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男神归我了》 第一章 跟踪 戴晴天想，最近她是不是太忙了，太累了，导致出现幻觉了。 静谧的夜色中，昏黄的路灯发出幽暗的光芒。戴晴天的手紧紧握住电线杆，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没事的，虽然她没有防狼喷雾，也不会防狼十三式，但是她会大声喊。 这里虽然狭窄昏暗，但是这里是居民区，只要她放声大喊，一定会有见义勇为的好心人来帮助她的。 想到这里，戴晴天猛地回头，眼角是不远处一晃而过的黑影，耳畔是她终于忍不住放声而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叶打了几个圈圈，落在她的鼻尖上。 前，无人；后，无人。 静谧的夜空啊。 居民楼的灯亮了几家，几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夜空。 “有病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啊！” 戴晴天夹起包包落荒而逃，跑的那是比兔子还要快的。 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更不是感觉。 真！的！有！人！跟！踪！她！ 想到年过三十，并不貌美，也不温柔的大龄剩女还有人深夜跟踪？ 深夜回家的戴晴天洗完澡，懒懒地盘坐在床上一边擦着湿润的长发，一边呆呆地想，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千思万思都不得解啊！ 好吧，真的挺晚了，明天还要工作的，戴晴天随意将毛巾仍在地板上，往后一倒，右手正好碰到枕边的遥控器。 按，黑，睡觉！ 戴晴天是个不习惯深思的宝宝，虽然年纪已经翻到了三十二这一张，可是内心深处在一些方面还是保持着宝宝一样的思维，她的人生信条从来不是出人头地财源滚滚，而是心安理得轻轻松松。 戴晴天的楼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抬眼看了看，空气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第二天，戴晴天哼着小曲儿去搭公交车，完全忘了昨晚的苦恼。 可是，她拥有狼一样的直觉，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先是不动声色地假装看手机，然后突然转过头去，只想在第一时间找到那道窥探的眼神，然后勇敢地告诉对方——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可是，可是的可是—— 老太太皱着眉头露出不算完整的牙齿，低低道：“小姑娘毛毛躁躁的，这么多人还这么大动作，吓死老太太我了……” 戴晴天内心有个尴尬的小人因为嘴巴张得过大，下巴已经要挨着鞋面了。 大爷的！到底是谁！是谁这样陷害姐！敢不敢大大方方走出来看姐一看！ 当然是没有人回应她内心的咆哮的。 所以戴晴天默默地道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过头，这回是真在老老实实看手机了。 她的脑子里回荡不去了八个大字——论被低头族的悲哀。 戴晴天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觉得有人跟踪我。”这个时候，即便已经三十二岁的戴晴天——没有结婚，没有结婚对象，甚至连个正经的男朋友都没有过——下车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给妈妈打电话。 “男的女的？长相如何，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产？基本情况你摸清了没？”原谅每个家有大龄剩女的妈妈，思维已经被带歪到了“有个人就嫁了吧”星。 戴晴天默默无语了几秒，道：“妈，我还是挂了吧……” 戴妈妈十分不满，“我跟你说了八百回有没有，你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听到心里去？你还想单到什么时候？王阿姨家的女儿比你还小……” 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 “妈我到公司了我得进电梯了我不说了啊……喂……喂喂……” 与迟疑的语气不同，她手下的动作非常地快。 叹一口气，戴晴天心里想，不知不觉两年了。 戴晴天所在的公司不大，叫做“心有灵犀”，做的是职业培训的生意，在业内小有名气，戴晴天在这一行工作了差不多五年，五年都是待在这家公司，到现在也算小有成就。 “心有灵犀”的老板是陆昕，一个不到四十的成功男人，不过与妻子离婚已经三年，两人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跟着父亲这边住。 进了公司，戴晴天被老板召唤。 她整理好心情，敲门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老板正靠坐在老板椅上，见她进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待她坐下，老板缓缓推过来一把车钥匙。 戴晴天立马脑子里咯噔一下，沉默无声。 “知道你不喜欢张扬。之前的年终奖，只有你坚决不要车。”老板似乎笑了一下，“不过我们虽然是小公司，可也没有苛刻员工的习惯。这辆你暂时用着，也不能每次上下班都挤公交车。你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出差的机会虽然没有头两年那么多，但是面对的客户结构已经不同了。” 就是必须得要，不能不要的意思。 戴晴天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瞪着那把新车钥匙，她不知道在老板眼里，她的表情已经多么苍白。 老板皱皱眉，“我一直想问你，你……似乎很不喜欢……” “没有。”戴晴天的声音有明显的拔高，让老板都说不下去了。 她咬咬牙，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道：“谢谢老板，我很喜欢。我会努力工作的。”她有驾照，也开得相当不错，只是…… 只是…… 所有的只是在时间的洪流之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戴晴天很清醒地知道，她必须要走出来。 两年，永远不够，但不能继续了。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往往更多地不是顺应了自己的任性，而是成全了他人的宽容。 戴晴天告诉自己——够了。 老板看着她走出去，微微垂眸，然后站起身，端着一杯微熏的咖啡侧身靠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目光注视着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 他每天都能看到戴晴天从那里上车，下车。即便她在客户面前大方从容，尽然有序，但挤公交车总会显得略狼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排斥开车，但他想，一定是有心结。 好姑娘的心结…… 陆昕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前，开始工作。 第二章 告别 周六，戴晴天去了卧虎山。 正是金秋十月，轻风微凉，青松摇曳。 戴晴天一手兜了大束洁白的百合，沿着山道拾阶而上，然后转向另外一片天地。 眼前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方块，笔直，肃穆，形成单调天地间的焦点。她在其中一个黑方块前面停了下来。 地上有火烧留下的灰烬，看起来很新鲜。 有人来过？ 戴晴天愣了一下，略想了想，心道是应该来一下的。幸好没有相遇，正巧她也不是很想与对方打照面。 她瘪瘪嘴，矮下了身子，将一手百合端正的放在面前，然后静静蹲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她从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日记本和一个打火机。 啪！ 星火燃起，红得如此美丽张扬。 泛黄的纸张在艳红的火焰中尽情燃烧，然后化作片片灰烬。戴晴天眼眶湿润，心脏开始习惯性疼痛。 好在这种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能够被忍受。 吸气，呼气，戴晴天站起身，双手合十，眼眸闭阖，只有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她的心情。 她需要一个告别的仪式，一个打破静止在两年前的时间的仪式。 “对不起……”不能再继续陪伴，孤独的陪伴，仿佛这个人一直都没离开过。 戴晴天觉得，她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一生唯一一次的疯狂也不过定格在两年前的今天。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气，或者说，已经没有能支撑她勇气的动力。 逝者如斯。再多再美的青春萌动，也不过最后化为这些随风而散的灰烬。 她伸手轻轻抚摸黑色的大理石，轻喃道：“如果有来生，愿我不见，你不识。” 戴晴天的脑袋里不停地放映着两年，甚至二十年间的种种画面，不得停歇。 情之一字，爱而不得是苦，得而不寿也是苦，不如割舍，强行剥离。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倾注二十年的爱恋。 戴晴天坚定地转身下山，却无法分辨越来越模糊的视野。 她心想，这样已经很好了，也算是个交代。她走出了这一步，剩下的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电话铃声响了。她整理了一下情绪，顺手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声音就如魔音穿脑般传来。 “天天啊，我跟你讲啊，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李叔叔，他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他有个同事……” “好。”戴晴天不等对方说完就回应了一个字，倒叫对方半天没继续下去。 “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好。时间地点基本资料告诉我吧。” 戴妈妈觉得这事儿突然这么顺利，太没有真实感，太没有安全感，按她的想法，戴晴天就应该像两年来的每一次一样，拒不见面，拒绝交流，拒听电话才对啊？ “你不会又想搞两年前那种破事儿吧？我跟你讲啊，这可是李叔叔家介绍的，可不能乱来的。你……” “妈，不就是相亲吗，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这么多话啊……你放心吧放心吧，我这回是认真的，我想开了，要是合适的话我会考虑的。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啊，这么不懂事啊……”戴晴天对她家老夫人的想象力十分佩服。 戴妈妈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好吧，既然这样，我跟你讲啊……” 敲定好时间地点，戴晴天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吧，生活的轨迹就应该是这样的，疯狂之后回归平淡——结婚，生子，子复有子，终老此生。 这就是他们希望她过的生活。 至于在这幅庞大画卷中与她相伴而行的那个人，只要不是他，只要过得去，是谁都可以。 戴晴天下了山，而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小道缓缓走出来，他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戴晴天的背影一言不发。 周日，戴晴天打扮得清新得体，开车缓缓而行。 多年不碰车，戴晴天心里有些堵。但是自动挡的车操作也不难，她只是手生，却也不是遗忘了这门技能，于是她慢慢地开，赶在约定时间的最后一秒到了地方。 对方是个33岁的男人，从事电子行业，因为工作关系耽误了恋爱婚姻，一看就是个认真严谨到有些木讷的人。 “戴小姐，我是张友致。”他站起身，看起来有略微的紧张。 戴晴天微笑，与他握手，互相打招呼，然后坐下，点菜，吃饭，准备继续聊。 戴晴天不主动寻找话题，于是张友致开始背稿子一样按照之前准备的模板展开话题。 场面陷入你一问，我一答的境地。 直到中场，戴晴天才表现得主动了一些。 然后吃过饭，彼此留下联系方式，戴晴天与他告别。张友致安排的后续活动都没用上，他愣了愣，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要送戴晴天。可是戴晴天推说有工作，没有同意。她心里想，这个人虽然呆板，但并不令人生厌。从生活的角度来讲，或许可以试试。 她端着在街角买的咖啡，一边走一边想得出神，不自觉撞到了人，咖啡泼了人一身。 “对不起。”她惊得清醒，连忙抬头，一张如刀刻般犀利的眉眼印入眸中。 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天也没动作，戴晴天皱了下眉，腾出手来到包包里找纸巾。 虽然对方长得好看，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再说她也没有欣赏帅哥的心情。 “这衣服……”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好听。 戴晴天立马表示：“十分对不起，”她看得出来这衣服似乎不便宜，她递过去纸巾，“我可以帮您送洗，或者赔偿。” 男人微微敛眸，没接过纸巾，却把衣服脱下来放到她手臂上挂着，并给了她一张卡片。 “再联系。”男人略松了松领带，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一脸错愕的戴晴天。 戴晴天有点傻眼地低头去看手中的卡片——简简单单的一张黑白色调的卡片，上面手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三个字：阅斯云。 笔走龙蛇，肆意飞扬。 靠！什么情况？！ 第三章 再遇 距离戴晴天周末相亲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最近公司在争取一个大项目，她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张友致几番邀约她都婉言拒绝了，这事儿便传到了疑神疑鬼的戴妈妈那里，她于是不停地打电话来问情况，生怕戴晴天又反悔，让戴晴天烦不胜烦。 “妈，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忙！我忙完了会联系他的，但是如果你们再这样影响我工作，我丢了饭碗你们就别想我结婚啦！”戴晴天下了最后通牒，惊得戴妈妈再不敢多说一句。 戴晴天满意地挂了电话，准备再投身于工作之后，眼角的余光却扫到旁边有一角西装的颜色。她转过头去，十分囧地发现自家老板正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她，还问道：“家里又逼婚了？” 戴晴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老太太总怕我孤独终老没人送终。”一句话就想打发了老板。 没想到陆老板反而很有兴致地倚靠着她的桌子，双臂环胸，道：“说起来，这些年工作太多，是耽误了你的感情生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戴晴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几年我自己也没想找。” “哦？要求高？”陆老板有兴趣把话题继续下去。 戴晴天拱手，“老板，饶了我吧，今天我可不想加班了。” 陆老板哈哈一笑，手指扣了两下桌面，道：“好吧，不打扰你工作，你呀，感情的事情也有缘份的，凑活着过也没什么意思，你也不要太心急。” 陆老板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道：“明天不用来公司了，我去接你，我们直接过去。” 戴晴天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缘分”两个字。 什么缘分，不是心之所念的那个人，缘分再深又能如何？便是恰恰好是那个人，又怎是单单“缘分”两个字就能维持一生的牵绊？ 她自嘲一笑，迅速丢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开始埋头苦干废寝忘食。等她脑中奔腾的思路全部化作指端的方案，再挤不出一点智慧的结晶来，窗外已是流火夜光，寂静无声。 她收拾收拾东西，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准备回家。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卡片，上面简单得只有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戴晴天想了想，想到今天洗衣店通知取的衣服还没拿回来，便随手将卡片装进口袋里，准备明天跟老板去谈完项目之后就去取衣服，然后给人家打电话还衣服。 最近她倒是没有再感觉到有人跟踪她，她也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美美睡一觉，明天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工作的挑战。 没有爱情，还有面包。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陆昕一大早就在戴晴天楼下等着，一路又和戴晴天讨论起培训方案来。 这次的项目是陆昕一个朋友介绍的，给w市有名的阅世集团新晋人员做职场培训。阅世已经公开招标了一段时间，今天就是阅世审核各培训公司方案的时间。“心有灵犀”确定参与招标也不过四天的时间，陆昕曾和阅世集团有过接触，这次研究了阅世集团的招标计划，决定把此重任交给戴晴天。 戴晴天形象亲和，培训经验丰富，知识结构全面。所以对这种综合性集团的新晋人员进行培训，陆昕第一个念头里闪过的名字就是戴晴天。 讨论完了，陆昕笑笑，道：“这次仓促了些，不过，今天我们去，主要是可以看看其他公司的方案，或者对我们今后的发展有启发。至于结果，也不要太在意。” 多次合作下来，戴晴天知道老板这是怕她太看重了反而紧张，影响发挥，于是也笑了笑，道：“不过是讲解方案，小case啦。” 等到了阅世，已经有几家公司在那里等待。都是同行，陆昕很快认出几个熟脸，于是大家含蓄地寒暄着，明里暗里套一套对手的信息。陆昕向来不怎么喜欢这种场景，于是尽到基本礼节之后，就回到戴晴天身边。 不多时，阅世招标审核组和所有参与竞标的公司就齐聚一堂了。 阅世的主持人简单地说了几句，招标进入程序化的流程。 各公司开始宣讲自己的方案，而阅世派出了人力资源部门的经理和几个主要部门的人员共同来进行评定。 “心有灵犀”抽的号码比较靠后，戴晴天便一手拿着笔随意地记录几笔，一手不自觉地将垂到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从陵园下来之后，戴晴天为了换个心情，把留了多年的直长发去烫了大波浪。她本来就长着娃娃脸，不说年龄根本看不出已经32岁，烫了卷发后，少了几分清丽，多了两分妩媚，让一旁无意中注视到这一幕的陆昕目光流连了片刻。 眼前的女子形容姣好，目光沉静，神情认真，黑亮的卷发斜扎在脑后，又有几缕调皮地卷在了耳边，整个人看起来如画一般。 谁若得这一女子…… 门开了，一行人走进来，阅世方的人员都站了起来。为首进来的人比了个手势，然后坐到了阅世方的主位。 在台上宣讲的人略停顿了下，很快继续讲解起来。 戴晴天注意到那一刻的凝滞，于是顺着台上人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不由得又眨了眨眼，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天底下姓阅的那么多，难道都是在阅世工作不成？ 坐在那中间的，不是阅斯云又是谁？ 陆昕推了推她的手臂，轻声提醒道：“快到我们了。” 戴晴天赶紧收回目光，调整了一下状态，果然很快就上台了。 戴晴天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宣讲，她一如既往地稳健，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重点突出，条理分明，只是偶尔感觉到阅斯云深沉的注视和探究的目光，心里有些犯嘀咕。 难不成冤家路窄？看来果然应该早点去拿衣服吗？ 阅世雷厉风行，等竞标公司都宣讲完毕，便迅速开始商讨结果。阅斯云是半路杀出来旁听的，这时候并不发表意见，只静静地听着。 他偶尔眼角的余光扫到戴晴天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四章 取衣 阅世的人还在商量最后的名单，戴晴天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出去透透气，脑子里还在想老板之前跟她讲的话。 “那个人是阅斯云，是阅家的三子，之前出过车祸，险些下半身残疾，那件事情还上了报的，听说很长时间都在做复健，没想到今天会来。” 看起来陆昕对阅斯云并不陌生，不然不会这么明确地道出这些事情。 走道上有人吸烟，戴晴天不爱那个味道，于是往前穿过走廊，打算到茶水间去倒杯水喝。 戴晴天注意到茶水间里摆了几样果茶，于是弯下腰细细挑选起来。 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戴晴天无意偷听，但是说话的人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声音稍微大了点。 “阅斯云，你来做什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戴晴天忍不住朝着声源靠近过去。 “怎么？不过随意来看看，需要这么如临大敌吗？还是……做的亏心事太多，担心——遇上鬼？”阅斯云说得不急不缓，最后几个字更是轻缓沉吟，却似惊雷无端平地而起，叫人惊跳。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爷爷宠着你，你就可以把手伸到阅世来！你不过是……” “既然如此，你何必惊慌，不怕爷爷问起来，又要想破了脑袋编个回话？” “你！你……我懒得跟你说这些！” 戴晴天听着那人像是要出来，连忙转身小跑进旁边的茶水间，弯下腰假装在认真选果茶。 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走过去，好在没有往茶水间里看。 戴晴天刚松了口气，却不料门口又出现一道身影，这回这道身影完全遮住了门，让茶水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 戴晴天不敢抬头去看，对方也一直没有开口。 戴晴天咬咬牙，硬着头皮看过去，果然是阅斯云。 “好巧……”她试图面对一张冰冷的脸打一个友好的招呼。 “不巧，我是跟着你过来的。”阅斯云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戴晴天觉得相当头大。 “阅总，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我一会儿就要去拿，会尽快送还您的。”她心想除了这个理由，真的没有理由值得阅斯云跟着她过来了。 不过是一件衣服，对于阅斯云这样的人来说，其实不要了也没有什么的吧？小气，抠门！戴晴天在心里画小人。 “那就现在吧。”阅斯云挑眉，看得出来表面恭顺的戴晴天现在肯定是在腹诽。 戴晴天本是低眉顺目地在说话，这时惊讶地抬头望向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要不要这样急啊！难道是很贵重很有特殊意义的衣服？不会吧！虽然送洗很贵很贵，但她也没有特备叮嘱洗衣店要格外注意，这要是洗坏了，不会要她赔吧？！ “这……我的老板……”她觉得还是自己先去拿了看看比较合适。 “你的老板，陆昕吗？”阅斯云淡然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意打了个电话，道：“‘心有灵犀’陆老板带来的人，我先带走了。”显然是在和他的助手说话。 戴晴天满头黑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奈何，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上阅斯云的车，并且报了洗衣店的地址。 阅斯云开车十分娴熟稳重，戴晴天坐在副驾驶，本不该乱想，但却不自觉又想到老板说过的话，于是眼睛就不自觉地往他的双腿瞄了两眼。 差点残疾，该是多么严重，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复健了多久，过程会不会很痛苦。 阅斯云注意到她无意中的注视，略一思索，道：“两年前在墨云山盘山公路上出的车祸，医生的建议是截肢。” 戴晴天一惊，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或许太直白，顿时脸都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等等，两年前，墨云山，盘山公路…… 戴晴天瞪大了眼，本来红润的脸颊突然变得苍白。 阅斯云似乎没有注意到戴晴天情绪的变化，甚至即便是在当下坦承了并不美好的经历，却显得心情不错。 一路无话，直到洗衣店。 戴晴天白着脸下了车，魂不守舍地拿了衣服，也没心思仔细看看，直接就给了阅斯云。 不料阅斯云看都不看，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淡淡道：“这不是我的衣服。” 什么！ 戴晴天回神，赶紧拿过衣服看了又看，确实是那天阅斯云脱给她的衣服啊。 她疑惑又茫然地看向阅斯云。 阅斯云也不解释，只道：“一件衣服都能洗丢，我是不是需要你做别的赔偿比较好。” “阅先生，”戴晴天稳住呼吸，“能不能请您仔细看一下，这确实是上次您脱下的衣服。” “怎么，我自己的衣服，难道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吗？”阅斯云嘲讽地看着她。 来者不善。 戴晴天的手指紧了紧，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多少明白自己可能是惹到这位阅总了。什么时候呢？是因为她泼了他一身咖啡，还是因为她看了他的双腿…… 戴晴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阅先生，有什么要求，可以直说吗？” “爽快。”阅斯云笑了，“＇心有灵犀＇的方案做的不错，但是——”阅斯云一顿，“我希望你们退出竞标。” 什么意思！戴晴天瞪大了眼。“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么，转达我的意思。”他瞄了一眼她抓着的衣服，突然笑道：“虽然不是我的衣服，但看起来差不多，我先拿走了。”说完，轻轻松松从她手中接过衣服，径自开车走了。 喂喂喂！戴晴天从无语到无力了。 陆昕的电话恰巧这时打过来，道：“你去哪儿了？我们进入最后中标的三家公司名单了。”陆昕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老板……”戴晴天目光微沉，道：“恭喜。” 通话结束后，戴晴天连忙从口袋里取出记录了阅斯云电话的卡片。 电话打过去，三声后被接起。 “阅先生，＇心有灵犀＇已经中标，如果是我个人行为不妥，惹您不快，请不要牵连我的公司可以吗？我愿意做出相应的赔偿。” 第五章 交锋 阅斯云戴着蓝牙耳机，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了三下，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耳机里传来戴晴天的声音，不算柔软，甚至有些隐忍的倔强。 时光如梭，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待。 没有人。 