,还是有些?担心,频频往里看。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杀人,他刚刚就是一时冲动,恨不?得弄死?这?个贺一鸣,逼他把话说清楚,可手一拎紧对方领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样不?对。
不?行……
他甩开贺一鸣,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两口,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太大,不?太适合继续审这?件事了。
“咳咳——咳咳咳——”
贺一鸣趴在地上,捂着喉咙疯狂咳嗽,还不?忘威胁:“你北镇抚司草菅人命,我必要上折子参姓仇的一本?!”
叶白汀现在只恨刚才力气用小了,还能让这?狗说出话来:“叫你一声贺大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官不?成?进了诏狱,还想上折参本?,在梦里么!”
贺一鸣:……
“咳咳咳咳咳——”
叶白汀平静下来,慢条斯理整理自己袖口:“我姐最近在找一样东西?做菜,好像叫什么‘天缕兰心’的,你听没听说过?”
贺一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冷笑一声:“那么贵的东西?,拿来做菜?我就说你爹不?是好人,贪污下来的东西?,都给女儿做陪嫁了吧!”
叶白汀心说你果然知道:“哪里有卖?”
贺一鸣阴阴笑着:“你不?是厉害着呢么,自己去?找啊,捧着钱去?买啊!”
这?个反应就很明?显了,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知道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却?不?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入药,解仇疑青的毒。
否则被?这?么一问,他的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这?东西?太贵,而是北镇抚司有求于他,他可以拿来谈条件。
不?说也没关系,叶白汀本?也没指望太多,贺一鸣的人脉圈子,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些?人藏得深,基本?只是单线联系,不?动就很难抓到,他本?人能接触到的渠道不?多,知道东西?贵,知道不?好买……大约是哪个商行?
又是那个隆丰吗?
叶白汀来此一趟,基本?目的已经达成,就想离开了,再多看贺一鸣一眼都觉得作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之罪责无可抵消,秋来之前,你大概还有几个月,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日子要怎么过,要不?要说实话。”
叶白汀推开审讯房的门,背影清凌挺拔,如雨中翠竹,不?弯不?折:“这?里的人会‘好好照顾’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记得开口叫人,诏狱日子漫长?,贺大人好好享受。”
贺一鸣一点都不?希望见到叶白汀,可叶白汀真走了,他内心反而有很大落差,好像有些?机会也随之远去?,再也没有了,他又要回那个小牢房了,霉败,腐臭,耗子们不?管时辰几何?,心情好了就来光顾……
明?明?别的牢房不?是这?样的,只那间最脏最差,都不?会有人过去?打扫,连马桶都拴在墙角,满了也没人理!
他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你别走——你回来!”
“嚎什么,滚出来!”
狱卒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们的力气比叶白汀大,推搡也不?存力,你摔了?哦,所以呢?还不?乖乖自己爬起来,是想爷再踹两脚么!
贺一鸣:……
他咬着牙,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诏狱深处走,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今日走的这?招险棋,真的只是险棋么?会不?会从此……真就出不?去?了?
……
贺一鸣只是颗棋子,被?人诓骗利用了,父亲的案子有更深的原因,有隐在暗里的罪魁祸首,他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就有些?委屈:“他藏了很多东西?没说。”
仇疑青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叶白汀低了头,顶在他胸前:“你去?帮我问他。”
“好,我帮你。”仇疑青大手捏了捏他后颈,“我会很多问供花样,用刑的不?用刑的都有,保证帮你问出来。”
“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们不?是还有蔡氏么?她?才从京城离开,应溥心的信总得找一找……”叶白汀声音低轻,“你又没有三头六臂,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么。”
这?是心疼他了。
仇疑青抚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贺一鸣那么混蛋,刚刚气成那样子了,都还记得问我的救命药,少爷这?么仗义,我怎能不?回报?放心,累不?着我。”
叶白汀:……
这?狗男人就不?值得心疼。
“那……你加油?”
仇疑青低笑:“少爷准备怎么答谢我?”
“你刚刚还说要回报。”
“回报是一回事,答谢是另一回事。”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仇疑青的眸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有侵略性,“少爷这?么聪明?,怎会不?知道?”
叶白汀:……
算了,骚不?过。
听到旁边有声响,是狱卒过来巡视,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往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月华如练,温润皎皎,今夜月色很美,有点让人流连忘返,不?想回屋。
睡了一天,也没什么睡意,叶白汀就和仇疑青慢悠悠的走,在月光中整理思绪。
“……这?次案子虽然结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想起一件事,“我们一起去?的那个隆丰商行,不?管仓库里的货还是人,总觉得不?对劲,你可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不?多。”
仇疑青做事,从来不?会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贺一鸣抓住了,耿元忠也在诏狱,但这?个三皇子有什么猫匿,他们不?可能倒的干净,如果不?配合,锦衣卫还得需要大量时间问供考证,他早有预料,其它方向也不?可能放过。
“隆丰商行,之前追我们到青楼里的那两个人,可还记得?”
“记得,”叶白汀点了头,感觉仇疑青神情不?对,“怎么了?他们出事了?”
仇疑青颌首:“那夜有些?惊险,为免打草惊蛇,我第二日才派了人去?查,但人已经死?了,从死?亡时间看,大约他们追踪我们不?得,没来得及回去?就死?了。”
叶白汀沉吟:“灭口?”
难道他们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
“不?一定?,”仇疑青道,“也可能有别的原因,我的人还在查,但有个细节,我认为不?能忽略,需得问一问你。”
“你说。”
“头发枯黄,眼底青黑,精神萎靡不?振,牙齿龋坏,疯起来好像什么胆子都有,完全没了人性,难受的时候眼泪鼻涕一起流……”
仇疑青说了好些?细节,问叶白汀:“我记得你曾在办案时说过,有类似症状之人,恐是因毒产生了依赖性,可是如此?”
叶白汀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见过这?样的人?在哪里,何?时出现的,一个两个,还是更多?”
仇疑青见他郑重,也跟着沉了脸:“就是这?次查隆丰商行的时候,不?过并不?是在商行里,是查商行的人时,锦衣卫因查证需要,短暂的跟踪了两个掌事的儿子,发现他们喜欢泡花楼,喝花酒……有以上症状。”
“症状细节没错?”
“锦衣卫不?会看错。”
叶白汀心中一沉:“乌香……这?是乌毒之毒,绝不?会错!”
这?里叫乌香,换到别的时间空间,会叫阿片,叫大烟,叫……更多更多,可怕的名字。
“非我危言耸听,”叶白汀直直看着仇疑青的眼睛,“乌香之毒害,非瞬间致人死?亡,却?会慢慢腐蚀,让人上瘾,只要成瘾,就会断不?了根,变得不?人不?鬼,任前番多君子,多有责任感的人,沾上了它,也会变成恶棍,抛却?一切伦理道德,为了这?一口乌香,他们可以做任何?事,这?种东西?,轻则毁一个人,重则毁几代人,国家放在它的面?前,可能都不?堪一击,这?种东西?必须得全部铲除,断根,大昭一点都不?能有!胆敢贩卖它的人,杀千遍百遍都不?足以赎罪!”
仇疑青见过叶白汀很多种表情,很多种模样,他高兴时,不?高兴时,气愤时,想要气别人时,都不?是一个样子,可现在这?种深恶痛绝,非常绝对的话,以前很少有。
又是这?个乌香,看来还真是罪孽根源。
仇疑青随便一想,就能察觉这?东西?的好利用之处,既然它能控制人类,一旦沾惹就断不?了根,能让君子变成恶鬼,那心怀鬼胎之人利用了它,岂不?是可以掌控很多人,击溃整个国家?
之前未查到更多,只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此前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
“我会亲自追着这?条线查,必不?会让恶人得逞。”
叶白汀相信仇疑青的能力,他方才言语,也是提醒这?件事的重要性,千万不?能小看,现在锦衣卫发现的是两个人,那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呢?会不?会还有一两个,三四个,甚至更多?当?你在家里发现一个蟑螂的时候……
他来这?里,办的第一个案子,不?就与乌香之毒有关?
锦衣卫不?是不?重视,当?时也花了大力气去?查,但很明?显,应该是别人壮士断腕,把这?根链条给断了,甚至之后休养生息,一直都没怎么动作,这?才把他们骗过去?了。
他们对对方势力摸的浅,仇疑青当?时根本?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他知道三皇子,也只是书里看到,三皇子要搞权谋造反,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出。
这?乌香之毒……是这?些?已知势力搞的鬼,还是有人在混水摸鱼,把水搅浑?
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好像哪个方向都有可能,叶白汀感觉他们的反应必须迅速,才能打入敌人内部,摸清一切后一网打尽。
青楼,花酒……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月光之下,他双目清澈,隐有流光:“燕班主……指挥使可打算启用?”
仇疑青颌首:“也是时候了。”
二人都不?是拖沓的性子,直接调转方向,去?了后面?女牢,让女管事把人请了出来。
燕柔蔓仍然是那么艳光四射,虽脸上未施脂粉,仍然眼媚唇丹,肤白云鬓,普通的囚犯素裙,被?她?穿的风情万种,她?状态很好,甚至比因杀人案上堂时,状态都好。
叶白汀很难忍住心中赞叹:“燕班主好风华。”
燕柔蔓笑了,对仇疑青和叶白汀福身行了个礼,尤其对叶白汀,感谢的真心实意:“多谢少爷点拨,妾身这?几个月睡得很好,再无恶梦侵扰,容姐姐说我人都年轻了几岁呢。”
仇疑青:“容凝雨来过?”
燕柔蔓多灵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吃醋了,只因少爷那句‘好风华’的夸奖,她?当?然不?会卖自家姐妹:“梦里来的,指挥使也要管一管么?”
叶白汀拉了拉仇疑青袖子,提醒他好好说话,别丢人。
“两位不?会无故调派女犯,”燕柔蔓眼波流转,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妾身帮忙?”
叶白汀笑了:“你怎知我们是有事需要你帮忙,而不?是有另外的事通知你——比如你犯的案子,有最新消息?”
“妾身那案子明?明?白白,还有什么消息值得您二位亲送?少爷别同妾身开玩笑了——”
燕柔蔓收了笑,拎起裙角,缓缓叩头礼拜,行了大礼:“锦衣卫德行,我信得过,我也早有前言,只要二位用得上,我燕柔蔓刀山趟得,火海下得,愿以些?微功绩,赎这?一身罪骨,报少爷点醒之恩!”
“燕班主不?必如此,”叶白汀扶起燕柔蔓,“我和指挥使这?里,确有一些?秘事,需要你帮忙,只是此行凶险,你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机,因要隐秘,锦衣卫能提供给你的帮助也有限,你还需得对此事保密,对任何?人不?得外传……”
燕柔蔓笑了:“以前妾身不?也常处危机漩涡?还都是单干,这?次为锦衣卫办事,有限的帮助也是帮助不?是?规矩,妾身都懂,少爷不?必担心。”
叶白汀顿了顿,有些?犹豫:“办事环境……可能是你不?想再沾染的,你若不?愿,可直言。”
燕柔蔓眼波一转,就懂了:“花楼?私窠子?”
叶白汀:……
要不?是有仇疑青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燕柔蔓怕真的忍不?住,要戏一戏这?还会害羞的少年人。
“妾身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什么场面?拿不?住?妾身喜欢的,睡一睡也不?亏,妾身不?喜欢的,能把他耍个千八百回,得了他的银子,还叫他碰不?着妾身的手,少爷信不?信?”
叶白汀信,但这?种办事方式难免会吃点亏……
难得被?一个交往不?深的男人这?般记挂心怜,燕柔蔓垂了眸,笑意深入眼底。容姐姐说的对,这?世间有魑魅魍魉,也有慈悲心肠,哪怕她?们这?样的人,也是有人愿意理解,愿意想着她?们好的。
“少爷别把妾身同别的女人比,”她?眉目舒展,有少女般真挚坦率,也有美人洒脱风骨,“妾身呢,对天下男人算是看透了,不?觉得在这?世道,嫁个男人就是好主意,就能一辈子安稳,靠什么都不?如自己,什么都不?如银子,妾身嬉笑怒骂,潇洒恣意的过这?一生,运气不?好,埋骨山冈,也是美人骨,运气好,老来便和姐妹们为伴,欢畅人间,若是寂寞,从育婴堂带几个孩子养老送终,这?辈子也尽够了,妾身自己的人生,知道怎么活,少爷莫要多思多想。”
久久,叶白汀才言:“那你有任何?困难,都要记得找我们。”
燕柔蔓:“好。”
“别的细节,指挥使会同你安排,我这?里只有一样要叮嘱你,”叶白汀面?色肃正?,“我们在找一样名为‘乌香’的毒物,也是你此次主要任务,你千万记得,此物不?可沾,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它可能会被?人伪装成药或其它,鉴别方法,我现在口述于你,你切切记清楚了……”
……
之后的事,叶白汀都未参与,贺一鸣是,耿元忠是,燕柔蔓的安排更是,全部都交给仇疑青,反正?对方都能处理。
抬进仵作房的几具黑衣人尸体,他全部检验过,果然没发现更多的东西?,只首领身上有个刺青图案比较特殊,他写好验尸格目,全部转给了仇疑青。
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对方一波未中,不?会仓促来第二次,增加暴露风险,等到日后就难说了,对方贼心不?死?,总会有新的碰撞。
比如马上就是天子大婚了,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
仇疑青很忙,案子忙完了,其它事按部就班推进,似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可他还是没能和叶白汀有更多亲密时间。天子即将大婚,不?管作为臣子,还是朋友,他都要好好助力,让这?一日圆满度过,不?留遗憾。
一路忙到了三月二十五,天子大婚前夜,他进宫来,做最后的检查警戒。
太极殿。
宇安帝听说仇疑青进宫了,立刻叫高公公拿了陈年好酒过来,小几摆上,小菜备上……
等仇疑青过来,这?边已经酒香满殿,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高公公,快!把指挥使按下!”
仇疑青:……
宇安帝不?让人走,还亲自斟了酒,递给仇疑青:“这?杯敬你!此次恩科没你和阿汀,我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仇疑青接了酒:“为臣本?分?而已,皇上身份尊贵,当?注意规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趣的?”
宇安帝白了他一眼:“处处板正?,哪哪讲规矩,跟朝堂上的老头子一样,不?怕我们阿汀变心?别到时候还得我给你下一道圣旨,让他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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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叶白汀,仇疑青也没计较宇安帝不?用‘朕’自称了:“他很好,才不?像你。”
“是是是,你的汀汀最好,天下无敌最可爱,非你仇疑青莫属,好了吧!”宇安帝撞了下他的酒杯,“来,干了!为汀汀!”
仇疑青干了。
宇安帝又端起酒杯,不?知道话怎么说的,又绕到了叶白汀身上,还是要为他干杯,仇疑青当?然要干。
如此三番四次,仇疑青也知道他是故意找酒喝了,最后扣下了他的酒杯:“醉酒伤身,皇上当?注意龙体。”
“我知道……”
宇安帝手肘懒洋洋撑在桌上,手指抵着腮,晃着杯中酒液,很是惆怅:“我只是……难得畅快。皇宫很大,朝臣很吵,没一时一刻能放松,今夜身边有你,日后会有皇后,我想起来就……”
仇疑青无情戳穿他的假面?:“是因为中宫有主,日后有皇后相伴了吧。”
宇安帝立刻眉开眼笑,哪来的惆怅难过,笑的那叫一个嚣张:“是又怎么样!我明?天就有媳妇了,你呢!你这?般不?争气,怎么对得起我们当?年在山上打过的那么多赌!长?公主都要笑话你的! ”
仇疑青:……
宇安帝沉浸在成亲的喜悦中,眼角都泛红了:“虽说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咱们兄弟九死?一生,差点见不?着面?,前头还有数不?清的麻烦挡着,不?止一块大石要搬,可我一点都不?怕,我要有媳妇了!我要娶皇后了!”
仇疑青:……
他就不?该担心这?个傻蛋。
“成亲真的很美,光是想想明?日洞房,我就……”宇安帝看着仇疑青,激动的差点又要灌一杯酒,“你呢,你什么时候和阿汀成亲?”
什么时候和阿汀成亲?
仇疑青顿住。
他只考虑过这?件事,还未来得及策划流程,时间不?够。可现在,连太极殿都挂了红绸的夜晚,听着好友傻乎乎说着明?日大婚的兴奋,他心跳突然有点快。
突然间,‘成亲’两个字好像有了具象,只要想一想这?两个字,想一想这?两个字背后的人,他就有些?受不?了。
成亲啊……
198、仇疑青你不争气
这天晚上, 叶白汀是被吻醒的。
春日夜晚,万籁俱静,无声无光的时候, 嗅觉总是会很?清晰,有人走过漫长街巷,被多情的桃花问?候, 带来满身微香清甜,经由?潮湿绵密的吻,分享给他。
唇齿相叩, 花香妖娆,呼吸交换间,燃起氤氲桃色,无人知晓的私秘暗夜,情潮瞬间汹涌, 让人很?有些不耐。
“嗯……”
叶白汀还未清醒,就被拉入旋涡,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睡觉时很?少被打扰。
他们这一行,工作时间不由?自己, 连轴转时,睡眠时间非常难得,能小睡一会儿都是很?奢侈的事?,大家彼此都很?体谅, 不会随意惊扰,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会很?珍视保护别人的睡眠时间。
他和仇疑青忙起来,几天见不着面的时候常有,他知道仇疑青会抽空回来看?他, 多在深夜,他都在睡觉,可仇疑青从来没?有扰醒过他。
今天这是……
“怎么了?”
叶白汀伸手抚住对方侧脸,声音有些初醒的哑,但仇疑青看?到更多的,却是他汪着水的眼睛,红晕升起的眼角,还有潮湿的,柔软的唇。
他受不了,抓住叶白汀伸过来的那只手,举高,按过他头顶,继续吻他。
“别……”
叶白汀很?愿意享受情人间情不自禁的吻,也很?愿意接受更多的亲密,但暗夜被窝,肢体交缠,太容易出事?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听到对方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他偏开头:“明天……明天皇上大婚,你会很?忙,别误了事?。”
仇疑青顿住:“……嗯。”
他知道不是时候,他的小仵作值得所有更美好的瞬间,尽量克制了,可是心中涌动克制不住,不能继续,又不甘心,就捞住叶白汀的腰,唇齿在他后颈流连。
说亲不像亲,力度大了点?,说咬不像咬,没?有那么疼,有点?让人难耐。
叶白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到底怎么了?”
仇疑青声音有些模糊:“……想你。”
叶白汀笑了,眉眼微弯:“堂堂指挥使大人,威武伟岸,气势万千,怎么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我前天在街上看?到一个朝姑娘表白心迹的小伙,也没?你这么孟浪。”
“……嗯。”
仇疑青手覆在他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就是你的毛头小伙子?。”
叶白汀后颈微痒,见他终于安静下来一点?,蹭了蹭他:“以后……还有那么久那么久,我们来日方长。”
仇疑青眸色更暗,声音哑的不行:“别勾我,你会受不了。”
“我有什么受不了的……”
叶白汀心说不就是等?段日子?,他还真不是急性?子?的人,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对方更不对劲了……
“停——”叶白汀深呼吸,行,他懂了,他伸手严肃推开仇疑青,一本正经,“明天真的很?忙,咱们好好休息,行么?”
仇疑青看?了他一会儿,亲了亲他的眼睛:“小怂蛋。”
叶白汀:……
我这是为了谁!
仇疑青抱紧他,拉好被子?:“睡觉,乖。”
叶白汀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动作,很?快就睡着了,颇有些没?心没?肺。
仇疑青看?着怀中人睡颜,久久,才闭上眼睛。
别人要成亲了,他有点?嫉妒。不,是疯狂嫉妒。
叶白汀其实?这些天也很?忙,没?闲过,案子?完了,又开始研究仇疑青中的这个毒,和大夫们各种信件来往,沟通所有细节,包括和他一起睡之后,仇疑青的缓和表现,比如?精神好了很?多,黑眼圈也淡了些,睡眠时间仍然算不上规律,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真的有点?效果,大夫们建议他继续,在找不出具体方子?,不能根治这种毒的情况下,至少现在的状态要稳住,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还有姐姐那里,他也得经常过去看?看?。姐夫最近和仇疑青一起搞事?,不怎么着家,因天子?将大婚,书院放假,双胞胎跟撒了欢似的,天天闹腾,姐姐看?不过来,他干脆白天就在竹枝楼,和大夫们的联系面见工作也在那里完成,晚上再回北镇抚司,双胞胎腻着舅舅,掏完了所有鬼故事?,又开始皮了,说要和小狗玩,叶白汀便半日呆在竹枝楼,半日把?俩熊孩子?带到北镇抚司。
俩崽子?带着玄风,再加偶尔没?被仇疑青骑出去,人来疯的玄光,连人带狗带马,都要玩疯了,北镇抚司那么大,都不够他们折腾的,几天下来,叶白汀就感觉身体被掏空……
每天晚上,他沾枕头就能睡着,真的不是没?心没?肺,对仇疑青的撩拨没?反应。
是真的累啊!
第二天醒来时,叶白汀没?见到仇疑青的人,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没?什么温度,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昨晚睡没?睡好。一起睡的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可以一起醒来,互道早安呢?
今日天子?大婚,民间也跟着热闹万分,早些天就张灯结彩,各种欢庆,今天是正日子?,气氛自然少不了。
天子?大婚与常人不同?,有各种礼仪,讲究,叶白汀知道仇疑青任务需要,今天恐怕整日都不得闲,他帮不上忙,又想看?个热闹,打理干净自己,换了身新衣服,去竹枝楼找姐姐。
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好家伙,他想象中的热闹场面才哪到哪,太小家子?气,这边几乎是十里长街,披红挂彩,百姓们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知道的是天子?大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自己家办喜事?呢!
到竹枝楼,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叶白汀感觉今天整个京城的人是不是都不在家,全?跑到街上了!
胳膊被人拉住,叶白汀回头,看?到了叶白芍:“姐姐?”
叶白芍拉着他就往后走:“别在这挤,上边有好位置!”
叶白汀被她拉到了二楼窗前的位置,视野一览无余,能看?到街上很?远,不用跟别人挤,旁边还有茶水小几,可以说舒服极了。
“小尧小凌呢?”
“你姐夫回来了,今天街上挤,我可看?不住他们,你别管了,跟姐姐一起看?热闹!”
街上可太热闹了……简直眼花缭乱,让人一时都不知道看?哪里好。
这是来这里之后,叶白汀第一次直面百姓对皇权的敬仰,他们信任天子?,愿意追随天子?,以天子?为荣光,真心祝福天子?能好,期盼天子?能带着他们也好,他们的庆祝动作,甚至比自己家有喜事?时更卖力。
民心所向,单纯的虔诚和祝福,永远拥护在身后……这样的位置,有野心的人,谁会不馋?
而坐在这样的位置上,能保持初心,不畏眼前繁华所惑,始终如?一坚持理想,又有多难做到?
“来了来了!那是皇后凤辇!”
“檀车朱轮,红底金漆,凤凰于飞,呜嗷我们皇上终于大婚了,中宫有主,我们有皇后了!”
“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江山万年!”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泽绵延!”
百姓的吉祥话里,有对新人的祝福,更有来年光景的企盼,对他们来说,朝廷稳固,帝后和谐,后继有人,就是吉兆,是所有好日子?的兆头!
所有人都很?兴奋,皇后凤辇行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欢呼高1潮。
“等?等?——你们快,快看?那边!那是什么!”
“六马驾銮,四柱盘龙,象牙美玉,珍珠配顶……是天子?象辂!”
“皇上亲自来迎他的新娘了!”
“皇上——皇上来迎皇后娘娘了!”
今日大婚逢喜,天子?也不能免俗,婚服仍以金为底,配了大面积的红,日月在肩,龙身星火在背,限于天子?仪仗要求,宇安帝不能亲自骑马,却也依了民间习俗,将一块红色锦缎从肩膀斜披至胸前,冠帽左右各插一枝金花,是为披红挂彩,簪花迎亲。
百姓们看?到都要疯了:“啊啊啊——你们看?到了么!皇上也披红挂彩,簪花迎亲,跟我们一模一样!”
“皇上朝我们招手了!”
“皇上在冲我们微笑!”
“我大昭男儿就该如?此!娶媳妇就得这样!”
“皇上万岁万万岁!江山永固,盛世永昌!”
百姓们都在热闹狂欢,但凡想多一点?的就会知道,这一幕简直旷世难闻。
莫说天子?,就说太子?皇孙,有尊位的王爷,取妻都不会亲迎,因为他们身份尊贵,要求的礼仪不同?,皇上就更没?这规矩了,这么敏感的场合,出宫亲迎,不怕刺客袭击么?
宇安帝是真敢啊!
叶白汀却感觉到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用心。他见过宇安帝本人,也听仇疑青聊起过宇安帝,这位天子?还很?年轻,可能会在外人面前伪装真我,可能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很?有些心机,政事?上不乏杀伐果断,但确实?是一个内心赤诚之人,他做出‘亲迎’举动,一定也是力排众议,做了很?多努力,扛了很?多风险的。
这个行为里,有对皇后的情意,也有担心。
京城水深,朝局诡谲,有人在暗里搅风搅雨,各种挑衅,舞弊意外,就是冲着他来的,别人要的就是天子?丢脸,威信大失,那今日大婚,机会何等?重要,别人会不会攻击皇后?
他不想在皇宫里等?着自己的新娘,让心爱姑娘替他担这一份险,他要亲自出来迎他的妻子?,自己做这个靶子?,如?果有人要攻击,就都冲着他来!
有些任性?,甚至有些不顾大局,但这份情感真挚又热烈,很?难不让人动容。
所有人都在夸天子?的时候,叶白汀转头,看?向皇后凤辇。
皇后凤辇不似皇上象辂,四面只搭了短短珠帘,意思意思的挡了挡,只要距离近些,整个人的脸都看?得清,凤辇周身遮的严严实?实?,不露新娘容貌,没?人能看?到皇后是何装扮,长什么模样。
叶白汀看?到,凤辇左侧,镶着金边的红色车帘稍微动了下,像是里面的人担心,想要悄悄看?一眼,又架不住规矩礼仪,不能在这样的日子?丢脸,硬生生按了回去。
“阿汀看?什么呢?”
他走神的时间实?在有些长,叶白芍拍了拍他的肩,给他手里塞了一杯热茶:“舍不得小越姐姐?”
“小月姐姐?”叶白汀没?懂,不过片刻后,有点?懂了,“你说……皇后?”
叶白芍笑话他:“亏你还在北镇抚司当仵作,人人夸你眼力好,记性?好,怎么连小越姐姐都忘了,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和她一起玩?”
叶白汀:“……啊?”
叶白芍看?着他,迅速眨了下右眼:“咱们可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呢。”
记忆点?被触发,蒙着白雾的往事?渐渐清晰,叶白汀这才想起来,不是小月姐姐,是小越姐姐,越歌。
很?久很?久的过往岁月里,他还是个小孩,也就双胞胎这么大,越歌也差不多,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就是不怎么爱笑,性?子?有点?冷,喜欢男孩子?的游戏,比如?打架斗……咳,学?武。
姐姐叶白芍那个时候年纪不算小,但因为护着他,总和孩子?们打交道,堪称降维打击,把?一群小孩子?欺负的嗷嗷叫,他那个时候很?崇拜姐姐,越歌也是,不过两家离得远,能凑到一起的时间不多,越歌说比他大两个月,让他叫姐姐,因为她说的一本正经,小脸严肃,一点?都不像骗人,他就信了,一声声叫小越姐姐。
有一回不知道为什么,忘了前因后果,总之就是他们一起,卷进了谁家的后宅危机里,当时是真的有点?危险,姐姐带着他们两个不方便,把?他们藏在树后,叮嘱了好些话,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引开了人。
他们本来很?乖,窝在大树后没?动,但前头又出了意外,有人冲到这边来了,越歌要冲出去,说他不会武,干不了事?,他没?听话,把?她按回去藏好,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因为过来的都是男人,他觉得女孩子?不方便,会吃亏。
总之那天又是打架又是落水,他鼻青脸肿,整个人很?狼狈,被拎到长辈面前教训,可他什么都没?说,小越姐姐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后对他更好了。
可惜两家缘分不深,长辈都在外面调派做官,之后很?快搬家,也是在分别之前,这个小越姐姐才良心发现,告诉他其实?她并没?有比他大两个月,就是不想被人叫妹妹,她其实?比他小半岁……
他当时气的很?,觉得被占了好大便宜,越歌连坦白都要到分别前最后一刻,明显就是不知错,不知悔过,就是想让他多叫姐姐,坏的很?!
之后……记不得了,不过他好像没?气很?久,记忆不多,只是因为距离太远,男孩女孩兴趣点?不一样,久不在一块,情谊自然慢慢淡了,倒是姐姐和人家差着年岁,鸿雁不断,竟然成了‘忘年交’。
叶白汀看?着叶白芍:“你们见过了?”
“废话,”叶白芍笑眯眯喝茶,“要不是她帮忙,我能送东西到诏狱给你?”
叶白汀:……
原来转来转去,竟然是故人。
“不过也只送东西了,咱们家撞上这种倒霉事?,别人愿意帮忙,我却不能拉别人下水……我那时不知你能这么出息,我要知道,哪会拒绝她更多帮忙,早找她们家去了!”
叶白芍视线跟着街上缓缓行来的凤辇:“我离的远,消息不怎么灵通,那时还不知道她被皇上看?上了,将来要入主中宫,知道了,就更不能给她惹麻烦。皇后看?着风光,其实?哪里那么容易,宫里的娘娘,宫外的外戚,殿前的朝臣,她一个新媳妇,哪处不得精心应对?但凡被人抓到点?错,不知道多少代价要往里填……”
“好在咱们都福大命大,波折过去,又能一起玩了!她前些日子?还叹,说想见你,想看?看?阿汀弟弟长大了多少,俊不俊,可惜啊,你这个外男,怕是没?什么拜见皇后的机会,还是姐姐我有福气,哪天她要想我了,让人过来给个宫牌,我就能进去瞧瞧她!”
叶白芍眉飞色舞,小表情可骄傲了,叶白汀却想,未必没?机会……他视线掠过人群,落到一个人身上。
天子?象辂在前,左右有禁军拱卫,仇疑青就在左侧落后三步的马上,护送天子?的同?时,警戒四周。
今日逢喜,他身上的飞鱼服也是新的,衬的肩更宽,腰更窄,剑眉星目,俊的不行。
仇疑青对任何目光都很?敏感,几乎瞬间就抬头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撞,视野里是深深浅浅的红,不知怎的,同?时想起了昨夜,彼此怀里的温度,皮肤的触感,亲吻时的柔软,氤氲的桃花香。
成亲……
如?果对方穿红袍,会是什么模样呢?
新人车辇缓缓靠近,百姓夹道欢送,吉祥话说个不停,皇上这边的礼官,喜钱也散个不停,不知道人群里有多少人做着警戒准备,做了什么事?,总归到现在都平安喜乐,没?有任何意外。
但是突然间,有两个小孩子?,冲上了街前。
皇后凤辇和天子?象辂还未相遇,距离只不过数丈。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围观百姓都愣住了,叶白汀看?清楚人,更是眼瞳一震,竟然是双胞胎!
“坏了坏事?了!”叶白芍立刻在人群中找石州,叶白汀也是。
石州距离并不远,就在三尺之外的街边,他自己显然也很?意外,倒是没?急着上前拎双胞胎,而是目光非常犀利的扫向右边,有人迅速消失的位置。
叶白汀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仇疑青更是,当下已有锦衣卫反应,立刻在暗地里行动,无声无息的扣下了两个人。
还真有人在浑水摸鱼!
叶白汀瞬间就想透了,双胞胎鬼精鬼精,一准是发现了什么,只来得及示个警,躲跑时一不小心,被推了出来,到了大街上。
俩熊孩子?被姐夫散养,哪都爱带着,什么都见识过,这种场面也没?吓着,没?哭没?闹,眼珠子?一转,冲着皇后凤辇,把?先前捡的花瓣掏出来,往前一撒——
“皇后娘娘新婚大喜!”
“添福添寿!”
“早生贵子?!”
“国泰民安!”
“我要给皇后娘娘捧花花!”
“那我长大了给皇上当将军!”
“不行哦——皇上有将军了,安将军很?厉害的!”左边的小崽子?煞有其事?的提醒,非常严格。
“对哦,”右边的小崽子?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了主意,“那我给皇后娘娘的小太子?当将军! ”
俩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皇后娘娘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只要是大人挤到了街上,肯定会被问?责,但这是两个小孩子?,没?哭没?闹,喜笑颜开,各种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蹦,还是两个小男孩……
在这种社会形态下,突然就有了某种特殊的祝福意义,多子?多福……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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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安帝笑得特别开心,直接扬声道:“皇后听到没?有?咱们会多子?多福,未来的小太子?都有将军了!”
凤辇里没?有声音传出来,大约是不好意思,规矩之下也不能发声,但侧边帘子?狠狠动了一下,显然并非没?情绪。
皇上都没?说什么,还很?高兴,百姓们当然更乐的凑趣:“多子?多福,长命百岁!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俩小崽子?被礼官塞了一把?喜钱,嘿嘿笑的开心,捣腾着小短腿跑回街边,石州赶紧一个一个,拎起来抱结实?了。
新人车队很?快相逢,天子?象辂转向,一起去往皇城,漫天喜乐声中,有暖风袭来,送来桃花淡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红颜美好,岁月悠长,以后的时光里,有人相濡以沫,再不会是一个人,路一起走,难一起扛,直到长路尽头,雪染霜了发,便是一生。
叶白汀看?着新人车辇一点?点?远去,看?着帝后无言的默契与情愫;看?着人群中有有丈夫牵住了妻子?的手,妻子?看?看?左右,瞪了丈夫一眼,脸有些羞红,却仍然没?有挣开丈夫的手;看?到姐夫抱着孩子?,往这边看?过来,冲姐姐傻乐……
普通人要的,大约就是这样的普通瞬间,天下太平,生活和乐,日子?有你有我,便很?好。
风来无声,吹动衣衫发梢,叶白汀突然觉得后颈有些痒,下意识摸过去,‘嘶’了一声,有些疼,好像还有微微的肿?
蓦然间,他想起新人车队路过时,仇疑青看?过来的眼神,有浓烈的情愫爱|欲,也有问?候和关心,似乎想问?他点?什么……
难道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漫天喜乐里,叶白汀红了耳根。
这男人是属狗的吗!不让他干那种事?,他就给他吸出了这个?
199、天子大婚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死者昌弘武是昌弘文的弟弟,同样生在二房, 同样是庶子,小昌弘文十几岁,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 二房太太不愿意养,就放在昌弘文生母姨娘名下,算是和昌弘文关系最亲近的弟弟, 可这个弟弟和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资质平平,脑子还笨,唯一可取的就是没脾气, 是个老好人,不会争抢任何东西,书读不了,官当不了, 在哥哥庇佑下,搞起了家中庶务,慢慢成了不可或缺的人。
昌弘武在这个家里是没有特权的,所有庶子该遵守的条条框框, 他都得遵守, 可别的庶子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不惹事就行,他不行,管理庶务事情很多, 也杂,总会需要到各处走动,安排,面临的风险责罚也就更多,遂他时常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做的还不够。
他娶过一房妻子,婚姻存续不到一年,发妻就急病去世,于三个月前,续娶了商户之女张氏,张氏貌美性娇,二人感情很好。
九月十七这日,老太太寿宴,高朋满座,昌弘武非常忙,这也得管,那也得看,时不时还得解决突发问题,陪陪男客,累了一整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用丫鬟的话就说:嘴角都打起白沫了,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白汀指尖滑过口供纸,落在‘书房’两个字,
这么高强度的忙累一天,好不容易最后一波客人也都送走了,和新婚妻子感情也好,昌弘武为什么不回房,要转去书房,看书?和妻子闹别扭了?还是当天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和谁交待,讨论?
从时间上看,死者掌理家中庶务很久,早就游刃有余,应该没什么和谁需要交代讨论的,就算有,第二天也不迟,不用这么赶;从脾性上看,死者是个老好人,平时对家人算的上是悉心照顾,常感叹自己做的还不够,应该也不会和人有什么积怨?要有早闹过了,不会在这样一天无缘无故搞事。
这一天下来,昌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累,凶手也不能免俗,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迟一点,非选这一晚动手?就算不累,不怕人多眼杂,被看到?
叶白汀大脑转动,一刻未停的思考,做梦都似乎身处犯罪现场,环境,动机,方式方法的选择……
第二天起来,还差点因神思不属,分粥时把属于自己的多的那一份给出去。
他以为今天申姜会早早过来,可等了很久人都没来……这傻逼不想升官发财了?
午时过了很久,他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申姜。
“起来,跟我走。”申姜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叶白汀不明所以,跟着他溜着墙边,专门挑阴暗的地方走,拐过一道门,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套锦衣卫小兵常服。
“换衣服。”
“换……你们的衣服?”叶白汀皱眉。
“怎么,少爷还瞧不上?”
“不敢,只是——”叶白汀刚想说为什么,眼神一顿,唇角勾了起来,“只是不知申总旗今日吃了什么,胆子肥的紧。”
太明显了,这是让他出诏狱,穿小兵的衣服才能掩人耳目!
申姜啧了一声:“没劲,还想卖个关子的,就知道你这心机,唬不住。”
叶白汀:“废话少说,去哪?做什么?”
申姜嘿嘿一笑:“头儿手里的事有大进展,不知道要祸害谁去,点了一堆人跟着,今儿个北镇抚司空虚,我申总旗独大了!有这机会,还跑什么腿问什么供,老子直接把人给请过来了,少爷你亲自问!”
叶白汀十分意外:“昌家人来了北镇抚司?昌弘文可是工部尚书……”也能请到?
申姜瞪眼:“工部尚书怎么了?爷还是锦衣卫呢!那诏狱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身!爷亲自请,他昌弘文敢不来!”
行叭。你是锦衣卫,你牛逼。
叶白汀拿起衣服,换上,穿最后一件时,有些下不去手。
小兵的常服是靛青色,不丑,料子厚实,还挺阔有型,可这常服是配了战裙的,黄色底,镶边还绣有紫色小花。这……猛男们穿着比武配箭,倒没那么显眼,他穿上,是不是有点娘?
“这个能不穿么?”
“不能!”申姜坚定摇头,“北镇抚司规矩,衣冠不整者,杖二十!”
叶白汀:……
总旗制服配金丝缠纽的罩甲帛带,不管头戴万字巾还是头盔,都很有派头,你当然愿意了!
见娇少爷战裙穿的磨磨蹭蹭,挑挑剔剔,眉心都皱成小疙瘩了,申姜瞧不过去:“快点,不就是战裙,指挥使也穿的!”
叶白汀好悬控制不住,一肘戳在对方死穴。
仇疑青穿的那是飞鱼服!就是裙子也是高贵奢华有气场的,跟着能一样么!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申总旗这般念叨指挥使,可别人家遭不住,提前回来看你。”
申姜:“祖宗!你可别乌鸦嘴了,快点的吧!”
外人不得进诏狱,进去了就出不来,手上没公文,锦衣卫也不能胡来,好在北镇抚司地盘相当大,问供的地方,随便收拾就能有。
申姜叫人离诏狱最近的小厅收拾出来,里里外外带人布置好,保证出不了岔子,娇少爷越不了狱,这才请叶白汀过去。
两边的门是连着的,叶白汀根本算不上出去,没见到半点阳光,就是空气干净不少,比诏狱里味道清新多了。小厅故意打造肃穆氛围,没窗户,大白天的点着灯烛,靠墙只放了一张案几,往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梅花映雪的图案,够冷,够素。
叶白汀眼梢垂下:“你就让我站着?”
“不然呢?让你坐我这?”申姜看了眼略透光的屏风,“不怕被看到?”
“申总旗可以多吃些核桃。”
“啊?”
“益智补脑。”
申姜瞬间瞪眼。
叶白汀问他:“我问你,叫我过来是干什么的?”
申姜:“问供啊。”
叶白汀:“我张嘴问?别人透过屏风能看到人影,就分辨不出谁在张嘴?”
“对哦。”
“下面添个案几,上笔墨纸砚——”叶白汀转头看申姜,“我写,你问。”
申姜一拍大腿,指挥下边去办:“这样好!”
他坐首位,他问问题,就算慢一点,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思想深邃,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迅速让人将小几摆在下侧,申姜很兴奋:“来!带人——少爷,咱们先问谁?”
叶白汀没说话,写了行字给他。
草——
申姜眼底兴奋瞬间变成脏话,这他娘哪是问别人供,这是考他吧!什么狗爪子字,本事不够就别学什么狂草好么,他认不出啊!
“嗯?”叶白汀斜斜看他,“我的字不好认?”
申姜哪敢说不好,敢惹娇少爷生气,娇少爷就敢算计的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只能自己努力辨认那笔狗爪子字:“挺,挺好的,有大家风采,你想第一个问死者续弦张氏是吧?来人,带张氏——”
张氏很快带到,杏眼桃腮,削肩柳腰,素衣玉镯,体态极尽风流。
申姜费劲的认叶白汀写的字,一个一个字问:“听说你与死者感情很好?”
“是啊,”张氏帕子遮眼,梨花带雨,“夫君最疼我了,但有闲暇,就会过来陪我,衣服首饰,吃的喝的,从不吝惜钱财,什么都给我买,我不高兴了,更是花尽心思哄……他对我再好不过了,而今撒手就走,我可怎么活……”
进了诏狱便没有了未来,所有人最少最少,也会哭一次,可能是进来的时候,可能是无望的时候,可能是想开的时候,拜此包赐,叶白汀熟练的掌握了哭的各种层次,真哭假哭一下就能明白。
观察了片刻,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在纸上写字,转给申姜看——
申姜静了更久,才开口问:“死者体贴听话,你被哄得开心的同时,是不是也觉得他没出息?是不是偶尔在外头,会觉得抬不起头?”
“啊这……”张氏目光微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什么法子?日子还不是得这么过……”
叶白汀又刷刷写字,申姜又问:“案发时你在哪里?”
“卧房。”
“可有人证?”
“这个……没有。”
“你可曾去过书房?”
问题越来越快,张氏很紧张:“没,没有的!那天白天太忙了,妾身累的不行,到了晚上恨不得瘫在床上,根本走不动,茶都忘了给夫君送……”
“死者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换的?”
“这……”张氏仔细想了想,“当天客人多,夫君衣服换了很多套,大人说的是哪一身?”
“就你记得的,全部说一遍。”
张氏就回想着,一句句说:“妾身记得的,早间穿的是喜庆的团花锦那套……”
“你的手指伤了,怎么来的?”
张氏缩了缩手指:“剪,剪花枝。”
“行了,你出去吧。”
整个过程相当的快。
申姜狐疑的看向叶白汀:“这都问出了啥? ”并没有什么关键之处啊,不是跟没问一样,“你可不能看着人小媳妇长得好看就放水偏私啊!”
叶白汀都懒得看他:“丈夫新死,着素衣也要配亮玉,鞋头缀南珠,颈间衣服压着别人瞧不见,也要戴五彩璎珞,表情浮夸张扬,说话永远抬着下巴,站姿妩媚——张氏是个喜欢炫富,好面子的人,吃穿用度皆好固然能让她有面子,丈夫不能独挡一面一事无成却让她觉得丢脸;她哭的太假,就算死者对她是真的,她对死者不一定是真的;她经常出入死者书房,会以亲自换茶的方式表现自己的‘爱意’;对现场环境熟悉,哪怕是紧张时间下的激情作案,也能有收拾还原的能力;再有——她手指有伤。”
右边那个摇着扇子,用各种神秘莫测玄而又玄的大话吓唬他,人是师爷么,别的能不能干不知道,唬人花样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左边那个上来就嘲讽,还不怕你报复,人随手搓点泥丸子都能是暗器,越狱出去是不可能,阴你个半身不遂还是没问题的,申姜哪里敢惹?
别看诏狱这地界锦衣卫独大,囚犯们没有未来,但囚犯们也是分三六九等,能惹和尽量别惹的,有那些一肚子心眼的老狐狸,最好少说话,不然人能把你算计死,你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娇少爷就有这潜力;还有那体格特别好,磋磨了这么久愣是影响不大的,没事别硬碰硬,万一给人搞激动了直接把你弄死多亏的慌?
他们轮守诏狱要的是平静无波,要的是利益好处,要的是升职加薪,只要大家都乖乖的,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懒得找麻烦。
秦艽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你等着的,哪天你被折腾的没力气浪了,老子弄不死你!
申姜一天八趟的朝娇少爷的牢房跑,娇少爷都在闭着眼睛睡觉,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觉睡,那俩邻居还一个笑一个瞪的盯着他,他干不了别的!
好容易一天半过去,娇少爷终于醒了,吃了碗热粥,申姜放下手里的事,麻利的就跑过来了——
“找着了!那骨头身份找着了,叫蒋济业,今年二十二,失踪了有小一个月了!”
申姜将查到的蒋济业信息一股脑的说给叶白汀,比如因是偏枝子嗣,从小就受堂兄弟们欺负,小崽子们玩的挺狠,死者从小就命运多舛,好多次被打骨折,锁骨骨折那回小崽子们还用了马,差点小命都给交待了……家里都有什么人,人物关系怎么样,走到今天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失踪最初没有报官,概因死者出门本就是收账谈生意的,行商这种事常见,死者几乎隔两三个月就得出去一趟,没音信回来不算太特殊,家人起初就没当一回事……
叶白汀坐在地上,抱着手炉:“你说他叫蒋济业,是个商人,开的是粮铺?”许是睡够了,也不冷了,他精神头不错,声音也不哑了。
申姜心大,之前就没注意到,现在也不觉得哪里变了,一颗心全在案子上:“对没错,他是蒋家人,就是那个世代行商的蒋家,盘子很大,家里人自己竞争都很激烈的,他生母懦弱,对他不怎么看顾,小时候过得很苦,老被堂兄弟们欺负,能走到这一天,当上东家很不容易的!”
叶白汀微微偏头:“你说他是东家?”
申姜:“对啊,蒋家几乎一半的产业叫他管着呢,他要没出事,再历练几年就得是家主!”
“家主啊……”叶白汀纤白指尖摩挲着手炉,“你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脾性如何?”
申姜想着走访来的口供:“做生意么,那肯定是八面玲珑,心机深沉,身边培养出的得力掌柜一大堆,又阴又毒,还要强,豁的出去……”
“娶妻没有?”
“这个没有。”
“你说他生母懦弱,护不住他?”
“何止护不住?蒋济业走到今天,架子已经搭这么高了,几乎在蒋家横着走,他娘也不敢抖起来,反而时常帮着蒋家别房的人拖他后腿,耳根子软,又识人不清,可叹的很。”
“死者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的?几岁?”
“这个……”申姜想了想,摇头,“我没注意问,很重要么?”
叶白汀颌首:“当然。你都知道他整个童年到少年时期经常被人欺负,多处骨折,反反复复,已经不算欺负了,那叫凌虐,一个人的幼年成长经历很重要,才几岁的孩子被这么被欺负,没人管,没人疼,长大了很难不懦弱畏缩,就算是反社会人格,表面上也会尽量装的不起眼,低调,不被人注意,死者突然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人,转折点在哪里?谁给他的关爱和帮助?谁在安慰他温暖他?”
“死者骨痂没有新增,痕迹最深的至少也隔了六七年,也就是说,从现在往前六七年,他再没被打,没受过伤,连续的暴力伤害不可能无缘无故停止,一定有一个人在暗暗帮助他——而以你的说法,整个蒋家都在跟他作对,他叛逆反骨,亲人不近,连生母都帮着别人,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申姜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
他打听了那么多,问了那么多的人,结果就是死者很惨很可怜,被人欺负没人管,受了伤就一个人养,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蒋家不愿事情闹大,该请的大夫会请,该抓的药会抓,但更多的关心,想都不要想。死者就是突然势起,好像一夜之间想通了什么似的,不确定蛰伏了多久,反正再出现,就一鸣惊人一骑绝尘,自己给自己搞到了铺子做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直到蒋家人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以最高的礼仪请回家中,将大半产业给他。
蒋济业是完全靠自己实力逆袭的,没有任何后台,家里的人提防他,又不得不依靠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没有一个人对他真心,没有一个人和他走得近……
叶白汀眼梢微眯:“又是一个藏得很好的神秘人……和梁维的案子有点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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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瞪眼:“梁,梁维?”
叶白汀:“申总旗就没想过这中间的关窍?蒋济业开铺子,做粮食生意,梁维是督粮转运使,别说有什么暗地里上不得台面的操作,得两个人合作完成,就算没有,他们俩这身份,也免不了打交道。”
申姜:“可和蒋济业有关系的是昌家啊!”
“昌家?”叶白汀眼神瞬间犀利,腰板都坐直了,“怎么回事?”
申姜唬的退了一步,舔了舔唇:“蒋济业生母姓昌,是昌家庶女,上次你验过尸的死者昌弘武,得管昌氏叫一声姐姐……”
叶白汀:“两案死者是甥舅关系?”
“是,是啊……”申姜现在想起来都很激动,“当时你在停尸房摆骨头,指着头发里的丝线说和咱们查的案子有关联,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联系!要不是你坚持,我怎么可能会去查,不查,就找不到连接点,不找,这些案子岂不是破不了了!”
他看向叶白汀的眼神相当热切,这娇少爷简直神了!
叶白汀:……
他当时还真是随口一说,只发现了丝线,没别的佐证,他不可能百分百笃定,现在么,不一样了!
梁维案和蒋济业案的松烟布,昌弘武被凶手换掉的衣服……
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凶手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基于什么样的动机,前后杀了这三个人?三具尸体他都验过,有没有什么是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起来却不大对劲的?
叶白汀闭上眼,大脑迅速转动,验看过的尸体,分析过的口供一帧帧从眼前滑过。
死者都很瘦,瘦的还有点厉害,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有假牙,牙齿却都有一定程度的损害……他当时以为是个案,又不是致死原因,没往深里想,如果不是呢?如果蒋济业换牙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被打掉了呢?三个死者牙齿都有问题,是否指向了什么?
蒋济业发现时已是白骨,看不出死亡时的面部状态,是何表情,梁维眼瞳收缩,小腹有米青斑,死前伴有一定程度的兴奋,昌弘武中毒而死,面部狰狞扭曲,可他痛苦成那样,最后留下的却是一个笑脸……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死者当时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愉悦的笑,可如果这是死者想表达的呢?他想笑却笑不出,为什么想笑?为什么对凶手想笑?
200、我们成亲好不好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解剖工具。”叶白汀将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申姜吓一跳,捧着纸的手有点僵:“剖尸的?”
叶白汀看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 我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拿稳了, 去外头打一套。”
申姜吞了口口水:“不是我不让……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在咱们诏狱,也有点过, 你这‘最擅长的本事’,恐怕用不了。”
叶白汀:“你先做着,会有机会。”
申姜没说话。
叶白汀拿眼角睨他:“申总旗可别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你不做,回头我要用的时候没有, 耽误了领导正事,可能不是杖刑那么简单了。”
申姜心头一凛,算了,每回跟娇少爷作对就没有过好结果:“行行行, 我做,做成了吧?但这东西不能给你,真要用得着,我自给你提来。”
正说着话, 手下牛大勇过来报信:“老大, 那边姓布的完事了!”
申姜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少爷,咱们走吧?”
外面停尸台已准备好,该撤的人都撤了, 很安静,走路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白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之前说……去梁家找东西时遇到了危险,指挥使仇疑青也去了,还救了你?”
申姜点头:“别看咱们这行挺抖威风,危险起来也是真危险,随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类似这种杀机时不时就会遇到,指挥使虽冷脸冷心,不尽人情,这点倒没的挑,护短,那武功,啧啧,龙腾在天天衣无缝——”
“我没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
叶白汀顿住,回头:“他怎么知道,是草汁的问题?”
申姜被他问的一愣:“这我哪知道?许是指挥使学问深?他进屋见书落了一地,断定我在找书,问了一声,我说死者对布料颇感兴趣,精研甚深,此案关键许着落在此——他捡起几本书,随便翻了翻书页,拿手指捻了捻,摸了摸,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直接发话让找芷叶草,草找来,他不要枝不要叶,就留了根,拿手碾出汁液,往书上一抹,一下子就现字了!你说神不神!”
叶白汀眉心蹙起:“芷叶草……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根粗叶长,一点都不嫩生,看起来有点像姜草的那个。”申姜拿手比划着大小,给娇少爷形容了一下。
叶白汀眉头皱的更深:“姜草……又是什么?”
申姜:……
还真是过甜日子的少爷,不精外物,不理植蔬。
叶白汀沉默片刻:“你去寻些药草图解书来与我。”
申姜:“这种胜负心……没必要吧?”何必要跟指挥使比呢,那位在大家眼里都不算人了……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别人也吃饭,申总旗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找!没有的买!今晚就给您送过来,行了吧!”
申姜下意识拍了下自己下巴,叫你嘴欠,娇少爷温柔一时二刻,你就觉得他不会骂人了?再敢不听,接下来他就是那‘拱食’的,再惹急了,人撂挑子不干,不看尸了,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娇少爷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叶白汀满意了,走到水盆前净手。
他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熟悉的世界,有很多东西跟他认知的不同,比如植物,而法医验尸面对的一大难题就是毒,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化学制剂,古代则大半靠毒虫毒草,随便一点方向偏差,就是巨大的失误。
他需要学习。
转过身,集中注意力在前面的停尸台。
“死者尸体保存状态很好,该是有意放在阴凉之地,腐败不严重,不代表是新死,”叶白汀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又握住手臂试灵活性,“角膜高度混浊,尸僵消失,死者死亡五日以上。”
申姜:“这次的死亡时间不需要确定,死者叫昌弘武,九月十七是昌家老太太生辰,当天办了寿宴,昌弘武在家主理庶务,忙了一整日,送走最后一位醉醒的客人已是戌时末,由下人伺候着回了书房,昌弘武表示累的紧,沐浴的热水先候着,等他看会儿书松一松再送来,下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主子还没叫,就过来敲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吓的差点踢翻碳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牛大勇悄悄凑过来,嗓子压的低低:“那边姓布的验出的好像是意外,没有凶手。”
申姜笑出了声:“又是意外?他不会只会验这一种结果吧!”
牛大勇挠挠头:“他还嘟嘟囔囔的说了点,咱们的人在外头轮值,离得远,也没听清,不知道到底验了个什么出来……老大,要不要咱们去打听打听?”
“不必,”叶白汀唇角勾起,“我已经知道他验出的是什么结果了。”
申姜:“啊?什么结果?”这么快的么!
叶白汀:“你方才说,下人发现死者死亡,吓得差点踢翻碳盆……这个房间里,当时在烧炭取暖?”
申姜赶紧翻口供及现场记录,口供里的确有这么一句,至于现场情况记录……有一小片被墨点污了,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别的地方并未提及现场放着碳盆,放在哪里。
文字记录存档不该有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这么不小心?
他皱了眉:“口供里这么说,应当没错。”
“死者尸斑色鲜红,两颊嘴唇尤甚,与碳毒死者表现相仿,”也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毒杀人于无形,是冬日最易发生的意外死亡案件类型。”
申姜对碳气伤人不要太熟,每年冬天都会遇上多起,但娇少爷这么说,一定有——“可是?”
“愚蠢。”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这么重的苦杏仁味,他把鼻子送给野狗了吗闻不到?”
行,这位少爷眼里,事干的不太行的不是猪就是狗,申姜识趣的接话:“所以不是碳毒?”
叶白汀:“自然不是,这是□□。”
□□因发作快速,效率奇高,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受犯罪分子青睐,大都是化学合成试剂,古代却也不是没有,一些植物的果仁,比如苦杏仁,桃仁,枇杷仁,都含有苦杏仁甙,在特殊的酶或胃酸的作用下会释放出剧毒氢氰酸,植物种类不同,受害者个体应激性不同,毒性效果也会幅度增减。
申姜没听懂,这又是一个和之前‘机械性窒息’一样的新概念:“氰化……什么物?”
叶白汀:“一种来自植物种子的毒素,发作迅速,致死也快,使用起来方便快捷——世间的确有各种意外巧合的存在,却不是每一种都是意外巧合,昌弘武,绝非死于碳毒。”
申姜回过味来,翻开现场记录那一页,眼梢眯起:“姓布的是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不想我们也发现,把有关碳盆的记录污了?”
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蠢货永远都不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站在哪个高度。
“死者好像在笑,这个什么化物,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你看清楚了,这是在笑?”叶白汀轻轻转动死者的头,让申姜看的更清楚。
这……笑得有点吓人啊,太狰狞了!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白汀:“不是所有的嘴角牵动都叫笑,人在痛苦中死去时,面部肌肉走向很难有确切规律,每个人的痛苦和狰狞都不一样,你不能因为他最后留下的是唇角牵动,就觉得死者当时情绪是满足的,幸福的。”
他不知道死者当时是怎样心情,有没有努力想扯开一个笑容,但在那个短短瞬间,他一定是极痛苦的。
叶白汀一边忙,一边问:“死者吃了什么?”
申姜:“吃……什么?”
“□□发作快速,死者一定就在死前,最多一盏茶时间内,吃过东西,”叶白汀盯着申姜手上记录口供的纸页,要不是手上不合适,他都能抢过来看,“他吃了什么?”
申姜赶紧看:“……没有,没人说他死前吃过东西,现场也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盘碗碟筷子之类的东西。”
叶白汀的手顿了一下:“干净?”
“嗯,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酒呢?与酒有关的东西也没有?酽茶?解酒汤?哪怕呕吐物?死者身上酒味很重。”
“当天是老太太寿宴,昌弘武从早应酬到晚,身上有酒味应该正常?房间里没痕迹……估计吐也是吐在外头了?”
“凶手身上没有外伤,毒只能从口入——”叶白汀仔细验看完尸体身上每一处,眸底微芒隐现,“找不到,便是被凶手带走了。”
申姜顿时头疼:“那这玩意儿要么毁,要么藏……有的找了。”
叶白汀将尸体翻回平躺时,碰到了衣襟上挂着的双玉环,个头不大,深青釉色,光滑润泽。玉环背面,靠里缝隙的位置,有一抹极深的紫色。
轻触边缘,渍迹已干涸,力大可蹭去,低头嗅之,有微微的酸甜味。
“你说当日老太太寿宴……”叶白汀指尖轻捻,“食单上可有什么特殊食材,颜色深的?”
申姜找了找,还真有:“他家有个南方姑爷,家中做蚕丝生意,有百亩桑田,九月了仍有桑葚,为了老太太寿宴,专门做了糖渍的送过来,席间被烹成糖水,款待客人。”
桑葚色紫,易染,成熟时吃一顿舌头都能跟着变紫,死者作为待客家主,会沾上这种颜色……似乎很正常?
叶白汀:“颜色染在玉佩,你猜怎样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结果?”
申姜摸着下巴看了看:“推?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白汀:“怎么造成的,并不重要。”
申姜:……
不重要你还让老子猜!
“重要的是这个,”叶白汀指着死者腰带,“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可他们锦衣卫本来就是有纪律的,到点轮值,职责分明,厚厚一本小册子,但有犯者,立刻拉下去罚军杖,新来的指挥使酷烈无情,规矩更严,他们都被管成孙子了,哪敢犯纪?狱卒也是人,干活的时候还不准人家开个玩笑聊个家长里短了?又没聊什么机密……
怪,就只能怪这小东西脑子太好使了。
申姜收起怠慢之心:“所以死者真是摔死的?”
叶白汀:“死者的确从高处摔落,肋骨骨折,但这是死后伤。”
“死后伤?”
“死者重重摔落在地,除却肺腑内伤,身体多处有划撞伤痕,其开放性出血划伤,皮下无出血红肿,无凝血现象,无痂皮,无组织收缩,是为死后伤。”
“那他……”
“机械性窒息。”叶白汀左手扶着死者面部,“面部略显青紫肿胀,尸斑暗紫红色,眼结膜下点状出血……概因于此。”
“窒息?”
申姜听不懂机械性三个字,窒息他可懂了:“所以真是憋死的?布松良那厮还说对了?他是酒醉不省人事,被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憋死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我说了,死者是机械性窒息。”
“鸡……什么鸡……”申姜瞪大了铜铃眼,“到底什么鸡儿窒息!”
叶白汀:“机械外力引发的窒息,如掐,勒,闷,扼,缢,吊……等,不一而足。”
申姜看了看尸体:“可他颈间没有勒痕。”
叶白汀轻轻捏开死者的嘴:“下唇咬伤,嘴角轻微挫裂,上下唇黏膜有硌垫伤,牙龈也有出血,细看脸部皮肤也有轻微的皮下出血点,口鼻处有不明显擦伤——死者绝非饮醉被自己呕吐物呛到,无意识摔下楼而死,他是被人闷死的!”
“可被闷死不可能不挣扎啊,”申姜指着死者的手,“他手上没有伤,指甲也很干净。”
“你看看他的脚。”
“脚?”
申姜视往下——死者穿着鞋,看不出脚上有什么伤,但是这双鞋穿的很歪。这是近来在京里颇为流行的小牛皮靴,料子有点硬,讲究造型好看,包裹性很强,不好穿也不好脱,如果不是很大力的挣扎过,光是直直的从楼上摔下来,不可能是这个扭曲度。
所以……死者还真的挣扎过了?
那为什么手上一点事没有?有谁挣扎是光动脚丫子不动手的?
“死者当时的确喝了酒,闻味道喝的不算少,醉不醉却两说,要是能解剖就好了……”叶白汀顿了一顿,扭头问申姜,“能解剖么?”
“解,解剖……你要剖尸?”申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当然不行!”
叶白汀不可置否,回过头:“可惜了,不然打开颅骨一定会发现脑血肿,证实我的验证。”
申姜吞了口口水:“你真敢啊?剖尸?”
叶白汀微笑:“某不才,最擅长的,便是这剖尸检验之法。”
申姜:……
“可惜手边没有工具,”叶白汀视线滑过正北方墙壁,那边大大小小的刑具挂了整整一墙,专门用来逼问口供,或恐吓犯人,“那边有几样倒是挺锋利,可暂为代替。”
申姜感觉后背有点凉:“叫你验尸呢,别说乱七八糟的,快点!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脸色一变——
“找到了!”
叶白汀翻检着死者头发,将一根橘红色的丝线展示给申姜看。
申姜看得清楚,丝线看上去是上好的绸料,颜色挺鲜亮:“所以?”
“这丝线和死者身上衣物,配饰皆不匹配,为何出现在他发间?”叶白汀眉睫舒展,眸底荡开月光亮银,“申总旗瞧这丝线,能想到什么?”
申姜看了看,看不出来。
叶白汀沉默片刻:“死者死在什么地方?环境如何?”
申姜:“他自己家,靠着侧门的小花园里,有个今年夏天才修起的小楼,装修华美,处处讲究,顶楼取名摘星台,是花钱最多的地方,据说他常一个人在顶楼望月独酌,环境极雅致,特别享受,谁知他会摔死在这楼下?”
叶白汀眼梢微垂:“所以这是一个清雅幽静之地,最宜望月饮酒,死者多次在上面一醉方休,夜里不下楼是常有之事——”
“不下楼又如何?”
“如今已有秋霜,白天就算了,夜里……不会冷么?饮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找暖和的地方?”
申姜猛的拳砸掌心:“老子知道了,是被子!”
时人婚嫁,尤其有钱人,被面都是很讲究的,色以红为主,这样的橘红绸料,他见过不要太多,大多数用在被子上,还和现下情景很合:“他是被人裹着被子闷死的?”
所以手上才见不到什么挣扎痕迹,因为他被隔着被子裹住摁死了!
叶白汀又道:“这具尸体是抢来的吧?”
申姜一愣:“你怎么知道?”
又神了,神了,这娇少爷怎么连这都知道!
叶白汀:“这有何难?死者肤白净,衣着光鲜,皮肤较同龄人细致,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再观其右手,中指侧有茧,不是师爷也是官身,大半夜穿成这样,从容有余又纵情享受,我猜他肯定不会去偏僻没安全感的地方,就算是兴趣所致,爬山观景,也定有同伴,没有同伴,身边也一定会有下人,夜里出了意外,最晚第二天白天也会被发现,北镇抚司三天才得,可见是从别处抢过来的。”
申姜挺胸,颇有些自豪:“算你有眼光。”
在北镇抚司当差,别的不说,张扬是肯定张扬的,霸道是肯定霸道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谁人敢跟他们硬杠让他们吃瘪!
叶白汀微微一笑。
他会此判断,当然不单单因为这个,死者的手被仔细验看过,蜷曲的角度有点不对,布松良验尸时十分嫌弃,碰都没碰死者的手,那这个细微角度的变化,只能来自前一个仵作,且前一个仵作必然也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手上没有挣扎痕迹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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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怎么看怎么觉得娇少爷这个笑容不对劲,还没看出点所以然来的时候,就见娇少爷把尸体裤子脱了!
手法迅速且干净利落!
“这玩意儿……也要看啊。”牛眼猛汉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叶白汀脸色肃正:“当然。”
申姜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东西:“不过就是死人漏溺……有什么可看的?你可别觉得老子们没见过尸体,那些个吊死的,一半都要遗溺!”
叶白汀伸出两指拎起死者裤子,现出中间一小片灰白色不规则斑迹,成地图状,边缘明显,再看死者小腹,也有同样灰白色渍痕,形状却不似地图,有点像鳞片——
“申总旗管这个叫遗溺?”
申姜:……
这还真不是遗溺,这颜色这质地,是个成年男人都会觉得熟悉,这是米青斑!可——
“死人遗这个……也不算反常吧?”
“机械性窒息死亡,有一定概率会引发不同的生理反应,”叶白汀仔细验看尸身上痕迹,“可不由自主的遗和自发性的身寸,区别很大。”
触发机制不同,痕迹位置就不同,凶手的锁定方向更加不一样。
申姜:“反正肯定不是自己作死,是他杀,有个凶手,对吧?”
叶白汀点了点头。
死者瞳孔有点小,死亡时大概率伴有生理兴奋,不管死者死亡时是个什么状态,平时生活怎样心态,这种死法不可能是自己找刺激能完成的,一定是他杀!
有理有据,这娇少爷没准真的行!天天在牢里头,还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白天还是夜里,外头都有什么新鲜事……他是不是该管管狱卒们的纪律?
可他们锦衣卫本来就是有纪律的,到点轮值,职责分明,厚厚一本小册子,但有犯者,立刻拉下去罚军杖,新来的指挥使酷烈无情,规矩更严,他们都被管成孙子了,哪敢犯纪?狱卒也是人,干活的时候还不准人家开个玩笑聊个家长里短了?又没聊什么机密……
201、瓦剌使团来了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叶白汀不是故意卖关子,是真的要思考。
他修法医和心理学, 双学位毕业,最初工作的单位地方小人少,案子大家一起破, 群策群力,想到什么方向一起分享讨论,不需要藏着掖着, 案子没有明确指向时,没哪个灵感捕捉是多余的,信息量越多,越大,越能抽丝剥茧, 追根溯源。
后来独当一面,思维方式也锻炼出来了,法医看尸体表现,事实就是结论, 破案却不一定,聪明的凶手很懂得利用时间差视觉差等等做手脚,眼前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需得将视野放大, 看到更多, 结合更多,对比更多。
供言里看的出来,死者梁维性子独,规矩严, 底线明确,要求有绝对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允许,也不能忍受被他人踏入;他爱财,有野心,却不是吝啬鬼,舍不得花钱,他养着很多人,自己管库房钥匙和账本,应该是想知道自己的钱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他要的是掌控感;正如一定不会展现在人前的私密癖好,他喜欢后入,少互动和亲密感,有轻微暴力倾向,这也是掌控感的另一个微妙体现,每次必须得饮酒助兴……酒是必要的,让他兴奋起来的办法?他在这方面有障碍?
那么,酒这个爱好,真的是爱好吗?
所有人都有爱好,都有向往,钱权酒本身并不能让人开心,让人满意的,是它们带来的东西,人们要的是快乐,适当愉悦的情绪体验,才会让生命过程不至于无趣,死者连房|事都需要酒助兴,会真的喜欢酒吗?
未必。当一样东西成了必要,必须的存在,而不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快乐也就不那么纯粹了……他真正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死者看起来活得很远,没什么烟火气,每天忙碌工作,像个假人,机械的干着‘应该’的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为什么不渴望与人产生羁绊?
人是群居动物,基因里写着‘需要社会关系’几个大字,不同的只是量的多少,再宅再社恐的人,也会渴望一份稳定的关系,来自父母朋友还是爱人,总得有一个,哪怕一个就够,他为什么不想?还是……
指尖滑过宣纸,落在某行字上,叶白汀眼神闪了闪。
还是……已经有了,只是藏起来了?
从看到尸体表现他就觉得不对,死者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看重的人,他很珍惜这个人,下意识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和小妾床事特别激动时,会亲吻她用烟松纱蒙起来的眼睛……
他在幻想!幻想中亲吻的,怀中亲密的这个人不是后院养着的小妾,而是另一个,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很特别,或者传达出来的情绪对他很重要,比如很漂亮,很温柔,很包容……不去找正主,选择这种代偿,这个正主,他可能求不到。
烟松纱在这里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为什么一定是烟松纱,而不是什么别的纱?
叶白汀迅速翻着口供,从布行掌柜那一打里寻找这三个字……找到了!
烟松纱是死者自己做出来的布!死者对制布染色颇有天分,名下布行开的红火,根基就是这份底气,店里很多布都是他亲自做出的方子,烟松纱是最特别一种,别的布或贵或便宜,不一而足,烟松纱不但价贵,娇气,还难得,除了原料稀缺,染色的草也难寻,成布做出来是淡淡的青,比天色浅,比水色润,如烟如雾,薄如蝉翼,触之如肤,制作方法很神秘,死者一直亲力亲为,耗个一年半载做好了,也大多自己留着,心情很好时,才会往外卖个一匹半匹。
喜欢到藏起来也不能伤害半分的人,贵又难制也不愿假手他人的布……
还有小楼,角门,这个一到夜里就被封闭出来的单独空间,必有存在的价值,心尖上的人死者要不到,未必见不到,他这么聪明,这么努力,权钱酒不缺,为的是什么?
叶白汀大胆猜测,死者与这个人并非没有交际,可能早就是熟人,只是一直藏得很严实,没被别人知道。
那这小楼的作用可太大了,可以不为人知的和某人私会,也可以把白天不方便的,与别人的会面安排在这里……他的秘密,不止一个。
就死者本身来说,六品督粮运转史,在京城官不算大,也不是无足轻重,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足以威胁性命?粮米,布行……死者能接触到的东西有限,称得上重要的,似乎只有秘方,或者账本类似的东西。
做东西的秘方,锦衣卫大抵不会关注,所以应该是类似账本的东西?如果能威胁到别人的性命,当然也就能把死者置于危险之中,东西在他手里,就是危险。
死者多疑,谨慎,对谁都不放心,不信任,保命的东西会放在哪里?他在哪里呆的最多,哪里最能给他安全感?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还是自己身边?
死者最多停留的地方,口供上显示,并不是小楼,而是前院书房。
书房太显眼,若他真选择把东西放在这里,一定会有一个特殊的隐藏之法,密道暗格机关或其它,一定是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摆在你面前,但你一定会忽略的方法……
叶白汀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沉,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他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康健,还费了那么多心神观察算计,验尸都是强撑着精神,热米粥再养人也不是药,有个过程,再加热水澡本就解乏……
深度睡眠是对病弱身体最好的抚慰,在这诏狱,想睡个好觉实在太难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意识再度慢慢转回来时,叶白汀听到左右邻居又在吵架,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左边邻居脾气直又暴躁:“你快点叫醒他,热粥再不吃要凉了!”
右边邻居慢条斯理,一听节奏就是在摇扇子:“你怎不叫?”
左边邻居:“那不是怕他万一生气了,粥不分给我么!”
右边邻居:“ 我叫,他就不生气了?”
叶白汀:……
一睁眼就看到吃的,体验竟然还不错。
“什么时辰了?”他嗓子仍然有点哑,说话也快不了。
右边邻居抢答:“早先老鼠就没那么多了,肯定是白天,上午!”
叶白汀:“到中午了?”
左边邻居沉默片刻:“……这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挑衅我么!
右边邻居刷一声打开扇子:“方才有狱卒商量换班了就去一梦楼吃酒,该是未至午时,不过也快了。”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荣光,他长长一叹,颇为回味,“一梦楼啊,好久没去了,那里的老板娘粉面桃花,丰腴妩媚,着烟绯霓裳裙最美不过……”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诏狱也不是没有女囚,你有本事,过去看啊。”
“你懂什么,女人的美在那柔肤润脂,触手嫩滑,女囚一个个又瘦又枯的,看她们还不如看男人,比如咱们这位小友——”右边邻居摇着扇子,看叶白汀,“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清荏孤净,何等美哉!”
叶白汀眼瞳一震,伸向热粥的手猛然顿住:“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了?
右边邻居摇扇子的手顿住:“小友不要过分自傲,美而不自知这种事太打击别人,请你务必早就知道啊。”
叶白汀大力拍门,引来狱卒:“我要见申姜!”
左边邻居看着地上将要放凉的粥:“你倒是先分粥啊……”你不吃我还馋呢!
右边邻居目光也没离得了粥,一脸要诉不诉的叹怨。
左边邻居目露凶光:“都是你!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他能知道啥!闭嘴!不许念诗了,再念老子打断你的腿!”
右边邻居:……
虽说……可诗文有什么错呢?美人也没错啊。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掌天下权,卧美人膝的香艳故事,看都没看完,可他这穿的……委实不合时宜。
因这叶白汀,文一开篇就死了,整个故事没他什么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介绍。
原主是个娇少爷,脸嫩手嫩哪里都嫩,是父母老来得的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全家人捧怕摔含怕化,宠的上天入地,宠成了个傻白甜。
傻白甜不是不好,小孩单纯善良,对世界充满爱心和期待,挺好的,如果家中一直顺遂,他或可平安到老,可祸事一来,大树倾倒,父亲突然下狱,不日身亡,娘亲心焦急病,跟着去了,要不是姐姐早早嫁去外地,怕也会被牵连。
忽逢大难,傻白甜少爷受不了刺激,这一段的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父亲具体犯了什么罪,怎么家里突然成了这样,官方放出来的结果是贪污,数额巨大,最有力的证据是义兄贺一鸣举报的信件,私账,自己一家死的死,关的关,唯贺一鸣因‘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升官做了刑部侍郎。
父亲早年无子,收养了失怙失恃的好友之子贺一鸣,一直以亲子待,觉得夺人子嗣不义,才只教养,没让他改名姓记入叶家族谱,律法上讲,两个人并不存在父子关系,也正好成就了贺一鸣的青云之路。
叶白汀不知事实真正如何,这具身体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罪,但贺一鸣不地道,却是板上钉钉。
踩着养父的血上位,诏狱里的傻白甜弟弟看都不看一眼,不管死活,这样的人是个好人?他不信。
可惜光占了条穿书的命,占不到一点便宜,原书剧情线起码在两年后,他这个炮灰出场就是死,想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机会……
这二十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地方,这里的生存规则,狱卒进出规律,谁可以用,谁万万不能惹,哪里有机会……新上任的指挥使很有意思,一来就大刀阔斧,听闻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一堆人,诏狱地上的血洗了几天血腥味都没散,诏狱格局和规矩也有了很大变化,比如他牢房的位置,就从里边换到了外边,靠门口很近的位置。
可能是看他体弱,跑不了,用不着怎么操心?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更多观察……这里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惹的,想活着,想活的好,他找到的切入点,必须得一击即中!
诏狱里外气氛从昨夜起,变化的尤其明显,今天这具尸体非常重要,仵作布松良并不怎么喜欢这项工作,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上手,尸体上的衣服都让别人帮他解,可他有坚实有后台,今天轮值的总旗申姜和布松良有仇,但凡能让对方不好过的事,他基本都愿意干。
人,时机,气氛,都刚刚好,大牢深处还有个敢进来探视的妇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再不牢牢抓住,他傻吗?
申姜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回去翻阅了犯人卷宗,问了人,发现叶白汀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娇少爷,家人死绝,家产抄公,除了一个不知远嫁到哪找都找不着的姐姐,根本没旁的亲人,嗯,有个义兄,但这个义兄就是把他送进牢的人,别说照顾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在这里呢……
娇少爷要真有本事,他能混个功,要是不行,他把人弄死,根本没人会在意。
今儿个这事可不是他求着娇少爷,是娇少爷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碗米粥,必须得求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划算的!
仵作房那边忙,布松良匆匆写完验状就回去了,尸体没立刻搬,说是稍后,最多一个时辰,停尸房就能腾出位置,到时着人再搬。
申姜一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搞点私货都对不起这运气,里外安排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白汀牢门前:“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白汀抬头看了他一眼:“粥呢?”
申姜啧一声,把拎着的食盒递进去:“老子说过的话,会不算数?”
叶白汀捧起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
完全不像平时牢中伙食,又凉又腥,粥有些烫口,水汽氤氲了眉眼,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微甜,清淡又熨贴,脾胃一顺,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喝完了没,快点!”
“……好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走吧。”
申姜拿出钥匙,打开牢房门,看着那位娇少爷慢吞吞站起,腰身细的一阵风就能吹折,一步一晃的走到门前,扶了了扶门框才站稳。
手挺小的,形状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圆润有肉,看起来小小巧巧,很好捏的样子……就是有点脏。
“净手。”
“你说什么?”申姜看着停尸台前的娇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微抬着手臂,神色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净手。”
申姜难以置信:“你让老子,打水伺候你?”
叶白汀:“申总旗打算帮我翻检尸身,脱死者的衣服?”
那绝计是不可能的,申姜嫌弃的挥挥手,让自己的小弟打盆水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有点脏的手干净起来,是什么样子……
“申总旗可看够了?”叶白汀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某可要开始了。”
这一眼有点凶,淡淡扫过来,也不知怎的,特别有威慑力,申姜下意识挪开位置,退了两步才绷住,这娇少爷怎么回事?刚刚还弱的跟鸡仔似的,走路都费劲……怎么突然精气神十足,像会发光一样,眸底生异彩,眼梢敛神芒,整个人气势迸发!
这诏狱里……还有没被绝望和死气吞噬的犯人?
“死者男,身长七尺,体瘦,发散,衣乱,角膜重度浑浊,尸斑指压不变色,躯干两侧现腐败血管网……”叶白汀低头验看尸身,眉睫微扬,给出第一个判断,“死亡三日有余,确切的说——他死于九月十七凌晨,寅时。”
申姜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消息进不了诏狱,就算之前布松良验尸笼统的给过死亡时间,也只是‘三五天’这样的字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还具体到连寅时都有?真的还是假的!
“很难么?”叶白汀不看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震惊,“验不出来,才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技术不足。”
这具尸体粗粗一掠,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知道死亡至少三日,但法医的视野,应该要更开阔,比如——
“死者肩背衣服痕迹有异,微湿又干,凝点细小均匀,不是雨,不是雪,是霜降……”
申姜:“你怎知是霜?就不能是雨雪?”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他:“今日九月二十,尚未入冬,哪儿来的雪?京城近一月无雨,死者从哪沾到雨水?天上云层么?”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不,不对,就算没雪,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没下过雨!”申姜更惊,诏狱里外守卫森严,难道这娇少爷跑出去过?不可能!
叶白汀闭了闭眼:“九日前,轮值狱卒李二冠告假去吃了趟酒席,回来说新妇貌丑无盐,新郎醉后仍不敢与友同厕,夫妻生活必定不协,实不该挑选‘十一’这样的单日子成婚,不吉利;三日前,换班守卫毛伍以自身当值经历编讲鬼故事,准确又细致的描述了前晚环境,霜于寅时降,卯时收,因是今秋第一场早霜,大家印象非常深刻,其后两日还调笑这秋霜是昙花一现,只来一晚便不来了,莫不是个羞羞答答的新嫁娘;昨日牢里放饭,有人动作慢了一点,被牢头赏了鞭子,说有粥喝就不错了,外头这个把月可没下雨,罚去矮牢讨天刑,别说新鲜干净的雨水沐不着,连碗馊粥都没的喝……”
九日前的婚期是九月十一,三日前一晚来了今秋首次有且唯一的霜降,历时不到两个时辰,京城近一月没有雨,死者衣服上湿了又干的痕迹只在后肩背,与前身衣服布料成鲜明对比——
所以死者死于九月十七寅……不是明摆着的事?
还用得着拿脑子想?
再说前头他已经为这个案子付出了精力和时间,还亲自看了案发现场,走访问供,现在放弃也太亏了!
可这小王八蛋也不能不治,心眼太坏了!
申姜不想在小王八蛋面前认怂,太折面子,又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说爷用不着你,眼珠子一转,抬起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白软米糕,重重扔在了地上。
顿时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他还大脚踏上去,狠狠碾了碾——面部狰狞,神色狠辣!
看到了么?扔了都不给你!
叶白汀:……
左右邻居:……
浪费粮食可耻!农民伯伯会哭的!你不要可以给我啊!悲愤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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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爽了,抱着胳膊,大马金刀的站在牢门前,眼角斜睨:“你想要热水,行啊,老子还可以搭你一身粗布衣,热粥照之前约定,一口都不少你的,可你再想要别的,没门!”
他微微前倾,一口白牙阴森:“你乖乖的听话,助老子升官发财,老子让你有好日子,敢再起小心眼害老子——老子就是要死,也先掐死你陪葬!”
叶白汀视线滑过地上已看不出颜色的烂米糕,说话仍然慢吞吞:“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废话就不必了,我这里有几个提示,总旗要不要听听?”
又有新东西了?那当然是要听的。
申姜站直,迅速那眼角撇了撇四周,这个点是提犯人行刑问话的时间,小王八蛋牢房位置不错,挺清静,除了左右邻居没别人,丢不了什么人。
他清咳一声,抬起下巴,一脸‘既然你求了我就随便听听’的纡尊降贵:“说吧。”
叶白汀舔了舔唇:“指挥使原话是三日内没有进展,军杖百。”
申姜瞪眼:“老子耳朵不聋!”重复这个有什么意思,吓唬他吗!
叶白汀:“有进展和破案是两回事,破案是客观事实,‘有进展’是主观判断,也就是说,三日之内,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让指挥使满意,就不会挨板子。”
申姜愣了一下,对哦,头儿只说给他三天时间,让他查案,又没说必须得三天之内把案子破了!就是嘛,指挥使大人爱民如子,怎么可能舍得手下起早贪黑战战兢兢,一定是在吓唬他……个屁!
地上的血痕还新鲜着呢!仇疑青刚上任就血洗诏狱,整个北镇抚司顺了个个,规矩史上最严,人怕什么?人谁不敢杀?他一个小小总旗,是长得比大姑娘俊俏妖娆,还是伺候的比大太监小意殷勤,仇疑青会舍不得?
202、假酒致死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手,手指有伤, 又如何?”申姜没懂,小媳妇剪剪花枝,不是很正常?
叶白汀摇头:“死者中毒而亡, 过程痛苦,很难不尖叫和挣扎,凶手换了他的衣服, 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凶手曾捂住死者的嘴,让他不要喊出声,与此同时被抓伤了,留下了血迹,才不得不换衣服。”
申姜摸下巴:“那张氏岂非就是凶手?”
“不一定, ”叶白汀蹙了眉,“她对凶手身上的的衣服记忆并不是很深刻。”
如果是她杀的人,对前边的衣服不记得,这件一定记得, 若要说谎,要么就是都不记得,要么就是都记得,后者太难, 前者则容易的多, 张氏一些记得很清楚,一些又没注意,说出来是想让别人更怀疑么?
申姜哑口无言,没别的, 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这些都不是问题的答案,却能经由这些问题得到分析解释,娇少爷牛逼!
他也不问了,反正能干事就行:“咱们下面叫谁?”
叶白汀指尖滑过笔杆:“昌弘文吧。这位可是工部尚书——等太久,生气了怎么办?”
申姜就笑了:“你这就不懂了吧,昌大人可是个君子,雅正量容,时时面带微笑,很好说话的,不然我就算顶着锦衣卫的名头,一个小小总旗,也不能把人客客气气请到这里。 ”
好人啊……
叶白汀微笑:“我有点期待了呢。”
昌弘文很快走了过来,黑纱幞头,乌角革带,官袍加身气质斐然,看起来是个优雅的帅大叔,五官并没有多出色,整体气质却温柔和煦,一双眼睛没半点中年人的油腻世故,反而通透慧亮,写满知世事的强韧豁达。
申姜问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客气了:“昌大人,咱们说说当天的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
昌弘文也很给面子,拱了拱手,话音很配合,也很诚恳:“当日很忙,家中贵客大都需本官作陪,无暇它顾,庶弟都经了什么事,本官不尽清楚,要说特殊的事……午时过后,外席女眷间好像生了什么龃龉,打翻了几个碗碟,好在庶弟和护院去的及时,很快处理了,并无大碍。”
申姜看着叶白汀写的字:“晚上呢?”
“晚上……”昌弘文苦笑,“当日虽是休沐,第二天确要早起上朝的,忙碌一整日,案上公文还没来得及处理,本官只得挑灯夜战,在书房忙碌,谁知庶弟竟出了事……”
“昌大人对死者怎么看?嗯……觉得这个庶弟怎么样?”
昌弘文想了想,道:“小武很好,性格纯良,喜欢照顾人,虽无大才,胜在勤勉,大多时候他若拿书来请教,本官都会尽心指导……”
“死者的书房,昌大人去过么?”
“自是去过的。”
“案发当日?”
“那没有,白天是没时间,也没必要,晚上……本官着实没空闲,小武便是有事来请,本官也会不假思索拒绝。”
“死者身上衣服,昌大人可觉得眼熟?”
“眼熟?”昌弘文一怔,“这是何意?”
申姜看着娇少爷写出来的字:“张氏方才供言说,死者当日换了很多套衣服——”
昌弘文:“哦这个啊,难免,当日老夫人寿宴,作为主家,不可失了礼数,家中所有子弟,包括本官在内,衣服都换了好几套,小武去世时……衣服瞧着是他平时惯穿的颜色样式,想来是很喜欢的?他书房应该就有类似的。”
申姜看着纸上的新问题,有些好奇娇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却也没说,按着上面说的,继续问:“听闻工部近来很忙,前几日京郊护城河渠有事,很多人都受了伤,昌大人还亲自去了,我见你走路倒是正常,身体可还好?”
昌弘文微笑:“劳申总旗关切,本官运气还不错,没有受伤。”
申姜又照着纸页,问了几个问题:“……今日暂时就到这里,耽搁昌大人时间了,请先回吧。”
把昌弘文送走,申姜很想听叶白汀分析个一二三,奈何叶白汀不想讲,换了一页宣纸:“请下面的人吧。”
下面一个叫昌耀宗,死者的堂兄,长房嫡系行三,他手上缠着绷带,这伤很明显了。
不用叶白汀提示,申姜都能问了:“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昌耀宗脸色不怎么好:“老太太寿宴时,女眷席不知怎的有了口角,我当时就在现场,被摔碎的碗碟划伤了。”
“当时还有谁?”
“二房娄氏嫂嫂,弟妹张氏不在,好像是去换酒了,娄嫂嫂正好盯着上甜汤,因这事,衣服都污了,哦,还有个护院也在,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不小心划破了手。”
“为什么起口角?”
昌耀宗声音有些讽刺:“不就是那些嫡嫡庶庶的事?”
“嫡枝不力,为外人看轻,你心中可难受?”
昌耀宗手隐隐握拳:“自己本事不济,怪不得别人。”
“当晚去过死者书房没有?”
“他又没叫我,我为什么要去?”
……
问完这个,申姜又叫了护院过来,护院好像知道的不多,回答也很精简,跟前面几个口供相符,他手上的确也有伤,对死者书房不熟,但当晚换班,好像看到附近有人,过去查看又什么都没有。
最后,申姜请了昌弘文的妻子,娄氏。
“平日和死者接触多么?”
娄氏长眉柔目,相貌柔婉,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慢慢细细的:“武弟管庶务,妾掌中馈,不可能没有来往的。”
“若遇事相商,一般会选在哪里?”
“议事厅,”娄氏头微垂,“家里有专门做这些事的厅堂,丫鬟婆子都在,也方便避嫌。”
“你从未去过死者的院子?”
娄氏有些犹豫:“基本不去的,女眷有女眷的交往方式,若要找弟妹,妾会邀她去后院花厅或暖阁。”
“听说寿宴当日发生了意外,女眷席里摔了碗碟?”
“是,妾身当时正在盯着丫鬟们上甜汤,因离得近,也不小心沾到了,还不得已的,去换了套衣服。”
“死者呢,他沾到没有?”
娄氏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之后他穿的也是那些衣服,想是没沾到污渍。”
“那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他死时穿的,可不是午后那一套。”
“这妾身就不清楚了,申时妾身送走所有女客,同武弟交接完事,就再没见过他了。”
“你身上有伤?”
娄氏一愣,下意识扶了下自己的手肘,又很快放下:“没,没什么。”
……
送走娄氏,申姜憋了半天的问题终于能问了:“你刚刚是不是在诈她?就那个娄氏,她袖子那么长,就算有伤,你也根本看不到吧?”
“是啊。”叶白汀回他一张‘那又怎样’的脸。
申姜:……
“你都不知道,也敢诈?”
“敢啊,为什么不?”
诈,也是观察之后的结果。
叶白汀反问:“申总旗觉得,这个案子的关窍点是什么?”
申姜:“是什么?”
叶白汀伸出一根手指:“一,死者忙了一天,很累,周身难受,那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去休息,让人伺候放松,反而在书房看书?你若累了一天,会如此么? ”
申姜摇了摇头,那是不会的,但——
“昌弘文不就去了书房?没准死者就特别上进呢?”
“昌弘文是官,身不由己,”叶白汀看申姜的眼神宛如看一个白痴,“死者只是打理家中庶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必须得大半夜的马上做?”
“……是哦。”
“很大可能是他跟人有约,有事要言。”
申姜:“又是有约?”这批次的凶手很喜欢约人啊。
叶白汀伸出第二根手指:“关窍点二,剧毒入体,死者很大可能伴有尖叫挣扎,外边没有任何人听到,被凶手阻碍的可能性很大,还有挣扎的痕迹,凶手身上可能有伤,也可能没伤,但死者换下的衣服一定有痕迹,现场没发现,去了哪里呢?”
“三,书房非常整洁,没有打斗翻捡痕迹,环境干净成那样,凶手一定对那里非常熟悉,就算有什么乱了的地方,也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整理恢复如初。”
叶白汀目光灼灼:“所以本案凶手存在的三大可能是,一,提前约了时间;二,可能受了伤;三,对死者书房非常熟悉。这可是规矩森严,丫鬟小厮多走一步都要受罚的昌家,什么人会在死者书房来去自由,都没人问一声?这天这般繁忙,谁的邀约死者这般重视,疲累到极限也要强撑着见面?老好人,也不是没有脾气,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约都要见的,这个人——一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有不得不见的理由。”
申姜叹为观止,下意识鼓掌:“好厉害……每回你一分析,我就觉得凶手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能锁定了!”
叶白汀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你觉得,好仵作是什么样的?”
申姜想起之前的屈辱:“擅,擅用脑子?”
叶白汀唇角微勾:“好的仵作,不就是验尸寻踪,配合查访后的捕快诓蒙抚诱,恐吓诈供,从各嫌疑人中锁定真凶?”
申姜有点懵。
是……是么?可别人根本没干过这活儿啊!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手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小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小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手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机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一个半月前,新的指挥使上任,诏狱气氛也在一点点改变,每天来的人,说的话,都不一样,有些人能感觉出来,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从昨天起,氛围更加不对劲,凝肃与紧张,几乎每个小头目都不能免俗。
“什么?姓布的孙子要借地验尸?”申姜脸色突然大变,嘴里骂娘,“操!头儿忙案子,他跟着来什么劲?什么叫没准和头儿的案子有关系,我呸!不就是他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会被罚,这种瓷也敢碰,要不要脸!”
“那咱们就拒了?”
“别,不用,”申姜冷笑一声,“那边停尸房满了,咱们要不借这个地方给他,他不得告咱们的状?让他来,就说里头没打扫干净呢,就这小片地方,爱验验,不验滚!”
诏狱往南,有专门的停尸房,仵作房,北镇抚司地盘大,不缺这点建设,但最近上头拎出来的案子特别多,那边尸满为患,人手也调不开,诏狱里有时为了吓唬犯人,或者犯人刚刚死在牢里,仵作过来就就地验了,停尸台也不缺,仵作布松良这个要求提的并不算过分,可谁叫他和申姜有仇呢?
布松良指使着人把尸体抬进来,放在停尸台上,看都不看申姜一眼,不和他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捂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验看尸身。
诏狱不算安静,时有犯人忍受痛苦的□□,镣铐缠动的轻响,你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谁在消磨时间,谁在百无聊赖,谁匆匆经过将要离去……
是时候了。
从南往北的第二间牢房里,一个少年舔了舔唇,与脏兮兮小脸不同的,是一双灼灿明亮的眼睛,就是现在!
“五日前那个青衣新妇……好像走过来了。”
少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很有些有气无力,右边牢房的邻居却没漏听,抓着把脏兮兮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扇子就冲到了门栏前:“哪呢哪呢?”
少年声音停了停,像休息了一阵,又像在回想:“她腰上似乎挂了枚鸽血玉,价值连城。”
左边牢房的邻居哼了一声,也迈步上前:“什么价值连城?上回怎么没见着?我不可能看错宝贝!”
很快,一个花了大价钱,遮了脸的妇人快步经过,被狱卒不怎么尊敬的往外送。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做着自以为的风流状:“啧啧,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小友年纪轻轻,眼光不错嘛。”
少年慢吞吞的从后面蹭到栏前,目光所触之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远处的停尸台。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什么品味?她腰上那玉算什么宝贝,手上带着的镯子水头还算稍稍能过眼。”
少年嗓子哑,声音也慢吞吞:“东西好,还是人美?”
右边扇子邻居插话:“当然是人美!”
左边嘲讽哼:“红颜转瞬枯骨,真宝万年留存。”
“花期就是因为短暂,才更值得欣赏珍惜!”
“反正都要死,只有珍宝能伴长眠。”
“庸俗!”
“愚蠢!”
两边邻居激情对线,开始还压着嗓子吵,外人不闻,少年就慢悠悠拱火,一时说珍宝比人贵,一时又说美人在侧佳,两边就越吵越凶,动静越来越大,反正牢里无别事,不如掐出个结果,终于……引来了人。
申姜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吵什么吵,想死直接说话!”
犯人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呆久了,认怂躲鞭技巧一流,左右两个邻居都没被抽着,一个战术性后仰就躲过了,齐齐闭嘴,谁都不说话。
安静之时,不远处仵作声音更加清晰:“……死者俯趴,背部无伤,酒味重成这样,大约饮醉了,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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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少年沙哑的声音也很清晰。
申姜瞪眼:“你他娘的骂谁呢?”
这诏狱里头,竟然有人不怕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布松良已经继续说话:“……肋骨摔断,插入心肺,应该是快要呛死之时挣扎,不小心摔下楼,摔死了。”
少年声音沙哑低轻,却足够别人听的到:“不对。”
布松良:“……差不多可以了,此案没有凶手,全悉死者自作自受。”
少年叹:“大错特错。”
申姜眯了眼。
少年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过来:“想不想立功?”
申姜:“你懂验尸?”
“他让你很不爽吧?”少年看着远处的尸台,沙哑的声音透出两分精神,“验尸这么急,定是很紧要,上峰等着结果——想不想让他不爽?”
“让我看一眼尸体,我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申姜转头看看布松良,再低头看少年,这哪来的小子,这么大口气?
少年舔了舔唇,藏住眼底的光:“怎么,怕我跑了?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这身板,插翅难飞……申总旗,你就这点胆儿?”
申姜看看左右,今天他轮值,手下五十人都在,想要干点私活还真是天时地利,没人知道,再回头——
姓布的已经书写验尸格目,人家在有个千户后台,这回再漂漂亮亮的把活儿干完,可就得往上走一走了,在外头,仵作是贱籍,上不得台面,在这北镇抚司,却是缺不得的人手,日子过得滋润不滋润,不看是不是贱籍,而是有没有功绩,被上司看在眼里……
他这总旗已经当了好几年,眼看要而立,再被人踩,爬不上去,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申姜眼神锐利:“你要什么?”
少年眼帘微垂:“一碗米粥。”
申姜眼神微深,没说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了:“叶白汀是吧?等着!”
203、解剖验尸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娇少爷表情吓人成那个样子,申姜不敢怠慢, 心弦绷的紧紧,哪还敢提喝酒,转头就出来办事了。
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敢耽误,他不但自己不赴酒局,还把所有手下都抓了过来, 全部分派出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干活!
锦衣卫一旦认真起来,行动力是无敌的,腰牌一掏出来, 谁敢不配合?想被抓到诏狱么!
几十个人分成八个小队,去往不同方向收集问供,如旋风过境一般,那叫一个快准狠, 两个时辰,就把写在纸上的问题问完了。
申姜拿到手,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跑回娇少爷牢门前:“有了, 给!”
叶白汀伸手拿过口供氏, 一页一页,迅速在地上铺开,双眼射线一般扫过去——
果不其然,三个死者都好酒, 饮酒量都特别大,梁维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毕竟他有更热衷的爱好——制布,烟松纱,喝酒的频率很稳定,好像是到时间了,该喝了,就喝一回;蒋济业不一样,他喝的多,也是真心喜欢,不管场合,没有规律,想喝就喝,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出了痛风,三不五十就得针灸一回;昌弘武看不出是否真心喜欢,频率也很明显,和梁维类似。
饮酒之后,三人都会兴奋,梁维表现在第二日必会叫小妾同房,且再次饮酒助兴;蒋济业表现在看人同房,他没有娶妻,也不止一次明言没此打算,他喜欢看别人做这种事,在观赏过程中自己给自己解决,经常出入青楼;昌弘武也常去青楼,和蒋济业不一样,他去的地方不怎么高档,大多是私窠子,他喜欢在酒后玩点特殊花样,狠一点的那种,人高档青楼红牌都金贵,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因如此,他对续弦妻子张氏心怀愧疚,每回从私窠子出来,补偿给张氏的就更多。
三个死者并非不认识,却也算不上相熟,好像是故意拉开距离一样,昌弘武和蒋济业都喜欢去青楼,却从来没去过同一间,蒋济业和梁维明明有大量的账户往来,却装的好似不认识一样,在外面的场合见到也只是生硬的点个头,不太热络……交集这般隐晦,要不是锦衣卫,还查不到。
三人每次喝完大酒,都不太喜欢亮堂的屋子;有时候会觉得足心疼痛,走路都很不舒服;如若长时间繁忙,没时间饮酒,就会头晕眼花,意志颓废,馋的不行;蒋济业换了两颗假牙,不是因为打架,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牙齿发黑发烂,却不是虫牙,梁维和昌弘武没换假牙,但发黑发烂的症状已经出现,明明照着大夫医嘱做了,还是没什么改进……
凡此种种……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征?
叶白汀闭上眼睛,喉头抖动,过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们这里,有没有叫阿片的东西?”
又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愤怒,最后归结于深深的遗憾。
申姜看不懂,摇了摇头:“阿什么?没听说过。”
叶白汀又道:“□□,底也伽,乌香——”
“这个有!”申姜眼睛睁圆,“这个乌香,老子听说过!”
叶白汀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听说可解百毒,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痛苦,一丸千金,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想买也未必买得到……”申姜看娇少爷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难道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好的?”
叶白汀:“此物乃天下至毒,但凡沾了,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都可轻易瓦解!”
申姜吓得抓紧了牢门上锁链,真有这么厉害?
叶白汀看过来,目光凛冽:“你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仇疑青,马上!”
申姜有点犹豫:“你能确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大事……错了是会挨板子的! ”
“你的确会挨板子……”
“哈?”
“但更多的是功绩,”叶白汀放缓声音,安抚申姜,“只要这件事做了,你的百户就有望了了。”
这一顿杖刑,或早或迟,申姜是逃不过去的,事涉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仇疑青不可能不重视,更不可能申姜说是他自己想到猜到的,仇疑青就不问不查,他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申姜会因违反纪律受罚,他自己,很可能丢命。
可有些事是容不得偏私拖沓的,知道了,就得立刻做!
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叶白汀想起了之前和仇疑青的见面……他的事,他这个人,仇疑青真的一无所知么?
那么聪明的人,上任一两个月,就能把北镇抚司所有刺头调|教的跟小猫咪似的,唯他马首是瞻,指令必答,能让整个北镇抚司成铁桶一样,油盐不进,外人望洋兴叹,能让百官顿首,圣上信宠——
这样的人,真的简单好骗?
看不透,也猜不出,叶白汀眼梢垂下,没关系,都没关系,不管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他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些谈判了资本,不过是处于下风,可能被压制而已,只要命能保下来,他就有无限上升的空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是行业内顶尖,最厉害,无可替代的那一个,那他就是不可或缺!再瞧不上,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找我,跟我合作!
世上最值钱的两个字,不过是‘唯一’。
他鼓励申姜:“富贵险中求,申总旗尽管放开胆子往前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了我的命,你挨顿板子还是总旗,怕什么?但凡好一点——你想想百户。”
申姜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这就去!”
仇疑青正好没有外出,就在北镇抚司的书房,听完申姜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如刀锋一般刮过对方头皮,齿间冷意几可杀人:“你可确定?”
指挥使气势太难顶了,申姜背心又开始起汗,闭了闭眼:“属下确定!”
仇疑青:“看尸看出来的?”
“确……确是如此,先是梁维,再是昌弘武,后又有停尸房白骨,经查实其名为蒋济业,三人尸检结果诸多类似……如此种种,定都是因为乌香之毒!此毒非同小可,小者毁一家,大者毁一国,属下并无十成把握,可若不上告,便是渎职之罪!属下宁愿是自身错漏,案子没那么严重,按规矩领杖刑,也不愿因为不重视,放掉这些信息,致使乌香危害成祸!”
开始申姜还有点心虚,照着叶白汀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流畅,娇少爷说了,这件事很严重,他便不能退缩,害怕也得顶在这!
他对乌香了解的不太多,生怕仇疑青刨根问底,问的多了,他一定兜不住,可仇疑青并没有,只是叫他起来,眼梢危险眯起:“将这三桩案子,所有卷宗,都给本使拿来!”
太吓人了……杀气都外溢了,马上就有人倒霉了!
申姜不敢停留:“是!”
东西都是娇少爷刚刚看完的,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好,他直接送到了仇疑青案前。
仇疑青读取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视线掠过纸上,已经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死者人脉关系网络有交集,不管自己买还是往外卖,背后都必有一条完整的贩卖链。
“凶手,极大可能就在贩卖链内。”
申姜:……
啥?贩卖链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在这其中了?您怎么说话和娇少爷一样,这么跳跃的!咱们能不能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起码能让我这脑子能听懂!
“是货就得有库存有周转,据点必须得找出来,”仇疑青眯了眼,“凶手会杀人,当然也会提高警惕,加紧布防,不能打草惊蛇——来人!”
指挥使令下,锦衣卫一呼百应,瞬间跪了一地:“属下在!”
仇疑青立刻根据口供上的信息,给下面人分组,布任务:“……只可跟踪排查,不可伤人,不可杀人,不可被人发现,一旦发现据点,立刻死死盯住,听懂了么!”
“是!”
暗暗夜色里,锦衣卫倾巢而出,游鱼入海一样,轻灵滑动,不见涟漪,京城各个角落,死者社会关系网络所至之处,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而那最凶最险之地,自然是指挥使亲去。
北镇抚司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上上下下清静的很,连狱卒都不说荤话聊别人家的小媳妇了。
诏狱里气压很低,对面疤脸不知被人狠揍了一顿,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调戏别人了,左右邻居没事干,也不再活泼,牢房里安静的吓人。
叶白汀脑子一刻未停,一直在想这几桩案子。
如果他是凶手,杀这三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杀完都会暂时停下,不会很快再有动作,看风头紧不紧,藏的太安静太深,仇疑青找起来未必轻松,还是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只要凶手能落网……
一切尽解!
“那张氏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在隐瞒什么,是不是她?护院话说的最少,我觉得也很可疑。”
叶白汀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什么新奇物种:“不管张氏有什么小心思,在死者眼里,他们的感情是很和谐的,忙了一整日,又累又乏,同妻子有话聊,为何舍近求远,去了书房?小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关起门在卧房谈的?”
申姜:……
“那你问她那么多!”
“不可以?”叶白汀看着无可救药的大傻子,问题不就是用来排除的?
好叭,你说什么都对。
申姜又道:“那是护院——”
叶白汀:“他对死者书房不熟。”
“也对,一个护院,能去几次主子们书房?”申姜铜铃眼瞪叶白汀,“那你知道,还不是问了那么多!”
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
申姜:……
行叭,都是用来排除了,为了破案,老子忍你!
“昌弘文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倒是哪里都能去,他自己也说了对死者不错,常有来往,对书房应该也是很熟的,家里规矩对他不好使,他去哪都不会有人问,可他身上没伤……所以凶手不是他,是娄氏?或者大房嫡堂兄昌耀宗?”
“不一定,”叶白汀摇了摇头,“凶手是会说谎的,不明显的小抓伤又易遮掩,这几日过去或许只剩痂皮,亦或痊愈,不能简单粗暴地排除,我的建议仍然是,找到证物。已知凶手没有处理死者的衣服——”
申姜抬手:“等等!你怎么知道没有处理?”
叶白汀一脸‘这还用问’:“因为没有时间。”
申姜:……
见他还没想到,叶白汀表情玩味:“你们锦衣卫,这么没有门槛的么?”
又被骂没脑子了!申姜提醒自己控制住,不能揍,娇少爷这美人灯似的破身子,扛不住几拳……话说这小王八蛋怎么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的?因为他没见识过的那什么玄学制穴工夫吗!
叶白汀:“护院说了什么?”
申姜:“没说什么啊,不就是主家规矩严,职责之内必须勤快,没召见不能去书房?”
“他在最后还说了一条很非常关键的信息——夜深之时,他好像看到了个人影,就在书房附近,过去看时却没有,像是被他惊走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死者被发现的很快,家中上下瞬间紧张起来,官府来的也很快,人多眼杂,凶手失了先机,就再没机会去处理这些东西,处理也没办法处理的很干净,于你而言,寻找起来难度就小了许多——东西就在昌家,且离书房位置不远,一寸一寸的翻,也用不了多久。如若杀人毒物也一起找到,就更好了,申总旗立刻就可以缉凶归案。”
一席话说的申姜双眼发亮,摩拳擦掌:“看起来老子是要立功了!”
叶白汀又道:“寻找时切记注意衣服面料……”
申姜:“您还记得这事呢?少爷,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有关系,本案死者昌弘武和梁维没有交集,不能无凭无据随便怀疑,知道么?”
叶白汀白了他一眼:“脑子不好使可以不用,别想当然瞎猜,本案死者管理家中庶务,有钱给老婆买买买,自己身上的衣料能差得了?我只是提醒你,寻找时集中注意力,切记不要被似是而非的东西干扰。”
申姜:“干扰?”
叶白汀意味深长:“倘若凶手足够聪明,衣服没办法烧,不能处理的干净,就会想办法放烟雾弹。若一下子找到被丢弃的七八套衣服,你怎么确定死者的衣服在不在里面?哪件是?”
申姜这下彻底明白了:“行,我记住了,这就去跑腿——就不亲自送你回去了?”
叶白汀看了眼门边,有点舍不得。
房间是为了问供设置的,黑暗且压抑,只门边往外沾了一点阳光,不多,也只能在别人推门进出的时候看到,仅那一缕,也够了。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度了……只这一眼,也奢侈至极。
没关系。
叶白汀闭上双眼,有机会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好。”他转身走向来时的小门。
……
北镇抚司院内,娄氏刚要上车,突然听到惨叫声,扶着丈夫的手一抖。
昌弘文温声安抚:“夫人莫怕,这里紧挨诏狱,是会有些声音,不要紧,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配合工作,不会进诏狱,更不会出不去。”
娄氏脸色苍白,揪着袖子边:“武弟的案子……”
昌弘文轻拍妻子的背:“没事,你我皆不是凶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有什么影响,为夫自会护你……你的事,为夫什么时候不上心了?今日天色好,回去路上正好经过一梦楼,给你打包一只你最喜欢的卤鹅走,嗯?”
娄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唇角绽开柔软微笑:“嗯。”
马车车帘将要放下时,一个身影从廊前晃了进去,颀长,昂藏。
娄氏怔住:“那是指挥使?”
“是仇疑青,”昌弘文面色沉凝,伸手挡住妻子眼睛,“若是害怕,就不要看了。”
怪了,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在啊……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还是……一直都在?
娄氏拽住了丈夫衣角。
昌弘文将车帘放下,握住娄氏的手:“不怕,指挥使再凶,也不会随便伤无辜之人不是?仇疑青上任以来,从未做过一件无理滥杀的事,夫人尽可安心。”
庑廊之上,仇疑青越过斑驳光影,穿过墙门,一步一步,从极亮到极暗,脚步坚定且从容。
小兵在搬一道寒梅映雪的屏风,想走的舒服,一直横着抬,烛盏流光,暗色映人,影影绰绰的,留下走在前方的人影,肩很瘦,腰极细,头发以一截细布束着垂在腰后,颈线光滑柔婉,隐现风流。
仇疑青越来越近,脚步声可闻。
小兵赶紧让道,一前一后的竖起屏风,站定垂首,请指挥使先行。
叶白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无比安静,蹙眉转身,正好和近前来的仇疑青撞了个对脸。
笔趣阁
叶白汀:……
大脑一瞬空白,他赶紧学着申姜的样子,单膝下跪行礼:“参见指挥使——”
穿过来这些天,满打满算,他见过这位主两次,都是他在牢里,这位主在牢外,囚犯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特殊礼节,乖乖的不说话不闹事就行,行不行礼,别人根本不会看,也不会计较,没学过练过,他能熟练才怪了!
动作做的不伦不类,加之身体本来就虚弱,刚刚还动了一番脑子,颇耗心神,‘行礼’这个决定没错,他现在穿着的就是锦衣卫小兵的衣服,可他力气不足,本来的单膝下跪,直接小腿一软,变成双膝落地,“扑通”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
叶白汀两眼呆滞……这就尴尬了。
谁能想到呢,单膝比双膝更需要身体平衡,更费劲!
本来这种极简单的,每天见到不知道多少回的打招呼方式,仇疑青根本不需要应对,走过去就行了,但他跪的这么响亮端正,岂不是在冲对方挤眉弄眼加招手——哈喽,看我!
对方的脚果然停下了。
片刻后,叶白汀听到了仇疑青的声音:“说吧,想求什么?”
叶白汀艰难站起:“属下失仪,属下并无——”
这具身体气血不足,他这一紧张,眼前一黑,解释没解释好,又往后坐了个屁蹲。
这也没什么,就摔一下么,谁没摔过跤,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摔的时候两只脚往外撇,膝盖往里收,腿并紧,直接来了个日式经典少女坐……他还穿着小黄裙,镶边带紫花的!
别问,问就是想死。
“战裙穿的不错,”仇疑青似乎明白了,“过两日新制冬装会到,你想第一个试穿?本使允了。”
叶白汀两眼发直:“……还是小裙,战裙么?”
仇疑青眯眼:“不然?”
“多、谢、指挥使大人。”叶白汀咬着牙站起,心中含泪,“战裙很好,轻盈保暖,属下很喜欢。”
204、我不陪酒
被防盗章封印的孩子啊, 我以作者的名义告诉你,补订阅才能解除! 米粥,有第一碗就会有第二碗第三碗, 身体扛住了,鸡鸭鱼肉还会远吗?
他是一个现代法医,死后穿书, 成了叶白汀。原书是架空小说,背景和明朝相似,名大昭朝, 主角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三皇子,讲的是他忍辱负重,蛰伏数年后回归朝堂,除奸臣,清政道, 夺帝位,君临天下的故事,而叶白汀的义兄贺一鸣,就是这位三皇子的好友, 一路帮了很多忙。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类掌天下权,卧美人膝的香艳故事,看都没看完,可他这穿的……委实不合时宜。
因这叶白汀, 文一开篇就死了, 整个故事没他什么事,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介绍。
原主是个娇少爷,脸嫩手嫩哪里都嫩,是父母老来得的子, 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全家人捧怕摔含怕化,宠的上天入地,宠成了个傻白甜。
傻白甜不是不好,小孩单纯善良,对世界充满爱心和期待,挺好的,如果家中一直顺遂,他或可平安到老,可祸事一来,大树倾倒,父亲突然下狱,不日身亡,娘亲心焦急病,跟着去了,要不是姐姐早早嫁去外地,怕也会被牵连。
忽逢大难,傻白甜少爷受不了刺激,这一段的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父亲具体犯了什么罪,怎么家里突然成了这样,官方放出来的结果是贪污,数额巨大,最有力的证据是义兄贺一鸣举报的信件,私账,自己一家死的死,关的关,唯贺一鸣因‘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升官做了刑部侍郎。
父亲早年无子,收养了失怙失恃的好友之子贺一鸣,一直以亲子待,觉得夺人子嗣不义,才只教养,没让他改名姓记入叶家族谱,律法上讲,两个人并不存在父子关系,也正好成就了贺一鸣的青云之路。
叶白汀不知事实真正如何,这具身体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罪,但贺一鸣不地道,却是板上钉钉。
踩着养父的血上位,诏狱里的傻白甜弟弟看都不看一眼,不管死活,这样的人是个好人?他不信。
可惜光占了条穿书的命,占不到一点便宜,原书剧情线起码在两年后,他这个炮灰出场就是死,想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机会……
这二十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地方,这里的生存规则,狱卒进出规律,谁可以用,谁万万不能惹,哪里有机会……新上任的指挥使很有意思,一来就大刀阔斧,听闻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一堆人,诏狱地上的血洗了几天血腥味都没散,诏狱格局和规矩也有了很大变化,比如他牢房的位置,就从里边换到了外边,靠门口很近的位置。
可能是看他体弱,跑不了,用不着怎么操心?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更多观察……这里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惹的,想活着,想活的好,他找到的切入点,必须得一击即中!
诏狱里外气氛从昨夜起,变化的尤其明显,今天这具尸体非常重要,仵作布松良并不怎么喜欢这项工作,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上手,尸体上的衣服都让别人帮他解,可他有坚实有后台,今天轮值的总旗申姜和布松良有仇,但凡能让对方不好过的事,他基本都愿意干。
人,时机,气氛,都刚刚好,大牢深处还有个敢进来探视的妇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再不牢牢抓住,他傻吗?
申姜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回去翻阅了犯人卷宗,问了人,发现叶白汀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娇少爷,家人死绝,家产抄公,除了一个不知远嫁到哪找都找不着的姐姐,根本没旁的亲人,嗯,有个义兄,但这个义兄就是把他送进牢的人,别说照顾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在这里呢……
娇少爷要真有本事,他能混个功,要是不行,他把人弄死,根本没人会在意。
今儿个这事可不是他求着娇少爷,是娇少爷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碗米粥,必须得求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划算的!
仵作房那边忙,布松良匆匆写完验状就回去了,尸体没立刻搬,说是稍后,最多一个时辰,停尸房就能腾出位置,到时着人再搬。
申姜一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搞点私货都对不起这运气,里外安排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白汀牢门前:“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白汀抬头看了他一眼:“粥呢?”
申姜啧一声,把拎着的食盒递进去:“老子说过的话,会不算数?”
叶白汀捧起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
完全不像平时牢中伙食,又凉又腥,粥有些烫口,水汽氤氲了眉眼,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微甜,清淡又熨贴,脾胃一顺,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喝完了没,快点!”
“……好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走吧。”
申姜拿出钥匙,打开牢房门,看着那位娇少爷慢吞吞站起,腰身细的一阵风就能吹折,一步一晃的走到门前,扶了了扶门框才站稳。
手挺小的,形状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圆润有肉,看起来小小巧巧,很好捏的样子……就是有点脏。
“净手。”
“你说什么?”申姜看着停尸台前的娇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微抬着手臂,神色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净手。”
申姜难以置信:“你让老子,打水伺候你?”
叶白汀:“申总旗打算帮我翻检尸身,脱死者的衣服?”
那绝计是不可能的,申姜嫌弃的挥挥手,让自己的小弟打盆水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有点脏的手干净起来,是什么样子……
“申总旗可看够了?”叶白汀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某可要开始了。”
这一眼有点凶,淡淡扫过来,也不知怎的,特别有威慑力,申姜下意识挪开位置,退了两步才绷住,这娇少爷怎么回事?刚刚还弱的跟鸡仔似的,走路都费劲……怎么突然精气神十足,像会发光一样,眸底生异彩,眼梢敛神芒,整个人气势迸发!
这诏狱里……还有没被绝望和死气吞噬的犯人?
“死者男,身长七尺,体瘦,发散,衣乱,角膜重度浑浊,尸斑指压不变色,躯干两侧现腐败血管网……”叶白汀低头验看尸身,眉睫微扬,给出第一个判断,“死亡三日有余,确切的说——他死于九月十七凌晨,寅时。”
申姜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消息进不了诏狱,就算之前布松良验尸笼统的给过死亡时间,也只是‘三五天’这样的字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还具体到连寅时都有?真的还是假的!
“很难么?”叶白汀不看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震惊,“验不出来,才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技术不足。”
这具尸体粗粗一掠,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知道死亡至少三日,但法医的视野,应该要更开阔,比如——
“死者肩背衣服痕迹有异,微湿又干,凝点细小均匀,不是雨,不是雪,是霜降……”
申姜:“你怎知是霜?就不能是雨雪?”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他:“今日九月二十,尚未入冬,哪儿来的雪?京城近一月无雨,死者从哪沾到雨水?天上云层么?”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不,不对,就算没雪,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没下过雨!”申姜更惊,诏狱里外守卫森严,难道这娇少爷跑出去过?不可能!
叶白汀闭了闭眼:“九日前,轮值狱卒李二冠告假去吃了趟酒席,回来说新妇貌丑无盐,新郎醉后仍不敢与友同厕,夫妻生活必定不协,实不该挑选‘十一’这样的单日子成婚,不吉利;三日前,换班守卫毛伍以自身当值经历编讲鬼故事,准确又细致的描述了前晚环境,霜于寅时降,卯时收,因是今秋第一场早霜,大家印象非常深刻,其后两日还调笑这秋霜是昙花一现,只来一晚便不来了,莫不是个羞羞答答的新嫁娘;昨日牢里放饭,有人动作慢了一点,被牢头赏了鞭子,说有粥喝就不错了,外头这个把月可没下雨,罚去矮牢讨天刑,别说新鲜干净的雨水沐不着,连碗馊粥都没的喝……”
九日前的婚期是九月十一,三日前一晚来了今秋首次有且唯一的霜降,历时不到两个时辰,京城近一月没有雨,死者衣服上湿了又干的痕迹只在后肩背,与前身衣服布料成鲜明对比——
所以死者死于九月十七寅……不是明摆着的事?
还用得着拿脑子想?
回到牢房,牢门锁上时,他看到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冲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月……最多只能是两个月。
“闭嘴,我知道。”
强撑到这里,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闭上眼睛,躺下就睡。
左边秦艽没懂这操作,手探出去给相子安比了个中指:“你说了什么,把少爷都气倒了?”
相子安很无辜,扇子都不摇了:“同我有什么关系?你看到我张嘴了么?谁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
秦艽眯眼:“要是连累的老子没热粥吃,一定弄死这孙子!”
叶白汀刚刚经历大型社死现场,生无可恋,没心情和邻居们聊天打屁,真的努力不动了……
黑甜乡很快袭来,他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里一堆小裙子,红的粉的黄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梦里的自己还兴致勃勃在那挑!
旁边一堆人鼓掌起哄,说红的显白穿红的,说绿的旺人穿绿的,说粉粉嫩嫩的才最适合他,如桃似李不好么?旁边一柄绣春刀杀过来,架在他脖子上,是仇疑青,唇抿的特别薄,眼神特别冷,逼着他选粉色,不穿就杀了……
噩梦里醒过来,叶白汀差点不能呼吸,这北镇抚司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说少爷——”
一醒就有声音炸在耳边,叶白汀差点一肘出去,直取对方死穴!
申姜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圈,还急呢:“祖宗!你怎么搞的?老子一回来就被拎去刑房受罚,一个月的月钱啊!没了回去怎么跟媳妇交代?”
叶白汀一顿:“你竟然有媳妇?”哪位女士这般高义,杀身成仁,普渡众生?
申姜嘿嘿一笑:“羡慕吧?有人管的滋味,你个毛没长齐的少爷,不懂。”
“被人管还好?拿了月俸就上交,想买什么都买不了,谁会羡慕?”叶白汀怜悯的看着他,“我若有钱,定是不会给任何人的。”
申姜哼一声:“你个小崽子懂个屁,你不交钱,难道等别人交给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叶白汀抿了抿嘴,没说话,就他这境况,人在诏狱,一个发展不好,一辈子都交代在这里了,还想出去,娶媳妇?
申姜脸阴森森:“少顾左右而言它,你给老子说说,怎么回事?”
叶白汀刚从梦中惊醒,眼前还有那一堆小裙子的阴影,切切磨了磨牙,脸色比对方还阴森:“我还想问你呢——申总旗不是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北镇抚司空虚,你申总旗独大,不管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么?那仇疑青为何突然出现?”
申姜:……
叶白汀冷笑:“我瞒过自己身份,没抛信弃义用你祭天改投高官,你还有脸问我罪?”
申姜沉默了。
早就知道娇少爷不是个省油的灯,耍嘴皮子万万杠不过,何必送上门受辱呢?
叶白汀闭了眼,好在混过去了。
明明混过去了,还是越想越心虚,尤其那接连不断的噩梦,仿佛揭示了什么预兆……真的安安全全,全无纰漏的混过去了么?
反复回想当时,仇疑青反应并不算违和,这个人凶酷冷冽,手段狠辣,大多针对敌人,北镇抚司内,也只有工作没做好,妨碍了正事的下属才能得此殊荣,其它的,他并不在乎。
水至清则无鱼,这里上上下下都有小心思,诏狱更是潜规则无数,仇疑青作为指挥使,怎会不知道?若被他撞上,定是法不容情,该打打,该罚罚,没被他撞上,也不影响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屏风后的见面,自己只是反应不及时,礼行的有些失礼,又没犯什么天大的错,阻碍什么了不得的正事,仇疑青当然不会要打要杀。
至于挑剔嫌弃……那不是很正常?
仇疑青不是什么性子好的人,要真温和谦逊,他才要担心是不是露馅了。
叶白汀反复确认都觉得没问题,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隐隐的不安。
“算了,”想太多脑仁疼,他果断将仇疑青甩到一边,看申姜,“说说案子吧,东西找的怎么样了?”
申姜摇了摇头:“还没找着。”
叶白汀蹙眉,一脸‘没找着你怎么有脸回来’的疑惑。
申姜赶紧开口:“不过真有你的,说的太对了!凶手极其狡猾,我带人过去翻院子,从池塘到后罩,光被丢弃的衣服就找出二十来套!说什么近几天是集中清理的日子,那些不要的,用不着的,都得扔掉,夫人小姐们的有,老爷少爷们的有,连下人们扔的也有!你说他们这么富裕就捐点给百姓啊,扔了岂不可惜!”
叶白汀:“女眷的衣服不必关注,下人们的也可以排除,死者寻常从来不穿的颜色样式也无需考虑。”
“对啊!”申姜一拍脑门,“我只照着你吩咐,下人粗布的去掉,死者不可能穿那么粗糙便宜的,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把女装也去掉了,完全没考虑死者喜好,他的衣服是被凶手脱掉的,那脱掉之前肯定是自己选的嘛,肯定不会穿不喜欢的衣服!”
叶白汀颌首:“孺子可教。”
申姜没工夫计较这看似夸实则骂成了小辈的话:“昌家宅子说大不大,翻起来也不算小,我叫人翻着呢,还得需要点时间……得等等。”
叶白汀知道,也没指望立刻有结果:“骨头呢?”
申姜一愣:“啊?”骨头?什么骨头?娇少爷说了喝骨头汤么?他怎么没听到?
“停尸房里的白骨,”叶白汀眯眼,“申总旗不是应了我,要拿过来给我看?”
申姜摸了摸鼻子:“哦,这个啊,我这不想着不用那么着急么,要过来也没用嘛,就一具骨头,连脸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确认死者身份,不如我先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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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拿眼角睨他:“你怎知无用?若我能确认死者身份,你怎么说?”
申姜有点迷:“就一具骨头,什么都没有,也能确认身份?”
“你敢拿过来,我就敢让你开开眼,”叶白汀似笑非笑,“一桩功也是功,两桩功也是功,申总旗能者多劳,就不想玩把大的,一次性升个百户当当?”
申姜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很快转去仵作房,各种运作。
有别的总旗不看好他这穷折腾,问图什么,他话说的倍儿漂亮:“身为锦衣卫,为陛下尽忠,为指挥使鞍前马后!职责所在,只要工作不死,就往死里工作!”
同僚:……
申姜心说你们知道个屁,娇少爷是个不能受委屈的主,特别玄,他被人一堵,牛大勇遭了杖刑,大黄牙杖刑翻倍,差点被打死,再有一回就得滚出北镇抚司;他叫指挥使看到太瘦,他这立刻罚了俸……反正不听娇少爷的话,下一刻一准倒霉,听了他的话,让他满意了,升官不升官的没那么快,日子肯定过的爽,他这不是,不但被指挥使记住了,连布松良都能搞了!
被搞的灰头土脸的布松良这回验尸又出了岔子,正不知怎么圆上收尾呢,哪还敢见申姜?没人下绊子,申姜流程走的特别顺,很快到停尸房,找到做了标记的袋子,扛到了叶白汀的牢房。
“这东西不方便让你在外头长时间研究,你要是不害怕,就暂时放你这里,你什么时候看腻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收走……你不怕吧? ”
叶白汀一脸‘这是什么狗话’的不屑:“你当我是你?”
申姜:“行,那你藏严实点,往后放放,别叫别人看到。”
叶白汀点了点头:“随尸档案呢?”
申姜:“我调出来看了看,真没什么信息,就一页纸,说摔在山下,远处有部分马车残骸,再多的就没有了。”
叶白汀又问:“人口失踪信息不能调?”
申姜:“调是能调,就是时间有点长,得走各处官衙,而且也不是所有人失踪了都会报官,不一定有结果。”
“行了,你跪安吧。”
目送申姜离开,叶白汀打开袋子,倒出那堆人骨,重新细致排列,摆成人体的样子,认真验看,偶尔需要,还会捧着骨头到牢前门,借着墙壁上灯盏光亮,试图看得更清楚。
男性,二十到二十四岁,颅骨有塌陷性骨折,应该是致命伤……
左右邻居本来在睡觉,一睁开眼,差点直接被这阴间操作送走。
“他,他在干啥?干什么抱着骨头,好吓人!”
“闭嘴,你这后槽牙也挺吓人的,小舌头都看见了。”
205、暴行
办案流程都是?走熟了的, 见指挥使没有其它吩咐,申姜转身的很快。
叶白汀也很想立刻投入工作,带着尸体回北镇抚司, 但现场勘查工作还未结束,死?者尸身的各种整理交接工作还未完成,他需要等一会儿。
干等也是?等, 不如干点别的?
他看向一边,和手下锦衣卫说完话的仇疑青:“再去现场看看?”
仇疑青颌首:“可。”
叶白汀见他神色间隐有思索,再看看刚才那?个小兵背影:“可是?查到了什?么?”
仇疑青:“我方才让他查问?昨夜使团副首领动向。”
副首领……那?个叫木雅的?
叶白汀瞬间反应:“他的不在场证明?”
“昨晚过来?交酒清货的不只?苏记酒坊, 还有其它酒家,有的数量多,有的数量少,需得有人一直盯着,”仇疑青道, “木雅一直在旁监督,从未离开?,中间只?上?了一次茅房,还是?和别人一起去的, 回来?的很快,全程都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无作案可能。”
叶白汀挑眉:“守卫都是?我们自己人?”
仇疑青言简意赅:“信的过。”
他虽未亲身参与使团的接待事宜,安防守卫却?不得不过问?, 所有派过来?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 彻底杜绝对方钻空子的可能,绝不会有问?题,守卫说没看见,一定是?没看见, 木雅没有任何离开?,做小动作的可疑行为,就是?整晚都在忙碌。
叶白汀:“那?就是?这个不在场证明有效……木雅与命案无关?”
仇疑青:“若有其它疑点,再查。”
二人再一次走到了前厅。
正北是?主人位,昨夜使团请宴,这个位置一看就是?达哈的,往前空出?很大场地,是?给歌舞准备的,西侧一排矮几,距离达哈最近的位置是?鸿胪寺毕合正,与他正对面的,是?东侧首位,这里曾经?坐的是?礼部侍郎钟兴言,而?在钟兴言下首,紧抬着他案几的,就是?死?者鲁明的位子。
鲁明是?钟兴言的师爷,和他距离近很正常,可他只?是?一个师爷,在这种场合,坐到了左次席,可以说是?很给面子了。
“你看这个窗子,”叶白汀指着窗子,让仇疑青看,“照现在的气候,晚间不可能关的死?死?,死?者坐在这个位置,视野好像不错,只?要稍加留心,外面经?过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知晓。”
所以他能第一时间看到迷路误至,想要立刻离开?的苏酒酒,并高起声势,让人把她拉进来?,逼酒按头,也所以……
仇疑青:“若有女?子被男人追击经?过,他也会看到。”
东边草地和灌木丛里的痕迹,如果时间恰当,是?在鲁明死?之前发生的,他就很有可能知道是?谁。
叶白汀看过四周环境,再次走到死?者案前,仔细观察他曾经?坐过的位置,这次看的时间很长,很细,很快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指挥使,你来?看——”
他指着桌上?酒盏上?的花纹:“这里的颜色,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这是?用来?待客的铜酒盏,下有三足,上?雕花纹,外观看起来?典雅大方,执在手上?也不易滑落,颜色不似金亮,不若银白,是?稍稍有些暗沉的,所以之前才没太注意,现在仔细看,卡在花纹缝隙里,有一点略深的梅色。
“不粘不软,非泥非食……”
叶白汀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
仇疑青却?很快给出?了答案:“蔻丹。”
叶白汀一顿:“染指甲的?”
现在美甲多种多样,因法医鉴别需要,他了解过很多种类不同?效果不同?的指甲油,倒是?忘了,在古代,女?子染甲有更纯天然的方法,用颜色鲜艳的花泥辅以明矾,就能沁出?缤纷色彩。
可据他所知,这种方法染的指甲,好像并不容易掉色?
“非是?掉色,”仇疑青在桌底地毯缝隙,发现了一片碎小指甲,“她的指甲有损伤。”
叶白汀将?酒盏拿到阳光下,再次认真?观察,终于发现了这点不一样。
古代染甲纯天然,不是?像指甲油一样覆盖在表面一层,而?是?沁入了甲层一点,才不易掉,可指甲被大力刮擦,表面也是?会被刮出?细屑的,这些细屑混着染过的颜色,可不就残留在这里了?
只?是?因为量太少,才不容易看到辨别。
这是?死?者的酒盏,会留下女?子蔻丹痕迹,不用说,一定是?有女?人碰过这酒盏,若只?是?用来?喝酒,指腹端举便可,不会留下特殊痕迹,能到刮伤指甲的程度,中间一定伴有推拒动作,且力气很大。
叶白汀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就是?劝酒了。
“苏酒酒?”
这个名字一跳出?来?,叶白汀就摇了头:“不对,她的手指很干净。”
她被鲁明为难劝酒,并没有喝,中间可能会有推搡动作,但她酿酒,没有染甲习惯,这种场合她并不喜欢,也没有精心打扮对待的必要。
不是?她,就是?别的女?人……
“昨晚是?酒宴,达哈曾提到歌舞,”叶白汀蹙了眉,“会不会是?歌娘舞姬?”
一个苏酒酒,一个歌娘舞姬,鲁明套路用的这么熟练,动作还强迫力大到对方指甲断损,可见他搞这种花活,不是?第一回。
叶白汀突然想到那?个发生过暴行的房间,那?个被欺负的姑娘——
“那?个房间可有类似痕迹?”
仇疑青直接转身:“过去看看。”
二人再次出?门,转小径,走过灌木丛,来?到那?个房间,四下仔细观察……
“还真?有!”
只?是?很隐晦,方位略高,在窗棂角落,靠上?的位置,卡着窗缝,有一点很深的梅色。
这个位置……
叶白汀抿着唇,这姑娘应该是?被举高手,按在这里被欺负的,否则不会留下这种高度的痕迹。
“这里也有。”仇疑青蹲在桌子下,指着桌角底部。
叶白汀去看了,这里有一小片聚集的划痕,桌底木材甚至起了毛刺。
这种位置也很明显,姑娘被反按在桌子上?,手被制住,挣扎不得,别处都碰不到,只?能反复挠抓这里。
“看来?我们得对这地方仔细搜索,一处角落都不能放过。”
“嗯。”
二人再一次看完现场,顺着门口走出?来?,心中各有思索。
叶白汀还是?没办法忽略苏家人在这个案子里的存在感,苏酒酒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暂且不能确定,但是?……
“苏记酒坊的坊主苏屠,你注意到没有?他好像是?个——”
“老?兵。”仇疑青话音笃定,“身体姿态,眼神表现,警戒状态,都与众不同?,他曾经?必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人,只?是?遇到意外伤残,不得不退伍还乡。”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他当时看向你的眼神……稍稍有些奇怪。”
仇疑青:“所有人看到我的第一眼,都不会平静,老?兵尤甚。”
这一点叶白汀承认,仇疑青周身气质太强悍,像一柄出?鞘的剑,有一种锋利凛冽的威压感,是?绝不会被忽略的人,普通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老?兵看到会下意识警戒提防,不算反常。
“汪!汪!汪——呜汪!”
突然间,叶白汀听到熟悉的声音,是?玄风?
一转头,正好看到狗子被小兵牵过来?。
小兵见到少爷和指挥使,立刻行礼:“之前申百户让人回去传话的时候说,这边找东西有点急,怕耽搁太久,使团的人闹妖,叫属下把狗将?军请过来?。”
“汪!”
玄风热情饱满的冲叶白汀打招呼,哒哒跑过来?冲他蹭了蹭,得到摸头挠下巴安抚,立刻满意的跑了回去,整个过程很快,且非常克制。
叶白汀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仇疑青唇角微勾了一瞬,拳抵唇前,温声提醒:“你看它的背带。”
叶白汀低头看,在北镇抚司不用说,狗子训练有素,乖巧懂事,可有规矩了,锦衣卫们都熟,一般不给它拴绳,但往外走就不一样了,熟悉的人知道它懂事,普通百姓不知道,万一见着害怕了怎么办?
只?要出?大门,必是?要拴绳的。
作为能力超凡,表现优秀的狗将?军,玄风的绳套也有很多,颜色不一,质地不同?,唯有执行任务时,必须得戴统一的纯黑色套绳,编织皮革,带皮带扣的这种,又拉风又威武。
叶白汀瞬间懂了狗子的意思——
今天要上?班干活的,得规矩有礼,保持距离,不能分心!
“汪!”
好像看出?来?少爷懂了似的,狗子晃了晃尾巴,道了声别,满脸严肃的跟小兵走了,可正派可威武。
叶白汀:……
行叭。狗似主人形,你们都挺能装的。
“今晚回去给它准备点肉骨头?”
刚还在吐槽人家能装,现在又心疼人家了……
仇疑青眸底微缓:“好。”
接下来?的时间,仍需要等待尸体,叶白汀随意在附近走了走,看能不能帮上?更多,仇疑青时而?在附近,时而?因要回批别的请示,不在视野范围内。
终于锦衣卫小兵过来?禀告,说鲁明尸体在现场的流程批办完毕,可以运回北镇抚司了,叶白汀刚要跟着回去,就听到远处传来?很高的狗吠声,连续且吵闹。
是?玄风。
狗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叫,这是?发现了东西?不愧是?狗将?军,还挺快的。
任务犬搜检出?来?的东西多种多样,可能是?证据,可能是?其它,叶白汀虽有好奇,却?没打算过问?,个人有个人的职责,他的主要任务范围,还是?在验尸取证。
他脚步未停,继续往外走。
可还没走到大门口,就有锦衣卫追了过来?:“少爷留步!后面又发现了尸体,指挥使请您过去!”
又有尸体?
叶白汀眉间一蹙,当即转身:“带路。”
这次的地点是?一间仓库,门打开?就是?往下的楼梯,建在地下,像一个地窖,叶白汀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了里边传出?的争吵声。
“达大人还真?是?消息灵通,来?的挺快啊。”
“我要不来?,你们是?想拆了我的地盘吗!为什?么连这种私密仓库都要检查!这里放着的都是?我瓦剌不传之秘,你们是?想偷窥么!”
“偷你娘的——你这里出?了人命,你没看到么!之前大张旗鼓报案的是?谁!”
“我报的是?鲁明,又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
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是?申姜和达哈,又杠上?了。
叶白汀左右看了下,这地方很偏僻,在最后面,沿着楼梯往下走,温度越来?越低,这种地方有利于尸体保存,若非一寸寸翻检,锦衣卫可能会漏过,要不是?狗子来?了,还真?没办法找到的这么快。
“汪!汪——”
走到房间内,叶白汀看到狗子正呲着牙,和达哈对峙,达哈的表情精彩极了,那?一脸头痛又嫌弃,简直像在无声怒吼——
这里为什?么有狗!哪来?的狗!这狗为什?么要盯着他,是?要咬人么!锦衣卫太卑鄙了,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狗子倒一点都不怕,熟人都在这里呢,一个挑衅的两脚兽,怕个蛋?它呲出?一嘴白牙,又凶又傲。
“达首领,又见面了。”
叶白汀看到人,总要打个招呼:“这么快换了身衣裳,好雅兴。”
“说过了我叫达哈!”
达哈阴着眼看他:“比不过你们锦衣卫,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申姜又不干了:“你在说什?么狗话?明明是?你叫我们来?的,掖着藏着少说了一个死?者,还火急火燎过来?,不让检查不让进,明显心怀鬼胎,我们还没找你麻烦呢!”
“你——”
达哈气的手指头都哆嗦了。
仇疑青这才制止申姜:“办正事。”
申姜瞪了达哈一眼,才冲指挥使拱手行礼:“是?!”
叶白汀一路走下来?时,就简单看了看地窖,这里放了很多东西,谈不上?特别干净,但整理有序,井井有条,没有东西掉落在地,没有被打乱的痕迹,只?地上?横了一具尸体。
仇疑青对此明显也有判断:“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叶白汀点点头,戴上?手套,蹲在尸体面前,仔细观察。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侧卧姿,画着梅花妆,面秀肌润,眉心用金粉勾勒出?一朵梅花,身穿深绯色长裙,裙纱层叠飘逸,以金线暗绣梅花,观颜色款式,并不日常,倒是?切合表演舞台。
她的指甲也染了漂亮的梅色,与妆容衣服搭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损伤很明显,有一块劈开?很大,沁出?殷红血色。
除了指甲损伤,她的手上?还有很多细碎伤痕,像是?拿东西时不小心被硬物划到,或者曾经?不小心摔在地上?或墙上?,掌心及手背被粗砺石沙划破。
她的手臂上?也有多处淤青,集中在外侧,是?磕碰,或者抵抗伤。还有腿上?……
叶白汀一样一样看过,每一处伤,似乎都和之前那?个房间里,男人施暴留下的痕迹对上?。
恐怕当时在那?个房间里的,就是?这个姑娘,她应该是?自酒宴大厅出?来?,在东面草地就被人追逐,一路奔逃仍未挣脱,最后在那?个空置房间被欺负,之后去世,被抛尸到这里。
叶白汀开?始对死?因和死?亡时间进行初次鉴别。
“尸僵波及全身,尸斑小块,条纹状,指压完全消退,退指重?现,角膜轻度浑浊……死?者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之内,观其表现,确切时间应该和鲁明差不太多。”
“指甲有不明显紫绀,眼睛充血,视盘苍白,酒香明显……”
叶白汀起身:“更多细节线索需要进行解剖检验,但就目前来?看,她的死?因应该和鲁明一样,也是?假酒之毒。”
“又是?假酒?”申姜搓了搓胳膊,“凶手这是?闹假酒批发呢?”
仇疑青看向达哈:“达首领可识得死?者?”
达哈不爽的哼了声:“认识,是?教坊司荐过来?的舞姬,叫玉玲珑,说她冰花雪舞,裙飞翩跹,鸾回凤翥,让人见之难忘,昨晚就是?她一直在伺候,之前两回小宴,过来?的也是?她,大家都很满意。”
叶白汀:“玉玲珑和所有人都喝过酒?”
“喝过,”达哈似是?想起昨晚光景,摸了摸下巴,颇有几分回味,“她是?个懂事的姑娘,给在场所有人都敬过酒,还千杯不醉,很厉害哦。”
仇疑青:“她可有推拒过在场男人的酒?”
“女?人喝酒要什?么豪爽,自然得欲拒还迎,才得其中滋味,她们不都是?这么吊着男人们的?”达哈抬着眉,眯着眼,“推肯定是?推的,但推的目的,不一定是?为了拒绝嘛。”
“她何时消失在宴会厅,你可有注意到?”
“不知道。场上?歌舞一阵一阵,她一晚上?不见了好几回,女?人事多,可能是?补妆,可能是?更衣,可能是?上?茅房,也有可能是?伺候男人……我怎么知道她都什?么时候消失的,去了哪里?”
“她为何死?在此处?”
“我怎么知道?”达哈阴阴眼神里带着某种恶意揣测,“没准就是?酒喝多了,和野男人在这里浪,谁知之前竟不小心误饮假酒,就这么浪过去了呢。”
申姜:“她从酒宴厅跑出?来?,一路到了这里,竟然没人发现?你们也不放守卫?”
达哈眯了眼:“这宅子不是?你们大昭配的守卫么?说是?安全无虞,不会有人冒犯侵扰,我们为什?么多此一举,浪费自己的人力放岗守位?”
叶白汀回想刚才走过来?的过程,视线往左右,滑过房间。
库房里放的东西有大件,有小件,他不怎么认识,但看起来?从包装到质地都很精贵,达哈态度也很重?视,想来?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他们选择这间仓库放置,是?因为这里最偏僻,也最私密。
至于为什?么不放守卫……也不是?院子四周守卫太多,而?是?没必要。这是?最后面,往里走的最深最里处,只?有一条路能通,瓦剌根本不必在这个门口放守卫,在远处的小路口盯一盯就行。
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两个打扮明显不同?的生脸,那?就是?瓦剌使团用来?警戒的人。
不过他现在想的最多的不是?这个库房的存在,库房里的东西是?什?么,他想的是?,假酒致死?,是?需要一个时间段的,舞姬玉玲珑为什?么喝到了假酒,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她为什?么被人追逐,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么不愿意,却?没有喊出?声,宁可被人欺负?
她和鲁明的死?亡时间差别在哪,有无因果,假酒是?在哪里喝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和她被侵犯的那?个房间,方位和距离感十分微妙。
还有,他现在最需要判定的是?,玉玲珑伤势如何。
女?子被人施以暴行,受伤程度有轻有重?,她之后能不能走路,有没有失去行动力……是?必须要确认的事。而?这件事,他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验给所有人看。
“送回北镇抚司吧。”
“怎么,这个不当面验了?”达哈就不满意了,眼神往舞姬身上?溜了一圈,带着恶意的阴阳怪气,“别是?有什?么猫匿吧?”
叶白汀眸底立刻冷了下来?。
法医验尸,是?为了还事实真?相,慰死?者亡魂,本身工作是?充满敬畏与严谨的,虽然和很多家属就解剖事宜商量时,家属常以‘尊敬死?者’四个字回挡,但法医最讨厌的,也是?不尊重?死?者,他们所有工作的目的,只?是?为了真?相解析。
饭团探书
达哈这个猎奇眼神,他没有解读错,这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死?者躺在这里的样子,裙子撕扯的角度,大腿上?的隐隐血迹,达哈都看到了,并且还想要看更多!
“达首领对逝者不尊,不怕夜来?遇鬼,被人索命?”叶白汀本不想这么表达,但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怕鬼就是?比怕人多。
达哈一激灵,左右看了看:“你,你少拿这些话吓唬我!”
叶白汀冷哼一声:“我倒是?不介意再露两手,可凭什?么?凭白无故叫你们看我的本事,学我的技术,你是?给了束脩,还是?办了六礼?”
说完他还看向仇疑青:“指挥使,我是?否有权利讨要学费?”
“当然。”
仇疑青看向达哈:“以达首领在验尸过程中的攻击表现,频繁打扰,束脩六礼不可轻,最少该翻倍——我们的状元之才,等闲人难以见识,可是?价值连城的。”
价值什?么?连什?么城?你在暗示什?么意思?
就看一眼验尸,难道你们还想讹我们一座城不成!
“你别不要——”
达哈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申姜又跟上?了:“别人随便打个赌,都要弄点赌注,你这不仅要学技术,还要外行挑剔,说我们少爷验不出?来?,验得不对,我们少爷一边耳根聒噪还得一办办事,得多难受?你这一点彩头都不加,就想白看,不地道吧?”
“想来?你们瓦剌地广人稀,缺衣少食,没什?么好东西,我们也瞧不上?,”申姜咂了咂嘴,“要不就来?几千匹马?多了我们也不收你的,就三千匹,怎么样?你给三千匹马,我们少爷便叫你看验尸,如何?”
如你娘的何!
达哈差点想骂人,老?子们最好的东西就是?马了,凭什?么给你们!三千匹,你们倒是?敢狮子大开?口,知道那?有多难养么!给了你们,回头安将?军阵前用上?,我们的骑兵还活不活?
申姜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非常好,煞有其事的问?叶白汀意见:“少爷觉得怎样?您要不就,再大方一回?”
