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梦之唐风》 正文 第一章 一梦千年 公元2018年7月某日子夜盛夏琅琊市 钢筋水泥的城市隔绝了城外山野的蝉鸣,几个时辰前还在拥堵的车流逐渐消失,跳广场舞的阿姨、下棋乘凉的大爷喝口水的功夫就走的干干净净,充满了琅琊特色的各种小吃推车也开始收摊随后散入大街小巷,整个城市仿佛在刹那间寂静了下来,只有偶尔还在营业的迪厅还有些喧嚣的声音,在寂寥的夜色显得无比孤独。 老城区一片城中村闷热的出租屋里,王晞颓废的扔掉了手中的资治通鉴白话本,又一次创业失败了????第三次了??? 简单的木板床上,王晞烦躁的闭上了双眼,大专毕业五年了,拼命工作,手里有点积蓄后辞职创业,失败然后再工作,攒钱再创业,失败、工作、创业,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创业是王晞一直以来的梦想,他不想在五险一金看似轻松却死气沉沉的工作上蹉跎一生,为此还推了在某外企任主管的亲戚的帮助,只身来到号称江北商业龙兴之地的琅琊市创业。可惜他失败了,还是三次。 第一次的经验不足,第二次的大意疏忽,到第三次,王晞已经足够成熟和小心了,这也是王晞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一年多的时间,王晞的小公司以惊人的速度在琅琊市崛起,在整个行业内开始小有名气,甚至财经杂志都开始邀请做他的专访,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虽然距离融资上市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但是目标总是越来越近的不是吗? 然而美好的理想与现实总是残酷的挚友,王晞的公司主营是一款新兴的科技产品,国内领先技术厂家都集中在岭南的罗湖,那里有国内唯一的完整产业链,王晞花了很大代价才拿到的代理,远在江北的王晞在一个清晨收到了厂家倒闭的信息如坠冰窖,一个礼拜前还把酒言欢的厂家老总吞药自杀,公司破产,罗湖金融风暴就如盛夏的暴雨,突兀而又绝望~~ 整个行业都在动荡,罗湖的产业链完全崩溃,所有厂家断供,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被迫停工,甲方把合同摔在王晞新买的办公桌上说:要么如期完工,要么按合同赔付违约金???那是一个让王晞绝望的数字。 位于很多一线城市的行业巨头纷纷倒闭,在苦苦煎熬了一个多月后,王晞终于撑不下去了,公司破产,王晞的梦,碎了??? 看着一众陪自己打拼了一年多的员工,王晞咬牙拿出最后的积蓄,补齐了所有工资。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直忙碌的王晞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搬离这个老旧的出租屋。 木板床边的破风扇在燥热的温度里并无法带来丝毫的凉爽,白日里薛采薇的话却让王晞心宛如严冬的水底:‘’ “王晞,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妹妹的孩子都两岁了,我等了你五年,你到现在却连一套结婚的房子都买不了!对不起,我等不起了????” 前女友分手时说的话就像一把刻刀怼进王晞的心里,仿若窒息般的痛???? 大学毕业开始,五年了,一颦一笑,就像是老电影里的快进回忆片段,薛采薇,如果说是什么支撑着王晞几次从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除了当初心理的那份执念,大概就是薛采薇的温情了。 王晞的初恋,爱情啊, 能叩卿门小柴扉,愿付心血饲蔷薇。 王晞当初开玩笑的说,薛采薇,你一定会是我的新娘,在那之前,你要先学会做老板娘哦~~爱情的承诺从来没有偶像剧里的海誓山盟,却永远镌刻在刻骨铭心的回忆里。 曾经清纯的邂逅,甜美相亲的爱情啊,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但终究是我负了她啊!撕心裂肺的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然而最让王晞感觉无法面对的还是“父亲”这个字眼: 当年高考,几次模拟考稳稳重点的王晞莫名其妙的落榜了, 王晞不可置信的重复拨打着分数查询电话,但是电子回复音一直平稳的播放这那个无法相信的数字。 分数只够上个大专,那个昏暗的暑假,王晞想了很多,父母只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供自己读到高中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拖累他们了,王晞收拾行囊做好准备和同村的发小去远方打工。 可是一向木讷的父亲拦下了死犟的王晞,父子俩在四下无人的河坝上面红耳赤的争吵了一个晚上。最后不善言辞的父亲有些结巴:“读??读书,才能有??出息,爹去打工,供得起???” 王晞搂着父亲嚎啕大哭,“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王晞在心理对自己说。 可我到底都干了什么?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含辛茹苦的父母啊~ 辜负了太多,拿什么去弥补???? 在某一瞬间,王晞甚至有了种可怕的念头,还拿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王晞在忧心中昏昏沉沉的睡去,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还在亮着,主人好像忘记了关掉,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还在固执的工作???? 琅琊市上空万米的云层中,一股恐怖的电磁能量正在凝聚,原本星明月朗的天空在几分钟内便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云层中能量剧烈波动,仿佛有一只实体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大约十几秒后,位于首都的国家天文台监测到这股波动??? 两分钟后,东部军区一个战斗机编队紧急起飞???? 两分三十秒,东海舰队两枚导弹起竖,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三分钟后,美军驻韩司令部监测到波动????? 五分钟后,莫斯科监测到波动,同时美方通过特殊线路向我首都质询相关情况????? 七分钟后,伦敦天文台监测到波动?????? 十分钟后,美太平洋舰队两艘航母改变航向???? 琅琊市上空一股通天的光柱从天而落,路灯、门店的广告牌、高处的霓虹灯管等城市里所有发光的东西在刹那间全部熄灭?????然而只是一刹那,光柱便消失了,侥幸看到的人也以为是路灯或者电灯的灯光闪了下。 与此同时,王晞的出租屋里,就像是突然间爆开一颗闪光弹,天花板的灯在爆亮一刻后砰然炸开??? 迷迷糊糊中,在灯炸开的那一刻,王晞似乎睁开了双眼,可是只来得及看清墙上的电子表显示1点10分左右,就陷入了黑暗???????? 灵魂粒子???复制成功???传输??完毕? 琅琊上空的云层中,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仿佛是在上方无尽的宇宙深处传来,随后云层迅速消散,重现出月朗星稀的天空。 “飞狼报告,飞狼报告,琅琊上空未发现异常,未发现异常,完毕” “扩大范围,继续搜索,完毕” “收到,扩大范围,继续搜索,完毕” 一队曾经引起各国关注的新型战机一冲而过,只留下电流的声音在空气里回响。 王晞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像一片秋叶漂浮在无尽的黑暗里,一个仿若远古祭祀时的宏大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响: 欢迎你,天行者!你将穿越时空去往演化纪元的一个时代,你必须拿到这个时代的绝对话语权!然后为人类的未来与存亡做出一个选择,记住,你必须在做出选择前拿到这个时代的绝对话语权,否则你将在时空的缝隙永久沉沦~~ 记住,你??来自?过去,将??去??往未来 灵魂粒子??传输完??毕??时间定为???武德?? 能量耗尽,即将关闭主机???下次开机,五十年后?? 天行者,再见???? 号称华夏金融中心的天街市区,一栋480层的大厦顶楼,明亮的落地窗前,一位身穿休闲风衣的男子望着远方淡淡道:“第四位天行者,出发了???” 他身后欧式风格的客厅内,对坐这两位差不多年龄的男子,一位西装革履,好像是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一位文质彬彬,鼻梁上驾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西装男子晃晃手里的红酒杯,表情玩味的看着眼镜男道:“文宇廷,我和玉念生都去了神话时代,只要做到最强就可以拿到时代的话语权,你是第三位天行者,去了末法的冷兵器时代,你是做了什么拿到话语权的?” 文宇廷,推了推眼镜,眼神却有些迷离的喃喃道:“我嘛?我???我血屠了一个种族????” 被唤作玉念生的风衣男子转过身,道:“还有30多天就开始了,我们真的不去做点什么吗?狄俊,以你的身份地位,是可以接触到国家层面的???” 狄俊放下酒杯,整了整西装:“酆都说过,我们存在于过去,以他的能量可以在短时间阻止一切,但是改变过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任何人都无法预测,他不断遴选天行者去往演化纪元做出选择,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最妥善的结果,第四位天行者已经出发,等着吧,反正他五个小时之后就回来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章 武德九年 “额????啊!”一声痛叫,王晞猛然惊醒,头颅却似乎裂开一般剧痛??? “小哥哥,你醒了?”稚嫩的童音怯怯道。 疼痛稍微平复下来,王晞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床上,一个扎着两个总角小辫的粉嫩小女孩正一副怕怕的样子看着他。 “你是谁?这是哪儿????” 看到王晞说话,小女孩惊喜朝外跑去:“阿娘,小哥哥醒了!小哥哥醒了!” 王晞坐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间木头与泥土撘就的房子里,光线有些昏暗,但是抬头就能看到粗大的房梁,连天花板都没有,王晞记得以前老家的土胚房也不会漏着房梁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床前有个墩子样的东西,刚刚的小女孩好像就坐在上面的。 王晞疑惑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要掀开被子,才发现灰白色的被子样式太古老了,比以前奶奶的嫁妆里那种青蓝色布料都要难看,被子中间也不知道填的什么,一动就沙沙响。王晞身上穿着一件式样奇特的青灰色衬衫,袖子??不对! 王晞猛然跳下床,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自己赤裸的脚,变小了! “阿娘,阿娘你来看。小哥哥醒了”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拉着一个古装的中年农妇走了进来。 妇人一身浅色的麻布裙衫,看上去脸色皱纹不多,头发却显得有些灰白。 “小郎君,醒了?哦,娃他爹捡到小郎君时,小郎君???身上并无衣物,妾身就给了件巧儿他爹的衣衫,小郎君且将就穿着???”妇人看王晞一脸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衣袖,以为是王晞对衣服不合身。。。 王晞还没从身体变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脑海中思绪万千,提起身体缩小,王晞第一个想到的是??柯南! 日本动画片里柯南是被人灌了药后身体缩小的,那我呢?咦?不对,头发变长了,这他娘的是?披肩发???? “小郎君??????”妇人的口音有股陕西味道。 王晞定了定神,有些不确定道:“阿婶,我是被卖到这里的吗?这是哪?阿婶,你听我说,买卖人口是违法,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 妇人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小郎君,是孩儿他爹前日里在大河边捡到的,???小郎君之前是被人牙子拐走的吗,小郎君可还记得自己家是哪里的,家里大人名讳?孩儿他爹!快,带这小郎君去县里报官!”妇人说着便拉着王晞往外走。 很大的院子里靠院门位置的一件草棚子下,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听到喊声放下手里正在敲打的农具,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王晞被拉着来到院子里,王晞正惊奇的打量着这个面积不小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院子,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慌什么?!”冲妇人呵斥了一声,蹲下身来,看着王晞道:“小郎君,可还记得家住哪里,你家大人的名讳记得吗?某是这张家庄子的村正,前日里大雨,某在大河边看到小郎君赤身躺在河边,还以为是遭了歹人,看小郎君还有生气,便背了回来,小郎君睡了两日,想必也饿了,孩儿她娘,去做点吃的来!小郎君且休息下,泾阳县远,待明日再带小郎君去县里报官。” 王晞怔怔的听汉子说完,再看了下院子,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刚才的屋子,还有整个院子,都没有一点的现代气息,王晞大学时候曾经去过偏远地区支教几个月,见过落后贫穷的样子,但是也没到这个地步,基本的自行车、钟表都没有,而且这里好像也不是山区。 更恐怖的是王晞看到的了汉子的头发,这个发型,王晞在电视剧里看过,在现实里只看过一种类似的---兵马俑! 王晞颤抖的声音问:“大叔,这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 “这里是张家庄子,属雍州府泾阳县治下。”汉子皱了下眉头,好像不愿提及的样子:“年代嘛,现在是唐国公做皇帝,武德九年?????” “武德九年!”王晞疯了一样的冲出院子,入眼是一个古朴小村庄的小路,两边郁郁葱葱的长了些杂草,各式各样的农家小院子,有些甚至都没有院墙,王晞顺着小路一路向东跑,小村庄一时间鸡飞狗跳,各家传来一阵阵陕西口音的呵斥声,只一百步左右便跑到了尽头,再往东就是一片林子,王晞越跑心越下沉,小村子不大,却没有任何一点的现代气息。 王晞没有进林子,又沿着小路往回跑,一会儿就来到了刚刚出来的院子,这个有些破败的院子竟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王晞远远看到村子西边有条河,就又跑了过去。河边有几个妇人拿着巨大的木槌敲打着衣服,一边大声说着什么。 王晞快步走过去,小河很清澈,王晞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不可思议的摸着这张年轻的脸,这是自己十一二岁时候的样子,唯一的差别就是那头披肩的长发,搭在明显宽大的麻布衫子上???? 河边的妇人也注意到了王晞。一个妇人惊奇道:“那是谁家的娃娃,生的好生俊俏???咋从未见过哩??” “是哈,听说村正前些天在大河边上捡回来个小郎君,一直昏迷不醒,还找张老头给看过,想来就是这个了???” “你说村正就是个有本事的,识字不说,生了个小女娃也水水灵的,如今捡了个小郎君,又这么俊俏,你说富人家就是会生哈,哪像咱,生的总有些土气。”一个妇人说着还看了看不远处河滩上满地打滚的一群孩子。 王晞没有理会这些,躺在河滩上看着天空,久久无语,王晞绝望了,这应该是武德九年了,因为2018年的天,没有这么蓝?????? 突然,王晞好像想起了什么,手伸进衣袍探寻了一下,还好,他还在???? 王晞像电影快进般回想着之前的一切:破产??分手??出租房??风扇????电灯??对,电灯爆炸了,然后???然后自己睡着了,然后一个声音???天行者???拿到那个时代的话语权????? 王晞豁然坐起,想来自己发生的一切应该与梦里那个声音有关系,拿到时代的话语权,否则会在时空缝隙沉沦??话语权?武德九年,当今的皇帝应该是唐高祖李渊,干掉他吗,不对,马上就要到千古一帝李世民了,干掉李渊也轮不到自己???? 可是武德九年,应该是公元600多年左右,为什么那个声音却说,你来自过去,将去往未来呢? 回去,必须要回去,穿越这种事情王晞没有任何一点兴趣,尤其是在封建王朝,大多人是没有什么人权的,要是不小心死在这里,乐子就大了,对了自己死后会不会就回到2018了?有可能???可是王晞不敢赌啊??? 要怎么拿到时代的话语权呢,造火药吗?火药怎么配来着,我他娘的不会啊! 王晞厌恶极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破产是如此,如今又是如此,但是王晞必须要回去,2018不仅有他的梦想,还有他爱的人,有他的至亲????有他放不下的一切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三章 张家庄子的王家人 河边的草地上王晞想了很多,话语权啊,话语权的意思应该是有能力左右这个时代就可以了吧,不一定要做皇帝的,。 有唐一代,有谁不是皇帝却有绝对话语权来着?王晞第一个想到的是武则天,如今的武则天应该还是婴儿,要不自己改名就叫武则天?可他娘的我是个爷们啊~~~太宗和高宗的取向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倒是李承乾好像有???这会儿他还不是太子,不行,不行,想啥呢???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房谋杜断,他俩是宰相,可是李二的威望太重,他们不可能左右李二陛下的,其他的国公武将都在李二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卫国公连大门都不敢关,侯君集被干死了,秦琼进入贞观就在府邸里养老,魏征倒是可以,做一个像魏征那样的谏臣,也许是一个办法。 几个半大的孩子好奇的看着躺在河边的王晞,胆大的还拿树枝戳了戳???? 程咬金,高士廉、长孙无忌????王晞霍然坐起,对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做到了,太宗朝被绝对信任,太宗晚年佣立李治登基,永徽年间担任辅政大臣,权倾朝野,再某种程度上讲,他是那段时间里大唐最有权力的人! 王晞仿佛看到了希望,做一个长孙无忌那样的权臣,左右时代的话语权,相较于干掉皇帝来说,这个目标或许相对容易一些。。。 想到办法的王晞异常的兴奋??????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汉子,漫步走道王晞的身边,周围想要拿小石头扔王晞的孩子顿时一哄而散 “小郎君,可是想起了什么?”汉子拍拍屁股坐在王晞的身边。 王晞想了想对汉子说:“小子叫王晞,大叔救小子于濒死之际,大恩无法言谢,只是小子的来历?????小子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 汉子以为王晞是不记得家乡在哪里,毕竟看起来还算年幼:“小郎君不必忧心,某在前朝曾是府兵,也去过一些地方,听小郎君口音,像是山东那边的,那日在河边看到小郎君时,小郎君应该是被遭遇了盗匪,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待明日随某去县府问问,附近有没有被洗劫的商队或者行人,如今到处都在打仗,能从山东到这一定有大队的人马????” 王晞心思百转,刚刚只是想到了一个大方向,但是接下来的一步怎么走,王晞并没有想好。 肚子一阵阵的绞痛,还有咕咕的声音传来,这是饿了??? 王晞有些脸红的看了看汉子,汉子哈哈一笑:“小郎君,遭逢大难,又睡了两天两夜,许是饿了,随某回家,孩儿她娘做了汤饼????” 来到唐朝的第一顿饭并不好吃,大面片子清水煮了放点盐就是所谓的汤饼,饿了许久的王晞吃了一大碗,虽然不好吃,但是看着小巧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哪怕这样的饭食平时也是不易吃到的。 吃饭在院子里一张石头桌子上,桌边放几个木头墩子,就成了餐桌,这个年代是分餐制的,也就是吃饭不在一张桌子上,但是农家好像没有这些讲究,就是巧儿娘并没有和王晞他们一起吃,王晞去送碗筷的时候,看到巧二娘在灶台边上默默的吃饭,不由感叹:这就是封建社会啊???? 王晞必须想一个法子,一个接触到上层社会的方法,眼下最迫切解决的就是身份问题,小巧儿的三口之家非常温馨,王晞有一种想要融入进去的冲动,但是要以什么身份呢? 古代的夜生活太过单调,吃过晚饭太阳才刚刚擦出火烧云,如今应该是下春时节,农忙刚刚过去,吃过晚饭巧儿爹就去院门边的草棚子里磨着一把手臂长的短刀。 小巧儿拉着王晞的衣角晃晃道:“小哥哥,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我不要和阿耶睡,阿耶好臭????” 王晞不禁莞尔,原来自己占用了人家的小床??小巧儿才刚四五岁的样子,总角小辫扎起来粉嘟嘟的让人怜爱。 王晞抱起小巧儿,嬉闹着走向巧儿爹磨刀的草棚子。 草棚子看起来像是个简陋的铁匠铺,黄泥青砖砌成的火炉子,旁边那个应该是风箱,一口陶缸盛满了清水,一个电视剧里打铁用的铁砧,上面放了一把没有木柄的锄头,看到这里王晞觉得巧儿爹应该不是个好铁匠,因为王晞记得,铁砧对于铁匠来说是非常讲究的,平时是不允许放任何东西的。 “阿叔,是打铁的匠人吗?”王晞总想和巧儿爹多聊些什么,好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 汉子舀了一瓢清水淋在磨刀的青石上,摆摆手道:“某早年从役伤了左脚,不能再从役,不能做府兵,田地又少,只能想办法糊口,嘿,某现如今是这十里八村的铁匠和有名的屠夫,要说如今这张家庄子,还数着某家富足勒~” 其实王晞不知道,巧儿爹所谓的富足,也只不过是能吃个温饱而已,隋末到唐初,乃至于整个武德年间战乱频繁,大唐的繁荣和富足是在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正想再问些别的,一个粗衣短打的汉子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王瘸子!王瘸子!死哪儿去了?” 那汉子牵着一头毛驴推门就往里走,并没有看到院门-旁边的草棚里还有人,巧儿爹放下手里的东西,悄悄走到那汉子身后,突然大声道:“喊你娘咧!” 那汉子一个激灵驴绳都扔了:“直娘贼,吓死我勒???你狗日的,老子来给你送油水,你却来吓老子来了??” 巧儿在王晞怀里笑的咯咯乱叫,巧儿爹道:“咋咧,你家员外又要杀豚咧?” 那汉子哈哈一笑:“这回你老小子捞着了,许员外明天宴客,要杀两头豚,七八只羊呢,事情太急,某家只有连夜来叫你咧” “你家员外又娶小妾了?之前都是个把月才能杀一头猪,这次这么豪情?” “员外的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在原州杀突厥立了功,听说升了好大的官,叫陪戎副尉,明日路过泾阳,要带一些军中的同僚回家拜望,老员外大牙都要笑飞咧~”那汉子一脸自豪的说。 巧儿爹撇了撇嘴:“陪戎副尉,才刚刚入了流的武散官儿,狗屁的大官。” “咦?”那汉子意外的看着巧儿爹:“你老小子懂的真多,去不去吧,给个痛快话” 巧儿爹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王晞,王晞本就不想去县府报什么官,立马就道:“无妨,明日我陪阿叔去就是了,也学门手艺。” 牵驴的汉子:“咦?哪来的小娃娃,你王瘸子个把月不见,突然下崽了?” 巧儿爹笑骂道:“闭上你的嘴,这小郎君许是遭了歹人,前些日子老汉在大河边上救回来的,本打算明天去县府报官咧?” 眼看夜色渐身,汉子也不啰嗦,撂下一句:“不管怎样,明日晌午前必须把活儿弄利索”就走了。 巧儿爹看了看王晞,略一思付道:“我观小郎君言行举止,不像是农户人家,将来要是做官的话,就别跟某家掺和了,名声这东西,很重要的” 王晞有些惊奇的看着巧儿爹,巧儿爹说的意思他懂,毕竟哪个当官被传闻做过杀猪的屠夫都不太好听,但是一个乡下的小村正能想到这些,着实让王晞意外。 再想想,巧儿娘总有一种让王晞觉得比白日里河边的农妇不同的气质,不是容貌的美丽与否,是那种举手投足的气质???? 王晞想了想道:“阿叔,多虑了,其实我并非是遭遇了盗匪,家父乃是前朝的隐士,我与父亲自幼在深山研习学问,数日前,大雨引发山洪,父亲就亡故我眼前,而我随大水逐流,侥幸被阿叔所救,如今,身无长物,举目无亲,还望阿叔能收留于我、” 这套说辞,是王晞晚饭时想好的,虽然漏洞百出,但也勉强能说的过去,王晞需要一个融入大唐社会的缺口。 本以为巧儿爹会再详细问几句,没想到对方只是惊奇的看了一眼,就复又回去磨那把短刀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四章 突厥游骑 由于夜生活的单调,大唐的人尤其是农家睡的普遍较早,王晞估摸着也就晚上八点钟左右的样子,巧儿一家就都要睡下了,整个晚上就没有点灯,王晞知道这个时代是有蜡烛或者油灯的,可是王晞走出院门也没见到小村子里有任何的光亮透出来?????????????? 巧儿家的确是张家庄子看起来最富有的,北面是三家土基的草房,之所以说是草房,是因为王晞发现即使是正房屋顶上也没有瓦片,而是像芦苇一样的东西。西面是两间稍简陋些的草房,里面是灶台和堆放的柴禾,南面院门边就是巧儿爹打铁的草棚,东墙也有一间草棚,草棚下拴着一头牛还在嚼着食槽的干草,巧儿家竟然有一头牛! 王晞住在北屋的东面,小巧儿的小床上,王晞久久无法入睡,晚饭后的那套说辞,也不知道巧儿爹相信了没有,想要拿到这个时代的话语权,做一个权臣,一个合理的出身是王晞眼下最需要的。 大唐的荣光辉耀千古,李世民的初唐更是谋臣猛将如雨,王晞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自己来自一千四百年后的信息时代,相对于古人总会有些时代的超前性,想到这里,王晞多少是有些乐观的,只是读书是王晞因为压力过大经常失眠拿来睡前消遣的,资治通鉴读的只是译本,还只读到了玄武门阶段???? 小巧儿在王晞的怀里欢快的打着小呼噜,还有一股孩童特有的奶香味一直在鼻尖萦绕,这一切让王晞有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可能2018的自己只是一场梦,还是如今的自己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碟梦庄周。 天还没亮,还在朦胧中的王晞就听到外面的忙碌声,当下便再无睡意,便穿上了巧儿爹那套宽大却十分整洁干净的衣衫,又为还在酣睡的小巧儿的掖了掖被子,这时候棉花还未传入中原,被子里也不知道填充的什么,稍一动作便沙沙作响。 巧儿爹正在指挥着牛套进一辆牛车,巧儿娘在一个水桶边用一个小枝条净口,王晞这才想起巧儿娘与昨日里小河边农妇的最大不同,那些农妇大笑时总会露出一口的黄牙,而巧儿娘牙齿却罕见的白。 “小郎君这就醒了啊,快来洗把脸,饭已经做下,且先来洗把脸,这还有些净口的青盐????”巧儿娘见王晞出来便热情的招呼。 原来是用盐刷牙的吗?王晞记得关中是不缺盐的,渭水以北的云阳县便是关中有名的产盐地。 早饭是王晞在2018就十分熟悉的小米粥,在一个大陶罐里熬的稀烂,王晞记得西汉时候铁就已经被广泛应用了,可是在张家庄子算是富有的巧儿家竟然还在用陶罐煮饭。 巧二娘抱着小巧儿洗了把脸,刚才还在眯瞪的小巧儿立马就精神了,在听说王晞要和巧儿爹去杀猪后,便吵闹着要跟着一起去,许家庄虽然不算远,但要在晌午前杀完两头猪,七八只养,也并不是轻松的活计,烦躁的巧儿爹只好拎起小巧儿扔到了牛车上。 天刚蒙蒙亮,巧儿爹便赶着牛车过了小河,许家庄子就在小河西边不到三里的地方,路两边的庄稼还未长出,只有些野草已经开始发绿。 “阿叔救王晞于危难,活命大恩,还未请教阿叔名讳?”颠簸的牛车上,王晞试探着问。 驾车的巧儿爹回头看了王晞一眼,笑道:“说起来,某和小郎君还算是本家,某也是姓王的,某名王起。”说罢,叹口气道:“某不知道小郎君从何而来,但某早年也算走南闯北,有些见识,某觉得小郎君应不是什么歹毒人家的子弟,且观小郎君行止颇有些书生气,却又有些不同???小郎君既不愿说,想来是有什么难处,某不再追问,某家境尚算殷实,倘若小郎君不嫌弃,可暂且住下,待日后小郎君家人来寻,自离去便是。” 言语间,关中人惯有的热情忠厚显露无疑,对方如此热诚顿时让王晞自觉羞愧无比,合着人家根本没信昨天王晞那套山中隐居的说辞。 王晞学着电视剧里面古人的样子,在牛车上像巧儿爹叩首行了一礼,真诚道:“某??某所出之地,世所未闻,并非是王晞有心期满,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像阿叔说起,只是请阿叔相信,王晞绝非为非作歹之徒,如今举目无亲,还望阿叔收留于我。” 旧事重提,王晞不知道的是,此时巧儿爹王起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救起王晞那日,天降暴雨,巧儿爹担心大河水涨会淹没河边的田地,便冒雨前去查看水清,当时暴雨如瀑,乌云蔽日,连视线都受阻于十步之内,但是王起到河边的时候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道水缸粗的闪电笔直的劈落在河岸,那是王起见过最大最笔直的闪电,闪电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惊魂落魄的王起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河边的淤泥里趴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郎,王起亲眼看到从天而降,那少年周边却连个坑都没有,而且周身白净就像是夏日从淤泥中拔起的莲,一点污泥都没有,更恐怖的是,王起颤颤巍巍的试了下少年的脉搏竟然搏动有力,那么高的地方,太过匪夷所思。 这件事王起犹豫了好久,才在昨日夜里跟巧儿娘说起,巧二娘趴在王起的怀里哭泣:“我那儿子若活到现在也要这么大了,这是老天要还给我们一个儿子啊”一向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王起登时就老泪纵横,冲着苍天便不断叩首。 本来王起就对王晞的来历讳莫如深,如今听到王晞说自己所出之地世所未闻,更是惊疑不定,当下就拍拍王晞的肩膀道:“无妨,小郎君且住下就是,如今胡人南下,烧杀掳掠,很多人家都从北方逃难,咱庄子上就有两家亲戚是凉州逃难过来的,待过几日我与里正说一声,里正与我有旧,容小郎君住下,不妨事的。” 小巧儿也惊喜着说:“小哥哥以后都跟我们一起住了吗?” 两人正自说着,忽听远方有蹄声传来,如今天还没大亮,去许家庄走的又是田间的小路,四下无人,所以蹄声显的非常突兀。 王起急忙站在车辕上眺目远望,只见大约一百五十步远的一队骑士正策马疾奔,王起看到脸色大变, “不好,是胡人!” 急忙驾着牛车就要掉头,王起一行是自东向西,那对骑士是自北向南,眼下四下并无遮挡,那对骑士应该也发现了王起一行,却并没有理会,只管向南疾驰。 王起勒住牛车:“不对,那个方向是许家庄子,泾阳乃关中腹地,怎么会出现胡人的骑兵!” 相距甚远,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王晞并不能像王起一样分辨出对方是否是胡骑,但也知道眼下并非是细问的时候。 安抚了下紧张的拉着自己衣袖的小巧儿,王晞急忙跳下车帮助王起调转牛车,正自手忙脚乱之际,一阵比方才更宏大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只见胡骑疾驰过的方向,大批的黑甲骑兵正风驰电挚,向胡骑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是我汉家的铁骑,想来方才的胡骑应是些许溃兵,也是,胡人不过三五十骑,再怎么狂妄,也不应轻入我关中腹地,来来,小郎君且随我去,许久未见我关中铁骑屠戮胡狗了,今日正好去开开眼,哈哈,许家的老头今天只怕杀几只羊不够咧????”那队骑兵过去后,王起的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又调转了牛车,一定要拉着王晞去见见杀胡人的场面????? 许家庄与张家庄仅有一条小河之隔,河东面是张家庄子的田地,河西面数百亩的土地却几乎都是许家庄子许老员外一家的田,王晞知道,这应该是均田制崩坏的开始,待到几十年后,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就会彻底崩坏,与之相对的府兵制度也会土崩瓦解。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五章 校尉秦怀玉 王起还在絮絮叨叨的向王晞介绍许家庄子的许老头如何如何富有,牛车已经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许家庄子许老员外的大门前,还未走进,便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身着黑甲的兵士,正拖着一具一具的尸体并排摆放到许家大门前的小广场上,不远处的还有几栋民宅正在燃烧,许家庄子的庄户们正在手忙脚乱的灭火。 第一次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让王晞脏腑翻涌,小巧儿害怕的死死抓住王晞的手,王晞强忍着不适捂住小巧儿的眼睛紧紧的搂在怀里。心里不由得怪巧儿爹只顾着凑热闹,也不想想小巧儿这么小的孩子,就不怕留下心理阴影吗? 牛车走到近前,巧儿爹看到了昨日里牵驴的汉子,便走过去打招呼,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黑脸小兵,戏谑的看了一眼小脸煞白的王晞,一刀挥下,歪坐在一处墙边的胡人尸体头颅登时飞起,切口的脖颈里还在呲呲的流着黑血,王晞再也忍不住,趴在车边狂吐不止???妈卖批! “混账”一个盔甲明显高档许多的将领一脚踹飞了黑脸小兵:“某叫你斩首记功,谁叫你恫吓百姓的!” 许家大门里匆忙走出几人,其中一位浑身染血,披头散发甲胄破碎的汉子那将领行了一礼道:“某原州折威将军麾下,陪戎副尉许嗣业,敢问是哪位将军来援?” 那将领也拱手道:“某乃泾州道行军大总管麾下宣节校尉秦怀玉。”说罢皱了下眉头看着许嗣业道:“尔既是原州麾下,为何在此?” 许嗣业再行一礼道:“上月末折威将军败突厥于原州城下,因末将有微末之功,特许末将探亲数日,末将因此邀军中同僚于家中小聚,不想今晨竟然有突厥游骑入寇,幸得校尉及时相助,免许家庄死伤劫掠之祸!” “哼!”秦怀玉道:“前日得报有数十骑突厥溃兵闯入我泾州府治下,大将军命某星夜追袭,不想竟被尔等拔了头筹!” 许嗣业急忙道:“若非校尉来援,许家庄恐难逃厄难,末将等不过自保而已,不敢居功!” 秦怀玉摆摆手道:“某岂会做冒功那等下作事,此间事自有录事参军如实禀报大将军,不会埋没尔等寸功,无需多言!” 许嗣业还待再说,身后一位华服老者急忙出来圆场道:“将军一路劳顿,又救许家庄于危难,小老儿略置薄酒,请将军入内暂歇,也好休整一番!” 秦怀玉本待拒绝,但看着身后随自己奔袭了一夜的军士,便道:“如此有劳,某身负军命,且与我等军士一碗热汤便好,不必置酒!” 许老员外连忙应下:“许三儿!速去杀豚宰羊,吩咐厨下备宴。” 正和巧儿爹闲扯的汉子急忙硬了一声,王晞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去请巧儿爹的牵驴汉子就是许家庄子的管事,许三儿。 而王晞更想不到的是秦怀玉竟然真有其人,翼国公秦琼史书上并没有子嗣记载,只有一个秦怀道相传于野史,秦怀玉只在演义中出现过。 众人还未进许家大门,一个小丫鬟便闯了出来:“老爷,二少爷要不行了!” 许嗣业脸色大变,急忙冲进院子,许老员外看了秦怀玉一眼,对方摆手道:“可是方才那手持横刀的小郎,勇武可嘉,我军中颇有刀伤之历,且随员外一同前往,或可尽微薄之力!” 许老员外大概是心切爱子,有些慌乱,当下又是拱手又是行礼。 许嗣道是许老员外的二公子,今年不过十六岁,却自幼习武,据说一身武艺不比在原州从军的大哥许嗣业差,今晨突厥骑兵来的突然,许嗣业的军中同僚,许家庄敢拿刀的汉子都自发抵抗,据说许嗣道勇武非凡,一人便斩了三名胡骑,最后为了救大哥而被砍了一刀。 大厅里围满了许家的家丁和庄户,管事许三儿被派去张家庄子找行医的张老头了,巧儿爹和王晞一时无人带领,便也跟着人群来凑热闹。 与印象中扒皮的地主老财不一样,许家庄子的大地主好像颇受爱戴,从庄户们的表情中能看出,许家的庄户是真的在担心许二郎的,这一发现让王晞称奇不已。 许二郎绝不只是被砍了一刀而已,剥开的衣衫里伤痕累累,其中最醒目的就手臂和腹部的大口子还在流血,许二郎的脸上已经煞白一片,失血还在持续,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就回天乏术了。 秦怀玉带来的一个年级有些老成的府兵摇了摇头:“伤口太大,某用了军中的药物,止不住血,准备后事吧!” 许老员外登时就晕了过去,许嗣业嚎啕大哭:“二弟是为了救我啊!” 庄户里的几个妇人也偷偷抹了下眼泪,气氛一下子哀伤起来。王晞想了一下,把怀里吓坏了的小巧儿交给巧儿爹,冲着还在哭泣的许嗣业怯怯道:“要不,让我试试?” “哪里来的小娃娃,切莫胡闹!”老府兵不满的道。 王晞也不争辩,走过去近距离的看了下许二郎的伤口,最致命的应该就是右手和腹部的伤口,伤口上被撒了些什么,王晞抹了一把,发现像是石灰或者草木灰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能止血? 当下冲着人群喊:“烈酒开水干净的布巾子针线,速去取来!开水多备些!” 人群中没有人动,许嗣业看了王晞一眼,回头冲人群道:“快去准备!” 王晞取过丫鬟带来的布巾,观察了下手臂的伤口,应该是静脉出血,这个年代绷带是不可能的,王晞只能用叠了几层的麻布巾子代替,希望有用。 “静脉出血,远心端结扎,动脉出血,近心端结扎???” 王晞心里默念着多年前参加急救培训时候老师讲的话,虽然参加过培训,但是实际动手,王晞却从没有过。 稍微有些颤抖的在结扎后,手臂上伤口的流血明显慢了下来,然后慢慢止住了,王晞终于松了口气,还好???? 老府兵自从看到许二郎手上的血止住嘴巴就保持着惊讶的张开,秦怀玉饶有兴趣的看着王晞的手段。 手臂上的伤口先放着不管,腹部才是个大麻烦,王晞看了一眼丫鬟取来的烈酒,只见其中还有沉淀物起起伏伏,入口有些酸涩,且度数太低,这样的酒是无法做消毒清洗伤口用的,只好又要丫鬟去取些食盐来。 王晞待等到开水差不多冷却一点,就开始兑盐水,拿来的是青盐,王晞不知道青盐是不是可以坐清洗盐水用,但是估计这时代也没有更好的盐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憋了一眼丫鬟送来的针线,让再烧滚一锅开水,将针丢在锅里道“麻线不行,要丝线!” 许老员外在王晞包扎手臂时就醒了,听到王晞说话,立即道:“快去,二夫人的房里有,就说老夫让拿的!” 王晞用盐水洗掉伤口上的草木灰一样的东西,拿了水煮过的针线开始缝合,毕竟是第一次,手抖的厉害。 许家父子、秦怀玉、老府兵还有周围的庄户全都惊讶的恨不能生吞下一颗鸭蛋,张家庄子的张老头也被许三儿带来了,许是跑的急了些,还在呼呼的喘着粗气,待看到王晞的作为之后立时没了声息,让周围人觉得这老头怕是要一下子背过气去???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王晞脸上因为紧张不断低落的汗珠,丫鬟急忙取了汗巾子小心的替王晞擦拭,以免汗液滴入许二郎的伤口里。 王晞终于歪歪扭扭的缝合完许二郎腹部大概手掌长短的伤口,全身都已湿透,正在要去缝刚才手臂上的,却发现手抖的已经拿不住针了,大概是方才高度紧张,待缝合完腹部伤口一松懈,身体却跟不上了???? 一直看着的老府兵见状一脸兴奋的说:“小郎君,不如让某家来试试如何?” 看了一眼老府兵,王晞觉得这家伙应该纯粹是觉得好玩才要试的! 伤口都处理完后,张老头给许二郎探了脉,又观察了好久,才说:“应是无大碍了~只要接下来不发热,二郎应是活下来了????” 众人欢呼出声,许嗣业冲着王晞直行礼,许老员外却只顾着擦眼泪,竟是激动的无法言语??? 秦怀玉看着王晞道:“小郎君医术高明,某闻所未见,大军征战,军中伤病无数,小郎君可否将此活命之法推广军中,救我同袍于尸堆之间?” 王晞看了看有些激动的秦怀玉:“校尉可是翼国公之后?” 秦怀玉有些奇怪:“某原翼国公麾下亲卫,得国公爱护,武德四年,陛下特许翼国公恩荫后人,国公便收某为义子,荫宣节校尉,小郎君身在乡野,竟也听说过吗?” 原来秦怀玉是义子! 王晞道:“我欲修书一封,校尉可否为吾转呈翼国公当面?” 秦怀玉:“原来小郎君竟是识字的,某过几日便回长安述职,自无不可。” 王晞当下便向许家借了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秦怀玉。 说起来用毛笔写字,王晞还是比较得意的,琅琊,书圣故里,书法文化源远流长,后世如果在琅琊就会发现,琅琊市的大小广场上,很多才刚几岁的娃娃,就在提着水桶,拿着大毛笔在广场的地板上练字,王晞早年去谈生意,那些小学文化的土老板却都爱显摆自己的书法,更可气的是写的还真好!入乡随俗,王晞也只好报培训班,练得还是楷书,毕业时连培训老师都说,有颜筋柳骨的样子了???? 秦怀玉待回泾州大营时候才发现,自己被王晞摆了一道,答应了帮王晞带信,却发现王晞并没有回答他关于传授外伤缝合医术的邀请。 王晞不知道的是,抱着小巧儿的巧儿爹看王晞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六章 弥天大谎 回家路轻松又愉快,许家父子千恩万谢,还送了整整一石粟米作为酬谢,要知道这时候的粮食亩产也就一石左右,王晞估计了下大概折合2018年的300多斤左右。 许家杀猪宰羊,巧儿爹一直忙到下午才收拾干净,而王晞则作为上宾带着小巧儿在前厅大块朵硕,临走前,许嗣业见小巧儿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桌案上的肉食,便又吩咐管事给牛车上送了半扇猪肉。 牛车拉着粮食和猪肉,还有三大一小的人,走的尤为吃力。 张家庄子的张老头也挤在牛车上,同小巧儿嘻嘻哈哈的嬉闹。 “这就是那日在大河边捡回来的小郎君吧?”张老头调笑道:“没想到竟是个有本事的,你王瘸子捡到宝咧。” 小巧儿揪着老头的胡子大喊:“不许喊阿耶瘸子,再喊就给你全扒光了!” “哎幺幺,好好,不叫了,不叫了,”张老头急忙讨饶:“瘸子快管管你家娃娃????哎呀哦???这次真的不叫了??” 王晞却还在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见识到突厥人后,王晞就开始理清自己记忆中的时间线,眼下是武德九年的三月份,按资治通鉴记载,再过三个月,著名的玄武门事件就要开始了,从此大唐的奠基之君李世民开始了他威凌天下的一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眼下应该是李世民最艰难的时刻,王晞相信凭借自己对历史的前瞻性,一定会对李世民有所帮助,所以他在许家写了一封信,托秦怀玉带给翼国公秦琼,只要能见到李世民,王晞就有把握在风起云涌的武德九年有所作为! 可惜王晞寄予厚望的翼国公回信,迟迟未能等到。 乖巧伶俐的小巧儿,憨厚耿直还有些木讷的巧儿爹王起,温厚慈宁的巧二娘崔氏,让王晞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温馨,王晞时常跟着巧儿爹去各村杀猪宰羊,有时也帮着巧儿爹打打农具,总让王晞内心里吃白食的羞愧淡了些。 大唐的生活安逸、惬意,唯一让王晞有些头疼的就是刷牙和上厕所了,一根刮了皮的小棍抹了青盐在嘴里乱捅,就算是刷了牙了,就这满张家庄子还就只有巧儿家用得起,自从住的久了跟庄子里的人熟识了以后,发现除了巧儿家,满庄子全都一口大黄牙???王晞记得关中是不缺盐的,泾阳县以东的云阳县便是关中重要的产盐地,而张家庄子舍不得用盐,大抵还是贫穷罢了。 最让王晞无法接受的还是上厕所,按说纸在西汉就已经问世了,但是满大唐却还在用竹片擦屁股,更有甚的用土块????张老头曾经鄙视的对王晞说:“多新鲜,许家庄子那么富有,许老员外也是用竹筹的,只有那些皇族勋贵,国公家里才可能用绫子呢!” 自从在许家庄子带回来半扇猪肉,张老头就时常来蹭饭,有时还带点不知道哪里淘换的劣酒来,和巧儿爹两个人醉醺醺的谈天扯地。 “我说瘸子,我看那娃娃是个没亲人的,怪可怜的,小巧儿又是个女娃子,你何不将那小娃娃收养了,待过几年报到县里还能分个田,也好为你续个香火不是?正好那娃娃也姓王,连姓都不用改。”张老头在巧儿爹耳边醉醺醺的说。 巧儿爹摆摆手:“说那些作甚,某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哩???” “切!”张老头不屑的看着巧儿爹:“日子长你还能再下个蛋是咋地????” 在张家庄子混了一月有余,庄子上的人也都和善,尤其听说王晞治好了许家庄子许二郎的刀伤,庄子上的人对王晞的态度已经可以用尊重来形容了,甚至比张老头都受欢迎,大概是这年月,医疗水平普遍低下,平时染个风寒就可能要了命,所以张家庄子多了个能看病的,就格外珍惜了。 王晞打听到,巧儿一家是十多年前搬到张家庄子的,那时候还没有唐朝,王起夫妇勤勤恳恳,在张家庄子名声较好,可是王起看起来四十余岁的样子,膝下就只有小巧儿一女,庄子上的人都说,王起拼了命的干活,又做铁匠又做屠夫的,无非就是想多攒点家当,将来好给小巧儿找个上门女婿,传继香火。 王晞也并非是铁石心肠,这段时间里巧儿爹娘对自己非常好,只要有点肉食,必定是王晞和小巧儿一起吃,王晞甚至在巧儿爹王起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的影子。 可是王晞也有自己的顾虑,王晞总要回2018去的,到时候自己一走了之,对巧儿一家如何交代?而且,王晞是打算做一个权臣的,而隋唐从来都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放眼唐初重臣,哪个不是名门望族之后,号称起于草莽的瓦当群雄,程咬金父亲是隋朝的济州大司马,祖上更是北齐的晋州司马。秦琼祖上是北齐的上柱国、开国县公。徐茂公也就是被赐姓的李绩,祖上是南齐太守!更不用说本就出身隋朝望族的长孙无忌等人了。 一个农户的出身,会让王晞的权臣之路过于艰难。可是王晞又该以什么名分留在巧儿家呢?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混下去! 一个谎言成功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满掩盖他。几个日夜的深思熟虑之后,在一个明朗的夜晚,还是巧儿家西面的小河,王晞哽咽的对巧儿爹说:“王晞蒙阿叔活命之恩,数日来又感阿叔疼爱之意,王晞举目无亲,本欲拜阿叔为父,余生奉养。但某受师门传承重任,不敢轻弃出身,权衡再三,王晞请拜阿叔为义父,将来若蒙不弃,当为义父奉养天年,我之后人,当余一子奉阿叔为祖,为阿叔承继香火。请阿叔成全!” 王起声音颤抖的扶起王晞:“小郎君快快请起???某???某??”竟是无法言语。 二人相持片刻,王起平缓了下情绪,当下便将当日遇到王晞的情形娓娓道来,王晞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从天而降???这他么??什么鬼??? “小郎君既有师门传承,不知出自何处?我观小郎君不仅识字,还兼有世所未闻之医术傍身,想来必是名门之后?” 王晞整理下思路道:“阿叔,可知鬼谷子?” 王起的声音抖的更厉害了:“可??可是先秦庞涓孙膑所出之鬼谷子???” “正是”王晞肯定道:“吾鬼谷一门,自先秦出庞涓、孙膑、苏秦、张仪,兵家诡道,纵横奇术,无一不是经天纬地之才,然我门人呕心沥血,最后换来了什么?要么门人受世俗名利诱惑自相残杀,要么功高盖主,为君王猜忌而陷害坑杀,所以先代鬼谷子便封闭了云梦山,带门下隐居避世,潜心研习学问天理,后来虽然偶有门人入世,但却不再以鬼谷之名问世。末秦之尉缭子,汉初之张良,皆出自我鬼谷门下。云梦山不存于世俗,数月前,我门中一位师兄在实验一门大学问时引发灾难,天摇地动,山川崩毁,云梦山及众位师兄弟都遭逢厄难,家父为云梦山当代鬼谷子,在濒死之际将小子送出,待到小子醒来便是在阿叔家里了,如今我已无法找到云梦山入口,也从不知其在世俗何处,想来那等灾难,云梦山许是已经不复存在了,然小子既然来到了世上,便身负师门传承重任,鬼谷一门决不能在吾手中断掉,其中辛苦,为阿叔体谅、” 王起彻底的震撼当场,云梦山不存世间,莫非是仙家府邸吗?天摇地动,难道是云梦山有什么惊世学问遭了天劫吗?传闻中仓颉造字时也是天摇地动,鬼哭神嚎???结合当日见到王晞从天而降的震撼,当下更是深信不疑。 像是看破了王起心中所想,王晞又道:‘阿叔不要误会,云梦山不过是学问领先于当下而已,也是肉体凡胎,只是云梦山所在便是小子也不知其所以然。如今小子年幼,身量未长成,求阿叔收养,王晞拜见义父!”说罢便对巧儿爹叩首一拜。 王起急忙扶起:“小郎君???” “若义父不弃,且唤我“晞儿”便好” “晞???晞儿???” 且不说这边王晞两人回家后,再次拜巧儿娘为义母,巧二娘当场便嚎哭不已,夫妇二人相守十年,如今终于后继有人了??? 长安城翼国公府, 年过不惑之年的秦琼看着手里的信件思绪万千,鬼谷门下吗?好大的名头。 如今太子与秦王已经水火不容,眼下要自己将其举荐给秦王,是要效仿汉太子之于商山四皓吗?秦琼对于储君争位反感不已,前隋杨广兄弟相争,隋朝怎么样了?天下纷乱,战火频仍的日子才刚过去多久? 在秦琼看来,秦王李世民是有大功,可是为国征战不本就是为臣典范吗?秦琼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太子与秦王不直接刀兵相向,事情总有挽回的余地。 秦王对自己有知遇之恩,陛下李渊对自己有升赏之义,若是在几年前,秦琼或许还会从中斡旋,当年自己与程咬金在王世充阵前投奔秦王,妻子尽为其所戮,好在去年,李渊赏赐的宫女为自己产下一子,秦家有后了,如今还不到一周岁,秦琼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不陷入储君之争。 向后院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秦琼叹口气,将信件凑近火烛,静静的看其燃尽???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七章 府兵出征 张家庄子的村正王瘸子收义子的仪式传遍了十里八乡,许家庄子的许老员外带着刚刚康复的许家二郎亲自到场祝贺,张家庄子所属的永安乡里正马大脑袋骑着头瘦的皮包骨头的毛驴来现场给王晞上了户籍,时值隋末战乱至今,百姓贫苦,卖儿卖女的日子刚过去不远,自武德四年开始,突厥屡屡扣边,大批的北境逃亡关内,所以类似这样的收养行为并不罕见,因为王晞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底该多少岁,便硬着头皮写了个十四岁,马大脑袋也不介意,还拍着王晞的肩膀道:“好好长身体,再过两年就能授田咧!” 王瘸子大摆宴席,宴请全村老少,许家庄的老员外送来两头活猪,王瘸子现场就杀了加餐,其实这时候农家包括娶亲的宴席都极为简单,王家的宴席不过是大面片子加猪肉一起煮的汤饼管够,这时候还没有桌椅,好在王家院子够大,张家庄子,你家带一张矮几,他家拿一张胡登,满满当当的挤在大院子里,巧儿娘和村里的几个妇人干脆就在东墙边的空旷处搭了几个临时的灶,各家凑的上百个粗瓷大碗,盛上滚烫的汤饼,总算是应付下来。 巧儿爹王起一整天的脸上都是憨憨的傻笑,张老头取笑他走路都不知道迈哪条腿勒~~ 寡淡的酒水基本醉不了人,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王晞恭恭敬敬的给王起和崔氏叩了头,仪式就算结束了。 进入五月,天气开始慢慢转热,离夏粮收割还有个把月,张家庄子一直喊的大河,其实就是渭水最大的支流—泾河,古人以河北为阳,河南为阴,泾阳县也因此得名,张家庄子向南穿过大片的田地,不到三里左右便是泾河了。 