阅斯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戴晴天有些急，她心一横，道：“阅先生，‘心有灵犀’和阅世集团的合作关系是公务行为，阅先生以一件衣服为理由要求我方退出竞标似乎并没有道理。” 阅斯云笑了。 “是吗？或者你想看一看，公务行为会不会受私人感官的影响？” 这是公然的挑衅！公然的不公正！ 戴晴天黑着脸，简直一肚子火。可是她不敢赌。 “阅先生，关于衣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强人所难。”戴晴天看出来了，这个姓阅的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心有灵犀”要是因为她的关系受了无妄之灾，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昕，面对同事们。 “哦？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还是……故意设计你？” 戴晴天心里的火不停地烧，这不是明显的事情吗？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栽赃，但凡有点脑子都看得出来的好吗？ 戴晴天深呼吸，“阅先生，如果之前因为我的莽撞冒犯了您，我非常抱歉，但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 “那么，你是想私了？” “我……” “看来也不是那么有诚意。” “阅先生……” “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戴晴天心里已经画了一个丑丑的小人，在它身上扎了无数的针。 “你想怎样？” “是，或者不是？” “我……” “我现在正好要回阅世，据我所知，现在定出来的结果……” “是！”戴晴天吼出声来，“阅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我相信像您这样的人物，应该也不至于为难我这样的小角色吧？” 阅斯云沉默片刻，道：“半个小时，半月湾。” 半月湾是w城的高档小区，戴晴天有印象。从她的位置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还是有点紧张。她没好心情跟阅斯云道别，直接挂了电话。 她想阅斯云很可能住在半月湾小区，但是她倒是不担心阅斯云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来阅斯云身份外形摆在那里，他想要一个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不至于纠缠着她这样不起眼的小草。这种事情真闹起来，阅斯云丝毫讨不了好，还会惹一身腥。何必？二来戴晴天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长得虽然过得去，占着娃娃脸的便宜，可以多少欺骗下世人，但又不是倾城倾国的大美人，这事儿就没可能性。 戴晴天胆子大，也想看看阅斯云这个小气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戴晴天到的时候，阅斯云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了。 阅斯云打开车窗，示意她上车，她便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戴晴天一路赶来，额前已浮着一层微汗。 阅斯云随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车缓缓开进小区，两人一路无言。 阅斯云住的地方是半月湾靠后面湖心旁的单栋别墅，那里风景比前面更好，且隐私性更强。他停好车，带着戴晴天进门，在门口的时候，自己在门口的锁上点了几下，就让开位置，对戴晴天道：“眼睛看里面。”他指了指门上一个小孔。 戴晴天看进去，听到“叮”的一声响。她正想着这是什么声音，却见阅斯云从旁边伸出手来又点了几下，然后门开了。 戴晴天这时候意识到，阅斯云家的门锁是虹膜扫描开关的。 所以，刚才阅斯云是让她录入虹膜？！ 戴晴天不安起来。她感觉到事情越来越向着她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无法理解，无法解释！ “你……” 见戴晴天不动，阅斯云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然后进门，“砰”一声，门关了。 “阅……” “换鞋，去做饭。”阅斯云换过鞋，直接越过他走到沙发边，随意地将外套脱下放在一边，然后坐下去，打开了电视。 新闻频道。 戴晴天心里忐忑不安，但阅斯云看起来并没有要再跟她说话的样子。 比起之前的针锋相对，这个时候的阅斯云看起来略微有些疲惫。他半眯着眼，手臂搁在沙发背上，微微偏着脑袋看电视。 戴晴天摸不清阅斯云想什么，心想做个饭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再问也可以……于是稳定了一下心神，换鞋进了厨房。 厨房很干净，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但是没有一点烟火气，好像从来没被用过一样。 她扫了一眼四周，看到了角落放置的冰箱。 好在冰箱里有很多物资，鸡蛋、青菜、肉类……还算齐全。 她本来想问问阅斯云想吃什么，但是走到门口看到阅斯云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脑门儿上又开始不停地往下吊出几根黑线来。 大爷的！ 戴晴天转身，随便从冰箱里拿出几样东西，又满厨房找到米煮上饭，开始准备炒菜。 因为常年独居，戴晴天生活方面相当高能，做的菜不说媲美大厨，也是别有滋味。 阅斯云小憩片刻，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戴晴天在厨房忙碌着切菜、烧菜的身影。 他目光沉了沉，注视良久，心绪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一个小时后，戴晴天端着三个菜出来了。一盘小蘑菇烧鸡，一盘清炒娃娃菜，一盘尖椒土豆丝。都是寻常菜色，戴晴天按自己的饮食习惯来做的，谈不上多用心，但也算认真了。 阅斯云起身坐到餐桌旁，道：“你也吃。” “我不饿。”戴晴天转身去把米饭、碗筷也端了出来。 阅斯云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做一顿饭，就是了结的意思吧？” 戴晴天相当头大。 这已经是很私人的行为了好不好！到底要怎样！ “坐下，吃完了我们谈谈。”阅斯云端坐在那里，也不拿碗筷，明显是在等戴晴天坐下来。 戴晴天在心里迅速扎了一轮小人，又去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坐下吃饭。 第六章 协议 吃完饭，戴晴天又被指挥着去洗碗。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戴晴天对于将一天耗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内心添了几分烦躁，洗碗的时候难免带了情绪，弄得乒乒乓乓的响，不过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影响到坐在客厅看电视的阅斯云。 阅斯云到底想干什么！ 戴晴天觉得自己应该要控制下情绪，应该要冷静下来，不能再被阅斯云牵着鼻子走。 戴晴天洗完碗出来，阅斯云就道：“到书房来。”说着率先上楼。 她跟上去，心想都到这地步了，也不差几步路了，就看看阅斯云在搞什么鬼。 阅斯云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很快，一张纸从旁边的小型打印机里出来了。 阅斯云比了比沙发的位置，示意一直站在门口的戴晴天进来坐，然后走到沙发边，将那张纸递给了戴晴天。 戴晴天一看，是一张协议。 协议的字数不多，戴晴天飞快地读完之后，脸都要黑了。 “阅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阅先生要找个保姆，应该很容易才对，况且，恕我在这方面并不专业。” 阅斯云双手环抱，一副随意懒散的模样靠在书桌上，微低着头看向整个人陷入沙发里的戴晴天，道：“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协议，与我可以找什么样的人无关。与其想这些无用的东西，不如想一想这里面的条件，你是否满意？” 怎么可能满意？！工作日每天晚上要过来做饭，休息日每天要过来做三餐。时限是一年。就算是有报酬，谁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做这种事情！我靠你大爷的！ “阅先生，我是有工作的人，而且工作压力并不小，恕我并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来另外做一份兼职。况且，我也不需要兼职。” “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份协议的存在，并不是给你提供一份兼职，而是你私人对我的补偿方案，不是吗？” “那衣服……”戴晴天差点要站起来破口大骂。但是，她撞进阅斯云的眼眸深处，心惊地发现那里面深沉得不近人情的冷漠。 任何道理都是讲不通的。戴晴天颓然地发现这个问题。 阅斯云拥有绝对的优势，而她，没有任何筹码去赌。 戴晴天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兴之所至。” “你做事情都是这么兴之所至，不需要顾忌理法人情的吗？”戴晴天说话的声音很冷。 “至少现在，对你，不需要。”阅斯云挑眉，那模样竟有几分无赖。 “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阅先生对我提出这样特殊的协议，是有什么企图吗？”戴晴天仍然不甘心。 阅斯云笑了，“你想多了，只是帮我做饭的人暂时没办法到岗而已。而你做的东西，我还算吃得下去。” 还真是兴之所至！ 戴晴天咬牙切齿，“如果我有加班，晚上不可能过来，周末的时候也是这样，而且我有我的生活，我需要相亲、恋爱、结婚生子，不可能把时间都用在这份协议上。”她扬了扬手中的薄纸，眼神讽刺。“我需要减短时间，并且降低次数。” 阅斯云眼神淡淡，“减短时间，你就需要搬过来这里住；或者降低次数，那么就延长协议的执行时间，加一年，如何？你可以考虑，选择一下。” “你这是霸王条款！”戴晴天抗议。 “相信我，这份协议绝对可以具有法律效应。” 戴晴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简直就是个无赖！恶霸！蛇精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双手抓了抓头发，大叫起来。 阅斯云内心偷笑，面上却很冷静。 “这份协议对我来说不公平。契约的原则不应该是公平公正吗？”戴晴天垂死挣扎。 “看看你可以得到的报酬，相信我，你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绝对可以和你得到的报酬相配比。” 一年五百万，只是做饭而已，确实优渥，远不是配比可以形容。但是她根本就不需要好不好？！而且，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真的有？确定不是陷阱，阴谋？！ 戴晴天深呼吸，胸脯起伏。“我要求请假的权利。” “可以，如果你加班，或者有私人的生活，可以打我电话请假。但是，一个月只有五次机会。” “我不可能加班只加五天！” “那是你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你这是强人所难！” “那么，减少到……” “好，我答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戴晴天在内心尖叫。 阅斯云很快走到电脑边，刷刷刷修改了几个地方，然后打印出来，重新递给戴晴天，并递上一支笔。 戴晴天愤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纸笔丢到一边的沙发上，起身就走。 笔滚了几圈，掉到了地上，纸也跟着滑了下去。 “等等。”阅斯云拉住了她的手。 “什么事？”戴晴天眼睛里在冒火。 “看下时间，今天的晚餐也该你负责。算算时间，也快到了。”阅斯云的笑怎么看怎么邪恶。 戴晴天重重地甩开他的手，鄙视地看着他，道：“你一点也不像阅世的总经理，简直无耻小人！”反正协议也签了，她也不怕阅斯云再去为难“心有灵犀”，于是说话也不顾忌了。 阅斯云被她骂，却还笑道：“你说得对，现在我还不是阅世的总经理。等到了那一天，你再来说这句话会不会更有道理？” 戴晴天被气得心肝疼，一个字都不想多讲，蹬蹬蹬下楼了。 阅斯云俯身捡起纸和笔，看到戴晴天签下的名字，忍不住笑了。 力透纸背，果然是很生气很生气了。 戴晴天自小就是个火爆脾气，小时候皮得跟猴子一样，现在倒是伪装得斯文不少。想到她转身下楼时，满头乱糟糟的卷发，阅斯云心念一动，眼睛落在沙发上那个浅蓝色的发圈上。 阅斯云一恍神，目光幽远起来。 认真说起来，阅斯云并非有意设计了眼下的局面，但不否认自己的推波助澜。他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看到满桌饭菜的瞬间，那个发展成强烈到近乎偏执的念头——留下她。 第七章 受惊 戴晴天一出阅斯云的别墅就后悔了。她回想和阅斯云的句句交锋，明显感觉到阅斯云是挖了陷阱让他跳，并且节奏把握得极好，一步一步激怒她，且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让她在冲动中迅速作出决定，整个过程流畅得让人想为他拍两个巴掌。 想想一年不得自由的时间，想想莫名其妙很有可能来路不明的五百万…… 如果两个巴掌能打到阅斯云的脸上，戴晴天会更高兴的！ 协议已成，戴晴天情绪低落，连竞标的事情都无心去想，一回家就洗漱睡觉，懒得去看人间烟火。 阅斯云却是工作到很晚，直到夜深人静，他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阳台去看远远近近的灯火，整个人明明像一块冰，眸底深处却燃烧着激狂的火焰。 第二天醒来，戴晴天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认命。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戴晴天存了阅斯云的电话，并十分幼稚地把他的名字改为阅变态，心中稍稍觉得解气。 既然已中标，剩下的就是分工合作了。 阅世集团这一批的新人主要集中在集团内三个盈利部门的不同层次人员中。“心有灵犀”分配到的是阅世金融方向的新人入职培训和全体常规培训。 阅世集团看起来十分重视员工的综合素质，这次借这个机会，将本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门、业务骨干和外请的职业培训机构送作一团，分批次对集团职工进行评测和培训，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在近几年鲜见。 戴晴天按照能找到的资料分析了阅世集团近五年来在职业培训上所做的工作，不知怎么的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陆昕心情不错，他敲了敲戴晴天的桌子，道：“你挑几个人，你带队，咱们晚上出去吃，趁机磨合一下。” 此提议在情在理，戴晴天正要点头，想到这一点头，可就要占用一次的机会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有事？” “有一点……”戴晴天不自觉地说。 多年的合作经验告诉陆昕，戴晴天这幅为难模样是真有事，他想了想，道：“下周才开工，还有几天，你要有事就过两天，你先挑好人。” 戴晴天连连点头。与阅变态比起来，老板就是自带白翅膀的天使～ 陆昕被戴晴天的傻样逗笑，手指头指了指她，又摇摇头，转身走了。 时至傍晚，戴晴天板着脸驱车去了半月湾。 不知道是不是阅斯云交代过，戴晴天开着普通的大众汽车一路进去，居然都没被任何人问两句。她可不相信这里的治安这么宽容。 想到这里，戴晴天一脑门的冷汗。整个事情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谜，阅斯云对她的了解绝对比她想象的要多。 为什么呢？ 戴晴天停好车，站在阅斯云的门口，仍然选择了按门铃的方式。 门上的电子屏幕里出现阅斯云那张冰冷可恶的脸。“下次自己进来，让你录入虹膜不是为了方便你打扰我的。” 戴晴天内心的小人气得磨牙，心说啊呸！他还有理了！ 进了门，戴晴天懒得跟他打招呼，直接奔入厨房开始干活儿。 “两人份，吃完再走。”阅斯云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倚靠在门边下达指示。 戴晴天嘴角抽了抽，道：“阅先生，我想协议里并没有说我还需要陪吃和洗碗吧？”语气相当不客气。 阅斯云挑眉，这回并没有逼迫她。 见阅斯云一言不发地走了，戴晴天惴惴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其实多少还是有点怕，怕阅斯云这个变态丢给她一句：那我们改协议吧。 戴晴天觉得像阅斯云这种毫不通情达理又冷血变态的恶魔如果要说这样的话，她真的是一点也不会意外耶！ 饭菜上桌，戴晴天昂首挺胸地换鞋拿包，开门走人，连个再见都没有说。 阅斯云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默默注视着戴晴天离开，当听到关门的声音，只觉得满屋子里很冷，唯一的热源只有桌上摆好的饭菜。 戴晴天，你不该出现。你不会知道，你离得越远，我便越是想把你拉近，再近一些，与我同在深渊，不能满足于你在崖边闪现的光源。 后面两天，两人之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相安无事。只是在周五，戴晴天做完饭后，丢了一句：“明天中午来不了。”那个时间，他们老板陆昕请客，她准备去放松一下，已洗刷这么多天来在阅斯云这里低气压下酝酿的怨气。 “嗯。”阅斯云点头，心想，戴晴天空出周末的午饭时间，该不会是和上次那个男人约会吧？ 这么一想，阅斯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无法解释这种情绪，但他可以明确地告诉自己，他并不是把戴晴天当成心爱的女人，他也不可能爱上戴晴天。 那么，戴晴天在他心目中的角色和位置，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戴晴天走后，阅斯云打了个电话，他站在阳台上看着戴晴天开着车飞快地驶离小区，整个夜幕里的灯光在阅斯云的眼眸之中明明灭灭。 周六，戴晴天懒得给阅斯云做什么早餐，她起了大早直接在外面买号带过去，本以为阅斯云不会醒，她就正好把东西放在桌上摆好，然后走人就行。 没想到阅斯云居然是醒着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阅斯云坐在一楼的阳台上，门大开着，他穿得并不暖和，但看起来在那里已经坐了很久，满地都是烟头。 戴晴天皱眉，本想着不管他发什么神经，只摆好了东西就想走。但是走到门口，她无意中注意到他手边的地上有一张照片，上面似乎是个女人，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 戴晴天的脚顿了顿，想到阅斯云素来古怪的行为，隐隐约约觉得那张照片应该是个突破口。她犹豫了片刻，没有离开，反而向阳台走去。 她把脚步放得很轻，明显就是想看那张照片的。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到他身边，就快要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阅斯云突然倾斜了身子，将未燃尽的烟戳在那张照片上，不过瞬息的功夫就生生毁了那张照片。 戴晴天瞪大了眼，正要说话，抬头却看见阅斯云猩红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中有来不及掩饰的疯狂和暴戾。 戴晴天吓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第八章 故人 戴晴天将车开出去的时候，手指还是冰冷的。想到就在几分钟之前，她遵循本能一言不发落荒而逃的样子，她心跳还是有些失率。 阅斯云身上一定有故事，而且，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想到这些天她耍的小性子，在那样的眼神里都成了小打小闹的笑话。阅斯云若有心针对她，她绝对会被修理得连骨头都不剩吧。 太可怕了。 想了想，受到惊吓的戴晴天给阅斯云编辑了一条短信：晚上也请假。 虽然很没出息——戴晴天捂了捂脸——但是，保命要紧啊！ 但是，逃避也不是办法啊，就算今天中午晚上都不用去，明天怎么办呢？ 很快，她的电话铃响起来了。 陷入沉思的戴晴天吓得差点摔了手机，等拿好了再看——阅变态，更觉得脑仁子都在疼。 她不敢不接，只好接通，一瞬间视手机为仇人。 阅斯云的声音还算平淡：“从明天起，到下周末都不用来。”说完挂了电话。 这算是放她大假吗？ 戴晴天高兴得简直想尖叫。 这叫什么？想什么来什么，正瞌睡来了枕头！ 哈哈哈哈！ 戴晴天心满意足，连带着看手机也顺眼不少。 既然不用去阅斯云那里报道，戴晴天便把心思大部分都花在了工作上。她这次选的搭档是一个是和她合作过多次的付安，一个是公司来的新人孟小优。三个人在一起讨论了几次方案，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阅世为这次培训提供了场所，戴晴天在陆昕的挥手告别中，带着付安和孟小优收拾了东西，跟着阅世的人走了。 地点在w城南边山区的一个度假村。南边的山山水水风景本就秀丽，度假村坐落在其中，开发得也相当不错。听说这是早年阅世踏足旅游业时的第一个作品，进入度假村第一眼看到的招牌上就有阅世集团的标志，很具有代表性。 孟小优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项目，对什么都好奇又兴奋，遇到什么都喜欢问戴晴天，戴晴天开始还耐心地回答她，到后来，实在是精力有限，就拍拍她的肩膀，道：“小优，你可不能冷落了你付大叔啊！”说完给付安投去邪恶的一笑。 付安无奈地抹了下额头，道：“你们可尽情地冷落我吧，高冷帅哥都是要低调生存的不知道吗？”然后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逗得戴晴天和孟小优笑得不行。 等到了酒店，三个公司一共派来九个人，统一都是一人一个房间。戴晴天一进房间就扑倒在柔软的被褥之中，恨不能睡到自然醒。 阅世被培训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都是分批次过来的，一次总培训人数大约是一百人，课程不同培训的天数也不同，但都是两人一间。最先来的是新人，培训时间定为五天。 戴晴天等人很快见到了自己的学员们。而在这些学员之中，戴晴天竟意外的看到了故人。 “晴天，好久不见。”对面的女子轻笑着，如诗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岁月对她实在厚爱，两年过去，她却似乎丝毫未变。 “表姐。”戴晴天从内心深处不愿意跟这位表姐见面，但是现在是工作需要，她也没办法选择。 “没想到这几天里，是晴天当老师呢。”于音笑了笑。 戴晴天也笑了笑，虽然心里有那么点勉强和别扭，但到底面儿上撑得住，道：“怎么决定回国发展了吗？” 于音漂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怀念和伤感。“你也知道，你表姐夫……最近两年在外头总是会忍不住想以前的事情，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不如回来待几年看看。” 于音从小就是戴晴天的偶像，戴晴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以于音为目标和榜样的。此刻听于音这么说，她默然无声，不自觉眼神飘向了别处。 “晴天……晴天？”于音叫了几声，戴晴天才回过神来。 “表姐，我想起来还有课没备完，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晴天……”于音带着淡淡的忧伤看向疾步离去的戴晴天，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和戴晴天从小一起玩到大，戴晴天的课业有一部分都是她在帮着补习。她太了解戴晴天了，她知道戴晴天至今没有放下。 世事就是这么捉弄人，它叫你想得到的拼命去争都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却轻轻松松唾手可得。 戴晴天不知道自己怎么上楼的，她进门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甲死死嵌进了掌心的肉中。 有些事情不能想，不能碰，不能遇见。想就蔓延无止，碰就脱手无望，遇见就泛滥成灾。 她没想到两年后还能再遇到于音，更没想到她还能再次看到于音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仿佛又把她拉进那个黑冷绝望的夜晚。 那一年的冬天是近几年最冷的冬天，冰冻得刺痛人心。 戴晴天背靠着门，有些无措。 电话铃声响起，戴晴天从回忆中中清醒过来，一看是老板陆昕的电话，便迅速整理了下情绪才接了起来。 “怎么样，那边还适应吗，晴天？”陆昕正在看文件，似乎是随意地打来了问候电话。 “挺好的，老板，有什么事吗？”戴晴天怕工作上有什么新的安排。 “没什么，就是问问。这次阅世看起来很重视，阅世金融这一块儿听说新上任的总经理会去参与部分课程的授课。” 戴晴天有种不怎么美妙的感觉。 新上任的总经理？她不知怎的想到那天阅斯云说：“你说得对，现在我还不是阅世的总经理。等到了那一天，你再来说这句话会不会更有道理？”时候的情形。 该不会是阅斯云吧！ 陆昕奇道：“你已经知道了？是已经去了吗？听说要过两天的……” 戴晴天捂脸，她居然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而且，居然真的是阅斯云那个吓死人的变态！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戴晴天满心的不是滋味儿。 第九章 冷眼 阅斯云果真来了，而且，与陆昕所说的时间一致。 那一天，戴晴天刚上完课，本可以回房间去休息了，但是因为接下来的课是孟小优的，她有心带新人，便想着一会儿坐在最后面看看孟小优表现如何，有什么一会儿也好与孟小优讨论。 于是中场休息的时候，戴晴天泡了杯咖啡，就在会议室外面找了楼梯间偏僻无人的地方靠着墙，享受片刻的安宁。 咖啡的气息香醇幽远，不过戴晴天只是慢慢喝，并没有什么欣赏的情怀。对于她来说，咖啡和烟一样都是提神的功能性物品，她能接受，但并非痴爱，所以自然谈不上精通欣赏了。 戴晴天正想着孟小优的事情，却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会议室在八楼，一般人都会选择坐电梯，戴晴天思绪稍稍走个神，心想是哪个爱好楼梯运动的健身者，但这念头也就闪过几秒，她不甚在意。 然而过了几分钟，戴晴天瞪大了眼，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心想：我去，冤家路窄啊！就这种地方居然也能遇到阅斯云！ 阅斯云往上走，戴晴天往下看。 阅斯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戴晴天，再看她吃惊紧张的表情，薄唇微抿，一句话也未说，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好似他们就是陌生人，之前那些交锋和交易都不存在一般。 戴晴天原本还在想要是阅斯云为难她她该如何回应等等，没想到对方给她一记冷眼，就这么轻飘飘走了……走了…… 戴晴天放松了一下心情，心道：切，什么了不起的，以为我愿意搭理你啊！有本事别再叫我去做饭啊！ 刚这样想完，又不觉捂脸，心里泪流满面。 天啊，难道她被奴役出了奴性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做饭的事情！ 戴晴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几口喝完咖啡，将纸杯扔进垃圾桶，转身就准备回会议室听课。 没想到孟小优不在会议室里，却在门外往里面张望。 戴晴天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不进去讲课，还在这里看什么！” 