叶白汀微笑抬眉:“可——”
一句话还没说完,达哈就甩袖子走了:“剖尸而?已,有什?么稀奇的,老?子杀过的人比你们见过的多的多!一个肮脏的女?人罢了,我才不看!快点把这里收拾了,再别闯我的地盘,我这里的东西可是?登过记造过册的,少一样,我跟你们没完! ”
206、仓房女尸
“呸!什么?玩意儿!谁稀罕你?的破东西了!”
申姜觉得瓦剌人?格局就是小, 没见过?好东西,就这点破烂,还当?宝贝似的藏着?, 照他?意思,瓦剌还不如直接降了大昭,自认属臣, 年年岁贡,他?们万岁爷大方,每年赏点东西过?去叫他?们开开眼!
看着?现?场有别的锦衣卫过?来清理, 他?转了一圈,朝仇疑青请示:“外头的事刚开了个头,属下先去了?”
仇疑青点头:“照平时节奏便可。”
“是!”
叶白汀想了想:“那我回……”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锦衣卫过?来禀报:“禀指挥使,礼部侍郎钟大人?和鸿胪寺毕大人?到了。”
仇疑青便看向叶白汀:“现?场勘察整理还需要一段时间, 一起去见见这两个人??稍后我送你?回去。”
叶白汀想了想,也好,顺便问个供,观察分析, 好方便之后的线索整理,这两位大人?,昨晚酒宴可都在呢。
锦衣卫将人?请至西侧角花厅,叶白汀和仇疑青过?去时, 人?已经到了, 见指挥使前来,都客气起身,拱手行礼:“未料使团竟然出事,下官来迟了。”
二人?近来做使团的接待工作, 需要经常往外面?走,并未穿官服,一人?着?红,一人?着?青,着?红之人?眼角眉梢,连带嘴角都是上扬的,气质看上去爱笑可亲,一看就是左右逢源的圆滑之人?,是礼部侍郎钟兴言。
着?青袍这的位,正好和钟兴言相?反,他?的眼角眉梢,包括唇角,都是往下绷紧的,连眼睛都是细长?形状,像随时都在眯着?眼看人?,显得整个人?很?严厉,严厉到都有些凶相?了,是鸿胪寺卿毕合正。
仇疑青颌首:“昨夜瓦剌使团酒宴,两位都在?”
二人?应声:“是。”
“达哈因何突然要办酒宴?”
“瓦剌使团前来,必定藏着?些心思,不轻易外漏,”钟兴言斟酌着?话语,面?带微笑,“尚书大人?把任务交代下来,下官同毕大人?自是戮力同心,使劲浑身解数,奈何这达哈看起来就像个蠢货,一天到晚什么?都说,什么?都忙,但并未表露多少真心,下官与毕大人?自得再接再厉,达哈突然要办酒宴,说要放松放松,我们无法阻止,只能过?来当?场盯一盯了。”
钟兴言话说的客气,带上毕正合,道奔波辛苦,毕正合却似乎并不需要:“职责所在而已,无法推却,便来了。观达哈此前所有表现?,似这场酒宴只是为了享受,出了命案,下官始料未及。”
所以这并不是有预谋的事件?
叶白汀沉眸思考,再抬头时,感觉毕正合表情冷硬,话说的也冷硬,钟兴言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仇疑青:“鲁明之事,二位都知道了?”
“是,达哈口无遮拦,现?在外面?都知道了,”钟兴言正色,“可否确定是他?人?杀害?”
毕正合则没什么?表情,似是事不关?己,没有任何焦虑紧张,毕竟鲁明是钟兴言的师爷,跟他?没关?系。
“案子在查,不方便透露细节,”仇疑青视线滑过?二人?,“木精之毒,两位可知晓?”
毕正合就冷笑一声,眼角睨过?钟兴言:“那指挥使得问钟大人?,本官不知。”
“毕大人?客气,”钟兴言皮笑肉不笑,“这做生?意,难免看到些乱七八糟的事,木精用途广泛,毒性这种事……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到。 ”
仇疑青:“鲁明手底下有不少生?意,听说是为钟大人?跑腿?”
钟兴言相?当?谦虚:“底下人?做生?意,为了好办事,偶尔是会挂下官的名字,四时八节也有些孝敬,但他?们生?意是怎么?做的,行情好不好,收益如何,下官确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只管要钱,别的什么?都不管?
叶白汀有点不信,非爱财之人?,不会收频繁的,小恩小惠的‘孝敬’,爱财之人?,想要的定也不只这点‘孝敬’,自家养着?的师爷,可不是什么?外人?,这生?意到底是谁的,最后银子进了谁的口袋,可不一定。
“两位大人?昨夜和鲁明一同赴宴,可有注意到他?何时昏趴在桌上?”
“不知道,”毕正合非常干脆,“达哈心黑,不知为何先劝酒攻击本官,本官很?早便醉睡在桌,并不知道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钟兴言微笑:“我倒是瞧见了,然酒席之上多有醉倒,人?之常情,毕大人?不就是?是以并未打扰。”
叶白汀又问:“苏记酒坊的人?过?来时,你?们可知晓?”
毕正合仍然摇头:“本官当?时醉睡,不知。”
钟兴言仍然微笑:“我知道,那个叫苏酒酒的小姑娘是么??有些不懂事,也是个没吃过?亏的,扔到外头世道滚几遭就懂了,一杯酒而已,真不是什么?大事,没谁想欺负她,都是她自己臆想,觉得别人?的善意都是假的,有目的的。”
“你?指的是,鲁明借敬酒之事,有意为难她?”
“都说了,只是个误会,怎么?是为难呢?”钟兴言解释,“鲁明其实也是为了小姑娘好,让她在我这里?过?过?眼,让我给个面?子,毕竟之前……两家酒行稍稍有些矛盾,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是?可人?小姑娘不愿意,我也不好逼……”
仇疑青看毕正合:“毕大人?呢?”
毕正合拢着?袖子:“下官醉的早,所有这些,并未亲眼见到。”
“昨晚没记忆,以往呢?”仇疑青追问,“对苏记酒坊,毕大人?可有印象?”
毕正合这次点了头:“这家的酒酿的不错,京城小有名气,很?多会去定制自己喜爱的口味,使团选酒,看上他?们也无可厚非,但其它的,下官就不知道了。”
“两位一直在席间?中间可曾离席出去,可曾有看到别人?,或者什么?特?殊之人?,特?殊之事?”
“酒气上头,也是需要散一散的,不解带方便,也没法接着?喝那么?多酒嘛,”钟兴言微笑,“下官出去过?好几趟,时间也不算短,倒没见到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们毕大人?……昏睡得那么?早,中间还出去了呢。”
毕正合眼皮都没抬一下:“睡着?就不会被?三?急憋醒了?钟大人?没有类似经历?”
钟兴言微笑:“毕竟睡着?和醉着?不一样,下官倒真有几分好奇。”
毕正合没理他?,看向仇疑青:“下官半睡半醒中,腹中轰鸣,由下人?扶着?出去了一趟,回来又被?灌了盏酒,难受的紧,之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直到宴毕人?散,中间未曾见过?特?殊之人?,特?殊之事。”
叶白汀想了想,又问起另一个人?:“舞姬玉玲珑,两位大人?可知?”
“知道,”钟兴言率先点头,“相?貌妖娆,身姿曼妙,舞跳的不错,在场众人?赞不绝口,也很?有些眼力劲,同与宴所有人?都敬过?酒……是不是啊毕大人??”
毕正合这次没说不知道,淡淡哼了声:“不错,此女姝媚,长?袖善舞。”
仇疑青:“她和鲁明关?系如何?”
“这……”钟兴言顿了顿,“看不大出来,她应酬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和所有人?都喝了酒,让所有人?都觉得在她那里?很?重要,不被?看低和轻视,大家都很?喜欢她,和鲁明的关?系……看不出更亲近,也看不出有矛盾。”
“她席间可是经常不在?”
“这个是的,女人?嘛,事多,总是来来去去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离开的时间长?了,甚至不再回来?”
“那应该是在苏家人?来之后?”钟兴言想了想,道,“苏家那瘸腿老头来接女儿,和达哈较劲,当?场定了打架局,不再需要歌舞,玉玲珑存在感就弱了,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不清楚,但自从?注意到时,她好像就一直没回来了。”
叶白汀:“玉玲珑出去的这几个时间段,席间都有谁同样不在?”
钟兴言:“那可不巧了么??有回她出去,毕大人?正好也出去了!”
毕正合冷嗤:“钟大人?不也是?她不在的那两次,你?不也出去了?”
钟兴言假笑挂上脸:“哟,毕大人?不是酒醉睡着?了,怎么?连这都知道?”
毕正合怜悯的看着?他?:“本官是醉了,别人?可没醉,你?当?你?那点风流事,别人?私底下不会传?”
叶白汀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不对付。
他?们给出的信息里?,有互相?拆台的一部分,也有明显想隐藏的一部分……今日问供,恐不会得到太多关?键的东西。
仇疑青显然也有此想法,并未想真的一次问话就结案,命案真相?揭晓,是需要证据的,口供是其一,也是最容易撒谎的地方,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佐证。
之后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诸如时间线,其他?人?表现?,席间都有何交谈等等,这种很?容易和他?人?口供求证,不易撒谎的问题,放了二人?离开。
“……使馆发生?凶案,案情未明,细节不方便告知,接下来一应事宜,会有锦衣卫接管,还请两位大人?务必配合。”
“正该如此,若有任何需要,指挥使随时派人?过?来知会,我二人?职责之内,必会鼎力襄助。”
叶白汀目送二人?背影离开,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这两位大人?……是有什么?仇怨么??”
仇疑青:“性格不合,做事想法方向便会不同,此次偏要一起接待外客,中间会有矛盾很?正常。”
“那使团对他?们的意见呢?”叶白汀突然想到一点,“他?们两个一同接待使团,谁的处事风格,达哈最吃,亲近偏向哪一位,又对哪一位有意见?达哈这么?能生?事的人?,要是有人?不合心意,会不会闹,会不会上告?”
仇疑青还真没想到这个方向,闻言仔细想了想自己案头那些公文,摇了头:“并无。”
这就很?奇怪了,达哈对着?两个人?都挺满意的?对谁都没有意见?
只要有,借机生?事了,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市井街巷少不了锦衣卫的人?,这院子四外守卫,也是仇疑青亲自挑的,是保护,也是监视,真有任何异动,不可能不知道。
叶白汀蹙了眉:“达哈对所有人?都没意见……只针对你??”他?看着?仇疑青,“所以你?对他?很?特?殊?”
看着?看着?,他?目光隐动,指挥使当?然是特?殊的,怎么?看都怪好看的!
“指挥使这么?重要呐。”
叶白汀知道现?在场合不合适调侃,可热恋中人?,内心情感涌动,根本克制不住,忍不住歪了头,笑眯眯看向仇疑青,眼睛里?闪着?别人?看不懂的氲氤色彩。
别人?不懂,仇疑青怎会不懂?
小仵作眼睛里?盛着?阳光,满满都是他?的倒影,满满都是欲语还休,话短情长?……
可四外人?太多,除了自己的锦衣卫,还有使团放在外面?的人?,仇疑青只克制的伸出手,扣住了叶白汀的腰:“小心台阶——”
看似是扶身体素质不怎么?好的仵作走路,实则靠近之时,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耐着?性子说了句:“……不许闹。”
叶白汀感觉到了腰上大手的温度,这种温度……他?最近每晚都能感受到。
好像有一点点危险。
“……叫我别闹,你?倒是也别闹,放开我啊!”
叶白汀老实的没再说话,往下的台阶只有三?阶,很?快到了地面?,可仇疑青的手仍然没放开!
沉默片刻,仇疑青微沉声音传来:“好像有些难。”
叶白汀:……
“那要不要我装一个体弱晕倒,正好让你?顺手抱一抱?”
“可以么??”
仇疑青嘴上说着?可以吗的话,实则双手已经准备好,眸底墨色涌动着?别人?不懂的情绪。
可以你?个大头鬼!
现?在不讲规矩了?你?好好想想你?之前都说过?什么?话!
叶白汀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前走,脱离对方的行动范围:“我回去了!”
仇疑青垂眸看了看空茫掌心,将手握拳负在背后,大步走过?来:“我送你?。”
走向大门的途中,二人?看到了玄风。
狗将军正在执行任务,沿着?既定路线停停闻闻,表情非常严肃,抬头看到少爷,喉咙里?呜咽了一声,看得出来很?想跟了,但因为在执行任务,没办法,只叫了一声,没跟过?来,脚动都没动,对工作相?当?认真负责了。
就是这眼神吧,往这边看的这一眼,大眼睛黑黝黝,湿1漉漉,黏糊糊,又是渴望,又是克制,看起来可怜极了。
叶白汀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宠似主人?形,这一人?一狗……有时候还真挺像的。
一路走到门口,仇疑青才发出召唤哨音,玄光哒哒哒的从?远处街上跑过?来,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但凡有少爷在,玄光第一眼都是看不到主人?的,大脑袋拱过?来,和叶白汀亲亲贴贴,蹭来蹭去,像是撒娇说几天没见着?了,想不想我呀,又像在控诉,说主人?最近天天在外头浪,押着?我也不着?家,太讨厌了,一定是不想让我见少爷!
叶白汀不懂玄光在哼唧什么?,狐疑的看向仇疑青:“你?虐待它了?”
仇疑青视线滑过?玄光蹭在叶白汀肩头,不愿离开的大脑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玄光头靠叶白汀更紧了,像在控诉——你?看他?!
叶白汀揉了揉玄光的耳朵,抱了抱它的大脑袋:“我那里?有好吃的糖,回去给你?尝尝好不好?”
玄光也不懂少爷的话,但感觉得到少爷喜欢它,这就够了!它耀武扬威的朝仇疑青打了个响鼻,哼,你?不让见又怎样,少爷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仇疑青闭了闭眼睛:“回去吧。”
“好。”叶白汀知案子在前,时间紧要,也不和玄光黏糊了,翻身上马。
仇疑青扶了下他?的腰,紧跟着?跨上马,玄光闪电一样冲了出去,仇疑青只得把小仵作搂的更紧。
回去的路有些长?,风声过?耳,骄阳似火,迎着?风的脸手倒没什么?,二人?相?贴的地方就有些热,叶白汀往前蹭了蹭,想要拉开些距离。
“别动。”
仇疑青把人?捞回来,重新摁在怀里?:“会掉下去。”
叶白汀哼了声:“可是好热啊……”
沉默片刻,背后传来仇疑青略低的声音:“阿汀是怕热,还是怕我?”
叶白汀:……
仇疑青:“明明晚上从?未嫌弃过?。”
你?不让我嫌弃,倒是规矩一点啊!你?都快硬了!光天化日的不丢人?么?!
叶白汀现?在只希望玄光给力点,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飞到北镇抚司才好,他?立刻回屋,让这狗男人?一个人?丢人?去!
偏生?玄光有主意的很?,驮着?少爷,非常开心,这会儿不秀速度了,脚步哒哒哒,跑的一点都不快,看到别人?家墙头伸出来的花,也要去叼一嘴,扯一扯。
叶白汀严肃的提醒它:“你?主人?急着?办事呢,工作要认真,不可拖拉。”
玄光哼唧了一声,脚步依旧不紧不慢,急什么?,姓仇的才不着?急,他?要真着?急,哪里?是这个德性?咦?前面?那朵小白花好好看,也不知道甜不甜,不行得尝一口……
“别,路不对!再走进巷子了!”
可惜晚了,玄光已经折进小巷了。
叶白汀刚想说仇疑青你?管一管你?的马,很?快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面?前布幌迎风舒展,上面?绣了个‘苏’字,门口两边摆着?大大的酒坛,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是……苏记酒坊?”叶白汀左右看看,“苏家人?住在这里??”
不用仇疑青回答,他?已经看到了正从?后院往前面?走的人?,是杜康。
这一家人?已经回来了?
倒也是,他?们在现?场又是勘察又是新发现?,时间还挺久,这三?人?已然归家,时间上再正常不过?。
因坐在马上,有高度优势,叶白汀看到前院有几个人?,应该是沽酒客人??左边是一个高壮汉子,穿着?短打布衣,袖子挽到胳膊上,看一眼就知道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右边是一位夫人?,年岁略长?,衣着?端华,满头珠翠,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看就很?贵气,但双方保持距离的同时,好像并没有互相?嫌弃,都微笑着?,似乎还很?有话聊?
叶白汀听不清这二人?在说什么?,但二人?旁边桌上都放着?酒,应该聊的是这个?看他?们对前厅并不陌生?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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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挑开,是苏酒酒过?来了,二人?便也笑着?站起来,互相?道好。
叶白汀仔细看了看苏酒酒,她唇色仍然有些淡,额角有薄汗,身体明显还是不舒服,她跟客人?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但跟着?挑门帘进前厅的苏屠嗓门很?大,他?听到了。
“叫你?去后头休息,没听到么?!是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苏酒酒微蹙眉,浅声和苏屠解释了什么?,苏屠仍然固执,要把女儿带回去,幸而杜康过?来了,手里?端着?碗药:“师父莫急,我把师姐的药送过?来了,就让她在这里?喝了,您亲自盯着?,也放心不是?客人?们的要求,我帮师姐记录,定累不着?她,咱们不吵嘴,快快的把活儿干了,就让师姐去休息,好不好?”
苏酒酒看着?那碗药,满脸都是拒绝,但她突然深吸口气,端起药来一口饮尽。
苏屠很?惊讶,好像很?难见到女儿这么?乖,看了杜康一眼,便也没拦了,就坐在椅子上,亲自盯着?他?们和客人?说话,督促效率。
两位客人?都很?客气,似乎对这家人?很?熟悉,并未对苏屠态度反感,贵妇人?关?心了几句苏酒酒的身体,就迅速说了自己的定酒要求:“我这回的酒呢,是要送给女儿的……”
汉子等贵妇人?说完,也说了自己要求,二人?都很?干脆,没有故意挑剔或拖时间。
……
玄光终于啃够了小白花,溜溜哒哒的从?巷子里?出来,转回大道,这回没有再玩了,一路往北镇抚司跑去。
叶白汀闻到了风中的味道。
是酒香。在苏记酒坊院外时,浓香馥郁,路过?就能闻到,走得远了,按理应该再闻不见,可不知为何,那股酒香似始终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它变得淡了,变得柔了,给人?印象却更深刻了,让你?能想到很?多东西,比如秋天的月,冬天的雪,春天的湖,夏天的风,以及现?在……
背后人?的怀抱。
仇疑青见小仵作久久无话,近到他?耳边轻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白汀摇了摇头,唇畔温柔,“只是想酒这个东西,真是千人?千面?,端看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如何对待。”
仇疑青也闻到了酒香:“馋了?”
炙热骄阳,缱绻夏风,氲氲酒香,还有身后的意中人?。
不知怎的,叶白汀脑子一抽,走偏了,急声否认:“我才没有馋你?!”
顿了一瞬,风中传来仇疑青的轻笑:“原来是馋我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宝贝别恼,不管你?馋什么?,我都能给你?。”
“都说了不是!!”
你?不要当?街耍流氓啊啊啊啊——
207、原来是馋我了
北镇抚司。
叶白汀在大?门口就翻身下了马, 拒绝仇疑青再送,头都不回地跑进了院子。
玄光想?跟着冲进去,却被主人勒住了缰绳:“不许去。”
黑马被勒的脖子疼, 差点眼白都要翻出来了,甩头冲主人打了个响鼻,非常不满。
仇疑青看着叶白汀身影消失在院子, 静了良久,才垂眼缓眸,安抚的揉了揉玄光的大?脑袋:“乖乖干活, 等所有一切结束……有你美?的时候。”
这?话不知?是在跟马说,还是跟他自己说。
……众所周知?,马养的再亲,也?是听不懂人话的。
叶白汀一路跑进后?院,心跳快的不行, 伸手摸了摸脸,行,不仅耳根,脸都烫起来了!他刚刚怎么就脑抽, 被狗男人调戏了!明明就算犯了错,也?可以绝地反击,再撩回去的,怎么就忘了呢!
两军阵前没发挥好, 第?一仵作很失望。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 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等下一回再撩回来!叫狗男了见识见识他的本事!眼下么,还是工作重要……
他打井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 去了仵作房。
停尸房已经准备妥当,两具死?者尸体也?已经抬回了北镇抚司,叶白汀换上罩衣,手套,开始进行更详细的验尸,尤其?是舞姬玉玲珑。
第?一步进行的,还是细验外表痕迹。
死?者脸上妆容艳丽,一看就是进行表演需要的重妆,粉打的略厚,脸颊和嘴唇用的脂膏颜色也?很浓,她应该是哭过,眼底有泪痕,冲淡了些粉底颜色,往侧边看,她的脸颊……
叶白汀轻轻以指腹擦了下靠近下巴的位置,果然,有很淡的淤青,她很可能被人打过耳光。
她的唇脂也?有些花,边缘线模糊,有蹭擦痕迹,看起来不大?像亲吻过程中糊开,反而有些……叶白汀轻轻捏着死?者下巴,用巧劲让她嘴张开,果然在齿舌间发现了血迹。
他仔细观察这?些血色,甚至拿来镜子增光,用更亮的光线检查,这?个姑娘嘴里并没有伤痕,舌头没事,嘴巴没事,喉口干干净净,那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只有一种解释——她咬过人,力道很大?,把人咬出了血!
所以案件相关人员中,伤口的存在就很微妙了……
叶白汀在一边验尸格目上重点写下‘伤口’二字,并提醒自己,稍后?要告诉申姜,让他在排查走访中特别注意这?个点。
死?者身上穿的是舞裙,上下两件式,上身贴合略紧,裙摆宽大?飘逸,中间蛮腰若隐若现,可以想?象到,她在轻歌曼舞的时候有多漂亮,可是现在,这?节若隐若现的腰身被掐出了很多青痕,男人指印宽大?明显,映着玉色肌肤,看起来肮脏又?暴力。
这?种衣服上身看起来紧,实则很容易被推高,裙子更是,随随便便就能掀起来,并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她手指上的伤痕,叶白汀先前已经验过,现在观察更多的是其?它部位,比如略紧衣袖下包裹的手臂。那些类似粗粒砂石,或封面划出的细小?伤痕,小?臂上也?有,但更多更重的是淤青,且都分布在胳膊外侧——
这?是姑娘受到暴力袭击,双手举到面前格挡,才会发生的抵抗伤。
死?者身上舞裙有撕裂痕迹,有一处非常明显,是人为外力撕裂,有几处细小?痕迹却不怎么明显,好像是挂在了哪里……
叶白汀提笔,继续在验尸格目上记录,同时把关键字写在另一张宣纸上,准备稍后?送给申姜,提醒他寻找死?者裙子可能留下的残线布条。
裙子解下来,死?者腿上也?都是伤,膝盖往上,越往里地方淤青越重,是那种哪怕你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她经历了什么的程度。
叶白汀深深蹙了眉,仔细验看这?些伤痕。
都是用手指掐出来的淤青,有些深,有些浅,有些边缘清晰,有些边缘模糊……好像不是一次受力形成,而是有叠加。
叶白汀猜测,对姑娘进行骚扰侵1害的,可能并非一个人。
再往上验,有些伤痕就更触目惊心了。有血痕,也?有撕裂伤……
人体娇弱,女孩子尤甚,如果自身经验不丰富,或者过于激动,一些亲密行为很容易造成伤痕,但哪种是自愿行为意外受伤,哪种是被人强迫的撕裂伤,法医看一眼就很清楚。
自愿进行的亲密行为,就算有撕裂伤,也?是沿着器官自然生长的方向,非自愿会有很多挣扎动作,伤口常见位置与?前者并不相同。
“她绝非自己愿意,这?就是故意侵1害!”
叶白汀尽可能验的仔细,所有细节都不漏过,不让死?者受第?二回罪,整个验尸时间就有些长,一边验一边写,精神高度集中,一下午一口水都没喝。
果然又?验出了一些新东西,死?者在过去的十个时辰内,也?就是昨晚,可能和不止一个男人进行过亲密行为……这?个酒局上,看来有很多人不老实。
这?一点也?需要告知?申姜和仇疑青,男人们可能会互相撒谎,互相遮掩,注意他们供言里逻辑对不上的地方。
接下来,进行解剖检验。
这?个过程叶白汀也?完成的认真严谨,死?者肺部有水肿,肠道有出血点,配合之前验到的痕迹,非常明显,死?者的死?因?就是喝了假酒,中了毒。
她有脏器有一定的损伤,有些看得出来,是假酒之毒所致,有些则是年深日久的积累,达哈说她酒量很好非是撒谎,死?者可能有长期喝酒的习惯,经年累月,对脏器,尤其?肝肾,造生了很大?的影响。
对这?一点有佐证的,还有她的牙齿。
死?者牙齿内侧,珐琅质有损,类似损伤在之前的案子里也?有见到过,这?是经常呕吐,胃酸上涌,腐蚀牙齿造成的,原因?最可能的有几种,比如自身患病,总是脾胃不和;比如孕妇害喜,呕吐不止;比如对身材焦虑或其?他原因?,有抠喉催吐习惯……还有一种就是,经常喝酒,喝醉了难免要吐。
这?些并不难排查确认,让申姜注意一下就好。
只是牙齿形成如此严重的腐蚀痕迹,必是高频次,长时间饮酒,再喜欢酒的人,这?么喝都受不了,叶白汀很难不联想?到死?者职业。
他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对当地社会形态也?算有了些了解,烟花场所在这?里是不犯法的,只是里面的姑娘都是贱籍,很难脱身。教坊司有所不同,它非民间组织,算是官方机构,并不会明面上做皮肉生意,是正?经得学歌舞乐技,供人赏析的。
但到底也?不是什么绝对正?经的地方,一般进去的人都是官家获了罪的女眷,身份低微,前途无光,不管她们想?不想?,愿不愿,别人肯定是有想?法的,有些男人位高权重得罪不起,必须得小?心伺候,有些姑娘自己想?要挣个活路,过的舒适一些,慢慢的,就形成一了套特殊的潜规则,不会像青楼楚馆那样明目张胆的‘做生意’,却也?难免要接触这?样的事。
闹肯定是不敢闹的,没了家族,少了亲人扶持,姑娘们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闹大?了吃亏的只会是她们自己,大?部分受了欺负也?是熬着,只求能被别人忘了,接下来能好好过,再怎么着,至少比青楼楚馆,私窠子强多了不是?
想?要在这?一行吃的开,混的好,别的不说,识眼色懂事,是头等重要的,要混迹于男人酒局,最重要的便也?是这?‘酒桌文?化’,叶白汀想?,这?位玉玲珑姑娘,恐怕受这?四个字的荼毒,比很有人都要深。
可认命是认命,人心是人心。
前面没别的路,别的地方去不了,只能在这?种地方过活,只能掌握这?种生存技巧,不代表这?是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有些人可能早早盯住了这?些捷径,想?要往上爬,想?要勾到一位靠得住的恩主,自此无忧,也?有人不想?,所有努力,不过是想?麻烦少一些,自己攒些银钱,备以日后?好过。
玉玲珑……是哪一种呢?
叶白汀猜不透。
他只是抖开白色覆尸布,缓缓盖到缝合好好的尸体上,遮住了姑娘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姣好的青春容颜。
若有来世,希望你是个幸运的姑娘,脚下繁花相伴,身边有家人挚友。
……
申姜这?边,很快收到了少爷带过来的纸条,当即开始留意。
对犯罪现场及路径的痕迹取证正?在进行,强调一下裙子颜色布料很容易,但排查确定死?者是不是经常喝酒,身体有没有病痛,就没那么快了,至少得问审一下死?者同伴,看她的生活习惯有什么不同……
当夜参与?过歌舞表演的不止于玲珑一人,舞姬里有与?她相熟的伙伴,被问到痛快答了,说喝酒这?件事没办法,她们这?里所有人都要有点量,越红,越容易被人点名邀请的,越得能饮,玉玲珑算是她们的前辈,是教坊司的红人,经常被点名出去献舞,便经常饮酒,寻常男人恐也?比不上她的酒量,饮酒这?么多,酒后?不适太正?常,她就见过不少次玉玲珑呕吐,大?都是醉后?,绝会不是什么怀孕害喜,她们这?一行,最懂什么麻烦不能沾,病痛什么的,玉玲珑也?没有,除了酒后?不适,平时一直都很好,她也?每天都会练舞,是不易胖的体质,不需要用特殊方法控制体重……
申姜便懂了,少爷根本不需要担心验尸误差,这?验状一点毛病没有,玉玲珑就是经常饮酒,已成习惯,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身体脏器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
问完口供,申姜又?去了玉玲珑的房间。
他了解过,最近一段时间,朝廷内外忙着接待使团的大?事,达哈这?边作妖不断,说想?看歌舞,办酒宴,小?聚小?饮早有了好几轮,教坊司那边派了玉玲珑过来,这?些日子,玉玲珑献舞不止一次,总在使团停留,为她方便,达哈专门分了一个房间给她,以备夜深离不方便走时,在此休息。
但这?个房间是有些偏的,在西侧靠外墙的地方,距离使团聚集居住的院子很远,大?约也?是因?为如此,玉玲珑才偶尔敢留宿,因?为距离大?昭的守卫很近。
申姜进房间观察了一圈,里面花里胡哨,摆了很多东西,女人用的脂粉首饰,各种花色各种质料的裙子,大?小?不一,有些乐器他根本认不出来,这?一点那一点,沿着墙架,摆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中间空出很大?一片地面,中间地板非常光滑,甚至泛着光。
申姜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很干净,为了招待时团,鸿胪寺的人并没有偷懒,甚至重新修葺封漆,玉玲珑又?是个姑娘家,爱干净,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灰尘,中间这?片地面这?般光滑……应该是经常踩踏。
踩踏频率高到磨光地面,想?也?知?道不是一般的事,她在房间里练舞了?
深夜留宿,自己的房间……申姜想?着少爷纸上提示,总结着关键词,这?姑娘长袖善舞,不说适应,起码懂得怎么样对所谓的‘酒桌文?化’虚与?委蛇,她从内心不喜欢这?种事,不喜欢那样‘伺候’男人,可又?没办法的接受。
但她好像很自律,对跳舞这?件事并不抵触?
“咦?这?是酒坛子?”
申姜在一边墙角高架上发现了两坛酒,黑色陶器,不大?的小?坛子,两个一模一样,最多也?就能装三斤酒,一个泥封未开,红布蒙的结实,另一个明显已经打开过,有酒味沁出。
他靠近闻了闻,很香。
申姜不敢说自己是个懂酒的人,但闲来没事,也?爱喝两口,好赖还是分得清的,这?酒味道并不浓重,初闻好像太淡,细品有一丝丝回甘,久久萦绕鼻间不散,让人很想?尝一口……
这?是好酒啊。
这?姑娘会喝的!
申姜仔细观察了下,这?个架子的摆放位置略偏,进房间的人第?一眼必不会看到,两坛酒而已,随便放在地上或塞在柜子里都装的下,却被放在了这?个满房间最漂亮的架子上……玉玲珑应该很珍惜它。
一坛酒泥封完好,一坛酒已经打开,喝了一半,打开的这?半坛,她是同谁一起喝的呢?难不成她在这?里养了个人?
“申百户!这?里有发现!”
“来了来了!”
申姜忙得脚打后?脑勺,困惑疑点太多,没什么时间思考,只能把查到的点又?一一写下来,让人送回北镇抚司,交给少爷,请他有空的时候捋。
夜深人静,滴漏声寂。
叶白汀早已完成所有工作,回到房间,将?所有送回来的信息纸条铺在小?几上,盘膝对坐,一点点整理,死?者面貌在他脑海渐渐清晰。
舞姬玉玲珑,看起来非常适应规则,处处吃得开,混的很好,但她应该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对男人的靠近是真的抵触,但又?抵抗不了,可这?些外界磨难,似乎都未能击溃她的精神世界,她对舞蹈有很单纯的喜欢和投入,夜深无人时也?会自己练,对酒,也?有不同的理解和态度,被那么劝酒灌酒,几乎每个献舞的日子都会被迫喝醉,都会吐,还是没打消她对酒的好感……她有很好的酒,很好的品味。
跳舞不是错,酒也?不是,错的是那些态度不一的人。
她不想?随波逐流,真的委身某个男人,她有很多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有想?保护的东西,珍视的人。
酒坛里的那一半酒,是和谁分享的呢?她的生活圈子里,最能走近,最容易成为朋友的人,是谁?
申姜猜想?玉玲珑是不是在使团养了个男人,能一起分享酒,还能夜里在房间跳给对方看,叶白汀却觉得不大?可能,对玉玲珑来说,在自己的小?空间里,舞和酒都是很私密的东西,超脱世俗,赋予了另一种精神层面的意义,不是知?交到一定程度,不可能分享,亲密这?种事,远远不够。
使团来的时间很短,不足以建立这?种‘知?交’,女孩子对于情感的感知?和表达,细腻程度要求很高,做到这?种事,并不容易。
叶白汀仔细翻看了手上资料。
玉玲珑长得漂亮,很容易被男人喜欢,但在教坊司,这?是一个竞争点,就算她自己不锋利,也?很容易‘挡别人的路’,很难交到知?心朋友,她的四周充斥着各种谣言小?话,实在无法和谁交往过深。
那这?个人是谁呢?谁能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
叶白汀指尖滑过桌面,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昨夜也?在酒宴的,另一个女人,苏酒酒。
今日问话,苏酒酒说她被指错了路,才不小?心到了前厅,她当时就准备离开了,奈何被鲁明看到算计,走不掉,可酒宴发生在夜晚,昨晚苏记酒坊的确需要过来清货补货,但这?是前番订单交易后?的查漏补缺,她师弟一个人来便可以,为什么她也?来了?
就不怕深夜路黑,出了意外?
她说被人指错了路,才到了前厅,那她原本想?去的地方是哪里?这?个酒宴上,是否有她想?见的人?
玉玲珑被人追逃,慌不择路,一路跑到了东边空置厢房,她不想?被人欺负,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喊出来,为什么?她有什么顾虑?
这?两个姑娘有关系吗?
一般的酒局也?就算了,这?夜玉玲珑受到的侵犯,并非来自一人,这?群男人喜欢在酒局上玩这?一套,自也?不会存着什么好心,一个女人未必能满足他们,他们是不是有了别的猎物,是不是藏着更肮脏恶心的想?法?
这?个酒局里,到底是谁在主动出击,谁在引诱谁,谁在威胁谁,谁在抗拒谁?
还有鲁明。
他的酒盏上,留有玉玲珑的指甲痕迹,可见当时双方推拒的力道有多大?,他一个师爷,无官身无家世,能登这?种大?雅之堂,会不会……有什么地方,让达哈很满意,让他的直属上官钟兴言很满意?
他的工作内容,真的只是简单的帮钟兴言料理生意,陪伴接待使团首领这?么简单?他谋的到底是财,还是色,还是这?些财色,其?实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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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指尖落在桌上,别的不好说,这?些男人谁好色,应该是能查得出来的。
脑子转了一天一夜,实在有些头疼,坚持着把自己思考的问题写下来,折好,递给外面锦衣卫,让他们分别送给申姜和仇疑青,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迷迷瞪瞪的洗了脸,上床睡觉。
昏睡过去前,他听到了狗子哒哒哒的跑动声,夜深至此,狗子都要睡了,仇疑青还是没回来,他在干什么呢?
仇疑青还真有点忙。
今天晚上好像说好了似的,卡着使团出事的当口,到处都在动,隆丰商行有动静了,石州那里传来最新的消息,燕柔蔓也?送来特殊线索,使团的人竟然也?蠢蠢欲动!
比如那个副首领,叫木雅的,并没有乖乖在院子里呆着,而是蒙了面,跑出来,行踪诡秘,目标未知?。
四处线头太多,根本抓不过来。
郑英跟着仇疑青飞檐走壁,上蹿下跳,累的一身汗,差点要骂娘:“他们使团今天不是出了命案么,怎么还这?么能闹!”
“就是因?为出了命案……”
仇疑青看着前方暗夜里的身影,眼梢眯了起来,就是命案存在,才更方便浑水摸鱼。命案动机可能牵扯各个方面,这?个时候动,外人便很难分辨清楚,他们的行动目的是为命案,还是其?它。
一路往前,路过熟悉的地点,那是北镇抚司。
仇疑青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房间,窗内的烛盏已经熄了。
今夜……他怕是回不去了,也?不知?小?仵作能不能睡的好。
“……咦?前头是苏记酒坊!木雅别是要对这?家人动手吧……指挥使不好了,苏家人怕有危险!”
郑英落音未落,仇疑青已经快速纵跃出去,几次脚尖轻点,就飞掠到苏家酒坊外围!
然而根本用不着他,前头的蒙面人刚刚到苏记酒坊墙头,还没进去呢,里头就嗖嗖几声,射出几枝竹箭,三息之后?,苏屠身影出现,瞬间跃至房顶,背上有弓,手里拿着自制长木仓,银头映着夜色凛冽寒光,目光如鹰隼有力,因?腿脚有残缺,站姿仍然不似寻常人好看,可没有人能忽视他在这?一刻显露的杀气。
他是退伍老兵,他很强
208、她被人欺负过
夜色沉凝, 寂静无声。
这夜无月,星子寥落,淡淡星芒洒在暗巷, 为箭锋蒙上一层锐光,弓弦绷紧,指紧长木仓, 无人知悉的角落,双方人影对?峙,战局一触即发?!
仇疑青停在七尺远的圈外, 劲腰生生一滞一旋,卸了冲势,脚尖往斜里一点,中间?改换方向,转到高墙暗处, 同时右手食指中指竖起,轻轻往后面划了个手势。
郑英知道,这是静待的意思。
他?身手不似指挥使?强劲,急停亦不似指挥使?优雅, 没?办法瞬间?卸去?浑身冲势,把身体蜷成一团,就地?往前滚了一圈,有几分狼狈, 也有几分灵活, 迅速滚进了墙边暗色阴影之内。
前边背身而立,蒙着黑巾的人是使?团副首领木雅,木雅对?面站着的,是苏记酒坊酒坊主苏屠。
已过不惑之年, 腿脚受过伤不方便,苏屠腰背仍然比挺,像一杆标枪,眼底有寒锋锐芒,那是经沙场洗礼,才?会有的锋利杀气!
“锵——”
二人刀兵相撞,迅速缠斗在一处。
木雅武功很强,用的是弯刀,招式大开大合,路线阴诡难测,但凡被他?的刀口舔到一点,必会流血重伤!
苏屠竟也不弱,手中长木仓舞的虎虎生风,点,挑,刺,扫,幽微处如灵蛇敏锐,得机时似猛虎下?山,但凡在横扫的扇形范围内,他?自无敌!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兵器的优势,被他?放大到淋漓尽致!
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可一年长,一年轻,一腿有残疾,一身体强壮,长久缠斗对?苏屠不利,只要木雅稍稍拖那么一点时间?,他?很可能会败。
但这里是他?的家?。
但凡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对?自己的疆土都有莫名的执着,他?们寸土不让,所?有拼出性命的努力,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自己的亲人,而苏屠背后的,是他?亲手建的房子,生活了几十年的家?!这是他?的酒坊,是他?接下?来的所?有人生,还有他?的女儿!
他?怎么可能让?死也不能输!
意志力和体力的碰撞,你说谁赢?还真不一定!
郑英有点着急,几乎下?意识的,不停朝仇疑青看,想要得到什么指示,因为在他?看来,指挥使?从不会无故看着自己的人受伤,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双方打?架谁有理没?理,有没?有前仇,就凭苏屠是大昭人,木雅是瓦剌人,双方立场天?生对?立,怎么也不能叫别人把自己的百姓给打?了!
可指挥使?从不会下?无意义的命令……
郑英咬着指甲,提醒自己冷静,最后还真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这个木雅,攻击路线好像有些飘忽,好像并没?有想杀人,招式间?试探更多。
不只这个夜战,木雅从使?团出来,带上蒙面黑巾的那一瞬间?起,他?的前进路线就有些飘忽,几乎绕了小半个京城,他?们追了这么久,仍然看不出他?的目标感,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到这苏记酒坊也是,触到人墙头上的机关暗箭,似乎也只是路过,不小心,跟苏屠交手,只是因为对?方警惕过度,横在了屋顶,一副不打?一架别想过去?的样子……木雅傲气的很,不想躲避任何人,别人要打?,便打?。
难道他?的目的仍在别处,与苏家?并不相干?
可苏屠实在难缠,寸寸不让,步步紧逼,木雅生出几分火气,不再从容,说话了:“老头功夫不错,安将军帐下?的人?”
这话不仅夹杂着火气,还有几分咬牙切齿,可见瓦剌对?‘安将军’三个字,有多恨之入骨了。
苏屠长木仓对?方弯刀狠狠一撞,双方因力道弹开,往后空翻几步,他?又趁机拉开弓,朝对?面射了一箭,奈何时机有限,太快没?把准,没?伤到人,只刮蹭到了对?方衣角。
“孙子招式够阴,开口一股子臭味,瓦剌狗?”
木雅阴了眼:“你这木仓法不够火候。”
苏屠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难为你个孙子也能认出我家?将军指点过的木仓法,怎么,被我家?将军教?训过?打?折了你的肋骨,还是差点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木雅手上弯刀瞬间?凌厉:“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苏屠冷笑:“那你倒是打?赢老子啊!”
“你这木仓法,真是同安将军学的?”
“先前不是认出来了?叫声爷爷,你爹我就教?教?你!”
“安将军在边关,如何能教?你!”
“老子说是现在教?的么?你这脑子是喂了狗了?”
二人声音压的很低,你来我往间?,说了不止一句话,但因刀兵相撞,有些能听到,有些听得不太清楚,很快,木雅突然放了个空子,不再恋战,快速离开。
“今夜事忙,且放过你。”
“打?不过就跑,还嘴硬不认,瓦剌狗皆如此,老子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行,让你个孙子跑,哪日得闲再瞎逛,老子揍的你娘都不认识!”
木雅飞掠速度很快,身影迅速消失在暗夜,苏屠才?气力一卸,身影踉跄,以长木仓拄地?借力,缓缓吐了口气,喘息不停。
仇疑青这时方动,郑英赶紧跟上。
仇疑青刚刚未现身出来帮忙,只在飞掠过苏屠身边时,低声道了句:“辛苦。可去?休息了。”
苏屠看着暗暗夜里色,瞬间?靠近又远离的背影,伟岸,昂藏,如山岳临峰,不拂松柏……久久,才?抹了把脸,笑着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还是老了啊……”
暗夜之中,短兵相交非常激烈,视觉效果也很刺激,有那么几次错身,甚至在生死瞬间?,但都固定在一个范围内,双方无意惊扰他?人,动静不算太大,没?引发?任何连带意外。
夜色依然安静,左邻右舍仍然在沉睡之中,除了不知谁家?的狗吠了两声,再无其它动静,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苏记酒坊也是,前院漆黑一片,后院女儿闺房也未有灯亮起,想也知睡得正香。
苏屠有点累,落地?声音大了些,下?意识扶了扶墙面,调整了一息,方才?转身,觉得口有些渴,想去?井边打?碗凉水喝,一回头,却发?现柱子旁边站了个人。
正是他?的徒弟杜康。
杜康眉目安静,手往前伸,递上一碗温茶:“师父润润喉。”
虽然很渴,非常想喝凉水,但明?显这个时候温水更养生,徒弟还特意加了茶,也不会没?滋味,苏屠哼了一声,接过来了喝了。
喝水的功夫,他?掐着空子瞅了一眼徒弟。脸上还有刚刚睡醒的痕迹,定是睡得不老实,下?巴被枕头被角压出了花痕,可看起来并不狼狈,眼神清正,穿戴整齐,看起来并不匆忙,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一直没?有动作?,没?有喊人,可能是相信师父厉害,担心自己贸然出来反而添乱,也可能是……在帮忙放风打?援,提防其它意外发?生,师父没?办法第一时间?反应。
臭小子,还算不傻。
苏屠背着手,慢悠悠的把这碗温茶喝完了,将空碗递给徒弟:“行了,没?事了,回去?歇吧。”
杜康接了碗,安静点头:“嗯。”
苏屠转了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今夜之事,不必讲与酒酒听。”
杜康仍然在原地?未动,眼眸微微垂下?:“是。”
……
仇疑青一路追踪木雅,对?方往哪,他?就往哪,对?方什么时候停,他?就什么时候停,郑英跟着,慢慢有点明?白了。
“……这木雅,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仇疑青不答反问:“你说呢?”
瓦剌使?团此次前来京城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找人?
王庭除了儿子死绝的光棍瓦剌王,还有个九王叔,前者想寻回自己的独苗苗八王子,后者想杀了这独苗苗好顺手接管王庭,两边不管是谁,首要做的,都是寻找八王子,都会行动。
使?团来京是很早之前定下?的行程,双方不可能没?有提前准备,定放了不同的探子细作?前来京城,而这些动作?分散且细小,京城守卫很难察觉,锦衣卫也不可能清查的干净,他?们一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联络暗号,只等自己的上线到位。
使?团来了,上线到位是到位了,但两方人马必定互相监视堤防,互相掣肘,或者干脆就是等对?方先动,自己好做出渔翁之利……
等到现在才?绷不住,出来行动,已经是很能忍的了。
这个机会,想必八王子也不会错过。
青鸟所?在的组织蓝魅,来自瓦剌王的妃子,因传承关系,独属八王子一人,早在当年内乱时就跟王庭断了联系,这些年来都是自己在大昭汲汲营营,或各处隐藏,以备被抓,或悄悄打?探外界消息,以备时机到来之时,能迅速反应,他?们现在一定知道使?团就在京城,一定蠢蠢欲动。
仇疑青猜测,这三方一定会有互相试探,互相确认,互相接头的信号,但出于谨慎,三方都不会立刻交托底牌,交付信任……遂这也是锦衣卫的时机。
隐藏在民间?的八王子到底是谁,到底在何处,今次一定要抓到,一网打?尽才?好!
今夜这动静,木雅不知是真得了消息,在绕圈子,还是漫无目的地?上瞎走,障碍别人的视线,他?似乎不着急,动作?很慢,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仇疑青倒是有时间?跟他?耗,谁叫他?手底下?能用的人多呢,只要知人善用,多少?事都安排的过来……
他?想了想,招手叫郑英到近前,低声吩咐:“燕柔蔓那里不能再拖,你亲自过去?盯着,不能让她出事。”
“是,”郑英提醒指挥使?还有一头,“石帮主那边呢?”
仇疑青想到看起来憨直仗义,实则满肚子心眼的石州,面色未变:“晚一时半刻而已,熬不死他?,你想办法传个信,说本使?无暇它顾,请他?自己看着办。”
郑英:……
“是。”
想想那位帮主只是送了信过来,说有很重要的信息,需要面见指挥使?,却并未言明?自己遇到了危险,他?们这边也没?接到任何约定好的危机信号,应该……没?什么大事?
反正有指挥使?运筹帷幄,郑英一点都不担心,腰一猫,腿一撤,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暗夜里。
仇疑青继续追踪木雅,看似漫无目的,方向繁杂的路线里,木雅没?有和任何人见面,中间?停了几次,也并不像在找人,反而观察环境更多,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停顿片刻后,又开始继续跑。
但每一次停顿之后,路线一定会有改变。
仇疑青便知这些停顿很关键,记下?这些位置,下?令细查。
再之后,木雅悄悄溜出了城门,上了马。
刚好玄光离的也不远,仇疑青吹响哨音,召了自己的马过来,用令牌打?开城门,快速追了出去?。
他?很谨慎,一直都保留着一段恰当距离,自己能追上前面的人,又不让前面的人发?现自己。玄光好像干这活也习惯了,虽然只是一匹马,也贼的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快,什么时候该慢,什么时候该借山坡树影遮挡一下?,一人一马配合的好极了。
这次运气不错,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木雅先到一处荒院,出来背上就多了一个包袱,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组黑衣人,立刻上手抢,袭击的非常突然,但木雅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身后,荒院之中,也出来一支小队,双方打?了起来。
眼前一幕在明?白不过,木雅早有准备,在城里绕圈子甩开跟踪之人并获取信息,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时被甩开,也能迅速调整,重新盯住,找到了别的线,还提前做了些埋伏,见了兔子才?撒鹰……
仇疑青看着木雅背后的包袱,大手摸了摸马脖子:“过来的只有你我,抢不抢?”
玄光没?叫,只是拿大脑袋拱了他?一下?,力道很大,非常凶,淡淡星芒之下?,竟能看清楚它翻的白眼,像在说,干他?丫的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仇疑青:……
等双方打?的差不多了,有点两败俱伤的样子,他?拍了拍马屁股,让马先跑去?另一头,把袖子里的方帕掏出来,蒙自己脸上,慢悠悠的上了。
接下?来就是声势浩大,你来我往的打?架。
仇疑青的身手可比苏屠强悍多了,往本来就很焦灼的战局里一搅,简直是水溅进了油锅,噼里啪啦,烫死的就是你!
他?身影如蛟龙,如游蛇,劲韧腰身能带千钧之力,横扫长腿能携风雷之势,一出手剑锋映晓星寒芒,眸底尽是锋锐杀气——
他?的前方,无人可挡!
两边瓦剌人被打?了个懵圈,双方看着对?方的眼神越来越怀疑,这人是谁,是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故意的?厉害成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小人物?,必是条大鱼,来来来,都给我盯紧了,最好抓活的!
仇疑青没?有性命之忧,下?手就更狠了,现场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咦?这里有匹马,这匹马……不对?,抓住它!”
玄光怎么可能被这群愚蠢的人抓到,打?了个响鼻,撒蹄子就跑,一边绕着圈跑,还一边大叫着催主人——
你在磨蹭什么?快点的!连这点东西都抢不到,你怎么有脸回去?见少?爷,你也好意思!
……
这一夜精彩纷呈,余波到第二日仍然未消,叶白汀都不知道。
他?一觉睡醒之后,去?了竹枝楼。
因死者玉玲珑珍藏的那两坛酒,被申姜派人送了回来,他?闻了闻,莫名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他?记得好像在姐姐的楼里见到过类似的。
不是一模一样的味道,是很类似的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
过来凭着印象,果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坛酒,闻了闻,尝了尝,味道不一样,但感觉真的很像。
死者玉玲珑珍藏的那两坛酒,香淡,微冷,有种冬日梅花的凛冽感,能让你想到梅瓣上的白雪,有些孤独,有些寂冷,但暖酒来喝,似枝头梅花依雪落怀,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你知它的孤独,它的冷香,也理解它的坚持和傲骨,它很独特,却并非不愿入世,它只是想有一个理解它的伙伴。
姐姐的酒就很温暖了,入口微冽,有些刺激的辛辣,抿开后觉得这些辛辣都是表面,就像额头上被放了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揉了揉,像夏风吹过芍药,阳光明?媚,让你从心底觉得温暖,想要拥抱。
这是姐姐的味道,这就是姐姐。
叶白汀此前不认识玉玲珑,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了解姐姐,这个酒的味道,和姐姐的气质很贴合,若愿细品,似能轻触到姐姐柔软的内心,洒脱的人生,照此推测,玉玲珑的那两坛酒,是不是和她本人也很像?
他?问叶白芍:“姐姐这坛酒,是从哪里买的?”
“你可别给我喝完了,四年前定制的酒,只剩这一点了!”叶白芍宝贝的把酒坛收起来,“当年我在外地?,辗转求酒酒给我做酒,多不容易。”
叶白汀:“苏记酒坊,苏酒酒?”
“你也知道她?”叶白芍笑了,“别看她年纪不大,从小就学着做酒,十三岁时就小有名气了,她长了一双神奇的手,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方子,经她手一酿,出来的酒就是不同,可能人多共饮时,差别没?那么明?显,但你要独酌,或与知己温酒欢谈,就会品到那份不一样。”
叶白汀懂这种感觉,他?只这两天?接触,就对?酒这个字有了别的观感,何况会饮之人?必会沉迷于这个感觉,沉醉于这个味道……
所?以苏家?酒坊才?那么有底气,她们做生意靠的就是手艺,交的就是朋友,没?必要玩那些竞争花活。
“姐姐常买她家?的酒?”
“她家?的酒好,我开门做生意,为何不用?”
“那姐姐肯定见过苏酒酒了?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就有点不好说了,”叶白芍一边选桌上的食材,一边和弟弟说话,“小姑娘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人情世故也不怎么懂,但我总觉得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热切地?经营,她的热情似乎都放在酒里了,你饮过她的酒,就会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外头人都知道苏家?酒坊世代相传,说酒做的最好的,是她已经逝去?的祖父,什么都会,随便酿的酒都馋人;酒做的最烈的,是她父亲苏屠,世间?没?谁酿的酒比他?更烈,更辣,最懂怎么醉人;酒做的最普通的,是她师弟杜康,每一坛酒都周正标准,是什么酒就是什么样子,却少?了让人记忆的点;但能把酒做的最特别的,就是苏酒酒。”
“她的酒可能很传统,所?有人都尝过,可能很新颖,所?有人都没?喝过,经她的手,新酒最多,取了各种各样的花名,但几乎所?有人,懂或不懂,只要饮过她的酒,就会想再试。”
叶白汀:“苏家?人关系怎么样?”
叶白芍就笑了:“老的固执,小的不爱说话,最小的徒弟谁的欺负都要挨,左边惹不起,右边哄不住,你觉得能好的了?这人吃饭过日子,牙齿都有咬到舌头的时候,火气上来,哪里温柔得了,你之前气我气的,揍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我们散了么?”
叶白汀摇头:“没?有。”
“所?以啊,家?人就是家?人,骨血相连,心里系着呢,闹别扭也散不了。”叶白芍聪明?,猜到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或许和北镇抚司的什么案子有关,可这些并不方便她问,便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看起来有因有果,世俗惯常,可也有那些特殊之人,脾性就是不一样,阿弟,别人说的话,你当要多过过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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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点了点头,笑了:“我知道的,姐姐。”
叶白芍终于选好了食材:“你姐夫昨天?让人送来了金华火腿,特别棒,我烹给你尝尝?”
“不了,”案子在前,他?没?什么时间?,就这一会儿,估计申姜新探到的消息又回了北镇抚司,他?站起来,“这几日有些忙,我先回去?了,姐姐自己要保重身体,莫要累着了。”
叶白芍拍了拍手上的尘:“行,那我晚上叫人送宵夜给你,你和指挥使?一起用!”
“晚上?你今天?见过指挥使??”
“早上天?刚亮那会,我开门,他?正好路过,说你这两日辛苦,会了账,请我晚上做两道菜送过去?……”
叶白芍冲叶白汀长了眨眼:“我看他?那样子,怕是和你姐夫一样,忙起来惯不着家?的,你要有想法……可得抓紧哦,面都见不着,怎么培养感情?”
叶白汀:……
其实已经不用培养了,真的,姐姐你只是不知道。
一想到现在瞒的这么严实,回头估计要被姐姐拍后脑勺罚站,他?就有些头疼。
“那什么,我先走了,好忙啊好忙!”
“去?吧去?吧,反正我家?阿弟有本事——真顶不住了,需要帮忙,记得回来找姐姐!”
叶白汀:……
匆匆回到北镇抚司,果然,案前又多了一堆卷宗纸条,都是申姜让人送过来的。
结合今天?早上看到的量,这人估计也是一晚上没?睡。
重新坐回案前,他?继续低头整理,分门别类放好排列,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拿笔誊抄到一边,勾上人物?关系,做上特殊标记。
案上的消息卷宗一点点减少?,每每将要整理完,就有一批新的过来,怎么也做不完。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暗下?去?,又是一个夜晚。
申姜和仇疑青都回来了。
叶白汀见申姜眼珠子都快熬红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申姜捂嘴打?了个哈欠:“说完正事再去?,不然明?早不是我起不来,就是会打?扰了少?爷,还是今晚把案子先捋一遍。”
仇疑青颌首:“整理出方向,明?日计划也能更直接有效。”
叶白汀看了看这一桌一床宣纸,的确也算有些收获……
“那咱们这就开始?”
209、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说开始, 也不是立刻开始的,不差这一点时?间。
大家都挺累的,干脆和以前加班一样, 先来一顿宵夜,好歹缓缓神,精神精神, 脑子也能灵活些不是?
吃完喝完,茶泡上,申姜也不打哈欠了?, 拉出每次讨论专用小白板,先把案件相关人的名字写上去……
是的,虽然少爷换了?房间,从暖阁到了?指挥使?这里,该有的东西还是一点不差, 全部搬了?过来,干什?么都很方便。
顺着?他笔下名字,叶白汀道:“我们先对两个死?者进行分析,首先是舞姬玉玲珑, 她的身份,指挥使?应该已经清查确定,和任何利益集团无关了??”
仇疑青指背贴了?贴茶盏,温度正好, 推到了?叶白汀面?前:“她只是教坊司舞姬, 圈子很简单。”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一定要死??杀她的动机呢?”叶白汀沉吟,“她被?人施以暴行,明明可?以呼救, 却什?么都没做,又为什?么?她的生活圈子里,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人?”
申姜拿出身上的小本本:“少爷不是提醒我,去查苏酒酒为什?么夜里去送酒,为什?么走错了?方向,本来是去哪里?我问?到了?,她那夜还真是去找玉玲珑的,玉玲珑房间里那两坛酒,就是苏酒酒做的,之前一同分享了?半坛的人,也是苏酒酒,当时?起了?聊兴,有了?约定,苏酒酒说了?要送一样东西给她,谁知这夜出了?意?外?,东西没送成,玉玲珑人也死?了?……”
叶白汀:“你去寻了?苏酒酒问?话?她说了??”
申姜:“傍晚前去的,她未有隐瞒,全都说了?,那日问?话未主动提起,是她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可?人死?了?,就不一样了?。”
“得知玉玲珑死?讯,苏酒酒有何表现??”
“表现?……”申姜回想,“惊讶肯定是有的,也有些惋惜,可?却并不太悲伤,也未追问?过多,只说将?来她的坟埋在?哪里,希望我们能告知,她想做一坛酒,来日拜祭。”
仇疑青:“听起来,二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申姜:“还真没有,玉玲珑只是在?苏记酒坊定制了?两坛酒,苏酒酒接的单,她和苏酒酒之前并不认识,也未有任何交集,只因这个订单,才有几次来往,二人一个天天练舞,忙着?接待酒宴客人,另一个天天酿酒,基本不怎么出门,见面?次数并不多……要说多亲密多重要,我瞧着?不像,这会不会就是一种单纯的意?外??”
没准就是两个姑娘倒霉,苏酒酒过来送东西,撞上了?鲁明这混蛋,玉玲珑遇害,也是因为其它,他们现?在?暂时?不知道的意?外??
房间陷入沉默。
叶白汀指尖搭在?桌上:“酒宴期间,玉玲珑离席的这几次,都和谁的时?间交叉,与她发生关系的人,可?能确定?”
“我感觉是他。”
申姜笔尖稍稍有些犹豫的,落到了?一个名字上,鲁明。
叶白汀:“原因。”
“真正拿这个问?题去问?,没人承认,所有人都说只是闹着?玩,起哄而已,酒醉了?说些荤话很正常,没谁真干了?什?么事,”申姜道,“少爷让我注意?排查席间所有好色之人,最明显的,还真就只有这三个——”
他圈出了?鲁明,钟兴言,毕正合的名字。
至于达哈……他圈了?虚圈。
“这个也很好色,但他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口花花比较多。”
申姜分析:“他们最可?能纠缠玉玲珑。但酒宴开局没多久,毕正合就被?灌醉,昏睡在?桌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宴会正厅,似乎没有太多机会做这件事;钟兴言则表现?的对苏酒酒更感兴趣……与宴人的口供里说,鲁明在?‘建议’苏酒酒敬酒的时?候,钟兴言兴致非常高,周围还有小话议论,说钟兴言早就看上她了?,一半是两家酒行有竞争性质,他对这姑娘有征服欲,另一半是苏酒酒本就生的漂亮,气质还很独特,他之前见过,就惦记上了?。”
“我感觉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可?我去走访排查,未得到任何确切证据,所以这个‘惦记’,钟兴言对苏酒酒是否有意?,到现?在?只能是疑似。”
叶白汀:“你怀疑鲁明,应该不只是用了?排除法?他中?途确有离席,且时?间和玉玲珑相符?”
申姜点头:“非相符那么简单,在?苏酒酒走错路到正厅前,中?间有三段歌舞稍歇的时?候,玉玲珑都离席了?,三次中?的最后一次,鲁明也跟着?离席,二人相继离开,且路线相似,共同不在?人前出现?的时?间……有两刻钟以上。”
“我查问?了?小厮和丫鬟,交叉比对,发现?在?这个两刻钟的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但在?一处月亮门的隔墙外?,有个丫鬟经过,说清晰的听到了?很暧昧的声音,但她当时?有点吓到,根本没想着?过去看是谁,快步离开了?。”
叶白汀:“你觉得这两个人是玉玲珑和鲁明?”
申姜点头:“就证据表现?,和时?间的交叉对比,他们二人的可?能性最大。”
“这件事的发生,在?二人喝酒之前,还是喝酒之后?”叶白汀道,“不是说,玉玲珑对在?场所有大人都敬过酒?”
申姜翻了?翻小本本:“之后。”
“所以他酒杯上的指甲痕迹,是在?玉玲珑第三次离席前留下的?”
叶白汀沉吟,鲁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会用逼迫方式劝苏酒酒饮酒,之前也会用同样的套路劝玉玲珑,不同的是,后来的苏酒酒没喝,玉玲珑却没办法却过去,她喝了?。
她当时?和鲁明之间有推拒动作,且力度非常大,甚至留下了?指甲痕迹,相当不情不愿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甘愿和鲁明做这件事?
上官有官威,有实?力压迫她,鲁明不过是一个师爷,以玉玲珑的本事话术,难道推脱不得?
沉默片刻,叶白汀又问?:“她裙子上的各种撕裂痕迹呢?现?场可?有收获?”
“确找到了?几片碎线布条,”申姜道,“大多在?灌木丛中?,就是那片非常明显的追跑痕迹,还有东面?厢房窗台处,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咬痕呢?可?有寻到?”
“也没有。”
申姜感觉也很纳闷,锦衣卫有纪律,要求别人配合问?话可?以,要别人脱衣服,查看痕迹就有些过分了?,除非证据确凿,他们一般不会强制,别人不给,又非要看,那就偷看一下别人洗澡,不洗澡,就想办法泼点东西,让他们必须洗澡。
但这次未有发现?结果,都没有。
“鲁明尸身,咱们都见过了?没有,钟兴言身上没有,毕正合身上也没有……这很奇怪啊,玉玲珑死?前,是在?和谁对抗,她咬了?谁?”
“会不会之前咬的?”申姜试图思考,“会不会她先碰到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导致‘咬人’这个动作,但最后死?于欺负她的那个人,两个人并不是一个?”
叶白汀:“玉玲珑最后不在?的这个时?间段,都有谁重合?”
“那可?就多了?,”申姜翻着?小本本,道,“她最后不在?的这个时?间段,是苏屠过来救女?,最后杜康也过来的时?候,苏屠以酒架大杀四方,场面?非常热闹,玉玲珑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场都未注意?,但现?场男人们基本上都没有离开……”
仇疑青指节叩在?桌面?:“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玉玲珑是空白的。”
无人注意?,无人跟随,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申姜点了?头:“是,从这个时?间开始,她就一直没回来,酒宴大厅经过苏屠这么一搅,使?团拼酒游戏都没有赢,失了?面?子,达哈发了?脾气,甩袖离开,苏家三人扬长而去,场中?众人客气客气,说着?寒暄的话,进行最后一轮劝酒,这个时?间客人们不好立刻告辞,离席的人非常多,去解个手,散个酒气,说几句小话,两刻钟之后再回来,气氛便圆了?过去,众人请告辞……”
叶白汀听着?,蹙了?眉,这两刻钟所有人动静又太多了?些,大部分人都有离席动作,岂不是大部分人都有杀害玉玲珑的时?间?
“鲁明是这个时?候昏趴在?桌子上的?”
“是,达哈发脾气,苏家三人离开,众人进行最后一巡酒,很多人离席,鲁明没有,大家的口供是他好像喝多了?,有人叫他出去散一散,他没应,趴在?了?桌子上,”申姜翻着?小本子,“最后大家告辞,互相搀扶,或者由下人伺候着?离开,没有人理鲁明,大约是因为他身份不够。”
只是一个师爷,就算被?人抬举,坐到了?大雅之堂,非利益相关的亲近者,没谁会去叫他。上官不叫,可?能是忘记了?,使?团没管,可?能是也没把他看得那么重要,至于下人……在?场宾客都是上官,官者的下人,当然有随侍资格,要伺候主子,师爷的下人就算了?,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不配。
各种原因加持的结果,就是鲁明没人管,一直趴在?桌子上,没人在?意?,毕竟酒醒了?,他自己会走,谁知他死?在?了?这里,根本走不了?。
叶白汀沉吟片刻:“鲁明为人如何?”
申姜:“阴险狡诈,逐利投机,市侩圆滑,他胆子很大,手段很脏,不管生意?经营,还是官场给上官出主意?,他都很阴,在?他眼里利益至上,人,尤其是阶级层次低的人,一点都不重要。”
“少爷不是让我重点注意?都有谁好色?这钟兴言就很好,尤其良家女?子,我往深里查了?查,发现?鲁明有替上官献美的行迳,他在?外?打理生意?,每日接触的人很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很多,而这些事情牵连者,都会有家人,比如姐妹,表亲,妻子的姐妹,妻子的表亲……钟兴言后院来来去去的几个小妾,都隐隐与鲁明有关,但这些事牵扯广泛,查证起来有些慢,我还未有确凿证据。”
叶白汀沉吟片刻:“假酒链呢,可?能查出与他关联?”
“这个……”申姜看向一边,“得问?指挥使??”
他负责走访问?供,排查所有嫌疑人时?间线,平日来往关联,案件相关人是否有增减,别的顾不太上,查假酒源头这件事,没派到他头上。
仇疑青答案肯定:“鲁明帮钟兴言打理生意?,经营范围涉猎颇广,与本案有关的是酒行,但近来渐热,他们流转量最大的生意?,是菜蔬。”
蔬菜……就很明显了?,木精可?广泛应用在?蔬菜的保鲜上,显而易见,鲁明很轻易能弄到毒源,再往上想,钟兴言应该也可?以。
其他人想要自己接触有难度,若以此法杀人,必须得清楚的知道鲁明和钟兴言能弄到这个东西,施以巧计,借刀杀人。
叶白汀:“使?团选酒,鲁明酒行与苏记酒坊竞争,可?用了?什?么打压手段?”
“暂时?还没有,”申姜摇了?摇头,“鲁明这次十分谨慎,目前只是找到苏家,想要谈合作,但被?拒绝了?,十分不爽快,还未有下一步布局。”
“是没有,还是必须得慢呢?”
“少爷……什?么意?思?”
叶白汀眯了?眼:“你说钟兴言喜欢良家女?子,鲁明又惯常在?生意?场上使?手段,帮钟兴言猎艳……苏酒酒,可?是生的很漂亮。”
有‘猎艳’需求,手段自然不能那么简单粗暴。
申姜登时?皱眉:“有道理啊……钟兴言那老畜生,没准真有什?么脏心?思!”
仇疑青:“还需考虑其它,达哈对苏记,以及毕正合对苏记态度。”
申姜:“达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好色,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下面?那二两肉不好使?,看姑娘时?眼神也阴阴的,我亲眼瞧见过,毕正合昨晚酒宴也在?,早早醉睡是事实?,中?间只出去了?一趟小解,但他也是表面?装的正派,不为所动,实?则有人给他送女?人,或者女?人自己找上来,他基本都是不会拒绝的,说他一点都不好色,我不信,只是他脾气大,面?相也不亲切,在?这方面?人缘不是很好。”
叶白汀快速整理着?接收到的信息:“达哈,对钟兴言毕正合的接待很满意?……”
“还真没什?么意?见,相处起来还挺客气,”申姜也感觉有点奇怪,“他怎么只找咱们闹,不针对别人?”
“也针对了?。”
仇疑青挑出几页消息卷宗,在?桌上排好,指尖滑掠过几处,最后停住。
这些有刚刚带进来,也有白日送来的散碎纸页……
叶白汀微笑,的确。
“有针对,”他就着?仇疑青指出的几个节点,道,“这里,达哈话不一次说完,故意?让鲁明多跑腿了?,这是为难;把人使?唤了?,转过头去钟那里告了?一状,说鲁明能力不行,办事太慢,钟兴言只得多派人,多给他方便;他亲近钟兴言,来往密切,有话有要求只和他说,如此偏爱,不就是得罪了?毕正合?毕正合在?接待任务上毫无建树,设计钟兴言办事过程中?出了?差错,让达哈不得不找他……”
仇疑青:“达哈此人不似表面?,心?思很细。”
叶白汀眯了?眼梢,可?不是心?思细腻?往外?能胡闹,往里能挑拨,哪儿哪儿都不落下,当真是全才。
所以第一次见到钟兴言和毕正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那么奇怪……不只是性格不合那么简单,两个人既要合作做事,又要互相竞争,还得防着?哪里做的不好,达哈往上头告状……
没有人能站在?全局之外?,了?解所有的细节,到时?只会看到结果,钟兴言和毕正合接待任务没做好,都得受责。
达哈要是心?思再阴一点,手段使?的再暗一点,能把这两个人耍的团团转,这俩人还不知道真正根由在?哪,互相下绊子呢。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申姜唆了?唆牙华子,感觉眼前还是一片迷雾,看不清,“少爷能给指个方向么?我怎么觉得这么乱呢?”
叶白汀沉吟:“我的老师……说过,干我们这一行,得动脑子,死?者的死?亡状态里,藏着?凶手的目的,这些目的里,藏着?凶手的动机,我每次遇到案子,基本都从这一点开始,但是这个案子,让我困惑了?很久。”
“鲁明死?于假酒之毒,看起来很像与‘钱财’纷争有关,真酒假酒,要不就是他算计苏家人,被?记恨,要不就是他主子嫌他能力不足,事没办好,总之朝着?这个方向找,就会有收获,可?现?场出现?了?第二具尸体,玉玲珑。”
“我已看过所有的卷宗资料,玉玲珑从社会关系到其它,都与‘酒’产生的纷争无关,可?她也死?于假酒之毒。她的死?亡过程伴有明显暴行过程,这种过程形式,反而让人感觉‘假酒之毒’只是顺便,凶手并非刻意?选择这个杀人方式,他对玉玲珑的目的本身,只有两个字,女?色。”
“那如果只是为了?‘色’,他发泄了?他的兽1欲即可?,玉玲珑可?以不必死?,为什?么她必须得死??她犯了?怎样的规矩?”
叶白汀垂眸看着?桌上宣纸:“玉玲珑身份不高,能自由出入的场所有限,她最近都在?忙招待使?团这件事,使?团喜欢在?酒宴上用她,又对她很提防,我不觉得他能接触到什?么核心?秘密,真的犯了?规矩,那干脆杀了?就好,不管使?团还是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并不会在?意?一个舞姬,你看她这晚的经历,跳了?几轮舞,休息退场了?好几次,给座上所有人敬酒,还和人在?外?面?亲密……酒宴将?要结束的时?候,被?人追击,被?人施以暴行,被?人杀害,为什?么这个过程要拉的这么长?除非……”
仇疑青:“除非这个秘密,是她在?酒宴过程中?获知,而凶手知道她知道了?。”
叶白汀:“凶手对自己的行动非常自信,就算遇到了?这个意?外?,也能轻松随意?的完成,不被?人知晓,所以他最后一次‘享用’了?这个女?人,毕竟人生的很美,马上要死?了?,不能浪费不是?”
申姜绷的牙紧:“所以鲁明之死?,是早在?凶手计划中?的?凶手本就打算那夜杀了?他,玉玲珑是例外??”
叶白汀颌首:“如果本案凶手是一个人的话。”
申姜一怔,对啊,所有这些推论都有同一个前提,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那就白瞎了?,这些方向都不对。
他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脑袋:“所以谁身上有咬痕,是关键?”
如果杀死?玉玲珑的凶手,就是强迫她的人,那这个人身上应该有咬痕,以上推断准确,可?他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出这个人,如果凶手不是强迫她的人,那动机就不能混为一谈,是财是色还是其它,是不是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案子就更复杂了?……
“还有一点——”
叶白汀指尖落在?宣纸,木雅的名字上:“酒宴当日,所有宾客或多或少,都有嫌疑,唯有他,不在?场证明砸的死?死?,有我们大昭的护卫为证,绝无可?能参与杀人过程,砸的这么死?,是不是有些奇怪?”
申姜:“奇怪?”
叶白汀蹙眉:“就好像刻意?营造这个事实?,配合护卫监督,一刻不离——就像在?暗暗夜幕之下,给自己打了?一束光,大剌剌的招揽所有目光,说你们都来看我,我真的没有一点不老实?哦,我一点一点都没有动哦……”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对案子想的浅了?,这二人的死?,会不会同使?团有关?”
“还有达哈,”叶白汀眼神微闪,“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蠢,除了?无能狂怒,什?么都不会,但我们已经发现?了?,他自有心?思细腻之处,他这蠢,有几分装,几分演,几分故意??他对自己宴会厅发生的这些事,真的一无所知?他是坐侧旁观,是放纵给机会,是推波助澜,还是自己亲身也参与了??”
“假酒木精,的确只有鲁明钟兴言有渠道,最方便弄到,但能带到现?场,不被?任何人察觉,可?就不一定了?。瓦剌使?团在?这个案子里放了?几分水,诉求是什?么?”
叶白汀感觉这些问?题解决了?,案子就能破。
“我们现?在?仍然需要留意?这点,玉玲珑是否知道了?什?么秘密?她被?害是否与此有关?她自宴会厅外?,往东一路奔逃,直到那个房间,是有很多机会求助呼救的,但她没有,为什?么?是否她最新获知的信息,与她亲近之人有关?或者,这件事很有可?能,对她亲近之人带来麻烦,她想保护?”
申姜:“可?这个人是谁呢?我把她身边的人都查遍了?,她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人,朋友。”
叶白汀眼眸微垂:“玉玲珑身上有很重的矛盾感,她懂得‘游戏人间,长袖善舞’,看似随波逐流,适应规则,实?则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是必须得磨练出技巧,自己打磨的圆滑,才能不被?伤害。她此生前路困于‘舞’之一字,可?能身体也会毁于‘酒’之一字,但她看得通透,并没有因此讨厌舞或酒,反而有丰富的精神世界,鉴赏水平,她喜欢跳舞,会在?私下练习,或者跳给自己看,愉悦自己,她也喜欢品酒,有喜欢的滋味,想要沉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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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有人相处一辈子,头发花白,看彼此都像新认识的陌生人,有人只是偶然相遇,停车一谈,便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男人可?以,女?子为何不行?”
“不要轻看了?姑娘们的友谊……”
叶白汀说了?这两日自己的猜测感受,以及竹枝楼里,和姐姐的对话:“我虽未和两位姑娘相处,却似认识了?她们,都是很难得的姑娘,鲁明对苏记酒坊有想法,钟兴言对苏酒酒特别感兴趣,我大胆猜测,苏酒酒,是不是已经入了?别人的眼?”
再往深里想:“只有钟兴言对苏酒酒有想法么?”
酒醉催人胆,好色之人,当夜可?非一个。
仇疑青凝思:“苏屠进宴会厅之后,玉玲珑存在?感就很低。”
苏屠吸引走了?所有视线,几乎没有人发现?,玉玲珑是什?么时?候起不在?的,但自那时?起,她就没回来过。她遇害的时?候,苏家三人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昨夜,苏记酒坊遭到了?攻击。”
“袭击?”叶白汀一怔,“谁?”
“木雅。”
仇疑青神色微肃,指节无意?识叩在?桌面?:“他行踪飘忽,看起来像只是经过,并未真心?攻击苏家,我当时?没把这个行为与案子联系在?一起,因他目标非常清晰,明显是寻找八王子。”
蓦的,叶白汀有了?个想法。
他目光闪动:“所以这个案子,会不会是两条线?”
“两条线?”申姜不懂,“什?么叫条线?”
叶白汀目光沉凝:“如果本案的动机非财,非色,如果表面?上看到的这些,都是障眼法呢?”
烛火炸出灯花,‘啪’的一声,点亮了?整个房间,又瞬间沉静下去。
叶白汀微微闭眸,调整了?一下情绪,心?中?快速思量,再睁开眼时?,一片清明:“我们都知道,使?团此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八王子,王庭两个最重要的势力,一个瓦剌王,一个九王叔,瓦剌王想寻回儿子继承王位,九王叔要杀了?八王子保证自己的继承权,他们各自努力,使?团里的人,想也知道会分为两派,这首领和副首领,劲会往一起使?么?”
“瓦剌王的人,会真心?寻找,真心?要接,九王叔的人找也会找,但更希望的是闹事,最好搞砸了?,别说八王子,使?团都折了?回不去才好……”
申姜之后觉得明白过来了?:“达哈一直在?闹事,所以他应该是九王叔的人?木雅是瓦剌王的人?”
仇疑青:“二人互相提防掣肘,可?能都未找到八王子,但一定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叶白汀:“所以木雅能提前计划,为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
“等等,”二人说话太快,申姜有点反应不过来,“指挥使?和少爷的意?思是,木雅知道达哈要在?酒宴上搞事,故意?提前撤出来,不惹这一身臊?”
叶白汀颌首:“他可?能并不知道对方所有计划内容,但对‘出事’,是有预判的。”
210、难查的动机
假酒木精, 只有鲁明和钟兴言有渠道?,最?方便拿到?,不管他们谁动的手?, 拿到?酒宴上,一定有目的,达哈知道?这个目的, 利用了这个目的,想要扩大影响,故意搞事, 表面装不知道?,其实在暗搓搓布局计划,而木雅预判达哈会搞事,先给自己准备了个金蝉脱壳之法……
“嘶……”
一个个的,心都好脏啊!
申姜想想之前这两位在一起?的样子:“……日哟, 一动一静,一听?劝一周全,明明关系并不好,时时提防对方背后插刀, 装的倒挺像的!”
“不管假酒是谁带到?宴会厅的,一定经了达哈默读帮忙,但死的人是谁,就不一定了, ”叶白汀眯了眼梢, “达哈可?以?坐观,可?以?挑拨,可?以?暗示,甚至可?以?操纵, 让所?有这些人该闹的闹,该气的气,该死的死,反而他自己,片叶不沾身。”
申姜细思极恐:“所?以?这个案子……凶手?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达哈从始至终都知道?,但绝不会告诉我们,他从头到?尾都在演,他只是想利用这些事,把风波闹大!我们破不了案子才好,把事闹到?皇上面前才好,最?好把使团也咬进去,什么邦交不邦交,他一点?都不在乎!”
叶白汀:“你再想深点?。”
“啊?”申姜愣了愣,这还能?怎么想深?
仇疑青提醒:“那夜,苏家三人都在场。”
申姜还是没明白。
叶白汀:“达哈能?算计心思阴毒之人,就不能?算及无辜之人了?死者死因?假酒木精,这杯假酒,经了谁的手?,是谁递给死者喝的?”
申姜面色骇然:“苏,苏家三个……”难不成也被算计了?
这天晚上的酒局太吓人了!有人为财忙,有人为色猎,有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头撞了进来,有人自以?为对一切了如指掌,从容杀人,有人则早早安排好一切,备好了后路预案……
你以?为所?有事实,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你看到?的根本只是表象!
“不管鲁明自己知不知道?,他在这天晚上是必须死的,有人盯住了他……”
叶白汀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申姜:“你说鲁明阴险狡诈,投机逐利,胆子还很大,如果在陪伴使团的过程中,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就在酒宴当晚,他发现了什么事,会不会想要偷看,会不会想要确定,以?期谋取新的利益方向?如果知道?了某个‘大秘密’,他的表现是害怕还是兴奋,会不会被人瞧出来?”
仇疑青紧跟着,道?:“玉玲珑是个心思敏锐之人,若酒宴中间?真?和鲁明私会……”
“很可?能?也发现了这个秘密!”申姜拳砸掌心,“那她?的死因?,没准就与此有关!”
达哈是可?以?置身事外,不杀人,但他可?以?挑拨安排啊!
“那这晚鲁明都干了什么,和谁接触过,说了什么话,表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重大转变,兴致何时起?突然拔高……必须得细查了,他的时间?线必须得精准!”
申姜斗志昂扬:“明天我就办,少爷就瞧好吧!”
叶白汀点?头:“假酒来源路径,怎么到?的宴会场,经手?了几个人,仍然是重中之重,能?证明凶手?的关键信息,需得仔细确认回溯。”
申姜:“时间?不够,席间?所?有人都不止喝了一杯酒,我的人还在继续排查,目前已经锁定了几个和酒壶接触过的人,形成证据链条还须梳理,但,我肯定能?找出来!”
“笃笃——”
突然外面有敲门声,紧接着,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在下相子安,有事禀报少爷。”
叶白汀一怔。
相子安和秦艽都是他人案件连累,株连入的诏狱,前番已经多次立功,两个人现在有挂着铜铃铛的小镯子,是可?以?出来走动的,但他们很懂规矩,没事基本不出诏狱,需要帮忙的时候喊一声,跑得比谁都快,他们也只在叶白汀去诏狱找他们时各种不正经,嘴花花,很少主?动出来找叶白汀,除非有特殊之事……
“进来。”
少爷这一发话,申姜主?动过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相子安表情果然非常不一样,手?里的折扇都没打开,折成一束握着,表情严肃,没有往日半点?悠闲风流。
叶白汀:“怎么了?”
相子安进来行礼:“在下可?能?斗胆问一句,少爷和指挥使,是否在查一个案子,死者叫鲁明的?”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你认识他?”
相子安闭了闭眼:“这种案子的案件相关人里,可?否有一位大人姓毕?”
“毕正合?”申姜也惊讶了,“你也认识?”
“还真?是他们……”
相子安苦笑:“不错,在下识得他们,正因?此二?人,在下才有了这桩牢狱之灾。”
叶白汀他倒了杯茶:“怎么回事?”
相子安没敢接,先朝仇疑青行礼:“还请指挥使恕在下窥视之罪。”
他真?没想过打探北镇抚司机密,只是诏狱里无聊,各种风声都传得很快,他能?知道?外头在办什么案子……实在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仇疑青颌首:“无妨。”
相子安这才上前,接了叶白汀的茶,饮尽,平了平心气,说起?过往。
“在下之前为幕僚,效命的家主?……不提也罢,确是犯了事,锦衣卫办他理所?当然,但在下当时是府中新人,并未与家主?交心,家主?也没那么信任在下,事事请托,那些往事,在下并未参与过,进去一个月才发现不对,离又离不开,只能?针对家主?当前困境,给予他应对的意见,当时与家主?为难之人,正是毕正合。”
“家主?独木难支,穷途末路,但毕正合想要的不止这些,他还要接管家主?所?有的势力?,包括‘家小’,当然,只要女眷,不要男子……他编织增加了很多罪名?,不仅家主?获罪,族人,下人,包括在下这样的幕僚,都无法挣脱。他看起?来肃正刚硬,实则心思非常阴,不知暗地里干了多少肮脏之事,也是在下当时年轻,看人看岔了,才没躲过这一遭。 ”
“还有鲁明……”
相子安冷哼一声:“他现在跟着谁,在下不知道?,但当时,他同在下一样,都是家主?的幕僚,看似才丰计多,忠心耿耿,实则他是毕正合埋在我们中间?的钉子,或者说,他中间?早就备好了后路,和毕正合合作……最?后所?有人遭殃,唯鲁明逃出生?天,未来光明。”
“此人两面三刀,能?做几姓家奴,与在下同为幕僚之时,一样被家主?拿住了把柄,必须效命,但家人亲朋性命,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眼前只有他想要的利益,他从不会真?正忠心于谁。”
相子安提醒叶白汀:“如果这个案子里同时有这两个人,锦衣卫就需要特别谨慎,宁愿多思多想,也不要漏了其它可?能?。”
所?以?鲁明看起?来是钟兴言的师爷,实则未必?
毕正合因?开局被灌醉,一直趴在桌子上昏睡,在本案中存在感略低,其实不然?
叶白汀心下快速转动,问:“你对此二?人很熟悉?”
相子安有些无奈:“算是?毕竟被坑害过。”
事实上,因?那段时间?的频繁接触,他记忆深刻,到?现在都很难忘记这两个人。
叶白汀眼底一转:“那你可?能?模仿他们的声音?”
相子安怔了一瞬:“自是可?以?,少爷的意思是……”
“我现在还没什么想法,如果有需要,可?能?会寻你帮忙,”叶白汀微笑,“这个线索非常重要,多谢你告知。”
相子安说完话,这下轻松了,手?中扇子‘刷’一声打开,笑眯眯道?:“在下随时听?从调派,若有需要,少爷尽管使人来唤——在下告辞。”
他来的快,去的也干脆。
叶白汀看着桌上空了的茶盏,眼梢眯了起?来:“这个案子有意思了……”
鲁明看起?来是钟兴言的人,实则未必,那他顶着钟兴言名?头,打理的那么多生?意,赚到?了那些银子,最?终大头流向了哪里?他现在在效忠,不,不能?说效忠,他不会效忠任何人,只会参与利益分割,同他合作的人是谁?
如果在使团来京这件事上,他发现了得力?点?,第一时间?同谁合作?谁知道?他的秘密最?多,谁最?提防他?
仇疑青看向申姜:“鲁明和玉玲珑是否在离席时发生?亲密关系,须得想办法确定。”
如果玉玲珑在此时获知了秘密,因?为这个秘密被杀,那她?知道?的东西就很关键了,是有关使团,八王子的秘密,还是有关鲁明合作者,别人可?能?会暴露的秘密,两种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申姜点?着头,在小白板上,把代表鲁明和钟兴言的上下属关系擦成虚线,并在他头顶上打了个问号:“他到?底是谁的人?达哈看似使唤他虐他跑腿,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欣赏满意,毕正合和钟兴言多有龃龉,常有不合,生?气时只要是对方的人都会攻击,但好像没攻击过鲁明……等下,我看看……我还真?没记错,毕正合好像对鲁明真?有点?特别!”
但这点?特别也很有可?能?是之前合作过,双方互相捏着把柄……
申姜小本本翻完了,都没理顺,头都大了:“现在跟他合作的到?底是谁啊!怎么看人物关系网,都逃不出这几股势力?啊!”
叶白汀:“找不到?证据?”
申姜摇头:“要说咱们锦衣卫的实力?,不用说,肯定是强的,但这个鲁明精的很,和玉玲珑的事,我认真?做走访排查,或可?有结果,别的就未必了,钟兴言看起?来笑眯眯,也不是没手?段的,我走访到?的信息显示,他也非常精明,自家师爷吃里扒外,他不知道?,鲁明必定藏得很深,不会留什么证据在外面,我们要想在短时间?内确定,很难。”
仇疑青执壶,给叶白汀添茶:“试试不就知道?了?”
申姜睁大眼睛:“试?”
叶白汀明白仇疑青意思,微微笑着,捧着茶盏:“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用一用排除法。”
“少爷,指挥使,”申姜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您二?位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鲁明他,已经死了?”
人都死了,怎么试?怎么排除?
叶白汀微微一笑:“简单,我问你,鲁明会做什么,擅长什么?”
申姜:“做生?意?投机胆大?”
叶白汀:“那是不是有些东西,不会公开透给所?有人,只应该他自己,或者他主?子钟兴言知道??”
申姜点?头:“那肯定,好些事情需要保密么。”
叶白汀:“如果这些秘事,别人也知道?呢?”
别人也知道?……
申姜顿时瞪大了眼睛:“那这个别人,一定是他的合作对象!”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但从哪里开始呢?锦衣卫在清查命案,对所?有案件相关人过往进行调查取证,但太多秘事仍难触及核心,时间?太短,比如鲁明和钟兴言的猫匿,他们只知道?一定有,但具体……未能?查清,怎么拿来套路别人?
仇疑青给他指明了方向:“近来二?人忙碌,最?关注的是何事?”
“那必是假酒生?意了,”申姜道?,“此事若成,收益之大,难以?想象。”
叶白汀:“使团提互市,想要采办酒水,必不希望是假酒,此事鲁明需得暗着来,不能?让达哈知晓,而这件事是钟兴言念头,毕正合可?能?听?说过一些,各种细节不可?能?明了。”
达哈为人精明,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鲁明可?能?未察觉,也可?能?有互相隐瞒试探,毕正合和鲁明曾经有过合作关系,不知现在是否也会合作,哪怕是因?互握把柄,不得不进行的合作?
“因?酒水生?意,鲁明近来和苏家人龃龉颇多,”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我们不如让他们撞到?一起?,看一看,到?底谁知晓更多?”
申姜摸下巴:“可?他们身份有别,若非命案,也聚不到?一块儿啊。”
叶白汀:“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制造一个机会,比如——让他们经过我姐姐的竹枝楼。”
少爷这是有主?意了?
申姜眼睛一亮,对啊:“竹枝楼生?意不错,在京城小有名?气,安排他们在那里吃饭?”
“苏家么,”叶白汀道?,“我可?以?让姐姐订他们的酒,到?时不管谁去都行。”
只要双方碰了面,其他的不就容易了?
仇疑青提醒:“有些功课,仍然要提前做。”
比如毕正合对酒的态度,帮助他们理解和判断毕正合的行为目的。
“这个简单,我去打听?,”申姜眼睛放光,“这回一定要把鲁明的后台找出来,看他到?底和谁蛇鼠一窝!”
叶白汀微笑,招他靠近些:“我们这样……如何?”
申姜听?完,一拍桌子:“妙啊,就这么干!”
……
第二?日,巳时末。
叶白汀忙完上午的事,过了一遍新送来的消息卷宗,看时间?差不多,换了身衣服,去了竹枝楼。
他的计划其实并不太复杂,命案在前,外边还有大量的排查走访工作,申姜很忙,仇疑青也没闲着,除了实时关注命案证据搜索,还要关注使团行动,八王子的消息,细作的清查整理,甚至更深的,进来一直蠢蠢欲动的三皇子,哪边的动静都不能?落下,只他目前相对清闲,已经完成了验尸工作,需要做的只是对传回来的消息线索进行整理分析,及时反馈给申姜仇疑青,这个‘钓鱼’工作,完全可?以?顺便完成。
申姜和仇疑青需要帮忙的,只是一件事——将该请的人请去竹枝楼。
若之后得闲,掐着时间?点?,谁有空谁过来一趟就行,其它的,叶白汀自己都能?安排搞定。
要酒这件事,他早早就打发了锦衣卫过来报信,叶白芍已经安排好了,见他过来,就道?:“火急火燎的让我订酒,又在玩什么呢?”
叶白汀:“麻烦姐姐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我开食坊酒楼,酒水食材临时出现短缺很正常,”叶白芍提醒弟弟,“办事可?以?,可?不能?让自己自身置身危险。”
“我知。”
叶白汀知道?叶白芍担心他,拉住姐姐的袖子,晃了晃:“其实也有些假公济私,我也会馋酒么。”
“哟,”叶白芍捏了下他的脸,“我弟弟也会馋酒呐,到?底到?年纪了,要不要姐姐提前准备准备,给你预备些定亲酒?”
“好啊,”叶白汀倒大方,“要不就这定这苏记酒坊的?酿的酒的确好喝。”
叶白芍嗔了他一眼:“人都还没哄到?手?呢,你臊不臊?叫指挥使听?见了,不得办你?”
叶白汀微笑。
办……可?能?是办的,就是不是姐姐想的那种办了。
“行了,你乖乖办事,姐姐就不打扰你了,”叶白芍转身往外走,“外头戳着的这些都不是吃白饭的,有什么需要,自己记得喊人!”
“知道?了。”
相邻两间?包厢,叶白汀推开左边这一间?,入内静待,没过多久,听?到?右边包厢门响,跑堂小二?送了人过来,口称‘毕大人’,想也知道?,是毕正合了。
他今日应人之约,在竹枝楼用午饭,但他不知道?,约他之人今日来不了了,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非常凑巧,又有些被迫的,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叶白汀这边,很快迎来了自己的客人——苏屠。
苏屠今早接到?急单,过来给竹枝楼老板娘送酒,听?老板娘说弟弟想要定制新酒,生?意上门,断没有不过来看看的道?理,推门一看才发现是熟人:“叶……小公子?”
叶白汀起?身相迎:“苏坊主?,幸会。”
苏屠目光微动,滑过房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板正的脸上竟挂了些微笑:“老板娘说,你有了意中人,想为将来亲事定酒?”
叶白汀和姐姐开玩笑没不好意思,叫苏屠这一说,倒有些窘迫:“就……先问问,你也别责我公私不分,使团出了命案,锦衣卫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既有此缘分,我想顺便问几个案件相关的问题,不知可?行?”
苏屠倒也大方:“行啊,怎么不行?我今日有空,叶小公子随意。”
“您请坐。”
叶白汀将人引到?对面,坐下,沉吟片刻,问道?:“鲁明之前曾几次到?贵酒坊,提合作事宜,暗意‘水酒’多利,成本又低,除了这样的掺假方式,可?有提过假酒,或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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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苏屠哼了一声,“他不敢,怕挨揍。”
叶白汀:“听?闻苏记酒坊暗夜暗袭,苏坊主?可?有受到?惊吓?”
苏屠:“就那点?小打小闹,也值得我受惊吓?对方武功不行,差太多。”
叶白汀眼神微深:“坊主?可?曾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袭击?”
苏屠端盏喝茶:“不知。”
叶白汀又问:“鲁明之死,同坊主?可?有关系?”
苏屠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
“鲁明不是什么好人,坊主?可?有想过为民除害?”
“杀他?”苏屠眯了眉眼,“我怕脏了我的刀。”
“那苏坊主?可?有想过这个可?能?,鲁明留下了什么隐患或秘密,才引起?了别人暗夜里,对苏记的这次袭击?”
“鲁明的秘密隐患,谁?”苏屠思索,“钟兴言?”
叶白汀摇了摇头:“未必,锦衣卫查到?,鲁明那里有一批特制珍藏的酒,言明要送人,但并非钟大人平日惯爱的口味。”
聊起?酒,苏屠眉目间?就开阔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下转了一圈:“酒啊……”
叶白汀微微前倾,身体更靠近桌子,给苏屠续上茶:“我姐姐这里做生?意,用了你家很多酒,说句不敬的话,您的酒,我有点?喝不了,我们指挥使倒是很喜欢。”
苏屠就笑了:“你这样的娃娃,喝不惯正常,我曾在边关当兵,当年辛苦是它,现在回忆也是它,酿出的酒难免带着风沙粗砾,我闺女说,就算我酿甜米酒,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马革味,勒令我不准再沾,我的酒太辣太呛,偶尔酿急了,还有一股子杀性,爱喝的都是同道?中人,喜欢就很喜欢,不喜欢就一口都不想尝,你要酒,别尝我的,我回头让我闺女给你酿一批,你定满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自去酒坊契单,”叶白汀微微笑着,指尖轻轻落在桌面,“您对酒熟悉,可?做过鸿胪寺毕大人家的生?意,知他什么口味?”
苏屠看着他的手?指,声音微慢:“小公子算是问对了人,我还真?知道?。”
叶白汀笑了:“鲁明死那晚,您去过酒宴现场,那位毕大人,当真?一直在睡?或者在此之前,您可?有见他们避人交谈,谈论酒水或其他?”
“还真?有,那夜酒宴,我就见他们二?人在角落偷偷说话……”
苏屠的大嗓门透过墙壁传到?隔壁包厢,毕正合手?指瞬间?攥紧,心说你放屁
211、试试不就知道了
原本毕正合是应同僚之邀, 过来竹枝楼吃饭的,对方没到?,他就等一会?儿, 算不得什么大事,谁知?竟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隔壁包厢说话根本没避着人?的意思,先是谈及案情, 对鲁明的质疑和不满,紧接着火烧到?了他身?上,说什么鲁明送的酒不对, 比起?钟兴言,更像他的口味,说什么鲁和曾经和他秘密谈话,二人?当夜就行?踪鬼祟……
放屁!
毕正合心底骂娘,知?道怎么回事么你就乱说!那夜他早早醉昏, 分明和鲁明没什么来往!
但对方编排的不止这些,还有更多的扩大猜疑,说鲁明心思阴沉,行?为鬼祟也就罢了, 还说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掩护中完成,当天都做了什么什么,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他们的关系就是不明不白……
这要是别人?私底下嚼舌根, 他理都不理, 但他听出来了,这两道声音耳熟,一个是北镇抚司那个小仵作,极受指挥使重用?, 一个是苏记酒坊那老头,往日性?子沉,话不多,这会?儿倒是聊起?来了!人?命案子,有使团有朝廷命官,还有舞姬,市井百姓怎么臆想都没关系,但瞎话到?了锦衣卫面前,就得重视,万一人?真信了呢?万一指挥使怀疑他呢!
毕正合憋着火气,起?初尚能忍一忍,听到?后边,越听越生气,越听越忍不了,最后干脆站起?来出去,‘哐’一声推开隔壁包厢的门——
“姓苏的,本官劝你慎言谨行?,无?故构陷朝廷命官,可?知?是何罪责!”
叶白汀迅速和苏屠对视一眼?,唇角微弯,来了呢。
苏屠也快速朝他挤了个眉,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咦,这不是鸿胪寺毕大人??您不在使馆陪瓦剌人?寻乐子,怎的有空到?这里?来?”
毕正合脸色黑沉沉,眼?梢眯起?,十分危险:“本官不在,怎知?有人?在这里?编排罪名,阻挠锦衣卫办案?”
叶白汀手里?拎着茶盏,清澈见底一片天真,似是真的不解:“毕大人?此话何意,我怎的不懂?”
命案正在调查取证过程中,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方向表明苏家三人?嫌疑重大,不管锦衣卫查到?的,还是他自?己听到?的,这三个似乎都是很纯粹的人?,卷进来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遭人?算计,叶白汀不想轻信任何人?,顺便见一见,聊一聊,总能观察到?更多,遂他用?了这次机会?,顺便看看苏家人?。
刚刚和苏屠的对话过程,有更深一层的试探和观察,也有故意拉近关系的话术,比如聊起?酒——他有意引苏屠说的更多,顺便加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
距离近了,不生疏了,他故意在聊天过程中身?体前倾,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对方自?然能看得懂他在说什么,配合他演这段戏。
苏屠的每一次对话过程,每一个机会?选择,也都是对自?己性?格行?为更丰沛的表达。
几次短短话语试探,叶白汀看得很清楚,苏屠本人?参与案子几分,不能确定,需要证据佐证,但苏屠和死者?鲁明的关系,一定是对立立场,甚至有更深一层的,蔑视,敌意,甚至瞧不上,绝对不可?能是合作关系。
来的这个就不一定了……看,不是轻而易举地钓到?了鱼?
你不懂?你不懂刚刚说了那么多话!
毕正合额角青筋微鼓,北镇抚司的人?浑身?都是心眼?,那个姓申的百户是,排查走访,问个话都能问出花儿来,管你答不答,只要他想知?道的,一定能找到?答案,这个小仵作也是,明明年岁也没多大,尚未及冠,身?量都透着青涩,竟也能装乖装天真至此,他才不信这小东西什么都不懂!
他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命案在前,线索紧要,本官知?锦衣卫时?时?要注意,处处要留心,但也当小心提防,莫被小人?谎话诓骗,本官与这苏坊主不熟,他怎会?知?道本官的事?和鲁明也是,鲁明是钟大人?师爷,本官怎么可?能同他关系密切?”
叶白汀微微笑着,将茶盏放到?桌上:“毕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意味深长的感觉,毕正合噎了一下,说话更谨慎:“也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鲁明和钟兴言做生意黑心,本官有些许耳闻,但他们用?假酒挣钱,两头吃骗,是他们的事,看上人?酒坊的小姑娘,想弄到?手,也是他们的事,与本官无?关……”
他话还没说完,苏屠就站了起?来,眼?底一片黑沉,隐有杀气:“你说什么?酒坊的小姑娘?”
眼?下房间里?没有别人?,对方带着功夫,毕正合左右看了看,谨慎的后退两步:“都说了,是他们想设计陷害你女儿,和我无?关!”
叶白汀:“鲁明和钟兴言盯上了别人?家姑娘,设计陷害的局都有了,如此阴私之事,毕大人?因何知?晓?”
毕正合哼了一声:“本官与钟兴言素来不和,他会?想办法打?探本官消息,同本官作对,本官自?也不能白白受着,派了人?过去打?探回敬,当然会?知?晓一二!”
“是么?”叶白汀盯着他,“可?毕大人?说的这件事,锦衣卫也去查了,确有,且细节详实?,然此事之机秘,只有鲁明和钟兴言二人?独处时?方会?谈论,送茶进去的管家最多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再无?其它,这位管家是钟家老仆,从祖父起?就对钟家忠心不二,毕大人?该不会?说——他是你的人??”
其实?并没有,以上这些话,都是叶白汀顺着毕正合所言编的,真不真实?不重要,说的像那么一回事就行?。
果然,毕正合慌了:“本官……本官……”
显是谎言被戳破,一时?逻辑混乱,编不出话来了。
叶白汀扬声:“我今日在此,是代表北镇抚司问话,锦衣卫获得消息的渠道速度,毕大人?应当知?晓,可?要慎言谨行?,莫要试图撒谎啊。”
毕正合:“本官……也是听人?说的,你这一问,倒是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哦,想不起?来了,人?想不起?来,东西呢?”
叶白汀修长手指伸出,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小匣子。
这个小匣子一直放在桌子上,长四寸,宽两寸,高两寸,精致小巧,手握刚好,四角包金,上有漆金花纹,雕了喜鹊登枝,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两个字,显眼?,匣子边挂了一枚小锁,这枚小锁就更显眼?了,黄澄澄,金灿灿,浮雕海棠蝶纹,放在房间里?简直像在发光,任谁进来,都要瞧一眼?,忍不住问一句。
之前叶白汀拿出来,苏屠就愣了一瞬,想要问,被叶白汀压住了。
可?自?毕正合进屋,这小匣子一直在桌子上,他就像瞎了似的,看不到?,不好奇,更别说问了。
毕正合瞬间满背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个局,是面前这个小仵作在设计他,想要试探他和鲁明的关系,但对方不知?真相?边界,不好信口开河瞎编,所以才有了和苏屠的对话,看起?来漏洞百出,他随便就能圆过去的话。
他过来了,圆过去了,小小失误也不打?紧,他能找到?切点圆回来,但他没想到?,所有的话语试探只是表象,这个小匣子才是真正的大招!
钟兴言爱财,好享受,但凡手边用?的东西,都得有样子,珠光宝气才好,这个小匣子,是鲁明和钟兴言之间用?来联络的东西,上面配了一把小锁,只有两把钥匙,鲁明和钟兴言一人?一把,如果没有时?间见面,双方就把查到?的信息,或者?要下的命令写在纸上封在里?面,让对方取看。
这个小匣子有它固定放的地点,最熟的人?只有鲁明和钟兴言,连心腹下人?都不会?太沾……
这种惹人?眼?球,只要第一次看到?,一定会?多看两眼?的东西,为什么从进房间,他就一直不在意,一眼?都不看?
当然是——
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而且对这个东西很熟悉,熟到?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步!
这才是证明他和鲁明有关系的证据!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钟兴言不和,对方的秘密不可?能告诉他,他想看到?这个东西,只能通过鲁明!
说错的话,尚能找理由编,刚刚的反应呢?怎么编?说自?己眼?瞎了,没看到??
心跳飞快,留给他圆谎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绞尽脑汁,汗流浃背,还没想好,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亮且高亢,保证四方通达,前后左右,甚至外面都能听得到?——
“是达哈!是使团首领达哈,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告诉我的!”
毕正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不对,这不是他说的话,那是谁!
他不仅后背发凉,脑门冒汗,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下一瞬,现实?就回应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房间门被踹开,达哈进来了。
“毕大人?刚刚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原来他就在这间包厢的隔壁,方才所有一切,都听到?了!
瓦剌人?可?不是好惹的,是真的记仇,也敢下狠手的!
毕正合看着达哈阴阴眼?神,后背冷汗更多:“不……不是,达首领你听本官解释……”
达哈往前一步,眼?底阴鸷,倾身?靠毕正合更近:“我说过,我叫达哈,不姓达。”
毕正合哪里?顶得住这压力,后退了两步,退完,看到?对方眸色更阴,脸色刷的白了。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端茶:“毕大人?,达首领问话呢,你就不答一下?”
毕正合:……
为什么这仵作称达首领就没事,达哈屁都没放,对他就这么凶?就因为这小仵作背后站着指挥使么!瓦剌人?就这么吃软怕硬,看人?下菜碟么!
对着毕正合震惊的脸,叶白汀回了一个非常灿烂,充满‘善意’的微笑。
案情紧急,仇疑青和申姜忙的连轴转,囫囵觉都睡不了,这些人?还藏七藏八,问什么什么不说,他既要设局钓鱼,当然就玩把大的,把所有人?都算进来才好,一回看清楚了,问完了,也省事不是?
他让仇疑青‘请’到?竹枝楼的人?,当然不止毕正合和苏屠,还有达哈,他自?己的包厢在最中间,毕正合的在右边,达哈的则在左边。
他和苏屠说的话,右边的毕正合能听到?,毕正合过来这边争吵,达哈同样能听得到?。
至于这个声音么……
叶白汀看了看门口,一柄折扇在门口晃了晃,似是行?了个礼,相?子安已经功成身?退。
至于确定死者?鲁明和别人?的关系,为什么要叫上达哈……叶白汀只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现在说不清,寻到?的证据线索中也无?法解惑,只能想办法突破。
达哈盯着毕正合:“你敢卖我?”
“没,下官不敢!”毕正合已经猜到?怎么回事,眼?神阴阴的瞪了叶白汀一眼?,“本官倒不知?,北镇抚司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叶白汀微笑:“毕大人?客气。”
毕正合咬了牙,朝达哈拱手:“尊使容禀,方才那些话,确非下官所言,乃是锦衣卫手段,下官只是奉上命接待尊使,不敢窥探使团机密,何来‘卖’一说?”
叶白汀:“毕大人?莫要信口胡诌,刚刚的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缘何栽赃我锦衣卫?”
苏屠也冷笑出声:“是啊,我也听到?了,毕大人?很会?威胁别人?不要编造撒谎,您自?己倒是也做到?啊。”
毕正合怒了,不敢怼达哈,怼不过叶白汀,还收拾不了一个庶民?么!
他伸手指着苏屠:“你少在这挑事,故意抹黑我,不就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怎么,我说一句你就不爱听了,别人?可?不止说了,还做了呢,我告诉你,钟兴言就是看上你闺女了,不但他看上了,别人?也看上了,你以为苏酒酒怎么就迷路,走到?了前厅?那可?是使团的地盘,没有首领允许,她走的过去么!长成那个样子,还酿什么酒,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就该早早嫁了人?!不嫁人?,打?的不就是这主意?”
“呵,谁也别装清高,你这当爹的存着什么心思,别以为外人?猜不出来,不就是见闺女长得好看,想换个好价钱?一般的人?家你瞧不上是不是?什么东街的富户,西街的掌柜,郊外的酒家,在你眼?里?都是下等人?,别人?怎么保媒拉纤,这亲事都成不了,你不会?让它成,是不是?”
毕正合冷笑:“可?惜了,你闺女和你不是一条心吧?她不喜欢你的安排,父女俩常有争吵……你未必不满意钟兴言,但你一定不满意鲁明,那夜酒宴,让鲁明死的那杯酒,是你给他倒的吧?别以为大家兴致上来,都在拼酒,就没人?看到?!”
叶白汀挑眉,看向苏屠:“你给鲁明倒过酒?”
“我几乎给现场所有人?都倒过!”苏屠瞪着毕正合,满脸都是‘你在放什么狗屁’,“我家的事你管不着,少用?你们那些肮脏心思想别人?,鲁明逼我闺女喝酒,我还不能回敬了?是他应了我的局,要和我拼酒,他想这么喝,我为什么不能灌?场上所有人?都互相?倒过酒,照你这说法,都是凶手了?”
毕正合眼?神阴阴:“也不只他一个吧?你也不喜欢女儿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你找来大厅的时?候,是护你闺女没错,可?你第一眼?看了哪里??是不是看向窗边,那边是不是站着舞姬玉玲珑?你为什么看她,为什么之后她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你该不会?跟她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流,在外面给了他什么东西?一杯毒酒?”
苏屠面色震惊,似乎很难理解这些话的逻辑:“你说什么?”
毕正合冷笑:“别装了,你以为只有你自?己厉害,别人?就什么都没看到??”
叶白汀仔细观察几人?表情,努力理清这里?的逻辑线和真实?性?:“毕大人?不是酒局一开场,就被灌醉,趴睡在桌?倒是不耽误你知?道这么多,看到?这么多啊。”
毕正合瞬间卡壳:“本官……就算本官看不到?,其他宾客也不是傻子瞎子!”
想要他说真话是不可?能的,这人?就算行?动心思败露,嘴也是硬的,还很会?编。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叶白汀不再理他,看向达哈:“毕大人?方才的话,达首领也听到?了,他暗指你在酒宴上设局安排,你怎么说?”
达哈没说话,腿一抬,朝毕正合胸腹踹了过去。
“啊——”
毕正合发出惨叫。
因这是窗边的位置,达哈一脚力度非常大,毕正合被他踹飞,直接往窗外撞去,这里?是三楼包厢,掉下去可?能死不了,伤就难免了……
电光火石下,毕正合还能多个心眼?,谁都没抓,紧紧拽住了叶白汀。
人?在桌边坐,锅从风中来,叶白汀是真没想到?达哈会?动手,也没想到?毕正合顺手拉了他垫背,他精通人?体穴位,危机时?可?制敌,却没办法阻止自?己坠落。
完蛋,这回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仇疑青会?生气吧?
叶白汀尽量调整自?己姿势,以备落地时?足够的缓冲,不要受什么大伤……没料到?突然窗口又飞出来一人?,拉住了他的胳膊,自?己垫在他身?下。
“小公子莫怕,伤不了你!”
苏屠在从窗子飞出,抓住叶白汀胳膊的同时?,踹开了毕正合,这人?直接加速下坠,‘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从窗子跃出去了,达哈竟也没闲着,眼?神阴阴转了转,不知?怎么想的,也用?了轻功跟上,在窗边借力,人?跳出来,大脚踩过来——
方向直直冲着叶白汀!
“竖子敢尔!”
苏屠眼?睛瞪圆,腰身?硬生生在空中一拧,大力推开了叶白汀。
他刚刚踹过毕正合,现在再调整姿势来不及,硬生生用?自?己身?体对上达哈的脚,替了叶白汀的位置,叶白汀被他这一推,不会?被达哈重伤,最多也就是跌摔小伤。
“苏坊主——”
叶白汀急得不行?,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突然感觉强风忽至,发梢激荡,腰间一暖,他被人?揽住,转了两圈卸去冲势,稳稳落在地面。
“指,指挥使?”
他看到?了仇疑青,也看到?了深深扎进地上三寸,刀柄颤动的绣春刀。
苏屠并没有被踩到?,右手撑着地面借力,一个鲤鱼打?挺,姿势非常帅的翻身?落地,达哈么,也落到?了地面,不过有些狼狈,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叶白汀后知?后觉的明白,刚刚那阵强风激荡,就是仇疑青来了,他发现危险,时?机来不及救两个人?,立刻冲过来接住自?己的同时?,把绣春刀当做暗器掷了过来,直直冲着达哈攻击,达哈不得不空中改变方向,强行?扭身?躲避剑锋,然而他冲势太急,伤人?的心思太重,一时?拧不过来,整个人?砸在地上,才那么狼狈。
至于苏屠,只要不被达哈踹到?,就可?以完美应对落地瞬间,这点高度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哪怕中间为了保护别人?用?过力,姿势无?法调整到?最佳,他也不会?摔在地上,借个手劲就能从容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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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后也宠辱不惊,没什么表情,只朝仇疑青攻手行?了个礼。
看样子是没事,叶白汀松了口气。
仇疑青扶着叶白汀的腰,眸色极黑极暗:“本使的人?,你也敢动?”
达哈反应倒是快,笑着走过来:“哎呀,这不是巧了么,指挥使误会?了,我是想救人?,未料指挥使也来了,倒是显得我毛躁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叶白汀,“这位小仵作之前话说的那般好听,我还以为你们大昭个个都是安将军呢,谁知?道这么细皮嫩肉,不抗揍,随便一点意外都承受不住?”
仇疑青冷目:“我道达首领缘何这般大胆,原来是想挨揍了。”
达哈阴着眼?,舔了舔唇:“说起?来,我们来大昭时?间也不短了,你们安将军也不露个面,毕竟打?了多少年交道,是不是有点太无?礼了?”
叶白汀和仇疑青还没开口,苏屠反应可?大了,上来就啐了一口:“呸!你个王八蛋算老几!也配我们安将军千里?迢迢跑一趟!”
“首领大人?——首领大人?——”
就在这时?,有个瓦剌人?跑了过来,在达哈耳边说了几句话。
达哈脸色一变,朝这边哼了一声:“事关两国邦交,我劝指挥使莫要冲动,对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命案在前,我说过,只给你们七日,现在时?间可?是不多了,别让你们皇上颜面无?光——我先告辞,你们好好破案哦。”
说完转了身?,嚣张又放肆的离开。
仇疑青脚步微动,明显想跟,叶白汀拉出了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仇疑青垂眸:“不必为他的话担忧,我不怕。”
叶白汀知?道,不管仇疑青想做什么,一定能做成功,还能不留下把柄,但……没必要,他好好的,案子也忙,何必费那个事?之后案子结了再打?他们的脸,岂不更好?
“你饿不饿?”他指了指天空,“时?间不早了,我陪你吃顿饭?”
仇疑青被刚刚那一幕惊的,现在仍然心跳未歇,也实?在放心不下叶白汀,便点了头。
一边苏屠瞧着,过来打?招呼告辞:“那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少爷想要的定亲酒,包在我身?上!”
仇疑青一怔,目送人?背影离开后,看向叶白汀:“定亲……酒?”
叶白汀耳根一烫,凑到?他边小小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言语试探,总要找话题么。”
仇疑青眸底微动:“可?别人?当了真,怎么办?”
叶白汀笑弯了眼?。
当真就当真呗,能怎么办?不过这个别人?,指的是苏屠,还是你自?己?
现场人?走的走,离开的离开,气势汹汹的有,气氛暧昧的有,唯有毕正合,狠狠摔在旁边地上,感觉屁股都摔两半了,却没人?理。
“谁……谁能搀我一下么……”
不仅摔的站不起?来,嗓子也疼,声音都摔没了,京城那么多热心百姓,现在进没有一个人?看这边
212、本使的人,你也敢动
还是刚刚那个?房间, 还是刚刚那个?位置,微风拂面?,阳光灿烂, 二人对坐窗前,倒是不挑。
仇疑青握着小仵作?的手,久久没放:“不害怕?”
“事都过去了, 有什么好怕的?”叶白汀任他拉着右手,左手抵在桌上,撑着下巴, “不是有你在?”
仇疑青心中受用,给小仵作?倒了杯茶,也不递给他,试了试温度正好,就伸手过去, 让对方?就着他的手喝。
这?黏黏糊糊,又舍不得的样子……
叶白汀也挺受用,笑眯眯的受了,不但小口小口喝了大半盏茶, 还看了看桌上点心,暗示仇疑青喂给他吃。
“娇气。”
指挥使能怎么办呢?养了个?娇气的小仵作?,就得哄着惯着呗。
仇疑青选了颗模样最好看的小点心,喂给他:“好吃?”
叶白汀吃的一边脸都鼓起来了, 像个?小松鼠:“好吃!还要!”
仇疑青:“……好。”
一番黏黏糊糊的互动过去, 不安的气息渐淡,之前那点意外彻底过去了,仇疑青把人按在怀里亲了两口,也能放开对方?的手, 好好说?话了。
“今日可?有收获?”
“那可?太有了,”叶白汀一边喊了声让外头上菜,一边笑眯眯跟他说?,“还记得那个?小匣子么?申姜一大早给我找过来的,钟兴言和鲁明联络用的那个??我用它试了,毕正合认识这?个?匣子,也知道很?多钟兴言和鲁明的秘事,他和鲁明必有勾结合作?!”
仇疑青垂眉:“看来这?条线,我们需得加紧了。”
“嗯!”叶白汀点点头,刚好外面?有柳叶吹进来,打?着旋落在桌面?,他伸手将柳叶拂下,突然想起刚刚站在柳树下,苏屠的背影。
这?个?人……倒是有些让他瞧不出来。
案情相关不提,只说?苏屠对他的保护,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过,并?不像对普通百姓的关心,为什么?他哪里吸引了苏屠,让苏屠待他不同?
“因为你可?爱?”
“嗯?”叶白汀反应了反应,才发现自?己刚刚自?言自?语,把疑问说?出来了,仇疑青的回答竟然是可?爱?
仇疑青垂眸,将茶盏续满,推过来:“苏屠当过兵,兵者,护佑百姓乃是本能。”
这?么解释也没错,但叶白汀就是感觉哪里不大对,不过这?不是重点,他还是把刚刚所有经?过,事无巨细的,和仇疑青讲了一遍,看看自?己有没有漏过什么线索。
仇疑青听完,沉吟片刻:“毕正合说?,致使鲁明死的那杯酒,是苏屠倒的?”
叶白汀点了点头:“他这?个?‘一直醉睡’有点问题,好像什么都错过了,你问他什么他都能回答不知道,但又好像什么都没错过,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最大的疑点是,致命鲁明死的那杯酒,当夜酒宴,鲁明喝了很?多酒,谁倒的都有,有别人敬他,有他敬别人,有拼酒,有赌酒,毕正合怎么就能确定,哪一杯是让他致死的酒?
“这?晚别人的局,毕正合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他不会说?。
仇疑青:“申姜有的忙了。”得加快速度。
饭菜很?快上桌,竹枝楼的菜,自?不必说?,那叫一个?菜式丰富,色香味俱佳。
跑堂小二一边规规矩矩地上菜,一边给自?家少爷带了话,说?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叫人,老板娘正在忙,没空过来招呼,还请指挥使莫怪。
叶白汀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的,刚刚又是跳窗子,又是被人救,那么大动静,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关心?没准早生气了。她不过来,就是顾及仇疑青也在,刚才正好是一出‘英雄救美’,当姐姐的再生气,也不能坏了弟弟好事不是?
她哪里是忙的来不了,她这?是在提醒弟弟,抓住机会。
叶白汀弯了唇,笑眯眯给仇疑青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这?个?,姐姐这?两天才开发的新菜。”
仇疑青感觉小仵作?心情不错:“很?开心?”
叶白汀:“和你吃顿饭这?么不容易,当然开心!”
仇疑青默默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没说?话,但表情很?明显——一会说?你就多说?点。
叶白汀清了清嗓子,一边吃着饭,就几个?问题和仇疑青讨论了一会儿,才暂时按下命案,问起其它:“你那里呢?可?有什么收获?”
仇疑青:“那夜追踪木雅,我从他手里抢到了点东西。”
叶白汀立刻精神了:“与?八王子有关?”
“使团内部抢的东西,很?难说?同此人无关,但中间机窍到现在还未打?开,”仇疑青沉了眉,“对方?加了密,需要一种特殊的破译方?式,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别的。”
叶白汀:“……瓦剌人,也够谨慎的。”
仇疑青:“现在已有方?向?,大约两三日就会有答案。”
“奇怪啊,”叶白汀想了想,“八王子就没冒过头?这?可?是回家的机会,他就一点都不着急?”
“他非常谨慎,恐怕是想先看一看使团内部的较量,双方?都是谁领头,打?什么主意,怎样切入能获得最大利益。”
“也对……那两边也在斗法,万一他眼?瞎了,选了九王叔的人,一头撞进去,哪还有活路?”叶白汀不要太懂,“还有呢?别的线索有没有?”
仇疑青:“你姐夫没事,除了有些忙,其它都好。”
“嗯。”
“燕柔蔓也没事,递了很?重要的消息过来,现在还不能说?。”
“嗯。”
“再有就是我这?边,同命案有关的消息了,”仇疑青指节敲在桌面?,“现在已基本确定,酒宴当晚,致人身亡的假酒木精,是鲁明带进去的。”
叶白汀筷子一顿:“查清楚了?”
仇疑青:“他在这?夜参加酒宴前,特意去了库房一趟,说?是要抽检,酒行生意和菜蔬生意大库房是挨着的,抽检也是经?常会有的事,并?未有人觉得奇怪,因中间过来过去,忙碌的人太多,鲁明自?己也并?不时时在原来位置,他最终到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不尽知晓……”
“但昨日仓房对账清库存,发现木精少了一瓶,这?种东西有毒性,使用上必须谨慎注意,向?来由专人看管,能接触的人有限,最后的排查结果证明,没有其它可?能,只能是鲁明拿走了。”
他吃饭快,也不耽误说?话,叶白汀很?有点好奇,这?个?技能是怎么练成的,这?男人怎么做到吃饭速度这?么快,还能保持饭桌礼仪,优雅如君子的。
“之后呢?”他抬头问,“鲁明把这?瓶假酒带到了酒宴现场?还是给了别的谁?”
仇疑青:“之后他和钟兴言见?了面?,但这?瓶假酒并?没有转移,的确是他亲自?带进了酒宴现场。”
“达哈的人没查?”
“查了,所有与?宴之人,照达哈的规矩,是要搜检身体,不允许带任何兵器的,案发之后我们问供,所有人也对这?一点进行了证明,包括门房,说?所有人都好好检查过,没有问题。”
“但是肯定有问题。”
“对,门房当时出了点意外,刚好是鲁明进门的时候,前头一个?门房因其它事被叫走,交代了后面?的门房,后面?的门房又没听清楚,以为鲁明已经?搜查过了,鲁明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就简单放过了——这?段日子因为公务,鲁明经?常出入使团院子,门房们也都熟悉,乐的给面?子,未觉得对方?在撒谎。”
“谁知后面?出了命案……”叶白汀对比下心情,很?容易理解,“门房怕给自?己惹麻烦,干脆闭口不言?这?门房不是咱们的人?”
仇疑青摇头:“我们的人只负责守卫,以及第一道进出门槛,往里,都有瓦剌人自?己负责。”
叶白汀听完整个?过程:“总之就是,这?假酒,是鲁明自?己带进去的,证据确凿。他把东西带到了宴会场,转到现场的酒壶中,但他肯定不至于杀自?己,没人会想用这?样的方?式自?杀,他想干什么呢?”
结合往日线索及今日刚刚听到的事,仇疑青沉吟片刻:“有栽赃可?能。”
叶白汀一想,立刻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事:“这?夜苏酒酒的出现可?能是个?意外,但前番酒水的订单清补,苏记酒坊一定会来人,使团欲开边关互市,对酒有意向?,要的也是真酒,鲁明心里再有什么主意,也是绝不敢和达哈乱说?,却可?以借机生机,如果苏记酒坊送来的酒里——有假酒呢?”
那好处不要太多。
其一,这?门酒水生意,苏记酒坊就别想要了,双方?建立不起信任,使团不会再下订单,只能找别人,找谁下订单呢?现场最有资历,生意做得最大,门路最广的人,还有谁?
其二,达哈那脾气,你算计他,能不能算计到是一回事,做没做出来也不要紧,但只要被他抓住了小辫子,他必要借机生事,对苏家态度大半不会只取消订单这?么简单,还会落井下石,干点别的……这?就是另一个?机会了。
鲁明仍然可?以复制以往,帮钟兴言‘猎艳’的肮脏操作?,顺水推舟,把矛盾闹大,让苏家应对不了,然后卡着个?非常紧要的关头,过去‘好心提点’,说?别人势大,咱们惹不起,你们想平安度过这?个?坎是不是?其实也简单,把你家闺女送过来,甭管往哪送,送给谁,只要你们愿意,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么,这?事,我帮你们平……
叶白汀对申姜送过来的调查卷宗记忆深刻,那里面?说?,鲁明用这?种方?法,祸祸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
“你说?这?件事,钟兴言知道么?”他眯了眼?梢,“鲁明替他办事,为他猎美,他真的一无所知,不推波助澜?”
众人口供里,此人那夜的表现,可?不太像。
仇疑青颌首:“他应该知道,不管是当晚态度,还是次日你我问供时他的回答,都可?见?一斑。”
那态度自?然而流畅,对苏酒酒随便就能评头论足,就好像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一样。
“鲁明这?么听话,钟兴言用的这?么顺手,应该不会想杀了他?鲁明带酒进来,只是为了栽赃,可?能并?没有打?算让谁喝,以此方?式杀人?”
叶白汀皱眉:“这?个?局,到底是被谁利用了呢?”
为什么一定要鲁明死?他是一进场就注定要死的人,谁安排的?
仇疑青:“也不一定。”
叶白汀:“嗯?”
仇疑青声音略慢,意味深长:“我们现在知道鲁明吃里扒外,和毕正合有勾结,钟兴言就一点都不知道么?”
叶白汀凝眉沉吟。
是啊,钟兴言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曾被人调侃笑面?狐狸,能做上礼部侍郎的人,真的就如表象这?般,能力不怎么样,又贪财又好色?呃,贪财好色是真的,能力如何,怎么评价?
他爱财,名下生意无数,喜享受,该自?己赚的银子被鲁明给了别人,他一点没察觉?真没察觉,就是真的蠢,真的无能,如果察觉了……杀人动机就有了。
“此事我会带着申姜查,莫要忧心。”仇疑青给小仵作?盛了碗汤,“乖乖吃饭。”
叶白汀笑了,低头捧碗:“好。”
一顿饭吃完,时间也没过去多久,该说?的说?的差不多,之后要等?更多的线索佐证,叶白汀看了看外面?天色:“你接下来要去哪个?方?向??”
像要目送仇疑青离开。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北镇抚司总是忙碌,案子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没有案子,指挥使也公务繁忙,很?难有空闲许久的时候,总是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他们的相处,总是伴有这?样的瞬间,总有一个?人,目送另一个?人背影离开,头也不回。
仇疑青心中一软,揉了下小仵作?的头:“先送你回去。”
“不用,”叶白汀仰着脸看他,眼?梢弯弯,笑的很?乖,“我又不是不识得路,再说?也不远,你早些办完你的事,才好休息啊。”
他越乖,仇疑青越离不开,倾身亲了亲他唇角:“听话。”
“可?是……”
“你也说?路不远了,不差这?一会儿。”
“好吧。”
一路风声过耳,阳光正好,就是有些热。
既然人都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叶白汀干脆拉了仇疑青进屋,让他饮了些井水浸过的酸梅汤,好歹凉快凉快,解解暑气,才放了人走。
指挥使安排缜密,申姜动作?也快,到了晚间,新的消息卷宗陆续回来了。
叶白汀盘膝坐在小几前,认真整理查看。
因确定了鲁明和毕正合确有合作?关系,锦衣卫带着人细查深挖,很?快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二人确有暗中接触。只是他们很?谨慎,每次见?面?都很?小心,必在暗处,才不易查。
二人到底在谈什么事,有什么猫匿,没有人知道,他们秘会时不会带任何下人,旁边的人也不可?能听到,锦衣卫现在同样没结果,但二人的密会时间地点遵循一定的规律,几个?月前就开始,近来越来越频繁……
二人之间气氛也不是特别好,有他们去过的酒楼小二为证,虽听不到两位客人聊了什么,但两位曾经?小吵过,似意见?不和。
不过毕正合脾气不好,很?多人都跟他吵过架,不只鲁明,申姜在送回来的消息卷宗里举例,比如杜康,就是苏记酒坊的那个?小徒弟,也和毕正合吵过。
杜康看起来安静沉稳,到底也是少年,师父和师姐都不在的时候,脾气没那么好压住,他家的酒好,有时京城贵圈请宴,也会来下订单,半年前有一回,毕正合不知为什么,突然挑剔他家的酒,还骂了他家的人,杜康没绷住,两人吵得很?凶,差点动了手……
叶白汀指尖在‘酒’和‘人’两个?字上来回流连,若有所思。
杜康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管那日问供表现,还是近来卷宗里查到的信息线索,他的成长环境,很?难造就冲动的性格,因他师父已经?很?冲动了,不怎么喜欢解释,惹急了就爱打?架,他最惯常做的,就是哄师父劝师父,消火平事。
师姐和师父脾气很?像,虽不至于和人打?架,但也很?少解释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高兴了生闷气的时候多,和父亲面?对时又倔强,杜康惯常做的事,还是哄,就像父女两个?人之间的调和剂,因有他的存在,这?个?家才温馨平和了很?多。
杜康是个?很?温润的人,连酿的酒都方?正温柔,没太多棱角。
他突然发脾气,到底是因为酒,还是人?毕正合对苏家,难不成有什么目的?
这?一点可?能需要留意……
叶白汀分析着送过来的线索,分门别类整理好,将认为有必要的方?向?写在纸上,让人递给申姜和仇疑青,很?晚才休息。
北镇抚司灯火通明,彻底不熄,所有人都又忙又累,休息都来不及。
叶白汀都忘了关注时间,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人了,直到这?天早上,终于看到了申姜。他眼?底青黑,肤色也不怎么好看,胡子拉茬,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昨天晚上回来的很?晚。
或者昨天晚上根本没回来,是今天近黎明方?归,短暂休息了一会儿。
“指挥使不在?”
“嗯,没见?回来,”叶白汀递了碗豆浆给他,“若有要事汇报,恐怕还是得让人寻去传话。”
申姜一口干了豆浆,抹了抹嘴角:“倒也没那么紧要……行,我知道了。”
对方?吃饭架式风卷残云,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叶白汀干脆拿了个?油饼,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啃,让出桌子,方?便他发挥。
一顿饭吃完,申姜总算有了些精神:“我还得出去接着查,少爷您也自?己保重,别又忘了吃饭,再累着了。”
他说?完就走,脚步一点不耽误,连对方?回话都没听。
叶白汀目送人离开,转身收拾桌子,东西还没收拾完,就见?申姜又跑回来了,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一脸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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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叶白汀动作?顿住,“出事了?”
申姜:“又死了一个?。”
“谁?”
“毕正合。”
申姜搓了把脸,火气就上来了:“我就知道这?帮孙子不消停,这?次命案不好查,指挥使让各处加强防卫,警惕意外,还没吓住他们!这?还好咱们先行一步,试探出毕正合和鲁明有阴私勾结,要是再晚一点,岂不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到!”
他还在这?发脾气,叶白汀已经?迅速到屏风后更衣:“人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现在现场情况如何?可?都知晓?”
“具体的还不清楚,下面?人报信的急,我只知道他死在他自?己家里,书?房,死亡时间未知,原因未知,”申姜眯了眼?,“反正跟这?次使团的事脱不了干系!”
“指挥使呢?”
“事情刚发,底下人报信分两头,一头往这?边,一头去找了指挥使,指挥使现在未有示下,但应该差不了,只要不忙,他都会去现场,那咱们……”
叶白汀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自?然要去。”
申姜:“时间不等?人,那我们就先去?”
“走。”
“是!”
申姜本来有其他的调查走访任务,但今日事发意外,现在应该没空了,他招手叫了自?己的手下过来,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让他们去尽量查,他则上了马,陪同少爷一起去玩案发现场。
这?一路略远,街上也没什么人,申姜打?马靠近,和叶白汀小声嘀咕:“少爷觉不觉得,这?回的案子越来越怪?前头两个?死者,一个?看起来是为财,一个?看起来是为色,后来咱们分析感觉都不对,好像是应该为了什么秘密,毕正合现在死,难道也与?此有关?”
可?这?个?人在案子里的存在感很?低,因酒宴那晚,他的确一早醉了,大部分时间趴睡在桌上,若不是少爷分析,感觉有些不对劲,设局套了一下他的话,锦衣卫到现在许都发现不了这?层关系……
叶白汀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在竹枝楼的套话过程,并?没有什么问题,毕正合的死因,还真不是锦衣卫失误,或许他这?里,也的确藏了什么东西。
二人到了毕家,仇疑青还没来,锦衣卫照规定封锁现场,各处守卫,毕家人似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意外,主子下人都有点乱。
见?当家主母由丫鬟扶着倚在院门口,哭成一团,申姜朝叶白汀递了个?眼?色,走过去了解情况了。
叶白汀也未先进去,就站在院子里,顺便先观察环境。
做为当家男人的书?房,这?个?位置好像偏了些,院子南北通透,视野很?好,屋角挂着悬铃,风一吹响声清脆。
风……
这?里风好像有点大,与?别处不同。
叶白汀细嗅辨认,好像有酒味?
213、又死了一个
一盏茶后, 申姜回?来了。
他一边观察院子,陪着叶白汀往里走,一边讲说刚刚了解到的情况:“方才那位是毕正合的夫人, 姓王,是家中主母,掌理?中馈, 说不知道?丈夫怎么死的,家里下人也?都不知道?,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就昨日午间, 毕家有个小宴,毕正合是官身,家中定期有各种小宴,他与席了,表现?也?没什么不对, 王氏说未见他有什么心事,或行动表情异于?平常,前两天不是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么,他只是动作慢了些, 这两日也?一直在家中书房处理?公务,昨日一如既往,下午很安静,晚上也?没有出门, 暮色四合时, 叫下人送饭菜进了房间,自此再无动静。他忙起来都是如此,王氏也?并?未觉得异常。”
“因他言明不许任何人打扰,下人也?没敢近前, 说书房很大,分里外两间,天热了不再需要热水,下人们在送饭过来时,就将外间小瓮填满了水,保证干净,也?备了凉开水,送的饭菜也?不多,都是毕正合平日会用的量,一些可能会剩的点心花生米之类,在外面放一夜也?不会坏,遂毕正合没叫,也?一直没人过来。”
“但今天早上就不对了,毕正合一直都没出来,他昨天说过今天上午有事要出门,王氏着急,就叫人过来催,可怎么催里面也?不见人应声,吓得够呛,让人踹开了门,见毕正合死了,看起来又?不像自杀,王氏就报了案……”
叶白汀:“所以?昨天从下午开始,这里只有毕家自己人,没有外客?”
“对!”申姜点头,“我专门问了的,中午小宴并?没有很久,客人吃了饭就走了,未时起,毕家就再没外人在了。”
“先进去看……指挥使?”
叶白汀正要往里走,脚步一顿,看到了仇疑青。
仇疑青明显刚从远处赶来,额角还有微汗,话也?不多:“先看现?场。”
三人便一同?进去。
书房果然不小,正中是一个小厅,与内里用珠帘隔开,小厅不大,只放了些物什,比如水瓮,茶桌,方几等等,往东往里,就是真?正的书房要地,各种摆设更精致,功能用途也?更多,比如书架,案几,笔墨纸砚……
死者毕正合趴在案几上,面前有翻开的公务卷宗,右上角笔架上搁着毛笔,旁边有盛着水的笔洗,笔洗里的水清透干净,毛笔笔锋却已?干,黑硬明显,未有洗过。
再往下是茶盏,饮了半杯的样子,茶水微微浑浊,白色杯壁有一圈茶水深褐色渍迹。
案几左边,是盛放碗碟的食盘,食盘不大,菜碟也?不大,一共也?就四个菜碟,一个碗碟,分量都不大,却都没有吃完,尤其那碗饭,几乎一动没动。
食盘外侧,案几之上,是一个玉质长颈酒壶,还有同?一套天青颜色的酒盅,酒盅是干的,酒壶么……
申姜过去碰了碰:“小半壶,肯定是喝过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饭菜,“就这点东西?,都没吃完?毕正合胃口不行啊……干喝酒不吃饭,菜也?不动,他一个人在这书房,惆怅什么要紧事呢?”
“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彼此对视一眼,叶白汀弯着眉眼笑了下,仇疑青轻轻点了下头。
一般这种时候,申姜都很难介入,干脆直接问问题:“这房间昨晚有两个人?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里——”
叶白汀先说:“死者的脚尖方向,冲着哪里?”
申姜低头看了看:“冲着门啊。”
“你在案前自己坐着的时候,脚尖冲着门口?”
“好像不是,”申姜试了试,“这个姿势也?不舒服啊,坐在案几后,脚自然落地,脚尖便也?冲前,死者往左这么多,竟然冲着门口……不嫌别扭?”
“所以?他当时并?非正坐,而?是侧坐,在他旁边,有另外一个人。”
叶白汀指着东墙靠着的小方凳:“你没发现?这个小凳有点偏?”
申姜看了看:“好像是有点……这种地方,肯定不是下人打扫不仔细……是有别人拉出来坐过,还原位置时没做好?”
叶白汀略欣慰的看着他:“孺子可教。”
申姜恨自己反应慢了点,没第一时间发现?这一出!
“不止这些,”仇疑青指着桌上酒壶,“此乃五年前官窑特制莲青映玉壶,每只酒壶配两只酒盅,不会多,也?不会少,一般人拿出来用,大都不会在独酌的时候。”
“两个酒盅?会友?”申姜皱眉,“那另一个在哪里?”
难不成?还被人顺走了?看来稍后得找一找……
“不对!”申姜顿住,“我刚刚在外面问话时,王氏只说下人照吩咐送了饭菜过来,没有提酒的事,这酒哪来的?”
仇疑青已?经往侧两步,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面放了几坛酒,大小不一,样式不同?,看样子房间里就有。
申姜:……
仇疑青还指节叩了叩窗棂:“这样的天气,纵是夜里,也?难免热气侵扰,为何窗子关的这么死,一丝风都不透?”
申姜抹了把脸,明白了:“因为昨晚毕正合有客人。因房间里存在的这第二个人……并?不方便被人看到,他需得处处谨慎,哪怕忍着热,窗子也?得关上。”
少爷注意到了死者的脚尖方向,墙边方凳痕迹,指挥使发现?了酒壶品种,必然配对的特性,还有故意关上的窗子……若说一样是偶然,两样呢,三样四样,绝对不是偶然,这个案发现?场,昨晚绝对不止毕正合一个人在!
仔细想一想,申姜觉得,给他多一些时间,他也?能发现?这些,刚刚就是脑子转的慢了点……他什么时候能和少爷和指挥使一样,优秀到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呢?
他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一点:“还有毛笔对不对!一般人用完笔,会顺手洗了,不然下回?用就硬了,毕正合是当官的,肯定有这习惯,但这笔没洗过,只是架在笔架上,一定是他中间被打扰,没来的及洗,就先放到一边,准备完事再继续公文,或者洗笔,但没想到先死了,是不是!”
叶白汀微笑:“倒是没白留给你,终是看到了。”
申姜瞬间挺起胸脯:“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教的!”
所以?这个客人是谁就很关键了,不被所有人知道?的到访,故意收拾整理?隐去痕迹,此人目的为何,可是杀人凶手?
申姜摸着下巴,大脑不停思考:“毕正合都拿出酒来跟人喝了,应该是熟人?可这是他自己家里,书房虽在外院,来往下人也?多,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刚刚他粗略问过毕家人,都说自未时起,家中再无处客。
“我刚才进来时,顺路看了看。”仇疑青道?,“此处虽是书院,地方却有些偏僻,西?边外墙出去就是小街。”
所以?事实很明显了,如果是正常客人来访,当然要经过大门,由门房一路禀报迎进来,所有来往下人都能看得到,主母也?不会不知,无人知晓,定不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的,而?是从西?边外墙翻进。
申姜皱眉看向窗外:“那进来的这个人,需得有武功?”
仇疑青:“稍后仔细勘察,若无其它于?普通人有利的方向,确得需要武功,才能悄无声息。”
申姜应是:“等会儿我也?去问王氏要一份昨日的客人名单,看都有谁,停留了多久,有没有我们熟悉的人。”
叶白汀翻出随身手套:“我们先看死因?”
仇疑青让开桌前:“可。”
申姜知少爷习惯,先任他仔细观察尸体现?状,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在宣纸上记录下细节之后,才上前帮忙,将尸体搬离桌面,放到一边平躺,方便更多验看。
“……尸斑多聚集于?面部,胸口,四肢前侧,块大,色深,指压部分变色,翻动尸体部分转移,原处痕迹不能完全消退,尸体僵硬明显,角膜中度浑浊……”
叶白汀看了眼外面天色,心中快速计算:“死者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以?上,据毕家下人供言,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送晚饭的时候,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就在那之后不久。”
申姜摸着下巴:“这么早就死了,中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过来看一眼,可见毕正合这人缘,在官场不怎么样,在家里也?不怎么样啊。”
仇疑青则道?:“他在命令下人不许进来的时候——‘外客’许已?在房间了。”
申姜睁圆了眼:“那他这饭菜,是给他一个人叫的,还是带了客人的份?”
只四个小碟菜,一小碗饭,要是带了客人的份,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可能目的不是为了吃饭或请客,而?是……”叶白汀目光微凝,“不被人打扰。”
这个‘外客’的到来,死者可能并?不意外,或者意外也?没办法?,出于?某种理?由,他必须接待,而?对方无声无息突然进房间,家中上下并?不知晓,安全起见,他得保持这一份隐密,看了看外面天色,就顺便叫了晚饭,并?且叮嘱下人,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因这个命令并?不突然,以?往习惯都有,下人们也?不觉得突兀。
所以?餐盘上这碗饭才没有动过,菜品下去的也?少,甚至连酒水酒壶,都是毕正合在书房另外拿的。
‘外客’做完该做的事,离开,为了不叫他人知晓,将小方凳归回?原位,处理?了自己使用过的酒盅……
“还有筷子。”仇疑青道?,“喝酒有酒盅,吃菜,也?得有筷子。”
下人照规矩给主子送饭,饭菜是一人份,筷子自也?只有一双,毕正合寻了酒,酒壶酒盅招待客人,也?得找一双筷子,但这双筷子明显不在,案几之上,只有一双使用过的筷子。
酒盅和筷子,在哪里呢?
申姜眼睛一亮:“少爷验完尸我就去查!这两样东西?,必在别人离开的路径上!”
叶白汀低头,继续验尸:“……死者视网膜充血,视盘苍白……”
这种尤为显著的特征,本案已?经出现?过两次,这次都不用他说结论,申姜就猛的一拍大腿:“又?是假酒毒死的,是不是!”
而?房间里只有一壶酒……
他掀开酒壶,凑到鼻前闻了闻:“豁,臭的!这玩意儿肯定是假酒!”
仇疑青转眸看他:“我们仵作不是教过鉴别方法?,还不试试?”
“得令!”
申姜另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盏酒出去,又?是上火折子又?是找厨房大师傅帮忙,没一会就跑回?来了:“还真?是假酒,确凿无疑,这壶酒就是凶器!”
“可最?方便接触到木精的是鲁明,人早死了,现?在有机会搞得这玩意的,岂不只有钟兴言一个?这钟兴言和毕正合有仇,向来政见不合,时有摩擦,他嫌疑很大啊!”
叶白汀对尸体进行过现?场初检,起身:“死者自己的藏酒肯定没问题,不会时时备着这种东西?自杀,假酒木精,一定是‘外客’带进来的。”
但这些假酒,在死者用来招待的酒壶里出现?,若是来客说要请酒,没必要专门放到死者的酒壶里,再从酒壶里倒出来,用他自己装酒的容器就好,没必要多此一举,除非……
这个假酒,是趁死者不注意,换倒进去的。
仇疑青:“此次案件并?非意外,‘外客’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但死者自己并?不知道?。
以?上所有推论,都是在‘酒壶为毕正合’的基础上……
叶白汀指着桌上酒壶:“所以?此酒壶的归属,必须明确确定。”
这个不难,申姜招手就叫了常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过来,把酒壶亮给他看:“这东西?,你可认得?”
“认得,就是我家老爷的酒壶,一个长颈酒壶,配两个小酒盅,”下人指了指西?墙的位置,“就放在那边的柜子里,和酒坛子在一处,老爷好这口,偶尔想小酌时,用的就是这套酒具。”
“他用的话,应该只用一个酒盅?”
“老爷自己小酌,当然就用一个,他每回?用过,小人进去都得收拾,洗干净放回?原处,不过两个酒盅一模一样,老爷用时都是随手拿,并?不非得专用哪一个。”
“你确定有两只酒盅?”
“对啊,就放在一处的,买的时候就是这么配套的,多了也?没有。”
但是柜子里并?没有,很显然,少爷和指挥使推测的没错,酒是毕正合拿出来的,酒壶和酒盅也?是,主人和客人小酌了几杯,尝了几口菜,聊了一些事,可能主人觉得气氛还不错,却没想到,在他转身或走神之际,酒壶里的酒已?经被换掉了,来客斟上的酒,是黄泉路上的送行酒。
仇疑青:“昨日府中小宴,可也?曾用酒?”
“有的。”
“用的谁家的酒?可是苏记酒坊?”
“没错,是苏家的酒,指挥使怎会……知晓?”
别说这下人好奇,申姜都有点不懂,指挥使怎么一下子想到这了,还突然提起了苏家,还提对了!
叶白汀却很理?解仇疑青的思维方向,因为就在刚刚这个瞬间,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同?样是假酒致死,上次使团酒宴,用的就是苏家的酒,这次或许也?不能免俗……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案情走向,他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有只大手在暗里控制左右,要的就是他们理?不清,要的就是所有人牵扯进去,让水更浑。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苏家来送酒的是谁?”
“他家那个小徒弟吧,叫杜康好像?”下人想了想,“没错,就是他,年纪轻轻,不爱说话,倒也?未失礼,挺正派一个人,昨天来的稍晚了些,巳时才到,说是有事耽搁了,还抹了酒钱零头……”
“他何时走的?”
“送完酒就离开了。”
“小宴用酒可有剩余?”
