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图合》 第一章 龙船(一) 正月十五上元节刚过,“年节”鞭炮的余烟还未散尽,我便匆匆地坐上了南下的动车,赶到东南沿海的一个叫做“榕州”的城市。适逢年关,省亲访友的人很多,将一辆d字号的列车装得是满满当当。我那不算魁梧的身躯,在熙来攘往人群中摩肩接踵,上蹿下跳,顿时显得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寻了票上的座位坐下来,却听得微信“叮咚”一声响,来了消息。 我翻出手机一看,那头像龇牙咧嘴的,黝黑黝黑的脸上一排大白牙显得格外醒目,右边消息栏上写着:“哥们儿,上车了没?”我看完消息,心中一乐。元宵刚过,那浓浓的年味一时半刻都叫人回味无穷,如今我又抛开家庭的束缚,独自坐上了这趟南下的列车。虽然前途未卜,但我满脑的雄心壮志,如同那初飞的雏鹰一般,准备在东南沿海打拼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那“头像”见我半天没有动静,“叮咚”又是一闪,显示出一串问号来,我赶忙将神游天外的思想拉回现实,五指上下纷飞,回道:“挤了半天,刚坐下,下车回你消息,把地址发给我。”那边磨蹭了一会,显示正在输入,回了一道消息:“远东区怡景城12座2402。” 我瞥了一眼消息,就将手机锁屏塞回兜里,刚才人挤人折腾了半天,这会儿着实觉得有些累,随即倒身躺在靠背的软座上闭目冥思起来。如今大学毕业生众多,就业竞争压力巨大,我家祖辈都是“吃皇粮”的,刚刚毕业就为我谋了一条做公务员的“阳光老道”。不过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说,我本人也是最不喜欢那朝九晚五的生活,在家“非暴力不合作了”甘地了半年,终究扛不住老妈的唠叨,决定南下逃出家来。管他困难也好,辛苦也罢,自己闯他一番事业来。 列车一路疾驰,我冥想了许多之后,也是一阵迷瞪,等扬声器里的报站声把我惊醒,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已经结束。我下站寻了辆出租车,往远东区赶去。 出租车师傅是个本地人,我一上车就用榕州话和我搭讪,我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后道:“我不是榕州人,听不懂榕州话。”师傅人不错,一听我是外地人,问了我去哪后立马打上表,说他从不欺诈外地人,绝不绕路。又指了指他的职业照,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可以投诉。我一听完就笑了,说:“师傅您放心大胆地径直往前开,我虽然不认路,但也不是路痴,绕没绕我看得出来。” 开出租车是个枯燥的活,最怕一路沉闷,师傅见我愿意搭腔,就和我闲侃起来。先是问我哪儿人,我说是三市的,又问我做什么的,我说刚毕业还没想好,过完大年出来走动走动。师傅问我来榕州玩过没有,我说第一次来。一听我是第一次来玩,便向我介绍起榕州大大小小的名胜。 老司机攀闲话那可是内行里手,快嘴快舌的“卟啦卟啦”一通,榕州的七坊八巷,山光水色就说了个遍,临到终了,又说上元节过后“鳌江”上有龙船,有时间可以去看一看。 我一听就生了疑问,如今上元刚过,离端午还有小几月呢,哪来的龙船啊?那师傅一听,笑了笑说:“我们这龙船不是划龙舟,旧时交通不便,上元节后就乘坐龙船游村串寨,会亲访友。现在科技发达,交通便利了,龙船也用不上了,就拿来做游船,船帮上供路人免费吃饭,据说吃了龙船上的食物能消灾避难。” 那师傅一通话还没说完,怡景城已经到了。他将车打横停在大门边方便倒车,又将空车的塑料牌一翻,说了声到了。我只好按捺住好奇,付钱下了车。脚下的地还没踩实,兜里的电话响了。 我掏出手机,电话那边笑声一浪一浪的,不用想,铁定是一排醒目的大白牙。我用食指弹了弹电话,对面听得“扣扣”一阵响,立马止住了笑声说:“贱贱,我看到你了,我就在大门边。”我抬头一看,大门右边有一个黑脸黑胳膊的家伙举起他的黑手朝我挥了挥。我见了立马朝电话里大吼道:“你大爷的,谢大炮,老子叫王简,少废话,麻溜得给小爷过来。”谢大炮听完立马挂了电话,大踏步朝我走过来。 谢大炮到我面前,一看我空着两双手,问我行李呢,跑路再怎么急也带家伙事儿啊。我说都托运了,晚上物流会捎到你家门口。他说行,走吃饭去,哥们儿给你接风洗尘,去去你满脸的晦气。我说别介,你在地铁每月俸禄也不多,该省省了,是时候攒些老婆本。他说不碍事,如今线路还未开通,每天只打卡光白吃饭也不用上班。一听谢大炮说白吃饭,我突然想起那出租车师傅的话,说:“鳌江”有龙船,还能吃白饭,这小子一听一副又省了一顿饭钱的奸诈样佞笑说,行啊,走,瞧瞧去。 我俩打了辆快车,在鳌峰大桥上下了车。谢过了师傅,我往桥下一看,好家伙,人山人海的全是来吃白饭的。我回头瞅了瞅谢大炮,瞅得他一阵哆嗦,说你别看我啊,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我嘴角一阵抽搐,自顾自得往龙船走去。 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和大炮下到江畔正赶上龙船下水。我一看这榕州上元节后的游龙船似乎和端午划龙船差不多。这龙船下水又叫“请船”,照例是先请出四县八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进行一番龙船说唱。可我俩张望了半天,却看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人,穿一身青布长袍,脚底下是一双薄底的黑布鞋,张嘴七言四句的,朗朗上口地唱起来。我一听,正是那《甘竹滩上抒豪情》。转头跟大炮说:“这人不简单啊,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高威望的人不说,还懂得龙船说唱,把那《甘竹滩上抒豪情》唱得是有榜有眼。” 谢大炮一听,我这是褒己抑人啊,立马不乐意了,黑胳膊黑手地往我肩上一搭说:“哎,就兴你懂得多,别人唱首歌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就唱得蛮好的嘛。”我抬头就是一记白眼,谢大炮见了用手搓了搓鼻尖,没再多说什么。眼见那年轻人一段小拉腔收式,唱罢了龙船歌,又从左右帮衬的人手里取出一只狼毫笔,往那龙珠上左右那么一点,大有那“画龙点睛”之意。周围一些水龙户见木已成舟,相互吆喝着“一二三”,便把那龙船推下了江。 那说唱的年轻人见龙船已下水,便向众人作了个揖。口中念念有词的,大概说的是榕州话,反正我一个字没听懂,也懒得去听,估摸是说些龙船下水,大吉大利之类的吉祥话。谢大炮在江畔站了许久,见龙船下水前这规矩那规矩的折腾了半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一看开饭了,赶紧在裤子上搓了把手,一拽我的胳膊就跳上了龙船。 龙船形制精美,龙身由一只母船和两只子船捆扎而成,叫做“子母船”,都是独木镂空的,龙头约长两米多,用水柳木雕刻,装有一对一米多长得龙角,船顶还转门建有龙蓬,以供游客吃饭时遮阴避雨之用。我和谢大炮找了个龙蓬遮蔽下靠角落的船帮坐下,吃起了龙船饭。这龙船饭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吃饭不要碗筷。那水龙户们将一盘一盘的糯米饭团和菜肴放到船帮上,大大小小的人们就开始伸手抓起饭来。 谢大炮早已饿极了,没有碗筷正好图个省事,甩开膀子就抓起饭团大咬大嚼起来,这吃相看得我都下不去嘴。我正在咂舌,猛然抬头看到青布长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到龙船上来了,肩上还挎着个赭黄色的布包。他朝几个看起来像是乡亲一般的老人拱了拱手,又避开人群悄悄向龙船尾部走去。 我这人吃饭有个习惯,不喜欢跟人扎堆在一块,现在和谢大炮坐得位置恰巧避开了人群身影的遮挡。我见谢大炮还在狼吞虎咽,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叫他往那边看。青布长衫那身穿着在人群里特别扎眼,谢大炮一回头,就见那青布长衫一阵张望,觉得四处没什么人注意,低头解开了布包,又翻出一块红布包的东西来,手脚麻利地用根麻绳将包上的两个耳朵绑了,接着打了死扣系在龙船尾上垂到了江里。 我和谢大炮看他一番动作完了,马上要抬头,赶忙低下身子假装吃起饭团来。我一边吃,一边悄声问谢大炮:“你看,这青布长衫在搞些什么鬼?”谢大炮将盘里的菜囫囵了个干净,觉得不够过瘾又操起一个饭团塞进嘴里,支吾道:“我说你属太平洋警察的?就属你管的宽,没准这是人家龙船下水一习俗。习俗你懂不懂,不懂一边去,你再不吃,这桌上可就要被我清盘了啊。”说完了又是一个饭团入口,这一口吞得太急,谢大炮顿时被噎得伸脖子瞪眼的。 我见谢大炮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口说道:“看你这操行,早晚吃死你。”谢大炮顺手将盘里剩的菜汤也全倒进了肚里,一伸脖子,感觉舒服了许多。可那菜汤芡勾得浓了,咸得他直瞪眼。我一见顿时乐了顺口呛道:有言道“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大炮一听这话就急了眼,张嘴正要抬杠一番,我赶忙将话题引开了说:“但凡这正常人都会有点好奇心,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垂在水下的是个什么东西?”我这话只说了一半,难道两字刚蹦出口,忽然觉得脚下座椅开始摇晃,四周的景物也跟着天旋地转起来。 那子母船突然打了个横,接着便在江里转起圈来,船底仿佛被什么巨大的生物拉扯着,船身震荡了一阵后,便一路摇晃着直奔下游而去。有两个水龙户站在船帮上抽烟,那船身摇晃得突然,只听惊叫一声就跌入水中。我见桌上的菜盘摇晃的厉害,就知大事不好,没准是撞到江上的什么东西了,心中早已了有准备,跟着摇晃的凳子顺势一倒,伏在船帮上,两只手死死地把住船沿,好让自己不被甩出船去。四周都有些水龙户和游人落水,满耳都是慌张的惊叫和刺耳的“扑通”声,我面朝船外把住船沿,看不清谢大炮什么状况,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颠簸也掉下了水。 龙船上惊叫声一片,接二连三有人落水。我无暇顾及周围惊慌的人群,心想谢大炮怎么半天没了动静,赶忙将右手牢牢把住船沿,腾出左手作个接应,转身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可我刚伸出左手,还没转过身来,就听见一阵破空之声,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挨了这一下,我直抽了口冷气,死死咬住牙想硬挺过去,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烦闷,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章 龙船(二)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一片黑暗中醒来,满口恶心地吐了几口水后,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呼吸间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我挣扎想着要起来却牵动到背部的淤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只好再躺下来,平缓一下呼吸。 夜色下四周一片寂静,可我脑里一片混沌,鼻腔也被江水灌的火辣辣的疼。我搓了搓双眼打起精神,努力回忆起在龙船上的事情。先是我和谢大炮一块呛调,然后龙船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水中翻转起来,我转头去看谢大炮大概是被倒下的桌子砸到后背,失手落到了鳌江里,索性命大没被桌椅当场砸死,又被江水冲到了岸边,真是大难不死。只是这谢大炮,也不知道龙船失事后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我顺手摸了把口袋。裤子虽然湿漉漉的,还好今天穿的运动服,裤兜上拉着拉链,钱包手机一样都没被江水冲走。我翻出手机一看黑屏了,又捏了捏home键和开机键见没反应,看来是被江水泡过成了一块废铁。 我愤愤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仰面躺在地上,心想这黑灯瞎火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该如何是好啊。我正左顾右盼思索着,忽然看见江上漂来一处光亮,好像有什么异物在黑暗的江面上闪着光。 我小心地侧了侧身子,换个了舒服的姿势往江面上瞅。黑暗中有一盏灯火,被江风吹得幽幽地打着闪,顺水漂流而下。我按捺住心里的紧张和疑惑,静静伏在满是土腥味的地上,大气都不敢喘。那盏灯火晃晃悠悠地从岸边树木的枝杈中露出点点星火来,只听“咚”的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在离我不远的岸边停下来。 惊恐和好奇让我忘记了疼痛,江水泡湿了衣服阴冷阴冷地贴得我全身发麻。过了不久,那种奇怪的麻痒从背脊又一路爬上了我的头皮。我深吸了一口气,匍匐着向那盏灯火爬去,又拨开了齐膝高的几棵杂草,悄悄探出头。 眼前一团火光正盛,正是顺着江水漂了半响,撞在岸边停下的东西。那“咚”的一声想必也是灯火下的子船撞在岸边发出的,看来是鳌江上那一场事故,把捆扎在一块儿的子母船松了绑。就是不知道那母船到哪去了,为何子船孤零零的漂到了这里。我转念又一想,这是警察该办的事,当务之急是先看看船上有没有人,好歹找那么几个人聚在一起,看看能不能报警还是大家努力把船再划回去。想罢了,我忍着背上的疼痛,伸手把住靠岸一边的船帮,抬腿翻进了船舱。 子船本就是母船两边的挂靠,好像鲜花拿绿叶的衬托一样,始终算个装饰,所以船舱内并不大,四周居然全是点燃的“长命灯”。这“长命灯”不是古代帝王陵寝里“长明灯”,而是一种昼夜燃点,祈求福寿的灯。我一看船上居然掌了灯,料想船上肯定有人,心里很是欣喜,也忘了身上的疼痛,抬腿在船上找起来。 鳌江上那一场莫名其妙事故,让一颗被马列主义染红了心的少年早已发生了变节。自从登上了子船我别说张嘴喊,连大气都没喘上一口。平日里自诩为无神论者的我,现在开始疑神疑鬼,在船舱中摸索了半天,突然看见前方躺着一个人影。 我先是心里一惊,又强行镇定下来,在远处细细看看半天,那人影黑脸黑胳膊的,体态健硕,脚下是一双熟悉的乔丹球鞋。我越看越像谢大炮,激动得跑上前去。 等我走近一瞧,那人影的确是谢大炮,只是四仰八叉地躺着船舱内一动不动,让我心头又是一紧。我一边心里打着鼓,一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呼吸厚重匀称,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又伸手压了压他的腹腔,他机械地起身吐了几口江水,居然又倒地不醒人事。我一看心里急啊,这赖地不起算是唱得哪出啊,难道要给他人工呼吸?可地上这黑乎乎的一坨,也不是我媳妇,横竖下不去嘴。纠结了半天,总觉得是自己哥们,不能见死不救,刚俯下身子,却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谢大炮突然从我身下扶地倒退了几步,面带惊慌地叫道:“贱贱,你要干什么,人家可是异性恋。”我听一个大男人居然发出女人般的尖叫,又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本来做得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时脸也不禁一红,转脸又骂道:“谢添,你他妈的没死啊?你瞧那江水泡过你都浑了,小爷能拿你咋滴?真他妈该让江水呛死你。” 谢大炮一听,顿时明白我是在救他,双手对拍了拍,把黑胳膊往我肩上一搭,露出一排大白牙笑道:“别介儿,哥们我不是被水呛昏头了嘛,一醒来就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事物扑过来,我还当着白无常来勾魂了。”我把谢大炮的手从肩上一拍,说:“少来这套,你刚才喊的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小爷我也是有女票的人,不好你那一口。”谢大炮听完笑着直说道:“是是是,这谁是他妈的白无常,要是也是我是那黑无常。”说完一看我脸色不对,又改口道:“呸,我才是黑白无常,我他妈全家都是。” 我看谢大炮卖贫也卖的差不多了,想起龙船的事来,张口问谢大炮:“那子母船在江上打转的时候,我把住船帮,可是半天没听见你的动静,你到底去哪了?”谢大炮听完摸了把脑门,眨了眨眼回道:“我看船帮上的两个水手落了水,自己脚下也不稳,一屁股就抱着桌脚就坐地上了。那船摇摇晃晃的,四周的菜盘子直晃悠,眼见桌上还有两个大饭团呢,再晃就要掉到江里去了。农民伯伯很辛苦,粮食来之不易啊,平白掉到江里多可惜,我就伸手去够那菜盘子,谁知桌子一下倒了,把我栽到江里去了。” 我听完心里一阵苦笑,心想:“妈的好小子,合着那倒下来的桌子就是你干的,差点把小爷活活砸死。”谢大炮见我突然不说话,张着嘴问我怎么了。我一摆手说没事,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件事来,这事不仔细想还好,一想起来只觉得全身都发毛。 江面这时刮起一阵凉风,我搓了搓被谢大炮搭过的肩膀,看着满地的长命灯故作镇定地问:“小添子,龙船失事的时候你不是落水了?为什么现在还在船上?” 谢大炮被我这么一问也是一愣,过了一会又嬉皮笑脸的回道:“嘿嘿,活该老子命大。龙船出事的时候,我不是压倒了桌子吗,那菜汤饭团什么的扣了我一脸,转头又栽进了江里。我寻思着这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炮爷我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啊,心想着栽倒在江里刚好洗了个澡。可洗完了我他妈才发现这江水急啊,冲的老子直往下垂。我急得在江里一阵狗刨,他妈喝了不少水。正被冲得迷迷瞪瞪,忽然看见水里有一大片黑影,我伸手一抓发现是只小船,爬上来四仰八叉地躺好了,没过多久好像就睡着了。” 我听谢大炮这一番解释完,心里才有了底。我知道他这睡觉雷打不动的尿性,不过最近功力又见长啊,都挤出水来了才被惊醒。我这人向来处事谨慎,听他说完又走近了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能长得这么黑胖黑胖的人确实不多,嘴下依然不饶人又问:“你知道你的爱好是什么?” 第三章 龙船(三) 谢大炮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瞅过,又听我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瞪大了两个牛眼说:“我草,我说贱贱,你喝水喝傻了吧?咱们哥们多少年了,我的爱好你还不知道?泡御姐,吃软饭呗。” 我一听就笑了,这会儿准没错。如今好这口的人不少,但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人着实不多。谢大炮见我笑了,也跟着“嘿嘿”笑起来,笑罢了一拍我的肩膀说:“贱贱,我跟你说件怪事。” 我一颗心本来就悬着,一番胡侃刚放下,此刻听谢大炮一说不由得又提了起来。谢大炮说完见我神色不对,搭在肩上的手又拍了拍接道:“你注意到这船上的大大小小的蜡烛没有,我从江里爬上来的时候,压根没看见有这么多蜡烛。在船舱内又躺了半响,横竖没见到有一个活人,你说这蜡烛是打哪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点上的?” 我刚上船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些长命灯有些古怪,这船舱内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如今看到谢大炮,他也不是会点长命灯的人。这小子除了会看漂亮妹子的胸围尺寸,哪里知道什么叫长命灯?现在谢大炮一说,又勾起了我心里的疑惑,这船周围都是江水,江水下游的岸边杂草丛生,人烟罕至,也不可能有人跑到船上点上蜡烛,难道这船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长命灯向来是祈求福寿的,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是什么邪祟之物点的,再说谢大炮在这船上躺了许久,屁事都没有,更能说明这个问题。 我想完接着谢大炮的话说:“大炮,你在船上睡着的时候我都能给你压出水来,即便是船上有人给你扔下水里喂鱼你也不知道。兴许是你睡得沉了,没看到船上的人。”大炮听完点点头,一伸手说:“走,咱们找找去。” 子船上虽然点满了长命灯,但有些地方是还是不够明亮。我和大炮顺手捡起地上的两盏灯,拿兜里的钥匙挑得亮一些,便朝一个方向分头寻找起来。大炮说这是看恐怖电影里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不明的事件中,最好不要分开,但是两人朝一个方向左右寻找又能节省时间,还能壮胆。我听完说:“行啊,机智如我啊。你当这拍电影呢,就算是瞅你这凑性也活不过两集。别废话,麻溜地快找。”说完,我就举着蜡烛四处搜索起来。 谢大炮听我这么说,也不好再吱声,跟在我屁股后头也迈开腿来。我借着长命灯的火光把周围看了个遍,连四处的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愣是没找出一件活物来。船上尽是些铆铆钉钉,还有些龙船失事时散落的残羹冷炙,甚至连活人的遗留物都没有发现。我心想这可真是瞎子点灯—白废蜡,转头要问谢大炮有什么收获没有,却发现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大炮突然不见了。 我呼吸一阵急促,心想这他妈什么破船啊,这么邪门。还没想完,突然觉得脚脖子不知被什么抓得一紧,紧接着身体失去平衡,掉进一个窟窿里。 这一跌摔得我是七荤八素的,手里的长命灯也不知滚到哪里熄灭了。那窟窿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借着头顶微微的亮光慢慢摸索,看看能不能把蜡烛给找回来。这不摸不知道,一伸手刚好摸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往下仔细一探还有五个指头。我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这分明是一只人手,顿时又感觉那手一缩,有人在黑暗中喘着粗气叫道:“哎呦,嘶,贱贱。” 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大炮,大炮冷抽了两口气骂道:“这他妈船上还带着阴井盖的,谁他妈缺德断了后的给挪开了,摔死老子了。”我揉了揉腰跟着站起来说:“大炮你净他妈胡说,船上哪来的阴井盖,这是谁把甲板上的夹层门给挪开了。”大炮听了也不辩解,又骂了几句娘,“咔哒”一声掏出火机把手里的长命灯给点亮了。 烛火一点亮得我们直捂眼,等到我和大炮适应了眼前的明亮,就着火光立马东张西望起来。这夹层内距离甲板有一人多高,下窄上宽,看起来像是子龙船的龙肚部位,我和大炮掉下来的那个窟窿原来是一道推拉的暗门,想来是有人匆匆离开后忘记将门复位了。 暗门下有一架梯子,斜斜地靠在木墙上,我和大炮掉下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都没有注意,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打算马上上去的意思。大炮一看这架势,觉得是一处密室,挤眉弄眼地跑到我跟前说:“嘿嘿,贱贱,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宝贝?”我说:“这一艘小破船能有什么宝贝,不过这前前后后的一忙活,我觉得这船有点邪性,不如早点上去想想有什么能法子回去。” 大炮一听这话不太乐意,挠了挠头皮说:“你别犯怂啊,今天这事搁别人身上那叫奇遇,我总觉得在这船上肯定得藏着什么好东西。”我平时就不爱跟人争执,眼见拗不过谢大炮,索性就当好奇在船上四处看看,只是心中还记挂着怎么能早些回去,还有我那些物流到大炮家的行李。 眼见我没再搭话,大炮也当做我是默许了,将那盏不算明亮的长命灯往四壁一照,火光所及的地方居然现出几张怪异的人脸来。那几张人脸上涂满了油彩,直挺挺地贴在墙上。我勾起手指敲了敲,入耳一阵“窦窦”声,听起来是木雕的,不像是人皮面具。此刻我隐隐有种预感,这船上肯定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谢大炮估计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顺手取下一个就戴在脸上,张牙舞爪了半天。