农家饮食单调,田地里多种粟米,连麦子都很少,因此在王晞看来难以下咽的汤饼在张家庄子却是非常难得的美食,正经的田地是没有蔬菜种植的,虽然有个别的人家会在河堤、院墙等不适合种植粟米的地方种些蔬菜,但是农家主要蔬菜来源还是遍地的野菜,莼、蕨、薇、荠、蓼、苍耳、以及后世早些时候还在吃的马齿苋。 由于营养不良,王晞发现,庄户们普遍有些夜盲症。 王晞在张家庄子混熟了以后,就带着些半大孩子在小河里下竹笼,在大河边上用蚯蚓钓鱼,只几天时间就混了个孩子王,吃饭无小事,自从看到自己娃娃经常带回来几斤大的鲤鱼,张家庄子对巧儿爹捡到王晞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愈发的羡慕了。 晚饭后闲来无事,王晞经常和巧儿爹来小河边溜达一会儿,村东边的小树林里知了猴已经开始泛滥,可惜这东西只能油炸或者爆炒,张家庄子一没铁锅,二没油,让王晞只能干瞪眼,此时大唐的植物油极为稀少,偶尔有些猪肉等荤油,在农家也是绝不会让王晞拿来糟蹋的。 “我看阿爹对官职品级很熟悉的样子,阿爹以前做过官吗?”王晞奇怪的问王起。 王起想了想,便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只听的王晞瞠目结舌。 王起竟然是前隋荣国公来护儿的家臣!王起出身农家,自幼被卖给来府做家奴,后来混到护卫,大业八年随来护儿征高句丽,因护主有功被提拔为来家的家臣,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江都谋反,诛杨广,来护儿宁死不降,亦被诛杀。当时来护儿家眷部曲皆被叛军诛杀,仅有远在长安府邸的幼子来桓、来济幸免于难。 王起等护卫得到来护儿死讯后急忙突围潜逃,可惜百余亲卫,最后只有王起和同时亲卫的张老头逃了出来,当时巧儿娘尚在娘家生养王起的第一个儿子,接到崔氏后王起等人连夜潜逃,不想被崔氏娘家人出卖,遭到追杀,王起的脚就是那时候瘸的,崔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最后王起带着崔氏跟随张老头来到张老头的老家张家庄子定居,直到今天。 “我看阿娘行止不像是普通人家,她娘家人为何要出卖阿爹?”王晞疑惑道。 王起的脸上泛起一丝骄傲:“你阿娘啊,她是清河崔家的闺女,虽然旁支庶出,但到底是名门之后。” 清河崔家!隋唐五姓七望,但凡勋贵世家,娶妻当娶五姓女,一等一的豪门世家,莫不如是。 崔氏竟然出自清河崔家!王晞着实意外。 “当时国公随陛下巡幸江都,陛下特赐锦衣昼游,满朝三品以上文武大员皆往来家祖宅拜祭,国公当时荣宠,满朝无人能及,,某当时已是国公帐下护卫首领,崔家正是看重了这一点,希望藉此亲近国公,就把当时待字闺中的你阿娘许给了我。”王起顿了下又道:“可惜宇文化及那逆贼谋反之后,国公随陛下而去,崔家立即就变了脸,不但撇清与来家的关系,还妄想捉拿我等去讨好宇文家!” 王起激动的眼眶发红,欲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王晞叹了口气,道:“阿爹早年也是军武中见过大世面的,如今虽然略有脚疾,但是前日里正不是说县里正在招募胥吏、兵曹吗,阿爹为何一直不应呢?” 王起正色道:“某为来公家臣,来公宁死不做贰臣,唐国公虽为陛下表兄,实则亦是叛逆之辈,某誓死不做背叛来公之事!” 王晞不禁有些无语,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愚忠之臣了,难怪义父一直称杨广为陛下,称当今陛下李渊为唐国公了,要是义父知道杨广的女儿现如今是秦王李世民的宠妃,杨广的儿子后来还做了唐朝的宰相。荣国公来护儿仅存两个幼子后来双双做了唐朝的宰相,一门两相,荣宠之极,到那时,义父该做如何想? 王起看了看王晞道:“晞儿,某知道你身怀仙家学问,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某随来公三征高句丽,出生入死,也算了还了来公恩情,某不做唐国公之臣,但某不会强加于你,只希望你日后若能遇到来公后人,多帮衬一二???” 王晞郁闷了,来氏兄弟日后都是宰执天下之人,何须我来帮衬??? “记住,我等与宇文家不共戴天,日后遇到宇文家之人,必不死不休!”王起恨恨的对王晞嘱咐。 “那???那崔家呢?”王晞怯怯的问。 “崔家???崔家毕竟是你义母的娘家,五姓七望不是易与之辈,晞儿不可与此等家门深交,亦不可与之交恶,这种家族渊源极深,就是陛下当年,也不敢轻动的???” 王晞能感觉到,义父对清河崔家是有极大恨意的,但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还是选择将恨意埋在了心底,这让王晞感到十分感动。 “清河崔家吗?且走着瞧!”王晞心里暗暗道。 末了,王起还一脸神秘的对王晞道,如今的翼国公秦琼当年还是他的手下哩,只不过后来他母亲去世,荣国公放他回家奔丧,后来又赶上征高句丽,才天各一方的。 王起并不知道王晞给秦琼写信的事情,王晞望着四十里外长安城的方向,呐呐道:翼国公,没有收到我的信吗?为何杳无音信? 安静日子没过几天,里正马大脑袋又骑着那头瘦驴来了张家庄子,和巧儿爹嘀嘀咕咕半天后就匆匆离去。 看着巧儿爹紧皱的眉头,王晞有些担心的问道:“阿爹,出何事了?” “要打仗了”王起叹着气将手里的征文递给王晞道。 征文是县里出具的,大致意思是突厥寇兰洲,朝廷因此征召各乡成丁的府兵,随平道大将军柴绍出击胡人。 张家庄子去年征召过一次,那次随并州道行军总管张公瑾出击,结果在太谷大败,张家庄子出征的二十四人,战死六人,两人重伤,如今只剩十六人了。 可眼下还有二十几日便是夏粮收割之时,此时征兵,张家庄子剩下老弱,该如何夏收? 还有,王晞望向长安城的方向,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之变就要开始了,我能做些什么?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八章 鬼谷奇门 张家庄子在一片哀伤中送走了出征的府兵,平日里再大大咧咧的妇人此刻眼睛红红的为自己的丈夫整理行装,王晞和张老头跑遍了河边的草地,也没有找到记忆中的田七,倒是找到很多车前草,张老头说这种草也可以止血的。 两个人忙碌了整整两天,才烘干研磨成粉,分给要出征的庄户,庄户门千恩万谢,有许家庄治好许二郎的传奇故事在,大家都觉得王晞给的药肯定是极好的救命药,几个丈夫要出征的妇人感激的非要给王晞磕几个头,搞的张老头在一边酸酸的说:什么世道,明明是某家的功劳??? 张老头的儿子也在征召之列,张老头的儿媳妇抱着才刚两岁的儿子直抹眼泪:“去年才死了那么些人,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闭嘴!不能说点吉利的,某家的儿子,当然能活着回来!”张老头骂了儿媳妇一句,转过身,却偷偷抹了抹眼睛。 府兵按律要自备粮食、横刀、弓箭等,其实只是要交够粮食就可以了,官府会统一拿着收上来的粮食置办武器等出征需要的东西,府兵们要在雍州府集合领了武器,再由州府的上官带去泾州道的总管那里报备。 王晞的户籍上写的十四岁,而巧儿爹腿脚不方便,因此巧儿一家四口是不用出征的,但要交够足足两石的粮食、两丈绢、三斤麻,在如今夏粮还未收的青黄不接之时,即便是一直自称富有的巧儿爹也皱起了眉头。 庄户人家即使养了猪羊,也不会轻易宰杀的,所以巧儿爹的屠夫生意并不怎么好,好在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夏粮收割之时,巧儿爹修补农具的生意红火了起来,乡野之间不见铜钱,都以粮食交易,巧儿爹打一把镰刀只要两升粟米,或者一升麦子,日子过得辛苦,却也还过得去。 只是有很多慕名而来找王晞看病的乡亲让王晞头疼不已,他只是上了几节急救课,哪会问什么诊啊,不得已只好每次都拉着张老头一起,好在张老头以前毕竟是国公府正经的医匠,些许小病都是手到擒来,一来二去到坐实了王晞神医的名声,王晞干脆也不反驳,和张老头三七分账,反正又不费多大力气,张老头也乐得生意比以前还好???? 王晞过了很久才弄明白,乡亲们一直喊的大河其实就是渭水最大的支流—泾河,进入六月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泾河边的一大片林子便热闹起来,村们们三五一群的躲在林子里消暑玩乐,再给义父打完下手,王晞也经常抱着小巧儿去凉快下,只是村里的孩子大多是不和王晞玩的,自从一个小屁孩拿泥巴丢了王晞一脸然后被自家大人一顿臭揍之后,就更没有孩子敢接近王晞了 王晞毕竟是二十八岁的心理年龄,跟一群小屁孩和泥巴玩,总是不大对????、 正陪小巧儿玩着石子画的小游戏,一匹快马沿着河堤奔了过来,许二郎卖弄的纵马到王晞五步远才猛提缰绳,一个鱼跃翻身下马,自从伤势大好,这家伙就时常来张家庄子找王晞厮混,官府是不允许民间私蓄战马的,可是许二郎舔着大脸说这是我家拉车的驽马,谁说是战马的????王晞不禁感叹,有钱真好??? “这天也忒热了,晞哥儿倒找了个好消遣,只可惜大好的汉子,就这么混日子,忒无趣???”说着便一脚踩坏了巧儿刚刚画好的小老虎,惹得小巧儿拿脚直踢。 王晞白了他一眼:“你大哥回了原州军伍,如今大小也是个说的上话的小官,你不随你大哥去建功立业,来这儿欺负我妹子作甚?” 许嗣道逗弄着小巧儿,一边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我阿耶死活不同意,你别看我大哥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那日偶然看到大哥脱下衫子,发现好好的后背前胸都是乱糟糟的血口子,我阿耶知道后,就说了许家一个儿子去挣前程就够了,总要留一个续香火???唉,前阵子庄子上也征了府兵,可怜某家一身武艺,却在这跟一个丫头打架??’嘴上说的委屈,手上还不断张牙舞爪的和巧儿嬉闹。 许家的老爷子原是许家庄的族长,前隋时候曾在县里做过府吏的,后来战乱频仍,便回乡依旧做他的族长,大抵是早年积攒了些银钱,隋末百姓流离失所,许家庄也是贫苦不已,老爷子就趁机买地,平时乡亲们有什么难处,也是慷慨解囊,所以在许家庄也是德高望重,慢慢的便攒下了这份家业,光是田地便足足有八百亩左右,许家庄三成都成了老爷子的庄户,县里还有几处铺子。 老爷子也是个有见识的,眼看隋朝大势已去,觉得乱世读书无用,两个儿子识字之后便请了师傅教授武艺,大儿子刚行了冠礼就送去在原州府任军中主簿的亲戚那里从了军,今年二月还立功封了个陪戎副尉,好歹是入了品级的武官。没成想唐朝就这么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小儿子年岁也不大,就天天逼着去读书,兴许还来得及,倒时候再托人去县里做个小官,他许家也算文武双全了,可惜许嗣道自小是拿惯了刀枪的,这会儿哪会再听老头子的去读那些让人头疼的书籍典章。所以这家伙只要一得空,就骑着大哥好不容易搞来的战马四处游荡??? “从军的事情某帮不了你,但是天热倒是个小事情,有冰就好了”王晞笑眯眯的看着许嗣道。 许嗣道嗤笑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呢,这节气也就皇宫里的贵人能有点冬日留存下来的冰块,雍州府的老爷都不一定用的上,你家就别想了” “当初你快死的时候别人也不信我能救你来着,别人办不到的事情,我可不一定办不到”说罢便拉着许嗣道低语几句,只听得许二郎瞠目不已。 硝石制冰,王晞只在网络上看过大概的步骤,那日见义母崔氏借着灶里炉火为王晞缝制身上的衣衫时,大汗淋漓,小巧儿的脖子里也起了许多痱子,王晞便有了制冰的心思。 硝石在张老头的小药铺子是有的,作为治疗腹泻、消肿的药材,但是张老头宝贝的紧,王晞只好自己想办法。。 收集了几天的墙霜,带着小巧儿在张老头家偷来的陶罐在大河边搭了个土灶,墙霜溶解在水里,拿细麻布过滤几遍后,大火蒸干,在罐子底部才有些许的硝石晶体,简单试验了下,王晞对硝石制冰有了绝对的信心,可是硝石溶解在水里是不能直接用的,陶罐的传导性太差,张家庄子连铁锅都没有,更不要说铜盆了,好在逮到了许嗣道这么一个大户。 快马来回很块,许嗣道带来了铜盆,王晞三人神秘兮兮的将前几日制出的硝石一股脑的扔在巧儿爹打铁棚子的水翁里,又用铜盆取了干净的水放进去,慢慢的转动着,不大一会儿,铜盆里就泛起了冰花,随后慢慢凝结??? 小巧儿没心没肺的大声吆喝:“结冰喽!结冰喽,阿耶,阿娘,快来看,哥哥做出冰来了” 许嗣道愣愣的看着铜盆里还在扩散的冰块,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巧儿爹娘急忙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待看到水翁里的冰块,惊骇的互看了一眼,晞儿果然是仙家子弟,自己夫妇何德何能能收这样一位义子啊! 许嗣道特意又跑了一趟,带来切好的熟猪肉,崔氏又拌了些马齿笕,将许嗣道带来的酒拿冰镇了,又强硬的将想要躲到厨房的崔氏拉回桌案,一家人围在院子里的桌案上席地而坐,不久张老头也抱着小孙儿来凑热闹,张家庄子最西头的院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温情无限???? 酒水很淡,喝惯了高度酒的王晞一脸满足的看着小巧儿抱着冰块满院子疯跑,义父还在一脸神秘的向张老头说着自己儿子的鬼谷奇门多么多么神奇??? 王晞的心思却飞到了四十里外的长安城,如果历史无误的话,在那里,玄武门之变,就要开始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九章 太子 李世民 王晞像一片秋叶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一个宏大仿若远古祭祀般的声音自黑暗深处回响: 欢迎你,天行者!你将穿越时空去往演化纪元的一个时代,你必须拿到这个时代的绝对话语权!然后为人类的未来与存亡做出一个选择,记住,你必须在做出选择前拿到这个时代的绝对话语权,否则你将在时空的缝隙永久沉沦~~ 记住,你??来自?过去,将??去??往未来 灵魂粒子??传输完??毕??时间定位???武德?? 能量耗尽,即将关闭主机???下次开机,五十年后?? 天行者,再见???? “啊??????”王晞猛然惊醒,又是这个梦!自从来到大唐,王晞的睡眠就一直沉沦在这个梦里。 厚厚的帐子里,小巧儿还在欢快的打着小呼噜,帐子很是闷热,但是没办法,纯净无污染的大唐,蚊子生长的尤其茁壮???? 天行者,我他娘的怎么成了天行者?!来自过去,去往未来?武德九年你他娘的告诉我这是未来?!到底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 下次再见,五十年后?我去你祖宗!2018年的父亲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你告诉我五十年后再见?如果自己不见了,年迈的父母怎么办?他们要怎么活下去啊?!还有我的初恋,虽然已经分手了???? 想到2018放不下的一切,王晞不由痛苦失声???? “晞儿?晞儿你怎么了?”义母崔氏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门被推开,崔氏轻轻掀开帐子,借着昏暗的油灯,看到了泪流满面的王晞。 “晞儿,发生何事?可是想家了?”崔氏关切的抚了抚王晞。 王晞再也忍不住,扑在崔氏的怀里放声大哭。“阿娘?????” “好,好,不哭啊??晞儿”崔氏放下油灯,轻声安慰着王晞:“阿娘知道你师门遭了大难,阿娘像你这个年纪时还在闺中受爷娘关爱,晞儿啊,义父义母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上天既然让我们一家相遇,爹娘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就和阿娘说说,没事的,不哭了啊???” 小巧儿大概是被吵醒了,愤怒的揉了揉眼睛,看着阿娘怀里痛苦的哥哥,急忙奶声奶气过去安慰:“哥哥,你怎么了,不哭了啊,再哭会被大蝙蝠叼走的????” 感受到默默的温情,王晞的心理总算是有了些欣慰。 2018年我辜负了太多,这一世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王晞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道。 夏粮开始收割,张家庄子的男人大半都去征了府兵,于是妇人便成了夏收的主力。 巧儿家总共有二十亩永业田,还有四十亩的露田,本该有八十亩的,但是巧儿爹腿脚的问题,授田本应减半,好在巧儿家还有一头牛,又给十亩的永业田,这才凑够了二十亩永业田,四十亩露田。大唐关中以粟米为主,只有小河边大概十亩左右的露田种了些麦子。 许家庄子也在夏收,但是许家家大业大,也不缺许二郎一个劳力,王晞便连哄带骗的拖着许二郎给自己家收粮。这混蛋不愧是从小没拿过锄头的,一垄麦子割的最慢不说,还丢三落四的,王晞便让小巧儿拿跟柳树小棍跟着他,稍微慢了或者落下没割的麦子,就敲一棍子,直敲得这家伙龇牙咧嘴。 王晞一家正热火朝天的忙着夏收,里正马大脑袋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的找到了巧儿爹王起,又招呼四下里农忙的乡亲都聚拢过来,拿着张告示样子的纸张晃了晃便大声的吆喝着:“太子与齐王谋反事败,陛下改立秦王为太子,从今天开始,咱们的太子便是秦王殿下啦???” 颇为草率的宣布了大唐太子改立的事情,马大脑袋又晃晃悠悠的走了,乡亲们也一哄而散,秦王虽然战功显赫,但是农家百姓知之甚少,相对而言,还是赶紧收了地里的庄稼才是正事。 玄武门已经结束了吗?自己终究是错过了啊???王晞叹口气,再过两个月李世民就该尊李渊为太上皇,登基称帝了,然后???对了,然后就是突厥入侵,泾州道行军总管尉迟敬德在泾阳阵斩突厥两千余骑,然后便是名垂史册的渭水之盟! 泾阳会是两军战场!突厥每次叩边,必定烧杀抢掠,搜刮粮食和人口,带走的便劫掠,带不走的便烧了,史书只记载尉迟敬德阵斩两千,但是不会记载处于战阵之地的百姓如何了,但是王晞猜测,那场面一定不会太好。 怎么办?夏粮收割后还要脱粒、晾晒,都是需要劳动力和时间的????? 我能做什么?王晞看着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家,这里有待他视若己出的义父义母,还有乖巧可爱的小巧儿,该如何去保护他们,自己为了有个能被接受的借口编织一个鬼谷后人的弥天大谎,满村的乡亲都对自己敬重有加,一旦大难临头,该如何去救这些忠厚的乡亲?! 吃过晚饭后,王晞照例和巧儿爹来到小河边闲聊:“阿耶,你对秦王,如今的太子殿下怎么看?” “唔”王起回忆了下:“唐国公家的麒麟儿,某当年随来公卫护陛下,曾有幸得见,听闻如今唐国公的大半江山都是这位秦王打下来的,某倒觉得,被杀的那位唐国公的长子,宽厚仁和,是个好人物,嘿,国朝初立,兄弟阋墙,和我大隋何其相像,就不知道唐国公的儿子能笑到几时?” 王晞有些无语的听着义父冷嘲热讽,至今还称杨广为陛下,称当今陛下为唐国公,得亏远在乡下,不然非被扣一顶谋反不敬的罪名。 “阿爹,这几年突厥频繁入侵,如今朝廷动荡,恐怕正给突厥南下的机会,南下京畿的必经之路,我们是不是早做打算啊?”王晞问。 巧儿爹想了一下:“不至于,泾阳乃关中腹地,朝廷应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过,胡人都是豺狼凶狠之辈,生死大事,再小心也不为过,晞儿你顾虑的对,眼下咱们得快点收完粮食,一旦事情不对,咱们一家便赶了牛车往南边跑,多备些粮食,路上也好有口吃的。” 许是久历战乱,见义父对危险有丰富的预案,王晞便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可惜李渊从此便退居幕后了,武德年间勋贵多如狗,封爵遍地走的年月一去不复返了。王晞的权臣之路将会愈加艰难,要知道太宗朝非大功无以封爵,一代名将苏定方,到了李治上位十几年后才封了邢国公。薛仁贵南征北战,也是到了李治年代才封了个平阳郡公,现在的封爵要么是李世民天策府的老班底,到贞观末年也是死的死,诛的诛,颇为凄惨,而想做权臣,有个能抬得起头的爵位,必不可少啊!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章 逃亡 张家庄子以西的小河边,一位少年凭江而立,烈烈河风吹起衣衫,长发飘逸,右手长刀拖地,眸间凌厉而未见杀气,颇有古之侠客潇洒之风???? “阿娘,哥哥在做什么啊????咦??哥哥的手在抖唉??哥哥是病了吗???”小巧儿的奶声随着风声传来。 崔氏看了远处的王晞一眼:”许是累了个吧,你阿耶的刀很重的???” 王晞尴尬的收起手中的横刀,刀是在义父的床底下翻到的,明显业余的手工木匣里,厚麻布细细的裹着,刀柄没有像电视剧那种花哨的装饰,刀身黝黑,刀锋雪亮,缝纫只开到刀身的一半左右,此时闻名世界的唐四刀还远未成熟,听义母说,这是义父当年在来护儿帐下时的佩刀。 王晞见到后爱不释手,兴奋的问义父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结果王起纳闷的回了一句,刀而已,要个甚的名字? 王晞不管,就私下里给刀起了个名字:破晓。暗合王晞自己的名字,王起看王晞玩的兴起,也就随他去了。 七月末,夏粮终于接近尾声,情形却越来越不对了,张家庄子小河西便是北上的官道,近日里不断有流民南下,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好不凄惨。一时间,张家庄子,人心惶惶。 八月初,马大脑袋带来了太子登基,尊李渊为太上皇,长孙氏为皇后的通告,临走时王晞拉着马大脑袋低声问:‘马叔,您与我义父多年相交,两家也时常走动,如今世道混乱,烦请马叔给个准话,北边的突厥真的打过来了?” 马大脑袋犹豫了下,还是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县里封锁消息,就怕治下乱起来,前段时日,突厥南下,原州的兵马已经退守泾州了,据说突厥号称二十万,也不知道泾州能不能守得住,小子,跟你阿爹说一声,早做打算吧,阿叔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王晞向马大脑袋离去的背影躬身一礼,急忙回去找巧儿爹商议。 “去跟乡亲们说一声,各家收拾收拾,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粮食都想办法藏起来,往南逃,最好去长安,京畿地方应该还是安全的。”巧儿爹和张老头等村里几个年纪大的乡老商议一番后,决定道。 王晞去了一趟许家庄,许老员外对这个救了自己小儿子的少年也颇为敬重,听了王晞之言,当下便决定举家去往雍州府的铺子里住几天,想来突厥历来南下,多掳掠乡野,而甚少攻城。许二郎还邀王晞一起去,王晞拒绝了,许家在雍州城只是个小人物,若真遇到突厥围城,恐也不会好过,还是不要去给人家添乱的好,王晞只借了一口铁锅便匆匆离去。 王晞和崔氏把所有的麦子磨成面粉,又吧所有的荤油拿出来,崔氏怔怔的看着王晞手脚麻利的烙出一张一张的油饼,没有香葱且这么凑合着吧,天气转凉,应该能多放几天,也方便路上食用。 各家各户忙着把带不走的粟米粮食藏起来,巧儿爹就在打铁棚子里挖了个地窖,将带不走的粟米全都埋了进去,大家在小河边集合,张家庄子剩下的妇孺老弱总计一百一十八口人,浩浩荡荡便开始了逃亡之路。 渭水以北的官道上挤满了南逃的百姓,距长安城并不遥远,由于张家庄子妇孺居多,走了整整五日,才到西谓桥,也就是俗称咸阳桥。 张家庄子总共就两辆牛车,王晞也下来走路,把牛车让给行动困难的乡亲,一路上经常见到衣衫褴褛的难民走着走着便倒了下去,那些在凉州或者原州逃亡至此的人不知道走了多少昼夜,身上的粮食应该早就吃光了。 善良的小巧儿递给一个跟着王家牛车一路的小孩一张葱油饼,被巧儿爹一阵怒骂,小巧儿委屈红了眼睛,王晞开始以为只是义父爱惜粮食,待看到不远处红着眼睛打量牛车的几个汉子后,便明白了义父的用心良苦。 王起横刀出鞘,冷冷看着那几个汉子,那些饥民对峙良久才讪讪离去、。 过了咸阳桥,又行半日才见到巍峨的长安城,还未靠近,便有官府的府吏吆喝着领着寻一处地方安置,没有任何遮风避雨的地方,只是每隔几百步就有官府设置的放粥点,清水汤里的粟米粒子恨不能照出人影来,好在张家庄子众人粮食储备足够,还不用去喝那清水一般的东西。 玄武门之变和李世民登基都如史书所载,王晞推算了下时日,眼下已经是八月下旬,再过七八日左右,李二就会在便桥与颉利可汗斩白马而盟,之后突厥就会退兵。 张家庄子的乡亲聚在一起,由于壮丁都不在,王起便组织了王晞一般大小的孩子和一些健妇,分成两班轮流值守,饿急眼的灾民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人在夜里被抢光了衣物粮食了,官府的人手看管着派粥和不出大乱子已经捉襟见肘了,更不会管这些小事。乱世人命贱如狗,这句话王晞直到今日才深有体会。 期间还有大户人家的管事样子在人群中走动,说出多少多少钱,买几个小童丫鬟,然而爹生父母养,不到最后一步,哪个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子女卖给别人呢? 张老头看着那几人小声的对王晞道:‘别看他们人模狗样儿的,要是真看上哪家的娃娃,爹娘不卖的,到了晚上,准会带了贼人来劫走。’ 等了几日,王晞没见到张老头所说的贼人,官府派了府吏在灾民中奔走呼喝,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敬德在泾阳大败突厥,阵斩两千,俘获突厥俟斤,这个消息,终于让死气沉沉的难民营有了些生气。 打听了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大概在皇家禁苑的西侧,大抵是看不到李二率六骑出城,斥退二十万突厥大军的英姿了。 在张家庄子的储备粮食就快要耗尽的时候,灾民们突然发现,大批的军队自长安城浩荡而出,有人奔走相告,陛下率大军出征了! 王晞起身望向西方,想象着二十万虎狼之敌阵列在前,李二雄姿英发,六骑出阵,呵斥怒骂颉利可汗,胡虏尽皆震恐????可惜身在其时,未能逢其事,何其憾也。 九月初一,官府规劝灾民突厥退去,引导流民回归乡里,张家庄子的人归心似箭,都想快点回去看看家里的房屋粮食可还安好,那是一家人过冬的保障。 大抵是没了来时的粮食负重,乡亲们只用了三日便回到了张家庄子,可喜的是,张家庄子一如临走时的模样,除了个别门户被闯入的流民破坏,房屋大都完好,只是粮食由于新收又藏的较为隐蔽,有些潮湿霉变,村民们赶紧清扫场地晾晒。 帮着义父清出了粮食,一律摊在院子里晾晒,王晞歇口气思考着日后的打算,张老头背着药箱,赶着牛车,怀里还抱着无人看管的孙儿,冲着王晞打招呼:“小子,随某去出诊不?” “咦?没有某的大名帮衬,竟还有人找你问诊?””王晞打趣道。 张老头啐了一口道:“前几日在长安城下认识的太平乡一位员外,应下人家给他家里的老母看诊,不好推托,某可能要晚间才回来,儿媳妇在家晒粮食哩,晞哥儿,一会儿无事的时候去帮衬下” “得嘞,寿哥儿出门在外,乡里乡亲,应该的,放心吧。”王晞回应道。 张老头儿子名叫张寿,六月初被征了府兵,整个夏收就张老头和儿媳妇忙里忙外,还要看顾这两岁的孙儿,着实不易,平日里乡亲们能帮的也都帮衬下,王晞很喜欢的这种朴实的民风,在2018的时代,农村早就腐化了。 送走张老头,王晞灌了碗凉水,正要去张老头家帮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慌乱,许家庄子方向黑烟阵阵,像是着火的样子????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一章 滔天血恨 张家庄子的乡亲惊诧的看着许家庄方向的滚滚烟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自慌乱间,只听一阵马蹄声急速而来,抬眼便见小河西大批的骑兵正向张家庄子方向奔了过来! “突厥!”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张家庄子顿时炸了锅,众人兔走豚奔,竟还有人慌乱的去收粮食。 “快跑,别管粮食???”王晞刚喊了一嗓子,便被巧儿爹一把提起,扔到先前埋藏粮食的打铁棚子里挖的地窖,又把巧儿娘和小巧儿都扔下来。 “阿爹?????” 王起看着王晞认真的道:‘晞儿,你是男儿,又有大学问傍身,若某有何不测,照顾好你义母和巧儿。’ 说罢便拖来平日里吃饭的桌案,盖在洞口。 “阿爹你要做什么?”王晞惊恐道。 崔氏珠泪连连:“夫君??????” 地窖洞口颇大,桌案无法盖住,王起看着妻子:“他娘,某这一生最幸运便是能讨到你做婆娘?????” 王起抹了一把眼泪,又拉过些杂物、牛车把洞口遮住,提起那把相伴一生的横刀便走了出去。 地窖口还有些缝隙,王晞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王起大声的呵斥村民快跑,而突厥的骑兵已经踏过小河了。 王起手持横刀挡在村口大喝道:“某乃大隋荣国公帐下亲卫先锋王起!大胆胡儿,竟敢袭我村落,速来受死” 胡骑未至近前,便已悠然散开,皮甲小脏辫,弯刀驰快马,哇哇乱叫着便砍向王起。 横刀破甲,王晞仿佛看到了当年高句丽战场上那个所向披靡的王起,只见王起一跃而起,横刀挥过,一名胡骑人头冲天而起,王起顺势夺过战马,一提缰绳,战马长斯一声,腾挪间横刀劈砍挑刺,马上的王起展现出他久违的高超武艺,当曾经忠厚和善的张家庄村正再次拿起横刀之时,可能只有见识过他曾经武勇的妻子崔氏才能忍住惊诧???? 只是几个对冲而过,便有数名胡骑落马,数十名骑兵分出一半围着王起旋转,另一半则冲进村子烧杀抢掠??? 王起眼眶通红,大喝一声,便提刀猛冲,胡骑不敢硬拼,纷纷让开,然而寡不敌众,突厥骑兵的缠斗有了效果,在又劈落了七八骑胡骑之后,王起身上已经披创无数,一位黑甲突厥纵马冲过,一刀便将力竭的王起劈落马下。 王起吃力的扶刀站起,犹自大喝道:“某乃大隋荣国公麾下亲卫先锋王起,胡儿速来受死” 一位身上皮甲式样明显不同的将领越众而出,看的出那将领非常年轻,面白短须,黑色的皮甲上绣着金色纹路,胸口绣着金色的巨大狼头。 那将领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话:“如今唐王称天子,缘何来的隋朝虎将?” 王起颤抖的手提横刀指向那将领道:“某乃大隋荣国公麾下亲卫先锋王起,胡儿,尔可敢上前受死,” 那突厥将领看了刀都拿不稳的王起道:“大草原敬重勇士,死在我的手里,也不算辱没了你。”说罢抽刀上前,一个转身,弯刀挥下,王起的头颅应声而落。 “义父!”目睹一切的王晞血泪横流,崔氏含泪死死的捂着将要痛哭出声的小巧儿。 突厥将领用突厥语大声吩咐了一句,身后的突厥骑兵立时哇哇叫着冲进了村子,村民们本就妇孺老弱,如何能跑的过战马,被胡骑自身边冲过,挥刀屠杀?? 骑兵杀完了人便开始收集乡亲门晾晒的粮食,王晞咬牙看着一名胡骑拖着张老头年轻的儿媳就在不远处的草垛上撕毁衣衫????那些平日里和善的乡亲不断的倒在屠刀下?? 王晞恨不得立即冲出去,舍却了这一身血勇,与那群畜生同归于尽,可是他不能,他身后还有义母和巧儿! 突厥,我王晞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必屠你全族! 劫掠和屠杀持续了数个时辰,最后那突厥将领用突厥语大喊一声,胡骑开始四处放火,整个张家庄子都在燃烧。 大火弥漫,胡骑还未走远,噼啪声中,地窖上方的打铁棚子轰然倒塌,幸好地窖上盖的桌案是石板材质,应该不会被烧穿,不一会儿又一声响动,竟是院墙又倒塌下来。 透过地窖的缝隙,王晞看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估摸着胡骑已经走远,便试着推开地窖上覆盖的东西,用了试了下,竟然纹丝未动,崔氏见状急忙起身帮忙,可是丝毫无用。 “有人吗?来人啊!”王晞大喊道。 可惜地窖外面寂静无声,连平日里的虫鸣都消失无踪????张家庄子没有活人了??? 被困在地窖下,王晞心急如焚,好在尚有些缝隙能透过空气和光,可是地窖里没有食物和水,根据外面的天气变幻,王晞估摸着已经被困两天两夜了,小巧儿嘴唇泛着白,倒在义母怀里昏昏欲睡。崔氏也十分虚弱。 王晞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自从来到张家庄子,王晞一直在消极的应对,给秦琼写了一封信后就以为万事大吉,以为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一定能在大唐玩的兴起,如今这般下场,岂不是咎由自取!来大唐六个月了,六个月本能做许多事情的! 仔细回忆着记忆中的历史,渭水之盟突厥退兵,保险起见,李世民还令长孙无忌和李靖伏兵豳州,这种情况突厥怎么还敢入泾阳劫掠!王晞啊王晞,你枉为后世人,尽信书不如无书!读几本史书就以为智珠在握?!如今待你如亲子的义父就这么被胡儿杀死在你的面前,你又能做什么?! “晞儿,我死后????你和小巧儿食用我的血肉,一定要活下去????”说着崔氏不知道在哪里拿出一把短刀,就要割喉自尽。 王晞大骇,拼尽全身力气一把夺过短刀,王晞大哭道:“义父临终前命我照顾好义母和巧儿的??阿娘,你不要吓我???我们一定能活下的” “晞儿你?????”崔氏经历了丧夫大恸,又两日夜水米不进,如今悲愤交加,竟是登时晕了过去。 王晞拿过短刀,看了看小巧儿和崔氏,咬牙划过手臂,鲜血涓涓而下,王晞急忙将手臂凑到小巧儿嘴边。昏迷中的小巧儿小嘴吧唧吧唧的如饮甘泉,看着王晞心里一阵欣慰。 又给昏迷的崔氏喂了少许,王晞再也支撑不下去,歪头便昏了过去。 朦胧中,仿佛听到了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王晞想要大声呼喊,可惜张张嘴竟是没有声音。 好在不久,就听到一个声音喊:“校尉,这里好像有人!” 地窖上的杂物被一一挪开,刺眼的光亮射入,入眼的场景却让周围征战无数的大唐府兵全都红了眼睛,一位全身明亮铠甲的年轻将领轻轻晃动下王晞:“小郎君,醒醒,某乃振威校尉程处默,小郎君,快醒醒??” 王晞吃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下镶嵌在铠甲里的年轻脸庞,是汉人的脸,拼尽全身力气道:“吾乃??鬼谷门下当代传人,王晞,速救我阿娘,和妹子????” “校尉,昏过去了,许是多日未进水米,太过虚弱,这娃娃是好人啊,为了母亲和妹子,竟然以自身骨血饲之,忠孝之人。”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军士为王晞包扎了伤口道。 程处默看着王晞,摸了摸发酸的鼻子自言自语道:“鬼谷门下吗?某家这回是捡到宝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二章 险死还生 大唐西京长安城宿国公府小西苑 摆设极为雅致的小厅内,王晞动作优雅的摆弄着小茶壶,基础的茶艺是生意场上基本的生存技能,而此时的大唐还在以盐、姜等佐料,辅以羊油烹茶的阶段,而对坐的程处默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王晞动作。 脱了盔甲的程处默显露出本来极为年轻的面目,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抿了一口茶,对着王晞恨恨道:“倒是会点新奇玩意儿,你最好没有骗某家,家父递上奏折言有鬼谷高徒问世,如今已有两月有余,陛下竟一直搁置不理,若你实为欺世盗名之徒,某和家父算是自朝堂之上丢尽了脸面,倒是某必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自那日被程处默在张家庄子救回,两个月来王晞母子三人就一直住在宿国公府待客的西院内,院外家将把守,不得自由,但宿国公遣了医匠为王晞母子用心调养身体,吃食用度都是周全无比,只是不得外出,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罢了。 两月来,许是对王晞身份仍有存疑,不仅李二对他置之不理,连府邸的主人宿国公程咬金都未曾一见,总结了下对历史的回忆,王晞大概明白一些,刚刚登位的李二,面对朝野的质疑以及世家大族、隐太子李建成旧党轻视,王晞出现的太过突然,若鬼谷门下的身份为真,则一如昔日汉太子之于商山四皓,对李二的帝位稳固,意义非凡。若王晞得到李二接见后背拆穿身份作假,则李二必定会贻笑大方,本就不稳的朝政也会动荡不已。所以李二的慎重王晞可以理解,至于宿国公程咬金,王晞清晰的记得史书对其的评价:知节此人,处事豪放,而兼通达明,忠贞勇武,善趋祸福。 凌烟阁二十四臣,少有能够寿终正寝的,程咬金能在李治朝还挂帅西征,死后备受哀荣,自有其可取之处! 自称鬼谷门下,是王晞早就筹划好的一步棋,好为他无法说清楚的出身找一个说的过去的借口,鬼谷的名声太大,两个月来王晞极力的表现出隐士高人子弟的样子,可惜小西苑就那么大,能接触的事情有限,王晞也就只能把炒茶的手艺拿出来赚下眼球了。 为程处默再次沏满茶杯,王晞笑道:“小公爷不必忧虑,陛下迟迟不曾召见在下,想是陛下新登九五,朝政繁忙,何况王晞之义母妹子皆在国公府上,晞既自轻,亦不会拿母亲与妹子做赌。” 程处默想了下,脸色稍缓:“倒也是,那等情境下能割腕饲母的人也必是忠义双全的汉子,就冲这一点,某家交你这个朋友!”说罢滚烫的清茶一饮而尽。 “不知在下托小公爷所问之事进展如何?”王晞又问。 程处默自怀中一张信纸递给王晞,又拿起小茶壶自斟自饮。 王晞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八月,上六骑至渭水,与突厥盟,九月,突厥大退。九月初五,有突厥骑兵寇泾阳,大掠村寨,上遣彻查,未果。 就这样?张家庄子百余口人被屠杀殆尽,一个未果就完了?!王晞一拳砸下桌案。 程处默叹口气,放下茶杯道:“兄弟不必忧心,待朝廷休养几年,必定会北伐草原,血此奇耻,到时你我兄弟战阵冲杀,好叫那些胡儿知道,我大唐儿郎的血性!” 王晞红着眼眶对程处默郑重的行了一礼:“当日张家庄子满门遭劫,义父为胡贼所害,晞指天发誓:此生必屠突厥全族!可惜晞手无缚鸡之力,蒙兄长不弃,救晞于危难濒死之际,晞感激涕零,请受晞一拜。” 程处默急忙扶起王晞道:“兄弟这是哪里话,你我既然兄弟相称,何必说这些劳什子,还有不瞒兄弟,为兄我久在军武,粗野惯了,你我说话,切莫如此文绉绉的,颇不爽利~???” 当下二人不由放声大笑,又谈了片刻,程处默当下答应教授王晞些刀枪功夫,其时不管文臣武将,对家学颇为看重,少有外传,那是一个家族传承的重要资源,因此程处默如此大度,让王晞感激不已。 “今日温彦博还朝,满朝文武大臣都去城门迎接了,我父亲也去了,你我正好去父亲的演武场,那里耍的开”当下拉着王晞就往外走。 王晞正想着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小院子了,二人刚要出小院门,只见平日里一直看顾王晞母子的管家匆匆而来道:“有一位道人前来拜访小郎君,已到了前院。” “咦?”程处默疑惑的看着王晞:“兄弟自入住我程府以来,慕名前来拜访者不计其数,不过家父严令一律回绝,这是何人,竟然还进了前院?” 王晞摇了摇头,也说不出所以然。 宿国公府待客的静室内,一个面相白净无须,一身古旧道袍的道士一脸好奇的打量王晞。 王晞看着道士平静道:“不知道道长寻小子所为何事?你我好像未曾见过。” 那道士微笑不语,袖中取出一方玉佩放在王晞面前的桌案上,王晞拿起玉佩,只见玉佩古朴雅致,中间刻着“鬼谷”两个字的古篆。 “道长,这是何意,还请明言”王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道士神秘一笑:“小郎君假借鬼谷之名借宿国公之手求见陛下,所图何事?” 王晞闻言心下大骇,努力克制这声音不颤抖,缓缓道:“道长何出此言?” 道士拿过那方玉佩,看着王晞道:“因为某才是鬼谷门下当代传人,这是我门中历代鬼谷子才能佩戴的玉佩,某家才是当代鬼谷子!” 轰!王晞登时心如死灰!假李鬼遇到了真李逵! 不行!,生意场上多年的摸爬滚打,王晞努力平复着情绪,我不能被戳破,生意场上最善于死的说成活的,即使他就是鬼谷子,也必须让他成为假的! 不对,如果他是鬼谷子,他以何身份进的宿国公府?!有问题! “哦?道长此刻出山就是为小子而来?还是道长也要藉此机会出仕?”王晞试探着问道。 那“鬼谷子”想了一下道:“某隐于山中,听闻长安有人自称鬼谷门下当代鬼谷子问世,便急着赶来看看到底何人假冒我之名讳,若只是求场富贵,某大可饶你一命,若是冒名顶替有辱我鬼谷名声,某必使你生死两难!” “道长还未回答我,可是也要出仕为官?”王晞继续问道。 “当然”鬼谷子道:“我鬼谷一门归隐多年,也是时候出山了,好叫世人知道,我鬼谷之名,并未消亡!” 王晞笑了,鬼谷子的名声太大了,大到他的任何事迹都会被传颂不息,而王晞自来到大唐,所历事件都与资治通鉴相符无误,连张公瑾兵败温彦博被俘,而后太宗渭水之盟命颉利放归都发生了,足以证明此刻的大唐就是历史中的大唐,而大唐的历史却没有任何鬼谷子的记载! 王晞身子前倾,望着那道士道:“你到底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朝中重臣?世家大族?” “什么?”那道士惊骇道。 “不对”王晞又道:“你能轻松出入宿国公府,朝中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么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你是宫里的人?百骑司?” “什么?”道士的表情由惊骇变成了疑惑。 猜错了,王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野史害人啊,传说中太宗的特务机构百骑司看来并不存在?????? “来人,去请程小公爷来,就说府中来了位招摇撞骗的无赖道士,想必小公爷多日未动拳脚,已是急不可耐了”王晞恐言多必失,当下就向外大喊道。 那道士哈哈一笑:“鬼谷门下王晞是吗?哈哈,果然有意思,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拱了拱手,就急忙起身离去。 好险!王晞不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险死还生! 正思付间,听到门外一道洪亮的声音:“某家不过是出去片刻,怎么府中就来了苍蝇么?欧阳胤,某不管你外候官如何得陛下宠幸,若再让某在府中见到你,必叫你横尸当场!某家倒要看看,某为大唐征战疆场,披创无数,是不是还比不过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王晞急忙走出去,只见方才那道士讪讪道:“公爷何必动怒,既然公爷不喜,在下告辞便是。”说罢急忙地头就走,样子极为狼狈。 王晞猜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程咬金了,当下施礼道:‘草民王晞拜见公爷,多谢公爷援手,多日叨扰,让公爷?????’ 程咬金不耐烦的摆摆手:“割血饲亲,是个好孩子,在某家府邸不用那些繁文缛节,多和处墨、处亮亲近,眼下朝政渐稳,想来陛下很快便会召见,届时一展所学,也让老程沾沾仙家子弟的光!哈哈!”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三章:奉诏入宫 三晋两魏南北朝时期。自北魏孝文帝实行均田制,扶助依附农民立户分田,限制普通地主使用奴隶,使得农业得以恢复发展,从而也使手工业的复兴有了可能后,北魏国力渐强。 北魏时年19岁的文成皇帝拓跋浚设置内外候官,名义上负责皇室饮食起居,实则为皇帝监察各曹、州、镇,内外侯官还换上平民百姓穿的家常衣服,混杂在政府、寺庙等地,以此来寻找文武百官是否有什么过失,一旦发现,有关部门就会严加追究、盘查,抓起来,严刑拷打,逼招口供。文武百官接受贿赂赃物,布匹达到两丈,即予斩首。 大抵是身处帝位的危机感,皇帝总要想方设法去看看底下的臣子有没有在偷偷说自己坏话,于是秦有黑冰台、汉有绣衣使、曹魏有校事府,北魏有内外候官,后世明朝有锦衣卫、东西两厂,清朝有血滴子和粘杆处。可见特务机构在各朝代都有涉及。到隋文帝篡周继位,内外候官就延续了下来,王晞一直以为大唐的特务机构是一直盛传的百骑司,没想到是沿用了隋朝的内外候官,更想不到的是堂堂的大唐南海郡公欧阳胤竟然会是李二的私家鹰犬。 王晞望着太极宫的方向,整整两月有余,外候官亲自出马试探,不论结果如何,相信用不了多久,李二就会对自己做出处置了。 太极宫明德殿 弑兄囚父,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李二到底是没有废了李渊,只是尊为太上皇,也并没有将其赶出太极殿,也为自己赚了个孝义的好名声,而李二当下最缺的便是名声了,毕竟弑兄囚父的影响太恶劣了。 太极殿无法使用,李二也只有将东宫的明德殿临时作为朝臣议政之所。 明德殿内,李二眉头紧皱的批阅着奏折,新登九五,叛逆未除,朝野内外的太子旧党,燕郡王李艺????李二当下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 过了好一会儿,李二才抬起头看向跪坐一旁的欧阳胤道:“外候官接触过那位鬼谷传人了?” 欧阳胤施了一礼道:“回禀陛下,自王晞入住宿国公府以来,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都曾去送过拜帖,但都被宿国公推辞,以臣下之见,此举恰巧说明王晞并非是两世家布下之手段,否则此时应不会主动接触,惹人猜疑。外候官遍访泾阳县张家庄子与王晞接触之人,但所获甚微,盖因当日突厥突然背信劫掠,张家庄子与邻近的许家庄子都被屠杀殆尽,只查明,王晞乃是张家庄一屠户收养,其亲生父母以及出身何处不详。” “哼!”李二狠狠道:“突厥,早有一日,朕必定血此大辱!” 待李二情绪稍稍平复,欧阳胤接着道:“臣自许家庄幸存者口中得知,王晞曾经为许家庄一位少年治伤,其时翼国公义子秦怀玉也在当场,臣寻访当日在场府兵,皆称那受伤之人当时血流不止,按军中常例,已非药石能救,而王晞以妇人绣衣的针线亲手缝合,只少倾,便已止住伤势,因此,臣以为,王晞此子却有过人之处!臣还查到,当日王晞曾修书一封,托秦怀玉交于翼国公,信中所言不详,无陛下亲命,臣不敢私查国公府上,请陛下赎罪。” 李二思付了下:“罢了,翼国公于国有大功,不可惊扰,待日后有机会朕会亲自询问,说说你对这位鬼谷门下的看法。” 欧阳胤道:“臣今日趁朝臣俱往迎接温彦博大夫还朝,宿国公不在府中,假鬼谷子之名试探,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但臣总觉得王晞看破臣之身份是另有缘由,至于其是否真为鬼谷传人,臣不敢断言!” 李二起身,晃了晃由于长久跪坐有些酸麻的腿脚的,朗声道:“无妨,朕连当日在玄武门与朕攻杀的薛万彻都能赦免,还命其统右领军,又怎会怕一个未及长成的孩子?传召,明日早朝后,宣王晞觐见,让朕也看看鬼谷门下的高徒是何等风采!” 当日傍晚王晞便接到了入宫觐见的手令,没有电视上的奉天承运,也不用摆什么香案,王晞是草民,若是有官职在身甚至都不用跪拜,手令很简单,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打开读了一句:“大唐皇帝令,泾阳县张家庄村民明日辰时入宫觐见。钦此。”说罢便把诏书递给王晞又道:“陛下特旨,小郎君初至长安,出行不便,明日由奴婢携宫中车架迎小郎君入宫,小郎君且在国公府上安歇便是。” 闻听王晞终于被李二召见,宿国公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国公夫人带着小公爷程处默亲自送来了崭新的袍服,并细细向王晞讲解觐见陛下应该注意的事项,崔氏自义父王起遇害后一直沉默寡言,待王晞谢过国公夫人后,眼含泪水的嘱咐道:“晞儿,阿娘知道你有大学问在身,可皇家自古相伴如虎,切记谨言慎行,阿娘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在心里为你祈祷平安。” 王晞鼻子一酸,当下只得好生安慰,小巧儿自父亲遇害后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活泼,此刻抱着哥哥的大腿轻声啜泣。 王晞没有注意到,宿国公夫人离去时看向崔氏的眼神有些怪异。 次日一早,王晞与义母和小巧儿早早用了朝食,没有穿国公夫人送的名贵袍子,王晞只穿了一身白衣,登了一双崔氏亲手缝制的麻布鞋,仔细的净了口,崔氏十分认真的帮着束了头发。倒不是对宿国公府有什么成见,而是王晞觉得,这身打扮才符合自己深山隐士子弟的身份。 辰时未到,管家就来告知昨日的小太监已经在府门恭候了,义母带着小巧儿还有便宜兄弟程处默亲自送出府门。 长安城有严格宵禁制度,各坊市以墙相隔,而且非三品大员以上府邸不得在坊墙上开门,作为李二铁杆手下的程咬金自不在话下,小太监跪坐在马车内,一名马夫驾车,四名侍卫相随,王晞好奇的望向马车外的长安城,通过一些街市的坊门可以看到坊内一些食肆正叫卖些胡饼之类的吃食,大街上行人还不太多,没走多远,就转到一条广场???王晞开始真的以为是一个小广场,小太监微笑解释后才明白,这就是著名的朱雀大街了。 不多久入了皇城再行不远,便到了太极宫门前,一身光明铠的欧阳胤持刀立在门前,待王晞下马便招呼道:“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王晞看着阳光下有些刺眼的欧阳胤,笑道:“欧阳胤,年十七,以名门子入侍,见赏于今上,奉使和突厥,不拜虏廷,朝廷嘉之,回,封南海郡公。我听闻琅琊郡公戎马半生,披创无数,战阵冲杀搏命,才获封郡公勋爵,而欧阳郡公之勋爵得来何其容易,王晞心里曾多有不忿,今看到堂堂郡公竟然不过宫门守吏之职,适才发觉,幸进之徒与功勋名将终是有些不同的,欧阳公以为呢?” 欧阳胤脸色难看的看着王晞:“小郎君不过方得陛下召见,便如此狂妄与人为恶,不怕自食其果吗?” 王晞哈哈一笑:“武德九年,三月,突厥寇灵州,南海公欧阳胤为行人,率行徒五十人,将掩可汗牙帐,谋泄,为虏所拘。公为我大唐之班定远,王晞又怎敢为恶?哈哈哈???” 欧阳胤脸色彻底阴了下来,凑到王晞耳边恶狠狠道:“小郎君切记千万谨慎,勿要落到某家手里,某家十分期待与小郎君探讨鬼谷一门对刑讯一道有何高见,相信届时小郎君的那些高深学问也就不再神秘了。” 一旁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看着欧阳胤与王晞唇枪舌剑,眼下再也忍不住:“二位郎君有话还是日后再谈,若是耽误了陛下召见,奴婢可吃罪不起。”说罢对着欧阳胤和王晞又叩又拜。 王晞轻哼一声,随着小太监离去。虚张声势,王晞必须拿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挡住一切猜疑和试探,否则他编织的一切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抓到破绽,届时他死不死倒是无所谓,连累了义母和小巧儿才是万劫不复!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四章 舌战群儒 上 明德殿旁边的小暖阁里,小太监留下一壶茶水便匆匆离去了,王晞一本正经的跪坐在桌案旁,没过一会儿,眼角扫了下四下无人,急忙抽出腿不住按捏,唐初的跪坐对于王晞来说简直是一种磨难,在张家庄子时候即使做席地而坐,也不用把屁股跪坐在小腿上那样板着身子?????? 王晞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陈设,一边设想着一会儿的君前奏对该说些什么?在宿国公府上住了两月有余,虽然国公府的人都随意和善,但总是寄人篱下也不是办法。第一次见李二,讨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是王晞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 唐初的建筑没有秦汉时的压抑肃穆,也没有宋时的富丽堂皇,介于两者之间,却更显的一番贵气与开明。 眼下已是十一月,唐朝的历法已是隆冬时节,暖阁里并不暖,王晞穿这身本来是要显示一番隐士高人风范的,当下却是有些瑟瑟发抖了,好在小太监留下的茶汤如假包换,抱在手里嘬一口,葱、姜、花椒好像还有羊油,喝过羊汤吗?恩??比那个味道要淡点????? 今日是初五,大抵是朝参之日,长安九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手里的茶盏已经彻底冰凉了,王晞已经开始研究眼前桌案是什么材质了,说好的陛下召见却依然杳无音信,王晞不耐的刚要走出暖阁就被小太监拦回去了:“前面朝参还未结束,宫中规矩繁杂,小郎君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终于在王晞觉得茶盏里的茶汤马上就要结冰的时候,一个肥头大耳身穿太监服的胖子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呵呵的道:‘小郎君,等急了吧,朝参已毕,且随我来,勿让陛下久等。’ 王晞拱了拱手便跟着走,这太监不简单啊,同样是太监,之前马车接自己来的小太监是绿袍子,这太监竟是紫袍,王晞记得这是代表三品以上的服色。 明德殿偏殿 王晞跟着紫袍太监走了进去,与想象中刘备之于诸葛亮隆中独对的场面相去甚远,大殿中这人也颇多了些。 虽是偏殿,却极为宽敞,不知何处供暖,殿内也很是温热,正面九级台阶之上,李二一身明黄的滚龙袍,头上却没有王晞印象里的小珠帘皇冕,只束了一顶金冠,背后雕龙金色屏风,两名美艳宫女手持宫扇侍立两侧,而李二胳膊杵在桌案上歪着身子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王晞,这和电视里秦皇汉武一本正经的跪坐在龙案前的样子也差太多了! 