“有的,就在仓房。”
都不用少爷示意,申姜就明白了:“走,带我去看看。”
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同?指挥使和少爷禀报,所有的酒水都没问题,真?酒,还挺香,看来这杜康过来,纯属偶然?可也?不对啊,既然自己的行踪没有问题,杜康又?是遇到事来迟,又?是减了酒钱,这表现?怎么看怎么像心虚……
“……这位客人,这位客人!您不能进来,说了家里有事,不方便来客——”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知道?我是谁么?你这府邸出了什么事我都能来! ”
突然院外一阵动静,是闯进了一位客人,下人阻挡不住,一路从门房纠缠到了这里,在书房院子一亮相,现?场齐齐一静,面面相觑。
申姜一看到来人,眉毛就跳起来了:“达首领?怎么又?是你!哪都少不了你是不是!我可提醒你,这不是你瓦剌那荒蛮野地,哪里都去得,哪里都野得,这是我大昭京城,处处讲规矩的!”
“这不是毕正合家?怎么又?遇到了你们?真?是晦气!”
达哈甩了下袖子,瞬间感觉现?场气氛有些不一样,往里伸了伸脖子,眉眼变得窥探且八卦:“锦衣卫都来了,难不成?这里真?出事了?谁死了?毕正合?”
刚好他这个位置视野角度不错,顺着珠帘缝隙,能看到书房景象:“操,真?死了啊!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申姜眯了眼,挡住他的视线:“达首领解释解释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达哈突然跺脚,“你们该不会是又?怀疑我了,又?要栽赃嫁祸我吧!”
申姜:“少废话,问你呢,为什么来这里!”
达哈一脸委屈:“我同?毕正合有约!他前日不是摔伤了屁股,动不了么,说好了养两天,今天上午陪我出去看海货,我这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只能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还以?为他又?在拿乔装蒜呢,谁成?想他真?的出了事,就在这节骨眼死了!”
申姜:“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可不是随你怎么说?”
“你们锦衣卫要不要脸!”达哈愤怒,“我要真?杀了人,干了事,避嫌还来不及,怎会巴巴送上门来让你们逮,我脑子有病么!”
申姜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这可没准。”
“你——”
达哈深呼吸,阴着眼看向仇疑青:“指挥使办案,该不会不需要证据,不分青红皂白就按人嫌疑吧?”
仇疑青如墨眼瞳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锦衣卫从不无故冤枉好人,自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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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颇有深意,达哈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跟他没关系,也?没必要害怕,甚至还能扩大思维,啧啧有声:“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怎么想不开在自家书房里搞事呢?”
他视线下移,看到了申姜手边刚刚放下的酒壶,眼珠子一转:“莫非又?是假酒致死?这回?是谁?让我猜猜……哦,上回?我办酒宴,就有人这么死,这回?又?是,难不成?是苏家人?”
仇疑青:“你为何觉得是苏家人?”
达哈哼一声:“我刚刚不是说了?先是我办酒宴出事,这回?毕正合家办小宴,又?出了事,同?样的酒,同?样的人,同?样的死亡方式,除了苏家人还有谁?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叶白汀突然问:“你怎知昨日毕家小宴,用的是苏家的酒?”
“看看看看,又?怀疑我了不是?”达哈浅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说你这小仵作,办事得细心,得好好听别人说话嘛,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与毕正合有约,今日一同?出去看海货?毕大人在同?我做下这个约定的时候,解释了,说休息一两日,是为了养屁股上的伤,也?是家中有这个小宴,我知道?这小宴的事,不是很正常?”
叶白汀:“毕正合也?亲口同?你说了,小宴用酒,订的是苏家的?”
达哈头抬的高?高?,袖子挥的理?直气壮:“当然!他亲口跟我说的!”
申姜:“都说了死无对证,谁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达哈摊手,“反正我到这里,就是这样,爱信不信。不过你们无礼,我却不能不大度,毕竟我瓦剌人从来大方,不拘小节,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那个鲁明啊,心术不正……”
达哈看了看左右,往前两步,语重心长:“你们锦衣卫就是太板正,不懂变通,处处较真?要证据,得发散思维,多往其它地方想想嘛,钟兴言看上了苏家那小姑娘,鲁明也?有点心猿意马,故意下局,编排人家这里不端,那里不对,其实人苏家人好着呢,我瞧着呢,老的刚正,小的不阿,父女俩都不错,就是这杜康吧,稍稍有那么点毛病,看着安静,其实心思重,鲁明之前不就被他揍过?”
“前日在竹枝楼,咳,我这想救人,反倒估计错误,差点踩了贵司仵作先生,好在指挥来的及时,没造成?误会,但不知您二位发没发现?,苏屠那老头离开的时候,他那徒弟杜康,可是赶到现?场了,扶着他走的……”
“自家师父被毕正合这么欺负,少年人有血性,没准就会采取行动,报个仇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首领大人此话差矣。”
达哈突如其来的观点还没表达完,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是使团副首领木雅。
申姜一看来人这脚步,这架式,心底忍不住‘豁’了一声,行啊瓦剌使团,凑堆过来演大戏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214、你这小仵作不行啊
木雅的到来, 一句话,让现场气氛更不和谐了。
达哈首当其冲,感觉自己被挑衅, 脸色立刻阴了下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来了这里,谁让你来的?”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锦衣卫想问的话, 既然别人自己提出来了,大家正好静待,叶白汀和仇疑青快速对视一眼, 都没有立刻说话表态。
申姜也是?,甚至选了片荫凉的地方站,以?为这两个人能?打起来,还在心里为双方鼓劲加油,打!动?手!往死里打, 闹大了才?好!
谁知木雅竟然很低调,右手抚左胸,朝达哈行了个礼,相当谦逊尊重, 并没有任何不满或挑衅的样子,声音也很平和:“大人出门的急,有东西忘带了,属下担心大人会不方便, 便送了来。”
说话间还真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用方帕包着,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形状大小上看?……像是?一个小药瓶?用来装小药丸的那种矮颈小瓷瓶。
想想达哈身上带病,申姜琢磨着, 这事还算合理,没毛病。
达哈看?到东西,反应很大,第一时间迅速往左右看?了看?,才?冷哼一声,不怎么礼貌的抓过来,塞到怀里,也没冲人道谢,而是?转头看?向叶白汀和仇疑青:“如何,现在知道我没说谎了吧!什么叫死无对证,空口无凭,我这副首领不就是?证人?我才?不是?什么杀人凶手嫌疑犯,今日到此有理有据,就是?毕正合约我来的,毕正合约我的时候,木雅就在,都听?到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能?找过来!”
申姜张张嘴,刚想说你放什么狗屁话,你们都是?使?团的人,互相说谎为对方圆说再正常不过,可一细想又不对,少爷和指挥使?都分析过,使?团并非铁板一块,里面分两个派别,一个是?瓦剌王,一个是?九王叔,这正副首领行为路数相当迥异,看?起来不像是?一拨人……
没互相下绊子挖坑就不错了,精诚合作,为对方圆谎,怎么可能??
但没打起来这件事,让申百户很失望。
仇疑青看?向木雅:“你与达首领意见不同?”
木雅看?了达哈一眼,没立刻说话,好像在请示对方的意思。
达哈视线扫过现在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书?房,瞪了木雅一眼:“看?我干什么?你来都来了,指挥使?也发?话了,就说说呗,我还能?拦怎的?”
“指挥使?见谅,”木雅拱了拱手,“非我有意窥探,实在是?这边动?静有点大,门口门房吓坏了,‘不小心’说了出去,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毕大人出事了。”
仇疑青颌首:“讲。”
木雅站定:“我刚才?那句话,并不是?挑衅我家首领大人,只是?昨晚刚好撞见了个事,因刚刚发?生不久,又在偏僻角落,恐怕锦衣卫也不知晓——我看?到礼部侍郎钟大人,被苏记酒坊坊主苏屠打了。”
“苏屠此人身怀武功,大家都说他太过方正,嫉恶如仇,钟大人都躲不过他的报复,毕大人估计也……遂我感觉他的嫌疑要更大一些。”
报复?苏屠为什么要报复毕正合?
仇疑青见叶白汀蹙眉,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以?指为笔,在他背上轻轻写?了个‘酒’字。
叶白汀想了想,明白了,此酒非彼酒,这个酒恐怕指的是?人,苏酒酒。
他们现在查到,钟兴言对苏酒酒有意,鲁明是?他心腹,专门为他办这种事的人,出事前?已经谋划下手,之前?在分析案情时就扩展过思路,使?团酒宴气氛不怎么正经,喜欢酒桌上有美女相伴,乐的看?美女被酒为难,过去与宴之人大半都好此道,对苏酒酒有歪心思的人,可能?也不只一个……
所以?现在是?有证据证明了,毕正合是?其中之一?
他微侧头,以?眼神询问仇疑青。
仇疑青知他懂了,微微颌首。
这件事的确已经得到证实,他来此之前?,刚刚得到手下的线索回报,确凿无疑,只是?时间太紧,还未分享给叶白汀。
叶白汀当然不会怀疑仇疑青的消息,只是?如果这样的话……
毕正合本就对女色不抗拒,只是?很少主动?,苏酒酒容貌出挑,不一样的场合见到,会产生想法?也算正常,他不理解的是?,这种事,为什么木雅会知道?
达哈看?着木雅,依旧眼神阴阴:“还是?我们副首领厉害,什么都能?知道呢。”
木雅再次微微俯身,朝达哈行了个礼:“不敢同首领大人相比,只是?运气使?然,恰巧看?到过毕大人和苏家姑娘私下接触说话而已。”
达哈哼了一声。
木雅声音微低,姿态看?起来更谦卑了:“虽我瓦剌人向来热心,不拘小节,很想帮锦衣卫的忙,但毕竟远来是?客,有诸多不方便之处,如今指挥使?要办案,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达哈竟也被劝住了,草草和仇疑青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等?着指挥使?破案拿人的好消息!”
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转身动?作干脆极了。
“这两个还在装蒜!”申姜呸了一声,“看?起来人模狗样,你好我好的,其实不定在心里拿刀子抵着对方脖子,互相骂娘,少爷你说是?不是?!”
叶白汀看?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或许。”
申姜一怔,接着是?一喜,出息了啊申百户,你也是?会看?人的锦衣卫了!
“我仍然感觉木雅此次前?来,有些太巧,”叶白汀看?仇疑青,“多多少少有些像救场。”
仇疑青颌首:“他们并不方便撕破脸。”
叶白汀沉吟。
“不过水搅的再混也没关系,”仇疑青垂眸,看?着叶白汀的眼睛:“我们办案,寻的是?线索,看?的是?真相。”
叶白汀点点头:“不错,事实已然发?生,不容更改。”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真相,谎言再真,戏再多,只要真相明晰,一切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接下来继续分工,现场勘察问访有仇疑青和申姜,叶白汀没再多留,等?尸体?这边交接完,一起回了北镇抚司,送进?仵作房,进?行验尸。
穿上罩衣,戴上手套,仵作箱子打开,各种工具准备好,他开始验尸。
死者穿戴整齐,身穿家中常服,衣服不见特殊褶皱,破裂,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很明显,死者并没有与人有过任何争执,没有推搡抵抗动?作,生前?经历看?来,就是?和人一起饮了酒,气氛并不紧张,至少到不了起冲突的地步。
死者指甲有轻微发?绀现象,小肠有出血点,死因判断没有问题,就是?假酒致死,浑身上下没有过多的疑点,似乎没什么新收获,但打开死者胃部,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
叶白汀用镊子夹出来一小颗质地略硬,颜色焦黄带红的东西。
死者的死亡时间就在这顿晚饭后不久,最多半个时辰,可能?因为接待‘外客’,更重要的是?说话,菜吃的并不多,到后半程过程甚至只是?喝酒,连菜都不吃了,是?以?胃中食物并不多,也未来得及消化分解,这颗硬物指边缘模糊了些,看?起来还是?很清楚的,像是?某种……坚果?或是?炒货?
叶白汀仔细回想了下案发?现场的四碟小菜,有凉拌,有清炒,甚至有几颗新鲜的莲子米,但没有油炸炒货,这个东西是?哪儿来的?
仔细观察发?现有些眼熟,好像前?两次验尸时,也有类似的东西?
叶白汀迅速将以?往尸检格目找出来,仔细查看?……
还真有!
死者鲁明和玉玲珑的胃里,也曾发?现这个东西,只形状大小略有不同,但两人本身就在同一个酒宴上,吃到一样的东西很正常,所以?他才?没有过分注意,可现在出现了第三个死者,胃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就不同寻常了。
他得把这样东西找出来,得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或许这种食物的选择,指向了凶手的偏好!
可现在的问题仍然很头疼,他手边并没有用惯了的仪器,无法?对食物成分进?行分析,就这点消化到边缘模糊的东西,看?都看?不清楚,怎么辨别是?哪样食物?
叶白汀想了想,他得寻姐姐帮忙……还有,他得让人去查查酒宴那晚的菜单,看?看?菜式都有什么,不但得查,最好将那日菜式重新做一遍,好方便对比!
被叫进?来的锦衣卫一脸懵:“少爷,真的要查酒宴当晚菜式?那是?大宴,冷拼热炒汤品点心,算下来可不少……”
叶白汀顿了顿,声音稍稍有些低:“我是?不是?……不够银子做这件事?”
锦衣卫小兵更懵了:“咱们北镇抚司,竟然还需要自己贴银子做事?不是?只要指挥使?按流程批了,就能?动??”
有时库里的银子不够,指挥使?都能?自掏腰包先平事,再往上报,补贴寻回,何况少爷的事,这问都不用问吧,指挥使?能?不给?
既然不是?银子不够,叶白汀就清了清嗓子,面色重新严肃起来:“查案之事,怕不得麻烦,去做。”
锦衣卫小兵应的清脆:“是?!属下这就去走流程报批,立刻打听?那头都用了什么食材!”
……
毕家外院。
申姜将整个毕家踩了个遍,包括附近街巷,尤其是?从书?房的院子出去,往外的那个街道,所有显眼的,隐蔽的地方全都看?了一圈,全部心中有数后,寻到仇疑青禀报。
“墙外西北角,靠内巷的位置,有个低矮土坡,上面有几块略大的石块,属下检查过,只要稍加利用,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入院子,普通人也不难操作。”
所以?外客‘需得有武功’这一项,并不能?确定。
“但是?酒壶和筷子哪里,属下并未寻到。”
申姜寻思,难不成凶手有其他的处理办法??烧了?埋起来了?可是?筷子能?烧,瓷器怎么烧毁?现场都已经伪装成那样了,除了他们锦衣卫,换谁来都可能?发?现不了异样,有必要提防这么多?
“在这里。”
指挥使?轻描淡写?的指了指旁边石桌,那里垫着一方青布,上面是?新搜查到的证据,一只和书?房里一模一样的酒盅,还有一双红木筷子,和书?房里的那块明显不是?一对。
就是?酒盅磕了一角,筷子装饰头折断了,看?上去有点狼狈。
“找到了啊……”
申姜顿了下:“在哪来着?”
他明明已经把外面翻了个遍,没漏过哪里啊!
仇疑青:“后厨待处理的垃圾里。”
后厨……
申姜立刻扭头往回看?,照方位分析,死者书?房位置偏僻,靠西接近外街,后厨则靠东,接近内院,两边距离非常远,照凶手行为路线并不方便,凶手要是?想处理东西,跳墙往街外走,随便扔在哪里,不是?更方便?院中穿行放到后厨去,不怕别人看?到?
仇疑青提醒:“毕家昨日有小宴。”
“有小宴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申姜就明白了,关键就是?这三个字,有小宴。
一般的富贵人家,办宴总少不了,举凡办宴,难免会有磕碰,碗碟酒盏之类的瓷器就会有损耗,筷子同样,所以?一般情况下,办完小宴,下人收拾整理完桌子,会清出一批有破损,再用不了的损耗品,统一处理扔掉,酒盅和筷子放在这里,岂不是?能?正大光明的被处理掉,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申姜再次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这筷子虽是?红木筷,却并不怎么精致特别,酒盅瓷器漂亮,像这样的人家也是?多见,比如他自己,就看?不出这酒盅有什么异常,也就是?指挥使?这样的能?瞬间认出来,整个毕家,大约只有伺候毕正合的长随小厮,能?认得这东西,但他们一般不做整理垃圾的活儿,估计也看?不到。
凶手不是?不聪明,是?很聪明啊!的确是?绕了些远,走了这一趟路,中间可能?稍稍有些风险,但扔在墙外街上就不容易被发?现了么?
“这事得跟少爷说一声。”
“嗯。”
申姜赶紧到一边,交待下面,就接到了下面传来的,少爷那边捎来的信,整个人愣住。
仇疑青:“怎么了?”
“少爷叫人把当日使?团酒宴上的菜式全做一遍,因为人手不够用,过来讨人,”申姜有些茫然,“少爷这是?馋瓦剌人的菜了?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啊……”
仇疑青却道:“未必。可能?是?验尸上有了新收获。”
申姜皱眉:“验尸……莫非是?胃里的东西?”
仇疑青:“今日速度需快,早些回去。”
“是?!”
……
虽说加快速度,调查总需要时间,二人这一忙,又是?忙到深夜,才?一前?一后回来北镇抚司。
申姜抱着一堆最新走访问到的口供记录,进?门就问叶白汀:“菜做好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使?团酒宴是?提前?很久就在筹备的,菜式丰富,很多食材似也有讲究,光是?采买就需要时间,今日不成,全部做完,怕是?得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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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申姜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嘴里也没停:“要这个菜,是?需要比对东西?死者胃容物?”
叶白汀顺着他的肩膀,看?到走过来的仇疑青,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便把验尸结果说了:“……鲁明和玉玲珑胃里有一样的东西,我当时并未在意,因他们都是?与宴之人,吃食相类,但此次死者毕正合,也发?现了同样的食物,我认为可以?比对,结果会帮我们筛选凶手。”
“这感情好!岂不是?马上要破案了!”
申姜精神头不错,忙了一天竟然也没有很累:“要不干脆借着这命案,咱们再分析分析,有什么不同?”
叶白汀给两个人倒了茶,分别推到桌边:“可以?啊。”
仇疑青也坐了过来:“来。”
“那我先说,” 申姜率先说自己的发?现,“毕家人我都查过了,各出口供对比,并无特殊,昨日虽办了小宴,但所有客人于未时前?后全部离开,无一停留,我已确认过,没问题,毕正合的死因,不在他家……”
叶白汀听?完,发?现凶手对酒盅和筷子的处理很巧妙,但这只能?说明此人心思细微,还真不能?排除是?否有武功,他仍然感觉这个案子有点乱,有人在故意破坏,或者引导一些东西,比如墙外土坡上的石块,申姜说很像临时搬过来的,那就存在做障眼法?,或栽赃的可能?……
本案一定是?有人撒谎的,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谎言都是?什么。
仇疑青:“我们可抛弃所有证言,看?案情本身。”
叶白汀想了想,道:“我之前?思考,感觉自己进?了一个逻辑误区,案子从开始,我们就分析深入,寻找到了玉玲珑和苏酒酒的微妙关系,越展开,我们越发?现,在场这些男人里,有人对苏酒酒觊觎,且已进?行某些手段,我们猜测,玉玲珑的死,她咬紧了牙关不喊人,不求助,是?为了保护谁,这个人很可能?是?苏酒酒……但这个方向,真的正确么?”
申姜往回想了想:“没错啊,我们当时那个线索,只有这个方向分析才?符合逻辑……”
“可我现在觉得不对。”
“哪里?”
“锦衣卫没有合适女兵,不方便查验苏酒酒身体?可有受伤,确定那日问供时她身体?不适,是?不是?受到了欺负,”叶白汀指着桌上他仔细捋过的那叠资料,“苏酒酒本人除了做酒,没有其它?爱好,这几日也并没有出门,更不方便查看?,但——你们看?这个。”
他重新拿出一张消息纸页:“这里是?苏家这几日找到的药材渣子。”
申姜凑过去一看?:“我没有让人查这件事,少爷派的人?”
叶白汀点了头:“你和指挥使?都忙,我请换值的锦衣卫小兵过去帮我看?了一眼,悄悄带了些回来,我找人帮忙辨认过了,是?这几样。”
申姜看?着那几样药材名,没看?出来,这些……有问题?
仇疑青却立刻懂了:“此为妇人养身良饮。”
叶白汀颌首:“暖宫驱寒,女子多需。”
申姜就明白了:“癸,癸水?”
“不错,”叶白汀眸底清透,“苏酒酒那日额角虚汗,唇色泛白,整个人很不舒服的样子,可能?并非是?被人欺负了,有伤在身,而是?在经期。”
女子痛经,症状可轻可重,有些人可能?只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不大影响日常动?作,有些人则很难挨,可能?都没有办法?从容站立,只能?卧床休息。
叶白汀有些遗憾,当日他和仇疑青曾驱马路过苏记酒坊,亲眼看?到杜康给苏酒酒端了汤药,但当时距离太远,鼻间萦绕的都是?酒坊里的酒味,闻不到药香,否则他可能?会早一点发?现这件事。
仇疑青:“若她不适是?因为此,玉玲珑就没有必要保护。”
叶白汀:“是?。”
人并没有遇到危险,自也不需要保护,那玉玲珑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仔细检查过,玉玲珑身上的暴行遭遇是?被迫行为,她在被人用强,本身并不愿意,可她的声带没有问题,不存在病变,她在酒席间长袖善舞,与客人往来敬酒,声音也没有问题,口脸两侧皮肤也没有被强硬按过的擦伤受损,她的不喊人,不呼救,是?自主行为,非被迫,为什么?
她保护的,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
叶白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几次接触瓦剌使?团,达哈好像不止一次提起过安将军……”
申姜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安将军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他们当然忌惮。”
“可安将军不是?一直在边关?”叶白汀指尖点了点桌面,“瓦剌使?团来京,那里不是?必经之路,他们没看?到?”
申姜摸着下巴,想了想:“可能?因为很久没打仗了?安将军也懒的理他们……一群瓦剌狗,安将军凭什么给他们这个脸,还专门出来看?一看?,迎一迎?美的他们!”
叶白汀顿了片刻,又问:“边关……有多久没打仗了?”
“那可有段日子了,我算算,”申姜掰着手指头,“得有一年多了?上回邸报里和瓦剌对战的事,好像差不多就是?去这个时候,端午前?还是?端午后来着?我记着我媳妇吃粽子时都在念。”
“之后就再无动?静?”
“没有,”申姜笑得有点小嚣张,“瓦剌狗早就叫安将军打怂了,哪敢再挑衅!”
“那安将军此后行踪呢,可有人知道?”
“还能?去哪,戍边呗,安将军可是?定海神针,离了他不行。”
那可不一定……
大家都说的,和真正别人怎么做的,未必是?一回事。
去年端午前?后,再到今年……
叶白汀视线缓缓从桌上抬起来。
“看?我做什么?”
仇疑青伸手执壶,给叶白汀续茶,眉锋藏剑,眸底敛芒,一如既往淡定从容:“喝口茶,润润喉。”
215、我好像钱不够?
夤夜寂静, 万籁无声,茶水注进杯盏的声音显的尤为清脆,叮咚作?响, 似泉水轻撞石台,如珍珠轻落玉盘,不是那么短促, 也不会?那么漫长,时间?和劲头都刚刚好,仿佛能?撞到你心里?。
茶壶与桌子轻碰, 茶盏经?人手指推到面前,叶白汀听到了对方衣角拂过桌面的声音,很轻。
他抬起头,对上了仇疑青的眼睛。
这人一如既往,眸底深邃如星空, 只眼梢露出一二寒芒,让你无处窥探。
他整个人就在你面前,诚恳坦率,没什么是不能?展现的, 没什么是必须隐在身后的秘密,不能?为别?人知晓,他很坦荡,只要你愿意去懂。
二人视线相撞, 久久无声。
房间?气氛突然安静得古怪, 申姜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二人对视……又在交流什么他不懂的东西?他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他是不是应该告辞离开?
可?案子还没说完……
申姜硬着头皮,努力调动自己在感情方面那点不多的敏锐性, 仔细观察,发现两个人虽然在对视,但好像并不暧昧?不像之前某个瞬间?,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可?只是一个对视,就甜腻的似能?拉出丝来……
他们在交流什么,他不懂,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那种暧昧的就行,他在这里?不算打扰。
申百户拳抵唇前,咳了两声:“那什么,反正不管他们找不找安将军,都跟这次的事没关系?我们要不要先继续看命案?”
“当然。”
叶白汀很快收回视线,注意力转回案件:“第一个死?者鲁明,他是钟兴言的师爷,却私下和毕正合勾结,个中银钱往来和走向,不知指挥使可?查清楚了?”
仇疑青颌首:“我之前派人查了毕正的账,直至今日?,方有确切证据,他虽做的隐蔽,名下产业分散,但的确在固定时间?段,有大笔银钱流入,来路不明,每每这些时间?,都是在和鲁明秘密见面后,很可?能?这些就是鲁明给的,这些来路不明的银款,在他账下放不了多久,也会?立刻被转走,去向不明,且很难追查。”
就是因为这个过程进行的很快,这笔钱在毕正合身上也没有任何体现,比如他衣食住行,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样子,从未有突然乍富,大手笔买过一些东西的时候,才没被人注意到,也没怀疑过他,锦衣卫也无法短时间?内锁定或查到。
叶白汀捧茶喝了一口?:“钟兴言呢,对此可?有察觉?”
“这个我知道!”申姜翻开手里?的小本本,“指挥使之前查毕正合的时候,让我顺便捋了捋钟兴言过往行踪,我运气不错,正好寻到了点证据,发现钟兴言查过毕正合。他们二人政见不合,彼此查来查去很正常,但我发现钟兴言捎带手查了鲁明,他很可?能?怀疑了二人关系,但在那段时间?里?,他只是和鲁明见面次数变少,并没有做其它事,之后又一切恢复正常……”
“我感觉钟兴言应该是查过了,怀疑过,但最终轻拿轻放了。”
“但怀疑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最消磨彼此信任,”申姜将小本本放在桌上,推给少爷看,“你看,虽然双方还是主?属关系,鲁明还是钟兴言的师爷,但在这之后,鲁明只负责生意的事,或者帮他找女人,政见参与的很少,钟兴言是不是已经?开始提防了?”
叶白汀认真看后,微微点头:“不能?排除钟兴言对鲁明有杀机。”
但如果鲁明是他杀的,毕正合也是他的人,前者是因为背叛,后者是因为本就政见不合,无法相处,那玉玲珑呢,又是为什么?
以?钟兴言口?味,喜欢良家女子,玉玲珑明显不在他的涉猎范围内,为什么也会?遭殃?只从这方面来讲,有些解释不通。
申姜也想不通,摸了摸下巴:“难不成玉玲珑知道的这个秘密,就是鲁明和毕正合勾结,搞了他的钱?”
可?好像也没必要必须在当晚……
叶白汀眸底思索,也提了一个人:“达哈在这件事上,也不一定没有杀机。”
“啊?”申姜非常意外,“少爷不是说他不举……”
叶白汀摇了摇头:“之前我仍然是进了思维误区。他所有的无理取闹,故意夸张,是为了使团利益,他在搅浑水,让我们天?子没脸面面才好,我们最先排除他,是因为身体机能?,他好像并不能?对玉玲珑施展暴行,这今日?我仔细想了想,我与达哈第一次见面,在他的身体状态,走路姿势,身上的药味等等发现,他于?此事上有障碍,但也只是难举,不是不举,不然他也没必要随行带个小妾,我感觉他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想要做这件事,需要一定的激发条件……他未必欺负不了玉玲珑。”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他的杀机就比较随意了,可?能?就是围着身边的人,哪个顺手方便,就动哪个。”
“使团副首领木雅,同?样摆脱不了嫌疑。”
仇疑青分析:“酒宴出事那晚,他的确给自己制造了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没有时间?杀人,但安排酒水这样的小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要有人踢他前后传话跑腿,就能?办到。”
“至于?苏家人……”
既然提到动机,叶白汀就把所有人都捋一遍:“苏屠和杜康如果是凶手,他们的杀机在于?,知道苏酒酒被人惦记,且每一次他们的时间?线,行动痕迹都有些暧昧,总是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申姜:“这么说的话,苏酒酒呢?她虽然看起来很安静,却不是个好欺负的姑娘,知道别?人在觊觎她,她恶不恶心,会?不会?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但这些动机里?,有两个人对玉玲珑的遭遇解释不清,比如木雅,他可?以?安排酒水,假酒使人致死?,本人却没有时间?对玉玲珑实?施暴行,苏酒酒就更不可?能?了,她是个姑娘,能?对另一个姑娘做什么?
除非本案凶手和干这件事的人不是一个。
“我们别?忘了,本案中,还有酒这个字。”
叶白汀眉目冽冽,清澈无垢:“出事是在酒宴,苏记酒坊做酒,鲁明想做假酒生意,玉玲珑对酒有特别?的品位和爱好,在场的男人们喜欢参与这种酒局,且对酒局上出现的姑娘各种起哄,爱看别?人被迫灌酒的样子,苏酒酒对这种‘潜规则’十?分抗拒,敢把酒泼到男人脸上……这个案子似乎被酒包围,会?不会?在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也有其它特殊信号与酒有关?”
申姜嘶了一声:“隐藏证据啊……那这个有点难找了。”
“还有死?者鲁明身上的伤。”叶白汀想了想,道,“他右脚第二根脚趾上的伤,与腹部伤痕在时间?上吻合,应该是在死?亡前两日?留下的,和杜康所言,二人发生争执时时间?能?对上,但杜康说只打了他腹部一拳,并没有碰其它地方,那这个伤,哪里?来的?”
“目前没有其他方向,我亦不确定,这个伤痕结果是否会?影响我们对案情的判断走向,但破案就是要事无巨细,每一处细节都要有解释,这一点我们仍然要关注。”
申姜举了手:“那我再去到处找找?顺便去一趟苏记酒坊,里?里?外外都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东西。”
接下来继续捋细节,与案相关人的日?常行为表现,案件前后的时间?线,近来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能?的方向……
全部捋了一遍,夜也更深了。
叶白汀目光微闪:“……就照这几个方向,重点查探,必有收获!”
申姜拍了桌子,双目炯炯:“没错!”
仇疑青则拎开了茶壶:“时间?不早了,先休息。”
“那属下先告辞了!”申姜这回相当懂眼色,立刻起身离开,转身前还和少爷眨了眨眼,带着调侃。
叶白汀毫不在意,安静的收拾了被褥,安静的脱了衣服,安静的掀开一方被角,看向仇疑青:“指挥使,休息一会?儿?”
仇疑青刚把桌子收拾完,就对上小仵作?如清泉皎月的眼睛,喉头滚了滚,明明脚步应该冲外,还是没能?忍住,大手慢条斯理的按上襟扣:“好。”
初夏的深夜,白日?热潮退去,有些回凉,这个房间?又在北镇抚司最里?面,墙厚且高,白天?就很凉快,到了晚上更是,需得盖上薄被。
恋人气息交融,空气瞬间?暧昧,不知谁的手蠢蠢欲动,拱高了薄被。
“别?动。”
仇疑青按住了小仵作?不老实?的手,微轻的吻落在他鬓边,声音微暗:“……乖一点,嗯?”
叶白汀手被握住,仍未停歇,指尖轻轻在人虎口?流连:“指挥使皮肉有些糙啊……这些茧,怎么磨出来的?”
仇疑青微烫气息落在他耳畔:“你不是都知道?第一仵作??”
叶白汀眸光微闪,整个人凑近,吻在他唇边,声音压得很轻,仿佛带了小钩子,在这暗夜里?绽放魅力,令人神往:“我想听你说。”
仇疑青手上力度微紧,忍不住靠近,索求更多:“你想……听什么?”
叶白汀却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眼底盛着月光,唇边翘出狡黠:“指挥使知道的。”
……
第二天?早上,叶白汀醒来,感觉嗓子有点哑,灌了整整一壶水下去,才稍稍好了些,但还是不舒服,只能?减少说话,养一养嗓子。
狗男人太坏了!说被他哄出了好些话,不公平,他也要听些好听的,就手口?齐下,翻来覆去的折腾他,引着他又是小声哼哼又是憋不住,最后求饶了也没用……
你不是君子吗!不是应该优雅持正,守礼守节吗!
叶白汀闭了闭眼,从药房找了两个胖大海,泡在了今天?的茶壶里?。
他不知道仇疑青什么时候离开的,眼睛没睁开就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早凉了,狗男人可?能?根本就没睡多久。不过这些日?子他好了很多,虽然仍在日?以?继夜,脚下不停的忙碌奔波,眼里?青黑却越来越淡了,身体状况应该也好了些,他的睡眠阈值可?能?和别?人不一样,不需要太久,只要质量足够就可?以?。
接下来没什么说的,还是忙,大方向已经?有了,只是细节需得一一确认,保证无错无漏,有人在外面跑,他得继续盯着做菜,死?者胃里?的东西……他一定要知道是什么!
又是忙碌的一天?,申百户硬生生跑疲了,中午饭都是对付了两口?,水都没怎么顾得上喝,到傍晚时终于?确定了一些东西,心气一松,却有点走不动了,看到路边有块大青石,平整好看,坐起来特别?舒服的样子……他准备歇歇脚,松口?气再回北镇抚司。
刚坐下来,长长呼了口?气,他就感觉不对,鼻子皱了皱,左右闻了闻,好像是酒味?再转头往后一看,豁,也是巧了,他这一歇脚,歇到了苏记酒坊门外?
想起之前少爷说过的事,他又坐不住了,准备左右看看,可?屁股还没离开大青石呢,就发现旁边墙角的位置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苏记酒坊前门,这是后门,墙头有些高,外墙建造时为了坚固,可?能?用了米浆,剩下的糊了墙皮,这种墙坚固是坚固,经?年累月,风霜侵袭,外皮很容易剥落,倒是无伤大雅,可?这自然剥落的地方……突然有一截断面?
看看左右,这地方不算显眼,且也只有这一处断面,还不大,申姜办案日?久,对痕迹判断颇有心得,这种痕迹不可?能?有第二种解释,莫非……鲁明生前与杜康发生争执,被人揍了一拳后跑出来,心气不顺,在人墙上踢了一脚,别?人的墙没事,反而因为他用力,他自己的脚趾受伤了?
这样的话,杜康没有撒谎,他真的只打了鲁明腹部,鲁明右脚趾上的伤痕时间?和腹部伤痕相仿,也有了解释……
“申百户?”
申姜脑子里?正过着案子细节,没注意到门打开,里?边出来了一个姑娘,梨花面,玲珑身,指尖素白柔软,气质清冷出尘,非常眼熟:“苏酒酒?”
苏酒酒递过来一碗水:“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出来看看。”
申姜也没客气,接过来喝了,井水清甜,正好解渴,不知道是不是酒坊的原因,连水都带了点酒香,还挺好喝的:“你知道有人来?”
苏酒酒接过空碗,柳眉微垂:“我家这后门,因离巷子口?有些远,又有块大青石,常有过路人休息,讨碗水喝,有时我们听到了动静,见人不好意思,也会?主?动开口?,邀人喝口?水。”
怪不得一出来就端了碗水。
申姜看着苏酒酒:“你家还真是热心肠。”
“是我爹放的,”苏酒酒素手执碗,微暗夜色下,肌肤与白瓷相应,竟分不出哪个更白,“他面冷心热,虽受了伤,腿脚不便,不得不离开边关,心却一直没回来,他总说不能?给安将军丢人,能?看到的事,能?帮的忙,心里?总要挂着,说巷子这么长,年轻人走一走没什么,若是老人孩子,中间?总会?累,需要歇歇脚,不知从哪里?搬来了这块大青石,偶尔见人经?过,就招人进院喝口?水,时间?久了,我与师弟也习惯了。 ”
又是安将军……
申姜很难不想到昨晚少爷说过的话,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眼前飘过,又一时没抓住,只能?暗捺回去,和苏酒酒道谢:“谢了,天?色已暗,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赶紧关门落锁吧。”
“申百户走好。”苏酒酒行了个礼,就进了院子,真的关门落锁了。
……
暗暗夜色里?,仇疑青也在忙碌。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浓,他身影在高墙屋角纵跃腾挪,速度奇快,落点精准,不惊鸟雀,根本不会?让人发现不对劲,何况查看?
他进了瓦剌使团暂住的院子。
院子非常安静,不知瓦剌人是心大没有守卫,还是守卫都在暗处,里?里?外外都感觉空得很。
先是东边,厢房的烛盏熄了,那里?偏深,是整个院子地段最好,看起来最尊贵的地方,住着的是首领达哈。
三息之后,西边厢房的灯也熄了,这个位置和达哈相对,是次一级最好的地方,住着的当然是副首领木雅。
仇疑青隐在暗处,心间?默数了几个数,就见两道身影先后跃出,一个膀大腰圆,一个微微清瘦,虽都覆了蒙面黑巾,从身形上也能?认得出来,正是达哈和木雅。
二人明显不是从一个方向出来,正好撞了个对面,应该也瞬间?认出了对方,并没有开口?叫人,而是错身越过。
达哈哼了一声,只用一个音调,就传达了浑身不满。
木雅没说话,也没表情,当然也没有被吓住,转身往回走。
“你最好死?在外面,省得我操心。”
“你才是,最好别?死?在这,还多事。”
二人中间?的气氛,从某个层面上来讲,也是很默契了。
他们身影相错,很快冲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不过仇疑青知道。他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跟踪,无它,因为手底下人够用,有人会?监视跟踪他们,他今夜来此,有自己的目的。
和叶白汀一样,他总感觉自己错过了点什么,有些东西就在眼前,他没发现……是什么呢?
仇疑青准备把整个院子重新摸查一遍,刚刚走完外围,到当时的酒宴正厅,脚步突然顿住,他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不该在这里?的身影。
身量中等,脊背挺值,轻身功夫很好,落地无声,只是微跛的右脚让这个姿势不太好看,往前行也慢了些。
是苏屠。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仇疑青没说话,看着对方悄无声息的靠近酒宴厅,之后往外,往东,走向草丛灌木,然后是某个房间?方向,和当晚玉玲珑的行进路线颇为相似……
突然侧边院子有动静,瓦剌人动了,似是察觉到有外客侵扰,拿了弯刀,幽幽寒芒在暗夜里?杀气腾腾,刺眼的紧。
苏屠有些意外,紧了紧手中兵器,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似乎是认了,准备拼出去,刚想动,却听到旁边石子声轻响,落在他脚尖往西,一尺远的地方。
怔了怔,小石子又过来了,这次还是往西,不过是三尺远的位置,再等,又有小石子过来了,这次是六尺远……
有人在给他指路!
苏屠转身,很快看到了从暗影里?出来的仇疑青,对方快速对他打了个手势——
他懂这是什么意思。
刚有些犹豫,就看到仇疑青微微挑起的眉,似乎有些不悦,他浅浅叹了口?气,立正身形,朝仇疑青行了个礼,照着小石子提示的方向,纵身离开。
仇疑青转往与他相反的方向,刻意制造出了一些声响,吸引瓦剌人前来。
以?他的身手,引开这群人还是没问题的,他一时往东,一时往西,几乎调动了所有人过来围追堵截,却谁都没有碰到他的衣角,甚至没有看到他的脸,到处搜寻,找不到之后,还会?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真的有人潜进来了么?
仇疑青应对的很轻松,一边调动对方的分队位置,一边还能?查看自己想看的地方,比如玉玲珑遭遇暴行的那个房间?。
还是毫无所获。该记录的证据线索早就收集整理好,在北镇抚司的案桌上,并没有什么新奇的。
新奇……
仇疑青身形突然一顿,这个路线方向,玉玲珑走的,苏屠为什么能?知道?他当时正在与人拼酒,不可?能?看到,为什么能?如此精准的寻来?
他干脆重来,把玉玲珑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两遍……然后发现,玉玲珑其实?可?以?不必跑到这个房间?受辱,如果她不想开口?求救,想靠自己跑动甩掉别?人,这条路线中间?有个岔路口?,她可?以?拐向另一边,利用地理优势,以?及众多的盆景格挡,最终走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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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别?人可?能?做不到,但玉玲珑不同?,她是教坊司派过来的舞姬,近些日?子一直在招待使团,且在这个院子里?有自己的房间?,对环境应该很熟悉,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怎样会?有生机,为什么没有选择另一条路,而是选择了这条,危险明明更大的路径?
她在遮掩什么?还是在表明什么?亦或是保护?
仇疑青突然想起昨晚叶白汀在分析案情时说过的话,说本案有些巧妙,不管人还是事,还是难题,好像都与酒有关,是不是其它地方也充斥着这个字,等着他们解读?
酒……
仇疑青心头突然一动,不在这个房间?停留,往外走,思考辨认了几个方向,转去了玉玲珑被抛尸的那间?库房。
这间?库房被瓦剌人拿来私用,放着的全是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量大且杂,仇疑青一直都知道,却并没有亲自检查过,这项工作?分配到了底下,下面并没有发现问题。
院子来了‘访客’,瓦剌人戒备森严,人既然来了,总会?离开不是?现在找不到人,不代表一会?堵不住!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然而这间?库房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建在地下,且在院子里?深最里?,门径曲折,瓦剌人选在这里?,也是为了方便看护,守卫甚至没在门口?,而是在更远的路口?,仇疑青根本不必有顾虑,吹燃火折子,站在架子前,一样一样,仔仔细细的看……
一个时辰过去,还真看到了个不一样的东西。
仇疑青瞳眸一怔,闭了闭眼,伸手拿到那样东西,吹熄火折子,转身离开。
回到北镇抚司时,天?色已近黎明。
叶白汀这夜也根本没睡,盯着他的实?验记录,到这个时辰,才微微弯了唇,笑意染上眸底,刚要和一边小兵说话,一转身,看到了仇疑青。
男人衣服微皱,鞋面染尘,却掩不住一身刚正气质,他一如既往姿态挺拔,没什么表情,叶白汀却看到了他眸底的璀璨。
“有收获了?”
“嗯,”仇疑青点了点头,大步走过来,在别?人看到的角度,克制的扣住了他的腰,“你似乎也很开心,有收获?”
叶白汀大力点头,笑容灿烂:“嗯!”
现在就差申姜了……
仇疑青垂眸:“我方才收到了他的传信,至多中午就会?回来,此案,要破了。”
“那指挥使可?要让人盯着点,别?叫凶手跑了。”
“放心。”
指挥使握住了小仵作?的手,拉人去房间?:“陪我睡一会?儿。”
转身时衣角滑过门边,初夏晨间?,微光缋绻,风也温柔。
216、蠢蠢欲动
北镇抚司。
奔波数日, 仇疑青难得此刻清闲,和叶白汀一?起,在房间里等待申姜归来, 为本案添上最后一?点细节证据,若事?情顺利,申姜回来的早, 还能?直接押人上堂,彻底在今日了?结本案。
结果他们?这边还没动作,先收到了?瓦剌使团的邀请——
对方派了?人过来传话, 请他去喝酒。
说?是在京城停留有一?个月了?,有幸见指挥使潇洒威武,就是还没一?起吃过饭,总觉有些遗憾,今次酣畅酒宴, 少?友一?人,颇觉可惜,若是指挥使不介意的话,可愿赏个脸?
叶白汀看着烫着金边的邀帖, 感觉对方有些阴阳怪气,就差直接放话说?,我们?要纵情享乐,还想拉你下水, 你敢不敢来?来了?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以后别想骄傲高贵压人一?头,不来,就是害怕我们?的手段,没有自信能?解。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近在咫尺的脸:“可想去?”
“为什么?不去?”
一?力降十会, 叶白汀知道仇疑青本事?,这男人绝不会怕,既然不存在危险,所有危机状况都?有解,他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别人送上门的机会,多看看好像没什么?不好?”
仇疑青:“去换衣服。”
案子查到现在,基本事?实逻辑已然清晰,但哪怕你把所有证据摆上了?,对方也不一?定?乖乖认罪,给你想要的口供,适当施加压力,的确没什么?不好。
叶白汀怕热,去屏风后换了?件天青色纻丝长袍,透气吸汗,又不失光泽,袍子样式并不挺阔,极为柔软贴身,因其质料轻,走动时衣角随风翻飞,很有种飘逸之感,他本就眉目隽秀,唇红齿白,这样一?衬,宛如谪仙。
仇疑青眼神顿了?很久。
“不好看?”叶白汀扯了?扯腰间玉扣,显得腰身更细了?,“扣上腰带有些热,不用腰带又觉得过于随意了?些……”
仇疑青过去,将小仵作最喜欢,几乎每日都?要佩戴的玉香囊给他挂在了?腰侧:“好看。”
叶白汀摸着这枚小巧精致的玉香囊,微微歪了?头,眼梢一?弯:“那指挥使改日再送我一?个?”
这个眼神……让人有些受不住。
仇疑青伸手盖住他眼睛,轻吻在他唇边:“……嗯。”
二人出门时被临时消息绊了?一?下,处理了?才去往使团驻地,到的时间略晚,达哈组局小宴,邀请的并不只是他们?,在场有不少?熟人,比如使团副首领木雅,礼部侍郎钟兴言,大?昭或瓦剌的一?众陪属,还有苏记酒坊的苏酒酒。
他们?到的时候,苏酒酒正在被劝酒。
“不就是一?杯酒。值得这么?矫情?”
“不然就一?口,你沾个唇,大?家?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鲁明死了?,干这种事?的人竟然也不缺,堂中官员下属都?是生脸,叶白汀不认识,但随便想想也能?知道,大?约是鸿胪寺派过来补缺的。
和毕正合不同,这个说?话声音最高的,一?看就很年轻,长脸细眼,面白无须,说?话做事?看起来没什么?底气,几乎每说?一?句话,眼神就要看看钟兴言问个示下,小心?极了?。
“你看看,在场都?是朝廷命官,都?是大?人,能?把你怎么?着啊?”这人见钟兴言默许,还很感兴趣的样子,似乎被激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亢奋,“姑娘别怕,来,把这杯酒喝了?,别的,本官不敢许你,鸿胪寺这半年的酒单,我都?订你家?的酒如何?”
苏酒酒面色微凛,任那瓦剌下属手都?举酸了?,仍未接那酒盏:“酒,不是这么?喝的。”
“嘿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倔——”
“诶,”那位官员刚要起身,就被钟兴言拦了?,“人家?还小,有些小脾气正常。”
那官员就笑嘻嘻坐下了?:“钟大?人说?的是……”
钟兴言眉眼带笑,看着苏酒酒,十分和善的样子:“这话你好似不是第?一?回说?,酒不这么?喝,怎么?喝?若不然……你教教本官?你演示了?,本官学会了?,不就可以对坐交饮了??”
官员起哄:“对嘛,你总说?我们?不会,那你倒是教一?个啊,你都?不教,怎知我们?学不会?我们?钟大?人从少?年起就精才绝艳,最是好学,保准一?次就能?学会!”
苏酒酒视线微垂,掠过在场众人恶意哄笑的脸,眸色更淡:“学不会的,你们?都?学不会。”
达哈就不乐意了?:“你这姑娘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都?学不会,都?不会喝?老子在瓦剌,一?年有半年多泡在酒里,每两日都?要醉一?回,你说?我不会喝酒?我若不会喝,这天底下还有谁会喝?”
苏酒酒眼皮微掀,看向他的视线已经不只是淡漠,还带了?几分讽刺:“恕我直言,您这样的,其实最不懂酒。”
“你说?什么?玩意儿?”
达哈真生气了?,瓦剌在草原以北,冬日苦寒,物?资匮乏,也因于此,才无法消灭野心?,总要劫掠大?昭,可正是一?个个寒冷漫长的冬季,造就了?他们?好酒天性,但凡瓦剌儿郎,没一?个酒量不好的,连帐中妇人都?是,你要说?琴棋书画,粮米鱼湖,他可能?带着怯,不大?愿意聊,可你敢说?他不懂酒,不会喝酒,于他来说?是侮辱!
一?个没几两重,风一?吹就能?倒的女人,竟然敢如此放肆,她就是故意的!
达哈“啪”一?声拍了?桌子:“我还没挑剔你呢,你家?这破酒,别说?你家?,满京城我都?喝的差不多,所有都?是软绵无劲,一?点都?不辣喉,竟然也敢贴个酒字,不就是掺了?点酒味的水么?!还说?老子不懂酒,你们?才不懂,你们?才不会喝!来人——给我按住她,今天这酒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住手——”
叶白汀和仇疑青来的虽晚了?些,却?相当及时,直接有锦衣卫过去,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瓦剌人。
“谁敢坏老子好事?!”
达哈刚要再拍桌子,就看到了?仇疑青和叶白汀。
仇疑青没什么?表情,只声音威重,像开了?刃的刀锋,刮得人头皮生疼:“我大?昭京城,天子脚下,达首领好大?的威风。”
叶白汀跟着他往里走,注意到苏酒酒腕间微动,似收起了?指间藏着的什么?东西……
看起来就算他们?没来得及,这姑娘也不会任人欺负。
达哈阴着眼:“未想到指挥使日理万机,还真有空莅临我这寒舍啊。”
“你递帖邀本使,不是就想本使来?”
仇疑青走到他面前,便站着不动了?,气势威压。
达哈顿了?顿才察觉,这人就是故意的,想让他腾地方呢!
不管房间多大?,位置多空,只有一?个主位,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虽这个院子暂时给使团借助,他算是主,但在大?昭,他是来客,也没有这院子的所有权,来的是北镇抚司指挥使,人家?想要这主位,就得给。
达哈心?里非常憋屈,但没办法,也只能?让。
谁知他让都?让了?,仇疑青竟然还皱了?眉,似乎觉得他坐过的位置不干净,看了?眼旁边随侍,等那副官麻利上前,把座位重新收拾好,搬开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掀袍坐了?过去。
坐过去还嫌不对,顺手指了?个小几,让锦衣卫搬过来,放在他右下手,叫了?叶白汀:“你来坐这里。”
达哈:……
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
就在这个时间点,苏屠带着徒弟杜康也冲了?过来,二人速度飞快,根本不在乎外面挡着的瓦剌守卫,苏屠手中红缨长木枪一?扫,就扫开一?片,直直冲着苏酒酒冲过来——
“闺女!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吓死爹了?!他们?欺负你没有?你哪里难受?跟爹爹说?!”
“师姐!你可还好?”
一?老一?少?,脑门上都?是汗,满脸担心?,区别是前头那个敢上手摸闺女头发,看看闺女的手脚,后头那个只敢略焦急的看,话都?说?的不多。
“我没事?,”苏酒酒摇了?头,“家?里欠了?客人的酒单,需得补两坛,也不多,客人催的紧,家?中无人,我便来了?,本以为算不得什么?大?事?,谁知蛮人就是蛮人,远不如我们?京城百姓知礼。”
“哟,这么?热闹,大?家?伙都?在呢?”
申姜办完外头的事?回来,到北镇抚司不见了?少?爷和指挥使,问了?人赶紧跑过来,满头都?是汗,先冲着一?边的首领达哈冷笑了?下,才转向指挥使和少?爷,微微点了?点头。
叶白汀便知,他手上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与预期相符。
视线环视过整个房间,发现人还挺齐,他在桌下悄悄拽了?拽仇疑青衣角,眼神示意——
要不今天破个例,别非得在北镇抚司大?堂了?,就在这里,把案子破了??
“来人,给指挥使倒酒!”达哈那边已经整理好心?情,开始准备正儿八经的酒宴了?。
“不必。”
仇疑青视线滑过小仵作:“本使今日至此,是为破案而来,酒就不必了?,上茶,闲杂人等,退!”
随着他的话,申姜和锦衣卫立刻开始动作,赶人的赶人,清理现场的清理现场,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几息过去,厅中酒气尽散,各样装饰,菜品全部清理干净,处处整齐肃静,哪里像是酒局?比谁家?肃正厅堂都?不差!
架式摆成这样,别说?钟兴言了?,连达哈木雅都?不得不离席,和苏家?人一?样,站定?在厅前。
好好的酒局变成了?问案,达哈不可能?高兴得了?,阴着眼:“指挥使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过来坏我好事?,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你们?大?昭,都?是这么?待客的?”
这种嘴皮子仗都?不用指挥使亲自出马,申姜就代劳了?:“不是达首领说?要我们?七日之内破案?这可是还没到日子,我们?指挥使就亲自过来给你交待了?,你不满意?”
“申百户,”叶白汀轻笑相劝,“咱们?在这里算是客,还是谦逊些好。”
达哈:……
你还知道你是客人!知道还敢大?剌剌坐主位!谦逊什么?谦逊,你指桑骂槐在说?谁,骂谁不懂礼貌呢,敢不敢直接报老子名字!
“说?案子就说?案子,”他深呼一?口气,冲着叶白汀阴阴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们?破案破出个什么?花样来!”
片刻过去,厅前没有什么?动静。
叶白汀便转向仇疑青:“指挥使,那我问了??”
仇疑青颌首:“可。”
叶白汀视线扫过房间,从钟兴言开始:“木精之毒,钟大?人应当知晓?”
“这个……”钟兴言眼神微闪,“下官手中生意都?由手下打理……”
“今次不同往日,锦衣卫已搜寻到诸多本案相关证据,我劝钟大?人好生说?话,”叶白汀截了?他的话,声音微沉,双目冽冽,“再问一?次,木精之毒,钟大?人是否知晓?”
钟兴言这才叹了?口气:“倒也听说?过……会害死人。”
叶白汀:“你可曾想过,用此物?毒杀鲁明?”
“杀了?师爷?”钟兴言一?脸奇怪,“本官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人?”
叶白汀沉目:“因他并不是自己人,他早就背叛了?你,和你不是一?条心?,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这……”
钟兴言刚想否认,视线滑过座上指挥使,厅前站着的申百户,闭了?闭眼:“算了?,你们?既已查到证据,本官否认也没用,不错,鲁明是有对不住本官的地方,但也没做出特别出格之事?,有些地方还是很好用的,本官撤了?些他些许权力,让他专门做一?些琐事?,至今为止合作的很好,真没必要杀他。”
叶白汀:“让他专门做一?些琐事?……什么?事??你舍不得杀他,是因为还没有得到苏酒酒?”
这话一?落,苏家?师徒眼底俱是愤怒。
“半年前腊八,一?年前七夕,两年前上元……你先后看中了?李家?王家?孙家?的姑娘,几个姑娘相貌都?很清秀,家?世亦都?普通,没有当官的族人和亲戚,最多做点小生意维持家?用,你看上了?,便让鲁明去操作,若这家?人‘懂事?,识趣’,愿意把姑娘送与你为妾,你就不为难,乐的收下,若是不愿意,你便让鲁明使手段,先许以利诱再是威逼压迫,不行再陷害,给他们?安一?个罪名,你在以一?个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哄着逼着姑娘进你后院,为你与妾……”
叶白汀盯着钟兴言:“这样的事?你做过不止一?件,受害人不胜枚举,苏酒酒不过是你盯上的最新一?个,锦衣卫已查到实证,你以官身为掩,鲁明为你走狗,你二人之罪昭彰,皆有律法惩治!然我今日所问,只为案情,你不必挖空心?思说?谎,没用,我现在问你,知不知道使团酒宴当日,鲁明带了?木精过来这里!”
大?庭广众之下被下面子,钟兴言满脸怒容:“本官为什么?要告诉——”
叶白汀就淡淡说?了?一?句话:“北镇抚司规矩,坦陈事?实,襄助破案者,记功。”
可以让你不过刑具,或少?遭点罪。
钟兴言却?理解成了?可以交换利益,瞬间怒容消去,甚至想笑一?下,可惜情绪无法转变的这么?丝滑,看起来有些滑稽:“本官……算是知道。”
叶白汀:“此事?只你知晓?使团中人是否也知道?”
钟兴言怔了?一?眸,视线有些犹豫的滑过达哈和木雅:“下官不确定?,应该……不知晓?”
叶白汀:“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比如是否每一?次你与鲁明都?在单独空间商谈,有没有在外面言及过此事??”
达哈也眯了?眼:“对,你再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别无故冤枉了?好人。”
只不过他这个提醒,相对叶白汀而言,更像是威胁了?。
但钟兴言身在大?昭官场,向来识时务,懂取舍,不然也混不到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反正指挥使在这里,他才不怕被威胁,真的认真回想了?,想着想着,突然眼神一?震。
“下官不太确定?,但确有一?次,下官和鲁明在外面提及换酒……”
钟兴言看了?眼苏家?人:“鲁明曾向下官建议,使团不是要办酒宴,用苏记酒坊的酒么?,不如就混一?瓶假酒进来,说?是苏家?假酒为害,让其失去使团信任,订单再也签不成,甚至留下隐患,下官再帮忙解决……有那么?两次提起此计,是在外面,其中有一?次,就在这个院子。”
“当时四周安静,下官下意识觉得环境安全,在月亮门后和鲁明谈及此事?,之后分开,但我晚走一?步,听到了?些月亮门后有动静,走过去又没看到人,只看到一?个喝了?一?半的小酒壶,像是谁落在那里的,被路过的猫儿扒拉了?一?下,方才发出声响。锦衣卫现在这么?问,下官倒觉得有些违和,可能?是当时被看到了?。”
叶白汀转向达哈:“达首领就不准备解释下?”
达哈眼白一?翻:“这种模棱两可,没有证悟,口说?无凭的话,我怎么?解释?没准是钟大?人为了?免罪,信口开河,也没准是别人来过,未必就是我使团的人。”
他眼神阴阴,朝厅堂一?扫:“许就是苏家?人?毕竟这一?家?三口,这么?大?本事?呢。”
木雅亦不卑不亢出列,朝仇疑青拱手:“我瓦剌使团虽为外客,客随主便,却?也不想无故蒙冤,还请指挥使裁决公?正,以事?实证据说?话。”
仇疑青面色一?成不变:“你接着问。”
叶白汀看向苏家?三人:“他们?准备用木精嫁祸,你们?可知晓?”
苏家?三人左右互相看看,齐齐摇头:“不知道。”
叶白汀便又转回来,看向达哈和木雅:“所以你们?两位呢?”
达哈木雅都?愣住了?,你盯着我们?问了?这半天,只问他们?一?句,他们?说?不知道你就信了??
“我们?也不知道!”达哈怒了?。
叶白汀眼梢微抬:“未见得吧,这可是你使团的院子,不知道,怎么?让人把东西带进来了??这门房检验,可都?是你自己的人手。”
不等达哈狡辩,申姜已经上了?证据——
“据查,你的门房当日并没有搜检鲁明,前一?个门房正要搜检,被突然叫走,后一?个以为搜过了?,直接放行——此乃当事?人和目击者口供,达首领对此如何解释?谁下命令,才能?调动你的人,是你本人,还是副首领木雅?”
达哈冷嗤一?声:“我还以为你们?会拿出什么?铁证呢,就这么?点东西,能?说?明得了?什么??没准是下面人偷懒呢,与我有什么?关系?”
木雅也面色肃正:“还请这位百户慎言,杀人嫌疑,我使团断不敢背。”
申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二位别着急啊,这才哪到哪,现在就急了?,稍后再拿出别的证据,你们?怎么?解释?”
达哈阴了?眼:“你少?在这吓唬人,鲁明是你大?昭人,此前我们?认都?不认识,哪来的杀机!”
“是么??”叶白汀看着他,好似非常感兴趣,“达首领不认识鲁明,与他不熟?”
达哈理直气壮:“这是你们?大?昭自己派过来,专门负责接待使团的人,也能?冤枉到我头上?”
叶白汀:“行,那我来问你,你和鲁明不认识,不熟,既然知道他有所图谋,带了?东西来,还默许此事?,是怎么?想的?看着他毒死谁,还是利用这个行为,让他毒死谁?”
达哈根本不上当:“我警告你小心?说?话!我们?并不知道鲁明带进来的是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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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所以你是承认,默许他带东西进来了?,对么??”
达哈:……
他眼底转了?转:“总归……算是我们?的疏忽。”
叶白汀就笑了?:“人们?只会对熟悉的,知道使用方法的东西有掌控感,可以‘默许’,或‘不经意’,对于全然不知道的东西,无论好坏,有毒没毒,第?一?反应提防,警惕,你与鲁明不熟,不知他带的东西是毒物?,就敢默许?”
达哈:……
好像有点解释不清,他被套进去了??
叶白汀又道:“达首领可不是无能?之辈,你布置看守的院子,平日别人进的来?钟兴言和鲁明因有招待任务,进来了?,心?急之下,不挑地方,在你这里说?了?小话,达首领说?不知道,与你无关,行,同你没关系,就是同你手下的人有关系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抓你使团所有人调查,到时候,达首领可别叫屈。”
“我便是知道又如何?”
达哈不可能?允许锦衣卫调查所有使团的人,迅速做出取舍,这个点圆不过去,说?了?也没什么?:“你们?大?昭人自己心?野,想干坏事?,算计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看个热闹罢了?!那日鲁明身死,让他沾毒的的最后一?杯酒,可是苏屠给他倒的!”
叶白汀眯了?眼梢:“鲁明喝的最后一?杯是毒酒,你怎么?知道?”
“呵,”达哈冷笑一?声,“当日在竹枝楼,你不是试探过毕正合了??他不是就这么?说?的?我都?还记着,你却?忘了?,啧,你们?锦衣卫的仵作不行啊,忘性也太大?了?点。”
叶白汀喝了?口茶:“哦,是有这么?回事?。”
所以你是真忘了?么?!
达哈气冲冲的指向苏屠:“你难道不应该好好问问他!”
叶白汀还真问了?,看向苏屠:“你女儿被人觊觎这件事?,你可知晓?”
沉默片刻,苏屠点了?头:“知道。”
苏酒酒眸底惊讶,看向苏屠:“爹……”
苏屠摸了?下她的头:“闺女别怕。”
叶白汀:“这些人都?是谁,你可有采取了?什么?措施?”
“钟兴言,毕正合,鲁明……”苏屠一?个个点过这几个名字,眉目中隐有戾气,“敢起歪心?思的人,全都?被我们?揍了?一?顿!”
叶白汀看向杜康:“你呢?”
杜康表情一?如既往沉静,只嘴唇抿的更紧了?些:“偶尔师父忙不过来,我便去揍。”
叶白汀:“所以你们?打这几个人,都?不只一?次?”
杜康:“是。”
整间大?厅,只有苏酒酒对此事?十分惊讶,看看站在左边的爹,再看看站在右边的师弟,半晌说?不出话。
苏屠轻轻揉了?下女儿的头,动作看起来很生硬,似乎不怎么?熟练,大?手在半截就收了?力道,好似担心?会弄乱女儿的头女,最后只放在她发间,轻轻拍了?拍:“没事?,不关你的事?。”
“我闺女生的好看,是老天爷的赏赐,是你娘的本事?,是爹爹的福气,不是你的错,别人起了?坏心?思,是他们?不对,不应该。爹爹还硬朗,你师弟也勉强能?用,这些你不需要知道,不必害怕惊扰,难过内疚,你只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很好。”
杜康看着苏酒酒的头发,似乎也很想像师傅那样揉一?揉,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闷闷跟了?一?声:“……嗯。”
217、又见逼酒
初夏阳光越过窗槅, 灿烂的铺了?一地?,像细碎的金子,闪耀着无限光芒, 想要赠与人间一世华彩。
苏酒酒柳眉微蹙,看?看?亲爹,再看?看?师弟, 眸底有些不赞同:“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苏屠会酿酒,会耍枪,会使刀, 沙场磨炼过的性子,几乎让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皱眉,他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那什么, 闺女,囡囡,指挥使上座问案呢,咱们别耍小脾气, 要是不高兴,回家再骂你师弟,好不好?”
杜康:……
又要顶锅了?。
不过多年下来,他对?此早无抗拒, 且甘之如饴, 眸底微缓,埋着别人不懂的温柔:“嗯,师姐回家再骂我,我给师姐做两道好菜, 泡壶好茶,师姐舒服了?,骂我多久都行。”
苏酒酒露出了?一个‘男人为什么总是无理?取闹’的疑惑表情,最终并没有纠结,安静站在原处,没再说话。
叶白汀看?向苏屠:“据我所知,你家有很?多媒人上门,为苏酒酒说亲,最后?却都没成,为何?”
苏屠叹了?口?气:“我家家事,不想对?外多言,但毕正合已死,他之前那些话,你们也听到?了?,可能有误解,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家不穷,我也从没想过要卖女儿。”
“我脾气不行,容易急躁,囡囡娘去的早,我带囡囡也带的随意,她性子不似别的小姑娘,小小便懂了?事,我只这一点?骨血,余生所盼,不过她开心顺遂。她性子冷清,不喜欢跟别小姑娘玩,不想学绣花,不想下厨,都没关系,衣服能买,菜我也会做两道,她喜欢酒,我也不顾行里规矩,倾囊相授,她想学什么我都教,日后?她嫁人,我也没别的念想,只希望男方真心喜欢她,真心待她好。我想看?到?我的囡囡夫妻和乐,儿孙满堂,纵享天伦,但那些媒人说的人家不行,只是见我闺女生的好看?,贪她的颜色,或只看?上了?她这手酿酒本事,想谋方子,吃绝户,我怎么可能答应?”
“再说我闺女也不喜欢他们,一眼都没多瞧。”
“起初我好言好语的劝,别人不听,还以为我在谦虚拿乔,说的更勤快,我只能凶一点?,脾气上来,动手也不是没有,到?后?来干脆别人一提这话茬就拿刀,别人误会就误会,我没什么好怕的。 ”
苏屠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眼眶有点?红,郑重看?着苏酒酒:“闺女,你要看?上谁了?,真心喜欢,我敲锣打?鼓给你准备嫁妆,欢欢喜喜把你送上花轿,你要是谁都看?不上,不想嫁人,爹也能养你一辈子,爹死了?,还有你师弟,断不会叫你无依无靠,独木难撑,你好好的,啊。”
杜康眸色黑沉,郑重极了?:“我会养师姐一辈子。”
叶白汀想了?想,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鲁明说什么合作酒单事宜,其实是在为谋你女儿打?基础?”
“是。”苏屠脸色微沉,“假酒这种东西?,别人敢沾,是因为他们本来心就是黑的,且权大势大,不怕麻烦,我们普通人不敢,会死。人生于天地?,养于天地?,得?有良心,就算对?方没有想欺负我女儿,这事我也断不会答应。”
“但你和你徒弟都打?了?鲁明,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吧?”叶白汀看?着苏屠的眼睛,“ 鲁明找你,除却假酒,你女儿的事,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杜康看?了?看?师父,没说话。
苏屠视线微转,最后?落在了?座上仇疑青身上,顿了?顿,也没有说话。
不配合……
叶白汀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转向钟兴言:“钟大人可知自己被监视了??”
钟兴言不妨话头又冲着自己来了?:“啊?”
叶白汀:“你被杜康揍了?一顿不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钟兴言瞪了?杜康一眼:“毕正合死前一晚。”
叶白汀就给他分析:“你看?,你和鲁明密谋,要带假酒进使团酒宴,栽赃别人,人使团首领达哈早就知道了?,你丢了?面子,被杜康套麻袋揍了?一顿,又被使团副首领木雅瞧见了?……钟大人在使团这里,好像一点?秘密都没有啊。”
钟兴言:……
叶白汀又言:“那你现在来猜猜看?,你的师爷鲁明背叛你,与毕正合有勾结的事,使团知不知道?”
钟兴言面色有点?难看?,枉他自认聪明,不想在别人面前早就被看?透了?,是个人都查过他,都知道他的事,就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钟大人不必难过,”叶白汀善意提醒,“你之前查过鲁明和毕正合的关系,他们交往自来隐秘,你能察觉已很?难得?,但你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你喜欢赚钱,对?账目非常敏感?,总感?觉数量少了?,对?不上,但怎么都找不到?缘由,是也不是?”
钟兴言的确被这个问题困扰多是:“确是如此……”
叶白汀颌首:“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锦衣卫业已查到?,你的钱就是被鲁明给转走了?,绕了?数道弯,到?了?毕正合那里,可这毕正合呢,也没有留下这笔钱,一丁点?都没花在自己身上,转去了?它处——这两个人有个共同的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
钟兴言皱了?眉,他们背后?,还有别人?
“但你所谓的小秘密,‘猎艳计划’,包括那个挂着金锁的小匣子,毕正合都知道,别人也知道,你不想知道你的钱最后?去哪里了?么?”叶白汀谆谆诱导,语重心长,“你且好好想一想,鲁明和毕正合的来往,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尤其和瓦剌使团相关之时,有没有什么特殊表现?”
达哈又不干了?:“你少在这血口?喷人!锦衣卫问话都不需要证据的么,随便就能诱导!”
叶白汀横了?眉眼:“达首领杀人了??”
达哈:“都说了?没有!”
“既然没杀过人,何必这般着急?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这一时半刻,碍不了?什么事。”
“你——”
“叩——”的一声,仇疑青手中茶盏放在了?桌上。
指挥使并没有说话,但这个放茶盏的动作不算轻拿轻放,大厅又过于安静,显得?这道声音响尤其突兀,裹挟着一种特殊的震慑感?,让人头皮发麻。
达哈眉梢跳了?跳,默默消了?声,且再听你说一说,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叶白汀一点?都不着急,等?得?十分耐心。
锦衣卫虽然查到?了?确切逻辑链,以及部分密会的线索消息,有些东西?仍然需要口?供佐证,而其中一些蛛丝马迹显示,钟兴言应该知道。
被一屋子的人看?着,等?着,钟兴言压力有点?大,但他朝着叶白汀提醒的方向走,还真想起来点?东西?:“有!我见过达哈和鲁明背着人说话!好像交代什么事,离得?很?近,很?亲密的样子!”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锦衣卫查的没错,所有人都很?聪明,就他是个傻的,他从头到?尾都被人糊弄了?!他把自己抬得?高高,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说这个人蠢,说那个人笨,只有自己对?所有一切了?如指掌,还可以大方的给别人施恩,其实一直是别人在看?他的笑?话!
这个鲁明两面三刀,好像不止背叛了?他一个,难不成还是个三姓家奴!
“钟大人慎言!”
达哈气的眼睛都立起来了?,强忍着怒气:“你再好好想想,鲁明要真是我的人,我会不珍惜?人是你带到?我面前的,你说你公务繁忙,跑不过来,把所有事交给鲁明,让我和他对?接,他日日都在我身边,我们偶尔说话不注意环境,没别人瞧见,不是很?正常?他要真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针对?他,之前各种欺负,恶意使唤他跑腿?我买通了?他,好好招揽,礼贤下士,让他成为我瓦剌的暗桩,难道不好?”
钟兴言被迫地?愣了?一下,好像也对??
叶白汀:“当然是因为,你所谋不止于此。你瓦剌犯我大昭贼心不死,在京城难道没有设下暗桩?”
说起这个,达哈脸色更阴了?。
使团出行计划做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不设暗桩,不派细作?可大部分如泥牛入海,不管多精锐的人进了?京城,都会失去消息,他连这里镇着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到?最后?不得?不另想办法,只派了?人过来,不让人传回任何消息,只要不动,京城这边的人一定发现不了?,待使团进了?京城,再以暗记或密信联系……
起初是奏效了?的,这回的人没有全部折损,还是有几个精锐力量的,可也仅止于此了?,他们一联系上,又被人盯上掀了?,这回他看?清楚了?,就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干的!
时至今日,他所有先前潜伏过来的细作后?暗桩,几乎被拔了?个干净,他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他视线灼灼如火,又怒又暴的烧了?过来,叶白汀却仿若不觉,顾自继续:“你身在使团,任务目的不同,你要搅浑水,你要分化接待你的这两个人,或是拉拢,或是疏远,用?不同的小心机串连,让钟兴言和毕正合互生龃龉,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有人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有人却是在配合你……鲁明和毕正合,谁是你的人?我猜之前只有一个,现在,两个都是了?,对?么?你让他们两个帮你做什么事?总不是假酒生意吧?这只是个幌子,是打?着钟兴言旗号,更方便行事的幌子,你让他们找的,是另外一个人,对?么?”
此话一落,满室安静。
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过去很?久,才传来达哈暴怒的声音,明显是慌了?:“你放屁!我找谁了?,我谁都没找!”
叶白汀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找人,不就是你们使团此行的目的?”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达哈喉头滚了?滚,“我瓦剌使团来此,是要促进两国邦交,沟通边关互市,我们只是想两边百姓战火稍熄,生活的更好,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叶白汀才不听他狡辩:“我们起初,也以为你们只是找一个人,后?来才发现不对?,非是一个,你们其实是在找两个人,为了?搅浑水,让别人误会或混淆,看?不透你们的动静,你们干脆兵分两路,自己亲自去寻的,是一个人,安排鲁明和毕正合办的,是另一个,是也不是?”
达哈:“我没——”
“鲁明之所以找上苏记酒坊,除了?顺便做假酒生意,帮钟兴言猎艳,还有另外一条——你们要找的另一个人,这家人很?可能知道线索,对?么?”
叶白汀说着话,并没有追问达哈,而是看?向苏屠和杜康这对?师徒:“你二人对?鲁明这般警惕,这般生气,下手那么凶,的确是为了?苏酒酒,但也有别人,是么?”
杜康看?了?看?苏屠,苏屠眉目端肃,一动不动,还是没有说话,杜康便也束了?手,垂下眼眸,同样没说话。
“鲁明和毕正合有勾结,鲁明在帮使团做事,毕正合自也少不了?,”叶白汀看?着杜康,“毕正合死的那日,你去毕家送了?酒,人是你杀的么?”
杜康摇头:“不是。”
“那为何那日送酒迟到?,被毕家下人说你‘慌张’?”
“那日……师姐身体有些不适,”杜康看?了?眼苏酒酒,“我很?担心,刚才去的晚了?些,还着急回去。”
之后?再无它言,房间陷入安静。
叶白汀沉吟片刻,又道:“鲁明和毕正合说的够多了?,我们来聊聊玉玲珑吧。前面两个一个是师爷,一个身在官场持身不正,眼下看?来都死有余辜,可玉玲珑只是个舞姬,与这些肮脏局无关,只是接了?个活儿,从教坊司出来,到?这里跳几支舞,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死?”
他看?向苏酒酒:“苏姑娘与玉玲珑熟识,可能与我们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苏酒酒垂了?眼:“玉姑娘过往……是有些辛苦的。”
“她父亲是官,她若早生几年,或可享受些大小姐的日子,童年无憾,可她出生时,一家人就在流放了?。她生在北地?,家人几经辗转,落脚在边关小村庄,后?瓦剌人不断侵扰,一次次劫掠,一次次战火,她的家人都死在了?烽火之中。那个村庄住着的,有走不动的老人孩子,前头退下来的残兵,以及身上带着罪孽,有苦难言,没有办法离开的人,他们没有地?方去,只能死死抵抗,然后?人一天比一天少,村子一天比一天荒凉。”
“她本来也会和她的家人一样,不知哪天就死了?,但安将军……”苏酒酒顿了?下,“也不能说是安将军,她从未见过安将军本人,是安将军的军队,救了?她。”
“瓦剌人骑兵很?凶,弯刀很?锋利,在安将军出现以前,边关就像没安门的农家,随便由人进来劫掠,杀猎宰羊,欺负主人,没办法抵抗,有了?安将军,最初仍然很?艰难,安将军带着手下兵将,几番生死困境,不知在阎王殿门口?过了?多少回,受了?多少伤,才成就那威武之师,保得?边关安宁……”
“玉姑娘一个孤女,虽在烽火游离中保得?性命,却无处安家,无处过活,正好京城族人来了?信,邀请她回去,她便回了?,谁知族人并非好心,只是想利用?她谋一些好处,她不愿,但又知道了?秘密,族人不喜,便做了?局,告发她是犯官之女,送进了?教坊司。”
申姜听到?这里,暗叹可惜。
他不知道这玉姑娘家中犯了?何事,但犯官判流放,阖家同往,大约不是什么杀过人的重罪,罪无可赦,既未累及族人,那下一代无辜儿女,尤其是玉姑娘这种出生就在流放之地?,又过了?许多年的人,是可以操作,酌情放归的,她族人这么做,委实太过分。
苏酒酒声音清冽,似春日细雨,有些冷,但很?温柔:“她其实并不抱怨,她与族人之前没见过面,没什么感?情,不存在失望,她很?早之前就孑然一身,没有人疼爱,没有人珍惜,她早就习惯了?。”
“教坊司的姑娘在外名声不好,但她并不指望用?名声做什么,便也不在乎,她没反抗,是因为她喜欢跳舞,而喜欢这种事,似乎是良家女子不应该做的,这里可以跳,她便觉得?,至少有一二舒心的地?方。她也喜欢酒,但不是宴席间被人灌的那些,她喜欢自己喝酒,或浓或淡,或辣喉或清甜,她只喜欢一个人喝。”
“她从未想过要嫁人,所有打?算,不过是来日容貌渐衰,跳不动舞了?,能够钱置个自己的小院子,若能春日赏雨,夏有花香,秋有桂酒,冬来观梅就更好了?。”
“我此前不识得?她,她寻我做酒,说年年赏梅,嗅得?它枝头伸展的淡香,却未尝过它的滋味,不知道酒中能不能试,就此问题讨论,我与她有了?交集,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苏酒酒垂眸,似想起了?过往:“她来寻我做酒时,特意避了?人,好像不愿因她身份给我带来麻烦,但转进房间,只我二人独处,她便有几分活泼,从不拘谨,没有过分张扬,也不自怨自艾,她很?鲜活。我做了?‘梅冽’给她,她非常惊喜,说自己没有朋友,这样的酒独享好像有些过分,邀我陪她饮一杯。”
“那夜风很?轻,星子很?亮,她说跟边关一点?都不一样,边关的风总是很?冽,有点?凶,夏天卷来热气腾腾,冬天裹雪挟冰,冷热都带着杀气,一点?都不温柔,可天上的星子特别亮,是她见过最亮最好看?的星子,像情人的眼睛。”
“她说从未和人聊起过过往,不知怎么的,那夜就是想聊,叫我别介意。她明明没有饮醉,眼底的笑?容却似醉了?,她笑?着提起了?一个少年,说眉眼生的特别好看?,眼睛又明又亮,像夏日泉水,像秋夜皎月,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只是安将军帐下一个小兵。”
“小兵还没历练出来,人很?勇敢,武功也不错,因被瓦剌人包围,有些狼狈,可不管多艰难,脸上溅了?血,胳膊上受了?伤,他都没有丢下她。那夜风寒,她听到?了?瓦剌骑兵的马蹄声,也听到?了?旷野饿狼长嘶,她伏在少年背上,说她不怕死,反正家人也没了?,身体也病着,恐活不了?多久,央少年放了?他,少年却抿了?唇,说安将军说过,我大昭百姓,不论是谁,都不应该被放弃……”
“少年带着她冲出重围,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切切叮嘱了?很?多,留下了?银钱和药,明明身上有伤,还是不顾她阻拦,义无反顾回了?战场。”
“她只见过这少年一次,却不知为何,一直记着他当年的模样。他明明很?狼狈,脸上有血,也有尘沙,胳膊上缠的纱布沁着红黄颜色,浑身脏兮兮,可她就是觉得?,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少年。”
“当时不知是错过,之后?才觉遗憾,没问那少年的名字,没有之后?去寻他,认识他,不知未来人生漫漫,可还有见到?的缘份。”
“当时场景,她记住的不太多,只记得?少年极擅使枪,枪头那一抹红缨漂亮极了?,我见她眼神落寞,便说我父亲也擅使枪,家中收藏有不少红缨,因在军中效过力,那红缨与外界不同,若不嫌弃,我可去求来,送她一个,她很?惊喜。”
听到?这里,叶白汀就明白了?:“遂使团酒宴那夜你来,是为了?送红缨给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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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苏酒酒点?了?点?头,“我知那夜她可能会忙,但酒单已结,我同她算不上知交好友,以后?恐不会频繁联系,就将红缨带了?过去,见不到?她的人也没关系,只要东西?送到?她房间就好,不成想……却迷了?路。”
叶白汀视线转开,看?向场中一人:“不是你迷了?路,是故意有人给你指错了?路。”
“你又看?我干什么!虽这是我的使团,但我也不知道底下人都在干什么,更没准是外面的谁,借我的地?盘生事呢!”
达哈眉眼阴戾,趁机倒打?一耙:“你还没说这女人到?底怎么死的呢!该不会以为随便讲个故事,聊点?过往,就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吧!”
叶白汀迎上他的视线,眸底隐有光芒绽放,灼灼烈烈:“我也想问达首领,为什么总是提起安将军,言语提防,他明明远在千里之外不是么?”
达哈眼神微闪:“你们大昭人浑身都是心眼,尤其这安将军,最擅诱杀之计,当年我瓦剌兵强马壮,他都敢把自己性命算计进去,死也要硬生生咬掉我们一块肉,现在我们可是踩在你大昭的土地?上,他动都不动,我们思量多一些,多提防一些有什么不对??”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有人以此取人性命,有人以此命酬知己。”
叶白汀声音润润如月,闪耀着华光:“梅有别称数,如暗香,冰魂,寒英……也有玉玲珑。玉玲珑是边关出生的姑娘,是京城教坊司的舞姬,也是冬日凌寒盛放的梅,她喜欢雪,不怕寒,有傲然风骨,知世情薄,人心却不薄。”
“她受过别人的恩,哪怕只一面,哪怕再无缘分,她都记着当时的心情,永世不忘。她心中想的并不是她自己,她看?到?的是浩瀚星空,想到?的是人生海海,她只是一个舞姬,她欣赏别人的勇敢无畏,也想做一个勇敢无畏的人,她想追随别人前进的方向,捍卫心中信仰,别人可以在烽火中不惜一切救她性命,她也敢倾自己所有回报,哪怕付出生命,哪怕——”
“哪怕这个她想保护的人,她并不曾见过,也未有交集。”
你曾为心中理?想信仰,用?生命守护我,我也愿付诸生命,守护你的理?想信仰,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这一面之缘,便是一生所系。
叶白汀盯着场中一人,目光逼视,冷冽凛凛:“你在欺负她的时候,是不是很?得?意?觉得?她荏弱无能,抵抗不了?你的力量,可你不知,她的能量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的风骨,比你高贵的多!”
218、最动人的少年眼眸
暑气炎炎, 有?凉风拂面,顺着头发梢捋到脚底,沁出一?背冷汗。
这话……叶白汀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人尚能平静, 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有?些人的?惊讶已经?掩不住,比如钟兴言, 他抖着手指:“不,不是,你的?意思?不会是, 这女人,玉玲珑这女人她……”
叶白汀却没理他,只紧紧盯着达哈,双目凛冽:“人是你杀的?,对吧?因为玉玲珑知道了你的?秘密, 你所有?秘密,包括手里头害人威胁人的?东西,是不是?”
“她非不敢,是不能喊出来, 因为一?旦叫破,被你发现任何疑点,你就会转移那样东西,重新藏匿, 可能外人再没有?找到的?机会, 对么?她只能一?边奔波逃命,一?边努力想办法,怎样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她知道这夜被你盯上, 生机已无,但她不能白死……”
“她从?未见过安将军,不知安将军是谁,但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是什么,要守护的?是什么。”
达哈面皮绷紧,眼神充满不加掩饰的?敌意:“你放——”
“还不信?”叶白汀却只撩了眼皮,“那你不如让人去找找,看看你藏的?那样东西,现在还在不在。”
达哈眼底暗芒微动,终是没忍住,叫了人过来,附耳几句话,让他去查看仓房。
这人跑腿很?快,没多久就回来了,大惊失色,满头都是汗,根本不用?他说,光看他这表情,达哈就明白了,东西真的?丢了!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
达哈瞪着叶白汀,眼神危险,好似恨不得?喝他的?血,扒他的?筋,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们丁点风声没露,藏的?那么好!
叶白汀眼梢微垂:“玉玲珑是梅花别称,她本人也很?喜欢梅花,最近最喜欢的?酒叫‘梅冽’,是苏酒酒为她酿的?,她自酒宴厅出去,往东往里跑,走过的?路很?长,蜿蜒曲折……梅开五瓣,她的?行进路线勾勒却仅有?四瓣,似欲说还休,戛然而止,那另一?瓣呢,如若画上这最后一?瓣,会看到什么,得?到什么?”
“她这些举动,其实是留给?你的?信息吧,苏屠?”
所以前边一?夜,仇疑青才会在使团院子看到潜进去的?苏屠。因事发突然,苏屠没办法立刻进院子查探,在前期各种观察踩点之后,才悄悄翻进,想看看玉玲珑到底留下了什么,但没成?想遇到了仇疑青,被下达了离开指令,只能转身离开。
叶白汀看着他:“你知道安将军是谁。”
苏屠视线不准痕迹划过座上指挥使,顿了一?瞬,才道:“是。”
叶白汀:“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是安将军麾下骁骑校,早年有?幸随将军征战,打过不少?胜仗,后伤残退伍,回京城经?营祖上酒坊,自是见过安将军的?,但玉玲珑为何知晓,我并不知道。”
苏屠垂眉,似也不解:“我只知她在我闺女那里定了几坛酒,小姑娘是个鲜活有?趣的?人,算是和我闺女聊得?来,我从?未同她说过话,也是我闺女问我要了红缨,说有?空送给?她,我才知她曾经?也在边关呆过。那夜酒宴,我只为我闺女而去,并没打算管别人,也没那个心情,但她在人群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非常有?深意。”
“只是一?眼,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之后才想起来不对,才在使团院子外边踩点,琢磨着找到合适时机,进来一?趟。”
叶白汀:“你知不知道玉玲珑想要找你的?事,同安将军有?关?”
苏屠:“之前不知道,后来想明白了。”
“你曾在安将军麾下效力,见过安将军,再见仍然能认得?出来,对么?”
“是。”
“但你此前在京城,并没有?见过安将军。”
“是。”
“鲁明和毕正合明里暗里试探你,利诱或威胁你,找你问的?话,是不是很?多与安将军有?关?”
“是, ”苏屠沉了眼,“也是那时候起,我起了疑,感觉这些人要对安将军不利。”
“但你当时自己一?力扛下来,没有?同任何人说。”
“我当时……并不知道,安将军就在京城,是……”
苏屠看了眼仇疑青,怪自己离队太久,警惕性都降低了,又闷头做酒,忙着教训觊觎女儿的?人,一?回都没见过指挥使,还以为安将军一?直在边关,被人找上,知事关重大,又因早就没再当兵,消息途径太远太绕,信肯定是送往边关了,但时间一?定会很?久,只能自己先顶着……
直到鲁明死了,他们一?家人被请到使馆院子,他才第一?次看到指挥使,吓了一?跳。
可他当时也只是感觉别人要对安将军不利,不知具体做了什么事,对方是瓦剌使团还是大昭官员,包括玉玲珑的?隐晦提示,他当时也并没有?懂,是后来才想清楚的?。
安将军以指挥使面目示人,他不懂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计划,将军用?兵如神,多以智计谋胜千里,他担心自己贸然找过去,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而且他也没得?到任何命令……安将军那么厉害,不可能瞧不出他是什么人,再有?那夜木雅前来试探,他和木雅打了一?架,指挥使当时就在,看得?非常清楚,路过时还跟他说辛苦,可以休息了,这是安将军每次战后,都会和大家说的?话,安将军一?早看出了他是谁,知道别人在搞什么小动作,且已经?开始行动,又没下战斗命令,他便只能静待。
他虽不在战场了,但军令如山,他怎可不遵守!
玉玲珑,梅冽,梅花花瓣……
安将军果然厉害!
他反应慢了一?拍,再进使团院子的?时间晚了些,刚悟出花瓣形状,就引来了瓦剌狗,被安将军下令撤退,可安将军明明不认识玉玲珑,自己就能搞清楚所有?逻辑,找到了东西,还传信让他不必再动……
安将军威武霸气!安将军天下第一?厉害!世间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苏屠看向?仇疑青的?眼神燃起了一?种狂热,那是一?种无人的?理解的?过度崇拜,只有?曾经?追随过他的?人,才会懂。
“阴险狡猾的?大昭人!骗子,都是骗子!”达哈捏起了拳,“我瓦剌绝不会吃这个亏,我要状告到你们皇上面前,我要回去禀报我们的?王,你们根本就没想和谈,我瓦剌不日定然大军压境,叫你们边关难度!”
厅堂一?片安静,仇疑青的?声音便显得?格外锋利:“达首领可还回得?去?”
达哈一?噎:“你威胁我!”
仇疑青茶盏放在桌上,慢条斯理:“本将说过,我大昭人才济济,能用?者何止万数,保家卫国,并非只一?个安将军,所有?人都可以是安将军——天子有?新任务派发,边关已平,本将没什么放不下,也没什么离不开的?。”
达哈:“那你为何……”
“为何刻意保密?”仇疑青眼瞳移过来,唇角掀起一?抹微不可察弧度,“自然是因为,安将军需要成?长,败过之后才有?常胜,人才亦如是,总要给?他们磨刀成?长的?机会。”
达哈:……
你把我们当成?磨刀石了么!要不要脸!
日想夜想,千防万防,没想到安将军藏得?这么深,竟然就是指挥使本人!现在想想,其实第一?次见面,仇疑青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大昭人几乎把安将军奉若神灵,提起从?无不敬,为什么这个人敢说安将军就是一?般人,所有?普通人都可以是安将军,他还以为北镇抚司指挥使与众不同,锐气太胜,没想到无关脾气性格,仇疑青真就是这么想的?,他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这是达哈第一?次看到仇疑青笑,感觉却一?点都不愉悦,甚至更加恐惧,对方这似笑非笑,比不笑更吓人!这是在威胁他么!是不是在威胁他!一?定是在威胁他!
可顿了片刻,他又感觉不对劲,姓安的?惯会故布迷阵,杀人攻心,一?局一?局环环相扣,打仗很?少?喜欢硬碰硬,总是玩阴谋诡计,今次当堂故意承认此事,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可惜他想多了,仇疑青这回还真没说谎。先帝昏聩,朝廷千疮百孔,朝不保夕,边关很?重要,朝堂也是,他和宇安帝那时都还年少?,却已知未来困境,不得?不剑走偏锋,分开两路,独自承担自己选择的?那一?份辛苦,宇安帝在朝堂,他便在边关。
他面前刀光剑影,步步皆是险地?,九死一?生,不得?不寻了恶鬼面具戴上,遮挡过度年轻的?姿态,绷出更多威严威慑,宇安帝亦不轻松,步步小心,如履薄冰,在重重暗光杀机和夹缝中,寻找可以喘息的?一?点点空间,先保住自己,再培养可用?之人……
他们分开时就知道,可能这一?别就是永远,再相见怕是在黄泉,但好在,他们都撑过来了。
去年边关大定,形势基本稳住,朝中各种政策更改实施反而更显艰难,因官员都是聪明人,天子的?每一?项命令,都可能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对峙强烈,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他便决定回来帮忙。
他十四岁就去了边关,数年征战下来,底下安家军早已羽翼丰满,有?耐扛细心的?老将,也有?勇猛心机的?小将,他经?过几次秘密演练,多番推演,感觉他们可以应付,是时候学着自己独挡一?面了。
但经?年征战,安将军这三个字早已是胜利保证,是自己人的?主心骨,是敌方的?恶梦,他担心一?旦自己离开的?消息散出来,会让战势不利,才决定不说……
左右恶鬼面具戴了多年,怎会白用?,他用?它做计都做出花儿来了,瓦剌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安将军什么模样。
“去岁冬你瓦剌连遭雪灾,年关难过,你们的?兵为了吃饱肚子,招下的?那么阴,打的?那么狠,却连我安家军的?一?个小将都没打赢,本将就已放了心,不再担心身份暴露,未料——”
仇疑青鼻间微嗤,嘲讽出声:“未料你们的?人那般没用?,到现在都没发现,本将又何必自己说出来,给?你们提供情报?瓦剌细作规矩,有?关安将军自身情报,一?字千金,达首领可未付本将钱呢。”
达哈:“你——”
见仇疑青三言两语便挑拨起对方怒火,叶白汀不禁莞尔。
仇疑青的?确没有?故意隐瞒,但也没有?故意暴露,此举并非全然考虑边关,还有?京城。因北镇抚司形势,太早让人知道指挥使是安将军本人,于?开展工作没太多好处,反而有?所桎梏,别人对待安将军的?态度,和随便一?个‘不知身份空降’,脾气还很?大的?指挥使,可是全然不同的?。
那夜他想明白一?切,拉着仇疑青进被窝闹时,就想通了,怪不得?这男人能空降北镇抚司,低调神秘,别人查不到任何东西,怪不得?这男人能这么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办,还颇受皇上信任,怪不得?这男人对雷火弹那么熟悉……
他记得?他问过仇疑青,为什么这么懂雷火弹,仇疑青说拆过,其实何止是拆过,这东西根本就是他盯着做出来的?!
也怪不得?……仇疑青会死。
叶白汀仔细想着书里的?故事,一?来安将军风头太大,若不能收为己用?,便是难以估量的?敌人,必须得?处置;二来北镇抚司指挥使,私底下办了太多事,帮着皇上,触动了很?多别人的?利益圈子……
他身上还中了毒。
也就是这两个月,因他们经?常睡在一?起,仇疑青的?难睡症才好了些,若非如此,仇疑青受病痛折磨一?定更甚。
研究了这个毒很?久,仍未得?到具体解决办法,叶白汀却一?日一?日,了解仇疑青更多。
这男人其实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呃,不是普世意义的?那种安全感,仇疑青在潜意识里给?自己下了绝对命令,他把坚硬盔甲穿在身上,一?刻不脱,保护所有?人的?安全,给?予所有?人安全感,就必须得?时刻保持警惕,哪怕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预防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他本身就不会允许自己陷入沉睡太久,那个毒药又催发这种效果,他便更难入睡。
他没办法完全放松,哪怕是在宇安帝,这个昔日挚友面前,因天子身份敏感,防卫做的?再仔细,也会有?层出不穷的?刺客以命试险,他仍要保护。
他一?天一?天的?睡不着,长此以往,真的?会疯,但现在有?了他,叶白汀。
仇疑青会想保护放在羽翼之下的?所有?人,既对他生了心思?,自也会想护的?密不透风,但他不怕仇疑青,自身实力展现,心智技巧不谈,他强烈的?向?对方传达出了一?种,想要被信任的?态度,他执着的?让仇疑青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本事,他想要尊重的?模样,他想要被依靠的?期待,他想要绽放的?人生姿态……
爱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
一?点一?滴,慢慢的?,仇疑青对身边仵作有?了更多的?信任,更多的?放纵,以及潜意识里,特殊允许的?放松。
所以在叶白汀身边,仇疑青能短暂的?进入深眠,睡个好觉,健康身体得?以延续。
仇疑青会在没人的?时候,有?点野的?叫他宝贝,说他是上天赐给?他的?药,他想说不是,建立的?情感关系才是,爱才是,信任才是,但想一?想,和对方建立情感关系的?人是自己,那自己也可以是药,就乐的?和仇疑青瞎胡闹。
可既然这个是毒,是病,就需要根治,仍然需要解毒药方,玉玲珑指出的?,仇疑青在仓库找到的?东西,至关重要,却仍不是此毒所有?真相。
瓦剌使团此次进京,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叶白汀冷下眼眸,看向?达哈:“你们感觉安将军没在边关,种种迹象引向?京城,但又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想找到他,找他,当然也不是什么警戒提防,而是想对付——”
“你们准备了什么?想要暗杀伏击,还是用?毒?抑或有?些东西早就种好了‘因’,就待此刻动手,收获‘果’?你们是不是准备一?石二鸟,除了寻你们流落大昭民间的?八王子,还要顺便除掉安将军?”
达哈眼神一?震,怎么锦衣卫连这个都知道!
……也是,八王子潜在大昭多年,几乎就是在大昭长大,之前便罢,现在安将军就是指挥使,指挥使就是安将军,仇疑青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与瓦剌有?关的?秘密?
“你们凭什么指我,我不认!”达哈不可能认罪,反咬在场之人,“为什么就不能是苏家人!就不能是钟兴言!”
叶白汀:“苏家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们家的?所有?行为,不过是为了保护,是安将军,是家人,是朋友,或者是酒,他们的?行为目的?都是保护,而非破坏。”
“至于?钟兴言,只说毕合正的?死就很?好理解,因此二人有?仇,政见不合,若他悄无声息偷偷造访,毕正合绝对不可能客气接待,自己家发现‘入侵者’,毕正合第一?反应绝不会是酒菜招待,而是喊人过来把他赶出去。且钟兴言只爱财,美人只爱良家女子,对于?玲珑并不感兴趣。”
“杀毕正合的?人,一?定是与他有?利益相关,甚至有?所勾结,他不得?不招待笑陪之人——除了你达首领,还有?谁?”
达哈双目瞪圆,仍在狡辩:“你这是栽赃!我不服!你没有?证据!”
“你要证据?好,我便予你!”
叶白汀往前一?步,目光灼灼:“鲁明,玉玲珑,毕正合,他们胃里都有?一?样的?食物,焦黄带红,乃是炒制后的?特殊颜色,与我大昭的?花生坚果并不相类,是你瓦剌喜欢用?来下酒的?东西,叫赤枚果,是么?”
“申百户查了你使团上下一?百二十八人,大家喝酒的?时候都会想吃,唯有?你达首领,喝不喝酒都要吃这东西,每餐必有?,甚至装在随身荷包里当零嘴,是也不是?”
达哈:“酒宴当晚所有?人吃的?都一?样——”
“当晚所有?人吃的?一?样,那毕正合呢?”叶白汀眯了眼梢,“他可从?没有?吃这种东西的?习惯,家里也没有?备,为什么死时尸体里会有??当日悄无声息造访毕家的?,就是你,你给?他吃了,是不是?”
“哦,你也可以把一?切推给?木雅,毕竟他也是瓦剌人。”
叶白汀表情淡漠,话音平直:“但木雅在酒宴之夜,一?直在盯着后方酒水交货,未有?离开,证人充足,不在场证明充分,他没有?时间对鲁明和玉玲珑下手,哪怕提前设置下毒,也没办法对玉玲珑造成?侵害——你达首领却不一?样。”
“你房事上有?障碍,需得?用?特殊方法激发,还得?女方耐心配合,才能有?体验,你为此自卑,积压了很?多不甘和暴戾,你在某些时候,特别有?摧毁欲,是么?”
达哈:“你少?血口喷——”
“我记得?尸体发现时,”叶白汀阻了他的?话,“剖析检验,你一?点都不怕,我不想当堂验玉玲珑,用?‘鬼报仇’之类的?话吓唬你,你就虚了,可后来申百户查过,你其实并不怕什么鬼,为什么单单怕死者鬼魂?你杀了他们,对么?”
达哈眼珠子乱转:“我……”
“还有?咬伤。”
叶白汀又提起一?桩:“我在玉玲珑嘴里发现血迹,但她嘴唇牙齿并未有?伤,血迹便是从?别人身上咬的?,因你之前疑似‘不举’,我们直接把你排除掉了,没查,后来觉不对,申百户亲自盯着你,还真发现了东西,达首领,你可敢把自己左边袖子掀起来,让大家看看小臂上的?伤?虽已过去几日,但玉玲珑那一?口咬的?极深,还出了血,你手臂上伤痕现在应该还很?明显。”
达哈不但没撸起袖子,还反射性的?按住了左小臂。
申姜冷嗤一?声:“藏什么藏,老子早看清楚了,你当你昨天大白天为什么那么倒霉,被溅一?身泔水,必须得?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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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哈愣了愣,火冒三丈:“你故意的?!你偷看我洗澡!”
叶白汀不管他情绪失控,继续往下说:“还有?鲁明死前喝的?最后一?杯酒,毕正合说是苏屠倒的?,你也说是苏屠倒的?,但其实一?早,在你嚷嚷着有?命案那日,我同指挥使过来,木雅第一?次答我们话时就说漏了,死者鲁明的?最后一?杯酒,其实是和你喝的?。”
“副首领木雅,你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壶假酒的?行动轨迹,它怎么到的?现场,怎么被人利用?,谁亲自换到了席间,给?了谁,是么?”
木雅比较谨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好似在斟酌考虑着什么。
叶白汀便继续:“瓦剌使团一?行,是为搜罗八王子下落,寻找安将军之事,自然交给?大昭暗线,京城本地?人比较好。早在很?久以前,毕正合就是你们的?人,对么?他谋到的?钱去哪里了?鲁明同他勾结,自然也帮着你办事,因酒单生意来往,他很?快发现了苏屠,说他与安将军有?关,你们并没有?立刻信,见到苏屠本人,才觉有?些特殊,甚至暗夜过去试探……你认出了他的?身手,知道他是安将军的?人……”
“不管你与达哈有?没有?分歧,在寻找八王子,及对安将军的?态度上,是一?致的?。可惜鲁明本事不够,撬不开苏屠的?嘴,所以你们心生不满……”
“偏那日酒宴,鲁明这个本不应该知道太多机密的?人,不知怎的?,听?到了了不得?的?话,他们知道你们在寻找八王子了。鲁明此人狡诈阴险,是个投机者,既然知道了,就会想以此换取更多利益,所以他不能留了,必须得?除掉——”
叶白汀看向?达哈:“你杀了人,故意把命案嚷出来,只想事情闹大,水搅的?更浑更深,让大昭发现不了你们的?小秘密,好浑水摸鱼,谁知意外一?个一?个出现,你无法停手,最后连毕正合都得?解决掉,是也不是!”
随着他的?话,申姜慢条斯理,一?样一?样,将证据摆出来,没出声,但眼神非常锋利,好像在说,你跑不了了。
达哈眼神越来越沉,眸底越来越阴,话音里也带了杀气:“不过一?个小小仵作,可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何官何职,敢在此质问它国来使,谁给?你的?权利!”
“本使给?的?。”
仇疑青眼皮微抬:“或者,本将给?的?,达哈,你不服气?”
达哈:……
拿安将军身份压人,要不要脸!
仇疑青不但拿身份压人,还随手拿了桌上的?绣春刀,指骨握上,拔剑出鞘,似想试一?试它是否锋利。
刀身银白,身泛寒芒,只出鞘一?分,就杀气隐现,让人似乎能透过这剑芒,这指骨,这持剑之人,看到硝烟滚滚的?边关战场,那里有?鲜血,有?横尸,有?战马长嘶,有?无尽悲歌……
达哈仿佛看到了过往那一?场场仗,那个曾经?略显单薄的?少?年背影,以及少?年脸上附着的?恶鬼面具。
那不单是个恶鬼面具,面具之下,就是亡他瓦剌人的?恶鬼!
原来最凶的?鬼,并不会长成?吓人的?模样。
“呵呵……”
达哈突然捂了脸,阴阴笑了。
219、安将军,是我
达哈真是一点都没想到, 今日故意攒这个小酒局,本来是想挑事,想要刺激这群锦衣卫, 这么久没进展丢不丢人,没想到没刺激到对?方,反而被对?方给刺激到了。
指挥使, 安将军,仵作,百户……可真是各有各的位置, 有的端坐镇宅,有的只管犀利发?问?,有的条条证据已经准备好,就等别人往里跳。
大昭的夏天太磨人,阳光太烈, 风太热,连人的脸都这么让人看不顺眼?!
达哈阴阴笑着,周身气质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猥琐慌乱, 而是冷硬了起来,阴森森,毒冽冽,像盘在暗处良久, 突然决定攻击的毒蛇, 露出了尖锐的毒牙。
“是我杀的,又如何?他们?难道不该死??”
达哈眯着眼?,看着叶白汀:“鲁明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个小小师爷, 无?官身无?家世,给他机会办事就是给他脸了,他竟全无?自知之明,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见我脸色好,竟然飘了,要这要那,恬不知耻,还敢跟我坐在一处……削尖脑袋,到处钻营,到处找机会谋银子,该查的东西查不出来,不该知道的瞎问?!我瓦剌八王子,你们?锦衣卫知道不稀奇,我们?阻止不了,可别人不该知道,知道了,都该死?!全部都得死?!”
他的表情太沉,眼?神太阴,放狠话的姿态太吓人,苏家三人尚没什么表现,钟兴言先吓的瑟瑟发?抖:“还,还是别吧……”
知道了都得死?,那他现在也知道了,岂不是也会被杀人灭口?
叶白汀可没时?间安慰他,继续盯着达哈:“所以你杀了鲁明。”
达哈:“他本来不需要这么快死?的,虽能?力有限,好歹找到了苏屠这根线,还能?用一用,我要杀人,可以随便手边挑,谁知那夜他自己?带了木精过来,给足了机会……他想借我的手收拾苏家,我看懂了他的意思,考虑要不要杀一个苏家人,谁知他胆子那么大,在我的地盘也敢瞎走瞎逛,还意外听到了我们?的话,知道我们?在寻找八王子……那就必须得死?了。”
叶白汀:“毕正合呢?”
“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先前倒没看出来,毕正合是个胆小的,竟然害怕了,”达哈冷笑一声,带着嘲讽,“外人不知是我杀了鲁明,毕正合和?鲁明走的近,一猜就能?知道,本来他好好办他的事,我不会找他的茬,可他害怕了,退缩了,不听话不敢干了,我的秘密当然不可以泄露……一个两个都没用,找不到安将军,还可能?坏我的事,不杀了,等麻烦找上门么?”
叶白汀:“你寻毕正合那日,自己?带了酒。”
达哈:“不但带了酒,还带了下酒菜呢,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赤枚果可是好东西,可惜你们?都不懂它的滋味。”
“你用假酒木精,换了他用来招待你的真酒。”
“是。”
“木精哪里来的?”
“锦衣卫是不是没找到证据?”达哈嗤笑,“正常,也别自卑,因为我根本就没去找门路或偷或买,我办酒宴当日,鲁明带进来的假酒何止一壶?杀他和?玉玲珑两杯就行了,剩下半壶给你们?锦衣卫查案,未开?封的满满一壶,都在我手里,杀十个毕正合都够。”
“你们?大昭人,都自作聪明,毕正合一点都不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猜不出我已经起了杀心?,还以为我找他是想聊寻找安将军之事,根本不用我说?话,乖乖的自己?关上了窗子,叫人送上饭菜,以不许打扰的理由打发?了下人,拿出自己?珍藏的酒,找到酒壶酒盅和?筷子,要与?我对?饮慢谈。我不过同他虚与?委蛇,他一点都不防备,三巡酒后,我趁他聊的得意,转身翻找东西与?我看的时?候,换了壶里的酒,他回过头还冲我笑呢,执杯之时?并?未发?现我没饮,自己?还喝的很痛快……”
达哈还是有些遗憾,不怎么友善的盯着叶白汀:“没想到你们?锦衣卫连这些线索都找得到,也是我的失误,早知道不给他吃赤枚果了。”
叶白汀:“你杀了毕正合,故意将用过的酒盅磕出碎口,筷子折断,放进了下人待处理的垃圾里,是么?”
“我又不蠢,”达哈勾唇,“你们?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见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最?合适,这个案子也就是你们?锦衣卫,太仔细,想的太宽,换了别人,估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酒盅和?筷子早就被处理完了,不知道去哪里找。”
“为什么要杀玉玲珑?”
“她运气不好喽。”
达哈摸着下巴,手指捻过唇边,似在回味着什么:“本来呢,我只想和?她玩一玩,她本就是教坊司送过来的玩意儿,标了价钱可以卖的,我尝个味道,不是很正常?只是前一阵身子不爽利,不大方便,才叫她独守了好久的空房……”
“呸!”
申姜听得直恶心?,直接啐了出来:“什么身子不爽利不方便,你又不是女人,还能?每个月有那几天,来回癸水不成?直接说?你不行,下面那二两肉不好使不就行了!”
达哈目光森森:“我再不行,也能?杀你大昭百姓,睡你大昭女人,你们?不还是没护住?安将军又如何,指挥使又如何,边关勇猛威武,京城无?案不能?破,无?人不能?管又如何!你们?护不住天底下所有人! ”
“老子就是睡了玉玲珑!她当真滋味不错,腰细腿长,肌如暖玉,如卧棉上,老子不用药都能?兴奋,老子还杀了她,怎么样!”
“草你大爷——老子弄死?你!”
申姜忍不了了,直接冲过去,和?他动了手。
现场没人说?话,指挥使没发?言制止,锦衣卫没动,使团便也安静如鸡,没个人上前,苏三家人更是,见叶白汀后退让出空间,直接跟着往后退,把半个大厅都让出来了。
申姜冲上前的时?候很冲动,真动上手,倒也没怕。达哈不说?别的,就说?这体格,这首领位置,一看就知道功夫差不了,他在调查走访的时?候就知道,达哈很厉害,他不一定打得过,但打不打得过另说?,胆气不能?输,大昭的男人不能?怂,锦衣卫永远威武!
反正他要是输了,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要赢了,那可了不得,他只是一个区区百户,算不得大官,也不是厉害武将,能?把人首领干翻,不是大昭厉害是什么!指挥使就是牛逼,安将军就是牛逼,不接受反驳!
电光火石间,二人过了好多招,叶白汀不懂武功,看不透,不期然视线滑过旁边站着的苏屠,发?现苏屠眼?睛越来越亮,甚至下意识开?始手指跟着划动作,精准的预判出申姜接下来打哪……
叶白汀便明白了,苏屠是仇疑青的兵,申姜也是仇疑青练出来的,近半年来,申姜几乎每天都在校场,接受仇疑青的‘摔打’训练,有些东西是通的……
申姜也是打着打着发?现,自己?好像有长进了?每个招式都行云流水,融会贯通,拳头砸下去相当有力气,对?方给的角度也看得清清楚楚,能?精准打击到……
他就知道天天跟着指挥使操练不会白玩!他虽仍然打不过指挥使,也敌不住指挥使编的三人训练小队,五人训练小队,可他好像真的打得过达哈!
在把达哈摁在地上摩擦,看着对?方一脸血的时?候,申姜那叫一个爽:“服不服!”
“唔瓦……”
达哈呼哧带喘,都快出气没进气了,木雅才看向仇疑青:“安将军,你大昭的风度呢?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仇疑青这才指节轻叩桌面:“申姜。”
申姜顿了下。
仇疑青眼?梢凝着墨色,看起来静极,稳极:“人死?了怎么招供?案子清了再打。”
“是!”申姜松手站起来,声音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看向木雅的眼?神那叫一个放肆挑衅。
木雅:……
你们?大昭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有气节风骨,从不随便打人杀人的么!所以你们?的风度只是先留一会儿,用完了再打杀是么!
叶白汀微微笑着,往前一步:“达首领,咱们?继续说?案子?”
达哈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其实不太想说?话,可不说?话不行,申姜盯着他,又晃了晃拳头,什么意思不要太明显,不想说?话可以,那就接着打!
他只得深吸了两口气,继续:“玉玲珑……其实也没必要死?,一个肮脏的贱女人而已,只要好好伺候了我,我也不会不依不饶,本没想同她计较,可她错就错在,心?思太玲珑了……明明不愿意,不喜欢那套酒桌规矩,和?鲁明推拒酒盏间,指甲都断了一小截,还是喝了那杯酒,还是被鲁明拉到了树林后面,伺候了那种事……”
“鲁明真不行,嘴上没把门的,干那事畅快了,竟然什么都敢说?,还以为女人都蠢,根本听不懂,八王子之事,他到底感觉事情太大,又是新得到的消息,自己?还没吃上这一份利呢,忍住了没说?,就漏了安将军……”
达哈冷笑:“我亲眼?瞧着玉玲珑表情不对?劲了,她的确很能?演,人前装的很像,但我是什么人,最?擅长的就是暗里阴私那点事,仔细一查,就发?现她知道了这件事,还有我仓房里藏着的东西。”
“但她知道也没关系,一个低贱的女人,能?干得了什么?可我后来发?现不对?劲,酒宴上她脱不开?身,没人可以帮忙的情况下,她的确什么都没干,就像往常一样该跳舞跳舞,该敬酒敬酒,脸上笑容很甜,舞姿一如既往动人,但苏屠来了之后,她变得不一样了。我看到了她朝苏屠看过去的眼?神,非常不一样,她应该是想找他帮忙,她定过苏家的酒,知道苏屠是安将军的人,我不可能?真的让她做好这件事,遂在酒宴正闹的时?候,我去追了她。”
“我问?她父母是谁,可曾去过边关,她笑着与?我调情,故意避过,我便知她心?虚,一定有问?题,收拾肯定是要收拾的,但美色在前,焉有不享受的道理?”
“我追着她一路往东,本想把她掐哑了,免的弄出声响,招来了人,谁知她竟这般体贴,任我怎样都不叫,任我欺负的多狠,都不吭声,那满脸泪痕却?生生克制的模样……啧,搞得我都想下手轻点了。”
“但我问?她的事,她一个字都没说?,我的所有问?题,她都不答,她不说?她父母是谁,现在何处,不说?是否认识安将军,是否知道苏屠,她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她自找的了!她越不说?,我越恨,越不说?,我越兴奋,我最?讨厌不乖的,乖孩子有奖励,不乖的,当然要死?了! ”
达哈表情越来越阴鸷,像个疯子。
阳光无?声落在地面,房间越来越安静,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叹息。
除了主动被告知的苏酒酒,没有人知道玉玲珑的过往,其族人为了杜绝麻烦,早把过往编出了八百种样子,不叫人查到,外面的人不会关心?一个教坊司的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可有亲人,经历过什么。
叶白汀也是在分析案情过后,感觉玉玲珑的遭遇是意外,但本身存在很重要后,才提醒申姜细查,奈何过往岁月掩埋了太多东西,申姜查的并?不容易,时?间太短,及至今日,方才有准确的结果和?证据。
达哈声音里含着恨:“我倒没想到,苏屠隐瞒安将军的存在,不肯出卖也就罢了,毕竟他曾在安将军麾下效力,有纪律,这女人明明只是一个舞姬,身份低贱,连安将军是谁都不知道,却?也愿意拼出性命维护……好在她还没来得及给苏屠递信,我以为我成功了,没想到她被我糟蹋成那个样子,死?在我手里了,还能?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被你们?找到!”
“明明是一个贱女人,明明任我欺辱,任我发?泄,一句话说?不出来,颤抖着,指甲都折了,却?不肯求饶!我让她给我跳支脱衣服的舞,她不肯,我让她哺酒给我喝,她也不肯!”
“一个伺候人的舞姬,哪来那么多规矩,哺口酒与?我怎么了,跳个脱衣裳的舞怎么了,这不是她们?这种人的惯用伎俩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她就不行! ”
似是想起当日这些不愉快,达哈非常不满意,视线流转,放到苏酒酒身上,冷嗤一声,神色更阴——
“你们?大昭的女人,都被惯坏了,学不会柔软,不驯,顶撞,骨头硬,莫名?其妙的执着……一支舞,一口酒而已,费不了多少事,就是不肯,不愿,根本不知道男人在外面的辛苦,也从来不懂得,只有伺候好了男人,才会有好日子过!我不下狠手,是我大度,但凡想拿捏,别说?舞你跳不了,酒你喝不了,想卖你去哪里,就能?卖你去哪里,便是将你扔到猪圈马厩,你也只有受着的份!”
“什么别人不懂酒,不配,这天下是男人打下来的,酒也是给男人喝的,你们?女人才不配!你们?就不应该被允许喝酒!你们?懂个屁!”
苏酒酒一直都很安静,上次堂前问?供是,今日也是,哪怕刚才申姜和?达哈打架,达哈一脸血,现在口鼻间的血色仍然可怖,她都没有被吓到,没什么表情,也没想说?话。
可现在,她突然柳眉扬起,眸底含锋,从腰间取下小酒壶,打开?盖子,往地上一洒,瞬间房间内酒香萦绕。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腰间挂着的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并?不是什么女孩的装饰物,而是小小的容器,里边放了酒。
这个酒和?平日惯常见到闻到的不一样,质地清澈如水,却?比水略稠,你能?看到它小溪清泉一般撞在地上的痕迹,激出的水花,也能?看出它淡淡拉丝般的质感,初闻它味道非常霸道,锋辣,凛冽,似乎卷起风雷之势,让你想到夏日雷暴,海上飓风,忍不住要后退一步,刚要退,气氛就变了,暴雨霸道,带来了雷鸣闪电,也带来了雨水里的生机,它的味道开?始变得温柔,像春日甘霖,像秋日暖阳,像四季轮转里,生命的韶华,有种子发?芽长大,有花朵盛放枯萎,有人在时?光中降生,慢慢走向尽头,和?世间道别。
它的余味不凛冽,也不回甘,稍稍带着一点微苦的涩,最?后归于平静,哪怕你不再闻到它的味道,心?中因它而起的那股激荡,仍久久不散。
苏酒酒声音清越:“达首领现在可还觉得没滋味?”
达哈眼?睛有些模糊,用力晃了晃头:“你拿来的什么东西……”
“达首领是不是觉得头晕眼?花,脚不胜力?”
“你……”
“达首领醉了。”
“不可能?!”达哈感觉自己?有点大舌头,再次用力晃了晃脑袋,视线滑过大厅,“我怎么可能?醉……你们?都没醉!我千杯不醉,怎么可能?一点洒在地上的酒……”
苏酒酒眼?眸微垂:“此酒名?红尘路,祭亡魂。我调加了玉姑娘最?喜欢的梅冽,便是独属她的送行酒,寻常人闻了,大抵不会有太多感觉,杀了她的人,却?一定会想到她当时?身上的味道,死?前的眼?神,记的越深,越会不适。”
“酒,是有灵性的。”
“你说?你瓦剌人一年有大半年醉着,两日就要大醉一回,喝酒就是为了醉,酒很委屈。它酿出来,经时?光淬炼,经土封悠长,不是为了被这么糟蹋的。”
“在我们?大昭,婴儿新生,有庆祝酒,儿女初成,有成年酒,金榜题名?,有状元酒,洞房花烛,有女儿红,折柳送行,有惜别酒,壮志未酬,有豪情酒,知己?相交,有珍惜酒,他乡遇故知,有惊喜酒,老来有寿酒,坟前有祭酒……”
雅文吧
“也不是所有酒都是那么欢欣的,有相逢意气为君饮,也有江湖夜雨十年灯,有人生得意须尽欢,也有浊酒一杯家万里,有暗香盈袖,西出阳关,也有酒入愁肠,独酌无?相亲……”
“我有一罇酒,欲以赠远人。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苏酒酒微抬着头,眼?底一片清亮:“春日暖阳,夏日繁花,秋日微风,冬日初雪,四季总会轮转,但每个人的四季都不同。去年的桃花,今年仍会开?,可同一株桃树,开?的不是去年的花,历的也不是去年的寒,它们?是新的,经由不同气候,或减了两分香,或添了三分甜,桃树前的赏花人,也和?去岁不同,可能?是文人墨客,可能?是新婚伉俪,也可能?是不知事的孩童。”
“酿酒方子不变,粮食和?花果却?并?非始终如一,不同的时?间,气候,温度,味道都不一样,每一坛酒,都独一无?二,喝酒的人也是。”
“我们?敬畏世情的酸甜苦辣,我们?乐于分享不一样的人生瞬间,我们?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管忧愁还是欢愉,我们?永远记得冽酒入喉的这个瞬间,陪伴在对?面的人,我们?珍惜这一刻,独一无?二的自己?。”
“我们?在酒里参与?别人的人生,也让别人读懂自己?,我们?感悟,我们?成长,我们?慢慢理解了,什么是理想和?信仰,什么是道义和?牺牲,什么是奉献和?感恩,什么人不可以错过,什么人要永远怀念……我们?终会找到自己?在世间的意义,我们?的人生,丰满有滋味。”
苏酒酒看着达哈:“玉姑娘没了,可我识得她,记得她,我见过最?美的舞,看过世间最?好看的冬日梅雪,而你,恐一生虚度,都看不到这些美好。恐怕你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此类瞬间,有人喝了酒,眼?睛闪着光,和?你讲星空和?爱。”
“酒是人生,人生是酒,酒有百味,人生亦如此。酸甜苦辣,过往与?将来,所有人间韶华,人世倥偬,都可在此间看到。酒可诉衷肠,伴别离,酬知己?,独独不应该被逼迫。”
“它是很美好的东西,值得所有人喜欢,不应该被你们?放在酒桌上那般逼压亵渎,让姑娘们?谈之变色,越来越不敢沾,慢慢再也享受不了,品味不到,这份本该可以拥有的美好。”
“所以我说?,酒不是这么喝的。”
“你说?瓦剌人醉生梦死?,一年有半年在醉里度过,我以为达首领是高官,是替代你国?形象的来使,会有更高品位,更佳姿态,没想到,不过如此。”
220、我见过最美的舞
苏酒酒声音不高, 站在房间里,未施脂粉,裙钗素淡, 可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如?春泉,通透如?仙谪, 素指淡点,檀口轻启,就能品味到时光流年?里, 所有馥郁绵长的滋味。
她站在斑驳光影里,伴着夏日?微风,浅浅淡淡地说着话,就能让人跟随她,看到一幕幕场景。
新生婴孩的啼哭, 家人们的欢笑,成长的苦恼,成年?的欢欣,洞房花烛夜的羞涩, 金榜题名时的骄傲,壮志未酬时的落寞,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白发苍苍的智慧……
这是一个人完整的人生路。
境遇不同, 脾性不同, 人生有千万种模样,酒也是,四季轮回,寒暑交替, 酿成千万种滋味,每一坛打开的酒,这个瞬间身?边陪伴的人,入喉的滋味,心口的念想,都是独一无二。
材料的选取,人性的解读,苏酒酒对人生,对酿酒有很?特殊的感知和触动,所以她才能酿出各种各样的酒,各种不一样的风格,那?些她为酒取的不一样的名字,就是她为客人量身?定?制的期许,希望这一口酒喝到的滋味。
比如?母亲送给女儿的酒,是珍惜,是不舍,妻子送给丈夫的酒,是入骨相思,是情深如?许,战友送给彼此的酒,是豪情感怀,是壮志未酬,丈夫祭给亡妻的酒,是念念不忘,是盼来世?鸳盟。
做给玉玲珑的酒,便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洒脱,是跳舞时的享受欢愉,是赏梅雪时的闲适惬意,是偶尔想起边关?少?年?,星子一般的眼眸时,心中的悸动和怀念,是对曾经拥有过并不宽阔,却温热坚硬胸膛的感恩和珍惜。
洒在地上的这一杯送行酒,便也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这是送别,是感谢,是人生中值得记住的瞬间。
苏酒酒都懂,女儿的柔软,男儿的豪情,姑娘的坚韧,男人的固执,以及人生里,太多猝不及防的离别,和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达首领说我大昭酒淡,不够辣,其实做到辣喉很?容易,多次蒸酵提纯就可以,不管什么?人,一闻就能醉,但做的好喝,就不容易了。”
苏酒酒看着达哈:“我爹有一种酒,叫‘破阵’,天底下?只他能酿,换了人就不是一个滋味,此酒辣喉,凛冽,非经历过战场烽火之人不能懂,可惜我爹这酒只送不卖,只和他认可的人分享,你怕是没机会了。”
“我闺女说的对!”
苏屠瞪达哈:“你走遍京城又如?何,就是喝不到我的酒!我泱泱大昭,纵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不敢说自己走遍了山川大河,尝遍了世?间万物,就你来的这些日?子,满打满算不过月余,能见识到多少??还放言说大昭所有酒都淡,不是你喝不到好酒,是你喝的太少?了,井底之蛙!”
达哈:……
他本来对酒这件事相当自豪,对自己的为人处事也是,自认聪明,不输任何人,可今日?在堂,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话,竟有些动摇,感觉那?么?多年?的酒白喝了。
他突然想起了被他忘却很?久的事,比如?孩童时母亲怀里的温度,父亲喂给他第?一口,被他吐出来嫌太辣的酒,比如?少?年?时篝火对面?,少?女翻飞的红色舞裙,灵动清澈的眼眸……有些东西好像不应该忘的,为什么?……都忘了?
如?果让这姓苏的小姑娘为他酿一回酒,会是什么?滋味?
是他一直想找,却找不到,但一定?很?喜欢,很?沉醉的滋味么??
可惜了,这姑娘不是他瓦剌人。
“呵……”
达哈又笑了,但这次没再?继续攻击苏酒酒,也没再?故意侮辱死在他手下?的玉玲珑,而是转向仇疑青:“人是我杀的,又如?何?我杀了鲁明,杀了玉玲珑,杀了毕正?合,所以呢?安将军准备把我怎样,扣在这里,还是押回北镇抚司?抑或遣送回瓦剌,由我王处置?”
“杀人偿命,”仇疑青眼梢微寒,“你说呢?”
达哈眼神阴森:“可惜……晚了呢……”
“不对,来人——”
达哈说话声音突然断续,好像发出的很?艰难,房间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唇角淌血,猛的扑摔到地面?,手脚抽搐两下?,停止了呼吸,速度快的,锦衣卫根本来不及动作。
“师姐别看——”
“闺女到爹爹这边来——”
苏屠和杜康一左一右,把苏酒酒拉到身?后,阻了她视线。
申姜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这案子刚破,凶手就死了?达哈这样的人,竟然会自杀?
他心中快速思量,左右证据确凿,凶手本人也招了,现场众人都可为证,带个尸体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憋的慌。明明已经破案,该记一大功,却叫人这么?轻松死在这,他都还没过瘾呢!
不过该办还是得办。
申姜正?要招手,叫外?面?锦衣卫过来,就听到了一句——
“且慢。”
是瓦剌副首领,木雅。
申姜听出话中暗含的挑衅之意,眯了眼:“怎么?,如?今事实明显,命案告破,凶手自己也承认了,还痛哭流涕,后悔不已,把自己给杀了,副首领难不成有别的疑惑?”
木雅却只看向仇疑青:“安将军,我瓦剌使团的人,死在你这里,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你放什么?狗屁!”申姜怒了,“他自己服毒,自杀在这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说的好像是我们指挥使害了他一样!”
木雅眸色淡淡:“话是你们大昭人说的,案子是你们大昭人查的,谁知这一切是不是事实呢?我今次在现场,感觉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它日?返回王庭,转述给别人,别人却未必会信,万一我们王不认,臣民不服,将来大军压境,引来邦交争端,可如?何是好?”
申姜冷笑:“打就打,怕你们不成!我们有安将军!”
木雅却笑意更深:“你们确定?,安将军之后,还能带兵打仗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申姜眸底一冷,“给老子说清楚!”
木雅却没理他,看了看左右,转向仇疑青:“安将军确定?,接下?来的这些话,所有人都能听?”
不等仇疑青回答,他又看向叶白汀:“你们指挥使心中有大义,什么?事都敢做,什么?命都敢拼,舍身?取义,可谓当世?豪雄,你们呢,要不要保护这位战神?”
“玉玲珑一个女人,尚能拼却性命……小仵作,别人听不懂我这话,你应该是懂的。”
叶白汀眯了眼梢,看向仇疑青:“请指挥使下?令,摒退左右。”
木雅看到他表态,似乎非常满意,唇角都翘了起来。
申姜感觉不对劲,但跟着少?爷走肯定?没错,也跟着屈膝拱手:“请指挥使下?令,摒退左右!”
眼下?案情大白,凶手伏诛,接下?来再?言的不再?是案情相关?,有一定?机密性,苏屠很?快考虑清楚,拉着女儿和徒弟行礼:“证据俱在,嫌疑已清,还请指挥使准许我等归家!”
头都开成这样了,钟兴言也不得不跟着表态:“下?官……下?官也请退避。”
仇疑青招手叫锦衣卫进来处理尸体,言道:“苏家人可回,若案情有其它后续需要,可能会有锦衣卫上门,请务必配合,钟大人……怕是回不去了,锦衣卫已查明,你之过往劣迹重重,强抢民女,为恶坊间,今日?押回回北镇抚司,以待后审!”
苏家人自然道是,钟兴言就有些傻了眼,怎,怎么?回事嘛,明明他是无辜的,没有做任何计划,也没有杀人,为什么?还要被算旧账!
但现在再?喊也没用了,锦衣卫很?快进来,将他押了出去,厅堂尸体搬走,处理干净,重新归于安静。
仇疑青将绣春刀扔在桌上,发出好大声响:“副首领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木雅早已收起先前安静守礼姿态,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抬,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傲慢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达哈已经死了,你们案子里死的那?几个人,我们使团已给了交代,可我们首领死在你们这里,你们是不是得安抚我们一下??”
“副首领是不是搞错了因?果?”叶白汀提醒他,“是达哈害我大昭人,而不是我们要害他。”
木雅微笑:“我之前还道可惜,我们仓房那?盒‘梅颜草’到底被你们拿了去,你们这般重视,应该是知道它是解药了?可你们又知不知道,只这一位草药,是否有用,是否能根治?”
这话几乎是挑明了。
叶白汀眯了眼梢:“指挥使中的毒,是你们下?的,对么??”
木雅慢条斯理:“玉玲珑的确为你们立了大功,欲解此毒,‘梅颜草’不可或缺,且‘梅颜草’只生长在我瓦剌苦寒之地,数量稀少?,极为难得,若非此次机会,恐你们究其一生,也不知它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得不到。”
“不过想解此毒,只这一味‘梅颜草’,肯定?是不够的,还需另一味主药‘天缕兰心’……嗯,观你们表情,好似对这四个字并不意外?,应该是打听到了?”
“但这样也没用的,”他眼底闪着恶意的光,“两味药本身?都有毒,药材的淬炼炮制,用量,入药相合时间火候,都有特殊要求,但凡有一点不对,做出的东西非但解不了安将军身?上的毒,反而会立刻催发,让他吐血身?亡哦。”
叶白汀冷了脸:“这到底是什么?毒。”
木雅唇角上翘,愉悦极了:“就叫‘难眠’,它不是什么?烈性毒药,见血封喉,最初非但不会要人性命,甚至不会让你立刻睡不好觉,这样你才不会察觉提防,不会紧着找方法把它治了,让它有时间侵入你的骨髓不是?”
“举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毒药也是,只要是毒,就能配出解药,不过就是难易程度有所不同,有些很?快就能配出来,有些则用时良久。安将军大名烈烈,几乎毁了我瓦剌根基,我朝中上下?恨他忌惮他,再?正?常不过,对付他,自也要用最稳妥,最不会出意外?的法子……”
“‘难眠’之效,深入骨髓之后,配出解药也没用,一定?会死,尚未深入骨髓,只在内腑血肉,也有诱发之法,只要知道这个秘密,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使用方法,催其瞬间毒发——你们的安将军,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失去理智,杀掉身?边所有人后,力竭而亡。”
“我们打不过安将军,行,这点我们认了,我们可以退避三舍,休养生息,可只要此毒发作,只要你们安将军成了疯子,力竭而亡,你大昭边关?再?无人镇守,我瓦剌雄风便可再?振!”
叶白汀却摇了头:“我不信。既然这诱发方法这么?有用,你什么?都知道,为何现在没有行动?”
木雅笑了:“当然是还不到时候啊,现在拔苗助长,效果不够,回头他死不了,我冲谁哭去?”
时间未到,使团仍然带了梅颜草来……
叶白汀悟的不要太透:“所以这‘梅颜草’,不仅是解毒配方之一,还是诱发之物,对么??”
木雅却不肯再?说:“北镇抚司人才济济,安将军城府甚深,带出的兵智勇双全?,连座下?小仵作都颇精识人之道,我可不敢透露太多细节,被你们参透,我可大方告诉你们,此毒穷尽我瓦剌众医巫之术研制,做成后为不泄密,那?些医巫俱都自杀相殉,无论你们怎么?查,都是找不到根由,拆不懂解法,可是我会,也知道诱发方法,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给这个方便了……”
仇疑青:“你想要什么??”
木雅眼神突然锐利:“既然你们知道我们在找八王子,应该也知道,我们还没找到?”
仇疑青:“以你们的废物程度,倒也不意外?。”
木雅瞬间眯了眼,却没生气,懒洋洋道:“没办法,安将军扎的篱笆太紧,我们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放出这点东西,毕竟你安将军再?重要,也敌不过我们未来的王,便在此暂退一步,谈个交换怎么?样? ”
叶白汀瞬间明白,这个交换,恐怕换的不是东西,而是什么?人。
仇疑青:“你想换谁?”
木雅就浅浅叹了口气:“八王子身?边有个组织,叫蓝魅,可能你们以前并不知道,当然现在知道了也没用,这个组织早就隐散在民间,警惕的很?,连我用王的贴身?玉佩都没能吊出——我不要别的,要这个组织里的一个人。”
叶白汀瞬间反应了过来:“青鸟?”
瓦剌人倒是自信,到现在还觉得一点风声都没露,可惜这个组织早就被他们扒了个干净,里面?的人前前后后治了不少?,尤其青鸟,这个知道秘密最多的人,目前的组织头目,早就被他们单独关?押了。
“你们知道他?”木雅非常意外?。
叶白汀淡笑不语。
木雅目的并不是探知更多,这些过往他也并不想过问,只想把人交换出来:“既然你们知道,就更好聊了,他目前就在你诏狱不是?你们将他交给我,我便把解毒之法给你们,之后么?,咱们各凭本事,我在此人身?上找八王子下?落,你们仍然可以阻拦我,最终我找不找得到人,你们的毒自己解不解得了,端看个人本事,如?何?是不是很?公?平?”
都不用往深里分析,就知道这话绝对有什么?猫匿,这个毒的解法,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有诸多细微之处。
叶白汀心思微转,也很?快明白了一件事:“所以这,才是你们的所有目的?”
他往前一步:“你们的确在努力寻找八王子,达哈也的确在搅风搅雨,把水搅浑,方便你们操作,如?果锦衣卫查不出案件真相,或者你们找到了八王子,达哈就不用死,你们会利用使团身?份施压圆缓,如?果锦衣卫查明真相,你们仍然找不到八王子,也没关?系,达哈就如?今日?死在堂前一样,用自己的死碰瓷大昭,让你借此机会谈判……”
前期协同操作,可以掀起巨大波澜,让锦衣卫分心,没办法过度关?注使团动静,如?果不顺利,就以自己人性命为祭,博最后一点机会,打的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叶白汀把前前后后的事想透了,二人的关?系也能捋清楚了:“你和达哈,并非一个效忠瓦剌王,一个听命九王叔,你二人根本就是一伙的,都是瓦剌王的人,对么??”
“这你也能猜到?”
木雅这次真的非常惊讶,眼底尽是欣赏之色,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错。九王叔的确势大,但他毕竟是你们安将军灭了我王庭数位王储之后,才跳出来的人,先前胆小懦弱,毫无存在感,之后胆子被手下?喂大,各处经营的也晚了些,在瓦剌地面?尚且能看,进了大昭境就不行了,他们没有任何来源方向,派过来的细作也一个存活的都没有,真正?的达哈,早就被我们杀了,你们看到的,一直都是我的副手,他叫木烈,是个勇士。”
申姜听得脑子打结,费劲捋了捋,方才得出结论:“所以‘达哈’根本不是什么?首领,你这个副首领,才是在背后决定?一切,操纵一切的人?”
木雅微笑:“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申姜:……
他回想着碰头分析案情时,指挥使说过的话……怪不得每次与八王子有关?的事,都是木雅亲自出手,还有那?次暗夜,指挥使亲见,二人错身?时说过的,什么?最好不要死在这里之类的话,看起来对立,实则充满深意。
还有在每一次在外?人面?前,二人戏都演的很?足,达哈不可一世?,张扬跋扈,可好像很?听木雅的话,只要木雅出现,随便劝一劝,一定?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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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知道结论,就着往回推,他才能窥得一二真相,明白些事,为什么?少?爷好像一瞬间都想通了?到底是怎么?明白的!
木雅却已不理他,再?次转向仇疑青:“如?何,指挥使,想清楚没有?”
“你做梦。”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冷硬:“北镇抚司诏狱,关?押者多罪大恶极,非皇令不可出,青鸟此人奸狡,身?涉命案,怎可轻易交托外?人?”
木雅瞬间冷了脸:“哪怕你最后会因?这不值一提的囚犯而死,也不遗憾,不后悔?”
“本使若死于你手,是本使能力不够,怪不得旁人——”
仇疑青眉锋压眼,气势颇有股威慑:“不过副首领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本将在边关?,你瓦剌都难取本将性命,现在在京城,我大昭天子脚下?,真当本将没办法扣下?你,逼你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
木雅面?色微变:“你威胁我?”
仇疑青:“你方才不也是在威胁本将?”
木雅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突然一笑,伸手啪啪鼓掌:“不愧是安将军,厉害,我现在就可承认,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你也忘了一点,这里的确是你大昭土地,但这里的人可不是你的军队,听你的话,令行禁止,这里多的是百姓,是臣民,所有人都爱戴你,以你为骄傲,你看,光是玉玲珑这种卑贱女子,从未见过你的面?,都愿意为你而死,大昭百姓会为你做出什么?事,应该不必我说?”
“这民心,可是双刃剑啊。”
“你的确抓了我们很?多细作,但你也应该知道,那?些并不是所有,达哈之死是个特殊信号,我们最后在外?面?的布置已经启动,如?今市井应有流言四起,知道你仇疑青不但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还是戍守边关?的安将军,可惜这位战神身?中剧毒,终将陨落,就那?么?巧,偏偏我手中有解药能救你,要求不多,只想换你大昭一个死囚……”
“你猜百姓会如?何反应,朝堂官员会怎么?说?若你大昭天子不答应这桩交易,你猜会不会有人质疑他,反抗他,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还稳不稳,坐不坐得住?”
“一个是没什么?用的死囚,杀了还得埋,多少?费些人力,还占地方,我带回去,你们这还干净,一个是大昭战神,能护佑疆土,能稳定?民心,哪怕什么?都不干戳在京城里,也是主心骨,你们天子应该舍不得?这样一员猛将,要是死了,别关?可就保不住了,北地叩开,我瓦剌骑兵南下?,恐怕这大好山河都要换个模样,天子,还能活么??”
“我的确没有门路亲自把这件事送往皇宫,但我猜测,只要你们天子不傻,捏着鼻子也得答应这桩交易,你仇疑青说的话,根本做不得数呢。”
申姜气的脑门充血:“你在说什么?狗话!我们绝不——”
木雅却拍了拍手,转身?往外?:“我的话就说到这份上,达哈尸体,随你们处置,使团罪行,随你们编排,不过这后果,还请好好考虑,左右我也来一个月了,京城繁华,风土极好,我享受的紧,不怕多等,就是不知———”
“安将军的身?体,等不等得了了。”
221、我要一个人
“他竟敢威胁指挥使!”
申姜对着门口?已?经消失的木雅身影, 愤愤跺脚,恨自己刚刚动什么脑子,想什么聪明人该想的事, 那?是少爷和指挥使的活儿,他就该由着性子,冲过去把人摁住揍一顿!
犯了锦衣卫的规矩, 打板子就打板子,他不怕!
他现在可?了不得,连达哈都能打得过, 这个木什么雅也一定没问题!他就不该便宜这孙子!
“得啵得得啵得,就他能说是吧!”申姜撸着袖子,转头看叶白汀,“这孙子这么下?我们指挥使的面子,少爷您发话, 咱们怎么收拾他!”
叶白汀却眯了眼:“……可?不是下?面子那?么简单的事。”
申姜品了品,感觉这话头不对:“还?有别?的?”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他的脸:“史书你不喜欢,不爱找来读,应该看过不少话本子, 听?过不少戏折子?故事里那?些威震边关的大将军,遇上圣心□□的皇上……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申姜此前?没深想,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此刻仔细一思量, 脸色就变了。
卸磨杀驴,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功高震主……完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叶白汀见他想到了, 垂了眼,声音微低:“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处权力之巅的人,经历过太多斗争,太多背叛,身边局势来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算计的全是利益,慢慢的心会冷,会变得更冷漠更无?情,若人生中没有积极向上的变数,终将会走到这一步,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话本里的故事,台上的戏折,历史的车轮,也是人心。”
今大昭局势初定,圣上勤勉,锋芒绽放,边关初平,安将军已?能回京,百姓爱戴,看似有了盛世之兆,大家都翘首祈盼那?一日?的到来,可?事实,真?的会那?么完美么?
宇安帝和安将军之间,就没有一点猜忌么?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安将军凭一己之力,在边关创下?不世之功,底下?安家军几乎全部?是他亲兵,只?听?他一人令,唯他马首是瞻,京城遥遥相隔,天子就真?的放心?他现在龙椅已?经坐稳,还?娶了皇后,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皇子,兵权这么放在外面,他就不会忌惮?
安将军威望那?么高,几乎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他,拥戴他,他会不会燃起野心,觉得这样不够,不想只?做将军,想要更多,比如紫禁城里那?把金光闪闪的椅子?
瓦剌人怎么想,在此计里再明显不过,他们在挑拨离间,除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换到自己想要的人,他们还?想大昭君臣不和,最好热热烈烈的内讧一场,他们才会有机会逮住空子,再次劫掠边关。
少爷点的这么明白,申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想不通:“咱们指挥使这排面,好像是有点高……可?那?也不能怪指挥使啊,护佑疆土还?护出错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所以说,别?人这连环计,可?不是无?的放矢,淬着毒呢。”
不管照不照着木雅说的做,只?要这件事提出来,就一定是隐患,这可?不是什么下?不下?面子的事,他们谋的是安将军的命,也是大昭的根基,和未来。
但还?是可?惜,瓦剌人大约不知道,宇安帝和仇疑青,和其它朝代的君王将军不一样,他们的羁绊很深,绝非利用不利用的关系,眼前?看到的,也绝不会是自己的利益。
沉默良久,申姜再次跳脚,骂出声:“日?1他娘的瓦剌狗!真?不是玩意儿!瞧他们玩的这点脏活!什么酒宴什么杀人什么找八王子什么下?毒交换人……他们就是输急眼了,想祸祸我们大昭,拽着我们大昭百姓过不上好日?子!要是叫他们得了逞,我们岂不是太废物了!不行,我要去弄死那?个木雅,看他还?敢瞎逼逼!”
说着就要往外冲。
叶白汀伸出手臂,把他拦住了,眸色微淡:“锦衣卫把使团的人杀了,算怎么回事?木雅死了,指挥使的毒怎么办?”
申姜:……
老?大一汉子,憋的眼圈都泛了红:“那?我怎么办!我除了这个别?的也不会!”
他越想越后怕,指挥使能力他才窥得一二,就觉得深不可?测,颇为仰望,看看一年?前?北镇抚司什么样子,再看看现在,变化何止翻天覆地,单是一个衙门,头狼能力就如此重要,况且一个国家?
大昭不可?以没有指挥使,边关更是失不得安将军!
总不能让人拼了命,流了血,现在还?要被算计,连好名声都留不下?!
“急什么,总会有解决办法。”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脸上看不出太多激烈情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仇疑青敛了眸,食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片刻后,下?令:“申姜,你先送少爷回去,路上不得耽搁,不得有误,所有任务以此为先。”
“是!”申姜立刻行了个军礼,“那?指挥使……”
“我需得进宫一趟。”
瓦剌人既然设了这个局,市井坊间已?在造势,皇宫怕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先和皇上见一面,就接下?来的各种事宜进行沟通,商讨解决办法及预案。
“好,”叶白汀垂眸,点了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嗯。”
仇疑青起身往外走,步伐一如既往矫健坚定,似这世间没什么事难得倒他,也没必要心生忧愁苦恼。
和叶白汀擦肩而过,马上要越过的时候,仇疑青手抬起来,放在他额前?,轻轻往后捋了下?,似有似无?挨了挨自己的肩,触之即离。
“别?怕。”
叶白汀感觉到了这只?手下?盈满温柔的力度,微微抬起下?巴,任阳光落在脸颊,眼前?一片光影斑驳。
有发丝随风起舞,落在了脸侧。
他站在原地,目送仇疑青背影离开,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最初不知道方向,随便哪个角度都会担心,往哪里想感觉都是危机,现在知道问题在哪,反而心下?安定许多,他只?怕找不到问题,找到了,想办法解决就是。
他不怕。
仇疑青一定不会出事,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申姜看着叶白汀,也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知道少爷生的好看,头一回诏狱见面,少爷把脸洗干净,他就知道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多看两眼,可?之后混的熟了,认识的深了,他反而不再为少爷相貌大惊小?怪,看到的更多的是少爷的聪明,少爷的手段,少爷一手鬼斧神工的剖尸绝技,对案件细致入微的人性剖析,世间就没有难的住少爷的案子!
有些人就是能这么厉害,人长得好,本事也足,就像指挥使,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感觉自己见识过太多大场面,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震撼无?声,他都能利用这一点嘲笑别?人了,没想到今日?这一幕,还?是被狠狠震撼到了。
少爷身上飘逸的天青色衣袍,玉腰扣束出了腰身细窄,夏风鼓荡出谪仙丰姿,阳光在他脸上跳跃,微风拂过他的眉眼,往外是繁花盛景,往里是光影斑驳,少爷像一尊被人精致打磨的玉琉璃,光是站在这里,就美不胜收,让人忘了烦恼。
慢慢的,浮躁尽去,连夏日?燥热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申姜情绪渐渐平稳,心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少爷,那?咱们——”
“走吧。”
“嗯?”
“回北镇抚司。”
叶白汀提起袍角,迈过门槛,走过倾泻在地的阳光,一步一步,非常稳。
……
皇宫。
太极殿前?,果然已?经热闹起来了。
现在已?是午后,晨间大朝早就散了,很多回了官衙的官员却重新收拾整齐,一个个的穿好官袍,戴好官帽,跑到殿前?叩请觐见,里面宇安帝还?未传出话来,众人一边束手静候,一边免不了窃窃私语。
有人激动意气,有人皱眉不展,有人担心不已?,也有的人在观望,轻易不发表观点,等着别?人先说,考虑看这件事里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可?以抓住。
大家情绪不尽相同,但在仇疑青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视线都转了过来。
目光灼灼,崇拜有之,希冀有之,复杂有之,眼神都不一样,但所有人动作几乎是一致的,他们都遥遥躬身,拱手为礼——
少年?将军,九死一生,护百姓,佑疆土,寸步不让,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边关,打的瓦剌四分五裂,至今仍喘不过气……此乃不世之功,值得所有人一拜!
不管内心对仇疑青如何评价,喜欢还?是害怕,还?是想要借他谋什么利,可?在场所有人,都算是受了他的恩,心中这一份尊敬是共同的。
仇疑青没说话,只?冲这边略点个头,继续稳步去往太极殿前?。
他刚要请见,里面高公?公?已?经迎了出来:“皇上已?等候您多时,安将军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先随老?奴进来吧?”