我看那面具表情狞佞,两张嘴都咧到耳根了,黑灯瞎火的说不出来的诡异,只好低下头避免和它对视,我这视线一下移却隐隐约约看见一双脚立在谢大炮身后。 谢大炮将那面具把玩了半天,回过神来正看见我双眼直视他身后,脚下又跟着倒退了几步,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猛地一转身正好和一张怒目金刚般的脸对个正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面具也滚出去好远。 我和大炮胆子都不小,只是事出突然,惊魂未定的愣了许久,眼见那人居然半天也没有任何动作,顿时心生疑惑。我让大炮举火去看,发现是个假人。那假人也不比墙上的面具好看到哪去,犄角獠牙,火眉黥面,做得是人兽合一,凶悍狰狞。假人身后排排列列还有一大片的黑影,想来也都跟它一样。我仔细一看,像是祭祀投江用的傩俑。这些傩俑按道理来说都应该在游龙船时被投下了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完好无损的都站在了子船的夹舱里。 大炮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弓起手对着傩俑脑门就是一记扣。那傩俑的脖腔子装的不够结实,骨碌碌得就滚下一颗头来。大炮顺腿又是一脚,将那假人头踢的远了,嘴里骂骂咧咧道:“叫你吓你炮爷,让你吓你炮爷,滚犊子。” 那颗假头颅翻滚向远处,“咚咚咚”的带起一阵回响,最后不知碰上了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停下来。船舱内顿时寂静下来,但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四周突然响起一片“轰隆隆”之声,听起来像是无数的假人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都轰然倒地。 这样的大场面,大炮自然不会错过。他挨着声源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把手中的长命灯一举,就见无数的傩俑倒地,前一个倒了又撞上后一个,层层叠叠好像把玩的积木一样。那些傩俑倒地后,身体破碎,脖腔上狰狞的头颅滚得满地都是,在火光的闪烁下看起来无比的骇人。 大炮在那一片傩俑前站了许久,我跟着看了一会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转头呼唤大炮从暗舱里出去,谁知大炮突然伸出手来指向面前的一排假人,嘴里张了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我顺着大炮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也惊得张开了嘴。 子船的密舱里虽然空间不大,但远远不是一盏小小的长命灯可以照亮的。大炮手指的那个方向光线不足,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傩俑居然动起来了。那傩俑不停的在阴影中穿梭,躲避着不断倒下来同类,没过多久好像明白我和大炮发现了他,突然就消失在光亮照不到的阴影里。 我和大炮回过神来,发现活过来的那个傩俑居然不见了,心里霎时被恐惧笼罩,四下张望了一下见仍然没有它的踪影,便缓缓向暗门退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阵“哒哒哒”脚踏木板的声音。那声音越听越近,越听越急,惊得我额头上都冒起细密的汗珠。 耳听那脚步声就要面前,我和大炮面向黑暗退到了一块,两张后背还没贴到一块,大炮手中的烛火晃了晃,黑暗中忽然冲出一个金目剑鬓的傩俑来。 第四章 龙船(四) 我看不清大炮是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咬着牙将满是汗水的手心一攥,只等那傩俑冲到面前便要先下手为强。谁知那傩俑见我们两人横在面前居然不为所动,转身一拐弯把住那暗门的梯子,三下五除二的就爬出了暗舱。 我和大炮受了惊吓,等我们反应过来这傩俑是活人扮的,他早跑的没了影。大炮受不了这种欺侮,一声发喊扒了梯子就猛追上去,我也跟在他后面,顺着他跑的路径直追上去。大炮腿粗膀圆的,跑起来像一只发情的公牛。我玩了命似的在后面跑,愣是没跟上,等我跑到船沿,只听“扑通”一声,大炮已经追着跳到了水里。 我喘了口粗气,眼见船沿边的水里冒起了一排气泡,扑腾了一下就不见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担心大炮有所闪失,水里却忽然冒出一颗头来。 我一瞧那黑脖子黑脸,定然是大炮无疑。谢大炮将露出水面的头脸一抹,把一条黑胳膊向我伸过来。我接住他的手,两条胳膊一起使劲,把谢大炮从水里拉了起来。 谢大炮一屁股坐在船沿上,往水里吐了口痰,低头一抹嘴骂道:“兔崽子,他娘的跑的真快,让我揪着了非得给他几记头槌,叫他装神弄鬼的吓唬他炮爷。” 我见大炮骂骂咧咧的,赶忙安慰道:“我说炮爷,跑了就算了。还好咱哥们只是虚惊一场,也没受什么皮肉伤,回头我摆一庆功宴,就叫鸿门,庆贺庆贺咱炮爷今天的神勇。”大炮一听我这话立马转怒为笑,站起来松开腰带,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包袱来。 我一见状立马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嘴上说道:“炮爷,你这把宝贝藏裤裆里的习惯是跟谁学的?下回你要递给我个豆包,还是你自己吃了吧。” 大炮听完立马把包袱往我裤头上一蹭,又紧了紧裤腰带说:“我这不是在水里腾不开手么,见船尾上系着这么个东西,顺手就解下来塞裤裆里了。你爱要不要啊,不要我自己捂着生小了。” 我说归说,推了大炮一把就把包袱接了过来。那包袱红红的特别扎眼,我一想,这不是唱龙船歌的青布衫垂在水里的那玩意么。 大炮见我一沉思,好像也想起来了,说:“贱贱,这包袱我看着特眼熟。”一拍脑门又接道:“就是那青布衫系在船后头的那个,贱贱,快,解开看看,也给你炮爷长长眼。” 我在吃龙船饭的时候就好奇那青布衫神神秘秘的在船尾系了什么东西,当下拎着红布袋的一只耳朵把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一看里面又是一层防水袋,又耐着性子把防水袋拆开,露出一个包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来。 大炮见那包袱里三层外层包得是严严实实,又见我慢条斯理的,不断催促我快点。我耐不住大炮直嚷嚷,张嘴说道:“别猴急猴急的,这取媳妇都坐到炕上了,不差那层红盖头。”说完小心地揭开牛皮纸,露出一叠纸质发黄的手稿来。 我把那叠手稿凑近了船沿上的长命灯,又让虎背熊腰的大炮换了个坐向别挡着光,蹲下仔细瞧起来。那手稿大概是纸质老旧的原因,摸在手里有种磨砂感,也不像现在装书用的是粘合剂或者订书钉,页脚统一是由线装和我家老爷子的旧书橱里的宝贝如出一辙,看起来古旧古旧的。封面用的是宋隶写着四个字,三寸合图。 大炮眼贼,抢在我前头就看了清楚,抬头问我:“这四个字是什么?”我说这叫三寸图合,至于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明白。说完接着伸手捻住页脚准备再翻,却发现这手稿是左开页的。一般书本都是从右往左边翻,叫右开页。这手稿却恰恰相反是个左开页,而左开页大多数都是我国的古籍,我心想这手稿恐怕大有来头。 大炮似乎受不了我这一动三思索的样子,毛手毛脚地就替我翻了一页。他这一动,我又回过神,继续往手稿上瞅。这第二页的正文也是用宋隶写的,主要是就是写的些六丁六甲十二位神和真武大帝的内容。再往下细看便是些天干地支,阴阳五行之说,我心想我是个生意人,也不做江湖上的神算子,看来是没什么用了。 大炮在一边憋了许久,见我看得差不多了赶忙拿肩顶我,瞪大了眼睛问:“我说贱贱,这上面都写着什么?”我回答说:“说的都是些六丁六甲的东西。”大炮听完直摇头,表示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又接着答道:“三国演义知道了吧,诸葛亮的九宫八卦,缩地之法都是从这来的。” 大炮一听喜出望外,激动地走上来握住我的手说:“我草,这下牛逼大发了。炮爷我学会了这个从今往后可不用再吃软饭了。那大把大把票子往漂亮妹子脸上一甩,春宵日软,秀色可餐…” 我一听大炮这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马上就要打他的脸,说:“三国演义那是演义,小说是可以杜撰的。木牛流马这种永动机要是千百前就问世了,我和你这百十斤的膀子肉就不会困在这破船上了。” 大炮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那本手稿往我怀里一推说:“咳,这么个破烂玩意害炮爷我空欢喜一场。得了,这本书归你了。看起来也算是本古物,留给你的子孙后代,等你嗝屁后也算留个念想。” 我听大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懒得搭理他,把手稿一卷插在腰里,心想来日要是有缘相见再还给那青布衫。 大炮见我不再搭话也开始消停了,轻声细语地问我现在怎么办。我捉住大炮的手腕,翻开防水表一看,十一点多了,妈的都快过午夜了,心里又记挂起我那些物流到的行李。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要是给人顺走就没了换洗的衣服,赶忙对大炮说:“炮爷,你看这破船在岸边的泥地里搁了浅,船上又没什么船桨竹篙一样的东西。咱们总不能游泳回去吧?我知道炮爷你水性好,从这游回鳌峰连大气都不带喘的,可您瞧我这小身子骨,估摸着游不出几百米就得给江里的鱼虾做了晚膳。” 大炮很少被我这么夸过,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觉得很受用。我一看大炮心花怒放,又指了指岸边说:“这江畔是顺着江流的,如今我们被江水冲到下游来了,顺着水源铁定能够走出去。要是能碰到个村村镇镇的那再好不过了,叫辆快车就能载我们回去。” 大炮一听这主意感觉不错,起码比在江里泡澡得好了几百倍。冲我一比手,示意让我走在前面。我从船上拔了几盏长命灯,只留下一盏照着路,其余统统吹灭了揣在兜里,一步一滑地踩在泥地里在头前开路。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大炮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 “贱贱,我怕黑!” 第五章 六合村(一) 我和大炮一前一后地走在泥道上,等过了泥地没多久,大炮就挤上来跟我走了个并肩。我一瞅他这操行,顿时明白大炮说怕黑是假,不想当头蹚泥才是真,糊糊弄弄的无非是想骗我在前头开路。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决定揭一揭他的底,张口问道:“哎,大炮,你不是说你怕黑嘛,那龙船的密舱里黑洞洞的,怎么待了半天也没见你吱声。” 大炮一听这话觉察到他谎说的不够圆,叹了口气辩解道:“哎,贱贱啊,我在那密舱里是好奇加兴奋,没顾得上害怕。实不相瞒,我打小就怕黑,现在人长结实了可胆没壮。我在跳槽的那个地铁站上班的时候,每天有巡夜的条令。一到晚上走岔道我就哆哆嗦嗦的,只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因此上上下下的出了不少差池。要不是因为怕黑这个毛病,凭我这身板,再加上这小脸蛋,估计早已升值加薪,赢取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说完觉得还不够尽兴,又跟着淫笑了两声。 我一看大炮这没皮没脸的毛病又来了,不好好治治非得把天上的月亮都吹下来,赶忙接着说:“我说炮爷,您这身板向来是没得说,不过您这脸蛋嘛,我看就不怎么滴了。您不是说怕黑嘛,我看您晚上肯定没照过镜子。改天您对着镜子瞅瞅,看看能不能吓着自己?” 大炮听完,脸上的黑肉一抖,张口就骂道:“我草,贱贱,你这嘴上晦气的都赶上天上的扫把星了,如今下落凡间就为损你炮爷是吧。实话说炮爷我上辈子也是坠落凡间的黑天使,伤不起啊。怎么说咱们也是同一个天上的,您手把手地数数,没准咱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您行行好,以后可别这么跟炮爷呛调了,成不成?” 大炮虽然平时话就多,但能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么一大串来却不多见,看来是对我有意揭他的底很不满意。我这人不爱得理不饶人,长夜漫漫的,走在这荒郊野外觉得无聊,纯属拿大炮逗个趣,听他说完我张嘴就乐了,大炮一见我笑了也跟着“嘿嘿嘿嘿”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看完大炮的窘状,心里乐呵呵的,回头一看我们走的路,发现周围草莽依旧,但隐隐有了人为的痕迹。我支会了大炮一声,两人也不再胡侃,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我在前面渐渐看到了水泥路的样子,在路的尽头远远看去好像有一块石墩子,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村口的石碑。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喜,心想今天虽然碰到的怪事不少,但所幸一一化险为夷,现在又看到了村碑,看来离回家的路不会太远了。 有诗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前面的村子有花没花我不知道,但我和大炮眼见快有了大马路,脚下如有风起,片刻之间就走到石碑前。我把手中的烛火拢了拢,好看清石碑上下的情况。 马路尽头的那块石碑有大半截隐在荒草里,远比我们在远处看到的大的多,石板上绿油油的生得厚厚一层青苔,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我拨开了荒草正要看石碑上的字,大炮突然“哎呦”怪叫了一声。 我心想这又摊上什么事了,张嘴刚要问,大炮抢先说道:“贱贱,我鞋里进了沙子,动起来直硌脚。你等会啊,我去马路牙子上倒倒鞋。”我这会正要去看那石碑,嫌大炮烦人,一比手嘴里说道:“懒人屎尿多,快滚快滚,滚远点。”大炮听了应了声好,屁颠屁颠在路边找了一个凸起的石碓,拿手扫了扫碎石,一屁股就坐下来。 我看大炮坐下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洋相,赶紧回过神折了石碑前几棵挡视线的荒草,拿长命灯一照,碑上立马现出几个列字来。正中央那列最醒目,用魏碑体写着“六合村”三个大字。虽然填字的丹砂经过岁月的打磨早已变得零零落落,但刻工把书法家书写的轨迹,意趣还原的很好,字体大气沉稳而庄重,看来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剩下的一些被青苔遮去了大部分,我只能看个大概,似乎是一些奠基年月和人名之类。 眼见石碑上除了个村名,再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我呼唤了一下大炮,心想荒郊野外的也没有路过的漂亮妹子,怎么倒个鞋去了这么久。 大炮听见我叫他,赶忙应了一声,接着又对我喊道:“贱贱,这他妈见鬼了,你快过来看看。” 我心想先前走泥路的时候被大炮摆了一道,现在神神秘秘的,指不定又使得什么弯弯绕呢。心里先自个提了个醒,等我走过去一看,大炮屁股翘得老高,好像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我一看他这架势,顺口想逗他一番,笑着说道:“炮爷好兴致啊,三更半夜在这趴着抓蛐蛐呢?逮到大将军没?没逮着咱们可要接着赶路了。”我一句话说完,发现大炮居然没动静,心想不对劲啊,换平时,大炮听我这么说非得跟着瞎白活一顿,这会怎么不出声了。赶忙跟着蹲下来,可瞅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来。 大炮见我蹲下来挨着他太近了,挤得他挪不了位,让我移得远点,而后又一伸手指了指一片水迹说:“贱贱,你看看这个。” 我靠近了一伸头,还没仔细看,就觉得一股腥臊之气直扑脑门,赶紧捂住鼻子站起来,怼了大炮一拳说道:“我说炮爷,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啊,哪有撒了泡尿让自己兄弟去闻的。下次让我碰见你女票,我可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大好的姑娘可不能跟一变态处在一块。” 大炮一听急了眼,赶忙站起来伸手拉住我的膀子说:“别介儿,贱贱,你误会了,这压根不是一码事。” 我听大炮有话要说,也不便堵他的嘴,双手叉腰看看他要说什么。大炮一看这架势觉得有机可趁,觍着脸跑上来说:“哥们儿,我大炮是那种人吗。刚才我的确是尿急,忍不住放了一泡黄汤。但这事一码归一码,我大炮脸黑但心不黑,绝对不是侮辱兄弟的人,不信你再仔细瞅瞅。”我看大炮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连忙捂住口鼻蹲下来,顺着水迹仔细观察起来。 第六章 六合村(二) 大炮放水的那个地方就在石碓旁边,是条水泥的大马路,那马路从村口延伸到村内有一个看起来挺陡的坡道,水迹就顺着坡道直流下来。我一看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水迹压根没什么问题,转头就要向大炮兴师问罪。大炮见了连忙做了个打住手势,对我说:“贱贱,当初我是站在这坡下边尿的。” 我一听当时就懵了,大炮这尿莫非真是圣水不成,怎么可能倒流呢。 大炮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上来晃了晃我的肩膀,疑神疑鬼地说:“贱贱,你看这三更半夜,咱们俩走得又是山郊外的野径,会不会着了道了?” 我寻思着大炮虽然经常胡说八道,但最近碰到的怪事接连不断,现在听起来感觉倒有几分道理。不过现在情况不明,绝不能因为一点无端的猜测自乱了阵脚。 大炮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我没吱声,走到我跟前一伸手说:“我说贱贱,炮爷我刚才琢磨了一会,依我多年的巡夜经验来看,绝对是那块古碑出了问题。你看那石碑古旧古旧的,也不知道打哪朝哪代就搁在这,日久天长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估计是成精了。你看咱们打他面前过,说好听了叫借道,说得不好了叫扰乱别人清修,怎么也得给别人意思意思。来,贱贱,把你兜里的蜡烛给我两支。” 我听大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服不行啊,从兜里掏出两根蜡烛,往大炮手里一塞说:“炮爷您可拿好了,快去拜拜你的石碑祖宗。省的得一会没尽到孝子贤孙的义务,你石碑爷爷把你也叫到下面的土里去。” 大炮接过那两支长命烛,拿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着了,等着蜡油烧软了在古碑前的石座上点了两点,把两支蜡烛往上一站,纳头就拜起来,一边拜嘴里还一边念叨着:“贱贱啊,我说你还别不信,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在原来地铁站的时候,炮爷我巡夜一直是业界良心,怎么可能哆哆嗦嗦的随便出差池呢。咱俩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有什么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不瞒您说,我跳槽前的那个地铁站开挖的时候因为没看准风水,又触怒了土地爷,压死了不少人,晚上地铁站里还闹鬼!” 我见大炮在那装神弄鬼祭拜他石碑爷爷呢,刚好可以看看那坡道前的地势。大炮耳听他一句话说完了我没应声,自顾自地又说起来。 大炮之前的地铁站在湖城,南北两端的地铁站挖了有七八年,到现在都还没贯通。这可把湖城的人民等得焦心了,想当初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为什么地铁还没开通啊,于是上访的有,写声讨信也有。毛爷爷说过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上头领导的一看不高兴了,再往下拖头上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往下一追查,说是碰到技术问题。赶忙又从国外引进了先进的技术,可是工期还是一天都没少下来。上头一看翻了脸,撤了几个高管,又换上一批新人来。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有了前车之鉴,一看技术没问题,可怎么坑坑道道的都挖不动呢?心急了,赶忙召集了几个心腹开了个会。会一开,有人说这不是人的问题,应该是地底下出了问题,得请个道士来解决。 上头一听那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到现在火都烧到眉毛了,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低调地请了一个据说名气不小的法师。那个法师在地底下开了坛,念了符咒,烧完黄纸“啪嗒”往墙上那么一点,说了声成了。一群施工人员就摆弄着机器上前,没多久就挖开了。众人扒开泥土一看,土中居然露出一个佛龛,佛龛上供着是土地老爷,恐怕是因为施工的原因,头朝下从佛龛上倒下来了。这头朝下人称倒悬,是受苦的表现。可土地爷是什么人呐,哪里能遭这份罪,一怒之下,这坑道就挖不开了。最后还是那法师看了,连忙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叫人把土地爷请了过去好生供养起来,以免再遭灾遭难,不过这也都是后话。 大炮看他拜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拍了拍土,又接道:“这事我也是听几个施工的朋友说的,不过据说后来不知道哪个黑心的拖欠了法师的香油钱,闹了个不欢而散。那几个朋友知道我要值夜,私下里跟我说,因为这事,地铁站里的东西没让法师全弄明白,还藏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让我巡夜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啊,对了,就跟你贱贱你现在一样,根本没拿它当回事,结果后面还真出事了。” 我听大炮这不依不饶的,心里嫌烦,索性放下了手头的事,静静听他讲起来。 地铁里上班跟平常人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不同,规矩是做二休二,一般是白夜休休,一周算上是两个夜班。主要负责摇摇道岔,结结账什么的。这天是周四,刚好轮着大炮上夜班。他买了些泡面火腿肠之类的,准备晚上饿了填填肚子。买完到地铁站和人交了班,看了看天色还早就坐下来玩玩手机。那时是夏时日,天黑的晚,看天色容易跟时间对不上号,大炮只顾着低头玩手机,也没注意上面的时间,玩着玩着觉得困了,想着时间还早先眯一会。 他这一睡就睡得昏天黑地的,哈喇子在桌上绕了老长,边睡还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浑身白衣白裙的妹子,一笑起来两个酒窝,甜的都能流出蜜来。也不知道打哪来到了大炮的地铁站,走路的时候脚下的高跟鞋卡在了地漏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眼看身边就站着大炮这么一个大活人,顺口呼唤他来帮忙。大炮一看这是个美差啊,屁颠屁颠地就跑到人家跟前蹲下,伸手正要帮着拔鞋,不经意间却看到妹子那两条穿着白丝的美腿。 大炮哪见过这架势,当时就精虫上脑,心猿意马起来,也忘了给人拔鞋了,两眼直勾勾地只顾着看腿,可看了半响突然听得“噗”得一声,那个妹子凭空里就不见了。 大炮正沉浸在美色下不能自拔呢,经这么一打击顿时就从梦里醒了。伸手抹了把哈喇子一看,值班室里黑咕隆咚的,换班的人和一些站务早走了,大炮心想这哥们儿太不够意思了,走了也不支会我一声,顺便就问候了他全家直系女亲属。接着往墙上“咔哒”一按,把值班室的灯点亮了,拿了个小手电走出去,准备巡起夜来。 大炮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忆刚才做得梦,心里正惋惜,心想要是美梦能成真那该多好啊。走了一半发现站道的地漏上还真有东西,捡起一看发现是只高跟鞋。这可把大炮乐坏了,可四周一看哪有人呐?转头一想觉得也对,这个点除了地铁的员工,别人哪会上这来。应该是白天哪个路过的小姑娘卡在这的,有事着急没拿回去。不如先帮她收着,没准一早她就会回来拿,到时候创造一个偶遇,还了鞋,说不定还能…嘿嘿嘿嘿! 