孟小优转过脸，满眼都是红色的心形物，吓得戴晴天浑身一震。 “好帅，真的好帅！” 戴晴天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往里面看过去，站在讲台上的不是阅斯云又是谁？ “这怎么回事？” “阅世安排的换课，阅总太忙了，要把今明两天的课压缩到一天，所以本来明天上的那节课改到了今天这节课上。 …… 好吧，阅世是大爷，阅世要换课，那就换课吧。 看到孟小优那没出息的样儿，戴晴天嘴角抽了抽，道：“这里看什么啊，要听就进去听啊。”既然孟小优没课，她就可以回去休息会儿啦。 孟小优闻言，崇拜地看着戴晴天，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走！”说着一把拉住戴晴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推开了门，对讲台上的阅斯云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然后拉着戴晴天弓着腰以小碎步往最后一排走过去。 真是够了！戴晴天转脸看墙，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孟小优！你敢不敢再丢脸一点！ 门口阅斯云的助理看了眼阅斯云，他是知道阅斯云最不喜人打断的，不过看他没什么表情，继续在讲课，便放下心来。 反正已经进来了，再这么走出去也不好了。戴晴天心如死灰，便只好坐在那里听课。 听了一会儿，戴晴天发现阅斯云在授课方面很有些独到之处。 阅斯云讲的是阅世金融的事情。中规中矩的ppt摆在那里，但他并不按章讲解，而是以案例入手，讲解阅世金融的部门构成、运行机制等等问题，偶尔翻开一张ppt，就关键点深入展开，措辞严谨，节奏张弛有度，由表及里，深入浅出，时不时互动一下，种种案例信手拈来，总体来说竟是一堂质量相当高的课。 看着满堂的学员认真听课的模样，戴晴天心里想：阅斯云还是有些墨水啊。 而她旁边那位孟小优，完全是冲着阅斯云的相貌气度来的，那张花痴脸让人简直不忍直视。 “孟小优，看看人家怎么讲课的，别犯花痴，听内容！” “要是长得这么帅，声音这么性感，就算讲得再稀烂，我也愿意一直听完……”孟小优已经被迷得神智不清了。 戴晴天无语，决定再也不说话了。 她注意到，在与阅斯云的互动中，于音表现得相当出色。她不张扬，也不畏缩，难得的是在金融方面有些见解与阅斯云很是相似，所以他们数次互动，交流得十分愉快。 戴晴天想到当年于音和表姐夫一起就读c大闻名全国的金融系，两人既是同学又是恋人，志趣相投，情意灼灼，之后共同出国深造，携手姻缘，当年是多么幸福美好的光景。 转眼间…… “戴老师，你说，我说的对吗？” 戴晴天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站起来，见阅斯云和满堂学员都看着自己，顿觉头大，脸颊不自觉地烧红起来。 “他问的什么？”戴晴天小声问孟小优。 孟小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给砸晕了，低头小声道：“光顾着看脸去了，没注意听……” 废物！戴晴天心里的小人泪流捶地。 丢死脸了…… “阅总见解独到。” 阅斯云笑了，满堂学员却忍不住露出愁苦的表情来。 戴晴天心道坏事儿了。 “既然如此，稍后阅世会与＇心有灵犀＇进一步沟通，下课。” 这这……这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事？她答应了什么吗？ 阅斯云站在台上慢条斯理地整理手边的东西。 学员们陆续走出去，只有于音没有往外走，而是走向阅斯云。 他们交谈了几句，阅斯云对她态度温和，两人相谈尽兴，于是阅斯云提议一起吃个便饭。 戴晴天本想问问阅斯云刚才问的什么问题，这时看情形，脚步一转，准备走人。 算了，管他什么，既然是阅世与＇心有灵犀＇沟通，那就让老板去操心去吧！ 刚走两步，阅斯云道：“戴老师也一起来吧。” 孟小优从后面蹿出来：“我也可以去吗？” “可以。”阅斯云面无表情。 戴晴天在孟小优抓着自己无法克制的欢呼中看到了自己被绑架的悲哀。 第十章 吃饭 对于孟小优死拽着她跟着阅斯云走的行为，戴晴天表示真的真的是够了……怎么可以花痴到这种地步呢！ 阅斯云那张一点都不阳光的死人脸，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过，现在年轻小姑娘倒是都挺喜欢高冷大叔的…… 戴晴天表示不能理解这种欣赏眼光。轻轻松松快快乐乐恋爱多好，不知道高冷大叔都是和虐恋情深天生一对吗？死孩子太不会过日子了…… 阅斯云朝旁边的助手看了一眼。那助手十分能跟上阅斯云的思路，只见他转身走到正在拉扯着向前的戴晴天和孟小优身边，笑看孟小优道：“孟小姐，有点事情，能否请您过来一下？”说完对她眨眨眼，显得十分神秘。 孟小优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女孩子，这时候在阅斯云和他的助手之间犹豫了片刻，然后拍拍戴晴天的手，道：“晴天姐，你帮我留住阅总对面的位置哦，我马上马上就来了~”说完对阅斯云的助手笑了笑，跟他走了。 戴晴天瞪大眼，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她想不如就跟阅斯云说一声她有事情，就不去了？ 可是阅斯云走的太快，他和于音边走边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戴晴天自然做不出来就这样走掉的事情，于是只要无奈地跟上去，并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有孟小优那样的幸运呢。 饭就在酒店里吃的，似乎是酒店早就为阅斯云安排好的房间，里面的装饰比她之前在这里吃饭的房间豪华许多，房间里的大圆桌上铺着香槟色和褐色为主色调搭配的锦绣桌布，看起来十分好看。 阅斯云坐主位，于音与他隔着一个位置坐在了右边。 阅斯云微抬手，道：“戴老师，请吧。” 戴晴天嘴角抽了抽，坐到了左边与于音相对的位置。 死孩子不是要阅斯云对面的位置吗，给你给你给你！ 戴晴天内心烦躁。 戴晴天不说话，阅斯云也不同她交谈。于音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只是觉得这样冷落了戴晴天似乎不好，便有意将她带进话题来。 “阅总大约不知，戴老师其实是我家的表妹呢。”于音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戴晴天看了一路阅斯云和于音相谈甚欢，本就不是滋味了，这时候听于音提起这个，肚子里的火没压住，跟了句：“是啊，那时候，表姐和表姐夫都很照顾我，我们三人感情都很好的。” “三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于音面色微微变色，阅斯云也多看了戴晴天两眼。 “于小姐这么优秀，也会这么早定下婚姻大事吗？”阅斯云笑了笑。 “表姐和表姐夫是青梅竹马，既是同学又是恋人，早早结婚不是水到渠成吗？”戴晴天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晴天！”于音脸色这时更不好了，看着戴晴天的目光里有伤痛也有警告。 戴晴天一愣，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伤痛，对于音来说，何尝不是莫大的痛苦呢。她现在在干什么？为了自己的心烦意乱，就去刺痛于音，这么做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呢？ 戴晴天心中升起愧疚，不自觉低下头，道了声对不起，又说要去洗手间，便起身往出走。 阅斯云疑惑地看向于音。 于音有些疲惫难过的表情来不及收拾，勉强道：“对不起，阅总，一些家事，我去看看她。”说着也起身往出走了。 她没有看到身后阅斯云阴沉沉的脸色，和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一层并没有别的客人，洗手间里，戴晴天心不在焉地在洗手。 “晴天，你还在怨我。”于音靠在门口，语气很平淡。 “我没有。”戴晴天道。 “你有，两年来，你从不跟我联系，也不曾到我家去过，我回来，舅舅舅妈都是知道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一个人在外面住了很久，自己家里都难得回去几次，爸妈也没有对我说过。”戴晴天平静地说着，然后抽纸擦干手，准备越过于音走出去。 于音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微微提高，“晴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跟你解释了，我并非有意让他趁夜……” “够啦！”戴晴天最听不得这些，她猛地甩开于音的手，厉声制止她说下去。 于音一时被震住，皱眉看着戴晴天，眼眶微红。 戴晴天深深呼吸，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表情相当平静。 “当年的事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当时太激动了，不该那样指责你。”她顿了顿，“而且，这是你们夫妻的事情，其实跟我并没有多大关系。”戴晴天心脏开始习惯性抽痛，导致她不得不再停顿一下。 “所以，之前的事情，以后都不用在我面前提起。”说完，戴晴天不再看她，往前走了两步。 “你喜欢他，你爱他，你一直觉得你爱他比我爱他更多。”于音却不放过她。 戴晴天停下脚步，头微低，再回头时，一脸笑意。“表姐，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就要结婚了。前段时间，妈妈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我觉得不错，婚期已经在商量了……” 她转头，却忍不住泪盈满眶。 “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幸福生活。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走出来了。” 转角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一双亮得出奇的眸子里射出骇人的光芒。 戴晴天没有再回包间，她心情不爽，心想于音总会把场面圆好的，于是心安理得地走了，懒得去凑那个热闹。 戴晴天是个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去改变的那种人。当年她爱一个人却不能说出口，便决定退得远远的只看别人的幸福就好。她做到了，甚至自己都要踏入婚姻，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到那个夜晚改变了一切。 如今她决定舍弃之前的种种，再次开始新的生活，便理所当然地不想再听于音说那些前尘往事。 第十一章 电话 其实这两年来，戴晴天想了很多。爱或不爱又有什么呢，于她，从来不曾相爱过，就算再情深，不可能有回应的感情又能存活多久？她会老，会屈从现实的压力，自己也会越来越现实，爱情什么的，抵得过面包，还是经得起岁月侵蚀？不是还有个说法，说爱情就是催化生物繁衍生息的精神错觉吗？ 想到这里，戴晴天决定等培训结束，回去她就和张友致好好相处，要是可以的话明年就结婚，也省得她老妈天天在她耳朵边唠叨什么结婚啊生孩子啊的事情。早点完成任务脱离苦海。 戴晴天这明显已经是不相信爱情，也不打算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情的节奏。这个时候她也完全把自己催眠得将之前那么多年的心痛头痛全身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阅斯云并没有来问过她为什么中途离席再没回去，于音对她的态度也沉默许多，倒是孟小优十分好奇为什么她到了的时候，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有种被放鸽子的忧伤感，于是围着戴晴天叽叽喳喳说了半天。 戴晴天被她吵得实在头大，便怂恿她去听阅斯云讲课，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去逛景点去了。反正这天她没课，她的时间她做主。 阅斯云来去匆匆，等戴晴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戴晴天撇撇嘴，没当回事儿。 孟小优倒是十分忧郁的模样，唉声叹气的说自己都没有动力讲课了，被付安和戴晴天齐齐鄙视了一顿。 于音这些天显得有些沉闷，戴晴天有点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要说早年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未必没有与于音一争高下的念头，奈何人家两个情深似海，待她只当妹妹，加上于音待她也亲善得很，她便渐渐歇了心思。如今事已至此，她有心开始新生活，自然也不希望于音总抱着过去生活。 然而惯常想得开的于音在这件事上，似乎相当不能放下啊。 到底是相爱相守过，所以更难遗忘吗？ 戴晴天正胡思乱想，手机里又传来老板召唤的声音。 “晴天，你和付安、孟小优这周把课程安排一下，下周你回来，我会再安排一个人过去。” “有其他工作？”戴晴天不解。 “阅世金融似乎要有人事方面的大动作，除了本部的人力资源部门外，还需要一个独立第三方参与方案。本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但是阅世金融那边点名要你去。”陆昕顿了顿，“我上次忘了问你，你和阅斯云以前认识吗？” “我哪里会认识那样的人物……” 陆昕想了想，“阅斯云近两年行事风格与以往有些差异，你去是配合工作，要记住，他们的人事变动与我们丝毫不相干，懂吗？” “明白……”就是少管闲事。 戴晴天想骂人。既然都说了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干嘛指定要她去？想到那天阅斯云当着所有学员的面问她的那个问题，她至今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问的什么。现在想起来，难道跟这个有关系？ 大爷的！戴晴天翻了个白眼。一挂电话就整个人往后一倒，呈大字形在床上装死。 无论戴晴天多么不情愿，这五天时间还是很快就过去了。于音和戴晴天都要去阅世金融报道了。 于音早年在c大读金融的时候，就对阅世金融十分感兴趣。那时候阅世金融并不像这两年这么强大，还是个新兴的种子。于音曾和云雨覆多次讨论阅世金融的现实案例和发展方向，如今回国正好遇上阅世金融招聘，她自然是跃跃欲试，很快就投了简历，应聘的是总经理助手的职位。 现在在培训中，她也见到了这个总经理阅斯云，私心里觉得和阅斯云应该会合作愉快。毕竟他们的想法相近，交流愉快，这对工作的推进是很有好处的。再说总经理助手这个职位虽然并不是掌握了多大实权的位置，但是若是得到总经理赏识，转为管理职位也是很有利的。她想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尚可期待。 于音想到这次回国的目的，心中一沉，眼眸中的希冀渐渐退去，透露出几分忧郁和迷茫来。 于音正想着，电话铃声惊醒了她。 于音看到来电的人，心中一惊，接起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起来？”那边的人略带不满的冰冷声音响起。 “手机不在手边。”于音柔柔地说。 “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见到了，但是她似乎并不想提起原来的事情。” 那头的人嗤笑，“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提起的。拿到东西就行，不要打草惊蛇，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嗯。”于音内心情绪翻滚，但声音却相当平静。 那边沉默了片刻，道：“音儿，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你搬来s城，你应聘的那个工作，不要太当真。” “可是我学的就是金融，我……”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时间去玩耍。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宝贝。” “知道了。” “既然回来了，周末过来一次。”那头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 “嗯。”于音低声道。 男人满意地收了线，两根手指随意捏着手机旋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笑起来。 男人心想，现在大约是最美妙的时光了，没有劲敌，没有隐患，老头子又西山日薄，现在除了他，老头子已经没有任何别的选择。还有那个女人，纠缠了这么多年，还曾经想着逃离自己，呵，可能吗？别说他还没说不要，即便他真不要，她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权力和女人，尽在掌控。 于音抓着手机，面上不怎么好看，但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收拾了一下情绪，又神色如常了。 于音和那头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阅斯云在同时收了线，嘴角微微上扬，却是邪恶冷笑的弧度。 于音。 阅斯云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名字，想到一些早该被埋入尘土的过往，恨欲发狂。 第十二章 试探 戴晴天回来的时候是星期六晚上，想着星期天不用去阅变态那里去苦哈哈地做饭，又想到这几天张友致的频繁邀约，便回了一条答应他明天的约会。 戴晴天想，总不能在结婚之前，连个约会都没有过吧？不过她多少有些好奇，像张友致那样老实的男人，约会会约成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要求不能太高，就当是走过场了吧。 戴晴天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约会，还真是就成了过场。 星期天，戴晴天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接到了母亲大人的电话。 戴妈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着恋爱技巧的时候，戴晴天正迷迷糊糊在刷牙。 牙刷完了，戴晴天也清醒了，腾出嘴巴来说话了。 “妈，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女儿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怎么可能连怎么恋爱都不会？还有，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些？你知道我今天要跟张友致出去？没想到还是个小喇叭，我这昨晚上才答应，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啧啧啧。”戴晴天有些嫌弃张友致的大嘴巴。 “你瞎说什么啊，人家张友致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昨晚上你一答应人家，他就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张妈妈就给我打了电话，那个喜欢啊……” “妈，你知不知道相亲失败几率最高的就是双方家长跟着掺和的？这还没怎么着呢，至于吗？还有……”戴晴天一听，忍不住郁闷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啦，我还不是怕你没经验，你啊，可别嫌人家这啊那的，妈妈看，这家人可是实诚得很。你要是再搞砸了，你看我还理不理你了！”戴妈妈这时候从兴奋中回过味儿来，也有点心虚了，于是匆匆结束了通话。 戴晴天瘪瘪嘴，心想一会儿一定要跟那个张友致好好谈一下，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事情都找家长真的男子汉吗？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怪这么大了也还没结婚…… 念头一闪而过，戴晴天还是很给面子地梳洗完毕，画了个裸妆，拎着包出门了。 张友致安排的约会项目十分传统，无非是逛街，吃饭，看电影。 戴晴天多年不曾与一个男人做这些事情，今天兴致还行，也就听着安排了。 逛街嘛，难免要买点东西啦。戴晴天想着跟张友致还没到那种程度，即便察觉到张友致有跟她买东西的意思，但是一路也只是逛，并没有表现出喜好来。 戴晴天不知道，正是她这样的表现，让张友致越发觉得戴晴天是个十分好的结婚对象。 逛着逛着，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中午自然就准备要吃饭了。张友致问戴晴天有什么想吃的，戴晴天随意选了附近消费适中的餐厅，两人便一起去了。 张友致笑得有些羞涩，想到早上出来之前自己家妈妈的叮嘱，再看戴晴天这一上午下来的表现，觉得妈妈说得很对，戴晴天是个好姑娘，适合结婚。而且这个女孩子长得也讨喜，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但是过日子要实在，年轻姑娘太折腾了，不合适。 比起张友致，戴晴天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她对结婚对象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几乎都是当成任务来完成了，所以自然少了很多试探的心思。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戴晴天之前来过这家餐厅，对他们家拿手的菜比较熟悉，所以便低头点菜，点的几乎都是之前点过的。 又因为有回忆，戴晴天点菜的速度不快，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她旁边，伸手敲了两下桌子。 是一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看起来个子不小。 戴晴天茫然地抬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阅斯云。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戴晴天下意识地转过脸去看张友致，张友致与她一样茫然。 “你的朋友吗？”张友致看出阅斯云气质不一般，于是开口问道。 戴晴天摇头。 开玩笑，谁跟他是朋友！ “你是不是应该坐进去一个位置？”阅斯云挑眉。 戴晴天正要说凭什么，阅斯云却状似与她很熟的样子直接推了推她的肩膀。 张友致看着这一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戴晴天不欲在这时候与他争执，免得叫人看了笑话，于是勉强笑了笑，往里让了一个位置，道：“这是阅世金融的阅总，我最近的培训项目就是我们公司和阅世金融的合作。” 张友致点点头，起身伸出手，道：“您好，我是张友致，是戴晴天的……”他偷看了戴晴天一眼，“……男朋友。”见戴晴天没反对，他心中稍定。 阅斯云没去握张友致的手，只是把椅子往后退了退，让自己坐得舒服点。 “点菜。”阅斯云对戴晴天道。 戴晴天脸都要黑了。她笑着对张友致说：“不用那么正式，既然偶遇，一起吃个饭，这顿我请了吧。” 张友致略有些尴尬，但一想到阅斯云的身份，也不再说什么，只说：“还是我请吧，本来也是请你吃饭，阅总肯赏脸，是我的荣幸……” 戴晴天不好再说什么，这回点菜速度十分快。 阅斯云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一样，也不管戴晴天和张友致多么尴尬地在那里找话题，更不理会张友致想要跟他搭上话但又被冷遇，戴晴天就不停地给张友致解围，最后两人终于认清现实安静下来的可笑举动。 戴晴天那是满腹怨气，心想搞什么！她是在约会好吗？阅斯云这是在干嘛？当自己是大爷了还？ “阅总，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请教一下，方便……”戴晴天想着先把阅斯云带出去问问情况。 “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吧。”阅斯云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把戴晴天堵在那里。 戴晴天搞不清楚阅斯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总算在诡异的沉默中，菜上来了。 张友致和戴晴天的想法一致，只想快点结束饭局，进行下一场去，所以那吃饭的动作自然快了些。倒是阅斯云吃得慢条斯理，像是在享受。 戴晴天懒得管他，三下两下吃完了，往旁边一看——好吧，阅大爷似乎刚进入状态。 怎么办，又不能提前走人，只能等阅大爷吃完啦。 这饭吃得可真难受啊……戴晴天心里哀叹。 第十三章 捣乱 因为阅斯云的加入，戴晴天和张友致的约会午餐没法儿愉快滴季节进行下去了。 戴晴天郁闷，张友致同样很郁闷啊。好在张友致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他看出阅斯云不想搭理他，所以也就识趣地再不去主动搭理阅斯云了。 不过，张友致敏感地感觉到戴晴天和阅斯云之间有古怪。虽然戴晴天对阅斯云的态度并不热烈，甚至还透着嫌恶，但是——谁知道阅斯云是怎么想的呢？阅世金融的阅总，很大的人物吧？张友致心里想。 好不容易阅大爷总算放下了筷子，戴晴天心想，这下可以分道扬镳了吧？ 张友致抱着同样的想法，叫了服务生买单。 没想到阅斯云转脸看向戴晴天，道：“你买。”声音倒是不大，但是张友致和戴晴天都听到了。 戴晴天皱着眉，心想即便阅斯云不说，她也是要买的，怎么好意思让张友致请他们两个人吃饭？于是掏出钱包，等服务生来了就直接给了服务生现金。 张友致也没怎么下力气抢，看到阅斯云漫不经心却犀利冰冷的眼神，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出了餐厅，戴晴天一把挽上张友致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阅总，我们还要去约会看电影，就此告别了。” 阅斯云看了看她从别的男人臂弯下伸出来得手，不咸不淡地说：“好巧，我们也很久没看电影了。”说着看向张友致，道：“不介意请我看一场电影吧？” “当……当然……不……”张友致结巴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当阅斯云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屈服了。 戴晴天那个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啊，心想不能再姑息下去了。于是对张友致说：“你等我一下。”然后走向阅斯云，低声道：“阅总，不想丢人现眼的话，还是麻烦您过来一下。”说着就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那边停住了。 “怎么了，怕你男朋友听见？”阅斯云嘲笑地看着她。 “阅总，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针对我？” “是吗？你也说了，是你觉得，感觉这种东西不怎么准的。”阅斯云与戴晴天相对而立，他的方向正对着他们转过来的拐角，不多时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衣角。他内心冷笑，男人小心眼到这地步，戴晴天看上了他什么？真是越大眼光越不好了，白长了那么好看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戴晴天不跟她绕弯子。 “看电影啊。”阅斯云说得很欠扁。 “你有这个时间？而且，你想找人看电影，大把的美女排队要排到街那头去，需要来打扰我们约会吗？”戴晴天简直觉得阅斯云不可理喻。 “哦？你还有时间约会？”阅斯云慢慢靠过来，鼻间的气息呼到她的耳侧，“我还没有累到你吗？明天可是要按时到我这里来的哦……”他并没有压低声音，甚至说话的语气诡异得转变成了羞人的风格。 戴晴天老脸一红，猛地伸手推他，看不到阅斯云和某人一对视，那人紧张得落荒而逃。 胆子真小。阅斯云被推的退后两步，目露鄙夷。 “你那是什么眼神？”