太极殿内,摔在地上的桌子还?没收拾,宇安帝面沉如水,见人进来,想要按住脾气,还?是没摁住:“因何不告诉我!你身上中的毒明明这么严重,为何只?说偶尔觉少,并不影响!”
仇疑青安安静静地叩拜行礼:“臣仇疑青,参见皇上。”
宇安帝见他不急不躁,一点表情都没有,也没想着解释,更气:“仇疑青!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难不成?真?是那?鸟尽弓藏的昏君!”
仇疑青面色未变,依然安静:“我泱泱大昭,礼仪之邦,天子当要以身作则,言辞不可?偏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剔我没说‘朕’!以身作则个屁!”
宇安帝都说脏话了,眉目深深,咬牙切齿:“别?人倒也罢了,你仇疑青还?不知道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活了,干脆直说,正好我卸了这差事,什么天子,什么龙椅,谁爱做谁做,谁爱来谁来!你知道的,我脑后生有反骨,自小?离经叛道,若不是长公?主那?般努力扳正我,若不是你哄着我说这条路虽难了点,但征服起来很有意思,我才不稀罕!长公?主没了,你再死了,我征服出来给谁看!”
他气的踹桌子:“天天一桌折子,这么大的龙案都摊不下?,天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关在这个破殿里,这个方寸大小?的龙案前?,连外面的风都吹不到一丝,这事也要问,那?事也要管,所有事都很急,所有事都等着我批,纵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也很难不出丁点纰漏,被人逮住就大做文章,脸面全无?,我做什么要这么辛苦自己!我抱着皇后策马江湖,归隐山林不好么?我跟你说仇疑青,我不稀罕这个位置,也不稀罕你用命给我铺路!”
仇疑青没说话,只?静静走到案前?,亲手执壶,给他续茶:“明前?龙井,叶芽舒展,香味清甜,长公?主最喜欢的味道,我却总品不出来,唯你能懂。”
宇安帝瞬间发不出脾气,狠狠盯着仇疑青,眼角隐隐有些红:“……你就会这一招!我刚才在说什么,你可?懂!”
仇疑青垂眸:“我知。”
“若我真?的生气,你可?知是何后果!”
“我知。”
“你知道就好,”宇安帝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眸底一片冷冽,那?是帝王的威仪与固执,“今日?便在此间,好生把这件事同我讲清楚,别?的都不重要,你可?不能死,不然我堂堂君王,都没法向你家小?仵作交代。”
仇疑青垂眉,及至此刻,表情方才有些许变化,眸底微微泄露出一二柔软,声音也略低了些:“你放心,我也舍不得。”
二人换了位置,转到一边方形案几前?,掀袍对坐,就这件事进行细致的分析与讨论。慢慢的,宇安帝神情从凝重变的若有所思,再到闪过狡黠,露出几分坏笑……
室雅兰香,阳光正好。
……
北镇抚司里,叶白汀也非常安静,回到房间,就盘腿坐在小?方几前?,什么吩咐都没有,什么都不干,什么卷宗都不翻,直勾勾的冲着窗外出神发呆。
申姜又开始着急了。
少爷多聪明的脑子!多难的案子,多隐晦的线索,死人尸体哪怕只?剩了个骷髅头,少爷只?要动起来,四处翻一翻,看一看,想一想,就能有结论,给出方向,这回怎么没动……是不想管了么?
不可?能啊,指挥使是什么人,以前?少爷都没有不管,现在更不可?能了!
他又不敢问,急得在院子里转圈,把听?到动静跑过来的狗子都给绕晕了。
“呜呸——”
狗将军甩了甩脑袋,绕过他,啪嗒啪嗒的小?跑,想要进房间找少爷,却被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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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薅着它后颈短毛:“嘘——你消停点,少爷忙着呢,不许打扰,知道么?”
“汪呜——”
狗子刚要叫,嘴巴又被捏住了——
“不准叫!”
这要不是平时惯常见到的熟人,狗子能转头咬他一口?,这不是骗狗么!少爷忙不忙,狗能不知道?房间里分明一点动静都没有!玄风要陪少爷睡觉!
申姜拎着它后颈皮:“反正不准去!”
于是接下?来,一人一狗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申姜实在没辙了,站起来跺了跺脚:“不管了,我去给少爷整点好菜!”
少爷和别?人不一样,指挥使也是,两个人都是心志强悍的主,不可?能跟他一样焦灼踌躇,神思不属,没立刻下?命令给方向,可?能也是因为事关重大,不容有错,总不能随便牵一个线头出来……
他现在没事做,不如好好张罗顿饭,少爷吃的高兴了,情绪放松了,没准就有法子了!
叶白汀听?到狗子声音,从房间出来,狗子立刻巴上去挨挨蹭蹭,亲亲贴贴,还?呜嘤呜嘤的告状,说申姜欺负它了,刚刚按着它不让进门!
申姜刚刚跑到门口?,还?没出去呢,就接收到了少爷的眼神,后背一凛:“那?什么,我去弄点吃的?”
叶白汀颌首:“去吧。”
他拿来小?藤球,在院子里陪狗子玩,不怎么说话,也很有耐心,狗子却也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虽然仍在玩,却并没有玩的那?么疯,看起来倒是像陪着少爷,哄着少爷了,特别?乖。
仇疑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一人一狗在院子里,人蹲在阳光底下?,遮出小?小?的影子,狗子跳来蹿去的身影就高大多了,阳光下?显得还?特别?壮,可?一挨近人影,就放轻了脚步,放柔了动作,叼着藤球给小?仵作时都特意收了锋利犬齿,怕伤到他。
“汪——汪!”
看到主人回来,狗子反应比人快,转过身来,冲着仇疑青摇尾巴。
叶白汀才看到他,怔了下?:“回来了?”
仇疑青正好眼角余光瞟到申姜,后者正指挥着厨房上菜,就送去指挥使的房间。
“还?没吃饭?”
“等你啊,”叶白汀微笑歪头,“指挥使可?愿赏脸?”
“走吧。”
仇疑青走过来,明明眼底一片温柔,却并没有牵叶白汀的手。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来往的锦衣卫,懂,指挥使是君子么,人多了不方便,要尊重自己。
他微微垂了眸,跟着前?面人脚步,安安静静进了房间。
锦衣卫小?兵速度飞快,由申姜指挥着,摆完一桌子菜,迅速离开。
“看起来还?算不错……”
仇疑青一句调动气氛的话没说完,后背就是一紧,被抱住了。
“今天怎么这么乖?”
他微微一怔,伸手去抚叶白汀的手,就被吻住了。
叶白汀转身到他面前?,搂住他脖子,轻轻吻他,很轻很软,有很浓的眷恋,也有很多很多心疼。
仇疑青加深了这个吻,离开时呼吸微微急促,声音喑哑:“我没事。”
“我知道。”叶白汀靠在他肩上,声音有点闷,“我就是觉得,你舍弃了那?么多东西,救了那?么多人,差点连命都……你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
仇疑青大手轻轻抚着叶白汀腰身:“我做的所有事都是自身意愿,我不悔,也从未觉得难堪或难受,但是宝贝……你心疼我。”
他低头吻住小?仵作:“你心里有我,我很开心。”
叶白汀没说话。
仇疑青指尖轻抚他的脸:“我为别?人牺牲,也有人在为我牺牲,大家感谢我,我也很感恩这些人,你看,总有人说我孑然一身,少沾了人世烟火,可?我已?经和这么多人结下?这么深的羁绊,我从不孤独。”
“以往那?些年?岁是,现在更是。”
“我有你了,不是么?”
叶白汀就知道,仇疑青一定能猜到他想什么,声音更闷了:“……嗯。”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我不——”
“你不饿,我可?饿了,方才陪皇上说了好一通话,皇上竟然不管饭,御膳也不赐两道,就把我轰了回来,说我家里有人等着,他才不会不懂眼色……”
“别?说了!吃饭!现在吃!”
堂堂北镇抚司指挥使,威震边关的大将军,敢不敢说话这么腻歪,你人设不要了么!
“来,吃这个。”
“尝尝这个。”
“这个好像也不错。”
仇疑青不但说话腻歪,动作也很腻歪,连连给叶白汀夹菜,似乎囤了满腔热情,别?的方式此刻不方便表达,便全带在这些动作里。
叶白汀:……
算了。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皇上那?边怎么说?”
仇疑青:“赐我便宜行事之权,这件事无?需皇上出面,我可?由心而为。”
“那?这样的话……”
叶白汀眼底转了一下?:“要不要去诏狱一趟?”
仇疑青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神情丁点没变:“先吃饭,吃完再说。”
他这个大宝贝,看起来乖,实际……嗯,实际也乖,但心眼一刻未停,在外头把申姜和狗子吓得跟什么似的,实则心中早有成?算,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好像从第一次合作办案,他们就有了这种默契。
皇上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指挥使内心很是愉悦,拿来碗,给小?仵作盛了碗汤。
一顿饭很快吃完,叶白汀却没急着走,而是拉着仇疑青商量了更多,手里的信息线索,指向的事实,如今整个的局面,包括仇疑青在皇宫中和皇上的交谈……最后理清思路,过去小?半天,才去了诏狱。
诏狱一如既往,黑暗阴冷,不见天光,里面弥漫着各种阴沉死气,让人呼吸一口?,都不怎么愉快。
可?人与人不一样,就是有人很聪明,总能提前?探知风向,得到一二消息……
审讯室里,青鸟双掌蹭了蹭鬓角,整理好衣襟,端坐桌前?,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看起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却没想到,对方一落座,一句话,就让他破防了。
叶白汀说:“八王子,我们找到了。”
222、别怕
牢房幽暗, 寂静无声,壁上烛盏爆了个灯花,竟有?几分吓人。
青鸟看看桌子对面坐着?的?仇疑青, 再看看他身边的?叶白汀,一脸惊讶:“你说……你找到了谁?我刚才可?是听错了?”
叶白汀看着?他:“你没听错。”
青鸟顿了下,唇角勾起, 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跳跃烛火下,点在桌子上的?指尖都似蒙了层浅光, 颇有?几分神?秘:“所以这八王子是谁?说来给我听听,我帮你们看看,找对了没。”
连声音都拿腔拿调,隐隐透着?得意。
叶白汀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分析着?他的?肢体动作, 此刻心里更有?数了,桌子底下的?手悄悄伸往旁边,捏了捏仇疑青。
仇疑青反手捉住这只手,捏在掌心把玩, 并没有?放开。
对面的?青鸟看不到,不觉气氛有?什么变化,跟着?跑过?来,知道一切计划和目的?的?申姜就不一样了, 一边办事还能一边这么玩, 指挥使和少?爷绝对是有?信心啊,这局没跑了,还会和以前一样,虐死?这帮渣渣!
青鸟是不是, 你狂啊,你再狂!小心一会儿渣都不剩!
叶白汀表情稳的?很,看着?对面的?人:“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青鸟:“嗯?”
“我说了什么?”
“你说——‘八王子,我们找到了’。”
“所以啊,这八王子是谁,还用我们再重复一遍?”
青鸟看盯着?叶白汀唇角意味深长的?笑,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不错,就是你,”叶白汀微笑,“幸会啊,八王子。”
青鸟愣了一下,突然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叶白汀轻叹:“事到如今,你确定?还要装下去么,八王子?”
他怎么可?能打没准备的?仗?
整个回来途中的?安静,刚刚自己在房间的?静坐,可?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他的?脑子一刻都没停下思?索,没叫申姜帮忙,翻找各种资料卷宗,是因为不需要,太?多东西早就在他的?脑海里,他需要的?只是整理分析,把该用的?东西串成?线,让自己明?白醒悟,并且迅速找到应对办法。
仇疑青进宫面圣也不是白去的?,他在和皇上说这件事的?过?程,本身也是一个捋清事实逻辑的?过?程,双方分析整理了很多,也做了大致计划,包括将来怎样行动,可?能会产生哪几个不同?方向的?结果,哪边有?利,哪边不利,哪里需要提防,哪里可?以利用,哪里得查漏补缺,小心应对……能想到的?全部都想到了。
他和仇疑青吃完饭,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聊了一遍,用各种方式提出疑问,交叉验证,一点细节都不漏过?,从各个方面印证了心中想法,没必要怀疑,就是这么回事。
“你觉得你编的?天1衣无缝,胜券在握,所有?一切别人都不可?能察觉,”叶白汀双眸微淡,“我们也不可?能知道?”
青鸟眯了眼:“是很奇怪啊,你们为什么这么猜?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八王子?”
叶白汀:“你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野,是什么时候?京城雷火弹的?爆炸案子?还是带着?蓝魅组织蛇形标记的?关键人,李宵良出现之后?”
“这个名字,我们问你时,你说不知道,我们也确认过?,他不可?能和你传递过?任何消息,这就奇怪了,他那么着?急的?跳出来,上蹿下跳,多方钻营,谁的?势都想借,谁的?人都想认识,甚至还寻过?我那义兄贺一鸣……”
“我猜,他其实不是你组织里的?人,是么?你的?人早就被你安排,散在民间,哪怕做个聋子瞎子,暂时也得按兵不动,这个人动静大,因他是瓦剌来的?细作,想要找到你,但他可?能并不是瓦剌王的?人,或者你当时不信他是王的?人,一直都没有?给他透露任何信息,是么?”
“他不甘心,策划安排了很多次事件,尤其那起雷火弹爆炸案,他把火炮都抬来了北镇抚司,要炸西墙,毁了诏狱,就是想钓你,多好的?机会不是?多少?人闻风而动,借机越狱,你愣是一动没动,这般稳得住……是不信他,还是相处之久,知道北镇抚司手段,认为对方一定?不能成?功?”
叶白汀微微倾身往前,眸底闪过?思?索的?光:“自去年十月,诏狱想要越狱的?人突然增加,是被你蛊惑的?吧?包括爆炸案里想趁机出去的?人,其实也是被你扔出去探路的?吧?”
“你越狱的?想法,其实并非从那个时候开始,早就有?了,只是没那么急。瓦剌使团来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只要在这之前离开诏狱即可?,上回琉璃小圆球炸1弹的?事,才是你筹谋良久,让琉璃坊老?板娘安排好的?越狱计划,你依计行动,并且已经出逃成?功,离开了北镇抚司,假扮成?他人……可?惜还是被我识破,被指挥使带抓回来了……”
“我现在仍然记得,那位琉璃坊的?老?板娘,自己在堂前咬毒自尽,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主子,属下为您尽忠了’,我当时还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没听清,诏狱里只有?一个青鸟,只是组织头目,跟她一样是给别人效力的?人,何来主子一说?现在明?白了,你本来就是她们的?主子。”
“不过?这一回,你想藏也藏不住了,锦衣卫抓了你,就不会轻易放,你不给出点硬东西,是糊弄不过?去的?,所以你撂了很多话……努力编造,给自己多套两层皮。”
叶白汀声音不高?,随着?徐徐话语,往事一幕一幕滑过?眼前,那些经历过?的?案子,人名,一个个跟着?浮现,那些如同?蒙了一层雾的?东西,不再模糊不清,慢慢的?,看得清清楚楚。
叶白汀记得很清楚,他到诏狱,办的?第一个案子与乌香有?关,第二个案子就收到招揽,有?人想说服他合作越狱,第三个案子,京城雷火弹爆炸案,北镇抚司被攻击,有?人试图越狱,有?人按兵不动,也是在这个案子里,他们第一次看探知到了这个神?秘的?瓦剌组织。
他当时还道仇疑青果真算无遗策,愿意重用他的?原因,就是他身处环境特殊,要借他看一看,找一诏狱的?人,他还以为要很久,没想到那么快就应验了……
再后来,就是在贺一鸣身上找突破口,钓出了关键人物李宵良,从他身上得知了青鸟的?存在,可?也是知道了青鸟的?存在,并不知这个人是谁,在哪里,还是琉璃球爆炸案发?生之后,青鸟按计划出逃,没有?成?功,被仇疑青再回来后,他们才算扒出了青鸟这个人。
青鸟为了保命,说了很多消息,可?尽管如此,还有?埋的?很深的?东西没有?交代,他仍有?秘密。
叶白汀看着?对面的?人:“你是以何田这个名字入的?诏狱,被我们怀疑盘问,却不过?去,交代了自己的?青鸟身份,我们指挥使之后去查过?,你说的?有?些东西能印证,比如吃过?的?食物,某个特殊的?小村庄,可?那和你顶替的?这个何田没什么关系,此人生平比较简单,并没有?去过?太?多地?方,那是只有?你青鸟,或八王子,才曾经经历过?的?东西。”
“那个小村庄的?确安静平和,早上有?很美的?霞光,但我们指挥使向来细心,还查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那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生死?攸关,血沁湿了土墙……”
“所以你说你是青鸟,是组织头目的?儿子,为了保护八王子行踪,折损了很多,你父亲甚至因为此事身亡,死?前命令隐退,所有?人静默,我们信了你。”
“可?后来我们发?现不对,这并非事实,对么?”
叶白汀盯着?对面人的?眼睛:“那个首领根本没有?儿子,你也不是他的?儿子,你是他的?主子,他是你的?部下,在最危急的?时候,他选择自己为饵,为你调开后方追兵,护你性命——或者,是你杀了他,用他迷惑敌人,顺便编了个儿子身份,称自己为青鸟,用以避祸,是也不是?”
“再或者,青鸟这两个字,原本也不是杜撰,你早早就参与了组织事务,站在头目身后,以‘青鸟’令,发?下过?许多命令,才让手下人没觉得不对……”
青鸟拳头紧握,没有?说话。
叶白汀:“当时要追杀你的?人是谁?九王叔的?人?”
青鸟眸色阴阴:“你不是很能猜,继续擦啊。”
“不是九王叔,就是你不甘寂寞折腾,惹出来的?事,”叶白汀并没有?非得要个结果,继续道,“你应该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非常清楚被人捉到是个怎样的?下场,你不可?以被捉到,但你身单势薄,只要在外面,这个结局几乎已经是必然,你逃不开,躲不掉。”
“那怎么办呢?你尚未长成?,身体特征很容易辨认,势力还需要积蓄,有?没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容你藏身呢?大昭这么大,可?追着?你的?人如附骨之疽,赶不走,杀不完,还很强大,有?没有?一个地?方,是这些人绝对进不去,也想不到的??”
“你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地?方——诏狱。不管是官场密谈,还是民间流言,这都是一个非常恐怖可?怕,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没有?人想进去,也没有?人想到你会这般合得……你想了个办法,做了个几个替身局,顶替了这个受亲族株连,需要入狱的?何田,是么?”
青鸟:“我不——”
他刚张口,就被叶白汀阻了:“我劝你想好了再说,你顶替何田进来,原本的?何田在哪里,被你杀了吧?你猜锦衣卫在外面的?卫所有?没有?找到尸体,有?没有?传信回来?”
青鸟一噎,没说话了。
叶白汀又道:“你说你是青鸟,当然可?以随便编年纪,但你是瓦剌八王子,年岁和何田其实并不相符,何田入狱时,卷宗档案上记录的?是十四?岁,但瓦剌八王子,似乎更小一点?”
也是因为这个年龄差,他们才一点都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不过?后来我们注意到了,瓦剌人因地?域原因,发?育要比中原人快一些,同?样年纪个子也略高?一些,你冒充此人,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难度。你只要将认识这个人的?人全部杀光,抹掉所有?可?能的?痕迹,用些心机,就能顶替他,还不被人知晓,对么?”
更何况此人还是个受了株连,要进诏狱的?人,哪怕别人认识,也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会多关注,又为别人的?假扮创造了更多有?利条件。
“至于相貌问题……”
叶白汀微笑:“你也根本没担心,因为你的?生母,现在的?瓦剌王,从他父亲那里抢来的?妃子,本来就不是瓦剌人,是你们劫掠大昭时,从边境带回去的?大昭女子,生子肖母,你的?面相本来就偏中原人多一些,纵眉骨略深,不被人说出来点透,也没有?人特别关注。”
青鸟眯着?眼:“这点并不是什么秘密,瓦剌王的?女人,有?什么经历,你们随便都能查到……”
今日又是审案子又是想事情,叶白汀其实有?点累,懒得和对方磨,干脆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也不必彼此试探了,浪费那个时间——
“你顶了何田的?名字,非常顺利的?进了诏狱,摆脱了那些源源不断的?追杀,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但你发?现也难,这里进来不容易,需要花心思?,出去更难,你便暗里观察囚犯,蛊惑人心,怂恿别人打通越狱门路……别人要是能成?功,你就跟着?以做它计,要是不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不小心,见证了他的?失败而已。”
“你为此用了很多手段,除了舌灿莲花哄人的?工夫,还有?你这具还算不错的?身体——你为了彻底隐藏自己,竟然可?以放下身段,和这里的?囚犯鬼混,我也是没想到的?。”
“怎么能叫鬼混呢?”青鸟嗤笑一声,“少?爷还是太?嫩了啊,这彼此欢愉的?事,明?明?是人间至乐享受,人是我自己挑的?,乐是我自己享的?,他们还能乖乖听话,顺便帮我办事,岂不是一举数得?”
叶白汀:……
万万没想到,这人真的?不觉得羞耻,还引以为傲?
青鸟大约别处找不回场子,说到这声音就高?了:“指挥使你不行啊,到现在都没调1教得了这小东西?要不要我帮忙?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嘛。”
仇疑青直接把绣春刀拍在了桌上。
青鸟顿时人往后退了退,不说话了。
仇疑青看叶白汀:“你接着?说。”
“说的?也差不多了,”叶白汀轻描淡写的?看了对面一眼,“此人一次次怂恿别人越狱,一回都没有?成?功过?,诏狱当真就是难出去,他应该很绝望,很恨我们,现在只怕在心中后悔,当时打错了主意呢。”
青鸟盯着?他,咬牙切齿:“后悔倒是不曾后悔,只是遗憾世情变化太?快,若这北镇抚司还是我刚刚进来时的?模样,没换指挥使,没你这个碍事的?仵作,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料换了个人,竟换了一方天地?,”
“你可?是承认了?”
叶白汀看着?对面:“你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自己进诏狱,命令所有?手下的?人静默,不作妖,不生事,只待时机。瓦剌使团来访,就是你一早想要利用的?机会,你的?人早早就在留意,但因为多年不动作,人手也不多,知道的?东西有?限,不敢轻易相信使团的?人……必有?些交锋。”
“你很着?急吧?你在诏狱出不去,他们必然找不到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你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家,那怎样能成?事呢?要顺利,还能继续遮掩你的?身份……当然是提出交换,瓦剌使团以蓝魅组织头目青鸟的?名义,将你带走,所有?人都知道此举是为了寻找八王子,你还能多一份安全保障,是不是?”
“你不是什么何田,也不是什么青鸟,那些只是你一个一个,为自己套上的?壳子,你本名沙丹,对吧,八王子?”
青鸟,不,沙丹闭了闭眼,右手拇指缓缓划过?唇畔,这一刻竟然有?些愉悦:“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你叫本王名字,怎么这么亲切,这么好听呢?”
仇疑青手按上了绣春刀。
沙丹手举起来:“行,本王知道他是你的?人,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护食嘛,安将军。”
叶白汀眼神?微凛。
沙丹就笑了:“怎么,不高?兴?你们都知道本王是八王子了,本王就不能知道指挥使是安将军?你那么聪明?,怎么到你男人身上,就看不透了?外头风声那么大,从狱卒到囚犯,整个诏狱都传遍了,本王能不知道?”
“不过?安将军,”他拿着?腔调,悠悠慢慢,“你这回可?是有?点惨啊,要是不愿意放本王,自己可?就要死?了呢……本王倒是不介意,反正身在诏狱,混一天是一天,出不去,也死?不了,大不了再谋后计,来日不能给你上坟,好歹能洒一杯送行酒,给你送个终。”
叶白汀:“八王子如此放松,可?是笃定?一定?能出去?”
沙丹笑容更大:“本王死?不死?不要紧,你们的?安将军,宇安帝应该舍不得?”
叶白汀眉目疏淡:“我们天子已经下令,应了交换一事。”
沙丹脸上的?笑容都不能是愉悦开心了,那是相当得意:“安将军,你都看到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打仗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得服软?别说你这小漂亮小相好,你们皇上也无计可?施,救不了你,堂堂一国之君,还不是得低头!”
仇疑青却慢条斯理:“我们答应换人,却没说换过?去的?是活人,还是死?人,能说话,还是不会说话,缺胳膊还是断腿……”
沙丹瞳眸骤然紧缩:“你——”
叶白汀眼皮微掀:“不是吧八王子,你这么聪明?,外头名声这么响亮,竟然这么天真,以为我们会全然听你的?话,被你牵着?鼻子走?”
沙丹拳头紧握,目光如刀地?看了过?来。
叶白汀微微笑着?,身体前倾,靠在桌子边,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现在外面的?人呢,只知道你是青鸟,是组织头目,可?怜你那九王叔,连个消息来源都没有?,竟不知八王子这么能干,棋下的?这么早,局布的?这么大,还甘愿在诏狱以身为伺,在囚犯身上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啧,实在太?可?怜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发?发?善心,适当透些消息过?去,让九王叔知道这件事呢?”
沙丹头皮发?麻:“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叶白汀笑了声,“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们指挥使就是安将军,当然也会猜到,他有?特殊渠道送信去往边关,还能把扎的?紧紧的?篱笆露个洞,放那么一两只兔子进来,不需要太?久,许你这交换出去的?日子都还没到呢,你那九王叔那就已经迫不及待,心情焦灼的?派人过?来,要迎你回去呢。”
只不过?他想迎的?是人,还是尸体,就不好说了。
“你敢威胁本王!”
“八王子且看看现在形势,你脚下的?土地?,你手上的?镣铐,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想谈判,就拿出谈判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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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目光凛冽:“我们锦衣卫脾气都不好,没什么耐性,你可?想清楚再说话!”
沙丹:……
你们都这么威胁人了,还怎么谈!瓦剌王位继承也是要脸面的?,纵他是王唯一的?骨血,仅剩的?儿子,真要瞎了聋了哑了缺胳膊断腿,根本当不了王!
他突然感觉自己想岔了,以身涉险,运筹帷幄,时事大局都要考虑到,用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推动到这一步,好似胜券在握,其实也并不完全站在上风……
他咬了牙:“本王死?了,你大昭也不一定?好,故意分化瓦剌王庭,挑起内战的?,不就是你们安将军?你以为九王叔一人独大,权势巩固,对你们来说很好?本王劝你们,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这话怎么说的??”叶白汀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可?没这么想,真要想杀你,刚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你知道的?,我们安将军威武强霸,能灭你瓦剌王族一次,就能灭你们第二次,不过?几场仗的?谋局而已,花不了两年时间,不过?我们安将军心善,感怀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是不会随便杀人的?,特别愿意给别人机会,八王子不如好好想想,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你手上有?什么牌,能换你这一条性命?”
他端坐桌前,微微一笑,大方极了:“我们满意,就能让你开心回家,不满意,只怕你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沙丹瞠目结舌。
这小东西刚刚说了什么?安将军有?好生之德?不随便杀人?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狗男人差一点都屠了瓦剌整个族了,这叫心善?这是威胁,这是赤1裸裸的?威胁!
他愤怒的?看向仇疑青,想要质问说你的?人这么胡说八道,完全不顾你治军治下之礼,竟敢替你拿主意,你不管一管么!
没想到仇疑青正微微偏了头,看着?身边的?大宝贝,眸底似带了笑意,一片宠溺与纵容,甚至还故意绷着?脸点了点头,靠山意味十足,就差直接附和,说我们仵作说的?对了!
沙丹:……
“啊,我突然觉得我格局还是太?小,”叶白汀再次启唇,似笑非笑,“使团要交换的?是组织头目青鸟,可?你也不是青鸟呀,你进诏狱这么多年,整个少?年的?成?长时期都是在这里度过?,外面可?有?谁识得你?就算你的?老?部下也不尽然吧?我们为什么要把你换出去,养着?又不是很费事,不如换个假的?给他们,你猜他们能不能认出来?”
沙丹一背冷汗,细思?极恐,不,不能这么做,不可?以!
叶白汀想了想,似乎颇觉得有?道理,还郑重其事地?转向仇疑青,问他意见:“指挥使麾下不是养着?很多暗探?应该也有?那熟悉瓦剌局势,脑子很聪明?的?,我们挑个身量差不多的?,细细把这些东西告诉他,推他到使团面前,说他是八王子,回去祸祸瓦剌,我们大昭岂不一本万利?”
仇疑青同?样严肃颌首:“是个不错的?主意。”
沙丹要疯了,好狠……好狠的?一对狗男男!
223、好狠的一对狗男男!
有些人?, 长的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很乖, 跟个小谪仙似的,其实一肚子心眼,就是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肚皮比谁都黑!
瞧瞧这话说的,瞧瞧这威胁放的,比他?身边坐着的狗男人?都敢!
沙丹瞪着叶白?汀, 脸色铁青,底儿都掉完了,叫人?扒了个干净,他?还能怎么编?哪怕编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你?们到底想怎样!”
他?眼下实在没什么耐心, 也稳不住心态,牙齿都快咬断了!
“八王子莫急嘛。”
叶白?汀反倒还安慰他?,轻描淡写的点出最关键的点:“我们安将军身上的毒——”
沙丹冷笑一声:“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既然是答应的约定,要奏表成文?的, 怎会反悔!我瓦剌也是要脸的!只不过么……”他?眸色阴阴,凉凉滑过仇疑青,“这个‘难眠’之毒,本?王也不大懂, 据说制作过程尤其繁复, 是对?你?们安将军发自内心的敬意,怎可怠慢?这毒做出来?,就没打算要解,就算有解, 过程也很漫长,很艰难,我们说了方法?,你?们也不能立刻解决,将来?如何,安将军会不会死,得看你?们自己运气?,还有他?有没有这个命。”
想想他?又?有些安慰,无论如何,他?们总算算计到了安将军不是?要是运气?好?,没准这回人?就能死透……
仇疑青懒的搭理他?,指节直接叩了叩桌面:“不必废话,来?聊聊三皇子吧。”
沙丹眨眨眼:“谁?”
叶白?汀:“少?装傻充愣,你?认识三皇子,对?吧?”
“这话怎么说的?”沙丹皱着眉眼,话张嘴就来?,“你?大昭天子不是很年?轻?好?像才娶了皇后没多久,怀胎十月都不够,哪蹦出来?个皇子?还行三?一口气?抱仨?”
“看来?八王子并?不想出去,觉得外头的日子也没什么快活的,”叶白?汀转向仇疑青,认真建议,“要不咱们先回去?再想想别的法?子?比如交个假货给瓦剌使团,我觉得就不错。”
仇疑青还真点了头,站起来?要走:“可。”
“等等——”
沙丹怕这对?没良心的狗男男真的走了,赶紧叫住:“本?,本?王又?没说不能谈……”
他?眼底乱转,指尖捏紧,坐着的凳子好?像长满了刺会扎人?似的,全是下意识动作,根本?忍不住,看得出来?,他?非常挣扎。
叶白?汀一点都没同情,反而做架势站起身,给他?更多的压力——
“行,我给你?们东西行了吧!”沙丹很快认了命,满脸阴沉,答应了。
见两个人?再次安安稳稳的坐下来?,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阴阴道:“你?们锦衣卫还真是厉害,这一年?堪称翻天覆地,本?王潜伏诏狱这么多年?,从未觉得此计不通,反而志得意满,因为一切顺利,因为这诏狱虽难出,这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只要有钱,有人?,我完全可以自己掌控时间和机会……可自打去年?七月,你?仇疑青成了指挥使之后,所有一切都成了空!”
“我原先不是出不去,是不能,我的势力还需积蓄,慢慢的,经营的差不多,只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三个月,不,哪怕一个月,我就能安排好?,从容离开,可偏偏那个月,你?仇疑青成了这里的指挥使!自那之后,所有前路全部断尽,不管我想什么招,怂恿什么人?,用了什么计划,全都逃、不、出、去!”
不是他?能力不足,是他?运气?不好?,天不助他?!
难不成大昭这次真有国运,压了他?瓦剌?
叶白?汀慢悠悠微笑:“八王子实在不必着急,这不就有机会了?我们指挥使方才已经答应了,只要你?给出诚意,我们不是不可以放你?离开。”
沙丹哼了一声:“三皇子是不是?你?们问的这么精准,看来?是知道那位干的事了?知道多少??”
叶白?汀微笑不变:“这个你?不用管,只消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
这就是套话呢,一点自己的东西都不漏,就是想让他?把?所有交代出来?,好?方便分析,没准这对?狗男男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着他?解惑呢!
他?似笑非笑:“本?王最后的底牌,为什么要随便卖与你?们?”
“乱党为祸,将来?必是会被?平叛的,”叶白?汀谆谆诱导,“八王子可以这样想,两国邦交,文?书来?往,有各种?流程要走,无论如何,你?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离开诏狱,我大昭沃野千里,你?此去山高水长,行至边境,怎么也得小几个月?在离开边境之前,你?没其它路,最后的边防线,一定是安家军……”
“我们指挥使不想让你?走过去,任你?前番诸多本?事,一定走不过去,我们指挥使和你?定下约定,说护你?安全,你?就能安全,任你?那九王叔多大本?事,都害不了你?——这些,那位三皇子可能做到?”
叶白?汀微微一笑:“我们能在这里同你?说这些话,精准的提起这个人?,笃定你?同他?有关,你?觉得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在诈你?么?”
沙丹皱了眉,心下思量。
的确,他?从未和这对?狗男男提过三皇子,诏狱里也没有一丝半点相关的风声,这两个人?开口就直接问,指名道姓,还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白?汀修长食指点了点桌面:“我劝八王子收起那些小心思,你?可好?好?想一想,跟我们合作,还是跟三皇子?他?未必靠得住,我们指挥使却是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的。”
沙丹垂眼,陷入了沉默。
这次时间有点久,好?在叶白?汀和仇疑青也不急,仇疑青甚至让人?上了茶,亲自倒给小仵作,还温馨提醒:“慢些饮,小心烫嘴。”
叶白?汀当然也不会忘了自家男朋友,自己解了渴,便将茶盏续上,推给仇疑青:“你?也喝。”
仇疑青目光微深,也没说话,就着他?用过的杯子,慢条斯理的饮茶……
解渴,也甜心。
沙丹:……
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谈正事!敢不敢给我这个王子一点尊重!
他?气?的很,可恨这对?狗男男只是嘴上说着好?心,连茶都不愿意分他?一口!
“本?王从未见过这位三皇子。”他?阴森森的开了口。
叶白?汀竟也点了头:“这个我们理解,毕竟你?人?在诏狱,这么多年?没出去过,想见也见不着不是?除非他?跟你?一样,脑子打了结,也跑到这里当囚犯。”
“你?在骂我?”沙丹声音阴恻恻。
“哪能呢?”叶白?汀笑靥如花,“八王子天下第二聪明,也就仅在我们指挥使之下而已。”
沙丹:……
谢谢,他?并?没有很开心。
“算了,本?王不同你?这小仵作计较,”沙丹懒懒开口,“总之呢,这北镇抚司诏狱,在你?们指挥使过来?之前,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我出不去,没办法?频繁接受外面消息,但每个月,或每两个月,都会有机会接到手下密报,并?安排他?们之后的计划……”
“你?猜的不错,本?王手下折损太多,别说势,连银钱都短了,若不好?生?寻求生?财方法?,许根本?等不到本?王出来?,便是在这种?四处寻找机会,硬碰的时间,本?王的人?碰到了这位三皇子。”
“三皇子自称是先帝遗珠,比当今圣上大几岁,只是生?下来?不足,被?养在外面,幼时比较艰难,但他?乃真龙正位,紫薇星罩顶,注定潜龙出渊,来?日大放异彩……”
“他?可是厉害的很,早早在外面竖起了大旗,说要干大事。因先帝病逝时他?没有赶上,新帝登基成了定局,他?只能暗里积蓄力量,以期来?日,动作并?不很快。”
沙丹说着,嗤了一声:“本?王猜他?并?不是求稳,也不是不想一把?把?宇安帝拽下来?,毕竟往前数几年?,你?们宇安帝混的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当今的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呢,本?王估计着,是这位三皇子自身实力也并?不允许,他?羽翼未丰,不敢轻易涉险,不过这几年?积累下来?,应该差不多了,频频出手,叫你?们发现了端倪……”
“他?手下有很多生?意,在海边有囤兵操练,毕竟要干大事么,他?需要秘密蓄兵,他?心也脏,哄自己的人?很有一套,各种?礼贤下士,鼓励暗示,施恩奖励,不吝钱财,自己辛辛苦苦练的兵,不想随便用,怕糟蹋,有些脏事,就找别人?给他?干——比如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
对?方想要一把?暗里的刀,他?们想找机会赚点银子花……
“我们便有了几次合作。”
沙丹说着有些遗憾:“不过本?王手下都没有见过他?本?人?,只知道他?几个得用的手下,有一个心腹代号赤蜂,是最忠心,且什么事都能替他?出面办的人?,此人?手下有个商行,叫——”
叶白?汀眼梢微眯:“隆丰商行?”
沙丹有些惊讶:“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叶白?汀看着他?:“所以你?看清楚了,我们并?不是要套你?的话。”
沙丹沉吟片刻,又?道:“不过非常可惜,我们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还有你?那义兄贺一鸣,不过是被?他?哄骗,成了他?手中的刀,你?们这位三皇子,最擅攻心,最懂哄人?呢。”
叶白?汀:“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沙丹摇了摇头,“他?从不轻易出现在人?面前,但本?王的人?探知,他?现在应该就在京城,或者,就在你?大昭朝堂。”
叶白?汀又?问:“记号呢?他?身上可有什么印记,能让人?记住分辨的那种??”
“印记……”
沙丹想了想:“你?不说本?王还想不起来?,好?像真的有一桩,听闻这位三皇子幼年?过得十分不易,需得靠药养着,那时身边还没有得用的人?,有回自己熬药,撑不住睡着了,药罐子熬干,烧了屋子,他?的腰腹还是后背,有一块烫伤痕迹……”
边想边补充,沙丹把?三皇子的事说完,笑了:“你?们要有本?事,就把?他?寻出来?抓了,好?叫本?王也见识见识你?们的厉害,不过么,容本?王提醒,他?现下早非昨日,手下势力经营多年?,西北军方,他?肯定插不进手,你?们这位安将军篱笆扎的牢,南边水兵就不一定了,不知道渗透了多少?他?的人?……”
“且狡兔三窟,你?们就算一时抓到了他?,也摸不准他?手中有多少?条后路,盐铁粮米,但凡有银子周转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他?埋的坑,只要你?们一个疏忽,让他?溜了,他?就如鱼入海,再想抓,只怕更难。”
“不过本?王呢,”沙丹看着对?面的狗男男,唇角微掀,露出一个‘和气?’的笑,“你?们也知道,想活下来?不容易,什么心思都用尽了,这些年?也算收获不少?,收集了很多东西,还真就这么巧,对?三皇子的产业……非常了解,且只有本?王一人?这般分析了解过。你?们若能信守承诺,把?本?王安安全全的送归瓦剌,在你?北地边境线上,这些东西本?王如实告知,一丝不瞒,若还要耍什么小心机,伤了本?王,恐怕永远,你?们也灭不了这位三皇子的根基,终其一生?,都要处处提防他?卷土重来?,和他?争斗……”
诸多不利形势中,沙丹终于借着剖析三皇子,心思迅速转动,险险扳回一些颓势,给自己多少?谋了条后路,有希望全须全尾的回瓦剌。
卖三皇子就卖,左右都是大昭的事,跟他?瓦剌有什么关系?他?一点都不会愧疚。
他?只是有些好?奇:“我们到底是哪里漏了呢?你?们因何这般确定,三皇子与本?王有关?”
叶白?汀却没答,只是笑了:“你?猜?”
哪里漏了……漏的可多了。
比如给仇疑青下的毒,解药方子中两味药最重要,一是梅颜草,一是天缕兰心,梅颜草这次瓦剌使团出使,自己带过来?,自己曝了,这天缕兰心,却出现在隆丰商行,连贺一鸣都知道。
还有曾经那个瓦剌细作李宵良,怎么直直冲着贺一鸣去,不找别人?,明显是知道贺一鸣在这件事上有门路,能办。一边与八王子有关,一边与三皇子相关,二者怎会没联系?
再有之前,仇疑青可是在暗夜里,截获过木雅和人?联络争抢的东西,这东西被?编了暗码,以防外人?窥探,但仇疑青是谁,立刻发现了关窍所在,寻到了码本?,也解开了内里信息……
种?种?迹象皆透了出来?,虽然很隐蔽,但三皇子这和位瓦剌八王子,关系并?不单纯。
沙丹也没那么多探索欲,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自己处境,能不能出去,能不能安全回家,别的叶白?汀答不答都没关系,干脆不再追问,只舔了舔唇,眸底微微猩红,言语带出几分威胁——
“本?王所有底牌,可全都交与你?们了,二位务必好?好?考虑,本?王回瓦剌,于你?们无害,可三皇子若抓不到,你?们可就亏大了……”
……
叶白?汀和仇疑青离开审讯房,回到房间,对?面而坐。
“还不错,”叶白?汀先笑了,“指挥使威武,智计无双。”
仇疑青捏了捏他?的手:“不及你?机灵。”
叶白?汀感叹:“没想到三皇子藏的这么深……既然隆丰商行是他?的,那个乌香生?意,是不是也是他?在做?”
“八九不离十。”
石州和燕柔蔓都在帮他?调查此事,仇疑青也抓了些人?,毁了几个小窝点,但乌香买卖是个完整的链条,因其所获利益巨大,卖方早就磨得皮实了,且业务操作熟练,见四处官方在禁,他?们就缩减出货量,等待风口过去,眼下看起来?一派清明,其实不过是假象,待对?方蛰伏过后,还会出来?……
需得抓到源头,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白?汀晃着手中茶盏,看着里面的茶叶舒展沉浮:“八王子说这位三皇子比皇上大些,没说大多少?,大约也是个年?轻人?,人?在京城,可能现在就在朝堂……指挥使有什么想法??”
仇疑青眸底闪过思索:“此人?极傲。”
叶白?汀点了点头:“还很有掌控欲。”
三皇子大概对?自己非常自信,认为算无遗策,认为自己势力积蓄已然足够,一定能把?控的住局势,所以才敢大摇大摆住在京城,宇安帝脚下,用这种?隐秘的自傲挑衅对?方——
你?看,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哦,你?怎么还没发现?
“可他?起事,总不能靠自己一人?吧?”叶白?汀垂眸思索,“幼年?时过得不好?,身边没有可以信赖依靠的人?,连药都要自己熬,身上还烫出伤疤……会不会这个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身世?是谁告诉了他?这一切?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谁推着他?一路往这个方向走?”
“我不信他?一个年?轻人?,无知无觉的时候,能自己靠自己,趟出所有的路,他?背后一定有人?!”
叶白?汀目光微闪:“此人?是谁,我们必须得揪出来?!”
仇疑青修长手指摩挲过茶杯沿,若有所思:“此人?绝对?年?轻不了,且有一定势力,否则断做不成这种?事。”
“嗯!”
还有一个想法?,叶白?汀没说,他?在想这件事是不是与宫里的人?有关,但他?不说,仇疑青也能懂,稍后必定会查实。
总之先查查看吧。
帘外突然吹来?一阵微风,将珠帘碰响,清脆动听。
叶白?汀看到了窗前挂着的干花花环,走完了一个春天,它颜色仍然很鲜亮,看起来?很好?看。
仇疑青却顿了下:“我好?像……很久没有送你?小礼物了。”
叶白?汀直接把?腰间那枚玉雕小香囊拿出来?:“这不是?”
礼物不再多,看的是心意,近来?太忙太忙,这男人?几乎没有休息过,可每天都会记得回来?看一眼他?。每一次下面送上新衣服,他?才发现天气?变化,冷热和以往不同,每次桌上多了新鲜的菜品,他?才发现时节不同,可以享受不同美味,手边的茶,柜子里的书,晚上的薄被?……
叶白?汀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全然不似申姜所说,什么都能发现,什么都知道,至少?生?活中,他?并?没有真的用心关注这些,直到身边发生?变化,才意识到不一样。
仇疑青却不同,早早就注意到了,提前就准备好?,时时处处关心他?的衣食住行,添减什么了然于心,房间里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衣服,配饰,可能会喜欢的茶具,小玩意,不知不觉间摆了半个屋子。
这哪里是很久没有送小礼物……这男人?分明时时刻刻就在他?身边,反倒是他?自己,在这方面很疏忽,几乎没怎么送过仇疑青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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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叶白?汀手撑着下巴,抬着眼,半张脸晕在光线里,微微笑着看过来?,眸底似盛了秋日湖水,又?似盛了整个春天的桃花。
“……你?。”
仇疑青过来?把?他?抱住:“要送与我么?”
叶白?汀推了他?一下,没推动,便调整了个姿势,窝在他?怀里,低声提起前事:“之前在堂上……你?对?木雅说不接受交换,可真是这般想的?”
都直接对?着木雅说你?做梦了,态度那么坚决。
仇疑青下巴蹭了蹭他?的脸:“……我讨厌被?威胁。”
叶白?汀蹙眉:“所以你?真不想活了?”
“没有,”仇疑青把?玩着他?的手,“百姓会担心,皇上也是,还有你?,想来?我这条命还是很重要的,不能随便丢。”
他?避重就轻,叶白?汀却明白?:“若是没有我……或者你?没有太挂心的人?,是不是就会硬扛到底,不考虑任何交易?”
仇疑青话音淡淡:“将军战死沙场,本?就是宿命,我不悔,现在……好?像有些舍不得。我想多陪你?走一段路。”
“那你?可要好?好?陪。”
叶白?汀凑过去吻他?,声音模糊不清:“苏屠都答应给我做定亲酒了,你?还得陪我一辈子呢……”
微风帘动,花香微荡,初夏时光里,隐秘的房间中,有情人?分享了一个潮湿温柔的吻,情思缱绻,绵密悠长。
仇疑青呼吸有些急促:“……他?的酒杀气?太重,酿什么都有一股‘破阵’味道,还是请苏姑娘帮忙。”
“……好?啊。”
斑驳光影里,叶白?汀想起今日堂前,苏酒酒洒在地上的‘红尘路’,其气?清,其质冽,隐有淡香,久久萦绕不去,她说是送行酒,却并?不只是送行,好?似能从里面看到玉玲珑的生?平过往。
苏酒酒的酒有灵性,像是为人?量身打造,盈满生?命中每个值得记忆的瞬间,如果真的为他?们酿一批定亲酒,会是什么味道呢?
叶白?汀隐隐有些期待。
“玉姑娘……”
叶白?汀攀着仇疑青的脖子:“如今案子已结,尸身可入土为安,玉姑娘好?似没什么家人?,我们一起把?她葬了吧,谢谢她……如此护你?。”
仇疑青吻住他?唇边:“……好?。”
224、我想陪你很久
朝廷政策不能儿戏, 就算这次决定了要交换,也绝非是无路可走的?妥协,双方要坐下来一个个谈条件, 拉锯谈判,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范畴。
正如在诏狱和八王说的?,大昭不想?聊是不想?聊, 想?聊,有太多占据制高点的?方法,因此刻你瓦剌最重视的?人在我手上, 你边境安全还为我所威胁,该害怕的?是你们,不是我。
至于牢房里吓唬八王子的?,诸如‘找个人冒名?顶替’那?些话,也只是为了吓唬, 操作起来并不是很容易。
八王子心?眼太多,也太狠,这些年做过的?事,下过的?命令, 何?止百数,他交代的?不过万分之?一,更多的?=】细节不可能跟锦衣卫讲说,自己这边要编, 也编不出那?么细, 条条真实,且这个组织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抓获,乃是巨大隐患,自己这边真派了暗探去往瓦剌, 顶替八王子,短时间内的?确可以挑事祸祸人家,但自身安全着实不能保证。
一旦被识破,后果非常严重。
安将军和皇上是想?要自身家国壮大,永远不为瓦剌所制,但此刻局势并非危急关头,九死一生?,没必要冒这个险。
而?且谁说,八王子回去,局势就对大昭不利了?
瓦剌王年事已高,九王叔兵强力壮,虎视眈眈,八王子在大昭只有一点自己的?细作班底,在本土没有任何?势力,哪怕是瓦剌王亲儿子,也不一定能立刻站得住脚。
瓦剌的?确对大昭贼心?不死,可自家关起门?的?事,总也得清一清不是?叶白汀就不信,这满肚子心?眼的?八王子,会不和九王叔‘热情交流’数个回合。
等瓦剌解决了自家那?点事,大昭这边已经休养生?息过,兵将粮草无一不缺,还有安将军这尊战神,还怕他们劫掠南侵不成?
还有……
诏狱是有郎中的?。
仇疑青掌管北镇抚司后,治下很严,别说囚犯,锦衣卫甚至有专门?的?纪律小册子,但有违反,必会受罚,刑房‘生?意’忙了,需要大夫的?时间就多了,他专门?请了经验丰富,从太医院退了的?老太医们过来,以备不时之?需,叶白汀就曾经被这些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们看过病。
八王子未露身份,还是青鸟的?时候,老大夫就给他摸过脉,他可能自己并不知道,只当北镇抚司大发慈悲,送给囚犯们送的?平安脉,叶白汀和仇疑青可是知道的?很清楚,老大夫出来就跟他们仔细说了,这个人心?眼多是心?眼多,但着实有些自视甚高了,思伤脾,怒伤肝,忧伤肺,恐伤肾,他的?脏腑情况并不好,太早进来诏狱,不见天光,受伤生?病什么的?是家常便饭,身子根基也毁了,他还不知节制,行?为极其放纵,总是勾哄了看中的?囚犯,肆意做那?种事……
总之?就是,八王子身体不好,恐会影响寿数,再往后展望,他和瓦剌九王叔之?间必有一争,要是他输了,行?,大昭以后的?敌人就是九王叔,可另做它?计,要是他赢了……那?王位大概也坐不了多久,没准会想?办法留下个儿子,之?后幼主继承王位,强臣在侧,又是新一轮的?局。
不管怎么样,交换八王子回去,大昭真的?一点都?不亏,但当然不能做出不亏的?样子,得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不愿意,对方才能急,自己这边胜算才会更大,‘难眠’这个毒,一定要事无巨细,逼着对方说出来!
计划有了,细节点出来了,局怎么铺谈判怎么谈,连一波三?折的?拐点都?设计好了,剩下的?,便是仇疑青和宇安帝协同朝中大臣一起推进,叶白汀没问?。
事关两国邦交,条文卷宗需处处谨慎,还是专业人士来比较好。
他这两天常会出门?,往外头跑。虽他不怎么信,可古人都?重风水,讲究丧葬规矩,既然说了把玉玲珑好生?安葬,就得时时处处安排好。天气炎热,仵作房用了冰,案子未破前,尸体保存是重中之?重,可现在,当然是尽快入土为安的?好。
一边了解丧葬规矩,各种准备,一边也会顺便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仇疑青的?礼物。
那?男人可能并不在意,也未想?过这些形式上的?收获,可多少……还是尽些心?力,付出一些?叶白汀有点愁送什么,感觉对方什么都?有,他买什么似乎都?不新鲜。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晒的?有些过,他这几天胃口有些不好,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半夜翻来覆去,总会热醒好几回,白天往外边走一趟回来,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流浃背,内火不去,看起来硬生?生?瘦了一圈,可憔悴了。
申姜就两天没过来,看到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我们底下人去做不就行?了,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叶白汀却有些自己的?小坚持,别人为了保护仇疑青付出了性命,他只是亲力亲为送她最后一程,谈不上辛苦。他能为玉玲珑做的?不多,这最后一件事,他想?自己来。
恹恹放下茶盏,他看了申姜一圈,衣服簇新,腰带铜扣,走动间如历风雷,看起来十分威武,连腰杆都?挺的?比往常板正……
“升官了?”
“托少爷的?福,”申姜笑出一口白牙,拍了拍前胸滑的?不行?布料,很有些珍惜,“前天开始,我申姜就是试千户了!”
一般百户升千户,中间要有个过渡,是以加了个‘试’字,不出意外,再等一段时间,他就是正经千户了,底下人现在已经叫开了,都?在拱手恭喜千户大人……
申姜志得意满,美的?都?没边了,他几乎是锦衣卫里升官最快的?,从总旗到百户再到试千户,一年都?不到!
因为什么,他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斤两,并不算多优秀多出色的?人才,不然也不会混了那?么多年,才是个总旗,他这是撞了大运,认识了少爷,有少爷拉拔着,少爷看起来颐指气使,各种指挥他做事,其实开拓了他的?视野,拓宽了他的?思维模式,他想?事情开始越来越仔细,也越来越敢发散,会往更深里考虑。
因少爷一边嫌弃一边历练他,指挥使便也网开一面?,天天拎他到校场操练,有厉害的?人教就是不一样,他这副筋骨,早没了成长空间,磨不出更厉害的?武功,可招式变化,思维路径,稍微改一改,就不一样,有时甚至别人的?攻击在他眼前,跟老太太打太极似的?,慢极了,他随便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一招制敌。
他申姜已经不是过去的?申总旗了,升这个官心?里一点都?不虚,接下来的?路嘛,也看得很清楚,就是跟随少爷和指挥使不动摇,别看他脑子笨了一点,他也是可以志在千里,未来有限可能的?!
叶白汀:“祝贺你。”
申姜却皱了皱鼻子:“你一会儿还要出去?”
叶白汀显然主意没变:“嗯。”
“那?我……”
“你不是也忙着自己的?事?”叶白汀往后一倒,靠在椅枕上,闭上眼睛,“干什么去了?”
申姜低头看看身上衣服,再看看脚下鞋子,都?是刚换上的?,没漏什么啊……怎么少爷又知道了!
他摸了摸鼻子,知道编瞎话骗不过少爷,干脆直接摇了头:“这个……我不能说。”
“随便吧。”
叶白汀也没非得问?申姜在干什么,他懒的?管太宽,不过是太了解申姜这个人,升了官都?没第一时间过来找他得瑟,肯定是有别的?安排,别的?事,很可能就是仇疑青亲自交代的?事,他才没来得及。
申姜有点虚:“那?什么……少爷别客气,我今天陪你往外头走走?”
“不必,”叶白汀懒懒道,“我没什么紧要事,底下有护卫,用不着你跟着我白耗力气,难得忙里偷闲,没什么新案子,你若空了,不如去陪陪嫂夫人。”
“可是……”
“不许告诉指挥使。”
叶白汀突然睁眼,面?色肃正的?看着申姜:“他事情多,这些小事,我一个人能处理。”
申姜想?了想?,看了看四?周,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那?我偷偷跟你讲啊,真不是指挥使不回来,怠慢了少爷,他是真的?太忙,你可不能生?气……”
叶白汀懒的?理他:“我又不是没长大的?小姑娘,哪有那?般小气。”
“呃……”
“行?了,滚吧。”
申姜听话,不会卖少爷,可仇疑青是谁,怎么可能不知道叶白汀在忙什么,他就算忙都?回不去,北镇抚司的?消息也一刻不断的?传到他手上,先前叶白汀找人打听丧葬规矩,置办东西,他没多问?,见叶白汀开始看墓地,他直接甩了个地方过来……
这天,所有一切都?准备好,连黄历都?看了,宜安葬。
叶白汀身为法医,整理尸体是会的?,可以把玉玲珑打理的?干净整洁,但他不会化妆,便请了姐姐过来。
这种事要换了别人,怕早被骂了,普通人多多少少会忌讳,叶白芍不一样,她自小心?胸宽阔,经过的?事,走过的?路,看到的?东西都?和别人不同,听到弟弟叫就来了,并没说多的?话。
她穿着一身素裙,手里拎着个妆奁匣子,很大,上下几层,每一层拉开都?是不一样的?玩意,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小刷子小粉扑,光哑明暗不同,各种深浅颜色的?胭脂口脂,固体的?粉状的?膏状的?各样妆粉……
叶白汀自认识是见识多的?,都?不大认得出来。
叶白芍将妆匣放在台子上,打开,一样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给面?色泛着灰白的?玉玲珑上妆。
“我识得她,是个爱漂亮的?姑娘。”
“她来过我楼里吃饭,戴着幂篱,让人看不清脸,惜字如金,要了个包厢,就自己一个人。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寂寞,像是很爱惜自己身材,又有点管不住嘴,那?日?楼里忙,她那?的?菜是我上的?,我听见她小声对自己说就两口,就再多吃两口……结果还是吃多了,出来会账时,瞪了我家厨子一眼。”
“就胖乎乎那?个,”叶白芍一边给玉玲珑画眉,一边和弟弟说话,“我专门?从蜀地带来的?厨子,你应该见过?小伙子年纪不大,心?事不少,过来小声问?我,是不是他长得太丑,惹人姑娘讨厌了,结果话还没落,就被人跑腿送了件礼物,带了句姑娘的?话,说刚才抱歉了……”
“……这就是个可爱的?,有点别扭的?小姑娘嘛。”
“我是最近,才听说了玉姑娘更多事,她好像总是一个人,不成家,也没想?过说亲,好似对感情没什么追求,但我仔细回想?,方才想?起,曾有幸见过她的?舞,倘若真不懂情爱,跳不出那?么柔情缠绵的?舞,她心?里,有过人呢……”
颊边飞起胭脂,唇瓣描出颜色,柳眉染出远山黛色,美人面?一点一点,呈现到眼前。
“瞧瞧,多好看,是个美人胚子了!”
叶白汀看着玉玲珑的?脸,停顿了很久,似想?记住这个瞬间,这个姑娘漂亮的?样子。
叶白芍摸了摸弟弟的?后脑勺:“人生?总有很多别离,来的?猝不及防,让人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缘分浅了,留不住时间,我们才要更懂的?珍惜……玉姑娘心?明眼亮,是个通透的?人,她不会害怕前路黑暗,因她见过明亮天光,她大约不希望别人为她悲伤,我们只要记住她漂亮的?样子就好,记得她喜欢梅花,喜欢微甜带梅香的?酒,有很好很好的?朋友。”
“若她现在就在你我身边,应该不会觉得遗憾,见你这么看着她,估计更好奇的?会是其它?八卦,比如你和安将军的?感情……你有没有送他东西,他有没有接受你心?意?指挥使就是安将军,安将军就是指挥使,你之?前作了那?么多死,会不会很尴尬?有没有什么糗事,说出来让她开心?开心??”
叶白汀垂了眸。
“我知道的?。”
身为法医,见惯生?死,他本以为自己很洒脱,没想?到还要姐姐为他操心?。
“……谢谢姐姐。”
“真不要我陪你?”叶白芍略有些担心?的?看着弟弟。
叶白汀摇了头:“不用。”
“我其实不介意这些,有幸识得玉姑娘,也愿送她一程……”
“不必,我可以。”
“好吧。”
叶白芍不再劝,看着弟弟一板一眼的?上香,洒酒,移棺,烧纸……在悼词中封了棺,遥遥一拜,转身离开。
仇疑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穿着一身玄衣,在看过玉玲珑的?脸,郑重行?了一礼后,大掌和叶白汀一起,推上了棺材盖。
“我们一起送她上山。”
叶白汀眼眸垂下:“嗯。”
扶棺而?上,前路漫长,黄白纸钱飞舞,天气仿佛都?没那?么热了。
叶白汀想?,这一路走来,别人欠了安将军很多,安将军也欠了别人很多,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也是互有亏欠,但是没关系,这些亏欠让大家羁绊更深……
人世间,其实很温暖。
他喜欢这种温暖。
如果这些人不会离开就好了,许可以偶尔小坐,品酌一杯酒,看看春色,听听风声。
仇疑青为玉玲珑选的?墓地,叫英雄冢。是他手下兵将埋骨之?地,这里很多是没有家人的?孤坟,魂归乡里,无处为安,他便专门?辟出这个地方,做了英雄冢,每年都?会有人过拜祭。
他们虽无亲人在世,却永远,都?有人记得他们。
玉玲珑虽未上过战场,但她之?风骨,亦配得上。
仇疑青亲自将棺木沉入墓坑:“兵将都?是粗人,希望玉姑娘不要嫌弃与他们为邻。”
叶白汀捧了一抷黄土,洒在棺上:“怎会?安将军的?兵,刀剑都?是冲着外敌,玉姑娘此后再不会颠沛流离,再不会害怕危险临门?,可以心?安了。”
仇疑青陪着叶白汀,同样洒了黄土:“唯盼国泰民?安,再无战火。”
叶白汀声音低下去:“……玉姑娘,谢谢你。”
有风吹来,卷起树叶花瓣,久久不去,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在同谁耳语,安慰谁。
过去很久,坟前白烛都?燃完了一半,仇疑青才握住叶白汀的?手:“时间不早,我们回去?改日?再来看她。”
“嗯。”
叶白汀平复心?情,随仇疑青离开,刚刚走到拴马的?树边,发现有人朝坟前走去,是苏酒酒和杜康。
他记得申姜依稀提起,在案情查办时,苏酒酒就提过一个要求,说案子结了,玉玲珑下葬后,请一定告诉她,她有一杯送行?酒。
苏酒酒很快走到坟前,端端正正的?行?拜礼,在坟前撒了一杯酒。
距离有些远,但风向正好,叶白汀闻到了:“这个味道……好像是梅冽?”
玉玲珑最喜欢的?酒。
案子里收集到了证据,仇疑青也闻到过,浅浅颌首:“嗯。”
苏酒酒好像没怎么说话,除了洒在地上的?这杯,还打开了另一坛酒,酒香清冽,馥郁绵长……
叶白汀便懂了,她不需要说话,一切都?在酒中。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案子接触酒太多,还是苏酒酒那?日?的?话始终萦绕,他对酒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悟,这酒明明不太辣,还有点淡淡的?甜,可不知怎的?,他能闻到一种类似大漠星空的?味道。
他想?起了苏酒酒讲述的?,玉玲珑的?过往,有关边关不安定的?生?活,有危机时刻少年小将不惜性命救助,怎么都?没放开她的?手,玉玲珑说,那?是她见过的?,动人的?少年眼眸。
这坛酒,是倾听,是祝福,是苏酒酒在送玉玲珑最后一程,盼她未来安宁,来世顺遂。
这是两个姑娘的?情感连接,是星空下分享过彼此的?瞬间。
叶白汀垂了眼:“玉玲珑……喜欢当初那?个少年人吧。”
仇疑青:“或许,不再是少年人。”
“不知这少年姓甚名?谁,现在过着怎样的?日?子……”叶白汀很难不伤感,“总归是错过了。”
仇疑青握紧他的?手:“也许,她并未想?过必须拥有。”
人生?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遗憾,一路走来,会见识很多很美的?风景,很好的?人,可能很喜欢很喜欢,却不一定非要拥有,有时有那?一个瞬间,便已足够。
一期一会,便是一世之?缘。
叶白汀看着坟前的?两个人,苏酒酒在前,杜康在后,好似永远都?隔着距离,却永远都?默契安静,每个人的?存在都?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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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站的?位置……他是不是在为苏酒酒挡风?”
仇疑青却关注到了不同:“你看苏酒酒,她的?位置,本也是风最少的?方向。”
叶白汀微微讶异:“她其实……并不是没有回应。”
少年人的?喜欢热烈而?纯粹,所有压抑克制,暗里的?付出,不过是为了埋在心?里的?这一份喜欢,选择不说,可能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姑娘的?不拒绝,可能也不是不知道,不点破,只是不想?把人吓跑,她看到了少年隐秘的?关心?,接受了这份呵护,并且时时注意,不让自己处在太过不好的?境况,让对方更担心?。
所有的?默许,不过是细水长流,静静等待水到渠成的?一天。
“好聪明的?姑娘。”
看起来像是杜康在守候苏酒酒,为她付出,实则苏酒酒才是一直主导之?人,等待着这份感情慢慢发酵,在岁月中酿成酒。年龄之?差,在她这里,许也算不得那?么重要的?事。
因叶白汀和仇疑青一直没动,便也听到了二人离开时,浅声聊起的?话。
“师姐方才……好似和玉姑娘聊了很多。”杜康的?眼眸仍然安静,只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有几分任性的?醋意。
苏酒酒面?无波澜,不知是没听出来,是装作没听出来,认真点了头:“嗯。我们上次月下小酌,曾感叹过人生?太长,久久活不明白,又觉得人生?太短,苦比甜多,她说不知道自己喜欢跳舞,是不是有意义的?事,我亦说,我喜欢做酒,日?渐沉迷,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义……可她修了舞曲,我制了新酒,死后可能会有人记得,有人传承,可能没有,但好像做这件事时的?欢欣,于我们很重要。”
“我们女子,似也做不了别的?,不能保家卫国,甚至不能护一家安宁,只能做些自己可以做的?事,先让自己丰富多彩起来……我心?里终会答案,来日?可能更洒脱,也可能会但求一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师姐,我方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女子……”
“后面?。”
“终会有答案?”
“再往后。”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苏酒酒似懂了什么,有些恼,“我说的?是酒,不是你。”
杜康却笑了:“我很感谢师父为我取的?这个名?字……我虽父亲战死沙场,再无族人,但——我名?杜康,可解百忧,师姐可要记在心?里,莫要忘却。”
“说了是酒,不是你。”
“我说的?却不是酒……”
是你。
情感的?角逐里,各有各的?趣味,各有各的?挣扎。
叶白汀感觉到指尖缠绕着轻风,微凉,低下头去看,突然想?起了姐姐的?话,玉玲珑是个偶尔很活泼,有些促狭的?姑娘,若她现在在这里,恐怕会调侃有情人的?缠绵套路。
“在想?什么?”仇疑青牵好玄风,扣住叶白汀腰身,带他上马。
“没什么。”
叶白汀笑了,靠在仇疑青怀里,任发丝飘扬在风中,抬头看天空晴朗,风也温柔。
“就是感觉很奇妙,我们这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形成了人世间,有人护家国,有人创盛世,有人传诗书,有人制技艺……天下很大,文明向前,离了谁都?不行?,没有谁比所有人都?重要,也没有谁,比所有人都?卑微卑贱,不值一提。”
风中带来雨的?湿润气息,柔润,微凉,有枝叶随风摇摆,繁花盛放,好像在跳舞。
“玉姑娘……好像很喜欢这里。”
“嗯。”
“好像一直都?忘了问?你,为什么化名?安将军?”
“我祖母姓安。不过若早认识得你……”
“若早识得我,如何??”
“若早识得你,我可能会化名?——叶将军。”
225、若早识得你。
夏雨忽至, 一扫前些日子的烦闷浮躁,带来?了微凉冷意,雨花打在屋檐, 落在石台,将窗外冲的干干净净,若是无需外出, 不会被雨水沾湿了鞋袜,坐在房间里赏雨,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 仿佛日子都跟着悠长安宁了起来?。
“咳咳咳——”
叶白汀拥着薄被,咳的惊天?动地?。
没办法,他这身体还是不行,只不过冷热交替,夏雨初来?, 他就受了凉,夜里起了烧,别说仇疑青吓一跳,整个北镇抚司的灯都亮了, 申姜也冒着雨跑前跑后,过来?看了好几?趟,要不是老大夫再三确定,只是不小心染了风寒, 并无大碍, 他们恐怕会连夜觐见,在御前把?御医请来?。
叶白芍当?然也坐不住,每天?都要过来?看两趟,上午一趟, 下午一趟,每回都带着自?己做的新菜,生怕弟弟吃不顺嘴,什么都不肯吃。
叶白汀起初很配合,姐姐手艺没的说,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变得美味可爱,可再美味可爱的东西,连着吃好几?天?,也难免有点……
“又是白味啊……”
他看了一眼打开?的食盒,咸鱼一样躺回被子里:“我不饿,真的。”
要不是眼前这个是自?家傻弟弟,叶白芍能一巴掌拍过去,事实上她已经动手了,不过到半路就停了,最后变成轻轻揉了下弟弟的头:“白味怎么了,营养健康,最利养生!就你这脸色,这肠胃,还想吃辣?不怕病越来?越重,回头治不好?没别的菜,只有这些,给我吃!”
她一边说话,一边搬来?小方?几?,将菜品一盘一盘移上来?,放上碗筷。
叶白汀拉紧自?己的小被子:“姐姐好凶……”
叶白芍十指交叉,活动着手指和腕关节,笑得特别好看特别温柔:“我还可以再凶一点,要不要?”
“……不了。”
叶白汀乖乖爬起来?,乖乖吃饭。
仇疑青在这里,他还能撒个娇耍个赖,可姐姐心意已决的时?候,什么都不好使……没办法,只能拿起筷子,吃。
只一口,他就知?道这些菜是下了心思的,看起来?素淡,不知?用了多少步骤,激发出食材本身的清香,多吃两口胃口就开?了,慢慢的,竟也吃完了一碗饭。
叶白芍没有劝他多吃,也不想让弟弟撑着,吃的少可以,足够身体养分就行,只是不可以不吃,现?在这个程度,她还算满意。
“行,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喝药了。”
喝药……
叶白汀瞬间生无可恋,感冒这种事,吃药七天?好,不吃药一周好,他身体有免疫力的,过几?天?一定能好,实在没必要喝那?些苦苦的汤药!
可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连一直会看他脸色,唯他马首是瞻的申姜,都不愿意帮他骗人,甚至还会到仇疑青面前打小报告,说‘少爷今天?又没吃药,指挥使快去灌他’!
叶白芍收拾桌子:“你先睡一会儿,等会醒了,正好是时?候。”
叶白汀本不想睡,可一躺下,听着外面叮咚雨声?,不知?不觉眼皮就有些沉……
叶白芍拎着食盒出来?,看到了负手站在门口的仇疑青。
他穿着深青色衣袍,衣角打湿,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可脚下水渍洇湿了地?面,那?一片颜色尤其?深,可见来?了很久了,或许蠢弟弟抗拒吃饭时?就来?了,只是一直没进去。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鬓角微湿,应该是在外面跑了很久,现?在肯定累了,可门框那?么近,他都没想要靠一下,借个力。
听到后面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微微颌首:“辛苦姐姐了。”
叶白芍摇摇头:“我倒不辛苦,不过每天?走两趟,离的也不远,倒是你……怎的不进屋?”
仇疑青眼梢微垂:“我若进去,他只怕更不好好吃饭了。”
安静良久,叶白芍叹了口气:“我弟弟任性,给指挥使添麻烦了。”
丢不丢人,撒娇耍赖都叫人知?道了,还让人专门避嫌!傻弟弟哟,你这样还怎么追求人家!一点都不孔武有力,优雅端方?倒也罢了,还叫别人知?道了你的缺点,怎么勾的人喜欢你!
叶白芍看着仇疑青,都有点心疼了,要说辛苦,谁能有眼前这位辛苦?外头风声?那?么大,使团动静一天?一个变,还有暗里的潮流暗涌,连她男人都跟着在外面忙,有时?家都回不了呢,这位能轻省了?
傻弟弟还跟着闹腾添事。
可弟弟再傻,也是自?己的弟弟,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指挥使辛苦……就辛苦吧,弟弟好歹也立了不少功不是?生病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可不能叫瞎作,娇气。
叶白芍感觉不行,她得帮帮弟弟,要是能把?人留下就更好了,她心中开?始快速思量。
“我这个弟弟,我娘怀他时?怀相?不好,生下来?猫儿似的,两岁前总是喜欢生病,身子打小娇贵,我们一家人担心,不得不多盯着点,这盯的紧了,叫外人说,就是给宠坏了,可也不是阿汀自?己愿意的不是?生病多难受啊,他那?么娇气,才不会想生病,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呢。”
“他打小就这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每回换季都要折腾一波,须得时?时?注意,不过也不打紧,苦夏罢了,少食些凉的,好好静养几?日,也就过去了,耽误不了多少事,瞧在他还算能干的份上,指挥使不要嫌弃他?”
“怎会,”仇疑青面色郑重,“我很需要他。”
只是这个需要,说话双方?表达的和理解的并不一致。
但不要紧,叶白芍达到自?己目的就好,微笑道:“那?接下来?就有劳指挥使帮忙照顾一下了?阿汀刚刚吃完饭,现?在睡着了,稍后得喂吃药,我楼里今日有点忙,不能多留,这便告辞了。”
仇疑青颌首侧步,让出道路:“您请,阿汀……这里,您不必担心。”
“那?谢谢你啦。”
叶白芍挎着食盒,非常满意的走了,感觉自?己深藏功与名?。
……
叶白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只觉这一觉无比漫长,还有些累,睡的他都不想再睡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他听到外面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来?回反复,窗外没什么声?音,连锦衣卫轮值的脚步声?都很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岗,什么时?候谁离开?,什么时?候谁过来?。
他被人叫起来?喂了药,不知?过了多久,又被叫起来?,迷迷糊糊的吃饭,之后重复以上过程,总有东西喂到嘴边,不是药,就是饭,要不就是粥……
有时?候他知?道身边是姐姐,有时?候不用睁眼,他就知?道是仇疑青。
因为除了这个人,别人也不会用那?种方?式……给他喂苦苦的汤药。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某天?午后,窗外阳光灿烂,有轻风拂来?,微卷珠帘,再没有雨水湿寒气息,稍稍有一点热,却并不燥,待在房间里很舒服。
叶白汀感觉浑身舒适,睁开?眼睛就特别清醒,整个人完全恢复了活力。
略一偏头,就看到了仇疑青。这人正坐在旁边的小几?上,面前文书摊开?散落,右手执着毛笔,迅速在宣纸上落下批示,手背上隐有青筋微微隆起,落笔干脆利落,笔下铁画银钩,身材……
怎么看都特别好看,连在光线里的剪影都特别帅。
仇疑青已经在这里忙了小半日了,习惯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小仵作一直睡得很安静,可这一次回头,不再是之前乖乖的,让人有点心疼的睡脸,而是睁开?了眼睛。
“醒了?”
仇疑青一怔,放下手里毛笔,拎起旁边茶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叶白汀。
“我不……”
刚想说不渴,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的有点难听,叶白汀就没再拒绝,就着仇疑青的手,喝完了这杯温水。
他喝的时?候还很放心,似乎是知?道仇疑青手稳,不会让他呛到,眼睛根本没有往下,盯着茶杯,而是一直略略微抬,看着仇疑青的脸。
时?间在这个瞬间似乎被拉长,少年眼眸干净清澈,像汪着一汪春水,皎月映不进去,桃花飞不进去,只能住进面前的心上人。
他还伸出手指,勾住了仇疑青衣角……
仇疑青将茶杯放在一边,按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不许撒娇。”
叶白汀弯着眼睛,挺直了腰,欺过来?:“可是我想亲你。”
“你在生病。”
仇疑青掌着他的腰,手背青筋微鼓,显是忍得很辛苦,小仵作太皮,靠过来?的劲道太大,为免不让对方?受伤,不方?便用太多力道,反而被对方?得了逞,骑到了他身上。
“你嫌弃我?”
怎么可能嫌弃……指尖摩挲过夏日不怎么厚的衣料,仇疑青眼眸微阖:“不想病情加重,就乖一点。”
叶白汀笑了,他早知?道怎么对付这男人,暗示不是不可以,这狗男人一定能懂,但也一定会忍,不如就……直接一点。
他靠的更近,若即若离,让二人气息缠绕暧昧:“你不想亲我么?”
仇疑青:……
叶白汀感觉自?己有点恶趣味,就喜欢看这狗男人因他左右挣扎的样子,越强悍的男人,克制束缚自?己的样子越是动人……
他当?然在恃病嚣张。
要是平常时?候这么撩对方?,保不住被这狗男人按住狠狠收拾一通,可就因为现?在在生病么,这狗男人担心他身体,不可能拉着他纵1欲,这时?候不欣赏一波,不作一作,更待何时??
当?然他也考虑到了风寒传染的问题,这几?天?仇疑青都在亲自?照顾他,身边事务基本不假手他人,日夜接触都下来?了,仇疑青也没事,明显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自?己熬了几?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会儿醒过来?哪哪都很舒服,没哪里不对,可以浪一浪啊……
叶白汀不仅嘴上花花,手指也动了,不老实的去往不该去的方?向,仇疑青眸底更暗,连声?音都带了上微哑:“……不准再动了。”
可叶白汀怎么可能听他的,把?他往下一按:“我偏要。”
仇疑青不敢对小仵作用力的结果,就是被小仵作压住,后仰在榻上,衣角乱了,呼吸乱了,阳光挥洒下,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叶白汀更满意了,低头吻他。
又慢又撩。
不但干了这件大事,嘴里还没停:“不是说想要‘我’这个礼物么?怎么现?在不敢动了,嗯?我们指挥使……是不是不行啊。”
仇疑青扣在小仵作腰上的手加了力道,手背青筋凸起:“你知?不知?道,被藏在藏宝阁最深处的宝贝……不乖,也是要被收拾的。”
叶白汀懂,不就是尊重也是有范围,需要环境帮助的,猛兽被诱的出了闸,忍不住,当?然也是会办了他的。
可这会儿他根本不怕,还笑了:“指挥使想怎么收拾我,收拾我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仇疑青眸底燃起熊熊野火:“我看你是欠——”
正待他翻身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阿汀今日好些没有?”
是叶白芍。因这几?日过来?惯了,外面轮值守卫和小兵也没有特别要求通报等待,她过来?的很顺利,要是这门关着,她可能还会敲一敲,可这门半开?,一点没有防人的意思,她当?然也更自?在一些,和前几?天?一样,顾自?推门就进去了,一边往里走,一边热闹的说着话。
“有没有撒娇任性,不肯吃东西?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哟。”
完蛋,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弟弟怎么按住指挥使,骑在人家身上,还,还凑的那?么近!
房间内二人:……
叶白汀反应很快,立刻乖乖坐好,还踹了仇疑青一脚,笑的跟个端方?君子一样,一点都不失礼:“姐姐给我做了好吃的?”
叶白芍:……
你以为装作无事发生,就真的无事发生了么!
姐姐倒是想帮你圆个场,可怜指挥使这么威武高壮的身材,生生因为担心伤了蠢弟弟,竟然配合蠢弟弟的力度,身体滑到一边,差点摔到地?上了!
要不是武功高,身手敏捷,姿势能调整过来?,不失帅气,他都要被你踹个狗吃屎了!
都这样了,你自?己装无事发生,也要让我装眼瞎,什么都看不到么!
还好指挥使是个好人,很懂场面活儿,垂眸收了桌上那?一堆公文卷宗,拿起来?往外走:“文书业已批完,我去看看有没有新的。”
叶白芍自?然而然的让开?路:“指挥使辛苦。”
仇疑青微微颌首,转出了门。
看着人背影离开?,叶白芍看向自?家蠢弟弟,痛心疾首:“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流氓手段,怎么能按着别人这么欺负呢!亲密这种事,得循序渐进,你这还没花前月下,诉个衷肠呢,直接这么干,不怕人把?你撅一边去?得亏指挥使是个君子,不然不知?道怎么收拾你这个登徒子了!”
叶白汀有些恍惚。
好像……也是,刚刚的姿势,姐姐进来?的那?个角度,可不就是看到他按着仇疑青欺负?那?是不是也看到了仇疑青隐忍克制的表现??
可惜姐姐不知?道这狗男人有多狗,仇疑青才是最野的那?个,刚刚差点就,差点就……
叶白芍蹙了眉,看着自?家弟弟:“你老实同姐姐说,是不是仗着自?己生病,趁机偷袭指挥使,让他顾忌你身体,不好收拾你?”
还是姐姐懂他,心有灵犀了,叶白汀心下一转,解释什么解释,干脆认了:“可他也没反抗么,肯定是喜欢我了。”
叶白芍双目瞪圆:“那?人家是不方?便,一掌拍过来?,把?你打死怎么办!”
叶白汀:“他不敢,他舍不得。”
叶白芍:……
“你现?在有手艺,的确对锦衣卫有用,可也不能这样啊,”姐姐操心的紧,“你要是能拐到人,让别人喜欢你,自?然是好事,可指挥使什么脾性,你要是太硬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你是不是病好了?”
姐姐多精细的人,对弟弟的生病习惯了如指掌,包括弟弟满肚子的小心眼,想了想觉得不行,端肃着脸,把?弟弟按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不行,现?在不能好,你得再多装两天?,这样指挥使看着你虚弱难受,也不好跟你算账了!”
叶白汀:……
可真是我的亲姐姐,就是向着弟弟。
“姐姐,”叶白汀垂了眼,“如果有一天?我让他喜欢了我,我要同他成亲,你可会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叶白芍莫名?其?妙的看了傻弟弟一眼:“你千辛万苦把?人拿下了,对方?还是指挥使,这不是好事?”
“……嗯。”
“我可是听说,你连定亲酒都想好要做了,”叶白芍看看左右,声?音低下来?,“方?才我瞧着啊,指挥使也不是那?么冷硬,对你似有一二不同,你可稳着来?啊,别太冲动,感情这回事么,最重要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她一边巴心巴肝教弟弟,一边多次强调不能着急这个点,因最近指挥使好像非常忙,她家那?口子都跟着在外面跑一些事,都不怎么着家,这种时?候谈情说爱有些不合适,不若等忙的这段时?间过去,再好好培养……
叶白汀表示自?己非常听劝,就按姐姐说的来?!
姐弟俩谈了回心,都很满意,眼看时?间不早,叶白芍才起身离开?。
走时?很巧,又遇到了仇疑青,叶白芍说了好一通场面话,把?自?家弟弟夸的天?花乱坠,说他只是天?真爱闹,其?实本心是极好极好的,又言指挥使心胸宽阔,能纳百川,未来?必一路顺遂,福泽绵长……
仇疑青有些不理解,进来?问小仵作:“姐姐怎么了?”
叶白汀懒洋洋的捧着茶喝:“大约是知?道我们好事将近,他又多了个好弟弟罢。”
仇疑青:……
小东西惯会哄人。
他走过去,拿走叶白汀手里茶盏:“你病着,茶水之类,不可多饮。”
叶白汀直接把?被子掀了:“我已经好了!”
“嗯?”
仇疑青看着面前的人,想起前事,眼梢危险眯起,眸色越来?越深。
叶白汀:……
完蛋,一时?没注意,翻车了!
他赶紧往后缩:“那?什么,就算病好了,也是才好,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不能欺负我!”
安静许久,仇疑青声?似喟叹:“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看这表情,是不会追究了,叶白汀就放心了,理直气壮地?指了指桌上的茶:“那?我要喝那?个,你给我续上。”
仇疑青还真给他倒了:“不然以后还是让双胞胎多来?陪陪你,督促你锻炼身体。”
就知?道没这么好过去!指挥使才是腹黑大狐狸!
叶白汀清咳两声?:“不用,我又不用上战场,也不会受伤。”
“但是身体会好。”
“知?道了知?道了,”叶白汀想糊弄过去,“我会陪他们玩。”
仇疑青知?他眼底在转什么小心思:“你最好知?道,倘若以后真遇到什么——”
“你才要好好记住,”叶白汀直接截了他的话,反客为主,“天?天?在外头办那?些凶险的事,以前就算了,是你自?己的事,现?在可还有我一份,要是你敢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书亭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仇疑青竟然很吃这一套,不再多言,摸了下叶白汀的头:“……好。”
叶白汀感觉气氛有些让人害羞,低头喝茶,转到了正事上:“瓦剌使团的事,现?在可忙完了?”
“大体框架已经定好,细则在走流程,什么时?候放人,什么时?候归程,不会照着他们要求来?。”
“嗯……这个案子虽然了了,但好像毕正合勾结鲁明,吞下的那?些钱,还没有交代?去了哪里,可能查到?”
叶白汀沉吟,毕正合很明显和瓦剌使团有合作,至少在‘寻找安将军’这件事上,他们有勾结,可使团进京,所有运行轨迹基本都在锦衣卫监视下,倘若有大宗银钱来?往,不可能发现?不了,他感觉,这笔银子很可能和瓦剌人没关系,落点大约会在三皇子。
八王子和三皇子有一些事情的交往合作,会不会这也是合作链条之一?
仇疑青:“还未完全确定,不过我手里的东西,已经能看出,大约就是这个方?向。”
叶白汀想了想,又问:“贺一鸣那?边呢?有没有交代更多东西?”
他可是三皇子很信任的人,一定有东西没有吐。
“他运气太好,进诏狱就大病了一场,刑房不敢立刻上手段,这段时?间才开?始慢慢撬,”仇疑青道,“大约挺不了多久,我们会有新收获。”
此人表现?稍稍有些矛盾,或许是被特殊鼓励过,在心里埋下了特殊的种子,对一些事讳莫如深,就是说,要不然就是太羞愧,不想面对真实的自?己,拒绝接受现?实……总之,得磨一磨。
“我父亲的案子,也不能这么一直等着……蔡氏呢?她回了老家,可寻到了应溥心的信? ”
“正在整理,陆续寄到我们手上,还需要时?间。”
“应溥心……”叶白汀想起,当?时?他和仇疑青闹别扭的时?候,申姜被指派着,用一封画着娥眉月的密信跟他暗示,“此人是不是还活着,做了你的暗探?”
他当?时?还觉得,这么机密的东西,指挥使怎么这么轻易的要了过来?,是不是同安将军交好,原来?并不是交好,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仇疑青想了想道:“那?些密信的确出自?同一人之手,想要助我平乱,我并未见过本人,不过看蛛丝马迹……八九不离十。”
“他真的还活着!”
“大概。”
“那?他怎么不去寻蔡氏?他和妻子感情那?么好,分开?几?日,情书都能写一大堆……”
“那?就需要我们来?寻找答案了。”
一定是有非常隐秘,或者不得不的原因。
叶白汀沉吟:“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可有什么待查的新东西?”
总之不能闲着。
“有。”仇疑青思索片刻,道,“姐夫那?边查到了一个人,是个皇商,很关键,但此人已消失数日,像是失踪了。”
226、她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失踪了??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的?那种?”
叶白汀感觉有点?有意思了?,怎么这些人平常不出事,锦衣卫一找, 就?出事了??
“这皇商叫什么名字,平时做什么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最后出现是在哪里? ”
“叫汤贵,目前生死不知,哪里失踪的?也并未确定, 最后在人前出现……”仇疑青拉了?袖子,执起茶壶,缓缓给?叶白汀添茶,“是一艘花船。”
花船……
不提别的?,只这两个?字, 就?能?勾起人们无限绮念。
叶白汀眼神一顿,微微歪了?头,看仇疑青:“是我想的?那种么?”
仇疑青眉锋如剑,微微挑起时, 气势更加锋利,衬的?底下眸色更暗:“嗯?你想的?是哪种?”
叶白汀怀疑他在搞黄色:“你知道……我想的?是哪种?”
仇疑青相当?严肃,看起来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一点?红尘烟火都不沾:“我不知道。”
叶白汀就?勾了?唇, 手不老实?的?搭过来, 落在仇疑青肩上,气息也是:“指挥使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让我去?”
是不是后悔说了?刚才说这个?话题,是不是是不是!
仇疑青:……
他就?知道。
“花船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指挥使怎么知道没什么好看, 莫非是去玩过?”
“倒也未……”
“没有怎么知道没什么好看的??”
“手下……”
“手下是手下,你是你,别跟我说道听途说,干锦衣卫这一行,怎么可以道听途说,你说没什么好看,一定是去过,仔细品评过,怎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了??这不公平!若你没去过,就?是编这些话来哄我,指挥使你公私不分?!我们现在明明办的?是公事,你却掺杂私情,你不专业!”
仇疑青:……
叶白汀凑的?更近,二人气息相闻:“还是指挥使故意的?,分?明安排好了?一切,偏要?拿这个?来吊我胃口……想让我求你?青哥哥,你好坏啊。”
仇疑青:……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气息都不稳了?。
“我不,”叶白汀不但没下来,还得寸进尺,抱住了?他的?腰,“指挥使不要?这么小气嘛,带我出去开开眼,见识见识这花船!”
仇疑青紧紧扣着他的?腰:“当?心摔了?。”
叶白汀眨眨眼:“你明明知道我摔不了?……青哥哥果然好坏,趁机搂我了?是不是!”
仇疑青:……
算了?。
“你先坐好,我可安排。”
叶白汀看看外面天色,下了?几天的?雨停了?,阳光灿烂,天气更好,河水丰沛了?,花船定行得更稳:“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就?今天?”
提议是突如其来,可想了?想,似乎很?合适,他看着仇疑青,一脸郑重,语重心长:“指挥使你知道的?,有些东西我们亲自去看,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很?有可能?会?有收获哦。”
仇疑青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就?要?去?”
“那不能?,”叶白汀摇了?头,“我这一病,连着睡了?这么多天,你和姐姐还不准我洗澡,要?不是我受不了?抗议,你们都不让我擦擦身,现在好容易好了?,我怎么也得先洗个?澡,之后还得晾头发?,饭虽吃过了?,但再加一点?零食也不是不可以……我见方才案上文书铺了?那么多,你应该还没办完?不若挑些紧要?的?先批了?,咱俩都完事了?,好轻轻松松的?过去玩……过去找线索。”
算算时间,怎么也得晚上了?。
仇疑青:“所以,去不了?。”
叶白汀怒:“为什么!”
仇疑青道:“花船生意特殊,大半接待客人都是在晚上,你那时过去,正是别人最忙的?时候,没办法配合你问话,也不容易看到太多东西。”
所以说不是什么正式问话,是过去玩一玩看一看,顺便看看有没收获啊!等你准备好,清了?场,我就?看不到新鲜的?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叶白汀神色也很?郑重:“有些人就?算正经?升堂问话,也问不出太多东西,有些人随便一看,就?能?发?现细节中的?端倪——我正好是后者,且很?优秀,指挥使不觉得?”
指挥使当?然不会?不觉得,指挥使欣赏人才欣赏的?,都把?人划进自己地盘当?余生伴侣了?,哪能?说得出反驳的?话?
叶白汀看着他脸色,干脆小心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又晃了?晃:“去嘛,就?今晚去!我知你昨晚陪我睡了?很?久,今天应该不大困,正好我也睡多了?,晚上大概睡不着,长夜漫漫,你要?是不给?我找个?乐子,我可要?在你身上找乐子了?……”
仇疑青知小仵作这回病了?很?久,该是憋的?难受了?,最终握住他的?手:“那你要?乖一点?。”
“我保证不惹事!”
“不许多看那些舞娘。”
“我为什么要?多看她们,她们又不如你好看!”
“……嗯。”
叶白汀得偿所愿,才回过点?味,好像有些不对劲:“其实?你也想去,是不是?正事重要?,你既同我提起了?这件事,就?打定主意带我去一趟,可又担心我看别人太多,才故意说不允许,让我自己给?自己定规矩……是不是?”
都说情人节没有不吃醋的?,可这还没出门,这贷款吃醋的?毛病哪来的??瞧瞧这连环套下的?!
“我们指挥使好小气,怕我跟人跑了?呢……”
他说这话是为调侃仇疑青,臊他脸皮,不成?想仇疑青大大方方承认了?:“嗯。你不许跟别人跑。”
叶白汀:……
仇疑青低头吻他:“外面总有好看的?脸,新鲜的?人,我身边冗务繁多,能?给?你的?有限,能?陪你的?时间也不多,若是你遇到了?很?有趣,长得也很?好看的?人……我会?担心。”
叶白汀心内一软,捧起了?男人的?脸:“我们威武伟岸,勇往直前的?安将军,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年轻时意气无双,不大懂这些道理?,现在……”
仇疑青看着他,眸底似深夜海面,看起来平静安宁,实?则蕴着太多别人不懂的?能?量:“你姐姐说你自小活泼,除了?不喜读书,什么都喜欢玩,见到新鲜玩意就?走不动道,说你小时候身体娇贵,要?好好养,才不会?病病歪歪,我自信有几分?本事,能?养好你,却不知能?否把?你养的?日日开心欢愉。”
“我很?开心。”
叶白汀亲了?仇疑青一口,抵住他额头,眸底一片认真:“我们的?定亲酒可是都开始做了?,指挥使难不成?想跑?你胆子小,害怕,我胆子可大了?,信不信你敢跑,我就?敢带着锦衣卫造反,指挥他们抓你回来?”
“……信,”仇疑青声音有些哑,“我信。”
叶白汀没够,又亲了?他一下:“我呢,自己发?现的?时候也挺意外,心里竟有个?英雄梦,喜欢脚踏祥云的?大将军,我喜欢某人在自己擅长领域闪闪发?光的?样子,忍不住想要?追随,忍不住想要?变成?他的?模样,变成?他喜欢的?模样。他每天在想什么,有什么心里话,什么时候会?想到我……他的?各种样子,我都还没看完呢,怎么能?说无趣?”
仇疑青一怔。
叶白汀立刻抓住:“你看,你现在这个?表情,我就?从来没看到过,很?可爱。”
仇疑青忍不住了?,将人按在怀里,狠狠亲了?一通。
“……你才是。”
你才在你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我将永远保护这个?领域,保护这个?领域里的?你,你意气风发?,闪闪发?光的?样子,将是我毕生所求。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缱绻温柔,似乎时光能?在此停驻,岁月悠长。
“别……”
最后还是叶白汀推开了?仇疑青,红着脸:“我要?沐浴!”
几天没洗澡,尤其头发?,感觉自己都要?发?臭了?!这狗男人就?没闻到么!
仇疑青显然没闻到,或者直接忽略了?,还敢说不要?脸的?话:“阿汀很?香……”
香个?屁!
叶白汀干脆把?他推出房间:“快点?,你去办你的?事,跟那些公文奋斗,等我这边沐浴完,就?去叫你!”
仇疑青却道不必:“今日我可一直陪你。”
叶白汀蹙了?眉:“这么有空?”
“你之前看到的?那些文书,都不急,”仇疑青垂眼看小仵作,“你病之后,我把?大半事情都推给?了?皇上。”
之前皇上大婚,他忙前忙后,很?够义气了?,这种时候就?该坑一坑好兄弟,不然他又在后宫缠人胡闹,惹的?皇后好好的?脾气,差点?要?拔剑,被皇后冷落两天也好,不碍事。
“真的??”
“真的?。”
“那你也得在外面等着,不许偷看!”
“若你需要?帮忙……”
“不需要?!”
等一切整理?好,浑身收拾干净,头发?也晾干,吃了?轮茶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把?衣服也换上,安排好一切,可以出门了?,外面已经?不是华灯初上,而是夜色正浓了?。
“走了??”
“嗯。”
仇疑青牵过马,带叶白汀离开了?北镇抚司。
这是叶白汀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花船。
京城往东,护城河汇入海流的?方向?,有一处河面相当?宽阔,水流也缓,冬天太冷,风也太硬,很?少人喜欢在这里玩,到了?夏天就?不一样了?,靠水的?地方都凉快,人们觉也短,总喜欢在晚上搜寻探索各种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玩法。
这个?时代,青楼生意是不犯法的?,城里甚至有专门划出来的?片区,接待不同层次的?客人,花船,算是比较高档的?青楼花活,更重的?是喝酒玩乐,听曲赏舞,还可以吟诗作赋,那些皮肉交易反而比较隐晦,不会?卖的?那么直接大胆,简单粗暴,重要?的?是享受夜色,要?玩,还得玩得开心,玩的?痛快。
客人们过来,可以说自己不是来‘嫖’,是来玩的?,可能?在这里喝了?酒,听了?曲,赏了?舞,作了?诗,但并没有和哪个?姑娘春宵一度。
叶白汀看着很?新鲜,花船嘛,自然是装扮的?漂漂亮亮,有繁花掩映,但这些花选什么,怎么选,可就?是本事了?,花的?品种,味道,形状大小,能?保持不蔫坏的?时间,都需要?选择搭配,太多了?也不好,不能?整船都是花,看的?眼睛闹,味道也熏人,也不能?太少,大家都有花船,别人家的?华丽热闹,你家的?没两朵,岂不寒酸?
遂得配上轻纱,最好是那些朦朦胧胧的?薄度,颜色不能?太艳,太艳了?招摇,一看都是野心,也不能?太浅,爷们过来是为了?玩的?,整的?那么素淡,怎么挑起客人兴致,怎么哄骗他们花钱?
自然得照着无声无息,似有还无,撩人的?手段来。
叶白汀还真眼花缭乱,看的?有点?转不开眼睛了?。
仇疑青就?知道会?这样,在他第三次朝一个?穿着绯色轻纱,眉心画着桃花的?舞娘看过去时,伸手遮了?他的?眼睛:“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叶白汀:……
他清了?清喉咙,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我这不是头一回见,有些好奇么,不过你说的?对,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他转了?头,看着仇疑青,眉眼弯弯,笑容明亮极了?:“我们指挥使最好看。”
静了?许久,仇疑青才把?马拴到一边:“……淘气。”
叶白汀看着宽阔河面上,一二三四……大大小小花船加起来得有十几艘了?:“我们去哪一个??”
仇疑青带着他往前走:“最大的?那个?。”
叶白汀差点?当?场吹了?声口哨,不错啊,最大的?这个?,也是装扮最豪华最漂亮的?一个?,远远就?能?看到名字,叫斜芳阁。船边装饰的?花不是最多的?,却是最相得益彰的?,从大到小,从上到下,颜色和形状走向?一致,铺出一种渐变的?层次,配上随夜风轻轻飘荡的?薄纱,多了?几分?律动感,更添灵性,看起来相当?有气质。
待到走近,上船,发?现这虽然叫船,其实?是个?小型的?楼,上下共有三层,甲板上空间很?大,人站上去也很?稳,水波不急,只添了?些微微的?晃动感,颇有些气氛。
再往里走,有浅香迷人,不是很?浓重的?脂粉香味,而是由层次不同的?花香凝聚出来的?气味,因花都在船外装饰,有夜风吹散,非但一点?都不浓重熏人,还很?令人神往。
拾阶往上,就?更有情调了?,比起姑娘们的?娇笑声,最先听到的?是丝竹鼓乐,各种琴声,不知谁在弹奏一首《渔舟唱晚》,悠扬婉转,绕梁有声。
“呀,两位可是稀客,”有女人过来相迎,“可是头一回来?奴家姚娘子,替姑娘们谢过公子恩了?!”
身处陌生环境,怀揣目的?而来,叶白汀几乎是下意识,打量起对方。
女人看起来正值桃李年华,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梳着堕马髻,青丝云鬓,白肤樱唇,眼儿含媚,生得非常漂亮,气质尤其出挑,让人一见难忘。
不过她应该不是特意过来迎客的?,叶白汀视线滑过她刚刚过来的?楼梯转角,夜色掩映,那里的?身影有些看不清,但很?明显,是一个?刚刚离开的?客人,这位姚娘子在送他。
这种地方,一般负责迎客的?,有一种行当?术语叫‘龟公’,他刚刚进来时看到了?,要?不是这些人忙的?有些脱不开身,刚才就?会?过来搭话了?。
这位姚娘子,从长相气质,身材打扮,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的?姑娘,她身份似乎很?高,尤其那句‘替姑娘们谢公子恩’,听上去像是一个?老鸨的?角色,一般干这行当?的?人年纪大了?,有一种晋升方向?就?是做这个?,但她年纪并没有很?大,能?在规模这么大的?花船上,做到这个?身份,明显是个?很?能?干的?人。
叶白汀微笑:“听说你们这有好曲儿听?”
听说当?然是没有听说的?,但这种话,到哪艘花船上都好使,他和仇疑青今日外出,都没有穿锦衣卫的?衣服,以舒适为主,他穿了?一身仇疑青前几天才给?他做好的?浅湖色棉绸衣裳,不管从颜色质地还是裁剪方式,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富贵公子哥。
至于仇疑青,穿了?一身深青压深紫边的?长袍,本就?彰显了?富贵,再加上他独特的?挺拔气质,惯在高位带出来的?威压感,显得整个?人更尊贵,今日没有配绣春刀,系的?一丝不苟的?圆领就?有了?几分?禁欲气质,让人没那么害怕,有点?想靠近,又觉得不尊重,总之就?是,很?诱人,非常想征服他,或者骗他的?银子。
这两位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既然碰上了?,姚娘子当?然不会?放过:“若说这听曲,公子可是来着了?!我们这花船,别的?不说,琴曲可是一绝,公子细听,可有听到这曲《渔舟唱晚》?是不是还不错?就?是我家姑娘在弹奏呢!”
叶白汀随意转了?下手中扇子:“是么……可有本公子没听过的?新曲?”
这一招是他专门从相子安那里学的?,白玉的?扇骨,雨过天青的?扇面,就?这么潇洒一转,干脆利落一停,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见惯了?世面,又不失优雅,是这些地方理?想的?客人模本了?!
“有有有,”姚娘子笑的?那叫一个?热切,“您只管楼上请,今儿个?保准叫您好好享受,咱们这马上有编好的?舞曲上演,也会?奉上各个?头牌姑娘的?花名签子,您瞧着哪个?能?入眼,就?点?了?过来伺候,保准叫您不虚此行!”
叶白汀看了?看仇疑青:“那咱们就?坐坐?”
仇疑青微微颌首:“可。”
姚娘子立刻扬声:“贵宾两位,楼上请——跑堂的?,说你呢,快,上两壶桃花醉,让两位客人先品着!”
被安排的?包厢在二楼,叶白汀走完楼梯,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仇疑青挡住他身边往外的?空间:“怎么了??”
“我好像……”
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在三楼楼梯口,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确定自己感觉对不对,又觉得不可能?,这种地方……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宫里的?公公呢?
这里好像不是厂公喜欢来玩耍消费的?场所?
“没什么,”他率先往包厢的?方向?走去,“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听个?曲儿吧。”
酒菜上的?很?快,他们说不留人在这里伺候,这些人就?很?快下去了?,并不急于推荐姑娘,包厢看起来是包厢,空间私密,其实?窗子开得很?大,正好对着楼下的?表演台,不管哪个?姑娘上台献艺,他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咳,”叶白汀清咳两声,“现在没什么旁人,刚刚看到了?什么,要?不要?说一下?”
仇疑青挪开小仵作面前的?酒,给?他换了?盏茶,还有两盘鲜果子:“阿汀有所得了??”
叶白汀颌首:“当?然!你看这船上装饰,方才路过时,姑娘们身上的?穿着,跑堂的?衣服,还有这些盛装酒水小食的?托盏,每一样都很?精致,价格可不便宜。”
这里生意应是极好,非常挣钱,客人们非富即贵。
“姚娘子刚才直接点?出了?曲名,不怕客人耳朵挑,这里的?姑娘技艺应该很?扎实?,不怕被挑剔,看起来训练了?很?久,经?验也十足,颇有底气。”
“还有刚才咱们路过的?那间厢房,门虽关着,但透出来的?味道潮湿黏腻……这里并不拒绝皮肉交易,只要?客人想,只是没有张扬的?说出来。”
仇疑青点?了?点?头,补充道:“一楼桌子摆的?比较随意,客人大约只是有钱,没有特别尊贵的?,类似巨贾高官这种,二楼包厢,其中一间有人推开门出来,也非高官,但周身打扮一看起来就?很?有钱,三楼未能?上去,但只装潢就?能?看出来,比你我这二楼贵雅得多——”
小书亭
“这花船,客人是分?阶级招待的?,规格不同,酒水或伺候的?人可能?都不同,如你我这般,摸不准底,又感觉不一般的?,便安排在二楼。”
叶白汀就?笑了?:“我们只能?上到二楼,看来指挥使还是得努力?啊。”
“努力?了?,好让你常来玩?”
“当?然不,这种地方看看也就?行了?,我才不会?想老来,”叶白汀赶紧表明心意,正色道,“还有呢?这花船锦衣卫还没来得及查,你肯定不只看出了?这些!”
仇疑青颌首:“这花船建造结构看起来花样很?多,其实?并不复杂,中间腹地空间面积似有不对……可能?藏有密室。”
秘室?一般有秘室的?地方,秘密就?多,叶白汀感觉这回真得慎重了?,玩笑归玩笑,心思也得多用。
二人正讨论的?时候,《渔舟唱晚》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楼下花朵簇拥的?舞台上,换了?人献艺。
美人削肩柳腰,款款亭亭,浅纱遮面,绘了?桃花妆,视线欲说还休,似是看尽了?宾客,在所有人身上停驻,似又没看任何一个?人,每一停足,一顿首,姿势角度都恰到好处,写满了?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叶白汀差点?推翻了?桌上茶盏。
“燕,燕柔蔓?”
她怎么会?在这里!
转头看仇疑青,仇疑青似乎也很?意外。
叶白汀:“你竟也不知道?”
仇疑青顿了?下,道:“最初的?调查方向?和线索,需得我们给?她,之后便要?靠她自己发?挥,她自己也适应更大的?自由度,锦衣卫便只在暗处警惕保护,不干涉她的?行为。”
“那她现在……”
“大约是一个?受人追捧,不属于任何势力?,所有类似场所都可以,或者希望邀请合作的?,‘特殊人才’。”
今日会?在此处,大约是接到活儿,过来献艺,不过燕柔蔓长处在戏折子,越剧黄梅戏昆曲都会?,最擅长的?是昆曲,倒是不知,她还会?跳这些青楼里的?舞。
“厉害啊……”
叶白汀则想到了?别处,燕班主可是有玲珑心肝的?人,绝不会?做无用之事,今日到此,大约不会?只想献个?舞那么简单,她来这里,一定是这里有吸引她的?东西。
这斜芳阁有问题?还是这里的?客人有问题?
看来今日,还真得花些心思,好生看看了?。
……
河面波光粼粼,映射着皎皎月色,花船里沁香阵阵,柔柔烛盏映衬着美人面,可谓衣香鬓影,令人沉醉。
船行水面,微微的?晃动更添情趣,没有人会?对此大惊小怪,也没有人发?现,那船舱外壁,不知从哪里沁出的?血色。
227、我们指挥使最好看
叶白汀很少?如今夜这般, 安静惬意地?欣赏一支舞。
燕柔蔓果然很厉害,每一举手投足,每一眉眼转动, 每一腰肢折旋,都是欲语还休,风情万种, 和她的名字一样曼妙妖娆,似乎她跳的根本不是舞,而是在讲一个故事, 倾诉一方情思,颇为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白玉盏里的西瓜下去?了一半。
再伸手时,就被摁住了。
“嗯?”叶白汀略不解的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将西瓜盏挪开,给他?换了碟小?点心:“你病才好, 西瓜性凉,不可多食,吃这个。”
叶白汀顿了下:“……我姐姐跟你说的?”
仇疑青挑眉:“姐姐说的不对?”
叶白汀:……
姐姐……当然说什么都对!他?这身体的确底子有?点差,夏天总是很难过, 会中暑会生病,西瓜尤其不能多吃,生病时更得?有?节制,偏他?又?馋这一口, 就……
没?想?到姐姐把这种事都跟仇疑青说, 仇疑青还知道怎么扯大旗吓唬他?!
算了。
不吃就不吃。
叶白汀视线掠过小?点心,擦了擦手,聊起燕柔蔓:“你觉得?,刚才那位姚娘子, 同燕班主相比如何?”
仇疑青:“怎么突然想?到了她?”
“你不觉得?有?些像?”叶白汀话?音有?些慢,一边解释给仇疑青听,一边也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我说的不是跳舞,咱们也没?见过这位姚娘子跳舞,她们长得?也不像,可气质神态……总感觉有?微妙的相似。”
二人都见惯风月,对男人有?种特殊的敏锐度,说话?恰到好处,不想?让你觉得?被冒犯时,你一定不会觉得?不舒服,想?要凸显自己特殊时,会有?各种各样隐晦的方式,让你记住她。
她们的处世智慧有?一定的相似性,身上没?有?在这种场所工作的卑微与瑟缩,她们很自信,下巴扬起的弧度都类似……
叶白汀大胆猜测,这两个人是否有?类似的经历,一路辛苦挣出来,才有?了这片自由天地??
可能经历方向不同,她们也并不熟,但就‘相似’这点,他?们可以对这位姚娘子有?更多的认识。
“嗯,”仇疑青同样很敏锐,“皇商汤贵最后?人前露面,就是在这艘花船,此处场所特殊,他?可能来过不止一次,同姚娘子很可能熟识,因消息很新,锦衣卫尚来不及细查,任何方向,我们都需留心。”
“不过你说的很对,这里还是太热闹了……”
叶白汀视线滑过窗外,花船人非常多,姑娘多,客人多,来往引客上酒菜的跑堂也多,乐声,舞声,姑娘们的娇笑,客人们的调逗,处处嘈杂热闹,的确不利于他?们问东西。
而且人多了,各种信息也杂,想?要都看,看不过来,可不都看,怎么分?析其内各种关联?
仇疑青:“你我尽力而为。”
叶白汀点了头,看到门口有?跑堂经过,端着酒菜上到三?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楼上好像有?人请宴?”
过去?这一会儿,看到听到的东西也不少?,仇疑青心中也有?了答案:“似乎是有?官员攒局。”
他?们这都算到了晚了些,已经错过了开始的热闹,现在看起来平静,大约是几巡酒过,最热闹的那波过去?了,想?要再有?大热闹,怕是得?等?下一轮……
叶白汀一边百无聊赖的啃着小?点心,一边四下观看,突然手顿了下,小?点心上留下半个月牙似的牙印:“唔,我之前好像真没?看错……”
他?指了个方向,引给仇疑青:“你看,那是不是东厂厂公?富力行?”
“不止东厂厂公?,”仇疑青眉宇突然锋锐,“还有?个西厂厂公?,班和安。”
叶白汀怔了下,才发现富力行看起来是在往外走,其实速度很慢,脸虽没?转,但嘴唇开翕,表情不怎么愉悦,明显是在和人说话?,而他?旁边……被楼梯木栏挡着的角度,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转出三?步后?,才能看清楚。
正是班和安。
这可是有?点稀奇了,花船,男人们消遣美色,尽享风月的地?方,两个公?公?不在宫里伺候主子,到这里来玩?玩什么?
叶白汀刚要说点什么,就听一楼传来叫声:“死,死人了——快来人,死人了——”
死人了?
他?立刻扔了小?点心,和仇疑青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今夜本是突然起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看一看……若真是命案,身份也没?必要隐藏,必须得?管上一管了。
花船反应也很迅速,楼下声音一出现,房门外立刻有?跑堂的进来,见两个人都站了起来,马上陪着笑脸:“二位这是要去?哪?咱们这儿还没?给您安排姑娘呢……您再坐坐?”
仇疑青挡在叶白汀面前:“不要姑娘。”
“不要姑娘……那给您安排个少?年?郎?”跑堂的弯着腰,脸上笑容更大,“不是小?人跟您吹,咱们船上应有?尽有?,你想?玩什么花样都行,保管让您满意!”
仇疑青护着叶白汀往前走,脚步未停:“不要少?年?郎。”
跑堂视线陡然落在男人手上,这位爷拉人的动作似乎……再定眼一看,要什么少?年?郎,后?面这位客人不就是少?年?郎?还生的春花晓月,眉目灵动干净,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要什么别?的少?年?郎!
他?小?小?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往前追了一步:“那贵客您看,要不要玩点特殊的乐子?咱们船上真的什么都有?,不管双还是……”
他?眼珠子转了转,视线最后?落点,是房间内的三?足兽鼎,里面燃了帐中香,味道缠绵悠远,很是好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是三?足兽鼎,鼎外身肯定是雕着兽类的,这只雕的是个小?老虎,不是威武霸道,让人一看生惧的那种,而是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很有?几分?可爱。
叶白汀还没?反应过来,仇疑青似是忍无可忍,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牌子,往前一送——
跑堂的直接跪了。
锦,锦衣卫!
黑底金字,还有?上面的官衔……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指挥使恕罪!”
叶白汀这才多看了他?两眼,花船上一个小?跑堂,不仅有?利索的嘴皮子,还有?不错的眼力,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铭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识过的,他?竟能认得?。
“起吧。”
仇疑青没?有?为难别?人的习惯,越过他?身边,继续往外走。
跑堂的赶紧起来,擦了擦汗,想?往外去?,头前引路,又?因为这一跪,追不上客人速度,只能小?跑几步追出来,朝四外喊了一声:“指挥使在此,都别?乱,好好伺候着!”
这一喊声音尤其大,不知是被贵客身份吓坏了,还是故意在往楼里宣告,有?大人物在场,底下的都小?心一点……
楼下静了一静,有?些人心思难免多转了些,今天是什么鬼日子,怎么就招了这尊佛过来呢!
大家也瞧得?出来,这尊佛没?穿飞鱼服,没?配绣春刀,许也没?想?招摇干什么事,可现在出了命案……
之前不知贵客身份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其他?的姑娘跑堂,没?一个敢往前凑,最后?还是姚娘子,顶着所有?人视线,迎到一楼楼梯口,福了福身:“不知指挥使驾临,招待不周,奴家替姑娘们给指挥使赔不是,望您大人有?大量,体谅则个。”
她现在脸上的笑也是恰到好处,收起先前些许媚意,大大方方,不卑不亢,这一拜诚意十足,没?有?半点轻慢,也没?有?烟花之地?的轻浮谄媚。
仇疑青也不多话?:“方才何人喊叫,人在何处,带本使去?看。”
“是。”姚娘子也很干脆,转身带路,“指挥使请随奴家来,前方的路烛盏少?,有?些暗,还请这位小?公?子注意脚下,莫要踩空。”
倒是很细心……
叶白汀顿了下,唇角微微扬起:“多谢提醒。”
过去?的路似乎有?点绕,这一路走过去?,什么都不说,显得?有?些尴尬,说的散了,多了,也不合适,姚娘子便柔声开口,带着笑意:“今夜有?些愁人,这花船做生意久了,酒饮多了,心也有?些飘,竟眼瞎了般,明明打了个照面,也没?能认出指挥使,不知您今日来是……”
这话?明显是试探了,‘瞎了眼’自责的,怕不只是没?有?认出人,还有?让船上发生了不应该的事,正愁无处告饶,知道指挥使不喜欢废话?,浪费时间,干脆就直接问出来了。
仇疑青相当有?个性,并没?有?答她,而是反问:“今日可是有?人在此宴客?”
“有?,”姚娘子连个磕巴都不打,话?说的相当利落,就像没?听出来仇疑青的冷淡,“吏部魏士礼魏大人,几日前擢升侍郎,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自也意气风发,总得?请请酒宴宴客,这花船虽不算正经酒楼,却也不是那脂粉气重的青楼,姑娘们歌好舞好酒也好,魏大人便定了今夜在此酬客,请了不少?客人呢,小?点的地?方根本装不下,直接把整个三?楼都包下了,不然您二位来,奴家一准不敢怠慢,直接领了您到三?楼……”
她声音柔缓,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听着很热情,还能顺便解释了前面的行为,道了声聪明人都能听出来的歉意,也适当给了些信息……
可叶白汀仍然觉得?,她说话?过慢了些。
话?术很合适,反应也很快,但她在整个过程中,似乎仍然在趁机不停地?思考,比如接下来怎么应对,以及更多的……其它的事。
或者,也在观察他?们,尤其观察仇疑青,想?看一看这位指挥使的脸色,看他?吃哪一套,好调整不同话?术。
不过她应该会失望,仇疑青这个人,向来滴水不漏,他?的性格和情绪是经多次战争磨练形成的,有?时候泄露一丝,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麾下军队。
他?在想?什么,从不会让人知道。
一路虽长,走起来却很快,很快到了现场。
仇疑青这次再叶白汀出来,并没?有?带太多人,只有?一支小?队分?散在远方暗处,用以预防突发意外,这边一有?声音,反应也很迅速的过来了,人数不多,也能很快控制住场面,将现场圈了起来,别?的姑娘宾客们只能在圈子外面窃窃私语,不能再往前。
这里是一楼的船尾。
整艘船只构造,前方甲板地?方最宽阔,摆了很多桌椅,露天招待客人,是光线最好的地?方,也有?一个很大的舞台,供姑娘们献艺,舞台往后?延展,包含了两侧的范围,方便姑娘们去?往更多的方向跟客人打招呼,也方向楼上的客人们赏析,舞台下面,到船舷的位置,有?空间过道,客人们可以停留小?酌,可以赏舞看景,也可以仅仅是路过。
被围出来的现场在船身最后?面,边上放有?很多杂物,空间相对前面狭窄了非常多,光线也不怎么明亮,明显不是正经待客的地?方,也少?有?人会过来在这里看河赏景。
叶白汀看到了甲板上的血迹,离船舷外壁很近,不多,有?被擦蹭过的痕迹,死人倒是没?见着,难道……
“在外面。”
仇疑青站到船尾,身体往外一探,就能看到正下方水了,叶白汀稍稍有?点怕,跟在他?身后?,和他?挨得?很近。
还真是在外面。
这艘花船船身很大,做工很好,船身往外往下,并不是直直地?缩切下去?,而是在腰身中间设有?一个横格,可能是为了外观好看,也可能是为了测量水位,因船很大,这道横隔便也很宽,刚刚好能躺下一个人。
一个男人,眼睛紧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衣裳上血迹斑斑,上边这么热闹也没?动静,也没?见他?动一下,想?来应该是出事了。
叶白汀看了看甲板上擦蹭过的血迹,再对比男人躺在那里的姿势,胳膊不自然的扭动程度……不难推测出,此人定是受了外力,被往外推了那么一下,滚落到外侧,非常巧的被横格拦住,卡在了这里,才没?有?落到河里。
甲板上的血迹只有?这一点,量并不大,还被擦蹭过,往船身的方向走什么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此人身上带血和被外力推下,几乎是同时发生?
就是有?些看不清楚……夜色太暗,烛盏也不多,只能看到些许这人的脸,横格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并不能看真切。
“方才这里,可有?人来过?”
围观的人互相看了看,没?一个人吭声。
姚娘子便道:“指挥使有?所不知,这花船做生意,最光鲜最好的东西,当然要用来招待客人,有?些没?那么好没?那么方便的地?方,便隔了出来,放些杂物,这里偏僻,地?方还小?,景也没?什么好赏的,便在前面放了绳子拦开,姑娘们不会过来,客人么,自也不会……”
叶白汀一边听着话?,一边示意仇疑青,看高处,三?楼的窗子。
这里的确很偏,连房间朝向都不会过于照顾,整个二楼三?楼,窗子几乎都关着,唯有?三?楼一个大开,正好冲着这边的方向……就是房间里很黑,不知道有?没?有?人。
仇疑青不着痕迹打了个手势,远处锦衣卫点头,身子一钻,越过人群,去?了这个房间。
“可有?人认识死者?”
“奴家就认识,”姚娘子刚好就在旁边,刚好看到了横格上死者的脸,面色微白,有?些不大好看,“这位是樊陌玉樊大人,正是今晚三?楼的客人。”
三?楼的客人?那个什么吏部侍郎魏士礼攒的酒局客人?
“你可能确定?”
“虽有?些远,看不真切,但这身衣服奴家很熟悉,不出错的话?,应该就是樊大人。”
“你此前见过他??”
“是,”姚娘子想?了想?,“樊大人今夜来的比较早,之前一直与魏大人同席,气氛很热闹,什么时候不见,还死在了这里……奴家就说不清了。”
“真的不知道?”
“或许……要过房间?这喝多了酒,客人们歪歪倒倒,来来去?去?的,奴家真的有?点记不清了。”
“我来了我来了——”
突然有?声音由远及近,非常熟悉,是申姜,他?跑过来的非常快,脑门上还带着汗:“我来问话?,指挥使和少?爷尽可忙别?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叶白汀视线从花船转到天上月亮,申姜怎会出现?
少?爷一个眼神过来,申姜眼神就有?点飘,摸了摸鼻子,只当看不见。
总不能说就是想?看热闹,听说有?人来花船玩,忍不住想?看看少?爷有?没?有?花心,指挥使有?没?有?教训?
结果什么正经的都还没?看着呢,竟然先有?了命案!只恨苍天不长眼啊!
现场交给申姜,仇疑青也放心,再次和叶白汀走到船舷:“我下去?看看。”
“嗯,你小?心些。”
船身中间的横格并不大,船还在水上,人下去?找支撑点并不容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仇疑青会轻功啊,翻下去?并不难,想?要稳住平衡也是,只是比走在平地?要多花几分?心思。
他?并没?有?立刻转移尸体,先是观察旁边,船舷上的血迹,血迹并不多,只一两处擦蹭痕,不像外力所致,更像死者从上方滚下来时,自己擦带到的,除此之外……再没?多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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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卡在横格上的位置比较巧妙,水面平稳,没?什么太大波动,船身晃动的幅度很小?,如果不会遇到意外,大约不会被甩出去?。
再看尸体本身。
衣服上血迹很多,集中在上半身,可仔细观察,死者表面好像没?有?伤痕,轻轻翻动他?尸体,才发现伤在背后?,他?的左后?肩,扎着一只箭,箭身现在已经折断,一半留在了他?的身体内,一半被他?压在身后?……
血迹的来源很明显了,就是这处伤。
箭身折痕很新,看起来是从上面滚跌落到这里时,身体滚撞在船舷,方才折断……死者大约是站在船上时,背后?中箭,被冲力往前一带,造成了眼下境况。
仇疑青看完,将横格上境况了然于心后?,才叫了锦衣卫过来,将尸体抬到甲板。
叶白汀已经戴好手套,过来对尸体进行初检。
“死者身上没?有?尸斑,未见尸僵,四肢关节都比较灵活,眼结膜未见浑浊……”他?伸手贴了贴尸体皮肤,“体温看起来没?有?明显下降,应该是新死,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内。”
“手臂外侧,左脸颧骨,脚踝内侧,手掌掌心……有?擦蹭伤,损伤面低于皮肤,湿润度高,发生时间定也在一个时辰内,乃是意外所致,非是对抗性创伤痕迹,应该不是和人发生争执,更像是从船上跌落翻滚,在船舷上碰出的伤痕,死者在这个时间已经没?了意识,或者自身意识有?限,不足以控制身体应对危险境况。”
真正和人的对抗抵挡伤,伤损部位会有?明显差别?。
叶白汀同样注意到了死者身上血迹:“致命伤非常明显,是左后?肩下这支箭,伤处创口椭圆,偏狭长,入内四寸,上浅下深,可见角度并非是平直射来,这支箭射出的方向,应该比死者高很多。”
凶手在船尾,箭来方向自上而下,比他?战立的水平位置高很多,几乎立刻,他?和仇疑青的眼神相撞,看向了三?楼的窗子——
只有?这里最合适!
“有?点奇怪啊,”叶白汀蹙眉,“这个距离不算近,箭矢过来的力度明显很大,死死钉进了死者身体,入内四寸余,差一点就透胸而出,还把死者带下了船舷,凶手明显知道自己是在杀人,目标亦十分?笃定,办这么大的事,自然得?条条框框想?到,武器选择尤其要注意,我们这次要找的是个神射手?可为什么,箭矢质量这么差?”
折断的这么轻易,断裂面一眼就能看出来,十分?劣质。
弓箭手,尤其到了神射手的地?位,这么不讲究的吗?就算是想?要隐藏自身痕迹,箭矢选择上不想?留下任何标记,至少?质量应该要保证,往好里选吧?
难道不怕遇到意外?箭太脆,射不死人怎么办?
要说不是弓箭手,不懂得?选这些东西……他?仍然觉得?很矛盾,伤口这么深,力道这么重,这个距离长度,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仇疑青却给出了另一个方向:“□□。”
“有?这样一种武器,”他?给叶白汀形容了下,“周身木质,内有?机括,箭装其内,指扣即发,射程更远,杀伤力更高,寻常人也可轻易使用。”
叶白汀怔了一下,对啊,还有?□□!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这里生活时间太长,思维过于固化,都忘了一些‘先进’武器了,凶手可能是个弓箭手,更可能是用了□□啊!只要有?一定的准头就可以!
只要查一查那个三?楼房间……
不用查了,他?已经看到锦衣卫过来,低声朝仇疑青汇报——
三?楼开窗的房间里,发现了□□。
228、不要姑娘,也不要少年郎
花船, 醉卧美?人膝的风月场所,饮的是酒,听的是曲, 荡漾的是白日?里?藏在交际假面下的放肆,过来就是玩的,这种地方, 会放弓1弩?会让人带进来?都不检查一下的吗?
叶白汀对此很有些好奇。
但都不用姚娘子解释,申姜一边问着话,就能顺便回答他的问题:“少爷有所不知, 这些什么?花船青楼,玩的花活可?多了,想看美?人有美?人,想玩赌局有赌局,什么?射覆投壶, 都是老花样,腻的很,不就是赛准头,弓1弩也行啊, 定好规矩就可?以,不过这种玩乐大半都会设在房间里?,顶多房间大一点,不会带出来……”
叶白汀一边听着, 手里?也没停, 继续检验尸体,然后?还?真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见他神?色不对,仇疑青问:“怎么?了?”
“你来看看他的牙齿。”叶白汀轻轻掰开死者的嘴,让仇疑青看。
不是什么?污渍, 也不是什么?特殊颜色,而是齿间牙根处,有微微腐蚀,黑烂的痕迹——在之前的案子里?遇到过,这是长久使用乌香,才会留下的痕迹。
本以为撞到意外,碰到了一桩杀人案,不成想竟和这种毒物有关。
叶白汀视线滑过人群里?的燕柔蔓,怪不得她会出现在这里?,因她本身任务就是追踪这个?,可?是查到了什么??
燕柔蔓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说话,只是幅度非常小的,摇了摇头。
叶白汀便懂了,大约这个?线索是才牵起了个?头,燕柔蔓只是在找,还?没有更多发现,个?中关系还?未理清楚,并未预料到这桩意外的人命案。
燕柔蔓现在是北镇抚司暗线,不能放到明面上,更不能暴露,有些问题稍后?可?以私下问,叶白汀便也只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人群里?观察片刻,又没有锁定任何一个?人,很快视线回来,继续关注尸体。
但是很可?惜,夜里?光线太暗,纵使加了很多烛盏,在这个?地方,尸体也没办法进行更多检验,只能稍后?再说。
对现场的勘察工作还?要继续,很多流程要走,处处都得细致,叶白汀和仇疑青准备换个?地方,看看别处,谁知刚走到一楼转角,还?没往上走呢,就看到了熟人。
“难得有缘得见,富厂公别走啊——”
“班厂公留步。”
二?人同时发声,却是同时看到了两个?人,两位公公都抬着胳膊,略以袖遮面,离开的脚步那叫一个?坚定,那叫一个?快速,只是二?人方向不同,被看到的角度便也不同。
“富公公?”
“班公公?”
两个?人本来还?想跑来着,结果被人指名道?姓的点了,还?怎么?跑?只能原地站住,装作整理衣裳,用扬起的袖子拍了拍肩膀或手臂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瞧瞧这四外脏的……”
“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说着差不多的借口,做着差不多的动?作,二?人齐齐一僵,非常不善的瞪了对方一眼,才慢悠悠一起回头,回头的瞬间,默契地摆出最亲切最和善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咱们小少爷么?,今儿个?怎么?贵脚蹭贱地,到这来玩了?”富力行笑眯眯的看着叶白汀,“这可?不是缘分么?你说,咱家给小少爷请安啦。”
另一边班和安当然也不甘示弱,只是表现没有富力行那么?夸张,温和有礼的拱了手:“大好夜色,也不能休息,两位今日?怕要辛苦了,稍后?一定要记得饮些好茶,用些顺口吃食,多少犒劳一下自己。”
仇疑青不动?声色:“既然这么?巧遇上,两位也别急着走,帮本使个?忙吧。”
富力行和班和安对视一眼,眸底瞬间转过无数道?心?思,最后?归于平静,齐齐戴上假笑。
“这个?自然。”
“咱家的荣幸。”
指挥使身份都亮出来了,在花船上要一个?干净房间还?是很容易的,进屋主宾落座,有人低眉顺眼的上了茶,房间安静,气氛沉凝,慢慢的,有了问案时的肃然气氛。
两位公公在皇城讨生活多年,一身本事早就历练出来了,鲜少有此刻这般的心?情,稍稍有了点局促,也不知是因当前环境,还?是面前坐着的人,总之,得劲不了。
仇疑青说话了:“本使问,还?是你们自己说?”
“那我先来?”
真被当个?犯人似的问供多没面子,东厂厂公富力行抢了个?先,“说起来,多少有点臊脸皮,这不是咱家该来的地方,年轻后?生爱玩,酒局聚饮好选在这些地方,咱家还?真没想法,也没那个?时间,伺候宫里?主子娘娘都脱不开身呢,今儿个?是正逢假期,这魏大人年纪轻轻升了侍郎,可?谓前途无量,话传到咱家跟前了,咱家就顺脚过来全个?礼,也就来了半个?时辰,没准备多坐,正想告辞呢,谁知竟出现了这种事……今儿个?运气也是真寸。”
西厂厂公没抢上先,也并不着急,安安静静等富力行说完了,才摆出一脸讶异:“富厂公可?是,怎的把咱家的话都说了?”
他慢条斯理的朝仇疑青拱了拱手:“咱家也是如此,同富厂公一样。”
富力行脸立刻阴了起来,这狗东西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连借口都懒得自己想,还?要抄他的!
班和安回了个?‘和善’的微笑,反正已经?这么?干了,你待如何?
叶白汀看着有意思:“所以今日?两位过来,只是顺脚过个?礼,圆个?场,跟这酒宴上的人没有过深的交情,也并未打算多留?”
“可?不是怎的,”富力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管身在什么?位置,都是讨生活,为了有碗饭吃罢了,大家交际着,热热闹闹,你好我好,其实可?没怎么?过心?,都互相算计着借对方的势,心?有提防呢,可?再怎么?着,路还?是得走,日?子还?是得混,未来长着呢,不结交点人脉怎么?行?”
几句话,说了自己的无奈,也最大力度扯开了关系。
班和安煞有其事的点头:“正是如此。”
富力行:……
臭老狗不要脸!又学他的话!
叶白汀:“二?位一起来的?”
“当然不是!”
“咱家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在一起?”
两个?公公几乎异口同声,非常瞧不上对方。
叶白汀顿了顿:“那就是……凑巧了?”
“也未必,”富力行眼梢一斜,皮笑肉不笑,“或许这里?有个?学人精也说不定。”
这意思是在指别人跟踪他。
班和安依旧面色沉稳,淡定的反问回去:“咱家就说今日?觉得后?背发凉,难不成富厂公知道?原因?”
莫不是你跟踪了我?
双方甩锅能力都一流,这架式看上去马上就能撕起来。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算了,还?是分开问吧。
“富厂公方才说,半个?时辰前来的这里?,”叶白汀看着富力行,“具体是在哪个?房间,中间可?有出去过?”
富力行:“三楼,菡萏阁,魏士礼宴酒主厅,咱家来时听到滴漏,时间准准的没错,就是半个?时辰前,至于中间么?……的确出去了一趟。”
“班厂公呢?”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过应该是和富厂公前后?脚,咱家上船时,正巧看到了他的身影。”
“中间可?以出去过?”
“没怎么?……”
话还?没说完,富力行就笑出了声:“班厂公莫不是心?里?有鬼?编这话是想骗谁呢?咱家怎么?记得,您这中间出去,最少有一盏茶的工夫。”
“都说了‘没怎么?’,不是没有,富厂公什么?时候能有点耐心?,让人把话说完?”
班和安看向叶白汀,微微叹了口气:“可?能是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造,上个?官房都得盏茶工夫,不过也就出去了一趟,倒不如富厂公,出去一趟,不止一盏茶的工夫。”
富力行暗骂臭老狗,心?肝都是黑透了的,每一句每个?动?作都在踩他,好像自己多蠢,他多聪明似的!
咱家不能输!
富力行呷了口茶,拿腔拿调:“咱家到底年轻几岁,身体也还?不错,不似班厂公这不敢喝,那不敢用,饮的多了,难免要离席,御医给咱家捏过脉,说是肝肾还?不错,这上官房需要的时间么?,也就比您久了些。”
叶白汀:……
你俩都已经?是成熟的老太监了,要不要这么?幼稚,连这种事情都比,你们是十来岁的小孩吗,胜负欲这么?强,还?要比尿长?
他理了理思路,干脆换一个?方式,看着富力行:“除了和酒宴主人魏士礼打招呼,您可?有见到班厂公还?和什么?人亲近?”
“有啊,”富力行卖对方根本没心?理负担,“就是今天的死者樊陌玉啊,整个?菡萏阁,班厂公和这位聊的最多,魏士礼都比不上!”
叶白汀转向班厂公:“可?是如此?”
“是,”班和安被富力行卖了,当然也要卖回去,“富厂公满场,不也和樊陌玉最为亲近,说的话最多,还?曾相约稍后?私见?”
富力行:……
你这老狗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面:“怎么?回事?”
富力行就咳了下:“这死者,樊陌玉是运转使么?,手里?东西多,转得快,有些玩意能淘换,也方便在远处带点东西,有什么?加急的,不方便的,走他的路子最快,”他一边说,还?一边阴阳怪气的影射旁边坐着的人,“听说之前太皇太后?要个?什么?东西,班厂公不就寻的他?”
班和安:“倒不如你长乐宫,主子娘娘年轻几岁,要的花样也多,联系怕是更不少呢。”
叶白汀就懂了,这两位,当真是大哥别说二?哥,路子都一样,对彼此手段也熟悉,谁都骗不了谁。
所以……这两位过来还?真不是为了玩,盯彼此盯的那么?紧,可?能是为了抢东西,也可?能是为了抓对方的小辫子,目的落点都在对方,而不在酒宴本身。
毕竟,主子娘娘的事,宫斗的潮流暗涌,比外头的哪件事不刺激?
他便问:“两位可?知彼此今夜会来此?”
富力行直接冷笑:“虽说这话有些无情,但咱家手上事那么?多,不至于连谁家阿猫阿狗都关心?。”
谁把这臭老狗放心?上了!
班和安:“咱家倒是在路上听人说了一嘴,有‘熟人’会在,但也没必要刻意避嫌,这天子脚下,能让咱家避嫌的人,可?不多。”
说完二?人又是互相哼了一声,互相瞧不上。
你个?老狗好不要脸!
少爷面前都敢说谎,你们长乐宫不行啊,怕是运数到头了。
二?人之间打什么?机锋,叶白汀没过多解析,大半是平日?积怨,不过话到此刻,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两位经?常需要采办珍奇玩意,恐怕平日?多有辛苦,除了这转运使樊陌玉,还?认不认识其他人,比如皇商?”
“少爷说的……”
“可?是这两日?都找不见人的汤贵?”
东厂西厂什么?消息路子,只要用心?,大事小情都能听到点风声,知道?事关重大,眼皮一垂,富力行先说话了:“一月前曾托他寻个?玉尊,到现在还?没消息,不知死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来同咱家报个?信,咱家都没处找他。”
班和安:“大概半个?月前,咱家听说汤贵手里?有好东西,让人送了信,说想要,可?他一直未带东西过来,咱家与他交往并不多,不知个?中缘由,便也没问。”
皇商乃巨贾,手里?钱多,珍宝多,生意路子广泛,樊陌玉是转运使,虽不做生意,确实是朝廷实差,手下路子同样广泛,可?以帮人找带很多东西,寻常东西别人也不会寻他带,可?但凡经?他手里?过的,必是价值连城之物。
前者失踪多日?,至今不见,后?者死在今夜花船……
叶白汀视线和仇疑青相撞,这事是不是有些微妙了?当真是巧合?
仇疑青看向两个?公公:“今日?酒宴,可?感觉有什么?不对?”
富力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倒是没瞧出来,酒酣情热,气氛闹腾,和寻常花楼宴席没什么?区别。”
“死者脸色可?有不对?神?情可?又紧张?”
“没有,”班和安道?,“不过他喝大了,打着哈欠犯困,被扶出去说休息一会儿,谁知之后?再也没回来。”
“他很早离席?”
“所有人中,该是最早。”
“今日?可?有人为难他,或者,他有没有为难别人?”
“这个?还?真没有,论官位品阶,他没什么?底气,可?他手上是实差,油水肥,别人也没必要跟他较劲……”
叶白汀便明白,死者的社会地位稍稍有些微妙,不是那种官威甚重的运转使,只负责有限的一小块,但也已足够有分量,算不上不起眼,既然被主人请到了局上,不应该不会不闻不问——
“魏士礼做东,没关心?过他?”
“他倒也想呢,哪有时间,”富力行哼了一声,“吏部什么?地方,你当他位置稳?升了官又如何,底下竞争者可?不少,他不得趁机好好伺候上官,稳住这点盘子?”
上官?
仇疑青问:“吏部尚书江汲洪,今夜也在?”
“不仅在,”班和安唇角笑意意味深长,“魏士礼还?叫了姚娘子一直重点招呼伺候,是今晚最忙的人呢。”
“姚娘子……今夜一直在菡萏阁?”
“是。”
叶白汀就有些纳闷了,那中间她去送了谁?当时那个?背影,他感觉自己没看错,姚娘子一定送了一位客人离开,看身量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他便换了个?问法:“这位姚娘子,中途可?以离开?”
“那次数可?就多了,”富力行笑道?,“花船可?不只三楼这一波客人,多的是熟客需要她打招呼,这边酒菜果点她也得留心?,时不时就得换补新的,时不时就得出去一趟。”
只不过出去是出去,不管转了几圈,最终都还?是要回到三楼,因这里?,才是最尊贵的客人。
叶白汀懂了,和仇疑青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结束说话,放两人离开——
“今日?夜已深,两位辛苦,明日?怕还?有得忙,就不多留二?位了。”
“还?是少爷会疼人,”富力行笑眯眯,“您放心?,都不用您多嘱咐,规矩咱们都懂,稍后?若有需要,随时使人来问话便是,咱们谁跟谁呀,这个?案子,咱家必尽心?尽力,助少爷破案!”
班和安脸上笑意没那么?大,只唇角勾起了些许弧度,反而显得更真诚随和,距离更近:“少爷还?是别随意相信别人的好,万一是什么?处心?积虑,编造谎言的凶手呢?上回的烟花,咱家瞧着少爷还?算喜欢,最近宁寿宫来了一批新的,明日?再送两箱到北镇抚司?案子方面,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少爷只管叫人来传话,不用您跑腿,咱家自己过来北镇抚司,也让您省点心?不是?”
两位公公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了……
叶白汀有些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对他好像特别尊敬?这尊敬态度,比之前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本事,他也没那么?大本事让这类人折腰。
目光微移,落在仇疑青身上,叶白汀心?中有了答案,应该还?是这男人。
仇疑青还?是指挥使的时候,两个?公公就慧眼独具,早早就想拉拢抱大腿,只是没成功,最后?想了个?歪招,曲线救国?,从?他身上下手,现在指挥使已经?不只是指挥使了,还?是安将军,戍边关,守国?门,从?无败绩,厉害的不行的战神?,更了不得,态度必须得比以前更端正啊!
……就有了今夜这出。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叶白汀问仇疑青:“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凶手么??”
仇疑青:“证据缺失,一切都不好说。”
这两个?浸淫后?宫数十年,手底下不可?能没有人命,姿态放的再卑微,本身对杀人这种事,不会有太多‘不可?以’的共情,只这幅殷勤合作的态度,看不出来。
他们看起来再诚恳,也一定藏着些别人不懂的小心?思。
“嗯……”叶白汀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现场?”
会先问两位公公,一是遇上了,二?是这两个?人时间比较不自由,能在外面停留的有限,如果把现场一切看完,再来问话,可?能已经?来不及,二?人必须要回宫伺候了,顺序流程只能稍作调整,先问了他们,再看其它。
宴客的菡萏厅和开着窗子的房间,已经?被锦衣卫封锁控制住,会一直保存原样,倒是不着急,他们先寻找的,是这次酒宴的主人,魏士礼。
但是很可?惜,魏士礼喝醉了。
今日?他做东,是升官的庆祝宴,本来就很高兴,饮的不少,又一个?劲和上官敬酒,可?不就量多了?
过来陪着解释的,是被申姜问过话,放过来的姚娘子:“两位公公到时,魏大人就有些勉强了,说话都不清楚,有点大舌头,但宫里?人不能不敬着,出去吐了一场回来,还?是没好,幸而两位公公不介意,魏大人在座位上半趴半醒的陪了会,就被人扶了出去……转到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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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离菡萏厅不远,本是个?收拾整齐干净的厢房,现在就不一样了,房间里?酒气熏天,地上倒着两个?空酒坛,男人衣服脱的差不多,姿势非常不雅的卷着被子,鼾声震天。
这便是魏士礼了。
他们进来这么?大动?静,这人什么?反应都没有,鼾声依旧。
“这酒坛子……”
“魏大人醉了,越发馋酒,拎着酒坛子不放,被扶出来时,手里?还?拽着,就一直带到了这个?房间。”
叶白汀闻到了些许脂粉气味,也不用掀被子,床上人睡姿豪放,天热又热,被子卷着,并没有真盖上,他一眼就能看清:“这里?有姑娘来伺候过,但没成事?”
“少爷怎么?知道?……”
姚娘子讶异了一瞬,立刻察觉这话失了分寸,微笑着答了:“客人到我花船,总得样样伺候周到了,大人们可?以说不要,奴家们却不能不来伺候,把魏大人扶到这个?房间的,正是奴家安排的姑娘,可?魏大人饮的太醉,那处……已是不顶事了,无法行乐,还?睡得意识全无,姑娘无法,只能退下。”
这并不出奇,人要是真醉死的时候,的确没办法起反应。
姑娘都亲自试了……看来是真醉了。
他问话的时候,仇疑青在床边转了一圈,似乎也用自己的方式试过了,眼前的魏士礼,的确意识全无,无法清醒。
“席上可?还?有其他客人,现在仍在船上?”
“尚书大人江汲洪,”姚娘子叹了口气,“他也喝醉啦,因当时他去了趟官房,顺便安排的房间就不在这里?,稍稍远些,指挥使可?要看看?”
仇疑青:“带路。”
这个?房间的确有些远,若说魏士礼的房间在酒宴正厅,菡萏阁左边,这个?房间就在菡萏阁右边,走过去路还?有些长。
中间姚娘子说了尚书大人今日?经?历表现,几乎和魏士礼一样,来的有些晚,却基本上所有事情都一起经?历过了……就是量不太大,也饮醉了。
都是花船上的房间,建造和布置很相似,这个?房间要稍稍干净一些,至少没有倒在地上的酒坛子,但同样酒气冲天,不仅仅有酒臭的味道?,还?有混合着脂粉,以及□□后?的暧昧味道?。
吏部尚书江汲洪躺在床上,同样没醒,用力去叫,也只是哼哼了两声,根本叫不醒。
姚娘子知锦衣卫要问什么?,干脆自己说了:“江大人和魏大人不一样,离开房间时醉是醉了,却没有那么?醉,还?能和奴家带来的姑娘行那乐事,但他似乎有些后?劲上头,办完事后?就犯了脾气,嫌弃姑娘,把人赶走了,自己也睡着了,一直未醒。”
叶白汀听着姚娘子的话,却突然感觉到一个?问题——方位。
这个?房间的位置好像……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稍稍有些斜,绝对不是那支弩1箭的攻击角度,但非常近了,从?这里?去往那个?开窗的房间,来回会非常迅速,且很大可?能保证……无声无息,不会被人发现。
229、东西厂公的胜负欲
接下来, 当然是最重要的?,弓&弩发现?的?房间。
船上事多,姚娘子不太方便, 被叫走了,叶白汀和仇疑青并未阻拦,有时候现?场相关人的?离开行为本身, 可能?就?是线索,或者?会带来更多线索,现?场锦衣卫小队已经到位, 不怕盯不住人。
这?个房间就?更干净,更整洁了,原本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没?有熏天的?酒臭气, 也没?有别?的?奇怪的?味道,窗子大开,窗台边就?有一支弓&弩,大剌剌放在那里。
凶手要么?是不在意, 笃定事情不会被发现?,或者?被发现?也有理由脱身,要么?,就?是有其它?处理凶器计划, 或当时出了什么?意外?, 来不及。
二人走到窗前,先往外?看视野,楼高景阔,视野非常清晰, 看得也很清楚,正正对着船尾的?方向,如果那里站了人,如果想要在此?地?攻击,非常容易得手。
再看弓&弩本身。
叶白汀能?看出来,这?似乎并不是研制特别?精密的?重弩,粗糙很多,远非军队战备会取用之物?,说是弩,样子看起来更像弓,外?侧仍然是弓身,中间多了个弩臂,用于承重撑弦,机括安在最后面?,指扣住倒做的?好看精致,看起来比较简单小巧,重外?观好看,更甚构造用途。
“这?是□□。”
仇疑青上手掂了掂,还翻过来看了看:“制作工艺比较粗糙,民间稍厉害点的?手艺人也能?做到,只是易坏,用不了多久,难登大雅之堂,伤人倒没?问题,射程射力都可以保证。”
现?场没?有箭矢,仇疑青让锦衣卫找了一枚过来,北镇抚司的?箭稍稍有些长,与此?不匹配,仇疑青便用手折断尾端,放之入弦,抬臂远望,调整姿势,瞄准远方,按动机括——
“咻——”
箭矢发出凌厉破空声,银光一般穿越夜色,穿透船尾高高桅杆顶的?花船旗子,仍不见停顿,一直在飞……
以叶白汀眼力,都看不到它?到底是在哪里落下的?,就?感觉像流星一样,直接飞出了自己的?视野范围。
此?类弓&弩射程,靠的?是本身的?建造结构,机括的?灵敏程度,和持弩人臂力无关,仇疑青擅射,能?左右的?也只有方向,而非力度,也就?是说,凶手在这?个房间,利用弓&弩杀人,基本就?是事实。
“我记得之前申姜说,花船里可能?会有类似的?射击游戏?”
“方才姚娘子说过,”仇疑青道,“在你验尸之时,她已承认,花船为了吸引客人,会定期更换举办一些‘特别?游戏’,持续时间可能?三五天,可能?一旬或半月,花样各有不同?,‘弓&弩’比准头这?桩,刚刚才轮过,持续了半个多月,五日前才换下来,这?几日是歌舞纵享,并无此?类环节,之前用的?所?有弓&弩,都好好的?收在仓库,并未取用。”
不就?是主题游戏,叶白汀懂,都是经营者?的?手段,换着花样来,好让客人们有长足的?新鲜感,不会在这?里玩腻了,下回不再来。
他眨了眨眼:“弓&弩可比对过了?”