想罢大炮就把鞋跟插在了工作带上,又接着巡起道来。这一巡就巡到了下半夜,湖城本来南北线就没有联通,加上过了闭站的点了,除了维修工根本不会有人。大炮心想还有站台的账目没有对呢,晃晃悠悠地就回了值班室。 到了值班室,大炮先美滋滋地把鞋收好,正想找出账目来核对,突然听见有人敲值班室的门。大炮心想恐怕是线路的维修工来了,指不定那破烂机器又出了什么毛病,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发现门外居然没有人。大炮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关好门又坐下来准备对账,可屁股刚沾上椅子,门又响了。 第七章 六合村(三) 这会儿大炮听得是一清二楚,可开了门发现外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下大炮不干了,还以为是维修工在开玩笑,对着值班室门口就是一阵破口大骂,说你这是猪生狗养猫带大,有人生没人教养的。话刚骂出口,忽然听见远处的站道传来一声幽幽的哀怨声说:“小哥,把鞋还给我,好不好。”大炮听那声音冰冷冰冷的,绝对不像活人能装出来的,转身就抱头鼠窜,连账目都忘了对,一路就跑进地铁站的员工通道里。 隔天大炮向施工的几个朋友打听,说是挖隧道砸死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一个高管的女朋友。那天她下来办些私事,不巧隧道刚好塌了,连着几个施工的人都压在了下面。据说伤的很重,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这人家世很不错,在湖城颇有一些势力,为此地铁还惹上不少麻烦。 大炮这事出了几天后,就辞职跳槽到了榕州,榕州地铁目前还在筹建状态,所以每天是打卡吃闲饭,白米养蛀虫。 我听大炮神神忽忽地说完了,满脑子都是些坑道,站道,挖土之类的事情,对那些鬼神之事倒没有太在意。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怪坡会不会也跟这修的大马路有关系。 六合村的古碑前虽然只修了一条带坡的马路,但周围还有些天然形成土坡,两边栽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来小树。我随机选了一个,蹲下来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异常,就让大炮捡一个圆形的石子过来。 大炮举着长命灯在地上照了一会,摸索一阵找出了一个比较规整的石块,捡起来捏在手里掂了掂跑到我面前说:“贱贱,你看看这个够分量不?” 我听了觉得好笑,说:“炮爷,咱们这不是学校食堂里抢馒头,捡个石头还讲够不够分量,你该不会饿了吧。” 大炮听完伸手一摸肚皮说:“嘿,刚才倒没什么感觉,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我看大炮尽捣乱,伸手一指旁边的乱石堆说:“炮爷,饿了没关系,你不是最信些神神鬼鬼的,你看土地爷早已给你准备好了白花花的大肉包,个大皮薄,包你吃一个这辈子都不愁饿。”说完没等大炮吱声,就把圆石往土坡上一放。 我们这土壤富含铁,以红壤为主,肥力较差,也没什么粘合性,圆石一落地,带着些碎土“扑啦扑啦”地就往坡下滚。我见没什么问题,又换了几个土坡试了试,结果都一样。胖子期间也嘟囔了几句,见我没搭理他,也跟着看起来。这一下,我和大炮心里都有了数。 这里大大小小的土坡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就数这大马路牙子。这马路牙子跟土坡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天然和人造,看来六合村这条马路在建造之初就是这么设计的,只是不知道这怪坡中的玄机到底在哪里。 我眼瞅大炮蹲在那出神,站起来问他有什么想法没有,大炮咽了两口吐沫说:“没什么想法,就是饿得有点心慌,蹲这想想龙船的上的饭团解解馋。” 我心想靠着这小子肯定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我这好奇劲一起,不解释明白过几天肯定睡不好觉,急得在原地转起圈来,心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眼见好像也不怎么为实。脑中突然多出一个念头来,转身又把周围的坡坡道道看了一遍,一锤手有了答案。 大炮看到了我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忙过来问我有答案了没有,我欣喜地一拉大炮的胳膊一指说:“你看看这些大大小小的土坡。”大炮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明白,我又一拽他的胳膊指了指天上说:“你再看看这天色。” 大炮云里雾里的被我拽来拽去,立马不高兴了,伸手一撸我的胳膊说:“我说贱贱,你这卖关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放口直说不就得了?把炮爷我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够逗您乐的不是?” 我听大炮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脸一红,赶忙解释道:“炮爷,我这也是高兴坏了。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您掂量着海涵一番。” 大炮听完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嘴里说道:“炮爷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平时最不爱跟人计较,无妨无妨,你接着说。” 我听完暗骂了一声草,深吸了一口气对大炮说道:“我就按通俗了给你说,人都是视觉的动物。就拿炮爷你来说,平时在外面看妹子都捡漂亮的瞅。这妹子也分高矮胖瘦,之所以这么区分是因为有参照物。我不知道炮爷你的参照物是什么,兴许是马路牙子上的电线杆,也可能是小区的居委会大妈,但终归是需要参照物来对比的。” 我说了一半眼看大炮要反驳,紧接又是一串把他嘴里的话堵回去。你看这马路牙子上的怪坡,之所以我们觉得它水往高处流,就因为是把周围大大小小的土坡做了参照物,又加上天色昏暗,这马路牙子修的弯弯曲曲,上下起伏才形成的视觉误导。 大炮在一边听完,嘴张的老大,我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话锋一转又说道:“这路看起来也不像是修来给一般人走的,修路的工匠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路修成这样,煞费苦心不说,还劳民伤财。” 眼见我说完了,大炮才把嘴上的窟窿合上,一副如梦初醒的怂样,挥了挥手说:“甭管他什么路,就算是黄泉路,咱哥俩现在也一并走着。” 我看问题解决,又听大炮这么一说,心中是一阵舒畅,大踏着步就跟在大炮背后走起来。 六合村的怪路除了一些怪坡上下分不清楚之外,长短曲折修的也是乱七八糟的,我的身体素质不如大炮,又折腾了大半天,走吃起来有些吃力。大炮估计也发现了我脚程不行,逐渐放慢了脚步。 我脚下虽然吃紧,但心里跟永动机似得,始终转个不停。心里还想着古碑上的那三个字。一般地如其名,这六合村六合却作何解释呢?关于六合我倒是有一句熟悉的诗,乃是诗仙李白的《古风》: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可这六合指的战国时期的中原六国,泛指天下。显然六合村这么个小小的地方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大炮见我闷不做声地走在后面,自己在前头喝风觉得没劲,慢下脚步等我走上前来问道:“我说贱贱,你这一路低头不吭声,敢情路上有宝啊。没事吱两声呗,在这样都快把炮爷我闷死了。你不是说要请我搓一顿,咱们回去先睡一觉,晚上去坛烧八味怎么样?刚好我有两个朋友聚聚,顺便介绍你认识认识。那里的师傅手艺不错,听说又新招了两个女服务员,嫩得都能滴出水来。” 大炮这么一说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顺口道:“炮爷,你说你除了话多屁多,馋虫老哆嗦,还能来点什么?回去的事回去再说,你先帮我想想这六合村,六合是个什么意思?” 大炮听完张口就来,说:“这还不简单,六合不就是卖六合彩的呗。你看村里这破路修的,明显就是怕警察叔叔得知了消息来拉人,搞不好这村里还是六合彩售卖一大窝点。哎,真是世风日下,做什么发财不好,偏偏弄这种触犯法律的事,看来是时候轮到我炮爷来伸张正义了。赶明儿我出去,非得打一电话,给警察叔叔说道说道才好。” 我一听大炮胡说八道的劲儿又来了,正想臭他一顿,大炮手一指前方说:“嘿,贱贱,你看。到村子里了。” 第八章 六合村(四) 大炮这么一说我顿时哑了口,心里开始向往起村里的情景来。我心里想着,脚下也没停,跟着大炮加快了步子就往村子里走。村边是一座石桥,看起古色古香的。我打上往下一看,桥底黑洞洞的不像有水的样子,大概是年月久了,绕城的河水改道,桥底的水已经断流。 过了小石桥才是村里第一栋房子,我凑上前一看是座青砖黑瓦的小平房,看那砖瓦的颜色跟小石桥有的一拼,看来也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大炮在路上就喊着肚里没食了,现在一看有了房子,肚里的馋虫大起,抬手就往人家门板上一阵扣。那门板上的红漆早都龟裂了,连着门顶上灰尘随着大炮这一下扣全都掉落下来,呛得我们一阵咳嗽。 大炮伸手赶了赶灰尘,等了一会见没反应,准备再敲几下。我一看这平房都破败成这样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伸手止住了大炮。大炮这会肚里正闹革命呢,哪里能死心,跟我说再换两家试试。 我和大炮又走了几户,可结果都一样。我跟大炮说,不用再找了,再敲几次门估计也不用找吃得了,光吃灰尘就吃饱了。大炮拍了拍大腿往门槛上一坐,靠在一家门前的门板上,“哐啷”一声,震得门锁一阵响。 我看大炮垂头丧气的,心里也不好受,赶忙安慰道:“炮爷,咱可不能这么干坐着,再坐下去眼瞅着就天亮了。你看这村子房挨着房,屋挤屋的,大的很,咱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哪户就住着人呢。” 大炮听我说完喘了粗气,向我摆了摆手说:“不行,炮爷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现在饿得走起路来就感觉两腿直打漂。你要着急先走,就把炮爷我百八十斤的先撂在这。” 我心想前面要不是研究那怪坡耽误了时间,兴许这会可能就走出去了,大炮也不用搁这遭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接着劝道:“炮爷,您不是说咱们回去后得再往坛烧八味走一趟?那里不光师傅的手艺没得说,还有两个水灵水灵的妹子等着您呢。依我看,要不您再起来走两步?” 大炮一听这话顿时又起了些劲,让我搭把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哼哧哼哧地跟在我身后头走起来。 村子里黑灯瞎火的,四周又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我俩的呼吸声。我和大炮只感觉这村子越走越大,最后看到条条小路都觉得重影起来。走了许久,我正努力辨识着方向,低头一看,眼前的房子的门槛上赫然有两个圆形的坐印,正是大炮先前在地上留下的屁股瓣子。 我心想坏了,这村子跟村口的大马路似乎有点相似,造的很邪性。大炮也看到了门槛上的印记,跟我说那不是原来他坐得门槛么,怎么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我虽然不信什么鬼打墙,但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心想照这样走下去,早晚也得体力不支不可。 都说肚子饿了,脑子转得快。大炮此刻居然灵机一动,撸起袖子把那块防水表凑到我跟前说:“贱贱,我这表上有块指北针,咱们按着这个,用不了多久一定能走出去。” 我这会真焦心呢,一听大炮有这么个玩意,高兴得脑子都充血了,可捧起表一看顿时像霜打了的白菜,蔫了。那指北针现在像打了鸡血似的,东南西北乱转个不停,哪里还找的着北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村子存在奇怪的磁场干扰,还是先前在水里泡坏了。 大炮见到了眼前的救星居然就这么没了,心里不甘,对着指北针一阵拨弄。眼看没什么效果,嘴里骂道:“妈的什么破表,关键时候居然溜号了,白花了炮爷我几百现大洋。如今这奸商嘿,孙子。” 我看大炮这么骂骂咧咧的解决不了问题,低头准备想想办法,习惯性的想从兜里掏出烟来。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包玉溪,可触手湿哒哒的,才想起剩下的大半包烟都已在江里泡湿,根本没法抽。我平时烟瘾不大,眼看着烟盒里还有十几只呢,有些肉疼,抬手正想扔,忽然想出一个法子来。 我拿手杵了杵大大炮,说:“炮爷,我有个法子,不过恐怕得多费点时间和体力。” 大炮正在叹气,一听有戏把耳根直往我嘴前凑,嘴里回道:“如今都快山穷水尽了,再走不出去炮爷我就快饿死了。甭管他什么法子了,是驴子是马赶紧牵出来遛遛。” 我沉了口气,把那大半包香烟递到大炮面前说:“炮爷,咱们在这里瞎转悠主要就是因为这村子里房房屋屋,条条道道修的都一样,没有了明显的参照物。我这还有十几只香烟,咱们每走到路口拐弯的房门前就插一支,这样虽然没法保证不走冤枉路,但多走几次横竖是能走出去的。” 大炮听完似乎对我这个没头苍蝇般的主意不大满意,但时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顺着我的意思,硬着头皮又走起来。可走街窜巷的折腾了好大一会,我们发现又拐回来了,比这更糟的是插在门上的香烟居然不见了,映入我们眼帘的依然是大炮在门槛上留下的两个屁股瓣子。 大炮一看这情景呼哧呼哧地发了牢骚,说:“贱贱,你说你插的烟上哪去了,该不会是变成蝴蝶飞走了吧?” 我心里也觉得奇怪,这烟我明明插在门栓上,可平白无故的怎么就不见了。真他妈活见鬼了,这荒村里压根不像有人的样子,身边也没什么风啊,你说这插上的烟能到哪去了?我心里正暗自嘀咕,还没打定没注意,突然却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 我被这风吹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正看见大炮对我挤眉弄眼的,猛得一回头正看见一张脸贴在我身后头,吓得腿肚子转筋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后退了几步才看清背后有个人影。那人影形体枯瘦,头上戴一顶竹笠,笠檐压得很低,相隔只几步却也看不清面容。身上是棕片编的蓑衣,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 第九章 六合村(五) 我后退了几步才看清背后有个人影。那人影形体枯瘦,头上戴一顶竹笠,笠檐压得很低,相隔只几步却也看不清面容。身上是棕片编的蓑衣,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 大炮一看三更半夜哪有人装扮成这样出门的,心里有些胆怯,大吼了一声“干什么的”,想给自己壮壮胆。那声音浑厚,底气又足,在寂静的夜里震得我耳根子直发麻。 眼前那人影却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根本不为所动。见大炮没了后音,把手中的纸灯笼一举,抬头从笠檐下露出真容来。 我定睛一看,眼前那张脸须发皆白,看来是个老者。眼睛上的两条寿眉都快长得齐耳了,比我活了一个世纪的祖父的眉毛都长。再看那脸,皮肤光滑白皙,如少女一般吹弹可破。我心想这会不会是活的太久变成人精了,还是这世上真有什么返老还童之术? 大炮这个人虽然平时经常胡说八道,没皮没脸的日子也过惯了。但本着我们是祖国未来花朵的宗旨,对尊老爱幼这种事一向是响应彻底。眼见是一个老头,立马放下戒心上前关怀道:“嘿,大爷,您这三更半夜的要去哪啊?这村里的路不好走,您当心点,我们绕来绕去的都转了大半宿了。” 耳听话音落了半响,可那老者居然没动静。大炮以为是老人家耳背,走近了准备再重复一遍,可那老者晃了晃手中的灯笼示意大炮不要靠近,又从蓑衣中伸出一只手,边打手势边说:“小友,老叟听得见。劳烦你关心了,我就住在村子里,认得路。” 大炮一听顿时乐得合不拢嘴,这可是雪中送炭,济危解难的活菩萨啊,立马就走近了两步向老者询问起来。一番交谈得知老者家就在村后边,连着出村口的路。看我们风尘仆仆的,又邀请我们去他家坐一坐,顺便吃些东西做个休整。 大炮听闻有吃的,心都飞到九霄外了,巴不得马上就能坐下来填饱肚子。当下跟在那老者后头就要走。我心想我们走了半天,这六合村怎么看都是个荒村,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老人来。想罢了,伸手拽了拽大炮的胳膊。 大炮一看急了眼,将我的手一甩,压低了声音说:“贱贱,我知道你行事谨慎,可这大爷认得路,还能给炮爷填饱肚子。再说深更半夜也没有别人,你怕一上了年纪的老人做什么?” 我听大炮一说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拦不住,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索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心里也像被凉水泼似的一激灵,提前打起防备来。 我们跟着那老人七拐八转得,像跑迷宫一般在村里走了不一会,又来到一栋青砖黑瓦的小平房面前。那平房的门前挂的居然是一把老式的广锁,看那广锁老旧的模样估计比我爷爷年纪都大。那老人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铁片片,往锁下的锁眼一插,“咔哒”一声解下了锁,推开门让我和大炮先进去。 大炮又和那老人客套了一番,我们才在屋内一张老杂木桌前坐下。老人眼见我们坐好了,将屋内的灯猴点着了,灭了纸灯笼从外屋进到了偏房内。 我趁着这段时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不多,一张老杂木桌,年月虽然久了,但擦得干干净净,伸手一抹一点灰尘都没有。靠窗边摆着一盏灯猴,陶盆里面的油料仿佛不多了,灯芯一闪一闪,发出阵阵“噗噗”声。我和大炮屁股下是一张长条板凳,靠边上放着一副桶梯,全都是些踏破了铁鞋也难找到的古旧物件。 我这正在疑神疑鬼,老人突然从偏房里掀了帘子走出,手中端了一盘像是糕仔一样的东西和善地笑着让我们吃。大炮肚子里的馋虫早被勾出来了,伸手抓起几块就放进嘴里大咬大嚼起来。我斜眼看了那盘糕仔,发现面上全都点着红点子,心想这不是祭拜的时候给死人吃得东西么?赶忙抬腿踩了大炮一脚。 大炮吃得正欢心,皮糙肉厚地经我这么一脚根本没啥感觉,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看那老人就坐在我们面前,担心其中有诈也不敢明说。回头一看大炮,卧槽,这小子吃起来东西真不含糊,没一会的功夫,眼前的盘子已经快见底了。 我心想眼看着大炮这么吃也不是会事儿啊,瞅准了机会向老人一拱手说道:“老人家,我兄弟二人路经此地,承蒙您款待那是感激不尽。不过眼瞅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去取行李呢,误了点怕是就取不着。赶明儿我们再来,也带些点心水果的再来看看您。” 那老人一听我们要走,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了。和善地一笑,站起身来便要送客,嘴里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老叟也要准备休息去了。两位小友,慢走。” 大炮还没吃尽兴,一听我说要走嘴里嘀嘀咕咕的,伸手还想往盘里抓两块糕仔带走,被我拎着耳朵就从屋里扯了出来。我本以为老人会有所发难,没想到居然安然从屋里脱了身,担心还有什么后话,拽着大炮飞也似的就往出村道路跑去,直跑的气喘吁吁的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喘口气。 大炮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拍我的肩膀说:“贱贱,你说你脚底抹油,跟做了贼似得,跑那么快干嘛去?炮爷我还没尽兴呢。” 我听大炮说完,狠吸两口气瞪着眼白就对他:“我说小炮,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知道那老家伙是什么来头?别的我也不说,就你吃了那一盘的糕仔全他妈是七月半上给死人吃的。” 大炮听完是面如土灰,捂着嘴一伸脖子发现没什么异样又变回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没你说的那么邪性,炮爷我肚大吃四方。甭管他什么活人饼死人饭,统统照单全收。下回要再有这事,你可别这么拦着我了,你知道我的小名叫啥?” 我学着大炮的样子一瞪眼问道:“叫啥?” “来一桶!” 第十章 灵气(一) 眼见离开了六合村,看到了外面的柏油马路,我和大炮才感觉呼吸上了新鲜空气,抬眼一瞅天都大亮。可回市区的路还有老远呢,我们一边往前走一边东张西望的,盼望能有辆回城的早班大巴,搭个顺风车回去。 路边有些晨练的男男女女,见我和大炮这一身行头,浑身黑乎乎的,不少地方还沾上了泥,都侧着眼睛行个“注目礼”。个别好事的,嘴里还跟同伴嘀嘀咕咕的,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和大炮就这样在路边展览了十几分钟,才拦上一辆大巴回了市区。 等我俩转车回到家里,已经快中午了。大炮一到小区门口,值班室的门卫就走出来,说大炮有件行李,昨天傍晚就到了,打电话也不见人接,所以寄放在值班室了。我那件行李写的就是大炮的名字,我俩核对了看东西没错,就合力抬回了大炮的家中。两人洗了澡,又随便填了些东西立马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就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都西斜了。大炮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催促我也快点,说晚上还约着人呢,一面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备用小手机来。 我和大炮的手机都在江里泡成了板砖,这个手机大炮平时是用来连着宽带的,这时恰好派上了用场,我看他在电话里跟别人一阵扯皮完,两人打上车就准备下馆子去。 大炮在车上还惦记着“坛烧八味”里新招的两个女服务员,招呼着师傅就往北城区开,到了新时代广场,我俩便下了车。 我和大炮边走,心里就想:“我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逛窑子,看那两个女服务干嘛。”眼瞅着路边有一家“三碗不过岗”的碳烤全羊店,我一拽大炮说就这家了。 大炮听我这么一说心里不乐意,嘴上正要反驳什么,路边走上来一个胖子跟他打起了招呼。 这会大炮没空反对了,两人寒嘘了两句,胖子一努嘴问道:“这位哥们面生啊,大炮你还不快给介绍介绍。”大炮连忙顺水推舟让我俩呼唤了姓名。 胖子伸出手和我握了握,笑着说他叫李真,叫他墩儿就行。我一看他两只眼睛都成一条缝了,跟日光岩中的一线天似得,要是个娘们肯定得用媚眼如丝来形容。不过再看脖子下面粗胳膊粗腿的,挺着个肚子,怎么也跟媚眼沾不上边。 我听墩儿说完,连忙也回道:“这假的真的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不瞒你说,我就是那假的,我叫王假。” 大炮听我这么一说,捶了我一拳,跟墩儿说:“别听他胡扯,这是我一发小,叫做王简,大大小小的朋友都喜欢叫他贱贱。” 胖子一听两只小眼里全是狡黠之色,上前问道:“按这么个说法,到底得多贱啊?” 我小脸一白,心想这家伙挺能来事啊,看来也是个吹牛不怕风大闪了腰的,赶忙把话题一转说:“我说哥们,这站在门口也不算回事啊,走着走着,进那家三碗不过岗坐坐。” 大炮还想反对,我搂着墩儿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找位置就坐下来。大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眼见都坐下了也只好作罢。 我们这屁股还没把椅子暖热乎,打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瘦高个,也没听他打招呼,嘴里顿时就骂骂咧咧的:“我他妈老远的他妈的就看见你们了,你们他妈也不回头看看,真他妈的操蛋。”