李二下首,除了左边第一位是位儒衫老者,其余也都是老头,但身穿朝服,尽是朱红、大紫之色,满堂朱紫,大概如是而已。 王晞不住的四处打量,大殿中的众人也都看着王晞,场面一时尴尬无比,直到刚刚领王晞进来的胖太监轻轻咳了一声。 “臣鬼谷门下王晞拜见陛下,愿陛下万福!”说罢惋惜拱手弯腰稽首一礼。 宿国公夫人昨晚曾跟王晞普及过,大唐臣子面君不需跪拜,行稽首之礼即可,但这绝不包括草民身份的王晞。 果然,李二嗤笑一声:“朕怎么不知道我大唐出了一位年少之臣?” 若是常人此时就该改口叩头行礼了,可王晞装作不知,一本正经的再行一礼道:“山野之人不喑大礼,请陛下赎罪。” 李二还未开口,右边一位紫袍老头笑声道:‘王晞,可是二三子玩乐之嬉?” 王晞正要开口,李二摆了摆手手:“高辅诚,先为这位鬼谷高徒引荐一下我大唐诸位名士鸿儒。” 先前引王晞进来的紫袍胖太监应了声诺,便引着王晞先走到上首的儒衫老者处:“这位是我大唐鸿儒,李纲先生,历三朝,德高望重,学究天人。” 李纲!教导过两朝三位太子,结果三位太子两位被废,一位被杀,名副其实的太子杀手,王晞急忙拜过。 高辅诚又依次道:“这位是当朝侍中、义兴郡公、高士廉高大人!” “这位是当朝兵部尚书、蔡国公、杜如晦杜大人!” “这位是当朝中书令、邢国公、房玄龄房大人!” “这位是光禄大夫、宋国公、萧禹萧大人!” “这位是当朝谏议大夫、太子右庶子、永宁县男王圭王大人!” “这位是当朝吏部侍郎温彦博温大夫” “这位是孔圣人三十一世孙、当朝给事中、曲阜县男孔颖达孔夫子” 好嘛!房谋杜断、秦王府十八学士来了三位,连八十岁高龄的李纲都来了,考校之意再明显不过,王晞明白,这一关若过不去,鬼谷之名就是个笑话! 当下王晞整衣阔步走到先前调笑的高士廉面前道:“王晞,晞者,黎明破晓,以无量光破无妄黑暗,若春风化雨,以先哲学问拯世人愚昧!” “原来吾等尽是愚昧之辈!”老李刚一脸笑意的抚着胡须:“黎明破晓,然则至黄昏,黑暗复来,如之奈何?” 王晞向李纲行了一礼,道:“黑暗复来,然则次日,黎明亦至,周而复始,我华夏传承千年不衰,自盘古开天,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先民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然则天幸我华夏,燧人取火,仓颉造字,轩辕造屋,嫘祖教蚕,乃至先秦诸子百家,经纶争鸣,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盛谓之夏!我华夏由此而来,以先哲学问拯世人愚昧,如是而已。” 李纲抚掌大笑:“慷慨激昂,少年意气,鬼谷门下,名不虚传!” 下首的萧禹道:“鬼谷门下以先秦之苏秦、张仪称盛,尔是要以纵横之道问世吗?尔鬼谷门下庞涓、孙膑之无上兵法可学得几成?鬼谷门下还有何等惊世学问,不妨为我等愚昧之人见解一二?” 王晞再次行礼,缓缓踱着步子,而后悠然道:“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宏图一展惊风云,霸业千秋震乾坤!诸子百家称世纪,奇门鬼谷俱真经。吾鬼谷一门,自先秦以纵横、兵法问世,不过为寻求终结乱世之道,然则百般求索而不得,所以鬼谷先师兼学儒、墨、法、道,自然地理,天地玄妙,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 登时,满堂禁声!好大的口气! “既然有如此惊世学问,为何先秦之后,再无踪影可寻?”杜如晦问道。 王晞仿佛进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我鬼谷一门为终结先秦乱世百般求索,可最终换来了什么?或为荣华富贵腐化残害同门,或为君王猜疑而不得不残躯归隐、或为凶徒歹毒之辈刺于市井、或功高盖主而兔死狗烹!先师感世间浮华诱惑,不利于学问研深,遂封闭山门,归隐于云梦山清溪之地,潜心学问,以待天下有用!” “呵呵”王圭笑了笑:“尔言辞激昂,但鬼谷一门消失于世间近千年,不闻世间,又何谈救世?” “不然”王晞道:“鬼谷一门虽然归隐,却一直关注天下,又引世间良才入我门下,乱世之间,也有我鬼谷学问大成之门下出山救世,兴秦之尉缭子,旺汉之张子房,皆是我鬼谷门下!” “呵!”王圭讽刺道:“小子胡吹大气,尉缭子师出何人史书所记不详,但留候受黄石公传书之事世人皆知,尔何敢邀名与你鬼谷门下!” 王晞呵呵一笑:“那敢问王大夫,黄石公师出何人?除此之外,何处有黄石公其他事迹?”见王圭语塞不言,王晞又道:‘黄石公实乃我鬼谷一门秦末汉初之兵家先圣。且并非传书而已,张良幼时便隐性化名随身传艺,否则仅凭一部兵书,又何能成留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名?” 李二看向王晞的眼神已经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悦,捡到宝了!程咬金果然是朕的福将!当年阵前归唐助阵大败王世充,如今又给送了一个千古大才! “尔鬼谷一门以何言志?”李二又问道。 王晞龙行虎步,上前昂声道:“我鬼谷一门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黎民受苦,生灵哀婉,遂在云梦山山门凿石刻字,为我门人志向,上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五章 舌战群儒 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明德殿内,满座寂静,如此宏图伟愿,古圣人也不过如此! 孔颖达嗤笑一声:“浮华小儿,信口雌黄!若世间真有此等伟人,为何千年不显,我儒家自前汉主政,兢兢业业,你鬼谷一门却躲在深山合歌而奏吗?若如此,吾等不如去崇仁坊请几位歌姬来的方便”孔颖达心里有点怕了,尤其是李二看王晞的眼里越来越多的赞赏时,孔颖达真的怕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孔颖达很清楚孔家典籍中记载,当初儒家为了打败诸子百家何等艰难,儒墨两大显学,从最初的学问辩论发展到武装械斗,死了多少人!好歹那时候儒家六艺传承完善,才没有被游侠出身的墨家屠杀干净!董仲舒为了说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复出了多少!那可是生杀全在其一念的汉武帝啊!儒门先哲浴血拼杀得来如今的儒家地位,若是在他这一代的手里被别的学说取代,他孔颖达就是儒家的千古罪人! 王晞走到孔颖达的案前:“孔夫子三十一世孙?你儒家传承千年就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孔丘的后人,日日与娼妓为伍?也难怪他生前如此不得志?????” 孔颖达面色青红,手指着王晞直发抖,却有些怒不能言,上首的高士廉呵斥道:“无知小儿!何敢辱及圣人!” 王晞转身厉声道:“皓首腐儒!方才取笑某姓名者是你吧!某看你长了几根白毛不屑与你计较,你倒真当自己德高望重了?!岂不知名字乃父母长辈所赐,肆意侮辱于当面,这就是你儒家称颂的仁孝之道?!你与这位孔丘后人还真是一丘之貉!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这就是你儒家最大的本领吗?!” 这话一下子打翻了一船的人,儒家传承千年,早已根深蒂固,在做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是当初秦王府的十八学士,其他更是些饱学鸿儒,哪个不自称是儒家子弟?!当下众人大声呵斥,萧禹甚至把茶杯都要扔过来了,只有老李刚饶有兴趣的看着面不改色的王晞。 李二本来一直笑吟吟的看着王晞吵架,待看到局势要把控不住,老王桂已经起身撸袖子了,当下不由得搬起脸来呵斥一声,对王晞道:“当廷相争,乃学问之争,何故辱及他人先祖?!若有再犯朕决不轻饶!你既然颇多贬低儒家,且说说儒家有何不妥之处?” 李二样子装的严厉,但杜如晦却敏锐的感觉到李二话里话外在维护着王晞,要知道辱人先祖,在这个时代尤甚杀人父母,而李二轻飘飘的就将刚才的事情揭过去了,当下杜如晦与房玄龄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不复多言。 王晞向李二行了一礼:“启禀陛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夫子并没有错,孔孟之儒,不过仁孝礼义罢了,七十二贤不断发展壮大儒家学说,但是百家争鸣,尚不能一家独大,直到儒家出了一个狠人叫董仲舒,儒家就开始变了,黄老当政,便攻讦诋毁,墨家衰落,便趁势打压,斩草除根,法家示弱,便吞为已用,直到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开始一家独大,到这里儒家还是积极的,虽对诸子百家颇有不公,但是兼并法家后的儒家确实是国朝稳定最好的选择,而汉武雄才大略,用儒家而非为儒家所用!到他的后人,光武中兴,号称耕读传家的儒门世家开始兴起,他们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在州府县郡兼并田亩,先师曾经说过,我中国之百姓是天下最纯良和善的百姓,只要还有一口吃的,他们就绝对不会拿起刀枪造反,然而汉末黄巾暴起,席卷天下,几欲颠覆汉室!何也?只因他们再无田地可种,亦无粟米可食!而世家大族把持田亩,朝中有人做官又可减免税赋,如此,国家无税赋收入,农户无粟米可食!因何不亡?!” 满堂的朱紫,有李纲这样的鸿儒,有房杜这样的重臣,有高士廉这样的贵戚,闻听王晞之言无不若有所思,而后默然。 王晞又走向孔颖达,看着他道:“曲阜县男、当朝给事中孔颖达孔夫子,我且问你,如今曲阜周边可还有非你孔家之田亩?!” 一言既出,孔颖达面色苍白,大冬日间额头见汗,其实孔颖达也没办法,孔子后人,历朝历代的重点保护对象,千年传承,如今的孔家不论是人数还是资产都是庞然大物,这不是他一个孔颖达能决定的了的! 王晞接着道:“我大唐延续魏晋以来之均田制,又以均田制为基征税赋,行府兵制,然则二百年后,土地兼并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届时朝廷无税赋可收,府兵无兵可调,而天下郡县却满是饥肠辘辘、易子而食的百姓,又一个东汉末年,开始了????” 李二豁然起身,房杜二人面色骇然,李纲眉头紧皱,其余重臣尽皆色变,孔颖达在桌案后不断叩首。 “云梦山可有解决之道?”李二有些森然的问道。 王晞默然不语,土地兼并是困扰着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难题,历朝历代无论是国祚如何悠长,自汉后以上少有能过四百年者,而每朝每代在亡国之时土地兼并也都以达到了顶峰,即便是到了2018年的现代社会,土地收归国有,没有了兼并的由头,但房产却成了一种另类的土地兼并。 良久,王晞才回答道:“云梦山历代先师均无找到解决之法,只有缓解之法,请陛下多给臣些时日,容臣仔细思量,再呈表章与陛下。” 李纲抚掌大笑:“世家大族兼并田亩以致国朝衰弱,此醒世之言,虽历代以来少有此见解,但今日之议绝非首次,小友以此为由,强加恶名与儒门,岂不知于世家望族而言,儒家学问不过是手中工具,我儒门也从没有教人为恶兼并田亩,即便无我儒家,世家大族依然是世家大族,小友强压恶名与儒家,是为与高侍中、孔颖达相争还是别有所图?我儒家自汉武主政以来,融法家、黄老,兼容并蓄,小友若携云梦山鬼谷大学问入世,老朽代表儒家欢迎至极,即便会有学问之争,老朽也敢保证绝无相害之礼,小友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当日于齐国公长孙无忌府上,老朽有幸拜读鬼谷子,鬼谷十三篇,极尽言辞争辩之技巧,纵横要术,今日观小友辞锋之利,果不其然。” 王晞尴尬的行了一礼,不愧是活了八十几岁的名师,一眼就看出问题根本,隋唐之世家已不同于汉末乃至于魏晋,五胡乱华,士族丢弃了祖宗坟茔,也丢掉了信仰,儒家的名头再他们看来只是家族兴旺的工具,而不再是需要生死维护的信仰。 就像隋唐名满天下的五姓七望,即使没有儒家他们也会是五姓七望! 李二缓缓坐下,其余众人也都面色不善的看着王晞,孔颖达恶狠狠的道:“竖子以口舌之利,辱我先祖,定不与你干休!” 眼见一鸣惊人的目的达到了,王晞本待就坡下驴,不成想孔颖达又来这么一句,只得又怼回去:“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确实是与人为善,忠孝修身,治国有书,但是儒家同门相轻的劣根性却也是腐臭至极,西晋八王之乱,而后五胡乱华,中原陆沉,衣冠南渡,抛却祖宗坟茔,狼狈南逃,这些暂且不说,且说南渡后,南逃的士族佣司马睿登基,再立新都,这本也无错,若你等励精图治,仿卧薪尝胆,以图北上中原,复我汉室也就罢了,可你们都干了什么?偏安一隅,与江东本土士族明争暗斗,消耗本就极弱的国力,醉生梦死,放任北方的祖宗坟茔耻辱与胡人的马蹄之下!可怜我鬼谷先师眼见华夏威望,汉人苗裔将为胡虏屠尽,咬牙含泪令当时门中兵家尚未学成出师的冉闵先师出山,以图救我汉人于生死存亡之际,杀胡令一出,诸胡为之胆寒,可汉人天下竟无可为明君,就自立冉魏政权,然则终究尚未兵法大成,最终惨败身死,但我先师虽败,却为我汉人留下薪火,仅凭此一点,我鬼谷一门可能傲视你儒家?” 孔颖达直觉有些不对,却又无可反驳,李二出言道:‘以史为镜,可知兴替得失,儒家兼容并蓄,自也有驳杂鱼龙之辈,不可再卖弄你的口舌之术,为难孔夫子何干?’李二老怀欣慰的又道:“不知此次云梦山共有几位大贤出山,我大唐如今百废待兴,只要于国有用之才,朕都全然接纳!” 来了!最难过的一关终于来了,王晞低头不语,酝酿了一下情绪,眼圈红红的道:“云梦山不在了?” 满堂哗然,李二有些微怒的道:“因何不在了?” 王晞悲声道:“云梦山乃避世山门,为了山门所刻之志,门人逐渐向一些未知的学问领域探索,终于我门中一位师兄在实验一门兵家利器之时,引发爆炸,天摇地动,山洪暴发,土峰倾泻,云梦山毁于一旦,所有藏书典籍,诸位师兄伯长,全都为天灾所戮,家父为云梦山当代鬼谷子,眼见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心力交瘁,在竭力送出小子后,对小子言,从今往后,你就是云梦山当代鬼谷子,云梦山唯一的传人,记得将云梦山鬼谷一脉延续下去!”言罢,便转身投入悬崖,殉葬于山中。小子一路流浪,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只记得过了一个寒暑轮回,在一个大雨天,为张家庄子村正王起所救。”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六章 舌战群儒 下 王晞记得从天而降的事只有义父和义母知道,连小巧儿都不知晓,为了给谎言一个圆满,便精心策划这么一个故事。 满堂鸿儒却如听神仙鬼怪之事,称奇不已,李二与老李刚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道:“朕听闻先秦之鬼谷先圣王栩,自商周而生,秦末而不显世间,寿数千余年,是否如此?” 李二的问题很突兀,王晞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想了一下道:“非也,鬼谷一门起于何时已不可考,门中记载起源之处多于龟甲、钟鼎之铭文,门人读之皆靠臆想猜测,但先秦时有竹简所载,其时天下读书人甚少,且多为公族之后,为了引天下良才而育之,历代先师不得不借鬼谷子之盛名,自春秋至秦末,历代门主皆称鬼谷子,名王栩,此例至汉初天下大定,云梦山彻底归隐,方才废除,而历代先师寿数也与常人相差无几。” 李二有些失望的看着王晞:“你说云梦山毁于一旦,仅余你一人,不知云梦山的那些高深学问,你学得几成?” 王晞面色有些发红,支支吾吾道:“半????半成不到????” “什么?”满场皆怒,高谈阔论了半天,就学了个半成,还不到? 连一向笑嘻嘻的老李刚脸色都沉了下来,李二更是扼腕不止。 “云梦山天摇地动,毁于天灾,某随陛下征讨河间,也曾路过鹤壁之云梦山,为何未见山中有何异样?”杜如晦眼神精烁的问道。 王晞向杜如晦行了一礼:“此云梦山非彼云梦山,小子幼时也曾随家父出山游历,只觉山外世界与山内完全不同,只是小子当时年幼,不识地处何方,大抵如黄帝之于华胥国,五柳先生之于桃花源,不在世间所知之地,且小子直觉云梦山只怕不在如今大唐境内,至于详细之所,小子也无从知晓。” 房杜对视一眼,李二却恨恨道:“出生于多宝金山,却携粒米而出!????也罢,既然已入世,朕且问你,欲于朝堂奉职乎?” 方才拜见之时也未曾跪拜的王晞此时却一撩下摆,跪地泣声道:“臣蒙张家庄王起收养,拜为义父,义父义母待我视若已出,使臣零落之心感激涕零,然则九月初,义父却为突厥所害,王晞不才,愿尽展所学赋予兵事,当日义父被害之日,王晞曾立下血誓,此生必屠尽突厥全族以祭义父与张家庄子一百一十八位乡亲!求陛下成全!”说罢便叩头不止,不多时额头竟已见了血迹。 满堂鸿儒看着泪流不止不断叩首的王晞也是眼圈微红,李二摆了摆手:“尔年齿尚幼,泾阳县的户碟所载,尔不过十四岁,朕的大唐还未到让一个孩童上阵杀敌的地步,且稍安勿躁,朕之长子成乾年方八岁,正与诸子求学于崇文殿,朕点尔为太子侍读,一同入宫求学可好?待日后朕提兵北上,问罪草原,朕许你随军而行!” 王晞知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自己出生来历模糊不清,不可能就轻易允许自己涉足军机的,当下再拜谢恩。 擦干眼泪,王晞又道:“不知太子侍读,俸禄几何?” 李二登时就乐了:“你云梦山学问高深,朕还以为皆是不为粟米折腰之辈,怎么也出了这么个异类?” 王晞一本正经的道:‘非也,钱财利禄在小子眼中皆如粪土,但小子自来长安两月有余,一直寄宿于宿国公府中,总不是长久之计,长安米贵,小子自付无妨,但还有义母和妹子,实不忍其随小子一同受苦?” 房玄龄笑道:“太子侍读等同于太子亲卫,原本为流外不入品级,武德年间太上皇亲许为从九品下,我大唐制,禄米两石五斗。” “这么点儿?”王晞是知道一石有多少的,这点粮食不饿肚子才是怪事。 李二摆了摆手道:“宿国公奏折上言及,当日你与母亲三人为避胡虏而被困于地下,尔为了母亲和妹子,割开血肉以自身骨血饲之,程处默若是再晚去半日尔断无幸理。朕特赐你长安府邸一座,铜百斤,以嘉你割血饲亲之忠孝!” 王晞被小太监领着轻松的走出宫门,欧阳胤已不在这里,可是小太监却转身回去了,早上是被车马送来,回去就不管了?我他喵的怎么回去啊?眼看日头都是下午了,王晞中午饭都没吃呢,还想尝尝李二的御宴是什么滋味,没想到就这么给打发出来了。 正腹诽着李二小气的王晞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正无聊蹲在地上画画的程处默。 程处默见王晞出来,急忙高兴的跑过来:“兄弟如何?陛下给你封了个什么官?” 王晞撇嘴道:“太子侍读,从九品,刚入流的芝麻小官。” 程处默长大了嘴道:‘兄弟果然是有本事的,且不要小看太子侍读品级高下,兄弟不知道多少国公大臣打破了脑袋想把自己的子侄送进宫为侍读而不可得,也只有长孙家的侄子得蒙陛下恩赐,你这太子侍读可比兄弟我这八品的宣节校尉稀罕多了!” “是吗????” 明德殿内,李二看下殿内的众位大儒:“诸位以为如何?” 高士廉道:“陛下,此子来历不明,且张口就要进我大唐军伍,臣担心别有所图,如此不明之人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恐为不妥,臣请陛下三思!” 王圭道:“臣附议!” 孔颖达:“臣附议!” 萧禹:“臣附议!” 房杜二人与温彦博皆默不作声,李二不以为意,看向李纲道:“文纪先生以为呢?” 李纲捋着花白的胡须道:“言辞锋利,见解独到,非有大学问之名师教导不可得,且言行举止皆有不同常人之处,臣以为陛下可试用之,至于其言及云梦山出处之事,臣也不知所以然,但臣 以为有不实之言也情有可原,其曾言及,鬼谷出山弟子少有善终,而遍观史书也却有其事,即便是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也是功成隐退才躲过汉王之兔死狗烹,云梦山隐世多年,谨慎些也是应有之理,而若王晞背后真的还存在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山门,其是否可以为陛下所用就看陛下如何对待王晞了。至于其他可能,程公爷所言,程小公爷是临时起意才路过张家庄子,而小公爷再晚去半日,王晞母子三人则再无生机,若为阴谋,则要引突厥屠村,再引小公爷路过,老夫以为断无可能,且能做出割血饲亲之忠孝之举者绝非大恶之徒!” 李二满意道:“文纪先生所言甚得朕心,不管其出身如何,只要于国有用,朕都敢用之,不论是随朕征战天下的功勋之臣,还是替朕厘定朝堂的政事元老,朕都以功封爵,不吝赏赐,朕绝不做那兔死狗烹之事,朕以诚心待之,也相信朕之君臣相安,可共享富贵!” “陛下圣明!”群臣起身稽首而贺。 王晞不知道,他在明德殿里如履薄冰的舌战群儒之时,义母崔氏也在接待一位贵客。 宿国公夫人抿了口茶,道:“晞儿的烹茶之道果然有独到之处,入口清香,全无荤腻。不愧是高人子弟,妹妹倒是捡了个好儿子。” 崔氏动作优雅的又为程夫人斟满:“姐姐有话不妨开门见山,你我虽然久不见面,到底是出自一门,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宿国公夫人笑道:“要不怎么说,这缘分自有天定,那日处墨救回你们母子三人,我便看妹妹眼熟,到底是多年未见,至昨日里才敢认定确实是妹妹,妹妹当年一走了之,多年杳无音信,这些年过的可好?” 崔氏奇怪的看着程夫人,良久才噗嗤一乐:“姐姐还是这般心机深沉,若你我不是自幼交好,就方才所言,还当是姐姐刻意挖苦呢,你我自幼相知,便免去不必要的试探吧。” 程夫人无奈地叹口气:“唉,妹妹还是这般洒脱,我能做什么?是老家主的帖子递进了宿国公府,说要见见晞儿,被公爷给推了,家主又使人传信给我,我能怎么办?” 崔氏怒哼一声:“那老不死的又想要作甚?” 程夫人张口结舌:“崔莺莺,你这些年乡野生活惯了,言语竟这般放肆,到底是家门长辈,怎敢如此?!” 崔氏一脸怒气,却也并未反驳。 程夫人又道:“老家主听闻妹妹收了个义子,是先秦时的大贤鬼谷子的后人,便传了信来,问需不需要崔家帮忙打点一二,既然拜了崔家的闺女为母,也算是半个崔家人了????” “休想!”崔氏怒喝道,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当日他为了巴结荣国公来护儿不惜自降身份把我嫁给来护儿的家将!逼的我父母忧病而亡,好在我夫君虽然出身低微,却对我百般恩爱,我也为能嫁得良人庆幸不已,可结果呢?!荣国公一死,他为了再巴结宇文家迫不及待的追杀我夫君,累我腹中数月胎儿枉死,他何曾当我为家人!?” 程夫人急忙安慰:“好了好了,妹妹不气,家主当年做的确实过分,也不怪妹妹,好了啊,免得气坏了身子???” 安慰良久,崔氏突然轻笑一声:“老家伙半生筹谋,牺牲子女亲人到处联姻,结果呢?北朝后魏第一大族的清河崔氏,如今就只有一个崔义玄做到了左司郎中,从五品的小官,且崔义玄年过半百,恐怕再也无望高升,清河崔氏如今在朝无显官,又无后继人才,衰微已是必然,老家伙算计了半辈子得此结果,竟然还能活得下去,想来也必是时日无多了。” 又看了看程夫人道:“崔贞,倒是你运道不错,你父亲力排众议把你嫁给了当年的绿林汉子做妾,不曾想一转眼,你不但转正做了大房,还成了宿国公夫人!可惜,程公爷是个精明人,老家伙恐怕指望不上啊???哈哈哈哈??好??哈哈” 程夫人看着昔日知书达理的妹妹如此的疯癫,不由也是心疼不已,无奈道:“你说说我这是图了个什么?早知道就不理这般差事了,左右是封家书而已,天遥路远的推脱没收到便是,也好过让妹妹一阵挖苦。”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七章 经学名儒陆德明 方才大殿之上王晞疲于应对众儒诘问,无暇他顾,待得与程处默回府的路上王晞才猛然惊醒。 太子侍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太子应该是年仅八岁的李承乾,也是老李纲太子杀手生涯的最后一个战果,如果不出意外,李承乾最后与魏王李泰争位,后同侯君集谋反被废,而一旦成为太子侍读,就是实打实的太子一党,再无选择!王晞还要做大唐的权臣,怎么能随李承乾一起玩火?! 可是眼下高宗李治还未出生,而王晞已经应下了太子侍读的诏命,此时再去求李二换掉恐怕会得不偿失啊?~~~ 李二赐给王晞的宅子是一处前隋侍郎的别院,程处默随王晞去看了一眼,由于久未住人,院子有些破败,两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在寸土寸金的安邑坊尤为珍贵,程处默就羡慕的对王晞说过,安邑坊北临东市,乃是一等一热闹之所,东市以西乃是平康坊,乃是有名逍遥之处,王晞还待疑惑的问有何逍遥之处时,见程处默一脸的坏笑,这表情????大概男人都懂的?? 再往北便是公主、亲王府宅遍布的崇仁坊与胜业坊,程处默吸了吸鼻子酸酸道:“陛下真是大气,就这处宅子所值怕不下千金。” 由于院落枯草丛生,灰尘满地,暂时住不得人,王晞只得先回宿国公府居住,得知王晞被点为太子侍读,宿国公府上下满是艳羡,只有程咬金有些遗憾的咕哝了一句:“某的奏折上可是举荐入右武卫的,如今军中的文吏太少了”想想若王晞真的是鬼谷之后,去右武卫做一届文吏未免有些屈才,又打消这个念头。 义母崔氏为王晞引荐了程夫人这位便宜姨娘,二人虽然并非同父母所生,但是具出清河崔氏南祖一脉,自幼熟知。当然也一并认下了程咬金这位便宜姨丈,还有程处默、程处亮等几位表兄. 突然多了许多亲戚,让王晞之前那种初来大唐、举目无亲的孤独感减弱了许多,又有了生活的真实感。 东宫崇文殿 李承乾不满的瞪着王晞:“王侍读为何一直盯着孤的腿脚看,可是孤的鞋子有何不妥?还是孤的走路姿势不雅?” 王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史书记载李承乾成年后有腿疾,虽然无碍行走,但国之储君容不得半点瑕疵,腿疾也使李承乾在面对备受宠爱的弟弟魏王李泰时空前的不自信,最终伙同老岳父侯君集造反,事败被废,凄凉无比。 但是此时的李承乾步伐稳健,全无八岁孩童应有的活泼跳脱,贴身太监侍立左右,李承乾左手胸前,右手背后,一副天家子弟的贵气油然而生! “王侍读!”李承乾见王晞不答还神游天外,有些恼怒的道。 王晞在小太监惊讶的目光中,鬼使神差的捏了捏李承乾因为生气有些可爱红嘟嘟的小脸,待下手后才觉得不对。 李承乾脸涨的通红:“你???你?????” “大胆!”一位大概三十岁左右和王晞一样浅青色官服的文士冲进来大喝道:“岂敢轻薄太子殿下?!” 轻薄?!这个词用的??????王晞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拱了拱手道:“臣观太子殿下天真无邪,一时失神,请殿下赎罪!” 李承乾面上泛起一阵恶心的表情,有些嫌弃的看着王晞:“罢了罢了,父皇教我宽忍待人,孤不便轻罪于人,但你以后离孤远一点。” 额???魏晋以来,贵族风流不禁男风,隋唐也盛行娈童男宠之风,这位太子殿下大概误会了! 方才那位呵斥王晞的文士又道:“某听闻陛下亲点了一位世外高人子弟为殿下侍读,不想竟是个浮华竖子!某不管你是鬼谷子也还是圣人子弟,既然来到东宫,便收起你那些山野之气!” 王晞瞥了一眼文士,有些不耐烦:“汝是何人?太子殿下都说了不罪于某,何又轮到你来聒噪?!” 文士大怒:“某乃陛下亲点太子侍读长孙家庆!陛下命我等????” “太子侍读?谁不是呢?”王晞一怔,长孙家的人?嘻嘻,日后某要做权臣,首先要做的便是干掉长孙无忌,你竟然是长孙家的人:“原来是长孙兄啊,哎呀,一直听闻长孙兄台家学渊远,学问莫测高深,晞虽远在深山也略有耳闻,不想今日竟有幸拜见,真是有幸????” 长孙家庆惊讶的看着王晞,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何前倨后恭,难道山门中人都是如此喜怒无常吗? 正说着殿外由宫女太监领着进来一群李承乾差不多大小的皇子,皆是衣衫华丽,头戴金冠,看上去贵气逼人。 王晞小声道:“左右无事,长孙兄不如为我介绍下诸位皇子?也免得日后莽撞,为太子殿下惹下麻烦。” 长孙家庆极不适应王晞这种自来熟的态度,但是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耐着性子道:“那位紫袍的便是陛下前几日加封的汉王、皇三子李恪殿下。” 因为电视剧的关系,王晞对李恪的印象极好,李世民评价“英果类我”的皇三子李恪,可惜因为不是长孙皇后所生,长孙无忌一力诋毁,不仅争位失败,最后还被冤死狱中。 “那位是皇四子、卫王李泰殿下,虽然还尚年幼,却勤学聪颖,年方七岁,却已读得《论语》,书法也将有小成,卫王殿下与太子一母所生,众皇子中最为亲善。”长孙家庆一脸自得的看着李泰。 王晞撇撇嘴,2018年的琅琊广场上能写一手好字的七岁小孩多了去了,与太子亲善?呵呵??? 长孙家庆没留意王晞的表情,继续道:“那两位是皇五子李祐殿下与皇六子李愔殿下,皇五子前几日与汉王一同加封,封为楚王。皇六子年幼,尚未封王。” 李二贞观以前生的儿子大多都在此了,王晞看着殿内的五个小娃娃,想想史书记载,竟是只有最小的李愔活过了三十五岁,李世民一世英名,却在为父一道上,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诸皇子年幼,还尚未开府建牙,因此当初天策秦王府专门为太子讲学的十八学士之陆德明、孔颖达便身兼了诸皇子的蒙学老师。 王晞在长孙家庆那里打听到,昨日里得罪狠了的孔颖达今日休沐,该国子监博士陆德明讲学。 长孙家庆对陆德明十分推崇,言其历经三朝,南陈后主的承光殿供奉名儒,隋炀帝召其为秘书学士,高祖李渊登基后,又召其讲经纶,称其“德明驳难,随方立义,遍析其要,众人为屈。” 五位皇子五条桌案,王晞和长孙家庆就跪坐在太子身后,所谓侍读就是陪太子读书,像长孙家庆已年三十岁,家学渊源,已不需要读这些蒙学读物,而王晞是根本不想读,所以两个人只是纯粹的陪太子读书而已。 陆老夫子因材施教,李愔与李祐还在识字阶段,别嘱托他二人临摹千字文,李泰已能读论语,便嘱托其从头开始,逐篇背诵。李恪与李承乾稍慢一些,也被安排先读顺,再背诵。 其实这样的蒙学是根本用不到陆德明这样的经学鸿儒的,随便找个教书先生也不一定比他差,尤其看到陆德明的填鸭式教育,王晞不由得撇撇嘴,论语共一万五千九百字,也不尽是真知灼见,死记硬背有个屁用! 陆德明许是注意到了王晞的小动作,隔着桌案坐下,温和的道:“王侍读出自云梦山高门,可是对老夫教学有何见教?” 王晞行了一礼道:“不敢,陆夫子乃儒家名士,晞不敢妄言。” 陆德明呵呵一笑:“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老夫听闻昨日殿前面君,王侍读以纵横之术威慑满堂,孔颖达之辈皆为王侍读言辞所慑,为何今日却如此温顺?” “只因陆老夫子乃真正的道德儒士,纵横之术讲究陈述利害, 以达目的,夫子您是君子方正之心,出言问小子,是真的在问小子,而非有试探更无要挟讽刺,便无利害可言,因此纵横之术于陆夫子而言并无用武之地!”王晞回复道。 陆德明的脸色更加有趣了:“我与王侍读初次蒙面,王侍读又如何得知老夫就是真正的君子方正之人?莫非鬼谷一门真的有驭神算而测无常之奇门秘书?” 王晞笑道:“我鬼谷虽然不称孔子门生,但孔子所云:敬鬼神而远之。吾鬼谷先师也深以为然。先师著作鬼谷十三篇中,纵横一道便有察言观色之法,孔颖达夫子听闻小子自深山携非儒家之术而出,便面有傲色,甚至出言讥讽,其不过是自觉儒家学问才是世间正统,心底狭隘,自然为小子所趁。 陆夫子初见小子,已知小子并非是儒家门下,但是对小子却与常人无异,当小子对夫子教学面露质疑之时,若是孔颖达在场恐怕会当场发作,而夫子却依然面色和煦,想小子问及得失,所以小子说,陆夫子乃真正的方正君子。” 陆德明抚掌大笑,良久才道:“云梦山果然是高深莫测,鬼谷十三篇自先秦至此传承艰难,只听闻齐国公长孙无忌府上有残片收集,小友既然出自云梦山,不知道可还有书册流传?” “没有”王晞抱歉道:“小子出山之石云梦山典籍已经毁于劫数,且我云梦山教学之法只授大略,而不强求背下,所以小子恐不能为夫子默书。” 陆德明有些遗憾:“也罢,老夫与齐国公也算相识,日后去讨要抄录一份便罢,方才小友言及云梦山教学之法与老夫不同,不知可否详谈?” “自无不可”王晞道:“云梦山埋首学问本就为造福世人,断不会做敝帚自珍之事。吾观皇子所学之千字文,不过以文字堆叠,图见其字,而其意多有不通,蒙学不过童子之龄,学之甚难,吾云梦山有一蒙学之文,或许更合适一些。” 陆德明激动的道:“小友愿意写来?” “自然”王晞取来纸笔,一众大小皇子也都好奇的围坐过来,只见王晞提笔写道: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八章 帝王之术 王晞辅一下笔,陆德明便赞道:“书法筋健洒脱,棱角分明,但是笔力稍弱,想是临摹自他人风骨,且时日不长,尚须磨炼。”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 随着王晞笔耕不辍,陆德明的眼睛里由开始的赞赏,逐渐成为震撼! 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唯一经。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王晞满意的揉着发酸的手臂,陆德明如获至宝的小心吹干墨迹,轻声诵读,不由大为欣慰:“通俗易懂,三字成经,囊括文学、历史、天理、人伦,又有我华夏之忠孝节义,郎朗上口,端的是篇惊世大作,用以蒙学,比当事半功倍!” 陆德明脸上的皱纹就像开了的菊花,层层散开:“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不知这窦燕山是何人” 王晞拿袍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自己已经很小心的把唐以后的故事删减了,不想还是漏了一条,当下解释道:“窦燕山乃是我云梦山古时的一位先师,长住云梦山内,所以不闻世间,其教五子,而五子俱都学问大成,因此,我云梦山另一位先师王应麟在作此《三字经》时,便将其收录在内。” 陆德明颔首:“不错,此文用之以蒙学,必定是流芳百世的大作!不知道小友可舍得将其流传于世间?” 王晞一怔:“当然,既然夫子也以为此文比之《千字文》更适合蒙学读物,何乐不为?” 陆德明感慨道:“小友久在深山,不知道这世间名利之累,即便这《千字文》也非是寻常人家能得,各家对家学传承尤为看重,以至于敝帚自珍,小友却如此康概,仅凭此举,老夫就敢为小友于士林争得一席之地!” 说罢,陆德明小心收好《三字经》,便大笑离去,只留下一众皇子在殿内大眼瞪小眼。 明德殿偏殿 李世民看着桌案上的《三字经》思绪万千,云梦山必是存在的!这种文章非读万卷书不可得,以王晞的年纪是不可能写出这种文章的,梁武帝命周兴嗣编撰《千字文》,百余年来一直作为书香世家蒙学必读之文,而《三字经》有过之无不及! 李世民宠溺的看着一旁跪坐的李承乾:“成乾,你对这位王侍读怎么看?” 李承乾皱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回父皇,儿臣以为王侍读应当是位大才!” “哦?”李二开心的笑了:“何以见得?” 李承乾道:“陆夫子与孔夫子对儿臣等极为严厉,儿臣与几位弟弟对夫子时都有些畏惧,长孙侍读已经而立之年,在面对陆夫子时也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而王侍读虽然也对陆夫子持晚辈礼节,却敢对夫子直言过失,且夫子对其还称赞有加,父皇曾说长孙侍读家学渊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儿臣以为王侍读是比人才还要厉害的大才!” 李二放生大笑,虽然有失偏颇,但这个年纪也算说得过去:“既然已知此人大才,吾儿以为当如何与之相处?” 李承乾的小脑袋苦恼的皱成一团,良久才怯怯道:“儿臣以为???既是大才,当礼贤下士,敬若上宾。” 李二收起笑容:“这原本不错,可吾儿不要忘了,礼贤下士的目的便是为了将贤士纳为已用,王晞出自山门,本就不喑礼仪,吾儿以礼节敬之,恐怕是杯水车薪,朕予你两刻的时辰,仔细想想,当以何种方法将其纳为已用?便当作你今天的课业罢!” 帝王起居皆有定数,此处原是李二临时用来处理奏章的书房,自有计时用的漏壶,李二摆摆手,一直侍立在身侧的胖太监高辅诚便走到漏壶旁计算着时间。 李承乾无助的瞅瞅父亲,见父亲只管批阅奏章并不理会自己,高辅诚只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漏壶,只得苦着脸闷头苦想。 两刻时辰到,高辅诚低声提醒了下,李二便放下朱笔:“吾儿可有应对之策?” 李承乾原本正神游天外,闻言赶紧施礼道:“回父皇,昔日燕太子丹为用荆轲以刺秦皇,不惜以千金投湖、美人玉手相赠,儿臣听闻王侍读对其义母崔氏与妹子极为亲厚,昔日更是不惜割血饲亲,儿臣以为当对崔氏加封诰命,选皇室子弟招其妹子为妃,如此与皇家结亲,王侍读必感皇恩之重,为吾大唐所用。” 李二错愕的看着李承乾:“燕太子丹之用荆轲乃是以恩相挟,用荆轲之命,此是用死士之法,缘何是纳贤之道?!” 李二皱眉看着这个寄予厚望的长子,李承乾苦着脸低头不语,良久李二才道:“也罢,你还年幼,些许道理可以慢慢学,且说王晞之事,朕昔日领天策府,用人无不示之以诚,太原之时,朕的身边也只有你长孙舅舅数人而已,待朕兵临长安,挥兵宇内,天下英雄豪杰纷纷来投,所以朕平王世充,破窦建德,灭刘黑闼,高歌奏凯,方有我大唐今日!王晞割血饲亲,对其义母妹子至孝至亲,汝平日里应多去府中走动,以晚辈礼事崔氏,以兄妹之礼事其妹,先以情分稳住其人,即使不为你所用,也必不会与你为敌,待日后汝长成开府,再用之以恩威并济,如此方为帝王之术!” 李承乾闻言如梦初醒,仔细思之回味不已。 国子监馆舍内,孔颖达捧着《三字经》面色复杂,老李刚厌烦的看着他:“冲远,汝八岁问学,汝恩师刘焯也是饱学之士,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为何在此事之上如此失态?当初圣人游历天下,交游诸子百家,也曾向老子问礼,向师襄问乐,如此兼容并蓄方得我儒家之盛,更不用说先汉之时更是兼容法家、黄老,如今不过是再多一鬼谷,此当为我儒家盛事,为何汝却如临大敌?” 孔颖达向李纲作揖道:“非是冲远狭隘,只因冲远知道儒家先辈创业之艰难,如今鬼谷横空出世,冲远舔为圣人之后,唯恐儒学如当初墨家、黄老之流在吾等手中衰落,若如此,吾将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儒家先圣!”说罢,竟是已泪流满面。 李纲畅怀大笑:“孔冲远啊孔冲远,你着相了!悟性还不如王晞一届孺子!当初吾儒家能在先汉得以独尊,并不是吾儒家选择大汉,而是汉武选择了儒家,只因为儒学在当时比黄老之无为、法家之酷烈更适合汉武内圣外王之道!而我儒学当政后,不也是兼收黄老、法学,中和法家之酷烈,大汉由此而盛!圣人立学之初,尚在主张恢复周礼,汉祖不过分封刘姓,尚且引来七王之乱,若是果然恢复周礼,岂不是重复春秋争霸,列国称雄?冲远啊,儒家先辈创业艰难,可也并不会要求吾等墨守成规,鬼谷出世,若其真的学问高深,吾儒家正可接纳,一如当初纳法家于内,儒家秉政六百余年,早已根深蒂固,冲远何虑之有?即便鬼谷真的强大到可以一扫我儒家,来一个罢黜百家独尊鬼谷,那就说明鬼谷门下治世之能远胜吾儒家,若吾等肆意残害,岂不于黎民有愧?又违背圣人当初立学之“仁恕礼义”?不过以老夫所见,冲远杞人忧天了,鬼谷即便强大,能“天地立心、生民请命、往圣继绝学,万世开太平”为山门志向的绝不是大恶之辈。若其能与我儒学相辅相成,必将铸就一番辉煌大世!届时,青史之上,你我之名亦可垂留其中啊。” 孔颖达俯首作揖,面有愧色,对李纲所言的盛世有些向往之色???? 当长安城因为王晞一纸《三字经》议论纷纭之时,王晞却趁休沐带着义母和小巧儿回到了张家庄子,除了程府的一位马夫跟随,别无他人。 马车过了小桥停在村外,王晞带着义母三人下车,昔日热闹的村落已是昨日黄花,到处都是破败的痕迹,不过断壁残垣间还有些许烟火透出。 昔日小巧儿家位于村首的大院,只剩下土基的围墙,还未走进,几个汉子衣衫褴褛手持木棒、锄头走来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王晞走进些看,不由哽咽道:“可是石头哥?” 为首一个手持木棒的汉子瞅了瞅王晞:“晞哥儿?” 王晞登时大哭出声,扑到那汉子近前,跪地不断叩首:“石头哥,我对不起你啊!你们出征在外,将家小交给我等,如今???阿嫂和小侄子都被胡儿杀尽了!” 张石是张家庄子出征的府兵之一,渭水之盟后,府兵解散归乡,不曾想张家庄子以及不远的许家庄子等六处村落都被胡儿劫掠一空,好在张石他们此次出征并未交战,他们一行十六人得以保全。 张石抹了把泪水,和身后的张林等人一起扶起王晞:“好了晞哥儿,不哭了,庄子里都是老弱,哪能挡得住胡儿,不怪你,啊???不哭了???后面是婶子吗?外面太冷,先随我找个歇脚的地方,咱们慢慢聊。”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十九章 天子爪牙 内外候官! 张石出征归来后,张家庄子已经是一片白地,官府安葬了死难的乡亲,又迁来了一批南逃的流民,因为大家听说张家庄子死了百余口人,都说在张家庄子原址上安家不太吉利,于是四十于口流民便在张家庄子东面的小树林开荒,搭了几间茅屋,如今已是寒冬季节,想必也不会好过。 祖辈生活的张家庄子,张石等人自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吉利,只是房屋尽毁,天气又冷,张石等人便联手搭了一座棚子,大家挤在一起,每日捡拾些柴薪取暖,又从村里挖出些粟米,那是当初村民们往长安逃难时埋藏的粮食,回来还未来得及挖出便遭遇不测。 张石等人日子过的极为艰难,粮食并不够十五条汉子食用的,因此张石每天都带着弟弟张林出去挖些野菜,可是眼下虽未降雪,土地却早已霜冻,哪里来的野菜?! “寿哥儿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王晞环顾四周,发现当初出征的十六人唯独缺了张老头的儿子张寿。 张林看着王晞疑惑道:“晞哥儿没见到张寿吗?他去长安寻你了。” “什么?”王晞惊讶道。 张石止住了张林的一惊一乍,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 当日张家庄子遭劫,张老头恰好带着孙子外出问诊,躲过一劫,但是张家庄子已成白地,一老一小无法存活,张老头再跟着官府之人安葬了乡亲们后便去雍县投靠了许老员外。 等到张寿、张石他们回来,大乱已定,许老员外一家也搬回来了许家庄子,张寿去寻老爹,结果在许老员外处得知,张老头带着小孙子连同许家二郎许嗣道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到今天已经两月有余,一老一少一小,音讯全无,许老员外使了大把的银钱,托人找官府的人打听,却只知道大概和王晞有关,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张寿心念老爹以及刚满两岁的儿子,情急之下孤身去了长安寻找王晞,也是一去未归! 王晞听完脑海里瞬间便出现一个人的脸---欧阳胤!张老头一家和许二郎的失踪与欧阳胤脱不了干系,那个时间里能注意到王晞并着手调查的也只有欧阳胤!外候官!好!欧阳胤,你最好不要伤害到他们!别逼我! 长安城太极宫西掖庭宫某处 欧阳胤一身常服,恭敬的跪坐在一位紫袍太监身边,那太监灰白的头发,一脸干瘦,看起来年纪很大,脸上却没有皱纹,看上去有些诡异,此时老太监正一口一口的品着王晞发明的清茶。 “老祖宗,王晞已经去了泾阳张家庄,估计我们关押的那几人瞒不住了,下面该如何是好,请老祖宗示下。”欧阳胤恭敬道。 老太监眯着眼睛回味着口中的茶香:“如今内候官的人手被杀的差不多了,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认了新主子,内候官之印信也已经交给了高辅诚,外候官掌印欧阳大人行事,又何必在意老夫一介罪奴。” 欧阳胤一头磕在地上:“老祖宗掌内候官历经三朝,应当明白,内外候官乃历代君主爪牙,新君继位,清洗掉不合用之人乃是惯例,弟子已经竭尽全力保全候官众位弟兄了!请老祖宗明察!” 老太监怒哼一声:“不然你以为老夫真的取不了你的狗命吗?!哼!老夫与你师父宇文影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承蒙武帝收养,授吾等武艺兵法,武帝登基,命我等掌内外候官,赐宇文姓氏,吾等随武帝诛杀权臣宇文护,廊清朝政,又挥军破灭北齐,一时间捕风捉影之名,令朝野贪官、外朝君主震恐不已,可惜武帝驾崩,少主年幼,杨坚掌了内外候官,便利用职权篡我大周社稷,我与你师父为了保武帝宗室一线香火,不得已向杨坚称臣,可是杨坚狗贼还是杀了少主!” 老太监清瘦的手指狠狠一握,青铜茶壶竟是留瞬间便如皱成一团,滚烫的茶水肆意飞溅,老太监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冷笑道:“苍天饶过谁,我等为了保武帝香火不能反叛,杨广征南陈,趁机掌了内外候,而后利用我等弑兄杀父!大隋三代而亡!痛快!嘿嘿嘿????”老太监像一只乌鸦一样,笑声极为渗人。 “可惜啊”老太监眯着眼看着匍匐在脚下的欧阳胤:“我与宇文影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没有见过,到头来却栽在你的手里,当初你跪在我等面前自称临湘欧阳氏的弃人,发誓要覆灭欧阳氏,老夫与宇文影都觉得你是个可用之人,收你为弟子,悉心栽培,结果李渊谋反,外候官奉命封锁大兴,你却趁其不备杀了培养你多年的宇文影,放走李渊家眷,携外候官归顺李唐,老夫不明白,为什么?!以你之才能,即便不走此路,有外候官在手,何等富贵不可求!” 欧阳胤直起身子,面无表情道:“既然老祖宗垂询,弟子不敢妄言。某十七岁时便与当今陛下相识,当时太上皇尚是大隋唐国公,镇守太原,陛下当时不过是寻常的贵家子弟,却已志在天下。周武帝有内外候官便诛杀宇文护,灭北齐。隋文帝有内外候官便”篡周立隋,诛尉迟迥。杨广掌内外候,杀杨勇登基。所以某与陛下筹划,欲夺天下,必夺内外候。” 老太监震撼的看着欧阳胤,良久才自嘲道:“原来你开始便是李世民放在我内外候的暗子,老夫与宇文影都看走了眼啊!嘿嘿嘿????老夫还是不明白,一入内外候官,便终身见不得日光,你为李唐如此付出,为了什么?!” 欧阳胤悲声道:“为了我临湘欧阳氏!欧阳氏自北齐被污谋反,满门皆诛,家门后继无望,子孙凋零。陛下曾向我许诺,只要某忠于大唐社稷,便保我临湘欧阳家兴旺于大唐!” 老太监轻笑:“欧阳氏的弃子原来是这般来历啊????嘿嘿嘿???老夫与宇文影倒是教出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啊,兴旺欧阳家?是指你这大唐南海郡公的勋爵吗?” 欧阳胤摇摇头:“南海郡公之封,实属意外,某出使突厥而归,太上皇不知某乃是外候官掌印,竟是一时兴起,封了某南海郡公,待陛下得知阻止,为时已晚。欧阳家的兴旺不在某身,而在欧阳家的后人,某这一生,只做陛下爪牙,为陛下擒杀暗中硕鼠!” 老太监闻言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你去吧,老夫与宇文影毕生杀人无算,老来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应有之意,念你背负家族荣辱,着实不易,你杀宇文影之事,老夫不在追究,如今的内外候大都是前隋时候老夫与你师父一同培养,都是你的师兄师弟,善待他们,老夫会在这掖庭宫了此残生,不再干涉其他,若你和你的陛下不放心,尽管来取吾命,去吧,不要再来打扰老夫清净!” 欧阳胤再行一礼:“高辅诚不过是侍候陛下的起居太监,虽可信任,却不堪大用,弟子才疏学浅,如今遇到鬼谷门下弟子王晞出山,弟子总觉其身份诈,却查无所获,请老祖宗看在内外候一脉相承的份上,再助弟子一臂之力!” 老太监起身背对着欧阳胤:“也罢,老夫再为你上最后一课,你要切记,内外候官是天子爪牙,是工具而已,而不管是再趁手的工具,都不应该也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有思想的只能是手持工具的天子!内外候官是天子耳目,只要将你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报就够了,该怎么分析怎么处理那是天子的事情,你决不能代天子行事!除非你也想做杨坚!” 欧阳胤心下一凛,额头冷汗直冒,当下拜谢不已。 泾河以北张家庄子 张家庄子南边不远处的田地边上,上百座坟茔比邻而立。 为首正中的便是王晞义父王起的幕,也只有这座坟墓前立了块碑,听张石说,也不过是前几日王晞被点为太子侍读后泾阳县府新来立下的。 碑上写着:大唐泾阳县张家庄村正王起之墓---泾阳县府立 崔氏扑倒碑前嚎啕大哭,王晞搂着呜咽不止的小巧儿过去扶起义母,母子三人一起抱头痛哭。 祭拜了义父,王晞与张石等人商议,以他们手里那点粮食,是断过不去这个冬日的,小树林那边的流民有官府接济,张石他们虽然也有,但是眼下天寒地冻,张石他们栖身草棚根本无法容身,王晞便提议张石等人交了田亩,随自己去长安讨生活,大家一起总不会饿死的。 张石与张林等人嘀咕半天,都听说王晞在长安得了皇家赏识,前途无量,当下众人无不应允。 王晞又带着张石等人来到村东小树林流民安置的地方。 流民过的也很清苦,官府救济的粟米极少,老弱妇孺四十余口人挤在一间木板撘就的屋子里生火取暖,由于粮食少,本就对一直相隔不远的张石等人畏惧排斥不已,生怕这十五条汉子是来抢粮食的,此刻几个汉子拿着木棒来到门前警惕的看着王晞一行人。 “尔等叫一个能主事的出来。”王晞尽量温和的道。 流民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推推搡搡的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笨拙的向王晞行礼:“小老儿名叫李胜,这群人中最是年长,代大家先见过小郎君。” 王晞摆摆手:“吾等将离开此地,名下田亩会上交官府,至于官府是否会再分配你等,全由官府做主。尔等在此筑屋定居,某不反对,但张家庄子某等祖宅,已及庄子南方的坟地,不许尔等踏入半步,日后某会重建张家庄子,若尔等谨守本分,某保尔等日后必无衣食之忧,若尔等敢破坏庄子与南边的乡村坟冢,某必令尔等生死两难!可听明白了?” 李胜急忙拱手作揖道:‘明白明白,小老儿保证绝不会坏了郎君宅邸宗坟,小郎君放心便是。” 其时天色已晚,考虑到草棚实在无法居住,更何况还有悲伤过度的义母和小巧儿,王晞便同张石等人商议后,连夜赶回长安。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章 朔望朝参 许二郎失踪,许老员外使出浑身解数,拜托故旧多方打听,却杳无音讯,许大郎在原州任上得知后,也写信拜托军中有在长安作官的同僚探听原委,然而信件出了原州便下落无踪,送信驿吏指天发誓的保证绝无丢失,但是一口袋的信件,却独独少了许大郎的那一封。 事已至此,如果说之前王晞对欧阳胤只是怀疑,那么眼下便是确定无疑了。 为了让自己的弥天大慌不露出破绽,王晞竭力的对外人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欧阳胤这种专职探查的朝廷鹰犬更是恶言相信,因为王晞知道,只要是谎言就有破绽,只有更少的与人接触才能减少破绽被发现的几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亲朋因自己遭难,王晞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十一月十五,朔望朝参。 平日的朝参只需在京的五品官员参加即可,然而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参,只要长安城内在职的九品官均可参与。 像太子侍读这样被特许勉强入品级的是不用参加任何朝会的,长孙家庆成为太子侍读三年了,就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朝会,然而王晞来了。 天刚蒙蒙亮,安邑坊的坊官打开坊门,疑惑的看着一身浅青色的九品官袍,有些宽大的官帽戴在头上不太和谐的王晞,安邑坊有多少入品的官员,坊官心里是有数的,因此看到王晞显得极为惊讶,不过官员上朝还轮不到他一个坊官诘问,因此也恭敬的行了一礼作罢。 第一次上朝王晞怕误了时辰,起的尤为早,崔氏原本不知道王晞要去上朝,待见王晞一身官服偷偷打开院门出去时急忙拦住问及因由,王晞也只是笑着安慰了几句,王晞已经连累了太多人,不想再令义母担心。 街道上冷冷清,待王晞走到平康坊以北时长安各处上朝官员的车架才多了起来,大抵是徒步上朝的九品官比较罕见,很多马车经过时都有小帘子掀开好奇的打量王晞几眼。 正当王晞因为备受瞩目有些羞恼时,一辆黑色马车在他身边停下,马车伸出一只大手,抓住王晞的衣领,一把提上了马车。 程咬金一身大紫的官袍,毫无形象的靠在马车一侧,看着王晞道:“小子,你这搬出程府没几日,怎的记性如此差了,某不是告诉过你,你那太子侍读不用上朝的么?” 王晞恭敬的行了一礼,有个长辈照看,让王晞对今天的把握的又有了些底气。 