戴晴天觉得跟个神经病相处真累，她是真搞不懂阅斯云这种人纠缠上她到底是为什么。 “你巴巴地来跟这么个人约会，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了吗？这么个人你也看得上眼？” “跟你有关系吗？”戴晴天气急败坏。 “你别忘了你跟我的协约签了一年，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打扰到我一年的用餐。” “不如你明说，你做这些事情是想做什么，或者要达到什么目的？” “你想多了，你认为你有什么可让人图的？” 戴晴天深呼吸，“好，那你不要再给我捣乱啦！我已经三十二啦！我也该相亲结婚了！我不破坏协约，你也不要破坏我的生活，行吗？” 阅斯云沉默片刻，道：“嫁给这么个人，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在阅总看来，他自然不优秀，甚至无趣，但是在我看来，差不多一点的男人我都可以接受，至少他工作稳定，家庭清白，人老实，品行尚可，结婚也没什么不可以。” 阅斯云嘲弄地看着她，“是吗。不如你问问他是否与你想法相同？”说完转身走了。 戴晴天恼火，阅斯云心情照样不佳。那家餐厅里也有他的回忆。他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戴晴天。那个男人一看就像是没断奶一样，他左看右看都不舒服。 现在戴晴天还不能嫁人，两年以内他都不可能放任她嫁人，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就算耽误了戴晴天的婚姻，两年以后诸事落定，他会为她介绍个比刚才那个好千倍万倍的人。但是现在不行，戴晴天需要心无旁骛，戴晴天还有别的用处。 阅斯云内心烦闷，一想到戴晴天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就肚子里一拱一拱的火。戴晴天怎么可以嫁人？戴晴天应该是那朵开在地狱崖壁的花，应该在他身边，痛苦他的痛苦，喜乐他的喜乐，直到那些该死的人都下地狱，那些该忏悔的人都付出代价，直到他不再只身在地狱里挣扎，戴晴天才可以走开。 戴晴天凭什么可以忘记一切，潇潇洒洒嫁人生子，过着与他毫不相干的生活？ 不可以忘记，什么都不可以。 阅斯云握紧拳头，尽管理智上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但是在情感上却依然渡不过这道坎。他想，如果戴晴天乖乖的，如果戴晴天没有想着忘掉过往，欢欣鼓舞地准备迎接新生活，他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一定会对戴晴天坦白一切，而不像现在这样一面瞒着她，一面又不肯放掉她。 想到那天在卧虎山看到戴晴天一边烧着日记本，一边说着对不起，说着“如果有来生，愿我不见，你不识”的话，心想——小晴天，怎么可以？ 还有于音，还有那个人。既然已重生，那是上天都不放过他们！ 第十四章 灵犀 周末三人不欢而散。 戴晴天转头去找张友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张友致了。她打张友致的电话，可是张友致居然一直不接她的电话。 这也就算了，戴晴天拖着疲惫的心回到家，就接到自家母亲大人的电话。戴妈妈对她进行了丧心病狂的狂轰滥炸，重点无非是两个，一个是问那个男人是谁，再一个就是说为什么有对象了还要愚弄他们，害得人家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臊得她脸上无光。 戴晴天真是很无辜啊。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听戴妈妈发泄完，总算掌握了话语权：“妈，那个男人我跟他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是因为我得罪过他，他恶作剧整我呢！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姓张的根本没断奶吧？一点儿破事儿都告到家长那里，我这以后要真跟他好了，这是跟他结婚呢，还是跟他妈结婚呢？叫他跟他妈过一辈子去吧！” 戴妈妈沉默了片刻，道：“天天，你实话跟妈妈讲，你这回真的是打算结婚的？不是跟妈妈搞拖延战术的？” “妈，我真的是打算结婚啊。前几天我遇到于音表姐了，我还明白跟她讲我准备要相亲结婚了，不信你问她啊。”比起小时后像皮猴儿一样的戴晴天，戴妈妈似乎更相信贤淑大方的于音。 “说起你于音表姐，也是个可怜人。你说你犯什么混，当年……”戴妈妈年纪大了，总愿意想当年。 “好啦妈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向妈妈保证，我这回真的真的是真心要结婚的。”戴晴天却是最不愿意提当年。 “哎，算了，搞不清你们年轻人一天到晚都在整什么事儿。这个张友致就算了，妈妈也看出来了，没多大担当，这婆媳关系本就难处，到时候他一心偏着他妈，你跟着过日子指不定要受多少苦。算了，既然你有心，妈妈给你再留意着。你呀，也长点儿心吧！”说完，戴妈妈挂了电话。 戴晴天放下手机，双手合十拜谢各位神佛祖宗，心想她老妈总算是放过她了。 但是一想到又要相亲，她内心那个烦啊。而且，她妈妈的眼光到底靠不靠谱啊？再出个张友致，她可受不了啊。 等等……张友致……友致……幼稚！ 戴晴天挑挑眉，心想：看吧，这是天意啊！她居然这么愚钝，现在才发现？她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了一番，转脸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戴晴天心可是真大啊。 周一，戴晴天先去了“心有灵犀”，将前面的工作跟老板陆昕汇报了一下。 陆昕已经安排了人过去顶替戴晴天，这时便对戴晴天说：“阅世金融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真正需要你做的，你就当去放个假了。” 戴晴天笑了笑，心里却想，她去了可一定要离阅斯云远一点，那家伙气场很奇怪，会断她姻缘运的啊！额……好吧，幼稚男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早发现比晚受苦好，当他坏心办了好事吧。 “怎么了？”见戴晴天走神，陆昕问道。 “没事。”话音刚落，陆昕办公室里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男孩子冒出一个脑袋道：“爸爸。” 戴晴天看过去，是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小男孩，模样很好看，但是看起来却太柔弱了，似乎身体不怎么好的样子。这就是陆昕那个传说十岁的儿子吗？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怎么了？”陆昕起身走过去，看见儿子在好奇地看戴晴天，便对戴晴天招招手，对儿子道：“这是戴阿姨，爸爸的同事。” 戴晴天走过来，笑道：“我叫戴晴天，是老板手下的员工，小朋友你好。”说着大方地伸出手去。 陆昕笑了笑，道：“穷讲究。”说的是戴晴天说自己是员工的那句话。 小男孩似乎很喜欢戴晴天笑起来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下，还是伸出手去，道：“戴阿姨好，我叫陆灵犀。” 戴晴天微微惊讶，想到自家公司的名字，一眼就看出自家老板对这个儿子的珍爱。 “初次见面，阿姨没有准备礼物，下次阿姨补给你好不好？”戴晴天不想低着头看人，便蹲下身子来。 陆灵犀看了眼陆昕，见陆昕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反对，便轻轻点了点头。 陆昕道：“好了，你也别耽搁了，快去吧。” 戴晴天于是与陆昕父子告别，利落地退场了。 见儿子一直看着门的方向，陆昕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小犀？” “爸爸，戴阿姨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陆昕笑了，“小犀喜欢？” 陆灵犀点头，又想了想，道：“还有笑起来也很好看。” 陆昕摸摸他的脑袋，“喜欢的话，下次爸爸再带你过来，让你和戴阿姨一起玩，好不好？” 陆灵犀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陆昕奇道。 “戴阿姨不会喜欢和我玩的。”陆灵犀语气很失落。 “为什么这么说？”陆昕看着陆灵犀的眼睛。 “因为小犀身体不好，总是生病……”陆灵犀想到了他的那些同学们。 陆昕听着心酸，伸手抱过陆灵犀，轻声道：“不会的，戴阿姨不是那样的人。” 陆灵犀身体弱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根子，从小到大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打了多少针，两只手的手背上现在都能看到那些曾经的针孔。陆灵犀因为身体关系上学的时间也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很多课业都是陆昕请家教在家给他上的。因此陆灵犀跟同学、老师的关系也很寡淡，到现在十岁了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陆灵犀更是因此比寻常孩子更胆怯自卑。 陆灵犀回抱陆昕，安慰道：“爸爸，没事的，有爸爸就够了。” 每次听到陆灵犀这么说，陆昕就无比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过，当年把陆灵犀带在身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婚的打算，这件事陆昕从来没有后悔过。而且，他有一辈子打光棍的觉悟，反正儿子已经有了，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不好。 第十五章 身边 戴晴天带着自己的手提电脑和一些个人物品去了阅世金融。 阅世金融起先是阅世集团的一个部门，专门负责阅世集团的资金进出筹划，慢慢脱离出来成为一个资金运作的子公司，由阅斯云来负责经营。 戴晴天到了阅世金融，本来以为会去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结果她一来，就被带到了阅斯云的面前…… 戴晴天想说，她这样的小人物，真心不用总经理来接待的好吗！ 特别是当她在阅斯云办公室门口看到于音端着一杯咖啡进去的时候，她特别特别想就此转身，不要进去了。 阅斯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戴晴天于是被阅斯云的助手向楚南带了进去。 阅斯云正在批阅文件，这时候看到戴晴天，说了声：“坐。”示意于音先出去，然后继续批文件。 戴晴天在无聊的等待中不断走神，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关注阅斯云。 一刻钟后，阅斯云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然后合上文件夹，抬眼看戴晴天。 戴晴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茫然的迷离，脊背保持笔挺的姿态，透着不能屈服的倔强。 阅斯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的影响，思维也有些飘远了。 “阅总？”显然戴晴天比阅斯云先回神。 阅斯云看过来，戴晴天惊讶的发现他的目光中竟然残留着几分温情。 温情？ 戴晴天眨眨眼，看错了吧？ 阅斯云在她眨眼的瞬间迅速恢复成冷漠的阅总。 “为期一个月，你的办公地点就在外面。”阅斯云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唯一没坐人的办公桌。 戴晴天看过去，外面有两个独立的办公室，一间里面坐着阅斯云本来的助手向楚南，之前他们在度假村里就见过的，另外一间里摆着两张相对的办公桌，其中一张办公桌面前坐着的正是于音，她似乎感觉到戴晴天的目光，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戴晴天觉得这事儿不能答应。要她跟于音两个大眼瞪小眼一个月？这是在搞笑吗？ “阅总……”戴晴天决定试图跟阅斯云讲讲道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先看看这个。”他从旁边拿出一份合同，往前推了推，戴晴天只能起身过去拿。 她先翻到最后一页，好家伙，不知道阅斯云怎么骗的陆昕签了名字。然后她再无奈地看前面的内容，大片大片的方块字叫人头皮发麻，她总算搜索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乙方派驻人员在甲方工作期间，工作地点、时间、方式等必须配合甲方的安排……” 巴拉巴拉。 嘎嘎嘎嘎。 戴晴天满头黑线，内心咆哮着：老板！你签合约都不仔细看的吗看的吗看的吗？！ “所以……”阅斯云略放松下来，往后靠进皮椅里，双手交握摆在胸前，“你可以过去了。” 真是欠揍的姿态！ 戴晴天放下合约，再不废话了。 这个属于无法改变的现实，多费口舌亦是无用。 于音表现得很高兴。“晴天，没想到有共事的一天。” 戴晴天看了看她喜形于色的表情，默默地低下头整理桌面，道：“是啊。”丝毫没有把话题进行下去的兴趣。 于音想想小时候两人一同长大的情谊，有些遗憾，但是再看看如今戴晴天沉默寡言的模样，又似乎有些理解。她稍稍走神，想到另外一个人，眼眸黯淡下去。 阅斯云隔着透明的玻璃看了看她们相对无言的模样，手指不自觉地敲了几下桌面，眸色更冷。 第一天大家相安无事，戴晴天因为没有被安排事情，所以还不太能准确定位自己在派驻阅世金融期间的职责。她实在是闲不下来的人，便将自己的手提电脑拿出来，整理之前的培训项目，准备向陆昕说的话，就当是休假了，好好想想后面的职业规划。 戴晴天工作的时候极其专注，她指下飞快，眼睛亮闪闪的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沉静在静谧的氛围中，周遭的任何喧嚣都像是在遥远的时空。 阅斯云不落痕迹地看过来几次，偶尔遇上于音的目光，便转而对于音笑笑，那一笑像是冷冽冰山上突然反射的温暖阳光，十分醉人。 下班的时候，戴晴天还在思潮涌动。于音没打扰她，只是与阅斯云和向楚南道别，然后潇洒地走了。 向楚南看了眼戴晴天，向阅斯云请示怎么办，阅斯云揉了揉太阳穴，道：“不必管她，你下班吧。” 向楚南知道阅斯云多半又要加班，点点头，道别之后就下班了。 其实今天阅斯云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要加班的。虽然说他接手阅世金融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还因为人事上并没有太多亲信而在一些事情上举步维艰，但这些都是暂时的。阅斯云此时谋算已深，绝对掌控阅世金融甚至入主阅世集团并非遥不可及。 想到阅家老爷子和一众子孙，阅斯云眸色愈冷。 这个时候，阅斯云再看戴晴天，就越发移不开眼来。 戴晴天倒不是有多么优秀出色，她小时候顽皮，像个男孩子一样上树抓鸟，下水抓鱼，慢慢大了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多少顾忌些面子上的问题。她对感情最直白且执着的岁月存在于至少三个人的记忆里，如今岁月荏苒，整个人静下来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阅斯云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切还有时间，一切还有机会，这就是他仍然站在这里的意义。 有电话进来。 阅斯云戴上耳机，里面传来机械的声音。 短短一句话后，阅斯云掐断了通话，眸中隐有风云涌动。 他走到戴晴天桌边，敲了敲桌子，道：“下班了。” 戴晴天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受到惊吓，浑身忍不住一颤。再看是阅斯云，顿觉无语。 “其实你可以不必叫我……”戴晴天的意思，她自己加班并没什么不行。 “哦？你的意思，我把你单独留在我的办公室？”阅斯云说得淡淡，戴晴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阅世，并不是在自家公司，阅总有顾忌也是正常的。 第十六章 反常 “东西收一收，不用开车了，陪我去个地方。”阅斯云见戴晴天有些清醒过来的神情，缓缓道。 “我已经下班了。阅总。”切，派驻人员还要加班啊？ “是吗，那就回去做饭。”阅总无情地点醒了戴晴天。 戴晴天正做着阅斯云有地方要去，她就可以赶紧回家的美梦，听到他这么说，反应迅速道：“阅总不是有地方要吗？”意思你赶紧去去去，不用管我啦！ “我突然觉得，如果一个人去的话，不如回家吃饭了。”阅斯云十分可恶地扬了下眉毛。 …… 戴晴天一度怀疑阅世金融点名让她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方便阅斯云叫她回去做饭！ 至！不！至！于! “阅总，您的事情是大事情，怎么可以耽搁！走吧！”戴晴天咬牙切齿。 阅大爷满意了。 戴晴天以为阅斯云是有什么应酬，所以一路都在腹诽阅变态居然让她打三份工的现状。结果，阅斯云只是带她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吃饭……吃饭…… 在做饭和吃饭之间选择，戴晴天自觉还不是太笨。 落座，点菜，阅大爷道：“我离开一会儿，如果菜先上来了，你可以先吃。”说完起身出了包间。 这…… 鉴于阅斯云的诡异行为实在太多，戴晴天已经懒得去思考他去干什么了，虽然她内心飘过——去个洗手间也不会赶不上饭吧的念头。 当然，只是飘过。 这家餐厅叫“云端”，戴晴天以前只是听说过，却并没有进来吃过饭。这个地方不大，也不接受排队和普通预定，听说只接待固定客源。至于做的菜好不好吃……戴晴天表示她没来过，不知道。 现在她坐在这里，突然会想，这家餐厅的运营模式这么独特，难道不会经营不下去，关门倒闭的吗？ 花开两头。 阅斯云出了门，先去了洗手间，出来后缓缓而行，七拐八弯，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阅先生。”房间里的人站起身来。 阅斯云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坐下仔细看起来。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阅斯云看完文件，脸色变得很不好。 “确信吗？”阅斯云问。 “确信。为免打草惊蛇，属下不敢再往下调查。” “辛苦了，这是机票，我没有让你回来的时候，不要出现在国内任何地方。” 那人点头，接过机票就往门外走。 “阅先生，”走到门口那人回头，“万事小心。” 阅斯云拿出打火机，将那些文件全部销毁，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 阅斯云回包间的时候，戴晴天吃得正欢。“云端”的菜色和味道都十分不错，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阅大爷又迟迟不归，她便忍不住开动了。 他脱了外套放在一边，心想不挑食就是好养啊。 戴晴天本来还想跟阅斯云打个招呼的，但是看见阅斯云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种直觉——阅斯云心情不好。 受到阅斯云心情的影响，戴晴天再吃饭就觉得没那么香了，所以吃得也缓慢下来，很快就觉得吃饱了。 而阅斯云自落座就没动过筷子。 戴晴天开始还不怎么在意，越吃到后面越觉得这样不怎么对劲。她心里想，阅斯云该不会一会儿还要她去他家做饭吧？ 她有心想劝阅斯云吃一点，但看他沉默中带着阴冷的模样，总觉得一旦开口反而是在找死。 见戴晴天实在吃不下去了，阅斯云起身穿好外套，就往外走。 戴晴天这时候没忍住，小声问道：“你没吃什么，不然打包吧？回去可以热一热。” 阅斯云的脚步稍停顿，道：“不用。” 戴晴天想了想，“不然我去重新要一份……” 阅斯云冷冷一暼，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认命地跟他走了。 为什么她三十二年的人生中会遇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蛇精病？冷起来像一座冰山，冻死人；坏的时候像一个变态，气死人！ 好在阅斯云并没有要求她去他家做饭，只问她去哪儿，然后开车把她送到了，自己也走了。 戴晴天乐得轻松，回家一夜好眠，不愿意想的问题都抛到脑后。 可是阅斯云回到家却是一夜无眠。 浓墨一样的夜像是潜伏在深渊张牙舞爪要吞噬人心的妖魔，阅斯云不知道在多少个这样的夜里无法安睡，只能靠酒精和尼古丁麻痹蚀骨之痛。 原来他的猜测都是真的，原来在那么久那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纠缠不清，只有他像个傻子样被蒙在鼓里，最后死都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被人耻笑是轻狂醉驾才会…… 该死！ 阅斯云眸中猩红一片，实在难以控制暴走的情绪，手一挥扫清目之所及的一切，唯有手中的酒瓶还留着，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第二天，戴晴天只能坐车到了阅世金融，奇怪的是，传闻是工作狂的阅斯云却没有在他的位置上坐着。 大概是有其他的工作吧。戴晴天心想。 可是，到上午的时候，连阅斯云的助理向楚南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手机就没离开过手边，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戴晴天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于音看出来向楚南的焦虑，问道：“向助理，是找阅总吗？” 向楚南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明显，于是勉强笑了笑，道：“有些重要的文件需要阅总审阅，只是阅总有其他的事情，恐怕没办法及时赶回来。” 于音和向楚南又聊了几句，戴晴天在旁边听了会儿，心想难怪阅斯云没来上班，只是向楚南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联系不上阅斯云啊。 戴晴天的直觉有时候确实惊人，不过她此刻却没有深究。她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阅大爷没有说今天有别的活动，那是不是她该去他家里做饭了？ 这兼职虽她虽然不情不愿，但她还是有基本的职责观念的。 到了下午，向楚南显然放弃了再联系阅斯云，他带着一沓文件直接离开了公司。 而戴晴天在下班之后，开着车去了阅斯云的湖心别墅。 第十七章 倒霉 戴晴天一进门就觉得不对了。 屋里飘散着混合了烟味和酒味的奇怪气味，而且乱七八糟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暴力运动。她额角跳了跳，在一楼没有发现阅斯云的踪迹，便赶紧上楼。 楼上是书房和卧室。书房的门锁着进不去，她便挨个儿试图打开其他房间的门。最后，她在一扇半掩的门里发现了靠坐在床边闭着眼睛的阅斯云。 戴晴天一惊，赶紧上前查探，顿时发现阅斯云面色潮红，嘴唇却泛白。她伸手在阅斯云额头上碰了一下，竟烫得吓人。 抽烟，酗酒，看样子衣服都不曾换过，想必彻夜未睡，加上今天一整个白天——如今烧成这个样子…… 戴晴天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想骂一句：是不是不要命了！ “阅斯云，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戴晴天的神经紧张起来。 阅斯云不舒服地动了动眼皮子，似乎很无力，于是尝试了两次没有睁开之后就不再动了。 戴晴天心想这不是办法，这得送医院吧！ 不不，先物理降温吧。还有退烧药！ 不不，先联系向楚南！ 可是向楚南电话是多少！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阅斯云！ 戴晴天混乱了几秒钟，先打了120急救，表明病人不但是发高烧，而且是宿醉，然后费了半天劲才把阅斯云给扶到床上，又脱了他的外套，给盖上大厚被子。 她满头的满脸的汗，这时随便用手擦擦，然后冲进套房里的洗手间，随便拧了块浸了冷水的毛巾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阅斯云虽然发烧烧得厉害，但此刻却畏冷。冷毛巾让他很不舒服，但他又没有力气将毛巾拿开。同时由于空腹宿醉，他胃里翻江倒海，也难受极了。 戴晴天又拿了毛巾来，还端来一盆水，不断擦拭阅斯云的手心，以及换下他额头发热了的毛巾，重新敷上冷毛巾。她心想这真是个大麻烦，她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啊！心里默念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120快过来120快过来。 总算，在她煎熬了二十分钟后，急救车到了。 戴晴天慌慌张张下去开门，引了医护人员上楼抬走阅斯云，自己在他衣柜里迅速翻了一套干净衣服装起来，跟着急救车走了。 阅斯云现在神智仍在无望的深渊中游荡，挣扎。他试图睁开眼，可是眼前没有光亮。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地接触很热又很冷的东西，然后又像在水中坐船一样颠簸了一阵，然后慢慢觉得舒服了一些。 等到了医院，戴晴天迅速按照医护人员的建议给办了住院。这时候她也帮不上其他忙，就坐在急救室外面等消息。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戴晴天认真想了想，似乎没有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房子里看到阅斯云的手机，便想着一会儿等他清醒了，一定要问问他向楚南的电话。或者，他家人的电话也是可以的啊。 等到阅斯云从急救室里出来，医护人员推着他去住院病房，戴晴天便赶紧起身问医生阅斯云的状况。 好在阅斯云身体素质还可以，并不是因为酒精中毒引起的发热，而是本来就发烧，再加上喝酒，所以病情加重了。这个时候只需要好好休养，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好了。 戴晴天记下医生说的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苦哈哈地想，完了，这要是找不到照顾阅斯云的人，她搞不好就要在这待整晚上啊！ 无奈阅斯云就是不醒，戴晴天只好央求了医护人员帮忙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他躺下睡觉。她又想了想，换了衣服手脸也该洗洗，于是又给他用湿毛巾擦了擦手脸，自己找了旁边的椅子坐着发呆。 这叫什么事儿啊！戴晴天拿出手机，叫了两份外卖，一份自己吃，一份是预备着等阅斯云醒来说不定要吃。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戴晴天看了会儿电脑，实在忍不住瞌睡，便把阅斯云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靠坐在椅子里眯着了。 阅斯云半夜口渴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病房里开着小灯，柔和的淡黄色光在戴晴天旁边的小桌旁静立着，戴晴天睡得歪了脑袋，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几缕垂坠在扶手旁，整个人右半边仿佛浸润在光晕之中一样。 这样的戴晴天丝毫看不出倔强或者张扬，安静得叫人不由自主凝视、沉醉。 阅斯云发现，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看见过这样的戴晴天。 很多年前，那年，他刚失去双亲，在戴晴天家寄住，等着自家的亲戚来接走他。 可是，亲戚竟还不如邻居更来得温暖，阅斯云从此独自居住在父母留下的屋子里，却贪恋戴家的温暖，时常在戴家吃饭、学习，戴妈妈几乎视他为自己的儿子。 那时候的戴晴天十三岁。 好在，他快成年了，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然后在他为未来规划的人生里，他选择了于音。 阅斯云想得出神，但到底是口渴难耐，忍不住咳出声来。 戴晴天陡然惊醒，一看见阅斯云在昏暗光线中亮得出奇的眼眸，一下子全醒了。 “怎么样？”想起他咳嗽，又问：“要喝水？”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转身去找水去了。 阅斯云被打断了沉思，此刻看她忙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向来知道戴晴天是多么心软和善良的孩子，当年如此，现在也没有改变。 如斯美好，他却要拉她和自己一起在地狱徘徊。 阅斯云很清楚，现在的他已经被仇恨扭曲了，再多的温情回忆也抵不过他满心满眼想要复仇的渴望。 又来了，那个阴冷的眼神又回来了。 戴晴天拿了水杯站在床前，一看到阅斯云的眼睛，心里就开始打鼓。 你说他好端端一个阅家公子哥，如今又是阅世金融的掌权者，而且外面也从没传过阅家有什么同室操戈的悲惨事件。这位阅大爷怎么就这么阴晴不定呢？ 什么仇什么怨？ 想到这里，戴晴天又想到了那天在阅世集团她在茶水间听到的阅斯云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她走了神，心想，说不定有不为人知的同室操戈案？ 第十八章 意外 “拿过来。”阅斯云从戴晴天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回目光，缓缓坐了起来，但还是感觉头疼。 戴晴天默默递上水杯，趁着他喝水的功夫，道：“因为没找到你的手机，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联系谁才好。既然你醒了，需不需要先联系谁？” 阅斯云想了想，点了向楚南。 这些年来，向楚南在公事上是阅斯云的第一秘书，在私事上是阅斯云的私人助理，可谓工作生活一把抓，深得阅斯云的信任。 而且，向楚南的身份还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他是阅家老太爷在阅斯云成年那年亲自给他挑的助理，是阅斯云还未掌阅世金融之权时就带在身边的。 所以，向楚南也深得阅老太爷的信任。 阅斯云此刻点向楚南是理所当然。 他迅速报出一串号码，戴晴天连忙记下来打过去，几秒的功夫向楚南就接了电话。 戴晴天迅速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在得到向楚南正赶来的肯定答复后，心情不错。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解脱回家了。 阅斯云看她坐不住一样，不时地往外面看一下，虽然那扇门明明就是关着的——明显是不想待在这里，他心想戴晴天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 等到向楚南过来，戴晴天立马将之前医生说的一切都详细告诉了向楚南，然后准备撤退。 向楚南十分敬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来了不说，还带来了不少需要阅斯云过目的文件。 阅斯云正争分夺秒地翻看文件，听到戴晴天道别，便不慌不忙道：“办出院，回半月湾。” 戴晴天一听就皱了眉头。虽然现在阅斯云看起来没有送过来之前那么吓人，但是既然医生交代了办住院观察，肯定是有道理的，阅斯云这才刚醒来就要出院，还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 她刚想说话，又听见向楚南道：“好的，阅先生。”竟一点也不质疑就去了。 好吧，这是他阅斯云的事情，跟她毛线关系都没有。戴晴天这回毫不犹豫地走了。 向楚南回来的时候，阅斯云已经签了好几份文件了。向楚南微微失神，看向阅斯云的目光有些飘散。 “怎么了？”阅斯云敏锐地感觉到向楚南的不同。 “没事，想到一些旧事。” 早年阅家老太爷吩咐让阅斯云接手一些阅家的产业时，阅斯云做得并不算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小儿子的原因，老太爷对这个小孙子格外喜爱，所以即便他做得不好，却并没有因此被老太爷太苛刻地责备过。 如今的阅斯云，比之之前更像了老太爷几分。 阅斯云合上手中的文件，淡淡道：“我没有忘记。答应了你的事情，必定如你所愿。” 向楚南微低头，略显拘谨，“阅先生，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触景生情吧。 阅斯云点头，“我知道。你见过猫捉耗子吗？” 向楚南沉默。 半晌后，向楚南道：“昨日有些紧急的文件，没有联系上阅先生，我便私自做主送回了老宅。阅老太爷十分想念先生。” 阅斯云点头，表示知道了。 到了半月湾，向楚南没有进去。这是阅斯云唯一一处向楚南进不去，也不能进去的地方。向楚南十分能拿捏到两人相处的尺度。 “明日若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让戴晴天过来就可以。”进门前，阅斯云吩咐道。 向楚南应下，也不多问，带着已经签完的那几份文件走了。 阅斯云进屋，看着满室狼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上了楼，也不想再进自己的卧室，便在客房洗漱睡下，心想明天得让张婶过来打扫一下。 第二日，阅斯云睡到快中午才醒来。他吃了药，又给张婶打了电话，然后进了书房看文件。 张婶这两年来一直负责阅斯云在半月湾这边房子的清洁工作。当然，在阅斯云和戴晴天签订合同之前，还负责阅斯云的一日三餐。她并不住在这里，每次都是固定时间过来，或者在阅斯云有需要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 阅斯云给张婶开了门，张婶便进门忙碌起来。她将房间清扫得干干净净，又给阅斯云准备了午饭，在阅斯云示意她可以走了之后，恭敬地弯了下腰，然后离开了半月湾别墅。 饭吃完，文件看完，阅斯云听到门铃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戴晴天两手抱着一沓文件，用左脚去关门。 阅斯云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戴晴天抱着文件往上看。 戴晴天愣了下，开口道：“这是向助理说要送过来的……” 阅斯云示意她上楼，转身准备去书房。 戴晴天不自觉地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场景，有些无聊地想——这肯定不是阅某人打扫的。 就在她走神的瞬间，她一脚踩空，文件脱了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啊！”戴晴天惊叫，双手如船桨般可笑地挥舞着。 翻飞的文件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惊恐地等待自己后脑勺着地的惨剧，可是一只手从一片混乱中伸过来，迅速而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但是不幸用力过猛，戴晴天后仰不成，改为往前扑倒，而且获得神来肉垫一枚。 不过眨眼的功夫，阅斯云脑袋磕在楼梯上，紧接着戴晴天表情恐慌地压下来，他感觉到嘴唇微凉。 即便阅斯云下意识地控制了倒地的姿势和力道，可结果仍然出乎他的意料。 阅斯云此刻有点懵地舔了下嘴唇，然后感觉到脸上一热，戴晴天惊叫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逃走，在慌乱中似乎还踩了他几脚。 柔软，微凉，颤抖…… 奇怪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他好半天才从古怪又迷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看着散乱在四周的文件，又觉得头疼了。 “戴晴天，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阅斯云觉得恼火，忍耐不住打了电话。 戴晴天经此一吓，出了别墅一路狂奔，连自己是开车来的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接到电话的时候，听到对方生硬冰冷的声音，戴晴天乱哄哄的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么凉薄的唇形居然意外地火热？ 第十九章 请客 忘了做饭…… 戴晴天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只觉得即便站在冷风之中，双颊的烫热依然清晰可感。 好吧，这事儿真不能怪到阅斯云头上，人家还好心拉她呢。可惜她太不争气，最后还给了人一巴掌…… 其实想一想，她有什么必要这么紧张呢，不就是碰了一下吗，又不是故意的……真的不应该没控制住手就挥出去了啊！ 那可是冷面面瘫阅斯云啊！ 戴晴天忍不住捂住眼，觉得现实真心惨淡。 没奈何，她深呼吸，转身往回走。不管怎么样，道个歉吧。 戴晴天抱着无比诚恳的心回去了，心想遇到阅斯云责难的话，她也认了。 可是阅斯云并不在厅堂之中，那些散落的文件也不见了。 戴晴天松了口气，再看看时间，于是默默地去厨房给阅老大准备晚餐。 等晚饭做完，戴晴天往桌上摆好，阅斯云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戴晴天看他表情没那么糟糕，脸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印记，“对不起”三个字在嗓子里滚了滚，正要出口，阅斯云已经道：“没事儿了就走吧。” 这可是明摆着赶人。 切，我还不愿意待呢。 戴晴天内心翻了个白眼，还是迅速道：“方才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惊吓……阅先生再见。”感觉没话说了，她迅速撤退了。 自那天以后，再没生什么风波。 几天过去之后，戴晴天面对阅斯云也自然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戴晴天发现给阅斯云准备吃的其实算省心的了。他不挑食，只要不是太难吃，他一般都吃得下去。而且他也不点菜，基本戴晴天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要求少。当然，这仅仅是说如果把给阅斯云做饭当做一项兼职的话。 很快戴晴天发现她在这样平静的相处模式中，几乎忘了她和阅斯云之所以有这样的协议关系，是因为怎样的初衷。 阴谋论不适合戴晴天这样记吃不记打，不善于深入思考的人类。所以她现在几乎忘了当初发下宏愿，要寻找到“莫名其妙的协约”以及“来路不明的五百万”的真相。不过张友致那事儿她还记着，她琢磨着张友致不行，为了早点结婚，还得找个相亲对象啊。 这一天，要下班的时候，戴晴天正在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一直表现得安静的于音却站到了她的面前。 戴晴天抬头，问道：“有事吗？” 于音笑了笑，道：“我们姐妹很久没有聚一聚了。我回来这么久，一直忙着适应新工作，所以也疏忽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姐姐请你吃个饭吧，咱们聊聊。” 戴晴天头大。于音能跟她聊什么？很多年都不曾亲密聊过天了，现在还能聊什么？即便她想聊的话题，却已经不是她愿意触及的话题了。 戴晴天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于音却道：“我叫了舅舅舅妈，爸妈也会来。” 像是在应验她说的话，戴晴天的手机铃声响了，正是戴妈妈打来电话。 “天天啊，你于音表姐和你在一起吧，她今天没开车，你带她一起过来啊。你们姐妹两小时后感情好得不要不要的，你表姐出国，这才生分了些，现在你表姐想在国内长期发展，听说现在跟你一起都在阅世金融，你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透给我啊……” 巴拉巴拉。 戴晴天明白了，于音这是先斩后奏。 好吧，她们之间那点儿破事儿也不值当闹到双方家长那里叫人尴尬，她想了想，便应下戴妈妈，转头出了门，给阅斯云打电话。 “什么事？”阅斯云心想这是下班的点儿，按照惯例该各自开车回家了，戴晴天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没好事。 “晚上我有事，不能去了。” “嗯。”阅斯云简短地回了一声，挂了电话。他方才看到于音站在戴晴天面前与她说话，然后戴晴天接了个电话。他想，戴晴天晚上的事大约和于音有关。 阅斯云拨通了于音桌上的内线。 于音很快走进了阅斯云的办公室。 “晚上有事吗？有个应酬，如果没事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阅斯云微笑，丝毫没有在戴晴天面前偶尔会露出的阴冷感觉。 戴晴天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心想阅斯云真是情绪帝，面皮子真好用啊。 于音对阅斯云的印象非常好，无论是从工作表现来说还是从个人形象来说，几乎都戳中了于音的欣赏点。可惜今晚她约了两家人相聚，只能抱歉地拒绝。 “哦？家人团聚自然更重要一些。你刚回国，这边的酒店熟悉吗？需不需要安排？”阅斯云点头表示理解，又主动提供帮助。 于音笑了笑，道：“多谢老板关心，之前已经订了‘水漾’的位置，虽然说订得有些晚了，不过堂食的位置安排得也不错的。” 阅斯云道：“原来是‘水漾’，”他顿了顿，“这样吧，你初回国，请家人吃饭，自然要吃得舒心。阅世在‘水漾’有固定的的房间，应该可以一用。” 说着，阅斯云给向楚南打了电话交待了事情。 向楚南做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回过来电话表示安排好了。 到这地步，于音觉得惊喜，自然再三感谢。阅斯云笑说不用，放于音离开。 于音转身后，阅斯云缓缓收敛了唇角的弧度，缓缓把于音所邀请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如此，时间、地点、出席人物尽在掌握。 阅斯云又给向楚南打了个电话，道：“约泰信的张老板在‘水漾’吃饭，谈一谈上次说的那个融资案。时间和房间……” 安排好一切的向楚南和阅斯云一起去了“水漾”。 在车上，向楚南终于忍不住道：“阅先生，张老板之前一直想要与您谈，但是未能如愿，现在听说已经与二少爷见过几面，怕是条件已经谈妥。” 他有点想不明白阅斯云为什么要见张老板。 阅斯云慢条斯理地翻看手中的文件，道：“泰信的条件，阅斯念当然都能满足。只是，张老板未免太过心急，算是低卖了。” 第二十章 见笑 渐入冬日，傍晚来得越来越早。阅斯云和向楚南到达“水漾”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流光暖人。 阅斯云看向窗外，正巧“水漾”门口正站着于音和戴晴天两家人。 戴妈妈还是那个圆圆脸，正伸出手准备扭戴晴天的耳朵，想来戴晴天又做了什么不争气的事情惹得戴妈妈有了动手的兴致。戴爸爸于是在一旁拉着戴妈妈，笑着给戴晴天解围。戴晴天抱头在戴爸爸身前身后跳来跳去，像是一只长不大的小松鼠。 相比之下，于音家这边就显得优雅多了。于音的爸妈都微微笑着这一幕，于音便揽着她妈妈的手臂，招呼着众人往里走。 阅斯云看戴晴天一边晃着手一边阻止戴妈妈的靠近，似乎是在说：“别闹，别闹……” “阅先生，进去吗？”向楚南也注意到于音一行人。他见阅斯云似乎看得出神，便放缓了车速。 “嗯。”阅斯云收回目光，想了想，又道：“张老板大约不会太早到，我们先去房间。” 其实向楚南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泰信的融资案并非非做不可，向楚南有点拿不准为什么阅斯云之前晾着人家，现在又要主动约人来谈。他私心以为这种案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其实是个鸡肋。 而且，阅斯念和张老板若是已谈妥，这案子已没什么好谈的了。即便张老板低卖，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阅斯云虽是阅家嫡系子弟，但初掌阅世金融，恐怕在这些人看来，份量还不如阅家二少爷阅斯念。 于音带着两家人进了房间，她看了看房间的环境，对阅斯云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这个房间倒不是装修有多么豪华，但是宽阔敞亮，除了用餐区域还设置了休闲区域，整体环境很适合家庭聚餐。 比起于音的好兴致，戴晴天的表现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了。 于音招呼两家人坐下，又熟练地点好了菜，然后剩下的就是聊天了。 于音多年在国外生活，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多，自然见识不同，比戴晴天健谈许多。她又惯会说话，把戴妈妈逗得心花怒放，直夸于音是好侄女，恨不得自家不省心又不着调的戴晴天和人于音换一换就好了。 戴晴天习以为常，只把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这些话说了这么多年，她老妈也没发开发出什么新台词来，简直就没有杀伤力了嘛。 这样想着，戴晴天就撇了下嘴，不幸被戴妈妈看见，于是又是一顿数落，戴晴天不堪其苦，干脆说自己要去洗手间，直接拉开椅子，歉意一笑，转身走人了。 于音道：“戴妈妈，晴天很优秀的，这次她所在的公司与阅世签订培训合同，她亲自组织参与培训，我们阅世金融的很多同事都对她印象非常好呢。” 戴妈妈一听，眼睛亮了。“小音啊，说起来，舅妈有件事还需要你给帮帮忙呢。“ 于音笑了，“舅妈，您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能帮上忙，我肯定给舅妈办成！” 戴妈妈高兴了。 “小音啊，你看我们天天，年纪也不小了，天天不知道在瞎忙个啥，连个正经的恋爱对象都没有……”戴妈妈一说起这个话题，口才简直好得不要不要的，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啊。 戴晴天内心翻了个白眼，三个字——又来了。 于音则是看看戴妈妈，又偷偷看看戴晴天，见她有些不耐的表情，心思渐渐就飘远了。 她心里想：虽然上次两人在争吵中戴晴天表现得十分不想提起从前的事情，也表明有即将商定婚期的男朋友，但是现在听戴妈妈的话，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啊？所以，戴晴天之前的表现只是自欺欺人，其实她并没有忘记过往才对吧？ 是了，这样才符合戴晴天死脑筋的个性啊。于音忍不住又肯定了一番。 “小音？小音？”于音的妈妈见于音走神，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了，突然魂不守舍的，多不礼貌。” 于音回过魂来，见戴妈妈正盯着戴晴天，并没有发现她的失神，心里一松，赶紧道：“舅妈，晴天是我的妹妹，这事儿您不说我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上次听晴天说已经有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了，所以我……” “什么？！”戴妈妈一脸惊喜，转过头看戴晴天，逼问道：“老实交代，怎么回事？人呢？哪儿的，干什么的，什么情况……” “妈……”戴晴天头大，“我说的是张友致，这不是……” 戴妈妈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恨铁不成钢。她立马又去看于音，道：“那个孩子他们俩不合适，这不，前不久才分开。小音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戴晴天见她们围绕着自己的婚姻大事讨论得火热，实在受不了这气氛，借口去洗手间，便正大光明地逃了。 于音没多久就跟了出来，在洗手间出来的转角等戴晴天。 她觉得有些可笑，没想到要和戴晴天好好说说话要做到这个地步。就在这个恍神的功夫，她听到有人在咆哮，然后，她惊人听到阅斯云的声音。 不可能吧？于音一怔，不自觉地朝着声源处走。 一间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冲出来一个身材微胖，怒气冲冲的中年人。于音差不多迎面走过去，可是那个人大约是太生气了，居然都没有看到她一样，风风火火地撞过来，累得于音手臂一通，差点撞墙。 而在房间里面优雅坐着的，正是阅斯云。 “阅总？”于音觉得惊讶极了。 阅斯云的表情略显狼狈，但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旁边站着向楚南，那模样叫人心中的疑问难以出口。 于音没有想到，天之骄子的阅斯云在外面谈生意，还会遇到这样无礼的情况。 阅斯云淡淡道：“见笑了。”说着起身，似乎要离开。 于音很少见过阅斯云这样清淡疏离的模样，一时有点傻眼，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阅斯云带着向楚南离开了。 沉默的向楚南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阅斯云突然故意激怒张老板？ 第二十一章 直白 于音若有所思地回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连戴晴天走到她面前都没看到。 戴晴天本来不想理会她，但是看到她一个站站在别的房间门口，表情古怪，目光散乱，又怕是她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本着大家都是亲戚，虽然不亲密也不能太无情的想法，还是决定过来问一问。 “怎么了？”她往里面看了看，没人啊。但是看桌面上的情况，应该方才是有人的，大约是吃完了。 难道她看到什么人了？怎么这个表情？ 于音回神，知道自己失态了，便道：“没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也没有说方才看到阅斯云的事情。尽管方才也并没有发生与她有关的事情，尽管戴晴天也是认识阅斯云的。 于音给自己归结为——不八卦。 “对了，有些话当着舅妈的面我不好问。”于音看向戴晴天，“舅妈说的事我原本就有这个打算的，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和表姐说说？” 戴晴天最怕这位表姐提起前尘旧事，本来还警惕着，这时候听她这么说，有种准备好了要接一拳，最后却接了一团棉花的感觉。 “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工作稳定，人本分，能过日子就行。”戴晴天随意说道。 于音又问：“性格呢？” “性格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太差劲，都还可以吧。”戴晴天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敷衍的味道。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有的人温柔亲和，有的人性急直爽，有的人敏感深沉，像你这样的，表姐想了想，大约要和背景简单，性情光明磊落的人在一起会更幸福。”于音说得在理，句句都在为戴晴天考虑，但是戴晴天听到“光明磊落”四个字，却忍不住心魂动荡了片刻。 “表姐有合适的人介绍给我？”戴晴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表情。 于音道：“暂时还没有，总得先问问你的意思，才好给你留意啊。不过晴天，既然你已经决定忘记过去，开展新的生活，就真的要忘记啊。”她神情有几分黯然，“最怕的是拿现在和过去比较，人总要往前看的。” 怕于音又把话题带向她不愿意碰触的方向，戴晴天道：“自然。表姐，回去吧，别让爸妈她们等久了。” 于音在戴晴天转身走过去的同时开口道：“晴天，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常坐坐，我知道你一个人住，我如今也是一个人，我想，现在这世上，大约只有你最懂我的感受。咱们……我想与你亲近一些……就像小时候那样……” 戴晴天没有回答她。 如果不是于音打算回国发展，戴晴天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于音了。心结也好，梦魇也罢，要割舍自然要全部割舍，于音再无辜，也是纠葛深重，重修于好？想什么呢。 “水漾”门外的车里，阅斯云揉了揉眉心，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阅斯云在“水漾”中与平时不同的一面，于音觉得她对这个男人除了欣赏之外，又多了别样的感觉。 于音不自觉地开始仔细观察这位阅总。她发现阅斯云并非她之前认为的那样温和体贴，相反，在很多时候，可谓冷酷。她亲眼看见有个部门经理因为工作的失误在阅斯云的办公室站了差不多半个上午，虽然阅斯云期间说的话并不多，但是那种冰冷严酷的气场却叫那个部门经理一动都不敢动，出门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水。 越是这样，于音越发觉得这位阅总待她与别人不同。 相比之下，阅总对她似乎宽容柔和得多…… 女人有时候在这方面相当敏感，于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左想右想也没找到自己有什么是天之骄子的阅总需要的，这让她不免往别的方面想了想。但那个念头刚起，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她太清楚自己现在不可能接受什么人的感情。 阅斯云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疲倦。 于音起身，熟练地给阅斯云冲了一杯咖啡，然后敲门进去，将咖啡放在阅斯云的面前。 阅斯云对她笑了笑，没有喝咖啡，却把手边的文件地给她，道：“谈谈你的看法。” 于音拿起文件，认真而迅速地翻阅了一下，道：“这个融资案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度。” 等等。 于音想了想，道：“我需要看这家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报表，似乎利润分配这一块儿有些问题。” 阅斯云点头，“你看得很准，问题不止在利润分配这一块儿。真实情况是，现在这家公司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想要继续经营，短期来看最好的办法是接受重组。可是，他不接受这样的方案。” 他顿了顿，“这家公司的老板你见过。” 于音微讶，闹钟灵光突现，“是那天……” 阅斯云无声地点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透明玻璃外的车水马龙，芸芸众生。 “虽然我是阅家主家的子孙，阅老太爷的孙子，但是，主家的子孙并非只有我一个，阅老太爷的嫡系孙子也并非只有我一人。我真正接手阅世金融不到半年的时间，有些人……并不可用。” 阅斯云转身，“于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音没料到阅斯云这么直白。 “我看过你的简历，c大金融系，五年国外学习和工作经历。我们很多投资理念相同，而你有大的投资公司管理经验。区区一个助理，屈才了。”阅斯云态度温和。 “为什么回国工作？为什么选择阅世金融？而且只是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职位而已？” 于音沉默片刻，“在c大就读期间，我就注意到阅世金融，它可能是w城乃至全国最早涉足各种金融投资的公司之一，如今阅世金融的业务壮大，利润在近三年却并未有太大的成绩。”她看向阅斯云，不掩饰眼中的野心。“回国虽然不止是因为阅世金融的原因，但是，阅世金融的招聘让我坚定了回国的想法。我想试一试，不同的可能。” “那么，”阅斯云微笑，“我会给你这个平台，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他顿了顿，“我的目标，也不止是掌控阅世金融这么简单。” 戴晴天今天无所事事，她玩了会儿电脑，眼睛酸涩，便左右扭着脑袋，不小心看向阅斯云的办公室。这个时候于音正转身出来，她看到阅斯云环胸靠在落地玻璃上，目光却直直地看向自己，讳莫如深。 我靠！我今天很安分的了，又怎么惹上这个变态了！戴晴天慌忙收回目光，心里咆哮。 第二十二章 旧物 晚上，戴晴天按照约定依然开着自己的车去了半月湾。她进屋的时候，阅斯云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样子坐了很久了。戴晴天心里想。 她径直去了厨房，发现还有新鲜的食材。她心想不知道是谁给买了菜放在这里，既然都买了菜，怎么就不能做菜呢？ 