说完把嘴里的槟榔渣“啪”得一声往垃圾桶里一吐,捡了个位置就坐下来了。 大炮和墩儿一见他进来,也是乐呵呵的,顺手也打起招呼起来。我听他口癖如此严重,张嘴全是别人家直系亲属,满身的军阀习气,故作神秘地问道:“哎,我说这一位,您先来后到也不自报姓名,那我只好猜了,敢情你叫司令不成。” 瘦高个听我这么一说,站起来一弯腰鞠了个躬,换了个面带微笑的神情说:“不敢不敢,叫我小祥就好。” 我赶忙站起来也回了一个,报了自己的姓名,心想:“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个那可真是人才啊,合一起都快赶上吉祥三宝了。” 大炮看人齐了,张罗着就点起菜来。先上来两个冷盘,酱汁皮蛋和红油牛肚。紧接着又是两个热菜,爆炒肥肠和酸辣土豆,最后才是两个碳烤羊腿压轴。大炮一看菜全了,也不客气,伸开筷子就吃起来。 我和墩儿祥子干了一杯,掏出兜里的烟散了一圈,抽着烟一熟悉发现这两个原来也是大炮的同事,都是地铁站养的白米虫。平日也没什么事可做,逮着哪就在哪吹牛逼度日。说着说着墩儿突然发问道:“大炮,你昨晚去哪了,今天早上打卡还是我替你刷的脸。” 大炮接连着把两块肥肠送进了肚子,一抹嘴上的油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昨晚我和贱贱跑了一整夜,差点在一个破村里转不出来。” 墩儿和祥子一听来了兴致,大炮又把昨天看龙船到晚上那一连串的古怪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唯独把他吃死人饼这事给省了。说得正起劲呢,兜里的小手机突然响了。 大炮从兜里掏出手机,往耳边一扣,可半天没听他说话。我心想这小子搞什么鬼呢,抢过来一听,手机里“吱吱吱”一阵的电流声,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个人在说话,可电流声过大,横竖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大炮伸出手正想把手机拿回去,电话突然挂断了。 我把手机拿到面前,想再拨回去,却发现来电号码一片空白,居然设置了号码隐藏,赶忙把电话往大炮怀里一推,说:“我说炮爷,你这手机也忒烂了,还是十年前的诺基亚,接个电话都听不清里面说什么。我看你举着半天不说话,还当有哪个妹子在里面聊骚你呢。” 大炮把电话往兜里一塞,解释道:“现在能有这个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啊,咱们两的梨子手机还在家里躺着呢。话说,贱贱,我听了半天就感觉里头像鬼打架似的,你听见里头说啥了没?” 我挠了挠耳朵说:“听见了,那人跟我推荐最近哪个街区的大保健打折。”我故意说了一半,眼看墩儿和祥子直把脑袋往我跟前凑,又接了句:“就是没听清。” 墩儿和祥子一听,一拍大腿说了句“嗨”,隔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就要上前揍我。大炮见我们闹闹腾腾,看来已经混熟了,将桌上的几个菜盘子扫了底,站起来就往收银台付钱,边走边说:“贱贱啊,今儿这顿不算啊。下回咱们还是得去坛烧八味,那顿可得你请,我们要往死里宰。”说完在收银台清了帐,一回头两只眼睛瞅上了一头秀发,就再也走不动了。 我和墩儿祥子顿时安静下来,摆好姿势准备看大炮的热闹,就见大炮伸手在一头的秀发上撩骚一下,那头发的主人便转过身来。 第十一章 灵气(二) 大炮大概张嘴想问她有没有空,一会喝点咖啡啥的,可等她转过头,嘴里大喊了一声“扯呼”,拔腿就往门外跑。我们定睛一看,我擦,这身前身后差距太大,背面的妙龄少女转身就变成了大妈。忍不住嘴里一阵发笑,跟着大炮也走出门去。 大炮在门外见我们三人出来了,想先发制人,“嘿嘿”一笑,还没等他张嘴,我们三人又是一片哄笑。大炮脸皮虽然出奇的厚,但也经不住我们这样的折腾,白眼珠一番,怪声怪气地“哼哼”了两声。 我们一见大炮快要暴走了,赶忙都缄了声,商量着酒足饭饱是不是要找个ktv去乐一乐。大炮看有了转机,正要凑上来,这时不知从哪窜出个半大小子从他的身边跑过,撞了大炮一下,居然也不道歉,径直就跑了。 大炮一看这小子撞了人也不道歉,张口就要骂,可下意识的一摸兜里,他那台老爷机居然不见了,拔腿就追上去。 我们看大炮一摸完兜拔腿就追,顿时明白是遇上贼了。心想这光天化日的一个半大小子明目张胆就敢偷东西,这还了得,撒开脚丫子也跟着追起来。 那小贼一看有人追来,头也不回地就跑起来。他似乎对这周围的地形很熟悉,每次快被我们追上了,就找了个巷子拐进去,七弯八拐的最后跑得就没影了。我们四人追到最后一个巷子里,眼见里面坐个老道,就再没有别人了。 那老道在巷子摆了个小摊,摊子上挑着两面小旗,上书:“去祸指津有缘者分文不取,减灾解迷无缘人千金不算。”那摊子横放在巷子中央,挡了大半个道路,看来是有意不想放人过去。 大炮一看这情形,觉得这江湖骗子恐怕和那小贼是一路的,瞪着眼睛走上去,就想把老道从摊子上拎出来。我看见了赶忙把手一拦,大炮才停了脚。 墩儿社招来地铁前在帝都卖过车,天子脚下上至富贵下至布衣,三教九流都接触过,一看这场面,立马在摊子前找了位置就坐下来,一伸手说:“道长,看相。” 那老道见有人来了,依然正襟危坐,好像庙里泥塑的菩萨似得,张嘴就吐了两个字:“不看。” 祥子一看墩儿吃了瘪,也坐下了下来,边拿毛笔边说:“测字。” 那老道听了又是随口两个字:“不测。” 大炮在一边看得急了眼,把袖口一撸,背着两个拳头走到那老道面前问道:“我说老先生,你一江湖术士,既不看相又不测字,摆个摊子堵我们的路算是几个意思?” 那老道听大炮说完也不回答,伸出食指一指我的鼻子说:“别人不看,我单看他。” 我本来不喜欢跟这些神神忽忽的人打交道,但一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再不上前去,估计大炮非得请他吃一顿港式叉烧包不可,连忙拨拉了墩儿两下让他腾个位置出来。 我往摊前一坐,张口问老道说:“前面听道长说不看相测字,不知道长是擅长摸骨还是卜卦?” 老道听我说完,这才张口回答说:“那看相测字,摸骨卜卦皆是些旁门左道,算不上真本事。我天生有一只鼻子,能闻吉凶辨是非,只要一闻便知。” 我一听,心想这江湖上的术士见得多了,只见过眼睛看手算能知吉凶是非的,从来没听说过用鼻子闻这么邪门的,难道是一只警犬不成,心里笑他真会扯淡。 那老道见我面带轻佻之色,也不动怒,居然真的张起鼻翼深吸了几下,气息入鼻,闭目蕴应良久,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气息浮动,气动而息止,吸纳浅薄,你的心肺功能不大好。” 我听老道一张嘴说的倒是没有错,但看我这小身子骨,加上小脸煞白,没准是信口雌黄瞎蒙的,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接着伸手表示让他继续。 老道一摸下巴骨又接道:“气息紊乱尚且不说,我闻那吐息之间阴正而阳负。看你正值青年,乃是阳气最足之时,本不该如此,最近是否去过殡藏墓地之类的地方?” 我平时喜欢读书,三教九流江湖八大家的书都略有涉猎,知道老道这是施展“问”字诀,想探我的口风,心里偏偏不想让他如意,闭口就是不说话。 老道见我闭口不谈,微微一笑道:“不怕你不说,我再一闻便知。”又闭目深吸起来,可这时我听闻身后“噗”的一声,大炮突然放了一个响屁。 有道是:“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可大炮这屁放的是又响又臭,熏得墩儿和祥子都捂着鼻子,起身找了个通风地方透透气。大炮本人也是忍耐不住,一溜烟地避开了。我这时还在等老道吸纳的结果,也不便走开,只好拿袖口捂紧了鼻子,顿时还觉得辣眼睛。 我瞅空斜了老道一眼,心里不得不佩服起来。现在看起来这老道真是奇人,面对大炮这奇臭无比的屁居然不避不掩,仍然闭着眼在那大口呼吸,只是呼吸间两条眉毛微微皱了皱。 我正担心那老道被大炮的屁熏晕过去,老道抽了抽鼻子睁开眼说道:“屁之屁也,五谷杂粮之气也。看来这放屁之人肠胃不大好,这些个皮蛋,大蒜夹着酒气,威力不俗威力不俗。” 我们四人一听老道这话顿时都愣了,心想这老道神了,连大炮中午吃了什么都闻得出来。大炮一听这话也是摒弃了先前嫌弃之态,上前就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道长指教。” 那老道见了大炮这般动作,依然不动声色,转头看着我又接道:“这些个屁中夹着些许灵气,我看不像屁中所带,你怀中揣着什么物件,还是快请拿出与我一看。” 我在卦摊前坐了半响,怀里的“三寸图合”在胸口抵得我直难受,早就想掏出来了,只是大庭广众的不便现眼。现在一听老道都这么说了,顺手在怀里捣鼓了一阵,把它掏了出来。 那老道见我掏出来放在摊面上的手稿,扫了一眼封页上的四个字,一双眼睛顿时像苍蝇盯上了有缝的鸡蛋,再也离不开了。我敲了敲桌子,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转眼又一脸镇定地说:“这本《三寸图合》的确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怪不得我刚才从屁中嗅出一股灵气。”言毕了,话锋一转又接道:“只是不知道这《三寸图合》从何而来?” 我听老道这么一问,担心他别有用意,上下打量了一会见他神色依旧,方才把看龙船的事如实托出,又说了在六合村的一段遭遇。 老道听完一皱眉,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 大炮和墩儿祥子这时觉得屁也散的差不多了,在边上听老道这么一说,心中好奇他后话要说些什么,都直往跟前凑,加上我一时四个人八双眼睛都盯在老道的脸上。 第十二章 灵气(三) 那老道经我们这么一看也觉得不自在,伸手干咳了两声,又接着说道:“这《三寸图合》记载是些六丁六甲,阴阳五行之说,能得此物也算足下积缘深厚。此物对于那些算子卦师实属垂涎之宝,就算耗尽半生也难求此一物。此书即便是普通人稍作研习,也能知天命,懂天理,但其中的变化还需自行钻研。不过这手稿记载也只是些六丁六甲,阴阳五行的江湖术数。据我所知,它还有本下篇,名曰《三尺图合》,那其中的内容才是玄妙无比。据说得之上能逆天改命,下能顺人转运。”言罢,又谈起那六合村之事。 那六合村是个几百年的老村子,相传最初为戚继光抗倭所建。名为六合,并非天下之意。乃是依据村中地形所拟,按照一街、二向、三角、四桥、五堂、六巷的自然地形,系用兵书上的一字长蛇阵,二龙戏水阵,三方天地阵,四象混元阵,五虎下山阵,六合阴阳阵的阵法。以天、地,人三方为轴心心,按木、火、土、金、水五行相克及十二地支相合相冲的原理布局,故名六合。一般外人进入村内,没有村里人指引很容易就困死在村内。不过这村子前些年因为规划已经荒废了,相传村里经常闹鬼,搅得附近人畜不安。 大炮和墩儿祥子在一边听老道这么一说,都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也凉飕飕的,经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也觉得这老道有几分真本事,但嘴里神神叨叨的,也不能尽信。什么逆天改命,顺人转运,恐怕都是胡扯。把桌上的《三寸图合》收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那老道见我起身,忙从摊子下取了一个小手机往我手里一塞,嘴里不依不饶地接道:“命里有时终归有,我看你终归不是安稳度此平生的人,你若有意去寻这《三尺图合》,我送你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听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诗,根本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细看手里的小手机,正是大炮被偷了的那部老爷机,本来还想问个明白,可又不想跟这奇怪的老道多纠缠,心想既然手机已找回索性就算了。想完拿起手机呼唤了大炮墩儿祥子几声,就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我们四个本来还想去ktv嗨一阵子,经老道这么一说顿时没了兴致。我边走边想那老道前前后后说的话,心里琢磨起那句诗来,可大炮,墩儿祥子三人抱成一团在我眼前嘀嘀咕咕,让我沉不下心来。 我走向前去拍了下大炮的肩膀,这小子跟着了魔似的猛地一回头,刚好撞在我鼻梁骨上,疼得我“哎呦”一声。墩儿祥子听到我这么一叫,也回过头来。我一看他们的神情都鬼鬼祟祟的,想来刚才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连忙捏着鼻子问道:“我说你们三打巷子里出来怎么像受了潮了麦芽糖,黏糊在一块儿就扯不开了是不是?聚在一起嘟囔啥呢?” 大炮和祥子听我这么一说,立马低着头不吱声了。墩儿将两只小眼一迷,笑得跟庙里的胖弥勒似得走到我跟前,嘬了嘬牙花子说:“我说贱贱,咱们都跟自己亲兄弟一样,说什么话也不带瞒着的。我们三听了那老道的话合计合计了觉得挺有意思,他不是说有什么三什么图合那玩意嘛,虽然我们都没大听明白具体是个什么用处,但含糊知道是个好东西,又说大兄弟你是个有缘人,既然你能寻着这一本,想来那剩下的一本自然也不在话下。” 我听墩儿说了一半,刚想表示异议,墩儿一挥手示意不要打断他,接着又说道:“大炮刚才也跟我说了,就怕你不同意,所以让我来跟你合计合计。” 我这个人脸皮本来就比较薄,赖不住朋友说情。转念又一想我如今生意未定,手里也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家里虽能赞助一些,但总往家里拿钱也不是一回事,心里有些动摇了,张口回道:“这事儿听起来并不差,只不过寻找《三尺合图》如同大海捞针,那老道留给我一句哑谜至今我也没弄明白,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墩儿听我这么一说,立马听出有戏,腮帮子一鼓笑得“呵呵”的,伸手揽住我的肩就往大炮和祥子跟前走。临到了他们面前,挤眉弄眼地一阵坏笑,惹得大家都大笑起来。 我们四个在街上边走边合计,觉得打铁得趁热。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趁早把这事给办了,要是真的能寻到什么好东西,也算给我弄到了启动资金。二来,他们也能沾个光,顺便出去潇洒潇洒。最差的结果无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正也闲得慌,就当不花钱找了个刺激。 商量定了,我们又从街边打包了一些饭菜,决定回大本营,大炮的家里,先养精蓄锐以图长久之计。 到了家他们仨往地毯上一窝,就拍起扑克来。大炮和墩儿闹腾不行,只有祥子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时不时才插一句嘴。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他妈的,除了骂娘愣是听不出说了些什么。 我和祥子接触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小子和大炮墩儿张口闭口就满嘴跑火车不同,他是个闷骚。嘴巴里除了偶尔“吧唧吧唧”嚼槟榔和骂娘之外,一般不怎么出声。 我嫌他们太闹腾,离远找了个沙发躺下来,想找本书看看。可一翻大炮的茶几,全是些成人杂志,还有些小黄图来着,觉得没意思,只好从怀里抄起那本《三寸图合》看起来,一边看心里还记挂着那老道留的一句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出自晚清的诗人龚自珍,这一句是诗人壮志报国之想,往直面了想也有落叶归根的意思。大概指的便是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我这本《三寸图合》是大炮从龙船底下捞上来的,如今再去找那龙船明显是不现实。鳌江下游便是入海口,那艘破船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想来老道也不可能这个意思。这一路我们也没走过别的地方,唯一可能的就是在六合村里。我想到这里,心中一喜,把手稿完茶几上一摔,奔着大炮他们就走了过去。 墩儿眼瞅着我走到面前,把手里牌往牌堆一散,把着我肩问道:“贱贱,怎么,有想法啦?”还没等我应声大炮就抢了进来说:“妈了个鸡,墩儿你使诈。我手上大小两王呢,就等抓你的单,你他妈居然盖了。这把五十啊,加上你上次欠的五十,刚好凑整一百。”眼看我作势要削他,才闭住了嘴。 墩儿“嘿嘿”一笑,也没搭理他。我拢了拢他们三个,把我的想法给他们说了。三人都没什么异议,又一致认为咱们要从村口那个不人不鬼的老头家里开始着手,毕竟我和大炮曾在那村里转了半天,差点没转出来。眼见打定了注意,我们决定明天天亮了再动手,毕竟那个村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的。别说,大晚上的去了还真叫人心寒。 商讨结束,大炮他们仨又接道拍扑克去了。大炮对墩儿不满,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次输了改脱裤衩子。” 我一听,顿时觉得他是饿狗下茅房—找死,墩儿祥子的智商明显跟他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想完伸手把茶几上的手稿抓起来接着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大炮的破嗓门一吼,简直像戏班子开了锣。 “嘿嘿,我他妈穿了四条!!” 第十三章 怪坛(一) 我从沙发上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炮坐在我身边翻着他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书页“哗啦哗啦”的直响。我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看就大炮一人张嘴问道:“炮爷,墩儿祥子呢?” 大炮看得真起劲,见我醒了忙把头从书后面伸出来说:“墩儿和祥子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计回单位打卡,顺便安排后事去了。”说完黑脸一闪,又沉浸了在手上的杂志中。 我听大炮说完,赶忙去洗手间洗漱,顺便抹了把脸。又到餐桌上了摸了瓶牛奶,就着面包先填填肚子。吃了差不多正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楼下有汽车鸣笛声。 大炮听了伸出头,往楼下应了两声,拉着我胳膊说了声“走起”,头也不回地就往楼下跑。我还在云里雾里,慌忙地应了声“好”,带上门也跟跑下来。 等到了楼梯口一看,墩儿正坐在一辆车里,嘴里絮絮叨叨地直催我们快点。我和大炮拉开车门跳进车,发现后座放着两个大登山包。 那两个登山包提在手上沉甸甸的,我打开一看,都是些清水干粮,户外的登山绳索,挂挂钩钩之类的。我见里面还有四个长柄,抽出一只一看,是只折叠的制式工兵铲,顺手就拿出来把玩了一番。那铲子可锯可刨可削,铲面的两头都开了刃,离近了一看白森森的。 看到这些物件,我就明白墩儿火急火燎的是想干什么了。大炮自从上了车也一刻没停着,指挥着墩儿把车开出了市区。墩儿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转眼就到了六合村口。 我们下车将包背好,又取了工兵铲等一应工具插在武装带上。祥子一看准备完毕摔手关上车门,却发现村口有两个年青人正对我们伸头伸脑的,连忙支会了我们一会声。大炮一看这两人鬼鬼祟祟的,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鸟,挽了袖子就想去修理他们。 墩儿一看大炮这架势,指不定就得闯祸,赶紧做了个手势拦住了,嘴里说道:“炮爷,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现在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堂而皇之的事情,您收着拳头请好了,看墩爷的。”说完小眼一眯,乐呵呵地就朝那两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我们在远处看着墩儿给两人散了拨烟,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那两个年轻人听完点了点头,乐得屁颠屁颠地就走了。 大炮等墩儿摸着肚子回来,好奇地问他说了些什么。墩儿掐指一笑,指了指天上说,天机不可泄露,气的大炮直瞪眼。 大炮和墩儿还在那一阵闹腾,我引着祥子已经往村口的第一栋的建筑走去。从我们停车的地方到村头的平房并不太远,转眼间就见到了熟悉的小平房。 说实话,我现在想起这房里不人不鬼的老头还心有余悸,待走到了房门前脑子还直溜号。 祥子看我这状态,也没说话,估计猜了个大概。对着平房上下打量了一会,才扣了扣门锁说:“这和你们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我听着身边有人说话,这才愣过神来。粗略看了看上下的青砖黑瓦,最后目光才停留在门锁上。我伸手摆弄左右了一下,那门锁的样式与之前所看一致,都是下开的老式广锁。只是锁鼻和门栓上都布满了灰尘,还有丝丝缕缕的蛛网遍布在锁眼内,看来是很久都没有人开启过了。 大炮和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正站在我背后,我前前后后地摆弄那门锁都被看在了眼里。大炮冷不丁扯了一嗓子说:“贱贱,你说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这四处的房房屋屋又他妈建的一个样,咱们会不会找错了?” 我这人心细,平常对目的大小事物都会留意。心想从那天晚上出门的大致方位来看,肯定是这里没错。再说村头就这么一家平房离着路口稍近,即便感觉上有少许偏差,附近也再找不到第二家平房了。想完,就对众人摇了摇头。 他们仨见我摇了摇头,大眼瞪小眼地瞅了一阵方才决定,又开始打起门锁的主意来。那门上的老式广锁是一种横开锁,锁眼设在下方,无非是几个破锁片夹着锁簧,懂点行的人拿根牙签就能捅开。可惜我们四个都不懂技术开锁,虽然我理论丰富,但动手能力明显不足,倒腾了半天,灰没少吃,可锁依然好好的挂在门上。 大炮经常被我挤兑,这会儿一看我吃瘪,笑得“嘿嘿”的。脸上黑鼻子黑眼的都挤到一块儿了,要不是还有两排大白牙,简直像庙里泥塑剥落的黑判官。 墩儿见大炮只顾得傻笑,拨拉一下他的头,一指门让他搭把手。又拉着我的袖子,一脸埋汰的让我赶紧起开。 我心里不是滋味,站在一边看大炮和墩儿发了声喊,“砰”得一声就把门撞开了。四周尘埃缭绕的我们都怕迷了眼,相继赶了赶灰尘,又抹了把脸才鱼贯地进了房中。 屋内的摆设果然跟那天晚上都一样,我和大炮坐过的长条板凳依然纹丝不动地横在老杂木桌前。我伸手抹了一把桌面,发现触手全是一层厚厚的灰尘。 大炮一看我满手的灰,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神色一变立马藏到墩儿身后。墩儿一看这情形,不明白是咋回事。我伸头到墩儿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他立马摸着肚皮哈哈笑起来。 大炮看我说完,黑脸只顾往屋里的阴影里凑,死鸭子嘴里还硬,狡辩道:“炮爷我不就是吃了那死鬼老头一些供品么,按我们家乡的说法这叫大吉大利。看你们一个个福薄命浅的,还没这个福分呢。”嘴里说着,头也不回就倒着往后走了,隔着偏房的帘子一脚踩在了祥子的脚后跟上。 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偏房的帘子里面去了,我们听他“哎呦”了一声,又跟着骂了一句娘,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我们掀开了帘子一看,却发现了偏房内有些古怪的东西。 我抬腿进了偏房,一落脚听见“咯吱”一声。原来这偏房内地面与外庭不同,全都铺上了厚厚一层粗木,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讲究。脚踩在上面好像踏上了破船上的老甲板,“咯吱咯吱”得直响。 祥子蹲在门口提好了鞋,也跟在我们后头瞧起来。我走了几步,发现地上零零落落地滴满了白蜡。放眼望去,房间的尽头横垂了几块白布幔。布幔后头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有两支燃尽了蜡的烛台。可那供桌上一没有神像佛龛,二没有遗容黑白像,上面居然放着一口坛子。 第十四章 怪坛(二) 我这人好奇心强,走到供桌前正想仔细观察一番,没想到大炮快手快脚的,伸出大黑手一扶我的肩,爬上供桌,把着坛沿就往里面瞅起来。 那供桌面积不大,站不下许多人,又加上放了不知道多少年月了,也不知道结实不结实,所以我和墩儿祥子只好站着下面干瞪眼,只等大炮在上面观察,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有。 大炮站在那供桌一伸头,先用手捏住了鼻子。