仇疑青知他在问什么?:“此?房间第一时间被锦衣卫封存,姚娘子没?进来过,也没?看到这?弓&弩样式,申姜旁敲侧击问过了,她说不知,锦衣卫便自去仓房检查,想来不久会有结果。”
是不是一样的?东西,仓房数量对不对,有没?有少,一查便知。
“这?个房间好像没?太多痕迹……咦,这?是什么??”
叶白汀看着看着,发现?房间太干净也有好处,稍微有点不普通的?存在,就?可以很快被发现?,门口靠近床榻的?地?方,似乎有一方帕子遗落,卷在了床帐里。
床铺干净整洁,褶痕看上去略久,肯定是没?有使用过的?,但花船上的?床,花样比外?边多,床帐床纱包括床边垂下来的?床帏,都是轻纱繁复,纹饰良多,且垂落到地?面?,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方卷在里头的?帕子。
“是素帕。”
“深蓝,无字,只镶了边,是男子会用的?款式。”
凶手落下的??
叶白汀都不用凑近,就?闻到了帕子上的?,裹挟着不愉快臭味的?酒味,帕子上也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呕吐物?。
凶手还喝多了,在这?里吐了一回?
可左右看看其它?地?方,并无任何痕迹,没?有呕吐物?,更没?有被清理打扫过的?痕迹,这?个房间……不像有人在这?里吐过的?样子。
这?可是有点稀奇了。
“这?帕子是谁的??”
帕子的?主人可就?是凶手?
“我知道,我知道,是方之助的?!”
叶白汀心里想什么?,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刚刚顺嘴问出的?疑问,路过门口的?人正好听到,还答出了声。
“方之助?”这?是谁?
叶白汀回头,就?看到被门口锦衣卫拦着,不让进来的?男人,男人该是而立之年,稍稍有些发福,肚子微胖,满脸谄媚的?笑,五官挤到一起,把自己挤成了一个发面?馒头,看起来十分喜感。
也不用他问,见房间里的?人看过来,男人就?后退两?步,拱手躬身一礼,礼貌极了:“下官潘禄,近来将将擢升京兆府尹,有幸在此?见到指挥使,实是荣幸之至!”
仇疑青不跟他废话:“你方才说,你认得这?方帕子?”
“没?错!实不相瞒,下官也是这?次菡萏阁的?客人,方才一直在官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要下船,被锦衣卫拦住,才知有命案发生,意识到不妥,赶紧过来向指挥使报备——”
潘禄笑的?圆滑极了:“这?酒宴间有什么?事,指挥使尽可问询下官!这?帕子,下官也是知晓的?,今日是魏士礼魏大人庆升迁之喜,可他也有同?僚,也有竞争者?,方之助就?是一个,小方大人年纪轻轻,才二十四五,就?做到了吏部郎中,听说极为能?干,也就?是年纪稍稍小了两?岁,就?两?年之差,资历比魏大人浅了,才没?办法擢升侍郎,不然这?波升迁没?准都轮不到魏大人……可资历不够,人家本事够啊,在官署名字也是响当当,魏大人就?一直跟他不对付,这?次请客吃饭,都没?有请他……”
叶白汀微微侧眉:“既然没?请,他为何来?”
“说是给尚书大人送东西,”潘禄笑着,“这?吏部关起门的?事,咱也不知道,就?是在场,听了一耳朵,像是尚书大人要求,不知是传了话,还是提前有过示下,没?办法,小方大人才非得在这?个时间送过来,谁知遇上尚书大人醉了呢,竟吐在了他身上,这?下更没?辙,如此?出去不雅,这?种地?方又没?有给小方大人换的?衣服,他便随意找了个房间整理……大约就?是这?间房了?”
叶白汀:“大约?你不是亲眼看到他进过这?间房?”
“那没?有,”潘禄大力摇头,眼神往里面?探了探,“下官就?是……认得那帕子,是张蓝帕子对么??小方大人过来时,就?拿出来用了。”
“之后呢?”
“之后倒再没?有见到,兴许是离开了?小方大人又不是受邀过来的?客人,本身也有些清高,可能?并不愿意在这?里多留。”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了个眼色。
既然别?人都送上门来了,不顺便问一问,更待何时?
只是这?个房间不合适,疑似凶手停留过的?房间,线索不可以被覆盖,他们便转了个方向——
“潘大人随本使过来一趟。”
“是!”
潘禄乐颠颠的?跟着,去了之前二人和两?位公公说话的?房间,还非常懂礼殷勤,路要让着二人先走,却得自己先跑到前头去开门挑帘,自己在侧边站定,却得等二人坐定,才规规矩矩坐下。
他本也想帮两?个人倒茶来着,但瞧出了指挥使的?拒绝动作,才眼观鼻鼻观心站定,假装没?看到指挥使先给少爷倒了茶,才又给自己的?杯满上。
至于他自己么?……说起来官阶不算小,可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哪里比得上指挥使这?样的?权臣?当然是消停一点好,他又不渴,喝什么?茶,指挥使完全不用考虑他!
仇疑青给小仵作倒上茶,看着他喝了,才转过视线,问潘禄:“你今夜也在宴上,可是同?席间人很熟?”
“那没?有,”潘禄赶紧摇头,“熟人可谈不上,吏部这?种,所?有人都想交好的?官署衙门,下官可巴结不上,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努努力的?。”
这?理由少见,叶白汀便道:“你是自己来的?,并非受到邀请?”
潘禄也没?不好意思,笑的?更开:“这?机会不等人么?,自己看到了,哪有不碰一碰的?道理?下官才升官不久,正该四处走动走动,之前在外?面?听到魏大人要请升迁宴,主宾还是尚书江大人,便在今夜上船,讨个巧,不请自来了,看有没?有机会,没?成想运气还真不错!”
“所?以席间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
潘禄郑重:“是。下官想要碰机会,来的?是最早的?,的?确什么?都看到了,魏大人因要做东,也早早上了船,一直等着上官江大人,江大人差不多是客人里到的?最迟的?,船尾死的?那个,樊陌玉,也就?比魏大人晚一点点,不过他有些自恃身份,不大爱动弹……下官也理解,人手里可是实差,肥差,京畿转运使呢,手下路子多,连宫里的?公公都说得上话,官阶低些就?低些,没?什么?拿不出手的?,不爱伺候人正常,这?不就?给了下官机会么?!”
他一拍大腿,满脸红光:“他不爱干这?种跑腿殷勤,伺候人的?活儿,下官可以啊!还好他不爱干,谢谢他不爱干,下官这?不就?混进来了?魏大人今日忙,没?太多功夫处处关照,下官过去打个下手,帮一帮忙,再说说下官是谁,这?不就?交际上了么??能?交际上魏大人,一会儿上官江大人来了,不也能?顺便交际交际,给人留个好印象?”
叶白汀:“所?以你在这?里,帮了很多忙?”
说起这?,潘禄就?矜持了两?分:“那谈不上,就?是些应酬,跑进跑出,眼里有点活儿,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该表现?什么?表现?什么?,平时惯了的?,倒也不辛苦。”
“两?位厂公过来时,你看到了?”
“那肯定看到了!”潘禄好像至今都挥不去那股兴奋劲,“两?位厂公什么?人物?,咱们想结交都没?机会见着人,今夜叫下官给撞上了,下官这?是什么?运气,今夜祖宗保佑,老天旺我啊!”
“他们都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而来?”
“大约半个时辰前吧,东厂富公公前脚刚到,后脚西厂班公公就?到了门口,坐的?应该也不算久,魏大人和江大人先后醉了,下官去上官房的?时候,两?位好像就?要离开了,至于为什么?而来……”
潘禄转了转眼珠,看看外?面?,低下了声音:“下官可不敢说,就?随便说说浅见,不一定是真的?,还需锦衣卫详查核实,两?位厂公看起来给魏大人面?子,魏大人的?升迁宴都要来贺一杯酒,但好像不是这?样,吏部侍郎,在下官这?里需得敬上三分,两?位公公是什么?人,没?必要折节下交,他们过来,好像是冲着他们彼此?来的?,似乎是想阻止对方,盯着对方,或者?坏对方什么?事……”
“他们都曾离席过?”
“是,应该是上官房,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很快就?回来了。”
“顺序如何?他们离开的?时候,死者?可还在菡萏厅?”
“那没?有,”潘禄摇了摇头,“所?有人里,最先离席的?就?是死的?那个,樊大人,他似是喝的?有点多,和两?位公公说完话,就?一边打哈欠,一边干呕,似乎极为不适,道了声恼,说要出去散散,这?时候厅里大部分人都在。”
“哦,我说大部分都在的?意思是,”他赶紧补充,“今夜魏大人请宴,来的?人肯定是很多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够格留在菡萏阁,大部分人过来敬了一顿酒,就?离开了,有的?可能?在三楼短暂停留,更多的?则是去了二楼,或者?一楼,要么?要个包厢,要么?露天桌子喝酒,菡萏阁里一直在的?,人并不多……”
叶白汀:“死者?第一个离席,之后呢,还有谁离席?”
“那就?是两?位厂公了,不知是茶饮多了些,还是酒喝多了,他们分别?离席出去了一趟,但很快回来了,和一直没?回的?樊大人可不一样。”
“再之后呢?”
“再之后,就?是魏大人和江大人了,魏大人升了侍郎,当然要多谢上官赏识,今日主要招待的?就?是江大人,一直在敬酒,然后这?两?个人就?都喝多了,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先后被扶出去的?,之后也再没?回来,要说谁早一步……应该是江大人?”
叶白汀沉吟片刻,勾了唇:“有点意思,开宴做东的?魏大人醉了,离席,官阶最高的?尚书江大人也离了席,组局的?压场子的?都不在了,你们还能?在这?里玩乐……”
“这?个,”潘禄脸上笑意更深,“下官观少爷年纪,大概不怎么?熟悉官场应酬?上官们现?在是不在,谁知一会儿会不会回来?酒劲这?种东西,和姑娘们乐一乐,散一散,也就?没?了,万一待会还要回来接着玩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岂不是不礼貌?”
“再者?,吏部人不在,还有两?位厂公不是,只要他们不说走,下官就?算钉死在现?场,也不能?随便离开啊。”
叶白汀又问:“那依你之见,两?位厂公因何不走?”
“这?个么?……”
潘禄脸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许是有什么?其它?打算?或者?互相在打什么?赌,做什么?局,不能?随便掉链子呢?他们一个不走,另一个就?绝口不提离开之事,还小声说了几句话,不过到底说了什么?,因为外?边太吵,下官没?有听到……”
“那方之助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到的?菡萏阁?”
潘禄就?微微摇了摇头:“严格来说,这?位小方大人并没?有到菡萏厅,他只是过来给尚书江大人送东西的?,根本没?进门,到了门口,就?被江大人给瞧见了,江大人当时正好醉了,说要上官房,被扶出去,不知是被小方大人带来的?冷风一激,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吐了,刚好吐在小方大人身上。”
“所?以你说帕子……”
“下官就?是那个时候见到的?啊!”
叶白汀沉吟:“没?进菡萏厅……”
“这?个嘛,下官猜测,估计他也不怎么?想进来,他和魏大人可是竞争对手,魏大人之前不也是个郎中,这?回升官,恨不得把旁边人踩死,根本没?请他,这?般下面?子的?事,他但凡要点脸,都不会想进来致贺词,下官方才说他过来时,碰巧江大人要出去,看到了他,没?准是他站在门口没?动,就?等着江大人看到,同?他说话呢……”
潘禄说完,又看了看左右,继续压低声音,有点阴谋论的?意思:“这?官场上没?谁是真正天真的?,下官琢磨着,小方大人这?趟,也有点意思呢,说是给大人送东西,真的?就?是送东西那么?简单,就?没?点在上官面?前露脸,故意过来晃一趟,给魏大人添堵的?意思?这?被上官吐一身,瞧着是倒霉,其实也未必,上官现?在是醉着,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等回头醒了,就?算没?歉意,心里不也得惦记着,回头空了给小方大人个脸面?,小小提携提携?”
倒是舌灿莲花,分析的?头头是道,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叶白汀却捧着茶盏,眼梢微敛,声音慢条斯理:“如此?说来,这?洒宴厅里大部分人都认识,或是主或是宾,哪怕突然撞上来的?,都有关系,说得上话,偏潘大人游离在外?……”
潘禄身子一僵。
叶白汀视线静静看过来:“席间这?么?多人饮醉,死者?醉了,魏大人和江大人都饮醉了,潘大人这?‘为仕途舍命相陪’的?,倒是精神奕奕,可真是海量啊。”
潘禄哪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立刻摆了手,豁的?站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撞柱明志:“下官真是过来帮忙的?,您二位可千万不能?怀疑下官啊,下官今夜就?是想碰碰运气,结交点人脉,方才有些热切,这?席间都会来什么?人,下官可一点都不知道,这?样的?场子多珍贵,纵使有下官什么?仇人,也不至于非得在这?下手啊,多浪费!”
“您看下官几乎伺候着席间所?有人,真真不敢有坏心的?,好不容易升个官,下官还想大干一场呢,怎会想不开,干这?种自断前途的?事!”
叶白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信:“所?以今夜发生的?事,你只是看到了,并不知缘由,不知死者?为什么?死,亦不知凶手是谁?”
雅文吧
潘禄都要指天发誓了:“真不知道!”
“死者?你应该知道了,他是被弩1箭射死的?,你可知今日在场人里,谁人擅射?”
“这?个么?……”潘禄浅浅叹了口气,“下官当年科举名次不高,本身也没?什么?大出息,为了仕途顺畅,自然得多花些心思,先前也曾各种打听过,诸如大家什么?喜好,喜欢玩什么?,赏什么?,准备好了,见面?才有话聊不是?哪怕没?机会聊天,也不能?说错话,犯了人的?忌讳……可真不知道谁擅长这?个,前些日子花船不是玩了小半个月射箭花活儿么?,几位大人都来玩过,就?是这?输赢么?,没?个准,好似谁都不怎么?擅长……”
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潘禄嘴里实在掏不出更多东西了,二人才放了他离开。
叶白汀看着此?人背影,若有所?思:“指挥使觉得,此?人是否可信?”
看起来好像跟谁都没?关系,是突如其来,自己找机会撞上来,运气不好卷进命案的?,但真的?是这?样吗?
仇疑青并未立刻表达观点,而是若有所?思:“再看看别?的?。”
二人从房间出来,申姜这?边已经有大概的?东西了,比如姚娘子的?口供,问询现?场其他人时,也顺便问了下燕柔蔓,公共公开,和所?有人一样的?那种。
燕柔蔓自也和围观人群的?其他人一样,大大方方的?说了,因何而来,几时来的?,中间都遇到了什么?事,和谁说过话……她的?时间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这?也不是她的?船,她的?场子,她自上了船,所?有动作都在人陪伴监督之下,没?有哪怕几个呼吸的?落单,清白的?很。
但她过来的?目的?肯定不只这?些,申姜瞧出来了,她和花船上的?姚娘子,似乎有些很微妙的?对抗关系,姚娘子好像很讨厌她,但又不得不说些场面?很漂亮的?话,因这?里的?客人非常捧燕柔蔓的?场。
另外?,仓房里的?弓&弩已经查过了,样式和三楼开窗房间这?个一模一样,全部是做工粗糙,只看重外?观样式好看,上手就?会发现?不经用,且照花船记录,当时入库的?数量——
少了一只。
什么?人知道这?里有弓&弩,又得是什么?人,能?轻松简单的?拿到它??
230、实不想瞒,我想交际
现场的侦查工作还未结束, 很多人需要?查问,很多事需要?走流程,尸体方面是最快的, 叶白汀和仇疑青从三楼开窗的房间出?来,这边就有锦衣卫来报告,说相关?事项已经完成, 尸体可转回北镇抚司。
这是自?己的工作范畴,叶白汀当然要?随队回去,至于现场, 有仇疑青和申姜,他半点不担心。
“莫要?着急,路上小心。”
仇疑青这次没亲自?送叶白汀回去,一来这案子有些微妙,看似恶意射杀, 死者牙齿腐蚀的痕迹却不能不在意,隐隐似乎提示着,与乌香有关?,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他不得不多费些心力,二来……
纵夜色深暗,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他将自?己身边暗卫分?出?去了几个, 保小仵作平安还是没问题的。
“嗯, 我会尽快让人送尸检格目过?来。”
叶白汀转身很干脆。
花船上发生命案,已暂时封存,没有指挥使令,不会随意放人, 需得全部问过?话?,排查完毕才能离开,叶白汀当然不在此列之中,根本不用拿出?自?己的小牌牌,守着船梯的小兵就放了行。
他半点没耽误,迅速和队伍一起,回到北镇抚司,让人将尸体送进?仵作房。
调整烛盏数量及角度,燃苍术皂角,醋熏,清水及酒备用,着罩衣,戴手套……
很快,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自?己的地?方,更?熟悉,更?安静,也更?顺手,光线方面亦完全不需要?担心,在使团过?来之前,他就寻了当地?擅琉璃,或擅磨镜的匠人,利用各种反射原理,可以保证在夜间,仵作房也会光源充足,房间很亮,视野处处清晰。
“死者樊陌玉,身高五尺三寸,体型偏瘦,发髻微散,着月白绸衫……”
再次检验死者身上尸斑,尸僵,角膜等处状况,死亡时间非常清晰,乃是新死,恐就在三楼酒宴进?行时遇害,死因也非常明确,后肩下?中箭,入体颇深,伤及内腑——肺或心脏受此重?创,死亡会非常迅速。
叶白汀并不着急,检验非常仔细,先从尸体外表,看有没有什么隐藏在细节里的,此前没发现的信息。
死者鞋底有血迹,非常新鲜,这个新鲜指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被污染的程度。这双鞋并非新鞋,明显走过?很多路,鞋面微宽,鞋底有一定的脏污积累,但血迹几乎覆盖在这些脏污痕迹上,并没有新的灰尘杂物掺入,让血渍变的模糊,或颜色变化……
很明显,鲜血,就是死者最后踩到的东西。
如?此,甲板上被擦蹭的血迹也有了解释,就是死者自?己的血。
当时现场应该是这样子,死者出?于某种原因,走到船尾,靠近船舷,离水面很近,并不知与此同时,背对的方位,三楼那个开窗的房间里,凶手已经调整好弓1弩,抬臂瞄准,且很迅速的扣动了机括,箭矢速度非常快地?钉进?他左下?肩,几乎贯穿他的身体。
这个时候他可能痛呼出?声?,也可能声?音不大?,但花船上非常热闹,鼓乐声?,客人的调逗声?,姑娘的娇笑声?,几乎一刻没停过?,嘈杂环境遮掩,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声?音。
这支箭伤及肺或心脏,会让他立刻流血,血会顺着身体往下?滑,或者直接滴落在地?面。这支箭冲力又很强,带着往前扑的惯性?,以他此刻状态,不可能稳得住,遂挣扎了一下?,身体跟着往外扑,跌滑到花船外侧,又很巧的,被腰身横栏拦住,卡在那个位置。
而这个脚底挣扎动作,自?然而然地?,会踩到他刚刚滴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血,是以甲板上,便有了擦蹭过?的血迹。
痕迹是他中箭瞬间造成,而非从它处带来,花船其它地?方是否有血迹,可以不必重?点排查了……他迅速将这点记下?,准备稍后让人带给仇疑青和申姜。
接下?来是死者衣服,和露在外面的手脸。
死者身上衣服很干净,除了跌下?船舷明显造成的褶痕,和顺着伤口洇开的血迹,没有其他脏污,没有呕吐过?的痕迹,没有不小心撒在衣襟上的酒菜,味道很轻。
他的鞋底有血迹,鞋侧和鞋面却很干净,衣角也是。
他的手臂,颧骨侧,掌心,都是跌摔到船外,因意识无法把控身体,擦蹭出?的伤痕,碰到哪就在哪,自?身无法抵抗。
所以……死者不存在意识迷离,走路踉踉跄跄的状态,他不需要?时不时找东西扶手,在掌心手肘上留上脏污或小擦蹭,也不会踢踩到不合适的障碍物,鞋子或歪或蹭擦到灰尘脏渍,他很清醒,走路和正常人一样。
他可能饮了很多酒,但并没有醉,他从三楼菡萏阁离开时,意识是清醒的,不存在什么喝大?了,醉了困了,撑不下?去的情况。
那他为什么离开?受了委屈,还是有了些不愉快,在酒宴现场待不下?去了,故意找醉了的借口?
叶白汀想了想,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今日在船上,不管是两位厂公,潘禄的话?,抑或是姚娘子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都表明了一件事,樊陌玉此人,可能从官阶上说,不算太?高,但他办的是肥差,实差,地?位有些微妙,不可能有人故意为难他,他也不至于在酒席间不愉快,呆不下?去……那就是自?主行为了?
比如?有事要?办,或者与人有约,到时间了,不得不离开,总得找个面上好听的借口,借酒意散一散什么的……
可他接下?来去的地?方,意识清醒,目的明确,一路走到的地?方,却是船尾,那里灯光昏暗,甚少人去,是花船上最偏僻,最不上档次的地?方,他去哪里做什么?
叶白汀很难不想到今日口供里最重?要?的三个字:打哈欠。
死者假借‘醉酒’出?来,什么干呕难受,昏睡难抵,所有在房间里表演的酒醉行为都是假的,打哈欠却不一定,困了的人会打哈欠,酒醉却未必,他真是醉得昏昏欲睡,所以才打哈欠?会不会其实是什么瘾犯了?
那这种事就很私密了,当然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来。
可找一间安静不被打扰的房间很难吗?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简单,花船生意很好,空房间不好订,对死者来说却未必,他身份足够,也不差钱,为什么不就近寻个房间,偏要?去船尾?
叶白汀几乎立刻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他手里,没有安慰他的‘东西’?
他需要?购买。
乌香这种东西,服用多了必会上瘾,但瘾突然来了,想要?用了,到一直得不到安慰,失去理智,痛哭流涕求人什么的……中间会有一段时间差,这个时间长短因人而异,但就死者直接去船尾的行为,身上的痕迹可见,他应该是没有失去理智,整个人是清醒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乌香。
这花船,难道不止有与乌香有关?的线索,本身还是贩卖链!
那凶手的身份就更?值得深思了……知不知道死者具体情况,是否对花船熟悉,对贩卖链熟悉,本身是不是就是其中一员?
叶白汀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死者看起来是有意识地?前往船尾,目标明确,会不会是凶手约过?去的?会不会是凶手提前做好计划和死者约定好购买事项,在死者去往船尾,等待交易的时候,并没有真的去交易,而是在三楼开窗的那个房间,拿着□□,射杀了他?
凶手知道什么时间,死者会出?现在什么地?点,提前用一定手段提前得到□□,订下?那个专门的房间,布置好……简直再方便不过?,不然怎么确保撞上这个时间点,怎么保证自?己想杀人的时候,死者一定在想要?的位置?
还有,什么人可以随便使用三楼房间,只?要?提出?要?求,就一定会被满足?
今夜的船虽然是花船,是纵情享乐之地?,看起来不讲究,实则不然,他和仇疑青进?去一看就发现,这里的待客方式有内在逻辑,等级分?明,可以去往三楼的,非富即贵,有时候再有钱,都未必能上得去,遂这三楼房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要?求就有的。
魏士礼做东,客人众多,过?来庆祝他,敬他的酒非常多,但因为关?系不亲近,或者地?位差很远,这些人不会在三楼停留,下?到了二楼或一楼,这些人的自?由?度有多高,可不可以上到三楼而不被人发现?
叶白汀觉得,此两点,需得提醒申姜和指挥使注意,其中乌香一事,更?是重?中之重?。
如?果一楼二楼这些客人可以被排除,那三楼酒宴现场这些人,便都嫌疑重?大?,尤其是出?去的这一趟,非常关?键,时间线必须彻底清查!
在宣纸上写完这些要?点后,叶白汀视线再次回归尸体。
这一次,须得更?深更?细,要?进?行解剖检验了。
文书流程方面,他根本不担心,仇疑青会办好,他还是指挥使的时候,就能搞定一切,何况现在不止是指挥使,还是安将军?
再者,前后经历过?这么多案子,对于解剖验尸这件事,外界接受度已经越来越高,大?家都知道北镇抚司都有什么手段,解剖完尸体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家属可能还会有些小情绪,但只?要?锦衣卫上门说服,基本没有不成功的。
胸腔剖开,叶白汀预料大?致相同。
箭矢从左后肩入,角度从上而下?,掠过?肺叶,正正射穿了心脏,人遇到这种伤,基本是会立刻毙命的,死者当时的状态表现也很能说明这一点。
可角度这么正,心脏都穿透了……运气?
眉心蹙起,叶白汀微微摇了头,他的猜测,更?偏向凶手善射。
任何人,但凡起了杀人的念头,想要?杀死一个人,必会下?意识选用自?己擅长或熟悉的,保证能让人死亡的方式。如?果他的猜测方向没有错,凶手约了死者见面,知道死者会在什么时间去往哪里,□□准备好,三楼的房间准备好,这么详细的计划都做了,如?果本身并不善射,并不能保证成功,这些心思岂不白花了?
凶手必然是确定自?己能够用这种方式杀死人,才会从容计划这一切。不然射歪了怎么办,只?是受伤了怎么办,对方喊出?来,叫来人,自?己暴露了怎么办?
凶手是想杀人,不是想坑自?己。
至于为什么杀完人,不把□□带走处理掉……
叶白汀眸底微转,可能是当时并不方便,或者,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影响到。
死者当时的位置,箭矢的力度,叶白汀稍稍带入凶手,就能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这种方式,死者落水的可能性?非常大?,花船上顶多是活不见人,编个‘早已离开’的借口就能过?去,没有人会发现尸体,甲板上滴落的那点血迹,也完全可以说是别的客人的,甚至是动物的,反正没有尸体,死无对证。
凶手根本不必立刻去拿□□,被人看到了反而加重?嫌疑,不如?就‘一问三不知’,等周遭静了良久后,四周无人,再从容的去处理。
没准别人都不会发现死者‘离开’了呢,一切都可以慢慢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必着急。
还有……
叶白汀感觉这个自?上而下?的射杀角度,背后射杀的行为,从容的布局,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他记得心理学上有种分?析,这个行为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审判’的隐意。
凶手对死者是不是存在不满?那在杀人动机的考虑上,除了一般情况的仇,情,钱,是不是应该考虑的更?广泛一点,比如?是不是认为死者破坏了规矩,该要?被处理……之类的?
这夜很长,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叶白汀一直闷头验尸,整理好自?己的思路,验尸结论,以及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细节,每有一个小总结,都会写在纸上,让人送去给还在船上的仇疑青和申姜。
最后的尸检格目当然也会记录分?析,汇总给出?去,但中间过?程中的这些疑点,实时分?享更?好,方便还在现场的人查探。
终于所有工作结束,肩颈僵硬,嘴里干渴的不行的时候,天边已经泛了白。
他摘下?手套,脱下?罩衣,从仵作房里出?来找水喝,就闻到了一股不怎么令人愉悦的药味,好像正在熬制,苦的非常浓烈,带着种诡异的酸,飘的整个院子都是,他直接捏了鼻子,一晚上的劳累都能被这味直接冲散,这是什么味道,也太?非人了!
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从药房出?来,看到他略青的眼底,脸就耷拉了下?去:“又熬夜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
叶白汀心里有点虚,眼底微转,决定先发制人:“我只?是被这苦味熏的睡不着,您在煮什么东西,闻一下?都让人受不了!”
老大?夫看穿了他的想法,眼皮一撩:“这罐药,老夫两刻钟前才开始做。”
叶白汀:……
“稍后把这个吃了,年纪轻轻的,别作死,”老大?夫似是拿他没办法,从袖间摸出?个小瓶子,扔了过?去,里面是他制好的养生丸,“罐子里煮的,你就别想了,是指挥使的。”
叶白汀接了小瓶子,还有点没回神,仇疑青的药……做出?来了?这么苦?
老大?夫抚着胡子:“有指挥使镇着,诏狱‘青鸟’压着,那群瓦剌狗还算乖,没敢瞎说,药方子老夫和几个老友一起试过?了,对症,苦是苦了些,确能克毒。”
叶白汀就笑了:“您看您都知道苦了,能不能加点甘草蜂蜜什么的,调个味?”
老大?夫瞪眼:“你当是做饭呢,按照自?己的口味来?这药方子甚有讲究,取用药材繁多,随意添减,很可能影响药效。”
叶白汀就安静了,苦点就苦点,指挥使也不是娇气的人:“指挥使吃了就能好?”
老大?夫却摇了头:“此毒制的怪,药方需得经数道变化,中间过?程略长,可能需要?持续两到三个月,其它的珍贵药材也需寻找购买,并不容易……指挥使初时服用,很可能伴有一定程度的不适。”
“什么不适?”副作用?
“暂时还不确定,可能会持续亢奋,也可能会突然陷入昏睡,类似这种短暂的药物反应,过?程持续多长……还得看他自?身身体素质,老夫现在还说不准。”
“不必担心,”仇疑青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心里有数。”
“指挥使。”
见到来人,老大?夫行了个礼,就很有分?寸的退下?了。
他之所以会和叶白汀聊起指挥使病情,身体情况,也是因为这是和指挥使最亲密的人,该要?知悉之后的风险,指挥使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也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知道会遇到什么,就会有准备应对,及时通知大?夫。
叶白汀还真是有点担心:“需要?治这么久?”
“没事。”仇疑青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饿不饿?”
豆腐脑和油条,东街那一家,叶白汀很喜欢的味道。
“饿了!我们一起吃!”
叶白汀倒也没在‘药’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早知道这个毒远非那么简单,现在能治,有方向,不比以前好了很多?遇到困难,再想解决办法就是,不用怕。
眼下?最重?要?的是早饭!自?己的身体健康很重?要?,仇疑青也是!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申姜从门口跑进?来,相当及时了:“花船查的差不多,我回来对其他相关?人进?行走访排查,正好路过?咱们大?门口——果然得顺便进?来看一眼,不然怎么撞上这么好的运气!”
好在仇疑青带回来的量不算小,北镇抚司的小厨房也没闲着,很快送了几张煎饼并小米粥过?来,完全够用。
“闲着也是闲着,”叶白汀提议,“不如?顺便捋一下?时间线?”
申姜咬了口油条:“好啊,来!”
叶白汀手中白瓷勺舀着豆腐脑:“昨天花船上的重?点嫌疑人,应该是潘禄最先到,但他不是正经客人,坐定没动,之后是做东的魏士礼,再之后是本案死者樊陌玉,因场子人多,极需要?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帮衬,潘禄便跳了出?来,主动凑近,被允许了,所有客人里,吏部尚书江汲洪是最后到的,至于东厂和西厂两位厂公,是意外加入……在此过?程中,姚娘子一直进?进?出?出?照应,几乎满场都在。”
“没错,”申姜首先确定的也是这些,理的很清楚,“在江汲洪到来前,魏士礼也在和宾客喝酒,但喝的很克制,主要?为了气氛,潘禄看懂了,为他挡了许多酒,江汲洪来了就不一样了,魏士礼尤其热情,和潘禄姚娘子一起,频频劝江汲洪的酒,反倒是死者表现的很克制,酒饮的也不算多。”
仇疑青:“便在此时,两位厂公到了,多多少少,所有人都要?陪几杯。”
叶白汀:“感觉时间差不多,死者假借酒力不支,犯困想睡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不会再回来,行为仍然随意,比如?两位厂公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分?别出?去了一次。”
申姜:“然后是魏士礼和江汲洪。这两个都醉了,前者醉的大?舌头,说浑话?,不肯放开手里的酒,拎着酒坛子被送到了房间,醉的都没办法和姑娘玩;后者醉是醉了,但醉在后劲,这个时候还是可以和姑娘玩的,只?是醉意上涌后,脾气也大?了,不允许青楼女子睡在自?己身边。”
小书亭
仇疑青:“二人从房间被扶走的时候,遇到了过?来找江汲洪送东西的方之助,因江汲洪醉了,无法正常交流,有些事便也不用说了,但不巧他被江汲洪吐在了身上,只?能找房间清理一下?——便是凶手杀人的房间。”
还落下?了一方帕子。
叶白汀:“姚娘子的进?出?频率,就更?多了……”
申姜呼噜噜喝粥:“照这样看……所有人都有空白时间,都有嫌疑啊。”
两位厂公是独自?出?去上官房的时间,姚娘子是所有离开的时间,魏士礼是这个‘醉了’被扶进?房间的时间,说是太?醉,那处不顶事,和姑娘玩不了,将姑娘赶出?后,空当不要?太?多,江汲洪稍稍嫌疑小些,因他回房间后,第一时间是和姑娘玩乐,之后把姑娘赶走,才有了空白时间。
不过?申姜查了,江大?人有点不行,办事的时间非常短,遂之后的空白时间也很多。
至于方之助,他来时站在门口,离开前直接在凶手的房间里留下?了证据……说是清理身上,但清理身上需要?多久,可是因人而异的。
叶白汀:“我觉得现在,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魏士礼房间的酒坛子。我和指挥使过?去时,此人醉的非常彻底,地?下?的两个酒坛子是空的,他离开酒宴厅时是不是醉的,醉度有几分??能不能做杀人的事,有没有可能是喝完这两坛,才醉的那么厉害的?”
但也不一定,以他的身份地?位,真要?做假局,有没有必要?留着这酒坛子?
有疑问,就要?调查确定,看能不能排除。
申姜点头:“那我去查一查他的酒量!”
叶白汀颌首:“第二点,尚书大?人江汲洪,距离凶手杀人的房间最近。”
他看似在‘和姑娘玩乐’,怎么着办完事,时间都要?比别人都晚一些,好像来不及,但其实那个距离感很微妙。
仇疑青沉吟:“还有方之助。”
叶白汀立刻就听懂了:“潘?说他是过?来送东西的,我对他的疑问只?有一个,就是——他离开的,是不是过?于轻易了?”
“竞争对手的升迁宴,他没受邀,看起来也没有想来的意思,但还是因为要?‘送东西’,过?来了,那这件东西重?不重?要??有多重?要??如?果不重?要?,他没必要?非得走这么一遭,如?果很重?要?,哪怕上官醉了,是不是也得想办法等在原地?,上官一清醒,立刻汇报?潘?说这位小方大?人是个能力极强之人,不该没这点眼力。”
申姜突然反应过?来,拍了下?大?腿:“该不会是他看到了点什么东西,吓破了胆,慌不择路逃跑了,失了理智判断!他会不会是本案的目击证人!”
“是不是看到了些东西,我不确定,但我知道,这位小方大?人离开时,姚娘子送了他。”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指挥使记不记得,我们去船上时,姚娘子并不是有意来迎我们的,只?是凑巧撞上了,当时她身后那个楼梯口,隐隐有个男子背影,细想时间身份或年龄比对,我觉着,很像这位小方大?人。”
231、验尸
“什么!你们遇到?了方之助!”
申姜感叹这可真是?缘分, 办案的官差和嫌疑人碰上了:“那时间上,可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证明不了。”
叶白汀摇头?:“我和指挥使上船并不久,也就一支舞的时间, 甲板上血迹就被发现,有人喊出了声。”
前后间隔很近,如果方之助就是?凶手, 他完全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这个喊出声的人,我问过了,”申姜神色肃正, “就是?过去?库房,想要拿杂物的人,说是?一阵风来,闻到?了血腥味,转眼看到?甲板血迹, 再往外探头?一看,就看到?了死?者,喊出了声——”
“我反复确认过,这就是?个巧合, 那人只是?一楼伺候撤碗碟,随时打扫脏污的跑堂,身份有限,没机会去?别的地方, 且整晚都在忙, 出事的这个时间段,他有不在场证明。”
叶白汀点了点头?:“我们来看看凶器。”
“三楼房间的弓*弩,现已明晰,乃是?就地取材, 本就是?花船上的东西,凶手能拿到?,必然对船上情?况十分熟悉,包括仓房在哪,怎么打开,得知道哪里光线最暗,哪条路可以走的很快……如若不然,凶手身份就得非常高,光是?利用?身份碾压,就可以得到?这些东西。”
这些相关嫌疑人里,最熟悉花船的肯定是?姚娘子,但经常光顾花船生意,来的次数太多的客人,这些信息也会知道。
仇疑青:“魏士礼,江汲洪,潘?,我均已查过,都是?熟客,常来。”
申姜叹了口气?:“那要说不经常来的,恐怕只有两位公公了,这个案子,他们能排除了?”
“倒也未必,”叶白汀想了想,“以两位厂公身份,真要借用?这个地方杀人,根本不必自己?过来提前熟悉,要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找人打听清楚,把图纸画下来呈上便是?。”
申姜有点蔫,还是?谁都排除不了啊……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面:“善射。”
这个是?关键,凶手必定是?精于箭术,且准头?不错的人,查到?这一点,很多东西时就说得清了。
叶白汀又道:“三楼的客人……”
“少?爷是?不是?想说范围太大,不好锁定?”申姜嘿嘿一笑,“你让人带的纸条,我都看了,这点查清楚了!这位姚娘子呢,非常有手段,为了立花船规矩,之前曾杀一儆百,狠狠办了一个不服气?,想要上到?三楼的小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有靠山,玩乐是?玩乐,和姑娘们乱来可以,上楼却得十分谨慎……”
他大手一挥:“所?以我们这次的凶手,一定就在三楼这些人中间,再没有其它?可能!”
“优秀。”
叶白汀夸了一句,申姜胸膛立刻挺起,那叫一个骄傲:“那是?!我可是?少?爷和指挥使的人!”
“还有动机……凶手为什么,必须要杀人呢?”
叶白汀把自己?验尸时,注意到?的细节,想到?的方向,包括‘审判’意味的这个点,全部分享给仇疑青和申姜:“凶手可能利用?了‘乌香’这个点,知道死?者对此物上瘾……我们需得特?别注意,这个花船,是?否在贩卖链条,以及凶手本身的位置。”
申姜皱眉思索:“本次案件,我们的嫌疑人都是?官员,官阶还不小,会用?这个么?”
他的这个思考方向,仇疑青是?肯定的:“为官者大都清醒,身上最重的两个字就是?‘利己?’,越是?位高权重,越想谋个长远,考虑事物多用?理智,除非被算计,很难亲身沾上这种毒害东西。”
叶白汀懂,越是?聪明人,越能看透表象,知道事物背后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他们可能会利用?类似这样的东西去?控制别人,却不会让自己?沾染上,因这与他们本身诉求相悖。
所?以嫌疑人之间,是?有人被算计了,还是?……这个思考方向矛盾了,其实并不是?因为乌香,而是?其它?的什么东西,锦衣卫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叶白汀垂眸细思。
想想昨晚三楼这些人,潘禄眼巴巴凑上来也就算了,这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的人,可两位厂公也来了,他们的身份,是?会随便参与别人酒席,随便赏人脸面的?吏部尚书……吏部,可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任免调动,升官受封的所?有事,权利不是?一般的大。
这个酒局,真的只是?升迁宴吗?席间真的只是?喝酒庆祝,会不会讨论点别的?
“还有,”仇疑青用?完了豆腐脑,放下碗,“潘?撒了谎。”
叶白汀一顿,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对啊……我们先前问话时,他说过来是?为了找机会,为了不出差错,还进?行了各种研究,对席间个人喜好等尽量了如指掌,可我们之后细问,他又摇了头?,说自己?只是?意外撞过来的,不知道过来的客人都有谁……”
前后矛盾,必是?撒谎了。
“他才是?看到?了点什么的那个人。”
当时境况,两位厂公是?宫里人,自己?本身也很注意行踪,不可能轻易暴露给别人,恐怕除了这两个也不知道,其他人,这个潘?都清楚,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好,我去?查!”申姜吃光了碗里的粥,一抹嘴巴,豪情?万丈,“这厮滑溜是?不是?,让他瞧瞧爷的手段!”
感觉时间有限,叶白汀语速加快:“姚娘子那边,是?不是?有问题?”
仇疑青颌首:“燕柔蔓那里,我私下找过了,她怀疑这姚娘子与乌香贩卖链条有关,但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大部分都是?凭直觉和猜测,遂昨晚才会亲自上船,想要一试。”
“她本打算趁着这个时机,看能不能跟踪一下姚娘子,就算不能跟踪,至少?看一看这花船,有机会就寻一寻,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却没想到?忽发意外,她还没来得及动,船上就死?了人,接下来锦衣卫封锁现场,她更?是?动不了。”
叶白汀几乎立刻就想通了燕柔蔓计划,花船上生意最忙,人最多的时候,是?有点不那么利于行动的,但利于观察,燕柔蔓正好先看,细想,再锁定方向,稍晚一点进?行类似搜查的行动,安静时会更?方便,谁知运气?不太好……
一通商量下来,时间线分析的差不多,早饭也吃完了。
申姜推开碗:“那我这就走了?接下来在外头?调查走访,顺便问问刚刚的几个方向,有更?多东西了,再找少?爷分析!”
叶白汀看了看天边正在蓬发发的日?出:“不休息会儿?”
“休息什么休息,这天亮了,人们都出来活动了,正是?该我表现的时候!”
申姜两手往上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少?爷放心,我厉害着呢,这点活儿累不着我,我现在可是?个千户了!”
懒腰伸到?一半,看到?指挥使表情?,赶紧收回手,清咳两声,面色肃正:“那什么,试千户!总之我知道保重自己?,累了会找个地方眯一会,少?爷就别操心了,就是?这两天怕会都在外头?跑,回不来,有什么线索汇总就让人送回来,少?爷空了就帮我分析分析,指点指点,再让人带给我,这样节省时间……反正你那两笔字也不怕暴露,别人想偷机密都认不出来!”
叶白汀:……
他很想面无表情?的按住这位千,试千户,严肃又冷厉的问问他,什么叫他那两笔字不怕暴露,好不好当面说别人字写的丑这么没礼貌,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申姜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就远远的留下了个背影。
还是?指挥使好。
仇疑青捏了捏了他手:“好看的。宝贝的字写的好看。”
叶白汀:……
得多亏心才能说出这种话。
虽然你脸上这么严肃认真,可你眼睛在笑!你明明是?在笑话我!
可要非逼着人承认自己?字写的好看,真情?实感,真心实意,好像也有点过分……
叶白汀吃完最后王口豆腐脑,推开碗,怅然若失。
仇疑青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若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以后我教你。”
“倒也……不是?很在意,申姜不是?说了,我的字都不需要特?殊加密,别人截获不了?”
叶白汀强行挽尊,说的煞有其事,看起来真没在意,仇疑青却知,小仵作大半是?烦累,字要写好,必得天天练的,他对破案,验尸很有热情?,没日?没夜的干都行,旁的就……
“没事,你男人写的好看就行。”
“嗯?”叶白汀突然睁大眼睛。
仇疑青很淡定:“谁敢笑话你,就让他来寻我比。”
叶白汀:……
虽然这撑腰的气?势很足,可好像有点不要脸啊。
不要脸没关系,他喜欢!
“好啊,”叶白汀笑的可甜,“以后谁要欺负我,就扔指挥使出去?吓唬!”
“扔?”
“不然呢?抱?”叶白汀看看仇疑青那身量,再拉开自己?袖子,看看这明显细了很多的胳膊,“我也抱不动啊。”
“不用?阿汀抱。”
仇疑青直接伸手过来,抱住了叶白汀:“我会抱着阿汀。”
不仅抱,还抱着往房间里走了!
叶白汀大惊:“这是?白天!”
而且外面还有案子,你是?不是?得干正事!
“阿汀在想什么?”仇疑青装的一本正经,“可惜不能让阿汀如愿,时间有点来不及。”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臂:“……那你这是??”
“乌香链条一事,我需得即刻找一趟姐夫,你这里验尸工作即已结束,当好好睡觉,休息一会。”
“不用?,我可以等申姜那边……”
“他的线索反馈,尚需时间,我这里也是?,短时间不会有新消息进?来,你不若养精蓄锐,待到?午后,随我去?吏部问话。”
“去?吏部问话……”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眼睛一亮,“你要带上我?”
仇疑青:“你乖的话。”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我的身体状况你了解,一夜不眠而已,不会有事,而且……我已经在吃药了。 ”
“可是?那个药……”叶白汀想起刚刚院子里飘过的味道,蹙了眉,“好像很苦啊。”
仇疑青眸色微缓:“那阿汀要不要安慰我一下,让我甜一些?”
叶白汀抬眼看他:“怎么甜?”
仇疑青低头?靠近:“……这样。”
叶白汀刚反应过来,不对,这狗男人要占便宜,已经被吻住了唇边。
轻轻一个吻,温柔又缱绻。
“担心我,不如祝福我。”
仇疑青低沉声音落在耳边:“自你来到?我身边,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叶白汀心尖一软,瞧瞧这哄人的话说的,指挥使又会了啊!
他沉吟片刻:“燕班主……是?不是?教了你点东西?”
仇疑青脚步微顿。
叶白汀就笑了:“燕班主可是?洒脱不羁的性?子,虽应了同我们合作,帮我们做事,诚心十足,性?子却改不了,你说你私下去?找过她问过话,她断不会同你的锦衣卫一样,问什么答什么,纪律严明,一板一眼,一定调侃你了,有没有问我现在在哪里,最近日?子过得怎样,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嫌弃指挥使,说你威武伟岸,敌人打得,案子破得,天大的事都难不住,唯独这点不行,讨好伴侣都不会,别哪天让人跟别人跑了……她教你亲我了?说话要好听?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床上——”
仇疑青将他放在床上,吻住了他。
“……有些事推迟不得,你不许撒娇。”
亲了一下,蹭着对方的唇,舍不得离开,看得出来忍得很辛苦了。
叶白汀知道他忙,可撒娇两个字过分了,他才没有撒娇,也没有求欢!
“快走快走,我要睡觉了!”他转了身,背对仇疑青。
仇疑青拎起薄被,给小仵作盖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清瘦背影,像猫儿在发脾气?,唇角微微勾了下,轻轻揉揉小仵作的头?,才转身离开。
不急……不必着急,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过不了多久,所?有危机都会解决,天下大定,他会和小仵作成亲,有长长的一辈子要过。
熬了一宿,叶白汀的确很累,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梦都在想案子,就差把自己?投放到?现场,跟着走一遍了,哪里有漏洞被他略过了,哪个细节还有信息线索没有被他挖到?,稍后应该要注意什么……
醒来时的一瞬间,他两眼发直,有些茫然。
好像在梦里有发现来着……是?什么呢?怎么刚醒就忘了!
“啧啧……来,乖狗狗,吃这个……”
床边不远,叶白芍正蹲在地上逗狗,听到?动静头?都没回:“阿汀醒了?快点起来吃饭,我之前问过大夫,你现在能吃点辣口,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回锅肉,不起来要凉了哟。”
叶白汀精神一振,立刻爬起来,穿衣洗漱。
狗子呜嘤呜嘤的跟他打招呼,大概姐姐带来的东西太好吃,它?眼睛亮晶晶,嘴里塞满了,最喜欢的少?爷都不蹭蹭贴贴了。
叶白芍爱的不行,撸着狗子毛毛:“它?好乖哦……”
头?让摸,爪子让玩,扑过来舔人冲劲也不会太大,像是?知道会伤到?人,轻轻按到?它?后背,它?就不动了,歪着头?看你的时候,心都能甜化了……
“怪不得那两个小魔星会喜欢!”
“汪!”
“你这么乖……俩小屁孩有没有欺负你呀?我同你讲,虽都是?人,那两个小东西可不可人疼,他们要是?不乖,揪你的毛毛,欺负你,逼你穿小裙子……小裙子就算了,你穿着应该也挺好看,”叶白芍脸色十分郑重,严肃的叮嘱狗狗,“别委屈自己?,不许惯着他们,知道么?”
叶白汀都听笑了,难为姐姐这当娘的,双胞胎太调皮,偶尔没故意,也会惹事,她拎着双胞胎不知上门给别人道过多少?回歉,这回连狗都开始心疼了,就没想想,狗子能听得懂?
叶白芍煞有其事思考,问弟弟:“你说……我那里是?不是?也该养条狗?之前经过百花巷时,看到?一个老?大娘养的大黄非常不错,我要不要过去?问人要个崽,送来给玄风调*教两天,请回家养?”
“汪!”狗子这声叫颇为及时,好像它?听懂了,答应了似的。
叶白芍立刻眼底放光:“你看!它?应了!”
叶白汀:……
“汪!呜汪!汪汪!”
狗子还冲叶白汀叫,那睥睨姿态,那高高抬着头?的样子,骄傲极了,好像在说,也没什么,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训练有素,功绩最高,受封狗将军的任务犬罢了。
叶白汀淡定地拿筷子吃饭:“行啊,只要你不怕你的大黄脾气?变虎,就送过来,和玄风玩一段时间。”
叶白芍更?开心了,揉了揉玄风的头?:“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虽是?对着狗,叶白汀也知道,这话是?同他说的:“姐姐不多坐会儿?”
叶白芍回头?:“知道你忙,不方便打扰,公务案子上的事,我管不了,但是?你身体,当要自己?注意,忙起来睡的少?,饭也要好好吃,再把自己?作病了,回头?难受的不还是?你,姐姐可替不了,知道么?”
叶白汀看着碗里的菜:“……嗯。”
“那我走啦。”
姐姐转身非常干脆,石榴裙呈着阳光,炫出玫瑰一般的色泽,漂亮的紧。
叶白汀突然有些舍不得:“姐姐——”
“嗯?”叶白芍回身看他。
“近来暑热难耐,双胞胎是?不是?快放假了?”叶白汀有些想他们了,“你那里要忙,就把他们送到?我这来。”
叶白芍莞尔:“你就不忙?”
“那时候未必啊,”叶白汀眼睛微弯,“就算我忙,不还有狗将军,还有轮休的锦衣卫?他俩闹腾归闹腾,其实很可爱,北镇抚司的人都喜欢。”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走啦!”
叶白芍转身,背影纤细,裙角飞扬,悠闲的融在明亮阳光里。
生活里这些普通而又温情?的瞬间,总能让人感觉治愈,忍不住希望世事明朗,没有那么多艰难和黑暗。
这就是?自己?工作的意义。
叶白汀收回目光,认真吃饭。
一顿饭吃完,收拾完桌子,理了理思绪,仇疑青就回来了:“随我走吧。”
叶白汀看了看外面天色,应该是?刚刚过午,未时初刻:“现在?你吃饭没有?”
“嗯,路上吃过了。”
这回仇疑青问都没问,直接打哨子叫了玄光过来,二人共乘一骑,去?往吏部。
案情?查到?现在,基本的相关人在花船上都问过了,包括两位厂公,独独这吏部三人,侍郎魏士礼和尚书江汲洪喝醉了,叫不醒,问不到?东西,郎中方之助,虽去?过现场,但早早离开了,也没问,这次正好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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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可能是?接到?消息,知道指挥使要来,也可能是?见案情?发展,料到?北镇抚司会有人来,二人下马,随门房通报,走到?正厅时,尚书侍郎并郎中,三个吏部官员已经准备好了,连茶都上了,互相行了礼,很快请他们落座。
叶白汀视线滑过厅堂。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是?吏部尚书江汲洪,他看起来四十多,将近五十岁,大约平时保养的很好,鬓边不见白发,精气?神不错,面色中正肃正,很有官威。
吏部侍郎魏士礼,也就是?昨日?花船酒宴的东道主,则年轻了很多,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去?了昨日?酒气?,穿上官袍,把脸洗干净,方见本色,他相貌相当出色,眉长目狭,鼻若悬胆,一张脸可以用?面冠如玉,丰神俊朗来形容了,昨天喝那么多酒,简直是?糟蹋。
他整个人身上有一种蓬发的气?势感,可能来自于升官的底气?,也可能来自于对自己?的自信,很有锋芒,但绝对不蠢,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聪明人。
至于一边的方之助……年纪比魏士礼小两岁,倒不像潘禄说的,二人年龄差特?别明显,其实看不大出来,魏士礼有年长两岁的成熟,方之助添了几分平凡,他相貌并不出挑,因珠玉在侧,反衬的有些普通,但他很耐看,多看两眼,便会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温润君子感,谦逊宽和,见之可亲。
几个人的位置,也很有种微妙感。
依然是?那句话,不管房间多大,厅堂多宽,宾主位都是?一定的,这里是?吏部官署,尚书江汲洪官阶也不低,自然坐了主位,这与他齐平的主宾位,给了仇疑青。
叶白汀坐在了仇疑青下首,而江汲洪下首坐着的,是?新晋升的吏部侍郎,魏士礼。
在场所?有人中,方之助算是?官位最小,份量最小的,便没有座位,只能站,但他站在了江汲洪和魏士礼中间,看起来似乎很贴心,以备上官有什么需求时随时能帮补,可这个位置排序就很微妙了,好像比起新升官的侍郎,他和尚书大人的关系更?为亲近。
仇疑青也不废话:“看来江大人很知道本使为何而来。”
江汲洪颌首:“昨夜之意外,本官很遗憾,不过昨夜难得欢畅,饮多了几杯,本官醉的厉害,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倒要叫指挥使见笑了。”
叶白汀视线很难不往魏士礼身上走,要说见笑,还是?这位昨天脱了衣服卷在被子里的姿态更?豪放,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魏士礼拱了拱手:“昨夜花船请乐,本欲庆贺升迁之喜,不成想倒连累了大家,下官心中甚感不安,指挥使若有话,尽可问询,下官定知无不答。”
看起来洒脱从容,落落大方,跟昨晚床上醉睡粗糙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
叶白汀想了想,干脆从他问起:“樊陌玉此人,魏大人怎么看?”
232、你可以让我甜一些
夏日炎炎, 吏部厅堂却?很舒适,滚滚暑气拦在了外面,房间背阴, 还用了冰,想来这官署,大抵是不缺钱的。
叶白汀一直都很安静, 并没有催促魏士礼,静静等?着。
樊陌玉此人,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之于魏士礼, 似乎有些难答。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敷衍糊弄可不是聪明的选择,但这个问题带着一定的陷阱,真实诚的答了,恐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若说不熟, 你?的升迁宴,为什么要?请人家来?若说很熟,那势必要?被追根究底,询问更多?的来往细节, 以及私下接触。
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微微笑着答了话:“樊大人能力……应当不错?不瞒锦衣卫,下官这次擢升,端的是不容易, 努力了很久, 家中?亲人也为我悬着心,一刻都未放松,正?好这次有了结果,又逢家中?老母即将寿辰, 下官便想着,好不容易能为她争回光,不如?锦上添花,再送上一份上佳寿礼,跟人打听了打听,就寻到了樊大人这里,樊大人是个热心肠,应的很干脆,也很快帮下官寻到了要?找的东西?,下官既然要?办宴,自也要?请过来感谢一番,喏,这东西?昨天晚上樊大人过来时,就顺手带了,您二位上上眼?”
他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玉镯,色泽翠绿,水头极好,似乎是某种稀少的老坑翡翠,光是这莹莹水光,看起来就应该价值不菲。
叶白汀很难不叹对方聪明。
魏士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到底是熟,还是不熟,选择的话语方向却?给出了微妙解释,暗示着才认识,不太熟,只是请托帮忙找一件东西?的关系。
此人明显听出了他刚刚到底想问什么,也很厉害,三?言两语就解了围,你?还不能说他错。
人家还拿出了证据,的确是难寻的好东西?,敢这么说,定然也是不怕锦衣卫查,这件事?还真就是真事?,大的方方,诚恳坦率,洒脱的很。
再究根追底,不但落了下乘,别?人仍然可以什么都不说,苦着脸用刚刚的话术‘解释’,同样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不过叶白汀办案多?年?,也有小?心眼,不会被别?人带偏重点,比如?魏士礼只说因为要?寻一样礼物,‘打听’到了樊陌玉有门路,人要?找东西?时,的确会问询周边人,他敢这么说,大约也是能寻到人证的,但此前认不认识,熟不熟悉,就不一定了,魏士礼是截取了生活中?一个片段,引导他联想到‘二人并不熟’的方向,真正?事?实却?未必如?此,别?人可能藏着没说。
遂这话再诚恳,也有挑衅的意味——
你?的问题,我看着答,反正?不会让自己出错,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太滑溜的人,这么直白的问,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叶白汀眼帘微垂,假装没品出个中?深意,仗着脸嫩,向来扮乖扮单纯都极唬人,除了熟人别?人看不出来,干脆弯唇一笑,像是就着对方刚刚的回答,想到了这一点,有点好奇,顺嘴就问了:“既然是找宝贝,为何不寻商人,却?找了樊大人?不会更麻烦么?我听人说,巨贾富商生意门路更多?,很多?宝贝都私藏在深库,只要?价钱给的足,不怕买不到呢。”
他想顺便试一试,那个至今失踪的皇商。
魏士礼笑容更深:“若是其它东西?,下官许就去寻这些人了,京城有个皇商叫汤贵,这一年?很有些名气,下官想为老娘买寿礼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但后来想想不行,小?公子且仔细看这玉镯做工——”
待玉镯拿近,叶白汀才看清楚,这不只是光滑圆润的老坑翡翠,它还有工艺,像是在原石切下来抛光之时就做足了工夫,颜色在深浅渐变时,形成了一种类似佛光的光芒纹理,不过需要?特殊角度才能看到。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认识汤贵,还主?动提起了……
魏士礼话音未停:“家母信佛,喜玉,下官为她寻礼物时并非要?求玉镯,只是一定要?有‘佛光佛像’,类似这样的特殊性,玉佛家母有很多?,但这种带着佛光的玉镯却?没有,大昭只有过了南荒的一些地界有,皇商都未必会囤这些东西?,找樊大人却?方便的多?,也省得下官头疼了。”
“原来是这样……”叶白汀认真夸赞了这枚玉镯,才斟酌着转移了话题,“昨夜魏大人饮醉了?”
说起这个,魏士礼脸色就变了:“倒不知同谁结了仇,大好的升迁宴,非在这个时候搅局,叫所有人不痛快,下官若是知道谁这么故意下我脸面,必会叫他不好过!”
竟是怒从心头起,有点忍不了,小?爆发了。
长得好看的人在交际上都吃香,魏士礼纵是有点火气,似乎也很能让人理解共情?,并不会挑剔他失礼,且他自己很快发现有些不妥,立刻将气氛往回拉——
“昨夜不只下官,尚书大人也在,你?说什么仇什么怨,何至于此?下官看这凶手不是跟樊大人不恨,反倒像冲着下官来的,没的让尚书大人受了连累,也让锦衣卫如?此奔波。”
既然他话语提到了上官,叶白汀当然不会错过,转向江汲洪:“江大人对死者可熟悉?”
江汲洪摇了摇头:“昨夜席间大都是魏士礼的客人,有些本官认识,有些则脸生,若问樊陌玉这个名字,本官定是见过的,吏部掌理官员调动升迁,所有的文书都需本官最后批复,不过也仅止如?此,本官只对名字有印象,人的脸却?对不上,也从未有过相处。”
叶白汀便问:“如?此的话,‘潘禄’这个名字,江大人可有印象?”
“谁?”
江汲洪和魏士礼俱都有些意外,前者想了想:“有几分眼熟,人不认识。”
后者皱了皱眉:“下官应当是见过?好像听人在耳边提起这个名字,就在最近……”
叶白汀:“昨夜酒宴,他曾为魏大人挡过酒,也同江大人饮过几杯。”
魏士礼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胖子啊,好像是姓潘,为人热情?开朗,非是下官客人,但他自告奋勇帮忙,做的也像模像样,还算懂事?,下官就留在席间了……可是他有问题?”
叶白汀:“你?们之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同死者是否有关系?”
“不知道,”魏士礼摇了摇头,“要?说京城官场这么大,一回没见过也不一定,兴许哪个场合打过招呼,只是下官没有印象,见过也早忘了,并不知其人脉关系,江大人这,大概也如?此?”
江汲洪颌首:“本官说这名字熟悉,应当也是在官员调动文书上见过,考绩尚可,倒不知私下品性,也未有来往。”
仇疑青视线移过来:“仅在昨夜,他和死者樊陌玉,看起来关系如?何?”
魏士礼唇角弧度就有些异味深长了:“应该是不怎么好的,这潘禄眼里有活儿,什么都抢着干,樊陌玉虽有些矜持,不愿做这些事?,可两人坐的位置很近,这么一对比,多?少有点明显,他心中?应该是有些不满的……”
仇疑青沉吟片刻:“你?们可常光顾花船生意?平时喜欢玩什么?”
房间陡然一静。
这个问题……好像不是那么好答。
叶白汀便笑了,替自家指挥使解释:“听闻船上很热闹,姑娘们莫说跳舞奏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客人们过去也常有比试,船上还三?五不时举行一些竞技活动,添了彩头,给予最强者,我们只是好奇,吏部人才济济,应该不会输给给普通人?”
魏士礼就笑了:“小?公子这话不错,我等?光顾船上生意,也是因其趣味性,不是别?的什么,要?说这个中?玩法,舞乐技艺类的偏多?,比如?音律,我们尚书大人就很擅长,古中?乐曲都有涉猎,随便姑娘们弹奏什么,凡有错处,我们大人一定听得出来,不知多?少姑娘盼着有机会,能得我们大人指点,来一个‘周郎顾曲’呢。”
“至于下官自己,这方面是差了些,对音律几乎一窍不通,吟诗作赋倒还算不错,这么些日子过来……应该没给大人丢脸?”
他说最后一句时转了头,对谁说的,可想而知。
江汲洪端坐上方,微微侧首:“你?诗文俱佳,的确不错。”
“叶小?公子,小?心烫。”
叶白汀低声道谢,接过对方添的茶,才发现,一直站在江汲洪和魏士礼中?间的方之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片刻,绕到了他这里的方向,还给他添了茶。
细想也没什么不妥。
这里是吏部官署,吏部的人是主?人,当要?招待好来客,锦衣卫问话,门口关的很严,别?人进不来,在场三?个人之中?,方之助官阶最小?,帮忙照顾下客人,没什么不对,这个动作很寻常,这位小?方大人也见之可亲,姿势微笑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可叶白汀感觉还是很微妙,这个添茶,以及茶盏送到他手里的过程,是不是稍微慢了些?
还有这管声音,不知对方是不是故意,但听到耳朵里无比舒服,韵律音调都恰到好处,甚至颇为引人注意,想要?看一看这个人。
看一眼,就会发现,小?方大人只是站在魏士礼身边时,显得没那么俊,实则他五官相当清隽,气质温润如?玉,远远不止‘见之可亲’四个字这么简单,他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可靠感。
尤其这一笑……
叶白汀偏头时,刚好看到了方之助的微笑,笑容不大,不耀眼,不张扬,但就是耐看。
不过一个递茶一个接茶,时间其实很快,他这一眼看过去,走神也只有一瞬。
仇疑青却?冷了脸,剑眉微扬,尽显锋锐:“本使的茶呢?”
“方才给指挥使续上了,”方之助微笑,端起上首那盏茶,端给仇疑青,“指挥使请。”
叶白汀顿了下。这个场面……有些显眼啊。
添茶有规矩,没有先给下面人添,再给上位者添的道理,这盏茶,方之助是先给仇疑青续的,因仇疑青注意力都在对面两个案件相关人上,没看到他添茶,也没注意,更没有口渴想拿的意思,方之助便没递上前,添了便退下了,现在仇疑青故意挑刺,他倒也大大方方认了,重新将茶盏举起,敬上。
哪知仇疑青根本不给他脸,下巴微抬了抬:“放这吧。”
叶白汀感觉有些微妙,倒不是心疼这位小?方大人,他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他只是觉得仇疑青这个行为很有意思,有点任性啊,边关的安将军,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从来行事?作为都理智至极,什么时候耍过小?脾气?
真的往狠了欺负不至于,但仇疑青明显看这位小?方大人不顺眼,方之助哪里惹着了他?
当着这么多?人,方之助被落了脸面,倒也不惊不惧,还算大方,安静放下茶盏,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魏士礼就不一样了,竞争对手吃了瘪,可是自己的机会啊,当然要?抓住!
“不过也就是琴棋书画了,要?说别?的玩法,便是我们这位同僚更擅长了,”魏士礼修眉微扬,笑容比之前所有时候都大,“比如?投壶?类似比准头的玩法,我们小?方大人最厉害了。”
投壶……准头……
叶白汀差点憋不住笑,你?干脆直接报凶手的杀人方式好了。
魏士礼还一脸单纯坦率,继续加码:“什么击鞠,木射,甚至射箭,只要?我们小?方大人在,都会拔得头筹。”
他说话间没有半分阴阳怪气,似乎只是想起来这件事?,因锦衣卫见问,随口一说。
但这不可能,绝对不是单纯坦率的随口一说。
就算昨夜伶仃大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魏士礼全然不知,可今日酒早就醒了,案子都在查了,光听风声也听了不少,关不关心,他都不可能不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
尸体被仇疑青带到甲板上时,几乎所有在线外围观的人,都看到了那柄断箭,明显就是凶器。
‘准头’这两个字很关键,魏士礼故意把这点点透,就是不着痕迹的上眼药呢,还能隐蔽自己的小?心思,显得了无痕迹,可见聪明的很。
“魏侍郎说的是。”
方之助不等?别?人问,竟也大的方方承认了:“确是如?此,下官走科举,进仕途,君子六艺,不好都不擅长,可惜下官才华有限,除了基础功课,其它的都不太出挑,身体也不太好,被叔父逼着,从小?寻了师父苦练射艺,出外交际应酬,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投壶,射艺,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下官。”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这是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最关键的信息,方之助自己承认了善射,那个放置弓*弩,凶手行凶的房间里,也遗落了他的帕子……
他的存在感,突然强了起来。
叶白汀就直接问了:“小?方大人可会用弓*弩?”
方之助也坦率的点了头:“会用。”
“可擅长?”
“应该还不错?”
方之助微笑解释:“下官因未学武,身体强度不高?,臂力也不太行,若论射艺,所谓的‘出挑’,也仅仅是和普通人比,当年?的同窗,现在的同僚,下官相比尚算不错,但和专精此道之人比,比如?锦衣卫,比如?边关士兵,就差得远了,哪怕用弓*弩弥补,省些臂力,同指挥使这样的高?人仍然比不了,同叶小?公子么……倒可小?小?比试一下,如?果小?公子见疑,下官可一试。”
他面带微笑,说话不疾不徐,开的小?玩笑也只是活络气氛,不让任何人难堪,分寸感拿捏的其实非常不错,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可叶白汀看到了仇疑青的脸色,好像是不舒服的。
再联想之前那杯茶……莫非是因为自己?
前后两次,方之助的行为都带到了自己?
可又想想不至于啊,他们办案,会和很多?相关人打交道,也会问很多?人话,仇疑青从没这么小?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仇疑青视线凌厉的滑过房间:“说说当时前后时间,你?们各自同死者的交集。”
魏士礼看了看上官,开了口:“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下官请花船酒宴,也邀了樊大人,以表谢意,他的私下生活如?何,同谁有仇,下官等?皆不知晓,他席间离开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他离开后,两位厂公出去了一趟,唔,这一点,下官其实也很意外,下官同两位厂公并无私交,只是年?节走礼来往了两次,不知为何二位会赏面前来,下官亦受宠若惊……”
“说到这里,下官不得不再抱怨一句,这次的命案,真不是谁同下官有仇么?难得的大好机会,被人祸祸成这样子,下官没办法不气愤,若因此事?被人记恨,下官以后的路怎么走!”
“不过两位厂公应该同下官和尚书大人一样,跟案子没什么相关,只是被连累了。”
叶白汀:“因何这般笃定?”
魏士礼就笑了:“两位厂公都是办大事?的人,既赏脸来了下官的酒宴,怎会故意砸场子,下下官的脸面? ”
“之后呢?”
“下官和我们大人都饮醉了,先后脚出的菡萏阁,下官一进房间就醉死了,花船上应该有姑娘作证?我们大人应该也是如?此,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杀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锦衣卫若于这点上纠结,只怕寻错了方向,必要?失望的,不若关注关注别?的方向。”
“魏大人有理,”叶白汀点点头,还真问了,问的是方之助,“小?方大人昨日好像没有收到酒宴邀请?”
“这个……是。”
方之助看了眼座上的江汲洪:“昨日上官交代了些事?让下官去做,当因时叮嘱的比较急,晚上办好时,下官想着第一时间汇报,便不请自来,去了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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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菡萏阁?”
“那倒没有,”方之助摇了摇头,“到门口时正?好被大人瞧见……”
“真的是正?好被瞧见?”
沉默片刻,方之助叹了口气:“其实下官觉得其内酒酣畅快,气氛正?好,不方便打扰,稍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正?好被大人瞧见……也是大人饮醉了,离座被人扶出来。”
“之后呢?”
“大人醉的厉害,不小?心吐在了下官身上,但并不多?,只是有些不雅,走出去不太妥当,下官便就近寻了个房间,进去清理了一下。”
就近寻了个房间……
叶白汀心下微转:“你?进去时,房间里没人,门也没闩着?”
方之助摇了摇头:“没有,下官当时敲了门,里头没有声音,感觉是空房,才推了门进去,下官也没想借用太久,用帕子清理完身上东西?就会离开,不过这方帕子,下官回来后就找不见了,不知落在了哪里。”
“方大人对那个房间,可有什么印象?”叶白汀问的仔细,“比如?特殊的装饰,入鼻的不一样的味道,或者不应该出现在里面的东西??”
“小?公子的意思是……”
方之助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这个问题的严肃性,立刻端肃表情?,仔细回想:“味道……有点香,是花船上的脂粉香,自上了船之后,这个味道到处都是,房间里有也并不突兀,装饰的话……轻纱色浅,雅致有格调,上面有以金线绣的榴花,一点也不俗,床柱有雕花,柜角有包铜纹饰,桌子是圆桌,铺着团花织锦的桌面,上面没有茶具,放了一只梅瓶,插着一只初绽新荷。”
“再多?的……”方之助摇了摇头,“下官就没印象了,因当时忙着清理,急着离开,并未想过要?停留,闷着头进去,只看到了眼前的东西?,其它的并没怎么注意。”
叶白汀有些遗憾,窗边的凶器弓*弩,到底什么时候放过去的,看来还是不能确定:“再之后?”
方之助:“既然大人醉了,事?情?无法汇报,下官便只能先回去。”
“来都来了,怎么不多?坐一会?”
“非下官的场子,太过打扰,反倒让大家都不自在。”
叶白汀准确抓住了点:“那如?果是你?的场子呢?小?方大人会这花船可熟悉?”
“很熟,”方之助微笑,“以前去过,常去。”
很熟,常去……
叶白汀品了品这话,突然理解了这个时代人们对‘风流’的追捧。于男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私德会被指摘的大事?,如?果在这种场合表现的好,反而会增添更多?的交际魅力,以及想象不到的人脉网络。
但这不重要?,于他而言重要?的点只有一个,就是对花船的熟悉度——这位小?方大人,嫌疑度又增添了一格。
……
在这之后,叶白汀问了很多?问题,不仅是方之助,还包括魏士礼和江汲洪,前二者都很配合,有问必有答,但似乎有意减轻上官压力,一些提及江汲洪的问题,他们也顺便答了,遂整个问话过程,江汲洪是说话最少的。
最后问他有什么补充,他也摇了头,一脸肃正?的说没有,姿态端的稳稳,很有官威,看起来这位尚书大人,在吏部该是说一不二,积威甚重。
叶白汀和仇离开的时候,江汲洪起身遥送,侍郎魏士礼和郎中?方之助很有眼色,走在前面帮忙打帘,只不过魏士礼打的,是仇疑青这边的珠帘,方之助则是叶白汀这边。
‘主?人家’送客礼仪,见惯了的,本没什么好说,但仇疑青突然拉住叶白汀手腕:“事?忙,走快些。”
叶白汀注意力立刻转移,跟着快步往前走,同时在想,是不是指挥使接到了什么新线索,需得立刻处理……
完全没看到,旁边打帘之人,这位小?方大人的微笑有多?秀雅——
公子如?玉,温润端方,也不过如?是了。
233、所谓风流
“你怎么了?”
叶白汀发现仇疑青情绪不佳, 刚刚那?句‘有事?要忙,走快些’明?显是借口,因为走出户部厅堂这人脚步就慢了, 并没有着急赶着做什么事?的?意思,只是拉他的?手,一丝未松。
仇疑青不可能没听到他的?话, 但并没有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扣着他的?腰, 抱他上了马。
一切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锦衣卫指挥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表情一贯冷峻,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叶白汀知道是不一样的?,这男人开心不开心, 愉悦或是紧张,他都能感觉到。
比如此刻,扣在他腰上的?手特别紧,迫使他的?后背紧紧挨着他的?胸膛, 天这么热都不露一丝缝隙,好像坐的?这么高,玄光跑的?这么快,他还能跟个?风筝一样, 中途能飞走似的?。
“到底怎么了?”叶白汀手伸过去, 落在腰间那?只大手上。
仇疑青紧抿着唇:“没怎么。”
没怎么才怪。
叶白汀想起方才,那?位小方大人给他上茶的?时候,回话时戏言箭术比试的?时候,仇疑青似乎都很介意, 难道是因为这个??可都过去了,刚才出来时也没什么不对……还是其实有,他没注意到?
“指挥使……醋了?”
叶白汀问这句话时还有些犹豫,可仇疑青还是不答话,他就明?白了,真是因为这个?。
“怎么回事?啊指挥使,”他唇角弯起,后背蹭了蹭对方,“就这点自?信?我?可是北镇抚司仵作,眼光高着呢,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将我?唬了去,随便谁都看得?上?那?位小方大人,可是经常去花船玩的?人,我?会喜欢这样的??”
仇疑青这才说了出门口的?第一句话:“……他很会。”
会利用自?己的?脸,会利用自?己的?声音,会打造周身气质和氛围,短短时间就能让人亲近,允许他靠近,完全符合燕柔蔓说的?,姑娘们会喜欢的?样子。
温柔小意,谦谦君子,恰到好处的?声调,话语,动作,包括笑容,一切都很完美,直接比过了魏士礼,明?明?后者相貌比他出色,自?信从容,很有魅力,可时间一久,你的?注意力一定会从魏士礼转到这个?方之助身上。
甚至官阶略低,没有存在感,略卑微的?姿态,都成了他博人好感的?利器。
叶白汀低笑:“我?呢,有点奇怪,不喜欢会的?,我?就喜欢闷一点的?。”
“……嗯。”
仇疑青当然?知道小仵作不可能喜欢方之助,他的?人没那?么好骗,但小仵作并不讨厌他。都知道这人喜欢去花船玩乐,见惯风月了,都不反感,可见此人魅力有多大。
他扣着叶白汀腰的?手更?紧,轻吻在他发间:“你是我?的?仵作。”
“嗯嗯你的?,这辈子都不跳槽。”
叶白汀感觉指挥使有些粘人,拍了拍男人的?手,不仅身体?往后靠,头也靠到了男人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比如……
“指挥使最好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八块腹肌,这身材谁能有!”
“指挥使玩剑的?样子特别酷!还能耍枪!武器架上那?些东西?,什么板斧长鞭长戟,都难不倒你,你在校场练武时特别好看!操练底下小兵好看,出的?汗也好看!”
“指挥使威武伟岸,又心细如发,不管什么细作,什么命案,到你手里都能现形,任凶手手段几何,一点都不用怕!”
“指挥使不但知道我?什么时候冷了,热了,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什么时候无聊了,什么时候闹脾气,还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知道我?内心坚定着什么,追逐着什么,对什么事?喜欢,对什么事?反感,遇到什么事?会怎样反应,怎样去想,怎样选择,怎样去做……指挥使理解我?的?一切,永远都支持我?,鼓励我?,保护我?。”
“指挥使是北镇抚司的?天,是大昭百姓的?英雄,也是……我?的?心上人。”
不得?不说,北镇抚司永不跳槽的?仵作很会哄人,前面几句就很好听了,非常敢说,叫人听的?脸红心跳,后面几句更?了不得?,像小猫咪软软肉垫拍在心口,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仇疑青喉头滚了滚:“……嗯。”
叶白汀坐在前面,看不到身后男人的?表情,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反正你最好了,天底下你最好,只你这么好,别人拍马都赶不上!”
仇疑青将这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掌心:“只对你好。”
叶白汀唇角微勾,知道这一波是过去了,指挥使醋劲有点大啊……
唔,别的?地方似乎也有点大。
他赶紧转移话题,别叫这男人在大街上出糗:“不过这个?方之助真的?很可疑啊,经常光顾花船,对环境肯定熟悉,自?己还说了善射,熟悉凶器,还去过放置弓*弩的?三楼房间,留下了‘帕子’这个?证据……”
是不是太明?显了?
“本案凶手作案过程看起来很有计划,也很从容,会犯这种错误?”叶白汀头微微转后,看着仇疑青侧脸,“方之助本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懂观察,会体?贴,可见心思细密,真是他过去作案,只有更?谨慎的?,怎会这么多漏洞?”
难不成是故意?想要混淆?可逻辑上说不通,目前还没发现这样的?疑点方向。
仇疑青:“若要这么说,魏士礼是不是也要做它考虑?昨日是他升迁酒局,如他所言,若真的?看谁不顺眼想杀,什么时间不好,会先在自?己作局的?时候制造麻烦,打自?己的?脸?”
叶白汀顿了下,也是,魏士礼是个?聪明?人。
仇疑青:“还有尚书江汲洪,如若他要杀人,有更?多更?方便,更?隐晦的?机会,为什么非得?在昨晚?魏士礼升迁,乃是他亲自?首肯,最近才走完流程擢升的?,出了事?,岂不是他选人不对?”
“唔……也是,我?们还是得?从证据本身出发。”
嫌疑人是会撒谎的?……他们需要找到真正的?动机,证据,和弓*弩及现场的?联动性,犯罪的?逻辑链。
叶白汀沉吟:“吏部这三位,时间线上仍然?谁都不能排除,可今日问话也不算白来,至少人物关系我?们能做梳理,若遇困局或谎言,我?们可以相对容易的?识别和处理。”
或者可以在某个?矛盾刺激点上观察引导,顺便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信息。
“吏部……有点意思呢。”
破案思维上,仇疑青和叶白汀总能想到一起去:“嗯。”
叶白汀脑子里过着案件,终于有空档,问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说,今晨去见我?姐夫了?他那?边怎么说,有没有新线索?”
仇疑青:“他已经帮我?们确认,隆丰商行,必是三皇子产业,且和乌香链有关。”
“果真?”叶白汀后背一凛。
仇疑青颌首:“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偶然?去到隆丰商行,你看到的?那?些箱子?我?们当时为了追踪他人而去,初时看到了箱子,因意外?不得?不离开,再转回时,那?些箱子不见了。”
叶白汀眯了眼:“那?是……他们贩卖的?乌香?”
仇疑青:“不错。”
怪不得?一小包一小包,码的?跟茶砖似的?……
叶白汀沉吟:“所以……是三皇子本人在做这种生意,而不是底下其他人,借他的?路子?”
“嗯。”仇疑青的?答案仍然?是肯定的?。
叶白汀感觉事?情就有点严重了,自?己主导,和他人去做,可是两个?概念。三皇子这种行为,当然?是为了赚钱,赚的?还是大钱,怪不得?他的?生意能这么兴隆,手里银子那?么多。
他还能顺便使用这个?东西?控制别人,比如有人不听话,不上他的?船,他很眼馋;比如有人反悔了,想下船,他不允许;比如有些人心大不好控制……
可三皇子跟一般的?罪犯还不一样,他是个?想要窃国的?人。用这种方式利诱拢络,排除异己,真要被他得?逞,国家岂不是完蛋了?一个?小的?团队势力,可能可以这么控制,但是国家臣民朝廷内外?,绝对不可能。
叶白汀再一次遗憾这本小说没有看到最后,只知道三皇子好像成功了……估计就算成功,也不可能持续。或者书里只是截取了一段故事?内容,并未处处详尽,不可能把每个?人的?人生事?无巨细全部写?出来……
他晃了晃头,把脑子里的?东西?抛开:“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仇疑青顿了顿,方道:“商行体?系架构很大,底下生意繁多,有些是做运转的?幌子,有些是真正的?生意,每日交货体?量都很大,各地仓房很多,大昭各地都有它的?分行,只要我?们抓到的?不是核心线,它立刻就能切掉,消失的?无影无踪,暂时不宜打草惊蛇。”
叶白汀眼底微转:“那?查查它们不赚钱的?生意呢?”
“不赚钱?”
“对啊,一般商铺,走账空不空,掌柜有没有本事?,有经验的?翻翻账本就能看出来,太显眼,那?些真的?不赚钱,又一直在做,看起来像在做无尽努力的?,会不会更?有问题?都不赚钱了,为什么还要执着做这个??”
“有道理,”仇疑青低头蹲了下他发顶,“稍后让姐夫去查。”
“姐夫?”
“此事?上,他和燕柔蔓都在帮忙,但对方两条线彼此独立,又有相融对接的?地方,分寸感需得?把握好。”
叶白汀瞬间想起上次的?科举案,这个?三皇子行事?,作个?弊都要分方式,确保成功,双管齐下,或多管齐下,‘乌香链’明?显更?重要,他想出的?线只有更?多,不会更?少。
“需得?注意他的?手段,可能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向……”
这话刚说完,叶白汀就感觉到了仇疑青的?停顿:“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仇疑青话说的?很谨慎:“还未确定。姐夫和燕柔蔓忙的?时候,我?的?人也混在其中帮忙,隐隐发现了一件事?,似乎每隔一个?明?确的?时间段,三皇子手下地位比较高的?人,比如各处的?上峰,掌事?,都会出现同样的?性格表现,比如自?大,偏执,下手狠辣……有些平时办事?能力很强,脾气性格比较圆滑,轻易不会和人吵架斗嘴的?,那?段时间也会出现明?显波动。”
“脾气变化?”
“我?和姐夫确认过,他也有类似感觉,只不过这些人在数量上偏少,时间上的?重合比较隐秘,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不能确定这是一两次的?偶发性意外?,还是常态习惯。”
叶白汀蹙了眉:“药物?还是根本就是乌香?”
仇疑青:“后者可以排除,前者不一定。”
“嗯?”
“他们组织内部有规定,乌香这个?东西?,可以卖,可以用来拉拢送给别人,却不能自?己用,但凡用了成瘾的?,一旦被发现,立刻会被踢出组织,或处以极刑。”
“这么严厉……”
叶白汀想,三皇子倒是很聪明?,知道这玩意儿会腐蚀人性,自?己人沾不得?。
某一段时间内的?脾气不定,状态起伏,似乎是什么精神控制的?样子,有点奇怪,他顿了下:“会不会是什么特殊药物?”
不会让人上瘾,却有足够控制度的?那?种?
仇疑青摇了头:“暂时不知,需深入去查。”
那?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他们下手还是晚了,开始观察这个?集体?的?时间太迟,错过了很多时间。
“希望这次能顺利……”叶白汀吹着夏风,“先送我?回去?”
“好。”
二?人接下来的?方向很明?确,都不用问或商量,照之前规律,仇疑青自?然?是出外?继续查案,叶白汀则在北镇抚司,或是整理卷宗细节,或是看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线索没被发现,各有各的?忙碌。
可今日不一样,他们还在途中,离北镇抚司还有很远的?时候,申姜那?边就派人来拦了——
“禀指挥使——申千户命属下传话,说人找到了,尸体?现在堤边,请指挥使和少爷过去!”
至于什么人,因涉命案,又是在大街上,传话人不好大声禀报,可叶白汀和仇疑青都懂,他们现在正花大力气找的?人,除了那?位失踪的?皇商汤贵,还能有谁?
汤贵死了?
仇疑青立刻调转马头,北镇抚司也不回了:“带路!”
“是!”
小兵也不多话,立刻转身上马,侧骑到前方,带路,一路往东。
很快,叶白汀闻到了水汽,带着淡淡的?腥,那?是夏日河堤边独有的?味道,大雨来前会更?为清晰,尸体?发现的?地方……是码头?
待到了地方,下马,果然?是个?小码头,四?外?船只不多,看着不太热闹的?样子……再往前走,不得?了,他看到了熟悉的?船,不就是昨天晚上那?条花船!
昨夜天暗,视野不好,不算看的?太清楚,可花船装饰太特殊,上面还挂着‘斜芳阁’那?么大的?牌匾,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这船在白天和晚上完全不是一个?样子,晚上那?么美,那?么漂亮,白天花也蔫了,纱也破了,热辣阳光一晒,船身都发白,一点都没有晚上的?曼妙风情。
它想曼妙也曼妙不起来,船上出了命案,现场比较重要,这艘船已经被锦衣卫暂时扣下,当然?也不会给姚娘子重新清理装饰,晚上做生意了。
不过这个?地方……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再看看远处:“这里是不是……不是正经停放货船的?码头?”
仇疑青大步往前走:“此处位置略偏,入口狭窄,大船行之不便,拆了也浪费,便租给花船或小船使用。”
“那?姚娘子这艘花船……岂不是每日都会停靠?”
“每日白天,都会在此处。”
“指挥使——少爷!”
看到两个?人的?时候,申姜声音都变了,可算见到亲人了!
叶白汀微微顿足。
申姜已经是个?成熟的?锦衣卫了,还升了千户,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该这么跳脱。
会不会是……叶白汀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明?白了:“尸体?的?样子,不太好看?”
“何止是不太好看!”申姜心说来之前还道爷什么场面没见过,结果一看发现还是自?己托大了,这种场面真没见过,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就……大概是没法验?”
叶白汀当即挑眉:“不可能,没有不能验的?尸体?。”
仇疑青:“带路。”
申姜就一边走,一边说:“是在木廊下的?隔栏里发现的?……最近天热,水里鱼虾翻白,难免发些异味,昨夜我?在花船上问话时就有人说了几次水臭这点,也是我?粗心,当时没多想,夏日水边常这味么,船上要不是一堆花大价钱养着的?姑娘,要不就是出这些价钱的?公子哥,都是娇贵人,不习惯正常,可今天有人在这儿发现了尸体?,喊出来,我?这才发现昨天大意了……”
往前走到岸边,先看到伸出去的?,木栏搭砌的?路,全木走廊,上下两层,中间以不同形状不同颜色木条混合搭入,保持美观的?同时,还有一定的?防震效果,能保证就算停船不小心,大力撞了一下,也不至于撞到石岸,让船身有损。
既是上下两层,那?中间靠下的?位置,就有一个?小空间了,因尸体?发现,上面的?木栏已经被拆除,叶白汀走近时,刚好能清晰的?,精准的?,看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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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申姜说,没法验。
尸体?虽在水上,却因隔着木栏,并未沾惹多少水汽,整张脸什么样子,已经看不清了,身体?也是,身上爬满了白色的?小虫子,在皮肤上,衣服底下,缓缓蠕动……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尸体?腐坏的?一塌糊涂,那?些红红黄黄白白的?东西?,都分不清是血水还是尸油,抑或是某些溢出来,还没来得?及被白虫吃掉的?东西?。
寻常人见了这种场面,很难不恶心。
画面冲击太强,申姜有点受不了,掩着鼻子,声音有些瓮:“我?知少爷验尸鬼斧神工,无人可比,一副白骨,哪怕只剩个?骷髅头,拿到面前都没问题,可这个?……要脸没脸,要身体?没身体?,要骨头吧……人家还没啃完,怎么验?”
什么特征都看不出来啊!
“要不是他身上挂的?这枚玉佩没丢,又正好我?之前刚刚了解过,没准都认不出来,他是汤贵!”
申姜说完又叹了口气:“没准也不是,玉佩是汤贵的?没错,可万一汤贵丢了,或送给别人了呢?尸体?身份根本无法确定!”
脸不能看,骨不能验,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一样都验不了了啊!
“可以验。”
叶白汀就很淡定了。
“脸看不出来,骨骼形状却是确定的?,身上的?肉没有了,骨骼长度也是确定的?,容貌身高都可以做推测计算,如若身上有过大伤,骨骼上也有呈现,常年进行不一样工种,不一样劳作的?人,身体?上的?痕迹也是不一样的?,性别,年龄,身体?特点,乃至身份,都可以验,死亡时间么……”
叶白汀微笑,指着尸体?上扭动的?白色虫子:“不是有这些小东西??”
申姜头一回看着少爷的?笑,觉得?头皮发麻。
少爷你住口啊啊啊啊——
你在管什么叫小东西?!这些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可爱的?小东西?!你说的?是它们么是我?想的?那?样么!
叶白汀干脆距离近些,直直指着这些小虫子:“没错哦,就是这些小东西?。”
申姜:……
叶白汀往前一步:“申千户该知道,所有活物都有生长周期的??”
申姜一点都不想跟,还想往后退,什,什么千户,这官能不能不升了……不,缓缓再升!
“尤其是这些小东西?,他们的?成长过程非常固定,什么时候产卵,什么时候孵化,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生出翅膀,什么时候再产卵……仔细看看它们现在处于哪一个?阶段,就知道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叶白汀回头看申姜,笑容更?大,“这些小东西?,真的?能帮忙哦。”
申姜话音艰难:“真,真的??”
叶白汀微笑:“当然?。”
申姜更?难了:“那?,那?是不是得?把它们也,也……”
“申千户好生睿智!”
叶白汀当即为他鼓掌:“尸体?腐坏到这种程度,现场初检也没太多必要了,死亡时间和死因都不能准确判断,还是带回北镇抚司的?好。不过此次尸体?情况比较特殊,旁人我?有些不放心,收拾这件事?,还得?申千户亲自?来,记得?千万小心,尤其尸体?上这些小东西?,不要随意拂开扔掉,好好的?给我?带回去。”
呕——
申姜看了一眼尸体?,差点吐出来。
但又能怎么办呢?看看四?周,底下小兵也一脸懵,脸色发白,没哪个?敢自?告奋勇,他都是千户大人了,理当身先士卒。
他搓了把脸,低头看看身上衣服,还行,穿了也挺久了,扔了也不浪费,但是手不行,他找了副手套套上,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一脸壮士断腕的?惨烈——
“不就是软趴趴,会动的?小虫子!连咬人都不会,老子会怕?来啊!”
234、他很会
炎炎烈日下, 申千户一边视死如归的往前走,准备和那些恶心的虫子大战八百回合,一边没忘了和叶白汀说话:“那外头?就交给少爷了, 您和指挥使搭把手,给发?现尸体的人问个供呗——”
叶白汀和仇疑青转身,就看到了苦着脸, 候在一边,不知道等了多久,满头?都是汗的潘禄。
怎么又有他?
潘禄自己也?愁眉不展呢, 这里又热又臭,到处都是船工,也?没什么晋升机会,锦衣卫……他倒是想跟人交际,但?申千户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过来了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忙了起来,唯一能让他精神?点的,就是现在过来的人, 指挥使大人!
他又能笑?出来了,袖子抹过额角擦了汗,快步往这边走,边走边行礼:“可真是缘分?, 指挥使, 咱们又见?面?啦!可是要问话?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潘大人很忙嘛。”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叫人听出了‘怎么哪都有你’的暗意。
潘禄心一凛,赶紧收敛了表情:“不不, 那没有,这回也?真是个意外,下官这不是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做了这京兆尹,就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熟悉熟悉环境,顺便?看看四周可否有隐患,要是哪里有难题,正好解决下么,谁知竟遇到了这种事……下官职责在内,要为百姓谋福祉的,怎能敷衍,自要尽足全力!人命关?天的大事,必得重?视,指挥使但?有指令,尽管示下!”
话说的好听,一套一套,听的人却不能不多想,什么心系百姓,职责在身,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得四周走一走看一看,查查隐患以备解决,很大可能就是走个过场,不巧撞上了命案,心道倒霉,正不爽呢。
你要真那么操心,想要办点实事,解决点什么隐患,非要看码头?也?行,正规忙碌的载货码头?你不去,偏偏来这角落地方,还说不是想省事,没敷衍?
仇疑青:“说说吧,怎么回事。”
潘禄眼睛转了转,叹了口?气:“这……下官不敢欺瞒,真就只是想看看,各处堤岸牢不牢固,有没有年久失修,如若大雨或洪水袭来,能不能抵得住,几年前京城夏天那一场大水淹的,下官至今历历在目,不敢忘却,今日来到此?处,自要仔细检查堤岸,尤其木道,谁知这一看,竟然看出事了,水里有头?发?飘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水鬼是不可能有水鬼的,下官也?不信这个,下官瞧的真真的,身后带的随属也?看到了,断做不得假,这是出事了啊!下官赶紧封锁现场,请人去通报北镇抚司——”
说到这,潘禄笑?容更大,尽量掩饰那几分?心虚:“按理说,凡是京城里出现的命案,京兆尹有探查之权,若其内见?疑,可请刑部或报至大理寺,协同办案,但?这回不一样,谁叫下官对这头?发?上插的云纹长玉簪熟悉呢,那是斜芳阁的彩头?!”
叶白汀:“彩头??”
见?他搭话,潘禄声音更大:“没错,就是彩头?!这花船的姚娘子,以花活手腕见?长,但?凡她经手的地方,不管楼子还是船,玩的花样都很多,三五不时的搞比试局,什么射覆投壶双陆走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不能玩的,每次玩局都要添彩头?,哪位客人战到最?后,赢了整场,那这彩头?就是他的,这云纹长玉簪我?认识,大概是二十多天前牌九游戏桌上,最?贵的彩头?……”
“下官既见?过,认识,就不能装不知道不是?再往眼前一看,豁,正好看到了斜芳阁的花船,又想,这案子锦衣卫在查,下官要是随便?插手,破坏了什么证据链就不美了,便?立刻过去告知……要不说还是锦衣卫厉害呢,下官这说了没一会儿,申千户就来了,说这个死者很可能是皇商汤贵!”
“这样啊……”
叶白汀看着潘禄,唇角微微勾起。
潘禄擦了擦汗:“就是这样……没错。”
整个流程看起来水道渠成,话说的很有道理,逻辑链闭合,但?他也?有推脱嫌疑,就是不想沾惹这些事。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叶白汀问:“潘大人认识汤贵?”
潘禄答得很快:“认识啊,汤大皇商,来往交际的都是贵人,做的都是大生意,这满京城圈子,但?凡有点脸面?的,谁不认识?满京城的官没准都跟他买过东西。”
“潘大人也?在他那里买过东西?和他很熟?”
“买肯定是买过的,熟么,也?不算,就多多少少知道些。”
“多多少少?”
“这……”潘禄笑?的有点开,“下官不是以前没走对路子么,总得四处碰方向,走的地方多了,知道的事也?难免多一些,不过也?很浅显,就表面?一些,大家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多多少少么,多多少少……”
叶白汀就明白,这个‘多多少少’,绝对少不了,只看他想不想说。
不过不管对方想不想,这般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他便?道:“汤贵喜欢去花船玩?”
“何止是喜欢,那是非常爱!”潘禄笑?眯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斜芳阁的船,最?离不了的就是姚娘子,所有他喜欢的姑娘,都是姚娘子给他寻的,他还大方,出手阔绰,人家干大买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按规矩,姚娘子这生意盘子,三楼是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行商之人不怎么让上去,皇商又如何,两年前那位腰缠万贯的前皇商就没让上去过,汤贵可不一样,打去年来了京城,在姚娘子这里就一枝独秀,哪里都去得,别说这花船三楼,最?近这两个月,连姚娘子自己的房间,他都能去……”
“他是姚娘子的入幕之宾?”
“那可不?姚娘子现在是不在楼里放花牌子了,往前数可是头?牌,外头?不知道有多少相好呢,只不过自两年前开始,就不接客了,专门经营盘子买卖,这汤贵能进她的房间,可不是了不得?”
潘禄说的头?头?是道,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您二位怕是不知,这汤贵啊,家本不在京城,老婆孩子也?不在,身边伺候的只有两个妾,他闲时便?连家都不回了,基本就住在花船上……”
叶白汀:“那潘大人可知,汤贵和昨晚酒局上的人,来往多不多?”
“酒局……”潘禄捂了嘴,“小公子的意思是……”
叶白汀:“就是你想的意思没错。”
潘禄眼神?就飘了:“这个……”
叶白汀就淡了脸色,缓声提醒他:“潘大人好生说话,指挥使可是在呢。”
潘禄怎会不知,顺着视野溜过去,果然看到仇疑青越发?严肃的脸,哪敢随便?推脱?
他拽住袖子,再次擦了擦汗:“这别人的事,下官也?不好乱讲,就是有一次听汤贵吹牛,说京城所有高官都在他那里买过东西,他和这些人交情都很不错,不止吏部,还有宫里的……公公们。”
仇疑青:“是么?”
潘禄后背一凛,又加了一句:“还说曾和这些人在花船上遇到过。”
“花船上遇到?”叶白汀问,“你确定,汤贵说的是厂公?”
“这……”潘禄眼帘垂下,“所以下官说他吹牛么,厂公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想玩什么不能玩,要到花船上玩这些……这些他们玩不了的东西?真的是来玩,还是来找羞辱的?”
仇疑青:“吏部尚书江汲洪,也?在他那里买过东西?”
“买过的吧……”
潘禄声音低下去:“指挥使您该知道的,这官家的东西,有时配发?不是那么及时,夏天的冰,冬天的碳,可不是天一热一冷立刻就能给配上,得走流程,各官署上官体贴,有时候会从商家批条拿些东西,先用?着,之后再补回去,这各种采办……总需要门路。”
一般的小商家,可能接不了这么大的单子,或者没那么多银钱流动,可以接受很久才回款,得是上规模,有余力,甚至有一定身份的巨贾,皇商最?合适……
大约觉得卖了别人,潘禄有点过意不去,最?后加了两句好话:“这上官们,也?是为了体恤底下人么,指挥使莫要太过上纲上线啊……”
叶白汀又问:“这汤贵,和昨夜死者樊陌玉,认不认识?”
“这个,下官就真不知道了,”潘禄眯了眼,眸底隐现思索,“不过下官觉得,肯定认识,约莫还有点竞争关?系,或不得不说的合作?您看他们虽一个是皇商,一个是转运使,路子多少有交叠么,昨夜下官不过在魏大人和江大人面?前卖个好,勤快了两分?,又是劝酒又是帮忙,樊大人就有点不高兴,觉得下官故意同他比了,这都只是一晚,两个时辰都没有的工夫,可人家汤贵,皇商可是两年前就换上了,京城繁华,这日子来来往往的,樊大人那小心眼,能看的顺眼?”
“你既和汤贵熟识,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好像也?是在花船上?”潘禄摸了摸鼻子,“得有半个月了吧,还是下官运气好,正好那段日子在求汤贵帮下官寻一样东西,他寻得了,在三楼招手叫下官上去,下官便?也?有幸,进去敬了圈酒,当时……”
叶白汀注意到了这个停顿:“当时都有谁在?”
不会是昨晚那些人?
潘禄吞了口?口?水:“也?是巧了,当时……是吏部那位小方大人的组的酒局,场上在玩投壶,气氛很热闹,尚书江大人也?在,倒是魏士礼魏大人,不见?踪影,不过下官离开后,听人说了一嘴,魏大人好像也?去了一趟,说是送东西还是回事什么的,本人也?没进屋,把江大人请出去了……”
叶白汀感?觉有些微妙,这情境,好像跟昨夜很像?
“房间里气氛如何?”
“下官到时倒是乐融融的,下官走后就不清楚了,毕竟这魏大人和小方大人之间,不怎么和谐嘛。”
仇疑青眉目微深:“前后两回酒局,你都言说,看到了魏士礼或方之助,给房间里的江汲洪送东西,你可看到他们送了什么?”
“这个……没有。”
潘禄摇了摇头?:“下官只是因为站的不远,稍稍听了那么一耳朵,像是送东西。”
“你确定?”
“不不,只是像,就是隐隐听到了类似的话,就以为是这样……”他怔了一下,“难不成不是?”
仇疑青却不再提这个问题:“半个月前那日,东厂西厂两位厂公可在?”
潘禄摇头?:“那下官不知道了,反正下官过去时,没有看到……”
这边正在问话的时候,申姜那边也?在热火朝天的忙碌,想着尸体都碰了,剩下的活儿也?别假手他人了,干脆没叫更多的人下去,自己盯着顺便?把现场勘查了一遍。
这木栏虽说有两层,却并不是为了放人放东西的,是为了支撑固定,中间有很多木条,哪怕拆了上面?一些,站立空间仍然有限,勘查工作进行的稍微有些辛苦,他的鞋面?,小腿,膝盖以下全部被河水打湿,泛着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味道。
尸体烂成这个样子,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现场没太多痕迹,几乎没什么收获,申姜琢磨着,真是杀人现场,不可能这么干净,这里可能单纯的就是一个抛尸的地方……
等他终于把尸体整理好,现场看完,一切就绪,可以拉回北镇抚司的时候,那边问话也?结束了。
叶白汀看着他:“你随我?回去?”
申姜顿了下:“又一桩命案,排查走访得立刻安排,死者的人物关?系,同谁相熟,同谁有仇,也?得立刻问……”
叶白汀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总要换身衣服。”
申姜满不在乎:“衣服在哪里不能换。”
可关?键问题不是衣服,是人,昨晚熬了个大夜没睡,今天扛到现在,铁人也?撑不住,叶白汀想着,让他回去顺便?休息一会儿。
“本次验尸结果很重?要,”仇疑青简单下了令,“你随仵作回去,这里后续,本使先处理。”
“是!”
指挥使都发?话了,申姜当然不会反抗,其实他也?有些好奇,这种尸体怎么验,真的能验出来?小虫子怎么用??
他立刻转身:“少爷咱们走!那什么,你稍微……离我?远一点,也?不怕臭着。”
叶白汀:……
上了马,将将要催动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仇疑青的身影有些寂寞,明明现场这么多人,他目送他的眼神?还是有点粘乎,似乎在遗憾什么的样子……
他干脆催马,走到这男人身边:“你是不是也?想看我?验尸?我?一会肯定是不会再来了,要不让申姜仔细说给你听?”
仇疑青: ……
他遗憾的哪里是这个,他遗憾的是眼前人。
小仵作明明机灵通透,撩起人来能同话本子里的小狐精比肩,可一沾到擅长的工作领域,这方面?敏锐度立刻下降。
大手抚过马背,在叶白汀小腿轻轻拍了拍,仇疑青眸色微深:“自己注意身体,晚饭要吃,夜里早些睡,我?今晚可能不回去。”
“好。”
叶白汀和申姜很快回了北镇抚司,尸体也?摆到了停尸台上。
和往常不一样,这次的味道尤为刺激,商陆酒醋备的都比以往多,新鲜的姜片和苏合香丸也?用?上了,除了他们,别的锦衣卫也?没好奇的过来围观,实在是味太冲了……
连狗子知道少爷回来,啪嗒啪嗒跑过来,还没到院门口?就双眼圆瞪,蹭蹭蹭后退数步,呕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回去了。
尸体先要进行清理。
叶白汀清理的目的不是为了干净,而是把尸体上那些白色蠕动的小东西先拎出来……
“我?们先来确定死亡时间?”
“好……”申姜看着少爷的动作,整个人是懵的,哪可能有什么建议,对着那些白色的小东西,头?皮发?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怎,怎么确定?”
叶白汀看向申姜:“做锦衣卫这么久,你当见?过不少尸体,包括死后未能及时发?现处理,有虫子的?”
“……嗯。”
“都见?过什么虫子?”
“苍蝇,今天这个,呃,蛆,还有带壳的甲虫。”
“可有发?现个中规律,比如……谁先谁后?”
“那应该是先有苍蝇?”申姜想了想,“带壳的虫子好像慢些。”
“不错。”
叶白汀点点头?:“噬尸虫也?有自己的喜好,侵袭尸体的过程大概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称侵入期,以蝇类为主,气候变化不同,时间上亦有区别,范围大概是八到二十五天,第二阶段分?解期,以甲虫类为主,持续时间超过一个月,到了第三阶段残余期,甲虫类也?明显减少,不再有蝇类出现……”
“夏天因气候炎热,利于蝇类生长,一般死者死后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引来它们产卵,位置大都在口?,鼻,创口?等潮湿的地方,此?次尸体发?现在水边,如果浸过水,这个过程可能会有影响,但?本案死者应该不会……”
申姜:“为何?”
“尸体虽腐败严重?,残留表面?部分?仍可以看出来,”叶白汀指着尸体,“身上未见?漂流中与河岸碰撞产生的伤痕,没有被水游生物咬过的痕迹,皮肤也?未见?肿胀发?白,形成‘溺水手套’,他绝对没在水里久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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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也?就是说……就算沾过水,时间也?很有限,他死后没多久,就到了木栏下,招来了苍蝇?”
叶白汀颌首:“嗯。新鲜蝇孵色白,粘成黄豆大的堆积物,四个时辰孵化成蛆,大约需要四到五天长到成熟,逐渐变成蛹,再经一周,翼化成蝇,破壳飞出,留下蛹壳……一般这种天气,尸体附近发?现蛹壳,说明死者死亡时间在十到十五日以上。”
“有,有蛹壳!”申姜看得非常清楚,“所以这人死了至少有十日了!”
叶白汀扒拉着白色的小肉虫:“过来产卵的蝇类不可能是同一时间整整齐齐来的,有先有后,遂我?们需要看一看卵的状态,小虫子的大小长度,计算对比……”
申姜:……
呕——不行,他有点撑不住了!
叶白汀夹出几枚暗色的壳:“你来仔细看,这些蛹壳,它们的颜色和脆硬度,是新鲜的褐红还是略暗的黑,有没有变脆破损,也?是重?要的时间佐证。”
“好像没有纯黑色,但?也?不是特?别新鲜的褐红?”
申姜一边看,一边安慰自己,你还别说,这些东西看久了也?挺习惯……习惯个屁!他还是忍不住想自插双目!就这玩意儿,少爷到底怎么忍下来的?这种熟练度,之前也?是需要练的吧,就不难受?
想想娇贵少爷头?一次见?识这些东西的样子,他都有点心疼了。
“可到底十天还是半个月,或者二十天……”申姜有点虚,“还是不能确定?”
“倒也?未必。”
叶白汀指着死者下巴:“虽然尸体腐败严重?,有些痕迹不是很明显了,但?你仔细看,死者是不是没有胡须?”
申姜睁大眼睛仔细去看:“还真是!”
“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不长胡子,男人胡须的生长速度你应该也?清楚,过个夜,就不一样,”叶白汀道,“他这个样子,像是刚刚刮过面?。”
太干净了。
申姜眼睛一亮:“少爷的意思是……只要确定他在十到十五日内,最?后一次刮面?的时间,刮面?地点,就能推测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案发?现场了?”
叶白汀颌首:“不错。”
单看这一处,似乎不怎么明显,可再加上蝇卵推测的时间链,两两作为标点对照,一定能精准确定死亡时间。
“还有他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
“你且仔细看,”叶白汀将衣角理平,“这衣服的样式,可像外出?”
申姜只看一眼就摇了头?:“那肯定不是。”
虽京城人有富有贫,喜欢的衣裳样式也?不一样,平时在大街上走,什么花里胡哨的都能看到,但?白天出门的衣服,和家里穿的常服,晚上关?上门换的衣服,都不一样,这人身上穿的,简单对襟,绑绳系两边,料子再好,剪裁的再漂亮,它也?是件晚上穿的衣服,绝不可能出门穿!
叶白汀:“所以,我?们这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半是在夜里。”
申姜眼睛倏的睁大,神?了!少爷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什么都能知道!
“这里……有个洞,”叶白汀按了按死者左胸,眉心微蹙,“箭伤?”
申姜也?凑过去看,这回有点没看出来,人死了太久,尸体腐坏程度太高,又被‘小虫子’啃的乱七八糟,哪里能看出来什么洞或伤痕……
“尸体在水边发?现,会不会是被抛尸的时候,戳到了树枝或木栏?”
“的确不能排除——”
叶白汀思考片刻,从仵作箱里拿出把解剖刀:“剖来验一验就知道了。”
235、噬尸虫有大用
尸体?身上的虫子已经清理干净, 视觉效果仍然不敢恭维,整个腹腔都是敞开的,内脏形状基本已经看?不到, 露出的几根肋骨白森森,散发着令人不愉悦的气味。
叶白汀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手中解剖刀泛着寒光, 比尸体?本身似乎还要恐怖,和以往一样?熟练,轻轻一划一切……
白森森的肋骨就?打开了。
申姜没看?到别的, 立刻看?到了左边第三根肋骨内侧的划痕!
骨头何等坚硬,会在这里留下痕迹的,必是更坚硬的锐物,绝对不会是树枝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少爷就?从那看?不出是心还是肺的器官里, 夹出了一截细长的箭矢。
不算长,不到三寸,跟人体?胸腔厚度相?类,前端箭头锋利, 很明显,肋骨内侧的痕迹就?是它戳出来的,后端折断,痕迹看?起来很旧, 断面没什么毛刺, 齐整了很多,想?来时间已过去很久……
这截木头在人体?里不知呆了多久,颜色都变了,但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它的质地不怎么好,不是什么好箭。
再看?箭头在前,断尾在后的存在状态,这箭矢必自?后背而入,恐怕当时就?穿透了心肺,戳到了肋骨,致死者当场死亡,但因箭本身质量不怎么好,在尸体?跌倒或者被转移时折断了,尾部不知落在何处,遂码头现?场没有发现?,而尸体?经由抛尸动作,入体?断箭发生了一定的转移和偏向?,遂尸体?发现?时,虽然腹腔敞开,胸口也被啃的没什么肉了,这只箭也并?没有被第一时间看?到。
“死者后背……”
叶白汀将尸体?侧翻,很遗憾,因腐败严重,背后的创口形状已经无?法辨认,只能根据内脏及箭矢部位的还原,以及肋骨内侧的戳痕为判断基准:“角度有由上及下的可能,凶手位置高出死者很多。”
申姜当时就?抽了口凉气:“这死的,岂不是和樊陌玉有点像?”
同样?是背后射杀,同样?是差不多的角度,同样?是差不多的箭矢质量,还有箭入体?的深度和力度……
“难不成这汤贵,也是死在花船上的!”
思路一往这个方向?想?,有些猜测就?停不下,二人再次仔细观察,叶白汀这次的视线,还是落在了死者的衣服上。
他微微皱了眉:“这个衣料……似乎有几分熟悉。”
死者身上的衣服穿了多日,又是经血浸又是日晒,颜色和光泽都差了很多,但寻一小片衣角仔细辨认,他真?觉得眼熟,就?在最近见?到过……还真?是昨夜的花船?
他眯了眼梢:“花船上的客人不可能穿同样?的东西,可有些情?况,好像避免不了?”
“喝吐了,弄脏了,和姑娘们玩乐后,想?再续轮酒,不想?穿之前衣服的时候……”申姜神色肃正,“但凡是楼子,花船这种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招数,没她们玩不出来的赚钱花活儿,姚娘子的花船,备有很多件男装,大小尺寸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种时候‘送’给客人穿的!”
就?死者身上穿的这种,大半是夜里放飞的款式,袖子做的很大,腰身做的很宽,穿着舒适,也显风流!
“我就?说么,”想?着想?着,申姜又想?起来了一桩,“汤贵这人,锦衣卫不是在查?说他虽不胖,但极怕热,一到夏天,喜欢穿一种细棉麻的料子,透气吸汗,也非常薄,但这种料子娇贵,穿两天就?会坏,他倒是不怕,反正钱多,可他现?在身上穿的明显不是那种,还真?是死亡当天,去了花船!”
叶白汀沉吟片刻:“汤贵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不见?了的?指挥使说,他最后在公开场合出现?,就?是花船,当时是什么时候?”
“就?是半个月前!”申姜道,“他最后在人前出现?很好查,因有目击者,但最后什么时候失踪的,没人知道,他的家人不在此处,京城的宅子他自?己又不怎么回,有空了就?钻到花船上,忙的时候因生意缘由,哪里都去,本身就?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所以才不好说……难不成这晚他在花船上就?死了?并?不存在什么失踪,或去别处,他根本就?连船都没下得来?”
“有可能啊,”叶白汀提醒道,“你别忘了那花船构造,船舷外侧往下,有凸出的一段横格,既能卡住樊陌玉,为什么不能卡住汤贵?”
可能当时凶手运气非常好,此事并?没有被人发现?或叫破。
“那尸体?就?这么跟着到了码头……”申姜眼神一震,“难不成正好船轻轻撞到了码头木栏上,尸体?跟着滚了下来,刚好落在那里?”
叶白汀还是有疑问:“可为什么能这么正好?船身停靠的话,不应该是船头在前,船尾在后?”
如果真?和他们猜测的一样?,两桩命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凶手的杀人模式已经经过练习,计划地点应该还是在船尾,不被打搅的地方,方便操作,那船身发生比较大的晃动,尸体?最可能会落进护城河,怎么卡到了码头边的木栏?
申姜就?笑了:“这个少爷就?有所不知了,花船和别的船不一样?,每天的行进路线一致,只是为了接驳不同的客人,本身也不是时时在河里走的,会在河边停停靠靠,有时遇到特别重要的贵人,还会中间转个弯,停靠到码头时,自?然也不会是一模一样?的规定姿势,会比较随意,船头船尾么,靠岸时方向?并?不一定。”
叶白汀这才想?起,昨夜和仇疑青一起去花船,并?不是在码头,而是在热闹的河岸边,当时花船真?就?停靠在那里,之后慢慢晃了晃,前行也未有很远,速度一直很慢。
若是如此,那这样?的巧合也并?非发生不了。
申姜拳砸掌心:“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汤贵也是这么死的,被约到船尾,凶手却没去,还居高临下,冲着后背给了他一箭,让他当场毙命!凶手玩这的么干脆利落,再行事需要的时间只会更少,昨夜三楼那些嫌疑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都有作案时间!”
叶白汀却若有所思:“若这汤贵,也不是凶手的第一次呢?”
申姜后背一凛:“那这事可就?大了……什么酒局啊,花船啊,玩乐啊,都得排在后头,杀人才是头等大事!这人该不会是专门?干这个的吧!”
“可也不像专业杀手或死士手段……”叶白汀沉吟,“可能有些我们表面看?到,认为很明显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幌子,看?来得再挖深一些。”
申姜拿起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刷刷刷写:“……放心吧少爷,回头我必会好好查!”
接下来还是得继续看?尸体?。
尸体?腐败了不要紧,总有那腐败不了的地方,可以找的痕迹,比如牙齿,至少可以通过磨损情?况看?一看?年龄……
叶白汀掰开死者的嘴一看?,就?怔住了。
申姜凑过来:“怎么了?”
叶白汀让开些方向?:“你来看?。”
“这是……烂根了?还有点黑?”申姜差点忍不住又要往后退,“还臭烘烘的这么恶心……不对,这黑烂的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乌香!”
少爷说过的,这玩意侵蚀人的身体?,连最坚硬的牙齿都抵不住,服用多了,就?会是这个样?子!
叶白汀颌首:“应该是。”
“又有一处一样?了……头一个樊陌玉不也是这样?!难不成这汤贵也是因为瘾犯了,被凶手约去了船尾?”申姜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发散思维,“这死的都是深中乌香之毒的人,凶手杀谁不行,非得逮着他们杀,是不是对这个东西很厌恶,在惩罚这些人?”
他摸着下巴:“少爷之前不是也说过,居高临下,后背射杀这个行为,多多少少带了些不满或惩罚的意思,凶手是不是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在审判他们?”
叶白汀:“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不过一切还得看?证据,看?最后的逻辑链是否闭合。”
“那是当然!”
申姜继续翻着自?己的小本子,刷刷刷写了一串字:“我稍后走访,也会着重注意乌香这个点!”
叶白汀继续看?尸体?,性别基本不必再辨,很明显,光是发型体?型,本身没有腐败完全的器官就?能看?出来,大致体?重也是,胖瘦完全能估计,身高也不存在什么疑点,剩下的就?是死者身份。
虽有玉佩在侧,还需要更多更准确的佐证。
叶白汀试图验骨,从暴露出的这一部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确定的东西。
之前几次他运气都很好,这次就?不行了,尸体?暴露出来的骨头痕迹很少,没有明显骨痂,没有明显受伤情?况……
他只得更仔细。
慢慢的,发现?了需要特别注意的两个点。
“死者手掌好像过于宽大,”叶白汀翻着死者的手,这只手并?不完整,皮肉腐败情?况同样?严重,指尾都见?了骨,可仍然能看?出,它的宽大和普通人不一样?,“仅剩的皮肤却很光滑,死者该是早年非常辛苦,做过很重的手部劳动工作,且持续时间很长,造成内部骨骼发生这种变化,有过度发育劳损痕迹,这项工作不但极需力气,频率很高,还得兼顾一定的方向?技巧……”
叶白汀看?的久了,找到几份熟悉感?,记得自?己遇到过这类例子:“好像拉纤的船工会有?”
他立刻往下,仔细观察死者的脚:“一般手上有这类痕迹的,脚掌也会特别宽大……”
“还真?的特别宽!”
申姜看?着,突然想?起来:“那这就?是汤贵没错啊!锦衣卫查他生平的卷宗里有,说这汤贵并?不是世?代从商,祖上很穷,他在发迹前,家境一直不好,没读过书,早年为了生存,什么活儿都做,也的确做过几年船工,外面有很多人背后酸他有钱了不会享受,只爱在花船上晃,定是当年的船没拉够……”
叶白汀点着头,一边听,一边继续看?,视线很快停在一处:“那你的卷宗里有没有提过,汤贵在很多年前,脚趾受过伤?”
“脚趾?”
“右脚,第三根。”
“好像……还真?有一句,说是得罪了贵人,被罚过?”申姜眼睛放光,“少爷是不是又有了发现?!”
叶白汀指着死者右脚:“你仔细看?这块骨头。”
申姜发誓,他仔细看?了,可并?没有看?出什么:“皮肉全部坏掉,露出的骨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指节长度不够,按常识和本身身体?比例都不够,”叶白汀摇了摇头,指着骨头顶端,“这里有损伤痕迹,且年代久远,这种程度算不上残疾,甚至不会影响走路,但缺了,就?是缺了。”
类似这种特殊痕迹,才是辨认尸体?身份的最重利器。
“我回头去对一对那个卷宗,应该没错!”申姜仔细看?这截小骨头,现?在也没想?什么臭不臭的事了,脑子里全都是死者身份确定的事,“把身份砸死了,案子就?好查了!”
叶白汀点点头:“如若不行,我还可以做颅骨复原,就?是时间会稍微有些长。”
“这个估计还真?不用,就?是调个卷宗的事,”申姜等不了了,把刚才所有要点记在小本本上就?往外跑,“这里就?辛苦少爷了,我现?在就?去把东西翻出来!”
叶白汀:“你需要休息……”
“就?是翻出来看?两眼,确定一下,不费事,之后就?把这些要点让人转靠给指挥使,去后头眯一会儿!”申姜说话间,已经跑远了。
叶白汀便也没再拦。
他不知道申姜睡了多久,什么时候走的,自?己忙完所有验尸工作,分别把结果和要点存档并?送出两份后,天已经黑了。
换了衣服,顺便洗了个澡,回到房间,桌上已经有一打宣纸,都是外边仇疑青和申姜反馈回来的信息,其中最显眼,放在桌子中间,字最大的一份,他看?得不要太清楚——本次死者身份确认无?误,就?是汤贵!
今天时间还不错,叶白汀没忘了吃饭,从厨房拿了几张饼过来,一边慢慢咬着吃,一边翻看?桌上这快叠成小山的卷宗资料。
消息很多,很杂,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理出个方向?。比如关于乌香,本案中两个死者都用过乌香,且明显看?起来瘾很深了,那其他相?关人呢,有没有此类痕迹?
仇疑青似乎跟他想?到了一处,专门?想?办法去查了这件事,结果三楼这几个案件相?关人都很干净,不管从自?身痕迹,还是银钱来往,身边人供言,都没半点和乌香有关的东西,本人没沾过,他正试图扩大范围,想?看?看?案件相?关人身边的亲人,走得近的人,是否有类似痕迹。
对申姜的猜测方向?,仇疑青也并?未特别质疑,因一切都需要证据,但也不能排除另一个方向?,比如暴露。如果凶手并?不是讨厌别人用乌香,而是讨厌用了乌香的人自?己不谨慎,暴露了呢?
他很快查到了点东西,活着的这些案件相?关人,的确都没有和乌香有关的线索,死的这两个,却被人瞧见?过不对。
普通人或许不能分辨,这些‘不对’是因为什么,可一旦传扬出去,被有心人知道,‘乌香’这两个字,就?再瞒不了。
‘乌香’链条在很多人眼里仍然很隐秘,藏在暗处,不被知晓,可接连几次案件,锦衣卫已经知道了,已经下力度在排查封锁,甚至逼的犯罪队伍不得不断爪另生,处处低调以期积蓄势力,这个时候再爆出来,形势收不住,可如何是好?
对于‘暴露’了秘密的人,是不是需要惩罚,以警示他人?
叶白汀修长手指在一行行字间滑过,眼梢微微眯起。
所以对方真?正忌讳的,是这个?是锦衣卫,是北镇抚司?
花船很明显,是姚娘子在经营,案子发生在她的船上,隐隐暗示着乌香交易,连燕柔蔓都追过去了,毫无?疑问,姚娘子必于乌香链条有关,但三皇子这般精明的人,狡兔三窟,多管齐下,专人办专事,会让姚娘子负责杀人?
叶白汀猜不会,如果姚娘子亲自?动手,一定不是出于上令,而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比较严重,必须得处理掉。
那查她的方向?就?有了,她最近有什么麻烦,是比较紧迫,且不好处理的?心态有没有崩过,比如发过火,行为习惯有没有变化过,比如汤贵这点就?很奇怪,她明明不再接客,有了其它的身份地位,为什么又开始有入幕之宾?
吏部这几个,如果动手杀人,那一定是有比面子更为紧迫的事,让他们不能顾及脸面,必须当下做出取舍,有些事来日可以挽回,有些却不可以……那这个意外,可能就?是不可预期的,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安排另外的时间。
叶白汀指尖点在宣纸上,又想?起了潘禄的话,说没有信息量,这人说的话其实很多,说有信息量,就?是因为话太多,掩盖了很多可能的方向?,需得认真?的思考整理……
想?了很久,他都没什么收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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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脆换了个方向?,先?把案件有关的东西放到一边,从这堆卷宗里找出每个人的生平,过往的经历,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然后就?发现?了点东西。
所有这些人,从两个死者,到潘禄,到吏部三人,甚至宫里两位厂公,都不是顺风顺水,一路有人扶持,有家世?有路子的人,他们的成长过程都有艰辛之处,但也同样?因为自?身过于出色,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个位置。
汤贵今天下午刚刚验过,现?在是巨贾,皇商,一起说话吃饭的都是贵人,腰缠万贯,什么都有,可是年少时做过很久船工,受人欺负白眼无?数,寡母带他长大非常辛苦,行商是他的机遇,若非发现?了此道才能,一飞冲天,他的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
樊陌玉幼时家里沾过官司,人情?世?故上从小就?不怎么通,就?是有一把子狠劲,不是小时候隔壁邻居,青梅竹马的姑娘陪伴提点,后又嫁与他为妻,他都很有可能长歪,好在运气不错,科举选了官,之后才顺风顺水,人人都要客客气气称一声‘樊大人’。
姚娘子,据说是青楼一个妓子私自?生下的孩子,这种孩子成长环境是怎样?的,可想?而知,她要不是自?己咬着牙努力,一路拼杀到现?在的位置,她和她娘都没活路。
魏士礼说要献寿礼的娘,并?不是他的亲娘,他是过继子,小时候他被亲娘送出去,后又后悔要回来,来回撕扯,亲娘索要无?度,时时都在算计,若不是这个养娘脾气硬,待他好,阻隔一切困难,给他好的环境,好的教?育,他都不能走到这一步……个中艰难苦楚,只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方之助,是从老家族人那里,送到叔叔家寄养的孩子,叔叔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婶婶刻薄,堂兄弟堂姐妹没一个好相?与的,所以才练就?了这份会看?眼色,事事体?贴的性子,没点特别硬的心气,不会一路爬到这个位置。
江汲洪似乎早年喜欢过一个小寡妇,情?伤许久,性格大变,乃至今日都不能彻底放下,听不得别人在他耳边说‘寡妇’这两个字,目前这人是生是死,人在何处,无?人知晓。
潘禄发妻早亡,给他留下个体?弱多病的女儿,他到现?在都没敢续弦,一路走的都很艰难。
宫里两位厂公也是,真?本事当然有,但哪怕当时有一点活路,哪个男人会愿意去势入宫?他们的生平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苦涩,只是如今位高权重,早就?遮掩的七七八八,寻常人不得而知罢了。
所有人,似乎都是人生路上遇到困难,后来靠自?己本事,慢慢起来……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所有人都很努力,都很优秀,官场上并?不鲜见?。得是藏在暗处的什么,能把所有这些人联系起来呢?乌香?可仇疑青查过了,活着的这些相?关人,都没有沾过,似乎很明白这东西有问题。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都是这些东西。
身边多了一股温暖气息,被一双大手抱起,放上床榻时,他脑子里一片混沌,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这个带着药味的气息太苦,而是今天仇疑青不是说了,晚上不回来?
他眼睛睁不开,脑袋蹭了蹭仇疑青的肩,迷迷糊糊道:“……一起睡?”
“你睡,我还有其它事。”
仇疑青是真?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药,哪怕在小仵作身边,也没有丝毫睡意,干脆抱了文书卷宗过来,在床边小几上看?。
当然,他也看?到了小仵作翻出来的东西,所有案子里这些人走到现?在,似乎都……
“来之不易?”
不易……
易……
叶白汀不知怎的,突然从混沌睡意中醒来:“你说的对,就?是这个字!”
236、少爷厉害!
“怎么醒了??”
仇疑青握住叶白汀的手?, 转身就要拉薄被:“再睡一?会儿。”
“不,”叶白汀晃了?晃攥着他的这只手?,指向小几, “桌上的东西你都看到?了??”
仇疑青视线滑过那一?小片散开的,从卷宗里抽出来的纸页,担心叶白汀正在思考什么要紧方向, 弄乱了?反倒不美,他就没收拾:“嗯。”
叶白汀:“你还提醒我了?!”
“嗯?”仇疑青停顿片刻,“我好像只说了?句, ‘来之不易’?”
“就是?‘易’这个字!”
叶白汀一?骨碌坐起来,把那些纸页一?张张摊开,给仇疑青看:“你看所有案子里这些人,是?不是?过得都不容易?”
仇疑青不用细看,这一?点太明显:“是?。”
“那他们走到?今日这一?步, 是?不是?都很难?”
“是?。”
“不管官场还是?民间,你我都清楚,我们虽执的是?法,刑罚严明, 但其实生活里处处都要讲人情的,没有家世背景,没人脉扶持,走的就是?要比别人难些, 机遇没那么多?, 想要抓住,很可能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不错。”
“那他们为了?往前走,会不会做一?些不怎么‘正派’的交易?”
仇疑青本来想说‘可以理解’,人的每个阶段, 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取舍,照应着自己想要的将来,但他突然注意到?了?叶白汀的手?指。
小仵作手?指修长,呈着淡淡烛火辉光,似蒙了?层光晕,光晕下的字,才是?他真正想让他看到?的信息。
时间上的巧合。
本案中,不管死者还是?嫌疑人,似乎在某个时间段里,都有相似的,事关命运转折的际遇,比如升官,比如发?财,比如突然出现转机,之后顺风顺水……
诚然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往前的每一?步路都是?自己的选择,手?上没什么牌可打的人,会经?历更多?困难,更多?不能选择的瞬间,但所有这些人,在某一?段时间的选择方向重合……这么巧的?
仇疑青手?指滑过这些人的生平,着重在近一?两?年的时间段停留,在这个时间段,尤其年三四月份,他们都经?过了?人生非常重要,且非常关键的往前一?步,比如升官,比如机会。两?位厂公不明显,他们的本就是?站在高处的人,升无可升,但在这个阶段里,他们明显应酬多?了?些,手?头也越来越宽裕。
每年的三四月份,是?吏部清算上一?年考绩,频繁进行人事调动的时候,有些升官通知可能会延后,但前期决定?,流程手?续开始走,一?定?是?在这个时期。
叶白汀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存在着官位买卖交易?”
哪有那么轻松便宜的事,科举名次不高,平日才华不显,全无身份背景,无人脉裙带可借,突然就有了?机会,想升官就能升官,想发?财就能发?财?
是?,这些人都挺聪明,也算有一?技之长,比如油滑会赚钱,比如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比如很有个人魅力,但天?底下这样的人并不少,凭什么出头的是?你们?
叶白汀就现有形式分析,很有可能这个官位,是?出于?某种交易,落到?他们头上的。这交易内容么,要么你去弄大?量钱财,弄不来,就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给对方用,对方看不上,倒是?对你这个人又几分意思,想要你为其效命,你干是?不干?
你要是?觉得自己很能干,有更多?议价权,展示出来对方认可,那就谈,心里虚,又渴望这个位置……
叶白汀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方向。
他们在春天?才查了?科举舞弊案,这回查到?吏部,直接关联官员任免调派,前者为国取士,你可以‘作弊’买好位置,后者直接定?了?这些‘士’,尤其够不着‘好位置’的士的方向,是?沉是?浮,往哪个方向走,别人早暗中打算好了?……
三皇子不但野心大?,业务范围还铺得很广,这一?套玩法配合辅助,几经?训练,早已驾轻就熟,可以做到?更严密,更安全,更不为人知!
再看仇疑青表情,明显也已想到?了?这里,叶白汀便又加了?一?句:“不过一?切只是?我根据目前线索,个人有的猜想,现在还没有证据,需要清查才能知道对不对。”
细思片刻,仇疑青颌首:“我会亲自盯这条线。”
如若这个方向没错……之前宇安帝未能参透的问题就有了?答案,这个案子也不单是?人命那么简单,朝廷有一?大?波官员需要重新审视,一?大?波蛀虫需要清理。
“我倒是?不希望事实如此,这样案子就更复杂了?,”叶白汀蹙着眉,“本来就不是?单纯的人命,还掺杂有乌香贩卖链条,再加上官位交易买卖,这水有点太深了?……”
他低头看着纸页上的人名,沉吟片刻:“我也有点没看透,按说这些人都是?苦过来的,走到?现在不容易,就算不再往上升,没有那么多?钱或权,于?他们自己来说应该已经?够了?,很多?东西应该不再那么迫切,没有被逼迫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交易选择?”
那些付出的代价,就那么没有分量,轻而易举就能不要吗?
仇疑青:“我会着人去查。”
看看在这些时间段里,这些人是?否有什么特殊的难题,或者……他们的身边人,是?否有不同境况。
叶白汀点点头,干脆把刚刚想到?的一?些细节都说了?,比如对几个人的动机猜测,姚娘子会不会犯了?什么不应该的错误,致使近来情绪有些焦躁变化,吏部三人是?否遇到?了?比面子更重要的难题,迫使他们对环境时机的判断发?生变化……诸如此类。
“……还有个奇怪的地方,这个案子里的所有人,人物关系看起来并不紧密,或情或仇都很淡,和以前办过的都不一?样……”
他一?边说,眼皮一?边沉,到?最后坐了?坐不住了?,靠到?了?仇疑青肩头。
“嗯,我都知道了?,你接着睡。”仇疑青环住叶白汀,想把他塞回薄被里。
叶白汀是?真的撑不住,打着哈欠,蹭了?蹭仇疑青肩膀:“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有点睡不着。”
“嗯?”
叶白汀眼神都失了?焦距,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人,不是?跟他一?起能睡着的吗,怎么又睡不着了??
他一?脸睡意,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反应也有些慢,加之眼睛刚刚打过哈欠,又用手?揉过,蒙着浅浅水光,和平时机灵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略粗糙的拇指轻抚上他侧脸,仇疑青声音有些哑:“你再这样蹭我,会更亢奋。”
“亢奋?”
叶白汀一?激灵,倏的后退,微微歪了?头,问他:“汤药……副作用?”
滑润手?感消失,指尖瞬间空茫,仇疑青轻轻捻了?捻,有些遗憾:“大?概。”
叶白汀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感觉不大?对,狐疑的看着面前男人:“你这药早几天?就开始吃了?,副作用怎么现在才开始,亢奋是?让你意识上的睡不着,没有睡意,还是?身体反应……”
他手?指下移,指向了?某个部位。
睡意这个事,他不好监督,因为他睡眠一?向好,仇疑青夜里有没有睡过,他要不是?特别注意,还真看不出来,除非对方黑眼圈特别严重,可身体反应,骗谁呢?这玩意儿能瞒的住?药物真能让某个部位亢奋,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真是?这种,老大?夫提醒都得换个花样——
这狗男人是?不是?在诓他!
仇疑青神色稳的很,八风不动:“那要看你怎么想。”
叶白汀眨眨眼,手?指缓缓指了?指自己:“我……怎么想?”
身体欺近,仇疑青眸底深邃如夜空,有星芒微闪:“我现在,不是?归你管?”
叶白汀一?顿,他又靠近两?分,不仅眸色深,声音也更沉了?:“阿汀想让我怎么亢奋?嗯?”
就,就别瞎亢奋,身体要紧啊!
他手?一?伸,抵在仇疑青胸膛:“你好好工作,我要睡了?!”
说完立刻转身躺下,背对着男人,拉过薄被兜头盖上。
都用了?药了?还不消停!纵欲伤身知不知道!就不怕身体扛不住,回头起别的毛病?别忘了?老大?夫说过的话,‘亢奋’只是?副作用之一?,还有一?种可是?要昏睡的,你享受了?这个,拉长了?那个过程怎么办!
北镇抚司第一?仵作为了?指挥使身体健康,可谓操碎了?心!
“好吧,都听你的。”
仇疑青拉下他头顶薄被,不再靠近,十分君子的保持着距离,正儿八经?的坐回小几边,开始处理公务。
该要立刻批复的,该要马上准备的,与案件无关的,与案件有关的……一?样一?样,笔下迅速,且井井有条。
叶白汀悄悄翻过身,偷眼看着烛光下认真忙碌的男人,不知不觉,唇角就翘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很长,再无噩梦侵扰。
听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仇疑青知道人睡着了?,又坐了?会儿,桌上的东西批的差不多?,命令也下完了?,他把桌子整理好,笔墨纸砚放到?远离床边的位置,并没有脱衣上床,只站在床边,微微俯身,轻轻吻过熟睡人的额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又是?新的一?夜,又是?新的热闹。
护城河边,灯火璀璨,明月映绡纱,水光照红颜,丝竹悦耳,琴曲悠扬,舞娘的红袖似能卷出天?边云彩,绚烂纷呈,美不胜收。
纸醉金迷,衣香鬓影里,姚娘子笑?容灿烂暧昧,在花船上下这么一?圈,就把所有客人问候到?了?,大?家都十分热情,直言今夜畅快,必得不醉不归,快点拿多?多?的酒来,请多?多?的美人出来!
姚娘子连声答应着,提裙上楼,颊边笑?意未减。
北镇抚司扣了?她的花船又怎样,她的生意照样能做,花船而已,没了?这一?条,她还能寻来另一?条,这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么,只要肯花心思,只要敢想会干,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掌事,汤贵那边,锦衣卫在查了?……”
有年轻男子过来回事,姚娘子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男子给她递上一?杯茶:“咱们……怎么应对?”
姚娘子接过茶盏,眼梢微微眯起,因眼型有些上翘弧度,看起来像狐狸眼,妩媚稍减,精明更添:“怎么应对?为什么我们要应对?锦衣卫的路子你能插手?,还是?我能做生意?人死了?就死了?,同你我有什么干系,当然是?顺其自然。”
那可是?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上头都不敢正面硬碰的人物,她去下场做什么,找死么?
她啜了?口茶,慢条斯理:“船上的东西,都摘干净了?,一?丁点都不能带,传我口令下去,在锦衣卫把这个案子了?结之前,谁都不许动。”
“是?。”年轻男子应完,又犹豫了?一?句,“那其他掌事那边……”
“关老娘什么事?”姚娘子嗤笑?一?声,“他们自己打听不到?消息,搞不定?场面,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活该回头被清算,叫主?子逐出场,你不准去报信,万一?位置空出来了?……可是?你我的机会。”
年轻男子眼底立刻转出了?微光:“是?!”
“你好好努力。”
姚娘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男人一?眼,将茶盏塞回他手?里,纤纤玉手?在他肩上暧昧拍了?拍,红唇掠过他耳侧:“可别叫我失望啊。”
男子脸微红:“……是?。”
姚娘子罗裙微转,莲步往前,越过了?他。
“你……您去哪?”
“瞧瞧我们的请来的外援。”
“燕柔蔓?”
“有本事的人,都值得被尊敬……”姚娘子理了?理衣角,抬起下巴,挂上完美微笑?,“我自得亲自过去会会。”
这个女人,到?现在她都还看不大?透,这很不寻常,她看不透的人,尤其女人,尤其欢场女人,至今还没有过,虽对方年纪大?了?几岁……可真正有本事的女人,靠的,从来都不是?年轻。
男人跟过来:“掌事想用她?”
姚娘子微笑?:“有何不可?”
“可她看起来不简单,人都说她和锦衣卫有关系……”
“和锦衣卫有关系……不是?好事?这燕柔蔓要是?能连北镇抚司的人都能玩转,别说给钱放权,老娘可以把她供起来,要什么给什么,要这位子也能让!”
就是?怕啊,这女人要的不是?这些俗物,人不是?和北镇抚司关系好,直接就是?北镇抚司的人,是?派出来的细作,进来抄场子的。
姚娘子走过长长木廊,裙角如水一?般滑过雕花门角,越过门槛,推开房间朱门。
屋里人正在弹奏琵琶曲,素指抚琴,低眉婉转,纤白指尖润着粉,檀口微启,上的不是?最为明艳或红或绯的口脂,而是?略浅,带了?一?抹樱色,不知用了?什么材质做成,这口脂明明极润,显的唇瓣丰盈饱满,却没有那么多?油光,颜色压了?淡淡的哑,反而更为诱人,像她嘴唇本来就长这个形状,这个颜色似的。
姚娘子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四周,以往她进房间,没有人瞧不见,会立刻打招呼,可现在,好似所有男客都没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眼睛直勾勾盯着抚琵琶的燕柔蔓,眼底的火都快烧起来了?,还硬生生能忍住不动,控制着自己沉醉在这一?曲琵琶里,好似多?一?个动作,都唐突亵渎了?美人似的。
不说别的,就这一?手?,又能勾了?人的心,又能叫人不沾身,随随便便就能让男人照着她的意思走,这就是?本事!
姚娘子便也没动,安安静静听完这一?曲,也没太过招呼客人,而是?把所有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燕柔蔓,任对方随便敬了?一?杯酒,哄了?这群客人约说日后,接了?一?满桌银子,实际又谁都没答应没说准……
男客们被哄的眉开眼笑?,争抢着出门,要给燕柔蔓赢今日彩头,房间里才安静了?下来。
姚娘子推给燕柔蔓一?杯茶:“姐姐这身本事,只接零活散客,是?不是?有点浪费?”
燕柔蔓笑?了?下。
她不笑?还好,只是?妩媚风情,这一?笑?,眼底像带了?钩子,别管你是?男是?女,只要盯着她看一?眼,心脏都能快速跳动,就希望她多?笑?一?会儿,能多?看两?眼才好。
燕柔蔓一?点都没谦虚,气质明媚骄傲,张扬的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就是?因为这点本事,才不想随意寻个楼子,轻易托付,底子小又浅的盘子,我看不上。”
姚娘子眼神微闪。
这当然不是?她和燕柔蔓的第一?次见面,算上昨夜那次献舞,她们前前后后来往试探了?数次,她能看出燕柔蔓现在缺场子,燕柔蔓当然也看出她缺能人,甚至就在这几日,交上了?一?份不错的投名状——帮她解决了?个麻烦的客人。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到?今天?,似乎也该有句真话了?。
姚娘子思忖着,递出橄榄枝:“燕姐姐瞧我这场子怎么样?”
燕柔蔓仍只是?微笑?:“倒是?不错,也算拿的出手?,姚娘子不若再请几个不好招呼的客人上船,好好瞧一?瞧我的本事。”
“这两?日已足……”
“姚娘子,”燕柔蔓却阻了?她的话,眸底一?片清澈认真,“我燕柔蔓做事,要么义字当头,身边的都是?姐妹,知根知底,共福同祸,要动你,得踩过我的尸体;要么,利字当头,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谈情,你且好好想想,想同我怎么合作,若是?后一?种……可是?需要当心,别的祸事还没来,先被我拆了?骨头吃哟。”
姚娘子手?一?顿。
她比燕柔蔓小几岁,这位正当年华时,只有她们仰望的份,燕柔蔓也从未遮掩,但凡做过的事,都大?大?方方,由人说道闲话,连名字都从未改过,她可太知道这人的脾气,也知她的本事,当年掩在岁月里那些事,外界未必知晓,锦衣卫未必全都查了?个清楚明白,可是?行业内,却能猜个大?概。
水有多?深,敌有多?强,一?个欢场女子能有多?少能量……
姚娘子比谁都清楚燕柔蔓的本事,今次见识到?,不能说不佩服,但也真的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招揽。
‘义’之一?字,可是?相互的,知根知底四个字,自己怎么敢托付?可若不愿,嘴里说的大?气,有朝一?日果真位置被顶,一?条命丢在了?这里,又真的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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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不得不承认,她对燕柔蔓,是?有一?定?敬畏的……而且这女人的眼神,这女人有毒,怎么好像连她都能勾引似的!
燕柔蔓也不急,素手?执盏,为她添了?一?杯酒:“来,尝尝我调制的酒,可还对胃口?”
姚娘子执盏,饮了?一?口,这酒辣喉,就算有回甘,也透着一?股霸道劲:“不错,够痛快。”
燕柔蔓微笑?:“妹妹这品位倒怪,跟北镇抚司的差人有些像呢。”
她表情没什么意味深长,就像是?家长里短的调侃,却架不住别人想多?。
姚娘子眼神微闪,一?些深藏在心底的渴望……难免冒出来。她干这一?行这么久,爬到?这个位置实属不易,再往前需要更大?的功绩,她立了?很多?功,解决了?很多?人,可有些地方,就是?渗透不进去,所有人都没辙,如果她能撬动,岂不是?头功?
面前这女人这么厉害,什么人都能魅惑,锦衣卫不也……
可她更清楚,更大?的利诱背后,往往是?更高的危机,要不要信这个人呢……信多?少,信多?久,给出多?少东西才合适,自己又能不能把握住呢?
她安静的时间有点长,燕柔蔓却没催,似乎知道需要等这个时间,指尖轻轻一?撩,新的琵琶曲浅浅淡淡弹出,不以浓艳,竟也氤氲了?整个夜晚。
吏部官署往外,拐出巷口,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因命案牵发?,这两?日公务多?少耽误了?些,下衙比较晚,有些人更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出门归家。
远远看着护城河上的花船灯火,魏士礼叹了?口气。
方之助就在他旁边:“魏侍郎若想去,自便就是?。”
魏士礼斜了?眉眼:“然后被你告一?状,让尚书大?人见责?”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是?很讨巧的,他纵使态度不怎么好,言谈举止间的傲气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方之助微微偏了?头:“怎会?若下官真有那本事,此次升迁到?侍郎位置的,不会是?你。”
魏士礼盯了?他一?会儿,竟也傲气散去,脸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既知自己没有那本事,就稍稍站远些——你大?概还不知道,官场是?个什么地方,不是?有一?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小本事,就能混得下去的。”
“魏侍郎关心下官?”
“我若关心你,又当如何?”
二人对峙,脸上表情极为相似,都是?那种满怀深意,似有似无的笑?,有挑衅,有攻击,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个中情绪,只他们能懂。
方之助微微一?笑?:“魏侍郎又知不知道,只凭意气风发?,只凭一?张脸,日子也不能尽如你所意地过下去,不妨谦逊一?些,许锦衣卫还能少怀疑你一?些。”
“像你那样,勾搭那位叶小公子?”魏士礼挑了?眉,“ 你可知那姓叶的是?仇疑青什么人,就敢乱来,不怕被盯着报复?”
方之助脸上笑?纹丁点没变,不带减一?分的:“这话下官就不懂了?,什么叫勾搭?下官待所有人都很好,让人喜欢亲近,是?下官的本事。”
魏士礼伸手?点了?点他的肩头:“所以能往上爬,也是?我的能耐,你少在外头阴阳怪气。”
237、不许再蹭我
长街空荡, 夜风送来淡淡凉意,前面魏士礼说完话,甩袖就走?, 方?之助也没追,原地站了站,转身, 去往另一个方?向。
潘禄这两日有些?倒霉,遇到的事着实?多?,本以为忙了两天, 终于?能?歇口气了,回到家却发现女儿病了,需要用的药刚好?又吃完了,夜太深,下人有点?不合适, 他便亲自出了门,去大夫那里取药。
路上人并不多?,他远远就看到了魏士礼和方?之助,本想过去打?个招呼, 谁知还没走?到,二?人就分道扬镳,他这条路的方?向也不同?,愣是谁都没赶上。
他倒也没可惜, 给女儿拿药重要, 别的事别的人,在别的场子总能?碰到。
他脚步匆匆,从大街转入一个小巷,直接暗下去的光线差点?让他觉得?自己瞎了, 往前走?两步,更是后背一激灵,差点?喊出来,这么晚了,这种小道上怎么还有人……
“江大人?”
户部尚书江汲洪?
“嗯,潘大人出来有事啊。”
江汲洪反应倒不像他那么夸张,随意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就与他错肩离开了。
“呃,那江大人走?好?——”
潘禄反应慢了一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问候,才又专注眼前的路。一边走?,一边看了看两边,吏部尚书什么都好?,就是面相有点?凶,不好?相与,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也不找地方?喝酒玩,跑小巷子里溜达个什么劲?
为了给女儿拿药,他走?的很快,完全没发现,夜色掩映下,有多?少人隐在暗影里跟踪来往,都是谁的人,想要监视谁,在谁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达到什么结果,存在着怎样的危机……
和他不一样,宫墙内两位厂公,是真的感觉到了危机,因为他们又遇到了仇疑青。
仇疑青横在他们必经的路口,手负在背后,站姿那叫一个伟岸威武,眉骨下压,威慑十足:“既都下了差,闲来无事,不若找个地方?聊聊?”