王晞将张老头爷孙与许二郎被外候官带走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与老程,老程揪着胡子思付了下:“两月有余,若是外候官查出些什么断不可能留你到今日,此刻相安无事,想必外候官在你那些亲朋身上并没有查到什么,你上一道折子给陛下,陛下想必就会令其放了你亲朋,去朝会作甚?” 王晞摇了摇头:“可一不可再,某要给欧阳胤长长记性,我王晞的亲朋,不是他想拿就拿的!” 老程放声大笑:“好!像俺老程的外甥!”说罢蒲扇般的大手拍着王晞的肩膀:“放心,某带你上朝,某家倒要看看那些绿豆苍蝇,敢不敢动俺老程家的外甥!” 承天门前,已有许多官员,老程拉着王晞,逢人便说,这是俺老程的外甥,太子侍读,高门子弟,日后多多关照! 老程就像是苍蝇堆里的大臭虫,所到之处,众官员自动散开,王晞不由暗暗咋舌,演义里的混世魔王看来也是有些根据的。 “走,某带你见见几位叔伯长辈!”老程拉着王晞道。 众官员三五一群,派系明显,老程拉着王晞走到明显魁梧的一群人里道:“都看看,这是俺老程的外甥,今后就是众位弟兄的子侄,可要给俺多多关照哈!” 一身材略胖面相和善的官员取笑道:“老不羞!这娃娃眉清目秀,一看就和你老程没多大干系。” 老程哈哈一笑:“气死你个老胖牛,这是俺老程夫人家的外甥,还真是俺老程的亲戚”说着拉过王晞大大咧咧道:“这是你牛进达你伯伯,大冷天就不用磕头了,行个礼就算了。” 王晞急忙拱手作揖,牛进达笑着说:“好好,王晞是吗,听说出自先秦鬼谷门下,不错,是个好人物,以后多来府上走动。” 老程又指着一旁笑眯眯道:“这是你李靖李伯伯!” 未来的大唐军神,王晞急忙行礼,李靖面相儒雅,笑眯眯道:“鬼谷一门在先秦以纵横、兵家称最,日后你我当细细交流。” 老程推开李靖:“且莫说这没用的,我这外甥家门新立,正是你们这些长辈帮衬的时候,这见面礼可不能寒酸了,今日仓促俺老程就不强求了,记得日后补上。” 李靖不理会老程聒噪,仍旧拍着王晞的肩膀:“好娃子,可不许学知节那套无赖脾气。” 老程又指着另一位有些干瘦却目含精芒的紫袍官员道:“这是徐茂公,哦,现在叫李绩了,你就喊李伯伯吧。”王晞行礼,李绩点头示意。 老程拉过一个黑塔般的汉子:“这是你尉迟敬德伯伯,日后想要习武,也可向他请教一二,他的功夫啊,还说的过去。” 尉迟敬德斜着眼撇了老程一眼:“过得去?要不要你个老家伙亲自试试某的功夫是不是过得去啊?”说罢也不理会老程的挑衅,看着王晞道:“身条匀称,就是偏瘦弱了些,这般年纪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听说新开了府?不妨,下朝后某便让府上给送些钱粮过去,可不能亏了身子” 王晞急忙行礼致谢,老程也笑哈哈的指着李靖等人道:“都看到没,这才是叔伯长辈的样子!”引来李绩等人一阵笑骂。 最后老程有些不情愿的拉过一个有些虚胖的胖子:“这货虽然手上功夫差了些,却也是左武侯的大将军,勉强算个武将吧,这是你长孙无忌伯伯。” 王晞打量着这位日后要与他争权臣之位的大敌,却发现长孙无忌胖胖的身材竟有些讨人喜???? 见过礼后,长孙无忌:“某府中还藏有鬼谷十三篇的残版,小郎君有空暇可一定要去某家府上助某一辨真伪啊” 介绍完毕,老程拍着王晞的肩膀道:“你秦琼叔叔抱恙在家,日后某领你自去府上拜见,李孝恭、李道宗不在长安,日后有机会再说,这满大唐能打的将军,便齐全了。” 正说着,承天门缓缓开启,一众金甲武士领着群臣进宫。 明德殿上,文左武右,百官分立,王晞这太子侍读按理说应是文官,正犹豫着站在文官末尾之时,老程走过来一脚给王晞踢到了武将末尾,谏议大夫王圭不满的瞪了一眼,老程恶狠狠的斜瞪回去,中书令房玄龄咳嗽一声,二人才作罢。 李二龙行虎步,身穿滚龙袍,头戴小珠帘的皇冕,在雕龙屏风下跪坐,左右侍女华丽的宫扇辅一站定,群臣躬身行礼。 文武官员服饰皆依品级而定,并无差异,只是武将的官帽上多了两道尾羽,王晞的浅绿官服在满堂朱紫的朝上本就扎眼,又一顶文官帽子站在武将队列,因此李二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王晞,疑惑的愣了一下,便摆手道:“众卿平身!” 随着李二又摆手喊了一声“坐”,众臣都低身跪坐在身下的地毯上,王晞的位置都快要到殿门口了,也不被发现,学着周围官员的样子稍稍侧着身子尽力让身体舒服的坐下, 朝参开始,十一月初的朔望朝参之时,李二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只有功勋卓著的几位不降。 淮安王李神通等人抗议未果,便称病不朝。此时朝会,之前就主张削诸宗室封爵的尚书右仆射封德麟正陈述封王利害,赞颂李二削王之举圣明,并对李神通等人的不识时务加以贬斥。 众臣应和,李二当众排版,日后非大功将不再加封宗室。众臣又议论一会儿国朝初定,盗贼不止的事情,刚刚被罢相的宋国公萧禹便出列道:“盗贼不止,臣请当以严刑重法以禁之!” 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等人反对,李二思付了下:“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 一番应对让王晞不由对李二这位千古一帝又信服了几分。 朝参直到巳时,王晞早上就未用餐,此刻肚子咕咕直叫,引得周围官员侧目而是。 终于大太监高辅诚吊着嗓子喊道:“朝参已毕,众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王晞急忙起身,由于久坐起身又有些急,竟是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本身就年幼不高,身旁的万年县令伸手拉了一把,王晞顾不上谢,大喊道:“臣太子侍读王晞有本奏!” 文武百官除却程咬金全都疑惑的看着这个浅绿袍子的小官,年齿也忒小了些,官帽戴在脑袋上直晃荡,原本要起身行礼退朝的百官只得又重坐下来。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一章 明德大殿 阳谋诛心 李二一脸兴趣的看着王晞:“太子侍读也是朝参官了吗?也罢,有本奏来。” 安邑坊的房子仓促入住,用具不全,这份奏折还是王晞在东市随意买了些白纸笔墨连夜写就的,当王晞捧着那坨折起的白纸出列的时候,众臣和李二的脸上精彩极了。 “启禀陛下,臣听闻我大唐军伍伤兵营死亡者众,每遇战况激烈,伤兵营的死亡甚至能达到骇人听闻的八成,因此,臣特献上云梦山医道外伤缝合之法,并伤兵营管理条例,外伤缝合法臣昔日曾在泾阳许家庄施展过一次,成效显著,以此法再配合臣之伤兵营管理条陈,臣以为,伤兵营折损率可降至二成以下。” 众臣闻言全都窃窃私语,尤其是武将队列,反应强烈,高辅诚挥一挥手,一旁小太监走下来接过王晞的白纸恭敬的呈到李二的案前。 长孙无忌出列道:“禀陛下,军伍大事,不可轻率,臣请先在左骁卫试行,若果然有效,再推行全军。” 李二粗略的看了一遍王晞的条陈,点头道:“外伤缝和朕曾听秦怀玉禀告过,就是不知道这些伤兵营管理条陈成效如何,且先在左骁卫择一营试行之,观其成效。” 长孙无忌领命退下,老程粗大的嗓门在武将堆里响了起来:“战阵刀枪无眼,大好的汉子倒在阵前倒也还罢了,若是在死在伤兵营那群庸医手里还不得憋屈死,若伤兵营折损果真在两成以下,大军战力势必数倍提升,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陛下可得大赏啊!” 谏议大夫王圭呵斥道:“君前奏议当出列回禀,何故在下面肆意喧哗!当是在市井菜肆吗!” 老程却毫不理会,兀自拉着尉迟敬德窃窃私语,只气的老王圭手脚发抖。 李二摆摆手止住群臣议论,笑眯眯的看着王晞道:“知道为国建功了,不错,汝特意上朝呈献良方,可还是要求朕放你入军伍吗?” 王晞扑通一声跪地,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大哭道:“臣别无所求,今日先献外伤缝和,请陛下再给臣几日,臣毕将生平所学尽数默于纸上,献给陛下,只求陛下可怜臣年幼无知,放臣一条生路啊!” 大殿之上,群臣愕然禁声,李二拍案而起,怒视着伏在地上的王晞道:“王侍读何出此言,你有何性命之忧!” 王晞再拜:“臣自出山问世,飘零苟活,栖身的张家庄子为突厥满门屠灭,仅余臣与义母妹子以及当日临时外出的一位长辈幸存,臣为宣节校尉程处默所救,得幸于陛下,臣以为厄难都到头已,却不想前日臣回张家庄祭奠义父,得知当日幸存的那位长辈与臣救治的许家庄二郎具被自称刑部的官府中人带走,,臣与许家庄乡亲多方打探,却只探听到带走人的刑部官员乃是来自长安,是与臣有关,至今已有两月有余,臣不知所犯何罪,以致累及亲朋,且臣见当日张家庄出征归来的一众府兵,房舍破败,无法过冬,念往日乡亲,便一同回长安居住,怎知归来当晚,陛下所赐宅地周围便有大批不明之徒监视,府兵乡亲们观其皆暗藏兵刃,全都幽闭府中,不敢出府” “陛下啊!臣久在深山,不喑礼仪,若有冒犯不敬之处,恳请陛下恕罪!臣贱命而已,死不足惜,但臣身负云梦山传承大任,又有义父临终前托付照看义母妹子,臣眼下还不能死啊!陛下,放臣一条生路吧”说罢涕泪横流,叩头不已,不多时额头就已见血。 群臣观其言辞悲切,无不动容。 “陛下???”程咬金刚要开口,李二怒喝一声:“刑部侍郎戴胄何在!” 一身朱红的官员急忙出列:“臣刑部侍郎戴胄在。” 李二怒声道:“带走王侍读家眷的刑部官员到底所谓何事?!” 戴胄急忙跪下叩首道:“陛下明察,刑部自陛下登基一直协助四卫稳定长安,并未有任何官吏去泾阳拿人啊,刑部所有案件皆有卷宗可查,陛下可命有司彻查,若有不协,臣刑部侍郎戴胄,愿负其责!” 戴胄虽然姿态摆的很低,但是语气却强硬无比,太子侍读若无意外,必定是太子登基后的众臣,看看长孙无忌等人就知道了,戴胄绝不愿平白无故的招惹是非! 李二轻舒一口气,却有些明白了,假刑部之名拿人,又使人查不到踪迹,还胆敢在长安城监视官员府邸的,只有外候官了。 诛心!前几日偏殿面君,李二当着八位大儒的面口口声声承诺以诚相待,如今不过半月,便有此事发生,让一直追随自己的房杜二人作何想?!是不是对他们这些从龙之臣的许诺也是空口白牙?历经三朝见惯了君王无情的老李纲恐怕正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呢吧!说好的于国有用,朕都敢用之?????若王晞是云梦山放出来试探朝廷对隐士态度的棋子,此事又会作何影响? 打脸,这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李二的脸!戴胄信誓旦旦的保证刑部绝没有接触王侍读家眷,满朝文武心理自跟明镜一样,内外候官自前隋就有又不是什么秘密。 李二阴沉的脸令戴胄退下,看着一脸戚容的王晞,压制着怒意道:“宅地安危,朕特许你府中配置弩弓二十具,以保府中亲眷,朕还会命京兆尹巡防多加看照,被带走的家眷朕会令有司彻查,给你一个交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说罢龙行虎步,挥袖而去。 那日自张家庄子返回,王晞便将张石等人安置进安邑坊的宅院,第二天自己带着义母也自程府搬来,程夫人又送了一个厨娘、一个杂役,两名婢女照顾王晞一家。 好在两进的院子,张石等十五人,几人一间住在前院,王晞与义母带着四名奴仆住后院,倒是也不显得拥挤。 住进第二日,张石等人便悄悄个告诉王晞,门口卖果子的小贩,挑着担子卖胡饼的大汉,都有些问题,家里的厨娘去买东西时候,眼神好的张林无意间发现胡饼的担子后竟然有刀刃。 王晞一开始以为是欧阳胤的外候官例行监视,直到第二日夜晚,张石带着几个乡亲出去一圈回来后,说院子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好像无视宵禁,王晞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绝不能再有人因自己而死了!于是王晞连夜准备,才有今日朝参的种种。行事虽险,好在,效果斐然。 李二特许王晞府中二十具弩弓,这是天大的恩赐,回来时程咬金告诉他,满大唐的勋贵,家里也许有几把猎弓,却绝不会有弩弓,私蓄弩弓,等同谋反! 李二只是给王晞拥有弩弓的资格,可是弩弓从哪来呢,买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个兵器坊里会有弩?????? 好在程咬金围着王晞的小宅子转了一圈后,脸色极为阴沉,当天下午就给王晞搞来了二十具弩弓,虽然都是左武卫淘汰下来的,但是显然老程做了手脚,并未达到淘汰的标准。 张石等人做过府兵,对弩弓自不陌生,想来保全性命,应是无妨了! 明德殿偏殿 “嘭!”欧阳胤被李二一脚踹的起飞。 欧阳胤爬起,擦擦嘴角的血迹,重又跪在李二的身前。 “朕对你说过,对朝中官吏的审查要经过朕的允许,你竟敢私抓官员家眷!”李二恶狠狠的看着他。 欧阳胤伏在地上:“禀陛下,臣抓人时王晞还不是官员!” 李二一时语塞,不由气结:“那你告诉朕,两个月了,王晞的家眷如何了,可伤及性命?你又查到些什么?如实报来!” 欧阳胤直起身子:“回禀陛下,那许嗣道颇为硬气,臣观其手臂和腰腹却有受伤缝合的痕迹,只是臣问及王晞之事便闭口不言,每当用刑必破口大骂,那张家庄子的张正骨,也是嘴硬的很,只说那王晞是仙人子弟,得罪了必遭报应云云,臣以其两岁孙儿相挟,才问出些?????” “嘭!”又是一脚,李二怒不可遏:“尔竟然连两岁的孩童都不放过!欧阳胤!谁允你做此天怒人怨之事!朕要汉武的功绩,却绝不会学汉武的酷毒!更不会用枉顾人命的酷吏!” 欧阳胤咳出一口血,李二当年也是军阵冲杀过,身上有些功夫,两脚含怒而出,欧阳胤也有些撑不住了,但其擦掉嘴角鲜血,又跪下回来道: “据张正骨道,王晞乃是张家庄子的村正王起在泾河边捡回来的,而那王起,曾是前隋荣国公来护儿的亲卫先锋官,随来护儿三征高句丽,被赐婚于清河崔氏的庶女,也就是如今王晞的义母崔氏,张正骨也是来护儿家的医匠,后来江都兵变,来护儿为宇文化及所杀,王起便带着崔氏、张正骨逃亡,还与清河崔氏决裂,太上皇在长安登基后,王起曾多次对外人道,永为隋将,不为唐臣!与崔氏、张正骨隐居在张正骨的祖籍泾阳张家庄子,因王起识字,又处事公道,被张家庄举为村正。” “直到今年九月,突厥入寇,劫掠泾阳,张家庄子被屠杀一空,只有张正骨带着小孙子外出行医幸免,王晞与义母妹子藏身地窖幸免,再无余者。臣曾亲往张家庄查探当日痕迹,那王起应当是力战而亡,后被突厥枭首,臣命泾阳县府将其安葬在张家庄。” 李二坐下来,静静的听着欧阳胤的禀告,良久道:“杨广的女儿如今是朕的爱妃,来护儿的幼子在我大唐做翰林编修,朕又如何会容不得一介亲卫,那王起也算是忠义之人。”回头对高辅诚道:“传诏,追封泾阳县王起为永安县男,将其英勇杀敌、卫护乡亲之事迹广为流传,为我大唐乡民之楷模!”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二章 故人重逢 举步维艰 李二看着欧阳胤道:“朕知道你受内外候官训练,心地无情,只要认为有丝毫可能便不顾手段去挖掘,但朕不是杨广,以后切不可如此酷毒,你独自掌外候官未免有些辛苦,朕再派一位能臣协助你吧” 欧阳胤一怔,脸上闪过一些落寞:“臣遵命,一切唯陛下之命。” 李二叹口气:“给你派助手非是对你不信任,而是真的去帮你,朕想你二人定能相辅相成。”李二也不想解释太多,又道:“对王晞的监视不必如此严苛,竟还让人看到刀刃在身,传扬出去,让世人如何看朕?” 欧阳胤行礼道:‘陛下,外候官对王晞的监视俱都止步于宿国公府外,前日王晞归安邑坊后,其府宅外突现大量不明之人监视探查,臣向陛下保证,此绝非我外候官之人。’ 李二双眼微眯:“哦?可查探到对方是何方势力?” 欧阳胤:“还未探知,但据臣观察,那些人具有江湖气,不似朝堂中人,更不像是世家豢养之死士,且观其行止不一,好似并不听命于同一势力!” 李二脸色阴沉下来:“看来惦记鬼谷学问的不只是朕一家啊!命外候官严加防范,不可使其伤及王晞家人!此子性情刚烈,尔不过是囚其乡亲,明明只要向朕言明诉求,即可得偿所愿,他却当着满朝文武给朕诛心之言,哼!阳谋手段,虚言恫吓,以退为进,还真是深得纵横要术!” 王晞刚刚安置好府里,一个全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便推门而入,张林还在院子里玩弄弩弓,见有人闯入忙举弩喝道:“来人止步!” 住在前院的张石等人听到呼喝,急忙端着弩弓一拥而出。 那乞丐丢掉手里的木棍,悲声道:“石头哥?????林子???” 张石慢慢走近,待看清乞丐的脸,大惊道:“张寿?!” “快去喊晞哥儿,张寿找到了!” 王晞听到喊声早已赶过来了,张寿大哭一声,便扑了过去:“晞哥儿,可找到你了???呜呜呜??” 王晞也不嫌脏,急忙扶起他,张寿哭着喊:“晞哥儿,我饿????” “兰姑!去弄些吃的来!”王晞急忙喊厨娘、 张石等人的屋子里,点了炭盆,厨娘兰姑取来写胡饼、清水,张寿一把夺过来便狼吞虎咽。 张林不由好笑道:“你这蠢驴,都到长安两月了,还是我等先见到了晞哥儿。” 张寿刚要反驳,被满嘴的胡饼噎的直翻白眼,王晞急忙取过清水喂他咽下,崔氏听到声音来看了看张寿,见张寿只穿一身单衣,如今寒冬腊月的,便取了一床被子先给他围上,又让婢女速去东市买几身衣裳来。 众人正说这,门口那卖果子的小贩便推门而入,向王晞行礼道:“掌印大人请王侍读派人往通明门,迎回亲眷!” 众人无不欢声,王晞急忙带着张石等人就要走,张寿一听是去接老爹,问张林借了身衣裳换了,也跟着一起走。 先去宿国公府借了一辆马车,,王晞等人都不认路,好在宿国公府不但借了马车,连马夫也借了,马夫一听是去通明门,便驾着马车前面走,张石等人在后面跑步跟随,众人一路急行。 通明门前,欧阳胤一身皮甲,黑色披风,束发高冠,腰间横挂着两把横刀,看上去卖相颇为英武。 王晞走上前冷冷的看着他:“我的家人呢?” 欧阳胤摆摆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几名候官扶着脸色苍白、须发皆乱的许嗣道与张老头走了出来,身后一名候官,抱着两岁的小寿儿相随。 “爹”张寿大喊一声,便跑了过去,张石等人急忙跟着。 王晞急忙扶过许嗣道,关切的问:“二郎,你怎么样?” 许嗣道虚弱的勉力露出一口白牙:“无妨,还死不了。”又转回头看着欧阳胤道:“爷们儿,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千万不要让某再遇到!” 欧阳胤轻哼一声:“某等你!” 王晞看到许嗣道领口有些伤痕,急忙扯开衣服,只见许嗣道白皙的胸膛上道道鞭痕,胸前还有烙铁的痕迹,裸露出来的前胸竟已是没有一块好地方,一时间恨欲狂! 张老头挣开儿子,跪在王晞脚下:“晞哥儿,老汉对不起你啊!他们拿我孙子要挟,老汉没办法啊!??晞哥儿你杀了我吧???” 王晞急忙扶起张老头:“张叔,没事的???张叔,不要这样,??” 王晞让张石等人带着张老头和小寿儿先上马车,却见张老头的脸颊与背部已被鲜血浸透,王晞目呲欲裂:“欧阳胤!伤我亲人!咱们不死不休!临湘欧阳氏对吗?!我定也要你尝尝家人被残害的滋味!” 一直面无表情的欧阳胤脸色变了变:“王侍读,你来历混浊不清,查清你的底细是外候官应有之义,即便没有我欧阳胤,也会有其他人来,你我交恶,也是你先在宫门前出言讥讽,某为陛下爪牙,为朝廷耳目,不涉私情,不谋己利,王侍读又何必如此?” 王晞让张石等人随马夫先带张老头等人寻个医馆疗伤,张林、张虎留下陪着王晞。 王晞看着欧阳胤:“出言讥讽,难道你不是幸进之徒吗?南海郡公之名是你战阵拼杀而得吗?今年三月,若不是你出使突厥失败,今上缘何有渭水之盟?我张家庄子又怎么会被满门屠灭?率五十徒众掩杀可汗牙帐?还效仿汉之班定远?真是可笑,按你的理论,某不过是实事求是,据实而论,又何过之有?”” 欧阳胤一张脸涨的通红,欧阳胤出使突厥欲要行刺颉利的事在王晞看来虽然有些愚蠢但是勇气可嘉,在王晞看来还是比较赞赏的,但是欧阳胤对自己的亲人用刑让王晞丧失了些许理智。 王晞看着欧阳胤:“外候官训练有素,心地坚如铁石,刚才我说临湘欧阳氏的时候,你的脸色才有些变化,原来你也有亲人啊????哈哈” 不管身后脸色难看的欧阳胤,王晞大笑着带张林等人转身离去。 王晞的宅地并没有电视剧那样门口两个大狮子威武宏伟,大门也不过是两扇砸了铜钉的大木门,因为品级不到,连个匾额都没有。 因为许嗣道和张老头都有伤在身,张石索性就将医匠一并带回了府中,王晞又打发张石去宿国公府借马连夜去许家庄先给许老员外报个平安,连日来忧心儿子安危,老员外该担心坏了。 前院的小屋子里,四个炭盆点了,屋子里总算是有了些暖气,王晞一面安抚着叫嚣报仇的许嗣道,一面听张老头不住的道歉。 说到欧阳胤把两岁的小寿儿提在火盘上方,逼张老头说出有关王晞的一切,否则就将小寿儿扔进去,张老头被逼无奈,就将义父王起的过去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包括王起因为忠于来护儿誓不降唐的事情,张老头在病榻上挣扎就要起身给王晞磕头赔不是,王晞急忙好言安抚,那种情况换做谁也没有办法的,况且,李二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王晞怎么样,比较杨广的女儿是他的爱妃,来护儿的两个儿子还是他的官员,后来更是做到了宰相。 若是李二果真如此心胸狭隘,他就不是那个名著史册的千古一帝了。 崔氏带着小巧儿正逗张老头开心,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巧儿张老头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一队侍卫推门而入,李二身边的大太监高辅诚亲自来宣读了加封王起为永安县男的诏书,张林等在场的乡亲无不欢欣雀跃,张家庄子竟然出了为爵爷,让一直处在社会底层的庄户汉子兴奋不已。 拜谢了高辅诚,接了诏书,王晞却并不觉得怎么高兴,永安县男不世袭,义父以经亡故,自然也就没有封田赏赐,可谓说是口头嘉奖而已。 果然眼见义母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王晞不由冷哼一声,李二虽然没有加罪于王起,那点小心思却瞒不过有心人. 义父发誓不为唐臣,李二却偏偏给追封了个大唐永安县男的口头爵位,王晞这个义子还无法推托,让人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千古一帝,也有小心眼的时候啊。 张石、张寿等十六个壮汉,加上王晞、张老头、义母、许嗣道等人,一大家子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李二赏赐的铜钱百斤数日便用完了。 王晞起初还以为铜钱百斤是比不小的财富呢,哪知道自前隋大业年间百姓就饿殍遍野,整个武德年间大唐又在忙着东征西讨,民间本来就恢复能力有限,李二玄武门兵变,事发突然,各地反应不一,税赋都暂时停止送往长安,加上突厥入寇,陇右、河间、蜀中、山东等地的粮食要么还在征缴,要么就在运往长安的路上。 粮食缺乏,一时间长安米贵,在张家庄子就吃腻了的粟米,竟达到了斗米价值一匹绢的地步! 一匹绢有多贵重?前段时间密国公封德彝向李二进言,诸宗室封爵过重,徒耗百姓,请降诸宗室封爵。李二为了表彰他就当庭赏赐了他一匹绢??? 是的,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动不动就赏绢百匹、黄金百镒的豪气,以封德彝这种一等国公的爵位也只是赏了一匹绢。 好在鄂国公尉迟敬德是个真性情的人,昨日在宫门前许诺给王晞长身体的钱粮,当天下了朝,便送了过来,一整辆牛车的粮食和些许铜钱,使王晞府中免去断粮之忧,王晞心下自是对这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叔伯感激不已。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三章 泾阳小霸王---许嗣道! 阻止了张石等人不止一次要去城南的坊市找些活计的想法,最近王晞发现府邸周围愈发的诡异,安邑坊虽然靠近东市,但是此时的长安还远未到世界第一大城的地步,人烟相对贞观年间都要少许多。 王晞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府邸前后都是久未住人的空宅子,整条坊街也就住了两三户人家,可是王晞府门前却人来人往??? 卖干菜的、挑着担子卖胡饼的、背着背篓吆喝磨刀的、摆摊卖粟米的?????尤其是卖粟米的,太不专业,价格比市面便宜个三成有余,要不是担心有毒,王晞能买到他倾家荡产! 还有一个时辰来回溜达七八趟的巡街武侯,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他娘的快成个小集市了! 安全起见,王晞让张石等人看护家院,又在四周内外挖了不少陷坑、夹子等寻常的打猎陷阱,张石等人即使外出也会留一半人在家值守。 王晞看着北边东市的方向,他娘的,要是2018时代的人在大唐被活活饿死了,还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思虑再三,实在受不了跪坐之苦的王晞决定先把桌椅做出来。 精心画了几张太师椅的图纸,便托程处默寻几个手艺好的木匠来,这种事自不用程处默这种少爷亲自去办的,吩咐了几句,程府的小厮便去东市带回来一位看上去年岁半百的老者,小厮说,这木匠名唤刘作匠,祖传的手艺,东市有名的赛鲁班,许多国公勋贵府上都有他做过的物事。 刘作匠仔细看了看王晞的图纸:“敢问这位官人,这物件是作何用的,要做多大?” 王晞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大概画了个样子,并没有标注尺寸:“此物名为椅子,乃是坐人的,尺寸嘛,你估摸着来,能坐人就好。” 刘作匠若有所思的看着图纸:“哦,类似于胡凳加了扶手而已,,倒是极为简单,明日这时就能做出样品来,到时先给官人看看合用与否再说详细罢。”说着也不理会众人,在众人极为惊讶的目光中盯着手中的图纸就转身离去。 “嘭!”王晞惊讶的目光中,已经逐渐恢复身体的许嗣道一脚踢飞了程处默。 许嗣道的功夫了得,甚至比他大哥许嗣业都要好,这点王晞是知道的。但是许嗣道的功夫能比将门出身的程处默高出这么多,着实让王晞惊讶了一把。 王晞也不知道这俩货因为啥要交手,刚从后院出来就看到两个人拉开架子要打架,便一脸兴奋的拉着陪大哥一起来的程处亮蹲在一旁看热闹。 程处默也在军伍里历练过,见识过战阵的,作为老程的长子,家传武艺轻易荒废不得。 可是眼看着许嗣道只是漫不经心的招架了几下,然后就一脚踢飞了程处默。 一直蹲在王晞身边看热闹的程处亮登时就炸毛了:“大哥!” 王晞急忙抱住要冲过去的程处亮:“你大哥都不是对手,你一个半大孩子,过去了能干啥,给我消停点。” 程处默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目光郑重的看着许嗣道,马步前出,摆了个起手式。 许嗣道不屑的看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然后脚步突然加快,躲开程处默的一拳,肩膀撞开,然后凌空就是一脚,程处默又飞出去了????? 这已经不是一分高下而已了,是程处默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程处默不愧是将门子弟,被人轻易打败也不气馁:“某不善拳脚功夫,但某家传马步长朔颇为称手,尔可敢随我至程府一战!” 许嗣道撇撇嘴:“有何不敢,马槊么,某也练过些时日的。” “不必了!”王晞正要去劝架,老程便一脸兴奋的推门闯了进来,门口的亲卫一边拴着马匹,一边从马上搬下一堆横刀、长矛等兵刃。 老程笑嘻嘻的看着王晞:“某猜想着你只弄到了些弓弩看家护院,若是贼人闯进来便没了法子,所以给你送了些近战兵刃过来,都是左武卫换下来的,虽然旧了些,想来还能给你应个急。” 王晞抽出一把亲卫抱着的横刀,打眼一看,雪亮的刀锋怎么看都是新开刃的????恩情记在心里就好,说出来便没了意思,这些人情世故王晞还是懂得的。 老程笑眯眯的看着许嗣道:“不错,是个好汉子,三拳两脚便打趴下了某家的儿子,不如跟俺老程过过招如何?” 程处默不服气:“父亲,某的马槊功夫不一定输他,且先让某来一试,如若孩儿不是对手,父亲再来不迟。” 许嗣道一声轻笑:“不用麻烦了,你家不是马槊功夫最为了得吗,索性你父子二人一起上吧,某家照应的来!” 老程哪受过这般羞辱,当下踢开程处默,大喝道:“取两把马槊来!” 王晞急忙拉着老程:“伯父,刀枪无眼,您千金之躯,不如我们去了槊锋,只用木棍可好?” 老程怒笑一声:“马槊去了槊锋还叫的什么马槊!程松程武,给某家看住他们” 老程的两个家将极为听话的搂着王晞和程处默,程松还空出一只手提着程处亮,张石、张林等人早早的领了横刀兵刃围着圈子看热闹,张寿甚至还把伤还未大好的张老头的背了出来,安置在门口能看到的地方。义母也抱着小巧儿担忧的看着场中。 王晞急的大喊:“二郎!切不可伤了宿国公!”王晞刻意强调老程宿国公的身份,好让许嗣道有所顾忌,服个软就坡下驴便完了,哪能真动手啊! 这话听在老程耳朵却极为刺耳,好像老子打不过一个半大娃娃一样!当下自亲卫手里夺过两柄马槊,扔给许嗣道一把,便一槊抽了过去,许嗣道本要与王晞说话,仓促接过马槊,见老程出招,便横槊挡了一下,可是老程的力气哪是那么好挡的,又是仓促接招,当下不由蹬蹬后退几步。 许嗣道混不吝的性子登时被激了出来,怒喝道:“老杂毛!你找打!”说罢舞者马槊便迎了上去,。 二人大开大合,招招不留余地,场中一时乒乓作响,只看得程处默等人瞠目结舌,张石等人也是大开眼界! 好几次险象环生,只看的王晞揪心不已,这两人哪个都伤不得啊! 打了好一阵子,许嗣道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全都气喘如牛,老程瞅出一个破绽,一槊抽飞了许嗣道的兵刃。 槊锋架在许嗣道的脖子上,此时许嗣道两手脱力直抖,也无心再战,不由怒哼一声:“某输了!” 老程收回马槊,喘着粗气道:“是个汉子!除了尉迟敬德,俺老程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场了,好娃娃,武艺功夫已是上乘,就是经验尚缺,若再年长几岁,气力长成,老程就不是对手哩!大好的汉子,不从军可惜了,可愿意到老程的左武卫去挣些功劳?” 许嗣道闻言大喜,却又很快萎靡下来:“某大哥已经从了军,父亲不许某再从军。” 老程哈哈一笑:“是这个理,总要给家里留个全须全影的香火,你父亲也是为了祖宗坟冢着想,也罢,某也不勉强,日后有空可要多去某府上走动,这太平日子久了,身子骨会生锈的,哈哈哈。” 王晞恭敬的送走老程,程处默兄弟也跟着一起离去,王晞不由抹了抹头上汗渍,真不容易??? 许嗣道听到老程竟然也赞同父亲不许他从军,不由有些心灰意冷,王晞没好气的看看这憨货,又看看院门外坐在担子上卖了几天胡饼的大汉,之前王府力量单薄只求自保,如今知道有许嗣道这样的大高手在,王晞就想主动出击了,总闷在院子里也不是办法,自上朝后就没在去过崇文殿,李二倒也没催他,毕竟朝堂上答应给王晞的交代还没做到。 待许嗣道歇息片刻,重复生龙活虎后,王晞便带着一干人等出了院门,许嗣道贴身保护,张石等人持刀引弩,警惕四周。 “这胡饼已经冷硬如铁,自来到这就没换过新鲜的吧,这样的饼子谁人会买,如今长安米贵,一钱两个,也不怕亏掉了裤子”王晞调侃这卖胡饼的大汉。 许嗣道在一旁虎视眈眈,王晞淡定的掀开担子,抽出里面的短刀:“外候官的人断不会如此蠢笨,你肯定不是欧阳胤的人,说罢,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那汉子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王晞,一脸的委屈与不甘:“某也不明白,你们高人子弟过招,缘何要拿我等凡夫俗子的性命为棋子。” “什么?”王晞眼睛微缩,有些意外的道:“什么高人子弟,你在说什么?” 那汉子一脸悲苦:“某等不过是讨口饭吃,给条活路都不行吗?!” 汉子粗糙的脸上竟已满是泪水,说完便闭目坐在那里,不在搭理王晞。 “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某保你不死!”王晞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那汉子却无动于衷,许嗣道抽出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没令其有丝毫动容。 王晞叹口气,对张石道:“去报官,我们不方便直接接触外候官,报了官,外候官自然会接受的。” 张石快步离去,不多时,万年县尉亲自到场,看了看汉子的脸不由大骇道:“这是纵横城南十四坊的悍匪胡友亮!官府百般追索不得,不想竟被王侍读所擒!” 王晞一怔,又看了看还是闭口不言的胡友亮,只管上了锁链被兵士押走,这局势愈发的诡秘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四章 破晓重归 君前伤人 欧阳胤的日子很不好过,前阵子王晞当堂哭诉家眷为官府所囚,刑部侍郎戴胄又绝口否认,朝臣已经大都猜出是毕外候官所为,李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诺必给王晞一个交代,这事情还没结束,眼下却又出问题了。 玄武门后,李世民弑兄囚父,逼李渊退位,两月后登基,至今已有四月有余,招抚了薛万彻等隐太子旧臣,可是满朝文武八成以上还是李渊时候的旧臣,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二有些迫不及待想换上自己信任的原秦王府旧臣。于是命令外候官以主动利诱百官,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钓鱼执法! 欧阳胤出动,成效显著,刑部司门令使收受绢帛一匹,李二在朝会上公布其罪行,欲要杀之。 不料民部尚书裴矩犯言直谏:“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这是有意引人触犯律法,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 一时间百官附议,李二如梦初醒,当朝表彰裴矩:“裴卿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傥每事皆然,何忧不治!” 说起裴矩这人,王晞可谓记忆深刻,杨广昏庸,便阿谀奉承,遂其心意,李二贤明,便犯言直谏,杨广为帝时宠信他,李渊登基时信任他,李二登基也没有像其他老臣一样闲置他,真可谓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精! 司马光也在资治通鉴里对他评价:古人说过:君主贤明则臣下敢于直言。裴矩在隋朝是位佞臣而在唐则是忠臣,不是他的品性有变化。君主讨厌听人揭短,则大臣的忠诚便转化为谄谀;君主乐意听到直言劝谏,则谄谀又会转化成忠诚。由此可知君主如同测影的表,大臣便似影子,表一动则影子随之而动。 朝堂上一副君明臣贤、和和美美的样子,干脏活的欧阳胤便成了背锅侠,次日一早,李二便诏书:南海郡公欧阳胤德行有亏,不堪大用,夺其南海郡公封爵,贬为光州刺史。 如此一来,既安抚了朝臣的不满,又算是给了王晞一个交代,王晞也不能一直躲在府邸里猫冬,便又坐回了太子侍读的本职。 不知道为啥,太子李承乾对王晞的态度变得格外亲厚,让做了六年侍读的长孙家庆吃味不已。 李二原本点了孔颖达与陆德明共同教授诸皇子读书,可自王晞入宫以来,却从未见过孔颖达???? 陆德明陆老夫子也是个妙人,当日因为王晞慷慨将三字经流传于世间对其百般推崇,亲口许诺要为其扬名,而后更是身体力行,逢人便说,如此学问就这么公之于众,古圣人亦不过如此云云,老人家一生埋首学问,不语纷争,在儒林颇有清名,此刻如此为王晞扬名,令大唐的儒林议论纷纷。 王晞心下感激不已,见宫中食物要么过于油腻,要么味道辛辣过于寻求刺激,老人家牙口本就不好,经常象征下的吃几口便停著不食。 王晞便每日入宫前亲自下厨,做几样可口的饭食,仔细的存放在饭盒里,待午间崇文殿例行赐宴,便托李承乾身边的小太监去热了拿来与老夫子分食。 大唐还是分餐制,不论君臣、同僚,吃饭都不在一个桌子上,此刻一老一小对坐在一张桌案上,凭案大嚼,毫无斯文可言。 一旁的长孙家庆看的瞠目不已,直觉陆德明老夫子跟着王晞学坏了。 陆德明嚼着一块红烧肉,大悦道:“都言土豚肉食腥臊,不入席面,想不到竟也能如此美味。”又指了指王晞亲手泡的清茶道:“再配上如此烹茶之道,当真是世间无上享受,若可日日如此,即便短寿十载也是值得!” 王晞撇撇嘴道:“世间的美食何止如此,豚肉比之牛羊靡费少之过矣,不过庖厨蠢笨,才使得美味明珠蒙尘,此时冬日食材甚少,待日后小子再做几样时蔬菜肴,定要老先生过瘾!” 主位上的李承乾羡慕的看着老师与王晞大快朵颐,又看看自己饭盆里油腻羊肉,腥膻荤腻,顿无胃口。很想放下架子跑过去与王晞等人同案而食,但是长年的宫廷驯养让他很理智的止住了冲动,他也明白长孙家庆与身后的内侍总管也绝不会允许自己食用任何外来的不明食物。一国储君,竟然还不如王晞来的快活! 此时诸皇子都被带回了母后身边,大殿之上也就只有长孙家庆、陆德明和王晞用餐,主位上几个小太监伺候着李承乾正吃的高兴,扫兴的就来了。 “好香的饭食!”李二大步走了进来,身后高辅诚、欧阳胤带着一众侍卫相随。 众人起身行礼,李二摆摆手走到陆德明的桌案前看着红烧肉,又看着王晞道:“你做的?” 高辅诚极有眼色的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又笑眯眯取了一双干净筷子递给李二道:“陛下,确实是美味呢,比宫中御厨不遑多让。” 李二也不嫌是剩饭,接过筷子直接端盆子走了~~~~ 李二坐在李承乾的主位上大快朵颐,太监们又端来几碟羊肉和汤羹,给李承乾在下首又置了桌案。 王晞心下恼怒不已,夺人食物,好不要脸,好在老夫子胃口本就不已,当下已经吃的差不多,正笑眯眯的看着李二检校李承乾的学业。 李二吃光了红烧肉便吩咐撤下餐食:“朕道云梦山乃古之学问圣地,想不到这庖厨之道竟也如此高明。” 又看着王晞道:“王侍读前几日所献外伤缝合之法,左骁卫以牢中死囚试法,效果显著,至于伤兵营管理条陈检校还需时日,朕一向赏罚分明,既然有功,朕也不吝赏赐,朕听说王侍读府中已快要断炊了,王侍读这次也要金银赏赐吗?” 不想看李二戏谑的脸,可他说的的确没错,王晞本指望刘作匠做出椅子好有个经济来源呢,刘作匠也确实不负所望,太师椅与王晞设想中的一般无二,王晞便让刘作匠打了一百把太师椅,还有二十张搭配的高脚八仙桌。 大唐没有专卖桌椅器具的商铺,王晞让张石等人候着脸皮在东市摆了几天地摊,围观的人不少,却一把都没卖出去! 想想也是,胡凳自南北朝、前隋便已现身中原,可是惯于跪坐的士大夫们也只是拿来自家无人时用,待客是断不可能的!椅子不过是加了扶手的胡凳罢了,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认可!是王晞失算了! 无意间看到欧阳胤那张冷漠的脸,王晞怒从心起,缓缓将开水沏满茶盏:“既然陛下要赏,那就请陛下赦臣无礼不敬之罪罢!” 李二疑惑的看着王晞还要细问,王晞已经长身而起,抄起茶盏,便狠狠扔向李二下首的欧阳胤! 欧阳胤探手抓住茶盏,滚烫的茶水却被泼了满头满脸,太子、陆德明等人全都惊骇无比,高辅诚大喝:“护驾!” 一队侍卫一分为二,一部分护卫在李二身前,一部分抽刀将王晞围在中间。 陆德明激动不已,慌忙跪在李二身前:“陛下!王侍读出自山野不因世俗,君前失仪乃臣不教之过,请陛下恕罪啊!”说着一边叩头一边焦急的看着王晞,不明白为啥平日里看似精明的王晞为何如此鲁莽! 欧阳胤满头满脸都是茶水,脸上被烫通红,面皮直抖,却强忍住没有痛叫,一如既往冷漠的看着王晞:“如此,可能稍缓王侍读心头恨意?!” 王晞满眼通红,恶狠狠的看着他:“奸贼!当日你将两岁孺子置于火炉之上时,心中可有丝毫人性?!某恨不得噬你血肉,以消我心头之恨!” “唉???”李二摆摆手令侍卫退下,又让李承乾扶着陆德明坐在一边:“欧阳胤乃是朕麾下鹰犬,自前朝便受外候官特训,手段未免有些酷毒,朕替他向你陪个不是,朕也已处罚过他,听闻你府邸外有宵小窥伺,朕命其暗中护卫你府中安全,以图将功赎过,都是为国有用之臣,切不要自相损耗!” 李二说罢也不等王晞回复,便带着侍随离去。 “且慢”王晞拦下欧阳胤,看着其腰间所配两把横刀中其中一把道:“若某没看错,这恐怕不是汝之物罢!” 欧阳胤取下那把横刀道:“王侍读识得此刀?” 王晞一把夺过,抽刀刀锋看了一眼:“这是某义父之刀,吾曾为其命名为破晓!吾义父曾执此刀斩杀胡虏十余人,不知道欧阳大人可否物归原主?!” 欧阳胤道:“此刀为当日某追寻突厥踪迹时偶然得之,看铸造精良便收为己用,既然是侍读尊父之物,自当物归原主,只是外臣不可于宫中持刀刃,请侍读放心,稍后在下定派人送往贵府上。” 王晞虽然不忿,却也知道欧阳胤所说的乃是实情,只得又将破晓交给了他。 陆德明对王晞好一顿训斥!口沫横飞,王晞心下却极为感激,方才急切求情,一番爱护之意显露无疑,王晞对这位长辈自是敬重不已。 长孙家庆看着王晞脸色却复杂的狠,方才欧阳胤离陛下不过五步之远,这王晞怎么就敢出手伤人?!伤到陛下怎么办?换作是寻常臣子,治他个君前刺架之罪也无不可,可陛下竟然全无怪罪之意,还好言安抚,这份恩宠,何人可及?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五章 名声在外 身不由己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椅子的生意彻底失败了,百余把椅子王晞留了几把自用,其余的就给宿国公府、吴国公尉迟敬德、李靖等府上都送了些,李绩由于那日王晞觉得其对自己不咸不淡,便装作忘记罢了。 当然陆老夫子的府上是不会忘掉的。 王晞亲自带着张石、张寿一家一家的送,被几个老家伙好一顿嘲讽,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笑话完又给王晞空了的牛车装满了粮食铜钱,都打趣道:家里吃紧便自来府上取用,没甚丢人的,要是家里断了炊才叫人笑话! 长辈的好意王晞自是心领,眼看还剩下几把椅子和桌案,王晞犹豫了下,还是去了长孙无忌的府上。 高门大院的长孙府自不是王晞的小院子可比,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亲自府外迎接。 待进得院子,正赶上休沐的长孙无忌便打量着王晞送来的桌椅,又试着坐了下,说是比胡凳强些许,却也不是甚稀罕物件。 倒是颇为尴尬的对王晞道:“听闻贤侄曾为宿国公密制些许仙茶,不知道府上可还有剩余,赠某些许????”长孙无忌可能觉得张口问晚辈要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便改口道:“当然也不会让贤侄自损府上,某府上物品,无论贵贱,贤侄看上,皆可取用。” 仙茶?当日寄宿于宿国公府上,因为受不了程处默每日的疑神疑鬼的聒噪,也为了显摆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识,王晞便顺手炒了些茶叶,还教给程处默和宿国公夫人如何沸水冲之即可,让喝惯了葱姜沫子的姨母程夫人大为惊奇。 后来老程时不时便让王晞过府,不为别的,就是炒茶,王晞曾烦躁对老程说可以教他府上的厨娘,不必总让自己来,被老程严肃的拒绝,说是这等祖传之秘,当谨慎传承,怎敢轻易相授,老程也不是挟恩不轨的无耻之徒。 让王晞哑口无言,炒茶而已嘛,用得着上纲上线????除了老程那里,也就是陆老夫子那里送了些许,没想到长孙无忌都听说了。 “伯父也听说过小子炒制的茶叶么?”王晞奇怪道。 长孙无忌当下便大倒苦水,原来老程自从听程夫人说这茶清香独特,沁人心脾,便拿了些许到处显摆,尉迟敬德看不过嘲讽几句,老程的大嘴巴便扯开了,言道是王晞自云梦山带出来的仙茶,本就没多少的,喝了可延年益寿的。 一时间满朝勋贵无不相求,让老程大涨面子,长孙无忌求了许多时日才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撮儿~~~直气的大唐齐国公身子发抖,不过回家如法泡制,饮用确实非比寻常,入口有些涩,待咽下却有些回味甘甜。最主要的是程咬金说的延年益寿啊?????? 王晞当下便明白了,就和2018的时代牡蛎壮阳的消息传出后被吃的价格飞涨一样,在大唐你敢说这东西延年益寿,能不抢手吗? 这他娘的真是????发财了???? 王晞激动的对还自数落老程的长孙无忌一拱手道:“小侄突然想起家中炉灶还炖着汤,这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说罢回头便走,牛车都不要了????? 长孙无忌本还要邀请王晞去看看自己珍藏的鬼谷十三篇呢,眼见王晞状若癫狂的告辞离去,不由目瞪口呆,看了看身边同样懵逼的长孙冲,有些尴尬的道:“这高人子弟???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王晞回府便让张寿拿着老程和尉迟恭送的钱财去买茶叶,考虑到自己是官身,这个时代商贾是贱业,自己不好下场,便又拿出不多的银钱让张石去东市找了间小铺子。 茶叶买回来,王晞登时便丧了脸,此时唐朝的茶叶多为蒸青茶,原先在老程府上时候,天气还暖,赶巧是清河崔家来看望,带来许多江南的新茶,还未制成粉末、茶砖,由得王晞动手炒茶,可是眼下已是寒冬腊月,去哪找新茶。 好在程处默在程府翻了半天,找到当时剩余的不少茶叶,因为知道王晞炒茶的奇妙,程夫人一直未让人处理那些源茶叶,不过因为时日已久,茶叶中的水分又未排出,已经霉变了不少。 王晞全都拿过来,仔细将霉变的茶叶去除,好在不是张家庄子只有陶罐没有铁锅的时候了。 炒茶是个苦差事,王晞炒了一锅便不想动了,好在张老头十分感兴趣,在一番赌咒发誓不经王晞允许绝不外传后,便带着儿子张寿加入了进来。 总共就得了五十来斤茶叶,也算不少了,毕竟这个节气,王晞二两一份,拿纸包包好,好歹也是混过市场的王晞深知品牌效应的优势,自己做了草图,请陆老夫子给刻了个大印章。 几座写意的山峰中间缠绕几多云雾,下方用小篆写了云梦山三个字,蘸满了朱砂印泥,印在茶叶纸包上,王晞让张石等人给各个国公府邸、包括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当日恶语相向高士廉、萧禹在内,都送了一份,每人还有王晞的一封亲笔信,言明,这二两云梦茶算是王晞初来大唐,孝敬各位大唐的高官显贵、叔伯长辈的,日后再想要,请往东市书笔行云梦茶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至于延年益寿之事,王晞只字未提,这种事情,越隐晦,信的人反而越多。 云梦茶庄在东市书笔行的一个小角落里,总共也就十步见方的小屋子,挂了个简陋的牌子,上书云梦茶庄。 天还未亮,拉着铜钱的马车便在小铺子前排起了长队,东市的富商巨贾本不知道云梦茶的事情,可是眼看各个国公勋贵府邸的家丁全都拖着铜钱堵在门口,也都猜到是有好东西要出售了。 半斤一包,总共得了百余包,全都盖上王晞设计的云梦山图样,王晞考虑了下,先拿出二十包试试水,定价就五百钱吧????买铺子、茶叶花了不少钱,两位长辈赠与的银钱挥霍一空,若是再遇到卖椅子的尴尬,王晞可真就只能一头撞死了事了。 张老头带着张石等人去看铺子,王晞带着许嗣道、程处默一旁看热闹。 辅一开门,早已等候的众人便蜂拥而入,待听到只要五百钱一包,更是趋之若鹜。 “什么?只有二十包,我等这么许多人,哪够分啊”人群中都是不满的声音。 张老头站在一张桌子上,大声的喊:“大家静一静,不要吵,这云梦茶得来不易,我家小郎君初来长安,为了补贴家用不得已才拿出来卖些银钱,这二十包全都作价五百钱,买不到的也不要急,五日之后,还会有少许卖出???” 众人无不争先恐后,几个武将家的家仆甚至在门前就动起了手???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王晞不由砸了砸嘴,二十包,这就是一万钱啊,这他娘的,看样子,还卖的便宜了额???? 大唐的商税很低,三十税一,缴纳了些许税赋后,王晞便一脸满足的让人吧铜钱都拉回家。十六个府兵乡亲来了一半,佩刀持弩,好像押送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王晞的小客厅里,近万枚铜钱堆在桌案上,程处默勋贵出身,这点钱自不会看在眼里,许嗣道自小也是家境殷实,二人全都一脸无奈的看着王晞捧着一把铜钱傻笑。 程处默看不下去,正要出言讥讽,只听得院外一阵喧哗,好似有人闯了进来,王晞等人急忙起身出去,临走王晞还不忘了拿麻布把铜钱盖起来????? 王晞刚一出来,就见一位明光铠的将军带着一队甲士闯了进来,那将军看着众人道:“哪位是王晞王侍读,宫中有召,请随某走一趟。” “某便是”王晞走出来,对那位将军客气的施礼:“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召见王晞,将军可否见告?” 王晞心下疑惑不已,当日李二初次召见自己不过是让小太监来宣旨,随后又派了马车来,这次竟然是甲士亲来,还要立马就走,这不太对啊???? 那明光铠眸光一冷,竟是拔出刀来横在王晞脖子上道:“随某走便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王晞的脸色登时就愣了下来,张石等人大声呼喝,抽刀出鞘,弩、弓上弦,与甲士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明光铠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看着王晞:“王侍读,某只问一遍,汝,敢不从命?” 许嗣道怒哼一声,那日百招惜败于老程,不知道怎么就传扬开来,尉迟家、河间郡王府等一众武将府邸全都声称要上门讨教,老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给许嗣道安了个名号—泾阳小霸王! 此刻许嗣道见那将领危及王晞性命,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程处默急忙拉住,一脸严肃的打量着对面甲士的衣甲,低身在王晞耳边道:“不可轻动,是翎卫的人,宫中内卫,动手等同谋反,尽量拖时间,某去寻父亲。”说罢夺路出府,取过马匹便狂奔而去。 王晞眼神微缩,看着那明光铠道:“某随你去便是,不可伤某家眷!” 那将军冷哼一声,收起刀挥手道:“请!” 王晞回头对许嗣道:“某回来前,家里便拜托二郎了,照顾好大家!” 许嗣道郑重点头,王晞随那位明光铠上了马车,此时刚过午时,马车栽了王晞,一众甲士相随左右,分开人群,大摇大摆往宫城而去。 颠簸的马车上,王晞心思百转,程处默的暗示很明显了,宫中的人,李二自明德殿登基,便一直偏居东宫处理政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唐正统的太极宫内,还住着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太上皇,李渊!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六章 置之死地 而后求生 东宫明德殿 李二正一脸苦笑的看着桌案上一堆物事,郝然便是王晞云梦山庄今晨新鲜出炉的云梦仙茶,整整十五包整齐的排列在李二的桌案上。 这东西程知节前日子给李二进贡了不少,程知节还神秘兮兮的对李二言道此乃王晞云梦山的不传之秘,王晞在宿国公府时用了上百斤原茶才治了那么几两,据说喝了有延年益寿之效???? 几百斤茶治了那么几两,然后半斤就卖五百钱?!李二可不相信王晞有什么损己利人的心思,程咬金混不吝的性子李二是知道的,好在老程大事不糊涂,且及有分寸,这样既能拉紧君臣关系又无伤大雅的蠢事李二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王晞一直忙于生计的事情李二是知道的,所以其经常翘班不去崇文殿李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李二也想知道这王晞都从云梦山带出些什么好东西,就由得它折腾。 可没想到刚被老程的云梦仙茶膈应了,转眼的功夫,那些急于向新君表现的勋贵们便又进贡上了十五包,听说王晞总共就卖了二十包,除去商贾买的,剩下的十五包估摸着都在这了,听说勋国公张亮与彭国公王君廊两家府上的家丁还因此动了手????? 延年益寿?李二一脸的怀疑。 正自欣赏着茶包装上王晞设计的那副云绕山峰的图样,简单的几笔勾勒,竟看着颇有些意境??? 李承乾走了进来,向李二行礼后,怯怯道:“父皇,儿臣听说王侍读初来长安身无长物,家境贫寒,且平日里王侍读就穿件官袍,里面连件棉衣都没有,眼下天寒地冻,儿臣甚觉不忍,求父皇恩准,儿臣想赐些钱粮衣物。” 李二初登基,宫中一切用度从简,况且李承乾年幼,还没有多少份例去赏赐臣子,所以李承乾想了想也只能来求李二了。 李二看着桌上的茶叶差点没背过气去,看着李承乾又想起以诚待臣下是自己教的也怪不得人家,不由得心下郁闷,尽量表现出温和的样子道:“你的王侍读现在不缺钱了,至少买件棉衣的钱是够了。” 李承乾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皇会拒绝自己,只好憋着嘴施礼退下,想想也只能去求母后了??? 李二正自郁闷着,小黄门急报,宿国公程知节求见,李二哼了一声,正想找他算账呢! 程咬金一身甲胄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李二心下不由大惊,深知老程虽然性子混账,大事却绝不糊涂,眼见其甲胄在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程咬金领左武卫大将军,程处默找到他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正自军营中操练军士,听到王晞被翎卫带走后,老程也大惊失色,快马加鞭便直闯宫门。 