我们在下面看不清楚,估计是坛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散发出的味道不太好闻。眼看着大炮往里面瞅了一阵子,又解下了腰带上的工兵铲,将那铲柄拉长,把铲面往坛中捞了捞。 伴随着大炮动作,我们在下面听得坛内“哗啦哗啦”的一阵响,原来那坛里装满了水,想来先前大炮捏住鼻子,就是因为坛里的水日积月累的早已腐败变质,发出的怪味道。 墩儿见大炮在上面捞了半响,也没见看出什么名堂来,顿时有些心急,招呼着大炮就要让他下来。大炮从供桌上跳下来,一摊双手,表示里面什么也没有。墩儿不信,抬腿正想上去也看一番,被伸手拦了下来。我说,咱们四个人轮流上去得看到什么时候,不如合力把这坛子从供桌上抬下来。 爷们办事都比较利索,听我一说完,四个人把沿的把沿,抬角的抬角。原先的坛子放在供桌上,我只能看到个侧面,也不知道具体得有多大。这一抬我才发现这坛子奇大无比,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四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坛子稳稳地放在供桌前。 我擦了把汗,仔细往坛子上一瞅,发现这坛子除了奇大无比之外,和我们平常所见的酒坛子也不大一样。准确地来说形状比较像个瓶子,口小肚大。瓶颈上还带着四个把环,环上都塑着兽头。估计平时来回移动得穿上两个抬竿,方便搬运。 坛身被涂得黑漆漆的,摸在手上有种层次感。离近了一看,有像鱼鳞一般的花纹,想来在坛烧铸之前就已刻好了鳞纹。四面还刻有鱼尾的花纹样式,作水纹状,统一向右摔向了坛底方向。我趴在坛口往下一看,坛里黑洞洞的,装满了黑水,一呼吸扑鼻的腥辣之气。 这么个物件,看着也有些年头了。放在博物馆里,横竖也算个文物,如今怎么可能孤零零地停在一个小平房的供桌上?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我突然想起大学里的一个朋友。他在有天喝酒闲聊跟我说过他们家乡有拜坛神的习俗。在川渝之地,拜坛神称为“靖坛、净坛、庆坛”,相传这坛神为邪神,会危害家畜。所以会在堂屋的西北角专门选上一个位置,设上石坛,每年农历冬、腊之时,请法师“祭坛”,意在保佑一年四季清泰平安。据他所说,为祭坛神的所设的坛子应该是个石坛,连着受香火的神台也应该是石刻的。可眼前这个怪坛看起来却像是陶土烧制而成,形制精美,模样似坛非坛,体积也比坛神大的多了。 我心里还在揣测这怪坛倒底是个什么玩意,却发现坛中的黑水一阵翻腾,似有似无得从水中露出一个白花花的事物来。 大炮先前虽然拿工兵铲在坛子里试过水,估计是因为铲子长度有限,没在坛子中捞出什么物件来。后来我们四人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坛子从供桌上抬下来,都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前,生怕坛子里的臭水溅在自己身上。但挪移过程中,坛子内水的免不了会左右摇晃,没想到一阵摇晃后放在地上,居然把坛里的东西给折腾出来了。 水里的东西白花花的,很是显眼。等我发现了,大炮墩儿祥子也看在了眼里。大炮眼疾手快,抄了放在身边的工兵铲就想挑起看看是什么玩意,一边伸手嘴里一边问道:“哎,我说你们仨吃过济南凤集楼的坛子肉没?这坛子模样,让我想起那肥而不腻的坛子肉。我看你们也没吃过,来,炮爷今天让你们开开眼。” 那水里的东西似乎挺沉,大炮用铲面一头的锯齿将那东西挂住,可锯齿吃不住力,在水里试了好几次,才把它从水里拉出一截来。我们捏着鼻子伸头一看,这东西有鼻子有眼的,耳朵后面居然还有个后脑勺,赫然是一颗死人脑袋! 大炮还在跟我们吹嘘坛子肉呢,这会一看捞起来个圆咕噜度的人头,吓得嘴里顿时哑了火,手上的工兵铲一抖又把人头扔回了坛子里。我听着坛子的水“扑通”一声,惊魂未定地赶紧后退了两步。 眼见坛子里居然捞出了死人脑袋,我们四人都是一阵沉默。这事换平常我非得报告警察叔叔不可,毕竟这里是凶案现场。如今是法制社会,死一个人可不比死一只猫猫狗狗一样简单,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我们大家都清楚得很,但四个人都没有报警的意思,毕竟这里荒废已久又无人烟,过会警察叔叔来了一问,我们四个要怎么交待是来干什么的? 我看大炮他们三个都不再说话,深吸了两口气镇定一番,对着坛子就走起神来。这怪坛虽然奇大无比,但用来藏尸尺寸好像偏小了一些。再说坛里还盛着水,要想装下一个人实在是太勉强了。再说那坛子里捞出的死人脑袋,虽然鼻子眼睛俱在,也有个后脑壳,但我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我把这个想法给大炮墩儿祥子说了,他们也有所疑惑,一商量决定再捞起来仔细看一看。于是四个人都抄起工兵铲,学着大炮先前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准备再把那具死尸从坛里捞起来看看。 大炮明显有些心有余悸,拿着铲子的手都些哆哆嗦嗦,那铲面下水前磕在我铲沿上“窦窦”直响。墩儿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只有祥子气定神闲,好像没事人一样,伸着手就把铲子往水里一阵捣鼓。我心想这小子平时话虽然不多,看来关键时候却是个狠茬。 祥子的铲子在水中探了探,不久就在坛里碰到了个东西,他支会了我们一声,四个人都用兵工铲把那东西挂牢了,一起发力从水中拉了起来。 第十五章 怪坛(三) 这会从坛里拉起的东西跟前一次好像不大一样,工兵铲上挂着的是个柱形的东西,猛地一看倒有点像人的胳膊,只是那胳膊末端只有手掌没有五指,模样很是奇怪。我准备一看个究竟,叫大炮和墩儿先吃住了力,慢慢再往下拉,折腾了一会才牵扯出耷拉的人头来。 我定睛一看,这死人脸上的皮肤虽然被水泡的发白,但看上去仍光滑细腻,不像人的皮肤。脸上虽有五官,但大多模糊不清,整张脸上也没有毛孔,秃油油的一张脸,怪不得让人看起来觉得有点怪异。 此时工兵铲锋利的边缘又划破了一些皮肤,里面流出一些黑乎乎的液体。那味道腥臭无比,好像海边遗弃的死鱼烂虾,日子久了发出的腐烂味道,冲得我的鼻腔有些发麻。 我伸手揉了揉鼻子,对着大炮他们仨说道:“你看这人光秃秃的,浑身一丝毛发都没有,看起不像是真人。” 大炮这会估计缓过劲来了,又想跟我练练嘴,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贱贱,你见过我们小区的门外的大光头没,那头剃的,平时就油光发亮的。估计打了蜡晚上都快顶上一百瓦的白炽灯灯泡了。” 我瞅了大炮的黑脸一眼,张口说道:“光头的确是一种爱好,我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你见过谁剃光头连眉毛都一块刮了的?你当坛里这玩意是蜡笔小新啊?眼睛上贴两条海苔?” 大炮听我这么一说顿时哑了口,墩儿祥子也强忍着呼吸张嘴笑起来,这一下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几分。 大炮眼看没说过我,心里憋着口气,没等我们三个发力,手下一使劲,怪叫一声居然单人就把坛里的东西勾出来了。眼见那玩意露出大半,又在坛沿上一顿,歇了把力,最后才把它扔在粗木的地面上。 这会那人形的怪物才躺在地上,露出了全貌。我低头一看,发现这东西虽然有着人形,但长到齐腰间就断了,没有人该有的下半身。趴在地上也软塌塌的,用铲面往身体上一插,感觉体内也没有关节骨骼,只是伤口“咕嘟咕嘟”地直往外冒着恶臭的黑水。 平日里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人形的何首乌之类,长得有头脸有手脚,还有一些是一男一女的一对人形块根。民间传说吃了能长生不老,不过那都是以讹传讹。何首乌的确是有些温润滋补作用,但吃了能长生不老确是无稽之谈。眼前这个软塌塌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真菌一类的植物,长得这么大的确实属罕见。不过这也有吸足了坛里黑水,形体膨胀的作用,根本不是什么人体的死尸。 大炮跟着又伸脚往上面踩了几下,那东西顿时像吸足了水的海绵,不停地往外吐出黑水来。我见大炮仍不死心,想起他说的坛子肉,又准备逗他一逗,说道:“炮爷,您不是说你怀念济南凤集楼的坛子肉吗?我们这也没见什么凤集楼的分店。有句话说的好,叫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看这地上的肉水嫩水嫩,估计也不比凤集楼的差,要不您趴下啃几口试试?” 大炮听我说完知道我又拿他逗趣了,抬头一拍他的腰杆子接道:“贱贱,依我炮爷的胡吃海喝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地上的白肉的确是肉质不俗。只是你看炮爷我这肚子这腰,最近是该减减了。不过炮爷我一向良心,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看你小胳膊小腿的小脸煞白,是时候该补补了。炮爷我这废了老大劲儿捞出的肥肉,就当行善积德先孝敬您了。” 我看大炮把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顿时又想起他吃了死人饼这一茬,张口圆道:“炮爷,您不是时常说肚大吃四方?依我看这减肚子就免了吧,今天您要不把这地上的十几斤白肉打包带走,我怕是难以服众啊。还有,坛烧八味那两个漂亮的女服务员,我看您也别惦记了。” 大炮一看我又开始揭他的短,心里不服可嘴上又说不过我,抬腿又往地上的白肉狠踩了几脚,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炮爷我上次也是阴沟里翻船。今天从这坛里捞出了块白肉,炮爷我一寻思,寻常的蘑菇菌类哪能长得这么大呀?看这坛子的年月估计是成精了。先前给我吃死人饼的怪老头八成就是白肉变得。今天炮爷我替天行道,先点了它的天灯!”说完,拔腿就要去外面取灯猴上的陶盆。 我们都当大炮说的是气话,谁也没在意,哪知大炮没头没脑地就要往门外走。还是墩儿最早反应过来,伸出胳膊把大炮一拦说:“哎,炮爷,慢着。我说你这是算命先生说气话—舍得几条命不要。你看看这地面全是粗木铺的,要真给这白肉点了天灯,我兄弟四个可都得给它做了陪葬不可。实不相瞒,墩爷我五行属水,最怕那些烟烟火火的,要不您再掂量掂量?” 大炮听着墩儿说完,一拍大腿说了声“嗨”走了一半就站着不动了。 眼见白肉并不是什么坛中的藏的死尸,大家只是虚惊了一场。我和大炮墩儿又扯了半天犊子,就是没见祥子的动静。我低头一看,祥子正用手中的工兵铲拨拉地上的白肉呢,翻腾了一阵子,地上居然露出一条的水痕来。 大炮前面对着那块白肉撒气,脚下没轻没重,踩得白肉内的黑水横流。我们脚下的粗木板上原本积了厚厚一尘灰,现在被黑水一浸,顺着木板中的间隙只往下面流。 我用鞋底刮了刮被黑水泡湿了的灰尘,粗木地面上赫然显出一条缝隙来。那条缝隙切面整齐,不像是粗木的纹路,又跟别的粗木板块间的纹路长短不同,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粗木板上开了个口子,直通到地下面。 我赶忙招呼大炮和墩儿来帮忙,四个人扯开了那团烂肉扔到一边,大炮和墩儿又拿工兵铲的铲面卡在了缝隙当中,两双手一用力,只听“嘎吱”一声,一块四四方方的粗木板便从地面上翘了起来。 我和祥子搭了把手,把那块粗木板也掀到一边,蹲在上面就往下一阵瞅。那下面黑洞洞的,也看不清有多深。墩儿急忙从包里掏出了手电,打亮了往下照起来。 手电打在黑暗处显出一个白圈,我借着那道白圈的光芒就往下观察起来。那粗木板下的洞口打得四四方方的,与我们刚才掀出去的粗木板基本吻合。那洞内打得极深,穿过了地层之后,下面便是赤红色的老成土。这些老成土和地面上的始成土色泽明显不同,因为气温较低、湿度大,土壤中养分生物循环较快,所以土壤一般呈赤红色。 再往下就是手电照不到的地方了,不过我这么上下一看,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这是人为打造的一个竖井,目前虽然不知道打了多深,但是直通往地下。 我们四个都是明眼人,稍作观察就明白这是个暗道。但究竟通往哪里,大家都吃不准,一时间气氛就沉闷下来了。 我们当中就属大炮最能来事,他一看我们都睁着眼睛不说话,两瓣猪肝色的嘴唇上下一翻说:“你们看这像不像是个盗洞?” 大炮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问假如这是个盗洞我们往不往里下。我抬头看了墩儿一眼,见他咂摸咂摸了眼也没说话。虽然他接触的人众多,三教九流都有,但盗墓贼估计也没见过。毕竟盗墓是犯法的事,即便你接触到了谁会暴露自己是盗墓的啊。 我看墩儿始终不说话,祥子也在昂着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张开嘴接着大炮的话说:“这事换平常我肯定不建议大家下去,不过咱们先不说来这的目的,单就说到了洞口。假如今天不下去,往后都得把肠子悔青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扯着虎皮做大旗,刀山火海都闯他一闯。” 墩儿大炮听我这么一说似乎都有点意外,愣了两秒才像小鸡啄米一般直点头。我转脸看了祥子一眼,发现这小子倒没什么反应,伸手在往兜里掏烟。 祥子看我们打定了主意,把手里的烟散了一圈。大炮不抽烟,也就没上前接,趁着我们抽烟的空把两个大登山包里的索索扣扣全翻出来接好了。 我们四个人当中就属祥子最轻,再加上刚才捞尸那股狠劲,又发现了白肉下的这个暗道,看来也是胆大心细之人,于是决定让他打头阵。 墩儿把包里拿出的绳索捆在了腰间,另一头给祥子在身上扎好。我和大炮戴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户外手套,牵引好绳索,慢慢把祥子从洞口放了下去。那洞口的延伸极长,我们折腾了老半天,突然觉得手中的绳索一松,绳索上的承重不见了。 我和大炮急忙把绳索往回拉,可拉上一看,绳索末端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整整齐齐的一段切口。 第十六章 不存在的第五个人(一) 我和大炮顿时慌了手脚,趴在洞口往下一阵观望。洞里依旧黑洞洞的,我们两竖直了耳朵,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不知道祥子在下坠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 墩儿也发现苗头不对,跑到我们身边捡起绳索一看。那切口整整齐齐的,不像是被坠断的,倒是比较像刀刃一样的东西齐根儿切断的。 墩儿一看这事出有因,趴在洞口往下就是一阵瞅。我和大炮跟着他往下一看,这会儿洞底若隐若现有一点荧光,看起来像是祥子手电里发出的光芒。因为洞内延伸极长得原因,我们爬在洞口往下瞧,只能看看微微的一个小亮点。 我这一看祥子没出什么事,心中很是欣喜。大炮和墩儿把断了的绳索接了接,又伸手试了试看看吃不吃的住力,然后照原样把我也放下了了竖井。 说实在的,这垂降真是个技术活,还真他妈不是随便就能玩得转的。我被大炮墩儿从洞口上放下了,只觉得在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腰间和胸腹的绳索勒得我直难受。 我脚踏着洞壁上的凸起,不断做着起落,好缓解重力下落过程中对我的压力。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看见洞底祥子手电的光源。等我双脚落地解开绳索上的保险,才发现祥子左手执着手电,右手的工兵铲横握在手中。那手电的光亮直打向洞口深处,好像在警戒什么东西。 我脑上的神经一紧,顿时想到祥子掉下去时绳索末端整齐的切口,难道这洞里有人?我赶忙压低了声音,呼唤了祥子几声。祥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忙又伸手拍了拍了他的肩。哪知祥子突然转过头来,手电的光芒直打在我的脸上,闪得我睁不开眼。 祥子一回头见是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把手电的光芒一转,又对着洞内黑暗处瞅起来。我顺着祥子方向一看,洞内静悄悄,入眼全是些泥泥土土的。不过洞壁上倒是有些人为挖掘过的痕迹,鉴于我们这泥土松散的原因,还特地用上了木板防滑加固,就连洞顶也做了木板与木棍得填充。 我把光亮所及的地方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时大炮和墩儿也从洞口垂降了下来。大炮一看我和祥子都弓着身子站在那不动,张嘴就扯了一嗓子说:“我说贱贱祥子,你俩在洞里干站着不动干什么?难不成在玩谁是木头人?” 我听大炮这么一问,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自从打上面下来,到现在看了半天,我愣是没搞清楚祥子是什么状况。 我正在犹豫要怎么回答,祥子挪了挪身子答道:“我刚才从上面下来,隐隐约约看到墙边有个人影,可割断了绳索跳下来,发现那人影突然不见了。” 我们仨听祥子这么一说才知道绳索是他自己割断的,估计祥子是想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成了按着鸡头啄米—白费了心机。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四个在上面折腾了半响,假如有人从上面下来绝不可能碰不上。难道这通道的另一头通往什么地方,有人从那一头进来了?可是祥子是从半空中出其不意地落下,又有什么样的人能突然消失呢? 大炮听祥子说完,走过来跟我挤到一块。伸头伸脑在四周观察了一阵子,见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人,张嘴突突道:“我说祥子,这四周都是些泥泥土土,破木板烂棒子,哪有什么人?该不会是你撸多了眼花吧?” 祥子听完摇了摇头,也没多说话,低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墩儿见大炮这口无遮拦,张口就没心没肺的,浑身哆嗦了两下说:“炮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打我们从那破屋子里进来,看见那怪坛子,加上这没来由的暗道,四处都阴森森得透着一种古怪。在这种地方,切不可胡言乱语,万一冲撞了哪路太岁…” 墩儿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连忙拍了拍胸口。我看他这一番动作,心里有点明白了。这遇人亲三分的墩儿,跟那些个神神鬼鬼的似乎混得不太熟。换句话来说,墩儿怕鬼!不过转头一想,墩儿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这竖井下的暗道内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祥子既然在垂降中能割断绳索跳下来,想来离地面不会很高,在这么近距离看花了眼似乎不太可能。况且看错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偏偏是一个人影,这么大的东西正常人看错的概率并不大。 我见祥子低着头想了一阵子也没什么结果,墩儿还在那胆战心惊地乱看。大炮自从听了墩儿说得那一句似乎也有些疑神疑鬼,干站在那也不出声。我觉得四个人在这乱想,也想不什么,就支会他们一声,决定先往前走,走一步算一步,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墩儿听完我的决定,打死也不愿意走在前面。我再一看大炮,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于是我拉了祥子,两人打亮了手电,并肩在前面开路。我又悄悄地从腰间取下了工兵铲握在手中,以防真的有什么不测,一照面我先拍它个措手不及。 我们四个在通道内走了一会,沿途上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下面除了手电光亮所及的地方,四处伸手不见五指,相比洞外的阳光明媚,一时间的变化常人都很难适应的了。四周的泥土夹杂着土内的湿气充斥在我们的呼吸间,若不是地上的双脚还在移动,真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被活埋在了地下。 仅仅走了没多久,我却感觉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注意力开始变得有些涣散,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铲柄刮在固墙的木板上,锋利的铲面差点削掉自己的鼻子。 我一个趔趄扶住墙面,吓得是一身冷汗。可摸着摸着我发现不对啊,这通道原本站下我和祥子两人还余下一身的位置,可走着走着我俩都没移位,为什么左右的空间都变窄了?难道这通道两边的土墙会移动不成? 第十七章 不存在的第五个人(二) 我把手电的光芒又打向洞顶,一边照旧往前走,一边在洞顶上观察起来。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原来一个人多高的洞顶也在不断变矮。假如通道剩下的部分都照这个样子变化,我想再往后走我们就得匍匐前进了。 通道内除了手电的光亮之外,其余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了明显的参照物,我们信以为赖的视觉在如此局促、黑暗的环境内,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因此通道内如此明显的变化,我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发觉。 我们四人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压抑,毕竟这通道越往里走越窄,谁知道那一头会不会是条死路。再加上祥子说过在通道里看到了一些古怪的东西,可走了半天愣是没发现。有句话说的好,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通道里的东西一分钟不露面,我们就要多紧张一分钟。 不过紧张归紧张,我们四个人谁的脚步也没停。那地下的通道随着我们的不断的深入,果然如我们所想的越来越窄,到了最后通道内只能勉强容一个人自由通过。原本由我和祥子在前,大炮和墩儿在后的队形,现在只能排成一字长蛇。由祥子打头,墩儿垫后,我和大炮一前一后被夹在中间。 通道变窄之后,比四处黑暗给人的压抑感更加强烈,还好我们都没有幽闭恐惧症之类的毛病,不然在这种环境之下非得抓狂不可。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走了好大一阵子,祥子所看的那个人影一直都没有出现,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安慰。恰在这时,我手中的手电闪了闪,突然熄灭了。 我把手电拍了拍,又重新推纳了一下开关,发现手电依旧不亮,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手电的灯丝熔断了。备用的电池都在大炮和墩儿背的登山包里,我赶紧支会了祥子一声让他先停下来,回头等着大炮走上前来。 大炮见我突然停下来,忙上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摇了摇手中的手电,说灯不亮了。大炮连忙解下背后的登山包,斜着手电往里一阵倒腾,可翻了一阵子都是些绳绳索索的,说是备用的物品,包括一些食物药品都放在墩儿的背包里。 大炮把登山包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背回肩上,我们俩就蹲在地上,准备等墩儿上来换好了东西再继续往前走。可我俩等了半天,始终没看见墩儿的影子。 我心想坏了,这小子是不是吓得腿软落在后面了。这通道里只有手电的光亮,光线不足。再加上左右宽度有限,我们都是单人蒙着头地往前走,所以没太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掉的队,但愿他没出什么事才好。我一边想一边吩咐祥子千万别再往前走,又催促大炮退回去,往原路返回看看把墩儿落在哪了。 我跟在大炮后头往回没走了几步,大炮的手电就在通道内照到一个人影。那人影蹲在通道的土壁边,身体靠着墙,光亮堪堪只能打到他身前,因此身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全貌。大炮一看照到人影,高兴地就往前钻,那人影见到有人来也缓缓地向我们靠过来。 大炮一看那人影还会动,心想大概墩儿没事,心喜地口不择言。一边往前钻,一边说:“墩子哎,你炮爷接你来了!”那声音回荡在通道内,颇有点空谷回声的意思。可耳听那一阵回声都消失在了通道远处,也没听见那人影答应。 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按墩儿平常反应来说,怎么也得扯几句犊子,这会儿怎么没吱声啊。想完了抬头一看,坏了。 