阅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戴晴天系围巾，洗菜，忙得手上没停过。 “你觉得于音怎么样？”阅斯云问。 戴晴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挺好啊。” “你们是表姐妹？” “嗯。”戴晴天继续洗菜。 “可是你们平时并不怎么讲话，看起来也不亲热。” 戴晴天道：“谁说表姐妹就一定要亲热的。” “我听于音讲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阅斯云今天很有聊天的兴致。 “阅总对我这位表姐的小时候感兴趣？需不需要我提供爆料？”戴晴天突然想到自从于音出现后，阅斯云对她这位表姐，有些不同。 阅斯云道：“哦？愿闻其详。” 戴晴天没想到阅斯云是真的想听，但她其实本不想回忆什么小时候，一时不免怔然，气氛沉默下来。 阅斯云又道：“怎么，开了这个口，却又提供不出了吗？” “你想听什么？”戴晴天在阅斯云面前似乎最受不得激。 “性格、爱好、经历，你看着说吧。” “性格……以阅先生的眼光，就不需要我班门弄斧了吧。爱好……小时候也做不得准，表姐多年旅外，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爱好什么了。经历……履历上应该有吧。”戴晴天一边切菜一边道。 “这么说，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了？”阅斯云似乎看不出戴晴天不想提于音，偏偏又问：“履历上有一栏，写的是丧偶。你知道什么吗？” 戴晴天脸色变了变，却道：“字面意思，难道阅总看不懂吗？” 阅斯云冷笑，“敷衍得这么直接，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 戴晴天觉得阅斯云就是来找茬的。 她放下手中的菜刀，回头道：“阅先生，我的职责到底是做饭，还是陪聊？” 阅斯云脸上表情冷了冷，转身走了。 好了，世界清净了。 戴晴天继续准备晚饭。 古里古怪的。戴晴天心想。 等戴晴天做好饭端上桌，阅斯云却不见了。 难道在楼上？ 戴晴天在楼梯边喊道：“阅先生？饭菜好了。” 可是没人回应。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阅斯云正在书房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圆椅里，昏暗中烟雾缭绕，让他的身躯看起来更像是幻境中画一般。 戴晴天不喜欢人抽烟，这时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只说了声：“饭菜做好了，我走了。”便要离开。 可是阅斯云虽然一直背对着她，却道：“我希望你能搬过来住。” 戴晴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说话。 阅斯云于是摁掉手上的烟头，起身转过来，缓缓：“在合约期内，我希望你能搬过来住，这里有客房。” 戴晴天看疯子一样看阅斯云，觉得他是不是上次脑子烧坏了，怎么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阅斯云也看出来戴晴天的不愿意。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锁住了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看过之后，你再告诉我答案。而你要的答案，合约期一到，我会给你。”阅斯云并不是突然冲动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包括他拿出来的东西…… 虽然如此，阅斯云还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把巴掌大的小盒子往前推了推。 戴晴天没有立刻走上前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看到阅斯云的种种举动，竟然有丝胆怯。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她打开那个盒子，将会有她无法控制的东西跑出来，或许会控制她的情绪、自由、甚至更多…… 戴晴天不往前走，阅斯云也不催她。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后，戴晴天往前挪了一小步。 阅斯云看着她，目光却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在看另外什么人。 戴晴天终于拿起那个小盒子，并把它打开。 刚打开盒子，戴晴天就忍不住收缩了瞳仁，满脸都写着三个字——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去看阅斯云，对方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眸中分辨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是哪里来的。”她缓缓取出静静躺在小方盒中的一枚小小的纽扣，只觉得整个世界里也只剩下这枚纽扣，所有声音也都在一瞬间远去，周围静得可怕。 就是在这种几乎要让人觉得恐惧的寂静中，仿佛有人在说话。 “雨覆哥哥，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自己做的哦！” “小晴天还会做纽扣啊！” “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不错，虽然样子丑了点吧……” …… 戴晴天听到自己在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阅斯云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有这个！”戴晴天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 阅斯云静静看着她，看见她在那一瞬间似乎灵魂都要抽空了的眼眸中酝酿着即将失控的风暴。 这一刻，阅斯云的情绪很矛盾。他原本冰冷坚硬的心似乎无声地裂了一小块，他似乎在期待这样的戴晴天，却在真的看到这样的戴晴天时，心脏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能直视戴晴天的眼睛。 “想知道答案，就搬过来。”他干巴巴地说着，开始觉得说出这句话变得艰涩。 “你怎么会有这个？从哪里来的……从哪里来的？”戴晴天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她紧紧捏着那枚纽扣，骨节因此白得越发难看。 阅斯云无法回答，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所有的话似乎都卡在了嗓子眼，它们争先恐后，却一个字都出不来。 他不想承认，他有那么几秒是后悔的，但是，又诡异地觉得欣慰。 戴晴天的目光黯淡下去，越来越黯淡。她知道现在无法从阅斯云那里得到答案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试图冷静一些，试图去寻找阅斯云和这颗纽扣之间的联系。 然而，她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冷静。 第二十三章 同住 “妈，最近别去我那了啊，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跟人合租的，上班方便点。”戴晴天一边清东西一边跟她家老太太打电话。 “好好的自己的房子不住要跟人家合租，你这个孩子，当初叫你不要搬出去你不听，说什么要自由，难道跟人家一起合租就自由了？”戴妈妈不怎么能理解。 “哎呀妈，我已经那么大人了，我心里有数，我就跟您说一声，你看你看，逮着机会就得念我……”戴晴天打哈哈。 “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跟你讲啊，这个谈朋友的事情你得抓紧啊。你于音表姐也说了，有好的会给你留着，你自己也要争气啊，你于音表姐认识的人多，你现在跟她一起在什么阅世上班，平时啊，就多问问……”戴妈妈一说起来这个话题，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可惜，戴晴天现在可听不进这些话，她正烦着呢。 “唉呀妈呀，问问问，非得全世界知道你恨嫁才好啊？放心放心，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啦……好啦好啦不说啦我还有事儿啊……你就等着好消息吧！”眼见不妙，戴晴天赶紧挂电话。 “这孩子……”戴妈妈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机，摇了摇头。 “怎么了？”戴爸爸走过来，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还能怎么，你说晴天这孩子，明明挺活泼外向的孩子，怎么找不着对象呢？”戴妈妈心里急。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都是大人了，孩子的事情自己做得了主，你也不必问得这么勤嘛。”戴爸爸不以为然。 “你倒是不急，你说她好好的，当年都差一点要结婚的，怎么突然变卦，还……”戴妈妈一想到往事，脸色就不好。 “好了好了，我看那人也没什么好的，没结婚不一定是坏事情，大男人度量那么差劲，我们女儿嫁过去还不知要受什么苦……”戴爸爸安慰着，“走吧，别在家里生闷气了，陪老头子我出去走走吧？”戴爸爸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就是偏心你女儿，人家哪里差劲了，我看就挺好的，比现在这个什么张幼稚好多了！” “行行，好多了，那我也没偏心啊，我要偏也该偏你这边啊……”说着双手扶着戴妈妈的肩膀往出走。 “没正经！”戴妈妈笑了。 戴家老两口几十年如一日深情厚意，不知羡煞多少邻里。 戴晴天收拾好了东西，在周末的时候开车去了月半湾。 阅斯云家的客房在二楼，和它自己的卧室中间隔着一个书房。戴晴天拖着行李箱进去的时候，发现那间房被打扫得很干净，家具也基本够用，装修风格简洁清新。她想如果不是因为阅斯云的关系，她会觉得住着更舒服一些。 阅斯云不在家，戴晴天也不关心他一大早去了哪里，只是当她想到那枚纽扣，就不自觉地往紧闭的书房看去。 戴晴天觉得在阅斯云的书房里，藏着很多秘密。 阅斯云为什么会有云雨覆的东西？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戴晴天想来想去，觉得这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如果硬要说有关联，一定是在两年前墨云山发生的。 云雨覆两年前在墨云山盘山公路上发生车祸，尸体被运回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她特意有注意到那具尸体的衣服，那件衣服上缺了一颗纽扣。她很清楚缺的是那一颗纽扣，因为那颗纽扣是她亲手缝上去的。 或许是太熟悉反而不容易产生爱情，云雨覆最终与于音携手走向婚姻，只把她当做妹妹。那么，她也只好以妹妹的身份在远方给他们送去祝福。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她眼见着云雨覆和于音幸福美满，决心忘掉云雨覆，开始自己的婚姻生活的时候，竟传来云雨覆醉驾并车祸身亡的噩耗。 云雨覆怎么可能醉驾？他所学的专业不仅是经济金融，同时还选修了法律，她记得他常常说：在规则以内才能获得更大的自由。她怎么也不相信云雨覆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醉驾！ 对于戴晴天来说，那段时间简直乱七八糟得就像在做一场不能醒的噩梦。她不想去回想，其中很多细节以她当时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一定比现在更清楚。 现在她看到阅斯云拿出那枚纽扣，却一定要在一年后才会告诉她关于这枚纽扣的故事，为什么呢？ 戴晴天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又开始疼起来。 总是这样，当年当她决定放弃对云雨覆的痴心妄想，云雨覆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当她决定放弃对云雨覆离去的伤痛坚守，却又突然出现了属于他云雨覆的东西。 云雨覆，云雨覆。 “你在干什么？”阅斯云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戴晴天失魂落魄地站在书房门前，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双唇更显苍白。 戴晴天被突然的声音吓得差点叫出来，她本能地看过去，却仿佛看到了云雨覆。 戴晴天吓得瞪大了眼睛，再仔细瞧过去，才发现不是云雨覆，是阅斯云。 她心里苦笑，心想自己真是想得太入神了，阅斯云和云雨覆无论身形、相貌还是气质脾性完全不同，她怎么会将人认错？ 阅斯云皱眉，“东西都清好了吗？” 戴晴天冷笑，“放心，我答应了的事不会反悔。只是你，要想一想到时候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阅斯云不喜欢她冷冰冰说话的样子，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她这时候不躲不闪，与他对视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厌恶和探究，脸色便更难看了。 “你也放心，我答应的事也不会反悔。只是你，要注意这一年里，不要动歪心思想要搬出去。”阅斯云上楼，当着她的面打开书房，“还有，书房不是你可以进的地方！”然后“啪”一声关上了门。 毛病！谁想进你的书房！戴晴天心里骂道。 脾气这么坏！还阴险狡诈！简直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优点！ 戴晴天转身回客房，也没想起来为什么她明明是在房间里想问题，最后被阅斯云惊醒的时候却是在书房门前。 第二十四章 黑钱 自从搬进阅斯云家，戴晴天就感觉气不顺。再加上他们在书房门口丝毫算不上愉悦的交流，戴晴天心里已经开始用飞刀来360度无死角循环对戳小人了。 阅斯云越是明确表示书房不是她可以进的地方，戴晴天反而越是觉得书房里面一定藏着她想知道的秘密。 阅斯云拿出那枚纽扣，戴晴天便忘了自己原本决定的忘记而毫不自知。或者，她是知道的，但她很难做到。 搬进阅斯云家的第二天，戴晴天发现厨房没菜了。 阅斯云看了眼空荡荡的厨房，转身道：“现在去买。” 月半湾小区内就有一个相当不错的超市，货品多样，食材新鲜，还二十四小时营业，唯一不好的就是价格比外面的超市贵很多。 不过，阅斯云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小细节吧！戴晴天跟着阅斯云到了超市后，心里这么想着。所以她在挑选食材的时候带着点泄愤的情绪，就一个念头——不选对的，就拿贵的！反正不是自己出钱自己是不心疼的。 比起戴晴天的心有不平，阅斯云就显得心情好很多。他缓缓跟在戴晴天身后，眼睛从一排排货架扫过，然后落在戴晴天身上，看她盯着那些商品的标签看两眼便往篮子里扔，心里无声地笑了。 戴晴天的生气他当然知道，只是戴晴天的反抗依然如此幼稚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阅斯云想到一些往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来。 “你还要不要其他……”戴晴天觉得食材买的差不多了，转过头去问阅斯云要不要买其他的东西，没想到一回头看到他看着自己在笑，心里不觉漏了一拍。 认真来讲，阅斯云的面部轮廓属于冷硬型的，用“刀削一般”来形容再恰当不过。这种人眼神偏冷，连嘴唇都薄得很无情，平时轻易绝对不笑的，要笑也应该是冷笑。 但是此刻，阅斯云轻轻勾着嘴唇，眼睛里显而易见的都是温暖的笑意，无形中柔化了他面部的整个线条，竟生出一种缱绻的属于暖阳的气息来。 这……也太诡异了点吧？ 戴晴天赶紧转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太清楚方才那一瞬的情绪波动。 面瘫怎么可能变成暖阳？而且，他没事儿看着自己笑干嘛，还笑得那么奇怪？他们之前根本根本就不！认！识！好不好！ 阅斯云也没料到戴晴天突然回头，脸上的表情想要收敛起来已经晚了。他沉下脸，道：“行了吧，回去做饭。”声音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果然，这才是阅斯云啊！ 戴晴天这回诡异地居然觉得心安，推着购物篮往结账的地方走，步伐十分潇洒。 结账的时候，阅斯云扔给她一张卡，戴晴天也没客气，直接刷了结账，然后一样一样把东西往袋子里放，最后竟装了满满两大袋。 阅斯云伸手一手提了一个袋子，率先往前走，这回再也不走在戴晴天后面了。 “喂，你的卡。”戴晴天追上来。 “留着吧，我也不可能每次跟你来买菜。”阅斯云冷冰冰地说。 …… 戴晴天竟无言以对，又道：“那我每月给你打印个流水，只买菜用。” “不止买菜，家里缺什么也可以买，你住在这里，需要些什么也可以买。” “我只负责做菜。至于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会买。”戴晴天不领情。 “随你。”阅斯云丢下两个字，步伐加快了。 走慢一点会死啊！ 戴晴天小跑着跟上，如果鼻子会喷气，估计现在喷的气已经升上头顶了。 “还有，我告诉你啊，虽然钱多都喜欢，我光做饭一年五百万，该不会是洗的黑钱吧？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害人别害我头上来啊！”戴晴天一生气就失去理智。 阅斯云停下脚步，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协约，我有说五百万是现金吗？” 戴晴天愣了。当时她只注意看到有个五百万，还真没注意看到底是不是现金。那份协约被阅斯云收起来了，她至今也没有再看过第二眼。 阅斯云的眼神刺激了戴晴天的情绪。“那你说是什么！” “一年后价值五百万的理财产品。”阅斯云看白痴一样看她。 “我哪来的理财产品？”她有点转不过弯来，她自己不炒股，理财这方面其实很白痴。 阅斯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戴晴天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惹你。” 阅斯云脸色更加难看，但到底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喂……”戴晴天摸摸脑袋，没奈何，只好跟着走了。 靠！问句话都能惹毛了他，什么毛病！ 戴晴天总结了一下，这位阅先生阴晴不定得很，轻易不要招惹他，这个时候要躲远一点儿。 晚上待戴晴天做完饭，两人便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吃饭。 阅斯云似乎还在生气，周身的冷气压都可以形体化了。戴晴天本能察觉到危险，迅速拔完自己碗里的饭菜，然后拿着碗筷冲进厨房，在水槽里迅速洗干净了收好，最后冲上楼把自己关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阅斯云的脸色本来是多云，这会儿看戴晴天这番迅疾的行动，多云很快转向了乌云密布。 他也懒得再吃饭，碗筷往桌上一扔，起身上楼，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戴晴天在卧室里听到动静，心里此刻想的是——靠，阅大爷这么快上来肯定没洗碗。难道他还指望我洗碗吗？！ 戴晴天在卧室里走过来走过去，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相信阅斯云是真的没洗碗…… 不洗就不洗，我只做饭不洗碗！戴晴天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意念，然后去洗漱睡觉了。 当第二天早上醒来，戴晴天下楼看到餐桌上原封不动的晚餐时，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次阅斯云倒在地上，身边都是酒瓶子和烟头的模样。 她心里一跳，想也没想拔腿就往楼上跑去。 晕，不就是问一问是不是黑钱吗，至于这么生气吗！ 第二十五章 变脸 在戴晴天看来，阅斯云的行事作风可以用两句话来形容：一言不合就变脸，一情绪不稳就酗酒酗烟。 对了，他酗酒酗烟似乎还特别喜欢空腹，纯粹是找死的节奏。 戴晴天一想到自己刚搬进来住没几天，阅斯云就可能再进一次医院，顿时就觉得脑袋很大。 脾气这么大，到底是怎么平平安安长大的啊！她在内心嚎叫。 戴晴天三步作两步赶到他卧室门前，伸手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她心里一跳，想也不想就伸手开门。心里已经开始做心理准备，如果再碰到上次…… 好吧，门开了，房间里整整齐齐，被子都没动过——没人。 不在卧室，难道在书房？ 戴晴天紧张的心情刚刚放松，瞬间又提起来。 她转身，正要往书房走，不料书房的门开了，阅斯云穿戴得整整齐齐地走出来，一眼撞见她脸上藏不住的紧张焦急。 阅斯云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低垂了下眼眸，然后关好书房门，往楼下走去。 虚惊一场。 看到阅斯云精神不错，只是眼底有点青黑，她放松下来。转而想到阅斯云的眼神，心里道：切，好心没好报。 阅斯云没指望戴晴天做早餐，他直接出门上班去了。 戴晴天的目光落在餐桌上，心里突然觉得这么针锋相对挺没意思的。她都已经妥协搬进来了，不能与阅斯云和平相处的话，这一年必定住得心情郁结，生不如死，何必呢？就算她心存疑问，需要寻找答案，和阅斯云关系太坏的话，其实更是什么都找不出来的吧？ 这么一想，即便是不愿意动脑筋的戴晴天都觉得，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了。 眼见着时间不够了，戴晴天赶紧进自己房间，收拾收拾就上班去了。 这一天，戴晴天在阅世金融居然开始有活儿了。 “这几个人，按照培训表现，测评一下。明天给我结果。”阅斯云往戴晴天面前放了一个文件夹，便对于音示意了一下，很快于音跟着阅斯云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戴晴天心里觉得奇怪，按照和阅世集团合作的习惯，这种测评一般都是阅世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门来主导和评鉴的，现在单独丢几个人给她来评测是几个意思？ 抱着这种疑惑，戴晴天翻开文件夹粗略看了看，发现文件夹中所列出的十个人都是中层领导职位的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在阅世金融的职位无关紧要，一半的人在培训中表现得相对平庸，不知道阅斯云给她这个是想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之前她的老板陆昕说起的有关阅斯云的话来。 戴晴天想到一个可能，就是阅斯云并未完全掌握阅世金融，更不要提阅世集团。他需要自己的班底，而他看中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 这件事情，没有让阅世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门来做，而是直接交给她这个毫不相干的第三方来做——其心昭昭啊。 她往玻璃那边看了看，阅斯云和于音正坐在沙发那边在讨论着什么文件。她有感觉他们两人近来经常会一起讨论工作，看起来十分合拍。 而她这位于音表姐，近来心情不错。 不过，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戴晴天收回目光，开始给资料中的人做全面的测评。 一直忙到下班，于音与戴晴天打了个招呼便走了。阅斯云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缓缓走到戴晴天桌前，直接拿起她放在手边的文件夹，靠在桌边翻阅起来。 戴晴天伸了个懒腰，道：“我的工作做完了，阅总若是没有其他的疑问，我就先走了？” 阅斯云看文件的速度相当快，而且，他还能够一心二用。这时候他淡淡道：“疑问自然是有，所以，你就先坐着吧。” 戴晴天想要打他一拳，而她内心的小人已经控制不住瞬间狂化并出拳了。 阅斯云修长干净的手指在文件上的某处点了点，问道：“这个人，你是觉得他智商情商都不够用吗？” 戴晴天不得不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眼他手指点的地方——是个叫做方勇的人。这个人她有印象，他形体魁梧，待人还算真诚，但是有个要命的缺点，就是做事情很冲动，按照他培训的表现，各方面成绩并不理想，她私以为，阅斯云如果是亲选自己的人马，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色，甚至，冲动是会坏事的。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捂脸。 “我并没有这么说，这是你的理解，我只是觉得他性格有些单纯冲动，在阅世金融这样的……” “谁告诉你，这些人都会在阅世金融任职？” 戴晴天一愣，没反应过来。 阅斯云合上文件夹，仍旧放在她手边，上身微微前倾，“你可能没懂我的意思，我要你做测评，是要全面分析他们的特点，适合的岗位、职业，并非叫你单纯地评价他们的优缺点。”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随着他身体的倾斜，一种无形的张力朝戴晴天压了过来。 戴晴天发现，阅斯云的眼睛真的很长，睫毛也很黑。 阅斯云微微笑了一下，吐出的字却很冰冷：“重做。” 说完，他直起身子，往门外走去。 “带回家，明天早上给我。” 我靠！这是要我加班啊！ 戴晴天这回反应过来了。 不过，因为是对工作的要求，拥有一颗强大责任心的戴晴天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跟阅斯云回家了。 饭后，戴晴天就歪在客厅的沙发里看文件。与她在公司端端正正的坐姿不同，此刻她窝在沙发凹陷处的身躯显得娇小慵懒，再配上她专注的眼神，微皱的眉头，以及不自觉咬着笔头举动……惹得在沙发另一端看报纸的阅斯云多看了一眼。 于音从来不曾这样，于音即便在家里也是极注意形象的。 或者，另一种解释是——这么多年了，于音也不曾在他面前真正卸下心防吗？ 那么，那个男人呢？ 一瞬间，阅斯云觉得自己的耳朵失聪了，它们好像脱离了他的身体，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是另外一个时空…… “喂，你怎么了？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阅斯云抬眼，戴晴天正站在他面前，很幼稚地拿着根笔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 他看进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眼睛里诡谲云涌的风暴。 “你在男人面前都这么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吗？”阅斯云板着脸起身，还推了她一把，然后径自上楼了。 我去！又什么毛病犯了？我不过是想问个工作的问题好吗？好吗！ 戴晴天一屁股坐下来往后一倒，觉得跟阅斯云这种阴晴不定的人要好好相处，真的需要一颗最强心脏。不，还需要一颗最强大脑！ 第二十六章 对面 戴晴天再交上去的评测结果阅斯云就比较满意了。 向楚南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没看见他围着阅斯云转了，基本人都看不到几面，每次来也只在阅斯云办公室待一会儿，然后就离开，行动十分迅速。 紧接着没几天，于音也开始忙起来。 戴晴天注意到她手上似乎有几个融资策划案，看来阅斯云还比较看重她的。而且，最近阅斯云开会基本都会带着于音，两个人现在工作的默契简直好到爆棚，于音整个人也每天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这样一来，于音也没功夫搭理戴晴天了。戴妈妈所说的叫于音帮忙留意青年才俊的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戴晴天觉得这真是难得的清净。日子舒服得她想伸个懒腰。 “晚上不在家吃。”