程咬金行礼后将事情原委呈报李二,李二也感到颇为棘手,王晞这位鬼谷高徒,不论其身份真假,李二均有大用,而李渊自玄武门之变后就性情大变,近日来太极殿那边总有奴婢宫女被杖毙,若王晞还是那副白衣傲王侯的欠揍样子,恐怕真的凶多吉少啊。 自李二杀李建成与李元吉后,虽然对李渊恭敬有加,李渊对其却一直怀有怨怼,此时若自己去求情,恐怕会弄巧成拙。 思付再三,李二回头对高辅诚道:“速去请皇后娘娘!” 王晞很乖巧,马车直入宫门,在一处宫殿停下,王晞随着小黄门走了一段便到了传说中的太极殿,当时天还大亮,太极殿里却满是淫词烂曲,群雌粥粥。 一身滚龙袍的李渊正与一众宫女嬉戏,一旁一位紫袍官员鼓掌大笑。 民部尚书裴矩,这位王晞倒是认识,当日上朝时老程对其暗中指点过。 裴矩见有人进来,与小黄门耳语一番后看着王晞点点头,便不再管他。 王晞就在角落那么干坐了一个下午,好在比李二的明德殿要宽敞数倍的太极殿被暖炉哄的温暖如春,如若不是眼下前途未卜,倒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一个下午,王晞就这么看着李渊荒淫了一个下午,兴致最高时,李渊就当着王晞与裴矩的面在殿中真枪实弹的表演着活春宫,只有几个小黄门背对着身子遮掩下,这他娘的能挡住什么?!直看的王晞面红耳赤,裴矩却甘之如饴,看样子这种情况人家早见惯了。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小黄门点燃了太极殿各处灯火,一时间金碧辉煌的大殿更显得富丽堂皇,王晞才发现首位的桌案上堆彻着不少金银,在灯火下闪闪发光。 在一番激情高昂的叫声后,宫女、太监们为李渊穿好衣服,一次退下,李渊步履瞒珊,扭头看看王晞:“那是谁?” 小黄门禀告道:“陛下忘了么,是陛下午间召见的太子侍读王晞。” 王晞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了,起身大礼叩拜:“臣太子侍读王晞,叩见陛下,恭祝陛下万福!” 或许出乎李二的意料,因为王晞记得史书记载李渊退位之初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白衣傲王侯那套王晞可不敢用在此刻的李渊身上。 哪知道李渊看都不看,便挥手道:“拖下去,斩了。” 王晞大骇,这尼玛!算怎么回事! 眼见着之前抓王晞进宫的死人脸明光铠带着几名侍卫就要来抓王晞,王晞不由大叫道:“敢问陛下,何罪斩我?!” 李渊的眼神里充满着暴虐:“哼,朕听闻你当日初见吾儿一身傲气,白身不拜,缘何今日见朕却如此卑躬屈膝,可见必是个心口不一,首鼠两端的小人,左右,速给朕斩了!” 这尼玛,老子给你脸了!给你跪拜还跪出错来了! 裴矩急忙笑呵呵道:‘陛下息怒,王侍读许是别有他意,陛下何不容他辩解几句,若果真徒有其表,再杀不迟啊。’ “哼!”李渊双目赤红,恩狠狠的瞪着王晞:“鬼谷高徒,再早三个月,只要汝早三个月入朝!便可汝汉太子之于商山四郜,我大唐可免去一场兵戈,朕的儿子也不会死!都是你!殿前卫,还在等什么,速给朕杀了他!” 生死只在旦夕,王晞压下慌乱,置死地方能后生,王晞仰天大笑道:“某还道是何处得罪了太上皇,原来却是欲加之罪!哈哈哈!敢问太上皇,那与汉太子争位的刘如意最后是和下场?!” 李渊一时语塞,只是怔了下,复又怒喝道:“刘如意为吕后所杀,但朕的宫中并没有吕后那般毒妇!” 王晞也高声道:“是没有吕后,可太上皇不要忘了,昔日的太子与秦王也不是汉太子与刘如意啊!” “哼!”李渊道“一向亲厚???” “哈哈哈”王晞强势的打断李渊已经试了底气的狡辩:“上皇莫不是忘了昔日秦王于东宫赴宴中毒吐血之事?” 李渊无言可对,但心中怒火更炽,怒喝道:“强词狡辩,汝也是难逃性命,殿前卫,朕的命令已经不管用了吗?!” 王晞大喝道:“杀某可以!但是上皇若如此下去,恐怕兄弟阋墙之去不远,父子相残便在近日!”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骇,裴矩大喝:“王侍读慎言!” 李渊挥挥手止住死人脸侍卫,颤声道:“你说,吾儿会杀朕????” 王晞躬身一礼:“不知上皇所问是为皇帝之问,还是为父之问?” 李渊冷声道:“有何区别?” 王晞:“若是皇帝之问,陛下只是欲泄心中怒火,无论晞所言为何,唯死而已,臣引颈就戮便是。若是为父之问,陛下乃是心伤爱子,舔犊之情,臣当为上皇剖析因果,明解缘由,以释上皇心中所怨。” 李渊眼神闪烁:“朕如今哪还算是皇帝啊,就算是为父亲之问罢,且寄汝人头于项上,记住,汝只有一次机会!” 李渊颓废的就那么坐在大殿中央的地毯上,王晞走到近前,看着那死人脸的侍卫道:“接下来所言尽是皇家秘事,无关人等,还是少听为妙。” 死人脸欲言又止,王晞冷笑:“怎么?太上皇当年晋阳起兵,也是战阵冲杀过的英雄,还怕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孺子吗?” 李渊摆摆手,死人脸和一众侍卫、宫女尽皆躬身退下,裴矩也要一起退下,李渊道:“裴卿留下罢,朕如今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王晞一撩下摆,大鸣大放的盘膝坐在李渊身前:“既然是父子之问,当无君臣,晞也当知无不言!” 李渊仍是面无表情,王晞便开始了他的乞命之言。 “商山四皓本为先秦博士,汉初归隐田园,汉高祖屡召不就,待到高祖垂暮,戚氏受宠,进言于高祖,高祖欲废太子而立戚氏之子刘如意,留候便为汉太子谋商山四郜下山,商山四皓威望隆重,汉高祖于是便打消了立刘如意之心,于是汉太子之储君登基毫无波澜,汉太祖之过在于已明知吕后之酷毒,却无制服后手,后族强势,以至于虽有惠帝以命相护,还是被吕后找到机会,鸩杀刘如意,更将刘如意之母戚氏制成人彘,惨绝人寰????” “上皇虽然无吕后之酷毒,无后族之累,但上皇却在储君一事上摇摆不定,自晋阳起兵,秦王殿下战功卓著,已有功高盖主之意,即便是上皇自己恐怕也有猜忌之心吧,更何况是太子殿下,若此时上皇心有定数,当稳坐龙台乾纲独断,断了朝臣分裂佣立之心,可是上皇沉迷于功业即成之中,对储君之争置之不理,以至于有玄武门之变,但上皇还是幸运的,因为玄武门的结果可算是最好的结果!”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七章 去祸呈祥 白鹿封侯 “你说什么?”李渊怒道。 王晞摆摆手,接着道:“上皇迟疑不决,坐看二子相争,到秦王于东宫中毒吐血,兄弟阋墙已成必然,此时,若上皇欲立秦王,当速速为之。若上皇欲立太子,当速夺秦王兵权,助太子稳固朝纲,可是上皇你什么都没有做!竟然还有将秦王派往东都洛阳!太子有燕郡王李艺的燕云铁骑支持,有薛万彻这等虎将俯首,秦王的天策上将府亦是谋臣如云,武将如雨,若是太子于长安登基,秦王于洛阳起兵,届时天下必定重回隋末诸侯割据之乱,而突厥自武德三年便屡屡寇边,上皇猜测,若中原战乱,突厥会不会趁机南下?届时李唐宗室满朝文武可有幸理?好在政变只在玄武门之内,流血不过数千,陛下死了两个儿子,却保全了宗室与大唐的社稷,何其幸也?” 李二已是懊悔不已,裴矩却一脸惊骇的看着王晞,这可真敢说啊,这番话谁人都懂,可即便是被李渊视为生死之交的裴矩亦不敢说啊。 王晞凑到李渊耳边:“且秦王半生戎马,精通军略,突厥入侵以致长安以北,秦王六骑出长安,渭水河畔退突厥二十万雄兵,若玄武门胜出的是昔日的太子殿下,上皇以为太子殿下有能力退掉突厥的大军吗?且秦王登基数月以来,开明纳谏,明君之相已显,大唐君明臣贤,盛世可期,所以臣说,以上皇所为,玄武门的结果是当下最好的结果!” 李渊已经彻底崩溃,当下捶胸捣足,痛苦不已:“吾的儿子啊!吾有何面目去见你们的母亲啊,都是朕这个父亲的错啊???????” 王晞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头,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李渊算是齐活了。 李渊渐渐冷静下来,暴虐的眼神已经褪色:“汝说,二郎会杀了朕吗?” 王晞躬身一礼:“陛下对上皇恭敬有加,断无相恶之礼,可太极殿毕竟是皇宫正殿,即便是陛下不言,恐怕朝中幸进之臣也会心生歹意,届时挟持圣意,对陛下对上皇恐都不是好事。” 李渊戏谑的看着王晞:“怎么?鬼谷高徒要助朕夺回帝位吗?” 王晞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皇何必要害臣?上皇已是耳顺之年,云梦山虽有不世学问,却并无长寿之法,即便臣侥幸助上皇重回帝位,上皇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传位于陛下,届时臣又如何自处?眼下元日已经临近,历来元日大朝会皆在太极殿举行,上皇既已禅位,却仍居太极殿,虽然是陛下仁孝之心,可是昔日上皇提拔的老臣却全都心存侥幸、翘首以盼,陛下执掌朝政也会阻碍不少,上皇纵自轻,难道忍心辛苦打拼下来大唐江山在百废待兴之时靡耗岁月吗?” 李渊沉默了,良久,对殿外喝道:“传旨,太极殿人员繁杂,太过聒噪,命内侍丞收拾好大安宫,朕将不日移居。” 看着富丽堂皇的太极宫,李渊到底还是有些落寞。 小黄门飞速的写好诏书,用印乃是太上皇印信,天子玺印早在李二登基时便交了出去,李渊进封太上皇,内侍丞便又刻了一方太上皇印信,上面极为随意刻着“太上皇印”,想想李二的那方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真正的传国玉玺腰要等李靖大破突厥,萧皇后携杨正道归唐后才会道李二手里。 李渊看着王晞忽然似笑非笑道:“巧言令色,极尽言辞之能,纵横捭阖,不愧是鬼谷门下,朕欣赏汝的才学,却极为厌恶汝,毫无根由的厌恶,但是汝今日为朕卸去心头阻碍,却又不能不赏,真是让朕为难啊。” 王晞看了看身后桌案上的大堆金银道:“如此,不如请圣皇将这些金银赏赐给臣吧。” 李渊的笑容越发诡异:“如此大功岂能用金银相抵,这样吧,朕送一样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王晞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只见李渊对小黄门道:“再拟诏:鬼谷门下王晞,学问精深,解纷乱于通达,驭神算而测无常,朕心甚慰,特,敕封其为我大唐白鹿候!” 等等!什么玩意?这就封侯了?是不是儿戏了点?侯爵老子当然想要,谁不想要,可是你他么不是皇上了啊,???? 王晞看了看同样懵逼的裴矩,惊愕的看着李渊在诏书上盖上他的太上皇印??? 尼玛,你那玩意朝廷会认吗?!李二会怎么想?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和李渊背着他筹谋了什么吧?! 裴矩试探着问:“陛下,如此???恐怕有些不妥罢????” 李渊哈哈一笑,看着王晞阴险道:“如此甚好,朕给赏了你之功,又出了心头这口恶气,甚好,白鹿相传为古之瑞兽,非大功德之人不可见,以此为封侯,正合你鬼谷高徒之身份,据说二郎对你看重有加,不知道他对朕给你的封爵会不会满意呢?” 王晞看着李渊脸上阴险的笑容不由浑身发冷,李二登基后非大功无以封爵,而且还把当年李渊封的勋爵削了个七七八八,这个时候不会前脚受封,后脚就给削了吧???? 而且自己前不久还骂欧阳胤的南海郡公那是幸进之臣,如今自己这算是什么?解纷乱于通达,这个可以理解,驭神算而测无常是什么鬼?!一句朕心甚慰就封侯,自己会被满朝文武视为异类,被李二的心腹手下视为敌人的吧??? 正心思急转的考虑怎么推辞呢,小黄门入内禀报道:“皇后娘娘求见!” 李渊勉力一笑:“二郎对你还真是看重啊,连皇后都派来救你了”说罢对小黄门道:“就说朕累了,不见,你们也全都退下吧,让朕清净清净。” 李渊落寞的看着太极殿的一切,王晞与裴矩对看一眼,一起躬身行礼退下。 出得殿门,王晞轻舒一口气,对着裴矩深躬一礼:“小子谢过裴尚书方才救命之义。” 裴矩摆摆手:“王侍读不愧是高人子弟,艺高人胆大,方才一番奏对,置死地而后生,当真是让人拍案叫绝,纵横风采,当真是精彩绝伦!” 王晞笑道:“不过是求生心切而已,某却知道,裴公的纵横术才是为国大用,昔日裴公游说铁勒、高昌诸胡,稳定草原,又定计分裂突厥,前隋北疆之利,半数归功于裴公,纵横风采,裴公当如是!” 裴矩笑呵呵的摆手道:“老了,没了年轻时的志向,如今满朝文武皆称某为佞臣,独太上皇还对吾信任有加,此生污名,恐难洗尽了。” 王晞劝慰道:“在某看来,裴公不过是深喑纵横家因势利导之术罢了,杨广昏庸,忠言逆耳者下场堪忧,所以裴公曲言附和,当今陛下开明贤达,裴公便犯言直谏,古人云:肉食者鄙,朝堂诸公愚者甚众,裴公自问心无愧便好,旁人所言,理他作甚!” 裴矩历经两朝,见惯了人情冷暖,此时得一知音,不由激动的两眼直泛泪花。 “是裴卿在外面吗?来,与朕饮酒!”殿中传来李渊的声音。 裴矩叹口气。指着不远处的銮驾说:“王侍读胜券正隆,还是先去再过凤架吧,日后有暇,自当邀侍读开怀畅饮!” 王晞躬身行礼:“晞,静待裴公之请!” 一身凤袍的长孙雍容华贵,王晞偷眼打量,放在2018的时代,绝对是为名媛熟女。想必年轻时候,也是祸水级的红颜啊。 王晞午间被抓之时,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方才在太极殿险死还生,不觉衣衫已被汗水湿透,此刻冷风一吹,顿觉汝披雪衣,身体控制不住的抖。 王晞走近才发现,太子李承乾也在。 “臣王晞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太冷,王晞实在不想跪,拱手施礼作罢。 长孙也不在意,眼见王晞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抖的明显,有些怜惜:“难怪太子为你百般求索,你可知太子见你每日衣衫单薄,去求陛下赏赐些银钱与你,陛下不允,太子又找到本宫这里,如今看你这衣衫,可如何过得冬日啊,成乾,你为王侍读准备的寒衣呢,还不拿出来,莫要冻坏了身子。” 李承乾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衣服走到王晞身边,要为其披上,李承乾推开他,接过袍子,就要为王晞亲自披衣。 王晞虽然十四岁身量还未长成,却也比年仅八岁的李承乾高出一个头有余,看着李承乾踮起脚尖,吃力为王晞披上那件貂领紫色大氅,身上暖和许多,王晞的心理却更暖。 王晞的心融化了,为了日后做权臣,王晞一直刻意和李承乾保持着距离,可是此刻的李承乾让王晞感动了,这绝不是史书所载那个吾若为帝,当肆吾欲,杀五百人岂不定的李承乾,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史书所载李渊是在贞观三年才搬离太极宫的,王晞的到来让李渊提前了三年,既然历史可以改变,那么李承乾的历史也一定可以!就冲这件袍子,王晞想去试试! “臣王晞,谢过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厚爱!”王晞俯首跪地,真诚道。 长孙欣慰的看着这一切,温声道:“王侍读入宫已有半日,如今宫门已毕,太子,就由你送王侍读出宫吧,想必王侍读府上此时定已担心至极了。” 李承乾扶起王晞道:“父皇常教我等宽仁待人,如今天寒地冻,王侍读不必拘泥于礼仪。”又对长孙行礼道:“儿臣尊母后命。”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八章 帝后情深 王晞封侯 李承乾亲自送至宫门,亲自吩咐自己的侍卫首领冯孝约送王晞回府,以免王晞被巡街的武侯为难。 回至府中,义母和张老头等人还在焦急的等待,看到王晞全须全影的回来,崔氏的抱着他只是不住的哭,小巧儿已经睡下,王晞安慰着义母,听到张老头说老程自宫中出来就来了王晞府上,直到天黑长安宵禁才离开。 虽然险死还生,但是感到有那么多人关心自己,不由得欣慰不已,只是这番折腾,王晞已经身心疲惫,嘱托张石等人安排好府上安全,便沉沉睡去。 明德殿内,李渊的两道诏书就摆在李二的桌案上,而李二的心情可谓是史无前例的愉悦。 眼见武德九年的元日将至,历来元日的大朝会都在太极殿举行,届时长安凡是入了品级的官员、勋贵都会参加,可是李二自八月登基以来,太极宫一直是李渊所居之地,身为人子,总不能把老爹赶走不是?这个年代一个人的孝义如果有污点,将是身败名裂的下场,更何况是任何事情都会被放大看待的君主呢????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玄武门事发突然,天下各地反应不一,尤其是江南等武德年间最后归附的州县,官员甚至都还是前隋时候任命的,更不要说隐太子李建成的那些旧臣党羽了,满天下的臣子都在看着李二这位新君将如何树立自己的威信,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元日的大朝会显得至关重要。 自李建成、李元吉在玄武门死于李二手中,李渊一直对李二怨愤颇深,即便平时去太极殿请安,李渊也从没给过李二好脸色。 李二与长孙无忌等心腹为此商议了数日,一直苦无对策,李二已经做好了在明德殿举行大朝会的准备,却没想到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入主太极殿,李二的帝位将再无异议,无论是隐太子旧党,还是太上皇的心腹,都不会也不敢在有半点非议。 历史上李二是通过败突厥、诛罗艺,又撑过大蝗灾等等磨难才最终完全掌控大唐,李渊直到武德三年才放弃所有的幻想,迁居大安宫,如今因为王晞的出现,整整提前了三年。 长孙皇后一脸孺幕的看着李二放声大笑,自玄武门后,是有多久没见自己的夫君如此高兴过了? 绿袍子的小太监伏在地上,正将王晞今日在太极殿的一言一行说给李二听,听到最后,李二的表情有些微妙,但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对高辅诚道:“办的不错,这是你内候官的人吧,给朕重重的赏。” 高辅诚笑眯眯的应下,长孙皇后走到李二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膀:“这些道理其实朝中明眼人谁又不知谁又不懂呢?只是却无人敢向太上皇说起,这番话若是由你我夫妇二人去说,恐怕太上皇会恼羞成怒,适得其反,而满朝文武全都讳莫如深,生怕卷进皇家纷争,累及自身,如此一来,倒叫这位鬼谷高徒捡了便宜。” 李二眉开眼笑:“程知节不惜闯宫求救,朕却无计可施,太上皇对朕一向不假辞色,朕去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还以为这次要靠观音婢你出面才能保下这位鬼谷高徒呢,没成想其反掌间竟化险为夷,反而为朕解决如此心腹之患。” 长孙笑吟吟的拿起第二道诏书道:“陛下还是不要高兴过甚,太上皇可是还为陛下出了一道难题呢。” 李二去过那道加封王晞的诏书,思付半晌,表情玩味道:“观音婢,你应该明白,入主太极殿对朕而言何其重要,如此大功,封王晞为候朕心中并无不妥,只是其自入长安以来,特立独行,朕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才学尚未展现,而且他只有十四岁!虽然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但是十四岁的开国县侯,在我大唐还是太过惊世憾俗??????” 长孙轻柔的为李二按压着额头,温声道:“妾身明白,王晞年幼,且其才学深不可测,陛下是担心日后若王晞功盖大唐,会有封无可封的一天,陛下初次召见他,便将其点为太子侍读,想来是要其将来能为成乾所用的,如今过早的封侯,确实有后顾之忧。” 李二闭目享受着长孙的安抚:“不仅如此,说动父皇迁居一事毕竟不足为外人道,封赏之功定要另寻缘由,即便是朕勉强为之,封侯诏书恐怕亦会被三省驳回,届时,势必又会引起一场朝堂纷争!” 长孙抬头想了想,突然微笑道:“妾身或许为陛下想到一应对之法?????” 李二瞬间振奋,握着长孙的玉手兴奋道:“观音婢不愧是朕之贤内助,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长孙轻笑一声道:“陛下所苦不过是因为太上皇封王晞为白鹿候,若是陛下驳回,一来太上皇必然心生怨愤,迁居一事未免再起事端,二来封赏落空,王晞心中也会生出芥蒂,日后再用他恐其不尽心力。” “若陛下依太上皇旨意,封其为候,又恐朝臣反对,驳回诏书,与臣子相争,若是输了,未免有失陛下威严,即便赢了,也有失陛下登基以来开明纳谏的之名。” 李二疑惑的看着长孙:“观音婢所言,朕皆明白,可是何有应对之法?” 长孙取过李渊诏书,指着“白鹿候”三个字道:“应对之法便在此处,陛下试想,我大唐天下州县,可有白鹿为名?就如昔日太上皇封赏翼国公,嘉奖其为大唐羽翼而取翼字。” 李二的眉头瞬间舒展,长孙接着道:“只给封爵,不名封地,若王晞日后立功,便再补实封,而不加封爵,如此一来当无封无可封之忧。” 李二抚掌大笑:“不错!如此一来白鹿候便成了虚爵,朝野之中的阻力也不会太大???不,朕第一道诏书就给实封,待日后三省驳回,朝臣与朕相争,朕再佯装妥协,修改诏书,如此一来,封侯诏书通过,也不伤群臣进谏之心。” 长孙又补充道:“陛下还可言明封王晞为候乃是太上皇之意,如此又可全陛下仁孝之义。” 李二却坚决道:“不!朕既掌大唐社稷,朕的臣子就只能由朕来封赏!大唐也只能有朕的诏书才可以封侯拜将!” “玄武门之后,朕已不再奢望仁孝之名,朕也不会做那篡改史册、欲盖拟彰之事,朕的一生功业,都将事无巨细,交由后人评判!朕要让父皇、让李建成知道!这大唐社稷,在朕的手里,会比他们更加兴盛!” 李二目光哀伤的看着长孙:“弑兄囚父,只怕会累得观音婢与朕共受污名了。” 长孙一脸温情的伏在李二的肩头,温声道:“妾身自嫁与陛下,便与陛下等同一身,不论将来兴衰荣辱,妾身与陛下一同身受便是。” 明德殿内,千古一帝与千古贤后就像是热恋的小儿女,温馨的偎依在一起。 王晞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小巧儿吃力的拉着还在眯瞪的哥哥,昨日卖茶有了钱,答应了要带自己去东市买好吃的。 才走到前院,老程一身朝服就疯疯火火的冲了进来,看样子是刚下了早朝便过来了。 老程粗壮大手一把拉过王晞:“小子,快跟某说,昨日你在太极殿到底干了什么?!” 见王晞还在眯瞪不知所谓,自屋檐下的水翁中抄起一瓢冷水便兜头泼下,小巧儿愤怒的大叫着不断踢打老程,被老程一把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崔氏以及众位府兵乡亲也都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 水很冷,夹杂着少许冰碴子刮的王晞的脸生疼,但是王晞彻底的醒了,看到老程焦急的样子,急忙道:“伯父,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老程看着王晞:“今日早朝,陛下突然下诏,嘉奖你所献外伤缝合之法有功,封你为白鹿候!门下省当即驳回,朝议此事,三省六部的主事官员全都反对,包括陛下一直引为心腹的吏部侍郎长孙无忌、中书令房玄龄、兵部杜如晦等人,也都激烈上表反对,显然,陛下下诏前并未与他们商议,这太不正常了!除了老夫与鄂国公等一众武臣闭口不言,满朝文武无一人赞同!陛下大怒,罢朝而去。” 老程严肃的看着王晞:“小子,老夫思来想去,此事太过诡异,想来也只能与你昨日进宫有关,告诉老夫,你在太极殿到底干了什么?!小子,你清醒点啊!想要封爵邪门歪道是行不通的!一旦卷入皇家纷争,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你不为你义母妹子想想吗?!” 王晞叹口气,老程肯定是以为自己昨日向李渊许诺或者筹划了什么,才换来如此的爵位,满朝文武反对,老程能做到闭口不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这份爱护之心,王晞心领不已。 当下王晞将老程引到小厅,将昨日之事,如实道来。 老程听完,思付良久,才道:“封侯诏书乃是陛下之印,断无可能出自太上皇之手,但是自封德麟请削诸王封爵之后,陛下亲口许诺非大功不封爵,到如今还不到一月之久,此事恐怕另有端倪???” 突然,老程眼前一亮:“小子,你或许撞了大运了!你不知陛下这几日与某等秦王府旧臣心腹数次言及元日大朝会之事,对不能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耿耿于怀,而你劝太上皇迁居大安宫,正对此陛下心腹大患!” “你入世时日尚短,不知其中辛秘,你可知道,元日大朝会对陛下来讲意味着什么?!自陛下登基以来,诸事繁杂,各司各部俱都纷乱不堪,而元日的大朝会,是陛下第一次以大唐君王的身份召见长安三辅以内,所有九品以上的大小官员、勋贵!其意义更甚于今年八月仓促而就的登基大典!” “明德殿到底是东宫主殿,若大朝会在明德殿,则名不正而言不顺,大朝会的意义将大打折扣,可是你改变了这一点,如此大功,陛下势必龙颜大悦,兴起之下,封你一个侯爵也不无可能,只是你毕竟初入大唐,资历尚浅,且仅此寸功难以封侯,眼下群臣反对,此事陷入僵局。” 老程信誓旦旦的道:“但某了解陛下,陛下正是树立威信之时,绝不会就此作罢,只是封侯爵位恐怕会打些折扣,但一个开国县男的爵位是少不了的!” 程咬金不愧是凌烟阁上为数不多活过三朝的人精,半蒙半猜,竟是将事情真相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二十九章 群臣非议 白鹿成虚 朝堂上吵的很凶,侍中高士廉、谏议大夫王圭声色俱厉,吏部侍郎温彦博陈述厉害,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李二的心腹之臣也都表示反对,已经被罢相,尚且赋闲在家的宋国公萧禹白身上殿,据说在朝堂上声泪俱下,好像一旦王晞封了侯爵,大唐就会立刻原地爆炸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鼓动的国子监一些儒生,竟然跑到王晞的府门前大骂王晞乃是幸进之徒,各种引经据典,冷嘲暗讽,直气的许嗣道就要抽刀砍人,被张石等人拦住。 几个胆大的儒生高喊着要王晞出来对质,说着还要往府门内走,还没走进,几支弩箭钉在脚下几寸远的地方,立时就被吓了回去。 开玩笑,老子惹不起众怒,但也不是哪个都能踩的,要是随便哪个臭虫敢入老子府上叫嚣,老子费劲力气把脑袋磕破了跟李二换来的弩、弓干什么使的! “府外的我们管不到,石头哥一会儿去万年县府报备一下,万年县令昔日在朝堂上曾有相扶之仪,某给他个面子,知会一声,这些儒生若是敢擅入某府中半步,必死弩、弓之下!”王晞临走前交待道。 临走?是的!王晞怂了,满朝文武反对,群情愤然,李渊的这一招捧杀是让王晞恶心不已,实在受不了府外的聒噪,王晞便一大早带着小巧儿去了陆德明府上串门。 陆老夫子身子不好,眼下又已经接近元日,老夫子便经常告假于家中休养。 陆夫子与王晞对案而坐,桌椅送了陆夫子府上,可是跪坐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却觉得坐有了翅膀的胡登有失士大夫的礼节,执意不用,无奈王晞也只好陪着跪坐,好在不是正式场合,有类似靠枕的凭几倚靠,倒也没多难受。 陆夫子一生著述繁多,主要是对诸经学典籍的注释,包括《周易》一卷,《古文尚书》二卷,《毛诗》三卷,《周礼》二卷,《仪礼》一卷,《礼记》四卷,《春秋左氏传》六卷,《公羊传》一卷,《谷梁传》一卷,《孝经》一卷,《论语》一卷,《老子》一卷,《庄子》三卷,《尔雅》二卷。 随着年岁渐老,老夫子的身体大不如前,加上眼神不好,著述的事情才停了下来。 王晞翻阅着陆德明的著作,读书是眼下王晞急需要做的事情,不管他云梦山的谎言多么的浮夸,要想让谎言尽量维持下去,王晞只能不断充实自己。 小巧儿捧着一块糕点吃的满脸都是食物残渣,陆夫子年仅十四岁的小孙女乖巧的在一旁奉茶。 陆德明饮了一口清茶:“这滋味确实玄妙,颇有儒家苦尽甘来之意境,听说流入市井的几包茶,已经被邀到了五百贯的天价,还依然有价无市,老夫这等人,还是沾了小友的光才有幸尝此佳饮。” 王晞烦躁的合上书,伏在桌案上,故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夫子的小孙女:“等小子赚够了家里花用,明年新茶采下,到时候要多少有多少,小子会努力将价格压在半斤五十钱以内,使其盛行天下!当然,夫子府上无论何时,小子断不会让夫子缺了茶喝的。” 陆夫子的小孙女名叫陆婉如,取自《诗经?野有曼草》“有美一人,婉如清样”,老夫子又给其取了个小名唤作陆婉。 陆婉被王晞盯的面孔红红,老夫子不满的拍了拍桌子:“太上皇为你招来满朝非议,你却来招惹老夫的孙女作甚?” 王晞翻了翻白眼:“某招谁惹谁来,刚一见面太上皇就要杀了我,我能怎么办,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沾了一身的腌臜。又不是我要那个封爵的,那些老不死的都想踩着我为自己邀个犯言直谏的名声罢了!” 王晞看着陆婉害羞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小婉妹妹,你说那些人怎么就那么坏呢?” 陆婉脸色红红的道:“我???我不知道????” 老夫子没好气的指着王晞笑骂:“老夫昔日在秦王府与陛下相处多年,以陛下的脾性,即便如今满朝反对,也绝不会就此作罢,十四岁的侯爵勒,谁人看着不羡慕?” 老夫子又笑吟吟看着还在眼神调戏陆婉的王晞:“怎么?小友可是看上了老夫的孙女,若是就速回家中请人来提亲,老夫做主先允了这门亲事,若是等小友的封侯诏书下来,恐怕求亲的高官勋贵会踏破你家的小院子。” 陆婉的脸色更红了,让王晞觉得她下一刻会突然烧起来,陆婉一头扎进老夫子的臂弯:“爷爷?????” “好啊??”王晞调笑道:“不过眼下烂事太多,小子也还年幼,待小子安顿好一切再叙此事。” 又看着陆婉笑道:“小婉妹妹,等着某来娶你哦~~” 陆婉羞红着脸,有些懊恼的道:“你????你???登徒子~” 小巧儿奶声奶气道:“小姐姐生病了吗,脸好红啊?????”陆婉终于忍不住,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王晞正与老夫子相谈正欢,张石快马来报,诏书已然到了府邸! 王府的小院子里,备齐了香案仪仗,王晞一家老子连带着许嗣道也一起,李二身边的大太监高辅诚亲自宣读,中书令房玄龄代门下省观礼。 没有传说中的“奉天承运,皇帝????” 高辅诚的声音有些尖锐,却也没有电视里太监那种公鸭般的嗓子: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有先秦鬼谷门下王晞者,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 伏在地上的王晞是真的觉得自己该多读书了,这他娘的听不懂啊! 啰啰嗦嗦一大堆,终于到了实质性的部分: “白鹿者,古之祥瑞,风餐饮露,仙家隐士,相伴而舞?????王晞者,可封白鹿候,以嘉其功,宜令有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终于宣读完,高辅诚笑眯眯的将诏书放在王晞手里:“恭喜白鹿候了!” 房玄龄命身边的礼官记录下时辰,面色复杂的看了王晞一眼,便拱手告辞。 张老头老于世故,将前几日卖茶的铜钱拿出上百钱来硬要塞给高辅诚,满满的一大捧铜钱,直看的王晞尴尬不已,李二身边的大太监,要是能看上这几个钱就怪了???? 高辅诚却神色如常的取了一枚铜钱道:“奴家吃穿用度皆在宫内,金银取之无用,即是侯爷美意,奴便取一枚罢,好让奴家也沾沾侯爷的喜气!” 要不怎么说见过世面的人会说话呢! 高辅诚又道:“陛下还让奴对侯爷带句话,昔日侯爷面君之时所言的应对田亩兼并之法,何时呈上?少年封侯,我大唐首例,侯爷若不能做出些大功绩,只怕朝臣会对陛下的识人之明失望了。” 王晞收起笑容,李二的意思很明白,朕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把侯爵给了你,你赶紧做点什么给朕去打那些大臣的脸,否则朕就只能打你了! 刚送走高辅诚,老程带着牛进达便走了进来,王晞跟两位伯父见了礼,拿着诏书道:“两位伯父,有点不对啊,县候不是有千户的封邑吗?为什么诏书中未写?封地也没有,是还有什么程序要补充吗?” 老程没好气的呸了一声:“老子的宿国公也才七百户的封邑,你牛伯伯的琅琊郡公才刚三百户,你一个小小的县候想要一千户?” 王晞有些弱弱道:“那小子这白鹿候该有多少户?去找谁领取?” 老程哈哈一笑:“一户没有!” “这是为何?”王晞有些激动。 老牛解释道:“有个爵位就不错了,连续两日朝堂大争,今日早朝,宋国公为了阻止这道诏书都要碰死在殿上了,这是拐着弯在骂陛下昏聩啊,陛下大怒,若不是群臣求情,萧禹恐怕就要横死殿上了,齐国公长孙无忌建言修改诏书,去掉封邑、赏赐,只给爵位、品级,最后吏部温彦博还是不同意,又把品级俸禄也去掉,门下省这才勉强通过” 老程补充道:“换句话说,你这白鹿候,成了虚爵!” 不给封邑、赏赐,连俸禄都没有!更不要说这从三品开国县侯所对应的官职了。虚爵?! 白鹿者,古之祥瑞????这他娘的当自己是吉祥物吗?还指望着白捡个侯爵能轻松过上好日子呢??? 老程拍了拍王晞的肩膀:“虚爵也是我大唐的爵位,准备封侯宴吧。你这府中太过小气了些,实在不成,就在东市找些酒楼作数罢。” 历来勋贵封爵,都会摆宴遍邀勋贵大员,一来联络下感情,二来也是向整个勋贵圈子宣告新人的加入。 “封侯一事,朝野非议者众,这封侯宴只怕会冷场啊”老牛有些忧虑的道。 老程却怒哼一声:“某老程家的子侄,还不用看谁的脸色!小子,这封侯宴必须要摆,若是连设宴的胆量都没有,不但为你封侯的陛下会失望,朝野内外也会更加看你不起!”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三十章 一文钱的府宅 老程的话帮王晞下定了决心,但是王晞的小宅子实在拿不出手,去东市找家酒楼,又实在显着寒酸,明日云梦茶庄就要再次开售二十包茶了,王晞自程夫子处听说自己的云梦茶在黑市被炒到了五百贯,眼下穷急了眼的王晞便直接将云梦茶每包定价五百贯! 张老头不断的念叨着疯了疯了,谁家会花五百贯买口喝的,当年荣国公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豪奢~~ 然而张老头还是低估了大唐勋贵们的实力,云梦茶庄只有摆设意义的破门打开的瞬间,前来抢购的豪客家丁推开来维持秩序的万年县吏便蜂拥而入·········· 去掉三十税一的商税,九千七百贯铜钱堆在王晞的小院子里,有钱了! 张家庄子的乡亲们近乎痴傻的看着小山一样的铜钱,王晞却皱着眉头看向了自家西面的那座府邸。 安邑坊十四曲,王晞所在的这一曲总共就三座宅邸。其中王晞的小院子居中,东面是一座更加破败小巧的院子,两座小院子也就占了这一曲的五分之一,西面这座大院足足有王晞院子的八倍大小。 自王晞入住安邑坊以来,左右一直无人居住,只有西面的这座大院子隔三差五会有家丁打扮来洒扫一番。眼下有钱了,王晞便把主意打到这座府邸上。 张老头带着张石、张寿等人去寻坊官去打听了那座府宅的主人,张老头回来时却一脸的怅然若失······ “张叔,怎么了,宅邸主人不太好相与吗?”王晞好奇的问。 张老头好像失了魂一样,张寿忍不住的道:“晞哥儿,西边大宅子的主人昔日阿爹的主人家,荣国公来护儿!” “什么?”王晞心下不由大奇,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王晞托人打听了现如今来护儿后代的情况,如今的来家主要在城南大业坊的来家老宅,东市的包打听非常专业,向王晞一五一十的介绍了来家如今的现状。 前隋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江都兵变,诛杀杨广,来护儿宁死不降,亦被杀。 来护儿一生十二子,江都兵变,家小与诸子皆被宇文化及所杀,只有当时年幼的来恒、来济由于当时在长安老宅,不在江都而幸免于难。 现如今来家的主事乃是当时来护儿的第一家臣来渊,这个名字王晞曾经听义父提起过,来家的家臣中义父王起乃是来护儿的亲卫首领,随来护儿征战疆场,来渊则是整个来家的大管事,负责来家的一切生意、府宅等大小事情。 与王起不同的是,来渊是来家的家生子,世代在来府为奴,被来护儿赐了来姓。 江都兵变后,来家家小罹难,整个来家都被重创,亲朋故旧要么奔走离散,要么落井下石,好在有个来渊兢兢业业,替来家抚养两个幼子成人,还保下了来家在长安的大部分产业。 来护儿半生戎马,他存活下来的两个幼子却都去做了学问,年长的来恒,因在国子监的出色表现,被检拔为翰林编修,虽然还不入品级,却已然算是入了朝。年幼的来济不过八岁,如今还在府中就学,却已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了。 来家在整个长安城,共有大小府邸十二座,安邑坊这边不过是其中一座。 长安城乃是前隋的西京大兴城,当初隋文帝篡周立隋,命宇文恺于龙首原上建大兴城,城池建立之初,人烟稀少,尤其是城南的坊市荒无人烟,竟是为飞禽走兽所占。 于是隋文帝命将诸勋贵尤其是皇亲国戚的府邸全都封在城南,到杨广登基时,城南的坊市已经是长安贵人的聚集地,来护儿就是在那时候被封在大业坊的,来家将祠堂等都设在大业坊作为祖宅使用。 李唐立国后,反其道而行之,昔日前隋的贵族大多离散,靠近城北皇城的坊市成了李唐新贵的居住地,而城南反而成了贩夫走卒等平民聚集之地。 考虑到来家需要低调行事,来渊将来家在城北的族人全都迁到城南,所以安邑坊的宅子便空了下来,只是隔三差五派几个家奴来洒扫一番。 王晞带着张老头和张寿来到大业坊的来家老宅,恭敬的递了拜帖,不多久,一个面相较好的小童便出来引着王晞几人入府中,王晞打量着来府的布局,回廊雅致,小桥流水,来家即便衰败了也有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这个家族昔日是何等的辉煌。 小童将王晞等人引到一处客厅便离去,王晞正在打量客厅的陈设,一位七八岁模样的儒袍少年身后跟着一位锦衣老者便走了进来。 少年童声稚嫩清脆,语气却颇显老成:“来家十二,不才来济,见过白鹿侯。” 王晞躬身还礼,毕竟是义父当年的主人家。 来济一摆手:“君侯请坐,来人,奉茶!” 王晞与来济分案对向而坐,锦衣老者跪坐在来济身后。 小厮奉上茶汤,当然不是王晞的云梦清茶,而是贵族惯例的葱姜茶汤。 来济拱手道:“不才一直于城南陋巷闭门读书,听闻君侯昨日封爵盛事,还未及前往恭贺,不想竟有幸得君侯亲自登门,不才倍感荣幸。” 王晞对来济少年老成的样子有些反感,便直接看下来济身后的锦衣老者:“昔日来家遭逢大难,子嗣凋零,只余两位幼子幸存,听闻如今来恒已入翰林编修,今日再见来济一番礼数做派,可知来渊公八年来付出何等心血。” 来渊面色一变,急忙伏地叩首道:“来渊一介家奴,何敢当君侯如此称赞。” 王晞叹口气:“当得的,你可知某是何人?” 来渊惊诧的看着王晞,不知道这位新晋侯爷是什么意思,来济对自己被忽视有些不满:“不才虽然偏居陋巷,但白鹿侯名满长安,来济也有耳闻,君侯乃是先秦纵横大圣鬼谷子的后人,不知君侯此来弊府,到底所谓何事?” 张老头终于再也忍不住,对着来渊颤声道:“大管事,你不认得我了吗?” 来渊浑浊的老眼疑惑的看向张老头,良久才激动道:“汝是······张正骨····汝还活着···” 张老头激动的走向来渊,大哭道:“是我啊,大管事,小老儿苟活了下来·······” 来渊也眼含热泪:“好,好,活下来就好,八年了啊,当初汝随侍国公于江都老宅,某还以为你们全都·········活下来好啊······” 王晞起身向来渊躬身一礼:“后辈王晞,见过来公。” 来渊急忙推开张老头,叩首道:“来渊不过一家奴,何敢当君侯如此大礼!” 王晞扶起他:“来公自然当得,来公既然知我之名,当听过我义父是谁。” 来渊激动道:“什么········你·····你义父真的是王起吗?当初听到君侯义父被封为永安县男之时,还以为重名巧合,原来君侯义父真的是昔日国公亲卫王起啊······” 王晞扶着来渊坐下,张老头啜泣着将当年他与王起逃亡最后隐居在张家庄子的事情详细的说与他听。 来渊愤怒的面色发红:“清河崔家!断不能与其干休!” 几人又叙了会旧,知道了张老头等人的近况后来渊也是一阵唏嘘,待听到王晞来买安邑坊的宅子时,来渊考虑良久,才道:“来家不吝一座宅子,又与君侯有这等渊源,即便送与君侯也都无妨,左右不过一座宅子而已,可是某听闻君侯当前处境极为不妙,来家子嗣艰难,为了保全国公香火,某不惜让两位小主人弃武从文,如今来家只想安静的开枝散叶,不想再沾惹任何是非,请君侯恕罪!” 王晞叹口气,扶起伏在地上的来渊:“八年含辛茹苦抚养两位小主人,还守住了这份家业,即便是我义父再生,也当会拜谢来公这份苦心,某自不会令来公为难,此事就此揭过,日后来家若有用到某处,自可来寻某,此乃昔日义父所托,王晞自当竭力而为。” 来渊来着小主人来济向王晞行了一礼,又道:“君侯且慢,来家再也经不起大事,可是府宅买卖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某听闻君侯与宿国公府上亲善,不如某将安邑坊的府宅以一文钱售与宿国公府上,想来宿国公为了恭贺君侯封爵,送一座宅子与君侯,也算是一场长辈关照晚辈的佳话。” 王晞动容:“来家守业不易,某有何颜面敢轻取贵府上宅邸!” 来渊摆手笑道:“君侯严重了,来家人丁不旺,空余许多宅邸也是闲置无用,君侯封爵盛事,来家以一座府宅相贺,也算是与君侯结个善缘。” 王晞看着来济,对来渊郑重道:“如此,某便厚颜接下,某可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某一日不死,便不会令来家衰落下去。” 如此重诺,来渊拉着来济对王晞叩首行了一个大礼。 王晞生受了这一礼,这是昔日义父对自己的托付,今日自己亲口向来济许诺,也算是对义父有些交待。 虽然知道日后来恒来济都会拜相封侯,但是自己已经决定试着去帮李承乾一把,王晞坚信自己可以改变历史,毕竟李渊提前迁居大安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会知道呢? 第一卷 风起之卷 第三十一章 一个家族的诞生 腊月十六封侯宴! 府邸的手续很快走完,程处默陪着王晞跑了趟万年县府便将一应文书办妥。王晞一家并一众乡亲举家迁到新居,便开始筹备封侯宴。 王晞府上这二十几口人实在拿不出手,起先程夫人送了两个奴婢伺候崔氏和小巧儿,还有一个杂役和厨娘,剩下的便是张老头和张石等人,让他们伺候庄稼那倒没问题,筹备宴会这种事情是完全指望不上的,更不用说许嗣道这种混蛋! 要不是打不过,王晞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自从老程送了一个泾阳小霸王的称号,各个国公武将家的子侄辈便常来慕名挑战,许嗣道倒是来者不拒,一来二去到让这混蛋在长安城混出了名声,现在天天和一众小公爷混迹在东市的酒肆、歌姬馆舍,寻常是见不到人影的。 这也还罢了,眼看年关将近,许老员外想念儿子一连十几封书信送到王晞府上,可是许嗣道留恋长安的醉生梦死,竟是胁迫王晞给许老员外回信,好说歹说,许老员外最终同意许嗣道在长安待到年末,最迟元日前必须回许家庄子。 指望不上啊,好在程夫人是个知心的,带了一众管事、家仆帮王晞打点上下,义母崔氏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亲自坐镇,以至于封侯宴虽然时间紧张,倒也是井然有序的筹备着。 牛进达当日对王晞解释的很清楚,封侯一事,自三省以下朝臣尽皆反对,程咬金等一众相熟的武臣也只能闭口不言,王晞的封侯宴,十有八九会冷清不已。 但是王晞还是亲笔写了几十张请帖,嘱咐程府的管事带着张石等人,自朝中六品以上,只要有爵位的在身的官员,一一奉上,包括之前恶语相向的高士廉、孔颖达还有宋国公萧禹等人。 王晞的目的很明确,自今日开始,我王晞将正式进入大唐的勋贵圈子,肯来赏脸的王晞自然视为朋友,不来的王晞也不怪罪,只是日后,千万不要求到某的门下! 宫中最近很乱,不只是李渊迁居大安宫,李二也开始入主太极殿,宫内的太监、宫女等被李二以节俭用度为由裁撤掉一大批,李渊在大安宫更加的疯狂了,日日设宴,李承乾作为嫡长孙代李二日日相陪,可怜八岁的娃娃,天天看着李渊各种少儿不宜的放浪形骸,不知是何感受。 如此一来,王晞算是放了假,不用天天入宫陪读,也让他有时间处理封侯宴的事情。 崔氏在入主后宅后,便在后宅设了一处祠堂,在征询了王晞的意见后,执意将鬼谷子王栩的牌位放在正上方的主位,义父王起在下方偏左,崔氏还要王晞将鬼谷一门的历代先师都供奉上去,被王晞执意拒绝,找了个云梦山不重形式的借口胡乱遮掩了过去???? 被欧阳胤送回的义父王起的那把横刀-“破晓”,也被放在供桌的正中。 小巧儿趴在祠堂一边的太师椅上打着瞌睡,王晞爱怜的为她盖上李承乾送的貂领大氅。 一直以来王晞是孤独的,莫名其妙的来到大唐,一切都如此陌生,2018的一切封在王晞的心里却无人可诉说,是义父的憨厚慈爱,义母的默默关爱,张家庄子乡亲们的朴实以及小巧儿的乖巧活波给了王晞家的温馨,也让王晞再次感受到生活的真实。 明日是王晞的大日子,王晞将以大唐白鹿候的身份接受大唐勋贵的恭贺。 祠堂里,崔氏恭敬的上了香,这才走到王晞身边温声道:“晞儿,自来长安,你我母子许久没有交心的聊聊了,如今,你已经是侯爷了,当初你义父在雨夜将你背回来时,谁又能想到,那个小脸煞白的小郎,不过一年不到便成了当朝的开国县候了呢,晞儿,为娘知道你对自己的来历出身,向来讳莫如深,想来是有什么难处,你既不想说,为娘也不问,但是为娘想知道,你今后要作何打算?” 王晞为小巧儿掖了掖大氅:“阿娘,怎么想起问这些?” 崔氏叹口气:“为娘出自清河崔氏,自幼便看惯了这世间的尔虞我诈,争斗倾轧,自古以来,朝堂上都是各大家族争斗的战场,五姓七望更是争垮了前隋,如今的朝堂为娘不懂,但是你到底是孤身一人,不像那些家族子弟有长辈照拂,亲朋相助,为娘也算是读过书的,没有家族的关照,不论哪朝哪代,没有家族的照看,在纷争的朝堂都走不太顺利。” 王晞皱着眉头:“阿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崔氏摇摇头:“为娘虽然足不出户,但是群臣非议你封侯之事已经传遍长安,为娘岂能不知。唉,晞儿啊,为娘一个妇道人家,小巧儿也还年幼,都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若需要,为娘或许能为找些依靠。” 王晞疑惑:“阿娘指的是?” 崔氏有些怅然:“清河崔氏!崔氏如今虽然有些衰落了,但是五姓七望第一大族的底蕴还在,以晞儿你如今的声望,只要为娘向崔氏开口?????” “断无可能!”王晞拍案而起:“清河崔氏当日逼义母下嫁义父,累得义母双亲亡故,后又背信弃义,追杀义父,累得义母腹中胎儿枉死,义父身残,半生凄苦,此仇此恨,虽阿娘念及生养之恩,不予追究,但是孩儿也誓死不会食崔氏嗟来之食!不如此,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义父!” 崔氏眼含热泪:“好,好,不说也罢,只是为娘眼下只有你与巧儿两个亲人,实在不忍你过的如此艰难啊??????” 王晞安抚道:“阿娘过滤了,孩儿本就出身山野,跻身朝堂受些刁难,本就寻常,况且,当今陛下乃是雄才大略之人,前隋受世家之苦前车之鉴,待今上根基稳固,必定会大力打压世家,届时不论是清河崔氏还是五姓七望,都将豕走兔奔,依附他们,反而会为其所累??????” 正说着,就看张寿的大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王晞没好气的走过去:“寿哥儿,有事便进来说????” 待走进发现,张老头抱着小寿儿还有张家庄子一众府兵乡亲竟然都在门外,寒冬腊月,众人都冻的有些鼻青脸肿。 “这???张叔,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王晞有些疑惑又嗔怪的接过小寿儿抱进屋里,在火盘边暖和道。 崔氏起身:“是我让他们来的。” 王晞更加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 张石看看张寿,张寿又看看老爹,众人都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崔氏道:“晞儿,张家庄子惨遭罹难,你张叔他们已经无家可归,张家庄子的大仇也还要落到你的身上,如今你已经封侯了,一个家族就要因你而起,不如大家一起,你为家主,他们为家臣,如此????” “不可!”王晞喝道,家臣这个字眼,王晞曾与义父在张家庄子的小河边探讨过,其起源于春秋时期的卿大夫的私臣,后来奴隶制度瓦解,到南北朝时期,家臣不在户籍,而在主家奴籍,说白了就是高等的家奴罢了! 《唐律》明文写道:“奴隶有价,律比畜产。”在封建制度与奴隶制度同等辉煌的大唐,家奴的地位就和牲畜是一样的! 当初清河崔氏逼义母嫁给身为家臣的王起,为何义母的双亲会忧愤而死?!就是因为王起即便当时再风光,也是一个奴籍!书香传家的义母爹娘如何能够忍受?! 王晞看着义母:“阿娘!张叔还有张石、张寿他们都是我们的乡邻手足!孩儿与石头哥还有寿哥儿往日里都是兄弟相称,我今日虽然被封了侯,可他们仍然是我王晞的兄弟,怎么会让他们做我的家臣?石头哥他们久在乡野,不知道家臣意味着什么,可是阿娘,你是懂得的啊!” 张老头急忙拉着王晞道:“晞哥儿是个重情的,老头和一众乡亲都明白,是我和石头他们商议后求到夫人那里的,晞哥儿啊,我等留在你府上总要有个名分不是,张石等人都是府兵,若是被泾阳县府召回了,指不定哪天糊里糊涂的战死在哪里,你忍心吗?” 张石也道:“是啊晞哥儿,张叔以前便是荣国公府上的家臣,如何会不知其中利害,只是大家要杀突厥报仇,还要有晞哥儿你主事呢!跟着晞哥儿也好过兄弟们在乡下刨食不是吗?” 张寿也嘀咕道:“家臣嘛,懂的勒,俺爹说过,就是家主知己的家奴罢了,晞哥儿是大学问的,做晞哥儿的家奴,好歹有肉吃,总好过在庄子上日日啃粟米饼子的强,晞哥儿,不要嫌弃我们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王晞无奈不已,崔氏也道:“晞儿如今不收他们,日后他们定会被召回张家庄子,种田征兵,倘若遇到大旱灾年,过不下去,还是会委身别人家为奴,到时候晞儿你又怎么忍心?跟着你,不过是名义上的家臣而已,以你的性子,好歹还会善待他们????” 张老头眼看着王晞有些意动,索性单膝跪地:“张正骨叩见家主!” 张石、张虎、张林等有样学样:“叩见家主!” 王晞叹口气,扶起大家:“既然如此,我王晞便再次立誓:我与诸位虽然以主臣之名,自家内却用兄弟之义,有我王晞一日富贵,便当与诸位同享!吾等一起,厉兵秣马,以待日后北上草原,血灭门之仇!” 崔氏欣慰的看着一切,众人取了酒水,人手一碗烈酒,破晓出鞘,划过众人掌心,歃血而盟。 而后崔氏抱着小巧儿还有王晞坐在主位,众家臣正式见过家主。 王晞又抱过小寿儿道:“小寿儿没了娘亲,寿哥儿与张叔又都是些老粗,吾便收为弟子,作为我云梦山入世的首席大弟子!日后交由家里后宅抚养,一应用度,与小巧儿无异。” 张老头闻言与张寿喜极而泣,学问啊,大学问啊,那些高官贵爵求之不来的学问。 王晞又看着张石等人道:“石头哥还有大家的妻子都没能逃脱大难,日后若是续了弦,有了后,不论男女,都等同此例,只要不嫌弃,我都收为弟子!”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二章 腊月十六 封侯宴 王晞起的很早,程夫人派来的家仆丫鬟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宴会的事情。 崔氏和程夫人躲在后宅精心打扮着王晞,这身绯红的官服是封侯之后老程带着王晞亲自去吏部要来的,本来封侯诏书下来后,吏部就应该将官袍绶带等送到王晞府上,可是等了两日都无音讯,眼看还有一日便是封侯宴,请帖都发出去了,老程拉着王晞便去了吏部。 吏部的郎官为难的表示,从三品的爵位、从九品还是个特进的实职,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式的官服,老程便将李二的金黄色封侯诏书扔到郎官的脸上,问他诏书是不是假的,白鹿候是不是假的?! 直唬的那郎官都快要跪下了,还是吏部侍郎温彦博出面,给王晞定了大红的官袍,按例三品上配金鱼袋,五品上配银鱼袋,王晞毕竟没有实际的官职,就只有象征三品以下四品以上的绯红官袍了。 穿戴整齐,程夫人看的妙目直闪:“好一副人样子!这要是见了世面,还不让各大国公府的千金着了迷。” 崔氏也喜笑颜开:“这也是个正经事,晞儿过了年便十五岁了,你这做姨娘的该帮着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小娘了。” 强烈反对抗拒了两位长辈要给自己擦粉的举动,王晞逃也似的跑出后宅????大唐眼下流行,白里透红的小脸,不论男女,都擦着厚厚的粉,王晞一个直男癌实在无法忍受。 老程下了朝,便带着牛进达、尉迟敬德两人直接来了王晞府上,程夫人、牛夫人以及尉迟恭的两位夫人早已去了后宅与崔氏共同张罗府上的安排。 几家的管事送来了大量的肉食酒水等王晞府上急缺的物事,老程让程处默陪着王晞在府门迎客,便拉着老牛和尉迟恭去了府中吃酒! 除了牛进达的儿子牛金虎有腿疾在府中休养,尉迟恭之子在军中当职之外,这三家可谓倾巢而出,给足了王晞面子。 令王晞最想不到的是,除了老程等三位知己的长辈,第一位上门的贵客竟然是吏部侍郎温彦博! 王晞面色复杂的拱手施礼:“温侍郎亲来,王晞倍感荣幸!请!” 温彦博还礼:“白鹿候的大日子,老夫身为吏部主官,朝务在身,不便久留,此来,一为恭祝侯爷封爵盛事,二来,却想与侯爷聊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侯爷可否方便?” 王晞眉头一皱,还是伸手道:“请!” 温彦博入府,程府派来负责唱名的管事大声道:“吏部侍郎温彦博大人到!” 