墩儿的身形一向是挺着肚子,粗胳膊粗腿的,躺在水里就像条胖头鱼。可眼前的人影,随着大炮手电的接近,已经隐约能看清轮廓。那人影明显比墩儿小了几个尺寸,从黑暗中伸手一只精壮的手来,手脖上还打着护腕。 大炮这时也发现这人装束不对,举起手中的工兵铲就要喝问他是谁,谁知那人影一闪,凭空中就不见了。 我和大炮看见那人影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消失了,心中满是惊恐,呼吸不由得又急促了几分。正准备四处擦看那人影躲去了哪里,谁知道那人影绕过了大炮,“忽”得一下直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做出心理准备,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沉重而急促地呼吸声回荡在我耳边。我强行镇定了一下,大着胆子去看面前那个人,可我手中的手电早已经打不亮了,费劲了眼神也只能看了个大概。 眼前那个人影白乎乎的,就像从刮了白腻子粉的墙上走下来。手脚上打着护腕绑腿,头上束发成冠,上身穿了件对襟的无袖白布褂,光着两条膀子,胸口用补丁打成一个个大大的“戚”字。下身却是一片黑暗,直看见鲜红的两条绑腿打在脚踝上。 我一看来者不善,将满是汗水的掌心攥了攥,手中的工兵铲劈头盖脸地就向他招呼过去。那工兵铲的铲面带起一阵劲风,只听“啪”得一声就在砸在了砖红土上,再看那人影,居然毫发无损地步步向我紧逼而来。 我当时立马慌了神,难道这真是活见了鬼了不成。眼见那人影一步步地我逼近,那张惨白的人脸和一双没有了眼睑的眼珠就快要贴到我脸上,可我却举手无措。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脑子里的确是一片空白。我转过头感觉浑身颤抖,张嘴干呕两下,拔腿就想往后跑。可一回头发现那白影又到了我面前,不过这次我看见得是它的背影,那身后还背着一面藤牌,也看不见它的腿,就见它晃晃悠悠地向通道的深处飘去。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内衬的衣衫全都湿透,背上的汗珠像蚁爬一般,纷纷滴落在我的裤腰带上。我伸手往后背上摸了把汗,突然才反应过来,妈的祥子还在前面,拔腿就往黑暗中跑。 大炮看到刚才那一幕,估计早己惊呆了,这时看见我有所动作才醒悟过来,跟在我背后就往通道深处狂奔起来。可刚跑了没几步我就跟什么东西撞了满怀,加上大炮又在我身后追了尾,一时间两人摔成了一团,身下还压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把大炮黑手从脸上一拿,只觉得手关节磕得生疼,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光源捡起手电一照,才发现祥子四仰八叉被大炮压在身下。那两人被我的手电一照,相互扫了几眼,一看面熟,这才从地上拍着屁股站起来。 祥子大概是被大炮挤岔了气,揉了揉肚子声变脸不变地问道:“你们俩不是找墩儿去了?人呢?” 我听祥子这么一问才想起墩儿不知道去哪了,抬腿正要走,大炮瞪着个牛眼伸手指指点点地问祥子道:“祥子,你刚才看到什么东西过来没有?” 祥子听大炮这么一问,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前后打量了一会才回应道:“没有,我在这站了半天就看见你们两个。”话说到一半,伸手一指我后方接道:“你们说的是他嘛?” 第十八章 不存在的第五个人(三) 我和大炮刚受了惊吓,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听祥子怪声怪气地这么一说,我的心肝都快都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面如死灰般的转身一看。我身后果然有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正向我们这走过来。 我和大炮一看顿时如临大敌,推搡着祥子就准备抱头鼠窜。可我转念一想墩儿还在后头呢,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太不讲义气了。况且这白影三番五次老这么吓唬我,所谓事不过三,小爷也是有脾气的人。于是我拉扯了大炮一下,两人掏出腰间的折叠铲,管他是恶鬼还是善鬼的,撸起袖子就准备跟它搏命。 谁知那人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半,忽然掏出手电打亮了,嘴里还朝着我们大声抱怨道:“妈的,你们仨都属兔子的?撒起腿来都不带回头的?可把墩爷我害苦了!” 我们听见那人影一张嘴才明白是墩儿,等他走得近了,大炮将手里的手电一晃,发现墩儿哭丧着个脸,腿好像也崴了,赶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墩儿这会是看见了大部队,心里估计安生了些,伸手假装摸了把泪接道:“我墩爷命苦啊,走了一半发觉腿肚子转筋,低头就顺了把筋,怎么转眼你们都不见了?你们知道我胆子小,下回可别再这样了,我这小心肝啊可这么折腾不起。” 大炮听他张嘴说了半天,丝毫没提到那鬼影的事,张嘴正要继续问,我赶忙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住嘴。我心想前面就因为没留神把墩儿落下了,要是再告诉他这通道里闹鬼的事,非得给墩儿埋汰死。 祥子就站在我身后,见我扯了大炮一把也没说话,估计心里也觉得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毕竟寻宝探险的事当初是大家商量好的,如今刚走了没一半,一会万一有人要打退堂鼓,你说大家是准还是不准? 眼见我们四个人又凑齐了,那诡异的白影神出鬼没地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我心想趁着它还没有再出现,不如趁早从这阴沉沉的通道中走出去。我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在这乌漆墨黑的环境下待久了,心里终归是不舒服。再加上那鬼影时不时地出没,没在通道给憋死,早晚也会被吓死,又看了看墩儿的腿也好了差不多了,立马催促大家快点上路。 大炮似乎对我拉扯着不让他说话不太满意,伸黑手想要推搡我的脑袋,见我伸手工兵铲做了个剁手的姿势,嘴里才“嘿嘿嘿”地打了个马虎眼,低头专心走起路来。 那通道内果真与我们先前预想的一样的,越往里走越窄,走到后面堪堪只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身子。我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环境,那通道深处不知道因为什么的原因,在固墙的木板上居然开始长出了发光的蘑菇,一个个闪着绿油油的荧光,远远看起来像鬼火似得。我听得墩儿在后面啐了一声,大概是嫌弃它像死人的东西,会引来晦气。 我在书上看过这类发光的蘑菇,应该是密环菌、假密环菌、夜光茸一类的菌类植物,在潮湿的环境下会发出淡绿色的光芒,至于为什么会发光,至今还没有科学的解释。 祥子在前面引着头,走得也不快,估计是怕墩儿再掉了队。可走着走着,我发觉祥子的步伐越来越慢,到后面居然停了下来。 通道内空间有限,祥子一旦在前面停下来,包括我在内的后面三个人就走不过去。我手里的手电在途中向墩儿换了备用电池,可是怎么也打不亮,估计是碰上水货了。面前又被祥子的身躯挡着,一时间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祥子在我身前顿了顿,抬腿从一个什么物件上跨了过去,面朝我蹲下。等他手电上的光亮打在地上,我才发现面前有一堆白骨。 人死之后,随着尸体腐败的继续发展,各脏器及软组织逐渐软化、液化,最后消失,尸体的毛发及指、趾甲脱落,最后只剩骨骼。一般埋在泥土中的尸体需要三到四年才会白骨化,我们走的通道环境和泥土中的环境差不多,很显然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相对于那诡异的白影来说,看到些尸尸骨骨的东西我倒不十分害怕。我见祥子蹲下来,也跟着蹲下,用手里的工兵铲对着白骨拨拉几下,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有。几经折腾,才发现了几块碎步,但都没有判断价值,最后才翻出一个皮护腕来。 我一看这皮护腕顿时觉得有点眼熟,一经思索才想起来,这不是那鬼影子手上戴着的东西么。连忙仔细再一观察,那散落的白骨附近还真有一面藤牌。 我带起户外手套捡起一看,那藤牌似乎经过什么药水的特殊处理,经久不烂。本来还想捡起来以备后用,可想起那鬼影鬼气森森的,立马我就撒手了。眼见两样东西都找齐全了,我更肯定这就是那鬼影的尸骨,再参照那鬼影的装扮,估计早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横死在了这里。 大炮在后面见我们蹲下了,也跟着蹲在后面。只是看我们在那半天不动,手里扣扣索索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张嘴就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这白骨十有八九就是那鬼影的尸身,也不想多张扬,回答他说就是一副死人骨头,估计死了好几百年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跨过去继续走路就是了。 大炮本来是好事的人,不过一路上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多了,也就没再多问什么。我转头又往前走,我只听墩儿在后面“嗨”了一声,大概是经过白骨被吓了一跳。 其实我原本顺手就把他埋了的,所谓死后入土,魂魄尚能安息,估计那鬼影就不会在通道内再出现了。不过我们这土质松动,这通道现在看起来估计挖了几百年了,万一挖塌了,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不过这堆白骨也再次勾起了我们的兴趣,这长长的通道究竟通往哪里呢? 第十九章 断龙闸(一) 我们在通道内走了许久,那通道纵深极长,虽然含氧充足,但深入通道内部之后空气慢慢变得有些浑浊。大炮和墩儿本来就身形宽大,加上通道内空间不足,一时间走起来觉得很吃力,那呼吸的声音一颤一颤的,好像拉了两个破风箱。 大炮本来体力不错,这时候突然一屁股在我身后坐下,嘴里嚷嚷着:“不走了,不走了,炮爷我要坐下休息一会儿,肚里现在没食了。” 墩儿跟在大炮屁股后面,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也是又惊又累的,估计早就迈不开腿了。先前可能没太好意思说,这会一看大炮起了头,也跟着大炮屁股后面坐了下来,解开背后的登上包,拿出瓶装水对嘴就喝了起来。 我一看四个人后面就坐下了两个,看来再往前走是不可能了。我的手关节前面被大炮撞到磕了一下,到现在还火辣辣得疼,连忙也坐下揉了揉。 祥子见我们我们都坐下了,依旧金口难开,面带玩味地看了大炮一阵子。大炮正在往登山包里掏东西吃,一看祥子那眼神,似乎意识到枪打出头鸟。赶忙掰了两块酱牛肉,叫我递给祥子。 我顺手截下一块就往嘴里塞,看大炮还在登山包里翻得热乎,又想起那我把手电来,赶忙把嘴里的酱牛肉胡乱嚼了嚼咽下去,问大炮说:“我说炮爷,你最近勤俭持家的毛病又出现了,发给我一手电打了几小时就不亮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吧,这手电又是你从哪个小夜摊上掏来的。” 大炮从包里掏出来个浆果面包,撕开了正要往嘴里送,听我这么一问把面包往包装袋里一塞,瞪着个眼睛说:“哎,我说贱贱,怎么哪会有屎盆子你都往我头上扣啊?这会儿你得先炮爷我陪个不是,这些个东西都是墩儿一早张罗着弄来的。” 我手里还有些酱牛肉的碎末,听大炮这么一说摊着手就送到面前说:“炮爷,小爷对不住了啊。这还有些剩肉沫,小爷嘴馋也没舍得吃,今天就权当孝敬您了!” 大炮看我这恬不知耻的样子,骂了句娘,伸手推了我一把说:“去,去,去。” 墩儿这时在边上也吃得差不多了,伸手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边和手上的油,张嘴插进来说:“贱贱,这事还真不能怪炮爷,这包里吃吃喝喝,包括绳索手电一应物品都是我和祥子一大早去置办的。那淘货的地方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户外店,这人叫做大牙。平日里我们的关系铁得很,他做事也还算地道。这次出的差错,恐怕也是事出有因,打明儿出去,我问问去。” 我听墩儿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多加责怪。大炮这人最擅长得理不饶人了,喝了两口矿泉水把嘴里的面包送下去一抹嘴说:“墩爷,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炮爷我……” 我正想听大炮下文说些什么,谁知道他说了一半嘴就打住了,瞪着一双牛眼直盯着土墙上,那模样就好像苍蝇盯上了有缝的鸡蛋。 我跟着大炮伸头一看,那墙上闪着绿光,应该还是夜光耳一类的东西。我心想这东西通道里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看的。正想着呢,大炮把手里手电一照,墙上现出一个绿油油的小圆块来。 我一看,墙上这玩意有点像绿松石。这绿松石又称为“碧甸子“、“青琅秆“,是国内外公认的“十二月生辰石”,价值不菲,就是不知道墙上这块石头品质怎么样。 大炮虽然不识货,但是眼看墙上长着这么个玩意也知道是个宝贝,当即把手电递给我,让我打着亮,一边操起工兵铲就打算把它弄下来。 墩儿和祥子一看大炮在这忙乎呢,脑袋直往前凑。大炮顿时不乐意了,手上没停嘴里也不闲着说:“哎,这块东西可是炮爷我最先发现的,你们可别跟我抢!嘿嘿,活该炮爷我今天发大财!”话没说完,墙上的东西已经被他铲下来了,我凑过去正想端详一阵子,突然听得通道内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好像什么有东西要从顶上落下来了。 我们一听这声音顿时慌了手脚,怕是这通道快要塌了,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包里,拔腿就准备往前跑。我抽空看了原来绿松石的位置,发现那后面有一个黑洞洞的小眼,估计通道内早就设置好了机关。那块绿松石平白无故地出现通道内的墙上,想来就是引诱人触发陷阱的诱饵。 情急之下我也来不及仔细去观察那个小洞,眼见大家收好了东西,拔腿正要往前跑,突然又听到轰隆轰隆的两声,通道顶上突然落下了两道石闸。 那两道石闸一前一后的正把我们栏在中间,我心想还好我们命大,假如跑得快一点被石闸压个正着,那可真是成了一团肉泥。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被困在两道石闸当中,可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当务之急是要想个什么法子从这石闸里面出去。 通道内宽度有限,彼此间错身交换位置基本不太可能,所以我们决定按照我们的头尾顺序来分配。我和祥子去看面前的那道石闸,大炮和墩儿去查看后面那道。看石闸附近有没有什么机括能把这石闸再升起来。 我和祥子在面前通道内摸索了一阵子,见周围除了些放着荧光的夜光耳也没什么异样,索性就走到石闸。我借着祥子手电的光芒一看,那石闸大概是因为通道内阴暗潮湿的原因,绿油油地生了一层青苔。再看那青苔厚厚得一层,也不知道这石闸设在这里有多少年月了。我伸手摸了一把石闸,触手便是一阵厚重感,想来这块巨石恐怕有千斤重,看来我们几个恐怕逃出无望。 我正有些灰心丧气,蹲在地上的祥子突然拉了拉我的裤腿。我跟着跟着蹲下一看,顿时便觉得欣喜万分。 第二十章 断龙闸(二) 原来面前这块石闸在落下时候没有完全贴地吻合,也不知是地壳运动使得通道宽度改变,还是因为因为机关年月太久已经失效的原因,给我们留下了一道生路。不过那道口子只留下了不到成人一身的位置。我和祥子勉强能钻过去,不过我看墩儿大炮要钻这个缝隙估计真够呛。 祥子一看逃出有望,忙支会了我一声让我去告诉大炮和墩儿,自己留下来把住门,假如再出什么幺蛾子也好有提前有个准备。我道了声好,转身就往通道后头挪去。 我走到后头一看,大炮像霜打了的柿子,正坐下地上垂头丧气的,墩儿跟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估计是说些鼓励打气的话,边说边直摇头。 大炮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一看是我,赶忙站起来,一双眼睛里直放光,张嘴问道:“贱贱,有什么发现没有?” 换平时我肯定要戏弄他一番,不过眼前大炮都这副模样了,我也只好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顾全大局,伸着手对着大炮一欠身说:“炮爷,托您的福,那石闸估计上了年纪不好使了,没有完全落下。咱们啊,出去有望了。” 大炮听我说完,那两只眼睛闪亮得就好像黑夜中两颗的明星,一拍胸口站起来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天无绝人之路。再说我炮爷那可是一员福将,搁在哪儿都是块宝,你看现在连老天爷都垂怜我了吧。” 我听大炮这没皮没脸这么一说,心想:“你的确是块宝啊,不过是块活宝,估计阎王爷请你下去都得嫌你烦。”可心里想归想,看大炮先前那丧气样又不便说出来。这时间不等人,说不定一会石闸再落下了,我赶忙随口附和几句打发了大炮,叫他和墩儿跟着我快点走。 祥子在前面的石闸前等了我们半天了,看我们三一个都不少地过来了,带着头就往石闸下的缝隙钻。瘦还真有瘦的好处,这不到一身空间的缝隙,祥子钻起来那是得心应手,把大炮和墩儿的眼睛都看直了。大炮边看边拍了拍墩儿的肚子说:“我说墩爷,这会我们这一身膀子肉可得遭罪咯!” 我眼瞅着祥子的两个脚尖从石闸下缩了回去,赶忙俯下身子扒着石闸缝也往外钻。那土壁上有些松土被落下的两个石闸一震,都纷纷开始往下落。我仰着脸往下钻,吃了一嘴泥不说,突然又听得洞顶轰隆隆的一阵响,好像身上的石闸在土壁上吃力不住,就快要掉下来的。 我一听这轰隆隆的声音,吓得都快魂飞魄散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往石闸下面使劲钻,生怕钻到一半,石闸落下来把我砸得稀烂。我手中没有手电,石闸那一头又黑洞洞的,半天没见祥子接应,我一着急好像卡在了石闸的缝隙中。 大炮和墩儿在石闸里头,见我卡在的缝隙当中,急忙伸手来推我。墩儿胖归胖,但粗胳膊粗腿的也有两膀子力气。两人一起使劲,把我从石闸下直接推了过去。 我惊魂未定从地上一收腿,扶着地面踉跄地站起来倒退了几步,心里正想着祥子到哪里去了,突然觉得脚后跟一落空,跟着又栽倒了下去。 那石闸外面居然有一个大坑道,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我急急忙忙地爬出来没留意脚下,一头就栽进了坑道里。由于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跌了进去。还好那坑道很长,越往下滑里面的空间越大。我心里想这么头朝下的往下滑,一会到了底非把脖子摔折了不可。连忙借着坑道内的边缘,手下使劲腰上用力。虽然在土壁上磕了几下,疼得我龇牙咧嘴的,但好歹把身子正了回来。 我滑进的坑道的有些曲折,好在弯度不大,不然我非得因为惯性一头在墙上撞死不可。即便这样,我的屁股也不太好受,裤子都要磨破了。在坑道内滑落了一阵子,眼瞅着再滑下去连屁股都要擦破了,才觉得身下一顿被重力的惯性从坑道内弹了出来。 我惨叫一声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愣了愣神才发现手脚都没什么事。伸着鼻子一闻,四周都是些刺鼻的味道,低头一看身下压着的都是些腐败的枯枝烂叶。 我的两只手经这么一趴,全都黏糊糊的,一伸手扑鼻的腐烂气息,又腥又臭。我赶忙在墙皮上搓了几把,又拍了拍裤腿站起来。 我站起来一抬头才发现面前有个人,手电的光束直打在我的脸上。我拿手遮了遮刺眼的强光,缓了缓神才看清是祥子。张口正要问祥子怎么样,突然又听见头上大概是石闸的方向传来了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土壁再也吃不住重量,那巨大的石闸已经落下来了。 那石闸怕是也有千斤之重,一但落下来除了找到升起的机括,用别方式是再也打不开了。倘若压着人,那也是十死无生,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我听到石闸落下的声音,心里一阵焦虑,正担心大炮和墩儿怎么样了,突然听到我滑落下来的坑道里面“扑啦扑啦”直往外散着落土。 我听到这动静心里一喜,顿时觉得有戏,走到那坑道出口旁边候着,假如大炮和墩儿从里面出来落下来,刚好能搭把手。那不算太长的坑道这时“扑啦扑啦”得响得更欢了,隐隐约约还有人惊叫的声音。我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就飞出了一个东西。 我看那东西黑乎乎的,体积也不大,伸手就给接过来。拿到手才发现是一个登山包,紧跟着是大炮从坑道内飞了出来,跟着墩儿惊叫着一屁股坐在了大炮的身上。 墩儿那重量可着实不轻,他那一屁股估计都快把大炮坐散了架了。我看在边上看得都觉得小腹疼,这可真验证那句话:“老子一屁股坐死你。”可这还没算完,坑道内最后还飞出了一把工兵铲来,那铲子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带起一阵破空之声,转眼就插在了离墩儿裤裆前一两指的位置。 第二十一章 巨型马陆(一) 墩儿从坑道内滚落下来,长吁了一口气。正庆幸自己没啥事,突然看见眼前飞来一把铲子,顿时慌了神。也不管身下压没压着人,两只手撑着大炮的肚子一路倒退到胸口,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大炮的脸上。 大炮在下面被压得龇牙咧嘴的,刚想叫唤突然就被什么堵上了嘴,整张脸都快被墩儿的屁股蛋子给揉皱了。 墩儿在大炮身上倒退了几步,那工兵铲恰好在离他裤裆一两指的位置上停下。眼见化险为夷,墩儿立马抹了把凉汗说:“我家可是三代单传,这枪可缴不得,缴不得!”说完了才发现下面有人“呜呜”地在挣扎。 墩儿抬起屁股才看清楚下面有个东西。大炮被他屁股坐了半响,脸都憋紫了,龇牙咧嘴又翻着白眼。墩儿只当是触犯了恶鬼,赶忙后退了几步,拱手弯腰地对着地上的大炮说:“太岁爷,小墩爷这也是事出有因啊,慌乱之中如有冒犯,还望乞罪则个。” 大炮在地上被墩儿的屁股蹂躏了半天,本来气正不打一处来呢,看见墩儿站在那跟耍猴似的鞠首弯腰,顿时转怒为喜了。站起来咳嗽了两声,坐在地上就受起墩儿的拜来。 墩儿点头哈腰了一会儿才发现面前做得是大炮,当即就不乐意。不过自己有错在先,又不好意思发作,指着大炮站到一边小声的哼哼唧唧起来。 我和祥子都知道这俩是二货,眼见没出什么大的差错,都跟没事人一样,转眼开始熟悉起周围的环境。 这坑道下的空间比我们原先走得通道宽敞得多,在这样环境之下,我们的压抑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下面太过于潮湿,我在地上走了几步就听见“嘎吱嘎吱”的一阵响,脚下全是些枯枝败叶之类的东西,伴随着空气的流动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手上没有可用的手电,等着大炮闹腾完了,站在他的身后接着亮才能看清楚周围的路。大炮这人走路不太老实,一边走一边还用脚去撩拨地上的那些枝枝叶叶的,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地上有条怪虫子。 那条虫子大概有成人两指长短,身体扁平而修长,身侧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腿,慢悠悠地从大炮拨开的枯叶中探出了脑袋。大炮只当是只蜈蚣,抬腿“咔嗤”一声就将它踩了个稀烂。 我正好奇想要上前去看看,却见它惨死的大炮的脚下,内脏肚肠之类的东西花花绿绿得已经涂了一地,立马不乐意了,推了推大炮说:“我说炮爷,你这口上不积德,脚下能留情么?人家好好的在这又没招惹你,你干吗一脚给人家踩了?” 大炮一向知错不改,敟着墙皮一样的厚脸对我说:“我一不当和尚,二不礼佛,忌讳这些个做什么?依我炮爷的话来说,这叫早死早超生,希望在来生。” 我对大炮这副嘴脸早就习惯了,也不想多说什么。 有句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怪虫子被大炮踩成一滩绿水之后,身上密密麻麻的侧足还在不停舞动挣扎着。我虽然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但此刻一看顿时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我还在研究地上的怪虫,墩儿突然从前面跑回来叫我和大炮。