两位厂公能?怎么办,指挥使亲自请人,哪敢不去?人可是在皇城有特权的,随时都能?拿刀削人的!
“好?啊,难得?有幸又与指挥使见面。”
“咱家观东面那个凉亭不错,指挥使不若过去坐坐?”
与别的案件相关人不同?,别人不管是在街巷,还是官署,锦衣卫都能?去,都能?问,两位公公就有点?难了,常在宫中,又在主子身边伺候,难有空闲,还是仇疑青本人过来方?便些?。
走?到精致的八角凉亭,他掀袍坐下,也不废话,直接提起新发现的尸体汤贵:“……有关此人,本使有几个问题想请两位解惑。”
“这个……”
“咱家……”
“两位消息一向灵通,就别编谎言说不知了,”仇疑青指节点?着石桌,露出挎在腰间的剑,“本使时间不丰,不若都坦诚些?,给点?真东西?。”
富力行和班和安齐齐沉默。
仇疑青便又道:“半个月前,汤贵去花船玩乐,两位厂公也去了?这种地方?,两位也经常光顾?百忙之中也要去一趟,瘾不小,都要见什么人,耍什么乐子?”
富力行和班和安对视一眼,眸底隐有挣扎。
仇疑青眼梢微垂,掠过腰间剑柄:“案子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两位都知晓,照这样下去,将来必得?请两位公公过一趟我北镇抚司大堂,现在不说,觉得?丢人,待来日本使当堂点?破,更没面子的,是谁?除非你二?人是凶手,本就豁出去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那不能?,”这话谁敢接,就算是也得?摇头说不是,富力行立刻道,“这天干物燥的,咱们有话好?好?说,指挥使可不兴这么扣帽子。”
班和安也浅浅叹了口气:“咱家也知西?厂在外头名?声不好?,可这两年,指挥使您是知道的,日子不好?过,咱家的人都快撤完了,别的不求,就求个安定,往外一走?都生怕别人瞧见,怎会做这种出格高调的事?”
仇疑青:“那两位就同?本使讲说清楚,樊陌玉死,你二?人在花船上也就罢了,半个月前,因何也在?那夜是方?之助的场子,一个小小的吏部郎中,没升官也没发财,好?似也不需要什么顺便祝贺的借口?”
“这……算了,不瞒指挥使,咱家其实?就是想买东西?,那天是冲着汤贵去的,不是什么方?之助,”富力行苦着脸,“咱家都不知道方?之助在那里,咱家也不想上花船啊……”
他解释道:“宫里主子娘娘喜欢新鲜玩意儿,一应装饰是要常换常新的,打?去年娘娘就很喜欢汤贵献上来的东西?了,汤贵心眼活,会来事,挑东西?的眼光当真不错,也不要咱家的银子,你说咱家不找他找谁?当然也不能?全指着他一个,什么都归了他,来日岂不是他拿捏咱家,遂得?开拓别人的路子,是以才有了……咱家去寻那樊陌玉,不也为了这事?”
这肚子里转的心眼倒是没问题,符合宫人逻辑,夏时天燥,内宫添减东西?也很正常。
仇疑青问:“是你瞧着娘娘该添东西?了,主动去寻的汤贵?”
富力行一听?这又是卡时间线呢,还是怀疑他,赶紧又道:“这回还真不是,那日天热,娘娘要吃冰,翻出来几个冰碗都不喜欢,倒是去岁汤贵献上的一个不错,可也过了时,花样不新了,她指着说要换个新的,咱家便只能?私下来寻……娘娘又不认识汤贵,就是经咱家的手,用了不少他家的东西?,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咱家也不想撞命案啊,多?晦气!”
仇疑青转向班和安:“班厂公呢?”
班和安笑容和善:“咱家也是瞧着,汤贵的东西?不错,全都送到长乐宫去,也不合适,便时时盯着些?……”
所以还是宫人底下较劲的事,上位者?主子眼里看到的都是大事,什么摆设玩物,只有事关争宠时才会注意,其它时候就是作个耍,她们一句话,底下就跑断腿,还得?互相打?听?,互相提防着,生怕上头问起时自己不知道,更怕自己功劳被抢,位置被顶,不能?保持头一个。
想起叶白汀在床上摊开的那堆纸页,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巧合或偶然,仇疑青扬了眉梢:“两位和他们接触,不止如此吧?”
“指挥使的意思是……”
“因何你们寻别人买东西?,接触过后,都是你们手头更宽裕了呢?”
仇疑青眼神压迫感极强,富力行和班和安齐齐一凛。
一个脸更苦:“这宫中艰难,总得?过日子……”
另一个声音更缓:“指挥使您知道,咱们这种人,上头都是主子,下头都是不知道爬到哪种顶的人,干什么都不敢过分,万事留一线,给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一线……不只吧?”
仇疑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指节一叩,上面几个名?字清晰可见。
“本使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绕圈子,便只问一句,买卖官位之事,你二?人是否有参与?”
两位公公直接跪下了。
富力行额角起了汗:“指挥使睿智,当知这种事……在历朝历代并不鲜见,咱们天子昭明,朝政清朗,这样的事越来越少了,可在早年,先帝还在的时候,这种事真的很多?,大家都在做,咱们这样的人自然也免不了……”
班和安第一次没和死对头杠:“这条路早就越走?越窄,不能?再干,也就是那些?拎不清的作妖,咱们只站在外围看了两眼热闹,真没怎么参与……”
仇疑青拂了拂袍角,淡定极了:“本使既敢找两位来问,自是手里有了东西?,两位愿意说多?少,自己估量,只不过来日大堂之上,可莫要怪本使无情。”
两位厂公皆在心内叹气。
他们就知道,打?去年七月,这位指挥使天降北镇抚司,短短时间把?锦衣卫治理的上下妥贴,如铁桶一般,立功无数,不仅百官不敢惹,连百姓民心都收了,可见其厉害。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这身份,私底下干过的那些?事,将来哪日必会有清算的一天,这一年来,上头主子娘娘都避其锋芒,越来越低调,他们这种门前狗必是打?压重点?,所以才时时刻刻琢磨,看对方?的本事,估摸自己骨头的斤量,要是能?抱上大腿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人家问到跟前了,不说,怎么可能??顶多?是藏着一点?,不说的那么全。
……
叶白汀看了两天新增的卷宗信息。
案子在查,信息也越来越丰富,比如死者?的人物关系,社交脉络,与案件相关人是否有更多?来往,眼在暗处的东西?一点?点?被发掘,被看见……
叶白汀一边仔细分析整理,一边往外送出最新的方?向建议,可案子到这里,也并没有完全明朗,他能?看到些?方?向,却也有想不通的问题,自己也在等待着答案破解。
桌上一堆卷宗理完,午后有些?空闲,叶白汀想了想,去竹枝楼看姐姐。
这会儿楼里不忙,厅堂静的很,桌上摆开一排食盒,叶白芍正在给双胞胎做点?心。
叶白汀伸手抢了一盘做好?放在旁边等晾凉的,端到自己面前吃:“傍晚要去看双胞胎?”
“嗯,”叶白芍顺手给弟弟拎了壶酸梅汤,“他们要是像你小时候那么乖就好?了,偏模样像了,性子却随了你姐夫,天天的不让我省心,这不,又惹祸了,叫人家长怪到我面前,我不得?赔个不是?”
叶白汀蹙眉:“很麻烦?要不我陪你走?一趟?”
“不用,你那也忙,事不大,我自己能?处理,你坐这陪我说说话就好?。”
“姐夫也在忙?我好?些?天没见他了。”
“忙是有点?忙,不过也不是没回过家,就是时间回回都很晚,没什么机会同?你见面,”叶白芍微笑,“好?啦,不用担心我,真要有事,你和你姐夫,我都要招到身边来。”
叶白汀轻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知道姐夫在干什么,桌上那一堆卷宗信息里,除了案子相关,还有燕柔蔓那边的进展,自也有姐夫的,只不过比较机密,不方?便往外说。
和燕柔蔓一样,姐夫进展也十分神速,都快爬到管人的位置了,将来可期。
他听?着姐姐轻快的说着家常,应上一两句,或帮姐姐摆个盘,拿个东西?,却被拍了手,说不好?看,让他乖乖坐着别帮倒忙,最后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酸梅汤,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窗外天光。
天气再热,街上也免不了人来人往,个个一头汗,有做丈夫的心疼妻子,不叫妻子拿任何东西?,所有物什全放在自己推的独轮车上,绑的高高,妻子不停的给丈夫擦汗,又想着家里的老人孩子,停不下赶路,便悄悄站到侧边一点?,看似力气不够,借力站行,实?则在悄悄帮忙推……
有老爷爷收了摊,带着孙孙回家,慢慢借着荫凉走?,孩子太小,走?的慢,力气也不足,有点?走?不动,老爷爷就想背想抱,可惜年纪大了,拎着东西?,腿脚也不好?,小孙孙懂事的很,非说要自己走?,闹的可任性,其实?小手拽着爷爷衣角,生怕他摔倒……
还有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下人采买,穿的看起来风光体面,忙起来也真的风风火火,身上衣服都溻透了,还愁着没买完的东西?,有钱都不知道往哪跑腿置办……
人间百态,各有各的难。
久久没听?到弟弟回话,叶白芍看了眼窗外,叹了口气:“唉,都不容易。”
她说起了这回双胞胎惹的祸:“……俩熊崽子自己折腾不够,拉着班上同?窗一块玩,他俩能?玩什么,上房揭瓦,下水摸鱼,上天下地没什么他们不敢干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皮实?,淘气,人小男孩也没拒绝,跟他们玩的开心,可是呢,衣服坏了,上树时撕出老大的口子,不能?穿了,人家父母就不干了,寻我讲道理……”
“他们读的书院,你也知道,还是指挥使帮忙给找的,夫子们有实?力,对学生也有要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要考试的,严着呢,我家这俩虽调皮,不爱读书,脑子却随了咱们爹,有点?小聪明,课业什么的还看的过眼,但有些?人进去的并不容易,当真是努力了很久的。”
“那家长跟我话里的意思,说孩子不容易,说自己不容易,穷了小半辈子,进到这样的书院,总得?样样体面,全家咬了牙供,给孩子穿的好?,用的好?……这夏天的好?料子,都娇贵,他们又挑着那最贵的买,我说实?话,不结实?,这回还真不能?太怪双胞胎,小孩玩起来哪会有谱,只半天就不行了,人都还没累呢,衣服先坏了……”
“家长寻我赔,又哭又闹的说料子多?贵,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因点?银子跟别人结仇,就赔了,我同?你说,那身衣服真挺贵的,都顶我冬天一件上好?皮货了,我就没给双胞胎置办过那么贵的衣服,他们现在年纪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本来尺寸上就容易短,穿不住了浪费,还淘气,衣服坏的很快,我寻思着也没必要,除了逢年过节,平时都是什么料子结实?舒服,给他们穿什么,还真一时没想到别人家这个重视态度。”
“本来呢,这事到这算完了,衣服我也赔了,别人家长也接受了,可这件事在书院传开了,别的孩子不愿意带这个孩子玩了,因被家里长辈提醒过,说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太贵,要是不小心给弄坏了,这一天天的可赔不起……”
叶白芍感叹:“书院里那些?孩子我见过,有些?真的很有才华,未来可期,可也真的家里很穷,衣服都洗发白了,还很珍惜的穿,你说他们不想跟这个小男孩玩,算错么?他们并没有讨厌小伙伴,只是顾及着家中条件,只能?这样选。可你说这小男孩的父母,就完全错了么?他家早年条件也不好?,也就是这两年发迹了,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把?孩子培养出来,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等着盼着孩子成长,把?所有一切都给他,所有最好?的都给他,你能?说这份心思不够,不好??”
“穷人费尽一切力气,不过想丰衣足食,能?好?好?活着,有一天吃饱穿暖了,就会想吃的更好?,穿的更好?,吃好?穿好?了,就想得?人尊重,要混更好?的圈子,最好?出了门就有人给自己点?头哈腰,鞍前马后……这人心啊,就没个头。”
叶白芍把?点?心装盘,一一分到食盒:“我其实?能?理解大人,都是为了孩子,可也有点?担心这小男孩,他没做错任何事,就是和同?龄小伙伴一起玩,调皮了点?,之后却可能?再也交不到朋友,又哪里错了呢?他心里怎么想,日后会对这些?‘华衣’抵触还是追逐,以后会长成怎样的人……”
每次和姐姐聊天,叶白汀总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姐姐为人母,聊的家常里,很多?都和孩子有关,自身的体悟思考也是,站的位置不同?,角度也不同?,环境对人的改造令人唏嘘,可叶白汀在这些?话里,还是看到了更多?东西?。
比如那个孩子的父母。
的确是为了孩子好?,想给孩子更好?的一切,可穷人乍富,心态是需要适应改变的,姐姐心善,话说的很客气,留了余地,但他能?听?出来内里隐藏的那部分,给孩子更好?的东西?,忍不住的炫耀,张扬和卑微,对圈子的渴切融入……
这对父母大约是瞧不上书院里的穷学子的,认为孩子和这些?人交不交往没什么关系,姐姐这样的‘市井老板娘’,没太多?背景,也不需要太重视,关系不好?就不好?,但孩子穿好?衣服,自己穿好?衣服,就能?跟同?样穿华服的人家来往了……放弃‘折节下交’,向上社交,融入更高贵的圈子,这才是他们真正追逐的东西?。
可能?很久以后,时间会教会我们克制,但欲望两个字,本身没有尽头。
它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催生,产生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每时每刻,无穷无尽,永远不存在‘够了’这两个字,总有新的紧迫感,总有新的动机,让你去‘选择交易’。
并不是苦过难过,就更懂知足常乐,有些?人可能?时时感觉到匮乏,得?到的东西?并不足以给他们安全感……
“姐姐你忙着,我先走?了!有事记得?让人到北镇抚司传话,不许怕麻烦,我一点?都不麻烦!”
话都还没说完,人就跑了,叶白芍都没拦住。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都还没叫他看衣裳料子呢……”
叶白芍视线滑过珠帘,那后头放着给弟弟做新衣服的料子,都是她给别人准备赔礼时,顺便挑的,全都是好?料子,颜色也合适……蠢弟弟怕是忙了,他的生辰快到了。
不过也还有时间,来的及,慢慢来吧。
叶白芍忙完一下午,点?着桌上的食盒,多?了两盒,便随手点?了个人过来:“这一不注意,又做多?了,放久了要坏,多?浪费,给北镇抚司送两盒。”
跑堂小伙子看的真真的,这哪里是不注意做多?了,分明是把?着量,有意给少爷做了两份呢,这殊荣可是独一份,连自家主子爷都没有,回头回来怕是又得?跟老板娘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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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汀回到北镇抚司,迅速翻找桌上的东西?——
“指挥使送回来的消息呢,我记得?在这里……”
一通手忙脚乱,先是跟桌子上的纸页较劲,之后又有新的消息卷宗送回来,桌上积的越来越多?,他便分出心神重新处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也可能?是再加一天,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实?在忍不了,去洗了个澡。
“可累死我了……”
从浴房出来时,申姜回来了,肩上搭了块布,手上端着个盆,不知道跟谁手里抢的,跟他气质完全不搭,看到叶白汀,那个哈欠:“我不行了少爷,外头的事查的差不多?,待会看能?不能?分析点?什么出来,我要先冲个凉,睡一觉,一会儿指挥使回来记得?叫我。”
“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一个时辰?应该快了。”
“好?。”
“那少爷一会儿一定叫我啊,我怕睡过头。”
“嗯。”
叶白汀回到房间,把?消息卷宗分门别类放好?,去厨下要了菜,才又回来,坐在窗下,认真翻着新送来的纸页。
窗外阳光渐斜,夕阳西?下,在他身边铺了一圈光晕,浅浅淡淡,似水芒,又似珠光,静静天光下,仿佛岁月都跟着温柔了起来。
仇疑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窗前的人听?到声音,见他回来了,微微一笑,眉眼盛满阳光,看起来可爱极了。
“你回来啦!”
“嗯。”
仇疑青大步走?进房间,手掌抚上小仵作的脸,微微俯身:“我需要甜一下。”
叶白汀不解:“嗯?”
“吃了药,很苦。”
“唔……”
叶白汀手里的卷宗都没放开,这个味道……好?像很淡?
“……你中午吃的苦药,现在才需要甜?”
“晚上还要吃,”仇疑青手指蹭过他唇边,嗓音微哑,“提前甜一下,到时候就不苦了。”
叶白汀:……
“少爷我来了我来了,指挥使是不是回来——”
一个‘了’字还没说完,申姜僵在现场:“那什么,我是不是来早了?”
仇疑青眉目微冷:“‘试千户’做事如此积极,本使是不是该给些?赏赐?”
申姜好?悬跪下去,别,您只要别把?我打?回去做百户,怎么罚都行,真的,我认!
“你吓唬他干什么。”
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坐下,手指引向另外一个座位:“饭菜马上就来,吃完了咱们就说案子,可没时间耽误。”
“是!”
申姜应声干脆,饭菜也很快就上了,他回过味来,明白刚刚其实?也不算打?扰,还真是没什么时间玩别的,指挥使和少爷本也打?算……可还是不对劲,明明他很饿了,碗里正经的也是饭,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点?腻,指挥使和少爷气氛……
低下头,吃你自己的,别看!
申姜风卷残云地吃完饭,见对面两个人也很快结束战斗,神色也正经了,才清咳两声,拉出小白板,拿出碳笔,所有准备工作做足——
“那咱们这就开始?”
仇疑青:“可。”
申姜迅速在小白板上写下几个名?字,死者?,和所有案件相关人。
“少爷你看,这些?人好?像就明面上这点?‘认识,不太熟’的关系,对吧?”他一边画着线,一边说话,“你看我变个戏法啊……”
手上快速动作,他将所有人的线条,都虚虚连到了姚娘子这边。
“姚娘子现在是不接客,看似跟所有人都不太熟,只是普通客人与老鸨的关系,场子上招呼打?的热情,装的熟,实?则没什么恩怨情仇,对吧?但在她在没有收牌子前,正经是要接客的,这里所有人,包括死者?,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238、我需要甜一下
案子里的所有人, 都曾是?姚娘子的入幕之宾?
沾上了床帏之事,真就和普通的老鸨客人关系不一样了,姑娘们接的熟客, 走不走心不一定,对彼此情况知道的一定不会少。
“哦,两位厂公不一样, 他们就是?想,也心有余力不足嘛,”申姜点着富力行?和班和安的名字, 补充道,“但他们之前说过?和姚娘子不熟,也并不经常出入这些场所,其?实并不是?,他们分明对姚娘子另眼看待, 我和指挥使查到过?两件事,一些看起来有点麻烦的‘小事’上,他们都对姚娘子放了水。”
叶白汀沉吟:“看在这所有人里,这位姚娘子, 似乎最能干?”
申姜眉毛一扬:“可不是?怎的,没她,这些人都凑不到一块来!”
皇商,高官, 公公, 还有尚未成为高官,没有门?路,不知道去哪里碰机会的人……这些人齐聚一堂,可不得?需要?一个人人都能去, 且不需要?太多门?槛的场合?
这个姚娘子手?底下,干的事情绝对不止那么?简单。
仇疑青指节轻叩桌面:“先说案子本身。”
申姜点了点头,在小白板上写下两个日期:“先是?汤贵,再是?樊陌玉,两起命案中间相隔半个月,过?程和结果极为相似,甚至连嫌疑人在场方?式,出现的理由都相似,前一场是?方?之助的场子,请了上官江汲洪,没理魏士礼,后一场是?魏士礼的场子,同样请了上官江汲洪,却没理方?之助,前后两次酒局,魏士礼和方?之助分别以‘有事’的原由,来到花船,请江汲洪私聊,但前后两次都没成功,江汲洪都醉了,两个死者先后都是?酒局的客人,两位厂公都是?意?外闯入,潘禄么?,都是?自?己?寻找机会,千方?百计撞进来,想要?拓展人脉的……”
“时间线也差不多,死者离席后,所有人都有离场,都有嫌疑,杀人方?式上,我和指挥使已经在现场找到细微痕迹,且经还原,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的死亡方?式一致,都是?站在船尾,被高在三楼的凶手?射中后背而亡……”
“本案凶手?,须得?对船上情况非常熟悉,能轻而易举拿到仓房弓&弩,此类射击花活船上已经玩过?,短时间内不会再上,仓房就一直没人管过?,那支弓&弩是?什么?时候丢的,凶手?用完放回去了,还是?根本就藏在外头,现在尚无确切答案,因两个死者明显都对乌香有瘾,遂怀疑花船同时有经营乌香贩卖类生意?,但船上很干净,目前没搜检到任何?痕迹,我们怀疑,这里可能只是?贩卖,本身并未藏有乌香,真正的大?宗乌香货品交接点,可能在它处……现场就是?这样。”
叶白汀眸有思索,到现在都没搜检出乌香,那船上没有藏储基本已是?事实,这个贩卖链条怎么?形成,靠人带吗?
刚刚有此疑问,仇疑青就给出了答案:“当夜花船停靠的那片水域,我让人仔细打捞过?,因河水流动,不怎么?方?便?,但还是?找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三个浅青纱做的香囊,看起来精致小巧,可做饰物,但内容物,我请老丈夫看过?,刚刚有了结果,正是?浸了水的乌香。”
叶白汀目光一顿:“有人扔进去的?”
那夜他和仇疑青在现场,凶手?既动手?杀人,怕是?没想跟死者真交易这东西?,只是?作为借口?引诱安排死者方?向,其?他人就未必了……船上突然出事,正好有锦衣卫在,还风风火火的查案了,那这些人怎么?办,担不担心,害不害怕?如果只是?命案还好,如果锦衣卫发现了别的线索,要?搜身……
那不管这东西?多贵重,都是?要?弃掉的,悄悄扔进水里,几?乎是?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申姜重重点头:“没错!我追着指挥使给的这条线,按着其?他客人的口?供,查到了两个之前拥有这样香囊的人,不过?也才抓到,粗粗问了下,这些人跟本案无关,知道的东西?很少,只知道有人偶尔在船上兜售东西?,生脸,没什么?特点,还常换,叫画像画不出,叫认人也不好认,线索不能归拢,问他们此事是?否与花船有关,跟船上的姑娘和老鸨有没有关系,就更不知道了……”
这群人狡猾的很!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所以这件事……已经确定了?这姚娘子,是?乌香链的中间人?”
仇疑青颌首:“不错。有关‘大?主顾’的挖掘和联络,都得?经过?她,但真正‘买卖货物’时,她本人并不参与,是?有专门?的人负责‘攻略’的,她可能认识所有的买家,买家却并不知道,她是?卖家的一份子,有需要?时也不会直接来找她,而是?照着约定记号,找专门?联络自?己?的那条线。”
叶白汀若有所思:“如此想来,这位姚娘子,是?一位很优秀的猎手?。”
不但懂经营风月场所,本身聪慧睿智,还善于发现目标,品评人性,对潜在客户分门?别类,哪种是?有底线,只是?过?来玩耍的,哪种脑子蠢笨,想找刺激,可以做买卖或利用,哪种心有不甘,有点本事,只差东风,可以操作引荐它处……
她手?上可不只有这个花船,操作乌香链,很可能还涉及买官卖官链条,这样的人,在三皇子那里,地位可低不了。
“燕柔蔓……可打进去了?”
“进展顺利中。”
仇疑青倒了杯茶,给叶白汀推过?去:“你此前不是?怀疑过?动机方?向,姚娘子可能遇到了什么?难事?她近两个月的确犯了错误,丢了一批货和货款,她得?负责找回来,应该是?截止日很近了,她有些急躁,需要?有人帮她应付几?个麻烦客人,很需要?官府这边的力量,一般的官服力量还不行?……”
叶白汀就懂了,燕柔蔓身上,正好有‘和锦衣卫交好’光环,能应了姚娘子这个急。
申姜摸着下巴,往姚娘子名字下加了一笔:“那这位疑点大?了,急起来杀人灭口?可不是?什么?难事,她在花船上搞出那么?多花活,本身就是?个会玩的,虽不知射艺如何?,从未在人前展现过?,但她投壶相当不错。”
叶白汀沉吟:“……潘禄说,汤贵是?姚娘子入幕之宾,这两年一直维持关系,是?不是?因为‘银子’二字?吊着这头关系,一旦发生意?外,她可以在汤贵这里,适当借一些周转……”
若没有燕矛蔓帮忙,这回‘货物’的事解决不了,‘货款’,起码能想办法应个急。
如果是?这个方?向,凶手?是?姚娘子,关键机密泄露,必须得?杀人灭口?……动机十足,没准樊陌玉也是?这个原因。
仇疑青却道:“经查,樊陌玉和姚娘子有深入交往,是?早几?年的事,最近并无交集。”
所以这个方?向已经排查过?了,不对?
“少爷别急,咱们不是?还有一条线,‘官位买卖’?”
申姜挤了挤眼睛:“有些东西?太机密,怕被人劫获,我没直接写在纸上带回来,少爷恐怕还不知道,指挥使那边都查清楚了,什么?酒局,什么?升迁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官位!”
叶白汀立刻看仇疑青:“嗯?”
仇疑青拳抵唇前,清咳一声:“不错。”
指挥使为人矜持,从不邀功,申姜就替他得?瑟了:“少爷您不知道,早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朝纲不大?行?,这‘官位买卖’,体量可不小,甚至要?不付出点代价,都派不了正经官,正因消耗巨大?,官员们到位之后第一件事也是?忙着拢财,至少得?先回本不是??这点糟粕,起源就是?从上头开始,往下发散,当年的贵妃娘娘,当年的皇太后,为了斗法,可是?什么?都干过?,两位厂公心里贼点子也多,他们哪会想外面苍生,看的都是?眼前的银子,几?步路外的花团锦簇,上行?下效,弄得?乌烟瘴气,要?不咱们皇上登基后治理也没有这么?难……”
见指挥使那边神色越来越严肃,申姜清咳两声,不敢再议天家:“总之,这头是?这么?起来的,两位厂公绝对不无辜,你当他们当年的钱怎么?赚的,可别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后来,这几?年,咱们天子上位后,盯着治的严,这些事就少了,百姓们和正经官员当然高兴,但对这些人来说,就是?路走窄了,赚钱的法子少了,他们能甘心?所以这私底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想头……”
叶白汀眨了眨眼:“此事源头,竟是?宫里的公公?”
仇疑青哼了一声,神情不大?满意?。
申姜不要?太懂:“活得?都快把自?己?包了浆的老油子了,推锅花样有一万种,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捏不住正经证据,定不了罪。”
叶白汀:……
“那他们和三皇子……”
“我试探过?,”事关重点,仇疑青做的非常仔细小心,却无所获,“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或者说,他们警惕性都很强,明白‘知道的多’不是?件好事,遂有意?避开,只会在自?己?方?便?,且觉得?适合的时候,才出手?指点一两次,参与并不多。”
叶白汀懂了,不愧是?老油子,只捞钱,危险的事一点都不沾。
“可若是?不小心,在参与过?程中,发现泄露了点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东西?……”
这话申姜都能替指挥使回答:“那杀人灭口?,他俩绝对不会含糊啊!”
叶白汀视线落回白板上,吏部三人的名字:“姚娘子负责寻找猎物,搜罗客源,死者这样的,潘禄这样的,对官位有所求的单独整理出来,不明白操作流程,或者有一些问题操作起来很麻烦,就求助擅长此道的人给主意?,比如两位厂公,但最后落实,都得?经过?吏部——”
“不管中间这银子怎么?分,合作怎么?来,最后在调派文书上署名,担了最大?责任的,还得?是?这三个,一旦事情有暴露,最担心的不会是?前面那些人,他们会更急。”
那在‘解决后续麻烦’这件事上,他们会比所有人都紧迫。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到底是?谁在这件事上沾了手??郎中方?之助,侍郎魏士礼,还是?尚书大?人江汲洪本人?”
江汲洪权力最大?,最后署名的一定得?是?他,不然过?不了,可中间所有流程,都是?下面人在跑,上位者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人名,基本只看材料合不合规,流程有没有问题,这些合理合规的材料又是?谁准备的,谁跑的腿?
仇疑青知他在想什么?:“我着人查过?,不大?好分。”
魏士礼和方?之助工作内容有交叉,甚至因竞争关系,二人会互相抢对方?手?里的活儿,皇商的确定,吏部参与的不多,但樊陌玉的派官转职,包括之前潘禄的升官,他们俩的工作范围都有些微妙,上官江汲洪却似一点都都没插手?。
但不管他插没插手?,他都是?吏部最后一条线,绕不过?这个疑点。
只是?此人城府极深,锦衣卫行?动时间尚短,暂时没查到有力证据。
叶白汀听他说完,又发现一点:“所以潘禄之前还是?对我们撒了谎的……他并不是?全然不认识吏部的人,过?去酒局找机会,他升官之事就是?经吏部手?办的,他去酒局,可能是?为了感谢,又或者,有其?它的原因。”
但绝对不是?没头没脑,看到有机会就想上去撞,他心里是?有想法计划的。
他为什么?撒谎?如果只是?隐瞒认识这个点,好像没什么?必要?。
叶白汀看向申姜:“你刚才说,这些所谓的酒局本身,就是?官位买卖的交易现场?”
“也不算,”申姜摇头,“这种事肯定不可能当场交易,你给钱我写条,顶多算是?拉个线的试探机会,大?家坐下来说个话,应个声,眉来眼去一番,最多提提大?概想要?什么?位置,钱够不够,不够的话能用什么?填,做到心知肚明,真正的交易,自?然得?在背后,私底下进行?。”
叶白汀沉吟:“那是?否能确认,本案中,只有两个死者,再加上一个潘禄,走了这种‘交易’,魏士礼和方?之助的官位呢,有没有私下操作的可能?”
魏士礼最近刚刚升官,方?之助没竞争过?,势头却很足,将来未必不能。
申姜吸了口?凉气:“那要?照这么?说……连吏部人的官位都能是?买的,那躲在后面的凶手?,操作这一切的,岂不是?只有江汲洪了?”
“倒也未必。”
叶白汀侧脸映着烛光,眸底墨色铺开,意?味深长:“若他有心,把谁培养成了自?己?人呢?他身居高位,若是?接到这种生意?,完全可以发布命令下去,让底下人干,他还能片叶不沾身,真出了事可以推锅……”
“要?是?出了事,就让底下人自?己?解决,杀人可以,灭口?也可以?”申姜皱了鼻子,“真要?是?这样,这老头可够坏的!”
叶白汀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可本案两个死者,共同点是?乌香,似乎并没有泄露官位买卖一事,若如此,吏部根本没必要?插一脚,反而增添暴露嫌疑。”
仇疑青却道:“我仔细查过?,也询问过?厂公,这类交易已经在三个月前收紧,他们非常警惕,非常害怕被发现。”
三个月前……
申姜一对这时间:“岂不是?科举舞弊案后?那他们的确应该害怕!咱们能断他一只爪子,就能断第二只!”
“所以这真是?三皇子的场子了?”申千户掰着手?指头,细思极恐,“不但有科举舞弊,还有吏部买官卖官,有花船,还有隆丰商行?,乌香买卖,甚至还有之前八皇子说的那个什么?水兵……这么?多力量在暗处,积聚到现在,他想干什么?,造反么?!”
可不就是?想造反?
叶白汀仔细看这些路线,其?实是?相辅相成的,乌香买卖能带来巨款,足够的银子可以买通偏远地区的兵力,甚至可以蓄练私兵,乌香通过?隆丰商行?各种生意?遮掩,越发隐秘,经由水路运到京城,顺着花船欢场往外扩散,寻找搜罗更多猎物,分出三六九等,或是?单纯的买卖关系,或收服交易,蛊惑利诱来做自?己?人,慢慢的,朝堂上自?己?派别的人就会多起来,更方?便?行?各种事,铺开巨网,如果中间有人反悔或不干了,简单,乌香这东西?,不就是?用来控制人的?
你不听话,我就让你听话,所有价值榨干了,用不上了,就去死吧,死远点,无声无息,查无此人……
多完美的链条不是??
申姜听着少爷的分析,瞠目结舌,手?指戳着白板上的名字:“你说这些人,年轻时过?得?那么?苦,什么?险恶局没见识过?,干什么?非得?往火坑里跳?这几?个我都查了,在遇到‘大?转机’,升官发财之前,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苦,有一片自?己?的小天地了,明明有更稳更平安的路可以走,到底为什么?啊!”
叶白汀眸底映着烛火:“因为人心的匮乏,是?无限增长的。最初所有努力,只不过?想求个温饱,吃饱肚子后,又想吃的好,周遭财物不缺,又想得?人尊重……一旦人心不满,此事便?没有尽头。”
有些成年人可能就世事磨练,倦了,也看淡了,有些则脸皮更厚了,人间糟污处处,大?家都一样,只要?价格合适,为什么?不能交易?
又或者……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卷宗,那里有仇疑青和申姜最近几?日查到的东西?。
有些人可能也不是?自?己?特别渴切,而是?身边的亲人更迫切。比如家中长辈身体不好,撑不了太久了,只想看到孩子出息;比如妻子总是?被圈子里夫人们排挤,出门?时时遭冷眼,有些心灰意?冷了;比如女儿总是?羡慕别人……
有些事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有多苦,而现在有了条件,不是?找不到机会拼一把,为什么?不往前再走一步?
就算这些人犹豫,心里有足够的警惕,不想迈这一步,那些有经验的猎手?看到,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推动你,说服你,抓住你心理弱点,以现实境况挑拨诱之,促成最后的交易……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紧密,只要?内心的动机足够就可以。
“但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确切证据。”叶白汀说完自?己?的理解,最后道,“本案中有的人疑点很直接,比如两位厂公,就是?时间线,方?之助在三楼房间现场落了东西?,明显是?去过?,潘禄说了谎,目前背后动机不明,江汲洪当晚睡的房间很有迷惑性,距离凶手?动手?房间最近,哪怕和姑娘办了回事,都完全可以快速来回,魏士礼也醉了,但我对他房间里那两个空的酒坛子很有疑惑,他到底是?喝醉了进的房间,还是?进了房间才醉的,这是?两个概念——这个问题,可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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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点头:“查了!魏士礼不老实,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实则心思奸猾,酒量这种事,外头根本没露,有人说他深,有人说他浅,我问了挺多人,才能基本确定,他酒量算深,便?又回去反复盘问了那个想要?伺候他的姑娘,姑娘说的清楚,她过?去尝试时,魏士礼的确醉的不成了,那物件起不来,但她并不是?一进房间就试那处的,总得?聊两句,调个情,可她一靠过?去,就被魏士礼迷迷糊糊推开,嫌弃她身上臭,不够香……”
“你猜怎么?着,这姑娘先前没说,其?实也是?有些难言之隐,她有狐臭,干这一行?多多少少有些忌讳,她便?寻了秘法,平日用着药,基本没人发现,但她自?己?对‘臭’这个字相当敏感,被人嫌弃,当下便?要?自?检,赶紧转到帘后用水擦了身,重新?上香粉……因擦的认真专注,并未留意?房间里的人,魏士礼出没出去,她不敢保证,这个过?程,据她自?己?交待,大?约得?有一盏茶的时间。”
时间并不算久,但对于有过?杀人经验的凶手?来说,时间已经足够。
遂这魏士礼,还真不能解脱嫌疑。
叶白汀沉吟片刻,道:“方?之助,是?落了帕子在杀人现场,是?故意?还是?无意?,是?否影射了什么?,无人知道,潘禄……这个人很奇怪,目前为止,我感觉他身上的矛盾点是?最多的,总能以各种方?式,各种缘由出现在我们面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想说,啰啰嗦嗦一堆话,却又没真正透露任何?关键信息,他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
仇疑青:“我们目前只查到了存在‘官位买卖’这件事,真正证据还未获知,具体如何?交易,潘禄应该是?知道的。”
“他肯定知道啊,不然他的官是?怎么?升的?”光手?里这些线索,申姜就能砸实这件事。
“他这屡屡往我们面前凑的行?为,好像有点想露这件事的意?思,只是?还在犹豫观望,他就不害怕么??怕了,为什么?敢反悔?反悔了,为什么?不干脆跑掉?还是?……他跑不掉,知道别人会怎么?报复他?那他是?不是?见过?类似的方?式?”
叶白汀越说,眼睛越亮:“再有就是?,为什么?前后两次酒局,他都说魏士礼或方?之助拿东西?过?去交给上官江汲洪,但魏士礼和方?之助本人却都说不是?,解释为处理完上司交代的事过?去回话——是?他听错了,还是?他没听错,别人撒了谎?”
仇疑青眸底墨色铺开:“为什么?一定要?把两条线分开想,万一他们做的,是?同一件事呢?”
叶白汀神色微凛:“那事情可就大?了。”
“怎么?就大?了?什么?事?哪件事?”申姜没听懂,急的抓耳挠腮。
叶白汀眯了眼梢:“我们推测所有这些链条都是?三皇子在背后策划,他手?中有不同的线,多管齐下,分专人做专门?的事,那这些人彼此之间,就互不知晓么??他们有没有打配合的时候?有没有需要?相互打围,帮忙处理后续的时候?”
仇疑青:“就算多管齐下,专人精专事,也需有统筹之人,三皇子自?己?就什么?都要?管,那他真正心腹,必也不会只管一件事。”
叶白汀:“如果这些到了一定位置的人,彼此知道对方?是?谁,有竞争也有协作,偶尔需要?互通有无,那做‘官位买卖’的人,怎么?就碰不了乌香了?”
申姜眼睛倏的睁圆:“少,少爷的意?思是?,这魏士礼和方?之助,还真有可能是?送东西?的?送的东西?就是?乌……”
“不错,就是?乌香!”
叶白汀大?脑快速转动,腾地站起来:“不对,若是?如此,潘禄已经暴露了秘密,他很可能有危险!”
仇疑青抄起了绣春刀,大?步往外走:“甲小队准备,随本使出外寻人!”
239、有人可能有危险
幽夜寂静。
长街映着月影, 门?前灯笼随风微晃,临街酒肆开始闭馆,一二微醉的客人归家, 百姓们?家里黑着灯,远处隐隐有几声狗吠,这夜的京城, 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多了些在月下来往潜行?的暗影。
案件在侦破阶段,锦衣卫对相关人的动向都尤为注意, 非必要不会实施监视,但大体行?为轨迹,习惯路径等,都要掌握清楚,潘禄家里人口简单, 这个时间,最可能的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家,一个是在官署公务尚未处理完, 没来得及归家。
申姜自告奋勇:“我?去官署!”
仇疑青点?了头,自己带人转去了潘禄的家。
潘禄手头并?不宽裕,看住的地方就知道了,就是个一进的小院子, 一眼就能看完, 正北边房屋周正,隔出卧房和书?房,是潘禄自己在住,现在灯黑着, 没有人,往东应该是库房厢房之类,现下也黑着,往南是下人房厨房,虽灯燃着,但没什么大动静,住的是一对老仆夫妻,往西?,是潘禄女儿的房间。
听到几声浅浅的咳嗽,仇疑青正好走到窗外?,因夏夜炎热,窗子开了大半,刚好能看到里面的人,少女看起来十一二岁,穿着豆绿色衣裙,蹙着眉梢,翻看一本书?,可能因为难受,她额角沁着细汗,书?似乎也翻不下去,看两?眼就要看一看门?口,似乎在等着谁回来。
老仆被锦衣卫衣制止,在一边没有说话,只眼神?透露出焦急。
仇疑青没惊扰这位姑娘,而是带着人往后退了退,几乎退到了大门?边,低声问那老仆:“你家老爷呢?”
老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惊的也抹了汗:“老爷头前回来,用?过?饭,看了会儿书?,突然说有事,换了衣服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
“去了何处?”
“不知道。”
“可是去见谁了?”
“老爷没说……”
仇疑青思忖片刻,没再继续问,转身往外?,将要离开时,低声叮嘱了一句:“方才之事,不必告诉你家小姐知晓。”
“是,小姐身子不好,忧思过?度恐会生病,谢指挥使体恤,”老仆担心的不行?,追出来两?步,“我?家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必打听,静候。”
一水的飞鱼服衣角在眼前滑过?,锦衣卫的事,老仆怎么敢瞎打听?可是……这家里没有女主人,也没个拿事的人,只有一个病弱的小姐,要是老爷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哟。
仇疑青走到街外?,已经?有锦衣卫快马过?来报告:“申千户那边传了信来,说人并?不在官署!”
接下来怎么办,去哪儿找?京城这么大……
锦衣卫们?正心犯嘀咕的时候,就见指挥使已经?重新上马,方向坚定:“花船!”
本次案件几经?分析,基本排除了私仇私情这样的方向,就是与‘机密’有关,有人在不遗余力,阻止秘密的暴露和外?泄,以□□惩罚泄露秘密的人,关键的秘密有二,一是乌香链,二是官位买卖交易链,种种迹象可知,潘禄参与了第?二个链条,可他明明没用?乌香,却知道了乌香,近来行?为还很微妙,怎会不令别人起疑?
如若潘禄准备一条道走到黑,跟人做了交易,放弃一切良知和底线,成为对方的一员,那他不会有危险,甚至还会发财,但他并?没有,反而总是‘巧遇’锦衣卫,说些有的没的话,看起来没有什么漏洞,没暴露什么秘密,可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疑似背叛的危险行?为,如若矛盾激化,对方发现了他在提醒锦衣卫,他必会有危险。
而不管乌香还是官位买卖,都聚集于一点?——花船!
仇疑青策马奔腾,眼神?越来越锐利。
可能三皇子组织有很多据点?,但潘禄是自主意识出门?的,作为对组织了解不深,还未彻底加入的人,他知道的东西?必也有限,如果突然有了什么想法,除了花船,还能去哪?
至于别的方向……
仇疑青根本不做考虑,潘禄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任上公务,就是家中女儿,再就是最近这个‘麻烦’,大晚上的,官署没事,女儿没事,他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还能是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
花船仍然很热闹,甲板上灯火通明,姑娘们?在花香簇拥下,轻纱舞动,腰肢曼妙,纤影映着水光,美?不胜收,客人们?叫好声不断,赏银都能撒出花来。
仇疑青听到了三楼传来,断断续续,有些熟悉的破空声,还有在这破空声之后,人们?夸张的赞叹和捧场……
“日,这姚娘子厉害啊,竟然借着人命案发生的当口,猎这个奇,重新启动了弓.弩游戏!”
申姜紧赶慢赶,正好赶到:“指挥使,咱们?怎么办,上去搜人?”
仇疑青身影融在夜色里,眉骨浓深:“搜。”
潘禄可能有危险,也可能没有,但他们?有所推测,知道有风险可能,就不能不管。
船上突然多了‘不速之客’,姚娘子提着裙角从三楼下来,端着滴水不漏的妩媚笑容:“未知锦衣卫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真是罪过?,诸位是听曲儿,还是赏舞?尽管楼上来,就是这刀啊剑啊的,能不能稍稍收一收,别吓坏了姑娘们?……”
申姜理都没理她,直接带着人往上走,手指每往前一划一顿,都是指令,底下小队两?三人一组分开,收拢所有方向,一间间查找。
姚娘子笑意僵在了脸上,看向仇疑青:“指挥使这是何意?我?这船还犯法了不成?”
仇疑青也没说话,冷肃着脸站在原地,盯着四外?方向。
锦衣卫行?动很快,不过?多时,从一楼到三楼,已经?全?部查完,申姜皱着眉过?来,在仇疑青身边低声回话:“……三楼客人不少,在玩弓.弩,没有人受伤,未见血色,也未见到潘禄的人。”
到处都没有……莫非他们?想错了,潘禄根本没来这里?
这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他们?锦衣卫历来厚脸皮,没什么不敢干的,早年就在外?‘常有凶名’,可那是指挥使不在,现在指挥使本人在,大张旗鼓又没找到人,这姚娘子看起来又是个厉害的,当场撒泼怎么办……
果然,申姜刚一担心,姚娘子就开始了。
她可能刚刚愣了下,不知道锦衣卫为何上门?,但现在,一水的飞鱼服进来,所有房间看一遍,又一水的退出去,能是干什么?
做这种盘子生意,别的可能少见,捉女干戏码可是三五不时就有,找人路数,她比谁都熟。
“如何,申千户可寻到了人?”
姚娘子素手抬起,风姿绰约地扶了扶鬓边的发:“虽说在这京城里,锦衣卫无可不为,各官署中北镇抚司独大,可无缘无故深夜到访,砸我?们?这些苦命烟花女子的场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申姜皱了眉:“你待如何?”
“哪敢如何呀,”姚娘子娇笑着,视线滑过?仇疑青,“只是指挥使的人如此蛮横,吓着了花船上的姑娘,一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客人伺候好,是不是得给点?交代?”
这是要坐地起价,不是要钱,就是要路子呢。
申姜早年做总旗,处理这种事不要太习惯,咧出一嘴白?牙,大手直接往下,按住腰间绣春刀刀柄,略略一使力,泛着寒光的刀刃就露了出来:“要交代?这个怎么样,是不是够好看?”
姚娘子:……
是谁说北镇抚司指挥使立了规矩,手下锦衣卫把去年起就很讲理了,这不是还有耍无赖的么!
真要论肮脏手段,姚娘子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关键对面是官家的人,这申千户身上一股子二五眼的悍劲,要是指挥使不管,还真有点?收不了场。
她赶紧眼睛找人,叫人去寻燕柔蔓。
燕柔蔓今夜就在船上,既然日后攻略重心在这条线上,她就不能装作看不到,不用?人叫,此刻已经?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娘子莫急,申千户不过?是开个玩笑,”燕柔蔓笑容也很妩媚,比起姚娘子的故作大方,她的神?态里更添了几分坦诚,不设防,声音听在耳朵里也怪舒服,“指挥使莫要同奴家这等烟花女子计较,多跌份不是,方才这么大动静,可是出了事,在寻什么人?若要叫人误会就不美?了,人家若不愿意被寻到,反倒白?费了锦衣卫力气,我?们?姚娘子方才是想说,可代为通融劝说,而今在这船上的,不管姑娘还是客人,总得给我?们?几分薄面不是?”
这话就高级多了,回缓了气氛,把姚娘子的锋芒改为配合帮忙,大家场面上都过?得去。
至于在这过?程中,是真的想配合帮忙,还是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那就是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不必。”
仇疑青袍角一旋,转身离开了。
虽然没怎么理她,但也没有下令,对花船进行?更深的打压……
姚娘子站在福身送行?的燕柔蔓身后,眼神?微闪,果然这个女人就是有用?,锦衣卫还真给她面子!她这回应该是没走眼,把燕柔蔓报给主子也很英明,只待以后立下大功……有些位置,非她莫属!
跟着指挥使走到船下,申姜才问:“指挥使,咱们?真的要撤?这花船看起来很有问题,要不要……”
“不撤。”
“不撤?”申姜突然卡壳,那下船干什么?
仇疑青绣春刀鞘滑过?水面:“找一组水性好的,下水看看。”
“指挥使的意思是……水里?”
申姜眼睛陡然睁圆,也不接着问了,还愣着干什么,直接队伍里点?了几个,自己身先士卒,往水下一扎——
夜太深,水下视野并?不好,可四外?摸了摸,申姜还真隐隐约约的瞧见了一个人,刚要游过?去,那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奋力朝远处游去!
这里是护城河的一个弯道处,花船就停靠在一边,岸边往东连着大街,锦衣卫刚刚就是从这边过?来的,往西?就暗了,连着一条小巷,特别昏暗。
这人速度非常快,不久后就在暗处冒了头,浑身湿漉漉的,往黑暗的巷子里走。
瞧这身量,还有身上穿的衣服,眼熟的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不是潘禄是谁!
刚刚在水里不方便喊话,距离也太远,互相看不清,申姜身上都是水,衣服一搭变的老重,一时半会追不上人,赶紧喊:“锦衣卫在此,潘禄你给我?站住!”
潘禄愣了一下,还真不跑了,站定在原地,回头看时眼底都是狂喜。
然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突然有一支箭,自远处射来,迅疾如风,掠起破空低鸣,直直冲着他的左胸!
“小心——”申姜看到了,奈何他离得太远,根本跑不过?去救人。
仇疑青位置也不合适,他并?未入水,仍留在花船附近观察,这边潘禄和申姜露出水面,再到箭来,速度非常快,他来不及过?去,只能伸手抢了一个锦衣卫背的弓箭,搭弦便射——
“咻——”
箭矢在夜空中如流星般划过?,击飞了射往潘禄身上的箭。
但别人用?的是连弩,一箭不中,第?二箭已经?迅速再来!
仇疑青再拉弦却已是来不及,他眸底一冷,手指一弹,一颗小珍珠划低空滑过?,因体积小,速度更快,在对方箭矢到来的一瞬间,率先击中了潘禄膝盖,潘禄身体一斜——
箭矢仍然射中了他,却已不是左胸要害,而是右胸靠肩的位置!
“潘禄!”
申姜没箭支救人,一路都在跑,及至现在,是离人最近的,直接把人捞住了。
远处□□连发两?箭后,没有再继续,似是知道会被追查,动静全?无。
仇疑青指了个方向,让锦衣卫去追,自己先行?过?去,看潘禄现在的状态。
潘禄有点?不太好,血沫子从唇角流出来,紧紧攥着申姜的手:“我?女……女儿……”
奈何声音太小,申姜急的脑门?都冒汗了,紧紧贴过?去,还是听不清:“你说什么?你声音大些——”
“你女儿很好,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你且好好养伤,才好回去照顾她,”仇疑青已经?走到身边,“她这个年纪,没爹看着可不太行?。”
潘禄松了口气,睁大眼睛:“指……我?有东,东西?要……”
指挥使没说太多,也没有威胁引诱,但他知道怎么做最好,知道怎样行?为,才能保住自己,日后有照顾女儿的时间……
喉头堵的慌,他不太说得出话,右手挣扎着,抚上自己左胸,试图伸到衣襟底下,可惜力气不足,也低不了头,看不清,怎么都抓不出来。
仇疑青蹲下来,按住他的手:“本使知道了,你不必担心,且好好养伤。”
潘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底是透着担忧的感激,只一瞬,就头一歪,彻底的晕了过?去。
仇疑青从潘禄衣襟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先救人。”
“是!”
申姜瞧着这伤不轻,不敢耽误,干脆自己背了人,直直去往北镇抚司。
这里离自家地盘很近,深夜里到处找还开着门?的医馆,不如回去找老大夫,谁的医术能比的过?自家指挥使请来的老手?
仇疑青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空白?宣纸,但它不可能是空白?的,真要什么东西?都没有,潘禄也不可能给他,只有一种解释,这上面的字,可能需要特殊技巧才能显现。
这个不急,可稍后试验,仇疑青将东西?收好,去往方才箭矢来的方向,他倒是要看看,这箭是打哪来的,谁射的,花船之上,还是花船背后的岸边!
这个角度非常微妙,因花船停靠在岸边,拐弯处就有两?颗大树,时值盛夏,枝叶繁茂,如果上面蹲个人用?□□,完全?可以不为人知。
仇疑青上树检查痕迹,又去船上看了一圈,包括三楼客人们?正在玩的弓.弩游戏,刚刚是否发现异常,弓.弩数量可有缺漏……
最终,他在在岸边大树和花船中间的水域里,捞出了一把十字.弩,大小做工和花船上用?的一模一样,连花纹都是同一种,哪来的不要太明显。
又是伤完了人,伤到了水里?
……
离岸边很远的地方,叶白?汀目送申姜将潘禄带回送医,看着仇疑青在花船附近搜索痕迹,缓缓吐了口气。
他出来比较晚,听说家里和官署都没有找到潘禄,有些担心,直接往花船这个方向来了,但仇疑青和申姜明显更快,他刚想跟过?去看一看,意外?就发生了,潘禄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突然有箭矢射过?来,他在岸边是距离最远的,别说救人,估计大喊一声,对方也听不见,直接目睹了整个仇疑青举箭救人的过?程。
因不知接下来有没有其它危险,他也没敢过?去添乱,直接在岸边蹲到了现在。
到底是谁想杀潘禄?又是离花船这么近的地方……花船上的客人,还是姚娘子?
瞧着四下安静下来,现场已经?被锦衣卫控制住,应该再不会有危险,他站起来,准备过?去找仇疑青,可还没来得及迈开脚,就听到背后有声音——
“叶小公子因何在此?”
声音还有点?熟悉,带着种特殊的从容与亲昵,叶白?汀心有所感,转身一看,还真是方之助:“小方大人?夜静更深,你怎的也在此处?”
方之助微笑:“月下相逢,下官与叶小公子有缘啊。”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微微侧了侧身,方向叶白?汀的视线微后看。
叶白?汀微侧了头,就看到站在远处的另外?几个人,吏部尚书?江汲洪,侍郎魏士礼,以及东厂西?厂的两?位公公。
很明显,方之助不可能没看到远处锦衣卫的热闹,此举也在给自己摘脱嫌疑——虽然有缘,又见面了,但这里不只是他一个人哦,还有别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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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意外?哦。
见叶白?汀面色沉吟,没说话,方之助便微笑道:“北镇抚司何等本事,连宫里的厂公都有些招架不住呢。”
是调侃,也是解释。
叶白?汀眸底微闪:“小方大人是说,两?位厂公出来寻你们?求助?”
被仇疑青逼的吓到了,怕招架不住,试图找同盟?
“怎会?”言语暗示是一回事,真正承认又是一回事,方之助怎么可能给精准答案,只道,“下官可没这么说,也可能就是偶遇,不小心碰到了,总得寒暄几句……”
叶白?汀垂眸,寒暄啊。
方之助面带微笑,如春风拂过?,暖心的很:“若是不想让叶小公子发现,下官都不必特意走这两?步,过?来寻你说话,叶小公子又何必消遣别人一番苦心?”
叶白?汀:……
他倒是不怕别人骚,别人话说多点?,他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不是?
他往远处看了一眼。
仇疑青所有位置稍稍有点?远,对有武功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他手上带着小铃铛,但凡出门?,身边都是有锦衣卫跟随的,倒也不怕有危险。
遂他对着方之助,微微笑了:“那我?在此,多谢小方大人了?也是我?想东西?入了迷,失礼了,竟没察觉你来了,你……和几位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方之助笑的意味深长:“小公子想知道方才河面上的事,我?们?有没有嫌疑?直说便是,下官早说过?,断没有不配合的。”
被人戳破,多少都会有些窘态,叶白?汀却丁点?没有,反而大的方方承认了,从容的很:“职责所在,不敢不闻不问,还请小方大人解惑。”
方之助怔了下,看着叶白?汀的眼神?更深,似乎觉得这个人更有趣了。
“叶小公子可莫要冤枉下官,这几日因那命案,吏部上下紧的很,但凡过?手的东西?,光自查就得三五遍,每日散衙都很晚,今夜下官和魏侍郎换了官服出来,这才刚分开没多久,就被江大人请了回去,因他正好碰到两?位公公,说了两?句话,就有些流程对不上,叫我?们?往回两?步……时间也就,差不多一盏茶吧。”
一盏茶,岂不是和刚刚射向潘禄那支箭的时间相符?
那这几个人,又都有嫌疑了?
叶白?汀尚不知道仇疑青那里找到了弓.弩,脑子里转的都是凶器可能存在的范围和空间,一不小心,踩到岸边的鹅卵石,身体晃了下。
“小心——”
方之助刚要伸手扶他的腰,‘咻’的一声,一支长箭直直钉过?来,正正冲着他的脚面,他要是不机灵的退后,这箭得扎穿他的手!
随着这支箭,有冷风席卷而来,又疾又快,紧接着,一个身影旋来,飞鱼服衣角滑开,如水波荡开,仇疑青戳在方之助面前,高大身影遮完了背后的叶白?汀,眸底铺开墨色冷芒:“本使的人,你不该碰。”
方之助低头看了看狠狠扎在地上,尾羽还在晃的箭矢:“下官倒是未曾想到,指挥使……这般小气?”
叶白?汀当然是不会摔倒的,他只是不小心,滑了那么一小下,又没有跑又没有走,顶多晃一下,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扶,也能站稳。
“小方大人慎言,我?们?指挥使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吏部插嘴了?我?看你还是通知几位大人,速来回锦衣卫的话才好。”
方之助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远,去叫另几个人。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是不是这几个人,都有嫌疑?”
“是,”仇疑青颌首,“不过?我?们?也得到了突破性的线索,这个案子,快要告破了。”
叶白?汀一猜,就是刚刚潘禄给了点?东西?,稍后再跟着方向查一查,没准就……
他正高兴,就见仇疑青手背抵唇,打个哈欠。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困了?”他探手去摸仇疑青的额头。
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可能是那个药……没事,能撑住。”
240、小气的指挥使
这一夜过得有点惊险, 也有点漫长。
潘禄夤夜去往花船,锦衣卫赶到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在船上, 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水,发现有人追,他焦急之下, 仓促逃跑,还是中了箭矢,目前?生?死?不知。
现场留下的锦衣卫, 在仇疑青带领下,该问话问话,该取证取证,该排查排查,整整忙碌了一夜, 回到北镇抚司,天都已经亮了。
叶白汀先去看了受伤的潘禄。
老大?夫在一边捋着?白胡子:“放心,老夫亲自给?扎的针,上的药, 死?不了。这伤有点重,看起来?不在要害,却?伤了肺脉,药下准了, 养一养能好?, 就是这过程有些难熬,什么时候醒也不一定,醒来?也未能帮得上忙,上堂问话。”
“……没事就好?。”
叶白汀缓了口气。倒不担心别的, 案件要点方向,他们早有所得,证据也在搜集,潘禄说不了话,不能作证也没关系,他的受伤本身?就是证据,再加上他此前?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有他身?上的东西……
“那您先忙。”
叶白汀又问了老大?夫几个有关仇疑青身?体的问题,才回了房间。
他在房间整理案件卷宗信息,仇疑青和申姜也没闲着?,在外面跑最后的证据要点,条条解惑……一日夜过去,潘禄仍然未醒,案子,却?是可以问一问了。
申姜让人传话,请叶白汀做准备的时候,叶白汀一点都不意外,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本案中的逻辑点,每个人的行为轨迹,本身?特征,在案子里的位置,想做的事,以及内心深处最为渴切的动机……
一样一样,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中划过,再睁眼时,灵台清明,眸底干净,眼前?再无?疑雾。
仇疑青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房间的。
阳光越过窗槅,跳跃在小仵作眉梢眼角,眸底瞳色都更为清澈,呈着?阳光,变成了浅浅的琥珀色,很干净,也很动人。
仇疑青大?步过去,按住叶白汀,吻过他眼角:“准备好?了?”
“嗯,”叶白汀点点头,“指挥使呢?可一切准备就绪?”
仇疑青:“已请皇上旨意,宫中两位厂公可稍离小半日,到北镇抚司堂前?问话。”
叶白汀看到了他眼底未尽的情绪:“不过?”
“不过我们需得快些,夏热炎炎,宫中早就定好?了日子去京郊园子避暑,两位厂公时间不多。”
“那还等什么,走吧。”
叶白汀起身?就要走,却?被仇疑青按住了:“不急,先用个早饭。”
“可……”
“申姜那边走流程还需要一定时间,两位厂公也得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到。”
叶白汀只能重新坐下:“……好?吧。”
今天没有好?吃的豆腐脑,大?家都很忙,没时间去买,只有厨房熬煮的小米粥,和新鲜做好?的煎包肉饼,小米粥熬了很长时间,上面铺了层厚厚的米油,金黄金黄,又好?看又香,煎包和肉饼都是厨房大?师傅的拿手活,趁热咬一口,香喷喷,美滋滋,就是得注意,别不小心烫了舌头。
两人面对面,安静的吃饭,中间只有勺子和碗边的碰撞声。
“怕不怕?”仇疑青突然问。
叶白汀抬头,看到对方眼里落着?的阳光,浓烈又炽热,有一瞬间的恍然:“嗯?”
仇疑青给?他夹开一个煎包的边,散了内里热气,好?让他吃:“此次案件,你我都早已猜到,嫌疑人内必有三?皇子倚重的心腹。”
叶白汀夹起这颗煎包,很懂:“可能是个年纪略大?的长者,也可能是一直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成长,走过很多危机的,身?边助手。”
仇疑青眸底墨色铺开,幽如深潭:“如此,我们便触及到了三?皇子的集团的核心成员,他可能会有脾气——”
而疯子被惹怒了,是要出来?发疯的。
“你怕不怕?”
“不怕,”包子塞进嘴里,在颊边微微鼓起,稍稍有点烫,叶白汀说不出太多话,直接伸手越过桌子,握住了仇疑青的,“不是有你在?”
他的表情过于自然,动作过于依赖,说话时有点没心没肺,还顶着?阳光,笑的灿烂,仇疑青心脏被这道阳光狠狠一撞,瞬间怦然。
“嗯,有我。”
仇疑青握紧了这只手:“他赢不了。”
只要他在,任何人都灭不了大?昭,欺负不了宇安帝,也伤不了小仵作。
叶白汀有点意外,不知怎的,就觉得对方此刻眼神动人的过分,搞的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拽回来?:“那什么,你眼底都有红血丝了,不能再撑了,案子落定,必须得快点睡觉,知道么?”
仇疑青指尖仍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轻轻捻了捻,声音微低:“嗯,听你的。”
叶白汀还是有点担心:“那个药……再吃两天,是不是得换了?最重要的那味药,叫天缕兰心的,现在还在隆丰商行?别处能寻到么?若寻不到,这一味,怎么拿到手?”
时间可是快等不了了。
“你忘了姐夫?”
叶白汀一怔,姐夫的确在跟查隆丰商行这条线,可这味药……
仇疑青缓声道:“他已经知此药藏处,并有取药计划,只不过现在不太方便,需得等一个时机,应该就在这几日了,他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行吧。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叶白汀很知道自己,验尸破案在行,别的事干不了,就‘需要武功’这几个字,就能把他难死?,总之大?家群策群力,一起加油吧,总会有好?结果的!
他开始加快速度,豪气干云的干完碗里的小米粥,把空碗前?面一放,挥衣站起,面色严肃:“那我们开始吧,先把案子破了!”
“等等。”仇疑青却?叫住他。
叶白汀等了,还等了好?一会儿,仇疑青却?只是抿了唇,没说话。
“怎么了?”他差点想伸手摸一摸仇疑青的额头,这人没生?病吧?
沉默良久,仇疑青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说了话:“方之助,你离他远一点。”
吃醋了?又是因为这个人?
叶白汀很想笑,但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知道有些不合适,就绷住了,板着?脸,应的很干脆:“好?。”
仇疑青:……
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小仵作在哄他,憋了片刻,还是说了一句:“他故意走近,也不许理他。”
“嗯嗯记住了,”叶白汀手负在背后,煞有其事点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还爱去花船,好?美色,到处勾勾搭搭……”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抬眼看仇疑青,好?像时刻在分析人哄好?没有,要不要加几句好?听的话……
仇疑青有些无?奈,将人揽进怀中抱住,不让那双干净的眼睛,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有些话不应该这么说,有些事不应该这么管,但他就是忍不住,明明怀中人对别人半点没上心,明明他知道,还是遏制不住心中的占有欲。
他的小仵作,善良纯正,又小心眼多多,能剖尸能破案,明明该娇贵的养在华阁,却?一点都不娇气,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恶都能辨……
他的小仵作,自他看到的第一眼起,就注定是他的人,谁觊觎都不可以。
耽误这一会,去到大?堂,倒时间正好?。
厅堂已经被申姜盯着?,全都准备好?了,正北指挥使的长案几,下首仵作专座,两侧排开,不给?人压迫感,也保证出不了任何安全问题的锦衣卫……
整个厅堂气氛凝肃安静。
今日坐镇北镇抚司审案,仇疑青也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不过他官阶不同?,这飞鱼服自也不同?,除了一般制式规定,肩膀上还绣有御赐的龙纹,身?份上的震慑感表露无?遗。
很快,随着?申姜唱名,本案相关人一一列堂,仇疑青当堂坐定。
“今日缘何请诸位到堂前?,诸位心中想必知晓,先有汤贵,樊陌玉两个死?者,皆是背后中箭而亡,□□他杀,再是潘禄中箭,疑似被人灭口,从船到物,再到隐在暗里不为人知的买卖,北镇抚司上下不敢轻忽,天子震怒——”
场上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在仇疑青提及‘天子震怒’时,放到两位厂公和江汲洪身?上的视线略多了些。
关注两位厂公,是因为本身?就是宫里的人,这种消息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摸的最透的,关注江汲洪,是因为他是所有人中官阶最高的,除休沐或天子特赦,日日都要早朝的,应该也能摸到几分圣意?
这四?个字,到底是真的,还是锦衣卫在诈他们?
可惜不管两位厂公还是江汲洪,都面沉如水,没有任何波澜,很是稳的住。
“江大?人,”仇疑青也没含糊,矛头直接砸向江汲洪,“本使听闻,皇商虽不是官阶派遣,其间流程也有需吏部配合的地方,樊陌玉和潘禄更是,本就是官身?,所有调派任免,都需得你签章首肯,本使想问,你可知这几次流程,中间是有纰漏的?”
江汲洪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理解这些话:“敢问指挥使,此话何意?吏部办事,向来?遵循规则,每一道流程都有专人复核,所谓纰漏是……”
仇疑青眉锋凝肃:“江大?人不知?”
江汲洪摇头:“事关凶案,指挥使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若早知有疏漏,本官怎么会批复签章?官员升迁调派,关国?体,关民?生?,兹事体大?,错了,可是要担罪责的。”
仇疑青一个眼神,申姜往前?一步,手里拿着?几份卷宗,刷一声摊开,展示给?所有人看:“锦衣卫卫所报,樊陌玉三?年前?外派考绩为良,两年前?也是良,如何到了你吏部,这考绩突然变成优,可以加官进爵,调派重职?”
“竟如此么?”
江汲洪似乎不信,接过卷宗看了看,上有锦衣卫卫所查到的事实佐证,条条红章手印触目惊心。
申姜盯着?他:“江大?人,就不解释解释?”
岂料江汲洪直接转了头,看向魏士礼:“本官记得此事由你督办,因何如此,中间是否有问题,速速当堂释明!”
申姜心内豁了一声,我们问你,你问下面人,倒是推的一手好?锅!
“申千户,得罪了。”
魏士礼接过卷宗,仔细看了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下官想起来?了,这个,应该是当地报错了,下官第一次按流程审核时,看到‘良’字,本是按了下去,没往上报樊陌玉升迁转职一事,因为不合规矩,但后来?接到了新材料,才知是当地闹了乌龙,报错了,樊陌玉当应是优,这才重新提交,未料锦衣卫查到了这个……不知是锦衣卫查到了最初的错误信息,还是樊陌玉造假,骗过了吏部?”
这是要把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当自己不知道呢。
申姜冷笑一声:“那这次错了,这回呢?这回呢?这回呢!”
一样一样,他手每每翻一次,就是一次考绩变化,从良变成优,甚至从劣变成优。
魏士礼一看,立刻摇头:“这些不是下官过的手,千户不若问问方之助!”
“下官亦不知。”
方之助似乎料到了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拱了拱手,反应很快:“此事从头到尾都是魏侍郎负责,下官不过帮忙打了个下手,整理了些文书,并未追问个中细节……会有越权嫌疑的。”
魏士礼眯了眼:“是不是你害我!”
方之助表情淡淡:“怎会?分明是你要害江大?人啊。”
果然少爷说的没错,这事一出来?,立刻就得狗咬狗!
申姜看了眼坐在下首,老神在在的叶白汀,哼了一声,直接从准备案几上拿出更多文书,全部都是在外卫所执指挥使令,查到的东西——
一些官员的考绩,从良变成优,从劣变成优,不仅有樊陌玉的,还有潘禄的,甚至有其他人的,厚厚一打,只要眼不瞎,都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件事,今天就是要拽出来?,就是要拎清楚!
叶白汀看着?江汲洪,目光明亮到锐利:“吏部派官流程无?序,疑似存在‘买卖交易’一事,锦衣卫已有证据在堂,江大?人真的不辩驳几句?”
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厅堂瞬间一静。
再抬头看指挥使脸色,全无?意外或制止,明显是早有共识,那将各种细节呈报天子……再正常不过,天子听到这种事,还真得震怒!
朝野上下,官员无?数,所有调任派遣,基本全部要经吏部,吏部胆敢做这样的事,朝局危矣!
江汲洪仍然面不改色:“锦衣卫指控好?无?道理,就凭这些,就认定我吏部出了问题?我吏部虽摄官员调任派遣,但大?昭有那么多官,吏部怎可能都认识,便是申千户这些文书里提过的人,本官亦无?交往,不熟识,因何为他们走动,又如何为他们走动?”
“简单,有中间人啊。”
叶白汀目光逼视:“江大?人不会以为,锦衣卫就拿了这点东西,来?迫你说实话吧?你吏部之人常去场所,私下谁和谁见了面,中间事涉银钱还是其它,之后这些银钱最后的流向——锦衣卫一清二楚。”
“花船,商行,钱庄,货品交易……”他一样一样,慢条斯理的点出来?,“需要我直接报名字么?江大?人想要地名,还是人名?可是你得想清楚,锦衣卫报了,和你自己说,量刑是两个概念。”
江汲洪仍然摇头:“你所言这些,本官皆不知晓,本官只知,手下每一次签章,都合理合规。”
叶白汀:“都到这时候了,就别谈什么公正公平了吧?你言你所办之事都公正,所升之人都公平,那其他考绩数年评优的,你为何不择,为何不选?他们的难道不配?”
江汲洪:“官署事务繁忙,总有先来?后到。”
“哦,需要排序,那江大?人这里的排序资格,又是什么标准呢?”
“照旧例。”
“何种旧例?”
“那就得问问两位厂公了,”江汲洪面色仍然不变,“吏部办事条例大?都沿习之前?,本官到任后亦是如此,未有任何改变,若说有纰漏……本官此次记得教?训了,但若溯源追责,本官不敢独揽。”
富力行和班和安眼底齐齐一阴,虽未有对视交流,表情神态已然如出一辙。
叶白汀就知道不会太顺利,这么大?的事,江汲洪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为官多年,人老成精,不老实,没关系,夏日天光漫长,他们有的是时间耗,所有东西,总要一点一点,全都抠出来?!
“二位厂公?”叶白汀看向两个公公,微笑,“江大?人的话,可都听到了?可有话说?”
这明显甩锅,拉人下水的行为,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玩了半辈子心思的公公?
富力行手收在小腹,叹了一声:“江大?人不厚道啊,你吏部的事,因何问咱家?就算行事依照旧例,也是你吏部的旧例,咱家一个阉人,是你吏部的人,还是去过你吏部当过差?”
江汲洪眼帘微垂:“公公确非吏部人,也未曾在吏部当差,但在先帝年间,曾不止一次指导莅临,定下条条规矩……”
仇疑青:“不知当年吧,近一两年,或者就在两个月前?,两位公公不也给?过江大?人指导意见?”
富力行倏的睁圆了眼。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看到厂公失态,不管富力行还是班和安,每次见面都很稳,发生?了什么事,都一脸波澜不惊,只不过前?者总是带着?一副假面,看似谄媚更多,后者从来?都是微笑慈善,看起来?没什么锋芒,这种形于外的惊讶,还是头一回,好?像根本没有意料到,仇疑青会卖他们?
这表情解读出来?类似:豁,瞧不出来?啊指挥使,你个浓眉大?眼的,当时是在骗人,诈我们的供是不是?诈完我们,这回同?样的套路搬到堂前?,诈别人来?了是不是?和着?您两头通吃啊!
叶白汀就看到,仇疑青面向富力行,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弧度,绝对不是什么满意的微笑,而是在提醒,或是警告——
就诈了你们,怎样?北镇抚司堂前?,谁敢放肆!
富力行眼看着?就蔫下去了。
叶白汀仔细回想,好?像是在他和仇疑青深夜聊过‘官位交易’这个可能后,没过多久,仇疑青那边的反馈就回来?了,说确有此事,真正要沉下心去查,证据在握,需要一定的时间,比如刚刚申姜拿出来?的那些卫所回执,都是在昨天才收到的,仇疑青怎么可能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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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确定了方向,在没有找到更多佐证之前?,就进宫敲诈两位厂公了。
不过东厂厂公还是不行啊,到底年轻了些,你看看人西厂班和安,多镇定,估计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出了,被卖就是宿命,到现在都神态平和,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阳光透过窗槅落在厅堂,夏风轻拂枝桠。
厅堂安静了许久,江汲洪都没说话,不知是在考虑其它还是什么,叶白汀便就着?仇疑青的方向,看向富力行:“富厂公可愿为证,证明吏部派官一事,存在违规行为?”
富力行一怔。
这个证明,可不是一般的证明,锦衣卫这是把他算计进来?了啊!
他眼珠滴溜溜转到左边,再转到右边,差点想抽自己一嘴巴,叫你欠,瞎出头!
不过么……反正有些事跟自己没关系,不如就送个人情给?北镇抚司,不送……估计也会被压着?送,锦衣卫都知道这么多了,今日恐怕不能善了,吏部走到头了,不如自己主动几分,还能多份脸面,当即站出来?,气势万千:“咱家愿意!”
他不但说了,还这么做了,随手就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递上去:“喏,这是一封江大?人写给?咱家的信!”
“分明就是他自己不才,遇到麻烦不知如何处理,来?问咱家讨主意,这人家吏部的事,咱家一个阉人,怎好?涉及?后妃都不能干政,何况咱们,咱家不便多言,就讲了些早年的例子给?他听,谁谁谁怎么钻的空子,后来?怎么被惩罚……咱家当真是一片好?心,以为他知道这些,好?引以为戒,杜绝类似的事发生?,谁知他竟学了人家钻空子的法子,这么干了!这事可都是江大?人自己干的,跟咱家没关系!”
江汲洪的脸黑了:“富厂公慎言!本官并——”
“慎什么言!这信不是你写的?”
“信是本官写的没错,但本官只是询问而已,并未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
叶白汀适时插话:“遂江大?人认可锦衣卫判断,认为吏部派官存在‘交易’,只是不是你办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片刻,江汲洪道:“是。”
他眸底微闪:“本官还是那句话,就算有这个想法,怎么实施?本官是有些权力,可这些人并不认识,途径何来?,如何到信,怎么交付彼此?”
“倒也不难。”
叶白汀将视线转到场中唯一的女人:“敢问姚娘子,江大?人可是你的入幕之宾?”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江汲洪变了脸色。
可见这个问题有多关键。
姚娘子却?很大?方,红唇一勾,笑容明媚:“奴家怎么说,当年也是艳冠京城的红牌,伺候过的客人不算少,便是同?江大?人睡过几回,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叶白汀:“我问的不是当年,是近来?,就比如今年这几个月,江大?人可照顾过你的生?意,同?你相熟?”
姚娘子:“那没有,不熟。”
“不熟,为何总往你的花船跑?”
“瞧公子这话说的,船上少了奴家,不是还有其他姑娘?”
“可我听闻,江大?人口味不同?,好?少妇,最好?是没了大?夫的……”
“小公子慎言!”
江汲洪突然暴怒出声:“本官私下喜好?,与案子无?关!”
有指挥使在,叶白汀不怕任何人发火,慢慢悠悠继续:“锦衣卫查过江大?人在花船上的玩乐,除了命案发现的那两夜,其它时候很少点姑娘相陪,倒是与姚娘子□□颇多,江大?人家中夫人早逝,后院小妾也都是年纪略大?的,江大?人就是好?这一口,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缘何不能说?”
江汲洪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叶白汀从容回视:“江大?人是不想承认,还是不能承认?姚娘子于你而言,有更重要的用处,是么?你不认识樊陌玉,不认识潘禄,但姚娘子都熟,都认识,是她?将人介绍于你的,对不对?”
241、怕不怕
叶白汀还真不是胡说, 姚娘子绝对是本案关键人物,各种?人物关系都是由她串联而?来?,申姜在发现这一点后, 就进行了深查,果然,什么收牌子不再接客, 此洁身自?好,都是假的?。
姚娘子的?确地位得到了提升,早就不再做花娘, 而?是掌管整个场子,但她本事可没?丢,对这种?事也没?有什么羞耻和拒绝,只不过在男人的?选择上,她有了很大的?自?主权, 目的?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非其它。
“少?爷这是瞧不起谁呢?”
姚娘子突然笑了,眉目间隐有着恼的?锋利:“虽则奴家是烟花女子,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委身,随便?卖的?,奴家不是什么江大人的?人,未经他授意做任何事, 花船只是花船, 生意只是生意,奴家不帮任何人,只帮自?己。”
不怕你说话,就怕你不说话。
叶白汀话音一转:“行, 那你说说,汤贵是怎么回事?”
姚娘子没?料到话题转变这么快:“汤贵?”
都不用叶白汀眼色示意,申姜甩出了证据:“经查,最近这一年来?,你身边男人走走换换,停留并不多,只江大人和汤贵有长线来?往,尤其最近这一个多月,连江大人都靠后了,和汤贵来?往明显增加——还敢不承认?”
姚娘子眯了眼梢:“是又如何?奴家是烟花女子,也是个人,寂寞了,就不能找人快活?”
申姜:“你找什么人不行,为何是汤贵?他年纪略大,生了张鲶鱼嘴,没?人说他好看,他也不是官,就算有钱,好像也没?给?过你多少?吧,你图他什么?”
姚娘子低笑出声,眼神暧昧:“图他活儿好,不行?”
申姜:……
日!他这套话问?供的?工夫还是不行!
只能回头,眼巴巴看少?爷。
叶白汀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申姜清咳两声,稳住心态,往后退了两步,就听见少?爷犀利问?话:“姚娘子丢的?那两箱东西,可找到了?”
他差点没?站稳,这叫稍安勿躁?这都直切核心了!
所以这个点不应该小心套话?是该打组合拳?申千户眉头微拧,看向姚娘子。
姚娘子只怔了片刻,就回了神:“什么东西?小公子在说什么,我怎的?不明白?什么叫丢了东西,丢了什么?”
“这也要我告诉你?”叶白汀视线有意看了看四周,声音微低,“你确定?,这件事要我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晓?”
姚娘子没?说话。
叶白汀:“你丢了东西,也丢了钱,这么大数目,必是会被问?责的?,时?限到了,这东西和钱,你总得有一样圆上吧?东西,没?人能帮得了你,钱,汤贵有,他想不想出是一个问?题,可能不能让他出,就是你的?本事了……”
姚娘子目光微闪:“什么东西和钱?小公子都把奴家说糊涂了,要说钱,咱们花船姑娘别的?没?有,这个可不缺,奴家干这一行这么久,总是有些积蓄的?,怎会在这处短了手?”
“姚娘子不懂啊,没?关系。”
叶白汀一句话,申姜那边又拍出了证据,这次不是什么文书卷宗了,而?是一只浅青锦缎包纱的?小香囊,个头很小,十分精致。
“这个东西,姚娘子总该认识了。”
默了片刻,姚娘子还是摇了头:“不认识。”
申姜都要气笑了:“你船上的?东西,你说没?见过?”
“奴家何曾说没?见过?只说不认识,”姚娘子将了申姜一军,面带疑惑,“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像是有客人佩带过,花船上客人非富即贵,偶尔时?兴个什么东西很正常,奴家又不是那多事的?人,并未问?过……锦衣卫如此郑重,可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
叶白汀:“锦衣卫搜检过你的?花船,没?有任何发现,你的?船很干净。”
姚娘子便?笑了:“都说了,奴家做的?正经生意,船上当然干净。”
叶白汀:“看来?你对自?己的?划船很自?信,那人呢?”
姚娘子突然警觉:“什么人?”
“‘生意’做的?大了,广了,底下总有些带着小心思的?人,查不过来?,也管不过来?吧?”叶白汀念出几个仇疑青查到的?名字,“王七,钱易,于小山……他们几个,都私藏私卖了,你可知晓?”
姚娘子脸色忽变:“藏了什……”
“自?然是这香囊里?的?东西!”
申姜将东西倒出来?,落在案几,发出好大声响:“不用谢,我们指挥使古道热肠,查案途中发现你丢了东西,顺手帮你找了找,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你丢了也只能偷偷找,不敢大张旗鼓,我们敢啊,果然就瞧见了不是?你这手底下,有人想黑吃黑,架空你,顺便?顶了你的?位置呢!”
“罂粟将将结苞之时?,取针刺其青皮,渗出津液,以竹刀刮取,阴干之后,是为乌香。其色褐,其质干,以纸包之,极肖茶砖,然其之害,罄竹难书,伤内腑,蚀人骨,毁心志,一旦被前期所谓‘快感’骗过,身体的?腐蚀过程便?已开启,成瘾之后,极难戒除,瘾性会越来?越大,身体会越来?越伤,直至最后死亡,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叶白汀字字清晰,句句逼压,看着姚娘子的?眼神越来?越严厉:“你可知你卖的?是什么东西!是毁一家,灭一国的?极恶之物!”
现场所有人心内一震。
有不知道的?,第一次听说,心内掀起惊涛骇浪,也有知道的?,眸底映过无数个过往,那些存在在史书里?,话本子里?,野史里?的?桥段。
乌香……本案竟然涉及此邪物!
姚娘子:“我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做这种?生意!”
“哦,是么?”叶白汀盯着她,“姚娘子想推给?谁?”
姚娘子抬眼,脸色严肃极了:“敢问?锦衣卫有何证据,要在此处冤枉于我?为什么一定?是我做的?,不是别人?我那花船每日客人爆满,生意良多,我怎么可能都盯得过来??船上姑娘也是,日日都有新人,天天都有有本事的?,我哪能事事都知晓?别的?不说,就说近日新进的?姑娘里?,有个名叫燕柔蔓的?女人就厉害的?很,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她干的??她可是有过前科,坐过牢的?,连你们锦衣卫都能骗,没?道理这回就骗不过了?”
她也算很有心眼了,把燕柔蔓抬出来?,一边试探这女人和锦衣卫的?关系,是否有她猜测的?那么结实牢固,如果没?有,那抱歉了,她就是要甩锅,找个替罪羊,把水搅浑了,矛头冲了别人去?,她才能安宁不是?
比起她,燕柔蔓可是叫锦衣卫失过面子的?人,锦衣卫更该恼怒才是……
岂知叶白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往哪儿推都没?用,你花船上所有人,我们都要查,你如此负隅顽抗,怕是还没?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想试一试?”
姚娘子垂了眸,没?说话,心里?却转个不停。
没?反应……那就是燕柔蔓不重要?还是什么别的??
乌香已经被叫破,问?题不大,这本就在她们的?预料中,之前几个小据点被挑,她们就知道锦衣卫发现这件事了,只能暂时?避其锋芒,躲一躲,藏一藏,毕竟她们的?客户……是离不了她们的?,这条线锦衣卫想斩也斩不断,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主子不再隐于暗处,出来?宣战,主子也早吩咐过了,早晚有这一天,早一日晚一日的?,没?什么好怕,可现在……如何保住自?己才是关键。
她决定?,扔点东西出来?。
“这个香囊……我的?确认识。”
叶白汀一直在观察她,提前猜到了她的?心思,截了她的?话:“魏士礼和方之助带给?江汲洪的?,是么?”
姚娘子一愣。
“两次案发现场,先后是方之助和魏士礼的?场子,并没?有请彼此,却先后以‘送东西’的?理由过来?,请见江汲洪,”叶白汀眉目疏淡,声音锐亮,“他们是这条贩卖链的?人,还是你姚娘子是?”
姚娘子:……
她感觉现在很危险。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年纪不大,人很瘦,腰很细,连说话神态都很平和,没?有那么多经历血杀才有的?锋利感,可就是让她很忌惮。
就像所有自?己心里?想的?东西,脑子里?的?计划,对方全部知晓,并且能先一步判断出来?,跟她说:你看,你想说的?,你想抛的?方向,我已经替你说出来?了,是不是很惊喜?接下来?你最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否则——你会很危险哦。
该要放弃什么,该要放弃谁,该要给?出什么,该要给?出多少?……
姚娘子心下迅速思量:“那两夜奴家的?确看到魏大人和小方大人分别拿了这样的?香囊,过来?跟江大人回事,奴家听到的?不多,只隐约听他们讲,这香囊,好似并非他们自?己所有,而?是办事的?时?候,在别处寻来?,觉得有问?题,拿来?给?江大人看。”
“是么……”叶白汀眼神微深,“只有这些?”
“不止,”姚娘子抿了抿唇,迅速交代了几个名字出来?,“……李明顺大人,还有孙季果大人,奴家也见他们身上挂过一样的?。”
叶白汀示意申姜记下来?。
这些人名中,有锦衣卫目前发现,且正在观察中的?,也有全然不知的?……
姚娘子这个举动?很明显,应该是知道却不过去?,料到锦衣卫不会罢休,想卖小保大了,就是过于谨慎,卖的?都是乌香的?买家,自?己人倒是一个没?说。
意外收获当然多多益善,锦衣卫人手有限,至今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完全收网,能抓一个是一个。
叶白汀看着姚娘子:“你知道这香囊里?装的?是乌香?”
“不知,”姚娘子很谨慎,“只知道这东西好像有点奇怪,用过的?人都有点……不好说。”
“既知有问?题,为何不报官?”
“小公子这话说的?,奴家这等身份,哪敢得罪贵人?别人愿意玩这个,奴家有什么法子?再说这也没?死人没?出事的?,客人还更快活了,我的?姑娘们都能少?遭点罪,奴家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报官?是嫌命太长,日子太顺,还是挣的?银子太多?”
叶白汀眼梢微垂:“你怕官。”
姚娘子拍胸口?:“当然怕啊,奴家可怕死了,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这种?小蚂蚁啊。”
叶白汀看着她,视线突然犀利:“你怕官,为何要帮他们拉线?”
姚娘子表情没?半点变化,仍然是端着笑:“拉线?这是何意?怎的?今日小公子说话,奴家都听不懂呢?”
“汤贵,樊陌玉,潘禄……还有申千户名单里?那些人,在升官之前,都不认识吏部的?人,没?有交往,却所有人都认识你,是经你介绍,有了这升官的?路子,对么?”
姚娘子眼底迅速转动?。
叶白汀:“姚娘子的?花船,不仅买卖乌香,还买卖官位——可别推说不知道,姚娘子从?无人问?津的?小小花娘,爬至今日位置,凭的?可不是天真无知,你船上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每一个姑娘和客人的?秘密,你都知晓。江汲洪是什么人?除了你的?入幕之宾外,是否和你有类似的?身份,类似的?背景?你只说魏士礼和方之助曾带着‘东西’找他,圆说是解决什么事,解决什么事?你的?事么?你丢了几箱东西和货款的?事?他在帮你平事?”
几句话,压的?姚娘子额角渗了细汗:“这……奴家不知道锦衣卫都查到了什么,但桩桩都是这么大的?事,同?奴家有什么干系?奴家只是做生意,这有来?花船上消遣玩乐的?,就有谈事的?,别人非要借这个地方做事,也不是奴家的?错不是?锦衣卫不能没?有证据就胡言乱语,乱扣帽子吧?”
“不懂?行,就说点你能懂的?。”
叶白汀一个眼神,申姜那边立刻呈上新证据——
一张空白的?宣纸,还有两枚玉质花牌。
姚娘子眼梢一眯。
叶白汀:“潘禄因何被射杀,是不是不听你们的?话,未受你们招揽,有向锦衣卫泄密嫌疑?”
“到底邪不压正,你以为你们布下大网,杀人灭口?,就能阻止一切了?”申姜冷笑一声,“搞得那么机密,又是秘法,又是花牌,全都花了心思,叫别人看不出来?……小看谁呢!瞧见没?,我们指挥使破解出来?了!不就是浸过特殊药汁的?纸,用解法调水,毛笔蘸取,往纸上一扫,字就都显出来?了!不就是混在诸多姑娘牌子里?看起来?一样的?花牌,找个按扣机关而?已,是什么难事么?要我当场表演给?你看么!”
姚娘子彻底变了脸色,一时?间连圆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白汀视线滑过宣纸:“我不知潘禄拿到这样东西有多艰难,但内里?信息至关重要,清晰记录了你们几笔生意的?交易过程,还有这花牌使用方式。所有人选,生意对象,都是你亲自?筛选出来?的?,分出三六九等,可以做生意的?,可以做交易的?,可以控制的?,可以转到吏部做另一种?用处的?……你几乎包揽了前期所有事,但又不会暴露于人前,直接说交易,这些自?有别人来?,你只需要筛选推荐,给?选出来?的?人以信物——便?是这花牌。”
“花牌是你花船上所有姑娘都会有的?东西,用以送恩客,示空闲,但凡上了花船的?客人,基本上都会有,处处都是,但你姚娘子的?花牌,和别人不一样,花色图样和姑娘们相仿,随季节流行,时?时?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其内多出来?的?暗扣,所有你的?花牌,都由精工巧匠特殊制造,内设机关,不懂的?人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当它是寻常花牌,认识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信物,带在谁身上,谁就是目标……”
“你的?花牌数量不多,也会回收,根据要找的?人不同?,诉求不同?,机关内扣露出的?标记也不同?,一种?是升官,内里?简笔画了个小棺材,一种?是发财,内里?画了颗元宝,不管乌香贩卖上链,还是吏部这边,不认人,只认牌,有了花牌的?,就可以继续走接下来?的?流程,或是交易银钱,或是交易自?己……而?你姚娘子,整个过程隐在背后,客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一切由你安排操控,我说的?可对?”
姚娘子:……
申姜:“好教姚娘子知道,这两种?花牌,我们已经找到不少?,我劝你好好说话,别再撒谎!”
姚娘子脸色微青,紧紧抿了唇,没?说话。
叶白汀:“别人暂且不提,只说死者樊陌玉,还有你们想杀的?潘禄,是你相中,介绍到吏部的?,我没?猜错吧?你把他们介绍给?了谁,尚书大人江汲洪,侍郎魏士礼,还是郎中方之助?”
吏部三人站在一边,都没?有说话,江汲洪面色仍然很稳,看不出什么表情,两个年轻人也试图平静,可过于紧绷的?肢体语言还是泄露了他们的?情绪,他们在紧张。
两位厂公这会儿情绪倒是很轻松,看戏看得很愉快,不过……也得小心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警惕未减。
姚娘子突然笑了。
她抚着脸,眸底笑容低低,闪着诡异的?光:“我都说跟我没?关系了,锦衣卫还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没?做过的?事,要我如何招认?你们上刑吧,看能不能屈打成招。”
这是要耍赖啊!
申姜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证据列堂,基本是铁证如山了,你还敢不认?还敢这么犟?你图什么呢?以为这样就判不了你的?罪了么!
姚娘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了一个妩媚笑容,可谓是嚣张极了。
申姜……是没?辙了,看向叶白汀,少?爷快,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还悄悄看了眼指挥使,不是我们不努力?,是对方太狡猾,指挥使可别着急上火,这还有时?间呢,少?爷肯定?还有本事没?发挥出来?呢!他还真就不信了,今天破不了这个案子!
岂料指挥使根本没?有着急上火,目光也没?有半点催促的?样子,反而?其内墨色缓缓,似有笑意,好像在期待什么的?样子……
仇疑青当然很期待,小仵作的?每个样子,他都很期待,他很喜欢小仵作破案的?样子,验尸时?的?专注,对峙嫌疑人的?围追堵截,漏洞的?发现及挑破……这样的?每个瞬间,都让他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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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视线中心的?叶白汀,也没?什么特殊举动?,只是看着姚娘子,说了一句话:“是魏士礼,对么?你手中所有这方面的?客人,最后都转到了他手上,所有后续事宜,皆由他一手操办——吏部的?蛀虫,是他,对么?”
姚娘子看着叶白汀,脸上的?笑缓缓收起,眸色慢慢变的?凛然,愤怒,最后似是气极了:“你怎么知道!”
叶白汀便?转向魏士礼:“别人都已经招出你的?名字了,魏侍郎不解释一下?你在吏部都做了什么事?因何官运亨通,背后是谁在为你保驾护航?”
魏士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何局面,登是冲气冲顶:“她在污蔑我!”
叶白汀:“哦,是么?”
“你瞧不出来?么!刚刚你问?她,她还什么都不说,各种?抵赖,你一提我名字,她立刻就说是,这什么意思,”魏士礼两眼冒火,“这是拿我当替罪羊,找我背锅呢!”
叶白汀当然知道,提他名字当然也是故意的?,总得给?姚娘子一个机会不是?
哪怕铁证如山,北镇抚司结案也是需要口?供的?,姚娘子死活不招,上刑固然可以,但那不是他风格,姚娘子所想,无非两点,一,最大程度的?保住自?己,二?,不能把上面的?人牵扯进来?,那小鱼小虾呢?
给?她一个错觉,让她以为北镇抚司认错了人,只逮到了底下的?小人物,她会不会当机立断决定?舍小保大?毕竟要是都不招,都不认,锦衣卫继续查下去?,上头的?人可未必安全了。
现在好了,姚娘子自?己亲口?承认,有这条‘买卖链’,既开了口?,后续就好办了。
他微微笑着,转向姚娘子:“怎么办,人家不认呢,姚娘子,你若不给?些证据,就是无端攀咬了。”
姚娘子心下快速转动?,也很快有了决定?:“我不就是证人?花牌是我送到他那的?,事是他办的?,锦衣卫不也已经查到了?若这不够,我在京城有座私宅,柳树胡同?往里?第三家,书房暗格后的?抽屉,锦衣卫可着人去?拿来?一看。”
申姜神气一清,真有了!他立刻招手,让人去?取。
既然姚娘子认了,此事落定?,再也翻不出花来?,叶白汀便?不再问?姚娘子,重新看向魏士礼:“魏大人现在可还觉得无辜,被姚娘子拉来?背锅了?若如此,真正的?锅应该在谁那里??”
魏士礼满脸阴霾:“你锦衣卫破案,倒来?问?我?吏部不只我一人,办差的?也不只我一个,谁人更狡猾,谁都经了手,谁善射惯会骗人,你们不都知道?”
242、就是嘴硬不认,怎样
魏士礼一边说着话, 一边将视线转向方之助,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个人?善射,惯会骗人?做谎, 现场还留下了证据,你们锦衣卫找凶手不怀疑他,却?来怀疑别人??
叶白?汀却?没有被牵着鼻子?走, 定定看着他:“魏大人?不懂射艺?”
“准头不佳,不擅长,平日也未有此爱好。”
“你同两个死者没有仇怨, 与?潘禄也并无不和?”
“当?然,我没理由?,也没必要对他们动手。”
魏士礼回应的很平静,看起来落落大方,一点?都不紧张。
“那我这里便有个问题, 要请魏大人?解惑了,”叶白?汀手搭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樊陌玉遇害那晚, 魏大人?分明?没有醉,因何装醉,离开酒局现场?你并没有同谁结仇,也没有立刻紧要必须做的事, 那是贺你升迁的场子?, 缘何借口离开?”
魏士礼皱眉:“你怎知我没饮醉?我没醉,那花船姑娘怎会伺候不了我?”
“看来还真是没醉,不然怎么这么清楚,花船姑娘对你的身体……有过尝试?”
“我当?时醉了, 当?然不知道,可我不会醒的么!”魏士礼有些?不耐烦,“船上出?了人?命那么大的事,我醒了总要问一问吧?就算我不问,你们锦衣卫不都把?什么问清楚了,我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魏大人?酒量可不浅。”
“呵,酒量,”魏士礼嘲讽一笑,“我就知道锦衣卫要拿这个说事,酒有不同,人?的状态也有不同,有时就是易醉,有时就是不易醉,我那夜状态不好,早早饮醉,锦衣卫无凭无据,非要以此定罪,我无话可说。”
叶白?汀视线滑过他的脸:“魏大人?可知自己离席时,抱了两个酒坛不撒手?两个酒坛你抱回房间时是满的,之后被你喝的一滴不剩,歪倒在房间中,一点?都没浪费……”
魏士礼:“我方才不是说了?就是因为饮醉了,才会不知深浅,下意识贪酒更多,便抱了酒坛,若我未醉,并不会如此选择。”
“所以,那夜魏大人?真醉了。”
“是。”
“所有行为,都是无意识中的醉酒行为,自己根本无法选择?”
“是。”
“那当?夜发生的事呢?可还记得?”
“不记得,”魏士礼看着叶白?汀,视线不躲不闪,“我饮醉了,正常男子?的身体反应都无,况且外面发生的事?所有一切,我都不知道,不记得。”
“那中间也未曾出?去?过了?”
“未曾。”
叶白?汀浅浅叹了口气:“那夜魏大人?有些?不懂怜香惜玉啊,我见你面冠如玉,秀雅风流,欢场中很吃得开,自己也很享受,为何那夜要赶那位姑娘走?真的不是装醉,给自己留空白?时间?”
魏士礼皱了眉:“那姑娘自己接客都不注意收拾,身上臭,我还不能赶了?”
叶白?汀意味深长:“哦,饮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却?清清楚楚记得,姑娘身上的味道。”
魏士礼:……
叶白?汀:“锦衣卫仔细查了那姑娘,诚然,她身上有此缺陷,但她自己非常注意,时时用着药,从未失礼于人?前?,那夜也不止接待了你一个客人?,所有人?都说没问题,并未有任何异味,那姑娘自己也很注意,也说没闻到,怎的就你这个饮醉了的人?鼻子?灵,能闻到?你是真的闻到了,还是早就知道这姑娘有这小毛病,故意拿来利用?锦衣卫已查清,这个姑娘,是你从酒局离开时,亲自选的。”
魏士礼眸底微闪:“许就是当?时,我嗅觉比别人?灵敏了些?……呵,锦衣卫办案,不用有证据,都是靠猜的么?”
“你还不说实话!”
申姜决定让别人?求仁得仁,直接甩了证据:“今年三月,去?年腊月,你都曾买过扳指,至今你书房里都收藏有数枚扳指,你如何解释,可别说为了好看,那几个扳指我们指挥使亲自看过了,可不是为了好看造出?来的款式,你不玩射艺,要扳指做什么!”
诚然,扳指是有些?成年男子?会选用的装饰品,但这个东西做出?来,本身是为了弓箭拉弦时保护手指的,越是对射艺精研很深的人?,对扳指的选用就越讲究,那些?只为了好看贵重而做出?来的扳指,他们反而看不上,真正用的,是实用性极强,只有内行人?才能懂的。
魏士礼迅速抬头看了仇疑青一眼,又迅速低了头,神色终于有些?乱了。
叶白?汀便又问:“你和姚娘子?,可有私交?”
魏士礼摇头:“没有。”
“你可是她的入幕之宾?”
“不是!”魏士礼咬牙,“她都那般污蔑我了,我同她关系怎么可能好!”
“关系不好,还用她的花船杀人??”
“我没有!都说了不是我干的,你们该去?问更可疑的——”
“你在那里动手,因为那里很方便,且姚娘子?不敢不配合,对么?”
魏士礼眼神一震。
叶白?汀定定看着他:“你的确和姚娘子?关系不怎么好,你们可能互相看不顺眼,但基于一些?原因,又不得不协同合作,是也不是?”
魏士礼眼梢眯起:“锦衣卫这般说,可是寻到了证据?”
叶白?汀颌首:“弓.弩来处,脚印留存,你用过的扳指,汤贵背后折断了那半截箭……每条线索逻辑,锦衣卫都有确认。你为了自身安全,并未靠近死者,保证自己在行凶过程中沾不到血迹,你也知道花船上的弓.弩不是什么好货色,平日玩都懒的动手,可没办法,为了不招眼,你只用它射杀目标,可你还是嫌弃它,就是个花样?子?,制造工艺粗糙,机括迟钝,你很不耐烦,会大力?按压,力?气太大,机括是会反弹一下你的手的,你可能没注意到,但是你身上的衣料,被带下来一条——”
申姜将证据呈堂:“前?两次你下手十分注意,但对潘禄动手时,时间仓促,你来不及收尾更多,射完两箭,就将弓.弩扔进了河里,应该也没注意到,衣料被挂下来一条?那天晚上,虽然所有案件相关人?都凑巧的出?现在附近,可只有你,身上穿的是浅碧色纻丝长袍。”
叶白?汀:“若我们猜的没错,你右手食指,应该还有伤未长好吧?”
魏士礼右手半握成拳,微微阖了眸:“既然锦衣卫早有猜测,为何迟迟不来问?”
申姜冷笑:“废话!故意上门提醒你,你跑了怎么办?我们这案子?还要不要破了!”
“魏大人?很聪明?,”叶白?汀眼梢微垂,“自己有了计划,地点?却?选在与?自己不相关的花船,凶器也是自花船拿取,杀汤商,是借着给上官江汲洪送东西的机会,杀樊陌玉,干脆就是在自己的升迁宴上,借口酒醉,点?了一个‘有缺陷’的花娘扶回房间,把?人?骂去?帘后清理,趁着这个时间出?门,行杀人?之事,再迅速归来,把?那两坛子?酒喝完……顺利饮醉,你可不是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你知道的非常清楚,拿捏的很准,连花娘大概会如何行动,如何回话,你都想到了,你之所有选择,都是对你有利的方向。”
“我至今仍然记得,樊陌玉案发之后第二日,我同指挥使去?吏部问话,中间提及皇商的时候,你回话很干脆,甚至主动提及汤贵名字,好像并不知此人?失踪遇害,就像在说——‘你看要是我杀了人?,怎会有意在人?前?提起,避嫌还来不及’,就因为此,锦衣卫在破案分析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你列为重要嫌疑。”
叶白?汀指尖轻点?桌面:“有一点?你没撒谎,你和姚娘子?的确关系不怎么好,你不是她的入幕之宾,但你的杀人?计划里,必须用到三楼的房间,为什么每次你一需要,这个房间就能空下来?因为姚娘子?帮了你。花船生意日日火爆,只有姚娘子?这个掌控花船的人?,才能精准控制哪个房间能空……”
“此前?我们还特别注意过,弓.弩是如何从仓房带出?,不为人?知的,不用的日子?都藏在哪里,后来才发现,既然姚娘子?在此事上必须得予你方便,何至于你自己发愁找?你随便行动,取要东西,姚娘子?没有不给的,用完藏在哪里也是,这是姚娘子?的花船,她可太能帮你遮掩了。”
“你说你在自己办的升迁宴上,不可能随意动手杀人?,因为这是个下面子?的事,可有些?事,比面子?重要,便是与?你未来休戚相关的,你真正的任务……你不是姚娘子?的人?,本身并不参与?她花船上的各种交易,某种意义上,姚娘子?算是你的小上级,你是她,或者说,你是你们组织里的‘清道夫’,你的任务是‘清除’,对么!”
这一连串的信息,对方一下子?砸过来的话,让魏士礼有些?措手不及:“你……此话何意?或许……”
叶白?汀冷目:“事到如今,你往谁身上推都没有用,你对潘禄下手,是想灭口,他之前?曾看到了你的杀人?过程,是也不是?潘禄犯了很多错误,他说错了话,暴露了你们给江汲洪‘送东西’这个线索,有些?字是不被允许在人?前?说出?来的,何况他还隐隐朝锦衣卫靠近……所以他必须得死,是么?”
魏士礼:……
叶白?汀看了一眼他额角的汗:“好教你知晓,今日在这堂上,你恐怕却?不过去?,必须要招了,潘禄虽未醒过来,当?堂与?你对质,但现场还有别的目击证人?——比如我们的西厂的班厂公,他也看到了。”
“我说的可对,班厂公?”
叶白?汀转向班和安:“樊陌玉遇害当?晚,我总觉得有哪个地方忽略了,后来才想起来,是班厂公当?时的站位和神态,您应该是看到了点?东西,但是当?时并没有选择说?”
班和安一如既往,神色藏得很深,脸上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可熟悉的人?,却?能从他不怎么变化的表情里解读一些?东西,比如他的死对头富力?行。
富力?行看两眼,心里就有了数,好哇,你这条老狗不老实!藏着掖着东西没说呢!咱家之前?丢了人?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得被揪出?来叫锦衣卫用?
咱家还正经提供证据,帮忙破案了,你这老狗属于知情不报,有意帮凶手打掩护,是要被收拾的!
班和安拱了拱手,很快解释:“那夜咱家的确看到了魏士礼在三楼举弓,但因角度遮掩,并未看到他行凶杀人?的整个画面,是以并不确定,也未敢多做揣测,以免误导锦衣卫办案方向,今日既有各种证据在堂,恐事实再无别的可能,就是魏士礼行凶杀人?,咱家愿为人?证。”
富力?行:……
你这老狗怎么怂了?有本事继续刚啊!
再看指挥使和少爷,眼神明?显缓和了很多,更有点?酸,明?明?他也立了功了!不行,稍后得用点?心思?……
叶白?汀看着魏士礼,眸色冷厉:“如何,还不想交待么?你是怎么把?受害人?引到花船上指定位置的,计划如何实施,起因为何,讲!”
现场一片安静。
有些?人?心中不只是安静,而是已经打起了鼓,锦衣卫这节奏……是不是突然加快了?明?明?之前?还循循善诱,一点?一点?的抠细节,难道不是因为知道的东西太少,不够定罪,才要细细逼问,过程势必拉长,怎么突然就……
再抬头看一眼端坐案几之后,双目清澈明?亮,神态稳的不行叶白?汀,突然懂了。
根本不存在什么证据不足,只能逼问诱供,人?家早知道事实如何,早清楚案件来龙去?脉,所有行为步调都是故意的,先是砸定买官卖官事实,之后是乌香,两条线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究,给人?以错觉,好似锦衣卫掌握的并不多,只知道事情存在而已,让你觉得问题不大,纵使承认了这点?东西也没什么,认了,反而能防止更大的错漏……
其实在你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你以为你在舍小保大,扔出?一点?不重要的东西填补锦衣卫的胃口,其实对方等的就是你这个‘承认’,你只要招认这件事的存在,那锦衣卫就有理由?扣你,至于其它的大头,人?家早有证据,只是没拿出?来!一下子?都拿出?来,把?你吓坏了,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承认,那案子?还怎么办?
这个北镇抚司仵作,年纪轻轻,倒是极擅拿捏人?心,野心甚远,这也要,那也要,这还要,什么都要!
吏部尚书带头承认了有‘官位买卖’一事,姚娘子?也亲口承认花船上存在‘乌香买卖’,甚至招了几个人?出?来,叶白?汀想要达到的效果已经有了,就没必要再拖,配不配合,也关系大不,因事实明?晰,证据确凿,你敢不招?
魏士礼回过味儿来,唇色苍白?:“你故意的?”
叶白?汀眉目淡淡:“魏大人?可考虑好了,要不要说?”
申姜看着魏士礼表情,还以为他会继续抵赖,就像之前?一样?,怎么都不说,没想到他闭了闭眼睛,突然转了话头——
“没错,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官位是我卖的,所有流程也是我操作的,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魏士礼像是整个人?都放松了,眉目再无抵抗,看着叶白?汀:“吏部批陈流程,没人?比我更熟悉,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通过,什么样?的东西不行,怎么造假才滴水不漏,外人?瞧不出?来,我利用过方之助,也陷害过他,都是为了事情进展顺利,上官江大人?,我也不是没算计过,因有些?事不是那么合规,姚娘子?花船上的乌香,我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和我合作,我们一起赚钱,一起扛风险……”
“有那不听话的,乌香就能解决,快活死了,也是个好死法不是?我们做事很厚道,除非真的犯了忌讳,可就是有些?人?不服管,明?明?上了我们的船,明?明?知道规则,也走了一半,却?中间后悔,想要下船,甚至胆敢泄露我们的秘密……这样?的人?,不威慑,不严惩,以后的人?还怎么管?他们不配好好的死,必须得得到惩罚!”
叶白?汀:“就像汤贵,樊陌玉,潘禄?”
魏士礼冷笑:“汤贵生意做得不错,有钱消耗,我们已经给予他很多他这种身份不配的东西,他竟还不知足,想要上位,以为手上搜集了点?东西,就能威胁反制我们,也不看看他的出?身,他配么?他连贪心不足,都少了资格。”
“樊陌玉倒是听话了,但他行为不密,叫他身边的人?知道了这些?事,虽外人?不明?内里,也泄露不了我们的秘密,但长此以往,必是隐患,规矩说了不行,他就必须得死。”
“潘禄……我还用多说么?你们好像都已经知道了。”
叶白?汀:“你将他们约到了船尾?”
“呵,很简单的,”魏士礼冷嗤,“只要沾了乌香,就时时得买,不买,怎么快活?我并未插手贩卖生意,但卖给他们乌香的人?是谁,我都清楚。”
一边说着话,魏士礼还给出?了两个人?名:“……这些?都是底下负责卖货的,如汤贵樊陌玉这种,都不用我自己约,我只消透个话出?去?,让卖货的约定时间地点?,不管当?时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都得乖乖的过去?。”
“我也想过别的杀人?方式,比如下毒,但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方便,反而弓.弩更合适,姚娘子?花活儿多,花船上常有各类戏耍,□□这种东西,拿到再容易不过,我幼时曾遭遇几次危机,为了自保,偷偷习了这项技艺,无人?知晓,就是船上用的东西不怎么好,我不大喜欢,但只是偶尔用一用,倒也凑和了……”
“你说的没错,我要杀别的人?,姚娘子?不会理我,但我要清除这些?蛀虫,她必须得帮忙,三楼的房间,是她为我准备的,我只要要了,她就会空出?来,弓.弩也是,我从仓房拿走,她都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管我藏在何处,是姑娘的房间,还是什么桌子?底子?,她都会帮我圆隐,出?不了岔子?。”
叶白?汀:“潘禄呢?你怎么把?他约上船的?据我所知,他并未沾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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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约,是他自己去?的。我先前?并不知他有异心,后来才明?白?,做计划已经来不及,只能先找人?盯着他,看有没有时机,结果他去?了花船,这不是送上门找死?他是找到了些?东西,但也发现我在猎杀他,便悄悄潜去?了水底……”
魏士礼视线微移:“可惜我反应慢了一拍,夜里太暗,手也偏了,指挥使太厉害,一颗衣上缀的珍珠,就能击中潘禄膝盖,让他身子?偏移,我失了手,时间又已来不及,只能把?弓.弩扔进水里。”
“我是杀了人?,可这些?人?从进我们的网就知道,往里走是有规矩的,要么你扭头就走,别来,来了,就得服管,来了还想自由?自在,哪有那么好的事?他们都知道自己会死,我跟他们也没仇,不算坑他们。”
叶白?汀:“可你前?夜是从吏部官署出?来,和方之助结伴离开,后又被江汲洪叫过去?,与?两位公公说事,并未在花船上。”
魏士礼就笑了:“我在不在船上,有什么关系?只要知道出?了问题,潘禄必须死,发个信号过去?,姚娘子?就得帮忙,我要弓.弩,她隔着窗子?也得给我扔出?来,杀个人?而已,哪用得了那么多时间?我跟方之助分开,再被江大人?叫回去?的那点?工夫足够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杀过的只有这几个人?吧?”
魏士礼舔了舔唇,看向叶白?汀,眼神极为放肆:“潘禄是这里头运气最好的一个,没死,要不是那天晚上指挥使和你在船上,樊陌玉的死,你们也发现不了,我把?人?约到船尾,只要放一箭,人?就会随着冲力?往前?一倒,掉进水里,水深又急,尸体冲到哪里,被哪条鱼吃了,谁会知道?花船上的人?,失踪了,没了,又有几个人?会报案,报了,总得有尸体吧,找都找不着,定什么案?哪怕人?当?时掉不进水里,这花船天天出?去?,碰到哪儿挂到哪儿,转个方向,晃一晃,人?也掉下去?了,安全省事,还悄无声息,多方便不是?”
叶白?汀听完,看向姚娘子?:“魏士礼招认的这些?,你可认?”
姚娘子?:“我虽知道一些?东西,却?不知他杀人?,只是知情不报而已,可没犯什么大错。”
“乌香哪来的?”
“不知道,别人?卖的。”
“谁卖的?”
“人?家做这种见不得光的活儿,当?然不会让我们知道他是谁,要么蒙着面,要么雇人?,我和魏士礼只是想赚钱,不想扒人?秘密,就一直保持现状了。”
叶白?汀低眉:“你这么护着背后的主子?,他会感恩么?他了允你什么,让你这般死心塌地?魏士礼有家人?,有疼他的母亲,你呢,姚娘子?,你有什么?命都要没了,还要护他,图什么呢?”
姚娘子?眯了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白?汀:“怎会,姚娘子?可是个聪明?人?,机灵通透。”
姚娘子?就笑了:“你们这些?天真蠢善的人?,除了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会什么?今日是我小瞧了你,棋差一招,输了,但也到此为止了,别的,你都别想!你,还有这位千户,指挥使,你们都别想好!”
她突然笑容阴阴,像是豁出?去?了。
叶白?汀知问不出?什么,微摇了摇头,转向江汲洪:“魏士礼和姚娘子?说的这些?,江大人?认么?”
江汲洪:“案子?破了,别人?供也招了,事实明?晰,同本官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
“没有。”
“他们没关系,三皇子?呢?”
叶白?汀眯了眼梢:“我该叫你江大人?,还是三皇子?的心腹,代号赤蜂?”
243、都是我干的
“我该叫你江大人, 还是三?皇子心腹,代号赤蜂?”
叶白汀的话,让房间?再次安静。
现场没有一个人能料到这种走向, 命案不是已经破了,事实?不是已经清楚了,该要结案签押, 堂上人该关的关,该走的走,怎么突然?又翻起一出?更吓人的?
姚娘子阴戾的笑直接僵住, 心底翻起惊涛骇浪,万万没想到,锦衣卫还有东西,都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藏着东西没说!他们知道?三?皇子存在, 也知道?……
东西两个厂公也是今日第一次,面?部出?现过大的情绪浮动?,甚至互相?看了一眼,心底转的飞快。
三?皇子……组织……心腹……这些东西在外面?讳莫如深, 只有像他们这样消息特别灵通,特别关注此类事件的,才窥得一二边缘,可再猜也不敢往里迈, 谁知道?水有多深?没想到北镇抚司这么能干, 竟然?已经触及对方核心……
堂上锦衣卫倒是很淡定?,申姜一派严肃,甚至还有点骄傲,就整点活儿而已, 有什么好惊讶的?少爷脑子里有多少惊喜,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你们到现在都没个准备?不是我说,你们不行?啊。
座上指挥使安定?若素,甚至端起茶盏,饮了两口,神?态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似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今次堂上问话,本该如此。
江汲洪却不能再没反应了:“锦衣卫这话,本官不敢苟同,什么是三?皇子,又何为?赤蜂?”
“你也想说,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吧?”
叶白汀盯着他:“那江大人敢不敢同我分析一下,姚娘子敢咬出?魏士礼,是经她经验判断,这样损失最小,魏士礼只是组织里的小人物,舍小保大,紧要关头,把他推出?去不亏,可魏士礼呢,又为?什么敢反击,对姚娘子态度这般不敬?”
“乌香贩卖,官位买卖,姚娘子几乎把持着整个前期操作流程,地位可见一斑,魏士礼只是负责‘惩罚清除’那些不听话的人,算是个另类的‘清道?夫’,他有什么权利,或者有什么地位,敢同姚娘子叫板?他的位置比姚娘子高?我看不尽然?,若他野心能力地位皆在姚娘子之上,那他负责的工作,绝不会?只有这一点。”
江汲洪眼皮微撩:“你也说了,是‘他们组织’的事,同本官何干?本官为?何会?知晓?”
“因他不但是组织的人,还是你的人啊。”
叶白汀冷冷一笑:“魏士礼可以把自己?说的很有能耐,事实?却不可能如此,吏部机构繁杂,公务庞大,每天?要忙的事那么多,需要处理的条陈那么多,御前答奏,轻重缓急,哪样不需要真本事?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操作‘官位买卖’,当你是死的?你掌管吏部这么多年?,城府极深,目光锐利,会?允许手下发生这种事?这吏部到底是你在管,你是尚书?大人,还是你是个没用的傀儡,别人早把你架空了?魏士礼说他能压过你,掌控整个吏部,我怎么瞧着那么不像呢?”
厂公富力行?在心里给少爷竖了个大拇指。
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平,但凡是个久居上位,有心气的官,谁会?愿意被架空,承认自己?成了傀儡,干不过年?轻人?江汲洪要是敢说没错,他就是个棒槌,整个吏部早就被魏士礼给占了窝,他什么都管不了,只能听年?轻人小白脸魏士礼的,就算今天?能走出?这个门,日后在外面?如何抬头?别说吏部尚书?他可能做不了了,别处恐怕也混不下去!
江汲洪的确很不愉快,也的确反对了叶白汀的话:“本官才是吏部尚书?,魏士礼再聪明?狡诈,也越不过本官去!”
“所以魏士礼做的这些事,是经你首肯了?”
江汲洪眯了眼:“本官只是感觉到他有些许小动?作,却不知他胆子这么大,本想着年?轻人需要历练,水至清则无鱼,且先放他一马,岂知……这一回,的确是本官大意,出?了一二差错。”
“一二差错?”叶白汀指尖拂过那厚厚一打官位买卖的证据,“江大人管这些,叫一二差错?”
江汲洪:……
“江大人也不只是大意吧?你方才说了,吏部还是你的吏部,魏士礼仍然?归你管,听你话,可他敢咬姚娘子,为?什么?谁给他的胆气?是不是……也是江大人你?”
江汲洪:“本官只管吏部,管不了其它事。”
叶白汀目光锋锐:“江大人莫谦虚,你和姚娘子同为?三?皇子手下,同替他做事,姚娘子地位本就不低,江大人你就更了不得了,连姚娘子,都要听你调派,是也不是?”
“姚娘子负责前期筛选,乌香和升官链条的铺开,但姚娘子这个人,其实?是你筛选提拔出?来的,对么?你不仅培养了姚娘子,还为?三?皇子搜寻其他各种各样的人才,甚至亲自带在身边栽培,是也不是!”
江汲洪眯了眼,眸底有被惹怒的恶戾。
叶白汀更知自己?说对了,视线滑过厅中的年?轻人:“姚娘子早已独当一面?,无需你时时盯着,你只需在她犯错或困难的时候,照看一二便可,你现在着力栽培的,则是这两个年?轻人——魏士礼,方之助。”
魏士礼因刚刚被揪着认罪的事,情绪一直在爆发点,这时根本绷不住,看向叶白汀的眼神?有些骇然?。
方之助就很淡定?了,眼神?没动?,手脚没动?,和之前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站立姿势坦然?的很。
叶白汀继续:“这两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魄力,办事能力都很强,分别有不同特长,比如魏士礼相?貌出?众,心有思量,遇事果断,方之助只要不和魏士礼比,相?貌亦算清隽,体贴讨巧,会?说话,行?事如沐春风,让人很舒服,只要他想,基本没有他做不到,完不成的事……”
“他二人只相?差两岁,算是同期进的吏部,本该私下有来往,有一定?交情,但他们的行?为?轨迹和官场上所有年?轻人都不一样,他们二人竞争很激烈,甚至交恶——这种生态,是江大人故意引导的吧?你希望他们竞争,你在给他们施加压力,你希望他们快速成长,要比一般的年?轻人强,甚至强很多。”
“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是不是在为?三?皇子选替身?”
江汲洪眼神?一震,不过仅仅片刻,就恢复了。
但叶白汀是谁,从刚才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表情了,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一瞬间?的变化?
“毕竟三?皇子干这种‘大事’,太危险,还露了那么多马脚出?来,一旦真身出?现,必会?被锦衣卫立刻追捕,万一落网了怎么办?那么大的事业,撂挑子么?当然?不行?,最好得在前面?放些烟雾弹,替身,可不得准备几个?”
叶白汀慢条斯理:“既然?是给三?皇子做替身,那年?龄就得相?仿,得是个年?轻人,还不能太丑,气质最好也得往矜贵了靠,要密谋造反的人,胆子怎么可以小?你既然?开始培养了,不但得点拨做事方法,套路,还得喂大他们的胆子……所以魏士礼才敢和姚娘子杠,是么?”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份难以压制的傲气,他心气高,瞧不上姚娘子,虽然?现在只在做类似‘清道?夫’的事,在组织里地位远远比不上姚娘子,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他认为?姚娘子只赢在时间?,进组织比较早,或者赢在女?人身份,有很多他没有的便利,但也仅止如此,他认为?自己?很快能赶超她,可姚娘子脾气也很硬,手腕很辣,二人之间?便有了些龃龉……”
“姚娘子敢咬他出?来,是深思熟虑下的决定?,魏士礼敢咬回去,则是因为?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一个女?人也敢咬他,放弃他?她也配?可他咬回去后,才觉失策,这件事不能再扩大……”
叶白汀转向魏士礼:“你为?什么态度突然?平静,配合招供,应该不是被我逼的,被申千户拿出?来的证据压的,更多的原因,是想事情到此为?止,对么?你未必愿意听姚娘子的话,为?她付出?,却愿意为?别人付出?,保护别人,因为?这个人是你的恩师,是你的领路人,知道?你所有秘密,也会?想办法捞你,想办法护你,为?你扫清后路,是么?”
魏士礼看了眼江汲洪,紧紧抿了嘴,不说话。
叶白汀看向江汲洪,目光凛凛,有光微耀:“而你江大人,三?皇子心腹,代号赤蜂,所行?所为?,皆是为?了三?皇子,包括养的这些蛊,我猜的可对?”
这才是本案及至现在,他推测到,收获到的所有东西!
房间?陷入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有可能是在组织语言,思考怎么说才合适。
叶白汀却并未等待很久,转向方之助:“你不是不谨慎的性格,将帕子落在三?楼房间?,可是想隐晦的指引锦衣卫注意这里?你想暴露这件事,是对魏士礼不满,还是觉得自己?被低估了?你认为?升上侍郎位置的人,本该是你?”
方之助比汲洪坦诚多了:“此事我不否认,却有故意行?为?,你说的不错,我不喜欢魏士礼,很不喜欢。”
叶白汀:“他对官位买卖交易一事,你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不多,”方之助摇了摇头,“毕竟身在同一官署,公务有所交叉,他做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你也看到了,升官的是他,不是我,上官对我还在考察阶段,同僚并没有很友好,我需处处提防,不接触太多秘密倒罢,但凡想要接触,别人都会?立刻阻止的,你方才所言的这些‘内情’,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原来,江大人是在培养我?又是谨慎试探,又是讳莫如深,我还以为?你在打压我呢。”
江汲洪冷哼:“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这点耐心都没有,日后怎么成大事?”
方之助垂眸,笑了笑,唇角皆是讽刺:“还以为?处处体贴,事事周到,努力争上游,总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却原来,我也只是别人网里的工具啊。”
叶白汀有所感,看向江汲洪:“江大人想说了?”
江汲洪理都没理他,似乎对他非常不满,身上气势变化,不再是先前隐忍与少言,变的锋戾,变的强悍,目光掠过厅堂,最终落在仇疑青身上,隐有血杀之气:“指挥使确定?,这些事要我在这里说?”
这是认了!
但光看到他脸上冷笑,叶白汀就确定?,这老狐狸不一定?会?配合,想要从他嘴里掏出?东西,且有的磨。
仇疑青不可能怕,表情比对方还要稳:“自要换个地方。”
江汲洪目光阴阴:“我不去诏狱。”
仇疑青冷笑:“你倒是想。”
“美的你!”申姜直接带着镣铐过来了,“你以为?诏狱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了?你得先把东西交代完,配合锦衣卫指认签押,定?了罪才能移送呢!”
当他们北镇抚司是那种办事随便的地方么,什么都随心所欲的乱来!
江汲洪涉及的东西太多,三?皇子心腹,但凡交代出?一点,都可能是轩然?大波,他可能会?说谎,北镇抚司却不能不重视,过程中可能会?牵扯到指认组织里的人,或者指认什么地址,需要召他人到北镇抚司来对质配合,关到诏狱深处并不方便,北镇抚司对于各类情况都有预案,江汲洪这种,有专门关押的地方。
至于魏士礼,杀人行?凶罪名属实?,证据列堂,物证人证口供无一不缺,肯定?是直接押往诏狱的,稍后有任何案件相?关细节补充,他也需随时接受提调。
“那我呢?”
方之助看着仇疑青干脆利落的安排了吏部二人,微微蹙了眉:“也要留在这里,关起来么?倒也不是不可以,总归耽误几天?公务,还是会?放我回去。”
仇疑青眉骨清肃:“北镇抚司不无故押人。”
这桩命案里,包括牵扯出?来的乌香链条,官位买卖,方之助都若即若离,的确有嫌疑,可锦衣卫也的确没有找到有关他的任何证据,他非杀人凶手,只是脑子灵透,对一些事猜测明?晰,有意引导,他也并未真正参与乌香买卖和官位买卖,所有找到的证据链,包括诸多细节,都未有他的痕迹,就算那些过过他手的文书?流程,也大都是在江汲洪授意下,魏士礼要求算计中做的。
正如他所言,他的确知道?点东西,却并未触及真正核心,好像真就是在三?皇子组织考察阶段内,很多秘密并没有向他开放。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犯了罪,北镇抚司当然?没理由扣押,稍后请他至偏厅,就自己?知道?的事,对本案细节做些补充,就可以离开了,只是短时间?内不得离开京城,锦衣卫有任何后续问题,都会?提调问话。
方之助懂了,拱了拱手:“若指挥使对在下官不放心,尽可派人监视,有任何问题,下官都会?配合。”
叶白汀心说短时间?内当然?要重点关注,三?皇子组织不可小觑,他总觉得方之助的存在有些微妙,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没说,稍后会?引来更多波澜也不一定?。
接下来就是两位厂公了。
案子已问完,仇疑青和申姜的活儿却没完,接下来有一大堆要忙的事,叶白汀便站起来:“我送两位厂公?”
“不用不用,少爷留步,留步——”
“路咱家都识得,自己?溜达着就出?去了——”
富力行?和班和安脸上带着和善笑容,客气的不得了。
二人视线悄悄掠过后面?的仇疑青,看看眼前的叶白汀,再一次深深了悟,北镇抚司不能惹。指挥使固然?厉害,远能戍边安邦,近能破案缉凶,少爷也很厉害了,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瘦的跟普通少年?郎没什么区别,可清澈眸底映的是人心善恶,腹内回转的是迎凶对峙之计,还有一手鬼斧神?工的剖尸绝技,有什么事他看不透,破不开,平不了?
哪怕这两个人没什么特殊关系,抱不到指挥使的大腿,抱到少爷也够本了!
瞧着四外已经忙碌起来,锦衣卫们跑前跑后,没人关注这边,富力行?悄悄拉了叶白汀,低声说话:“少爷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路?”
叶白汀眨了眨眼,没听懂:“以后?”
富力行?笑的热情极了,视线滑过他腕间?的小金镯:“您看您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带着这小铃铛,去哪里都不方便不是?不管您以后想在哪,想干什么,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东厂背后站着宫里娘娘呢,咱家那主子,您知道?的,厉害,有手腕,若是她想护一个人,万万没有护不住的,这多年?过去,也当得起财大气粗几个字,这每日珍玩,山珍海味……少爷您考虑考虑?”
班和安就笑了,还是相?当有嘲讽意义的那种冷笑:“少爷聪慧,富厂公这话就别拿出?来唬人了吧?这皇城里,娘娘们不停争宠,往上爬,图的是什么?当真是皇上的宠爱?色衰爱弛,有些东西留不住的,真正稳的,唯有位份,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上头变了天?,后宫娘娘们哪怕为?了避嫌,也得往外走,谁能自始至终坐在宫里头?”
当然?是太皇,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了!
他意味深长的说完,点透,冲叶白汀拱了拱手:“长乐宫早已日暮西山,咱家觉得,还是别凑这个热闹的好,少爷不若考虑考虑我西厂,有正经破案之责,活儿还轻省,您要闲了,有的是事随您办,您要累了,莫说珍玩海味,这往后的好日子,长长久久呢……听说你父亲的案子,到现在还没个准,太皇太后在位多年?,对很多老人也熟,定?能帮得上忙……”
富力行?就不干了:“你懂个屁,我长乐宫怎么就日暮西山了,你当先帝下的旨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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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和安:“时时把先帝挂在嘴边,你长乐宫又把当今天?子放在何处?”
“少爷你别听他的,跟着咱家,绝对差不了!”
“少爷才是千万别听他的,当心一步错,步步错,不若跟着咱家走!”
二人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大了,自然?会?引来别人……
“两位厂公在跟本使的仵作说什么,大声些,也让本使听听? ”仇疑青过来了。
二人就跟突然?被卡了脖子的鸡似的,瞬间?消声,比着快的往后撤。
“没什么没什么,北镇抚司忙,咱家便不做打扰,就此告辞,告辞——”
“不必相?送,少爷且好生保重身体,有事尽管使人支会?,不知上回那两箱烟花用的怎么样,可喜欢?不喜欢的话,随时同咱家说……”
“两位走好。”
叶白汀微笑将人送走,才发现仇疑青脸色有点不对,似乎太黑了点?
仇疑青何止是脸黑,声音都沉了:“他们竟然?敢肖想你。”
叶白汀:……
“我不会?跟他们走。”
仇疑青面?色不愉,盯着对方早就消失了的背影:“他们竟然?敢挖我墙角!”
“未必是挖墙脚,”叶白汀笑叹,“两位厂公心思明?透,怎会?猜不透我心思?我跟着指挥使,定?不会?走,他们这么说,应该是一种表达尊重的方式,告诉我我值得,或者表达亲近,如果日后有需要,他们可以用。”
仇疑青脸色还是不好看,虽没说话,却攥住了他的手。
……算的上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头一遭了。
这男人有时候很理智,讲道?理讲的让他都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满脑子都是不应该的想法,有时候的霸道?又幼稚的没道?理,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入了自己?脑补的扣……傻不傻。
叶白汀偷眼看了看左右,轻轻挠了下对方手心:“不说这个了,江汲洪那里,你可要亲自申?”
顿了顿,仇疑青才清咳一声:“不必给他这么大面?子,先冷一冷。”
“那你要不要先回去睡会?儿?”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的脸,有点担心,眼底的红血丝真的更多了:“我知你体力好,能扛,可稍后还有更多你需要做的事,别人替不了,先休息一下,嗯?”
仇疑青这次没有拒绝,深深看着小仵作的眼睛:“……你陪我。”
“好啊。”
案子破了,人也抓了,叶白汀没有任何负担,拉着仇疑青回房间?,吃了顿略迟的午饭,盯着他喝了苦苦的药,之后分享了一个甜蜜温柔的吻,陪他上床补眠。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其它,这一次仇疑青睡着的很快,叶白汀反倒慢了一拍,很久才睡着。
本来每个案子破解之后,都是他最安心的一段时间?,身心俱疲之后的放松是最治愈最舒服的,他每一次觉都会?睡得很沉,但今日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不安,有不知名的恶魔在梦里奔走相?逼,身上出?了很多汗,不知是被吓出?来的,还是天?气太热……他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色未暗,只有了些暮色,未尽的晚霞铺在天?际,像血色的残红。
仇疑青没醒。
这很少见,但叶白汀也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应该是服药期间?的第二种副作用,陷入昏睡。
指尖轻轻滑过男人的脸,叶白汀勾了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如此不防备,如此纯粹安静的睡眠,果然?好看的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他没有试图叫醒仇疑青,之前问过大夫这个副作用,大夫说别担心,也别发愁,指挥使一旦进入这个状态,干什么都没用,叫也叫不醒,只能等他自己?醒来,可能是几个时辰,也可能是一两天?,或者几天?,这是必备阶段,只要过去了,就又成功了一大截。
叶白汀微微俯身,在男人唇角印下一个轻吻。
要快点醒来啊,指挥使大人。
夜色一点点漫上,四外处处安静,北镇抚司防卫森严,锦衣卫们都在,指挥使也在身边,可不知怎的,叶白汀还是感觉心中不安。
他干脆起身,把北镇抚司转了一圈,外面?守卫,内里轮值,包括诏狱里的犯人……连狗子他都亲自看过了,一切如常,没哪里不对。
夜深人静,二更天?,窗外滴漏轻响,台前灯花一爆,有人敲门,送了封信进来。
叶白汀展开一看,指尖就绷紧了。
信上内容倒是很平常,看不出?什么不对,说夜长无事,月色极美,邀他船上一叙,可这封信没有落款,谁人写的,谁人相?邀,尽不知晓。
可‘船’这个字,近来存在感着实?不小,这个时间?,这个字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三?皇子势力。
叶白汀垂眼,将信烧了,没动?。
似是知道?他不会?去,下一封很快到了,这次信上只有六个字——
不来,会?死人哦。
随信还附赠有一枚信物,这个信物,让叶白汀顿时失了态。
244、敢挖我墙角?
这?是一枚发簪。
非金非玉, 桃木切磨雕刻,看?起来普普通通,一点都不名贵, 雕刻人的手艺也不怎么出色,簪柄稍稍厚了点,像是怕不结实, 簪头芍药也没有那么精美,有灵性,一看?就?不是工匠制艺, 可每一个花瓣,每一丝花蕊,做簪子的人都下?足了心?思?,打造的细细密密,温柔缠绵, 一丝错都没出……
簪子被人用了很?久,各处边缘都打磨的很?光滑 ,有润润微光。
这?是姐姐的东西。
是姐夫亲手雕刻,送给姐姐的第一件礼物, 姐姐一直很?爱惜,常不离身,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常要下?厨房的人, 带什?么金啊玉啊都不方便, 反倒不如这?桃木簪子,随便糟蹋都没关系……
说是糟蹋,其实是珍爱。
这?个东西,姐姐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指尖滑过簪子上的芍药花, 叶白汀闭上眼睛,突然手攥成拳。
竟然有人敢动他的姐姐!
不去会死人,对方想杀谁,姐姐吗!
他深深呼吸,松开手,再?垂眸仔细看?,信的正面只有六个字,背面还有,很?清楚的警告:一个人来。
他不可能不理会这?个威胁,这?是他的姐姐,可他也知道危机在前,最忌不冷静……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面前跑腿送信的锦衣卫小兵有点担心?。
“没事。”叶白汀尽量挂出微笑,“双胞胎又?惹姐姐生气了,我也跟着有些脾气,不要紧,你下?去吧。”
“真没事?”小兵有些犹豫。
叶白汀笑容更大:“也不算真没事,明日晨间?我得过去竹枝楼一趟,今夜就?算了,太晚,指挥使这?里我也不放心?,你先?下?去吧。”
小兵这?才转身离开。
虽现?在行动上没什?么不自由?,但之前两位厂公说的不错,叶白汀腕间?有小金镯,仍然算戴罪之身,他可以去竹枝楼,却?也有意识的控制着,次数不能过多。叶白芍也是,知道有些事犯忌讳,并不会失礼,天天要叫弟弟出门,平时除非大事,很?多时候都是让人带了口信或写了书信,送过来给他,底下?的人早都熟了,今夜这?封信,用的是竹枝楼惯常用的纸,估计把它交到门口的来人,也是竹枝楼的人打扮,值班跑腿的小兵才没特别注意……
叶白汀深呼吸两次,命令自己不要慌,保持理智,谨慎思?考。
姐姐遇到了哪种意外?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别人送信到北镇抚司威胁,诉求是什?么?
若这?危机是冲着姐姐去的……那他可能都不会被通知,或者知道的时候时间?已?晚,特意这?般送信威胁,很?明显,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必须赴约。
对方目标是他,姐姐是被他连累了。
他有什?么特别,值得别人如此作为?
叶白汀眸底微转,快速思?考。他擅长的事,他的技能,恐怕整个京城都知道,就?是验尸破案,可对方不可能因为这?个找他,真要做这?件事,没必要大张旗鼓,客客气气过来相请就?是,他大半不会拒绝……
是跟姐夫有关吗?姐夫近来在帮仇疑青做事,可能身涉险境,周边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三皇子的人察觉到了,故意抓了姐姐,来威胁他们,想要一锅端?
也不大可能。姐夫心?思?细腻,之前在外面经历的凶险多了,不管直觉还是警惕性都非常强,真有意外,必有预警,可现?在不管北镇抚司还是竹枝楼,都没有迹象……
怎么想,似乎方向都只能是冲着他,冲着北镇抚司,冲着仇疑青。
可仇疑青用完药,现?在陷入昏睡,根本动不了。
叶白汀眼睫微动,如果别人是冲着仇疑青来,必会提前做各种准备,打听各种消息,毕竟以仇疑青之能,不会有人敢轻视,仇疑青正在用药这?件事,不可能打听不到,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
指挥使现?在处于最弱势的阶段,昏睡无知,无力抵抗,那为什?么不行动?是害怕他有什?么后手?那就?算明面上路径不丰,会有皇上维护,私底下?呢,就?不会想尝试一下?,不会想看?一看?仇疑青暗中的力量?
叶白汀怎么想,都觉得对方这?一次的目的——重在攻心?。
他是个小仵作没错,没官阶,没身份,可他站的位置非常特殊,擒了他,根本不必下?更多的功夫对付仇疑青,关心?则乱,‘安将军’一定会暴露更多问题出现?——对方非常谨慎,可能并没有打算一击致命,杀了仇疑青,或者说,他们知道这?样?可能也杀不了,干脆就?做了这?么个局。
杀不了人,就?要获知更多秘密,更多底牌,要是能顺便杀了……那就?更简单了,什?么仵作指挥使北镇抚司安将军,京城都不需要了。
所以暂时,起码现?在,他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对方到底要让他干什?么……去了才知道。
他一点都不相信对方的人性,不去,真有会有人牺牲。
但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他又?不傻……叶白汀走到柜子前,翻找之前仇疑青特别给他做的衣服。
他的衣柜里,有一类衣服很?特殊,数量不多,颜色样?式也没那么丰富,单色,束身长袍,看?起来略简单,实则内有乾坤,面料特殊,能保护他不受伤害,还有搭配的饰品,玉扣,腰带,发簪……也都非寻常,里面藏有细针的,致命药粉的,什?么都有,连他手上戴的扳指,都是特别做了机关扣的。
他不需要带利剑,反正他也不会用,不若加强其它好用的东西,连能点穴的手指都要保护起来,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安危……
再?之后,就?是北镇抚司内部的安排了。
别人威胁他离开,对这?里呢,是不是也有什?么打算?稍后守卫要点是什?么,该要预防怎样?的危机发生,哪里该添人尤为注意,哪里可做删减……
借口也并不难找,指挥使现?在沉睡,安全问题必须保证,另今日案子才破,江汲洪是三皇子势力中非常重要的人,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做出什?么举动……北镇抚司怎么提高警惕都不为过。
因平时指挥使就?常对各种突发情况进行预演操练,条陈节奏都是熟的,不算特殊,少爷又?陪大家经历一次次过凶险,从来都不怕不惧,未后退过一步,在锦衣卫心?中早有极大分量,他的话,不会有人不听。
最后,就?是只要自己出去,一定会有锦衣卫跟随护卫,怎么把这?些人摆脱,也是个问题……
所有安排就?绪,离开之前,叶白汀站在床前,静静看?着仇疑青睡颜。
“我就?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你不要担心?,好么?”
他摸了摸仇疑青的脸,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在眼底漫上湿意前,迅速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切尽如预想,在庑廊转角,他‘恰巧偶遇’了申姜。
申姜打着哈欠,看?了眼天色:“这?大晚上的,少爷穿戴整齐,是要去哪里么?可要我陪?”
“好啊,”叶白汀按了按额角,似乎有些无奈,“我有件事……同指挥使有关,不能叫别人知晓,你一个人,悄悄的陪我出去一趟,谁也不告诉,行么?”
申姜看?着少爷表情,眼神慢慢从严肃变成暧昧,凑过来撞了一下?他肩膀:“可是想给指挥使送礼物?我可是早知道了,你跟你姐姐说过,想送指挥使点什?么,可指挥使什?么都不缺,你为此着急上火……”
叶白汀眼帘微垂,似有些羞窘:“……少废话,我就?问你,陪不陪?”
“陪啊,怎么不陪,少爷要出门,我当?然舍命陪君子!”
“……只能你一个人。”
“少爷还害臊哪?行,放心?,就?我一个,来来,咱们这?边走,我同你说,这?条道只我知道,悄悄的溜走,保证不会被瞧见……”
申姜是真一点都不担心?,他现?在可是千户了,权力大了不少,随时随地都能调动不同力量,还有专门的哨子,就?这?种安静夜晚,随便一吹响,几息之内,就?会有大量人员驰援,怕个蛋啊。
他带着少爷翻墙头,很?快离开北镇抚司,落在街边:“咱们去哪儿?不是我说,这?个点,没什?么铺子开着,少爷是想亲自做东西?取什?么做?”
叶白汀没说话。
申姜见他神色略有些忧郁,似在担忧什?么,还劝他:“放心?,指挥使那边,你真不用担心?,解药不是正顺利用着呢么?魏士礼已?经招了,出来前我还看?了一眼,江汲洪知道这?回栽了,却?不过去,正在小屋子里回想默写那些罪状呢,明天就?能找人过来对质,这?点事我就?能干了,都不需要指挥使和少爷操心?的,指挥使最多也就?睡两天,咱们北镇抚司滴水不漏,铁桶一般,少爷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别怕啊。”
他也是真觉得,少爷为破案时时紧绷,耗了太多心?力,现?在放松点没什?么不应该,要他说,再?任性点才好,绷的太紧,心?生郁结,是会生病的。
踩着如霜月色,听着耳朵边热闹声音,叶白汀心?中艰涩:“嫂子近来可还好?有段日子没听你提起过她了。”
“嘿嘿……”
申姜挠了挠后脑勺,笑的像个傻子:“这?话我还没同人说过,日子还浅,不一定十成十的事,不敢张扬,我媳妇她……有喜了!我要有儿子了!”
叶白汀一怔。
申姜清咳:“少爷这?么聪明,肯定早瞧出来了,我这?么大年纪,从未提过儿女,定是没生养过,只是少爷体贴,没问过,有些事我也不想在人前说太多,怕别人误会……嗐,我媳妇身子不好,小时候日子苦,受了太多罪,伤了根本,大夫说可能不会有子嗣,所以才那么大年纪都没说亲,最后便宜了我……”
“她性子泼辣,连男人都敢打,也真的会疼人,我是真喜欢,我混了那么多年锦衣卫,当?了那么多年小旗,也一把年纪了,没个姑娘看?的上,她不嫌我丑,不嫌我没本事……嘿嘿,这?缘分的事,哪说的清?我还没同她成亲的时候,就?心?疼她心?疼的不行,生娃娃得多疼,我舍不得,子嗣不子嗣的,我是真不在乎,偏她心?眼小,总为这?个事难受,也是这?几年叫我惯的脾气更大了,才敢掐我挠我罚我跪搓板,天天都有笑模样?,她笑起来真的好看?,我就?爱看?她笑,这?么笑一辈子才好……”
“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寻了大夫捏脉,她吓的差点晕过去,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有子女缘,回家又?哭又?笑,那又?横又?强又?凶的模样?,像是前路有什?么困难都阻不住,这?孩子她必须得生!我都不敢说不要这?孩子,只能寻大夫仔细问,大夫说她这?身体有点险,倒也不是不能生,只是恐怕以后,不能再?怀了……”
“我以前就?是个傻大胆,什?么都没怕过,但这?回,要当?爹了,高兴肯定是高兴的,我要不高兴,我媳妇得揍死我,可也很?发愁,那老大夫说行医多年,直觉准确,这?一胎像是个儿子,可儿子生下?来像我,将来媳妇儿都不好讨,我就?想要个闺女,长的像我媳妇,笑起来好看?又?可人疼,可这?世道,闺女日子不一定好过……又?想孩子都没生呢,是男是女也没个准,担心?他干什?么,不如担心?我媳妇,这?生孩子得多疼,得过道鬼门关,她要出了事,以后谁拎着我耳朵揍我……”
“嗐,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少爷听烦了吧?”
叶白汀闭了闭眼,深深看?着他:“抱歉。”
“啊?”
这?大晚上没事,少爷道什?么歉?
申姜一句话还没问出来,就?被少爷点中耳后颈侧,眼皮往下?沉,挣扎了两下?,还是闭上了……
“对不起。”
叶白汀扶住他,将他缓缓倒下?的身体调整好,坐在石阶,背靠在墙上。
这?个位置,是他看?着京城舆图,特别挑选过的,巷子深处,隐秘安全,下?手力道也把准了的,申姜不会睡太久,最多一盏茶就?会醒。
“忘了跟你说声恭喜。别怕,嫂子和孩子,一定都会平平安安。”
辜负了申姜的信任,他很?抱歉。
可他真的不是不自量力,他也想保护更多的人,保护京城这?片安宁的天空,希望申姜能理解,不理解……就?稍后请罪,求他理解吧。
叶白汀闭了闭眼,果断转身,穿过小巷,走过大街,最后到达一艘花船,信中邀约之地。
夜色仍然是京城的夜色,花船仍然是见过的花船,船舱船舷有花朵簇拥,夜掩纱,水笼波,微风一过,浅香阵阵。可船上不见花娘曼妙身影,没有丝竹悦耳,一点都不热闹,反倒安静的诡异。
就?像……船上根本就?没有活人。
他继续往前走,突然有黑衣人拦路。
“得罪了。”
黑衣人开始对他进行搜身。
叶白汀挑眉,还真是谨慎。对方动作期间?,他看?到了对方手腕内侧的刺青,虽仅见过几次,他也知晓,这?是三皇子的人,且是近身听用的人。
搜身当?然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的,因他根本就?没有带武器,他配合的展开手,甚至试图把腰带扣解开:“这?里装饰的珍珠扣子,你可要拿出来检查?”
“不必了。”
黑衣人已?经检查完,手往侧里一伸:“您请上船。”
叶白汀提了袍角,走上船梯,进去之后发现?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整条船都很?安静,只有二楼厅堂靠窗有一盏烛光,没有其他人影。
“你家主子呢?约我过来,却?不露面?”