无论如何,有这一声吆喝,身为吏部主官,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到场,便是给足了王晞面子。 新府邸的小湖边,僻静异常,因为是活水,湖面尚未结冰,只是树木枯萎,游鱼不显,显得格外萧瑟。 王晞与温彦博并立在湖边的小亭子里:“温侍郎,此处别无他人,侍郎不妨畅所欲言!” 温彦博花白的胡子在寒风里微微颤抖:“白鹿候可有怪老夫数日前在朝堂上力阻封侯一事?” 王晞一怔,这是????来道歉? 王晞道:“温侍郎严重了,王晞寸功未立,陡然封爵,侍郎身为吏部主官,为国建言,乃是应有之义,王晞不敢有怨言。” 温彦博摇摇头:“老夫前隋时曾随燕郡王驻守幽州,眼见我中原大好河山饱受胡虏蹂躏,深恨不已。今年三月,老夫随张公瑾兵败太谷,身陷胡营,眼见我百姓手足被胡儿叱作牛马,妇女婴孩淫、虐餐食,恨不能以身代之,此是我等朝臣无能啊!百姓供养我等,我等却不能佑护百姓,枉食民脂!” “今上自登基,渭水之变,今上放弃突厥数千牛马供奉,换回老夫一介腐儒,老夫当奋此残躯,屈工尽瘁以助今上驱除胡儿,以血渭水之耻!” 温彦博双目赤红,五十余岁的身子须发皆白,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单薄与孤凉。 温彦博继续道:“今上厉兵秣马,内修仁政,外御强军,开明纳谏,大唐兴盛有望,可是唯有在君候你封侯一事上,陛下却如此任性而为!老夫经历过前隋的暴君昏政,深知君王若是枉顾功勋,封赏由心的可怕,老夫是真的担心陛下会重蹈杨广的覆辙啊。” 王晞有些懵懂,这不至于吧????? “君候或许会觉得老夫小题大做,当日封德彝进谏请削诸宗室封爵后,陛下曾言日后非大功无以封爵,这是再给军伍的贤臣良将以明示,日后,北征突厥必定以封爵酬之!可是君候的出现,让这一善政胎死腹中,老夫不明白,一向开明的陛下,缘何如此固执!” “昔日明德殿上,君候初次面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言壮志音犹在耳,老夫不知君候鬼谷门中到底有何旁门左道,若君候还是我华夏苗裔,请体谅我大唐此刻之艰辛,百姓之不易,莫再做妖言媚君之举啊!”说罢,温彦博向着王晞一躬到底。 王晞百口莫辩,这位温侍郎也是性情中人,把自己当成了妖言媚宠的幸臣了,唉,这可怎么是好。 王晞扶起温彦博,无奈道:“如此,某便将事情原委,如实道与温侍郎,只是请温侍郎体谅皇家威仪,王晞如履薄冰之心,入得耳中,不得与外人相道。” 当下王晞便将昔日被李渊召入宫中,为求生路,不得已慷慨陈言,最后李渊报复性的封自己为白鹿候一事娓娓道来。 温彦博听的咋舌不已:“原来如此,太上皇的封旨,陛下不管是封驳还是遵旨都有失妥当,索性隐去不提,以自己的名义让诏书任由朝臣封驳??????” 温彦博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陛下用心良苦,并没有利令智昏!是吾等短视了?????” 温彦博喜笑颜开的又向王晞行了一礼:“是吾等错怪君候了,此事确实不宜宣扬,只是委屈君候了????” 王晞摆摆手:“温侍郎为国之心,王晞铭感五内,也请侍郎监督,某必将尽我所能,以身报陛下,白鹿候之爵,必不会以幸臣之名传扬天下!” 温彦博志得意满的告辞离去,这一会儿的功夫,门房已经收了不少的礼数,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李靖、李绩等都派了子侄前来,程处默带着许嗣道一同陪着吃酒去了,一些收到帖子的官员例如万年县令等都是以职务在身为由送了礼物便离去了。 翼国公府派了秦怀玉来,不在长安的河间郡王李孝恭府上派了嫡子李崇义前来,长子还年幼的任城王李道宗派了管事送来贺礼。 薛万彻兄弟、柴绍、侯君集等府上都有管事送来贺礼,武臣一系,同气连枝,尤其可见。 眼见日头已经过了正午,想来今日的宾客也就如此了,不想却又来了俩人。 白鹿候府车水马龙,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下,一位绯红袍子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和家仆一同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儒衫老者下了马车。 唱名的程府管事一愣,并不识得为首的老者,家仆递过一张名帖,管事才高声道:“清河崔氏崔公望???到~” 王晞脸色微变,但来者是客,还是施礼道:“崔氏家主驾临,蓬荜生辉,请!” 崔公望由侄子扶着走上前,正要说话,又有一辆马车驶近,两位家仆搀扶一位白发儒袍高冠的老者下车,崔公望自看到那辆马车的标志后面色便不好看,那老者下车便向崔公望哈哈一笑,施礼道:“还真是无巧不有,几年未见,未曾想竟是在此得遇崔兄~” 崔公望语气有些生冷:“是啊,老夫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此凑这个热闹。” 那老者的家仆递上名帖,管事高声念道:“太原王氏,王翰到~” 管事的声音都有些抖了,这是怎么回事,名帖上没有官职,只有名字,却一副大有来头的样子。 王晞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早有家仆将情形报给府内程咬金等人,程咬金与牛进达等人互视一眼,于是,府内无论国公勋贵全都至府门迎接。 即便老程等人贵为国公,在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两位家主面前,也都是执晚辈礼,众人迎了两位家主入府就席。 老程以王晞长辈的身份坐了主位,众人依名望辈分、官职等,在大厅分席而坐,程府的家丁仆妇依次送上美味佳肴。 饭食其实也就寻常,冬日里不见绿菜,满座都是勋贵望族,王晞拿手的烧猪肉也上不了正席,好在羊肉这一食材,在目前烹饪手艺缺乏的大唐可改空间非常大,王晞亲授,厨娘兰姑亲手施为的爆炒羊肉大受青睐。 如果说五姓七望两位家主到来,让王晞的封侯宴有了些贵族的腐臭气,那么李纲老先生的到来,便是给王晞莫大的声望。 李纲先生在儒林的声望无人能及,三朝太子少保,李渊登基时的封赏诏书,都不敢直书其名讳,王晞本来不敢奢望这样的人物会垂青自己,所以连请帖都没送,却没想到老人家不请自来。 李纲笑呵呵的由一位老仆驾着牛车慢悠悠的行至府门前,门房管事大抵是今日见惯了稀奇人物,正等着家仆送上名帖呢,谁知道老仆竟然扶着李纲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三章 太子亲临 侯爷醉酒 老程拉着王晞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嗓子,这就是咱们大唐的白鹿候!俺老程的外甥!日后可都要多多关照! 王晞拱手向四方见礼,老程便不耐烦的吩咐开宴。 自平康坊请来的歌舞姬舞动云袖,鼓瑟吹笙,众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这才是大唐该过的日子啊! 分餐制最大的缺点应该就是敬酒了,张老头捧着酒坛在后,王晞端着杯子在前,开始逐桌敬酒。 “小子何幸,能得文纪先生驾临,前辈看重,无以为报,晞当满饮此杯,以敬先生!”王晞跪坐在李纲举起酒杯道。 李纲老怀大慰:“十四岁的开国县侯,先秦甘罗之后,大唐再传佳话,老夫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饮了酒,李纲便不耐烦的道:“去休去休,白鹿候且去忙你的,陪我一个老头子作甚,莫要挡着老夫观看歌舞。”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清河崔公望与太原王翰的座次紧邻,王晞便一脸微笑的先走到崔公望的案前坐下,张老头为两人斟满酒水。 一旁身穿绯红官袍的崔义玄急忙道:“君候见谅,家祖年事已高,饮不得酒水????” 崔公望摆手制止了崔义玄说下去,端起酒杯道:“若是寻常便还罢了,今日乃是白鹿候的封侯宴,如此盛事,老夫说不得也要喝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 王晞暗自腹诽,搞得像你喝杯酒就给了我多大的便宜似的,面上虚假的笑道:“崔公盛情,晞心领了,崔公请慢用,少陪。”说罢便要起身而去。 崔公望看着王晞:“你义母还好吧?” 王晞叹口气,又坐下道:“你我就这样假装陌路初逢,不好吗?崔公为何非要找些不痛快呢?” 崔义玄的脸上涨的通红,想要喝叱出声,被崔公望严厉瞪了一眼生生憋了回去。 崔公望叹口气:“晞儿,我知道你义母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是崔氏家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崔家,一个家族想要兴盛,总要有些牺牲的。你也已封侯,一个家族也将因你而起,日后,随着你王家一脉壮大,你会明白的!” “哈!”王晞轻笑道:“那就请崔公拭目以待吧,看看我王晞需不需要牺牲自己的亲人去换取那些莫须有的富贵兴盛?” “对对,我王家何须要牺牲自己亲人子女去换取富贵!那等腌臜事情,傻子才会去做!哈哈???”不远处下首的桌案上,太原王氏的王翰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此时听到王晞不买崔公望的帐,便幸灾乐祸的出言调笑。 崔义玄气的闷头喝酒,崔公望的脸色却全无变化,王晞无奈道:“王公莫要玩笑,王晞虽然也是姓王,却不敢高攀太原王氏一脉。” 王翰摆摆手,一本正经道:“天下王姓皆出自先周灵王太子姬晋,本就是一家,鬼谷子本名王栩,其出身众说纷纭,我王家族谱上所载那段时间多有失落分散之族人,待我回晋中,再使人遍搜典籍,说不定鬼谷先师是我太原王氏之先祖也未可知。” 崔公望冷漠的看着王翰:“到底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大家族,连祖宗族谱这等事也能拿来杜撰,也不怕元日大祭时,祖宗显灵怪罪!” 王翰哈哈一笑:“天下王姓具出周灵王太子晋,何有杜撰,小友莫听那老不羞乱嚼舌,待年后有空暇当往太原一行,老夫带你去王氏祠堂认祖归宗。” 崔公望不理会王翰的胡搅蛮缠,只是心平气和的道:“晞儿,昔日崔家亏欠你义母的,定会全力补偿,眼下你初入朝堂,步履维艰,正式需要家族帮衬之时,你既然了拜了崔家人做母亲,便也算是我崔家的外孙??????” “不要再说了!”王晞有些烦躁的道:“补偿?外公外婆忧愤而死,拿什么补偿啊?!义母为崔家追杀累得胎儿枉死腹中,义父伤及腿脚致残,苦挨半生,崔家又拿什么补偿?崔公啊,看在清河崔家对母亲有生养之恩的份上,王晞已经竭力克制说服自己放弃了复仇的欲望,这个过程颇为不易,王晞实在做不了太多了。” 王晞端起酒杯道:“饮下这杯酒,义母还有王晞以及小巧儿,与清河崔氏都再无瓜葛!从此之后,即便王晞流落于道左,也绝不会向公开口乞食。” 崔公望的脸色难看无比,王晞正要喝下杯中酒水,只见原本在门房唱名的管事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惊慌道:“太子殿下到!” 王晞一怔,老程已经大笑着风风火火的跟着一众武将迎了出去,王晞也急忙放下酒水跟着出门迎接。 王翰起身,面色复杂的看着崔公望:“不过一介虚爵,当朝太子亲临恭贺,何等的荣宠啊,可惜,与崔家再无瓜葛,若是老夫与老友你易地而处,恐怕会痛哭出声啊。” 崔公望老神在在的看着王晞放在桌案上的酒杯道:“不,他还没有喝下那杯酒”说着拿起酒杯,缓缓倒掉杯中酒水:“如今,他也没有机会再饮下这杯酒了。” 王翰脸色瞬间阴沉:“哼!老友端的是好运道!” 李承乾的仪仗摆到白鹿候府的门口,老程带着几位国公武将还有一众宾客,在府门前相迎。 李承乾被小太监扶着下了马车,刚一站定就去身后的马车上扶下陆德明,如此仁孝之举,看的老李刚微笑不已。 王晞却百感交集,之前感李承乾的一片赤诚,曾经起意要助他日后守住皇位,但是历史上的李承乾是功败垂成的下场,王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改变那段历史,一旦参与储君争位,便算是堵上了身家性命、一家老小,一旦失败,义母、小巧儿还有刚刚成为王晞家臣的一众相亲都将为王晞陪葬,所以,那日之后,王晞一直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而如今,这个问题不存在了,以太子之身,摆明车架仪仗前来恭贺一介虚名侯爷,不论日后王晞再做什么,都洗不掉太子一党这个名分了,王晞只能跟着李承乾一路走下去了。 众人见过太子,李承乾也以晚辈礼节见过李纲、老程等长辈,崔公望与王翰一无官职二无爵位,自不在接见之列。 李承乾走到王晞身前,特有的稚嫩童声搭配着老气横秋的语气道:“侍读乃是孤身边少有亲近之人,封爵盛世,孤也来讨一杯酒水,还望侍读莫要怪孤唐突。” 王晞大礼叩拜:“殿下爱护之情,臣王晞铭感五内???”还待再大鸣大放的发誓效忠一番,李承乾已经用力拉起王晞道:“说过多次,侍读与孤不用如此拘泥俗礼!侍读,不请孤至府中一坐吗?” 众人迎了李承乾入府,李承乾坐了主位,摆酒重开宴席歌舞,只是李承乾到底是皇家身份,不论是老程几人还是坐在后面的程处默等子侄辈都有些放不开,气氛远不如刚才。 陆老夫子与王晞低语几句,两人相知已久,些许客套话自不用多说,不多时,陆老夫子的规劝下,李承乾便起驾离开。 又过不久,李纲和崔氏、王氏两位家主都告辞离去,王晞送出府门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回到大厅之时,却见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了,老程和尉迟恭一人拉着一个舞姬开始喝酒划拳,王晞刚要凑过去,就被老牛一脚踢了出来:“且去找处墨他们耍,跟我们几个老家伙作甚!” 房遗爱扯开皮裘,双目赤红的瞪着许嗣道:“拳脚某拼不过你,可敢与某拼酒?!” 许嗣道自不是服软的性子,当下哈哈一笑道:“怕得谁来,某乃泾阳小霸王许嗣道,来将通名!” 许嗣道已经与房遗爱打过几架了,自不会不相识,只是这混蛋每次打架之前都会吼那么一嗓子,好让人知道他的名声。王晞总算知道,这样一个武将坯子为何在煌煌唐史未留下名姓,感情再成为武将的路上便堕落下去了。 李崇义、长孙冲、杜荷还有处墨、处亮兄弟都看热闹不嫌事大,长孙冲还搂着一个胡姬,叫嚷着作为彩头。 王晞是后来才知道,老程让程处默找来充门面的舞姬在许嗣道的威逼利诱下换成了平康坊的高等货色??? 众人高声的呼喝声中,粗瓷大碗一字排开,许嗣道与房遗爱分列两头,长孙冲大喊一声,喝!两人便端起大碗孟灌。 喝到第八九碗时,两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还不断的打着酒嗝,李崇义等人便带着胡姬一起起哄,嘘声不已。 许嗣道虽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但是酒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富贵便能随意喝的,斗酒千钱,许老员外的家底断不会给他随意糟蹋的,哪比的上从小锦衣玉食又备受房夫人宠爱的房遗爱,喝到第十二碗的时候许嗣道便趴在桌子上狂呕不止。 房遗爱放肆的站到桌案上高声叫嚣:“泾阳小霸王败了,从此,某便是长安酒霸王!” 王晞尝了口酒水,暗自腹诽,这时候的酒水都是发酵后过滤直接饮用,最多十几度的样子,以王晞生意场上历练出来的酒量,真要放开了喝,这满场老老少少都能给他干趴下! 眼见房遗爱愈发猖獗,王晞索性跳出来道:“房二休得猖狂,待某来与尔一战!” 众人大乐,房遗爱哈哈大笑道:“好好!某这长安酒霸王正要扬名,来个侯爷踮脚正合适!” 王晞放声道:“你方才饮了不少,某不占你便宜,先干十碗再说。” 说罢又看着李崇义、长孙冲等人道:“待某放倒了这房遗爱,汝等有一个算一个,某允许汝等车轮战!看看谁才是这长安酒霸王!” 李崇义与杜荷对视一眼,皆暗自猜测莫非这鬼谷门下也出豪饮之法?! 王晞狞笑的看着房遗爱:“莫害怕,某不是说汝不行,某是说在座的诸位的,都不行!” 王晞一连猛喝三碗,直看的众人咋舌不已,刚端起第四碗,王晞突然感觉眼前一晃,那种酒醉的感觉涌上头来! 坏了!王晞突然想起,穿越后身体变成十三四岁模样,莫非那身酒量没跟着自己过来?! 头越来越沉,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王晞眼皮一搭便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间,王晞仿佛还看到了李崇义那张下一秒就要放声大笑的脸???? 完了,丢死个人了??????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四章 鬼谷教现 天子暴怒 王晞醒来的时候,天色刚刚开始放亮,大厅内的火盘呼呼的冒着火苗,王晞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望向主位方向,老程他们早已离去,想来长安宵禁对于几位公爷来说,还不算什么阻碍。 “额~?啊!”王晞一回头便看到李崇义、长孙冲等人一脸奸笑的望着自己,房遗爱嘻嘻道:“长安酒霸王醒了?” 众人轰然大笑,李崇义却一脸严肃的道:“待某放倒了这房遗爱,汝等有一个算一个,某允许汝等车轮战!看看谁才是这长安酒霸王!” 王晞还道他来救场的,没想到这混蛋学者自己昨晚的模样有样学样,直逗得众人捧腹大笑,程处亮笑的躺在地上直打滚。 房遗爱也学者王晞的样子道:“莫害怕,某不是说汝不行,某是说在座的诸位,都不行!” “哈哈哈哈????”除了许嗣道一直杵在胡姬的怀里呼呼大睡,胡闹一个晚上的众衙内在王晞醒来后又迎来一个小高潮~~~ 王晞捂着脸把头杵在地上,这可怎么见人啊~~~~~ 正笑闹间,就听得门外哨声大作,住在前院的张林、张虎等人慌乱起身的声音,哨声是之前在小院子时候,为了防备府内安全王晞与张石等人呢约定的示警信号,此时哨声大作,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众勋贵子弟疑惑的看向王晞,许嗣道也揉着脑袋醒了过来,正疑惑间,张石腰跨横刀,手持强弩快步走了进来:“家主,出事了!” 胡友亮的尸体就挂在白鹿候府的大门上,一把横刀将其生生的钉在上面,许嗣道小心的取下横刀上插着的一封信,仔细嗅了嗅,确认无毒后,才交给王晞。 王晞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鬼谷教主,恭祝师弟封侯! 王晞瞳孔微缩,欧阳胤?!提起这种事,王晞首先想到的是欧阳胤,但是很快便否定了,欧阳胤若是要对付自己,应该犯不上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鬼谷教主?师弟? 王晞猛然对张石道:“去万年县府报官,请万年县尉务必亲来一趟,告诉他,纵横城南十四坊的胡友亮现在就挂在某的府门上,他回来的。” 长孙冲等人还要细问,王晞摆手道:“某府上出了些杂事,就不留诸位了,请诸位兄台见谅,改日王晞当亲自登门谢罪!” 长孙冲拉了杜荷、房遗爱一把,拱手道:“如此,就不叨扰了,王兄,咱们改日再聚!” 目送长孙冲等人远去,李崇义狠狠的啜了一口:“几个时辰前,还称兄道弟,一有事情,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晞拍拍他的肩膀:“崇义兄,你也回去吧。” 李崇义刚要发怒,王晞摆摆手道:“崇义兄的好意,王晞铭感五内,只是此事恐怕与外候官有关,伯父眼下不在长安,处境微妙,河间郡王府就不要参与进来了。” 李崇义想来一下,才道:“如此,某便先走了,有用得着的地方可遣人往府上知会一声,某可不是那些没义气的。” 送走李崇义,王晞又看看程处默,程处默急忙道:“晞哥儿,我就不必了吧,咱两家的关系,想不掺和也不成啊。” 王晞一笑:“你当然不能走,稍后一些官面上的事情,某还需要你的建议,只是处亮年幼,过些时辰,待天光大亮,坊市人流多些,便让家将先送回府上。” 万年县尉匆匆而来,一众捕快也都衣衫不整,仔细看过了胡友亮的尸体后,万年县尉颤抖的声音道:“没错,是胡友亮!” 王晞一把拉过万年县尉,低声问道:“某问你,当日你在我府门前带走胡友亮后,可是交给了外候官?!” 万年县尉惊惧的浑身直抖:‘回???回禀君候,是的,还未至府衙,便有人持外候官的印信带走了胡友亮,县衙也就没在过问???’ 王晞看着被钉在大门上的胡友亮,此时其一身苍白,冬日里显得极其阴森,想来已是死去多时了,王晞还依稀记得当日,在小院门前,胡友亮曾满脸泪水的对自己道:“某等不过是讨口饭吃,给条活路都不行吗?!” 是谁?!什么人能逼得一个纵横十四坊的大盗走投无路?又是为什么坐下这一切?! 王晞没时间想太多,对万年县尉道:“此事就交给万年县处置,县府但有所问所求,白鹿候府必定全力配合,也请万年县府给某一个交代。” 不理苦着一张脸的万年县尉,王晞领张石和许嗣道等人快步巡视了一遍府中各处,府邸大了也有坏处,仅凭张石等人根本照看不住! 府上还有不少胡姬舞女,以及程府借调的家仆侍女,王晞让程处默一并带回,人多眼杂,反而不是好事,程处默答应一声,便带着弟弟离去。 王晞让张老头抱着小寿儿等一同聚在后院,义母一脸担忧的看着王晞,小巧儿还在酣睡,王晞只得好言安慰义母。 正说话间,张林匆匆来报:“家主,万年县令求见!” 王晞对许嗣道道:“二郎,你武艺高强,家里便仰仗你了!” 许嗣道也知事态严峻,肃然道:“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些许装神弄鬼之徒,兵来将挡便是了!” 太极宫太极殿 “嘭!”欧阳胤被一脚踹飞,李二衣袍凌乱,待欧阳胤浑身血迹的重又跪好后,李二恨声道:“欧阳胤,你来告诉朕,这里,还是不是朕的皇宫!这座宫里还是不是朕说了算?!” 欧阳胤叩头不言,李二又道:“朕不过入主太极殿数日而已,便有逆贼在这宫中来去自如?若是过些时日,是不是该取朕的项上人头了?!” 李二恨及,夺过一旁侍卫的仪刀,连着刀鞘便对欧阳胤一阵猛抽,良久才气喘吁吁道:“将事情,给朕详细道来!” 欧阳胤抬起头:“回禀陛下,昨夜寅时左右,有贼人趁夜潜入掖庭宫原外候官治所,臣率外候官以及宫廷侍卫奋力抵抗,力不能战!贼人入外候官牢狱,将在押人犯屠戮一空,从容退去,臣失职,臣死罪!” 李二怒声道:“欧阳胤,你来告诉朕,这外候官掌印之位,你还能不能做的下来!” 欧阳胤叩首道:“臣死罪,臣才疏学浅,昔日在外候官不过是百户身份,幸得陛下垂帘,执掌外候官,初掌大任,诸事皆生疏难懂,以至于办事不利,不敢请陛下赎罪,但是昨夜潜入之贼人,不过数人,竟能在臣以及翎卫的夹攻之下从容退去,分明是绝顶高手所为,内外候官的高手供奉俱在内候官麾下,陛下登基以后,内候官交由高公公统领,高手具备抽调布放东宫明德殿左右,臣手下都是些密探谍报,应对此等高手凶顽之徒实在无力回天,请陛下治罪!” 李二凌厉的看向高辅诚,高辅诚吓得浑身直抖,忙跪地叩首道:“奴婢死罪!” 李二恨恨的踢了他一脚,剧烈的喘息了几口道:“朕还道一向作为天子爪牙的内外候官为何落得如此不堪,原来根由竟在你的身上!” 高辅诚大哭道:“奴婢死罪!” 李二平缓了下情绪,叹口气道:“你曾是唐国公府的家奴,与朕一起长大,是朕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朕获封秦王,为了不使朕的身边被安插进不信任的内侍太监,你毅然自残身躯,做了朕身边的内侍总管,朕将你椅为心腹,总想找些机会补偿你。待朕登基,便将内候官交给你,一来是朕信任你,二来也想让你有些权柄,朕从不会怀疑你的忠心,可如今看来,这内候官只有忠心是不够的!还要有才能!若是继续由你执掌内候官,误了大事不说,还会害了你,交出内候官印信吧,朕许你一世荣华便是了!” 高辅诚大哭道:“奴婢辜负陛下期望,奴婢死罪啊!” 李二没好气的骂道:“滚起来!给朕传旨!命长孙无忌率左骁卫接管四门,程知节率左武卫进城平叛!另,翎卫三品以上武官,革职待参!朕要让那些乱臣贼子知道,非但这皇宫,这长安城,都还是朕的国土!朕也要让那些尸位素餐的碌碌勋臣明白,在朕的手下,绝不养蛀虫!” 高辅诚急忙起身,去招呼门下翰林待招去起草诏书。 一位武官走进,在欧阳胤耳边低语几句,欧阳胤脸色大变,向李二禀报道:“启禀陛下,今日凌晨,本应被关押在外候官的大盗胡友亮,被钉在了白鹿候府的大门上!” 李二豁然转身:“此事,与王晞有关?” 欧阳胤道:“臣不敢断言,但是据白鹿候交代,随尸体附带有信写道:鬼谷教主,恭祝师弟封侯!”、 李二脸色阴沉无比:“鬼谷教?这个鬼谷教是王晞的出处吗?” 欧阳胤回到:“臣不能断言,只隐约查到,鬼谷教乃是自前隋便于江湖兴起,隋末大乱,曾相助窦建德争夺天下,窦建德兵败被杀后,鬼谷教便消失匿迹,外候官曾经与其交手,并在其门徒手中夺下一枚玉佩,昔日在宿国公府上,臣曾拿此玉佩试探过白鹿候,但是并未发现端倪。臣只是直觉,鬼谷教,与白鹿候出身之鬼谷学派,并非同一所指。”说罢取出那方玉佩,呈给李二。 李二取过玉佩,只见样式古朴,上面不知以何等颜料刻画这鬼谷俩个字的小篆! “哼!”李二不屑道:“若真是与王晞同出一门,眼下王晞新晋封侯,虽然不过虚爵,但也算风头正劲,如此作为,岂不是毁了王晞?” 看看欧阳胤,又看看高辅诚,李二叹口气:“堂堂的内外候官,昔日何等威势,不想竟被一二贼子所败!也罢,且随朕来,朕去为你等请一位师父吧!”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五章 捕风出山 侯府鬼影 掖庭宫是太极宫的一部分,与东宫成东西对称,南部为内侍省所在,北部为太仓,中间为宫女及官僚罪犯妇女的刑罚劳动之所,整个掖庭占地极大,贯穿宫城南北,是太极宫里最为阴暗杂乱的地方。 内侍省向北一座小院子里,本是前隋犯错皇子、公主的幽闭之所,虽然身处掖庭污垢之地,装饰规格却格外大气奢华。 小院子周围甲士林立,李二白龙鱼服,带着高辅诚与欧阳胤缓步走了进去。 宇文风此时正坐在回廊下怔怔的望着天空,华丽的紫色袍服还是前隋的样式,被打理的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褶皱。黑色的官帽上镶嵌一颗紫色的宝石,两鬓露出的灰白须发整齐干净,一丝不苟的束缚在官帽内,在配上宇文风干瘦的面容,给人一种遗体告别上被精心整理过的感觉。 宇文风身旁的小几上,小火龙滋滋的烧着一壶水,茶壶里还泡着云梦茶庄出产的新茶,。 李二摆摆手,高辅诚与欧阳胤侍立两侧,李二兀自坐在宇文风的对过,随意的拿起水壶为宇文风斟满茶水。 宇文风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冷漠的看着李二:“若要取某头颅,何须大唐皇帝亲临?” 李二摇了摇头,道:“今日来的,非是大唐皇帝李世民,而是当年周武帝膝下寄养之窦平君的次子,前来看望一位当年的长辈。” 宇文风向来毫无感情的双眼闪过一丝温情,但是很快又恢复冷漠:“汝已是九五之尊,如此作态,所为何来?” 李二直接了当道:“您历经三朝,见识过八位帝王,尔虞我诈之事所历繁多,自不敢在您的面前卖弄虚言,朕此来,是想请您出山,再掌内候官!” 宇文风一声轻笑:“某与老李纲同龄,如今权柄交出,不过一待死之徒罢了,因何能得唐皇如此看重?” 李二一脸神往道:“家母生前曾多次对我兄弟等人提及,当年在北周宫闱之内时,虽然舅父对其宠爱有加,可是皇室规矩繁多,家母毕竟不是武帝亲出,多受诸皇子、公主奚落戏弄,多亏了有两位风叔叔和影叔叔关怀有加,陪她嬉笑玩耍??????” 宇文风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才缓缓道:“你母亲被陛下收养于宫内,乖巧伶俐,又聪慧过人,深受陛下宠爱,还劝谏陛下不要与突厥公主交恶。 我与宇文影乃是陛下家奴,莫要说宫中的皇子、公主,随便哪个贵人都不会将我等放在眼中,肆意欺凌乃是寻常事罢了,唯独有你母亲,虽然倍受陛下宠爱,却平易近人,丝毫没有贵人的架子,即便是对我等低下之人也都和善可亲。 我等俱是孤儿,没有亲人,除了收养我等的陛下,就只有你母亲能让我等当作人来看待,等内外候官威凌天下之时,所有人都畏惧远离我等,你母亲却依然如平常一般与我等亲善。 杨坚篡了我大周社稷,你母亲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你可知道,当时我与宇文影心中,是何等的悲苦?! 世道轮转,你母亲才华横溢,远见卓识,即便是陛下当年也称赞不已,李唐能有天下,你母亲功不可没,可惜或许是天妒良人,谁能想到,当日温顺如水的小平君儿竟然会先我等而去。 李渊也总算没有辜负我等期望,将你母亲封为太穆皇后,并立誓,永不再立新后,因此,当日你肆意屠杀我内候官旧人,老夫也就得过且过了???????” 李二知道,宇文风口中的陛下,并不是指他李世民,而是母亲的舅父,当年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李二低头一礼,道:“若朕不为天子,也要喊您一声老祖宗,但既然登得帝位,便只尊昊天、宗庙,不堕皇威,内候官乃是天子爪牙,朕怎么也不可能放心的任用前隋旧人,您掌内候官多年,其中利害,您应该明白的。” 宇文风道:“所以老夫才会束手就擒,否则老夫一介将死之人,无牵无挂,必定会与这欺师灭祖之徒鱼死网破!” 宇文风凌厉的望向李二身后的欧阳胤,对李二道:“当日李渊于太原起兵,内外候官奉命捉拿你李氏家眷,我与宇文影本就是被迫降隋,念在你母亲的情分上,我等本就有意对你李氏家眷网开一面,未曾想,就是这等善念,竟会令宇文风枉死叛徒手中!” 欧阳胤跪地,叩首道:“若老祖宗肯出山相助,欧阳胤但凭处置!” 李二面色复杂道:“欧阳胤自十七岁入外候官开始,便受吾差遣,杀宇文影也是为我谋划,朕是希望得到您的助力,但朕却做不来兔死狗烹之事,欧阳胤的命,朕不能交给您。” “陛下????”欧阳胤双目含泪。 宇文风怒哼道:“若老夫想要杀他,你以为这掖庭的宫廷甲士能拦住老夫?!” 李二缓缓道:“既然如此,老祖宗为何不肯再掌内候官?” 宇文风一脸落寞的道:“吾等曾立誓,此生只做武帝以及后人之臣,昔日为保武帝香火,不得已为杨坚所用,已是违背誓言,如今本该早入坟冢,这世间的腌臜事情,已是厌烦了????” 李二起身,躬身一礼道:“您立誓效忠武帝,算起来,武帝乃是朕的舅祖,朕也算是武帝后人,哪怕是看在太穆皇后的份上,您???????” 宇文风没有听进李二后面的话,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的北周宫闱,那个唤作“小平君儿”的小女孩一脸关切的望着鼻青脸肿自己:“风叔叔,是那些坏人又欺负你了吗?” 宇文风低着头,不敢看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小贵人,跟她相比,宇文风觉得自己就像茅厕里的蛆虫,微不足道又低贱不已。 那个小女孩却一脸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块糕点递给他:“我在舅舅的大殿上偷来的,可好吃了,风叔叔,送给你,等我去向舅舅告状,狠狠的打那些坏人的板子!” 宇文风接过糕点,像是饿极了眼狼吐虎咽的撕咬着那块有些发硬的糕点,泪水止不住的流,那或许是宇文风第一次感觉到做为人的感觉和尊严。 也许就是那个小女孩的温情,让自己撑过了内外候官残酷的训练,武帝收养的三十八名孤儿,只有自己和宇文影撑到了最后,后来成了威凌天下的捕风捉影! 收起思绪,宇文风的眼神回过清明,李二的身影却将要走出小院子的大门。 “老奴宇文风,叩见陛下!” 李二猛然转身,看向不远处跪地叩首的宇文风,随即一脸狂喜的大笑出声。 王晞很烦躁,刚刚被李二提拔为大理寺少卿的戴胄一遍又一遍的审问式询问,让王晞抓狂不已。 万年县令一脸恭谨的陪在一旁,自从将事情交付大理寺,万年县令终于不再一脸死灰,这还要感谢王晞的提醒,这块烫手山芋若是继续在万年县手里,说不得就会将在长安城本就如履薄冰的万年县令生生烫死。 如此大恩,万年县令将这份感激,深深埋在心底。 送走戴胄之后,王晞便看到,老程一身铠甲的走了进来,长孙无忌接掌四门,老程率左武卫平靖长安城内,协助大理寺大索全程。 王晞这才知道,有人夜袭宫廷的事情,而且与将胡友亮钉在自己府门上的九成九是一伙人。 老程与王晞交代几句,便命程松程武两位家将留下帮助王晞安排府中的守卫,而后匆匆离去。 夜袭宫廷,王晞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的用意何在,为何会将自己一届有名无实的小县候也牵扯在内? 鬼谷教主,恭祝师弟封侯? 鬼谷高徒的身份,王晞自己心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满大唐哪怕是义母和小巧儿,还有许嗣道等亲近之人都无从知晓王晞的虚实,这位自称鬼谷教主的师兄,又是从何而来? 局势诡秘,王晞百思不得其解。 程松、程武是宿国公府陪老程沙场见过生死的家将护卫,在其帮助下,张石等十六人在府内遍设机关陷阱,又将义母等家眷都聚在一起,缩小看顾的范围,弓弩上弦,日夜值守。 如此严谨的防卫下,不想半夜还是出事了。 王晞胡乱的穿了一件袍子跑出来的时候,守夜的张林一脸苍白,嘴唇发白声音直抖:“家??家主,有???有鬼??” 参与守夜的程府家将程松也一脸严肃,看到张林怒声道:“怕些什么?些许邪祟罢了,某等疆场厮杀,刀下冤魂无数,怕的谁来?!” 程松如此说,王晞便更疑惑了,仔细问才知道,刚才一个人影在白鹿候府上空飞过,是真的飞在空中,张林不经意间看到那人影竟是一张鬼脸???? 王晞从来是不信什么鬼神的,可是如果没有鬼神,就不能解释自己穿越到大唐来的事情,所以,王晞对如今到底存不存在鬼神的事情上,有些动摇了??? 王晞看着衣衫不整匆匆而来的许嗣道:“二郎,这世间的武功,有没有练到极致可以飞檐走壁,像鸟一样飞行的可能?” 许嗣道听完事情经过,一脸凝重道:“绝无可能,某见过武功最厉害的应该是当年交授我与兄长武艺的师父了,即便是他,也绝无可能飞起来,哪怕是跳起来,也远不如鸡飞得高,更不要说鸟了!” 正说着,张虎匆匆跑来:“家主,又出事了!”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六章 刀枪剑戟 索命无常 崔介文,长安县令崔与封之子,出自博陵崔氏一支败落的支系,长安与万年两县地处长安京畿,县令按例比地方擢升两等,乃是正五品上的官员。 因此,崔介文满十四岁后,就被送入国子监四门学做了学徒,虽然崔家不过是博陵崔氏一支败落支系,但到底还是五姓七望,崔介文很快在国子监博有声望。 安邑坊在朱雀大街以东,属万年县治下,万年县令看到崔介文的尸体被钉在白鹿候府的大门上时,拢在背后的手掌不住的颤抖,祸事甚矣! 万年县的府吏在收敛崔介文的尸体,张林对王晞悄悄道,当日门下省驳回王晞封侯诏书,那批来王晞府门前聒噪的儒生里,崔介文便是其中的领头人。 没吃过猪肉,到底见过猪打滚,当日儒生在府门前辱骂,王晞深知这种人的目的就要自己恼羞成怒,甚至大打出手,好给他们扬名。 王晞自然不会让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如愿,虽然很气愤,但最终还是理智的躲到了陆老夫子的府上,未曾想,自己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这位自称鬼谷教主的师兄替自己办了。 崔介文死的很惨,先是被一刀扎进心脏,而后嘴巴被从嘴角向两侧划开,直到耳后。 杀死崔介文钉在白鹿候府的大门上,划开他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巴,行凶者的意愿表露无遗,就是要惩罚其牙尖嘴利,这脏水泼的,让王晞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长安县令崔与封的马车撞开一众衙役府吏,未及停稳,便跳下一位衣衫零落的妇人,看到被仵作搬到牛车上的崔介文后,凄厉的大喊道:“我的儿啊~~!” 崔与封颤颤巍巍的被马夫掺下车,望着不远处的马车,却怎么也不敢走过去,老来得子,夫妻二人对儿子宠爱有加,儿子崔介文也没有让老两口失望,在国子监饱受大儒名士的赞扬。 县令夫人钗环凌乱,凄厉的嚎哭数声后,两眼一闭,身子无力倒下,撞在牛车的车辕上,慌的一众丫鬟家仆急忙抢了过去。 崔与封终于走到了牛车近前,看着儿子凄惨的模样,崔与封不由老泪纵横,身子左摇右晃,靠老仆支撑着身子,勉强站立。 万年县令不忍道:“崔兄,节哀啊~” 崔与封双目赤红,恶狠狠的看着王晞:“白鹿候,你有何话说?!” 王晞面无表情的冷漠道:“念你爱子新丧,某不与你计较,若你还有一丝理智,便当明白,此事摆明是有人刻意栽赃罢了!” 崔与封眼神暴虐,几欲择人而噬:“无论如何,某的儿子,被虐杀在你的府邸门前,你白鹿候怎样都脱不了干系,即便拼却了这条老命,也必不与你干休!” 王晞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既然如此,便放马来吧!某接着便是!” 崔与封闻言状若癫狂,几个有心表现的家奴,撸起袖子,跃跃欲试,许嗣道怒哼一声,八尺长的马槊狠狠一顿,冷冷的望着对方,张石等人也横刀出鞘,森然而对。 万年县令急忙拉住崔与封,命令衙役们隔开两方人马。 “全部住手!”一声怒喝,大理寺少卿戴胄一身朱红的官袍,步履轩昂的走了过来,身后大理寺的官兵迅速包围场中,隔开众人。 戴胄看了看崔介文的尸体,对崔与封道:“崔大人,令郎的身体大理寺审验备案后,本官会亲自礼送至贵府上,还请大人多多谅解。” 崔与封血红的眸子动了动,面对戴胄这位长官也不行礼,只是示意家仆扶着老妻上了马车,自己也转身而去,头也不回道:“老朽在府中等待大人的消息,若大理寺不能给老夫一个公道,后日朝参,老夫便拼了这把老骨头,请陛下做主!” 崔家马车远去,戴胄面色复杂的看向王晞:“君候?????” 王晞的耐心终于用尽了:“若是大理寺也认为此事乃是某家所为,尽管上奏吧!你一个从四品的少卿,还拿不了某家一个开国县候!” 王晞转身向府内走去,不过两步,突然转身厉声道:“若是再有人死在某门前,某也会上本参你大理寺渎职之罪!” 掖庭宫内侍省 宇文风一一看完案上杂乱的信报,面色有些伤感。 欧阳胤奇怪道:“老祖宗可是发现些什么?” 宇文风好像回忆起一些往事,良久才道:“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位鬼谷教主,乃是当年内候官的一位故人。” 欧阳胤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宇文风的故人,那个时候的内候官是近百年来最为强势的,能做宇文风的故人,肯定不会是好相与的。 果然只听宇文风缓缓道:“捕风捉影,天下无双,刀枪剑戟,索命无常!当年的内外候官,老夫与宇文影并称捕风捉影,麾下还有四位杀手统领,分别以其惯用兵刃称为:刀枪剑戟,索命无常! 老夫仔细阅尽内外候官对这位鬼谷教主的情报收集,发现其几次出手,都像极了刀枪剑戟中使用青龙戟的辛文礼! 青龙戟这种奇门兵刃,使用者要么是土鸡瓦狗的庸才,要么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其伤口纵深极为好认。” 欧阳胤疑惑道:“既然是内候官的高手,为何又会做了鬼谷教主?” 宇文风回忆道:“内外候官包括我等最开始都是昔年武帝做大司空时收养的孤儿,自小便被暗中培养,只有辛文礼是个例外,辛文礼乃是北齐骁骑将辛虎之子,北齐后主昏庸无道,冤杀辛虎,辛文礼为报父仇,投奔武帝,武帝感其孝义,将其收到内候官拜入老夫门下。 可惜辛文礼是天生的骑兵统帅,家传的骁骑训练之法独步天下,一杆青龙戟所向披靡,连武帝都赞叹他有西楚霸王之风。 老夫安排他以内候官暗子的身份,进入军伍,武帝歼灭北齐之战,其身先士卒,麾下两千骁骑纵横跋扈,最终北齐被灭,辛文礼利用内候官身份,或暗杀、或栽赃,将北齐皇室屠杀殆尽,武帝感其孝义,也任由他施为。 无论是捕风捉影还是刀枪剑戟,自入内外候官开始,吾等便立下血誓,此生只做武帝以及其后人之臣,辛文礼因为武帝助他得报家仇之事,对武帝尤其死忠。 后来杨坚篡位,吾与宇文影为保武帝香火不熄,不得已向杨坚俯首称臣,刀枪剑戟俱都反对,杨坚命大军围攻,使剑的邱瑞与使枪的丁延平俱都被杀,辛文礼与使刀的伍建章杀出重围,从此杳无音信。” 再次忆起往事,宇文风眼眶有些湿润,欧阳胤劝慰道:“老祖宗不必感怀,若是念及旧情,日后交手,我等给其一条生路就是了。” 宇文风嗤笑一声:“与辛文礼这等高手交战,以尔等如今的本事,不过枉送性命而已,还谈何留手?若是伍建章也与其联手,即便是老夫也要饮恨当场。” 宇文风看看天色将黑,便问道:“那位白鹿候在干什么?”、 欧阳胤回到:“启禀老祖宗,王晞的处境非常不妙,长安县令之子崔介文被横尸白鹿候府门前,朝野震动,国子监的几位大儒联手上书,要求陛下将白鹿候下狱严审,长安城内兵甲列陈,朝中文武对此事俱都讳莫如深????” 宇文风打断道:“这满朝的高官都是精明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麻烦,夜袭宫廷,将盗匪胡友亮钉杀在白鹿候府,辱骂白鹿候的儒生也如此施为,如此明帮暗害的对待白鹿候,辛文礼到底想要做什么?” 欧阳胤继续道:“安邑坊间传闻近日白鹿候府夜间常有鬼魂幽灵出没,已经有御史言官准备上奏王晞得爵不正,使用妖术魅惑欺君了???” 宇文风玩味道:“越来越有意思了,那位鬼谷高徒是如何应对的?老夫观其历来行事睚眦必报,想来不会束手待毙才是。” 欧阳胤疑惑道:“白鹿候并没有出面辟谣,也么有上奏辩解,只是今日,白鹿候府暗中购入许多渔网,不知何用。” 宇文风哈哈笑道:“还能何用,想来是想活捉一只幽灵罢了,到时将其绑缚闹市,谣言自灭????????” 青天白日,郎朗乾坤,狗三儿就毫无预兆的被杀死在白鹿候府的柴房里。 狗三儿原来是宿国公府的家奴,王晞带着义母搬到安邑坊的时候,程夫人送了两个奴婢,一名杂役,一名厨娘照顾王晞母子三人,狗三儿就是那名杂役。 尸体是厨娘兰姑发现的,家里人口多了以后,兰姑要准备二十几人的饭食着实忙不过来,狗三儿就被指派来做兰姑的帮手。 今日午间兰姑准备午饭时,吩咐狗三儿去抱些柴禾过来,结果等了许久,兰姑以为狗三儿偷懒,气愤的去寻他的时候,便在柴房发现了狗三儿的尸体。 狗三儿是个孤儿,连个姓氏都没有,自小被收养的人家卖给人牙子,又被转卖到程府,后来又被送给王晞府上,这个年代的奴隶是没有人权的,哪家的主人看不顺眼杀个奴婢,被报了官也不过罚几个铜钱了事。 《唐律》明文规定:“奴隶有价,等同畜产!” 王晞在2018年受到的教育接受不了这种概念,在王晞印象中,狗三儿不过是个可怜人,在这勋贵皇亲如云的长安城里混口饭吃的可怜人,自从被送到王晞府上,虽然在这个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王晞仍然觉得,既然进了白鹿候府的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我王晞的家人!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七章 以身做饵 王晞抓鬼 狗三儿是被虐杀的,双手被强行扭成几段形状,大理寺的仵作没有找到致命伤,看狗三儿的表情,倒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柴房的墙壁上,用血写着:为奴欺主,死不足惜。 张老头在王晞的耳边说了许多,大抵的意思是,在狗三儿的房里找到了许多银钱,还有小巧儿前不久弄丢的程夫人送的名贵珠子,义母怎么也不找不见的手镯,还有张老头的视若珍宝的一根金针????? 大唐的家奴是没有工钱领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家主的财产,他们被买来为家主劳作,而家主只需要供给不至于饿死的饭食就够了,一直以来,王晞从没过问过这种事,府中的银钱一般都是张老头在分配,其实除了卖茶挣的那点钱也没有多少可以分配的。 狗三儿的钱大抵便是前几日王晞封侯宴时克扣下的。 一个家奴而已,若不是此时事涉那位神秘的鬼谷教主,实在敏感,大理寺根本不会接管,连许嗣道等人也是在为对方能够光天化日在侯府杀人后来去自如而愤怒。 即便是同为家奴的兰姑等人也没有为狗三儿哀伤的。 王晞的心在颤抖,这是一条人命啊!他不过是偷了点东西罢了,了不起打一顿,狠狠的惩戒他一番。王晞能想到最狠毒的惩戒办法,也就是打断他的手。 可是,狗三儿确被活活的虐杀了! 王晞红着眼睛对张石道:“去万年县找万年县尉,告诉他我要见欧阳胤!记住,一定要见到万年县尉本人!” 不理会戴胄焦虑的眼神,王晞命令府上所有人,包括老程派来的家将,全副武装,弓弩上弦。 外候官的效率很快,刚到黄昏,欧阳胤便匆匆赶来。 欧阳胤一身寻常便服,有些轻笑的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张寿等人。 王晞在前院里摆了一张太师椅,自己抱着一把上好弦的弩,弓坐在那里,张寿等人佩刀持弩,分立左右。 “欧阳胤,我府上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我只问你,此事你外候官,到底会不会插手?!”王晞盯着欧阳胤道。 欧阳胤道:“君候,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晞怒哼一声,起身将欧阳胤引到狗三儿身死的柴房,狗三儿的尸体已经被大理寺带走,只有墙上的血字还在。 欧阳胤却全当做没看到,一脸凝重的看着王晞道:“君候是如何得知万年县尉是我外候官之人的?” 王晞嗤笑一声:“当日万年县尉在我府前带走城南盗匪胡友亮,后来胡友亮被钉死在我府门前,他告诉我说,当日从我府门前离去后胡友亮半路就被你外候官的人带走了。 据某所知,内外候官作为天子爪牙,虽然在朝中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公开的秘密也是秘密!内外候官应该与朝中六部并无文书接洽,否则当日你在泾阳县带走我朋友和家眷也不会假借刑部名义了! 万年县尉不过一个从九品的绿豆小官,他怎么会认识你外候官的人,即便你们有什么凭证,他又如何敢信?又怎么敢在半路上就将官府苦追不已的大盗轻易交给你们?他就不怕万年县令责问吗?要知道,剿匪缉盗,尤其是胡友亮这样的大盗,可是一笔不小的功绩!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位万年县尉本身就是外候官的人!前来带走胡友亮的是他熟识的外候官同僚,甚至可能会是外候官的掌印欧阳胤大人你亲自带走的胡友亮!” “啪啪啪!”欧阳胤叹服的鼓掌:“陛下常说,不论是某还是高辅诚,都是忠心有余,而才能不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君候比某更适合这外候官掌印之位!” 王晞嘚瑟一下后迅速的沉下脸来:“告诉我鬼谷教主的事情,不要说你外候官一无所知,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去死了!” 欧阳胤有些犹豫的看着王晞:“鬼谷教与白鹿候你真的没有渊源吗?” 王晞强压怒火道:“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做下这些事对某有何好处?某为什么要这样做?!” 欧阳胤还真就认真的想了想,确定自从鬼谷教主出现后,王晞从之前的处境尴尬,变成了众矢之的,两人应该不是同一势力~ 王晞气的直翻白眼,亏自己之前还以为外候官的掌印是个运筹帷幄的人物呢! 欧阳胤将辛文礼的事情娓娓道来,只听得王晞瞠目不已,辛文礼?伍建章?丁延平? 如果王晞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都是演义中的人物,并不存在历史中,如今看来,或许这些名字曾经存在于历史岁月,却因为不入庙堂而无法名流史册,而后被创作演义的人用来杜撰那些激昂的剧情了。 王晞心思百转:“既然知道对方的来历,外候官打算如何做?” 欧阳胤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辛文礼几次出手,不论是夜袭宫廷,还是虐杀儒生,最后都将尸体送到了君候府上,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与君候交恶。 因此,老祖宗计划以君候你为饵,诱辛文礼现身,届时,内外候官配合宿国公的左武卫一齐出手,一举剿灭鬼谷教!” 王晞愤怒道:“老祖宗是谁?以我为饵,置我于何地?你们有问过我吗?” 欧阳胤却平淡道:“老祖宗如今乃是我内外候官的总领都护,以君候为饵,不是我们决定的,而是整个局势决定的,辛文礼夜袭宫廷只为了将一具尸体送到君候府上,又杀了曾经得罪过君候的国子监儒生,即便我等知道君候的委屈,可是满朝文武不知道,国子监以及长安县令也都不会轻易放过君候。 外候官已经得报,明日大朝参,国子监的几位大儒会联名上书,长安县令会抬棺哭殿,届时,哪怕有几位国公爷相互,陛下迫于朝中非议,也会令大理寺暂时拘押君候。 我们不知道鬼谷教的目的是什么,但老祖宗确信,辛文礼做了那么多,绝不只是想要对君候你泼脏水而已,请恕某家直言,辛文礼即便是要取君候你的性命,也易如反掌,老祖宗认为鬼谷教在向君候示好的可能更大一些,因此,鬼谷教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君候陷入牢狱,而只要他们敢出手,就是我等动手之时!” 看着王晞铁青的脸色,欧阳胤道:“只要君候能够全力配合,内外候官将会竭力保护君候的安全” “然后呢?”王晞怒声道:“大理寺拘押我后,又将如何收场?顺了国子监和长安县令的心意,将某烧死在长安闹市吗?” 欧阳胤轻笑道:“内外候官监察天,吾等有的是办法让权倾朝野的大臣顷刻下狱,自然也有方法将一个牢狱之中的勋贵恢复往日荣光。” 两人走出后院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欧阳胤拱手告辞,方走几步,突然停住,一支弩箭就钉在脚下的地板上嗡嗡作响。 不远处许嗣道手持弩,弓怒声道:“爷们儿,又见面了?!还记得你放某出来时某说过的话吗?” 欧阳胤脸色阴沉的看着王晞:“白鹿候?” 王晞却仿若未闻,老神在在的倚靠在太师椅上,慵懒道:“没看到要打架了吗?给人家腾个地方啊!” 张石等人会意的散开,张林、张虎抱着弩,弓挡住欧阳胤前方的大门出口。 许嗣道狂笑一声,扔掉弩,弓,倒提一杆长朔,大步冲了过去! 用过晚餐之后,安顿好义母和小巧儿等家眷,王晞便抱着把弩,弓端坐在前院正中的太师椅上。 许嗣道手持长朔待身后,王晞看看天色稍早,便闲聊道:“怎么样?二郎,那欧阳胤功夫如何?” 许嗣道轻笑道:“只被某划了几道口子,还算过得去,若是其手持兵刃,与某应当在伯仲之间。” “晞哥儿,”许嗣道环顾了下静悄悄的院子:“你说咱等的那东西,会来吗?” 王晞担忧的望着夜空:“我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子时刚过,院子里的王晞不住打着瞌睡,许嗣道坐在地上倚靠着王晞打盹,一道黑影彷如幽灵般自远处的夜空飘了过来。 晓月如镰,月光并不明亮,黑影惨白的鬼脸却依稀可见。 黑影飘到侯府上空,在王晞的头顶数丈处掠过,好像触动了什么,一声铜铃响,王晞豁然抬头,看到黑影后,手中弩箭瞬间射出,王晞大喝道:“动手!” 霎时间,在府中各处角落、屋檐间射出数枝弩箭,鬼脸黑影在屋顶瓦片上快速腾挪移闪,竟是轻松躲过。 王晞怒哼一声,幽灵也怕弩箭? 既然看出幽灵不过是人假扮的,一切就简单了。 “起!” 几声怒喝,埋伏在几处屋顶阴暗处同样一身黑衣的张石等人拉起几张巨大的渔网,将封锁了黑影几个方向,许嗣道带着其余几人用弩,弓将黑影迫向渔网的方向。 黑影能给挪闪的空间越来越小,期间还被射中了几支弩箭,行动越来越慢,许嗣道攀上屋顶,抢过张林手中的渔网,一个纵跃便将其罩了下来,黑影被从房檐拉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早已等候在周围的众人一拥而上。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八章 迷局隐现 白衣罗刹 所谓的幽灵鬼影其实就是个干瘦的老头子罢了,张林粗暴的摘下他的鬼脸面具,入眼不过是个尖嘴猴腮,瘦的有些皮包骨头的白发老头而已。 将老头用指头粗细的麻绳用力捆好,王晞仔细研究了下这位幽灵飞起来的奥秘,发现奥妙大概就在其这身衣服上,黑色的夜行衣像极了后世的蝙蝠衣,张开双臂,撑起腋下的地方,就可以让人像个蝙蝠一般在空中滑行。 老头很瘦小,许嗣道一只手便将其提了起来,身高比十四岁年纪的王晞还要矮半头。 看看天色,王晞道:“发信号吧!” 张林取过弩弓,搭了一直火箭,便要望空而射。这是之前与老程约定好的信号,老程的左武卫遍布长安城,出事的安邑坊更是重中之重,只要信号发出,左武卫的官军可顷刻而至。 幽灵老头见状急忙大喝道:“属下学艺不精,为圣子所擒,甘拜下风,但是同为圣教中人,圣子若是引了官军来,属下丢了性命打紧,连累了圣子就不好了!” 张林闻言,急忙收住了弩弓,众人也都一脸疑惑的望向王晞,尤其是张老头的心里直打鼓:家主的来历他最清楚了,当初王起将王晞捡回来的时候,还请他去给看过伤势,可是那样一个少年,怎会无缘无故被丢到泾河边上,搞不好,这位小家主,与这些自称鬼谷教的强人真的是一伙的也说不定???? 王晞一把揪住那老者的衣领,恶狠狠的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圣子?你们做下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头笑眯眯道:“数日前圣子被朝堂封为白鹿候之时,老教主亲自昭告教众,封您为本教的圣子,并亲口许诺百年之后将由您来执掌鬼谷教!