说祥子在前面发现一些奇怪的外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让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古怪,跟着大炮和墩儿踩着满是枯枝烂叶的地面跑上前去。 我们仨跑了几步又转过一个弯,才看见祥子蹲在前面。祥子发现那外壳的地方是一个积水的小洼地,也不知道在这么深的地下积水是从哪来的。那洼地四周都是些沙砾石块,沉积的枯枝烂叶比我们原先走的地方还要厚。洼地前面就是那些古怪的外壳,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水洼边上。大炮拿手比划了一下,足足有两人多长。再看看那些外壳,颜色好像干燥了的蚕豆皮,外形大小不等,有些外壳因为卷曲的原因已经破碎了。 我伸手捡起一片,放在手中捏了捏,感觉像是蜈蚣、蝎子一类节肢动物褪下的外壳。节肢动物的外壳,又称为外骨骼,由蜡质层和几丁质层组成。外骨骼的组成成分一经硬化就不能继续扩大,因此限制了节肢动物的生长。所以,节肢动物在生长发育的过程中就会因为生长变化而出现蜕皮现象。 不过节肢动物蜕皮一次就会长大一翻,眼前这蜕下的皮就足足有两人多长。照这样算,那蜕皮的东西该有多大?我仔细这么一想,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慌,连忙催促着祥子、大炮和墩儿快走。 大炮还在云里雾里的,伸手拉了我一把,而后问我说:“哎,我说贱贱。都说你胆子大,炮爷今天我一看倒不像那么回事啊。不就是些外壳吗?瞧你吓得那怂样。” 我心想大炮这是耗子睡猫窝—不知死活。一会儿蜕皮的那东西来了,估计我们哭都来不及。想完我赶忙拉近大炮,张嘴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前面你踩死的那只怪虫吗?这些蜕了的皮估计就是它们家老太爷的。我按照这蜕下的皮来算,它怎么也有两三米长,一人腰那么粗。不是我不告诉你啊,一会来找你替它那些孝子贤孙报仇的那东西,它可比你凶!” 大炮听我这么一说还以为我故意吓唬人呢,居然不慌不忙地在水洼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用脚扫了扫枯枝败叶,一屁股就坐下来。又伸手掏出瓶矿泉水,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我看大炮这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一拉祥子和墩儿叫他们快走。墩儿和祥子回头正打算再去拉扯大炮,忽然听见一阵“哗哗”声,像是人手抖铁叶子的声音。我抬头接着周围微弱的手电光亮一看,大炮身后有个什么东西已经人立起来,抬起的部位足有一米多长,足须伸张,正在黑暗中悄悄地窥视我们。 第二十二章 巨型马陆(二) 大炮见我抬头看了半天也不说话,跟着我转头一看。发现背后这条怪虫正瞪着我们看呢,着实也吓了一跳。连忙把腰带上的工兵铲解下来,和我面对着那怪虫缓缓往后退去。 那怪虫也不知道在这洞中活了多久了,估计没见过像我们这样的生物。见我和大炮缓缓往后退,头上的数不清的侧足“咔啦啦”得一阵响,好像机括运转的声音。而后又扬起的侧足一阵抖动,缓缓地跟了上来。 大炮一手执工兵铲,一手正把手电的光芒打在那怪虫身子。我就着手电的光芒一看,这怪虫虽然体积庞大,但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 这怪虫学名叫做“马陆”,又叫千脚虫、秤杆虫。主要以腐烂的动植物为食。通常呆在凉爽、潮湿的环境中,比如岩石和朽木底下、落叶层内和土壤中、树皮的内层等地方。 马陆生有长长的圆形身体,由很多相似的体节构成,头上长着单眼,一副触角和一张咀嚼式口器,每一体节上都有两对腿脚。不过一般的马陆只能长到三十厘米左右,眼前这只恐怕是马陆中的巨无霸,光抬起的身子就有一米多长,还有数不清的侧足,在身体两旁当空舞动着。 大炮虽然有股猛劲,但看到这么大的虫子,两边还有数不清的侧足,心里也有点发怵。手拿着工兵铲缓缓后退,没胆子贸然上前。 我和大炮从坑道内掉下来的时候,都直挺挺地摔在了地面上。那地面上全是些枯枝败叶腐烂后残汁,抹了我和大炮一身,浑身的气味难闻。估计那巨型马陆把我们当成腐烂的动物,只是见我们依然活奔乱跳的,一时还不确定我们是什么东西。 巨型马陆在我们面前端详了好一阵子,那虫子常年以吃腐败的动植物为生,气味也不太好闻,熏得我们直捂鼻子。大炮在那巨型马陆前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熏得受不了了,转头就要跑。眼见到了脸前的食物就要飞走了,巨型马陆哪里能善罢甘休。只见它须脚大颚一阵抖动,奔着大炮就扑去。 大炮转身刚跑了没几步,突然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还好大炮反应极快,矮身反手就是一记回马枪。只听“咣当”一声,那巨型马陆昂着的身子就矮了半截。 大炮平时虽然嬉皮笑脸的,但抡着工兵铲发起狠来,拍砖跟拍豆腐似得。那巨型马陆猝不及防狠狠挨了大炮一铲子,顿时就趴在了地上。 寻常的生物挨了这么一铲子,非得脑浆涂地不可。大炮眼见巨型马陆被打趴在了地上,走上前去就要看它死没死,谁知哪巨型马陆“忽”得一下又从地上把一对大颚扬了起来。 那巨型马陆浑身都是蜡质层和几丁质层形成的重甲,挨了大炮这一铲子只当是挠痒痒。我见大炮情势危急,连忙把工兵铲一斜,以铲作刀,狠狠地向巨型马陆劈去。 我一铲子本来是直劈巨型马陆的面门,但情急之下没拿捏好方向,铲面向外偏一点,一铲子下去没劈刀到巨型马陆,倒是把它的侧足砍下来几只。那侧足的断口处淌出一股股绿水,全溅在了我手中的铲面上。 巨型马陆被我一劈吃痛,“吱吱吱”的怪叫了几声,立马放下大炮,扬起那一对大颚朝我扑来。 我出手之前就提防了它这一手,见它迎面向我扑来,连忙转到了巨型马陆的身后。那巨型马陆的一对单眼都长在头顶,背后是它的死角。巨型马陆毕竟是节肢动物,智商有限。见我突然消失在面前,不免觉得有些困惑,大颚上的两瓣锯齿张合了半天,发出一阵“嘎嘎”声。 那巨型马陆只顾和我纠缠在一起,早已忘了大炮还在它身边。我眼见大炮抽空扬起手中的工兵铲又要动作,急忙在巨型马陆的身后大喊:“炮爷,胸腹是它的罩门!” 我这一句话话音还没落,大炮的工兵铲已经落下了。那铲面白森森的锋刃直切在巨型马陆的胸前,掀起了一片绿液。 巨型马陆挨了大炮这一铲,疼痛不已顿时“吱吱”怪叫起来,身边密密麻麻的侧上下起伏,发出一阵“哗哗”声,听得我牙齿发酸、头皮发麻。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巨型马陆虽然受了伤,伤口处不断流出粘液。但它形体庞大,这一道伤口却不足致命,反而引发的它更加凶狠。那巨型马陆估计在洞里是一洞之主,哪里能吃得了这种亏,也不顾伤口处不断留着血水,转身就向大炮扑去,似乎想拼个鱼死网破。 大炮见巨型马陆来势汹汹,拔腿就要跑。可地上那些枯枝败叶沉积了许久,一迈腿居然脚下打滑,趔趄了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可转眼间巨型马陆已经扑到大炮眼前。 大炮一看情势危急,赶忙用手中的工兵铲去挡巨型马陆的大颚。可是巨型马陆本来身形体庞大,这一扑又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猛劲,大炮哪里抵挡的住。只听“当”得一声,手中一脱力,工兵铲就飞了出去。 那巨型马陆见一击不成,只打飞了一把铲子,拱起身子蓄足了劲,准备对大炮再施一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反应,依然站在巨型马陆的身后。眼见巨型马陆又要扑向大炮,可大炮手中已没有趁手了家伙,倘若被扑上那是九死一生。情急之下,我手中的工兵铲顿时像雨点一般,直拍向巨型马陆的背后。可巨型马陆的身后甲壳厚重,经么这么一拍居然丝毫没反应。眼见巨型马陆就要扑到大炮的面前,我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两道手电的光圈。 那两道光晕直打在了巨型马陆的单眼上,那巨型马陆经光亮一照,顿时抖了抖满身的甲壳,“哗啦啦”的一阵响。也顾不得去追逐大炮,居然在地上像刺猬一样缩成了一团。 第二十三章 巨型马陆(三) 巨型马陆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受不了强光。那头上的的一对单眼收到手电光亮的刺激,全身就卷曲成了环形,进入“假死状态”。 我抬头一看,墩儿和祥子正从我们面走来,危机时刻多亏他们救了我和大炮一命。墩儿走上前来就跟我说,他和祥子听我催促我们快走,可前面站了半天也没见到我们的身影,两人一回来看看,发现我和大炮正在和巨型马陆搏命呢。情急之下,墩儿想到这东西常年生活地下,应该惧怕光亮,就让祥子和他一起把光亮打在巨型马陆的单眼上。没想到这一招出奇致效,真把巨型马陆给制住了。 大炮此时对这只巨型马陆恨得是牙痒痒的,巴不得一铲子取下就结果了它的小命。可是那巨型马陆蜷缩在一团,把柔软的头腹都罩在里面,背上又全是重甲,看上去活脱脱像个大磨盘。 眼见巨型马陆都这样了,大炮还不死心,伸出那工兵铲的铲面在巨型马陆的身上捣了几下。只听“砰砰砰”的一声响,好像捣在了铁皮上,气的大炮直瞪眼。 这会儿大炮可成了“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眼见没了辙,只好把工兵铲往地上一插,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起来。 我们几个人一看这样,一时也没有办法。不过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这巨型马陆现在不除,一会儿苏醒过来那可又是个大麻烦。 大家埋头苦思都没有结果,还是墩儿脑袋灵光,只见他两只眼珠转了转立马就有了主意。他拨拉了一下我的肩膀,转头对大家说:“今天早上我和祥子去何大牙的店里购置东西,眼见他店门口有辆破摩托车,放了多久也没人认领了。我寻思着我们这次探险,光靠手电里的那几截破电池恐怕不够用。那摩托车的油缸里还有小半缸油,我趁着祥子去装货的时候,全都给吸出来装在铁壶里了。本来还想留着裹着布片做个火把什么的,嘿嘿,现在总算有着落了。” 我们听墩儿这么一说,心中大喜。赶忙让墩儿和祥子把登山包里的铁壶找出来,今天就唱一出“火烧连营”。我和大炮则留守在巨型马陆的身边,以防它提早苏醒过来,出其不意地对我们进行反扑。 墩儿和祥子在包里翻腾了一会儿,就掏出一个大铁壶走了过来。我接过那铁壶,把盖子一拧就往那巨型马陆身上浇。 巨型马陆本来蜷缩在地上,经我这么一倒,估计受不了那九零汽油的味,顿时就伸展开来。我担心我手中的汽油还没倒完,那巨型马陆又犯起凶来,把那大铁壶举了个底朝天。汽油“咕嘟咕嘟”就往它身上浇,可是那大铁壶毕竟瓶口有限,倒了半天我也没把巨型马陆浇个遍。 眼看那巨型马陆就要从地上立起来了,我赶忙把铁壶照着它就扔了过去,起身正要从兜里找火却突然闻到一股怪味。那味道就像化工厂里的排污管道,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液体的气息,直钻我的脑门。 大炮本来蹲在一边,一闻到这股味道捂着鼻子站起来就往后退。一边推一边想墩儿问道:“我说墩爷,你这是从摩托车的油缸里吸出的汽油么?怎么带着一股怪味,好像化工厂的下水道堵了。” 墩儿不明就里,被大炮一问也是一愣,接道:“炮爷,咱们兄弟几个谁还犯得着骗谁吗?实话跟你说,早上我拿管子吸油的时候不是这个味。该不是你地沟油吃多了,肠胃不舒服又放屁了吧?” 我心知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顾不上大炮和墩儿瞎掰掰,一边往兜里找火,一边盯着看那巨型马陆是否会有动作,突然间却看见那巨型马陆又人立了起来,侧足一阵波浪般的舞动,体节上居然喷出一股臭液来。 我大叫了一声快跑,面对着巨型马陆就闪向了一侧。大炮、墩儿和祥子听我这么一叫也立马有所动作,那臭液贴着祥子的裤腿边,喷在一堆枯枝烂叶上。我只听“嗤”的一声,地下的枝叶便被化成一股唾沫般的***想来应该是一种刺激性很强的体液。倘若不幸溅在了身上,估计连皮肉都得腐蚀掉。 祥子虽然一向遇险不惊,这会儿也是长吁了一口气,说了声侥幸。我担心巨型马陆再喷出臭液,也顾不得惊讶,赶忙又往兜里去掏火机。这时我看眼前划出一道火光,原来是大炮已经打着了防风火机,趁着空挡朝巨型马陆扔了过去。 防风火机正落在巨型马陆的身旁,“呼”得一下便点着了九零汽油,巨型马陆顿时便成了一只火虫。 那巨型马陆被点着之后,立马疼痛不已“吱吱”怪叫几声。我心想尽管它甲壳再厚,身躯再大,大炮这一把是火盆里烧泥鳅—看你能往哪钻。谁知那巨型马陆被火烧之后,居然凶性愈猛,全然不顾烈火缠身,带着满身的火焰又向我猛扑过来,似乎想临死前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我一看来者不善,拔腿就要往后跑,可跑了几步突然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把就被掀翻在了地上。原来大炮见那巨型马陆来势汹汹,脚底抹油之际慌不择路得跟我撞到了一块。 那巨型马陆见我被掀翻在地,有觉得机可趁,身旁数不清的侧足上下舞动,转眼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倒在地上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心想我这小身子骨恐怕今天就要葬身火海了。正在我万念俱灰之际,忽然觉得背后多了一双手,原地把倒脱了几步,逃离了巨型马陆的魔爪。 原来墩儿和祥子见我们撞到一块,火烧眉毛之间抓住了我们的裤腰带,铆住了劲把我们死亡边缘拖了回来。那巨型马陆仗着一股猛劲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此刻却也是油尽灯枯,带着满身火焰在我们身前轰然倒下。 我和大炮这会儿是死里逃生,经过这一番生死相搏,全身也没了力气,晃过神来才发现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得直打晃,顿时都仰面躺在地上。 大炮这时还不忘耍贫嘴,伸手一摸他的板寸,抬头问我们说:“哎,你们看炮爷我的发型乱了没?” 第二十四章 大山中的营寨(一) 我们四人跟巨型马陆一场恶斗,体力消耗了大半,在地上躺了一会,就起身擦了擦满身的污渍,在洼地上寻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以作修整。 巨型马陆盘踞的洞中常年不见天日,里面是又潮又湿,墩儿坐了一会就嚷嚷着坐不住了,想要继续往前走。我站起来一看,大家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精神头好像都不错。眼见着体力恢复得都差不多,我们四人又起身继续往前走。 那洞内面积并不大,没经多寻找,我们便在一处洞壁上找到一个被落叶虚掩的出口。那出口内隐隐有风流动,外面又有些朦朦胧的光亮射进来,想来通向的不是死路。 我们拨开了洞口的枝枝叶叶,一看外面是青山绿水,云淡风轻,宛如桃花源一般。心知已经逃出生天,就连呼吸都不由得觉得顺畅了几分。 洞口外面有一道石坎,约有半人多高。一条地下水形成的小溪从石坎上方穿流而过,形成了一个不算壮观的小瀑布。我们浑身脏兮兮的,见那溪水清澈见底,都趴在溪边喝了口水,又顺手洗漱起来。 我把手指盖里的泥都在溪水里洗了干净,又搓了搓裤子上的泥,眼见清理的差不多了,心想包里的饮水也不多了,就跑到上游把水瓶子都装满了。 等我在石坎上蓄满水,夕阳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拎了大大小小的水瓶正打算从石坎上下来,却看见暮色之下远远有处高大的建筑。 我举目远眺了一番,那建筑非泥非土,像是人为用树木削成,做成一长排。两边有些塔楼望台一般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古时驻防的营寨。可这大山中桃花源中怎么会有营寨?我怀着满心疑惑,拎了水就向大炮他们走去。 大炮他们正在溪水边休息,见我回来跟他们说了营寨的事情,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大炮说正瞅晚上天作被地为床,没个睡觉去处。不如去那看看,假如能找着一砖半瓦的也好过睡在外面。 大炮平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这话说得不错。我们一听都觉得有几分道理,当即收拾了瓶瓶罐罐,就往营寨的方向走去。 我们侃着大山,没多久就到了营寨前。那营寨依水而建,就在我们取水的石坎下游。营寨前打着用木桩做得寨墙,外高内低,里外之间还搭着便于通行的竹梯。 我们四人见寨墙上空无一人,也不是睡觉的好地方,穿过内墙便向营寨内走去。我本以为一会儿还要废了力气连抗带搬打开营门什么的,结果到了营寨前一看,寨门大开着,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大炮兴奋之余,一马当先就闯了进去,可没过了多久居然垂头丧气的就走了出来。等我们走进去一看,那营寨内的帐蓬上的帐布早已被风吹雨淋得只剩下丝丝缕缕,遍布的帐房都剩下的秃秃的空架子。 我伸手摸了摸帐蓬上打基的木桩,谁知那木桩也腐坏了差不多了,“呼啦”一下正帐蓬内的横梁支架全都躺了一地。我心想还好这帐房看起来就破败不堪,倘若看起来完好无损,晚上在里面睡着了突然塌下来,我们这四条小命可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大炮看着倒了一地的木木桩桩,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问我说:“贱贱,你看这天都暗下来了,咱们睡觉的去处还没着落呢。” 我看大炮这士气不振,未来的路恐怕还长着呢,赶忙安慰说:“炮爷,你有所不知。我想啊,再往后走还有中军大帐,那是将军老爷住的,不如我们再去那看一看。” 古时候屯军的场所一般称为营寨,一寨分为三军,每寨有四门。三军又分为前军、中军-左右翼、辎重人夫等等。中军是整个营寨的核心,通常用空粮车合围,还有主帅坐镇的中军大帐,帐外插着帅旗。平时供主帅议事、起居之用。 大炮听我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觉得有戏,撒开了脚丫子又往前跑。我和墩儿、祥子一看这小子还跟半大孩子似得,成天上蹿下跳的,纷纷都摇了摇头。 那营寨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没走了多久果然看见大帐。那帐的帅字旗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只留下一根到了半边的木杆。我们对这跟破木头没什么兴趣,都围着帅帐打起圈来。 那中军帐居然是用竹架而成,虽然覆盖的账步也有些破损了,但明显比我们先前看见的烂木头架子好多了。大炮一看这中军帐还算坚固,抱着登山包就往里钻。在帐蓬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躺了下来。等他躺好了,两条粗腿一伸自言自语道:“这官老爷的帐蓬就是不错,今天我炮爷也做一晚上的老太爷。” 我们一看大炮已经在帐蓬里躺好,都把随身的东西在帐蓬里安放好,各自揉肩捶腿的在地上躺着休息起来。 我本以为今夜无话,一觉能够睡到天大亮,谁知半夜感觉有人掀这帐蓬门口的帘布。那外面的风“呼呼”一阵刮,把我惊醒了过来。 我这人睡眠浅,睡前就担心有什么老鼠夜猫之类的半夜来偷吃东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一看。大炮和墩儿正靠在帐蓬最里面酣睡着,靠着门边的祥子居然不见了。 祥子这人平时就话少,脸上也很少有表情,再加上他那股狠劲和遇事不慌的冷静,不由得让我怀疑他半夜偷偷起来,有什么特别的企图。我连忙摸了摸墩儿身边,找出他那支手电,也跟着走出了帐外。 我掀着帘子出来一看,帐外虽然是冷风阵阵,但天空中的月朗星稀,能见度不低。我心想这手电的电池也没剩下多少了,还是省着点用,把手电往腰里一插,就在空旷的营寨内寻找起来祥子的身影来。可迈开步子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了一阵鼓声。深夜中万籁俱寂,这诡异的鼓声听得我是心中打了一个激灵。 第二十五章 大山中的营寨(二) 古时军阵前擂鼓,一为激励士气,二为壮大军威。有擂鼓前进,鸣金收兵的说法。但我们夜宿的营寨四处空旷,打我们进来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夜半鼓声听起来颇为吓人。 这次冒险之前,我原本是不信那些神鬼之事。自从在坑道内撞上了枯骨的冤魂,听到这半夜鼓声,背脊上也是一阵发凉。 有道是“好奇害死猫”,不过常人的好奇心是在所难免。我强行镇定了一下,把腰里的手电取下打亮了壮壮胆,循着鼓声的位置慢慢摸了过去。 说实在的墩儿淘来手电质量实在是一般,跟市面上所见得强光手电实在没法比,我手电的光圈在营寨中就黑暗中灯光如豆,本来我还想拿来壮壮胆,打亮在路上一走,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不由得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我硬着头皮,走到后营才发现一个红漆兽皮的破鼓,倚在营寨的栏栅边。离着破鼓几步远,就是一堆腐坏烂木,看起来像是破鼓的鼓架,就是不知道一对鼓锤跑到哪里去了。 等我大着胆子走上前一看,却听见栅栏边“扑”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手电的光亮外窜向黑夜之中。 我听得头皮是一顿发麻,但架不住好奇心的趋势,轻手轻脚地脚走向外面,伸头一看,那营寨的栅栏外居然倒着一个人。 夜色迷蒙中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等我举着手电走到跟前一看,那人后背朝上,覆面栽倒在了地上。我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依据着穿着背影,仔细一辨认,发现地上倒着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本夜从中帐内的祥子。从他消失的时间来看,昏倒在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祥子本夜三更的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在这荒无人烟的营寨内击鼓又是为了什么?胆大心狠的他又为什么倒在了这里?带着满心的疑问,我托着祥子的脖子把他仰面从地上翻过来,正要伸手掐他的人中,忽然听见背后有一阵“吱吱”怪叫之声。 我从帐蓬内走得急,那开了刃的工兵铲没带上身上,一听背后的响动连忙把手电立直拿在手动。心想一会要是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没有了称手的家伙。 可我在原地警惕了半天,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等那人走到跟前居然是大炮。大炮手中拎着把工兵铲,那铲面红的白的,涂得铲面是狼狈不堪,像是把什么东西开了瓢。我心想这营寨中就我们四个大活人,现在还倒在地上一个,大炮究竟是打了什么东西? 还好大炮走到我面前,一看祥子倒在地上,连忙把铲子往地上一插就帮着我照顾起祥子,这才打消了我恐惧的念头。我们俩折腾了一会儿,才见祥子缓缓清醒过来。 我们俩托着祥子,把他放在一个稍微舒服的位置,这时我才张口问道:“炮爷,你这红的白的,大晚上干什么去了?” 大炮听我问完,把目光从祥子的脸前移开说:“我刚才这后面看见一只鬼鬼祟祟的猴子,正趴着往这看呢,一听我来了转头正想跑。我也不管它看什么,一铲子就掀翻在了地上。这不,尸体就躺在后面,还热乎着呢。” 我听大炮这么一说,心里才有了底,低头一看祥子意识恢复得差不多了,赶忙和大炮把祥子抬回了帐蓬中。 等我俩撩开大帐的帘子一看,墩儿正在里面正襟危坐,一看我们手里抬着祥子,连忙搭了把手把祥子在帐蓬里安置好了。墩儿一看我们这灰头土脸的,怕是吃了什么亏,赶忙问我们怎么了。 大炮抢在头里答道:“我白天水喝多了,晚上睡了一半给尿憋醒了。起来一看帐蓬里就剩下两人,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拎着铲子就出去了。这不,贼不留空,掀翻了一只贼猴头,哎就是手上力量没把握住,可惜那猴脑了。” 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炮还惦记着吃,直接打断了大炮的话接着说道:“我是大晚上的被掀帘子的风给刮醒了,就看见祥子大半夜从帐蓬里摸了出去。我担心有什么,跟到外面一看却没个人影,却听见校场那边有鼓声,摸过去一看就发现祥子躺在栏栅后头了。” 墩儿听我和大炮这么一说,矛头都指向了祥子。眼见祥子躺在地上缓缓清醒了过来,拿出水瓶给他对口喂了些水。 祥子摸了摸后脑勺,突然一把坐了起问:“我们的干粮还在不在。” 