阅斯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头说了一句。 好啦，还不用做饭了。戴晴天嘴巴都咧开了笑。 她已经在心里计划下班后去新开的步行街逛一逛，听说修建得相当漂亮，还有许多特色小吃，她一想到自己可以在灯火璀璨的小街夜景中享受一下醉人的独处时光，可以边走边吃，边看边照，心里面美得都要冒泡泡了。 下班时分，阅斯云还没有回来。 于音忙完手边的工作，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然后心情很好地跟戴晴天道别离开。 戴晴天今天心情也十分好，所以回应于音的笑容也十分甜美，惹得于音多看了两眼，不知道是不是一瞬间回忆到过去的事情，目光中流露出些微清浅的怀念来。 戴晴天开着车听着音乐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车里低沉的男中音正唱着：“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那年戴晴天眼睁睁看着心中爱恋的人与自己崇拜的人出双入对，美得跟画一样，她便默默掩埋深情，独自远离。可是后来知道他出国，她仍是忍不住用省下的生活费买了机票，偷偷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去了他就读的学校。她没有告诉他，只是像个小偷般偷偷看着他和他的爱人相携而过，然后默默买了回国的机票。 直至今日，她仍说不清当初她是凭着怎样的冲动漂洋过海，去了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又在没有告诉他的情况下悄然返程。然而这段谁也不知道的往事，却是她自那以后的记忆里长期出现的场景。 那也是个初冬，北风已冷，他用自己的外套裹着心爱人的双肩拥着她前行，美人笑靥如画。 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戴晴天在恍惚中却觉得自己守在一座孤岛。 不能继续想下去，她明明已经做好决定，不能再回头，否则她妈妈的愿望估计她这辈子都难以完成了。 于是她又将自己裹进重重坚冰，以埋葬阅斯云那颗纽扣造成的裂痕。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个人嫁了。戴晴天下定决心。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就像她现在开着车，走得平平稳稳，谁又知道她曾经握着方向盘时多么害怕。 也不知道怎样到的步行街，戴晴天停好车，收拾好心情，开始逛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逝者如斯，有什么比眼前的快乐更叫人沉醉。 戴晴天一路欣赏着仿古的建筑，温暖的灯火，间或在小吃铺子里买点勾起她馋虫的小吃，这么一路走一路看，眉宇间的轻愁渐渐消散，真像一个毫无阴霾的年轻人。 可是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巧得叫人措手不及。 街对面漂亮的玻璃窗里对坐着的两个人刺激了她的眼睛。 她一时间愣在那里，新买的冰淇淋有一块掉下来砸到她的手，冰凉的触感叫她浑身颤了一下。 那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面积不大，但装修看起来很有意思，听说味道也十分地道，吸引了不少食客前来。 靠窗的座位上，于音笑盈盈地端起酒杯，道：“阅总，没想到你也知道这样……有意思的地方。”于音笑起来很迷人，特别当她现在心情愉悦，甚至有些俏皮地眨了下眼睛，阅斯云的目标便更柔了。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这么正式。”阅斯云笑了下，无意中转过目光看了下窗外，竟然一眼看到街对面傻傻站着的戴晴天。 阅斯云温情的表象不自觉有了龟裂的苗头。 “那，我就叫你斯云，可以吗？”于音想了想，整理了耳边垂下的发丝，声线柔和。 阅斯云转过脸，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红酒，这才笑道：“自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戴晴天确定他看到自己了，绝对看到自己了。 此刻她更在意的并非阅斯云的视而不见，而是坐在他对面的人…… 于音看起来很愉悦。这种愉悦发自内心，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戴晴天突然间动了。她发现自己竟不能接受此刻于音的样子。 于是，她走了过去。 于音并没有注意到戴晴天，她和阅斯云正聊着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她发现阅斯云不止是工作，连生活理念上都有许多与她相似的地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愉快。 “你说的那个城市我去过，很古朴，而且，因为朋友的关系，我有幸能……” “表姐。”戴晴天头脑一发热，站在了于音身旁。 于音一惊，转眼看过去，一时脸上的表情凝住。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戴晴天心里有股气，面上却笑得灿烂。 “当然不介意，小音，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我随便逛逛，正好看见你们。”她坐在于音身边，这才对阅斯云笑了笑，道：“阅总，不介意吧。” 阅斯云扯了下嘴角，招呼服务生来加了餐具，又加了单。 “你们聊，不用管我。”戴晴天摆弄着餐具。 说实话，她本人不是很喜欢西餐，不过作为好宝宝是不应该挑食的，她以自己的好养活自豪。 “刚才说到哪里了？”于音见戴晴天自己会照顾自己，便没再多说什么，注意力重新回到与阅斯云的交谈上。 第二十七章 刺猬 “楚城。”阅斯云笑了笑，吃了一半的牛排摆在手边，他却没再动。 “对，当时因为朋友的关系……”于音也笑了，她感觉很多年没有和人这么痛快地聊过，让她想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楚城？”戴晴天说话了，她看向于音，“表姐，是东南那个古楚城遗址吗？” 于音道：“是啊，晴天，你也去过吗？”见戴晴天有心搭话，她很乐意表达友善。 戴晴天摇摇头，道：“我没有去过，不过我记得表姐你和表姐夫一起去过，听说，表姐夫当时有个朋友在楚城某个学校的考古系，还带你们去了遗址里面看的，表姐夫还说好可惜不能拍照。是那次吗？” 这件事情戴晴天有印象。自己爱的人把自己当妹妹是很痛苦的事情，即便她想远离，对方却不自知一般要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还要对她说起这些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生活琐事。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怕是要用这样的方式隐晦地叫她放手。 于音的脸色微变，不过马上恢复正常，道：“是啊，想想都是遥远的事情了……”语气有些伤感。 戴晴天心里冷笑一下，道：“那时候表姐夫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记得有一次，表姐说想要看沙漠，想要骑行去看沙漠，表姐夫查了很多资料，准备了差不多两个月，最后还组了个骑行队，真的带着表姐一路骑行去了，是吧？那时候我妈还说：＇这些孩子疯了吗？＇”戴晴天学着戴妈妈的语气说话，明明很有喜感，可是于音却笑不起来。 于音甚至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尴尬。 于音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沉默了。 戴晴天自己笑起来，“对了，我记得表姐家里有一对陶制的骆驼，一只骆驼上坐着表姐，一只骆驼上坐着表姐夫，做得惟妙惟肖，是表姐夫去找人做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找的人……” 于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这回都隐藏不了了。 阅斯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极为克制地紧握成拳，他不着痕迹地来回观察着于音和戴晴天的表情，心中万千思绪却不能说。 他忆起灵魂与身体背离的那一刻，他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看到了那最不堪的一幕，那对代表着爱恋与永恒的骆驼——在那一瞬都成了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指甲嵌进肉里，阅斯云却感觉不到疼。 一时间，整张桌子都成了戴晴天的主场，她讲了许多，这许多竟都是有关于音和云雨覆的生活。 而戴晴天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阅斯云垂眸，再抬眼时，他清咳了一声，道：“戴晴天，你的牛排来了。” 果然，服务生端着戴晴天的牛排过来了。 戴晴天暂停了一下，待服务生走了，她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 “戴晴天，我与小音有些事情要聊，你可以趁热吃牛排，这一家牛排做的不错，你尝尝？”阅斯云再度开口，给了于音一个安抚的眼神，引来于音怔愣之后感激的眼神。 戴晴天被他们之间的互动刺激道，说话也尖锐起来，“怎么，我说表姐和表姐夫的事情，碍着你们了吗？”她眼神犀利地看向阅斯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一旦阅斯云说是，她就要展开攻击了。 “晴天……”于音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倒是没什么……”阅斯云再次开口，“不过，你没发现你表姐情绪不对吗？” “我……” “本来一起吃饭应该是很愉快的事情，逝者已矣，你何必这样揭人伤疤，徒添伤感呢。”阅斯云淡淡道，体贴地取过于音的盘子，为她切了几块牛排，又道：“有点凉了，要不要热一下？”说着就准备叫服务生过来。 戴晴天突然起身，一把拿过于音的盘子，恶声恶气道：“这不是你干的事情！不需要你假好心！” “晴天！”于音也站了起来。 “还有你！”戴晴天转身指着于音，“不过两年时间，你全忘了吗？还能这样谈笑风生，你……”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阅斯云的声音不大，也很冷静，“再好，也不过一个死人，”他看向她们，“小音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不过是她表妹，连她跟什么人吃饭，吃饭的时候说没说话，笑没笑都要管吗？未免管得太宽了点。” “你……”戴晴天觉得脑袋要气炸了，但是让她看进阅斯云深沉平静的双眼，又觉得自己确实是无理取闹了。 她脸上一热，咬咬牙，实在整不清自己已经混沌的大脑，干脆抓起自己的包包走人，眼不见为净了。 “晴天……”于音咬牙，也拿起包，对阅斯云歉疚地说：“对不起，阅总，我……” 阅斯云在她弯腰拿包的时候起身抓起她的手，语气平静而温柔，“小音，如果他还在，也会希望你幸福的，不要有那么大的思想包袱。还有，不是说好叫名字就可以的吗？” 于音挣开他的手，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对不起。”然后低着头去追戴晴天了。 阅斯云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叫服务生来结账，低低说了一句：“地点。” 枯黄的叶在空中打着圈儿坠落，初冬的白墙更显得萧索素净。 于音在两栋楼之间狭窄的通道间追上了戴晴天，一把把她拉住了。 “戴晴天，你什么意思！”于音冷着脸。 “没什么意思，一时间想到很多往事，兴致来了说话说多了。”戴晴天面无表情。 于音幽幽看着她！“戴晴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像什么？” “像什么？”戴晴天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好像你才是他的妻子。”于音顿了顿，“你口口声声要忘了过去，忘了他，其实你比谁都记得清楚，说什么要开展新生活，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你心里面装着那么多那么多的往事，怎么可能会有新生活？” 戴晴天突然间像一只被刺到柔软腹部的刺猬，握紧了拳，双肩耸立，道：“你胡说！那都是你们的往事，和我有屁的关系！你胡说！” 第二十八章 拥抱 “是我胡说吗？”于音在狭窄的通道中缓缓逼近，“既然是这样我，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和阅总说话，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他！你是故意的吧？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想起什么？”于音的声音渐渐尖利起来。 戴晴天的情绪一步步发酵，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等于音的话说完，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是！我是故意的！”戴晴天脑子里有个声音陡然爆发出来。“我就是在想，你怎么能忘记，怎么能……”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于音看出戴晴天的愤怒，而她觉得悲哀。“所以之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忘记过去，要过新生活什么的全都是你自欺欺人的谎言。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放下，也一直都在怪我。” “那是我的事情，是不是自欺欺人我比你更清楚，用不着你来评判我的人生！” “好，我不管你的事情，那是不是可以请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你要沉溺过去也好，面向未来也好，我都不管，但是，你也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我也有我的生活，也有我的未来。今天你可以在阅斯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我死去的丈夫，是不是以后我每接触一个男人，你都要这样？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于音也觉得生气了。 戴晴天一时愣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其实真的是在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于音。而于音，不可能一辈子缅怀一个死去的人而不开始新的生活。 她一直知道，于音爱云雨覆，不及云雨覆爱于音。当然，这样的认知里或许还有她的私心。 无论如何，她却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反复，因为自己的不能介怀，而在做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 戴晴天沉默了，她沉默的姿态一瞬间格外沮丧。 “你希望我怎么做，希望我一直活在云雨覆死去的阴影里，一辈子走不出来是吗？你可以走出去，我却不可以，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是吗？”对比着戴晴天的沮丧和沉默，于音却突然尖锐而冲动起来。 “不是……”戴晴天艰难地开口。 “那么是什么？我觉得你更适合当他的妻子，生不离，死不弃，全世界只有你做得到！”于音眼眸中翻滚着许多情绪，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息间落下泪来。 无声的泪像一条鞭子抽动了人心。 戴晴天别过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短短三个字，自己都觉得眼睛发热了。 于音深深看她一眼，渐渐冷静下来，“晴天，不要再活在过去了，我是因为你的鼓励，才会想要试一试更幸福快乐的可能，我知道你难过，这个世界上，如今恐怕只有你和我还会因为他而难过。可是，他已经离开我们了，彻底离开了，你懂吗？” 说完这番话，于音转身离开，步履缓慢而忧伤。 戴晴天一只手遮住双眼，将额头抵在了墙壁上。 她不是不懂，只是，它们都不肯放过她。 湿热的泪水顺着手掌与双眼间的缝隙流下来，戴晴天小小的身躯像是定在那面灰白冰冷的墙上，远远看过去透着荒凉和绝望。 “于小姐回到餐厅了。”阅斯云耳朵里响起一个声音。 阅斯云目光沉了沉，略一思索，并没有走向餐厅的方向，却是一步一步接近戴晴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在她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住她的双肩。 “别动，是我。”感觉到戴晴天受惊地挣扎，阅斯云没有放手，反而越收越紧，最后干脆将戴晴天翻过来圈在怀里，让她整个脸埋进自己的胸膛。 “放开我……”戴晴天没有精神去应付阅斯云，她又看到了那座冰冷荒凉的孤岛，她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阅斯云收紧双臂，越收越紧，仿佛戴晴天较小的躯体蕴含着维持他生命的热量，而他需要抱得更紧才能吸取到一丁点的温暖。 他不怕弄疼了戴晴天，而陷入自己情绪的戴晴天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阅斯云觉得够了，再用双手捧起戴晴天的脸，发现她的目光依然空洞无力。 口口声声说着要过新生活的戴晴天，稍有触动便沉溺往事，失去活力；可口口声声悲伤痛苦的于音，稍有撩拨便忘记过去，心向光明。 呵呵，多么讽刺，而他曾多么地傻。 阅斯云的嘴唇轻轻碰了下戴晴天额前的发，低声道：“我们回家。” “于音得知您走了，已坐车回家。” “继续跟着。” 阅斯云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眼副驾驶上丢了魂一样的戴晴天，心里面也不好过。 等阅斯云带着戴晴天回家，戴晴天便独自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灯也不开。 阅斯云犹豫了一下，先去洗了澡，出来后到戴晴天门口看了看——很安静，依然没有开灯的痕迹。 他想了想，转身去了书房处理事务，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他再到戴晴天门前——仍然安静、黑暗。 阅斯云不再顾忌，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门。 门里一片黑暗，阅斯云站在门口花了点时间适应，然后看见坐在床边的地上趴在床沿睡着了的戴晴天。 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湿润的痕迹，一只手握成拳头捏得死紧，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阅斯云走上前，轻轻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床上，并试图去打开她紧握的拳头，可是却没有成功。 戴晴天感觉到手上的力量，她立马惊醒过来，手上本能地握拳挥出去，准过揍一下不知名的偷袭者。 好在阅斯云反应快，赶紧捏住戴晴天的拳头，道：“是我。” 戴晴天眼神稍稍清明，但仍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气氛越发沉闷。 “为什么接近于音。”戴晴天盯着阅斯云的双眼。 “她的履历不错，我需要这样的人。”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原因？” “你以为是什么？”阅斯云淡淡问道。 “纽扣怎么来的？”戴晴天却换了个问题。 “一年后，你会知道的。”阅斯云起身，离开了戴晴天的房间。“洗洗再睡，这样你也睡得着？” 第二十九章 监视 有的时候，人心是很奇怪的器官。它层层包裹着蜜糖，内里却有可能藏着一剑封喉的毒药；它道道竖立着坚冰，内里却可能守着柔软的善良。 在听到戴晴天房间里一阵动静过后，灯灭人静，阅斯云去书房抽了半晚上的烟，然后扶着一跳一跳作疼的太阳穴努力睡去。 明明是亲近的距离，却像是雾里看花，像是看得见轮廓，却始终触不到真实。静到极致的深夜里，不知道是谁一声悠长叹息。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 戴晴天情绪低落地起床，收拾好自己，下楼准备做早餐的时候，却发现楼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看起来像买回来的。 戴晴天下意识地看向阅斯云的卧室——门紧闭着，不知道人在不在里面。 戴晴天走到餐桌边看了看，是一人份。所以，阅斯云很可能已经出门了。 她没有心安理得地开始吃早饭，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楼上书房的方向。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转身上楼，先敲卧室的门——没有人应。 她往旁边挪了挪，再敲书房的门——仍然没有人应。 房门的把手就在她的手里，她试着往旁边拧了一下，可是把手纹丝不动，证明书房门是锁着的。 书房有秘密，自然会锁着门，可是，有锁就有钥匙，钥匙会在哪里呢？一定在这栋房子里 一年……呵呵，她等不了一年。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阅斯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这枚纽扣，他能拿得出来这枚纽扣，且还将这枚纽扣给她，以此威胁她达到他的目的，这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阅斯云清楚这枚纽扣的故事；二是阅斯云见过云雨覆。 更甚至，她脑子里有个可怕的念头，这也是她昨天在意识模糊中突然生出的念头。 昨天与于音争吵的结果让她觉得悲哀，她将自己困在冰冷的孤岛，思绪在时空中沉浮，仿佛一瞬间又回到那个像是永远都走不出来的深沉绝望的黑夜。可是当阅斯云坚持又倔强地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竟然能感觉到一丝暖，甚至，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无可否认的是，正是在阅斯云出现之后，她才能够慢慢从那些疯狂和迷乱的漩涡之中走出来，能够恢复清明冷静——虽然情绪上还是低落。 戴晴天越发觉得，阅斯云和云雨覆不仅是见过面，很可能还有某种渊源，这种渊源肯定不是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之间能产生得了的。 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因为有了这种直觉，戴晴天根本就等不了一年，她想要现在就知道一切，她知道自己再问阅斯云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她要自己找，她要进入那间书房。 她这么想着，便转身进了阅斯云的卧室。 阅斯云的卧室布置极其简洁，除了床之外，就是落地窗帘下的一张单人的沙发，和一个不大的玻璃茶几。茶几上还放着两本杂志。 总体来说，阅斯云的别墅装修风格本来就偏向简洁，色系也偏冷，别墅中家具、摆设的基础色调就是银灰的金属色泽。与此同时，窗帘则是以黑色为底色，绣有银纹，沉重之中似乎又暗藏着不甘的生机。 不过，戴晴天现在是没有心情去欣赏的，她的关注点在于——哪里可以藏钥匙。 窗帘不可能，单人沙发不可能，玻璃茶几更不可能。整个房间里唯一存在可能性的只有那张床了。 虽然那张床已经极尽简洁，床下也是空的，但是，那里依然是可以藏东西的。 戴晴天大约是自己从小就喜欢把一些东西藏在自己枕头下面，所以这时候毫不犹豫地就走过去了。 她翻了下枕头和被子，确定床上没有钥匙，便想到床下会不会有。 这个也不能怪她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念头，戴晴天从小到处藏东西的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曾经还被云雨覆笑话像个小硕鼠，原因是戴妈妈不让戴晴天吃零食，她便把偷买的零食分作几分在自己房间里藏了起来，最后自己都忘了哪里藏了零食，过了几年以后才找出来发现过期了，让戴妈妈哭笑不得。 她趴下身子，正准备往床底下看，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戴晴天一惊，连忙站起来，一个不留神，头便碰到了床沿，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阅斯云挑了下眉毛，走过来拉起她，顺手揉了几下她被撞疼的地方，冷笑道：“做贼心虚了吧，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床底下有什么？” 戴晴天还真是做贼心虚，却强自镇定地回嘴道：“我看一下床底下需不需要打扫不可以吗？” “哦？这么说，你不止愿意做饭，也愿意做清洁了？” 戴晴天扯扯嘴角，不高兴地走出去，道：“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说完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下去把早饭吃了，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去做早饭去。”阅斯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戴晴天脚步一转，下楼了。 她又不找虐，能吃现成的谁愿意去自己做啊！ 阅斯云看着她下了楼，就站在楼上栏杆处，不紧不慢地说：“不要浪费时间在家里到处乱翻，你要找的东西我不可能放在家里，也不可能让你找到。”他看着戴晴天一瞬间僵硬的肩膀，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想知道真相，就安静地等待。” 说完，他开着卧室门，然后自己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戴晴天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告诉自己，卧室什么都没有，不用费尽心思去卧室里翻床底了。 戴晴天翻了个白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在书房中，阅斯云打开电脑，里面有一个实时监控的画面。 画面中有一个人正在看着手机，手指在手机的屏幕上点来点去，似乎是在写着什么。 阅斯云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一、二、三…… “叮”的一声，是有新信息的声音。 阅斯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冷冷地笑了。 第三十章 跟踪 安静，安静，等待，等待！ 怎么可能安静？怎么可能等待！ 戴晴天被阅斯云气到。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决定一定要找到真相，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关于寻找真相，戴晴天想到了两个方面，一个是从阅斯云本人入手，看看阅斯云平时都做什么，跟什么人接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另一方面只能是从阅斯云的住处，也就是这栋别墅入手。 阅斯云讲的话她不能全信，虽然他说她找的东西他不会放在家里，但是书房有秘密是事实，她不信她找不到机会进去看个究竟。只是，关于从阅斯云本人入手…… 戴晴天按照惯常的思考习惯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此刻思维阻滞，忍不住在纸上已经画好的漫画q版阅斯云身上无意识地画起了圈圈。 