这几日属下等人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尽快将圣子迎回本教罢了。” 王晞有些不明所以:“我被封为白鹿候,与你鬼谷教何干?因何就封我做个什么狗屁的圣子?!” 老者依旧笑眯眯道:“因为老教主欣赏您!” “欣赏?”王晞怒及:“我他么稀罕你的欣赏?!” 王晞气的不住走动,气冲冲的指着老者道:“知不知道,你们害的我为朝臣所忌,你装作幽灵在我府上装神弄鬼,害的街坊四邻还有国子监的迂腐老头都说我王晞乃是妖人! 杀人!胡友亮、崔介文!你们杀了人往我府上送什么?!知不知道,明日大朝参!崔介文之父就会联合国子监逼迫朝堂将我下狱! 这他娘的为了什么?!我王晞何曾得罪过你们?!” 老者呵呵一笑:“圣子莫慌,不过是李唐一介虚爵而已,不做也罢,圣教之主,可比这侯爷来的逍遥快活多了!” 王晞气极,怒喝道:“张林,发信号!” 把你交给外候官,李二会给自己机会解释的!王晞这样想。 “且慢!”一声清喝,侯府原本紧闭的大门轰然大开,一位白衣白甲的英武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其拖着一杆亮银色的月牙戟,剑眉英目,简单束起的长发与白色的披风随风飞舞,眉心一道朱红的火焰印记,像极了电影里的邪教女魔头,不过还真他么的漂亮! 王晞好歹是见识过2018年各种泳装模特的,定力还算稍好,张石等人却是看的有些失了神,许嗣道更是痴痴的看着来人呢喃道:“仙???仙女???” “放箭!”王晞怒喝道,不请自来,王晞可不会觉得这女魔头打扮的可人是来给他跳舞助兴的。也不知道对方这身烧包的打扮是怎么在宵禁的长安城来去自如的! 张石等人回过身来,对方已经走到近前不过五丈距离,弩箭杂乱的射出,那女子将月牙戟抡成车轮状,轻松隔开弩箭,张林、张虎急忙抽出横刀迎了上去。 女子的月牙戟迅速的拨打几下,张林、张虎一声惨叫,胸口、腹部便被划出几道伤口。 许嗣道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喝道:“某来也!”说罢舞者一杆长朔便冲了过去。 二人朔来戟往,在院中打的乒乓作响,不过数十回合,女子月牙戟一侧的锋刃划过许嗣道的手背,许嗣道痛叫一声长朔脱手而出,女子回身一记窝心脚便将其踹的飞起。 张石等人急忙抢过许嗣道,张寿护在王晞身前,张石一声喊:“家主速走!”说罢举刀便要迎上去。 “住手!”王晞怒喝道,许嗣道都败了,张石等人若是上去恐怕会送命。 那女子看着不服气的许嗣道:“原来你也是个用戟的,如是你手持趁手兵刃,我未必能赢你。” 又看着方才受伤的张林、张虎道:“看在尔等尽心护卫圣子的份上,留了你们一命,日后要勤加修炼,要想随侍圣子左右,这点本事可差远了!” 王晞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何人?究竟要怎样?” “这位是老教主的千金,我鬼谷教五大护教天王之中的圣天王,辛月娥。”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却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老者乐呵呵的道。 辛月娥白了他一眼,怒哼道:“废物,还要我来救你!” 老者讪讪一笑,也不在意。 这他么真的是历史中的大唐吗?!我他么怎么感觉来到了武侠世界?! 王晞恳切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小侯爷,你们在我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辛月娥冷哼道:“我也不知父亲看重了你哪一点,非要你做圣教的下一任教主,不过你也不用急,明日晚间,百家来贺,父亲也会出面,到时你当面相问即可!” 说罢,看了看被捆住的幽灵老头道:“这位是我圣教的空天王,摘星盗神凌虚度,想来圣子已经认识了,都是圣教中人,圣子还是放过他吧。” 王晞无奈道:“某不想做什么圣教教主,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放过某家可好?” 王晞取过那把搭了信号火箭的弩弓道:“不要逼我!” 辛月娥轻笑一声,月光下姣好的容颜空灵中透着一股邪意,彷如谪落凡间的仙子,让王晞看了都有些失神。 辛月娥道:“圣子三思啊,父亲曾经说过,像圣子这般聪慧之人如果不能变成自己人,最好便是杀掉,我听闻圣子是为仁孝之人,昔日为了抚养自己不过半年的义母不惜割血饲亲,如果圣子做不了我们自己人,那么这白鹿候阖府上下,恐怕就有些可惜了?????” 王晞心中恨及,想不到外表美若仙子的辛月娥说起杀人来竟是如此轻描淡写,活脱脱一位红妆罗刹! 辛月娥一挥手,月牙戟脱手而出,自王晞耳边飞过,射入身后的门框上。 辛月娥施施然席地而坐:“圣子还是安心的等着父亲前来吧,届时圣教麾下,先秦百家后人也会前来恭贺圣子,再此之前,我与空天王会在此护卫圣子!” 太极宫 李二起的很早,或者说基本未睡,外候官已经得到消息,天一亮,长安县令就会抬棺哭殿,连同博陵崔氏、国子监的几位大儒一起逼迫李二问罪王晞。 大理寺少卿戴胄刚一上任就遇到如此棘手之事,也是叫苦不迭,多方查探,诸般线索却全都指向长安城内的各种城狐社鼠,好在左武卫城内巡防,有充足的人手可以调用。 四个昼夜,大理寺共逮捕二百余人,同时向刑部、长安、万年两县以及京兆府借调大批官员日夜审讯,终于是有了些眉目。 “突厥人!”戴胄望着手下官吏整理好的审讯结果,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只能称得上有些线索,但总算能对朝堂有个交代了,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是这位白鹿候有问题,那么坚持为王晞封侯的陛下恐怕会威信大失,势必又会引起一场朝局动荡。 “腊月十六,王晞于宿国公所赠府中举行封侯宴,场面颇为冷淡,只有几位国公亲自到场,太子殿下携国子监大儒陆德明亲往,其余皆是礼品或是子侄前往,但是据臣调查,太原王氏家主与清河崔氏南祖房家主曾亲自到场。 臣还查到,白鹿候府原是前隋来护儿的府邸,白鹿候亲自去了一趟来家老宅后,来家以一钱的价格将府邸出售与宿国公,宿国公又以长辈身份赠与白鹿候????” “王晞的义父乃是昔日来护儿的得力护卫,送座府邸而已,掩人耳目是来家想低调行事罢了,这些不必多说,说鬼谷教与王晞的事!”李二不耐烦的打断欧阳胤。 欧阳胤继续道:“腊月十七,鬼谷教众夜袭宫廷,入掖庭宫将外候官大狱中的人犯屠尽,并将悍匪胡友亮带走,最后将其钉死在白鹿候府的大门上,并留书道:鬼谷教主,恭贺师弟封侯!” “腊月十八,国子监儒生崔介文被钉死在白鹿候府的大门上,死前曾遭虐杀,尤其嘴角被人划开,极为凄惨。据臣所查,昔日陛下为王晞封侯,朝野非议,崔介文曾带领国子监的儒生至白鹿候府前辱骂,白鹿候闭而不见,也未曾加罪于他。” “腊月十九,白鹿候府上一名家奴被杀,同样死状凄惨,凶手留书于墙壁,言此家奴为奴欺主,死不足惜,白鹿候大怒,决定反击,并邀臣过府,与臣商议应对之法,臣命外候官副都护钱大勇伪装成侯府家将,以便策应,目前还未有密件传回。”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三十九章 罢朝一日 硕鼠隐现 启明星出,晨曦的日光被云层裹住,将东方的地平线染成一片紫红,一如王晞的名字,黎明破晓。 冷!寒冬腊月,放着好好的暖和屋子不住,偏偏喜欢在院子里凉快,青石地板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侯府的一众家将俱都被冻的鼻青脸肿,王晞身旁就放着一个火盘,近在咫尺,却还是冷得让人恨不得将手伸进火里去。 辛月娥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凌虚度被捆成粽子样就那么倚靠在看管他的家将身上,还打起来呼噜。 “阿嚏!”王晞揉了揉鼻子:“去弄些热茶来,再让兰姑煮些热汤,多放些姜片,给大家都来一碗暖和暖和身子。” “是,”张林身后一位侯府的家将应声退下,侯府的是家将俱是昔日张家庄子幸存下来的府兵乡亲,彼此都熟悉无比,此人一副生面孔,而张石等人却丝毫没有感到奇怪。 不久后,趁着天光还未大亮,白鹿候府后院的角落里,一只信鸽冲天而起。 随着太极宫正门承天门上第一声报晓鼓声响起,整个长安城开始慢慢复苏,在长安上空鸟瞰,各坊市的大门仿佛是随着鼓声的声波传递依次打开,早市的商人打开铺子,掀开门口的笼扇里盖着的厚麻布,热腾腾的胡饼吸引着街市的行人,各坊市街道巡守的左武卫官兵开始换岗。 欧阳胤快步向甘露殿赶去,宫中到处都是忙碌的侍女太监,他们必须在宫里的贵人们起床之前,准备好洗漱用热水等物。 君王的作息有严格的规定,宫中有专门的职位来督促帝王的休憩。撑到三更左右的时候,为了保持精力应付今日的朝参,李二便回了就寝的甘露殿。 报晓鼓声响起时,本就睡不踏实的李二,豁然起身,一旦各坊市开门,长安县令抬棺哭殿的队伍便要出发了,一念及此,李二烦躁的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只听到高辅诚的声音焦急道:“欧阳都尉,陛下三更天才刚睡下,不可惊扰啊????” 李二喝声道:“是欧阳胤吗?!叫他进来!” 大门轰然推开,一股寒气便扑面而来。 欧阳胤快步上前,单膝跪地道:“陛下,白鹿候府传出信报,鬼谷教主今日晚间将现身白鹿候府!” 李二一怔,随即大喜,封城四日,已是民怨沸腾,而今终于要见分晓了吗?! 可是一会儿的朝参该怎么办,长安县抬棺哭殿,一直就反对王晞入朝的高士廉等人加上博陵崔氏还有国子监的几位大儒,势必会将朝堂搅闹的满城风雨。 上次朝参为了王晞封侯一事,已经与群臣相争过一次,武德朝的老臣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让李二心烦不已,李二是个能纳谏言的明君,但是为了朝政进谏和为了博名声进谏李二还是能分得清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二已经在开始着手用将自己秦王府的心腹安排入朝了,可是自八月登基至此还不过四月而已,只有房玄龄、杜如晦几人进到了朝廷的中枢,眼下还不是动那些老臣的时候,时机未到啊! “陛下何必忧心,既然今日晚间便能见事态分晓,未免朝臣聒噪,不如罢朝一日!”宇文风缓步走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向李二施礼道。 李二笑了,不愧是历经三朝的人精,不枉自己破格提用,将内外候官这样的心腹机构交给他来掌管,还给了一个正二品的大都护之职。 大都护,哪怕再信任的人也绝不可能轻易得封,但是对一个八十岁高龄的老太监而言,即便给他封个王,又能如何呢?更何况外候官的职位,本就是隐晦之事。 监门卫快马四出,将李二罢朝一日的旨意昭告全城,正准备出门上朝或者已经在半路上的文武大臣纷纷打道回府。 长安县令崔与封脸色铁青的望着宫城方向,怒哼一声:“罢朝又何如?某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吾儿讨回公道!” 于是,长安市民惊愕望着长安县令一身麻衣,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一口棺材向着宫城行去。 许敬宗很恐惧,身为当初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因为年纪的原因自己远还未到德高望重的地步,李二登基后,秦王府的旧人全都鸡犬升天,要么升职重用,要么就是即将升职重用。 而许敬宗却依旧在国子监默默无闻的做一个助教,向来自诩才名的许敬宗很不甘心,一直在苦苦寻觅着上位的机会。 鬼谷后人横空出世,让长安的名士大儒议论纷纷,许敬宗听说这位鬼谷高徒在金殿之上将孔子三十一世孙的孔颖达大为羞辱,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儒学自汉武以后便是主流显学,天下士子皆以儒生自居,虽然同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根正苗红的孔颖达在士林的声望远不是许敬宗这种小脚色能够比拟的,孔颖达在李二登基后任当朝给事中,正五品上,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而他许敬宗却只能在国子监做个小小的助教! 不过一月有余,一直不温不火的王晞突然要加封侯爵,满朝非议,群臣死谏,许敬宗觉得机会来了,这是一个示好孔颖达的绝好机会,只要这位孔子后人认可,肯举荐自己入朝,许敬宗自信凭自己的才学可以很快得到重用! 于是,只是几句言语挑拨,本就头脑发热的崔介文便呼朋唤友的杀向了王晞府上,只要自己日后装作不经意的向孔颖达提及此事就够了,关系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嘛~ 随后十二卫中两卫进城,封锁长安,许敬宗还没有在意,直到崔介文被钉死在王晞府上,许敬宗有些慌了,拼命打听有关此事的一切,在得知凶手曾经夜袭宫廷之后,许敬宗惶惶不可终日~~ 恐惧,当日在秦王府为十八学士,秦王与太子之争凶险异常,许敬宗一直谨言慎行,尤其是秦王于东宫饮宴,中毒吐血后,许敬宗已经在考虑如何向太子投诚了。 玄武门的惨烈许敬宗没有看到,但是太子府昔日的旧臣是如何惨状许敬宗是历历在目。 是,太子洗马魏征和东宫领军薛万彻不但活了下来,还在新君麾下得到重用,可是除了他们呢? 李建成阖府上下,皇子、公主,妃嫔、僚属不下千人!要么三尺白绫,要么一杯鸩酒,据说如今的玄武门附近还能听到冤魂的哭喊~~ 幸好是李二赢了,如果是李建成登基,李二以及身为十八学士的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呢?许敬宗不敢想。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心惊肉跳的日子,自己不经意间一番投机好像又将自己卷入了一场巨大的纷争里面,夜袭宫廷啊!玄武门的血还没有干,左骁卫封锁四门,左武卫进城戒严,长安风雨欲来,就像是大暴雨顷刻骤下的前夕,铅云低垂,闷雷阵阵的氛围一般。 许敬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当日随崔介文一起去白鹿候府辱骂的士子有很多人,只要想查,轻易便能查到自己身上,听说陛下麾下有一支神秘的机构,传承于历代皇室的内外候官,曾经在玄武门时立下大功,最善于明察暗访,搜集罪证。 向国子监递交了回乡省亲的假期,许敬宗让老扑驾着牛车带自己走遍了长安城门,可是左骁卫封锁长安,无李二的诏书,许进不许出,许敬宗只好先回了府上,闭门不出。 侯府的前院,家将摆好几张桌案,生起火炉,王晞亲手泡了热茶,饮了一口,笑眯眯的道:“天寒地冻,两位也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凌虚度眉开眼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在许嗣道等人惊愕的目光中抖落原本捆在身上的绳索,全无顾忌的趴在桌案上端起茶杯道:“早就听闻圣子密制的云梦仙茶在长安千金难求,老朽便失礼了!先干为敬!” 王晞看白痴的眼神中,凌虚度将滚烫的热茶一饮而尽,直烫的他吐舌大叫,这他么就是个逗比! “圣女,请!”王晞又斟满一杯,对着不远处的辛月娥道。 辛月娥展颜一笑,起身走到王晞对面坐下:“如此,多谢圣子了。” 取过茶杯,王晞期待的目光中拿在鼻端嗅了下,忽然邪魅一笑:“茶香泌人,可是也掩盖不了这股蒙汗药的气味啊,这种江湖伎俩,想不到会在我面前使出来。” “你?你????”凌虚度惊异的指着王晞,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辛月娥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无奈道:“凌叔,别玩了,可别叫圣子小看咱们。” 凌虚度笑哈哈的又从地上爬起来道:“这种腌臜手段老朽几十年没用了,只是不想浪费了这等仙家饮品啊。” 辛月娥收起笑容,身子前倾到王晞眼前:“圣子,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父亲前来吧,莫要再生事端,否则,人家就不能保证你府上家眷的安危了~~~” “咕哝~”王晞咽了一口唾沫,只是瞥到对方白皙的脖颈就让王晞有些不能自持,若有若无的女子体香缭绕在王晞的鼻端,眼前仙子精致的面孔却越来越模糊,王晞眼皮吃力的想要睁大看清一点,却摇晃了下,一头栽倒在桌案上。 辛月娥轻笑一声:“自不量力!” 张石惊疑的看向外候官伪装的钱大勇,侯府自然是没有蒙汗药的,一切都是钱大勇的主意,将药物下到茶水里,可是家主明明事前用过解药了,怎么非但没把对方药倒,自己反而倒下了。 侯府的家将惊叫着扑了过来,许嗣道提起长朔就要拼命,辛月娥冷冷的看着他们道:“圣子眼下只是想要睡一会儿,若是你们不识好歹,待他醒来,看到你们的尸体,想来会十分心痛罢!” 张老头手在王晞的脖颈下探了下脉搏,对许嗣道点了点头,许嗣道这才一脸凝重的收起了长朔。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章 博陵崔氏 太仓大火 皇城位于长安北部,包括太极宫、东宫、掖庭等皇室宫廷,以及三省六部的衙门,李二宣布罢朝一日,诸部司官员不当职的便自顾回府,值守的官员便会去太极宫南面的诸部衙门当职。 崔家的抬棺队伍未入皇城便被拦了下来,早已得到消息的欧阳胤早早等在皇城以西的顺义门前。 “崔县令,陛下有诏,今日罢朝,领公子的事情不日即有分晓,还是请回吧!”自从被罢了南海郡公之爵,欧阳胤便彻底在长安百官的视野中消失了,崔与封一介县令自然不认得眼前这位城门官便是外候官的掌印大人。 崔与封也不与理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陛下啊!请为老臣做主啊!” 身后的崔府家眷也都跪在地上痛苦出声,顺义门内便是六部衙门所在,听到声音的来往官员全都在远处驻足,议论纷纷。 欧阳胤叹了口气,也不管他,只是目光担忧的看向安邑坊的方向,鬼谷教之事,应该是欧阳胤执掌外候官掌印以来,所受到的最大挑战了,成败就在今日了! 一位身着六品官袍的中年官员走了过来,手捧着一叠奏章在崔与封身边跪下:“侍御史崔仁师并凤泉县令崔畴、广州刺史崔令弹劾白鹿县候王晞来历不明、有以妖法魅惑君主之嫌,且国子监崔介文之死白鹿候府干系甚大,臣请陛下明鉴!” 欧阳胤摆摆手,一名侍卫取过奏章,快马送去宫内。 崔与封低声道:“此次长房援手之义,多谢了!” 崔仁师跪在一旁,脸色坚毅的道:“叔父虽然出自旁支,但到底也是我博陵崔氏,崔氏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但也决不能任由旁人欺凌!” 崔仁师继续道:“安平房在职的几位叔父远在地方为官,不能亲至,但都会有本章呈上,叔父放心,整个博陵崔氏都会站在您的身后!”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杜如晦轻笑道:“抬棺哭殿,这是在逼陛下啊,玄龄兄怎么看?” 房玄龄捋着胡须忧虑道:“你我都是随陛下南征北战、经历诸多艰难之人,当知道以陛下的心性,若崔与封老老实实向陛下上本言明原委,陛下必会下令大理寺严查此事,可惜崔与封竟然采取抬棺哭殿的逼迫之法,还伙同博陵崔氏一同上书相迫,陛下常年领兵,性子极为坚傲,更何况陛下登基后本就有削弱世族之意,又怎么会屈服此事?崔家如此行事,只怕会自食苦果。” 杜如晦笑道:“前几日陛下执意要为王晞封侯,朝臣都以为是陛下如何宠信这位鬼谷高徒,不惜为他与朝臣相争,想来长安县令也是如此认为才会出此下策,可你我熟知陛下心性,陛下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来定夺大事,陛下争的不过是身为天子的威严罢了,若是王晞确实有罪,恐怕陛下会毫不犹豫将其问罪重处! 崔氏两大望族,清河崔氏兴盛于北魏,博陵崔氏后来居上,在北周之时已经隐隐压制清河崔氏,五姓七望自魏晋以来显赫诸朝,前隋短寿,世族遗毒不浅,当日王晞金殿面君,以汉末黄巾为例,列举世族诸般罪状,虽有危言耸听之嫌,但却使陛下削弱世族之心更甚,博陵崔氏在此时发难,呵呵~~?玄龄兄不妨猜测一下,崔氏会落得如何下场?” 房玄龄不满道:“事关朝政动荡,克明不该如此儿戏。”思付了下道:“长安县令在天子脚下牧守一方,本来极易得到升迁,此事陛下念及崔与封老年丧子之痛,必定会好言安抚,不予追究,只是崔与封的前程也要就此止步了,甚至长安县令之位也难保住,至于博陵崔氏????” 杜如晦盯着远处走向崔与封的一位中年官员道:“博陵崔氏到底还是有聪明人的,玄龄兄,你我恐怕要失算了~” 房玄龄眼神有些昏花,看不清远处人影的面孔,却依旧道:“正四品的袍服,想来是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的中书舍人崔敦礼吧!” 崔仁师跪在地上,看着走来的崔敦礼冷声道:“昨日兄长拒绝与我等同行,不知此来何意?” 崔敦礼恳切道:“若你还当我是兄长,听我一言,回去吧!” 崔仁师激动道:“若此事就此作罢,天下世族将如何看待我博陵崔氏!虽然如今家族荣光不比祖上,但若是如此行事,岂不是让世人看轻了我博陵崔氏!” 崔敦礼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劝不动你,某在中书省任职,朝中的诏令文书都会经由我手,为兄今日方才得知,崔氏子侄之死牵连甚大,尔等不明情形,莽撞行事,将要为我博陵崔氏招来弥天大祸矣!” 崔仁师大惊失色,崔与封找到自己时只说了爱子惨遭虐杀之事,崔仁师以为是朝中新贵仗着皇家宠信想要拿已经衰落的博陵崔氏为自己扬名呢,毕竟这位白鹿候自入长安以来饱受非议,封侯一事更是闹的满朝风雨,如此,崔家正好藉此发难,好让世人知道博陵崔氏,依旧是名满天下的五姓之一! 崔与封也一脸的茫然,虽然知道王晞可能并不是凶手,但爱子被钉死在王晞府门上,总与其脱不了干系,不管是为了复仇也好,为了名声也罢,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崔家总不能无动于衷,与一心要为博陵崔氏扬名的崔仁师一拍即合,遂有了今日之行。 崔敦礼在崔仁师耳边低语一番,崔仁师脸色大变,夜袭宫廷?!朝廷封锁四门,全城戒严,只说是缉拿盗匪,崔仁师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与崔介文之死有关,凶手竟然还敢夜袭宫廷?! 崔家不能卷进去!崔仁师也不是傻子,当下便起身找到欧阳胤恳切道:“崔家子侄为贼人虐杀,心切情急之下,有利令智昏之举,待崔家丧事过去,必定入宫轻罪,请将军代为向陛下转达。” “散去了?!”杜如晦惊疑道:“想不到崔氏竟然能够悬崖勒马!” 良久,房玄龄感慨道:“陇西李氏乃是皇室暂且不提,清河崔氏如今已经衰落,太原王氏因玄武门而恶于陛下,只有一个老王珪得进中枢,却从不与太原王氏来往,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落败多时,本以为博陵崔氏也要因此事败落,不曾想崔氏中竟也有耳清目明之人,崔敦礼,听闻其通晓四番情势,常与陛下奏请,颇受赏识,克明,你且看吧,若躲过这一劫数,博陵崔氏必将因此人而盛!” 王晞醒来之时,已经下午,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望着一脸轻松写意的辛月娥不由一阵发怵,这到底是些什么人? 夜袭宫廷之后还敢大摇大摆的待在自己府上,府外大街上到处是程咬金的左武卫大军,他们就敢大鸣大放的告诉王晞晚间来访?听意思来的还不止一人?他们到底有何凭仗? 一位妙龄女侠,一位瘦的跟只矮猴子一样的老头,就逼的强弩在手做过府兵的侯府家将束手无策,我他娘的是来到武侠世界了吗? “圣子醒了?”辛月娥笑嘻嘻的道。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长安戒严,左骁卫封锁四门,左武卫遍布城内,你们那位教主要如何来到我府上?”王晞疑惑道。 辛月娥嬉笑道:“圣子不是做好防备了吗?自从前几日后,就没有见过圣子那位交情甚好的小公爷,李唐的鹰犬首领也曾与圣子秘议多时,想来圣子已经筹划好将我等一网打尽了罢。 圣子尽管施为便是,父亲说晚间前来,便会如约到达,也好叫圣子知道我圣教的手段,做我圣教之主,可不比做那李唐天子来的威风!” 这些她都知道!王晞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对方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 “家??家主,你看!”站在辛月娥身后的张虎突然指着西北方向大惊道。 众人回首,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上,一缕烟柱冲天而起,起火了?! 王晞惊愕的望向辛月娥,依稀还能听到府外远处传来市民的慌乱以及大军过境的嘈杂声。 安邑坊本就在长安偏北,在安邑坊的西北方向,那么有很大可能便是皇城了?! “你???你们在攻打皇城?!”王晞惊疑道。 辛月娥嘻嘻笑道:“圣教此来人手不多,李唐的皇宫也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再猜?” 这些人在干什么?造反?王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百转,是啊,辛文礼要来这里,那么就必须避开大街上的左武卫官兵,可是坊街一览无余,避无可避,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将官兵调开,而要想将老程的官兵调开,就必须是十足的大事! 除了袭击宫城还有什么?!王晞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兰姑送来的汤羹,王晞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们烧毁了太仓?!”王晞的声音有些发颤???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一章 许嗣道的桃花运 “你们烧毁了太仓?!”王晞的声音有些发颤??? 辛月娥的眸子亮了起来,一直倚在一旁打盹的凌虚度也惊讶的看着王晞。 辛月娥由衷笑道:“原本父亲执意要立你为圣子,还要将你奉为圣教之主,我等俱都不服,如今看来你却有可取之处啊!” 王晞颤声道:“你知不知道,烧毁太仓,会造成什么后果!” 辛月娥想了一下,道:“还没想明白,圣教历来行事,都由父亲一手谋划,每次都料事如神,无往不中,想来烧太仓,城内的官兵是一定会去救的!” “当然会去!”王晞起身怒喝道。 太仓,长安储粮之所,主要职能是供皇室消费、赏赐、百官俸禄、军需以及政府账济。 昔日与陆老夫子闲谈时,王晞曾经抱怨长安米贵,居大不易,陆老夫子曾经向王晞解释过,长安城缺粮并不缺粮,渭水之盟后,官府平靖官道,各地税赋以及户部征调的粮食早已运抵长安,就存放在长安西北的太仓之内。 武德九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玄武门、李二登基、渭水之盟等等大事诸多,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其实除了陇右和关中受战乱影响之外,剑南、河北、山东、江南等天下各地大部分都风调雨顺,乃是难得的丰年。 李二登基后,朝政逐步稳定,官道商路已经恢复如初,各地粮草入京以并无多少障碍,关中以及陇右各地粮价已经基本回落,独独长安城内居高不下,何也?不过是各大粮行刻意囤积居奇,抬高粮价罢了! 按惯例,历朝平抑粮价的办法无非是开放官仓,打破粮行的垄断,只要百姓有口吃的,自然不会去买粮行的高价粮,待来年新粮收割,那些囤积的粮行就会自食恶果。 所以,只要朝廷开放官方,粮行为了避免粮食积压手中,也会降价出售,这样一来粮价自然会降下来。 可是武德九年用兵过多,导致税赋消耗过甚,李二新君登基,没有减免税赋已经是破例了,不可能再去向各地追加税赋。 距离来年新粮收割至少还有四月有余,太仓中的粮食远远不够支撑,而且眼下尚有泾州的李艺、北方的苑君璋、朔方的梁师都等随时可能用兵,朝廷可以拿出的粮食便更少了。 李二在隐忍,这个年代的商人胆子是很小的,毕竟封建时代没有健全的法律去保护他们的权益,那些囤积居奇的粮行背后要么是那些世家王族,要么便是那些腐朽的勋贵!李二再等,最多新年之后,便是大开屠刀之时! 王晞当日去城南拜访来家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些生活在底层的贫民,大唐给后人的印象无不是繁荣富强,可那天王晞看到的一切却让他的心情无比的沉重,那些骨瘦如柴的模样只有在2018年的联合国新闻里才能看到,年幼的孩童在滴水成冰的冬日就那么衣不蔽体的满街乱跑??? 当时看到王晞伤感的样子,随行的张老头还安慰的告诉他,到底是长安城内,官府绝不会任由人饿死街头,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可以去县府指定的派粥点就食,当初张家庄子逃难时,王晞见过那样的派粥点,清水煮了几粒粟米罢了,但那已经是封建时代政府底线了。 如今太仓的方向烟柱直冲天际,王晞的心冷得仿若寒冰,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太极宫立政殿 崔氏抱着小巧儿拘谨的跪坐在长孙身边,眼神担忧的不住看向安邑坊方向。 长孙一边随意与程咬金夫人闲聊,一面暗暗打量着崔氏。 自从杂役狗三儿在府中被虐杀之后,王晞便知道虽然有张石等人还有弩弓在手,府中却已不在安全。思虑再三后,王晞便将崔氏以及小巧儿还有小寿儿等人送出府外,由左武卫暗中护送入宫了。想来,鬼谷教的手再长,也不会伸到宫内罢。 这是事先与程处默谋划好的,程处默离开白鹿侯府随老程的左武卫城内巡防,一旦王晞觉得事情不在掌控之中,便将府中家眷从侯门送出,由左武卫护送以拜见皇后为名入宫暂避。 崔氏已在宫中待了两日,今晨长安县府的抬棺队伍闹得沸沸扬扬,宿国程夫人不放心妹妹,便也带着程处默入了宫来。 此刻程处默带着小寿儿去了东宫太子处,王晞曾经修书一封,嘱咐程处默一旦义母进宫,便代表着白鹿候府经已不在王晞掌控之中,务必将书信交到太子手中! 兄弟将生死托付,程处默自然无不应允,可是老程治军严谨,哪怕是亲儿子只要入了军伍便要依令而行,直到今日凌晨,程处默才交卸差事,随母亲一同入宫。 长孙看着崔氏却想的更多了些,鬼谷教近来所行之事无不与王晞有关,而王晞本就以鬼谷后人之名问世,未尝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个鬼谷之间的渊源,王晞把义母和妹子作为人质送入宫内,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再向李二表明自己的心意。 长孙和煦的道:“崔氏,你可是在担心府上的安危?” 崔氏一惊,回过神来,忙施礼道:“妾身失礼,请娘娘恕罪!” 王起虽然被封了永安县男,王晞也被封了白鹿候,但是崔氏依然是个白身,在长孙这位李唐最尊贵的女人面前,显得十分拘谨。 长孙扶起她,安慰道:“王晞虽非你亲生,但是昔日割血饲亲之举,天下良善之辈无不感怀落泪,可见你母亲情深之义,白鹿候府之难,不过宵小而已,陛下已命左武卫严加看护,务必保下王晞性命,宿国公又是你的姊夫,大可不必忧心。” 程夫人也打趣道:“妹妹身世悲苦,膝下只有一女,不想临了收了这么一个仁孝的义子,端是让人羡慕。” 小巧儿怯怯的道:“哥哥很厉害的,娘亲,哥哥一定能打跑坏人的。” 长孙一脸母性的抱过小巧儿,哎呦一声道:“好重的胖丫头,跟我说说,你那哥哥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个厉害法?” 小巧儿小脸通红,有些害羞,却十分执拗的道:“哥哥就是很厉害,连那么厉害的许坏人都听我哥哥的话!” 长孙凑趣道:“哦?许坏人是谁,他很厉害吗?” 小巧儿一脸自豪的说:“恩恩,家里的哥哥都说许坏人最厉害了,连姨父都打不过他,还叫他泾阳小王八!” “噗~哈哈哈????”长孙和程夫人被逗的掩嘴大笑,崔氏羞红着脸急忙道:“巧儿不许胡说!” 长孙忍住笑:“这许坏人是谁?为何会在白鹿候府上?果真堪比宿国公之勇武吗?” 崔氏解释道:“回禀娘娘,巧儿说的是当初在泾阳时候邻庄的许家二郎许嗣道,当初许嗣道受重伤垂死,我儿以外伤缝合之法救过他一命,从此两人便成了好友,后来因故也来到长安,一直住在府上。” 程夫人补充道:“是啊,也听夫君提及过,其一身武艺,勇武非凡,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能与我夫君交手而不落下风。”说着又揉了揉巧儿的头取笑道:“不过人家被称作“泾阳小霸王,”可不是小王八~~”直羞的小巧儿捂着脸扎在崔氏怀里。 长孙也想起当初王晞为了家眷被外候官带走之事,曾经当场哭殿,逼陛下下令放人,许嗣道便是被带走的人之一。当下道:“如此英才,为何不举荐入朝?如今国朝百废待兴,陛下一直令诸部举荐人才,宿国公本就领左武卫,为何不收入麾下?” 崔氏看了看程夫人,不知如何说起,程夫人哈哈一笑,对长孙道:“娘娘容禀,许嗣道乃是许家二郎,其兄长已经从军入伍,据说在北方苦寒之地,尽忠职守,已经累功至陪戎副尉,可是许家兄弟一直无后,战阵凶险,许二郎又尚未婚娶,许老员外便要求他成婚产子之后再去为国效力。” 长孙嘉许道:“原来是忠良之家,许家为国尽忠,本宫也当代陛下嘉奖!”思付了下又道:“既然许二郎已经年逾十六,本宫便为其寻长安贵女,不日赐婚如何?” 崔氏急忙施礼道:“妾身代许家谢过娘娘恩典!” 李二自迁入太极宫之后,李承乾便正式入主东宫,如此君王、太子,各安其位,各正其名。 明德殿内,陆德明一脸慈爱的逗弄着小巧儿,程处默恳切的跪在殿中,李承乾看着桌案上的书信脸色犹疑不定。 王晞的信很简短,只有四个大字:殿下救我! “王侍读到底出了何事?”李承乾对程处默问道。 程处默不知道王晞的信上写了什么,当下便将封侯宴后侯府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李承乾怒道:“何方恶贼!竟敢如此栽赃一位国朝县候!”四下看了下,又焦急道:“可是孤深居宫内,能为王侍读做些什么呢?” 程处默有些讶异,还以为王晞的信上肯定是安排了什么后手请太子相助呢,看样子并不是呢?~ 陆德明抱着小寿儿道:“殿下年幼,尚未参政,只需将此事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便是了,想来王侍读所求亦是如此!” 李承乾闻言当即道:“好,孤这就去求见父皇!” “殿下不可!”长孙家庆脚步急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二章 曳河汗 赵德言! “殿下不可!”长孙家庆脚步急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向李承乾行了一礼,长孙家庆急切道:“臣听说有一伙贼人近来在长安城内为非作歹,甚至曾经夜袭宫廷,陛下震怒,叔父的左骁卫与宿国公的左武卫共两卫大军靖平城内,眼下王侍读与这伙贼人纠葛不清,殿下万万不可牵连其中啊!” 李承乾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可如何是好?” 程处默急切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白鹿候与贼人绝无关联!” 李承乾无助的四下望了望,最后看着正逗弄小寿儿的陆德明道:“如今孤该如何是好?请老师教我!” 陆德明抱起小寿儿,收敛笑容道:“臣敢问殿下,王侍读自入宫为殿下伴读已有近两月时日,以殿下观之,其人品性如何?” 李承乾想了一下,犹豫道:“王侍读性子颇为孤傲,平日里只与老师您交好,老师平日讲学,王侍读总能旁伸博引,使孤耳目一新?????” “殿下!”陆德明打断道:“王晞昔日金殿面君,曾与数位当朝众臣鸿儒激辩而不落下风,其才学如何自不用多说,臣问的是,在殿下眼里,王晞其人,品性如何?” 李承乾思付良久,才舒了一口气道:“孤且年幼,不懂得如何观人品性,但孤听闻,王侍读乃是曾经割血饲亲的至孝之人,父皇与李纲先生都曾说过,一个至孝之人,即便会有些错失之处,但绝不会是大恶之人!” 陆德明欣慰笑道:“既然如此,殿下又何虑之有?” 长孙家庆怒声道:“先生!某知道先生素来与殿下交好,但是此事牵涉甚广,如今圣上嫡子中,卫王泰圣宠日隆,虽然尚无法奢求储君之位,但我等身为太子之臣,怎能不未雨绸缪?!王晞之事情形不明,先生怎可置太子殿下于不利!” 陆德明呵呵笑道:“王晞是否与夜袭宫廷的乱臣贼子有关,没有人会比王晞更清楚,如今王晞将自己至亲的母亲和妹子俱都送入宫内,不是在向陛下和太子表明心迹吗?君君臣臣,若太子此时袖手旁观,恐怕会令有心依附太子之人齿冷啊!” 李承乾闻言当即怒声道:“岂有此理,不提王侍读如何,四弟得封卫王,乃是皇子应有之义,众兄弟之中,四弟与孤最为亲善,汝谗言离间吾等兄弟之情,居心何在?!” “殿下?~~~”长孙家庆不可置信的痛声道。 李承乾却不想再听他解释,当即大喝道:“冯孝约何在?!” 李承乾的护卫首领冯孝约应声而入:“臣在!” “摆驾太极殿,孤要去求见父皇!” “诺!” 太极殿的书房里,李二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一旁悠闲的宇文风道:“大理寺少卿戴胄上本,称在王晞府宅左近,抓获大量突厥细作,大理寺昼夜审讯,得知这些人乃是突厥曳河汗的手下,大多已潜伏长安数年之久,王晞封侯之后,有人将他们召集起来,要暗杀王晞!王晞即便封了白鹿候,也不过是一介县候,我大唐如今的侯爵有近百之数,曳河汗为何会独独盯上新近封侯的王晞?” 宇文风一愣,随机表情萧索的道:“陛下可知,这位曳河汗是何人?” 李二一怔,疑惑道:“外候官重组后,手脚生疏,对突厥所知甚少,难道大都护久居深宫,也知道这位曳河汗吗?” 宇文风叹了一口气,悠悠道:“陛下也当认得他的,曳河汗便是当年依附突厥的赵德言啊!” “嘭!”李二拍案而起:“竟是这个数典忘祖之辈!身为汉人,却去坐那突厥的走狗,如此寡廉鲜耻,背起祖宗,有朝一日,待朕提兵北上,必杀之而后快!” 宇文风摇了摇头,道:“陛下息怒,其实这赵德言也是个苦命的人,陛下或许不知,赵德言实为当年外候官在草原布置的一枚暗子!” “什么?!”李二惊疑道:“既然如此,为何如今会成为突厥的曳河汗?!” 宇文风缓缓道:“内外候官归附杨坚之时被清洗过半,因此我与宇文影广募良才,悉心传授智谋才略,赵德言便是那是进入外候官的。 其北上突厥之事还要从当年前隋左骁卫骠骑大将军长孙晟经略突厥说起,长孙将军与闻喜县公裴矩利用突厥争夺汗位之际,运筹帷幄,大用离间计,使突厥内部互相攻伐,最终分裂为东西两部,自此之后,强势的大突厥日渐衰落,再也不复北齐和北周之时动辄挥兵南下,肆意抢掠的强横之态!” “裴矩?”李二疑惑道,裴矩因为在杨广时屡进谗言,不但不劝阻杨广的昏庸无道,还与杨广同流合污,以至于大隋最后千疮百孔,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李唐立国后,裴矩因为与李渊交好,仍然得居高位,甚至几度拜相,但其在前隋恶名昭著,天下士林俱将其视为佞臣,就连李二自己,也打算待朝政稳定后,便将其罢官弃用。 没想到,一直被视为奸佞之臣的裴矩竟然也有如此丰功伟绩! 宇文风呵呵一笑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以老夫观之,裴矩此人才略过人,却风骨欠佳,昔日其经略北方,运筹帷幄,身先士卒,曾多次孤身入胡营行反间计,后来官居高位,杨广昏庸,其趋炎附势,而陛下登基以来,其不也曾数度犯言直谏吗?君昏臣庸,君明臣直,这样的人,昏君之虎狼药,明君之千里驹,就看陛下如何用了~” 李二若有所思的道:“君昏臣慵,君明臣直,大都护所言,朕深以为然啊~” 宇文风接着道:“突厥分裂后,西突厥退居漠北西域,不足为虑,但是东突厥却依然势大,为了践行兵法之上兵伐谋,也为了削弱胡虏,长孙晟与当时负责突厥谍报的外候官宇文影谋划了一场惊天奇谋。 长孙晟以为突厥之所以强悍,乃是因为草原天高水远,生存艰难,见惯了生死的胡人很难将生命看的金贵起来,因此他们悍不畏死,只要胯下一匹战马即便是幼小的孩童也会变成精悍的勇士,不论是前汉的匈奴、还是魏晋的五胡莫不如是,可是匈奴还有五胡最后都消亡了,为何?” 李二静静的听着宇文风的话,这位老人好像不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更像是在向他传授自己历经三朝八十余载的宝贵认知! “因为不管是匈奴还是五胡,在其弱小的时候,他们在草原爬冰卧雪,与天地相争,所以他们的悍勇和顽强让他们很快强盛起来,然后他们牧马南下,肆意劫掠,从此之后,他们知道了我汉人的茅屋也比草原的帐篷舒适暖和,桑麻蜀锦更是远比他们腥臭的兽皮华丽合身,汉人的饭食也比他们煮不熟的羊牛馨香~ 如果是匈奴是被汉武的雄风所败,那么五胡便是败于我汉人的礼法昌盛,他们入主中原,学我汉家习俗穿起宽袍大袖,楼阁瓦舍代替牛皮帐篷,富足与安逸使他们再也不是弯刀在手便可酣战不休的勇士了,战马的四蹄被绑上绳索便不能再奔驰如风,所以,不过百年,五胡彻底消亡! 突厥兴起时,不管是始毕可汗还是处罗可汗,不管突厥如何强盛,都在有意保持草原政令疏松,民风彪悍的传统,所以长孙晟与宇文影计划如中行说之叛降匈奴,派一位中原士子去行削弱之策。 宇文影在外候官遴选数百人,最后选中了才学机变最为出色的赵德言,赵德言乃是孤儿,被宇文影收养悉心教导培养,已拜其为义父。乃是当时外候官最为炙手可热的英才! 赵德言入草原后,很快便得到了颉利的赏识,当时处罗可汗身死,突厥本部原本要佣立始毕可汗的幼子突利为汗,赵德言以许诺待突利成年后归还汗位为由劝说处罗可汗的可敦前隋义成公主改立颉利为汗。 颉利继位之后,对赵德言引为心腹,并将其封为曳河汗,赵德言遵照长孙晟的指示,在突厥恃势专权,变更突厥旧俗,政令严苛,又鼓动颉利与中原互市,大量引进丝绸、彩瓷等奢靡之物,还以突厥本族亲善突利为由劝说颉利任用草原诸胡,而疏远突厥本部。 草原大雪,诸部牲畜折损无数,各部连年饥荒,赵德言却劝说颉利对各部征收重税,使原本忠心颉利的部族纷纷反叛,草原一时间内战不休,再也无力南下!” 宇文风饮了一口清茶继续道:“若是任由赵德言继续下去,只需再有数年,突厥本部便会与草原诸部全面开战,届时中原再挥兵北上,一战便可保北方百年无战事! 可惜啊,杨广无道,中原烽烟四起,外候官的精力全都被牵扯在关内,尤其是大业十三年,宇文影被杀于大兴城内,外候官被大肆清洗,早前安排入草原的暗子俱都失去联系,而赵德言一直视宇文影为父,情急心痛之下,从此便真的归顺了突厥! 只是几年的时间,颉利便在他的辅佐下,压制了诸部的纷争,统合各方,控弦二十万,屡屡南下,还妄图插手中原的逐鹿之战。” 李二沉默不语,这些他是知道的,突厥强盛之时,中原诸侯包括李渊都曾对颉利称臣,以图自保。 “赵德言还以当年外候官的暗子为基,仿照内外候官为突厥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谍报刺杀机构。”宇文风说完,便扭头看向窗外。 欧阳胤慌乱的闯了进来,惊慌道:“陛??陛下,太仓失火!”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三章 鬼谷供奉 神医神棍 “陛??陛下,太仓失火!”欧阳胤一脸死灰的跪在李二面前。 李二脸色阴沉的走出门外,转头望向西北方向升起的烟柱,阴冷道:“赵德言?” 宇文风缓步走到李二身后,摇头道:“不,赵德言的暗子都在外候官的掌控之下,为了让大理寺能对朝廷有一个交代,臣特意暗中留下线索引导戴胄将他们一网成擒,剩下的也都在外候官的监控之下,他们断不可能在臣等的眼皮子底下去烧太仓!” 宇文风也望着那道烟柱,阴狠道:“辛文礼刻意言明今夜现身白鹿候府,老夫还以为他会狂妄到想要硬憾两卫大军,却不过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李二舒了口气,长安西南、东南、东方等又升起几道烟柱,承天门的示警战鼓已经雷响,李二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朕不管尔等用什么方法,给朕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过!” 欧阳胤、宇文风:“诺!” 天色刚刚擦黑,白鹿候府的前院已经灯火通明,院中摆好桌案,张石等人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王晞静静的坐在主位上,望着敞开的大门。 大唐双龙传?大唐乘风录?以大唐为故事背景的武侠小说,王晞还是看过几本的,当凌虚度匪夷所思的挂在一张风筝上飞起来,辛月娥凭着一杆月牙戟轻易击败许嗣道和张石等几个大老爷们的时候,王晞还是有些兴奋的,毕竟哪个男孩没有一个武侠梦~~~~ 可是太仓方向升起的冲天烟柱,让王晞的心彻底冷了下来,那里正在焚烧的,是城南陋巷里正在苦苦支撑百姓的希望! 武侠小说里,反派猖狂作恶的时候,主角就会跳出来将反派按在地上使劲摩擦,王晞很想做那个主角,可是辛月娥和凌虚度两个人就可以威胁整个白鹿候府的生死,主角被反派按在地上无情蹂躏的可能还是比较大些~~~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辛月娥说,鬼谷教主要自己做他的继承人,还指定要在今晚亲自来见他。 辛月娥和凌虚度都可以只身来到白鹿候府,王晞相信这位鬼谷教主,应该也没问题的,可是辛月娥连王晞偷偷将义母送出府邸的事情都知道,没理由不知道外候官已经悄悄埋伏在了白鹿候府里,这种情况下,辛文礼却仍然大鸣大放的宣布,今日晚间准时来访,更像是要向王晞证明些什么?! 狂妄!王晞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字眼来形容这位鬼谷教主的行为,大唐十六卫中的两卫一内一外,大军将长安城封锁的如同铁桶一般,还有内外候官这样的谍报杀手,加上卫护宫廷的千牛卫、金吾卫等,到底是怎样一个狂妄的人才能无视这一切恐怖的力量。 院墙外的慌乱以及军马嘶鸣、大军调动的声音不绝于耳,王晞很想大喊一声,可是他不敢,他相信辛月娥绝对有能力在外面的军马进来之前杀掉他。 天色刚刚完全黑下来,侯府大门外便跃进四五个红衣武士,几乎是同一时间,侯府的围墙、屋顶等高处便站满了红衣蒙面的持刀武士。 终于来了! 一名双手戴着铁质指虎的红衣武士,来到辛月娥面前,跪地道:“血衣卫参见圣女!” 辛月娥点头道:“起来吧,事情进展如何?” 铁手武士禀报道:“教主与吾等分头行事,属下只奉命护送几位供奉前来此地等候!其余不知。” 辛月娥一愣,有些疑惑的望向远方的烟火,好像与计划有些出入,定下心神道:“如此,先让几位供奉来见过圣子吧!” “是!”铁手武士,向墙头的一位红衣武士点点头,对方向墙外打了手势,一辆黑色的马车便缓缓停在侯府门前。 马车下来三位青灰道袍的道士,其中两位花白的头发,另一位看样子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向府内迈步走来。 王晞不明就里,起身冷声道:“哪位是鬼谷教主?好大的排场!” 满头白发的年老道士疑惑的看了看辛月娥,辛月娥嬉笑一声:“这位便是父亲选定的圣子,还不见过圣子?” 白发道士便向王晞拱手施了一礼道:“贫道茅山王知远,代表道门,见过圣子。” 另一位灰白头发的老道士也施礼道:“贫道孙思邈,代表先秦医家,见过圣子!” 王晞顿时瞠目结舌:“你???你说你是谁?” 辛月娥嘻嘻一笑,道:“圣子没有听错,这位便是民间传颂的孙思邈孙神医!” 孙思邈哈哈一笑:“圣女过誉了?!” 王晞刚要问孙思邈这样的医家圣人为何会与鬼谷教这等妖人为伍,另一位年轻道士便开口了:“贫道袁天罡,代表先秦阴阳家,见过圣子。” 王晞又是一惊,有些愣愣的看着袁天罡,这就是那位名传千古的大神棍袁天罡?那李淳风呢? 辛月娥看着王晞奇怪的道:“袁天罡乃是王道长的徒弟,一直隐居茅山潜修,怎么圣子也听说过吗?” 王晞回过神来,手一伸,示意道:“请!” 好嘛!除了开始那位白发的王知远从未听说过外,竟能一次得遇大唐两位传奇人物,真是~~~##了个狗! 三人,以王知远为首,依次入座,刚坐下,府外便走来一个战战兢兢到有些猥琐的身影。 那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走进庭院,借着灯火,王晞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一直警惕那些红衣武士的许嗣道惊疑道:“你是???刘作匠!” 刘作匠乃是东市有名的木匠,当日王晞做椅子的时候便是找的这位。 刘作匠有些惊慌的走到辛月娥面前道:“见过圣女!” 辛月娥怒声道:“怎么是你来了?!你师父呢?!” 刘作匠急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圣女恕罪,师父他老人家正在研制一件东西,您知道的,师父只要一动手,刀架在脖子上也雷打不动的,所以,便有小人代替师父前来?~~” 辛月娥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日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先来见过本教的圣子,知道该怎么说罢!” 刘作匠急忙又对着王晞叩头一礼道:“小的刘作匠,代表先秦墨家,见过圣子!” 王晞惊奇道:“你是墨家?!墨家竟然还有传承留存到今天?!” 刘作匠抬头这才看出王晞的模样,当下恍然笑道:“原来是侯爷您啊,您还记得小人吧,小人给您做过那种带翅膀的胡登的,您封侯宴那天,小人还来府上送过贺礼的!” 辛月娥不满道:“什么侯爷?!叫圣子!” 王晞却打断道:“某当然记得,先过来坐下说!” 刘作匠嘻嘻哈哈的走过来做到袁天罡的下首,看了一眼身下的案几,嘴里嘟囔道:“某就说那些带翅膀的胡登不合用吧,做了那老些,却怎的不用`??????” 见门外再无人进来,王晞提起水壶,为众人一一斟满茶水,却独独不给辛月娥和凌虚度,辛月娥哼了一声,凌虚度却嬉笑着取过水壶给自己和辛月娥沏上茶水。 王晞看着孙思邈,表情有些严肃的道:“孙思邈道长,我听闻道长行走世间,悬壶济世,多为劳苦百姓诊治疑难,在民间圣名颇重,尤其是秦岭山区的百姓,受您恩惠良多,将您视为圣人转世,我不明白,道长为何会与鬼谷教这等匪类为伍?” 孙思邈一怔,表情有些复杂,一旁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王知远叹了口气道:“唉!还是贫道来说吧!” 王知远开口道:“圣子对鬼谷教所知不多,才会有此误解,其实圣教原本?????” “圣教?!”王晞再也忍受不住,拍案而起,指着长安城四方升起的火光道:“你管这叫圣教?!你所谓的圣教就干这些腌臜事?” 辛月娥怒声道:“王晞!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我圣教之人了!” 王晞哈哈一笑,悲凉道:“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说什么圣子!我王晞什么时候答应做你们什么狗屁的圣子了?!我王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圣人!但我王晞最起码还是个人!绝不会做烧毁太仓这种泯灭人性之事!” “你知不知道,没有了太仓的粮食,长安城内多少人会被饿死!你去见过那些每天只有几粒粟米可食的饥民吗?!他们也是人啊,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你!你们,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竟然毫无顾忌的就那么把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给烧毁了!” 王晞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有当初张家庄子逃难到长安城外时倒在路边的灾民,有在城南坊市见过的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孩童,甚至还有2018时代见过的那张在秃鹫的注视下,依旧在土里寻找找吃食的非洲小男孩的照片?????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 王晞指着远处的火光道:“孙道长,你在关中秦岭活人无数,可有今夜死去的人多?可有那些因为再无官府救济即将饿死的人多?” “唉,”王知远劝慰道:“圣子且听贫道说完,圣子有所不知,鬼谷教创立之初,原本便是为了这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啊!”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四章 神棍课命 帝王命数 第四十四章 孙思邈有些伤感,王知远却一脸神往道:“鬼谷教于前隋大业年间兴起,本就是为了救黎民于水火,吾等俱都来自江湖乡野,因为有一技之长而被辛教主邀请,茅山本清修之地,世间再如何纷乱也与吾等无关,可是辛教主将吾等说服了~ 辛教主言,自魏晋以来不过三百余年,我华夏之地有三十余大小王朝更迭变换,百姓深受兵戈战乱之苦,不论是胡儿面北还是我汉室登皇,社稷俱都数代而亡!