我们一听顿时都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吩咐祥子先躺下,慢慢跟我们细说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祥子在帐蓬内睡到大半夜,那帐蓬外面突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怪手,那五指上还长利爪。摸摸索索地就往祥子身上探,祥子正睡眼惺忪的,还以为是我大半夜翻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了。谁知那手探了半天居然又往帐蓬里面伸去。 我们睡得那大帐外面只有一块破布帘,压根防不住什么外面的东西。祥子这么一感觉发现不对,惊醒了一看发现那怪手居然“咻”得一下从帐蓬外缩回去了。祥子也是胆大不怕恶的,急忙掀开帘子跟着追了出去。到来外面和我一样听见了鼓声,谁知追到那里,脑后突然挨了一下子,立马就倒在地上了。 我们仨听祥子这么一说,都觉得事有蹊跷,这半夜浑身长毛的小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炮最信那神神鬼鬼的东西,翻了翻登山包见干粮还在,愣头愣脑地就插进来说:“我听说这大山里头经常有古怪,我们从那坑道里钻了出来还以为这是个桃花源。你看偌大一个营寨,居然连半个人也没见着,你说是不是哪个冤死的孤魂大半夜找我们讨供品来了。” 墩儿坐在地上,听大炮说完,摸了肚子接道:“炮爷,我看事情没那么复杂,您在外面不是弄死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猴子嘛,依我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贼猢狲干的好事。” 第二十六章 山猴(一) 我向来只听说峨眉山的猴子胆大妄为,时常有大猴抢劫旅人的行径。哪知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山猴常年不见外人,居然也抢到我们头上来。 大炮这人平常就横行就惯了,对我们几个兄弟的好那自不必说,倘若有外人欺凌到头上,向来都是用拳头说话。一听墩儿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工兵铲就要往外走。那两条腿还没走出大帐,我们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哀啼之声,那声音传响在寂静的夜中,仿佛与人哭丧一般。 我们拥着大炮走出大帐一看,离着我们几十步之远,居然黑压压地坐着一片山猴。那些猴子把被大炮开了瓢的那只山猴用破鼓盛了,纷纷掩面哀啼,哭声震野,那声音仿佛要和我索命一般。 我一看山猴这架势,倒跟真人一般,居然还懂得收敛尸体,凭哭吊念,莫不是都成精了。眼见它们哭了一阵子,那猴群众突然走出一只体态硕健的大猴来,那山猴面凶神恶煞地面朝我们走来,走了一半突然弯腰一蹲,朝我们露出红通通的猴屁股。一边用猴爪拍着屁股,一边“吱吱”怪叫起来。 我们四人一看猴子这动作神态,大概是猴群中的猴王。它这一连串的摆弄无非想羞辱激怒我们。 大炮平日里就是多吃多占的主,哪里吃得了这种亏,将手里的工兵铲“啪嗒”一声拉直了,就要走上去教训那只猴王,边走还边说:“你们稍安勿躁,等我收拾了这只泼猴,一会儿咱们热猴脑吃。” 谁知那猴王见到大炮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居然也不惊慌,拍着屁股依然在那龇牙咧嘴的。大炮恼羞成怒,大步跑了上去对着那猴王的屁股就是一铁铲。 猴子平常就善于攀爬,那腾、挪、奔、跃的敏捷哪里是人类能够相比的,那猴王眼见大炮的铲子就要落在屁股上,赶忙往后蹦了几步。大炮那一铲子“啪”得一落空,在地上砸得是尘土四溅。 眼见大炮这一铲子落空,猴王居然又倒了回来。离着大炮十几步的距离,故技重施,两只猴爪不停拍打着屁股,脸上还龇牙咧嘴的发出“吱吱”的一阵怪笑声。 大炮这会儿是彻底是炸了毛,黑脸一拉,恶狠狠地拎着铲子上又是一阵扑打。谁知那几铲子下去依旧如泥牛入海,只见铲子下去又不见猴子的踪影。 那猴王体态健硕不说,连那股灵巧劲儿在猴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每次大炮的铲子快到面前才堪堪一跃,避开了铲子的锋芒。这一下大炮可成了老牛撵兔子—有劲使不上。 我们正愁大炮这么使蛮劲,连猴毛都没蹭上一根,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突然见大炮转了身子,把工兵铲往手上使劲握了握,居然向我们这走了回来。 那猴王一看大炮要打退堂鼓,哪里能答应,嘴里“吱吱”一阵怪叫着,就要跳上大炮的头顶,大概想挠头皮揪耳朵,戏弄大炮一番。可还没等它跳到身旁,大炮突然矮身反手就挥了一铲子,那铲子不偏不倚正拍在猴王的红屁股上,打得它一翻,在地上滚了老远。 我们一看大炮这情急生智的回马枪,不禁都拍手叫好。大炮见那猴王倒在地上,提着铲子跑上去就要给我带回个猴脑补一补。谁知那猴群中的猴子猴孙们见到猴王受伤,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劈头盖脸地就向大炮扔来。 大炮虽然皮糙肉厚的,但也经不住猴群中纷纷投来的乱石。在肚子上挨了一石子之后,连忙用工兵铲护住了脸,连蹦带跳的就退了回来。 那猴群中的大小猴子,见识到了大炮的厉害,看大炮退了也不敢追赶。有几只眼活的老猴子趁着这个空档,把猴王拖了回去。大大小小的猴子一阵怪叫,纷纷爬山附件的一颗大树,远远地跟我们对峙起来。 墩儿一看大炮这架掐的漂亮,伸着头就夸耀起来,说什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炮爷这乱猴从中差点就取了敌猴的首级,那一道回马枪,使得颇有些小罗成的风范。 大炮这人不经夸,听墩儿这么一说,肚子也不觉得疼了。脸上的黑肉笑得一颤一颤的,边笑还边向我比大拇指。 我吃不惯大炮这一套,就对他们仨说,眼见大炮斗猴取胜,现在正是火上添把油,乘胜追击的时候。大炮弄死了一只猴崽子,又打伤了猴王,这梁子我们是和猴群结下了。都说猴子性急气窄,往后要是没完没了的东一石头,西一棍子的,我们可吃不消。 他们仨听我这么一说,都觉得有道理。何况那祥子那一棍之仇咱们还没算清,今天要不把这群猴崽子治的服服帖帖的,日后非得留下后患不可。 我们四个商议定了,就决定来个斩草除根。可走到那猴群盘踞的树前,顿时傻了眼。 面前那颗大树古木森森的,别说那枝叶高耸入云,光是那树干估计几人都合抱不来。我们想站在下面连根猴毛都碰不着。大炮这时倒是发挥了不艰难险阻的风格,脱了鞋又在地上摸了把手,抬腿就想爬上去。 我一看大炮这是赶鸭子上架—吃力不讨好,心想一会别再被猴崽子从树上给挠下来,赶忙上前拦住大炮说:“我说炮爷,您这通天的本事前面斗猴王的时候我们都见识过了。有句话说的好,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您说一会儿上树了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大炮听我说完,低头一想觉得也对。可手脚使不上劲,嘴里也不能闲着,就在树下一手叉腰站稳了步子,对着树上的猴群们破口大骂起来。 大炮使得这一出我们都懂,叫做“骂战”,又称为“骂阵。”可树上的猴子都精得很,似乎懂得免战之道。眼前见那猴王吃了亏,现在大炮又在树下张牙舞爪的,都跟没事人一样,居然坐在树上纷纷捉起虱子来。 第二十七章 山猴(二) 大炮站在站在树下骂了半响,直骂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眼看那些猴子依然在树上不为所动,气得是火冒三丈。矮身往树下捡了一个石子,就往猴群中投去。 那大树上枝连着枝,叶沾着叶,枝枝杈杈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大炮那一颗石子,在一片绿荫中穿梭了几下就失去了准头,最后在树上弹跳了几下,居然回头落下来直奔着大炮砸去。 大炮一看那石子朝自己落了下来,身子赶忙左躲右闪,可地上还有一双大脚丫子呢,没想到那石子掉下来,刚好砸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那石子虽然不大,但在树枝上弹跳了一阵,又借着下落之势,力道不小。大炮顿时就捂着脚趾,在地上跳起来。边跳嘴里边“哎呦,哎呦”直叫唤。那树上的猴子见大炮在地上跳着跟耍猴似得,居然都“吱吱”怪笑起来。 自古只有耍猴逗人乐的,谁听说过人耍自己逗猴乐的。我和墩儿一看大炮这亏可吃大了,心里正想为大炮惋惜,可架不住大炮在树下那滑稽样,都纷纷大笑起来。那笑声没敢放出来,都用手捂紧了,憋得腮帮子一鼓,老脸通红。 有道是“十指连心”,大炮这一下挨的真不轻。但疼痛架不住吃亏,大炮抱着脚在那跳了一阵子,听树上的猴群们怪笑着,气的连眉毛都烧着了。转身拿起插在地上的工兵铲,在铲刃上抹了两把,就要把大树给拦腰砍断。 我们一看大炮这举动,都止住了笑。那工兵铲虽然可砍可削,但毕竟比不上斧子。再说那颗老树古木森森的,拦腰几人才能合抱过来,没把电锯都不知道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墩儿见大炮的猛劲又犯了,赶忙走过去把大炮的铲子夺了过来。眼见大炮做了蠢事也不便驳他的面子,张口说道:“炮爷,这古有“吴刚伐桂,月兔捣药”。我知道炮爷您一向崇尚古人这种不怕艰难,百折不挠的精神。但有句话叫做“好刚用在刀刃上”,您瞅瞅着您刚才斗猴王那威风凛凛的气魄。炮爷您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事犯不着您亲自动手,看墩儿爷我的。” 大炮听墩儿这么一说,立马意识到自己怒急攻心,犯了傻。伸手摸了把黑脸就坡下驴说:“墩爷,还是您了解我。自打上小学开始,班主任给我的评语就是动手能力强。不过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风头也不能让炮爷我都出尽了,如今这围剿穷寇的重要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去那头喝口水,喘口气。” 大炮说完美滋滋地就坐到一边喝起水,我正好奇墩儿有什么奇思妙想能把猴子从树上赶下来,祥子却提着一个大登山包放到了我面前。 墩儿和祥子里面在登山包里一阵翻腾,找出一些散碎的零件,捣鼓了半天居然拼装起两副狩猎弹弓来。 我小时候也接触个这个玩意,但无奈对射击并没有天赋,家里老太爷又管得严,只好去翻他的老书橱啃去了。再加上那时候的弹弓制材和现在的狩猎弹弓那是天才地别,射击精度明显不如现在。 墩儿和祥子手上的两把狩猎弹弓是从何大牙的户外店里淘来的,弹弓整体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由合金铸造、冷压而成。握把铸铝,关键部位还加上的合金钢,除了配备强力的皮筋之外,拉伸出还套有钢簧,以增加钢珠的弹射威力。除此之外,弹弓底部还配备了光学瞄准镜,用以增加射击精度。 墩儿听我这么一说,不禁竖起了拇指哥,说了句:“哟,内行啊。” 我赶忙把墩儿的拇指挡了回去说:“我倒是有这个爱好,不过都花着时间啃书去了。看得透,玩不转。” 墩儿听我这么一说,张嘴笑了笑。伸手从挂在腰带上武装袋里掏出一支鱼鳔来,将那光学瞄准镜校了校,对准树上的猴群就瞄起准来。 墩儿从腰间掏出的鱼鳔不是鱼肚内填充氧气,辅助呼吸的器官。而是一种狩猎弹弓上配备一种带着倒钩的箭头。发射时将鱼鳔上的倒钩挂在皮筋上,那鱼鳔尾翼有像箭矢一般的羽翼配重,增加射击精度。一旦命中目标,比钢珠的威力还要巨大。 大炮眼见墩儿手中的弹弓就要发射,拍了屁股就站起身来,只听“咻”得一下,那鱼鳔便带着破空之声向着猴群飞去。 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墩儿那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古树的绿荫,转眼间群猴中就有猴中了彩,“呼踏”一声从树枝上落了下来。墩儿一看这一鳔正中红心,拍了拍胸脯正要寻喝彩,谁知树上猴群们摇摇晃晃得,居然又落下来两只。 我一看这情景,心想墩儿纵然百步穿杨,但一箭三雕这事可有些蹊跷。转头去看地下那猴崽子的尸体,却发现从树上中箭掉下的几只猴子居然都不见了。 墩儿正昂着脸在那傻笑呢,一看我们没什么反应,转头也跟着看起来,看了一会儿估计也发现树下的蹊跷,惊得两只眼珠都快眼眶里掉出来了。还是大炮眼尖,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着手指直比树下,大声说道:“喂,那树下有一个圆洞。” 我们仨没有大炮的眼力劲,面向古树走近了才发现树下有一个澡盆大小窟窿。就在我们走近这几步的过程,那古树上的猴群们似乎发觉了洞内的危险,大大小小的猴子们惊得“吱吱”得纷纷乱叫。与此同时,那怪洞中居然产生了一股脑以言喻的吸力,引得古树上的枝叶一阵乱颤,转眼又有两只山猴被掉进了洞内。 我们四人在远处只听得被吸入洞内的山猴们惨叫了一声,接下来便在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那黑乎乎的洞内究竟藏着些什么样的东西,能够相隔数米之远,就能把树上的山猴们纷纷吸入进洞中。 第二十八章 绿水蚺(一) 我们四人一时摸不清状况,也不敢贸然向前,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就在那观望起来。那怪洞时不时产生的吸力,惊得猴群惊慌不已,只听见猴王“吱吱”一声怪叫,大大小小的山猴纷纷抛弃了古树上的枝干,头也不回地丢下古树向远方跑去。 那怪洞往树上又吸了几次,只听得古树上的枝叶“哗哗”一声响,眼见再没有猴子掉下来,像有生命一般,顿时没了动静。 大炮自从在那通道内挖出了一块绿松石,现在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像宝,眼见那洞内突然没了动静,挤到我们跟前说:“哎,你们说这么个地洞怎么会吸食东西呢?我听说弥勒手中就有一样宝贝叫做乾坤袋,能吸纳天地。这洞里会不会藏着这样宝贝?” 我听大炮这么一说,立马知道他是财迷心窍了。对他说:“人间千百年,谁真见过弥勒佛啊?更别提什么乾坤袋了。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拜邪神的,崇尚炼阴丹。专捡未足月的死小孩,偷运回去用尸油煨了,再放在药鼎里,用特别的手法制成阴丹。据说服食之人按男女之分,可吸人阴阳相补。倒也没听说有什么东西能直接吸食活物的。再说这都是些解放前的旧事了,如今是法制社会,严打之下早没了这些邪教徒。” 墩儿听我这么一说,想想有人吃死小孩炼成丹,恶心得直皱眉。我转头看了祥子,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两只眼睛依旧死死地盯在那怪洞周围。 大炮从此行之前就是抱着发财的目的来的,这时早被虚幻的财物迷住了双眼。见我们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将手里的空水瓶扔进了洞里。等了一阵子见没什么反应,居然大着胆子悄悄地摸了过去。 我一向觉得这钱财是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是为了些囫囵的钱财把性命给搭进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值。想到这里,我赶忙在身后压低了声音呼唤了大炮两句,谁知大炮头也不回地就往那洞口走去。 那洞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我倒现在也吃不准。现在看到大炮在洞口边停下来脚步,只好心中暗暗捏了把汗,打定了注意。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不测,撒手就把大炮给拽回来。 大炮伏在在洞口边上,先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子,似乎没见什么动静,起身就大着胆子往洞内探去。我们见大炮在洞内张望了一会,突然兴奋地转头对我大喊:“这洞里两颗猫眼石,我够不着,快过来搭把手。” 我们眼看大炮没发生什么事,那洞里又有好东西,起身就准备往大炮那走。谁知那洞口突然窜出一只斑斓的巨蛇来。 大炮蹲在那洞口,直立着半身也有一米多高,那突然从洞内窜出的巨蛇却比大炮高出了两个头。再加上那剩余在洞里的大部分身子,一时半会实在无法估计这是一头多长的巨蛇。 那巨蛇估计吸食惯了树上的飞禽走兽,此刻被大炮惊醒也是脑袋向上,直愣愣地盯着树上。大炮蹲的位置大概是它的视觉盲点,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大炮的存在。我们也不敢大声声张,眼看着大炮身后窜粗一条巨蛇,连忙都比着手势让大炮赶紧回来。大炮这时也觉得身后不妙,稍一愣神就拔腿飞奔起来。 那巨蛇本来没有注意到大炮的存在,忽然看见一个影子从头底下飞奔而去,立马也跟着低下头来,将那斑斓的身躯一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四排利齿来。 我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哪是什么巨蛇啊,分明是一头绿水蚺。绿水蚺又被称为森蚺,嘴里有上下四排牙齿,没有下巴。上颚中间的两排牙齿可以上下游动。而一般的蛇类,毒类蛇只有两颗毒牙,而无毒类蛇的牙齿一把呈倒八形,数量在二十颗到五十颗不等。绿水蚺还善于吞噬活物,周身的蛇皮都可以大强度拉伸,轻而易举得就能吞下比自己身体还大的猎物。 我这一愣神的时间,大炮像只受惊了的兔子,转眼间就跑到面前,拍了我的肩一下大喊道:“贱贱,发什么愣啊,快撒丫子跑啊。”那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我四个虽然先前斗过巨型马陆,但巨型马陆哪怕再大横竖也是只虫子。再说那巨型马陆的身材跟眼前这头绿水蚺比起来,恐怕真是小巫见大巫—挨了半截子。我们自知不是绿水蚺的对手,全都撒开腿,玩了命似的跑起来。那绿水蚺见我们在前面跑,也张开巨嘴吐着信子穷追不舍起来。 大炮似乎觉得逃命这事对他来说游刃有余,只当自己是在和我们赛跑,一边发了疯似得往前迈腿一边嘴里聊骚墩儿说:“喂,墩爷,你行不行啊?不行说句话,炮爷我等你两分钟。” 墩儿一听大炮这是驳他的面子,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炮,炮爷啊。你他娘的有本事损我,有胆量留下来吗?再,再说了,墩爷,我跑,跑不过蛇,但是我跑得过你啊。” 我听大炮和墩儿这么一说,心想都这节骨眼上了,这两人是阎王桌上抓供果—找死啊。心里虽这么想着,但两条腿丝毫不敢怠慢,调节了一下呼吸频率后,卯足了劲就往死里跑。 我一边跑,一边又看了看祥子,乖乖,这小子迈开两条大长腿,居然跑得比大炮还快。那两条大长腿跟上过了发条的铁蛤蟆似得,一蹦就是一米多远, 我们四个正在玩命呢,谁知道关键时刻墩儿又掉了链子,只见他脚下一划,顿时歪倒在了地上。我们仨一看墩儿失足倒在了地上,都缓缓慢下了脚步。这四个人来,也得四个人走,少了谁我们都不答应。眼见那绿水蚺转眼就要追到面前,我狠狠喘了口气,抽出腰间开了锋的工兵铲,准备跟绿水蚺拼个你死我活。 第二十九章 绿水蚺(二) 那绿水蚺一看墩儿跌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把上颚两排倒钩一般的巨牙上下游动,片刻之间就蛇行到了墩儿面前。 墩儿一看这情势危急,转眼间绿水蚺的两颗巨齿都要伸到头顶了,只好作困兽之斗。先从腰间抽出了狩猎弹弓,把那鱼鳔就往皮筋上挂,只想在绿水蚺的巨口伸到面前时,一鳔击中它柔软的口舌。不过情急之下,一阵手忙脚乱,没想到皮筋拉得紧了,挂在上面的鱼鳔居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一看这是千钧一发,片刻之间墩儿的性命可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可手中的工兵铲长度有限,丝毫够不到那扑向墩儿的绿水蚺,一时间是万念俱灰,心想墩儿今天恐怕就要葬身在绿水蚺的巨口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绿水蚺的巨口就要罩在墩儿头上,我耳听边上传来“嗖嗖”两声,有两只鱼鳔犹如追星赶月一般,直接打在了绿水蚺的嘴边。那绿水蚺吃了这两下,顿时也受了惊,居然丢下倒在地上的墩儿,抬身又想我们游走而来。 原来祥子眼见墩儿失手,危急时刻抽出腰间的狩猎弹弓,将那弹弓拉得“嗡嗡”作响,片刻之间便射出了二连弹。我向来只在演义之中听说有射艺精绝人能用强弓发出连矢,也就是俗称的连珠箭。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人能用弹弓发出二连弹的,一时间心里不禁对祥子的弹射技巧暗暗称绝。 那绿水蚺挨了祥子射出的鱼鳔之后,似乎毫发未损。绿水蚺周身的皮硬而光滑,全身又覆盖有鳞甲,一般的猛兽都难以轻易咬穿。那两支鱼鳔射在它身上就仿佛火炮击中了坦克倾斜的前甲,瞬间变为了跳弹,“哧溜”一下就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绿水蚺挨了这么两下虽然不痛不痒,但陡然激发了它的凶性,我们仨一见那绿水蚺来势汹汹,都不敢硬碰硬,脚底抹油全都向侧面闪过身去。 蚺和蛇虽然属同类不同科,但行动方式极为一致,爬行之时都要通过椎体运动与地面产生摩擦才能前进。不过在椎体活动受到一定角度的限制,并不能转折掉头。那绿水蚺仗着一股凶残的猛劲向我蛇行过来,眼见我们闪到了它的身边,一时半会居然掉转不过头来。 我和大炮一看巨蚺的活动受到限制,使足了力气,手中的工兵铲上下翻飞,对着绿水蚺就是一阵猛揍。那绿水蚺虽然皮糙肉厚,经我们俩这么一顿胖揍,顿时也是吃痛,一时间又反转不过身体,只好盘卷着身体,吐着信子把头缩了回来。 墩儿这时在地上也缓过了劲,顾不得拍身上的泥土,见鱼鳔对巨蚺不管用,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些加大的钢珠,劈头盖脸就向绿水蚺射去。 那巨蚺在地上只顿了顿,就经受了我们狂风骤雨一般的反击,一时间被打得好像有点懵了,蜷伏在地上片刻间没了动静。 我这时才想起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趁着绿水蚺被打蒙了时候对大炮喊:“胖爷,打它的七寸!” 大炮听我这么一喊,居然也跟着懵了,牛眼一瞪转过黑脸问我说:“七寸?这蛇起码有两丈吧?七寸在哪?”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大炮目不识丁,压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来这打蛇打七寸,说得并不是打七寸这个地方。蛇有长短大小,并不是每一种都相同,哪里有都打七寸的道理。我这句话本来是叫大炮去打击巨蚺的心脏部位,一旦巨蚺的心腹受到重击,就会因为短暂缺血而昏死一段时间。我有了这段时间立马就可以逃之夭夭。 就因为我错误地估计了大炮的常识,导致了我们浪费了宝贵的机会。那巨蚺卷曲了一阵子,似乎从被我们的猛揍之中醒悟过来,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就向我扑来。 这一击势如闪电,我正在计较得失,还没反应过来那巨蚺的一对獠牙已经伸到我面前。我只好把手中的工兵铲对着绿水蚺一挡,以求死里逃生,躲过它这一击。 那绿水蚺瞪着两只灯泡一般的怪眼,两颗巨齿上下一番游动,眼见叼回来一根黑漆漆的金属铁管,上下颚一阵张合,觉得咬不动,甩嘴扔向了一旁,扭头又向向我伸来。 我见那绿水蚺巨大的头部一动,已知形势不妙,手上又再没有了可遮挡的东西,抱头正要鼠窜,谁知道身边突然飞出一颗带着黑烟的火球来。 那颗火球不偏不倚,正砸在绿水蚺的头上。巨蚺被黑烟一熏,顿时又将头缩了回去,这才让我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原来祥子见我们和那巨蚺酣战了半天,只看那巨蚺被我们打得一顿,却没有半点效果,情急之下在地上采了些枯枝烂叶,拿绳子捆紧了,用火机点着。回头正看见我在危难之中,顺手就把那团点着了枯叶烂叶扔了过来。那些枯枝烂叶干中带湿,一旦点着立马冒出一股浓烟,不偏不倚地正落在巨蚺的头上。 我曾在老爷子的旧书橱里读过两本老猎人的手札传记,那当中就有在大山里的专门捕蛇人一些记载。一般的蛇类,捕蛇人都是棍挑棒打,也有特别敏捷的老猎手空手拿捏蛇的三七寸,扑捉了放在背篓里。但大山之中最有些千百年的老物,有很多巨蟒能够长到小水桶般粗细。这些个长虫巨蛇平时深居在洞穴之中,最怕烟熏火燎的。有些最有经验的老猎手,就用湿草点燃了浓烟放在洞口。又把猎刀削了尖锐的竹木,依据大小不等排列在洞口,名曰“盘龙剥丝阵”。一旦洞内的巨蛇经受不住烟熏逃出洞内,就要先经过这“盘龙剥丝阵”。蛇向前行并不能后退,那地上的锋利的尖刺就会从小至大一一剥开巨蛇的胸腹,直到它鲜血流尽,开膛破肚,那肚里的蛇胆蛇骨和身上珍贵的蛇皮便归于猎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