“时间?尚早,且请稍坐片刻。”
随着黑人手势划下?,叶白汀才发现?,船上不是没有人,大概所有人都隐在一楼甲板暗处,未有现?身,现?在开船,才隐隐看?到几个黑乎乎的影子,装扮和那黑衣人一模一样?。
船行不慢,路径也很?熟,就?是顺着护城河,再?往路海口的方向走。
叶白汀端坐椅上,很?有耐心?,大约半个时辰过后,看?到了更远,更开阔的海景,远处……似乎也有两艘船,一在这?条船的东侧,一在西侧,距离都非常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影子。
“您请。”
黑衣人恭敬递上一物,叶白汀拿起来,发现?这?是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试,果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调整角度方向,终于明白了,别人在让他看?什?么。
远处东侧那条船非常大,上下?有四层,西侧的船稍稍小一些,上下?仅有两层,但每条船都不像他所在花船这?么安静,看?起来热闹的多,东边四层大船里有很?多人,似乎是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有些长得结实,有些很?瘦弱,都被绑了手,聚集于船只中间?,一堆弩箭对着,肢体语言表现?皆是惊惧……距离太远,叶白汀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能想到,那些被大人护在身后的孩子,只怕都在哭。
西侧船略小,但大体能看?得出来,都是官员,也被一堆弩.箭对着,神态倒是比百姓这?边稳一些,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看?起来安静极了,但从对峙气氛里也能看?出他们的紧绷,这?里,没有人轻松。
纵使手中有‘望远镜’,叶白汀看?到的也有限,视野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可他知道,请他来这?里的人,是在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他。
他没有找到姐姐,但姐姐一定就?在这?些人之中。
黑衣人过来收取‘望远镜’,就?这?点时间?,别人也不愿意多给。
叶白汀眯了眼:“你家主子呢,约我出来,诚心?何在?”
“主子说了,今夜同少爷玩个游戏,前方所有,皆都在您一念之间?,请您选择。”
“什?么游戏,怎么玩?”
“请您自行体会。”
“他不来见我?”
“小人方才说过,前方所有,皆都在您一念之间?,请您选择。”
叶白汀心?有所感,目光更加锐利:“你主子不来,还是不能来?露面会暴露身份?我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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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这?次什?么都没说,似乎得到过特殊提点,非常谨慎。
叶白汀视线滑过幽暗海面:“若我猜中了你家主子是谁……他是不是就?会出现??”
黑衣人这?次说话了:“小人不知,你请自便,但容小人提醒,前方所有事,您都只有一次机会,时限:一炷香。”
叶白汀心?底快速转动。
谁邀他前来,谁在这?里行动,布置了一切?谁有时间?布这?个局?船是哪里来的,百姓是从哪里逼的,官员是从哪里绑的,他在今日专注破案的过程中,忽略了外界的什?么事?又?是谁在暗中搅动这?一切?
案件之外,案件之外……
叶白汀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这?几日卷宗里的消息,除却?案件本身相关,还有什?么?
时间?……这?个时间?很?巧妙,今日堂前仇疑青还说过,专门请了圣旨,让两位厂公过堂,但两位厂公时间?有限,因今日皇上要带宫中之人去园子避暑,有提前很?久就?定下?的行程……
三皇子到底想干什?么,他是谁?
想!用力想!
……
暗巷之中,申姜悠悠转醒,身上哪哪都不疼,就?是这?困劲……他晃了晃脑袋,重重捋了捋后脑勺,才感觉到不对劲。
只他自己,没别人,少爷呢?被人劫走了?
不对,少爷是主动走了的,还点了他的穴!
想起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画面,少爷的眼神,有些愧疚,有些悲伤,像是告别,又?很?坚定……少爷出事了!他虽是主动走的,其中必有原因,是不是被威胁了!
“操!”
北镇抚司这?么大盘子,这?么多人,竟然叫人钻了空子,算计了他家少爷!
申姜瞬间?火气冲顶,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就?想往外冲,他不能蹲在这?儿蘑菇,他得救少爷!北镇抚司没了少爷,天都要塌了啊!
可往前冲了两步,他就?停住了,憋出一脑门汗,往哪走呢,少爷去了哪个方向呢?他连个屁都不知道!
没办法,申姜赶紧往回跑,进了北镇抚司大门,就?把值班小兵拎过来,一个个问——
“少爷今天有什?么异样?,去了哪里,出门前都干了什?么,一个个的,都给我说清楚!”
小兵是真的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意识到少爷丢了,也急出一身汗,只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
申姜跟着指挥使和少爷破了这?么多案子,只要绷住了别急,也是能发现?玄机的,揪着细节一个个问,最后一次叫人,最后一次安排……一点点往回溯,终于明白了。
“什?么竹枝楼的信,那根本就?不是老板娘的信,那是别人送过来的威胁信!”
少爷还被威胁到了!不声不响,把北镇抚司安排了个遍,要警戒守卫,要保护指挥使,要保护在押人犯,要注意个人安全,就?是忘了安排别人保护他自己!
申姜暴怒:“信呢!那两封信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
申姜也不管不敬了,跑进了指挥使正在休息的房间?,桌上烛台边,干净的小瓷碗里,有燃过的纸灰。
少爷连信都烧了,就?怕他们响应的太快!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申姜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指挥使睡着,北镇抚司还有咱们,叫人把少爷给掳走了,我们的脸还要不要!给老子追!”
“哪往追?”
“送信的不是穿着竹枝楼的衣裳么,先?去那边看?!”
众人应声,抄家伙就?要干,却?发现?不行,走不了,谁都出不去。
“申千户——不好了,有黑衣人闯进来了,好像要劫狱!”
“草他娘的孙子们——”
申姜抄着绣春刀,头一个往外冲:“少爷的安排忘了?都给老子扛住,今天晚上,人不能丢,少爷也得找回来,你死了我死了,这?事都得办好!我们北镇抚司没有怂蛋!”
“是!”
245、一个人来。
水色遥遥, 烟笼月纱,不知?哪种海鸟还没休息,凉夜为谁奔波, 迅疾穿越云海,有白翅隐隐。
闭眸静思,周遭一切寂无?声息, 有些感知?却更加清晰敏锐。
有那么一瞬间,过往一切在脑海里滑过,跟案子有关的, 跟案子无?关的,记忆很深刻的,没有留意?到的……再次睁开眼?睛时,叶白汀眉目静肃,眸底似有微光隐现。
笼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他不是?不紧绷,可他的面色十分平静,如落在这海面的月光,清冽明朗, 一点都不炙热,柔软无?害,没有攻击的杀伤性。
黑衣人?看着这张转过来的脸,突然喉结微动, 吞了口口水, 不知?是?因下意?识的过度紧张提防,还是?因为面前这份,独一无?二的美好……
虽然时机很不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但这人?真的,太好看了。
眉眼?笼月纱,清面映珠辉,每一个侧首角度都刚刚好,脸上明暗光影交错时,你总会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那般清澈,皎洁,明润通透……
月光淡冽柔软,却是?能和阳光一样,普照大地,看遍万物的,它很容易被人?忽略,却时时都在,无?处不在。
黑衣人?有种被看透的感觉,想起主子之?前提醒的话,移开了眼?神?:“少爷可是?有话想说??”
“有。”
叶白汀看着他:“你的主子,是?三皇子,对么?”
黑衣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叶白汀又道:“三皇子,是?我北镇抚司今日结案的案件相关人?。”
黑衣人?仍然没有说?话。
“我同他见?过数次。”
黑衣人?还是?没动。
“他现在就在船上,对么?”
黑衣人?眼?神?有片刻波动,但还是?没有说?话。
叶白汀垂了眉,微微阖眸:“他是?方之?助。”
黑衣人?终于神?色大变:“你……”
但已经轮不到他说?话了,“啪啪啪”——
侧边传来鼓掌声,伴着脚步缓缓踏过船梯的声音,来人?十分悠闲,步态极稳,频率轻快,带着种你听?都能听?出来的愉悦感,拾阶而上。
衣角如水纹般旋开,滑过木质楼梯,鞋面缀着珍珠,衣袍绣着盘龙,头上簪着金冠,气质和往常大为不同,但人?还是?那个人?,这张脸……不是?方之?助是?谁?
“退下。”
随着他的话,他过来的动作?,黑衣人?迅速行礼,退到一边,他身后的两个人?则过来,用麻绳捆住了叶白汀的手腕。
叶白汀微微蹙眉:“这是?何意??”
“没办法,叶小公子太聪明了,什么都能领会,什么都能看透,虽消息里说?,你不会武功,可你是?仇疑青的人?,谁知?他有没有心血来潮,暗地里教过你点什么……我可不敢轻忽。”
方之?助信步过来,在他对面,掀袍就坐。
有人?上了茶,秉了烛盏过来,加持在四周,舱房内光线更亮。
叶白汀看着方之?助。还是?那个清瘦身形,还是?那副温润眉眼?,没有魏士礼在一边对比,他看起来更为清隽,很有些俊逸风流,暗绣龙纹的衣服一穿,看起来矜贵了很多,有点上位者雍容华贵的样子,连坐姿都专门训练过,坐下时双臂一展的姿势,很能唬的过人?。
看得出来,三皇子对造反这项事业进行的很认真,连以后穿什么衣服,坐在哪里,怎么坐下更显气势无?双,让人?叹服……都计划好了。
“你不叫方之?助。”
“你可以叫我三皇子。”
三皇子低眉浅笑:“名字,哪里有眼?前人?重要?”他指尖滑过茶盏,“小阿汀,你真的准备好,同本皇子交心了么?”
叶白汀看着他:“你要是?不怕下一刻我吐在你面前,就请继续。”
“火气别这么大嘛,”三皇子微微眨眼?,“天下这么大,有趣的人?这么多,何必拘于一处,把自己框死?”
叶白汀:“你今日邀我来此是?——”
“别这么心急——”
三皇子指尖点在桌面,眼?底隐着别人?不懂的深意?:“今夜属于你我,月色正好,水也多情,正该彼此深入了解,说?说?话不是??”
叶白汀懂,对方这是?在用时间压他。
时下境况,三皇子当然不着急,他却不可能没紧张感,自己人?在这里,绑了手,行动受限,北镇抚司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仇疑青有没有危险,东西两船人?刚刚他就看的清清楚楚,被人?用弩箭对着,久了一定会出事……
说?什么彼此了解,是?三皇子想了解他吧。
想看他紧张崩溃之?后,漏洞百出?还是?想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后,方便套话?
叶白汀垂眸:“三皇子想了解什么?我的资料卷宗,恐怕你都有吧?”
“当然,叶小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谁不会想多看一眼??相貌出挑,性格不错,本事足够,偶尔有些傲气,却不会恃才傲物……就是?眼?有点瞎。”
三皇子三根手指拎着茶盏微晃,也不喝,就是?玩:“你怎么会看上仇疑青那根木头?又凶又硬,不爱说?话,脾气还差,一言不合就动手,一点情趣都没有,同他在一处,有什么趣儿?我暗示你这么多回,你都没点反应,是?真看不出来……还是?真对他这般死心塌地?值得么?”
叶白汀上上下下,速度很慢地打量了三皇子一遍,方才浅浅勾了唇:“三皇子不如检讨一下自己,我为什么对仇疑青死心塌地,却看不上这般‘优秀’的你?”
你所谓的优秀有趣,就是?真的优秀有趣?眼?瞎的是?我,是?你自己,还是?你背后这群乌合之?众?可别牛皮吹上了天,最后说?的自己都信了。
三皇子知?叶白汀脾性,倒也没生气,反而笑意?更深,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此前你并不知?我是?谁,方才却猜到了,还叫破了我的名字?”
“你们?做的很真。”
叶白汀垂眉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反而能拖延时间,便说?了:“‘方之?助’的过往,魏士礼的资料,锦衣卫都去查过了,一个从?远方祖宅过来,借住京城族叔家,一个干脆就是?过继子,家庭关系说?有点意?外,却也不算太特殊,锦衣卫见?的多了。你们?年龄相近,经历相仿,成长轨迹颇为类似,若只有你一个,可能‘突兀’感觉强烈,我们?会更多注意?,但两个人?,会彼此消减这份突兀感。”
“你们?斗争的真情实感,彼此有失有得,魏士礼有打压欺负你,你也曾反击,欺负回去,诸多事例皆有人?证物证,魏士礼不知?自己被引导,被控制,对组织有坚定的向往,真的在磨练自己本事,但他绝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不可能对你态度这么恶劣。”
“我此前猜的没错,他就是?江汲洪为你准备的替身,只不过你们?的局布的太深,太谨慎,若非连这种意?外都算计到了,平日就是?苦了自己也得维持——我绝不会看不出来。”
“嗯,不错,”三皇子笑眯眯看着他,“还有呢?”
叶白汀:“樊陌玉出事那晚,我和指挥使都在船上,上船之?时,正逢你离开,姚娘子当时在送你。”
三皇子:“她送我又如何?”
“乍一看没什么不对,你是?客人?,她是?老鸨,你是?官,她是?贱籍,你离开她送,合情合理,更何况你当时被别人?吐在了身上,怎么说?,花船的人?都应该心生愧意?,更加客气……”
“所以不是?很正常?”
“若无?其它,当然很正常,但你是?她主子,”叶白汀抬眉,眸底有微芒闪耀,“她对你的恭敬姿态,是?在别人?那里没有的,与?众不同。”
他最初的确没注意?到这个点,因对船上的人?不熟悉,只是?觉得这姚娘子说?话行事很有性格,与?燕柔蔓有些相类,是?个厉害人?物。
青楼里走出来的姑娘和别人?不同,她们?的路会更难,处处布满荆棘,她们?对男人?的态度也和寻常女子不同,到达一定地位,握有一定权利时,会更明显。
姚娘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做的都很好,可从?骨子里慢慢养出的底气,对男人?的不屑,是?藏不住的,她装的再客气,再尊敬,有些动作?却透着不以为然,可那夜送三皇子离开时,她非常恭敬。
那夜所有事都发生的太快,光线又不好,这种隐在暗处的情绪很轻微,他才并没有留意?到,直到之?前细想,才发觉不对。
姚娘子,绝不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如此恭敬,发自内心。
三皇子听?的似乎十分满意?,接着微笑:“还有呢?”
叶白汀看着他:“整个案子里,我们?查到的事实清晰,逻辑链明确,查到的证据也是?,所有人?都有。比如江汲洪,吏部尚书怎么就不可能是?傀儡?史?书里,国?力弱时,连天子都可以是?傀儡,我今日堂前那般笃定,当然不是?看着他年纪大,长得很厉害,而是?查到了证据,‘官位买卖’一此,他必知?晓。”
“但是?你,本案之?中,所有人?,锦衣卫都查到了为恶证据,或多或少,偏你没有,你明明身在局里,却什么都没有,你最清白无?辜,好像就是?不小心卷进——什么疑点都没有,才是?疑点本身。”
“我早该想到的,”叶白汀微微阖眸,“这个案子,局势复杂深刻到这种地步,有乌香买卖链条,官位买卖链条,有你的心腹,有为你培养的替身,为什么就不能有你三皇子本人??”
他该再想多一点,再大胆一点的。
“啪啪啪——”
三皇子再次鼓掌,视线落在他脸上,满满都是?惊艳和欣赏:“见?微知?著,以点成线,叶小公子思维之?敏捷,叫人?佩服啊。”
叶白汀看着他,眸色深晦。
三皇子微笑:“我同你说?句实话,要不是?这次倒霉,魏士礼行事不密,刚好被你们?撞上,我的人?,你们?绝对抓不住找不到,你可信?”
叶白汀:“我信。”
这次的确是?上天送过来的好机会。
“所以喽——”
“所以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叶白汀双目凛凛,映着水面波光,“锦衣卫既已知?晓你的存在,终会找到你。”
三皇子收了笑,目光微阴的看着他:“人?长嘴,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让别人?也开心,你人?现在在我这里,可不是?北镇抚司——好好说?话,别找不愉快。”
叶白汀横了眉眼?,脸上未有半点恐惧:“你邀我来,难道是?想让我取悦你?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很多,你背后就有一排,可他们?站在那里,我坐在这里。”
“不就是?因为能让你不愉快,我才如此特别?”
“嗯……”
三皇子摸着下巴,突然又笑了:“果?然是?我看中的人?,不错,很有趣。你这么聪明,要不要再猜一猜,我今天打算玩点什么?”
叶白汀看了眼?远处海面。
他所在房间位置在船头,视野开阔清晰:“东西两船人?,皆被弩箭指着,似乎在等待别人?拯救他们?的命运,两条船距离这么远,纵有小心思,也难有两全之?法,恐怕是?救得了这个,就救不了那个……三皇子,可是?想让我来选?”
“有趣……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三皇子看着叶白汀,神?情越来越兴奋,叶白汀猜中的越多,他就越想鼓励,叶白汀越是?面无?表情,他就越想看一看这人?害怕惊恐时是?个什么样子……
兴致越来越高?,他已经不再讲究什么坐姿,什么优雅,不再维持那副矜贵温润的表象,就像脸上戴着的面具终于裂开,露出底下藏着的疯狂与?怪异。
他喜欢这种刺激,享受这种刺激,并且在寻找这种刺激,期待多更大的刺激加码!
“所以你选哪个?”
三皇子眸底燃起兴奋:“你刚刚已经看到了,东边船上是?百姓,西边船上是?官员,不要抱有无?谓的期待,这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过来营救,今日午前,天子已经出了城,禁卫军重点守护方向改变,城门关了以后,城里的消息传不出,城外的消息……城外不会有消息,五城兵马司的安静如鸡,北镇抚司锦衣卫自顾不暇,连你的指挥使现在都昏睡不醒呢,没人?能来得了,没人?能帮你,今夜,只有你自己哦。”
叶白汀快速提取着这里面的信息,也就是?说?,城里城外,都有三皇子的人?,他消息灵通,连仇疑青现在状态如何都知?道……
“不要轻举妄动哦,”三皇子微微倾身,气息靠近,笑起来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未至眼?底,“我这么喜欢你,当然不会杀你,别人?就未必了,仇疑青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多可怜,要是?身上再多几个血洞,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叶白汀:“你动不了他。”
三皇子眯了眼?:“这么自信?”
叶白汀淡定极了:“他是?仇疑青,纵使昏睡无?识,你也杀不了他。”
“真让人?嫉妒呢,这种信任,”三皇子眉眼?压低,“好吧,我承认,动他是?有些难度,恐怕会折损很多人?手,可我这样的事都干了,还怕困难?”
随着他往外一挥的手,叶白汀看到了海面上那两艘船。
三皇子唇角翘起:“今夜就是?这个规矩,你听?我的话,我可给你一些面子,不让你不希望的事发生,不听?——所有我的不愉快,我想让你受的伤,都会出现在仇疑青身上!”
“你敢——”
“哇终于不高?兴了,小阿汀,你是?生气了么?我等你生气很久了,不错,果?然容色更盛,比面无?表情的样子可爱多了!”
叶白汀在心内深呼吸,眉眼?冷肃:“你到底想怎样?”
“自然是?让你试试了!”
随着他的话,黑衣人?再次端上木盘,上面是?那个简易制造的望远镜。
三皇子也突然冷了脸,右手半握成拳,只食指中指竖起,往前利落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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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响箭飞起,在暗夜中燃起一簇花般的灿烂花火。
叶白汀就看到望远镜中,东西两侧船上,黑衣人?的弩箭绷的更紧,弓弦拉开,全部指着站在中间的人?。
“可想好了?选东,还是?西?选东,西边船上弩.箭齐发,官员死绝,选西,东边船上弩.箭齐发,百姓死绝,叶白汀,你选哪个?”
叶白汀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会在自己面前上演!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不可能不紧张,叶白汀再在心里命令自己稳住,镇定,仔细思考,也是?个普通人?,很难控制住情绪变化。
三皇子看到,更兴奋了,也不着急,尽情享受着这个折磨对方的时间,还跟他分析:“好像有点难选啊,普通百姓人?数比官员多多了,他们?多无?辜,什么都不知?道,每日浑浑噩噩,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裹挟,被这个人?骗,被那个人?骗,头顶父母官换一届,就要打破先前认知?,重新?再换一回想法,跟着上头走,随波逐流,过得好还是?过得坏,全凭运气,没一点自己的主意?,没一点自己的骨气,多可怜……”
“西边船上官员看起来人?少,可他们?都读书认字,他们?聪明啊,知?道怎么想对自己有利,怎么做能换取更多东西,甚至能帮你想各种法子愚弄百姓……你救了百姓,百姓可能都不知?道你是?谁,或者回过头,被别人?闲言碎语一通蛊惑,就开始说?你不好,说?根本不是?被你救的,误解了别的好心人?,官员心眼?多,知?道你救下了他们?,会不会报答……全凭你展现出来的实力,只要你愿意?把自己的聪明展现出来,他们?就可以成为你的人?,成为你的势力,听?你的话,为你赴汤蹈火,为你坑蒙拐骗,如臂使指……”
“你不是?喜欢讲大道理?你不是?悲悯人?世苍生,你锦衣卫不是?喜欢救人??来啊,你救!倒要看看,你救谁!”
三皇子紧紧盯着叶白汀,似乎想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想看到他的挣扎,或者妥协求饶。
叶白汀最后却只皱了眉,问:“我姐姐在哪里?”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三皇子不可思议:“这个时候了,人?命在前,你却只关心你姐姐?”
叶白汀看着他:“我姐姐从?小带我长大,我的每个成长历程都有她的身影,她疼我,宠我,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我关心她,有何不对?”
“呵呵……”
三皇子低低笑了:“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无?私,所行所为,皆以黎民百姓为念啊。”
“我何曾说?过我大公无?私,所念皆苍生这种话?”叶白汀比他刚刚的表情还要不可思议,“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仵作?,做一份工,挣一份钱,求一个温饱,未来顺遂平安。”
三皇子眯了眼?:“我不信!你们?锦衣卫不是?高?尚着呢么!从?你们?指挥使,不,安将军开始,就说?什么百姓是?天,民安则国?泰,护这护那,不许任何人?欺负,不许任何人?为难,怎么这会谁都不管了,只顾亲姐姐?是?不是?在你心里,你姐姐比别的任何人?都重要?”
叶白汀一本正经:“当然。那可是?我姐姐,你这种孤家寡人?自然不懂,没有人?真心护佑过你吧?没有人?在你最为弱小,什么都没有,将来全然看不到时,坚定的把你护在背后吧?没有人?关心你吃得饱穿得暖,没有人?夏夜打扇驱蚊,只想你睡个好觉吧?”
三皇子神?色眼?看着愤怒起来。
在他爆发出来之?前,叶白汀安静停住:“我要见?我姐姐。她在何处?”
“呵……”
三皇子怒极:“来人?,就叫他见?见?他姐姐!”
又是?一枚响箭射出,在天空掠出一枚灿烂烟花。
东面大船之?上,三楼角落,烛盏突然亮了。
叶白汀透过望远镜,看到了叶白芍。她状态还算不错,手被绑着,坐在椅子上,离不开,动不了,但精神?状态尚可,警惕的看着四周,似在思索什么。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终于能再一次摸到望远镜,能仔细看一眼?船上情境,姐姐很重要,他很关心,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现在境况,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线索细节,可现实还是?太残酷了,他没办法理智的思考那么多,因为在二楼孩子们?中间里,他看到了双胞胎!
不仅姐姐在船上,双胞胎也在!
叶白汀嘴唇紧抿,齿间咬的生疼。
他得努力了……所有这些人?,都不能死!
很快,手上望远镜被抽走,视野一片空茫,什么都看不到。
叶白汀松开了袖子里攥着的拳,淡淡垂眼?:“你把我姐姐放在东边的船上,此事岂不是?没有悬念?”
“嗯?”
“你都知?道了,我对亲人?如此在乎,那这游戏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答案不是?很明显?”叶白汀淡淡看着三皇子,“我虽会内疚,难过,但我姐姐在哪条船上,我便只能选哪条船,顺便给另一条船上的人?准备祭仪,以示未了心意?。”
三皇子满面阴郁,看了远方很久,才点了头:“也对,这么选没意?思。”
叶白汀眼?底刚缓,就见?三皇子打了个响指——
“那不如我们?先看看这些肮脏的人?心,再让纯洁善良的少爷选?”
随着他的动作?,两边船上都突然有了动静,闹起来了。
246、陪我享受刺激吧
东西两条船上, 黑衣人都暂时收起□□,由每队小首领在前?面发令,点一个?人, 黑衣人就从人群里把这个?人揪出来,分开到一边。
很快,船上分成了两拨人, 分别?在船头和船尾,船头的人比较多,船尾的人相对比较少。
东面大船上都是百姓, 被分到船尾的这些?,特?点都很明显,女人更多,俱都眉目姝丽,衣服颜色较为艳丽, 看上去比较擅长打扮,男人也都是类似于‘小白脸’这种?气质。
黑衣小首领提了一嘴,船上点出这些?人的‘罪名’,通奸, 不?守妇道,不?顾惜名节……
周边黑衣人□□再一次举起,不?过这一次不?是告知?远方,让叶白汀选, 是让百姓们自己选, 船头的人,船尾的人,死哪一批,活哪一批?
刚开始大家?还很安静, 因为被□□指着的惊惧,因为方才这么多久的互相依偎,怎么说也有了些?感情?,谁都不?想对方死,可黑衣人中有人弓弦不?稳,‘嗖’一声,飞出来一根流箭,插在了房梁上。
厅中一寂,大家?就吵起来了。
船头的人声音尤其大——
“当然?是她们死!她们不?守妇道,人都是脏的,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为什么不?去死!我们这边还有老人孩子,凭什么要为了这群肮脏贱货,付出自己的生命和未来!”
“就该她们死!坏了规矩,没被当场浸猪笼,已是上天的恩典,多活了这么多日子,总该够本?了!舍了自己性命,还算是救了大家?,留点功德!”
“这些?小白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勾搭这个?,就是勾搭那个?,还雌伏人下,干的都不?是正经事,叫他们死!就该他们死!”
船尾的人也有气性,立刻还嘴——
“凭什么我们死,你们这些?人就没干过坏事么!那些?磋磨儿媳妇们的婆婆,看儿媳妇眼?神不?对的公公,卖儿卖女的父母,小偷小摸占便宜成性,张嘴就是脏话,说人家?大姑娘这那,硬生生把人名声说没了,亲都说不?上的,少么!你们今天倒是大义了,敢不?敢说一句问心无愧,一辈子一点坏事没干过?叫你们活着,对得起被你们欺负过的人么!”
“我们不?过是活得坦荡些?,好的,坏的,无不?可对人言,你们呢?别?说这些?小恶小作,杀人放火的,你们中间也未必没有!”
男人们个?个?气的不?行,反倒是女人话很少,似是有些?场面见惯了,有些?话耳朵也听出茧子了,解释辩白的话都不?愿意?讲,安静看着船下水面,似在思考什么。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可笑,安静的人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不?说话,激愤的人越来越激愤,兄弟姐妹父母亲人,连八辈祖宗都要挖出来骂了,就为证明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有谁该为他付出生命,反而是该他为别?人付出生命!
东边船上如此,西边船上也差不?多。
这艘船上站着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官,科考出身,踏步仕途,同样经由黑衣人的手,分出了两拨,一拨在船头,一拨在船尾,这回根本?不?需要黑衣人提示,两边官员同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算是知?根知?底,彼此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太明白不?过。
□□压力之下,船头的人先开口骂——
“贪污索贿,上蒙蔽长官,下愚弄百姓,手下亡魂不?知?几何?,律法本?就该办你们!你们正该现在死了,也好来日无颜见人!”
“以为结了各种?姻亲,裙带关系,就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烂泥扶不?上墙,你们这些?蛀虫,早该死了!”
船尾的人不?甘落后,还要大声——
“呸!少装的那么清高?,你难道不?眼?馋我的位置,我能办到的事?分明是你们自己不?行,长得不?好看,话不?会说,人脉不?会搭,还要酸别?人的本?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贪污受贿,是没那么大机会,只要有——王大人,你就别?抬着袖子了,当我瞧不?见?我们拿钱不?过是捡着大宗,却不?过去的官场规则,你们呢?一点点小机会,连门房递上来的银子都收,连对方是谁都不?问,可知?自己帮的人是忠是奸!”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家?为官,是要一起为朝廷办事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一个?孑然?一身,能办得了什么事?做官可不?是种?地,一个?人就能行,从上到下,从里多外,需要各处圆融,你们连跟人打交道关系都处理不?好,怎么往下办事,保证政令通达?”
“除了说风凉话,你们还会什么!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什么德性,办错过什么事么!每一个?懈怠推脱,每一次不?察,都是人命,你以为你们没杀过人么!凭什么我们死,该是你们这群尸位素餐,半点功绩都无的人去死!”
当官的骂起街来更厉害,开始互相揭短,你办过什么错事,你直接或间接害了哪条人命,你抹黑了朝廷的脸面,无言面对底下百姓……
就是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都有理,架越吵越凶,声势越闹越大,要不?是有黑衣人□□指着,他们都能控制不?住的打起来。
两条船气氛别?无二致,像两锅粥,越来越激烈,骂喊声因夤夜寂静,传出很远,叶白汀都听到了。
“可想好了,怎么选?”
三皇子不?知?从哪找了一把扇子,缓缓扇着,拂去面上因过于激动带来的燥热感:“你可能并?不?知?道,我再提醒你一次,这里的人,不?管是官,还是百姓,都被你们锦衣卫救过哦。”
叶白汀没说话。
三皇子也并?不?着急,看着平静水面上,并?不?怎么平静的人们,声音很有些?讽刺:“你们锦衣卫,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吧?果真善良,淳朴?”
“你看看他们的嘴脸,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迫不?及待的炸出火星,想让所有人都去死,只他自己活着,所有人都有罪,只他自己最无辜,不?管做过什么,都是不?得已,别?人不?理解,就是别?人的错,别?人做过什么,好不?好,他却不?需要理解,只知?道是错的就行了……就这样的人,这样的百姓,这样的天下,值得被你付出,值得你保护?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把你推出去,说杀了你,他们都可以活命,他们会不?会马上点头同意?,甚至在心里给你编织各种?罪名,认为一切理所当然??”
叶白汀垂了眼?,安静无声。
“为什么不?说话?你这么聪明,知?道一定?会这样,是不?是?”
三皇子低笑:“你看,你明明和我才是一类人,都看得太透,愚民无知?,你再怎么保护都没用,他们不?需要开智,开了,不?过也就是船上那些?官,遇到选择时,表现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只需要被统治,被命令,需要我这样的人帮忙引导,而不?是仇疑青那种?一谓的保护。”
“我又何?尝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想让所有人更好啊,”他看着叶白汀,循循善诱,“你看我卖东西,没有卖给平民百姓不?是?有人性恶,做坏事,我还能顺便惩治了,为民除害,我买官卖官,所以知?道了哪个?是好官,有坚持,会做实事,哪个?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脑满肠肥,只会占便宜……”
“我如此体察民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待来日上位,不?更能知?人善用,不?比龙椅上那个?,只能看奏折判断一切的瞎子宇安帝强?”
“跟我不?用谈什么忠诚和牺牲,不?存在的,人性皆恶,人性皆贪,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左右一个?人思想行为的,也唯有利益。人心这种?东西,是可以被操纵的,它坚定?,我就能想到办法让它不?坚定?,它不?听话,我也能想到法子,让它听话!”
“你刚刚都看到了,我可以做到,这天底下,只有我这样的聪明人才能做到!”
叶白汀眸色安静:“我看到了。”
看得很清楚了。
三皇子扇子一收,眸底满是兴奋:“你很聪明,能猜到我是谁,就该是我的人,我给你这个?机会,跟我走,如何??只要你跟了我,今夜所有,他们是死是活,都由你说了算。”
“我能再看看这两条船么?”叶白汀提着要求,视线很平静。
“给他看!”
三皇子一声令下,望远镜立刻被送到了桌前?。
叶白汀拿起望远镜,再一次看向这两条船。
他又看到了不?同的,熟悉人的脸……也看到了船上那些?黑衣人。
举着□□,对着中间的黑衣人还好,除了警惕戒备,没有更多表情?,那些?站在前?面的黑衣人小首领却不?一样,他们有的抱着胳膊,用的攥着拳头,眼?神和在场百姓官员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激动,还热烈,那种?热切看上去带着疯狂,似乎非常遗憾自己为什么不?是其中一员,甚至很想提示他们,你们都错过了什么点,应该怎么怎么骂,怎么怎么说……甚至已经有人亲自参与进去了,骂的很投入。
三皇子还在他耳边,低声蛊惑:“你看这世间人,汲汲营营,蹉跎一生,为的都是什么?你知?道我卖乌香,有些?人起初是抗拒的,不?想用的,最后还不?是用了?我买卖官位,有些?人清高?,觉得举世皆浊唯他独清,可后来还不?是跪着来求我了?有些?人啊,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见惯世态炎凉,心性坚定?,总觉得就算在河边走,也不?会湿鞋,他跟别?人不?一样,能把持得住,可人心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些?人都不?懂,我懂……”
“什么忠贞守护,什么矢志不?渝,不?存在的,人们想要的只是钱,更好的日子,更好的享受,才不?是什么太平,不?能吃饱穿暖的太平叫什么太平?人都利己,只要自己被威胁,他们就可以反咬一切……”
叶白汀却突然?道:“你今日邀我前?来,也派了人去北镇抚司,是么?”
三皇子一顿。
叶白汀面色始终无波:“你不?敢杀了仇疑青,也杀不?了他,但你想做点别?的,你想救江汲洪和姚娘子,如何?,等到现在,人可救出来了?”
三皇子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这么紧张,也能想到别?的……行,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他手举到半空,击了击掌——
很快,从船梯上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着青衫,年纪略大,是江汲洪,女人着素裙,腰肢妖娆,是姚娘子。
二人气质表情?也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过了一回牢狱之灾,也有可能因为别?的,他们的眉目里,都有一种?和船上黑衣人小首领类似的癫狂,视线也极为放肆。
姚娘子盯着叶白汀,暗红舌尖舔过唇角:“此子狡言善辩,没端着什么好心思,主子何?不?杀了他?奴家?亲自替主子动手,保证不?脏主子一片衣角……”
江汲洪看着叶白汀,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稀世宝贝,眸底有异光闪过:“倒也不?必一击致死,弄残了也可以,如此灵透聪慧,定?也是个?挑拨人心的好手,可收为己用。”
叶白汀眉梢微抬:“你的狗好像格外兴奋,这是……到时间了?”
“不?对,”三皇子看着他,微眯起了眼?,“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好像有话说,你想到了什么?”
叶白汀眸底墨色铺开,似夜浓郁:“没什么,不?过是你们的核心秘密罢了——三皇子想听?想听,就把船上场面控制住,别?敷衍,我知?道你做得到。”
“你敢跟我谈条件?”三皇子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对面人还有这样的姿态与判断,“谁才是砧板上的鱼,你心里没数?”
叶白汀勾了唇:“鱼也没走没跑啊,是三皇子你想听,我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你若不?想听,也没什么,总之我这么聪明,什么都能知?道就是了。”
“好啊,你说说看。”
三皇子抬指一挥,船边响箭放出,很快,东西两条船上动静被压了下来。
叶白汀看到了,才缓声道:“我方才,突然?想起这次办案时非常重要的一个?细节——你组织里的人,诸如姚娘子魏士礼,还有此刻东西两条船上黑衣领队,这种?有一定?地位,负责一种?事务的‘小首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同一时间段行踪全无,短暂的消失时间里,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去何?处寻,他们再出现时,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提升,他们亢奋,偏执,行事手法比之前?更凶,哪怕性格在平时偏平和的人,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也会突然?变的脾气略大,不?允许被顶嘴,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任何?挑战……”
“他们去哪里了?因何?发生这种?变化?”
叶白汀结合脑中仇疑青查到的消息细节,以及少量姐夫那里的回馈,双目渐渐明晰:“三皇子可是为他们准备了,与众不?同的秘密集会?”
三皇子挑了眉,眸底兴奋更多。
叶白汀心下了然?,又道:“在这个?秘密集会里,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发泄平日压在心中的积怨,对父母,对儿女,对世道,对身边人,对所有的一切……任何?不?满,都可以骂出来,大骂特?骂……我猜,你为了这个?集会方便,让大家?没有负担,你还会要求所有人蒙面,或戴面具,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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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还没说话,姚娘子已经蹙了眉:“因何?他会知?道这些??主子跟他讲了?”
“姚三!”
江汲洪适时制止,但已经晚了。
叶白汀微笑:“看来,我又猜对了。”
不?过是洗脑手段,在他来的时代,他看到的不?要太多,很多非法组织都会想各种?各样的方式操控底下人,花样各异,但归根结底,都是利用群体特?性。
人一旦投身到群体中,就会一定?程度的,为了获得认同,抛弃是非对错的思考,当蒙上自己的脸,挡上自己的名字,这种?去姓名化,会让人更加没有负担,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不?被任何?道德拘束,说第一句话时可能还没什么特?殊,甚至需要被鼓励,可随着话越说越多,极端情?绪会随之放大,变得狂热,偏执,盲从,会觉得自己是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该这样,只是别?人不?敢说,你有勇气罢了……
在这种?集体里,数量即是正义,那个?被提出来的理念,高?高?在上的梦想,已经不?再是你的想法,它会反过来奴役你,你会很难抑制一些?诱惑,你会被引导,被训诫,所有的规矩,文明,只有创造这个?‘世界’的贵族阶层才能制造,如果他在你耳边反复不?停的提起一个?主张,那这件事就会变成你唯一的追求,深信不?疑。
“你为他们定?制‘信仰’,你催化他们的偏执,训诫他们的服从,他们不?再是有个?性的人,而是你的信徒。你要的不?是跟随你的伙伴,支撑你的力量,你要的只是没有脑子的盲从,他们不?需要有想法,不?需要有生活,只要听你的话就行了。”
叶白汀盯着三皇子,眸底似有火在烧:“你不?卖乌香给平民,并?非你心生怜悯,只是因为他们银钱不?丰,不?够你吸血;你买卖官位自也不?是好心,什么现在分辨好了,日后知?人善用,你只是想引诱这些?人堕落,为自己的黑暗势力添砖加瓦;包括今日这一出,这两船人,也不?必谈什么悲悯不?悲悯,可怜不?可怜,你心中并?没有困惑和同情?,你想要的,只是力量的绝对压制,你想让所有人恐惧,所有人屈服,你想要的,只是统治。”
“你认为世人皆恶,人心无善,你今夜根本?没想着让我选,就是想制造凶险,拉着这些?人去死,延长整个?恐惧过程,让幸存者去恨,去痛,顺便恶心北镇抚司——这不?是选择,是挑拨,你仍然?在玩弄人心!”
身处险境的人当然?会希冀奇迹的发生,英雄的出现,如果发现等不?来,最多只是失望,可人命一个?一个?消失,恐惧过程一点一点拉长,再有人故意?挑拨,他们会不?会恨官府不?来,明明可以救,为什么不?来,百姓就是蝼蚁,随便可以牺牲么?甚至到了最后,官府来的晚了,没有救下那么多人,也会被诟病,被有心人士引导……
天子积攒下的人心,北镇抚司历来的努力,所有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我果然?没看错,你懂我……世间你最懂我,你就该是我的人!”
三皇子看着叶白汀,眼?神更加狂热:“你既然?都明白,都知?晓,为什么偏要在仇疑青身边,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眼?下看似繁花盛景,处处春风,可你一旦有一点缺点,就会被放大,就会被憎恨,这些?你救过的人,你怜悯过的人,都不?会心疼你!世间没一个?好人,没有!亲人可买卖,情?人可背叛,未来可交易,你为何?儿女情?长,为这些?凡俗所困,不?若跟了我,我们一起,创盛世基业,共享山河!”
叶白汀却怜悯的看着他:“三皇子可知?道,玩弄人心,是会被反噬的?你这般自信,以为底下这些?人经你调.教,忠心耿耿,都在保护你?实则他们保护的,只是这个?组织的存在,是让他们痴迷执着的这个?集会,最高?首领是不?是你都没关系,一旦你深陷危机,无可挽回,他们会自断臂膀,另生新王……”
“连怎么挑衅触怒我都知?道,”三皇子舌尖舔过唇角,“小阿汀,你可让我越来越放不?开手了。”
他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白汀也知?道。
这个?人很聪明,极度自恋,极度自信,除却自己的组织,还有东西这两船人,所有的挑拨都来的恰到好处,先把团结一致的分化,再挑起情?绪对立,让他们自己乱,最好决裂,这时候自己再插手……这是统治阶层最擅长的事。
史书上有多少回类似,新王总会如此,先分化,再镇压,随着时势左右调停,平衡,此消彼长,自己的位置越来越稳……有人给这个?方法起了个?名字,叫帝王心术。
“你说的对,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小看环境的侵染力量,人性,的确经不?起试探,可人性,也可以相信。”
叶白汀站在船头,随夜风拂过,鼓起他的衣袍,撩起他的发丝。
“信任本?身,就是一股力量,它会赋予人们勇气,向上的动力,所有守护和珍惜,所有付出和努力,都不?会是无用功,你可能看不?到,但终有一日,它们会在未来回馈你。”
“你觉得世间人心皆恶,经不?起半点诱惑和拷问,我却觉得世间人心温暖,没有纯粹的恶,身处黑暗,我们最想看到的,仍然?是一抹明亮天光,我们追求的,永远是人性美好的瞬间——如若不?信,你且看!”
“你睁大眼?睛,看看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247、世人皆恶,人心无善
北镇抚司。
冷冽月光掠过瓦片, 脊兽挺拔眺望远方?,威严凛凛,往下是点滴血色, 刀光剑影过后的划痕,血腥气息之下,掩不住满地尸体, 血流成河。
“报——”
来?人是个小兵,十六岁,还是个少年?, 心性没那么稳,颤抖着?手行礼:“申千户!人跑了,江汲洪和姚娘子,全部被劫走了!怎么办!”
“怎么办?”
申姜咬着?纱布,另一头拿在右手上?, 给自己包扎受伤的左小臂,拎着?的绣春刀尖上?还滴着?血,眉目前所未有的凶悍:“当然是追了!”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脑子没那么聪明, 去年?秋天才开始被少爷带在身边调.教?,一路从总旗升到千户,他知道自己这小一年?进步了很多,也知道不足更?多, 他没有指挥使的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也学不会?少爷的聪明伶俐同,一眼看透人心,危急局面突然盖脸而来?, 他真想不清路子,看不到全局,拿不准从哪个方?向下手才最精准。
别说少爷了,那个穿着?竹枝楼跑堂衣服,过来?送假信的人都没逮住呢!
但是,有人胆大包天,到北镇抚司来?劫人了……冲的还不是诏狱里,罪大恶极的那帮人,而是在诏狱之外偏牢,押着?交待事情的江汲洪和姚娘子!
这是什么意思,还用多想?
眼前两件事,一,少爷被人威胁,调开了;二,黑衣人丧心病狂的过来?劫人,这两件事要是没关系,他把头摘下来?给对方?当球体!
没跑了,就是那混蛋三皇子!甭管对方?有多少道心思,最终冲着?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锦衣卫好!
指挥使睡了一下午,到现在还没醒,没办法?,他得扛事,找不准方?向,找不到少爷,没关系,这不打瞌睡碰上?枕头,人家送上?门来?了?让这伙人带路啊!
少爷离开之前,安排的不可谓不严密,还有指挥使布下的各种应急预案,条条样样都想到了,势必要把北镇抚司打造得铁桶一般,叫人有来?无出,他们只要按部就班,照做就完事,甭管是谁,都别想带走北镇抚司一个人,可这些罪犯,江汲洪姚娘子之类,哪里有少爷重要?
一百个他们,都不及少爷性命金贵!
开个口子,放人犯被劫走就劫走,诏狱不还有一个魏士礼?够用了,‘丢了’这两个,悄悄跟踪上?去,找到方?向,把少爷救回来?才是正事!
少爷回来?了,这些人又算个蛋!而且人也不一定丢么……他们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救少爷回来?的时候,就不能顺便把人给逮了?逮不住,少爷那脑子,顶整个北镇抚司了,回来?仔细一思量,认真一分析,再加上?他们走访排查,想抓谁抓不到!
不过是叫这两个人轻松一会?儿罢了!
申姜给自己包扎好伤口,手里绣春刀一挥:“都跟老子走!”
“可就这么放人走了,回头千户你……”
“怕个蛋!今夜之事,老子一人承担,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我?威胁,不得不跟着?干的,日后被责疏漏,打板子撤职,都算我?一人头上?!”
申姜手往前一挥:“都给老子冲!少爷要是找不回来?,你们一个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今天晚上?的事实在憋屈,别说丢了千户百户,他就是回去当小旗,也绝不让少爷叫人这么给欺负了!
“是!”
“潜行追踪路数熟的,给老子往前去,新兵蛋子,给老子留在司里,谁也不准脑子一热往外蹦,少爷先?前安排好,保护指挥使的,都给我?多长?几个心眼守着?,今天晚上?,指挥使要是出了事,少爷要是寻不回来?,一个个的都别活了,指挥使和少爷曾以性命守护我?等,我?等舍了这条命又何妨!”
“是!”
锦衣卫们准备就绪,蓄势待发,很快从北镇抚司冲出来?,借着?夜色掩映,小尾巴一样,死?死?咬住前方?‘被劫走人犯’的踪迹,一点点追逐,一点点扩散……很快,看到了水面上?的几艘船。
大船之上?,形势也是相当严峻了。
经?由□□对着?,被扯出来?分成两帮,激情对骂,又强行压制后,有些人精神已经?相当疲惫,也有些人,心里开始转着?其它想法?。
船上?百姓是真的多,黑衣人经?由□□才能控制,人数差了很多,也没有办法?全然压制,盯住所有人,在外围的自然看的紧些,在包围圈最里边的就有些疏忽了,这些百姓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偶尔一个眼色交流,窃窃私语……却是可以做到的。
这些黑衣人大半夜的,逮了这么多人来?,又是恐吓又是威胁,吓唬了这么半天,却只用□□对着?他们,没有其它动作,为什么?像不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未有指令之前,不敢随意动手伤人?
只要刚刚耳朵没聋,没吓得失去理智,所有人都能听到空中划过的响箭,一些视野角度比较好的,能看到擦过天边的灿烂烟火,虽然很小,但夜色暗暗,不要太?明显。
每次这种声音过后,船上?黑衣人都会?立刻行动,天边彩光颜色不一样,黑衣人的举动也不一样……
遂是不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要取决于稍远处别人的行动?偶尔要打要杀要乱,偶尔又安静很久……是不是就意味着?,远处的人也在考虑,也在商量,或者?谈判?
那只要谈判的这个人给力,局面也不是不能解!
而且黑衣人到现在,都没有对现场任何一个人下手,是不是远处谈判的人里,对这一点很重视,不能允许?
聪明人心思转开,各自思量小主意,三楼角落的叶白芍自也不甘落后,想到的比这多多了。
比如大家都是被抓来?的,为什么别人都在厅堂,就她单绑在三楼偏角?她因何特殊?肯定不是因为家里那死?鬼男人,那男人要是惹了事,阵仗可比这大多了,她也不会?这么舒服,而且对方?只是绑着?她,并没有跟她说话,没半点交流的意思,很明显,她就是个用来?威胁别人的工具人,对方?的目标在别处,不在她身上?。
她对谁这么重要?
除了丈夫儿子,就是弟弟了。
丈夫概率很小,出事不是这路数,儿子还熊,没长?大,只能是弟弟了,弟弟……北镇抚司……
天边的响箭,绽开的花火,别人能看到,她自也看的到,别人能猜到,她自也能分析,她叶白芍活这么大,靠的可不是傻白甜。
既然她这个人质很重要,别人不敢伤害,那有些事,不如她来?开始做,比百姓们安全多了……
“喂,那边那个黑衣服,你过来?。”
黑衣人不满:“乱喊什么,给我?安静,否则杀了你!”
事情到了现在,叶白芍怎么可能还怕这个,微微一笑,慢条斯理:“你们只知把我?绑来?,可知我?每夜此时,都要服药?现在不给我?水,不给我?松绑,让我?把药吃了,我?当场毙命在此,你家主子,还有跟人谈判的筹码么?”
黑衣人一怔:“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话我?是说了,”夜白芍视线缓缓滑过左右所有黑衣人,“一会?儿事成不了,你家主子怒了,知道找谁发落。”
黑衣人面面相觑,没谁立刻响应叶白芍的话,但也没办法?全不在意,盯她盯的更?紧。
慢慢的,就发现不对劲,这女人怎么突然没精神了,眼睛慢慢闭上?,额角渗出细汗,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不对,唇色也淡了,好像真的要死?过去了!
黑衣人不敢再怠慢,赶紧去取了水过来?,松开叶白芍腕间绳子,要喂给她喝:“药呢,你的药在哪里!”
“小子,跟你姑奶奶,敢这么说话呢!”
叶白芍突然撤后,手摁住他的头,重重往桌子上?一砸——
“想吃姑奶奶的药?好啊——”
她手腕一翻,还真翻出一手药粉,冲着?赶过来?的所有黑衣人,挥手就撒了出去!
“嗷——”
黑衣人立刻惨叫出声,不知是死?了还是瞎了,还是没看清撞到彼此,摔倒在地上?,发出好大声响。
叶白芍跑的那叫一个快,身形那叫一个灵敏,直接把所有黑衣人调动起来?,身后跟了一长?串,都想来?抓住她——活捉。
手中那么大一把□□,就是没有人敢放,没有人敢要她的命!
叶白芍更?嚣张,很快穿过三楼厅堂,下到了二楼,嘴里还不停,跟逗猴孙似的……闹出这么大动静,船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女人这么嚣张,都没有人敢要她命,所以这些□□……岂不是都是摆设?那还怕什么,干啊!
几乎是瞬间,楼上?楼下所有百姓全部响应起来?:“干.他娘的!怕个蛋!往外冲!”
“自家婆娘还是护好了,老人家往里走走,不就是几个黑色的屎壳郎,怕个毛,纵使今夜死?了,老子也是一条好汉!”
“方?才对不住了,一时胆小,被这群孙子们吓住了,但老子可不是怂蛋,你们瞧着?,老子这就赎罪!”
有人一身胆气,硬扛着?往前冲,后面的老人女人也没闲着?,一边拉着?孩子往暗里躲,一边小声提醒彼此:“这是在水上?,落水恐免不了,善水性的注意点,咱们这个时候,可别管什么名节不名节了,人命为大,不过也得注意自己体力,别救了人,反倒舍了自己……”
“一般这种大船,为防意外,都备有急救小舟的,咱们可以顺便找找在哪里……”
“这么多人,就怕几只小舟也放不下,咱们再找找看有没有木板什么的,可以飘在水面上?……也不需要扛多久,咱们这事发生在晚上?,外头响应慢,没办法?,但肯定会?有人来?,只要能坚持住……”
从叶白芍动开始,整条船上?的气氛开始不一样,慢慢扭转,人们慢慢有了勇气,从一,到众,胆子大的,有功夫的,还有一些看起来?穿的像百姓,实则气质很不一般的,全顶在最前面,气势弱的,有老有幼,全在内里,黑衣人敢用□□便罢,若不敢,今夜他们便能翻天!
东边大船如此,西边略小的船也如此,不知官员那边风向如何改变,谁先?动的,总之,也乱起来?了,黑衣人左支右绌,因为有顾忌,反而没办法?抵挡了!
若是最初,你敢放□□便罢,过了那个时机,等所有人扑上?前,你想放也没办法?放了,谁都知道这是致命玩意,大家扑过来?第一个夺的毁的,就是这东西!
“怎么回事!”
三皇子发现不对,拿了望远镜打望,只一眼,脸色就铁青:“你们一群人,连点百姓都制不住?简直丢我?的脸!给我?加派人手过去,控制住!”
叶白汀唇角微勾:“如何?”
三皇子放下望远镜:“这里面,有锦衣卫?你们知晓我?的计划?”
“不,不对,”他刚说完,就自己摇了头,“如若知晓,你们不可能让我?成功布下这个局,我?的人里,断不可能有叛徒。”
叶白汀眉目清澈干净:“北镇抚司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算得出来?,什么都能预警到,总有疏忽错漏的时候——我?们任何人,都不能,不应该期盼别人是完美的神,什么错都不犯。”
“但没关系,你犯错时,有我?帮忙修补,我?犯错时,有你帮忙看着?,如同亲人之间,我?养你小,你养我?老,如同夫妻之间,你疲累时我?照顾,我?生病时你在旁,这京城,从不是某一个人的京城,天下,也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是我?们的,所有人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该为之奋斗,为之打拼,为之安宁,不顾一切。”
三皇子觉得这话太?可笑:“说的这么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里面有你的人!说,他们怎么混进去的!”
“还真不是混。”
叶白汀倒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船上?百姓,是你从庙会?上?绑的,对么?今日是七夕节前,仲夏最热闹的庙会?,街很长?,规模很大,可夜游,你能同时绑这么多人,不为别人怀疑,怎么做到的?说有礼物?相送?还是撒钱?可你但凡收起几分轻视,好好了解一下我?们指挥使性格,就会?知道,凡此类热闹场景,为防意外发生,北镇抚司都是要派锦衣卫便装前行,融入百姓人群的。”
“至于西边船上?的官员……同理,今日天子离城,他们定要相送,傍晚城门关闭之前,是他们归来?的时间,不管时间上?正常与否,锦衣卫都会?有注意流程,有人在侧。”
三皇子眯了眼:“那因何当时没有出现,没有反抗?”
“三皇子怎么劫走的人?也如先?前那般,用弩.箭相逼?”
“自然不是,人多眼杂,我?若那般相请,谁会?愿意来??引诱百姓,我?撒了很多铜钱,我?说了人性皆贪,发现有便宜可占,他们根本不会?抗拒,自己就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船前;至于官员,更?简单,伪造一份圣旨,出于对强权的敬畏,他们也得过来?。”
“所以啊,你当时又未威逼,锦衣卫如何知道你在掳人?”
当然到船边时,肯定知道了,可那时良机已去,无法?联络自己人,他们寡不敌众,贸然反抗,暴露了自己身份,结果只可能是死?,不如随机应变,跟着?百姓一起,以待时间,谋定后动。
所以这时机,不就来?了?
叶白汀心中想明白了所有过程,所有事:“你认为你的安排绝无疏漏,但你时间很赶。你的衣服看起来?很新,实则换的很仓促,腰间袢扣系错了一枚,鞋子上?珍珠很贵气,但上?面有很明显,且非常新的磕碰划痕,你从船梯上?来?时,看似闲庭信步,悠闲自得,实则额角渗了汗,你赶的很急,非常急——你只是要见?我?了,要谈条件了,必须得装装样子。”
“你对今夜其实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太?仓促了,破坏了你的一点心情,你也并不十分自信一定成功,但你必须要这么做——你虽胁了我?来?,真正目的却在北镇抚司,要救你身后两个手下。”
“你以为这船上?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只能随你宰割,随你挑拨,随你操控,可你错了,你以什么姿态对世间人,世间人就以什么姿态对你,以铜为镜正衣冠,以史为镜知兴替,以人为镜明得失——很遗憾,你的老师,该好好教?你这些的。”
“眼下发生的一切,你可能很不理解,但你看得到,也无需我?解释。”
三皇子当然看的到,船上?那么热闹,他又不瞎!别说妇人老人,连小孩子都敢呲着?小牙咬人了!
他也真不懂,明明这些人刚才还在互相攻讦,互相揭短,恨不得对方?去死?,如同一盘散沙,为什么现在又能聚到一处了!难不成刚刚都是假的?装的?不,不可能,他对人性的判断,从未出过错,刚刚那些面红耳赤的争吵,就是真的,他们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任何时候都不想自己死?的!
可他不想问叶白汀了,自己知道答案的,问一问,是给别人面子,也是炫耀自身,自己不懂的……他怎么可能承认不懂!
雅文吧
三皇子盯着?叶白汀:“你这般胆大,不怕我?下令杀了所有人?”
“你敢么?”
叶白汀微笑:“你若敢,我?就从这船上?跳下去——你有我?的卷宗,知道我?不会?水,会?淹死?的。”
“你想死??”三皇子指尖示意,已经?有黑衣人过来?,要押叶白汀远离水边。
叶白汀笑意更?深:“你知道的,我?是仵作。”
“嗯?”
“我?们仵作,擅长?验死?,自也知道各种各样的杀人方?式,想死?,总会?有办法?。”叶白汀看着?三皇子,“我?若今夜死?在这里,你绝得不了好,仇疑青上?天入地,也会?追到你,杀了你,你既知他悍勇,有股疯劲,就该知道,他做得到。”
三皇子眸底阴鸷:“你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不可以?”叶白汀微微偏头,“你今日举动,但凡不是十成十把握,就不会?轻易让我?死?,我?猜的可对?”
三皇子没说话。
叶白汀收了笑,眉目冷厉:“现在立刻,命令你的狗腿子,把所有弩.箭收起来?,胆敢伤一个百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呵呵哈哈哈……”
三皇子阴阴笑了,笑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想死?好啊,既然如此,就都别活了,百姓别活了,官员别活了,你别活了,姓仇的也别活了! ”
他一挥手,甲板上?突然烛光大亮,一箱一箱的东西打开,暴露在眼前。
叶白汀眼神一凛。
三皇子:“怎样,认识这些小东西吧?”
“……雷火弹。”叶白汀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还陪仇疑青搜检出来?过,不要太?熟悉,可对方?怎么会?有这个?
三皇子满意了:“你之前不是办过与此有关的案子?城里都排查遍了,城外呢,找过没有?”
叶白汀这才想起,当时这一批雷火弹,据说是几年?前与瓦剌大战时,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流落在外面的,京城已经?搜检完毕,仇疑青非常仔细,不可能再有,搜不到的,只能是在外头的。
“脸都绷起来?了,怎么,怕了?”三皇子得意极了,“你不是很聪明么,再动动脑子想想法?子,看有没有办法?对付我??嗯?”
他脸上?的兴奋一点都不掺假,明明局势反转,有所压制,他还是很兴奋,期待更?多刺激。
叶白汀缓缓勾唇,笑了:“好啊。”
三皇子笑容微顿,这都不怕?
叶白汀看着?他:“你此刻,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不舒服?
不提还倒罢了,说了……三皇子右手抚向左胸,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叶白汀微笑:“虽无滴漏计时,但我?心里一直数着?数,好像是时候了呢。”
三皇子瞳孔颤动:“你给我?……下了毒?”
叶白汀淡淡颌首:“北镇抚司诏狱刑房研制,独一份,当时还开玩笑说不知谁第一次试用,不想三皇子有此殊荣——我?在此提醒你一句,诏狱手段,你该有所耳闻,你的时间不多,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哦。”
停顿良久,三皇子才深呼吸:“是我?小瞧了你……这是你逼我?的,记住了,你逼我?的!”
随着?他的指令,响箭穿云,天边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很快,有尖锐笛声传来?,刺破耳膜的那种锐利,让人很不舒服。
叶白汀突然有不祥预感。
“是不是猜到了?”
三皇子声音有些低弱,却不减笑容恶劣:“有人要来?了哦。”
叶白汀眯了眼。
三皇子指向天边:“你刚才一定注意到了,我?放出去的响箭,不同颜色,意味着?不同指令,这一个,我?本不打算放的,可你今夜让我?很不愉快,我?不愉快,就谁都别想愉快!”
“现在,我?们的游戏继续,你可要想好了,之后怎么选,要么你跟我?走,伺候的我?高?兴了,就放这些人一马,少死?点人,要么,就所有人,一起都死?在这里! ”
笛音尽处,有人踏月而来?,身材高?大,背景昂藏,腾挪纵跃在屋角高?墙,如豹轻灵,如雷迅疾,和往日身影一般无二,正是仇疑青。
可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没有光彩,甚至没有准焦,像个无知无觉,被人操控的傀儡,直直往船的方?向掠来?,中间有黑衣人不明就里去拦,被他精准的捏住脖子,杀了。
叶白汀心跳加速,全不由自己。
这才是三皇子真正的杀招……
当时瓦剌人送来?这毒解法?,他还疑惑一种毒而已,为什么制作的这么麻烦,分这么多种层次,这么难解,因为它还有另外一种催发操控办法?,就是这个笛音!
而瓦剌人并没有告诉他们!
三皇子低低的笑:“叶白汀,本皇子现在重新给你机会?,你现在,是选这两船愚蠢人的性命,还是选仇疑青的命?”
叶白汀紧紧抿了唇。
三皇子:“你若不选,我?可就要让仇疑青选了——你猜猜看,他杀别人,还是杀你?”
248、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仇疑青身影快速掠来的画面, 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杀黑衣人的那一下,精准快速,大手捏过去就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身影甚至没有半分阻滞停留。
今夜月光冷冽,冷不过他没有焦距的空茫眼神,他人虽远, 身上杀气却已漫漫而?上,这是经沙场磨练,血色洗礼, 九死一生才会有的锋利杀气,如刀之?冽光,如剑之?锋芒,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淬着?血色的木仓矛, 一往无前,无可?抵挡!
他是北镇抚司指挥使仇疑青,也是戍守边关的安将军!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自来都很敬畏, 但?现在,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沾着?别人的血, 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焦距,像个人形兵器一样?,由远及近而?来,之?前大家?对他敬多过畏, 此刻很难不翻转,畏大过敬。
有人下意识后退,心中紧张,会不会自此刻起,周遭一切都不再安全,黑衣人是,船上百姓也是,指挥使会不会无差别攻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白汀远远看着?男人身影,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突然想起这本书的结局,他虽没仔细看过,但?知道仇疑青是死了的,他当时还?很疑惑,这么一个厉害人物,空降北镇抚司就能迅速控场,将锦衣卫打?造的铁桶一般,定不是一般人,怎么会轻易死掉,现在,他想他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
就是因为这个毒。
这个毒不但?影响了他的睡眠状态,让他睡不着?,日夜折磨,精神越来越差,也有趁他精力不济时,控制他的法?子,就是这个笛声。
这是毒物使用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似乎只要余毒未解,随时可?以操纵。
三皇子和八王子,简直其心可?诛!
这两个贼子就是一丘之?貉,连这些隐秘都曾交过底!怪不得八王子说,他有三皇子最后的保命根基,他将这个控制仇疑青的大秘密交换,三皇子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诚意?
瓦剌使团现已离京,他们本没打?算对八王子下狠手,现在么……叶白汀捏紧手指,别想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回去!他必要以牙还?牙!
仇疑青虽然速度很快,但?仍然还?很远,叶白汀和所有人一样?,只看得到人,看不到更?多细微表情,但?他在他身边太久太久,有些东西不需要看清楚,也能知道,比如仇疑青动作里?的微滞,每一次微停借力似乎都比往常慢些,比如他的身体总是微侧,那是一种拒绝姿态,他不是很想往这个方向来。
他很难受,他在挣扎,他并不是如别人所想,真的无知无察,他在努力……
他是可?以清醒的!
“笛子在哪,给我吹!用力吹!”
三皇子很嫌弃这个速度,一边催促手底下的人,一边看向叶白汀:“如何,我的解药呢,还?不肯拿出来么?”
叶白汀视线滑过远处大船,百姓们仍然在努力,在抗争,姐姐也是,他看到了姐姐的裙摆,和那日在北镇抚司一样?,是漂亮的榴红。
不停有人被挤到河里?,有黑衣人,也有百姓,黑衣人在努力游水,设法?自救,百姓们却早准备好了援助之?法?,小舟已经被找出来了,还?有飘在水面上的木板,如果?有挣扎呼救,不会水的,船上立刻有人跳下去营救……
场面仍然很难,百姓心里?不可?能没有害怕,但?他们在坚持。
叶白汀垂了眼。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今夜一直表现的很镇定,心里?却不是没一点担忧的,他不会武功,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没有能力当机立断,救下所有人,他只是相信大家?能自救,他相信此刻京城的形势,百姓的人心,早不似以往战乱时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皇上和指挥使的日渐积累,安宁繁华的盛世之?况,足以给所有人胆气。
何况船上有的不只是百姓,还?有他从小就会打?架心眼多的姐姐,以及微服其中的锦衣卫。
如若不能救更?多人……他的坚持和拖延还?有什么意义?
三皇子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他固然不是坏事,但?眼下,百姓才最重要,仇疑青才最重要。
他不能看着?仇疑青做下不能挽回之?事,看着?百姓们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
叶白汀看向三皇子:“你能以笛子控制他——”
三皇子冷笑:“想让我命人把?笛子扔了?”
“不,”叶白汀知道这不可?能,以三皇子疯劲,纵使需要解药,也见不得他们好过,大不了就大家?一起死,人不怕,他想说的是,“你能以笛声控制他,应该也有别的办法?,引导他的方向。”
叶白汀从腰间珍珠扣里?扣出一颗米粒大的小药丸:“让他只冲着?我来,任何别人都吸引不了他——这丸解药便予你。”
“愚蠢的高尚。”
三皇子一脸遗憾的看着?叶白汀:“行?,就成全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扔了过去。
叶白汀接住。这个小瓷瓶并不是细身长颈,而?是扁圆低矮,有点像女人用来装口脂的瓷瓶,只是更?小,更?精致,打?开盖子,的确是油脂样?的东西,白色透明?状,带有淡香。
三皇子:“你将这东西抹到皮肤上,人体内血液催动,温热促发,它会生成独有味道,仇疑青闻到,就不会追别人了,只会找你。”
叶白汀指尖挑出一些,抹在腕间,颈侧,脉搏跳动,更?易催发的地方。
他也说话算话,把?那丸解药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还?有些意外:“这么痛快?”
叶白汀眉目淡淡:“你纵逃得了今夜,也逃不了以后,我们总能抓到你——顺便提醒,服用解药之?后,你的身体也会衰弱一段时间,千万不要争勇耍狠,轻举妄动哦。”
“总能抓到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三皇子张嘴把?小药丸吞了,看着?叶白汀,眼梢眯起:“你敢用这个香膏,就该知道,我不可?能留你在这里?了。”
叶白汀眼神淡淡:“嗯。”
“这有情人相爱相杀是什么样?子,我也挺感兴趣的,来人——”三皇子叫了人来,“把?叶白汀给我扔到大船上去!”
叶白汀眉间微凛。
三皇子笑容阴阴:“小阿汀,好好享受这种刺激,嗯?怕了就喊我,你知道的,我对你如此欣赏,一定会救你的……但?你若喊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远处仇疑青身影已经越来越近,黑衣人不敢耽误,动作迅速地架起叶白汀,轻功飞掠水面,直接把?他带到了远处大船,二楼,人最多的地方。
黑衣人撤的很快,叶白汀却暂时动不了了。
“咦?这少年郎我认识,姓叶是不是?北镇抚司那个小仵作!”
“剖尸验死,没有案子不能破,指挥使的鼎力助手!还?保护过我们,为我们排除过危机!刚刚是不是你在远处大船上保我们!”
“……一定是!肯定是把?这群黑衣人给得罪了,才被带了过来!我就知道有人在外面拖延时间,我就知道锦衣卫不会放弃我们!”
“行?了老少爷们儿们,啥都别说了,快点护住了,不能叫黑衣人再抓了少爷去!”
大家?七手八脚,有的把?他扶起来,有的给他解绳子,轻手轻脚的把?他往里?推,往背后护。
叶白汀努力推开他们:“别……都离我远一点……”
可?是大家?热情高涨,声音也很嘈杂,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就算听到了也不会真听从,怕他有危险,当然要紧紧护在最安全的大后方!
叶白汀汗都要下来了:“不能这样?……我很危险,都离我远一些!”
“少爷放心,没事!这里?谁不危险?我们保证护好你,不叫你伤一星半点!”
“没错,锦衣卫来了,咱们也不丢脸不是!”
叶白汀闭了闭眼,没办法?,只好伸出手指——
“抱歉。”
因为对人体穴位的熟识,他知道危机时刻攻击别人哪里?可?以自保,也知道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温柔一点,不会让某个人某处特别疼或直接晕倒,这时行?动,大多戳在麻筋,让人们稍稍有些不适晃动,片刻就能好,他刚好借着?这个片刻,冲出人群。
“诶少爷怎么要走——”
“都听他的话,让开路!”
叶白芍一看到自家?弟弟,就知道不对劲,可?能有什么变数,一边在几步远外喊话,还?一边拉了一个姑娘一把?,没叫她挤下船去:“小心!”
她说话声音这么大,身上的红裙子这么显眼,冲过来的样?子这么快,怎会不引起别人注意?
船外调度过来的黑衣人已经看到了,事情发展到现在,早没了先前的顾忌,直接搭了弓,箭矢破空,直直的叶白芍而?来!
“姐姐——”
叶白汀看的清清楚楚,叶白芍却因为周遭嘈杂,没听到也没看到,他只能猛地冲过去,用尽全力奔跑,推开叶白芍——
“唔……”
箭矢挑出血色,瞬间湿了衣裳。
叶白芍后背抵在船柱上,被弟弟撞的有点懵,刚要动,手指间一片粘腻温热,那是弟弟的血。
“谁……”叶白芍眼圈立刻红了,转身就要往外冲,“谁敢伤我弟弟!我杀了他——”
“没事的,姐姐,”叶白汀拉住她,给她看自己右臂的伤口,“你看,只是划破了,皮肉伤,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叶白芍眼泪都下来了,怎么会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你……姐姐连累你了。”
“姐姐只会疼我,怎会连累我?我只要姐姐没事,以后能长长久久的疼我,我要一辈子有姐姐疼,可?贪心了……”叶白汀忍着?疼,撕下一角里?衣,也不是包扎不了,可?姐姐在这里?,他就顺便撒了个娇,“姐姐帮我绑一下,嗯?”
叶白芍本也不是脆弱的女人,就是一下子吓到,有些措手不及,立刻接过那片衣角,给弟弟包扎好:“你是不是要找指挥使?我帮你——”
“不,姐姐要离我远些,注意自己安全,尽量帮船上的人就好,双胞胎也在船上,你得找到他们,我一个人就可?以,指挥使不会伤我。”
“可?是——”
“没有可?是。”
叶白汀说话间,已经看到仇疑青越来越近的身影,推开叶白芍,跑了出去。
这船很大,共有四层,一楼甲板室最宽的,但?也是人最多的,越往上人越少,也越容易成为靶子,但?好像,他只能往这个方向跑了。
叶白汀找到船梯,一路往上,今日和三皇子周旋,心力耗了太多,体力也不足,小腿越来越酸,越来越沉重,到了三楼就感觉有点迈不开了,他不停的催促自己,快些,快些,再快些——
仇疑青你来找我,千万不要伤别人!
终于爬到四楼船顶,叶白汀呼吸急促,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拂面海风微冽,将他的衣袍鼓起,头发往后吹,有一瞬间他都睁不开眼。
我在这里?,仇疑青,我在这里?!你看到我,看到我啊!
……
远处锦衣卫已经杀过来了,申姜带着?人,甚至狗,连小船都准备好了,冲往这边大船。
“少爷挺住,我们来了——”
申姜离得太远,还?看不到船上状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行?,连指挥指都超过了他们,但?没关系,既然来了,就不会饶过这些黑衣孙子!
因他带来的人不少,还?可?以左右进行?包抄!
“都给老子看清楚了!人犯,三皇子,都给我抓住!少爷也要救!除行?动小队,另外分出小舟营救百姓,不可?轻忽!”
“汪——汪汪!”
狗子冲着?一个方向叫,申姜看过去:“女人?姚娘子?三皇子要跑?呵,孙子,试试老子的准头吧!”
长箭搭弓便射——
锦衣卫的箭都是军需特供,与众不同,箭身打?造流畅,尾羽簇白,保证速度和杀伤力的同时,在空中画出的痕迹也很好看。
不知道射中了谁,但?总归伤到了对方的人,申姜周身气势大涨:“给老子冲!”
远处岸边,燕柔蔓长呼口气。
她今日没有在船上,既然是三皇子的计划,自己人,或者‘潜在自己人’,当然要被调开。她本也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事发才觉不妙,想要出去报信,又发现周遭环境并不允许,眼线太多,并不方便。
指挥使给她的任务是打?进组织内部,其它事可?降调处理,这不是她‘分内之?事’,可?她怎么能不着?急?联系锦衣卫不方便,别人呢?她之?前隐隐知晓,同期往组织内部努力的人里?,有一个叫石州的,和锦衣卫关系似乎也有微妙,既然都是‘组织’的人,见他总要容易些。
到了地点,她才发现也没太大必要,因为船只那边,锦衣卫和指挥使已经到了……她早就知道,官和官是不一样?的,锦衣卫不会放任百姓如此危险。
石州看到了她:“别愣着?啊,去找条船,立功吧。”
燕柔蔓:“嗯?”
石州:“三皇子搞出这么大动静,后路肯定早备好了,锦衣卫再厉害,这么多百姓不能不救,对三皇子底细也还?没摸透,估计没办法?今夜摁死他,你去找条船,介入三皇子的渠道……”
燕柔蔓脑子灵活,根本不必对方多提示,就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转身很快,却还?是问了:“你不担心你的妻儿?”
石州哼了一声,眉眼阴郁:“要是这点小场面都过不去,让我的妻儿跟着?受罪,仇疑青就别活了,自戕谢罪吧。”
他和仇疑青干过架,也合作过,最知道这小子的阴招,这小子的超前预判和本事,可?能中间有些凶险不假,但?赢不了……怎么可?能?
这小子连兵强马壮,人丁兴旺的瓦剌都能搞残,何况这点小场面!
三皇子真以为安将军战神名号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天看着?他脸长的好看就给了?那是无数场战争积累,无数次生死边缘游走,可?不是运气就能过来的。
三皇子又以为他石州是什么人?随便就能算计到?
“我得给那小子弄药去,这边你别管,回吧。”
他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在心里?嘀咕,媳妇,你可?千万别怪我啊,小弟也别太吓着?……
自己的媳妇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可?三皇子明?明?知道叶白芍是他媳妇,还?突然来这么一出,敢这么搞,估计也有意要试探他,是否真心归顺组织,如无意外,他们此举恐怕只是用来威胁,并不会真的伤了他媳妇性命。
遂……所有人都能动,反而?他自己,最不能动。
锦衣卫不顶事,还?有他的死士,他石州的人,定不会出事!
……
仇疑青已经冲过来了。
叶白汀站在四楼最高处,迎着?夜风,看着?下面。
风很大,有利于气味扩散,叶白汀又取了膏脂,在腕颈,甚至皮肤外侧都加了一层,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香,仇疑青当然能闻到,他已经冲着?这个方向而?来,很近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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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黑衣人但?有所阻,他出手毫不留情,周身全是冷硬杀气,骇人的紧。
叶白汀紧紧抿着?唇,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啊——
“仇疑青!”
可?惜他的声音被嘈杂环境淹没,传不到更?远。
“小姐姐小心哇——”
“不能掉水里?——”
双胞胎在人群里?,游鱼一般,十分灵活,他们没有受任何伤,也没有被任何人抓住,竟然也不害怕,像玩游戏似的,你跟着?我,我护着?你,默契十足,一边用自己的小武器打?黑衣人,一边保护别的小娃娃,想保护他们的人追都追不上。
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因为太瘦,被挤到船边,身影趔趄,双胞胎看到了,过去拽了一把?,人倒是拽过来了,但?因为他们人小,脚下飘,被旁边黑衣人一挤,掉下了船。
他们自己倒不害怕:“哇飞飞——”
“看我表演跳水!”
叶白芍吓得不轻:“儿子——”
叶白汀听到声音,心中也跟着?一紧,别别别,不行?不能这样?……船这么高,双胞胎还?小,只怕水浪拍过来都经不起,这么掉进水里?不行?,双胞胎不可?以出事!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掉下去了!怎么办!
就见仇疑青掠身而?过,在双胞胎落到水面之?前,一手一个,抱住了他们,飞鸟般轻灵,轻轻踩了下水面,就带着?人往上飞了起来。
“哇飞飞——叔叔肩膀好宽!”
“叔叔飞得好快!”
“叔叔教?我教?我——”
“我也要这么帅!”
仇疑青轻轻把?孩子重新放到船上,交给叶白芍的时候,百姓们一默,顿时群情激愤。
“我就知道龟儿子些不学好,想要挑拨我们不信锦衣卫呢!呸!心太脏!”
“老少爷们儿们都看清楚了,咱们是被骗了,黑衣孙子们没安好心肠呢!”
“错了就认!大姐大娘们,方才是我孙子,嘴臭,对不住你们,稍后怎么骂怎么罚我认了,但?这会儿你们瞧着?,我以功赎罪!”
“没错,我也是,叫李三宗,家?住水石胡同,第三棵槐树下,刚刚我骂过的人,对不起!明?日起你们尽可?去我家?找我,要我怎么赔罪都行?,今天,咱们先一起扛过去!”
叶白汀看到这一幕,眼眶有些热。
除了小孩子,成年人眼里?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人性有恶也有善,本来很很复杂,我知道自己偶尔做过错事,偶尔有过邪恶的想法?,你也一样?,可?能今天我们境遇相似,彼此知心,明?天就会拌嘴,后天就能老死不相往来,生活里?总会有疙瘩,也总能解开,偶尔犯错而?已,人之?常情,方才骂战一场,不过是为了求生,不过是丢点人罢了,成年人活在世上,谁没丢过人,谁将来不会丢人?
人心……当然会被诱导,被操控,可?人心也会察觉到正在被诱导,正在被操控。
哪怕知道自己很坏,很自私,内心真正喜欢和向往的,还?是那些忠诚和守护,有些时候,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叶白汀想告诉三皇子,你让我选择谁的命,我偏不,我全都要!
三皇子的船已行?远,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切,阴着?脸下指令:“给我吹,给我用力吹!”
笛声拔高一层,更?加躁动,更?加尖锐。
仇疑青晃了晃头,方才有些松动冲开的意识,再次被调开,他推开百姓,冲往船只四楼,那个吸引他的味道……但?凡有黑衣人阻拦,出手便是杀招!
他下意识循着?香味往上,走船梯都嫌慢,脚尖轻点船身,自外侧飞掠,直直冲着?船顶而?去,眼神越来越空茫,面色越来越冷淡。
他看到了叶白汀。
叶白汀右臂渗出新鲜血色,眼底落着?月光,尽是温柔:“我终于等到你了。”
仇疑青眸底隐有血色,凶戾眼神未变,掌握为拳,拳风迅速往前——
叶白汀不躲不闪,反而?向他伸出了手。
视野暗处,突然有流箭过来,正冲着?自己,叶白汀蹙了眉,不让仇疑青再靠近,狠狠一推……
仇疑青没有被流箭射到,他也没有,但?因为这一用力,脚下一空,他再也不能保持身体平衡,直直往下倒去。
夜空之?中,皎月之?下,他逆着?风,衣袍鼓动,发梢激荡,他可?能会狠狠砸进水中,他不懂水性,可?能会立刻呛水,水过气管,浸至肺腑,无法?呼救,甚至无法?挣扎。
他朝仇疑青伸出了手。
“青哥哥,救救我好不好?”
仇疑青本来满面冷厉,只是循着?本能,朝着?吸引他的味道,跟随而?来,可?看着?叶白汀的脸……
他眼神微顿,似乎有些困惑,片刻后,身形加速而?来。
他脸逆着?光,看不到有什么变化,可?他的手接触到叶白汀的一瞬间,叶白汀仿佛听到了这个人心中的声音——
他在说,别怕。
他在说,我来了。
249、别怕,我来了
“阿汀——”
“少?爷——”
姐姐的?喊声, 百姓的?吵闹,甚至连离这里?很远的?申姜的?声音,叶白汀都听到了, 可眼前一片朦胧,他看不到任何人,也想不起任何人, 眼里?只?有?仇疑青的?身影。
男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变化?,可眉骨轮廓还是那么帅, 那么温暖。
仇疑青心跳越来?越快。
他知道自己状况有?些不对劲。过往他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任何事都要有?足够预案,可这一次,好像有?点托大了。
自和叶白汀一起睡, 睡眠和精神状况得到改善,加之解药服了一段时间,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而控制得住, 时而控制不住,这是体内毒素影响,一时不太好冲脱,可他也知道自己, 一定能成功, 只?是耗些时间而已。
意识正在一片混沌中时,他看到了面前这双眼睛。
眼型有?些圆,像杏子,黑漉漉的?, 像个小动?物,盛着月光皎洁,干净又清润,很好看,但他应该知道更多,比如这双眼睛眯起时像个小狐狸,狡黠的?紧,笑起来?卧蚕可爱,似能托出整个春天的?桃花……
这是他的?宝贝。
他的?宝贝,此刻用这种小心翼翼,渴切期盼的?目光看着他,求他救他,叫他青哥哥……
胳膊上那么多血,有?多疼不怕,从那么高摔下?来?,水面有?多凉也不怕,可能入水淹溺都不怕,只?怕他被?别人控制住,醒不过来?。
他的?宝贝,怎么可以受这种委屈,怎么能被?人欺负至此!
仇疑青之前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声音,嘈杂吵闹,还有?个一直不停,刺耳难听,他特别想摁死的?笛声,现在却什么都听不到了,谁喊他都听不到,只?听得到小仵作这一声青哥哥。
他心中重重一跳,告诉自己必须得快些,马上做点什么,否则一辈子都要后悔!
手接触叶白汀时,他突然拳变掌,从推打的?动?势变成拥住……
怀抱无比契合,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之前就不该浪费那么多时间,他的?怀抱只?属于?这个人,这个人也只?能属于?他,他已经?晚了些,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屏气。”
大手护着叶白汀后脑,仇疑青旋身换了个姿势,自己身体往下?,却已经?来?不及做别的?,两个人一起,重重砸进了水里?。
“指挥使——”
“少?爷——”
所有?人都很着急,已然在大船近处的?申姜都喊破了嗓子,可还没等他率先跳下?水营救,那边突然水花激起,仇疑青抱着叶白汀腾波而起!
眼底再没有?了空茫无识,他眼神凝厉,动?作有?力,方向坚定,运轻功踩着水面,很快将叶白汀抱离危险中心,带他来?到岸边,到大石上坐下?。
小仵作入了水,浑身湿淋淋,仇疑青想解开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才发现自己也浑身湿透了。
“……抱歉。”
他蹲在叶白汀身前,执起他的?手,侧头亲吻他手背,声音暗哑:“我来?晚了。”
“明明很及时,”叶白汀摇了摇头,伸手摸他的?脸,“我没事,你才是,不要害怕,嗯?”
仇疑青视线掠过对方右臂上的?伤,经?水一浸,血色漫的?更开,更浓。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身经?百炼的?战士,不知见过多少?血色,敌人的?,他自己的?,可这一刻,他竟然有?些不敢看这处伤,而这份不敢,小仵作都知道。
叶白汀微微倾身,抵住他额头,声音很轻:“夏日天热,我也不冷,胳膊上只?是皮肉伤,回去处理就好,你别担心。”
仇疑青嘴唇绷得很紧:“……嗯。”
“汪——汪汪!呜汪!”
狗将军今天出跟踪任务,跟锦衣卫一起到岸边后就没动?了,下?水的?活儿不是它的?工作内容,它被?命令在岸边等待,可它也着急,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的?等,一直看着远方,随时准备如果有?人游水过来?就帮忙叼拽一把,结果最先看到了少?爷,那当然要过来?!
因为今天出水上任务,申姜心细,叫人迅速准备船只?的?时候,也顺便准备了点毛毯衣服之类,方便照顾百姓,当然时间有?限,这些东西并不多,可能也不够用,狗子本就守在一边,顺便就叼了一块过来?……
“汪!”
“好将军。”
仇疑青养狗子养的?很随意,除了每日训练,平时很少?有?什么夸奖动?作,这次却大手揉了揉它后颈:“谢了。”
将小毛毯裹在叶白汀身上,仇疑青道:“我该走?了。”
明明远处笛声还在响……
叶白汀捏了下?他的?脉,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判断他应该是没事了,微微歪了头,唇角绽出微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仇疑青闭了闭眼睛:“……不会很久。”
叶白汀:“好。”
“好好守着他。”
仇疑青摁了下?狗子后脑勺,转身离开。
“汪——呜汪——汪!”
狗子守在叶白汀身边,眼睛墨黑,满面凝肃,耳朵竖的?尖尖,像个忠诚的?士兵,没有?命令,绝不退后一步!
仇疑青转过身时,眸底温柔尽去,满目都是冷厉锋芒,他倒是要看看,谁胆敢这么放肆,敢伤他的?人!
第一个目光落点,当然是吹笛子的?人。
他轻功起势,速度更快,力度更强,踩着水面,茫茫水波在他脚下?竟如平地,没半点障碍,直直往一个方向掠去!
从他刚刚抱着叶白汀砸进水里?,三皇子就知道不妙,控制不住了!这毒虽然有?些邪性,能引发,但对意志坚强的?人没用,除非这人正在虚弱中,精神和体力都不济,否则……
“不可能,我不信,不可能有?人做到——吹,给?我用力吹!”
三皇子仍未放弃,一直下?令催促吹笛之人:“我要他死,我要仇疑青死!”
吹笛子的?人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养至今日,为的?就是这一刻,本也没打算停,胸腔胀痛,都快吐血了也没停,可发现还是不行,控制不住,就是控制不住!
“嘘——”
笛声戛然而止,他不但控制不住人,连笛子都被?人捏住折断,下?一刻,被?人掐住喉间,只?听到耳边咔嚓一声响动?,疼都来?不及,就再无意识了。
三皇子表情突然僵住。
脊背发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战栗感?,预感?很不好,三皇子突然扬声:“走?,都走?,给?我撤!离开这里?!”
可怎么想,还是不甘心,他遥遥冲着岸边喊话——
“叶白汀——你知道的?,我不会放过你!你以为我的?手段,我的?人,只?有?这些?你既猜到了我的?‘秘密集会’,可知都有?什么人参与了?我告诉你,有?男人,也有?女人,有?高官,也有?深宅主母,我所拥有?的?,远远超过你想象!”
“你别想赢我,你永远赢不了我!天快亮了,今夜有?点没玩够,你乖乖等着我,咱们?下?回再聚——我不在的?日子,你可要好好思?念我,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这天下?将易主,你的?男人也该换了哈哈哈哈——”
他有?轻舟,离开的?速度很快。
然而仇疑青更快。
大船上的?百姓和黑衣人,仇疑青根本没管,他视野一掠,就知申姜带来?的?人足够,他的?能力放在贼首,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三皇子自不会什么都不做,身边黑衣人尽数派出,全为阻仇疑青,然而仇疑青是谁,他是百炼成钢的?安将军,百万军中都能取敌人首级,何况这种小场面?
人们?看着他的?背影,眼前似乎能浮现,沙场之上,巅峰期的?安将军是个什么模样,他是怎样杀敌的?。
高悬明月下?,他身影迅疾如雷,为躲对方箭雨,前行并非是一条直线,绕着圈子,如蛇行一般,曲折蜿蜒,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速度,他很快,黑衣人但凡敢阻,皆死于?他手下?!
他身上因落水湿透,没有?武器,可不要紧,他只?要靠近敌人,就能得到武器,刀,剑,矛,盾,弓箭,但凡对方使的?,他都擅长?!
他的?刀锋冷厉,他的?剑映着寒芒,但凡过处,精准收割着敌人性命,刀光剑影中,血花四溅,一个个黑衣人命丧落水,唯他始终干净,脸上连血色都未溅到。
战场刀剑无眼,他自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不久后,身上就见了血,可他历来?战斗,凭的?就是一腔悍勇,靠的?就是一往无前,不管前方是谁,身上有?没有?伤,他从来?无畏无惧,脚步永远向前,从不后退一步!
黑衣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人不怕疼,不怕丢命的?么……
仇疑青伤处有?血色漫出,但这些血色并不会削减他的?气势,反而更添悍勇,黑衣人怕了,慢慢的?不再敢靠近……被?杀了怎么办!
仇疑青追的?越来?越近,咬的?越来?越死,好像没办法甩掉了。
三皇子眯了眼,把身边离的?最近的?姚娘子拉过来?,推了出去。
姚娘子一脸震惊:“主子……”
三皇子看着她?飘向船外的?身影,温柔一笑:“你不是喜欢我么?为我佛前点香祈祷,愿我一生安康,所求皆能得,所愿皆能偿,说要为我赴汤蹈火,情钟一世,永世不渝……现在不正是机会,为我效忠?”
“去吧姚娘子,我会让人给?你立长?生牌位,佛前给?你点长?明灯,你下?辈子不会再生在青楼,做妓子了,你会是一个好姑娘,到时可来?寻我……”
姚娘子发丝飘散在风中,有?点不明白。
她?的?确喜欢三皇子,很喜欢很喜欢。
她?是女支女生在青楼里?的?孩子,生来?低贱,未来?根本不会有?光明可能,只?有?一条路,还必须得努力,超过所有?人,才能日子稍稍好一些。
世态炎凉,人心恶劣,她?见过太多太多,身心受伤无数,从未见过明亮天光,直到遇到江汲洪,被?点拨,才开始慢慢欣喜,原来?还可以这样,余生可以过的?恣意自在。
在没有?见过三皇子时,她?不止一次从江汲洪嘴里?听到过这个贵人,她?偷偷向往了很久,喜欢了很久,终于?有?一日见到,贵人果真温柔隽雅,和她?想象中一样。
她?知道自己卑贱,配不上这样的?人,也从未想过觊觎,只?敢偷偷喜欢,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能为他做事,时时看到他就好,就因这个卑微的?愿望,她?甚至愿意用自己身体,为他笼络更多的?有?用之人。
她?的?确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性命,她?自认是他身边最忠心的?人,只?是来?的?略晚一些,她?比谁都希望他好,早就做好了赴死准备。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此刻,被?他推出船来?的?瞬间,真的?有?机会为他付出性命了,她?却有?些迟疑。
这个决定,她?做的?真的?对么?
一瞬间的?时间,非常短,她?却非常痛苦,一边质疑自己忠心的?对不对,一边为生出这种质疑而羞愧,她?不是喜欢三皇子,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么!
仇疑青的?确被?阻了脚步,因姚娘子和别人不同,她?是组织里?比较重要的?小首领,知道的?东西很多,不能随意杀了,他将人制住,扔到后面,给?随之跟来?的?锦衣卫。
申姜这边接住,立刻上了镣铐——
“跑啊,你不是厉害着呢么,再跑啊!再让你们?主子救你啊!可惜没有?下?回了,他放弃你了,你也好生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办——指挥使,前头还有?那个姓江的?呢,还要不要抓?”
仇疑青因接姚娘子的?停顿,距离落下?了很多,三皇子又几乎把身边所有?黑衣人都派出来?了……他仍然可以往前,以一挡百,可身后锦衣卫必跟不上,而且……
他视力很好,触及远处河岸时,看到了一艘小舟,船上是谁他看不到,但烛盏映出来?的?标识,他很熟悉,那是此前约定,属于?燕柔蔓的?独特标识。
“弓来?——”
他不再继续往前追,而是挽了弓,搭箭便射!
接连三箭,悉数冲着三皇子方向——
第一箭,江汲洪何等忠心,以身挡之,箭自他左肩胛下?穿入,不死也重伤了。
第二箭,再无人可拦,三皇子躲避不及,伤在了右臂,箭矢擦肉而过,血花随即飙出……
三皇子倒吸口凉气,疼的?唇色发白,不过也庆幸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就在他嘲笑安将军也不过如此,射个箭都能偏了的?时候,下?一箭逆风而来?,直直钉在他左背,肩胛骨往下?,脊柱往左,靠近心脏的?地方。
“噗——”
他瞬间就吐了血,再也撑不住,倒在船上。
姓仇的?……没有?射偏,右臂那一箭,只?是以牙还牙,他的?人这样伤了叶白汀,他也必须要受这个伤,这是惩罚,后背这一箭,才是审判。
和魏士礼杀人的?方法一样,背后射杀,充满高高在上的?审视与鄙夷……
三皇子唇间沁着血,低低的?笑了。
好个仇疑青……好个叶白汀!你们?等着,只?要这回我不死,只?要我死不了……你们?通通都得死!
“贵人快来?!这边!”
有?女人撑着小船过来?,目标非常小,非常隐暗。
三皇子经?人扶着,看了一眼:“你是……”
“奴家燕柔蔓,”燕柔蔓站在船上行礼,“本不敢打扰公子,可夜色浓浓,总有?些忧心,便……”
“姓燕……”三皇子想起来?了,“你是姚娘子推荐的?人。”
燕柔蔓微笑:“姚娘子厚爱。”
三皇子眯着眼:“你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起先是不知道的?,”燕柔蔓神色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讨赏的?谄媚,“后来?猜到些许,也未敢往前,只?在旁静待时机,若您不需要,奴家自也不必画蛇添足,若您需要,怕是有?了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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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笑:“知道凶险,还敢来?,不怕把命留在这里??”
“命,哪里?有?前程重要?”
燕柔蔓微笑:“不瞒主子,奴家进过诏狱,和锦衣卫打过交道,自有?保命法子,至于?您这里?——留下?奴家,可比杀了奴家收益大的?多。”
“你不错。”
三皇子抚着伤口,艰难地上了燕柔蔓的?船,同时命令身后黑衣人:“给?我断后。”
“是!”
一轮恶战,不知死了多少?人,水面都要被?染红了。
距离太远,仇疑青不再往前追,大船这边,也进入了扫尾阶段。
黑衣人有?的?死了,有?的?被?锦衣卫拿下?,拴在一条船里?,准备之后审问,百姓们?自也有?锦衣卫帮忙,他们?之前因为组织自救,受轻伤的?不少?,落水的?也不少?,好在小船和木板都及时放了出来?,这些人要么爬上船,要么抱趴在木板上,此刻水流不快,脚蹬几下?就能掌握好方向,距离并不远,喊两声锦衣卫就能听见。
锦衣卫准备了多的?船,救急药物和小毛毯,行动?非常快,把一船一船百姓接到了岸边。
整个过程也不是没有?死伤,但在最大范围内控制住了,大家经?历一轮苦战,虽然很累,情绪倒不错,指挥使从远处回来?时,大家都高呼欢迎——
“指挥使厉害!”
“指挥使武艺高强,看的?人都傻眼了!”
“我看到那三箭了,够准!”
仇疑青淡淡摆了摆手:“没事,都回家歇着去,京城乱不了。”
说话间就越过了他们?,走?向远处大石上坐着的?叶白汀。
“汪!汪汪!”
狗子冲着主人撒欢的?叫,摇着尾巴,好像在说,你看,我好好看着少?爷呢,一点事都没有?!
“嗯,辛苦了。”
仇疑青拍了拍狗子的?后脑勺。
叶白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微微笑着看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除了唇色有?点淡,脸上没什么不适表现。
仇疑青放了心,大步走?过来?。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身上血色,却有?点心疼:“你受伤了?”
面前男人可比之前狼狈多了,一身湿衣到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半干,有?些地方沾染了更多血色,微暗黏腻,视觉效果不怎么好,他的?脸上有?溅上去的?血点,眼角到额边有?微长?伤口,现在仍然渗着血,手臂包括胸前,都有?洇开的?血色。
仇疑青随手撕下?里?衣布条,咬住一边,右手拉过另一边,熟练的?给?自己包扎:“无碍,都是皮肉伤。”
无可置疑,这男人很帅,哪怕流了血,自己给?自己包扎的?样子,都充满了荷尔蒙。
叶白汀看着这个姿势,怎么都觉得很眼熟,好像整个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伤了,都会这么给?自己处理伤口……都是他教的??
“走?了,我带你回去。”
仇疑青避开叶白汀右臂上的?伤口,很小心。
叶白汀反而没什么,他刚刚坐在这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稍微有?点深,但问题不大,上了药很快能痊愈,就是这几天要习惯一下?疼痛感?。
只?是没想到,伤口看明白了,没看明白自己的?腿,哪怕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他还是因为之前过于?劳累,腿有?点软,差点把扶着他的?人带歪。
仇疑青手绕过他膝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叶白汀:……
似是知道小仵作会害羞,仇疑青找着话:“今夜……让你受累了。”
“也没有?,我就是干了点拖延时间的?活……”
叶白汀视线掠过头顶星空,看到远处百姓,心里?已经?很满足,他只?是个仵作,不能安&邦,也不能定国,做到这样,好像还挺厉害的?。
仇疑青见他微笑,问他:“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白汀搂住他脖子,“就是觉得大家其实都很可爱。但也要随时警惕,有?些人就是站在暗处蠢蠢欲动?,我们?永远都不要高估自己的?抵抗力,也不要低估环境的?腐蚀力量……我们?执法机关要好好努力,保大家都平安啊。”
“……嗯,你说的?都对,但今夜,不要再多想了。”
岸边传来?马蹄声,还有?玄光迅疾如闪电,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身影。
仇疑青吹了声口哨,带叶白汀翻身上马。
“指挥使和少?爷尽管先回,这里?有?我呢——”
申姜一边让人押着姚娘子和众黑衣人往外走?,一边送别仇疑青和叶白汀,还能一边跟着安排:“都别热闹了,天这么晚了,都给?我乖乖回家睡觉去!会骑马的?骑马,会赶车的?赶车,老人女人孩子在坐车先走?,位置不够就挤一挤,互相体谅体谅啊……”
叶白汀原本只?是骑在马上,跟着仇疑青往回走?,享受着夜风,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可慢慢的?,他发现不对了。
仇疑青抱他抱的?太紧。
“好像有?点热……”
他隐晦地提醒,仇疑青却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便又道:“你抱我……有?点紧,稍稍松一点?”
“……嗯。”
仇疑青表示听到了,但不改,手臂力度还是那么紧。
“我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你喘的?过来?。”
叶白汀没办法,最后只?能在受伤的?胳臂找理由:“我有?点疼……”
仇疑青这才松开些:“很疼?”
他的?嗓音过于?沙哑,叶白汀能从里?面听出自责和愧疚。
“也没有?那么疼……我能忍。”
“能忍?”
“……嗯。”
“可我忍不了了。”
叶白汀感?受到了什么,身体一僵,你忍不了……不会是那里?忍不了吧?
“他们?都在觊觎你,都想从我身边抢走?你……”
“我不会走?。”
“可你走?了。今夜,你一个人出去,放我在房间里?。”
叶白汀:……
他感?觉仇疑青的?气息过于?有?侵略性,很不对劲,他心中有?种强烈预感?,好像有?些事……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了!可这男人受了伤啊!休息重要!
“你不是……”叶白汀深呼吸,提醒他,“你不是说过,要给?予我尊重?”
马行飞快,不知何时,已经?离北镇抚司街道越来?越近了。
仇疑青紧紧扣着叶白汀的?腰,眸底似有?野火在烧:“所以我不是君子,我是卑劣的?小人,我只?想占有?你。”
“你跑不了……你只?能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仇疑青翻身下?马,抱着叶白汀,大脚踹开了面前的?门,一路往里?,将叶白汀按在床上,身体欺近,很凶地吻了过去。
250、你是时候为我去死了
一梦悠长。
叶白汀醒来时, 天光大亮,有不知名的鸟掠过?树梢枝头,留下?清脆叫声, 伴着不断蝉鸣,有潺潺水声近在耳畔,调皮的鱼儿跳出水面, 又扑通一声落回?,有夏风拂过?枝叶,送来浅浅花香, 枝叶簇簇微响,热闹的紧。
他蹭了蹭枕头,不怎么愿意睁开眼睛。
昨夜记忆的最后,是仇疑青浓烈炙热的吻,这男人?好像被惹着了, 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占有欲作祟,无法再压抑,好像要把他生吞下?腹一般, 特别凶,按着他的手举过?头顶,不容他抗拒。
他说?他不想做君子了,他杀人?无数, 手段铁血, 未来是要下?地狱的,本就是个坏人?,也不想再讲礼节,他只想占有他……
叶白汀感叹自己的丢人?, 他竟然呼吸不过?来,晕过?去了!
情人?间分享的吻缠绵缱绻,他不是不享受,也没想过?要拒绝,有些事就是自然而然会发生,他对此也有过?期待和预想,可万万没想到,体力扛不住,竟然被人?给亲晕了!
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可逃避没用,人?睡够了就是得醒,再丢人?也得面对。
蝉鸣不断,夏天还是那么让人?烦躁,可为什么没有很热的感觉呢?
叶白汀睁开眼,发现不对,周边环境很陌生,从未见过?。
身下?睡的床榻像是红木打?造,床头雕着花,从上?面坠下?浅青帐纱,可以防蚊遮风,伸手拉开,上?面似加了机扣,异常顺滑,且不用他多动作,垂坠到地面上?的帐纱就自动收拢,往后,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四周装饰物不多,有架屏风,锦布铺的圆桌配了矮凳,上?面放着釉青色茶具,没有圆角衣柜,没有太多放置物品的地方?,看起来朴素的紧……
但他并没有慌乱,因?为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仇疑青的腰带,正挂在屏风上?,像是随手抽出来挂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所以这里是……仇疑青的家??
人?当然是有家?的,安将军创如此伟业,指挥使光是破前面几个案子,皇上?那边流水的赏赐就过?来了,下?面锦衣卫都跟着沾光,仇疑青怎么可能在京城没有房子?
可仇疑青一直都很忙,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北镇抚司,根本不怎么回?家?,天气冷了,出入最频繁的地方?就是叶白汀的小暖阁,后来又跟他一起睡,再后来搬到指挥使在司里的房间……
仇疑青惯常穿的衣服鞋袜,平时要用的武器,处理公务的书房,都在北镇抚司,几乎让别人?忽略了他在外面有房子这个事实。
叶白汀也是,只知道仇疑青有房产,还不止一处,比如西山的温泉庄子,能称得上?‘家?’,地段和位置最好,面积也最大的,是一个御赐的宅子,就在北镇抚司附近,离的并不远。
可仇疑青自己都不怎么回?去,叶白汀便也没来过?,也没想过?要来,这次……仇疑青竟没带他回?北镇抚司,而是来的这里么?
叶白汀起身,胳膊还有些疼,但是不要紧,上?面缠的纱布清爽干净,有淡淡药香,已?经被上?过?药了,疼痛很轻微,更?多的反而是酸麻感,完全可以忍受,比昨晚好了太多。
转过?屏风,他才发现,为什么感觉水声这么近,房间里摆设这么少,因?为这就不是一个房间,他也不是在池塘边,而是一个……凉水亭?
亭子造的很大,四面开阔,别说?装一张床榻,再放两个也绰绰有余,只有一边类似‘门径’的过?道能看到远处风景,其它都是水帘,有水车在水池里不停滚动,连绵不绝的水被抽到亭子顶端,再从四面落下?,好像小型瀑布,阳光在瀑布水珠上?掠过?,角度微妙时,甚至能看到漂亮虹光。
叶白汀以前看过?一些古代相?关的文献,比如古人?如何纳凉,除却去往高山避暑或用冰,大多是靠房屋的特殊建造结构,比如墙要厚,通风有各种门道,也有一种凉水亭,把活水抽到亭顶,水不停轮转,就能随时带走炎炎热气,送来水气清凉,保持温度宜人?。
只不过?文献上?看是一种感受,亲身在现场又是另一种感受。
他回?身看了看刚刚睡过?的床,那个床帐……除了防蚊防风,应该也有防潮雾水气的效果?
不过?这床帐很新,床也是,亭子里虽没什么漆味,可各个截断面,转弯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磨损——这是新造的?
“醒了?”
仇疑青从远处过?来,手里拎了个食盒。
叶白汀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身为指挥使,仇疑青在人?前总是端肃的,稳凝的,身上?衣服总是一丝不苟,以玄青暗色系为主,他很少穿浅色绸衫,还穿的这么薄,风一吹,都能眼眼看到他胸腹的肌肉轮廓……以及包扎的纱布痕迹。
“你的伤……”
“怎么不穿鞋?”
仇疑青剩下?食盒,过?来就把他抱上?了榻,握住他的脚,拿过?袜子给他穿上?:“天热也不能这般贪凉。”
叶白汀下?意识脚往回?收,反而被握得更?紧,仇疑青声音微有低哑:“别处任性?可以,寒自脚入,袜子不可以不穿。”
二人?目光对上?,指尖触感更?为清晰,一粗糙一柔润,摩擦时身体似乎能为之战栗,脸也忍不住烫起来。
“咳……”
叶白汀先别过?了脸,视线放到远处食盒:“给我带的饭?”
仇疑青给小仵作穿好袜子,将他抱到桌前,端来水盆,给他也给自己洗了手,方?才打?开食盒:“姐姐说?,晨间需得食的清淡。”
里面是一瓦罐粥,熬煮的清香微甜,一闻就知道味道不错。
叶白汀正好有些饿了,伸手给自己盛了碗,也没忘仇疑青,给他也盛了:“我姐姐呢,她可安好?”
“很好,只是竹枝楼忙,她不得空闲。”
“双胞胎呢?可都没事?”
“都没事,因?昨夜‘受了惊吓’,拒绝上?课,让人?去书院请了假。”
叶白汀注意到仇疑青下?巴绷得很紧,脸色有些不好,以为他身上?伤口疼,便又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姐夫呢?昨夜他都没有出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仇疑青‘嗯’了一声,声音更?淡:“他正在试图融入三皇子组织,三皇子也的确缺他这样的人?才,但信任需要构建,昨夜所有人?都能动,他不可以。”
叶白汀心?下?一转就想明白了,打?入对方?组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姐夫能进去浅层,是因?为他的身份在对方?那里是透明的,且非常有用,别人?看着眼馋,想要深度合作,必然会另加试探,昨夜姐夫不动还好,如果动了,这个机会也就彻底的消失了。
“所以……昨夜我姐姐的危机是真的,但不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她只是三皇子抛出来的饵,钓你,也试石州,三皇子未必想下?杀手,石州也有令死士保护在侧,但当时危机忽至,无法提前预警,后刀剑无眼……会不会有危险,也不一定。”
叶白汀沉吟:“那我也算没白去?”
“三皇子目标是你,你若没有被那两封信引去,他还会另想它法,”仇疑青眸底墨色浮沉,“你终会被他调走。”
“还好昨晚有惊无险……”
叶白汀舀了一勺粥:“你呢,你的毒怎么样了?”
仇疑青:“大夫说?,因?前期精力损耗不大,此毒对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药方?已?经换过?几轮,天缕兰心?也拿到了,只要接下?来按部就班服药,对方?再来这一招也不必再怕,他们可能会短暂影响我情绪,但无法控制我。”
叶白汀很有些惊喜:“隆丰商行那个药……拿到了?”
“三皇子下?这种手,石州自也不会做吃亏的买卖,”仇疑青道,“趁三皇子在外‘忙碌’,他去隆丰商行,深入藏库,把天缕兰心?给换了。”
叶白汀睁大眼:“……他做个了假的?”
仇疑青颌首:“嗯。”
心?下?转两圈,叶白汀就明白了,姐夫这是故意的啊,反正也只是潜伏,不会在那边待多久,做什么小动作都不会愧疚,天缕兰心?是仇疑青必用的解药成分之一,也很难找,三皇子不定怎么拿到的,没准就是和瓦剌那边交易得到的,就为有一天能控制仇疑青。
这种药藏在深库,必不可能卖出去,也不会时时拿出来看,只要确定它在,仇疑青没办法得到就行,现在姐夫把药偷了,放了个假的在那里,三皇子不知道,没准还会沾沾自喜,认为以后还有操控仇疑青的机会……
叶白汀现在就想,希望姐夫暗度陈仓成功,三皇子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件事,等到之后再想用笛子控制仇疑青的时候……一定会很惊喜。
“瓦剌那边呢?”他放下?勺子,“八王子不老实,我觉得可以给他些教训。”
仇疑青:“大夫说?他在诏狱那般折腾,已?影响寿数,我本想着使团回?去的路上?不做安排,省的他没力气回?去和九王叔打?,没想到,他并不需要。”
指挥使面无表情,话说?的云淡风轻,叶白汀却能听出内里的潮流暗涌。
本来八王子身体状况不太好,他们还指着八王子回?去和九王叔干架,弄的瓦剌更?乌烟瘴气,没打?算多做什么,现在么,既然人?不在乎,吊他一条命就行了,要是他自己不争气,不能反馈给锦衣卫更?多的东西,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也别搞什么瓦剌王权了,虽然有点麻烦,但仇疑青能分化之前人?丁兴旺,兵强马壮的瓦剌,现在再给他们制造个别的对手……也不是不行。
瓦剌只是鞑靼最大的部落,可鞑靼,并不只有这一个部落。
叶白汀想,仇疑青不愧是安将军,比他可有想法多了。
但是……
“三皇子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乌香挡不住了,买卖官位挡不住了,锦衣卫都已?知晓,必会详查,可他本人?因?无确切证据在堂,锦衣卫已?经放他走了,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动静?为了救江汲洪?
可一个心?腹而已?,舍了就舍了,他推姚娘子出来时,可没半点心?软。
仇疑青:“他是在宣告,他来了。”
既然已?经藏不住,就没必要再藏,与?其被官府围追堵截,像人?人?喊打?的耗子,不如做一波大恶事,让普通百姓知道怕他,让别的恶人?知道还有这么个组织可以投靠,也让有些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若不是这次因?为案情意外,三皇子自己突然暴露,他仍然会隐在暗中?,继续搅动波澜,算计更?深的谋局,更?可怕的事,时下?仓促,他来不及做更?多,只能策划这起危机,定也因?要做这件事,折损了不少人?手,断了不少臂膀。
至于为什么不谋算皇上?,很简单,皇上?身边有大昭最精锐的武装力量,遇袭反应也很快,回?击会更?猛烈更?震慑,三皇子在准备不丰的时候突然下?手,会担心?自己最后跑不了了……
这些仇疑青能分析到,叶白汀也能想到:“所以我们不能降低警惕,需得时刻防备,三皇子此次受创不轻,短时间内恐没办法再来,起码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动不了,但小动作少不了,之后为了成功,一定会蓄势待发,来一波大的……要防他起兵作乱,入城逼宫,我们必须得找到他的私兵来源——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仇疑青摁住了嘴。
对方?拿着细布,正在给他擦嘴,气氛瞬间……变得不那么正经了。
叶白汀后知后觉,才发现仇疑青的不对劲,他的脸越来越黑,眸底墨色越来越重?,似深海波涛汹涌,要催发什么极端恶劣风暴……
好像从吃粥,提到姐姐起,这男人?就不对劲了,之后越来越严重?,虽然回?答着他的话,却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了?”叶白汀歪头看他的眼睛,“可是在生气?”
仇疑青抿了唇:“没有。”
果然!
看看这别扭表情,听听这别扭语气,还说?没生气?
叶白汀有些拿不准仇疑青在闹什么脾气,见他视线总会下?意识掠过?自己受伤的右臂……这男人?是不是觉得没保护好他,还在耿耿于怀?
他便拉住他的手,晃了晃:“我没事,你别担心?。”
仇疑青握住他的手:“下?次不吃粥,不方?便没关系,我会喂你。”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碗,吃粥都是用勺子么,他用左手一点没问题,可是吃饭用筷子……这男人?真诚的在为这件事烦恼?那是遗憾,他自己吃了没找他帮忙呢,还是在不快他因?受伤如此不便?
“那我想吃东西了就叫你?”
“……嗯。”
叶白汀试探了一句,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懂,就只是点了头。
有点不太好哄啊……
叶白汀想了想,提起刚刚注意到的事:“这里是你家??”
果然不聊别的,话题放在彼此,仇疑青面色就缓了很多,端了盘葡萄过?来,剥给他吃,可淡定可从容了:“钥匙不是给过?你?你若愿意,随时都能来。”
叶白汀这才想起挺久之前,似乎是冬天的事了,彼此交心?时,这男人?给了串钥匙给他,说?什么私库,身家?,都是他的……当时就包含这个宅子的钥匙?这男人?的私库,藏着的宝贝,全都在这里?
“咳……”
叶白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左右,问:“你家?里没有人?? ”
仇疑青将剥好的葡萄塞进叶白汀嘴里:“只我一个。”
“我不四……”
叶白汀嚼了葡萄,咽了,才能再次清晰说?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下?人?呢?你这宅子光看一角我就知道小不了,怎么周遭都没有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仇疑青却只低眸盯着他的唇:“甜不甜?”
叶白汀品了品,点头:“甜的。”
仇疑青这才道:“我让他们走开了。”
“嗯?”
“会打?扰你休息。”
“可是我睡了一夜,都现在了……”
“那也不可以。”
仇疑青看着叶白汀领口露出的皮肤,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渐深:“你昨夜睡得不好,总是喊疼,还出了很多汗,这两日天气不好,似在闷雨,房间里热气难抵,我便把你抱到了此处,下?人?若在,你睡时不安稳,醒来亦会害羞。”
叶白汀:……
倒是很体贴。
“这里的确凉快,”叶白汀目光落在四周,那些簇新的,没有磨蹭过?的痕迹,“是新建的么?”
虽然周遭景致很和谐,凉水亭的存在并不突兀,可它太新了,和别处完全不一样。
仇疑青颌首:“今年夏晚,已?进七月,天气会越来越热,北镇抚司的房间也未必舒适,以后不必继续住在那里,可在这里住到中?秋……或者?,随你愿意,喜欢的话,住一辈子也可以。”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叶白汀很难装作没发现,垂了眉眼:“那我住在这里……方?便么?”
有更?舒服更?凉快的地方?呆,谁愿意热的心?慌气短?可他现在还不算正经的锦衣卫,仍然有诏狱囚犯身份。
“指挥使亲自服侍,哪里不方?便?”仇疑青突然欺近,“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住?”
叶白汀当机立断:“我住!就住这亭子里!”
仇疑青这才眸底微缓,隐有笑?意:“白日可在此处,有水荫凉爽,夜里若非闷热难耐,房间用冰就够了……总不好叫人?瞧见。”
叶白汀眨眨眼,有点不明白,大男人?有什么怕被瞧见的?又不是光着身子睡觉,顶多被人?嘲笑?下?睡姿不雅,完全没想到睡觉是睡觉,未必是他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也未必是并排乖乖睡觉,可能还会做点别的……的确不方?便。
“申姜之前升了千户,好几日不在我面前晃,是不是就在帮你做这件事?”叶白汀回?过?味来,“你故意不告诉我,是想给我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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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继续给他剥葡萄:“倒未料到,有人?如此不懂事。”
趁着他昏睡未醒,骗走他的人?,欺负他的人?……
“噗——”
手指用力过?度,葡萄捏碎了一颗,汁水淋漓。
叶白汀:……
“等急了?抱歉,我再剥。”指挥使倒是有耐心?,慢条斯理地另拿一颗,重?新剥皮。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叶白汀感觉今天的仇疑青特别有脾气,特别不好惹:“那我们今天……”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有点远,像在外院,但别人?声音很大,不太像吵架,反而像送礼的那种推让,各种高声洪亮,这个说?什么不能收,那个说?什么一定得收,这个说?什么不合规矩,那个说?收下?才是规矩……
“家?里有客人??”
“不过?是些烦人?的东西,”仇疑青又捏爆了一颗葡萄,满满都是不快,“我叫人?扔出去了。”
叶白汀就没说?,他听这声音,还有说?话风格,尤其笑?声,好像并不是什么‘烦人?的东西’,像是东厂西厂的公公?
又想起之前和两位厂公的相?处,这二人?好像都对他特别欣赏,先前只是看着仇疑青的面子,想要迂回?结交关系,现在却一大半是为他本人?,真想招揽了。
之前了解的还不多时,两位厂公就会绞尽脑汁的送礼物,现在他不但自己有价值,让他们起了惜才心?思,还直接被仇疑青抱回?了家?……东厂西厂这样消息灵通的,怎会不过?来表示表示?
再仔细看仇疑青,了不得,这位已?经面沉如水的擦手,不愉快直接摆到脸上?了。
叶白汀恍然大悟,仇疑青是不是有点……不太想让他见到别人??
提起姐姐是,姐夫是,下?人?是,申姜也是,现在这东厂西厂,他都还没提起,就被赶出了门……诚然是为他着想,想要让他安静休息,但好像也有一种占有欲的体现,或者?说?,吃醋?
好像这个男人?绷得很紧,不想再让他离开身边,片刻都不行,像筑好了巢穴,接了雌鸟回?来的雄鸟,受不了任何刺激。
还好他只伤了胳膊,也不重?,养养就能好,心?情也不错,没有难受,也没说?要走,不然这男人?怕不会进化成创伤后应激症。
“别吃醋啦。”
因?仇疑青在他右边,右胳膊有点不方?便,动多了会疼,叶白汀便伸出脚,轻轻勾了下?仇疑青的腰,以示安抚。
这么一勾一蹭,袜子又掉了。
仇疑青握住了他的脚腕。
有些感觉本就一直在忍,在压抑,给一个火花,就能瞬间蓬勃,星火燎原。
叶白汀见对方?眼神越来越不对,脚立刻往回?缩:“我和你一起住,不走。”
仇疑青拇指轻轻滑过?他脚面皮肤:“证明给我看。”
叶白汀喉头有点干:“怎,怎么证明……”
“他们都觊觎你,都想笼络你……”
仇疑青眉骨阴阴,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衣襟袢扣:“可我是你的,你想要么?”
叶白汀真的,对着这个男人?,对着这样的眼神,很难说?不想,昨夜那种浑身发烫的感觉又来了,他只要被仇疑青这么靠近,就有点绷不住。
仇疑青欺过?来,眸底墨色翻涌,压不住狂涛骇浪:“我可以做别人?的好人?,但对你,我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了,我可能是个狂徒,疯子……阿汀,你怕不怕?”
说?实话,叶白汀有点怕。
仇疑青看到他眸底慌乱,更?受不了,直接把人?捞起,扣住手腕:“不许走!你答应我了,不看任何人?,不理任何人?,只待在我身边!”
他有点疯,欺过?来的气势汹汹,可又记着小仵作受了伤,不能太用力,一半下?意识想要放肆沉沦,一半险险控制着自己,难受的紧。
叶白汀清澈双看着他:“你的伤……确定没事?”
仇疑青呼吸微促,手指轻轻抚过?叶白汀的眼睛,动作里是和气势相?反的小心?翼翼:“……没事。”
叶白汀便仰起头,给了他一个吻,笑?容灿烂。
仇疑青哪还忍了的,喉间滚了滚,脚一勾,帘账放了下?来。
所有相?思浓情都在此刻倾洒,有些誓言不必讲诉,彼此已?经知晓,岁月悠长,再没什么比此刻更?珍贵。
亭外天气不知何时变了,憋了良久的雨终于下?了下?来,大雨敲响青台,湿了百花,酣畅淋漓。
251、我是你的
大雨下了三?天。风卷着雷, 闪电携着霹雳之势,肆意挥洒在?白日旷野,也划破夜晚长?空。
夏日的雨不来便罢, 一来就带着强势的宣告,酝酿了那?么?久,闷憋了那?么?久, 总得回本,初时风狂雨大,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想关窗又舍不得,后渐入佳境,变得温柔起来,滋润万物,如春雨一般, 人也跟着变得慵懒了起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懒得做,只想享受此刻细雨温存。
街上没?什么?行人, 孩子们不上学了,大娘的早餐铺子不开了,大商铺关了半截门,放归伙计, 只掌柜的在?窗边赏雨, 连卖伞的都过了好生意的阶段,懒洋洋坐在?藤椅上喝茶……
指挥使自也没?那?么?多?紧急公务忙碌。
三?天。
从还没?下雨的闷热午前,到雨都停了,四外安静, 先在?凉水亭里,之后回了房间,叶白汀感觉自己都要废了……虽然中间有停下休息,他会困会睡会被捞起来喂东西吃,但这也是极荒唐的三?天啊!
明明仇疑青受了伤,体力竟然还这么?强悍!
丢人是肯定的了,也不知道?这里的下人们会怎么?想……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一个都还没?见到。
太放肆了……真的太放肆了,就是除了吃睡休息,都在?干那?种事啊!
叶白汀想起,他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实在?受不了时,找借口说?想看阳光,歇一歇行不行,仇疑青亲他的耳朵,说?乖,没?有太阳;电闪雷鸣实在?响的过分,他有些?惊着了,下意识往里一躲,挨着仇疑青,仇疑青就抱住,低声问他,想了?然后继续;他说?想看雨,仇疑青说?雨太大没?什么?好看的,他说?不想看雨,仇疑青又非得把他抱到窗边,一边继续想做的事,一边低声哄他,说?雨落花台,景美声妙,不若共赏……
你不是说?要尊敬我吗!不是要君子温柔,珍爱怜惜,绝不雷池一步吗!你的礼仪优雅都喂了狗吗,第一回就这么?折腾!
叶白汀睁开眼睛时,心累的不行,这男朋友不要也罢。
“醒了?”听到身边人呼吸节奏变化,仇疑青抱过来。
叶白汀偏开头,没?让亲。
仇疑青低笑:“不动你。”
叶白汀信他个鬼。
仇疑青:“真的,我也会累。”
“真的?”
“真的。”
叶白汀信了,在?清晨枕畔,和爱人分享了一个甜甜的吻。然后……
“你不是说?你会累么?!”
“宝贝……你太好了,我有点……控制不住。”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对着那?张凑过来的熟悉的脸,叶白汀很难控制住脾气,一巴掌过去:“滚……”
仇疑青握住拍过来的这只手,轻啄手背:“别动,你有伤,会疼。”
叶白汀闭上眼睛:“你不动,我就不疼。”
仇疑青:“真不动你。”
叶白汀:……信你个鬼。
仇疑青低声哄:“你该吃东西了。”
叶白汀还是没?动,饿是有点饿,但反正这狗男人会端过来……他转身背过去,不理他。
默了一会儿,仇疑青:“香膏和药用完了,你会受不住。”
叶白汀:……
虽然有点丢人,但这个理由,好像有点靠谱。
叶白汀任男人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给他穿衣服,二人对坐,帐中气味暧昧,他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冲破这个气氛:“北镇抚司公务忙碌,你不要回去看看?”
仇疑青给他穿上中衣,系袢扣:“看过了。”
“看过了?”
“嗯,你睡觉的时候。”
叶白汀:……
不要若无其事地炫耀你某方面很强啊!
仇疑青掠开小仵作额侧发丝:“可要起来?”
叶白汀往后靠了靠,有点拒绝:“腰好酸。”
看着他卷在?薄被里的样子,颊染绯色,眸有水光,仇疑青眼神?就有些?深,喉头滚了滚。
叶白汀瞬间警惕,这狗男人不是吧,又想了?你才说?过绝对不动了,连香膏和药都用完了啊!
“我要起床。”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了!
仇疑青视线滑过他颈间肌肤,似乎有些?遗憾:“……好吧。”
被握住脚腕穿了袜子,穿上鞋,叶白汀动了动,走了两步,发现?也不是那?么?难受。
不知仇疑青给他用了什么?药,从哪寻的,最开始很难受,但仇疑青给他抹药抹的很勤,有时睡着了根本都不知道?,醒了发现?身上清洗过了,也用了药,药味不重,也不会让人不愉快,调了花香调进去,还挺好闻……
身上没?什么?力气是肯定的,接连几日‘操劳’,就他这体力,会精神?百倍才怪,但太难受也不存在?,除了腰稍稍有些?酸,走路什么?的一点事没?有。
“去凉水亭?我想看阳光。”
“可以,”仇疑青似想到了什么?,唇间噙着浅笑,“今日天气晴朗,有太阳。”
叶白汀脚步一步,可太知道?这狗男人想起什么?了!
算了,不跟他计较,房间厮混三?日,他是真的想见见天光,哪怕可能会有点热。
一顿饭吃的……不算很顺利。
先前不知是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还是担心他会害羞,泡茶拿东西提饭收拾这些?事,仇疑青全都自己来,舀汤喂饭都是。
尽管叶白汀已经抗议过好几次,说?自己胳膊上的伤不要紧,早已经不怎么?疼了,拿筷子吃饭完全没?问题,仇疑青还是坚持要照顾他。
还对此刻相?隔距离不满意,说?离得远不方便,干脆把他抱到腿上,喂饭喂的相?当享受,好像只要看到他这么?吃饭就满足了,自己完全不会饿一样。
叶白汀却有点受不了,谈个恋爱而已,这男人好粘人啊,他都觉得粘乎的有点不适了,这男人竟然还很享受,前面三?天……就算了,他真没?什么?力气,今天开始万万不可以了!
为了吃饭主动权,他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和代价。
但也算饱到了眼福,因为在?自己家后院,抛却了指挥使身份,仇疑青穿的很少?。
夏衫薄软,风一吹,身体轮廓清晰可见,领子随动作扩开一点,内里风光无限……武功高强,久经锻炼的成熟男人,身材真的很有些?看头。
但是……
叶白汀看到对方身上的抓痕,眼瞳顿了一瞬,他竟然这么?凶的吗,把人挠成这样子了?
还有腰腹伤处包扎的纱布……虽未有血色沁出?,已然好转,但纱布未去,就是还没?好,这男人还敢动的那?么?凶,不会疼的吗!
饭菜早已撤下,面前是飘着袅袅水气的茶香,仿佛岁月自此静好。
叶白汀心下忽转,手指触及仇疑青腰腹伤口,微微蹙了眉:“……你故意的?”
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嗯?”
“总感觉,以你身手,不应该受这么?多?伤。”
“没?什么?不应该。”
叶白汀很认真在?说?这句话?,仇疑青却很随便,话?音间甚至有调侃,全然不当回事,还将茶盏拿起来,要喂给他喝。
慢慢的,叶白汀明白了,仇疑青不想聊这个事,或者说?,他说?对了,仇疑青就是有意受这些?伤,以他身手,并非不能避免,或怒或气,他可能觉得没?保护好他,应该要受些?惩罚。
叶白汀冷下脸,推开了茶盏。
“怎么?了?”仇疑青指腹碰了碰杯壁,“不烫的。”
叶白汀定定看着他,再次重复这个问题:“为何?受了这么?多?伤?”
仇疑青眼梢微垂,放下茶盏:“被笛声诱制,全不由自己。”
叶白汀眉眼更静:“是么??”
“不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仇疑青伸手摘了颗葡萄,剥开皮递过来,“不想喝茶,就吃些?果子,润润喉。”
叶白汀拍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仇疑青扔了葡萄,拉住他:“怎么?了?突然不高兴,生气了?”
叶白汀冷笑一声:“我不过一个小小仵作,怎么?敢生指挥使的气?”
仇疑青看到他颈间红痕,皱眉:“是我……太放纵了。”
这种神?情,这种语气,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叶白汀更恼,用力甩开他,大力往外走:“才不是因为这个!”
仇疑青一个旋身,把他按在?亭角花墙,身体欺近:“所以是……真生气了。”
叶白汀心中无力,瞪他:“是又怎样!”
“宝贝……”仇疑青低头亲他唇角,“可以不在?这个时候,同我吵架么??”
“怎么?,我心情不好,想要吵架,还要看日子?”叶白汀冷着脸,“因为和你在?一起了,因为昨夜和你好了,因为现?在?应该你侬我侬,花好月圆,有不开心也不能说?,有情绪也得敛着,得时时看气氛,照顾你脸色?”
仇疑青眸底有些?乱:“我不是这……”
“走开,别碰我!”
叶白汀推开了仇疑青。诚然两个人过日子,该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但现?在?他不想,他不愿意,就是不开心了!
仇疑青担心伤着小仵作,不敢下手硬来,只是阻着他的路:“到底怎么?了?”
叶白汀看他的眼睛,眸底一片火气:“自己想!”
说?完绕开他就走,中间还因为身体不舒服,脚步顿了一下。他抿了唇,扶了扶右胳膊,姿态不怎么?好看,但非常坚定的走了:“不许跟着我!”
仇疑青万万没?想到,千山万水走到今天,好不容易……竟然把人给惹生气了!不理他了!
三?息过后,老管家跑了过来,满脸焦急:“将军!少?爷怎么?走了!采买绣坊送来的新衣裳还没?来得及试,厨下研制的新菜晚上才能头一回做,家里的账本子也没?来得及看,还有库房那?几大箱子宝贝,将军不是说?给少?爷准备的?这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看,连院子都没?来得及转,少?爷怎么?就走了呢!您快点过去,把人追回来啊!”
老管家操心的不行,见自家将军穿的实在?不像话?,一边絮叨,一边眼疾手快的找来外衫给他披上,囫囵一绑,就把仇疑青给推了出?去:“您倒是快点动!”
老头急的跺脚,再耽搁,人就出?了二门了!
仇疑青皱了眉:“他好像……生我的气了,很严重。”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老管家更跺脚:“您也不知道?疼着点人!就知道?少?爷会害臊,不叫咱们上前,可您也怜惜着点啊,就刚刚那?一下,老奴就瞧见了少?爷颈间红痕……少?爷多?矜贵的人,可不是咱手底下的兵,随便摔打操练的,您下手太虎,少?爷身体不舒服,怎么?可能情绪好,这种脾气不冲着您发,冲着谁!”
仇疑青给自己扣上腰带:“你说?的对,这脾气……是该冲着我发。”
“将军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啊!”
“嗯。”
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老管家手抄在?袖子里,神?情很是复杂。
这个家,已经空了很久很久了……多?年前,是老爷和夫人先后离开,将军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走出?了这里,少?年时去往边关,更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去年归京,北镇抚司明明就在?旁边,来回很近,用不了多?少?工夫,将军还是,宁愿叫人把衣服用物送过去,也不回来,偌大宅子,打理的再精细干净,没?了主人,总有种说?不出?的荒寂感。
好不容易将军慢慢变了,周身悍勇锋锐仍在?,气质却变得内敛平和,眼底有笑模样了,也愿意回来了,还把少?爷带了回来,很有一种打造爱巢的模样……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少?爷您行行好!我家将军就是个不懂事的莽夫,您别跟他太较真,不高兴了打骂都成,再不行可以上军棍,我们都能帮忙,就是……就是别走,别再丢下将军一个人,成么??
叶白汀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扶着右胳膊,身残志坚的回到北镇抚司,发现?一切如常,还真没?什么?变化。
想想也是,前头命案已经办完,事实清楚,凶手归案,三?皇子中箭受伤,起码短时间内折腾不了,京城内外一片安详,北镇抚司除却本身职责事务,再无突发紧要事件,也的确不该忙乱。
“少?爷——你可回来了!”
“嗯?”
叶白汀还没?感叹完,就见申姜风一样的刮过来,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怎么?了?司里不是没?什么?大事?”
“别提了!”申姜呼哧呼哧喘气,“大事是没?有,小事一大堆啊!指挥使不在?,所有事都压在?我身上,底下人全都来找我问主意!我就是个试千户,根本不行啊,顶不住,少?爷可得和指挥使好好说?说?……”
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
叶白汀没?听清,往前两步:“你想让我同指挥使说?什么??”
“没?,没?什么?,”申姜突然吞了口口水,“我就是提醒少?爷和指挥使,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司里有我呢,没?事,我什么?都能干!”
叶白汀:……
他略一侧头,才发现?了仇疑青的身影,怪不得。
申姜当然是看到了指挥使,指挥使表情可不怎么?好,然后又瞧见了少?爷颈子边的印记,这个么?……成亲了的人,都懂。
见指挥使脚步不怎么?明显,视线却往他这边,尤其和少?爷的距离上扫,申姜懂了,噔噔噔后退几步:“那?什么?,后头活儿还多?,我得紧着干完,还能早点回去看媳妇,就不瞎聊了,少?爷我先走了啊——”
叶白汀仍然没?理仇疑青,指挥使回了北镇抚司,自有一堆事要忙,他脚步没?停,拐去了仵作房。
死去的黑衣人的尸体,老仵作商陆已经验了,因不存在?死因疑虑,主要验录的也不是这个方向?,而是其它,比如身高体型,各种身体特?征,是否有相?似之处。
商陆本就是资深仵作,这小一年跟着叶白汀,加多?了其它系统知识整理,更稳了:“死者身材都不算太高,体型偏瘦,身上肌肉轮廓明显,深深浅浅的伤疤有很多?,明显久经训练,手掌脚掌都偏宽偏大,内有硬茧,有些?骨节微微变形……总结来看,很像东南沿海,善水性之人。”
叶白汀还没?说?话?,仇疑青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应该是水军,卫所正在?查。”
见到指挥使,商陆就更紧绷了,迅速报告完自己的验尸结果,就没?再说?话?了。
少?爷和往常一样,会拿过验尸格目仔细对照,看是否有缺漏,但往常指挥使在?时,他不会这么?沉默,会有解释或者讨论?,今天好像完全没?有理人的意思……指挥使一个人走话?题好尴尬啊!
商陆人老成精,早就看出?来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之前就已经很默契很亲密了,现?在?更有别人看不到的情丝缠绕,指挥使的眼睛都离不开少?爷了,少?爷虽然很淡定,但脖子上的痕迹……
刚有些?不确定,想要多?看两眼,就被指挥使有杀气的眼神?扫到,刮骨微寒。
商陆瞬间退后两步:“验尸结果就这些?了,外头稍稍有些?忙,少?爷要是没?问题,我先走了?”
叶白汀点了点头,走出?仵作房。
这回他没?着急,见有锦衣卫过来请走了仇疑青,才慢慢悠悠,去往诏狱。
那?夜乱象之后,生擒的黑衣人,被三?皇子推出?来挡难的姚娘子,还有始终关押在?这里的凶手魏士礼,全都在?审讯过程中,有人不配合,被刑房拉了去。
这不是叶白汀业务范围内的强项,便没?干涉,继续往里走……久久没?来,其实这种天气,自己的牢房还挺凉快的。
饭团探书
“相?子安呢?”隔壁空着,有个邻居不在?。
秦艽正在?啃猪蹄:“他不是个心思狡诈的师爷么??那?个什么?三?皇子花活儿太多?,刑房那?边有点理不过来,把他请走帮忙了。”
叶白汀视线就落在?他正在?啃的猪蹄子上:“所以这个……”
秦艽笑的可坏:“他又不在?这里,大夏天的东西容易坏,糟蹋了就不好了,我只能先帮他笑纳了。”
叶白汀莞尔:“怎么?总是跟他吵架?”
“怎么?是我跟他吵呢?明明是他总要挑衅我!”
“你们都有小铃铛,你怎么?不出?去?”
“我也想啊,还不是最近没?我的活儿,少?爷你有点懈怠了啊,总不能老是谈情说?……咳,”秦艽咳了一声,突然话?音大转,“谈情说?爱是正经事!少?爷做的对,不好好休息,身心彻底的放松,怎么?能好好工作?少?爷尽管享受生活,有危险的活儿尽管叫人来找我,我保证不跑!”
“不跑?”
“嘿嘿……当了几回锦衣卫的人,滋味还不错,有点爽,以后继续也不是不成。”秦艽一边说?话?,眼神?一边往侧边瞟。
不用他提醒,叶白汀也知道?仇疑青来了。
这里也不能呆了。
又和秦艽说?了几句话?,他走出?诏狱,忍无可忍的问仇疑青:“为什么?总跟着我?”
仇疑青垂眸看他:“我没?有想跟着你。”
叶白汀怒:“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意识到时,”仇疑青声音微轻,“就在?你身边了。”
叶白汀:……
嘴甜也没?用我跟你讲!今天说?好了不理你就是不理你!你想好了错在?哪里,再过来跟我说?话?!
他转身就走,这回也不在?北镇抚司呆了,出?了大门,去了竹枝楼。
他未察觉到的暗处,一堆锦衣卫悄无声息的围观,个个都很发愁。
“怎么?办啊……指挥使好像把少?爷给得罪了?”
“可是少?爷很讲理,很少?无缘无故生气……指挥到底干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
“有!非常觉得!两个人气氛亲密了很多?啊!莫不是……指挥使干了不是人的事了?”
“都干不是人的事了,还把人给惹了,太不是人了! ”
“噫……你竟然敢说?指挥使坏话?!”
“怕什么?,你不也说?过?少?爷说?了,指挥使亲民点不是坏事——干什么?干什么?,后面的别拽了,我这还没?看完呢!”
说?话?的小兵察觉不对劲,回过头,就看到了仇疑青,吓的脸刷的就白了:“指,指挥使……”
几个老兵反应快多?了,礼行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迈开的脚步也是:“参见指挥使!属下急着训练,请恕属下告辞!”
“属下也是!”
“属下告辞!”
转眼间现?场走空,只留下一个年轻的嫩兵蛋子。
小兵看着远方,欲哭无泪,苍了天了,都是一群什么?王八蛋啊!
“那?,那?什么?,指挥使,属下才操练完今天的份额,腿脚实在?沉,真的跑不动了,您看……属下再加罚半日,成么??”
对面一片沉默,没?有说?话?。
小兵还以为今天交代在?这里了,正想咬咬牙说?我现?在?就去受罚,谁知指挥开口,语气竟然很平和:“少?爷还跟你说?了什么??”
“啊?”
“亲民之外,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
“呃,好,好的。”
这少?年是个新兵,和叶白汀相?处其实也不多?,只是最近一个多?月,他领了照顾任务犬的任务,狗将军亲近少?爷,一人一狗总在?一处玩,他便多?见了几次,话?也多?说?了几句,但也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少?爷问过我父母家人,身体如何?,感情好不好,问我为什么?想做锦衣卫,会不会觉得训练太重,规矩太严,有没?有哭鼻子后悔过,还问我说?亲了没?有……”
小兵越说?,发现?指挥使脸越黑,小动物般的直觉起来,求生欲极强的换了个方向?:“少?爷也总是提起指挥使……”
仇疑青:“提本使什么??”
“这些?话?也没?同属下说?过,”小兵觑了觑指挥使脸色,“有时候少?爷和狗子说?话?时会不小心漏,说?担心指挥使……”
“担心本使什么??”
“对啊,指挥使这么?厉害,不管做什么?都如阪上走丸,刀过竹解,轻松的很,少?爷好像就是觉得,您再厉害,也需要人心疼,需要人牵挂……”
……
竹枝楼。
叶白汀刚到门口,就从里边蹿出?两颗小炮弹,一左一右,熟练的蹲在?他脚边,抱住了他的腿。
“舅舅怎么?才来看我呜呜呜——”
“想死舅舅了呜呜呜——”
“那?天大船上舅舅都没?理我——”
“爹爹也没?来——”
“厉害叔叔也走了——”
“不能飞飞了——”
叶白汀被俩熊孩子一撞,老腰一酸,差点直接撅过去,他慈爱的摸了摸俩外甥的头,发出?灵魂问题:“怎么?没?去书院?”
俩熊孩子立刻松开了他的腿。
“好像不早了……”
“得给舅舅去准备礼物了!”
“舅舅再见!”
俩孩子灵鱼一样,钻进了竹枝楼。
“别管他们,”叶白芍招手叫叶白汀进去,“俩熊孩子人来疯呢,那?天在?船上胆子不小,好像帮了不少?小孩,最近两日,别人家长?都来道?谢,可把他们美坏了,正飘呢。”
叶白汀抬脚进来:“礼物……是怎么?回事?”
叶白芍给他倒了茶:“你这孩子真是,自己要过生辰了,竟不记得?”
“生辰?”
“对啊,七月初八,七夕过了子时,娘当时还道?,怕不要给我生个可爱的妹妹呢。”
252、指挥使干了不是人的事
原来自己要生辰了……
叶白汀垂了眸。
午后?阳光洒在桌面, 灿烂耀眼,雨后?转晴的夏日和平时不同,走在外面顶着太阳是会很热, 坐在房间或树荫下?,有?风袭来,感觉就很舒适了, 不会闷热,也不会出太多汗。
叶白汀看姐姐:“姐夫回来过么??”
“回来过,差点?又跟我哭了, 没出息,”叶白芍哼了一声,放轻了声音,“他在外面的事?我没管过,但他这回同我说了, 出了点?小问?题,但问?题不大,可?以解决,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你也别多担心,双胞胎也说过,想跟你道歉……我和孩子身边,放有?你姐夫的死士, 怕惹眼, 放的不多,也就每人身边一两个,他们只管在特别危机时能?及时救命,平时我们做什么?都不会管的, 那夜不管箭冲着我来,还?是双胞胎失足跳船,其实都不会有?什么?事?,倒是连累了你……”
叶白汀懂,姐夫训练的死士和别人不同,贵精不贵多,要的就是一个隐秘,真正的危机关?头能?救命,如果平时都会出现,别人都知道了,那真正危险时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叶白芍:“那俩刚刚估计是害羞了,没好?意思说,你别怪他们,他们只是胆子大,跳船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是,以后?和我们在一起,你当要顾着自身,知道么??”
“嗯。”
叶白汀点?了头,其实当晚替姐姐挡那支箭,只是下?意识举动,没有?思考斟酌,也不需要思考,不知以后?能?不能?做得好?……希望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
叶白芍叮嘱:“总之你放心,我和双胞胎都不会有?事?,你姐夫和指挥使都算有?本事?,足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不必过于忧虑。”
叶白汀垂眸:“嗯。”
叶白芍仍然有?些不开心,想着那夜是因为?自己,弟弟才被骗过去了,想多嘱咐弟弟几句,别这么?大了还?被骗,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而且弟弟现在这么?乖的样子……她根本舍不得挑剔。
“那夜忙乱,第二天我才得闲,做了饭菜要给你送过去,谁知你已不在北镇抚司,去了指挥使家,转过去吧,连人都不让见,只接了食盒,说你没事?……”
叶白芍有?些计较:“我也是太忙,俩孩子有?点?闹,之后?连着下?雨,没来得及去看你,好?不容易天晴,今日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去寻你的,你这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真的没事??胳膊上的伤可?好?了些?”
“我没事?,好?多了。”
“给我看看。”
叶白汀大大方方拉开衣服,给姐姐看胳膊上的伤。
“还?真恢复的不错,都结疤了……”
叶白芍动作一顿,看到了个了不得的痕迹,弟弟颈侧往下?一点?的东西,不是吻痕是什么??
“你和指挥使……”
叶白汀反应那叫一个快,清咳一声,掩上衣领,朝姐姐眨了眨眼:“怎么?样,我说我能?拿下?他吧?”
叶白芍:……
“不害臊!”她指尖点?了下?弟弟额头,“就指挥使那夜抱着你的表现,我就知道有?问?题,你人小鬼大,怎会不好?好?利用?跟着人们到了岸上,你那俩外甥扒着我脖子喊舅舅,我都硬生生拦住了,没好?意思上前,没想到你真……”
想起第二天早上被拦住的不让见,还?有?这几日的安静,虽然也有?天气不方便的原因,但……
叶白芍眯了眼:“他没欺负你吧?”
叶白汀正坐,正色,看起来正经极了:“你瞧我,像是被欺负过的样子?”
说实话,叶白芍有?点?看不出来,弟弟眉目慵懒,有?浅浅春光,明显是处在浓情热恋之中,可?这种痕迹,也不一定是做了出挑的事?,这情窦初开,花前月下?,接个吻抱抱什么?的,也很容易这样,真要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指挥使那体格,弟弟能?下?得了床?
感觉这事?不能?细究,但弟弟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叶白芍沉吟片刻,才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但成亲还?是必须要办,空了的时候,你同指挥使商量商量,叫他过来提亲……唔,我过去提亲也不是不行,但他家现在怎么?个情况,我没弄清楚,不好?失礼,好?像是没有?长辈在世?你得空问?一问?,既然决定要一起过日子,就得像个样,该办的都得办,不能?不当回事?。”
叶白汀清咳两声:“嗯,记得了。”
“行,那你好?好?坐会着,一会儿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叶白芍转身要挑食材。
叶白汀却目光从?窗外转回:“不用了。”
“不吃饭就走?”
“这个……”叶白汀主要是看到了还?在窗外,目前离的有?点?远的仇疑青,正闹着别扭呢,他担心被姐姐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又怕仇疑青武功高,耳力好?,什么?都能?听到,他就走过去,凑到叶白芍身边,掩了唇,低声说,“不是早同姐姐说过,想给指挥使寻个礼物,一直都没想好?送什么??今日正好?得空,便想四处寻一寻……”
叶白芍很理解,追求别人么?,是得花心思,反手塞了一沓银票给弟弟:“那你记得要用心,指挥使这种位置的人,什么?都不缺,贵重不贵重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行了,去吧,钱不够记得跟姐姐要。”
“谢谢姐姐!”
手里攥着厚厚银票,叶白汀笑弯了眼,嘴甜极了。
他将银票折好?,塞进荷包,走出竹枝楼,全当没看到远处的仇疑青,也没问?他为?什么?跟着,就一路往前走,不等?人,也不理人,随便他怎么?跟。
这天下?午,他去了挺多地?方,见了挺多人,一边感叹自己身体素质真不错,学武锻炼什么?的就算了,有?些事?……竟然影响没那么?大,以后?也不用太担心害怕。
不过仇疑青是真的粘人,他从?未见过他这几日的样子,表情动作,占有?欲起来时竟然那么?疯,什么?醋都能?吃。
但在这男人没有?意识到错误之前,他还?是不会理他的!
叶白汀给自己定了个时间,最多……到自己生辰吧,还?有?四天,仇疑青要是这么?笨,就是想不通,他不介意好?好?教教他!
二人就这么?拉锯着,叶白汀不理仇疑青,仇疑青等?他消气,也不非要往前,就是日日跟着他,时时要看到他,帮他隔绝一切危险,甚至停留过多的他人视线……哪怕被繁忙公务调开,处理完时,不管叶白汀去了哪里,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第一时间跟上。
偶尔,察觉到叶白汀视线回转时,他还?会十?分心机,不着痕迹的用点?苦肉计,希望小仵作能?心软,这招以前是用过的,管用了的,何况他现在本身就有?伤,条件十?足,奈何小仵作气性有?点?大,见他不对劲,会立刻叫别人过来问?他,自己离开的飞快……
他要别人做什么?,别人又不是小仵作。
这几日北镇抚司气氛难安,连老大夫都躲出去了,懒的和这对不省心的情侣耍花枪。
七夕乞巧节,京城很热闹。
前些日子的危机早已过去,百姓们早没了害怕,这件事?在他们眼里甚至已经不再是危机,而是共患难的经历,是谈资,说了好?几天都腻了,正好?过节,风头就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七夕,是庙会。
一大早的大家就忙活起来,运物资的运物资,搭盘子的搭盘子,挂灯笼的挂灯笼,什么?杂耍行头小戏搭台街边摊贩的食材,都得提前准备,重头戏么?,自然在晚上。
而每每这种时候,锦衣卫都会很忙碌,人群聚集之处,常有?小偷小摸,或者不小心和亲人走散的姑娘小孩,不盯好?了很容易出问?题,倘若闹出踩踏事?件,事?情就更大了。
叶白汀起床后?,没有?看到仇疑青身影,自己随便找了点?事?做,还?有?点?不习惯,这几日身边有?个大型‘跟宠’,他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空白时间了,今日……倒是正好?了!