胡儿草莽,不能治世也就罢了!为何我汉人皇朝也如此短命?!” 王晞愣愣的望着慷慨激昂的王知远,这些草菅人命的凶残匪类也懂兴替之事? 王知远继续缓缓道:“辛教主说,这些王朝之所以短寿,皆因为他们俱都出自各大世家望族,他们从来不懂得世间疾苦,从来都是煎迫压榨百姓的那些人!每当上一代皇朝因为压迫百姓过甚而被黎民推翻之时,他们便趁机夺位,然后继续压榨百姓! 不论北周宇文家还是前隋杨家,都本就世家出身,就是因为像杨广这样的暴君从来没见过黎民之苦,才会压迫百姓如此之甚!所以辛教主与我等江湖之士聚在一起,便是要打破这种轮回!建立一个真正由黎民百姓做主的皇朝!” 惊愕!王知远向王晞介绍了一个以黎民百姓为信仰的神圣组织,彻底打破了王晞的认知,中国古代这样的思想有吗?有!墨家便是那样的,赤脚天下,兼爱非攻,或许像朱元璋等那些起于草莽的开国君主最开始也是如此想法,推翻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老爷,让自己这些丘八百姓当家做主! 或许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这样的,可是当他们自己成为皇族的时候,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们继续奴役压迫这底层的人民,然后再被人民推翻,一切好像一个轮回。 “隋末号称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为何不曾听到鬼谷教之名?”王晞看着王知远道。 王知远微微一笑道:“圣子想必听说过大夏!” “窦建德?”王晞惊疑道。 王知远颔首道:“不错,吾等虽然立志匡扶天下,但是均来自江湖乡野,不喑兵事,所以共举窦公为王,助其逐鹿天下!” “哈哈哈!”王晞仰天大笑:“你口口声声说,推翻世家,让黎民百姓当家做主,可据我所知,窦建德祖上乃是东汉司空,窦家也是世家出身!” 王知远笑道:“圣子所言不错,但是夏王自幼生于苍莽,深知百姓疾苦,自登基后勤政爱民,即便武德四年兵败被杀,可是圣子你去看啊!如今五年了,河北之地的黎民百姓仍然在怀念着夏王,窦王庙中,父老群祭,日日不衰!” 王晞沉默了,史书记载,秦末各路反王、政权,窦建德的大夏政权的确是最得民心的,若不是陇西李氏兵多将广,窦建德本身又有些政治短见失误,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太过片面!隋末的名臣良将哪个不是出身世族,窦建德的家族早已衰落到归于草莽,有陇西李氏这杆大旗在,谁又会为他所用呢?民心,这种东西如果不能提现,也不过是虚妄罢了! “可你们还是输了,不是吗?前隋杨家乃是北周外戚,你们反隋,如今李唐更是出自陇西李氏,五姓七望,所以,你们也要反唐是吗?”王晞凝重的问道。 王知远表情复杂,缓缓道:“唉,夏王接受谗言,以致被杀,吾等也被官府缉拿追索,好在老夫与李唐还有些香火请,可保得茅山方寸之地???” 感受到王晞奇怪的目光,王知远苦笑道:“圣子或许不知,当初李渊起兵反隋,还是受老夫所诱!” 王晞更惊讶了,史书上不是说,李渊犹豫不定,最后李二坚持下才起兵反隋的吗? 王知远道:“当初各地烽烟四起,李渊手握重兵犹豫不决,为了能为夏王分担宇文化及的压力,老夫对李渊说其有帝王之相,又对其次子李世民言其将为太平天子,他父子二人才立即起兵反隋!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李渊真的做了大唐的皇帝,他的次子也真的太平天子,李氏因此对老夫推崇至极,加上其并不知老夫真实身份,将老夫奉若神明,茅山也成为皇家圣地,李氏更是奉道祖李二为祖,尊崇道教,不曾想当初不过权益之策,竟成如此下场~” 神??神棍? 王晞目瞪口呆道:“秦亡之后,阴阳学说不为汉朝所用,一直隐于民间,我知道你们最后与道门合流,自称一家,驭神算而测无常,果真如此吗?!” 王知远一怔,道:“观人望气,的确是我辈所长,但是帝王之气,向来鬼神莫测,频道修为浅薄,李渊之事不过是巧合罢了,不过我这劣徒在望气一道上却薄有天资,天罡,不如为圣子占上一课如何?” 袁天罡笑容和煦,一双眸子仿若内蕴满天星河,深邃无比,听到师父吩咐,摇了摇头道:“我曾观教主命宫,即便错综繁杂,诸多毁厄,也能望出少许星斗可见,可是圣子之命数,却仿若九天之玄鸟,过往来处无迹可寻,未来去处却变幻莫测,无法分辨分毫!这天下只有两种人会有这种命数!” 王知远突然惊喜道:“你是说,帝王之相!” 袁天罡颔首道:“帝王之相有天象掩盖,不见其过往,与国运相辅相成,以凡人之力,不能窥探分毫。的确是其中一种!” 辛月娥也兴奋道:“难怪爹爹执意要你继承圣教,原来你就是带领圣教成就大事之人!” 王晞吓的额头直冒冷汗,搞什么飞机!钱大勇等外候官的卧底就站在不远处呢,什么狗屁的帝王之相,传到李二的耳朵里,还要不要人活了? 王晞强忍恐惧饮了一杯茶道:“还有一种是什么?” 袁天罡道:“仙人!” “噗!”一口茶水喷出,王晞惊讶道:“我要是仙人,还会容忍你们这群匪类放肆?!这世间哪来的仙人?” 袁天罡笑道:“除此之外,天下之人,某都能看到命宫术数,即便有些人的命数驳杂无比,不能得见全貌,也能窥见一二~” 王晞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钱大勇,转移话题道:“你说你鬼谷教要拯救黎民百姓,那这几日以来肆意残杀,如今又烧毁了太仓,导致长安城内数万百姓将有饥馑之忧,这如何说?!” 王知远叹了一口气道:“自夏王兵败身死,鬼谷教元气大伤,一直躲在茅山养精蓄锐,可是教主年事已高,眼见寿数无多,教中的子弟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谋略全无,不能托付大事,所以教主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因为李唐也是大世族出身,圣教的大业还要有人传承下去! 教主近来行事有些暴虐无常,吾等也都是苦劝不已,怎奈如今教主心性已变,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王晞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又为何选中了我?” 不待王知远回答,又厉声喝道:“不许说什么帝王命数的屁话!” 王知远叹口气道:“教主近来行事独断专行,吾等也是近日才知圣子之事~~~~” 正说着府门外又驶来一辆黑色马车,众人全都肃穆望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白色皮裘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白面皓齿,按王晞的眼光,活脱脱一位小白脸,恩~儒雅的小白脸!一顶玉冠束发,在高顶翼善冠流行的唐朝让人耳目一新。 那小白脸缓步走到近前,向辛月娥拱手道:“窦家窦明轩见过圣女!” 辛月娥点头,道:“先见过圣子。” 窦明轩又对王晞行礼一礼,自袍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辛月娥道:“执此文书,可在窦家任意商铺支取铜钱十万贯,共有五封,共计五十万贯,圣教吩咐的银钱如数在此,家父年事已高,还请放归,明轩愿以身代!” 王晞嘲讽的呵呵一笑:“这就是以天下黎民为己任的圣教,原来也与绑架勒索的响马无异!” 孙思邈与王知远皆面色尴尬,连向来嘻嘻哈哈的凌虚度也讪讪的埋头吸溜茶水。 辛月娥羞红了脸,对窦明轩怒声道:“你父亲一直在玄都观静养,吾等不过是问你窦家借些银钱,何曾绑架于他!” “哼!窦义那老家伙不识时务,倒不如你这儿子来的聪慧!”又是一群红衣武士涌入,其中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父亲!”辛月娥欣喜道。 其余众人俱都拱手施礼道:“见过教主!” 有辛月娥那身烧包的打扮先入为主,王晞以为鬼谷教主一定打扮的像电影里的大魔头般威风凛凛,没想到入眼却是一身麻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农打扮,若是把他手里那杆青龙大戟换成锄头,你一定会以为那就个刚刚下过地的老农罢了。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五章 鬼谷教主 千面郎君 青龙戟算得上是奇门兵刃,不同于大唐制式的刀枪,不论是军队还是民间都极少见到,外形与作为仪仗的方天画戟相似,只不过方天画戟两侧都有翅膀,青龙戟只有一侧有月牙状的戟刃,因此也叫月牙戟。 辛文礼将大戟交给身后一名血红披风的年轻武士,一边走一边对窦明轩道:“去玄都观接你老子回去吧,告诉他,以后切不要如此任性,老夫有空会去找他喝茶的!” 窦明轩急忙施了一礼便转身匆匆而去,辛文礼哈哈笑着对孙思邈道:“本不欲劳烦老神医奔波的,只是念及老神医乃是我圣教立教之初的元老,事涉圣教传承,还是来做个见证也好~” 孙思邈叹口气道:“老道这把骨头还算硬朗,这点脚程还不打紧,只是教主此番坐下如此杀孽,恐怕有伤圣教声望啊???” “哼!”辛文礼怒哼一声:“昔日吾等在河北时一直辅佐夏王勤政爱民,这满天下的诸侯有谁能有夏王爱民如子?!可是夏王兵败被杀,那群愚民转头便去拜见李唐的高官了,声望!哼!总还是手里的刀枪锋利来的实惠些!” 孙思邈还待再言,辛文礼却一摆手对袁天罡道:“小子,一直听说你的望气之术比你师父还要高深,可有看过老夫亲点的圣子?” 辛月娥道:“看过了,袁道长说圣子有帝王之气呢!” “哦?”辛文礼神情振奋:“果真如此!” “哼!”一直帮辛文礼提着大戟的血衣武士怒声一声,脸色铁青无比。 袁天罡无奈道:“在下并没有说圣子有帝王命数,只是说圣子的命数为天相所掩盖,贫道无法窥探分毫,与天子相之命数颇有相似之处!” 王晞一直静静的观察着辛文礼的一言一行,心理焦急万分,外候官侯大勇就在一旁,这番话若是传到李二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这年代的君王要想弄死个把人可用不着像后世那样顾虑舆论法律什么的,一旦有危及自己地位的可能,那绝对是满门超斩的下场啊,命数这种事,在帝位之家,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王晞与辛文礼身上,没人注意到许嗣道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师???师父??????” “什么?”王晞惊诧的看着许嗣道:“你再说什么?” 许嗣道呐呐道:“他???他是当年教我武艺的师父???” 王晞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是说过教你和你兄长武艺的不过是个跑江湖的游侠吗?” 许嗣道也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师父他当年的确说自己是个跑江湖的游侠儿~~” 场中众人尤其是鬼谷教的一众高手俱都惊疑的望向许嗣道。 辛文礼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许嗣道,突然道:“原来是你啊,一别经年,想不到你我师徒竟然会在长安相遇!” 许嗣道闻言大惊道:“真的???真的是你!” 辛月娥皱眉问道:“父亲几时收了这么一位傻徒弟?” 辛文礼呵呵一笑道:“当年我与你伍叔叔为夏王筹措粮草游走四方,经过泾阳时,见到一户大庄之内存粮甚多,恰巧那位庄主也在为家中子侄寻找武师,为父便假冒游侠混了进去,以寻找可趁之机,没想到这小子乃是个习武的天才,其天资甚至比你还要出色,为父不忍这一身戟法断了传承,便留在那里教了他将近半年之久,仅仅半年,其武艺进步不但远超与其共同修习的兄长,还将老夫的游龙戟法尽数学全,老夫也念在师徒一场,放了他庄子一马????” “原来您当年原本是要去劫庄子的????”许嗣道初次听闻当年之事原来如此缘由,颇有些无法接受。 辛文礼呵呵一笑,看到许嗣道手里提着的长朔脸色一沉道:“为何使朔,老夫当年送你的大戟呢?!” 许嗣道像是条件发射一般解释道:“那等奇门兵刃,太过招摇,不好带进城来????” 远处夜空划过几道火箭的痕迹,辛文礼呵呵一笑道:“外候官总算没有老夫以为的那般废物,还算是有些手段!” 辛文礼转身对先前的铁手武士道:“段腾,你护送几位供奉先走,老夫带血衣卫考量下如今这皇家爪牙的斤两!” 段腾拱手应是,王知远、孙思邈还有刘作匠等人拱手告辞,随着那段腾离去。 王晞终于忍不住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放肆!”为辛文礼提着大戟的血衣武士怒喝道。 辛文礼摆摆手道:“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伍云召,乃是我圣教四位护教天王中的血天王!如今空天王与圣天王你都见过了,日后再为你引荐我教的幻天王。只要有他们四人在,可保圣教上下遵从你圣子之令!” 王晞吸了口气,冷冷道:“我不想做什么圣子,即便你曾是我朋友的师父,可是据我所知,你我素未蒙面,你到底为何会选定我?” 辛文礼哈哈笑着坐下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掖庭宫的一处庭院内,站满了年纪大小不一的太监,有须发花白的小太监,也有样子与八岁的李承乾差不多大小的小太监,庭院颇广,上百名太监却入训练有素的军队般站在那里,虽然不成队列军伍,却都渊渟岳立,寂静无声。 宇文风在两名中年太监的陪同下缓缓走到一处台阶上,众太监齐声俯首施礼道:“见过老祖宗!” 宇文风欣慰的打量着他们,朗声道:“猴崽子们,老夫昔日教你们功夫时告诫过你们,无令不得轻易出手,想必在这深宫都有些憋坏了吧,现在老夫给你们一夜的时间,放开手脚,享受杀戮吧!” 宇文风身旁的中年太监一挥手,上百名太监纷纷转身而去,只是眨眼功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宇文风与剩下的中年太监徐步走出院落,不宽的巷子里,站满了一队队的甲士,看到宇文风出来,为首一位将军急忙走过来行礼道:“千牛卫都尉统领周兴,见过大都护,陛下有令,千牛卫上下皆听大都护调遣!” 宇文风吸了吸鼻子,又凑在周兴的铠甲上嗅了嗅,道:“你千牛卫的军官都在这了吗?” 周兴一愣,转身示意道:“千牛卫四位统兵千户俱都在此,请大都护检校!” 宇文风缓缓走到那四位千户面前,四人皆拱手施礼道:“见过大都护!” 宇文风绕着他们缓步走了一圈,又拿鼻子使劲嗅了嗅,好像一只在寻找埋藏地下食物的田鼠。 四人有些不明所以,其中一位千户有些迟疑道:“大都护???可是有何不妥?” 宇文风呵呵一笑,走到其中一位一直保持着低头拱手行礼姿势的千户面前,道:“千牛卫值守宫廷,等闲不得休沐,想来身上定会腥臭无比,而你身上却有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宫中的太监也会用些香粉来掩盖身上的味道,但是你这种香气凝而不散的脂粉恐怕即便是宫中的嫔妃也轻易用不得吧,千面郎君曹无相,前隋初年便名动江湖的奇人异士,一身易容术出神入化,听闻世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想不到今日会撞在老夫的手里~” 那千户脸色大变,惊惧道:“大都护????卑职不懂您??您在说什么?” 都尉统领周兴也急忙道:“大都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是我麾下千户孙勇,共事多年????” 一旁的几位千户也随声附和道:“对啊???这不就是孙勇吗?” 宇文风饶有兴趣的凑到那孙勇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道:“果然出身人画,我听闻曹无相的易容术之所以能够以假乱真,乃是将被易容之人的脸皮生生剥下,敷在自己脸上,为了保持鲜活,还必须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将其脸皮剥下,你身上的脂粉香气应当便是为了掩盖脸上的血腥气吧~只可惜,曹无相的易容术天衣无缝,却有一项致命的破绽,据说他对自己极为爱惜,所食所用无不追求精美至极,而你用的这种脂粉以那孙勇的家室品级又如何能用得起呢?” 周兴与其余几位千户全都手按刀柄,有些警惕的看着孙勇,宇文风继续道:“外候官的牢狱在掖庭深处,虽然乃是宫内最为污秽杂乱之地,但有千牛卫在外,翎卫在内,老夫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些贼子当初是如何穿越重重宫禁自如的? 直到老夫在内候官当年的卷宗里找到了你的信息,只是想不到你这等江湖奇人也会为辛文礼所用,也只有你易容成千牛卫军官的模样,才能打乱宫禁力量,孙勇的尸体你可以隐藏在宫外任何地方,但是只有孙勇是不够的,外候官好歹也是天子秘卫,千牛卫怎么会知道掖庭中的牢狱所在? 想来你不止易容过孙勇的样子,还曾经易容过宫内人的模样去打探外候官牢狱之所,你将对方剥去脸皮之后,大概是觉得掖庭这种污秽之地,死个把人不会有人在意,便将其尸体草草掩埋,然后从容的引辛文礼等高手入宫带走了胡友亮,为了掩盖真实目的,还将外候官牢狱中的犯人,全部杀掉! 掖庭的确经常死人,那些失去宠信了无生趣的宫女太监指不定便死在哪个焦略,内侍省每天会有专人将他们的尸体处理到城外的乱葬岗,可是你忘了,那些人即便是死,也不会选择剥下自己脸皮这种死法,老夫是太监,身体已然残缺,可即便哪天死去了,也会将自己残缺的那部分一起埋人坟墓,这种病态的心理,你应该不会明白。 那具被你剥去脸皮的尸体,虽然被你又在脸上划了无数刀,可是因为死相极惨,将内侍省的抬尸太监吓得半死,老夫恰巧路过,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说来,也是运气使然。”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六章 天王束手 圣教起源 众人面带惊惧的听宇文风将事情娓娓道来,如同听那些乡野志怪传说一般。 孙勇旁边的一名千户突然惊声道:“被夜袭的那晚,恰巧是孙勇当值!” 另一名千户也有些颤声道:“事发之前的一天,孙勇脸色苍白,说是身体不适,曾经告假一日,但我晚间去看他,却并不在家里?????” 周兴回想起孙勇近几日的表现,确实与寻常颇有不同,当下额头冷汗直冒,周围官兵全都兵刃出鞘,冷冷的看着孙勇。 孙勇的眼里闪过一道凶光,横刀出鞘,一刀便斩向了最近的宇文风,宇文风一声轻笑,探出枯瘦的手掌,竟然十分随意的徒手握住了孙勇刺来的刀。 横刀与手掌接触,竟然是一声金铁相撞的脆响,孙勇大惊,横刀被一股大力卷住,竟是进退不得分毫,宇文风另一只手成鹰爪状一爪抓向孙勇的胸口。 “嘭!”孙勇胸前的护心镜瞬间凹陷:“噗!” 吐出一口鲜血,又吐出一口相似内脏碎块的东西,孙勇不可思议的道:“你究竟是谁?” 众军士一拥而上,将孙勇团团围住,一旁的中年太监走过去,在早已无还手之力的孙勇脸上一抹,竟扯下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孙勇的脸皮! 去掉伪装的曹无相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去掉头盔竟是一头花白的头发,曹无相看着宇文风一脸死气的道:“让某也死个明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宇文风呵呵一笑,道:“老夫困在这深宫多年,江湖已经遗忘我内候官宇文风之名了吗?” “什么?”曹无相一脸惊惧道:“捕风捉影,天下无双,刀枪剑戟,索命无常!你是捕风宇文风?!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曹无相有些癫狂的嘶吼着,宇文风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曹无相渐渐冷静下来,有些落寞道:“某纵横一生,死在捕风手中,也不算辱没了某家的名声!杀了某吧!” 宇文风呵呵笑道:“落入内候官手中,生死怎能由你说了算,无常,带他下去体验下我内候官一百零八道刑罚,务必将他知道的全都给我问出来!” 中年太监应了声是,便徒手拎起曹无相退了下去。 白鹿候府,袁天罡等早已离去,漆黑的夜色里远远传来刀枪碰撞的厮杀声,辛文礼却老神在在的与王晞对案饮茶,侃侃而谈。 辛文礼道:“师弟,你我不如开山的聊一聊如何?” “师弟?”王晞疑惑道:“不是圣子吗?怎么又成了师弟了?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位师兄?” 辛文礼哈哈一笑道:“老夫乃是鬼谷子的当代传人,你既以鬼谷之名问世,老夫便带鬼谷一门认了你这位师弟罢!因为你先是老夫的师弟,所以你才会是将来继承圣教的圣子!” “轰!”王晞的心中如同惊涛骇浪!又是鬼谷传人!这次会是真的吗?可是如果不是真的,对方如何会找到自己?眼角憋见钱大勇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王晞的额头大冬日间不觉已是冷汗直冒。 不行?绝不能自乱阵脚,即便对方是真的鬼谷传人,也必须变成假的!生意场上的语言艺术便是将死的说成活的,那么假的变成真的也未尝不可一试! 王晞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些愤怒道:“你虚言恫吓,不会有任何用处,因为某真的是鬼谷传人,而且是先秦鬼谷子王栩的后人!某在云梦山从未见过你,假冒鬼谷传人这一套,在某面前行不通的!” “哈哈!”王晞本以为辛文礼会恼羞成怒,或者会冷艳嘲讽,没想到对方却大笑道:“老夫当然是假的,可老夫也知道你也是个假的!” 王晞错愕道:“你???你既然是假的,有何凭证说某也是假的?” 辛文礼微笑着自袖中取出一封短小的竹简放到王晞的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王晞疑惑的打量着这封竹简,黝黑残破,满是岁月的痕迹,只是穿竹简的麻绳像是后来更换过的。 王晞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入眼便是一篇似乎是篆体的文字,大概百来字左右,可是王晞看看繁体字已经很是吃力,哪里看的懂篆体?!偶尔能看出几个与现代字体差不多的字,放在文章里却全然不懂何意啊! 只是竹简末尾刻着四个字让王晞脸色大变,四个字王晞差不多认识三个,第一个字是王,后两个字大概是“绝笔”二字,虽然第二个字不认识,但是连起来读“王栩绝笔”的可能呼之欲出! 辛文礼呵呵笑着收回竹简,小心翼翼的用绫子缠好,收在胸口道:“可是看不懂?那是先秦的篆体,老夫也不懂,所有老夫分开几段分别找了好几个老学究给译成当下的文字,你猜猜上面说了什么?” 脸色惨白的看着辛文礼,王晞不知道竹简的内容是什么,可是“王栩绝笔”四个字让王晞有种不祥的预感! 辛文礼一脸神往道:“这是一封鬼谷子的遗书!上面写到鬼谷子一生教导弟子数十人,但是他最得意的庞涓、孙膑、苏秦、张仪四位弟子却都自相暗杀,他想要凭借兵法、纵横终结乱世的志向功亏一篑,而且其毕生都在教导弟子,也并没有娶妻生子,晚年回忆一生,心灰意冷,便留下此绝笔书,跳崖自尽了!” 辛文礼笑吟吟的看着王晞道:“所以,鬼谷子并没有传承留下,也并不存在流传至今的云梦山,你我都是假鬼谷之名去获取某些东西的骗子,师弟,你明白了吗?” 辛月娥与伍云召等人俱都惊愕的看着辛文礼,这些事情,辛文礼从未对他们几人说起过! 王晞还要再强言狡辩,辛文礼摆手止住,对伍云召道:“圣子应该是在那几只苍蝇,去给老夫拍死!” “是!”伍云召应了一声,腰间横刀豁然出鞘,身形瞬间一动,刀光一闪,一直站在王晞左右的两名外候官卧底俱都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钱大勇脸色骤变,抬脚便向大门方向跑去,伍云召快步追上,一把将他提起,摔在王晞与辛文礼两人之间的桌案上,横刀自其肩膀刺下去,透入地下,将钱大勇钉在桌案上! “额???啊!”钱大勇一声惨叫,许嗣道与张石等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剑拔弩张的盯着伍云召,伍云召却不屑的冷哼一声,复又站到辛文礼的身后。 王晞咽了下口水,他们是如何知道府中外候官卧底一事的?!不对,王晞记得加上带队的钱大勇,总共四名外候官高手卧底在王晞府上,眼下两死一伤,应该还有一位才是! 辛文礼看了眼眼前还在惨叫的钱大勇,对着张石那群人道:“万相,既然苍蝇都已拿下,你也去掉伪装,过来见过圣子吧!” 侯府家将中,唯一的生面孔,本该是最后一位外候官卧底的人走出来,抹掉脸上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对王晞拱手道:“曹万相见过圣子!” 易容?!王晞目瞪口呆看着对方眨眼间便换了副容貌,原来如此?!难怪辛文礼对侯府的一切了如指掌,原来外候官的卧底被人换了核! 辛文礼呵呵笑道:“这位是我圣教四位天王中幻天王的高徒!主管圣教的对外谍报收集。” 钱大勇还在惨嚎,王晞心思百转道:“我不知道你这封鬼谷绝笔是从何而来,但我真的是王栩的后人!云梦山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信不信由你!” 辛文礼一怔,又呵呵道:“不愧在李唐骗来一位侯爵的高手!果然够镇定!” 不待王晞反驳,辛文礼又道:“想必欧阳胤已跟你说过,老夫曾经是内候官的人,当年内外候官盛传捕风捉影,天下无双,刀枪剑戟,索命无常,说的是六位绝顶高手,而老夫便是用戟的辛文礼!杨坚篡了北周,老夫离开内候官,逃亡天下,途径鹤壁云梦山之时偶然在一处断崖边的山洞内,寻得十几封竹简,当时这些竹简全都历经岁月,残败不堪,穿竹简的绳索都以腐朽断掉,老夫当时直觉此必是惊世之宝,遂掳掠了当地数名学究大儒,经过半年多的整理翻译,得知竟是当年鬼谷子的著作,包括一十三篇《鬼谷子》与这封绝笔书。 老夫威胁那些大儒为我讲解研读《鬼谷子》,越读越觉得其惊世骇俗,一十三篇,极尽言辞巧辩之道与种种智谋权术,老夫获益匪浅。 杀掉那几位大儒,老夫便决心利用《鬼谷子》的学问闯一番事业来看,所以老夫建立起了鬼谷教,以巧辩之术说服天下的奇人异士为我所用!隋末大乱,老夫觉得时机已到,便佣立在河北颇有声望的窦建德举起大旗,以图逐鹿天下! 可惜啊,《鬼谷子》只有智谋权术与言辞巧辩之道,却无兵法!我等建立的大夏,民心依附,政通人和,可惜却在战阵上惨败于李唐之手!窦建德也为其所杀!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七章 捕风捉影 天下无双 原来这边是鬼谷教的由来,鬼谷十三篇在后世已然残缺不全,即便是眼下恐怕也只有辛文礼有完整的全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部著作,既然能令辛文礼这样的人为之狂热? 王晞突然冷冷的道:“如此说来,你说服孙思邈与王知远等人也不过用了言辞巧辩之道,并不是什么要黎民百姓当家做主的屁话?” 辛文礼摇了摇头,道:“非也,老夫也算是历经四朝的人了,北齐与北周、前隋,俱都短寿而亡,何也?北齐高家乃是东魏权臣之后,北周宇文家乃是西魏大将军宇文泰之后,前隋杨坚乃是北周的国丈!这些人本就得国不正,且历来出身世家,不识民间疾苦,开国之主去后,后人便肆意享乐,压榨黎民,国祚因何不亡?! 前汉为何有四百年国运,就因为刘邦起于微末,他所代表的,就是那些饱受六国贵族欺压的穷苦百姓!所以,这天下想要长久,就必须由百姓自己来做主!” 王晞沉默了,辛文礼的论点有一部分是对的,但是他忽略了,刘邦建立大汉之后,六国贵族很大一部分成了大汉的贵族,而刘邦在成为皇帝之后,也再也不是穷苦百姓,大汉除了有数几位明君在位时的仁和,绝大多数时间也在压榨百姓! 自大禹继位,他的儿子启开始了家天下的王朝,贵族就已然存在,可以说五千年历史上的底层百姓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穷苦的,他们平日里辛勤的劳作,为国家贡献税赋,供养那些脑满肥肠的贵族,战争来临还要被征召拿起武器去拼上自己身躯,可他们得到了什么,在两餐制的时代,逢年过节才能吃顿干的,赶上灾年还要被饿死! 可是王晞也不能认可现在就让百姓当家做主什么的论点,这个年代识字率是极低的,那些底层苦熬的百姓即便是拿到了自主的权力,可他们会如何使用呢? 王晞还在想更多的事情,辛文礼抽出插在钱大勇身上的横刀,一把将其扔到远处的柱子上,然后横刀脱手而出,将钱大勇钉在王晞身后的柱子上。 与前几日胡友亮与崔介文的死状一般无二,王晞的心情却无比的宁静,袁天罡的课命钱大勇听的一清二楚,那番话若是让李二知道了,不论王晞如何辩解,哪怕是亲手杀了辛文礼、袁天罡等恐怕都无济于事。 自己本来还在纠结要如何了解此事,毕竟钱大勇是被派来保护自己的,现在由辛文礼出手,多少让王晞心里好受了些。 辛文礼坐下,恳切的对王晞道:“当初你自称鬼谷门下,一入长安便搅动满城风雨,老夫便在关注你,割血饲亲,鬼谷门下,为父报仇明德殿上泣血投军,完美的骗局,若不是老夫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是鬼谷后人,恐怕也会信以为真,直到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李世民执意压下朝臣反对而封你为候!老夫便坚定了由你继老夫之后执掌圣教的决心!” 辛文礼转身看着鬼谷教的一干人众道:“月娥虽然习武天资不错,可惜是个女子,且智谋匮乏,无法总览大局,伍云召乃是故人之后,一手刀法这普天之下,罕逢敌手,可惜他只能做个杀手,稍微需要点脑子的事情都做不来!” 伍云召有些不服气的哼了哼,辛文礼继续道:“凌虚度和你还没见过的幻天王曹无相都是跟随我起事之初的老人了,可是他们都来自江湖,谋划天下这种事,他们也做不来的。” 辛文礼低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诚恳的对王晞道:“加入我们吧!你的智谋加上圣教的武力,何事不可图?一旦成就大业,你便是皇帝!” 王晞哑口无言,靠这些杂鱼良久,才无奈道:“可我真的是鬼谷后人,云门山也是真的存在的,或许当年先祖留下绝笔遗书之后,又遇到什么事情回转了心意,于化外之地开辟云梦山,继续他终结乱世、拯救黎民与水火的志向也说不定呢?你并没有在云梦山发现先祖的尸体不是吗?” 辛文礼一愣,他确实没见过鬼谷子的尸体,可是千年之久,即便真的有鬼谷子王栩的尸体,恐怕也早就腐化了啊。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辛文礼当下果断道:“现在你是不是鬼谷门下已经不重要了,老夫只问你,圣教你接不接手?” 王晞叹口气,道:“云梦山纳百家所长,阴阳术数,天命五常,小子也多有涉猎,吾曾为李唐国运夜观天象,据天象所显,不出十年,大唐必定会威凌天下!这郎朗乾坤,凡江河所至,日月所昭之地,皆为汉土! 大唐会铸就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国富民强,万国来朝!且大唐并不会短寿,据我所观,大唐厉二十一帝,享国二百八十九年! 天数如此,某绝不反唐!” “好!好一个凡江河所至,日月所昭,皆为汉土!”漆黑的夜色下,侯府的大门外传来一声喝彩,周围的血衣武士俱都如临大敌,连辛文礼也都脸色大变! 眼前一晃,只见辛文礼已经手握大戟,一脸肃穆的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宇文风缓缓走来,紫色的太监袍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辛文礼的声音有些颤抖。 辛月娥与鬼谷教众人全都大惊失色,这还是第一次见教主在面带惧色。 宇文风笑呵呵的道:“一别数十年,没想到再见却是如此局面,当日你与伍建章一同杀出重围,不知可还健在?” “伍兄弟六年前随窦建德兵败,死于乱军之中了”辛文礼凝重的说道:“李世民果然是好气魄,竟然不杀你,还敢纳为己用!” 宇文风呵呵笑道:“想不到当年内外候官六大高手,如今就剩你我两人了,陛下确实心胸广阔,老夫待死之人,不过是不想余生孤老在深宫之内,找点事情做罢了!” “哼!”辛文礼怒道:“吾等当年在武帝陵墓发誓,此生只做武帝后人之臣!违背誓言,你是真的不怕天谴吗?!” 王晞忍不住开口道:“你还不是做了窦建德的臣子!” 辛文礼豁然回首,凌厉的看了王晞一眼,愤愤道:“吾从来不是窦建德之臣,窦建德与老夫乃是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 宇文风叹声道:“杨坚对武帝后人动手后,我与宇文影暗中保下一名幼子,命一位心腹将其隐姓埋名安置在民间,然后又杀掉心腹,如今,这天下已没有人知道武帝后人的下落。 可是当今陛下,倒也能算的上半个武帝后人,所以????” “无耻!”辛文礼怒喝道:“宇文风!你当年的骄傲呢?为了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竟然胡搅蛮缠!” 宇文风只是笑笑,不想再多言,当年那位小贵人的事情眼前的人还不配知道! 宇文风冷冷的看着辛文礼:“多说无益,你夜袭宫廷,扰乱京师,竟然还敢撺掇那些城狐社鼠去烧太仓!吾奉命缉拿你等,也没有打算念什么旧情,动手吧!” 辛文礼微微一笑:“老师,虽然你曾教导过我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内候官,可是你不要忘了,这身武艺可不是你教我的!您已经八十多岁了,如此动手,是要我惹上一个弑师的罪名吗?” 宇文风哈哈一笑,道:“北齐辛家游龙大戟,老夫自然不敢小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应该还能抗几下,也该让你明白,捕风捉影,缘何叫做天下无双!” 眼看事情衣物专辑,辛文礼当即怒喝道:“伍云召,老夫拦下宇文风,你带血衣卫护送月娥先走!” 伍云召应声正要动手,辛文礼凌厉的看着王晞道:“先杀了他!” 一直站在王晞身后的许嗣道闻言大惊,迅速站到王晞身前恳切道:“师父????” 辛文礼怒哼一声,对伍云召道:“一个不留!” 伍云召早就对王晞看不顺眼,当下便欲拔刀动手,许嗣道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挡不住,却依旧脸色苍白的手持长朔挡在王晞面前! 宇文风大喝一声:“索命、勾魂!保下白鹿候!” 话音未落,两道血色太监服饰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许嗣道身前一脸冷漠的望着满脸杀气的伍云召! “动手!”辛文礼怒喝一声,大戟舞动,冲向了宇文风。 刀光一闪,伍云召横刀出鞘,两位红衣太监,分出一位迎了上去,只见其空手接白刃,横刀与肉掌相撞,掌之间竟是金铁之声! 辛月娥提着月牙戟与众血衣卫就要一拥而上,侯府的家将弩弓射出一波,然后手持横刀护在王晞身前。 眼看双方就要接战,侯府的大门、院墙内外突然出现了很多老少不一、袍服颜色品级不等的许多太监,辅一出现便对鬼谷教的血衣卫大开杀戒。 那些太监有的空手,有的手持短刀,还有的手拿两把峨眉刺,武器五花八门,却全都如地狱走出的罗刹,只是顷刻间,便杀了十数命血衣卫的武士!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八章 活着真难 武侠影视剧里,无论是多大场面的正邪战争,多么精彩激烈的打斗场面,都会刻意的隐去那些血腥的场面,而当王晞亲眼见到真实的性命搏杀之时,才知道,其观赏性远没有电视剧里面的精彩。 王晞也是见过死人见过血的,在大唐醒来的第二天随义父去许家庄杀猪的时候,许家庄府门前便有满地的突厥人,后来逃难时也见过饿死在路边已经腐臭蚊蝇飞舞的尸体,那些场面王晞虽然也会不适,但远没有眼前来的刺激。 一名血衣卫横刀斩下对手的手臂,然后反手一刀将其头颅削了去,鲜血自脖颈喷涌两丈有余! 一名绿袍的小太监,看起来还没有王晞的年纪大,身子灵活的绕过对手的刀光,然后右手成鹰爪撞,向前一探,竟是将对手穿胸而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太监抽回右手的时候,还抹了下嘴巴?????? “欧~~~”王晞强忍住不适,对张石等人喝道:“程松程武,看好我们的人,自保便好,不要与任何一方动手!” 蹭蹭蹭!前方的夜空下三支火箭一次划过,程松仰头一看,大喜道:“是左武卫的出击信号!老公爷来了!” 这边伍云召与那位红衣太监大开大合,正是难解难分,两人俱都是血红色的衣袍,一眼望去只能见到两团虹影偶尔有雪亮的刀光迸发。 突然刀光一闪,红衣太监身形迅速退到王晞身前,看着另一位红衣太监道:“某不是对手,索命,还是你来吧!” 那被唤作索命的红衣太监也不出言,点了点头,便要攻上去,王晞这才看到,退下来的这位胸前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正在涓涓的往外流血,王晞急忙喊张老头去取药箱来! 伍云召与那索命正要交手,辛文礼一戟挥开宇文风,气喘吁吁的喝道:“我们走!”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从王晞头顶飞了过去????凌虚度!这家伙刚才动手之时就不见踪影,此刻一听到撤退命令,登时就飞走了??? 伍云召狠狠的看了一眼王晞,大喝道:“血衣卫,退!”说罢,横刀在手冲入人群向着府门方向大杀四方! 血衣卫的人紧随其后,与辛文礼汇合后,一起冲出府门,消失在夜色中,宇文风带着内候官紧随其后! “呼~”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只是看着满院的尸体有些脊背发凉。 王晞瘫坐在地上,扯开袍子,身上登时就升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气,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张老头正在为受伤的红衣太监缝合伤口,这年头没有麻药,那太监竟然面无表情的任由张老头施为,直看的王晞张口结舌,有点关公刮骨疗毒的风骨啊,要知道当初王晞给许嗣道缝合的时候那家伙是晕过去了,否则指不定什么动静呢! 缝合完成,张老头又给王晞重新披好袍子,语气有些激动的道:“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可不敢再染了风寒???着实不易啊????” 王晞刚要吩咐大家散了去找些吃食,府外传来一阵嘈杂,众人俱都如林大敌,惊慌的端起弩弓严阵以待的看着大门。 那红衣太监却淡定的道:“放心,那群贼子脚步断不会如此齐整,想是有人带兵过来了。” 果然,只片刻间,一队全副武装手持火把的军士闯了进来,程处默一身甲胄跳过门槛便跑了过来,急切的看着王晞道:“兄弟,你没事吧!” 看着鼻尖冻的通红的程处默,王晞再也忍不住,抱着程处默冰冷的甲胄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甘露殿内,数支牛油大蜡撑起一片光明,李二就着烛光低头批阅着奏折,李承乾在一旁不住的打着瞌睡。 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李二终于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怎么,汝还是要等到王侍读平安的消息才会离去吗?” 李承乾强自睁开眯瞪的小眼,倔强的点了点头道:“恩!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父皇也教过儿臣示人以诚,如今王侍读以性命相托,儿臣怎可辜负?” 李二一脸有趣的笑道:“朕记得这是《孟子?离娄篇》中的名句,你的课业已经读到此书了吗?” 李承乾摇了摇头道:“儿臣不如四弟聪慧,目前还未读完《论语》,是儿臣收到王侍读求救书信,长孙侍读劝儿臣不要卷入是非,儿臣犹豫不决,像陆夫子问计,夫子便对我说了这番话,还说王侍读将至孝的母亲和至亲的妹子,还有刚刚两岁的弟子都送进宫来,便是以身家性命相托,若儿臣置之不理,不但会寒了下属的忠心,还会令以后要投效儿臣的人望而却步!” 李二嘉许的点了点头,道:“陆德明是方正君子,能看出这些已是不易,可是那王晞真要求救必定会亲自来求朕,何必会去求????”李二说着说着突然打住,想了一下道:“罢了,陆德明教你的仁善是你眼下最需要的,至于帝王之术等你再年长些能够多领悟些道理的时候朕再教你吧!” 望着殿外夜空下四处升起的火光,李承乾担忧道:“父皇,那些贼子很厉害吗,您派去的人真能救得了王侍读吗?” 李二望着远处的夜空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用了他,哪怕是以情分相要挟,朕也会相信他!至于王晞,只要他自己想要朕救,朕便能救得了他!” 长安城内的喊杀声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程处默带人帮王晞清理了尸体,身心俱疲的众人刚要散去歇息,宇文风便缓缓走了进来。 紫色的袍服上,自右肩至左侧腹部一道恐怖的伤口深可见骨,红衣太监急忙起身迎上去,担忧道:“老祖宗???” 宇文风摆摆手,院中的席案还未撤去,只是铺在地上的羊皮毡子上满是血迹,宇文风也不嫌弃,慢慢走过来坐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王晞。 许嗣道与程处默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恐怖的老太监到底要干什么。 王晞被盯得心里发毛,有些忐忑的拱手施礼道:“白鹿候府上下俱都感谢公公相救,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也许是失血过多,宇文风的脸色尤其苍白,看着王晞面无表情道:“老夫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你?” 程处默忙施礼道:“大都护作夜总览大局,应该明白那群贼子乃是意欲行刺白鹿候,而白鹿候本人也是受难者之一,公公何出此言啊?” 没有理会程处默,宇文风道:“一直听欧阳胤说你来历出身诡异莫名,老夫还以为他小题大作而已,辛文礼一身本领,除了武艺乃是家传,他的智谋算计都是老夫传授,过了这许多年,想必已经更甚当年,能让他对你到了得不到便杀掉的地步,老夫就很好奇了,而且,辛文礼的鬼谷教,与你声称的云梦山真的没有关系吗?” 王晞叹了口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道:“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身份呢?” 宇文风想了一下,看上去一本正经的道:“不论你做什么老夫都不会相信,即便是你亲手杀了辛文礼,老夫仍然会怀疑你们有壮士断腕的可能,内候官为了让暗子获得信任,亲手杀掉同僚的故事多了去了,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洗去老夫对你的怀疑!” 王晞被气笑了:“既然如此,还说这些做什么?不过再怎么说,某也是大唐的白鹿候,入了礼部度牒的正规侯爵,你不过是陛下鹰犬,应该还没有杀我的权力吧!” 宇文风笑呵呵的摇了摇头道:“又错了,陛下只是要老夫总领长安各卫,拿下鬼谷教,并没有说侯爷怎么样!” 四下看了看还未清理干净的满院血迹,宇文风道:“如此惨烈的战事,死一位侯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王晞怒及,程处默拉住他在耳边悄悄说道:“这老东西身份奇高,昨夜以大都护之名总领全城,连我父亲宿国公与长孙无忌都对他恭敬有加,不可冒犯!” 未等王晞反应过来,宇文风笑嘻嘻的道:“其实要证明你的清白也不难,昨夜辛文礼与老夫一战,虽然身受重创,却并未身死,而是被他的手下救走了。 辛文礼向来睚眦必报,要知道,当年为了报杀父之仇,不但委身内候官征战疆场,北齐被灭后,还利用内候官之便,将北齐皇室数十人用各种手段凌虐至死,鬼谷教因为你惨受重创,辛文礼没理由不杀你的! 老夫会一直盯着你,若是你一直不死,那么老夫便要动手了!” 王晞双眼布满血丝,怒声道:“如此说来,无论如何,某都是非死不可了?” 辛文礼让人气结的一本正经想了想,道:“是这样的.” 侯府的家将全都愤怒的看着宇文风,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竟然还要死?! 辛文礼却仿若未闻的指着自己已经外翻的伤口道:“听闻君候擅长医治外伤,还因此得封爵位,老夫好歹也算是为大唐负伤,就有劳君候妙手了!” 众人气结,性子向来火爆的许嗣道怒声道:“口口声声要杀我等,还要我等救你,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张老头也瞪着血红的眸子道:“休想!” “好!”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王晞却取过针线用具,道:“某亲自来!” 第二卷 乘风之卷 第四十九章 大弟子 张旭 热盐水清洗后,沸水锅子煮了针线,王晞便开始动手缝合,来这之前宇文风应该已经用过伤药了,因为血已经止住,如此恐怖的伤口,恐怕流血只要十几分钟就要回天乏术了。 王晞一把扯开宇文风的衣袍,冬日的早晨彻寒入骨,宇文风就这样在起了霜的院子里赤裸着上身任由王晞施为。 王晞本来想的是,这死老头看样子年岁不小了,给他冻上一下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可是当看到宇文风干瘦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肋骨嶙峋的胸前几道狰狞的深浅不一的旧伤无一不昭显着主人曾经经历过的生死战斗。 收起了戏弄的心情,王晞开始为他用心缝合,宇文风饶有兴趣的看着王晞道:“不错,就凭这份本事,的确可以为我大唐战阵之上减少许多折损,就是这种针线穿身的痛楚,恐怕寻常人会无法承受,不过就凭这份本事,也该留你多活些时间。” “哦?我很好奇,即便能得到你的信任,你又该如何去摆平博陵崔氏以及国子监的刁难?不管怎么说,崔介文总是在得罪我之后被人钉死在我的府门上。”王晞一边缝合,一边问。 宇文风呵呵道:“也是你的运气好,其实一直以来监视你府邸的不止是辛文礼的人,还有突厥的细作,在与辛文礼动手之前,老夫已经让大理寺将那些突厥人抓了大部分,剩下的不足为惧,若是你的确不该死,那么不论是崔介文还是胡友亮,就都是突厥人杀的,博陵崔氏即便仍旧恨你,也无法逼迫朝堂为难于你!” “唉!”王晞叹口气,道:“为何所有人都要杀我,我不明白!” 辛文礼微微笑道:“其实以你的聪慧应该能看出的,陛下之所以如此恩宠于你,并不是如何看中你的才学,而是因为你所声称的鬼谷门下所存在的意义!商山四皓的故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陛下玄武门兵变上位,于雷霆之间诛杀隐太子及齐王,但是昔日隐太子与陛下在朝野势均力敌,那些太子旧党以及本就对李氏登极颇有微词的山东士族都会心有不服,这时候你以鬼谷门下世外隐士高人子弟的身份入朝,其效用堪比汉太子之于商山四皓!所以,负责中原情报的突厥曳河汗赵德言想要杀你也就理所当然了,隐士入朝可以昭示天下陛下的天命所归,而一旦你死于非命,必会有人妖言惑众,言陛下获罪上天,无福招纳贤者。” 王晞有些明白了,自己对于李二来讲,更像是一个稳固皇位的吉祥物而已。 仔细的剪断针线,看着红衣太监为宇文风重新披好衣袍,王晞突然哈哈大笑,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王晞起身手足舞蹈的雀跃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杀我?不论是辛文礼杀了我还是你杀了我,哪怕是你内外候官神通广大,可以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自然病死在府中,可是只要我死了,都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攻歼陛下!所以,你不但不能杀我,还要尽全力来保护我!哈哈哈????” 宇文风一怔,良久才苦涩的起身道:“你果然聪慧,可是从此以后老夫会紧紧的盯着你的一切,不要让老夫发现你的破绽,否则,老夫有的是手段让你活着却远比死去痛苦!” 宛如实质杀气的眼神,看的王晞心里有些发毛,马上要到一个崩溃的临界点时,宇文风突然转身,带着红衣太监缓缓离去:“白鹿候,好自为之!” “呼~”这下终于可以舒口气了,王晞大喊道:“兰姑!把家里能做的吃食都做了,饿死了!吃完都去睡一觉,咱们白鹿候府,活过来了!” 众人无不轰然叫好,连续几日昼夜不休的紧张应对,近在眼前的血腥厮杀,侯府上下全都有些精力透支了。 除了张石等人,侯府总共就四个干活的人,死了一个狗三,两个婢女随着义母进了宫,整个侯府上下就只有兰姑一个操持着二十几口人的吃喝,王晞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种心情在这个时代显得很古怪,因为在封建贵族看来,奴仆本就是拿来压榨的! 王晞不是封建贵族,九年义务教育给了王晞足够的教养去体谅那些活在底层人,在没有能力去解放他们的时候,最起码我不去欺辱、去压榨他! 一百个大钱,侯府的钱也不多了,王晞本打算凑一贯的,可是管钱的张老头死活不同意,说这样下去,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然而一百个大钱,就让兰姑激动的热冷盈眶,甚至要给王晞跪下磕头,王晞不由得感慨,满足感低的人一般都是淳朴和善的劳苦大众,而即便是最贤明的君王,也都是贪婪的。 王晞让张石去接义母,便吩咐大家散了去睡个昏天黑地。程处默拉住了王晞,李承乾因为自己的一封书信亲自去甘露殿求了半夜,现在王晞脱身,总该入宫谢恩的! 王晞出的这份试卷李承乾可以说拿到了满分,身为人君,在臣子身陷危局之时,可以毫不吝啬的去伸出援手,已经尽到了人君的本分,作为回报,王晞在安全后亲自进宫谢恩,再大表一番肝脑涂地的尽忠之言,这就是王晞作为臣子的本分了。 可是进宫只见李承乾恐怕还不够的,也是时候对李二有个交待了。 简短的打了个盹,弥补下严重损耗的精神,王晞穿戴起大紫的朝服,披上李承乾送的貂领紫色大氅,张林、张虎带着四位家将侍立左右,摆足了侯爷的派头。 到明德殿时已是午后时分,李承乾正在陆德明的教导下临摹着大字,王晞的大弟子小寿儿正在陆德明的怀里兴奋的揪扯着老人的胡须。 “臣王晞,叩见太子殿下,殿下救命之恩,臣铭感五内,必鞠躬尽瘁,奋此余生,以报殿下大恩!”王晞大礼参拜道。 李承乾忙放下手中的笔,亲自跑过来扶起王晞道:“侍读何出此言,你我君臣之义,祸福本该一体生受,何须多礼。” 陆德明将小寿儿递给王晞道:“快把你这弟子抱走,再迟些老夫的须发就要被揪光了~” 王晞笑着抱过小寿儿,道:“小寿儿母亲早逝,父亲与爷爷都是没遮拦的糟汉子,都是一个庄子受难的乡亲,小子便收为弟子,也好有个名分交给母亲抚养,这孩子一直只有个“小寿儿”的小名,还未有正式的名字,不如就由先生取个名字如何?” 陆德明呵呵笑道:“小友所求,老夫自无不可,只是如今太子殿下就在眼前,舍珠玉而取砖石所谓何来?” 王晞一拍额头,急忙拱手施礼道:“不如就请殿下为劣徒赐个名姓如何?” 李承乾正苦着脸临摹李二的飞白体,闻言不由一脸兴趣的扔了毛笔兴奋道:“好啊好啊!” 李承乾从王晞怀里接过小寿儿,两岁有余的小娃娃已经二十多斤,李承乾不过八岁有余,抱得颇为吃力,急忙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寿儿坐在地上。 也许是天潢贵胄特有的贵气让感知敏锐的小寿儿有些不安,小寿儿大眼睛一直有些怯怯的盯着陪自己玩了两天的陆德明。 李承乾抬头望着屋顶想了想,道:“侍读的名讳曰晞,侍读曾言晞者,黎明破晓,以无量光破无边黑暗,以先哲智慧拯世人愚昧,激起满堂鸿儒喝彩,此子既然为侍读之徒,将来必定要传承侍读你的才学与志向,黎明之后便是旭日初升,鸿光耀万里,紫气逾东来,不如就取一个“旭”字如何?” 陆德明抚须大笑:“好一个旭日初升,鸿光耀万里,紫气逾东来!殿下取的好名字。” 王晞也大礼叩拜道:“臣替劣徒叩谢太子殿下赐名!” 陆德明挖苦道:“有你这位鬼谷高徒为师,有太子殿下赐名,这孩子的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啊!王侍读可不能如此空口白牙就讨了便宜去啊!” 王晞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某府中所有,只要殿下中意,臣自当承蒙奉上!” 李承乾忙摆手,对陆德明道:“王侍读初来长安,要养活一家老小还有幸存的乡亲,孤不能接济已是过意不去,如何能再厚颜索取~” 陆德明哈哈笑道:“殿下皇家贵胄,一国储君,要何物不可得,可是殿下不知道,王侍读一手庖厨之道,即便是宫中御厨也拍马难及,昔日王侍读带进宫的吃食不敢请殿下品尝,老夫有幸入口,至今都回味不已,殿下何不请王侍读就用宫中食材为殿下烹饪几道,也好让老夫沾沾殿下的光~” 李承乾犹豫道:“古人云:君子远庖厨,王侍读好歹也是高人子弟????” 王晞哈哈笑着摆手道:“殿下不必挂怀,我云梦山不讲儒家这一套,且稍等片刻,臣这就为殿下和先生做几道昔日云梦山时的家常小菜,请殿下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