他决定出门,给仇疑青准备礼物。
这次是真的准备礼物,花很多心思,很认真的那种。
申姜一步不落的跟着,因有?前车之鉴,这回怎么?都不走,相当警惕,叶白汀怎么?哄怎么?骗怎么?都劝都不走。
“我给指挥使准备礼物,你非要第一个看?”
“我是想看礼物么?,我是担心有?意外!”
申姜那叫一个委屈,掏心掏肝,就差指天发誓了。
叶白汀:……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算了,”人赶不走,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板着脸警告了,叶白汀看着他,“你不走可?以,但是不许和指挥使讲,知道么??”
申姜连连点?头:“我对少爷的忠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胡乱打小报告!”
但看到最后?,他脸色越来越犹豫,欲言又止,左右踟蹰,还?是忍不住小小提醒了下?:“少爷……这个真的行么??感觉看到了会很伤心啊!”
叶白汀十?分淡定:“伤就伤吧,我再送别的。”
申姜一脸骇然,再送什么?别的?更让人伤心难过的东西么?!
他很想提醒一下?指挥使,今夜非常关?键,一定要好?好?表现,不然以后?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要太多,作为?过来人,他真的经验丰富,可?刚刚已经答应过少爷……
你们这样,让千户很为?难啊。
夜色缓缓漫上,有?夏风轻拂,街边灯笼一盏盏点?燃,有?圆有?方,有?大有?小,编织出长长灯河,有?富户点?了烟花,灿烂花火炸开在头顶,与空中银河相映,更显斑斓。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有?戴了幂篱的姑娘害羞地?垂了颈,悄悄拉住身边人的衣角,也有?小小夫妻同游,大大方方的牵了手,彼此眸底映出对方倒影。
街边摊子很多,吃的玩的戴的,卖什么?的都有?,叶白汀还?是头一回这么?沉浸式地?享受这里庙会,感觉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拿起来看看,尝试一下?。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自己一直在背后?某个人的视野范围之中,不管往哪里走,往哪里拐,这种感觉都没有?消失。
周围人太多,找不到这个视线,叶白汀也没想着要找,知道必是仇疑青忙完事?,找过来了。
他依旧没理人,就随着人流往前走,悠闲四处逛,仇疑青也没急着过来,就远远跟着他,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叶白汀停在了某个拐角,那里有?出戏台,台上新戏正好?开锣。
仇疑青便也走了过去,站到了他旁边。
这次不必再担心人会走,因为?小仵作好?似很愉悦,认真在看这出戏,每次蓦然回首,小仵作都在笑,烛盏一映,勾得人心跳加速……小仵作没半点?离开的意思,他便也舍不得离开。
左右无事?,仇疑青便抬头,看起了这幕戏。
故事?是新编的故事?,戏也是新鲜排演的,有?些地?方尚未圆融,但看起来很流畅,颇为?引入人胜……这是叶白汀提了方向?,想要传达的东西,和戏班一起创作的短篇小故事?,时间不长,也正好?能?将一些东西表达清楚。
人心多情,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深切之时,总会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哪怕生命,殊不知,对方要的并不是你的生命,而是你的平安,要的是往后?长久的陪伴,双方固然可?以默默为?对方付出,对方不需要知道,可?这些沉默的时间,那些在误会中错过,明明可?以不失去的东西,总是有?些遗憾的。
当这些过往成为?故事?,警示着世人,要珍惜彼此,珍惜现在的时光,世人懂了,悟了,带着欢欣拥抱生活,可?故事?里的人呢?他们已经遗憾的因为?这些错过和沉默,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贵的人……
不可?怜吗?
戏台上的父母,夫妻,子女,都怀了一颗为?彼此奉献的心,想要默默承担所有?,有?的露了馅,惹的哄堂大笑,有?的丢了命,只能?变成鬼魂常伴最爱的人左右,最爱的人却看不到……一幕啼笑皆非的故事?,让观众大笑又沉默,最后?转成长长一叹。
仇疑青看着戏台,若有?所思。
小剧时间不长,总会曲终人散,台上人穿着戏服出来行礼谢赏时,仇疑青转头,不见了叶白汀。
心下?一空,刚要跳到高处去寻,却发现叶白汀就在他身边,比先前还?近了些,只是换了个方向?,他才没第一眼瞧见。
小仵作似乎对街边小贩正在做的蒸糕感兴趣,蹲在一边等?着这一锅熟,因夏夜热,只看蒸糕似乎有?些不够,眼睛就总是往对面冰酪摊子上看,那边大娘做的,新鲜一轮也要出来了,可?他人只有?一个,蹲得了这个蹲不了那个,总要做出取舍……小仵作蹙着眉,很为?难的样子。
似乎有?很久,没见到叶白汀这个样子了。
仇疑青想起,小仵作一直以来都有?些嘴馋的,最初开始一起办案,因刚从?诏狱出来,叶白汀各种食欲都很旺盛,什么?都想尝,什么?都想吃,甜的,咸的,香的,尤其是辣的,总会馋,但那时他身体不太好?,他便总是盯着,控制着他少吃些,每回见人没精气神?,想哄一哄,只要带回新鲜吃食,小仵作就会非常开心,那种开心纯粹的笑颜,像阳光一样,很容易让人心暖忘忧。
后?来……这种时候就很少了,小仵作身体慢慢转好?,不必再控制饮食,他也不穷,就放下?话去,随便小仵作吃什么?,都尽量满足,再后?来叶白芍来了,疼弟弟疼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顿顿饭都要自己盯着做,小仵作便是再嘴馋,人前看到的也少了。
岁月流转,世间经年,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变,真好?。
仇疑青想,会不会叶白汀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还?会这般嘴馋?
他压不住唇角笑意,转身去了冰酪摊子,从?大娘手里买了一碗冰酪,走过来时,发现蒸糕也好?了,顺手就挑了一块……最小的,小仵作只是馋,想体验一口,太多了怕吃不下?。
叶白汀走的太久,站的也累,这里又没凳子,他就想蹲会儿,仇疑青买东西,他当然看到了,给谁的也很明显,仇疑青又不爱吃零食……但他没接。
二人一站一蹲,仇疑青个子很高,叶白汀得用力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小仵作脖颈高仰露出的皮肤,绷起的弧度……很容易让仇疑青想到某个瞬间,他喉头滚了滚,声音有?些哑:“……我错了。”
叶白汀:“错哪了?”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既然会水,为?什么?会淹死呢?可?能?因为?大意,可?能?因为?轻视,可?能?因为?过度信任自己的能?力,看轻了水的危险本身。
仇疑青眸色墨色沉浮:“我在边关?之时,越是打难打的仗,越会注意自己身边危险,时时提醒自己要小心,不受伤,才能?坚持的更久,遂每回到最后?,反而状态不错。可?若是不需要什么?战术的仗,比如对方很蠢,或者连兵数都比不过我方时,我就很容易受轻伤,因心中对危险的判断预警程度不一样。”
“这次也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对着三皇子的黑衣人,有?股不满的发泄欲,见你受伤,也很自责,这个受伤的人该是我,该要受到惩罚的人也该是我自己……是我太放纵了。”
叶白汀哼了一声,还?是蹲在地?上,没起来。
“这出戏,是你让人排的?”
仇疑青看出来了,视野滑过小戏台:“很温暖,我很喜欢。你连那些误会的时间,那些遗憾的错过,都不想出现在我们身边,我怎么?可?以这么?莽撞?”
他低了眉,看着小仵作,头顶是浩瀚银河,眸底是皎皎弯月,声音温柔的不行:“我心悦于你,自该珍惜你的一切,保护你的财产——我也是你的,怎么?可?以不珍重自己,让你难过?”
叶白汀心中微暖,这狗男人气人时真气人,说起情话也是真的会。
“知道错了就好?。”
叶白汀勉为?其难的伸手,接受了狗男人的道歉礼物,尝了一口,眼睛倏的就睁大了:“好?吃!这个好?香甜,怎么?做到的!”
他仍然蹲着,不起来,仇疑青就去旁边问?摊主借了个小马扎,让他坐着吃,见他忙不过来,还?帮忙端着冰酪碗,方便他吃。
不得不说,仇疑青还?是很了解叶白汀的,他馋是真的馋,想尝一口也是真的想尝一口,多了也是真的吃不下?,这点?分量刚刚好?,非常合适,足够吃到美食身心愉悦,又不会撑肚子。
仇疑青终于能?再次拉住叶白汀的手了:“谢谢你的礼物,很久没有?人……为?我准备这么?特殊礼物了。”
叶白汀看着他:“有?点?小悲剧的样子,你不觉得难受?”
仇疑青垂眼:“情绪自会被剧情感染,但我知,那些都是假的,我和你才是真的。”
“嗯,还?算聪明。”
叶白汀心说申姜输了啊,明显对指挥使不够了解。
仇疑青拇指摩挲过他手背:“不生气了?”
叶白汀拿眼白睨他:“本来也没生气,就是觉得某些人不吃点?苦头,就记不住教训。”
如果那时他当场就挑明了,这男人估计也会乖乖应声,但这么?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等?到之后?再有?危机,估计还?是会这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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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了么??”
“怕了。”仇疑青借着人潮遮掩,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真怕,再也不敢了。”
叶白汀心中一软,看看左右,迅速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眼看花灯如昼,烟火璀璨,正该不负良辰:“行吧,那少爷带你去玩!”
仇疑青眼底噙起微笑:“嗯。”
叶白汀拽着仇疑青,给他看刚刚自己看过的小玩意,这个怎么?新鲜,那个怎么?好?看,可?认真了,仇疑青随他拽着,突然觉得家里的院子太空,好?像这个也该买,那个也能?装饰,突然有?了一种买空整条街的冲动……小仵作喜欢的东西,就该捧到他面前。
见狗男人眼神?越来越危险,叶白汀果断放弃街边小摊,拉着他去往卖灯的摊位。
“还?记得上元节么??”叶白汀道,“我们是一起破案,还?是一起赏灯来着?指挥使瞧着浓眉大眼,刚正不阿,实则一肚子歪心思,故意在灯谜里挑出我的名字……到底怎么?猜的,那么?多字谜,怎么?就对上了我的名字,是巧合么??”
仇疑青低眸看着他:“想看?”
叶白汀震惊:“今夜也可?以?”
“随我来。”
七夕和上元节俗不同,玩的东西不一样,但到底是类似节日,有?些是相通的,比如这些灯就不比上元节少,猜谜的摊位略少了几成,却也是有?的。
于是接下?来,叶白汀就看着仇疑青表演,这男人果然肚子里有?货,不但专门挑着他的名字解谜,猜诗也都是诉情一类的,比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比如‘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比如‘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比如‘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叶白汀感觉自己耳根都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狗男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仇疑青不但能?猜谜,能?解诗,还?能?目光始终触及他左右,在他被人潮拥挤时,轻轻松松捞住腰身,把他带回来。
叶白汀抬头看他,眸底满是清澈微光。
仇疑青就没忍住,把他带到一旁暗巷,狠狠亲了一通。
想着一条街还?没逛完呢,叶白汀抵住仇疑青胸膛,转移话题让两个人冷静:“我问?过大夫,说你只要继续吃药,定不会再被控制,我就有?点?好?奇,那夜你看到我,真的一点?都认不出么??”
仇疑青顿了下?,似乎这个问?题有?些难答。
叶白汀就笑了:“别怕,不找你后?账,就是想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仇疑青拇指摩挲过他的脸,眼神?微深:“仿若灵魂空茫,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记得……你很美味。”
“美味?”叶白汀怀疑他又在想别的。
仇疑青解释:“你身上的气息,很美味。”
“哦……”
叶白汀懂了,是当时身上擦的香膏。
正走神?,掌心一凉,被放了件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玉质滑润,雕工精致,里头有?一颗很小的香囊,还?有?两条胖胖的小鲤鱼,非常灵动,看起来就很可?爱!
“哇……”叶白汀连仇疑青的手都不拉了,举起玉佩看,“好?漂亮,给我的?”
“嗯。”
仇疑青早知叶白汀喜欢可?爱的小东西,虽他不怎么?愿意承认,可?每回收到这样的礼物,总是很惊喜,开心做不得假。
“本来建造那个凉亭,是准备送你的生辰礼物,但……它不小心被我提前使用过了,”仇疑青眸色加深,“这个造价不同,花的心思也比不过,是我之前见你喜欢那枚玉香囊,着人找玉种雕造,近些日子才拿到手……”
“嗯,我喜欢的!超好?看!”
月光从?玉佩镂空的缝隙穿过,温柔又多情,天边有?烟花炸开,人群中散发着热闹欢腾的气氛。
叶白汀一怔:“竟然……过了子时了?”
明明没玩多久,时间这么?快的吗!
仇疑青大手包住他握着玉佩的手,吻落在他唇边:“此物贺你生辰,愿阿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嗯,谢谢。”叶白汀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咳,既然是指挥使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仇疑青声音本就低沉,在夜色里尤为?动人:“那我还?有?一个愿望,阿汀愿意给我么??”
叶白汀抬头:“嗯?”
仇疑青握着他手腕,眸色深暗:“搬到我那里住。”
叶白汀还?以为?是什么?:“不是早答应了?吵架归吵架,你的凉水亭那么?好?,我肯定要搬啊,你说吧,什么?时候?”
“今夜。”
“呃,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大晚上的麻烦别人也不太好?……”
“可?我等?不及了。”
仇疑青抱住叶白汀,路都不好?好?走了,直接运上轻功,飞檐走壁,直直朝着自己宅子,现在可?以称为?‘家’的方向?:“房子很空,随你喜好?改造,下?人们都盼着一个新主人,我也是。”
“阿汀,自此开始,陪我一辈子,好?么??”
253、你很美味
夏风侵扰, 蝉鸣鼓躁,暑热总是?令人难耐,雨水酝酿之?际的那份闷热更是?, 让人恨不得立刻回到冬日,大不了多穿些衣服,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叶白汀还?是?有些苦夏,胃口不太好,人也懒懒的不爱动, 略吃些冰的凉的就会拉肚子,被仇疑青盯着?控制,不准多吃,日子就更难过了。
还?好有凉水亭,他每日不干正事, 就去?亭子里窝着?,舒适很多,姐姐过来看了一趟,摸了摸了瘦了一圈的脸:“还?行, 好歹不像以前瘦那么多。”
最近北镇抚司没什么要紧事,三皇子那边……有所进?展,但进?展略慢,对方正在养伤, 安分的很, 直接成了缩头乌龟,到处都收的很紧,连燕柔蔓都一时联系不上了。
锦衣卫们各有各的差事,申姜也跟着?日日在外头跑, 又是?升官又是?妻子有喜,他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十足,根本?都不想歇,就是?太忙了,没什么时间过来找少爷扯闲。
既然北镇抚司没什么事,也没什么新案子,叶白汀干脆就不回去?了,直接住在仇疑青家,誓要跟凉水亭锁死。
住的久了,慢慢的,自?也认识了这里的人,比如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
老管家叫安农,是?府里的老人,看得出习过武,腿脚比年轻人都利索,眼神也矍铄,精气神特别好,要不是?那一头白发,别人怕都会误会他的年纪。
他身手?年轻,看起来也年轻,心?态可一点都不年轻,府里各处都操心?,哪哪都得管,最操心?仇疑青,最疼爱叶白汀,是?是?,叶白汀来了才十天,就已经荣登老人家最喜欢的人物榜首。
他什么都能干,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还?特别会耍小戏法,见叶白汀闷坐无聊,仇疑青又不在家,就会想各种法子逗叶白汀开心?,好像生怕叶白汀无聊透了会跑似的,连下厨房做菜可都行,就是?味道么……可能没那么讲究。
叶白汀相处几日,就发现老管家和仇疑青特殊的亲近感,虽仇疑青之?前不常回来,现在两个人话也不多,但他们的羁绊感很深,老管家应该是?仇疑青长?辈留下的人。
他很喜欢跟老管家聊天,仇疑青不在,他就找老爷子聊,老管家阅历丰富,不管什么都能聊上两句,天南海北,奇闻怪志,奇花异草,风俗见闻,吃的喝的,或者什么神秘宝藏……没什么他不能聊的。
要不说家有一老,犹有一宝,老人家的处事智慧和心?得可太宝贵了,尤其那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叶白汀听得欲罢不能,二人间友谊迅速增长?,老管家都给他起了昵称,叫他小汀儿了。
谁成想,仇疑青连老人家的醋都要吃,不知什么时候,就按搓搓行动,但凡他在,必要隔开他们,每回他一回来,就赶老管家走,可怜老管家一大把年纪,头发花白,两脚踉跄,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走了,还?一步三回头,袖子抹眼假哭。
叶白汀:……
他其实看出来了,老管家是?高兴,有故意装着?凑趣的意思,也是?真的心?生感慨,倒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仇疑青。
他不知仇疑青做安将军时是?个什么样子,但做指挥使时什么样,他看的不要太清楚,其实给人观感并不太好,仇疑青太冷漠,太严厉,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也是?,起初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被他操练的怨声载道,就差夜里组团去?行刺他了,他那时还?为身上的毒素侵扰,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眼底总有一片黑,整个人没什么生气,谁看着?能喜欢?
现在好了,虽仍然板正严肃,纪律严明,但整个人的气质内敛了下来,身上锋锐仍在,做事习惯不会变,可整个人看起来圆融了,状态也好了,更积极向上,让人想要亲近,敬大于畏了。
宅子里逛几圈,地头也熟了,比如哪里是?客房,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库房,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园子……他一清二楚,这里真的很大,往里还?很幽静,有小花园,有小竹林,还?有小池塘,逛一圈下来竟然什么都不缺。
有老管家领着?,这回叶白汀试了府里给他做的新衣服,厨下为他研制的新菜式,看了书房里早早装好了箱的账本?,还?有藏在府里最深处的库房,那一堆珠光宝气的宝贝……
老管家雄心?万丈,每带他到一个地方,看一堆东西,就期待着?他的惊喜表现,就差挥斥方遒,说一句——这就是?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
看第一样时,叶白汀真的惊喜又意外,漂亮的宝贝谁不喜欢?看第二样时,仍然会在心?中?赞叹惊呼,看到第十样,已经会在心?里比较,想着?这个不如前头哪个好,那个不如这个亮,看到更多……就面无表情了,不过如此,前面第十九件好像更好。
真的没办法表演惊喜了。
账本?什么的也算了,他虽然会看,但很烦做数字方面的工作,隐隐明白了老管家什么意思后,更是?直接推了个干净,除了凉水亭,哪都不去?,什么都不管。
叶白汀也注意到一个问题,这里的人,都不会称仇疑青为指挥使,都叫他将军。
府里基本?没有丫鬟,没有年轻小姑娘,厨下有几个厨娘,管洒扫和部分采买的也有几个女掌事,所有人办事都很利落,有一股子飒爽泼辣劲,有回听到她们和外面的人吵架,叶白汀猜到,她们应该是?军队家属,大都是?男人不在了,不好意思白受仇疑青庇护,过来帮忙做事。
看家护院,包括门房,叶白汀也看出来了,有很多老兵,有的甚至身有残疾,是?从队伍里退下来的,有擅长?一技的,在后院校场做武师父,教练新兵新人。
叶白汀猛然想到,仇疑青……是?有亲兵的。他的确是?空降北镇抚司,做了指挥使,可安将军自?边关?回来,怎么可能独自?一人?
过往相处,仇疑青不是?没同他提过这两个字,但他忽略了,现在想想,这些人都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安将军有没有亲兵,放在哪里,对于京城百姓而言,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守护京城的一大力?量,但对于某些想要造反的人来说,就是?最大阻碍了。
三皇子之?前搞那一波夜袭,事情闹那么大,未必就没有试探这些人的意思,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效果当然不如预期,那一夜锦衣卫发挥的都很好,百姓们也很厉害,并没有让更多悲剧发生,仇疑青的亲兵,自?也没必要出来。
知道叶白汀发现这个事后,老管家还?漏了一嘴,说没事,将军的事,天子都知道,只是?机密为大,不好与外人道。
叶白汀看懂了老管家的眼神,知道自?己多问几句,对方也会说,但他并没有继续问,军机秘事,他本?就不该介入过多,他只是?一个仵作,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可以,如若有需要,仇疑青自?会让他知晓。
……
中?元节时,叶白汀出了趟门,和姐姐一起,去?给父亲上坟。
父亲当时背着?贪污罪名,亲儿子叶白汀因株连押进?了诏狱,养子贺一鸣不闻不问,姐姐尚在远方,根本?赶不及回来,坟是?中?老仆悄悄选了,背着?人安葬的,坟头不大,位置也不怎么好。
叶白芍点上香烛,摆完祭品,带着?叶白汀磕了几个头,才缓声道:“我知道爹不应该睡这里,但他污名未除之?前,我亦不想迁坟,我想看着?他棺木清清白白的走过长?街,和娘葬到一起。”
叶白汀融入了前身很多情感,过往也依稀能见,对于父亲的观感,也有自?己的判断,他知道为什么叶白芍笃定?父亲无罪,因为在过往岁月里,成长?过程中?,叶君昂给他们的印象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匪君子,昂然于世,他的性格风骨表现在他与人的相处里,表现在他做过的事里,他肩担日月,俯仰天地,从来无愧于心?,自?不会去?做这种恶劣之?事。
“姐姐放心?,我和指挥使正在彻查此事,不远的将来,定?能给父亲一个公道。”
他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酒在坟前。
若亡魂在天有灵,定?然能认出,他不是?他的儿子,不知他今日所做一切,能否慰藉他片刻,不知他之?后的选择,会不会被他祝福……
所有命运安排的身不由己,叶白汀都不会随意给自?己加诸罪状,他只希望往后的路,所有选择,能无愧于心?。
上完坟,叶白芍带着?弟弟离开:“好啦,别板着?个脸嘛,爹爹最希望你开心?了,从小就是?,你几岁的时候,爹爹归家,你笑一笑,晃着?小短腿过去?,敞开胳膊抱住他,软软唤爹爹,说爹爹辛苦了,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他说不管在外面多累多疲多难受,只要你这样抱他一下,他就觉得天空都晴朗了,他还?能干五百年……别不开心?,嗯?”
叶白汀垂眸:“嗯。”
“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首要做的是?好好生活,在有余力?的时候,合适的时候,去?做这件事,这也是?爹希望看到的,所以我们不必着?急,不能无辜了他的期冀,别人不理解他可以,我们不可以……”
叶白芍这话说给叶白汀,也说给他自?己。
姐弟俩相伴走过漫漫荒野,随柔柔轻风拂起发丝衣角,谁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也不必多说什么,彼此心?里都懂。
待到大路边,将要上马车,叶白芍才想起什么,一脸严肃的看向叶白汀:“所以你进?展怎么样了?可有试探过指挥使,对你心?意如何,什么时候同你成亲?你生下来身体不好,成长?过程又多娇惯,爹爹生前最挂心?的就是?你,生怕以后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没人能事无巨细的照顾你,日子过得越来越够呛,老来形单影只……你什么时候能够争点气,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叶白汀:……
“我尽快,成么?”
“这还?差不多,”叶白芍见弟弟表情不似敷衍,放过了他,语重心?长?,“有任何麻烦,就同姐姐讲,只要你们愿意办事就成,其它的,都有姐姐操持,别害怕,知道么?”
“嗯。”
叶白汀点点头,掏出一枚木簪,递给姐姐:“这是?那夜三皇子递到我手?里的,后来去?竹枝楼,本?想还?给你,却发现忘带了。”
是?桃木簪,石州送给叶白芍的礼物。
“我还?当丢了呢。”
叶白芍接过簪子,随手?就挽在了发间,因没有镜子,只能稍稍理了理,问弟弟:“好看么?”
虽然很少,叶白汀还?是?看到了姐姐低眉里的羞涩:“很好看。”
……
七月流火,今年夏来的晚,似乎也比往年漫长?,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往前走着?,眼看七月也将慢慢走完。
叶白汀每日在凉水亭,很少这么惬意地度过夏日,翻翻书,聊聊天,尝尝美?食,偶尔兴致来了,找人过来一起下盘棋,玩个游戏,日子就消磨了。
这种感觉真的挺好,无忧无虑,人也自?在,有吃有穿,有风有冰,有亲有友,都保质保量的夜间生活……若有一天这么养老,也很不错。
希望这种日子长?长?久久,仇疑青能活到七老八十也别废。
要是?姐姐能不见缝插针的催婚就好了。
叶白汀倒是?不讨厌,于他而言,这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成亲……仇疑青虽提过,但最近并没有说,他们没专门为这件事聊过,但心?中?早已默契,都想等事情落定?,比如把三皇子这个大祸害给收拾了,其它的日常公务没那么紧要,可以安安心?心?的偷个小懒,也不必担心?别人趁机作乱,成亲都成不舒服。
什么时候能把三皇子搞定?呢?两个月,三个月,半年?估计是?等不了一年了,仇疑青训练的人不可能那么拉胯,这么久都摸不到人,三皇子也不可能等那么久,人家那儿早就万事俱备,就欠个东风,没准伤养好了就会继续作妖。
所以这成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冬天……会不会有点冷?
七月二十六晚上,仇疑青回来,神色和往日不同。
叶白汀本?来趴在桌子上,一见他样子,就坐了起来:“怎么了?”
仇疑青坐到他身边,先?索了个吻,才问:“可还?记得蔡氏?”
叶白汀点了点头,应溥心?的妻子,他不仅记得蔡氏,还?记得这对夫妻的浪漫故事,尤其那枚印象深刻的‘七夕月’。
“她此前不是?回去?整理亡夫遗物,在信件往来中?寻找你父亲的线索?”仇疑青拎起叶白汀的茶盏,喝干,“目前所有线索都已汇聚到锦衣卫,我们得到了一个名字,叫刑明达。”
叶白汀:“刑明达?同我爹有关?系?”
仇疑青颌首:“岳父和应溥心?在外地游山水时相逢,颇有些忘年交的意思,其后信件来往不断,聊了很多东西,对于过往的遗憾和感慨,甚至一些秘密,不过这些秘密并没有深入,信中?所写?的样子,感觉岳父应该是?有什么心?结,这位刑明达,也是?他提起的名字。”
叶白汀认真想了想,又往前回溯回忆,包括一直以来和姐姐的聊天内容,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名,如果父亲真的和此人相熟,他们不应该不知道啊。
不对,等等。
“岳父?”叶白汀挑眉看着?仇疑青。
仇疑青倒很自?如:“早晚都要这般叫的。”
他还?趁机过来,偷了一个吻,大手?扣在叶白汀腰间,似在给他力?量:“此案真相,我会陪你一同调查,你不要难过,被情绪左右。”
叶白汀深吸口气:“……好。”
“那我继续了?”
“嗯。”叶白汀点点头,“可我对刑明达这个人没有印象,也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莫急。”
见小仵作嘴皮有些干,仇疑青给他续了茶,喂给他喝:“岳父大人一直都在外做官,政绩评比一向皆优,他不在京中?停留,可能是?因之?前官场气氛不怎么好,他不想同流合污,或者是?有什么其它忧虑或心?结,外人并不知晓,他也从未和人说过。”
“这刑明达,倒是?一直在京为官,这些年的经历调查,行为轨迹一直和岳父没有交叉,我命锦衣卫往久远了查,才知二人曾是?同窗,岳父少年时,曾和这位刑明达在一家书院读书,有一段时间曾经交好,但少年求学,总有意气相投,也有渐淡如水,离开书院后,二人就再无来往……”
“我看过调查卷宗,好像不存在什么矛盾或背叛,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没有缘分,未曾再见过面,也没有必要多联络,可岳父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
叶白汀眉心?微蹙:“我父亲的死……”
仇疑青:“我仔细查过了,前后所有细节对照,岳父的死并不存在疑点。那时我还?未进?北镇抚司,当时司里很有些乱象,案子不说判的乱七八糟,却存在很多潜规则,底下锦衣卫狱卒也是?,有些事做得并不怎么光明,但因岳父品性高洁,底下人并没有故意为难,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他被押进?牢时就病了,夏热易生病疫,他运气不太好,病的有点重,那时这里还?没有太医,牢里的人没有家人在外走动,花大把银钱进?来,看病很难,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病情,只曾提出过想要见人,可他常年在外为官,京城没什么根基,又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阻拦,他便谁都见不到。”
叶白汀沉吟,脑中?思绪不停,到底职责所辖,当时错过了,现在仇疑青却是?指挥使,查这些很方便,应该不会有人对他撒谎,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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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想见谁?谁阻拦了他?”他眼梢微眯,“贺一鸣?”
仇疑青点头:“贺一鸣应该在那之?前,就被三皇子蛊惑了,身为养子,只要打?点得当,他能很方便见到岳父,更方便拦截岳父的口信,岳父想见谁,除了他无人知晓,他当然没尽力?,之?后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主揭发了更多‘证据’,将尚在存疑,就算被判也不至死的罪行加码到了更大,连你都要受牵连……岳父当时就吐了血。”
叶白汀闭了闭眼:“所以父亲不是?不担心?我,不是?不想管,是?他管不了了……他病的很重。”
“是?。”
仇疑青声音微沉:“清醒的时候,他曾挣扎着?想过办法,但没有用,贺一鸣动作太快也太狠,案子直接判了,你下了狱,岳父连贺一鸣都见不到了,生前最后一个清醒时刻,见了刑明达,之?后不久就气绝身亡。”
“所以你的意思是?……”叶白汀垂眉,“就算刑明达并没有亲手?害我父亲,我父亲的死因,也很可能与他有关??”
仇疑青颌首:“刑明达那日进?诏狱,是?顶着?公干名头而来,可没说要见岳父,看起来就是?巧合,那日也特意给了银子,清了场,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一个老狱卒拉肚子,不知道‘赏银’这回事,回岗时正好见到刑明达从岳父牢门前离开,也不知他们曾经见过面。”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贺一鸣被三皇子蛊惑,专门对着?我父亲来这致命一击,刑明达呢,会不会也同三皇子有关??我父亲……莫不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惹到了三皇子?”
仇疑青很想给他答案,但是?不行:“此事暂无证据,不能就此定?论?,但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查看。”
“那之?前我们线索分析,我爹可能有在保护什么,这点可查到了,可否属实?”
“暂未确定?,再是?忘年交,也不可能交托所有秘密,岳父信中?线索很隐晦,去?世前也未留下更多东西,此事,我们仍需关?注。”
“刑明达现在何处?还?在京城为官?”
“他现在在通政使司,是?个参议,从四品,官虽小,却极紧要,天子所有案前奏折,除密折密奏外,都要经通政使司整理参上。”
“那他如果是?三皇子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是?。但以他职权,应该也做不了太多事,最多就是?打?听点边角余料的消息,传给三皇子,今夜太晚,不方便问,他明日要参与大朝,待下朝之?时,我们再寻他问话,现在你乖乖的,先?睡觉,此事,定?会水落石出。”
“……好。”
叶白汀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可能是?仇疑青肩膀太宽厚,怀抱太温暖,也可能是?想做的事终于看到了曙光,迷迷糊糊中?,他好像梦到了叶君昂的脸,父亲带着?一脸欣慰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轻松,慢慢来……
你是?爹爹的大宝贝,爹爹在天上也会看着?你,祝福你的,什么都别怕,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好。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叶白汀觉得这次一定?顺利,摧枯拉朽的搞残敌人,就等着?问那个叫刑明达的话了!
没想到午时未过,他没等来仇疑青,反而见到了火急火燎的申姜。
“少爷,那个刑明达死了!”
“死了?”叶白汀瞬间站起来。
“可不是?怎的,”申姜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死在宫里头,皇上赐的御宴上,你说这事闹的,咱们怎么办!”
按说申姜已经是?个千户,完全有资格进?宫请见,可他心?态还?没扭转过来,有点怂,而且什么事沾了皇家能好办?出了命案,现场不得立刻封锁,蚊子都飞不进?去??他是?千户又怎样,朝廷一品大员没准都进?不去?!
叶白汀瞬间思考:“指挥使呢?现在应该已经在现场了?”
要是?没有捎回任何话来,申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申姜点头:“嗯,指挥使就在宫里,就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传话出来让司里时刻准备召唤,我瞧着?命案紧要,得同少爷说一声。”
叶白汀目光清澈,条理清晰:“总之?这样的案子,定?会移交北镇抚司,对吧?”
申姜猛点头:“那肯定?得移交咱们啊,不然谁办得了?真有人大着?胆子想抢,指挥使就在现场,能叫人抢得走?”
叶白汀垂眸:“所以尸体很快就会移交回来。”
“应该是?。就是?宫里流程不知道怎么走,快还?是?慢。”
“既然尸体会来,我们早晚会进?入探查,你也不必忧心?,”叶白汀道,“现场暂时看不了,总知道是?谁死了,人际关?系要了解,近来在做什么,同谁有仇怨要查……你可调派人,立刻进?行此事,只是?需得记得,后宫没透意思出来,风声不可外透,先?以低调为主。”
申姜立刻有了主心?骨:“是?!我知道怎么做了!”
叶白汀起身:“我即刻回北镇抚司,底下若有拿不准之?事,尽可寻我来商量。”
“是?!”
254、这是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
皇宫。
琉璃瓦耀金, 大殿巍峨,屋顶脊兽眺望远方,威风凛凛, 殿前护卫眼神肃正,几步一人,莫说有人经过即刻知晓, 就算有一群蚊子飞过去,也能数数一共几只。
仇疑青独自在命案现场,一边勘察, 一边想过来时了解到的情况。
这是?一处分阴阳两?侧,互有对照的亭台,建在水面,四外假山掩映,池鱼悦目, 地方很?宽,往日并不是?个?讨喜的来处,因?为太大,坐在这里无处遮掩, 别人一眼就能看到,也因?太冷,四面透风,很?容易将头发衣服吹得不好看, 景致虽开阔, 也不是?那么别致,哪里都有,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夏天, 暑热难消,这里便成了极好的纳凉之所。
今日大朝事务繁杂,散朝略晚。不是?只要一散朝,皇上就没事了,可以回去批折子了,有很?多朝上未尽之事,都需要接下来继续商讨,皇上每日午后都会在南书房召见文臣,今日正好有奏折的事要问刑明达,散朝又太晚,别人都来不及回去吃饭,皇上便赐了宴。
也是?巧了,今日刑明达的夫人佟氏好进宫朝拜,就在皇后那里,中?秋将至,很?多事需要提前准备,外命妇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圈子,进宫拜见,可能是?为了露露脸,提醒皇后娘娘注意哪处,也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能力,告诉皇后娘娘她很?好用。
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宇安帝每日早饭午饭晚饭都要跟皇后打招呼的,但凡能腾出点空,一定会一起用,今日午间不行,宇安帝就叫人传了信到坤宁宫……
以仇疑青对宇安帝的了解,肯定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传信,中?间必夹带私货,卖个?惨什么的,说皇上有多难,连跟心上人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还要陪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政事可能不说,对刑明达评头论足少不了,好让皇后心疼他。
皇后心疼丈夫,往下一看还有佟氏,这人同她说了好多话,又分别去拜见过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不知被谁拉着说了些什么,过来告辞就有些晚,这么让人饿着肚子回去也不合适,皇后想了想,别让人捎信过去问皇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这对夫妻恩典了。
反正都是?要吃饭的,能顺便做点别的事,还能看到自己的皇后,何乐而不为?
宇安帝应了,又叫下面人传话过来,皇后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已经迅速去请了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今日大约日子好,进宫拜见的不止刑家夫妻,太皇太后那边还有一位侯夫人单氏,尤太贵妃这边没有,但佟氏去拜见过,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现在留人赐宴,不得过去问一声??
没想到两?宫都很?给?面子,遂最后就是?,所有人一起安排到了这个?亭子吃饭。
亭子很?大,完全放得下这些人,虽分阴阳两?侧,众人分男女落座,中?间却未隔太远,保持规矩的同时,也没那么疏远。
类似这样的场合,仇疑青都不爱参与,他今日例行进宫,查问安排禁卫军,顺便等待大朝过后的刑明达,刑明达被赐宴,也没什么,他继续等一等就是?,没想到等到了命案发生的通知。
事情一发,宇安帝就命人控制住了现场,叫人传锦衣卫指挥使过来查看。
仇疑青来的很?快,立刻对封存现场进行勘察,地势,环境,桌上遗留的酒菜,其它地方的细节……
禁卫军同样是?经他训练的军中?好手,办事能力不可谓不强,然术业有专攻,有些地方,仍然不如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用着顺手,仇疑青一边分析下各种命令,一边思考着,还是?得调申姜过来。
亭子四通八达,共有五条路走往外侧,其中?一条通往官房,略长,有灌木遮掩,很?安静,刑明达就死在这条通道上,他应该是?中?间离席,去往官房,或者?……刚从官房回来,就遭遇了不幸。
他右臂在下,侧躺在地,除左侧额角外,身上没什么特殊伤口,额头上的伤很?重,明显是?遭到重击,鲜血流下,铺满了整个?左脸,视觉效果很?有些惊悚,但血量只有这些,并不算大。
仇疑青蹲下来,仔细检查死者?伤口,凹凸不平,且面积略大,用手比了比,肯定不是?人的拳头,应该是?用什么武器,什么武器……会是?这种平面?他自认在武之一道精研颇多,市面上少有他没见过的武器,这种,还真是?前所未见。
不过……死者?虽头部遭到重击,死因?却未必如此?。
除了死者?身上并不多的血迹,仇疑青还看到了死者?发青发紫的嘴唇,以及泛着同样颜色的指甲,这是?中?毒之后的发绀现象……中?毒?
死因?到底是?不是?这个?,还得等尸体?送回去,仵作检验确定,仇疑青更关?注的是?现场,此?处通道干净清静,如果有人想在附近找凹凸不平的东西砸伤刑明达,恐怕不太容易,可刑明达伤口又很?新鲜,明显时间很?近,下手之人,很?有可能是?刑明达生前所见最后一人。
此?处是?皇宫,皇宫之内,用毒何等敏感,哪来的,宫里的,还是?外面带来的?宫里的,平时常在何处,外面带来的,如何躲避禁卫搜检?
仇疑青看过现场,很?多疑问并没有化解,但有一点很?明显,有关?凶手的猜测,绝对不是?会宇安帝。
刚刚一路过来时,宫人说的很?清楚,此?处赐宴,宇安帝和死者?是?最先到的,整个?过程中?,宇安帝都未离席,自然也就不可能导致死者?死亡,当今天子要真想杀一个?人,直接赐死就是?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凉亭的尽头,宇安帝正在等他,桌上一盏茶分毫未动,左手边摊开几本奏折,右手拿着朱笔,竟是?一刻未停。
“现场看完了?”
“是?。”
“凶手故意在今日找事,怕不是?知道朕忙的无暇它顾,”宇安帝闷头批奏折,脸都没抬,“宫中?除了朕和皇后,太皇太后,尤太贵妃,谁的安危不紧要?但朕真要撂开别的不干,亲自问这个?案子,岂不是?给?他们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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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疑青见奏折上被朱笔批了个?大大的x,怒气十足:“夏日天燥,皇上当然要静心。”
宇安帝哼了一声?,批完最后一个?折子,合上,站起来,看着仇疑青:“你于此?间擅长,又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此?事全权交托于你,朕可没工夫问。”
仇疑青颌首:“臣职责所辖,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没意思,总是?板着张脸,”宇安帝看他,“你在小阿汀面前也这样?”
仇疑青有些无奈:“皇上,命案在前——”
“算了,空了再?说,”宇安帝丧着脸扮可怜,“不过我?可没同你说假话,手边真的一堆事,这两?天觉都没法?好好睡,连找皇后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回真的靠你了,你好歹让我?有点……想小太子的时间。”
仇疑青:……
想小太子还是?造小太子?
一国?之君,说这种话合适?
宇安帝当然知道不合适,在仇疑青变脸谏言前就跑了,脚步匆匆,一身‘好忙啊好忙啊来不及了’的紧迫:“此?次你宫中?行走,赐便宜之权,若有任何需要,尽可去寻皇后要人,再?不济就找朕身边的高公公,朕去忙了!”
仇疑青:……
他盯着现场勘察工作顺利进行后,才去见了皇后。
皇后名越歌,照她自己的话,出嫁前就是?个?普通官家的女儿,不是?名门望族,也不是?什么高官权贵,成长中?的小烦恼或许有,但她很?感恩目前拥有的一切,做了这中?宫皇后,也没飘,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除却各种场合需要的用度摆设,平时和出嫁前一样,身边用物?只看习惯和喜欢,并不讲究奢华。
她左手边摆着宫务文书,右手边是?一盏茶,姿势和宇安帝批奏折很?是?相似,见仇疑青来了,比宇安帝礼貌的多,搁下笔:“指挥使辛苦,来人,上茶。”
她知今日众目睽睽下出了人命,皇上必会请指挥使来,指挥使也必会来见她,早就准备好了,不等仇疑青问,自己就说话了。
“大概情况想必你已知晓,今日之事在本宫看来,竟一时不知是?否偶然,皇上日日朝会,刑大人在并不反常,散朝略晚,皇上稍后还要召见,留膳也寻常,可佟氏并非经常进宫,她今日请见本宫,是?为中?秋筹办之事,佟家与我?娘家早年曾有来往,但她递牌子请见,见她的日子却是?本宫亲自定的。”
仇疑青懂这话的意思,刑明达会上朝,所有人都知道,但他被皇上留膳,是?皇上临时决定,外人不可能提前知晓,佟氏进宫亦是?,宫中?规矩大,不是?她想见谁就见谁,需得早早递牌请见,日子是?越皇后下的,就在今日,但是?否留膳,也在越皇后一念之间,无人能干涉。
凶手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是?有计划,还是?突兀下手?
越皇后话音未停:“今日太皇太后那边也召见了韩宁侯府主母单氏,好似也很?关?心中?秋之事,佟氏分别去宁寿宫和长乐宫拜见过,皇上既要留膳,本宫便派了人去两?宫请话,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都很?给?面子,一同去了亭台,人不算多,只当凑个?趣。席间因?有女眷,不谈朝事,皇上还同刑大人开了几个?小玩笑?,气氛还不错,女眷这边,因?佟氏丈夫官位算是?最低,席间少言,被韩宁侯府单氏打趣……”
说到这里,越皇后柳眉微抬,顿了顿:“说是?打趣,不管后宫女子还是?后宅女子,有些话都是?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佟氏便更无言。”
“不知尤太贵妃和单氏是?有积怨,还是?单纯看不顺眼,就挑剔了她两?句,说她牙尖嘴厉,单氏是?太皇太后请进宫的人,太皇太后自恃身份,没说什么,倒是?西厂那位班厂公笑?眯眯帮了腔,尤太贵妃便也不说话了,她身边也有东厂富厂公么,二人就‘姿态友好微笑?’的讨论了几句。”
仇疑青便明白,还是?那一出戏,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斗了一辈子了,任何有这二位在场的局面,不管起因?如何,参与者?有谁,最后都会变成她们的争锋。
“尤太贵妃护佑佟氏……她二人可是?交好?”
越皇后想了想,摇了摇头:“瞧不出来,席间尤太贵妃对刑大人也没见多客气,说他玉面风流,着实不像个?好人,只怕手下办事没谱,建议皇上留心听用。”
“宫中?这两?尊大佛向来不和,别说你我?,朝中?上下恐都知晓,本宫三月嫁进来,说起来有三四个?月了,时间仍是?尚短,对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仍是?参不透,这桩命案实在理不出头绪,不知个?中?是?否有隐情,怕都要偏劳指挥使了。”
仇疑青拱手:“皇后娘娘放心,本使职责所在,必不负众望。”
越皇后便笑?了:“如此?,多的猜测也不提了,无凭无据的事,反而影响你办案方向,本宫便说说时间,后宫中?人去的晚,到时皇上和刑大人已经在了,皇上席间未曾挪动过,本宫因?要确认菜式,中?间离席过一次,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坐久了难免难受,中?间由班厂公伺候着,也离开了一次,应该是?去了官房,韩宁侯夫人单氏因?被尤太贵妃挤兑,心中?不畅快,也离开过,她刚起身没多久,佟氏就跟了出去,她们中?间是?否有龃龉,跟出去为何,落井下石还是?辩解,外人皆不知晓,大约一刻钟后,佟氏自己回来了,单氏不在,直到命案发生都没回来。”
“至于尤太贵妃……大约所有人都曾离席,偏她一个?安坐,觉得降了格调,中?间也曾叫上富厂公,离开过一次。”
一样一样说完,越皇后叹气:“此?事若真是?有人蓄意而为,中?途曾离开的这所有人,都有嫌疑,指挥使办案可明察线索,多做比对,无需顾及太多,本宫既有疑,也是?可以查的。”
仇疑青:“是?。”
越皇后:“此?次御前赐宴,有尚宫局女官尹梦秋一直在侧操持,席间常进常出,举凡酒水菜品,皆要经她之手,本宫刚才已经发下话去,让她这几日配合指挥使查案,指挥使有任何问题皆可询问,不过此?人在宫中?伺候近三十年,她说出口的话,指挥使当自行鉴别真伪几分。”
“多谢皇后娘娘。”
“反倒是?本宫该多谢你,宫中?发生命案,皇上政务繁忙,怎么也该本宫扛事,却偏劳了你,”越皇后眼神微深,“办案过程若有任何困难,你尽管来找坤宁宫。”
“是?。”
仇疑青又提了几个?问题,二人就皇宫赐宴规矩,上菜流程,四周环境等讨论了好一会儿,案情细节才算差不多问完。
及至最后,仇疑青将要告辞,越皇后才顿了下,叫住他:“……阿汀,最近怎么样了?”
阿汀?
仇疑青顿足,有些没懂这个?称呼。
越皇后便笑?了,眉目素雅,内有暖光:“他可能没同你说过,幼年之时,我?们曾有过交集,他还救过我?,后因?父辈外地辗转做官,一直无缘得见,去年他一家归京,想着终于能有机会,不料他下了诏狱……”
她垂了眉:“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将要同皇上定亲,被他缠的无心它顾,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阿芍又担心给?我?带来麻烦,从不叫他来见我?,便一直没有机会,既然此?次宫中?查案,指挥使不如带他一起过来?”
仇疑青凝了眉,一时没说话。
越皇后脸上笑?意便更深了:“你莫它想,此?时皇上也知晓,我?只是?惦记幼年他救过的情分,想着今日也算有了些本事,能关?照他一二。”
“至于宫中?形势……东厂西厂对他有招揽之意,很?是?看好,多少代表了宁寿宫长乐宫的意思,不会有人对他故意为难,你的人,皇上会护,我?也会保证昔年好友安全,他必不会有事,如何,指挥使可放心了?”
仇疑青这才行礼道:“臣会考虑。”
越皇后点了头:“最好明日过来,今日闹这么一回,后面两?宫只怕懒的再?折腾,明日一早来,还能顺便去敲一敲两?宫宫门,问一问话。”
……
仇疑青在宫中?忙碌的同时,北镇抚司也没闲着,申姜盯着下面查死者?刑明达的信息,有任何所得即刻回报,很?快得知了一些信息。
“哇……这个?刑明达不简单啊,年轻时是?个?小白脸,年纪大了靠着皮相也混得不错,说是?裙带关?系不少,都是?靠一张嘴哄……他外头有相好的,大家都很?笃定,但猜来猜去都似是?而非,揪不出一个?人名,你说厉不厉害?”
叶白汀接过消息卷宗,不过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佟氏放出宫了?”
“对啊,今日刑明达上朝,佟氏也进了宫,夫妻二人一起在御赐宴上,怎么一个?死了一个?没死?该不会是?这佟氏杀夫吧,”申姜摸着下巴,一脸严肃,“因?为这狗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
叶白汀:……
“我?说的是?,佟氏放出宫了。”
“呃?”
“案件才发,细节尚不明确,任何猜测方向都有可能偏差,但佟氏出了宫,”叶白汀看着申姜,“指挥使就在宫里,既然接管了案子,就不会随意放任嫌疑人乱走,放出来,定有用意。”
“这能有什么用意,难不成是?忙不过来……”
申姜眨眨眼,明白了:“没准还真是?忙不过来,嫌疑人在宫中?,指挥使一个?人,光是?了解情况就够呛了,问案情更是?,放一个?人出来,咱们帮着问问,岂不省时省事?”
叶白汀横了眉:“所以申千户还愣着做什么?”
“我?马上派人过去查!”
“只派人即可,”叶白汀看了看外面天色,“若我?所料不错,稍后指挥使在宫中?走完流程,怕会召你进去帮忙,别让他找不着人。”
申姜点头:“行,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钉着!指挥使既然让人把佟氏送出来,定检查过了,也派了人监视,差一会儿半会儿没事,我?手底下的人也很?能干的!”
叶白汀:“估计……尸体?快要回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小兵跑过来禀报:“少爷,指挥使命人将尸体?转移回了司里,马上进门,送去仵作房!”
申姜嘿了一声?:“还真回来了!那少爷,咱们走着?”
叶白汀率先迈步:“走,去仵作房。”
因?先前接到通知,知道宫里发生命案,尸体?一定会转移出来,仵作房早早就准备好了,验尸环境,验尸工具,仵作箱子里的工具都一字排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叶白汀净了手,穿上罩衣,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申姜暂时没别的事,自也一起跟了过来,看到死者?的脸就叹:“血糊啦的这个?样子,怎么看脸好不好看?不过……”他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嘴唇青紫这么明显,指甲还带了蓝,我?这种外行都能知道,少爷,他这是?中?毒死的吧?在皇宫中?毒?”
别说申姜一脸不可思议,叶白汀也很?意外,用毒这么危险的事,有人敢在皇宫动手?
和仇疑青一样,申姜眼一眼就看到了死者?左额侧的伤口,就是?因?为这个?伤,死者?才满脸血,连好看不好看都见不到了:“这是?用什么东西打的?怎么还凹凸不平的?看起来不像寻常能找到的凶器,莫非是?石头?什么石头这么能干?”
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恨不得到处打扫的干干净净,连颗鹅卵石都得是?特别顺眼的形状,怎么会有这样的石头?
叶白汀戴上手套:“先看尸吧。”
首先是?死亡时间,这个?大概不存疑,死者?从上朝,到被赐宴,一直是?在人们视线里,所有人都看的到他没问题,健康地活着,宴间不知为何离场,之后一直没回来,直到宫人发现尸体?,这个?时间并不长,因?不管皇上,还是?皇后及后宫大人物?,所有人的时间都很?重要,不可能被这么被浪费,就是?大人物?们自己注意不到,下面人也得时时警醒着。
随尸体?而来有仇疑青简短的案件情况分析,这个?时间,不超过两?刻钟。
叶白汀谨慎的翻开随着眼皮看了看,在检查过尸斑及尸僵,确认无误后,认可了这个?死亡时间。
可奇怪的是?,死者?左侧额头遭到重击,血流成这样子,他本身却并没有任何抵抗动作或反应……为什么?
255、你在小阿汀面前也这样?
申姜跟着少爷, 看着面前这具尸体。
别说抵抗反应,胳膊手上都没有伤痕淤青,死者?连衣服鞋子?都很整齐干净, 一点都没乱,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类似奔跑,扭打?的激烈动作, 就像是?人直愣愣在?原地站着,等着别人打?这一下子?,然后?倒地。
“怎么可能呢?”申姜皱眉, “难不成没看到凶手过来?”
叶白汀仔细看伤口,很理解申姜为什么这么想,因为死者?伤在?额侧,不是?正前方,也不是?正后?方, 这个位置比较微妙,如果是?在?后?脑,行?凶之人又有意放轻脚步,那很有可能死者?察觉不到, 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攻击,在?正前方就不可能了,死者?不可能看不到,在?侧边……就不一定了, 有很多?容错可能。
申姜说着话, 还演起来了:“你看啊,要是?四周比较安静,没有人看到对方靠近,行?凶之人这么走, 这么来一下子?,岂不是?很方便?”
“嗯,不无可能。”
“但是??”申姜看着少爷表情,就觉得不止如此?。
叶白汀便道:“也有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很熟悉,双方近身交谈,彼此?不设防,若对方手藏在?背后?,突然这么一下子?袭击过来,死者?根本来不及反应。”
“对啊,更可能是?熟人作案!”申姜发?散思维,“那有没有可能是?死者?中毒晕倒在?地,行?凶之人怕他?不死,又补了这一下子?呢?”
“不可能。”
叶白汀指着伤口:“你看这伤痕迹,上方及右侧边缘清明,往左往下略有擦划痕,这伤必是?行?凶之人右手挥出,往左往下用力,才能造成这样的浅表拖划痕,若人已经晕倒在?地,且不谈有没有必要加这一下,光从痕迹来看,就不会是?如此?表现?。”
“也对,是?我又飘了,不能瞎想,不能瞎想!”
叶白汀查看过伤口,很快有了判断:“此?处并非致命伤。”
申姜:“何解?”
“创口血流看起来吓人,几乎涂满了全?脸,但血量并不多?,这个伤口也并不深,只是?皮肉受损,骨头没有问题,没有凹陷,没有破裂,这种程度最多?致人短暂晕厥……”
可能会有脑震荡,短暂的不适想呕吐,但瞬间致死,可能性不大。
“就必然是?毒了?”申姜思索,“怎么下在?死者?身上的,从口入?吃食?”
那里可是?皇宫,在?食物?里投毒?胆子?不要太大啊!
叶白汀却很镇定:“解剖来看就知道了。”
死者?死亡之时,甚至一顿饭都还没吃完,胃中食物?来不及消化,定能给他?们答案。
房间彻底的安静了下去,这一刻,连外面风声都静了,听到最响的就是?少爷手中的刀剪,眼前最明显的就是?少爷眼花缭乱的动作。
少爷好像更快了啊!不说手上翻花,完全?算得上行?云流水,光是?快还算了,他?还很稳,没有一个步骤做错停滞,没有一个动作太深或太浅,都是?恰到好处。
申姜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千户大人了,对眼前这些‘小场面’,完全?能做到不慌不乱,连气味都不是?那么嫌弃了,还能看着少爷动作,帮忙递个刀剪……
问世间谁与争锋,锦衣卫唯他?最厉害!
不过在?死者?的胃被?取下,剖开时,他?还是?一瞬间捏了鼻子?,这味……真的上头。
叶白汀剖开胃部,内里食物?清晰可见,死者?都吃了什么,这里全?部都有,且形状基本完好,颜色也没有消磨太多?,看得出来,菜式很丰富。
申姜跟着少爷镊子?在?胃容物?里扒拦,感觉自己都能来一出报菜名了!
“这些……怎么好像没问题的样子??”
叶白汀暂时也没看出问题,他?能辨认出的食材都是?安全?食材,没有毒素,也不相克,不过……
“死者?喝了酒,你可能闻出来,这是?什么酒?”
申姜有些拒绝:“死人胃里头的酒,早就变味了,谁爱闻,再说我又不是?那苏酒酒,对酒这么熟悉这么在?行?……”
叶白汀微笑看着他?:“你闻不闻?”
申姜:……
“闻!”
他?捏着鼻子?过去,迅速放开手指,又迅速捏回来……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臭。
转头看到少爷笑眯眯的脸,闭了闭眼,算了,放开手指,深深闻了一口……
“呕——”
除了臭,想吐之外,的确闻到了不一般的酒味:“桂花酒?”
有点香啊。
叶白汀颌首:“方才指挥使随信传来的消息,可以说席间是?否都喝了酒?或者?,有几种酒?”
“没有,”申姜记性还不错,“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归纳,但这事不难,能查到。”
叶白汀低眉:“嗯。”
申姜又问:“那这个毒,少爷现?在?,可有方向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尸体表现?还是?有特殊的地方,需要我们关注。”
叶白汀道:“死者?瞳孔扩大,嘴角有细白泡沫,还有你看他?的姿势,虽然是?侧躺,但微微后?仰,明明还未出现?尸僵,手脚僵硬却很明显——这不是?尸僵,这是?痉挛。”
“我们要找的毒物?,中毒反应需得包括以上几种。”
目前来说,从胃容物?里找不出毒物?线索,死者?的身体衣服也很干净,不然从宫里到北镇抚司,这么多?人都接触了,不可能不被?染上。
这毒,真的是?从口入的?如果是?,席间别人为何无事,可是?他?吃了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从口入的,那是?怎么中的毒?药粉?气味?但有所施,应该都会有痕迹才对。
还需得现?场收集到的线索比对,倒不着急下定论……
果然没多?久,北镇抚司又来的人传话,进宫宫牌已办好,指挥使令申千户进宫公干,本案未破解之前,只要持有宫牌,他?随时都可以进宫勘察走访。
叶白汀便独自留在?北镇抚司验尸,在?有限的卷宗消息里提取线索,看有没有什么被?忽略的,没有发?现?的细节……只是?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重点未明,好像什么都应该要了解,什么都应该有清楚,谈不上有巨大进展。
直到天黑透了,仇疑青才回来。
“申姜呢?”叶白汀没看到人,“被?你派出去了?”
仇疑青:“宫中规矩多?,进展慢,有些人物?关系需得在?外边调查确定,他?得去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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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叶白汀狐疑,这男人是?工作狂属性,“事没办完,你会回来休息?”
仇疑青揽住他?:“宝贝,就是?我不想休息,宫里下钥了,容不得我多?留。”
叶白汀伸手抵住他?胸膛,十?分警惕:“说案子?。”
仇疑青眉梢一挑,放开了手,在?叶白汀松懈放心的一瞬间,突然身体欺近,凑到另一个方向,亲了下他?的耳朵。
叶白汀捂住耳朵:“你——”
仇疑青却已经变得正经,眉眼肃正,似往常人前的指挥使一样:“我们的仵作先生呢,可有收获?”
叶白汀:……
算了,不和这狗男人计较。
他?说起今日?验尸经过,明朗的部分,疑问的部分……因仇疑青在?宫中,双方消息来往不便,有些细节,对方此?刻并不知晓。
仇疑青听完,给出了关于?酒水的答案:“席上有两种酒,一种是?女眷桌上的果子?酒,以樱桃入酒调味,浅甜微酸,一种是?皇上和刑明达桌上,中秋在?即,用的是?桂花酒,不易醉,皇上因稍后?事忙,只沾了一口,刑明达是?臣子?,御赐宴,总要表示感恩,饮了三杯……现?场所有东西都已封存,今日?来不及,稍后?会进行?验毒。”
叶白汀若有所思:“嗯。那我们现?在?该要……”
“该要睡觉。”
“别……不要抱我上床!仇疑青!你往常不是?连夜查案,案子?最重要的么!”
“你不乖乖睡觉,蓄养精神,明日?怎能进宫问话?”
“进……宫?”叶白汀眨了眨眼,“我也能去皇宫?”
仇疑青吻在?他?唇边,声音微暗:“早该带你见见皇上,本案中若有闲暇,随我陪他?用顿饭,可好?”
“也……也不是?不行?。”
叶白汀想了想,他?若能这样参与问案,当然最方便不过,早先还没发?觉仇疑青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傻乎乎提过这些问题,问仇疑青有没有心上人,心上人是?谁,有没有带心上人见亲友……是?该正式见一见,吃顿饭的。
眼前男人剑眉星目,伟岸昂藏,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个极出色的人物?,他?心中一动,问仇疑青:“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因何喜欢我?”
厚脸皮男人突然脸皮不厚了,拳抵唇前咳了下:“死者?额侧击打?伤,你怎么看?”
叶白汀知道仇疑青故意的,可没办法,说起凶案,他?话就多?了:“非致命伤,但使用武器很特殊,皇宫行?走,又是?御前,携带武器很困难,我猜可能是?当时环境易得之物??但你这么问我……该是?没找到?”
仇疑青:“此?物?存疑,现?场并无所得。”
叶白汀:“我在?思考,下毒之人和击打?死者?额侧之人可是?一个?如果是?一个,既下了毒,没必要多?此?一举,如果是?两个,打?他?的这个人实在?不明智,不管有什么仇怨,这可是?在?宫中,御赐宴上,你突然出手打?人,又打?不死,岂不是?明摆着让对方去皇上面前告状,这事揭不过去?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啊,莫非是?意外,下手之人在?行?什么秘事,被?死者?瞧见了?唔……别咬……”
“案子?明日?有的是?时间说,”仇疑青气息微促,“先睡觉。”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阿汀以前没看清楚?要不要凑近些,看个彻底?”
……
转天清晨。
申姜送信回来,说在?调查走访死者?的人物?关系,死者?的圈子?……相对来说稍显复杂,很多?人要问,很多?方向要确定,排除,死者?妻子?佟氏态度也很有些微妙,看起来很配合,但他?感觉很有些不对劲,为辨真伪,需得找到更多?的证据佐证……工作量不小,表示还会和以前一样,及时送回最新卷宗,联络沟通。
叶白汀让人给他?带了句话,说今日?要进宫,可能反馈比较晚,就随仇疑青去了皇城。
皇宫规矩和外边不同?,一道一道关卡,一重一重规矩,尽管仇疑青是?指挥使,环节已经精减很多?,中间仍然要等很长时间。
“若要面圣,反而方便些,但今日?走往后?宫,规矩不可省,”仇疑青看着叶白汀,声音微低,“皇后?娘娘稍后?要见你,现?在?例行?晨间处理宫务,不太方便,我们先请见太皇太后?和尤太贵妃,完成后?时间正好。 ”
皇后??越姐姐?
叶白汀瞬间懂了:“好。”
不过这段路,也是?有人陪的,正是?皇后?昨日?和仇疑青提到的,尚宫局女官。
“奴婢尹梦秋,见过指挥使。”
今晨起床,在?仇疑青处理北镇抚司公务的时候,叶白汀也抓紧时间,看了案件的最新卷宗消息,听到此?人介绍名字,他?便知道是?谁了,此?人昨日?,一直在?宴上,她非主非宾,却是?操持整个宴席的人物?,所有酒水菜色皆要经她的手,有些事,她做起来最方便。
“指挥使——属下有事禀报。”
恰在?这里,禁卫军有人找仇疑青报事,他?便同?叶白汀交代了一句:“你在?此?处略站一站,我去看看是?什么事,片刻即回。”
因距离并不太远,都在?视野范围内,仇疑青并没有担心,叶白汀自也不会害怕,只是?现?场……便只剩了他?和尹梦秋。
宫女内选都是?有规矩的,尤其先帝在?时,容貌不可能差,这位女官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眼角有了细纹,但仍能窥见年少风采,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眼尾弧度微微上翘,身材至今保持的都不错,肩削腰细,因个子?比普通女人略高些,腰身便更显细长……在?特有的青春年华里,她定是?个有记忆点的美人。
叶白汀微笑:“尹女官可认识死者??”
不愧是?久在?宫中,晋升为女官,见过大场面的人,尹梦秋表情平静极了:“刑大人皮相生的好,早年还被?称为玉面郎君,先帝在?时参与过殿试,虽才学不至巅峰,只这一张脸,也被?大家?记住了,奴婢有幸见过,印象深刻,不过刑大人那时官位低微,并不常进宫,也是?近些年,调至通政使司,经常需要呈送奏折到御前,才多?见了几次。”
“你同?他?可说过话?可曾相熟?”
尹梦秋:“皇上政务繁忙,对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奏折的多?或少……奴婢一介宫女,不懂,但肯定代表了不同?意思,皇上常会留问通政使司官员,若是?留的晚了,也会赐菜赐物?,有些东西是?奴婢职责所在?,送过几回,刑大人即是?通政使司的人,奴婢自也说过话,却谈不上熟识。”
叶白汀看着她:“昨日?席间,你很忙碌。”
“是?,”尹梦秋道,“天子?赐宴,对宫人来说,都不是?小事,期间不能发?生任何疏漏,往年死在?这些细节里的人还少么?必须要一直不犯错,才能一直平安,一直有用,遂奴婢一直在?忙碌,席间进进出出……若小公子?有疑,奴婢无法自证,但忙成这样,应该不容易行?凶?”
看来这位女官很通透,完全?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叶白汀便又道:“你能走到今日?地位,想必能力出色,悉察人心,可能我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合适,但还是?想问一问你,席间时间不算短,你能否看出,刑明达和妻子?佟氏,感情好不好?”
“这……”
尹梦秋垂了眼:“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
“也是?,没什么不好说的,”尹梦秋淡笑,“小公子?破案如神,想必见惯世情,人至中年,很多?事都已看惯,感情不感情的,中年夫妻大都形同?陌路,不过是?为了家?族,为了孩子?撑着,哪还有那么多?浓情蜜意?”
“哦,他?们感情不好。”
“他?人之事,奴婢不好断言,不过就昨日?席间表现?,”尹梦秋道,“坐在?同?一个亭子?里,彼此?没有任何视线交流,被?开玩笑,被?调侃,遇到好笑或为难的事,第一眼看向的也不是?彼此?,这种全?然不顾及对方的表现?,要么就是?相处日?久,深知枕边人脾性能力,信任对方能处理的好,要么就是?完全?不在?乎,反正大家?是?夫妻,利益绑定,绝不会做出坑害自己的事便是?。”
叶白汀:“你很通透。”
“谢小公子?夸奖,谈不上。”尹梦秋看着对方微笑无害的脸,“就是?不知,这刑大人怎么死的?”
叶白汀心下一转,懂了,这是?欺他?脸嫩呢。
有关命案细节,是?有纪律的,查案人怎么可以随便往外透露?这女官是?个聪明人,若指挥使在?这里,她一定不敢说这种‘僭越’之话。
叶白汀便又笑:“你既同?他?不熟,为何这般好奇?”
尹梦秋当下便知被?看出来了,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叫小公子?见笑了,这人生在?世,总会对未知的东西好奇,宫中人亦是?如此?,看的越明白,越是?忍不住,一边提醒自己明哲保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一边又忍不住,总会想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做这众多?糊涂人中,最聪明的那一个……”
“聊什么呢?”说话间,仇疑青回来了。
尹梦秋更规矩,双手交叠束在?小腹前,笑意都敛了,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没有说话。因她知道,别人说这话,也不是?问她。
“案情,还没说到时间线,你就回来了,”叶白汀看了看他?身后?,“事情办完了?”
仇疑青颌首,视线滑向尹梦秋:“你可继续。”
尹梦秋见他?脚尖往前,心下了悟:“若指挥使不介意奴婢失礼,可边走边说。”
仇疑青带着叶白汀往前走:“甚好。”
尹梦秋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口齿清晰的说了整个赐宴经过,谁和谁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分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中间都有谁曾离席,谁先谁后?,大约离开了多?久……
除却她拿不准的部分,其它和越皇后?所言没什么差别。
叶白汀:“你因要注意菜品酒水,时常进进出出,视野最为广泛,可曾看到谁看刑大人眼神不对,或有任何不合适的举止?”
安静片刻,尹梦秋才摇了头:“奴婢虽常进常出,视线宽泛,却来不及看别的……奴婢同?公子?说过的,御赐宴何等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奴婢只专注眼前,就耗空了心神,着实无心顾及其它。”
“真没有?”
“小公子?这是?怀疑奴婢了,”尹梦秋微笑,“奴婢与刑大人无冤无仇,何必如此??还会葬送自己前程,奴婢行?至今日?不易,也不知未来还有多?少年月,心中所求,不过安宁度日?而已——小公子?注意脚下,这边走。”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起,随着她转了方向,行?入一条略窄的宫墙:“这里……好似不是?大道?”
尹梦秋言简意赅:“此?路离宁寿宫更近。”
“尹女官很熟悉宫中道路?”
“多?年在?宫中行?走,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可怎么行??”尹梦秋笑道,“不仅这条路,去往长乐宫,去往坤宁宫,甚至皇上太极殿的路,奴婢都很熟,不过中宫有主也是?这几个月的事,坤宁宫的路,可能有别人比奴婢更熟……”
说话间,宁寿宫就到了。
班和安守在?宫门,见到人就迎了出来,尹梦秋懂事的很,福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退至边缘,不再说话。
“可等到少爷和指挥使了,这一路走的可顺?可累?要不要先歇歇?”班厂公很是?热情。
叶白汀微笑:“不必了,正事要紧,路也不算长。”
仇疑青跟着颌首:“传话吧,请见太皇太后?。”
“已经传了,太皇太后?正等着呢,”班厂公两鬓斑白,慈眉善目,“主子?今日?瞧着精神不错,可多?说两句,但若要累了,心力不济,只怕二位要多?担待了……”
叶白汀:“多?谢公公提醒。”
照规矩进去拜见,行?礼,叫起,听到一道略苍老的声音:“嗯,不错,是?个好孩子?,生的白净,喜庆。”
叶白汀被?叫抬头,才看到了座上太皇太后?,老人家?一身宫装,气质雍容,头发?全?都白了,梳的一丝不苟,脸上难掩岁月痕迹,皱纹很多?,可能是?因为常年在?深宫,她很喜欢金色,衣服上绣有金线,茶盏上印有金纹,引枕也是?团花锦绣,整个宫殿看起来金碧辉煌,十?分亮堂。
太皇太后?:“瞧瞧,这么好看的后?生,怎么就藏在?了外头,合该多?进宫陪陪哀家?才是?。”
这话……叶白汀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他?与皇宫无关,非宗族,不算正经小辈,也没有官身,不管怎么论理,都不该他?来陪着尽孝?
“您就是?疼爱小辈,可别把小辈吓坏了,”班和安倒是?惯了,还能凑着趣插嘴,看向叶白汀,“小公子?可别怕,太皇太后?再喜欢,也不会抢人的。”
叶白汀:……
“你们今日?过来,可是?要问案子??”
太皇太后?会这么问,想是?心里清楚的很。
仇疑青拱手:“若能得太皇太后?指点,便是?臣下荣幸了。”
太皇太后?微微阖了阖眸:“哀家?可不认识这刑明达,年纪大了,也不爱见这生生死死的事,莫说昨日?,每一天,哀家?都和班公公在?一处,有什么问题,你们稍后?都可问他?,哀家?的事,他?都知晓,不过此?刻,哀家?倒想问指挥使一个问题——”
“昨日?案发?之前,韩宁侯府夫人单氏离了席,直到命案发?现?,都未见到人,现?在?可寻到了?”
256、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藏人啊……”
尹梦秋声音融在风里:“那要看公子?说的是活人, 还是死人了。”
叶白汀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怎么说?”
“活人吃喝拉撒,还时?时?有自?己的想法, 动不动就有可能闯祸,样样都是事,想要藏的隐蔽, 除非自?己提前计划,知道会遇到事,找到一处绝对安全地方, 样样准备好了,藏数日不出,否则就得有帮手——这宫城虽大,一个人,却是干不成事的。”
“要是死人, 就更方便了,这宫墙之内,哪个荒院不能埋骨,哪个荒井不能沉尸?宫里边边角角, 偏僻的地方多了,就算是指挥使大人,想要把人找出来,一步一步的搜, 一寸一寸的翻, 怕也得好多时?日……”
尹梦秋说着,侧过头,眉眼微低,带着浅浅自?责:“抱歉, 可是我说多了,吓到小?公子?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
他倒没有吓到,只是感觉尹梦秋说这话的神态有些沉浸,像是见?识过不少类似之事。
尹梦秋叹了口气:“奴婢只是觉得,锦衣卫办案日久,多有过人之处,世态炎凉,人心丑恶都见?遍了,跟您和指挥使没什么不好说的,这才没想着收敛,但好像说的太直接,失了分寸——”
“还请指挥使和小?公子?见?谅,然奴婢所言,皆为事实?,不敢相?瞒。”
“你起来吧。”
尹梦秋跪地行礼,叫起的却是仇疑青,而?不是叶白汀,因他稍稍走了神,视野中有东西飘过。
他盯着那个瞬间飘过来又瞬间飞远的东西,突然问?:“此处是何处,离坤宁宫还有多远?”
尹梦秋:“皇上登基后,加筑了宫墙,隔开长乐宫,内外相?隔略远,我们走的是小?路,需得在荒院偏宫穿行,此处……距离坤宁宫仍然有些距离,靠近冷宫偏院。”
叶白汀点了点头,问?仇疑青:“皇后那里,可有说几时?有空,可有在等我们了?”
“方才禁卫军报,坤宁宫那边有人觐见?,似乎略急,”仇疑青看了眼天?色,“可能需得大半个时?辰,皇后才有时?间召见?我二?人。”
意思就是说,早早过去了也得等。
叶白汀心中思忖:“那我们……可以晚些时?间到么?”
仇疑青立刻明白了:“你想做什么?”
叶白汀微微歪头:“以指挥使权责,可能在宫内四处行走?”
仇疑青颌首:“皇上已赐便宜之权。”
“那我们就往这个方向——”叶白汀手指指着宫墙另一侧,“我方才好像看到了被风卷走的东西,指挥使带我上去看看?”
“好。”
仇疑青知小?仵作不是乱来的人,向来有分寸,问?都没问?,直接揽住对方腰身,脚尖轻点,带着人越到了空中,站到宫墙之上。
“女官尹梦秋,接下来的路本使自?行前往便可,你可退下。”
尹梦秋还震惊在方才指挥使揽小?公子?腰往上飞的动作,恍惚间,就觉得小?公子?腰好细,下巴到颈部的线条流畅柔润,二?人衣角荡开的纹路好看又和谐,反应慢了一拍,才在指挥使锋利目光下垂头:“是……奴婢告退。”
她只是多看了小?公子?两眼,指挥使的眼神真可怕。
女官很快离开,叶白汀看到她的背影在窄长宫墙内穿行,也看到了四外景致。
人在下面走时?,目光触及皆是高?高?宫墙,人行巷道内,逼仄又压抑,站在墙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宫建筑巍峨雄浑,屋瓦耀金,阳光落在绿树红墙,斑驳光影里似乎都是历史兴衰,磅礴浩然,视野开阔后,觉得整个皇城都大了几圈,伫立在岁月流年里,是最庄重?典雅,最威严沉淀的所在。
仇疑青扣着叶白汀的腰:“方才看到了什么?”
叶白汀视线已转向远方,那个被风卷走的帕子?:“那个——快,追过去,我们拿到它!”
仇疑青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这方浅杏色的帕子?,远远看的不太清晰,但隐隐能分辨,与昨日案发赐宴桌上用具花纹相?符。
寻常人家办宴尚要讲究个器物和谐,富贵人家会专门?烧制印有自?家风格的碗碟,何况皇家?但凡宴饮,尤其有皇上参与的席面,不仅菜式食材,桌碟碗盘,连上菜的托盘,摆放的装饰都要配套,这种浅杏色帕子?,昨日席间有很多,有些做垫布使用,有些仅做装饰,这方帕子?一看就是当时?使用过的,为什么会在此处出现?
最重?要的是,它不仅仅是浅杏色,中间还有过深,类似褐色的污痕,看起来像是……血迹。
“抱紧我。”
仇疑青看到帕子?的一瞬间,就施展轻功,抱着叶白汀飞纵过去了。
叶白汀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大白天?,被仇疑青抱着飞……好像回到了最初,和仇疑青感情尚未明朗的时?候,他脑子?里天?天?就是破案,攒功绩,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根本不知道指挥使有点狗,已经开始暗搓搓以公谋私,借着这种时?机占他便宜了。
那时?他和仇疑青还未建立足够的信任感,总担心仇疑青会不会突然掉链子?,或者不小?心把他松开,那他不得摔死,而?且在上面视野又晃又急,他有些恐高?,总是不由自?主的,把对方勒得死死,要摔就一起摔!
这一次,他更能享受空中飞翔的感觉了。
今日夏风很调皮,方向飘忽不定,总是带来各种不一样的花香,有微甜的,有淡香的,有馥郁的,风过拂面,他似乎能感受到飞鸟翱翔天?际的自?由。
就是可惜,风这么飘忽,这么大,他们想找的帕子?飞的有些远,还总是拐着弯打着旋,朝想象不到的方向飞去。
宇安帝登基至今,后宫没什么妃嫔,之前光是为了存活和未来就已经耗空心血,没心思谈情说爱,后来遇到了皇后,真心倾覆,也接受不了别人,是以高?高?宫墙内,很多院子?都是空的。
此处未至坤宁宫,也远离宁寿长乐两宫,仇疑青施展起来比较方便,但还是为了避免意外撞见?宫人不合适的画面,他吹响了哨子?。
这个哨音规律是经禁卫军等特殊排练预演,宫人们学习过,全都能听懂的急令,意思是没什么危险,大家不必担忧,但有上位者或禁卫军迅速经过,来不及通知,无事在身之人须得暂避,谨言慎行,无故不可打扰……
宁寿宫,太皇太后站在窗前,手里捧了杯清茶:“到底是年轻人,真活泼啊。”
班和安束手站在一侧:“可是闹腾到主子?了?”
太皇太后声音苍老悠长:“无碍,大白天?的,让他们闹一闹,也好。”
班和安往外瞅了瞅,距离太远,肯定是看不到仇疑青和叶白汀的人,但哪里动静最大,却是能听出来的:“这方向……好似有些不合适,怕会遇到什么宫里老人。”
安静良久,窗边才再?次传来太皇太皇的声音:“那该着急的也不是你我,擎等着看吧。”
长乐宫。
尤太贵妃也站在窗前,不似太皇太后那般悠闲,柳眉微蹙:“这两个,好好的路不走,怎么玩到那边去了?”
富力行给她递上盏香茶:“娘娘不必忧心,不过是些早年的老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先帝都去了多少年了,就算指挥使和少爷碰到了又如何,谁敢说娘娘的不是,谁有那么大胆子??”
良久,尤太贵妃接过他手里的茶:“倒也是。”
“那奴才……”
“她们敢不敢,你也得给本宫盯着,有任何消息,立刻来回报——可听懂了?任、何、消、息。”
尤太贵妃突然面色沉凝,眸底一派锋锐,富力行很久没见?过主子?这个样子?了,这个表情,放到十来年前,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绷紧皮子?,娘娘要收拾人了。
“……是。”
那么一瞬间,他都不敢看主子?的眼神,只能垂头应是。
太极殿。
宇安帝被突如其来的哨音扰到,突然停了笔:“阿青在做什么?”
高?公公站在一边,也停了研墨动作:“老奴方才从外面回来,瞧着像是指挥使带着叶少爷,在宫墙上飞呢,该是在追寻什么证物。”
“带着飞?”
宇安帝兴致来了,将毛笔放到笔架上,走到窗边,却什么都看不到。
高?公公:“指挥使距离好像有些远呢,离冷宫偏殿那边近。”
宇安帝便直接顺着后面楼梯,转到了太极殿顶,最高?处,视野陡然开阔,很快捕捉到了仇疑青的身影。
距离太远,脸上神情什么的看不清,可仇疑青周身姿态,潇洒风流的飞旋动作,无一不在彰显——他此刻很愉悦。
他的确是在认真查案,但也极享受这个瞬间,甚至有点故意炫耀。
宇安帝忍不住笑了:“阿青是真的很开心啊……”
高?公公没说话。
宇安帝问?:“皇后那里,可要留他们午膳?”
“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宫务,暂未曾召见?仇疑青和叶小?公子?,但早前已命人去往膳房,点了很多平时?不会用的菜式,”高?公公微笑道,“想是知道叶小?公子?喜欢,要留膳了,皇上要不要……”
“朕当然也要——”
话说出去一半,眼底泛起的光芒刚亮,又暗了下去,宇安帝叹了口气:“朕倒是想,可惜时?不予朕……”
他远远看着仇疑青心上人在怀,再?看看自?己,堂堂帝王,忙得快连媳妇的面都见?不到了……
什么破案子?,专挑他最忙的时?候发!
“哼,便宜他了。”
宇安帝气的在楼上待不住,噔噔噔的往下跑,都没等老太监高?苍:“你回头告诉他,等朕有空的时?候,他必须要带着小?阿汀单独觐见?,看朕不好好说说他坏话!”
坤宁宫里,越皇后最为淡定,连去窗边看都没有,只是淡淡扫了周边宫人一眼:“不过是锦衣卫指挥使执行任务,没必要大惊小?怪,传本宫话下去,若有人胆敢说嘴喧哗,杖刑。”
“……是。”
仇疑青和叶白汀在宫里闹这么一出,看起来惊动了所有人,其实?时?间并不长,就借轻功飞了两下,哨子?吹了两下,以仇疑青本事,不可能连方裹在风里的帕子?都追不上,很快停到了一颗树边。
帕子?被风卷挟,裹进?了树枝里。
“你在此处站一站,”仇疑青放好叶白汀,“我去去就来。”
叶白汀眨眨眼:“不带我?”
仇疑青捏了下他的手:“夏日枝叶繁密,被划伤脸就不好了。”
“……好吧。”
仇疑青动作很快,跃上树枝,手往里一探一伸,就抓了样东西下来,落在叶白汀身边。
正?是那枚浅杏色方帕。
帕子?展开,质料上乘,以明暗黄色暗绣出水云如意纹,正?是昨日宴上所用铺垫系列,用在碗碟之下,尤其干果点心碟下,必摆此物,大小?比寻常人随身携带的素帕要大些,材质触感偏硬。
仇疑青亲眼在现场见?过这个帕子?系列,叶白汀则在现场勘查的文书卷宗上看到过,不过方才那一瞬间,决定追来,吸引他的并不是这个颜色或大小?,他看到的是上面极深的褐色——
就是血迹。
“这是……死者身上的血?”
叶白汀存疑,仇疑青也是:“死者只有头部有外伤,如果被擦拭过,痕迹不可能那么自?然。”
血量是其一,帕子?擦过,在脸上也会出现拖划痕。
可如果不是,又是打哪儿?来的血呢?
叶白汀指着血色边缘:“你来看这晕染边缘,是不是很模糊?这样的天?气,血迹干透很快,不可能是这样模糊的边缘,倒像是遇水洇开了。”
“宴席在亭子?里,旁边的确有水,但帕子?若进?了水池,入了水,可就很难再?飞起来了。”
它会吸饱水,沉入水底。
所以不可能是那个湖。
叶白汀思索片刻:“还是先收起来,细查其出处。”
仇疑青:“昨日现场所有东西皆已封存,数量几何,勘察卷宗上有,但是否丢了少了……怕还是得问?一问?尹梦秋,这一套装饰布巾总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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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不是少了一块。
“嗯。”
东西拿到了,就没必要继续在宫墙上飞,二?人落地,由仇疑青这个‘皇宫熟人’带领方向,准备直接去往坤宁宫,岂料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到一阵歌声。
歌声很远,女声低弱苍老,唱的却是青春年华。
曲调断断续续,模糊不成,叶白汀听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年老的宫人唱着过往得宠的时?光,前面几句还好,唱的是桃李春风,处处胜景,越到后面越凄凉,秋风瑟瑟,颗粒无收,寒风凛凛,衣不抵寒,说好不容易招得帝王三顾,却一胎未成,消受不了帝王恩,也没有子?女缘,余生?凄苦,无枝可依,真的是自?己的命数,自?己的罪过么……
光是听这声音,就觉得太惨了。
仇疑青拉着叶白汀的手往外:“都是先帝遗留的宫人,或是宠幸过,没有份位,或是犯了错,罚在此处,连迁出荣养的资格都没有。”
叶白汀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外走,可惜路没走错,却不知怎的,前面这道门?,从外面锁上了。
难道是防里面的人逃跑?
但这难不倒仇疑青:“无碍,我们走侧门?。”
只是走侧门?的话,就得穿行刚刚那条路,慢慢的,和唱歌的宫人碰上了。
这人吓了一跳,噌地想站起来,却气力不继,只能手撑着地往后缩,高?高?抬起袖子?掩面:“不,不要,不是我的错,不要索我的命……”
叶白汀本也没想打扰,连女人的脸都没看清,只恍惚觉得,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老,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却已经全白了,整个人瘦骨伶仃,皮肤皱的厉害,头发披散,衣裳脏着,全无整理收拾,看起来竟有些骇人。
“不,你是娘娘……”
她突然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朝叶白汀磕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娘娘您也是有孩子?的,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娘娘放了我,放了我的孩子?……”
这人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崩溃,不管别人好奇还是怎么,想要问?话,肯定也是问?不出来的。
叶白汀拉了仇疑青:“走吧。”
还是走快些,不给她过多刺激才好。
不过娘娘……这人嘴里的娘娘是谁?尤太贵妃?看年纪,这似乎是他最能想到的方向,后宫争宠,暗害对方及子?嗣的事件并不鲜见?……
一路往前有些长,叶白汀晃了晃头,把无关思绪晃出去,继续浅声和仇疑青聊案情。
比如现在的收获,之后的方向,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之类。
走出偏僻巷道,仇疑青就招禁卫军帮忙带了个话,问?女官尹梦秋可知昨日器物数量,知道就报过来,尹梦秋根本没有让他多等,直接拿来纸笔,默写了所有当时?用的器物,杯盘碗碟,木托,装饰,一应俱全。
不愧是一路做到尚宫局女官的宫女,做事就是细致,事前准备充足,所有用的东西数量多少,大小?几何,禁卫军送过来的纸条上都有。
现场封锁后的东西,女官不可能知晓,但她知道应该是怎么样,很容易对比出来。
“杏黄色巾帕,还真是丢了一块。”
“那我们找到的这个东西,可就是证物了。”
一边说着案子?,仇疑青又顺便处理了几件禁卫军的事,到坤宁宫时?,竟然已经过去很久,越皇后也刚刚忙完,留他们用膳。
小?桌子?摆上,菜一样样端上来……
越皇后看着叶白汀,越看越愉悦,笑着让宫人布菜:“我听阿芍说过,你最喜欢辣口,尝尝御膳房的东西,味道如何?”
叶白汀乖乖的拿筷子?,夹菜:“谢皇后娘娘。”
“你以前都叫我小?越姐姐的。”
“呃……”
叶白汀筷子?顿在了半空,您都说是以前了,现在身份不同了么,我倒是敢叫,怕皇上会打我啊!
而?且什么小?姐姐……他想起来,越皇后比他还小?点,小?多少来着,一岁,还是几个月?这个小?越姐姐有时?心眼可坏,惯会骗人,骗他叫了好久的姐姐!
越皇后笑眯眯看着他:“如何,和阿芍做的比,好吃还是不好吃?”
叶白汀:……
他就说吧,小?姐姐的确很好,做朋友相?当讲义气,可促狭起来,特别喜欢逗自?己人,这问?题让他怎么答?说姐姐做的好吃,皇宫里可都是御厨,这些菜还是皇后娘娘精心让人准备的,说不好吃岂不是藐视之罪?说好吃,把自?家姐姐放到哪里了?真当皇后娘娘没吃过姐姐做的菜?
怎么都不是,他干脆像小?时?候那样,撒了个娇:“那当然是……小?越姐姐亲自?夹的最好吃!”
大殿陡然安静,宫人目光有些骇然……竟然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么!
不想越皇后竟然笑了,似乎很开心往昔友人的闹腾,没跟他见?外,还真的亲自?换了筷子?,夹了菜,让人送到叶白汀面前:“整个叶家,就你最娇了。”
叶白汀脸上绽了个大大的笑:“还不是叫您和姐姐宠的,您再?这样,我可就忍不住,要问?你要东西了。”
“行啊,阿汀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
宫人:……
没听说过皇后娘娘这边还有这尊大佛啊,早知道早就去走动了!
越皇后:“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你难的时?候我没帮上你,你可怪我?”
叶白汀摇了头:“您只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他相?信这个小?越姐姐会帮他。
原文里的故事越来越遥远,他有些记不清,但记得后面好像曾描写过,有蒙面姑娘行刺贺一鸣,应该是越皇后。她是会使剑的,平日脾性有些高?冷,不太爱说话,但和姐姐一样,都是很强韧的性子?,可那本书里,她好像没有嫁给皇上?
不过书里的故事不重?要,现在的一切才重?要,他在这里,姐姐一家很好,越姐姐也嫁了良人,他也有了仇疑青……这才是最好的,他要努力,把这份圆满和幸福维持下去。
“越姐姐还是要当心身体,宫务繁忙,也莫沉迷,实?在不行,就扔给别人,有皇上在呢,天?塌不了。”
“知道啦,你小?时?候就这样,小?大人似的,什么都要管,别人不听,你撒娇也要让别人听你的,现在还是,”越皇后看向仇疑青,笑意未减,“指挥使就没烦他?”
仇疑青哪里会烦:“臣下求之不得。”
大殿的宫人们都呆住了,中宫有主已有三四个月,却很少见?娘娘这么多笑,除非被皇上百般心思,逗的不行,而?且指挥使……指挥使不是铁面无私,一张冰块脸,从来不会笑的么,怎么刚刚也笑了?
这个少年,这个叫叶白汀,长的极好看的人物,莫不是神仙!
257、小公子生的真好看
听到太皇太后的话, 叶白?汀一怔。
本案及至现在,相?关?人皆是昨日?与宴之人,天子最先排除嫌疑, 他没时间,也没必要,其后就是越皇后, 长寿宫主仆太皇太后与班和安,长乐宫主仆尤太贵妃和富力行,死者妻子佟氏, 韩宁侯府单氏,以及负责操持的尚官女官尹梦秋。
其他人或问询过?了,或正打算问询,唯有席间一直未归的韩宁侯府单氏,到现在仍然未见任何音讯。
昨夜仇疑青回?北镇抚司时, 对此人的搜查仍在进行,方才……
叶白?汀想起,方才仇疑青曾被禁卫军叫走,禀报一些事, 回?来时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可现在细想,似乎并不乐观,可就是为?了此事?
果然, 仇疑青道:“此人尚未寻到。”
皇城太大?, 如果有人蓄意躲藏,对这里地形熟悉,换班规律知晓,或者有人相?助, 躲个半天大?约可以做到,可整整一夜过?去?,还没有任何进展……就有些微妙了。
大?殿安静无声,似乎在这皇宫大?内,连风都得缩着点,墙角冰鉴里冰块化开的声音反倒明显的多。
太皇太后浅浅叹了口气?:“唉……都不容易,此番辛苦你了,若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她微微笑了,“皇后那边到底是新妇,脸嫩,有些事不好意思?说,你尽管来找班和安,让他帮你,他要不听话,你来朝哀家告状,哀家治他。”
班和安当即拱手:“指挥使但有驱使,老奴义不容辞。”
叶白?汀看着这一切发生,心说人老成精,太皇太后果然不容小觑。
看起来几句对话而已,没说什?么,可一个上位者,对他这无官无爵,第一次进宫的仵作这么夸奖亲切,就已表明了态度,让仇疑青知晓;不想多费口水,不愿被像个疑犯似的审问,一句她的事身边太监都知道,轻轻松松推给了班和安;问询单氏有没有找到,立刻切中要害,说明她并非游离在外,真的漠不关?心,她对重点在何处,清楚的很。
另外,昨日?皇后和仇疑青见面?时,着重提起一条,韩宁侯府单氏,进宫是来拜见太皇太皇的,二人关?系明显不一般,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有了这点关?系,太皇太后又亲自垂问,真找到了人,不得回?来禀报一声?只要回?了,太皇太后就与本案牵扯更多。
还有最后这句,皇后是新妇,脸嫩,有些事不好意思?说,那谁有可能做出类似阻挠的,让仇疑青不方便的事?这后宫之中,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尤太贵妃四个字,几乎被挑在了明面?上。
叶白?汀不知道尤太贵妃对案子是个什?么想法,会不会一定阻挠,但太皇太后这个提醒……
“多谢太皇太后,臣若有需,定来叨扰班厂公?。”
班和安笑眯眯:“指挥室不必客气?,随意召唤便是。”
太皇太后又说了几句话,问过?案子,也拉了家常,最后视线投向叶白?汀:“这孩子哀家是真喜欢,跟尊小玉佛似的,人干净,眼睛也清澈,叫叶白?汀是不是?宫中清静,皇上皇后又是新婚,还没喜信,一点也不热闹,你若在外无聊,可进宫里来玩,别听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咱们是皇宫,也是寻常人家,规矩是有,却?也没那么多讲究。”
叶白?汀只得谢恩:“太皇太后厚爱,晚辈感激不尽,若有机会进宫,定会来向太皇太后问安。”
案子也问了,家长也拉了,太皇太后让班和安去?库里取了东西,给了赏,之后手撑着头,有些精神不济,叶白?汀和仇疑青自也懂,告辞了出来。
掩了殿门,班和安站在门口感叹:“好些日?子没见主子说这么多话了,真的是喜欢叶小公?子啊。”
他一边说话,眼神还一边往叶白?汀身上走。
仇疑青挡住叶白?汀,眸底墨色暗涌:“说案子。”
班厂公?:……
行,他只是个太监,没有太皇太后的面?子,干什?么都被人防着,说案子就说案子:“这个刑明达,咱家和太皇太后真的不熟,自打皇上登基,太皇太后很少问外面?的事,西厂跟着收敛,这两?年都见不着人了,您也知道,断断不敢乱来的。”
仇疑青:“别废话。”
班厂公?顿了下:“昨日?那佟氏,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过?来宁寿宫拜见,也是出于礼数,太皇太后寒暄几句,叫她磕了头就走了,午间去?那宴席,也是瞧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子,那亭子又凉快才去?的,只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折腾,中途去?了趟官房……便就是这些了。”
“韩宁侯夫人单氏呢?佟氏待见之时,她可在?”
“韩宁侯早年替太皇太后办过?不少事,他离世?后,太皇太后也不好寒了人心,逢年节中秋,想起来,就会召人进来说几句话,太皇太后没别的意思?,架不住别人心里有想法,这位侯夫人每次都来的很早,离开的很晚,佟氏来拜见时,自也会在。”
“二人可有发生龃龉?”
“太皇太后在堂,谁敢不敬?她老人家没发话,底下人便不敢出声,佟氏只是来拜见,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整个过?程,侯夫人都未发言。”
叶白?汀早走出仇疑青背后,问:“此二人曾在席间话音不对付,却?是为?何?”
班和安笑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女眷们私底下的口角,咱家一个阉人,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叶白?汀便又问:“听说昨日?,班厂公?又和富厂公?拌嘴了?”
班和安就笑了,很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也谈不上拌嘴,皇上面?前,谁敢无礼?因那佟氏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低调是真低调,惶恐是真惶恐,可也失礼,主子们都在座,她一句话不说,是想主子顾惜她的心情?侯夫人看不过?去?,就挑剔了两?句,可侯夫人进宫是见太皇太后的……”
“想必少爷也知道,这长乐宫,一直同咱们不对付,侯夫人话音刻不刻薄,尖不尖酸,在太贵妃那里都算过?分,自然要点一点的,太皇太后什?么身份,自不能和小辈一般见识,咱家只能开腔帮忙,咱家开了腔,太贵妃不愿意同太监说话,富厂公?不就说嘴了?他开口,咱家可不就得和他辩辩理??”
班和安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这没什?么好在意的:“都是些寻常小事,没什?么特别,谁都不敢出格,皇上皇后也不会同咱们这种人计较,场子就圆下来了,若锦衣卫仍有疑问,稍后可问一问富厂公?,看咱家是否有藏私,咱家同他向来不和,显然他也不会袒护咱家。”
仇疑青:“宫中可有宫人与死者相?熟?”
“这个……”班和安想了想,道,“咱家还真不知道,说刑大?人官阶不高吧,他因要呈送奏折,时不时就得宫中行走,说他厉害吧,又没有多少实权,没必要多关?注……若指挥使有需要,咱家可代为?查一查。”
又问了几个问题,叶白?汀和仇疑青出来,离开了宁寿宫。
“你觉得……班厂公?说的可都是真的?有没有撒谎?”
“撒谎未必,”仇疑青摇了摇头,“此事牵扯宫庭,他可能会更小心,你我查案之名,外届皆知晓,他不敢轻易撒谎,却?很可能藏着东西没说。”
叶白?汀也是这么想,会问这个问题,就是感觉班厂公?今日?似乎特别热情,笑的有些假,不如往日?那般能让人感觉到诚恳,如果不是环境,在皇城里的原因,就是仇疑青说的这些了。
接下来的目标,是长乐宫,尤太贵妃处。
仍然是女官尹梦秋引路,她也仍然非常熟练的,带他们走更近的小路。
高高的宫墙,过?窄的路径,过?于寂静的空间,和头顶上一小片线性的天空,很容易让人产生被禁锢的逼仄感,胆子小的人,或许都不敢走这一段路。
叶白?汀看着侧前方女官背影,问:“宫中两?位厂公?不和,你当知晓?”
尹梦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了:“所以宫人的日?子并不好混,头顶有阎王,底下有小鬼,不管到了哪都得绷着皮子,得罪谁都不是……这两?年好了很多,前些年才斗的更厉害呢。”
“前些年的事,你也知晓?”
“知晓一些,不过?应该和本案无关??”尹梦秋低头,“小公?子当心脚下,前面?便是长乐宫了。”
同样的,富力行正等在宫殿前,见到两?个人过?来,拱手行礼:“咱家替主子迎迎两?位,指挥使,又见面?啦,少爷总算是进宫了,这一路走的累不累口,渴不渴?”
和班厂公?的问候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白?汀一样谢绝了:“不知尤太贵妃是否方便?”
“来是方便的,这一会儿就……”
见富力行神情隐晦,叶白?汀就懂了,宫里的娘娘也是人,也有一些普通人需要处理?的,‘急事’。
既然见面?没什?么问题,只是等一等,那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他和仇疑青对视一眼,不如就先问问他?
仇疑青颌首,率先开口:“你昨日?,与班厂公?席间言语不和。”
“哎哟,我说指挥使,那哪里能叫不和?那不就是日?常的,牙齿磕到了舌头?”富厂公?比班和安跳脱多了,“可莫要冤枉咱家,真没什?么出格的,拌嘴也不是为?了那死鬼刑大?人,是因为?韩宁侯夫人单氏说话实在少了些规矩,咱家才和班公?公?理?论了两?句,这理?越辩越明么,主子们便也没拦着。”
还真是和班和安说的一样。
叶白?汀长长‘哦’了一声:“讲理?啊。”
富力行:“可不是怎的?内宅妇人间有什?么龃龉,咱家这等常年在宫伺候的人哪能知晓?要不是他们不规矩,咱家也不会强出头,万一引来主子不喜,可如何是好?”
“那刑大?人,你肯定认识了?”
“刑大?人那张脸,谁能不认识?”富力行好似有些羡慕,又有些讽刺,“他能走到今日?,未尝没有这张脸的功劳。”
笔趣阁
“富厂公?可曾与他来往过??”
“若说是不小心偶遇,打个招呼,寒暄两?句,是有的,不过?也只有这些,咱家同刑大?人没有私交,长乐宫也是,主子娘娘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叶白?汀看看左右:“我瞧着这宫里地方很大?。”
“那是,大?的很,”富力行殷切叮嘱,“少爷可莫被人骗着乱走,真要走到什?么偏僻角落,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有事,记得找咱家。”
叶白?汀:“多谢,厂公?既如此通透,想必比我和指挥使都了解的多,直到目前,韩宁侯夫人单氏仍未找见,厂公?可知她在何处?”
“这个咱家如何能……”
“不知道,可以猜嘛。”
富力行这才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少爷就没想过?,可能这单氏就是凶手呢?她跟佟氏不和,未必就看佟氏丈夫顺眼,心气?一来杀了人……又觉得做错了事,不太合适,怕被追责,干脆就躲了起来?”
“这皇城的确大?,人也多,可不是咱家一个人路熟,也有别人很熟呢,这单氏不就经常进宫,陪太皇太后说话?若是她自己心窍玲珑,又能借用太皇太后势力压人……”
叶白?汀不为?所动:“富厂公?的猜测,仅只这些?”
如果只是把方向往死对头太皇太后那里引,就没意思?了。
富力行摸了摸鼻子,又笑了:“哪能呢,自然还有别的,韩宁侯去?世?也有几年了,少爷怕是不知道,当年灵堂之上,这单氏就有点疯,和好几个男人吵了嘴,其中就有这位刑大?人,不过?当时也有其他‘受害者’,大?家不想跟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计较,这事就没闹大?,可昨日?刑大?人死在宫中,单氏又刚好进宫……咱家便忍不住多想么。”
所以这位侯夫人,很可能与死者有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叶白?汀暗自记下这件事,提醒申姜清查。
二人又问了富力行几个问题,诸如当时环境,发生过?的事,富力行一一说了,看起来非常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甚至都还没说完,聊兴正好,里头有宫女出来禀报他,说主子娘娘好了,召客觐见。
叶白?汀便和仇疑青一起进殿,按规矩行礼,参拜。
“指挥使经常在宫中走动,见到的倒不少了——你就是叶白?汀,北镇抚司那个仵作?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叶白?汀抬起头,便也看清楚了尤太贵妃的脸。
她是先帝最为?钟爱的女人,先帝连死,都不忘了给她留道圣旨,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就让她住在皇宫,说新帝继位后胆敢不敬,就是不孝祖先,搞的宇安帝不得不暂避锋芒,在皇城中加筑了宫墙,隔开更多后宫与前殿,缩减自己的地盘。
光过?往那些张扬跋扈的事迹,吏官们恨不得给她扣上的奸妃帽子,就可见其相?貌心性,皆是寻常人难比。
叶白?汀看清楚了,尤太贵妃已年过?四十,仍然一身媚骨,端坐亦有妖娆之态,保养的也非常好,眼底虽有些许细纹,身材却?凹凸有致,不看脸说是花信年华的女子也能信,她还十分擅长打扮,颇懂的扬长避短,整个人看起来美艳无双,光彩耀目,美的甚至有种侵略性。
尤太贵妃也看清楚了叶白?汀,少年隽雅,眼底清澈,眉目如画,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身风骨,气?质独特:“果然英雄出少年,本宫该早见见你的。”
“娘娘谬赞。”
“所以这命案查的如何了?线索几何,嫌疑人可曾问讯,都得到了什?么细节,问出了什?么东西?”
叶白?汀便知这是个性格强势之人,他和仇疑青都还没问,对方一堆问题已经压了下来,他拱手行礼:“就是线索不全,未有足够收获,才来寻娘娘帮忙。”
“嘴真甜,不错,想问什?么,问吧,”尤太贵妃笑弯了唇,看向仇疑青,“指挥使可莫要觉得怠慢,本宫见过?你数次,却?未见过?这位小仵作,好奇的紧,偏要寻他多说几句话。”
叶白?汀见仇疑青面?色隐有不愉,率先接了话:“娘娘可同死者认识?昨日?宴上,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认识,但不熟,要不是刑大?人出了事,本宫都忘了前朝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尤太贵妃斜倚在迎枕上:“宴上好似也没什?么不对,除了韩宁侯府夫人单氏不规矩,挑剔佟氏有点过?分,也没什?么其它?的。”
“娘娘席间曾带富公?公?离开,去?了何处?”
“园子里散了散酒气?,”尤太贵妃唇角弧度玩味,“早知道会出事,该往官房这边看看的,本宫倒想知道,谁那么大?胆子,敢下皇上的面?子。”
她有些漫不经心,玩着手指上的甲套,手指纤柔细美:“谁带你们过?来的?本宫猜猜,可是尚宫局女官尹梦秋?她既来了,怎的不进来拜见本宫?”
叶白?汀还没想透这句话在暗指什?么,尤太贵妃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她在本宫这里当过?差?”
叶白?汀心中微动,还真不知道。
尤太贵妃:“不仅在本宫这里,太皇太后那里,还有别的宫殿,尹梦秋都当过?差,这深宫大?内,从宫女到女官,一步一步往前,可是不容易的很,可知多少人折在了路上?这位尹女官,厉害的很呢,她之所知所想,小仵作,你可千万别大?意了。”
叶白?汀有些拿不准,这话看起来是在卖尹梦秋,可又重点提出,尹梦秋做过?她的女官,曾经很亲密,尤太贵妃这是在卖别人还是卖自己,还是要拉别人下水?
可如果这个案子同她没关?系,她何必做这么多?
再一次,他感觉宫里这水又浅又深,说浅,是因为?不管宁寿宫还是长乐宫,看起来都好像什?么要紧的都没说,说深,是因为?看起来什?么都没说,实则内里有诸多暗意,全看你能不能察觉到,能察觉到几分。
尤太贵妃点到即止,不再说案子,纤长指尖点了点叶白?汀:“这少年生的清秀干净,本宫喜欢,太皇太后肯定也很喜欢?她有没有说过?,让你经常进宫陪她说话之类的话?”
这也能料到?
见叶白?汀表情没什?么变化,尤太贵妃又道:“贵人的恩典,可不一定是恩典,傻乎乎往里撞,很可能成为?第二个侯夫人哦……呀,本宫是不是话说多了?”
这不是话说多了,这是故意在彰显自己本事,单氏到现在都没找到,太皇太后好歹会问一声,她直接就点名了——这件事她知道,她消息灵通的很。
叶白?汀很难不控制住目光,看向束手站在一边,看起来稳极了的富力行。
点明了这一点,各种深藏暗意,那接下来可能就是……
尤太贵妃放下茶盏,话音意味深长:“坤宁宫那位是新妇,脸嫩,对宫里藏污纳垢的东西,自己接受都还得缓缓神,定不好意思?同外人提,这命案发生在皇宫,哪哪都是规矩,若是遇到什?么不方便的……可来寻本宫。”
不愧是斗了这么多年的人,默契十足,她这话和太皇太后简直一模一样!
暗示的是谁,也不要太明显。
叶白?汀从未亲身参与过?宫斗,这点滴锋芒,就足够他见识了,反应略慢了一拍。
尤太贵妃见着了,笑声更为?愉悦:“真可爱,本宫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真的人了,小仵作,你若进宫来,可要记得来看看本宫,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直到现在,富力行才开口凑趣:“娘娘您可别吓着小公?子,奴才好不容易在人家那有点脸面?,想着交个朋友,您可别把人吓跑了,奴才要跪在您寝宫门口哭的。”
“行吧,给你个面?子,去?把本宫架子上的东西拿来,赏给叶小公?子。”
“是!”
不是什?么人进宫都能得赏的,叶白?汀觉得,尤太贵妃会赏,应该还是在和太皇太后较劲,那边赏了东西,她便也得赏,不好明面?上简单粗暴的以数量压下,就在物件上别出心裁,更精致,更得年轻人喜欢……
一场会见完毕,叶白?汀和仇疑青走出长乐宫,富力行在后面?送。
“别看娘娘这样子,她其实是真喜欢你,不喜欢早发脾气?了,少爷可千万别介意……”
见仇疑青被不远处禁卫军叫走,富力行眼珠一转,凑近叶白?汀,低声道:“咱家之前说过?的话,永远算数,我们东厂和娘娘……都盼着少爷呢。”
“说什?么呢?”仇疑青回?来的很快。
富力行几乎立刻转身往回?折:“没,没什?么,指挥使和少爷忙着,咱家手头也一堆事,就不多送了啊……”
叶白?汀看着远处近卫军离开的身影:“处理?好了?”
仇疑青:“嗯。”
他每日?工作内容除北镇府司外,还有禁卫军的管理?,但凡有紧要事,都会寻他,不过?平时专门有人报信,集中汇报,今日?他既在宫中,各种请示办事什?么的,自要方便很多。
“这宫中……”
叶白?汀刚要说话,就见女官尹梦秋过?来了,按照流程,接下来他们该去?参见皇后了。
想起尤太贵妃的话,她对侯夫人至今未寻到的点,似乎有不好的预期,还提醒女官心思?很深。
这些话不能尽信,但侯夫人单氏,去?了哪里呢?宫中行走,规矩重重,皇城再大?,她再路熟,怎么可能隐藏的这么严实?要是被谁别有用心的藏起来……
或者,最坏的那种,真的出了事,就更不好找了。
“方才在长乐宫,娘娘说你曾在她身边伺候过??”叶白?汀看着尹梦秋背影。
尹梦秋点头:“是,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娘娘正值盛宠,身边人杂,事也多,不一定记得奴婢名字,每一次和人交锋,都是腥风血雨,能活下来……也算是奴婢运气?。”
叶白?汀见她带路带的熟练,拐向任何方向都未有半分停滞:“尹女官宫中这般熟悉,可知哪里,最方便藏人?”
258、指挥使眼神好可怕
“藏人啊……”
尹梦秋声音融在风里:“那要看公子?说的是活人, 还是死人了。”
叶白汀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怎么说?”
“活人吃喝拉撒,还时?时?有自?己的想法, 动不动就有可能闯祸,样样都是事,想要藏的隐蔽, 除非自?己提前计划,知道会遇到事,找到一处绝对安全地方, 样样准备好了,藏数日不出,否则就得有帮手——这宫城虽大,一个人,却是干不成事的。”
“要是死人, 就更方便了,这宫墙之内,哪个荒院不能埋骨,哪个荒井不能沉尸?宫里边边角角, 偏僻的地方多了,就算是指挥使大人,想要把人找出来,一步一步的搜, 一寸一寸的翻, 怕也得好多时?日……”
尹梦秋说着,侧过头,眉眼微低,带着浅浅自?责:“抱歉, 可是我说多了,吓到小?公子?了?”
叶白汀摇了摇头。
他倒没有吓到,只是感觉尹梦秋说这话的神态有些沉浸,像是见?识过不少类似之事。
尹梦秋叹了口气:“奴婢只是觉得,锦衣卫办案日久,多有过人之处,世态炎凉,人心丑恶都见?遍了,跟您和指挥使没什么不好说的,这才没想着收敛,但好像说的太直接,失了分寸——”
“还请指挥使和小?公子?见?谅,然奴婢所言,皆为事实?,不敢相?瞒。”
“你起来吧。”
尹梦秋跪地行礼,叫起的却是仇疑青,而?不是叶白汀,因他稍稍走了神,视野中有东西飘过。
他盯着那个瞬间飘过来又瞬间飞远的东西,突然问?:“此处是何处,离坤宁宫还有多远?”
尹梦秋:“皇上登基后,加筑了宫墙,隔开长乐宫,内外相?隔略远,我们走的是小?路,需得在荒院偏宫穿行,此处……距离坤宁宫仍然有些距离,靠近冷宫偏院。”
叶白汀点了点头,问?仇疑青:“皇后那里,可有说几时?有空,可有在等我们了?”
“方才禁卫军报,坤宁宫那边有人觐见?,似乎略急,”仇疑青看了眼天?色,“可能需得大半个时?辰,皇后才有时?间召见?我二?人。”
意思就是说,早早过去了也得等。
叶白汀心中思忖:“那我们……可以晚些时?间到么?”
仇疑青立刻明白了:“你想做什么?”
叶白汀微微歪头:“以指挥使权责,可能在宫内四处行走?”
仇疑青颌首:“皇上已赐便宜之权。”
“那我们就往这个方向——”叶白汀手指指着宫墙另一侧,“我方才好像看到了被风卷走的东西,指挥使带我上去看看?”
“好。”
仇疑青知小?仵作不是乱来的人,向来有分寸,问?都没问?,直接揽住对方腰身,脚尖轻点,带着人越到了空中,站到宫墙之上。
“女官尹梦秋,接下来的路本使自?行前往便可,你可退下。”
尹梦秋还震惊在方才指挥使揽小?公子?腰往上飞的动作,恍惚间,就觉得小?公子?腰好细,下巴到颈部的线条流畅柔润,二?人衣角荡开的纹路好看又和谐,反应慢了一拍,才在指挥使锋利目光下垂头:“是……奴婢告退。”
她只是多看了小?公子?两眼,指挥使的眼神真可怕。
女官很快离开,叶白汀看到她的背影在窄长宫墙内穿行,也看到了四外景致。
人在下面走时?,目光触及皆是高?高?宫墙,人行巷道内,逼仄又压抑,站在墙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宫建筑巍峨雄浑,屋瓦耀金,阳光落在绿树红墙,斑驳光影里似乎都是历史兴衰,磅礴浩然,视野开阔后,觉得整个皇城都大了几圈,伫立在岁月流年里,是最庄重?典雅,最威严沉淀的所在。
仇疑青扣着叶白汀的腰:“方才看到了什么?”
叶白汀视线已转向远方,那个被风卷走的帕子?:“那个——快,追过去,我们拿到它!”
仇疑青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这方浅杏色的帕子?,远远看的不太清晰,但隐隐能分辨,与昨日案发赐宴桌上用具花纹相?符。
寻常人家办宴尚要讲究个器物和谐,富贵人家会专门?烧制印有自?家风格的碗碟,何况皇家?但凡宴饮,尤其有皇上参与的席面,不仅菜式食材,桌碟碗盘,连上菜的托盘,摆放的装饰都要配套,这种浅杏色帕子?,昨日席间有很多,有些做垫布使用,有些仅做装饰,这方帕子?一看就是当时?使用过的,为什么会在此处出现?
最重?要的是,它不仅仅是浅杏色,中间还有过深,类似褐色的污痕,看起来像是……血迹。
“抱紧我。”
仇疑青看到帕子?的一瞬间,就施展轻功,抱着叶白汀飞纵过去了。
叶白汀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大白天?,被仇疑青抱着飞……好像回到了最初,和仇疑青感情尚未明朗的时?候,他脑子?里天?天?就是破案,攒功绩,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根本不知道指挥使有点狗,已经开始暗搓搓以公谋私,借着这种时?机占他便宜了。
那时?他和仇疑青还未建立足够的信任感,总担心仇疑青会不会突然掉链子?,或者不小?心把他松开,那他不得摔死,而?且在上面视野又晃又急,他有些恐高?,总是不由自?主的,把对方勒得死死,要摔就一起摔!
这一次,他更能享受空中飞翔的感觉了。
今日夏风很调皮,方向飘忽不定,总是带来各种不一样的花香,有微甜的,有淡香的,有馥郁的,风过拂面,他似乎能感受到飞鸟翱翔天?际的自?由。
就是可惜,风这么飘忽,这么大,他们想找的帕子?飞的有些远,还总是拐着弯打着旋,朝想象不到的方向飞去。
宇安帝登基至今,后宫没什么妃嫔,之前光是为了存活和未来就已经耗空心血,没心思谈情说爱,后来遇到了皇后,真心倾覆,也接受不了别人,是以高?高?宫墙内,很多院子?都是空的。
此处未至坤宁宫,也远离宁寿长乐两宫,仇疑青施展起来比较方便,但还是为了避免意外撞见?宫人不合适的画面,他吹响了哨子?。
这个哨音规律是经禁卫军等特殊排练预演,宫人们学习过,全都能听懂的急令,意思是没什么危险,大家不必担忧,但有上位者或禁卫军迅速经过,来不及通知,无事在身之人须得暂避,谨言慎行,无故不可打扰……
宁寿宫,太皇太后站在窗前,手里捧了杯清茶:“到底是年轻人,真活泼啊。”
班和安束手站在一侧:“可是闹腾到主子?了?”
太皇太后声音苍老悠长:“无碍,大白天?的,让他们闹一闹,也好。”
班和安往外瞅了瞅,距离太远,肯定是看不到仇疑青和叶白汀的人,但哪里动静最大,却是能听出来的:“这方向……好似有些不合适,怕会遇到什么宫里老人。”
安静良久,窗边才再?次传来太皇太皇的声音:“那该着急的也不是你我,擎等着看吧。”
长乐宫。
尤太贵妃也站在窗前,不似太皇太后那般悠闲,柳眉微蹙:“这两个,好好的路不走,怎么玩到那边去了?”
富力行给她递上盏香茶:“娘娘不必忧心,不过是些早年的老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先帝都去了多少年了,就算指挥使和少爷碰到了又如何,谁敢说娘娘的不是,谁有那么大胆子??”
良久,尤太贵妃接过他手里的茶:“倒也是。”
“那奴才……”
“她们敢不敢,你也得给本宫盯着,有任何消息,立刻来回报——可听懂了?任、何、消、息。”
尤太贵妃突然面色沉凝,眸底一派锋锐,富力行很久没见?过主子?这个样子?了,这个表情,放到十来年前,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绷紧皮子?,娘娘要收拾人了。
“……是。”
那么一瞬间,他都不敢看主子?的眼神,只能垂头应是。
太极殿。
宇安帝被突如其来的哨音扰到,突然停了笔:“阿青在做什么?”
高?公公站在一边,也停了研墨动作:“老奴方才从外面回来,瞧着像是指挥使带着叶少爷,在宫墙上飞呢,该是在追寻什么证物。”
“带着飞?”
宇安帝兴致来了,将毛笔放到笔架上,走到窗边,却什么都看不到。
高?公公:“指挥使距离好像有些远呢,离冷宫偏殿那边近。”
宇安帝便直接顺着后面楼梯,转到了太极殿顶,最高?处,视野陡然开阔,很快捕捉到了仇疑青的身影。
距离太远,脸上神情什么的看不清,可仇疑青周身姿态,潇洒风流的飞旋动作,无一不在彰显——他此刻很愉悦。
他的确是在认真查案,但也极享受这个瞬间,甚至有点故意炫耀。
宇安帝忍不住笑了:“阿青是真的很开心啊……”
高?公公没说话。
宇安帝问?:“皇后那里,可要留他们午膳?”
“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宫务,暂未曾召见?仇疑青和叶小?公子?,但早前已命人去往膳房,点了很多平时?不会用的菜式,”高?公公微笑道,“想是知道叶小?公子?喜欢,要留膳了,皇上要不要……”
“朕当然也要——”
话说出去一半,眼底泛起的光芒刚亮,又暗了下去,宇安帝叹了口气:“朕倒是想,可惜时?不予朕……”
他远远看着仇疑青心上人在怀,再?看看自?己,堂堂帝王,忙得快连媳妇的面都见?不到了……
什么破案子?,专挑他最忙的时?候发!
“哼,便宜他了。”
宇安帝气的在楼上待不住,噔噔噔的往下跑,都没等老太监高?苍:“你回头告诉他,等朕有空的时?候,他必须要带着小?阿汀单独觐见?,看朕不好好说说他坏话!”
坤宁宫里,越皇后最为淡定,连去窗边看都没有,只是淡淡扫了周边宫人一眼:“不过是锦衣卫指挥使执行任务,没必要大惊小?怪,传本宫话下去,若有人胆敢说嘴喧哗,杖刑。”
“……是。”
仇疑青和叶白汀在宫里闹这么一出,看起来惊动了所有人,其实?时?间并不长,就借轻功飞了两下,哨子?吹了两下,以仇疑青本事,不可能连方裹在风里的帕子?都追不上,很快停到了一颗树边。
帕子?被风卷挟,裹进?了树枝里。
“你在此处站一站,”仇疑青放好叶白汀,“我去去就来。”
叶白汀眨眨眼:“不带我?”
仇疑青捏了下他的手:“夏日枝叶繁密,被划伤脸就不好了。”
“……好吧。”
仇疑青动作很快,跃上树枝,手往里一探一伸,就抓了样东西下来,落在叶白汀身边。
正?是那枚浅杏色方帕。
帕子?展开,质料上乘,以明暗黄色暗绣出水云如意纹,正?是昨日宴上所用铺垫系列,用在碗碟之下,尤其干果点心碟下,必摆此物,大小?比寻常人随身携带的素帕要大些,材质触感偏硬。
仇疑青亲眼在现场见?过这个帕子?系列,叶白汀则在现场勘查的文书卷宗上看到过,不过方才那一瞬间,决定追来,吸引他的并不是这个颜色或大小?,他看到的是上面极深的褐色——
就是血迹。
“这是……死者身上的血?”
叶白汀存疑,仇疑青也是:“死者只有头部有外伤,如果被擦拭过,痕迹不可能那么自?然。”
血量是其一,帕子?擦过,在脸上也会出现拖划痕。
可如果不是,又是打哪儿?来的血呢?
叶白汀指着血色边缘:“你来看这晕染边缘,是不是很模糊?这样的天?气,血迹干透很快,不可能是这样模糊的边缘,倒像是遇水洇开了。”
“宴席在亭子?里,旁边的确有水,但帕子?若进?了水池,入了水,可就很难再?飞起来了。”
它会吸饱水,沉入水底。
所以不可能是那个湖。
叶白汀思索片刻:“还是先收起来,细查其出处。”
仇疑青:“昨日现场所有东西皆已封存,数量几何,勘察卷宗上有,但是否丢了少了……怕还是得问?一问?尹梦秋,这一套装饰布巾总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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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不是少了一块。
“嗯。”
东西拿到了,就没必要继续在宫墙上飞,二?人落地,由仇疑青这个‘皇宫熟人’带领方向,准备直接去往坤宁宫,岂料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到一阵歌声。
歌声很远,女声低弱苍老,唱的却是青春年华。
曲调断断续续,模糊不成,叶白汀听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年老的宫人唱着过往得宠的时?光,前面几句还好,唱的是桃李春风,处处胜景,越到后面越凄凉,秋风瑟瑟,颗粒无收,寒风凛凛,衣不抵寒,说好不容易招得帝王三顾,却一胎未成,消受不了帝王恩,也没有子?女缘,余生?凄苦,无枝可依,真的是自?己的命数,自?己的罪过么……
光是听这声音,就觉得太惨了。
仇疑青拉着叶白汀的手往外:“都是先帝遗留的宫人,或是宠幸过,没有份位,或是犯了错,罚在此处,连迁出荣养的资格都没有。”
叶白汀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外走,可惜路没走错,却不知怎的,前面这道门?,从外面锁上了。
难道是防里面的人逃跑?
但这难不倒仇疑青:“无碍,我们走侧门?。”
只是走侧门?的话,就得穿行刚刚那条路,慢慢的,和唱歌的宫人碰上了。
这人吓了一跳,噌地想站起来,却气力不继,只能手撑着地往后缩,高?高?抬起袖子?掩面:“不,不要,不是我的错,不要索我的命……”
叶白汀本也没想打扰,连女人的脸都没看清,只恍惚觉得,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老,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却已经全白了,整个人瘦骨伶仃,皮肤皱的厉害,头发披散,衣裳脏着,全无整理收拾,看起来竟有些骇人。
“不,你是娘娘……”
她突然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朝叶白汀磕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娘娘您也是有孩子?的,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娘娘放了我,放了我的孩子?……”
这人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崩溃,不管别人好奇还是怎么,想要问?话,肯定也是问?不出来的。
叶白汀拉了仇疑青:“走吧。”
还是走快些,不给她过多刺激才好。
不过娘娘……这人嘴里的娘娘是谁?尤太贵妃?看年纪,这似乎是他最能想到的方向,后宫争宠,暗害对方及子?嗣的事件并不鲜见?……
一路往前有些长,叶白汀晃了晃头,把无关思绪晃出去,继续浅声和仇疑青聊案情。
比如现在的收获,之后的方向,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之类。
走出偏僻巷道,仇疑青就招禁卫军帮忙带了个话,问?女官尹梦秋可知昨日器物数量,知道就报过来,尹梦秋根本没有让他多等,直接拿来纸笔,默写了所有当时?用的器物,杯盘碗碟,木托,装饰,一应俱全。
不愧是一路做到尚宫局女官的宫女,做事就是细致,事前准备充足,所有用的东西数量多少,大小?几何,禁卫军送过来的纸条上都有。
现场封锁后的东西,女官不可能知晓,但她知道应该是怎么样,很容易对比出来。
“杏黄色巾帕,还真是丢了一块。”
“那我们找到的这个东西,可就是证物了。”
一边说着案子?,仇疑青又顺便处理了几件禁卫军的事,到坤宁宫时?,竟然已经过去很久,越皇后也刚刚忙完,留他们用膳。
小?桌子?摆上,菜一样样端上来……
越皇后看着叶白汀,越看越愉悦,笑着让宫人布菜:“我听阿芍说过,你最喜欢辣口,尝尝御膳房的东西,味道如何?”
叶白汀乖乖的拿筷子?,夹菜:“谢皇后娘娘。”
“你以前都叫我小?越姐姐的。”
“呃……”
叶白汀筷子?顿在了半空,您都说是以前了,现在身份不同了么,我倒是敢叫,怕皇上会打我啊!
而?且什么小?姐姐……他想起来,越皇后比他还小?点,小?多少来着,一岁,还是几个月?这个小?越姐姐有时?心眼可坏,惯会骗人,骗他叫了好久的姐姐!
越皇后笑眯眯看着他:“如何,和阿芍做的比,好吃还是不好吃?”
叶白汀:……
他就说吧,小?姐姐的确很好,做朋友相?当讲义气,可促狭起来,特别喜欢逗自?己人,这问?题让他怎么答?说姐姐做的好吃,皇宫里可都是御厨,这些菜还是皇后娘娘精心让人准备的,说不好吃岂不是藐视之罪?说好吃,把自?家姐姐放到哪里了?真当皇后娘娘没吃过姐姐做的菜?
怎么都不是,他干脆像小?时?候那样,撒了个娇:“那当然是……小?越姐姐亲自?夹的最好吃!”
大殿陡然安静,宫人目光有些骇然……竟然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么!
不想越皇后竟然笑了,似乎很开心往昔友人的闹腾,没跟他见?外,还真的亲自?换了筷子?,夹了菜,让人送到叶白汀面前:“整个叶家,就你最娇了。”
叶白汀脸上绽了个大大的笑:“还不是叫您和姐姐宠的,您再?这样,我可就忍不住,要问?你要东西了。”
“行啊,阿汀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
宫人:……
没听说过皇后娘娘这边还有这尊大佛啊,早知道早就去走动了!
越皇后:“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你难的时?候我没帮上你,你可怪我?”
叶白汀摇了头:“您只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他相?信这个小?越姐姐会帮他。
原文里的故事越来越遥远,他有些记不清,但记得后面好像曾描写过,有蒙面姑娘行刺贺一鸣,应该是越皇后。她是会使剑的,平日脾性有些高?冷,不太爱说话,但和姐姐一样,都是很强韧的性子?,可那本书里,她好像没有嫁给皇上?
不过书里的故事不重?要,现在的一切才重?要,他在这里,姐姐一家很好,越姐姐也嫁了良人,他也有了仇疑青……这才是最好的,他要努力,把这份圆满和幸福维持下去。
“越姐姐还是要当心身体,宫务繁忙,也莫沉迷,实?在不行,就扔给别人,有皇上在呢,天?塌不了。”
“知道啦,你小?时?候就这样,小?大人似的,什么都要管,别人不听,你撒娇也要让别人听你的,现在还是,”越皇后看向仇疑青,笑意未减,“指挥使就没烦他?”
仇疑青哪里会烦:“臣下求之不得。”
大殿的宫人们都呆住了,中宫有主已有三四个月,却很少见?娘娘这么多笑,除非被皇上百般心思,逗的不行,而?且指挥使……指挥使不是铁面无私,一张冰块脸,从来不会笑的么,怎么刚刚也笑了?
这个少年,这个叫叶白汀,长的极好看的人物,莫不是神仙!
259、你倒也心疼心疼我
坤宁宫。
没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越皇后看到叶白汀就很?亲切,像看到了?自?家弟弟,这个也想让他尝尝, 那个也想与他分享,一顿饭还没吃完,叫身边大宫女叫了?几次, 送出?去的东西都?有几大箱子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说完话,二人?要?告辞了?, 越皇后还是有些舍不得,提起另一个话题:“方才在宫墙边闹腾,可是发现了?什么?”
叶白汀看了?看仇疑青,见他颌首,方才道:“一方带血的帕子, 可能是证物。”
他想了?想,又道:“我同指挥使?自?那边宫殿经过时,听到一个苍老的宫人?唱歌,声声凄苦, 遗憾一生没有子女缘,指挥使?说是先帝时期的宫人?,听闻那时后宫女子众多,想来斗的很?厉害, 经常会有这种事?”
越皇后挥手叫宫人?们退下?, 也未藏私:“这种事各朝后宫都?不鲜见,听闻尤太贵妃当年善妒,不知杀过多少孩子,还曾假装有孕, 用来固宠。”
“假装有孕?”叶白汀一顿,“在宫里,这种事应该很?不容易做到?”
越皇后点头?:“自?然不容易,大半得找一个真正怀孕的人?在身边,不然怎么骗过御医捏脉?纵使?可收买御医,若遇意?外情况,来的不是收买的御医怎么办?还有有喜之人?的胃口,状态,总得学一学……”
叶白汀:“可宫中女子想要?有孕,就得皇上宠幸,皇上一旦宠幸,不就有记录在册了??”
御医也会照规矩请脉,详记脉案,又怎么装没有,给别人?方便??
“理是这么个理,”越皇后道,“可若有人?盛宠在前,运道手段都?有了?,有些事也就不那么难办了?,不过此事我也只是查东西时偶难得知,并?不确定真假,按删减残缺的记录推测来的就是——尤贵妃曾经有孕,但孩子没能好好生下?来,掉了?。”
“应该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不是贵妃,虽受先帝喜爱,也还没后来那般如日中天?,需得用这种方法固宠,后来就没必要?了?,她盛宠之后,宫中便?再也没有孩子出?生……你问这个,可是同案子有关?”
叶白汀摇了?摇头?:“可能是听到老宫人?唱歌,突然有些好奇……好啦您也别说了?,我不问了?,真要?查案有需要?,我再来叨扰您。”
越皇后抿了?嘴:“笑得这么乖,还不是要?走?。”
“那我还会再进宫来么。”
“那你记得叫人?过来坤宁宫说一声,我给你留好东西。”
“谢谢小越姐姐!”
二人?告辞离开,仇疑青才问:“方才真是心血来潮?”
“也不是,”叶白汀若有所思,“就是感觉有些微妙,不知为何,就想问一问,感觉不能错过这个点……有什么点能和这个对照呢?”
二十多年前……尤太贵妃假孕,女官尹梦秋在尤太贵妃身边伺候,还有什么呢?
叶白汀突然心间?一动:“还有……三皇子的年纪。”
仇疑青:“你的意?思是——”
“这一点真的有点天?马行空了?,需得再多东西佐证才行,暂时还不好说,”叶白汀看他,“不若你先忙,我自?己回去?”
仇疑青还真走?不了?,除了?时不时过来请示事务的禁卫军,命案也需他在皇宫多做了?解调查,只能指派一队人?,送叶白汀回去。
回到北镇抚司,叶白汀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翻阅所有回来的卷宗,查到想要?的东西。
心中想法的确有些异想天?开,无凭无据不好言说,可越翻,越找,越总结,他越觉得,自?己重点好像没有找错,的确是……很?巧呢。
案件发展到这个阶段,申姜在外走?访调查,最新的消息整理成卷,不停地送往北镇扶司,仇疑青那里也是,叶白汀把案上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好,如有激发新的想法或疑问,就让人?带话出?去……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他们的工作进程已经成了?习惯。
叶白汀试图分析案件本身,找到更多线索。想要?杀一个人?,总要?有动机,凶手为什么行动,为什么在宫里这么大胆,为什么明知有很?大风险还要?做,这么紧迫急切,不可能是收益大于风险,皇上面?前,宫中杀人?,能有什么收益?那便?是……害怕秘密会暴露了?,秘密暴露会引来更大危机,甚至天?子暴怒,实时‘海啸’……凶手不得不动手。
可杀人?方法又是什么呢?下?的到底是什么毒,攻击武器到底是什么,浅杏色巾帕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宫中下?钥,仇疑青归来,申姜也跟着回来了?。
“我怕是扛不住了?,得歇一晚,明天?接着干,”申姜打着哈欠进来,“看看少爷这里有什么新收获,分析个方向,明日就不过司里来了?,直接往外头?奔……先说好,我今天?得回家啊,总得看一眼我媳妇。”
叶白汀也没废话,干脆单刀直入,给出?了?一个要?命的方向:“我怀疑,本次命案,很?可能与三皇子的身世有关。”
“什么玩意?儿?三皇子……身世?”申姜吓了?一跳,“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跟这人?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
叶白汀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及至今日,我们知道了?三皇子的手段,三皇子的组织,甚至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除了?贩卖乌香,控制科举,官位买卖,他还放出?了?很?多风声,说自?己是先帝遗珠,潜龙真血,有朝一日要?换了?这天?,甚至攻击当朝天?子非皇上血脉,乃是长公主的孩子……”
“他折腾了?这么久,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招揽人?才还是攻击别人?,只说自?己是先帝的儿子,行三,从未提起过生母,对吧?不但没提起过生母,他连自?己真实年龄都?未暴露,好似故意?隐藏,模模糊糊。”
“这倒是……”
申姜也感觉不对劲了?,但凡要?造反的,哪一个不是自?吹自?擂,恨不得把祖宗十八辈写得清清楚楚,让所有人?看清楚,他才是正统,他才是应该,为什么三皇子这么低调?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他的年龄,可能确定?”
仇疑青想了?想,道:“先帝好颜色,得尤氏后,渐渐被拢落心志,后专宠其一人?,再无儿女降世,但在尤氏被独宠之前,先帝是有很?多儿女的。”
好些没没来得及长到排行的年纪,就夭折了?,后来长成的,也都?在派系斗争中死了?,唯有宇安帝这个又没权势又没靠山,还一身病弱,被扔到皇家庙宇里养,没人?记得的皇子,反倒顺利长大,继承了?皇位。
“后宫争宠,暗害彼此及子嗣多有其事,尤太贵妃当年为了?上位,也是腥风血雨,据说好几个宫人?流产,都?是她下?的手,先帝行踪可查,对比三皇子大概年纪——应该就是尤太贵妃‘假孕’的阶段前后。”
叶白汀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尤太贵妃说自?己‘有孕’前后,宫中曾有其他人?怀胎,后流产,但也有可能不是流产,而是好好生了?下?来,被悄悄送出?去……在别处长大了??”
申姜嘶了?一声:“可生孩子,总得有动静吧?我这些天?打听了?不少,都?说可疼了?,鬼门关前走?一道,叫的可惨可吓人?了?……”
“对,就是动静,”叶白汀道,“尤太贵妃都?能假孕,骗过所有人?了?,她当时在宫中掌控力已非同一般,能不知道别人?偷偷养胎,还生了?孩子?”
“就算她真的大意?了?,不知道,宫里那么多宫人?,太监,宫女,御医……一个得宠没那么多,权势没那么大的女人?,想要?瞒过所有人?,顺利养胎产子,似乎不太可能。”
仇疑青若有所思,眸底一凝:“那便?只能是——”
叶白汀拿出?一份整理后的卷宗文书,和仇疑青异口同声:“当年下?江南时的事了?。”
只有申姜仍然懵着:“什么下?江南?下?江南什么时候?先帝下?江南?”
“不错。”
北镇抚司有专门的文档房,除案件自?身,还有外界大事录,叶白汀手中有搜集到的相关卷宗文书,仇疑青则因本身经历,对过往知晓颇多:“二十四年前,瓦剌势大,集王庭数王子之力,齐袭边关,烧杀掳掠,大军压境,几欲越过边境,杀往京城,当时朝局凶险,百官谏言,先帝自?己也吓着了?,携后宫众人?去了?江南,一呆就是三个多月,过完春天?,才慢慢回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叶白汀翻捡出?一份名单:“你们看看这个。”
申姜一看:“豁,人?还挺齐!”
先帝下?江南,带着宠妃很?正常,何况宠妃还怀孕了?,自?也不会忘了?太后,哪怕为了?孝道,不被人?说嘴,班和安那时就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一同下?了?江南,当时入住江南别宫,负责修造伺候的,更是派官在那里的刑明达。刑明达与佟氏成亲刚过三载,夫妻俩感情好不好不知道,总之是在一处的,需要?内宅妇人?帮忙联络跑腿的事务,也都?是她来。
那一年,韩宁侯还在世,手里有一定兵权,和太皇太后亲近,算是护了?他们平安,侯爷在,夫人?单氏便?也在……这一群人?,估计都?认识。
还有那个女官尹梦秋,当时还年轻,也还不是女官,只是个宫女,在尤太贵妃身边近身伺候。
这一个个的,不都?是本案相关人?!
“有一个不在。”叶白汀指尖点了?点尤太贵妃的名字。
申姜瞬间?懂了?:“富厂公?”
仇疑青知道这个:“那一年,尤太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姓马,是个老太监,比现在的班和安都?要?年长,经不起回城途中奔波劳累,病逝,才有了?富力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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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富厂公是尤太贵妃那年回来后,才开始发力,走?到尤太贵妃身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是。”
申姜摸下?巴:“那还挺不容易的,宫里的公公,就没有好相与的,富力行够厉害啊。”
叶白汀则想到:“所以?富力行说跟刑明达不熟正常,别人?好像……都?没那么硬的理由?”
至少在当年的那个时间?段,他们是很?熟悉的,一个一个讳莫如深,是不是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所有人?皆不提往年,是因为同一个理由,还是别的?
叶白汀指尖按着卷宗:“尤太贵妃在这个阶段为了?固宠,‘假装有孕’,她是真的假装,还是真的有孕?卷宗里的消息说,胎儿未足月便?流产,只有七个月,落地便?夭折,真死了?,还是假死了?,孩子是谁生的?刑明达对此是否知晓?”
如果这孩子就是三皇子,那刑明达,是不是知悉一切,是三皇子的人??
仇疑青知道他在想什么,细思片刻,摇了?头?:“不太像。我看过所有申姜查到的卷宗资料,也亲自?查过刑明达生平,他这个人?……德行上有些问题,但看起来并?不像三皇子的人?,他身上没有类似特征。”
和三皇子交手不止一次,他们太知道三皇子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经受了?怎样的训练和蛊惑,尤其叶白汀那夜和三皇子对峙,带回来的信息——
他们有个秘密集会,就是为了?催发人?心底戾气,但凡组织里有一定地位的人?,但凡参与过,平日生活习惯总会发生变化,若刑明达是线性的,没有突然变化,这点就真的存疑,他很?可能并?不是三皇子的人?。
“那如果本案是为了?掩饰三皇子的生母,混淆出?生信息,他不是三皇子的人?,为什么要?死?”
叶白汀眯了?眼梢:“或许就是因为——不是三皇子的人?,才更要?死。”
因为知道了?秘密,因为有泄露可能,因为可能会被追根溯源……
他指尖轻点桌面?:“三皇子的这个出?身,是不是不能说?”
“靠!这玩意?儿该不会是个假的吧!”申姜突然拍桌,“看起来是宫里人?怀孕,皇上的种,其实是和别的男人?有染?他娘心虚,一直不敢说,还弃养了?他,他自?己也心虚,有仇是有仇,不甘是不甘,但其实站不住脚?”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要?真是这么回事,这刑明达知道当年所有一切,又不是效忠三皇子的人?,那早该要?灭口啊,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动手?”
这人?到底是不是三皇子的人?啊!缠缠绕绕的,这么恶心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方才浅叹:“所以?此事存疑,暂时理不清,亦不能下?定论,我们需得搜查走?访更久,找到更多的细节佐证。”
申姜立刻举手:“我来!我明天?就专门照着这个方向干!就不信找不出?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为何!”
仇疑青和申姜简单交代几句流程方向,三人?视线再次回到案件本身。
如果存在一个悄无声息被带走?的孩子……
叶白汀指尖点着卷宗:“佟氏当年,可曾有孕?”
“没有,”仇疑青指向另一个人?名,“倒是这位韩宁侯夫人?单氏,当年那个时间?段,刚好也滑了?胎。”
申姜:“可这人?现在也找不到啊,想问都?没地方问!”
叶白汀便?又问他:“今日获得的信息里说,在侯爷的灵堂上,单氏和刑明达曾经吵架,她们因何关系不好?”
“这个我查过了?,少爷一传话,我就去问了?,”申姜道,“说是当年韩宁侯死的突然,单氏接受不了?,怀疑他被别人?害了?,才在灵堂上失态,不仅刑明达,她几乎无差别攻击,是个男人?就骂,但事后察觉失礼,先后挨个道了?歉,之后关系……算是平平,她一个寡妇,不好和外男有什么来往,但要?说仇恨,看起来不像有。”
但这只是今天?查到的东西,比较浅层,谁知这些人?有没有说谎遮掩,还是得往深里查,找到细节佐证,才能真正确定。
“我觉得少爷之前说的很?对……”
申姜摸着下?巴,仔细想:“这些案件相关人?,要?么是宫里的贵人?,聪明人?,要?么是进宫拜见,时时谨慎小心,不敢错走?一步的妇人?,前者想要?杀人?,什么时候不行,什么法子不能想,非得当着皇上的面??后者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怎么敢下?毒杀人??不管谁干这件事都?不划算,怕不就是几人?离席,出?去的那点时间?里,聊起了?当年之事,现在状况,正好被刑明达撞破,或说破,这样的大秘密又万万不能见天?日,风险昭然,可不得立刻杀人?灭口?”
“孺子可教。”叶白汀看着他,双目有光,微笑入眼。
申姜挠了?挠后脑勺,有点没明白,他不是就重复了?几句案子最开始,少爷提醒过他的话,怎么就孺子可教了??好像看透了?什么秘密,得出?什么大结论一样。
叶白汀提醒:“你再想想,你刚刚自?己说过的话。”
申姜闭眼默念一遍,还是没发现。
“蠢。”
仇疑青眼神淡淡:“凶手杀刑明达,是为了?灭口,保证秘密不泄,那凶手本身呢?”
“凶手本身……”
慢了?两拍,申姜眼神突然从迷茫变成恍然,精光乍现,拳砸掌心:“我知道了?!这刑明达是不是三皇子的人?不一定,咱们还得找证据,但这凶手,一定是三皇子的人?!”
若所有推测无误,本案与三皇子身世有关,谁最着急,谁必须要?护主?
“少爷很?早前就猜测,三皇子这么能折腾,什么都?敢干,消息似乎还很?灵通,怎么可能没有来自?宫中的支持?这回要?是抓到凶手,咱们岂不就知道了?谁是三皇子的后台!”
叶白汀颌首:“不错。”
惯于权势斗争者,很?多时候建立关系靠的也不是友情或血缘,只是纯粹的利益,如果三皇子生母如今在世,那不用说,不管血缘还是利益,肯定要?帮他,如果生母不在世,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就会以?秘密要?挟巩固双方的联盟……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大鱼是谁呢?太皇太后,尤太贵妃,还是什么现在仍然隐在水底下?的人??
“这水够深啊……”
这点东西申姜还是能看出?来的,宫斗怎么可能只是主子娘娘们扯头?花,必然有权势斗争,追权逐利……
回过神来,忽觉房间?里似乎安静了?太久。
他看向叶白汀:“少爷……怎么了??”
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
叶白汀垂了?眸:“只是觉得,如果本案根由如此,大约就和我父亲的事没什么关系了?。”
父亲过往经历明晰,这个时间?段,和这些人?完全没有交集,隔着千八百里呢。
那在父亲去世前,和刑明达的那次见面?,又是为了?什么?
仇疑青拍了?拍他的手:“证据未足,莫要?多想,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
凡有所为,必留痕迹,他们已经走?了?很?多步,前方不再是一无所知,总会见明亮天?光。
“……嗯。”
叶白汀把自?己的茶盏推给仇疑青,让他帮忙蓄水,趁机躲开他的手……旁边还有人?呢,多不好。
旁边的申姜完全看到了?两个人?刚刚握在一起的手,还看到了?少爷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他一眼的眼神!
今天?晚上他吃宵夜了?么?怎么觉得有点撑?
这个瞬间?,他好想念媳妇……不就是拉小手么,他也可以?!
“咳。”
叶白汀清咳两声,又道:“至今仍未找到的侯夫人?单氏,需得继续注意?,一直找不到,她出?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个仇疑青知道:“我已在宫中铺网排查,禁卫军夜里也在轮值,皇宫再大,一寸一寸搜检,总不会找不出?来。”
“那就还剩死者身上的伤口,这个凹凸不平的痕迹很?难找到对照物,没有杀人?武器是这个样子,现场又没有类似类似特征的石块,唯一能寻到的就是今天?带有血迹的帕子,还有中的毒到底是什么……”
叶白汀面?色郑重:“我明日不会出?门,会对这些进行更多的思考分析,对照现有卷宗线索,看能不能有收获。”
仇疑青颌首:“我和申姜最新查到的东西,也会尽快同步给你,和以?前一样,有任何需求不解,都?可让人?迅速告知,我们会查给你知晓。”
“嗯。”
叶白汀最后提醒:“我总感觉女官尹梦秋也有点不对劲,她看起来很?正常,大大方方回话配合,但总有几句话说的稍稍有些……比如她想追问案情结果,刑明达死因的态度,她自?己说是好奇,我却觉得,她可能很?想知道些什么,或者本来就知道些什么,担心有异。”
她不仅对宫中道路熟悉,还对规矩拿捏的很?稳,曾经在很?多宫殿伺候过主子,最后却谁都?没跟,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了?独立自?主的女官……
她真的背后没有任何人?么?
窗外梆子响了?三声,夜深人?静,三人?讨论完几个小问题,再无新的东西,申姜打着哈欠起来:“那我明天?就着重注意?二十多前的事,尤其先帝下?江南……今夜就先回了??”
“嗯,”叶白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申姜,“给嫂夫人?带好。”
“这怎么好意?思呢……”
申姜立马不困了?,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没含糊,快速把东西捞过来:“少爷才从宫里得了?赏,就要?分给我,这面?子给的,啧啧,要?我我肯定不能要?,这不是家里还有媳妇么……谢少爷恩典!我走?了?!”
他抱着东西,转身蹿出?房间?,快的连背影都?看不到。
仇疑青朝叶白汀伸出?手掌,手心朝上。
叶白汀不解:“嗯?”
“我的呢?”
“你的什么?”
仇疑青眼神幽暗地滑过窗外,申姜背影消失的方向:“他都?有礼物,为什么我没有?”
叶白汀无语,拿眼梢睨他:“他妻子有喜了?,你也有了??”
万万没想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要?脸起来能到这地步,非但没不好意?思,还深了?眼眸,人?也欺过来——
“所以?阿汀……要?跟我生娃娃么?”
生个屁啊,你能生吗!还不是想干那档子事!
“不唔……”
“夜深了?,阿汀,你倒也心疼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