总不能跟踪他吧？他哪里是那么好跟踪的啊，人家可是有秘书的人，可是上次他发烧晕倒在家，居然他的秘书都联系不上他，还是她送他去医院后，才联系上的人家……可见他的行踪有时候可是像谜一样难以捉摸啊。 等等。 不能这么悲观啊，不管怎么样，既然决定要跟踪，就一定要试试啊，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呢？不去努力试一试的话，永远都不会知道可不可行吧！ 行动派的戴晴天给自己鼓了鼓气，决定双管齐下，共同努力。 第二天，阅斯云一大早就起来，饭也没吃就匆匆忙忙出门了。戴晴天这天特意起的很早，这时候一见阅斯云出门了，二话不说也跟着出门，心里在想：又不上班起这么早做什么？还出门得这么早？ 现在阅斯云对她还抱有警惕，为了防止她在家里乱翻，肯定做了相应的防护措施，她也就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家里搜来搜去啦，她决定跟着阅斯云走。 戴晴天远远跟着阅斯云的车，发现阅斯云越开越快，越开越快，很快就上了绕城高速公路，看样子是要出城去。 戴晴天心里有点打鼓。想想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车了，更别说上高速公路……再说，阅斯云出城去做什么？要是为了公事出差，她这么跟着，得跟多久？跟多远？要是阅斯云几天不归，她也跟着耗？她可是什么都没带，就带了点零钱就出来了啊。 尽管她脑子里有这么多想法，但是在跟踪的过程中，也由不得她有更多的思考了，她跟到现在也不想一点收获也没有就掉头离开，那不就相当于之前一路白跟了嘛…… 戴晴天这时候也顾不上想太多，一踩油门就跟出去了。 高速公路可跟城市道路不一样，在城市里要跟踪一辆车，还有许多可利用的遮挡物，但是高速上车辆并不多，大家又都开得比较快，所以想要不被发现地跟踪一辆车，难度就大很多了。再加上阅斯云的车可比她的车要好得多，阅斯云开得飞快，戴晴天很快就跟丢了。 没了目标，戴晴天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车上。这个时候，戴晴天的速度慢下来。可是越慢下来，她便越害怕起来。 这可是高速啊。 之前为了追阅斯云，她壮着胆子就跟上去了，现在阅斯云跟丢了，她的那些顾虑和害怕都回来了，于是开车就不怎么稳了。 这车怎么好像不听使唤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 戴晴天开着开着一脑门都是汗，耳朵里只听见旁边的车不停按喇叭的声音。她看着旁边的车“嗖嗖”开过去，她脸都白了不少，最后实在不敢开了，只好把车停在了应急车道，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感觉手都没力气了。 不多时，又有一辆车停在了她的后方，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敲了敲她的车窗。同时，后面那辆车也迅速开走了。 戴晴天吓了一跳，一看对方是陌生人，就没立马开窗。 对方大约也猜到了戴晴天的顾虑，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夹子，又从钱夹子里抽出了一张名片，把名片贴在了车窗上给戴晴天看，然后又摇了摇另一只手上的手机，手机上显示通话人是“阅总”。 戴晴天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那张名片，名片上的名字她很熟悉，是阅斯云。 她懊恼得简直想要锤方向盘了，她想到很有可能阅斯云一路都知道她在跟踪他了，但是偏偏要带着她上了高速，才派个人来揭穿她，是不是也太可恶了！ 不过因为对方的这一系列举动，她倒是放心一些，很快开了车窗。 “戴小姐，这是阅总的电话。请您接听。”对方把手机递了进来。 “开车开得不错，就是车次了点。”阅斯云的声音不紧不慢，“给你一架飞机你应该能追得上吧？”阅斯云在那头嘴角已经微微上扬，但偏偏声音却冷得很。 戴晴天听着不是个滋味，气道：“废话少说，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不会开就坐到后面去，让人上车，你老实坐着就行了。”阅斯云掐断了电话。 戴晴天扭头看向车外，方正脸的男人笑得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是陈亮，是阅总的助理，阅总派我来帮您开车。” “他的助理不是向楚南吗？”戴晴天问道。 “向助自然是阅总的助理，但是安全方面由我负责，向助更偏向工作方面。” ……就是保镖吧？ 戴晴天又道：“你要帮我把车开到哪里？” “阅总说了，在前面等您，我把您送到阅总身边即可。”陈亮的笑容十分亲切。 这么好心？都不问她为什么跟着他，还派个人来协助她？ 戴晴天乖乖下了车，本想坐到副驾驶座，但是在陈亮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坐在了后面的位置。 车子缓缓启动，戴晴天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闲不住，开始套取情报。 “阅斯云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还要带你们一起啊？很危险吗？” “阅家有些人对阅总不利，自从两年前，我们就时刻跟在阅总身边，保护阅总的安全。” “听说他曾经发生车祸，差点失去双腿？” “是的，那场车祸阅总还在调查中，阅总是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那段时间为了恢复双腿功能，经历很长时间的复健手术和练习，吃了很多苦。”陈亮叹息一声，那段时间他是看在眼里的，每每想到都觉得十分佩服。 第三十一章 梦魇 陈亮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他长了一张亲切爱笑的脸。 一声叹息之后，是短暂的沉默。 戴晴天在脑中想象着当时阅斯云做复健的样子，思绪一收，突然问道：“他都是独自做复健吗？” 陈亮不太理解戴晴天的意思，又听见她说：“我的意思，他在医院有没有遇到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做复健？两个人是不是比一个人更容易坚持……” 陈亮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岔了还是怎么的，笑道：“并没有，而且阅总除了必须去医院复查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阅家复健，阅家老爷子十分疼爱阅总，因为他不愿意去医院，就在家专门布置了相关的器材设备。” 不喜欢去医院？又不是小孩子……戴晴天心里暗自嗤笑。 陈亮从后视镜看到戴晴天的表情，忍俊不禁道：“戴小姐，你放心，这几年阅总十分洁身自好，没有和女人交往过，就连阅总原本的未婚妻，也在车祸事件后不久就与阅总解除了婚约。所以阅总是自由的哦……” 陈亮与向楚南不同，陈亮因为从事安保工作，跟在阅斯云身边的时间更长，对阅斯云和戴晴天同居的状况也比向楚南要清楚许多。他可从没见过阅斯云费尽心思邀请哪个女人住到自己家里，所以难免想得要多一些。 戴晴天则被“车祸”两个字触发了灵感，突然问道：“听说他出车祸是在墨云山？” 陈亮点头，“是在墨云山，对外的说法是疲劳驾驶。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另外一个醉驾的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要不是我们少爷，估计最后连个来收尸的人都没有。” 戴晴天心中惊跳，手甲不自觉地嵌入掌心，感觉到嘴唇有点哆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少爷？哪个少爷？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醉驾？” “哦，就是阅总，其实我还是叫少爷比较习惯。”陈亮笑了笑，“我们少爷出事故的地方与哪个人相隔不远，少爷清醒之后，便打了我的电话，后面的事情都是我处理的。我通知了警方，警方很快就到了，在验尸的过程中发现他体内酒精浓度很高，构成醉驾的标准……” 戴晴天忍不住泪流满面。 后面的事情她差不多都知道了。警方首先通知的是于音，可是却没有能成功联系到人。然后警方联系了她的父母，他们慌慌张张去了墨云山，去了那个漆黑阴冷的山谷，那个画面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戴小姐？戴小姐？你怎么了？” 陈亮在后视镜里看到戴晴天的表情，一时被吓住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话还是怎么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不过是在讲一个陌生的醉驾人的事情，怎么这位戴小姐竟然这么悲伤的表情，还哭了呢？ “戴小姐！”陈亮提高了音量，因为他发现戴晴天的目光开始涣散，好像一个沉睡的人被梦魇住了一样。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 陈亮一见来电人，连忙接起了电话。 “到哪里了？” “少爷，戴小姐情况不太对，叫她好几声都没反应。”陈亮也慌了神。 “怎么回事？”阅斯云语气有些阴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戴小姐问起两年前车祸的事情，说到一个……” “开免提。”阅斯云内心叹息了。但是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坚硬冰冷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柔软和温暖，甚至于，有几分无奈的酸痛。 阅斯云在心里默默地说，小晴天，你这样我怎么能放过你。 阅斯云抬头看天，天上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朵。他压抑下眼眸深处的酸涩，让自己的声音冰冷起来。 “戴晴天，听得到吗？戴晴天？戴晴天……”阅斯云的声音低沉徐缓，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是焦急和黯然的。 陈亮心想，这位阅家的三少爷出了一场车祸后，人倒是显得长大了不少。不过，就算是在之前，阅三少还有未婚妻的时候，似乎也不见他们感情有多好。倒是现在坐在车后面的这位，三少对她虽然说话冷冰冰的，但行为上还是看得出关怀。 之前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只是几面之缘发展到同居一处，陈亮想，他们家三少大概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说来也是奇怪，戴晴天往日若是陷入梦魇，只能靠自己走出来，每次都备受煎熬，一醒过来往往满身大汗，就像是死过去一回。 但是就在此刻，就是这一回，她竟然听到了阅斯云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阅斯云的锲而不舍，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就和他的怀抱一样，有着让她能够安定下来的气息，也许…… 戴晴天的眼神渐渐清明，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双臂也已经不自觉地环抱住了自己，这是一个封闭而防备的姿态。 “嗯。”听到电话那边的阅斯云还在叫她的名字，她低低地回了一声。 阅斯云沉默了片刻，道：“坐好，什么都不要想，我在下一个出口。” 说完，又对陈亮吩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陈亮挂完电话的时候，看见戴晴天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笑容便略有些尴尬。 “戴小姐，刚才少爷正好打电话来询问我们到哪儿了，你的情况又不太对……” 下一个出口并不远，戴晴天就没再问什么。 她听到阅斯云对陈亮说：她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阅斯云不希望她知道的是什么？ 而阅斯云将车停在收费站外不远处，身子倚靠着车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因为戴晴天居然这样不顾一切地跟来了，他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一手转着手机，一手漫不经心地拿着烟，渐渐陷入了沉思。 陈亮开着车下了高速，将车停在了阅斯云的车后面。 戴晴天下了车，一眼便看到这样的阅斯云。 她有些怔然地望着阅斯云的侧影，直到陈亮出声喊“三少爷”。 阅斯云转过头，看到发呆的戴晴天。 “怎么了？”阅斯云掐灭了烟走了过来。 “没什么……”戴晴天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问题 “走吧。”阅斯云把车钥匙给了陈亮，自己坐进了戴晴天车里的副驾驶座上。 陈亮倒是没有说什么，接过钥匙后就直接开车走了，但是戴晴天就有点不明白了。 “你……”戴晴天看了眼阅斯云，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开车。”阅斯云淡淡道。 戴晴天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坐上去点着了火。 只要不开高速，戴晴天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去哪儿？” “上高速。” “什么？！”戴晴天差点要拔钥匙。 “你追我的时候不是开得挺好的吗？”阅斯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戴晴天无语。 “不行，我不能开。”她现在对自己相当没自信。 “没什么不能开的，我看你之前开得速度也不慢。”阅斯云迅速回答道。 “那是之前，我开得快不也跟丢了吗？”戴晴天道。 “既然敢开快车，开个高速也没什么。上高速。”阅斯云的语气已经像是命令了。 “不开。”可惜戴晴天很干脆地拒绝了。 “上高速。”阅斯云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了我不开。”戴晴天被阅斯云的语气给影响，也有几分生气了。 “不开你跟着我做什么？”阅斯云没再纠结上不上高速的问题，却是转移了话题。 可惜戴晴天脑子转得没有阅斯云快，她不耐烦地道：“谁叫你总是叫我等……”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了。 车内一阵沉默。 “我不过叫你等一年，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难吗？”阅斯云的声音平静下来。之前那些对话像是不存在一般。 戴晴天沉默片刻，冷冷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拿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的东西来牵制我，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等一年？” “所以你就要跟着我，还试图从陈亮口中打探什么。可是，你知道了什么？”阅斯云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眼睛透过玻璃看向遥远的前方，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 戴晴天都想要叹息了。 “阅斯云，为什么接近我，为什么有那枚纽扣？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告诉我答案，我也会履行那一年的协议，怎么样？”她退而求其次，她真的是太想知道答案。 “那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我满意，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怎么样？” “什么问题？” “如果你爱的人欺骗、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戴晴天有点懵。 阅斯云的问题，跨度有点太大。 “她为什么要欺骗、背叛你？”戴晴天有些不理解。 阅斯云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问你一个如果，这是针对结果的描述，并不是过程。” 戴晴天默默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爱情这种东西，说实在话戴晴天其实不太懂。她这辈子大概也就只爱过那么一个人，那个人现在还被埋在黄土下。她真心不善于回答感情类的问题，总感觉这种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表达清楚的。 但是她想要知道阅斯云关于那枚纽扣的答案。 她认认真真想了想，突然想到之前陈亮说过，阅斯云是有未婚妻的，那个未婚妻在他出车祸后不久就与他解除了婚约。 所以，在出车祸之前，阅斯云应该不是现在这么古怪的性格吧？他现在变成这样的大冰块，性格还这么别扭，而且还会问这种这么奇怪的问题，其实是因为他的未婚妻担心他失去双腿，从而与他解除了婚约，他感觉到被对方欺骗、背叛了，所以才性情大变的吧？ 戴晴天在脑中完美脑补了一系列的剧情，再看向阅斯云的时候，目光中多少就有点同情的味道了。 “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戴晴天试图寻找恰当的措辞。 阅斯云挑眉，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来客。 戴晴天拍了下方向盘，“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双腿也恢复了，她会后悔的，你完全可以不要把她放在心上。你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她决定鼓励一下阅斯云。 “你在说什么？”阅斯云皱眉，觉得戴晴天的脑电波出了问题。 该不会是说的太直白，他不能接受吧？因为打击太深刻了？ 戴晴天自我反省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她试图换一个隐晦一点的说法。 可是阅斯云这时候没耐心再听下去了。 “下车，你坐副驾驶。”阅斯云打开车门，绕到了戴晴天这边。 戴晴天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太过直白的表述大约又伤害到了阅斯云陷入回忆的玻璃心，所以也不好意思换汤不换药的再进行一下语言包装，乖乖地让出了驾驶座，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所以，她的答案肯定不能让阅斯云满意，阅斯云一定不会告诉她她想要的答案了吧？ 戴晴天心情低落起来。 阅斯云很快将车开上了高速。 他开得很稳，戴晴天坐在副驾驶座上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多久就觉得困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残留着自己编剧的有关阅斯云被欺骗、背叛的故事，也还残留着多年前她和那个爱着的人并肩前行的画面。 她在迷迷糊糊中嘟囔了几句。 阅斯云凝神偏过半边身子，听到了只字片语。 “……好过……人间……回来……我……很想念……” 欺骗也好过不在人间，能不能回来，我很想念你。 阅斯云的眼眸中似有冰雪消融，柔光四溅。 可是，怎么能放过那个人。 她不止是欺骗、背叛了他，还置他于死地，心思如此歹毒，又如此冷血残酷！ 阅斯云收了收嘴角，眼睛又像是被坚冰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一样，黑暗深沉，密不透风，春亦难融。 那么黑，那么冷，所以不自觉地渴求着光，渴求着暖。 阅斯云心里想着：所以，小晴天，你还是好好待在我身边，待我报了仇，会给你补偿。 第三十三章 于音 夜静似水，星坠如画。 于音披了件大衣走到落地窗前，双手环胸，目光似无焦距地望着外面。 临窗不远处是一条镶嵌着彩色石头的青石小路，小路蜿蜒在花园之中，路两旁差不多间隔二十米就立着一杆路灯，昏黄的灯光从立杆顶头挂着的鸟巢状灯罩中倾泻下来，每每在无月的夜晚就如同一个又一个来自天际的明珠，与月争辉。路灯之间还有绿树，此刻影影绰绰，婆娑生姿，便是在夜晚也别有一番景致。 不知道是不是越是处于黑暗中的人就越是喜欢生机勃勃温暖光明的事物，即便是在如此人心寂寥的深夜，窗外的景还是叫人心中生暖。 一双强硬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于音的腰身，轻轻的细吻落在她的耳后、脖颈、肩头…… 于音微抬起下巴，觉得赤裸的肩膀有些冷，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于音的目光渐渐聚焦，但语气仍然意兴阑珊，仿佛说话的并不是她，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男人将她肩头方才被他拉下的衣服整理好，又给她拢了下外套，将她整个人转过来，手掌顺势上扬捏住了她尖细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起她的脸。 “这次回来，似乎和原来不一样了。”男人锋利的眼神像是探照灯一般，于音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大大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可能是累了。”于音道。 “工作？” “可能吧……有点麻烦……” “早跟你讲，那个工作不用太放在心上，拿到东西就乖乖过来，我也不会亏待你，难道还需要你自己出去挣钱糊口？” 于音靠在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梦想，总还是想亲手试一试，才觉得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男人的口吻近乎讥笑，却一把抱起于音走向房中的大床。 于音状似娇羞地捶了他两下，不轻不重，眼眸深处却暗藏下茫然、无望、空洞和缥缈的挣扎。 不知几番沉沦之后，于音累极。她翻了个身，想到之前阅斯云说有可能来s城，有个项目要跟进，问她方不方便加班；又想到她说自己就在s城，阅斯云说今天会到，可是到晚上了都还没有联系她；还想到那天与戴晴天起了争执，她素来知道戴晴天的心思，本该成全她，却到底是一错再错到无可回头，到现在作茧自缚，不得救赎…… 念头太多，即便于音又累又困，却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问：“到底是谁的不枉此生？” 于音心中一阵冷笑，谁的不枉此生现在还重要吗？ 周末两天，于音在第二天收到阅斯云的信息说不能来了，w城那边出了点问题，也催促她迅速回来。 于音于是没吃午饭就走了，好在那个男人并不在家中，不用与他面对。 等她回了w城，才知道阅斯云所说的出了点问题还并不是小问题。 阅世金融前期投资了一个互联网培训项目，投资的时候这个项目正是起步阶段，创意来自于四个刚出学校的年轻人，他们打算利用互联网的手段提供各种收费的培训课程。这个创意在当时看起来比较新，也比较有前途，所以阅世金融与之签订了投资计划，并按照合同执行投资，去年已有盈利预期。 然而现在，这个项目变成亏损项目，对方合伙人跑了一个，带走了这个项目的核心资源和现存利润，人找不到了。投资投资，总是有赚有赔，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问题是对方找上门来说这件事情是阅世金融违约，要求阅世金融支付合同约定好的项目投资数额十倍的违约金，否则就要将阅世金融告上法庭。 于音一回来就赶到公司，阅斯云正在公司加班处理这件事，向楚南就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后。 她迅速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这个项目是阅斯云接手阅世金融之前就签约了的，与对方接洽的我方人员是阅斯云上头的二哥阅斯义一派的人。 据对方剩下的三个合伙人消息，阅世金融并没有完全履行合同进行投资，甚至与那个跑了的人一起策划卷走了项目现存利润，还窃取了项目成果，现在他们的处境十分被动。 “阅总，这件事情……”于音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情或许与阅斯云的二哥阅斯义有关系，但她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所想的正是我所想的。”阅斯云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来阅世金融之前，这里是阅斯义的地盘。如今我逼他们太紧，他们自然想要还击。放在这个时候出手，是因为不久之后的董事会将要对我进行考核，若是不能达到我许诺的增长比率，恐怕阅世金融不能再由我说了算。” 他顿了顿，道：“而且，他们既然出手，绝对不会只此一件事情。” 于音表示赞同。“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与那三个合伙人接触一下？” 阅斯云冷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这件事情交给你，可以吗？” 于音合上手边的案卷拿在手中，信心满满道：“没问题。” 处理投资纠纷她有经验，更何况，她知道对手是谁。 阅斯云点头，“必要时可以求助向楚南。” 于音但笑不语，转身离开。 不久，向楚南忍不住问道：“她一个人真的能处理这件事情吗？” 阅斯云冷冷道：“你不要小看她，即便她不行，她身后的人也可以帮她摆平。” 向楚南没再深问，他心知阅斯云也不可能对他说太多。 “戴晴天的合约快到了。正好这边也要乱一阵子，你通知她明日不用来上班了，合约期一过就回去。”阅斯云道。 如今戴晴天就住在他家中，白天来不来上班他也不是太在意了，更何况他要掌控阅世，需要做许多事情，如今也无暇顾及她。安全问题还是交给陈亮去安排比较好。 想到戴晴天跟着他上了高速的事情，他心想，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第三十四章 陆昕 戴晴天发现，继跟踪阅斯云事件之后，她现在被通知连班都不用上了？！ 阅斯云真是小气，不就是跟踪了他吗，最后也没有发现他什么秘密啊！难道是因为她没回答上来他的问题？他那问题换个人来都不好回答的好吗？ 再说了，明明都住在一栋房子里，这种事情不是亲口告诉她一声比较好吗？居然让向楚南通知她！ 至不至于！ 戴晴天气鼓鼓地将电话扔到床上，心想好嘛，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去你们那里，我明天就回“心有灵犀”，省得你们赶人，姑奶奶我还不愿意待你们那里呢。 这么一想，她又扑到床上拿起电话，身子一转就坐了起来，手指巴拉巴拉点了几下，拨通了陆昕的电话。 “晴天？”陆昕那边居然意外地十分嘈杂。 戴晴天有点迟疑，但电话已经打了，该说什么只能说了。 “老板，阅世金融那边通知我不用再去了，我明天就回来上班。” 陆昕此刻虽然身处一片混乱，但仍忍不住笑了。他心想戴晴天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既然不用去阅世金融，余下来的这几天明明可以用来好好休息的嘛，用得着这么拼命要这么快回来上班吗？虽然有这样努力又实在的员工是每一个老板的骄傲。 他正准备劝戴晴天在家休息几天，这边争吵不休的人中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于是尖声问道：“谁的电话？你在给谁打电话？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 陆昕刚刚变好一点的心情立马又陷入低谷。他沉下脸，一瞬转了心思，只对戴晴天“嗯”了一声，为了避免戴晴天受到他这边嘈杂混乱的影响，他率先挂了电话。 可惜，戴晴天还是把那个声音听得仔细。 陆老板是陷入情爱纠葛了吗？戴晴天奇怪地看着电话，仔细想了想平时陆老板跟哪个女子亲近过，但是想来想去居然一个都数不出来。 在她与陆昕共事的这几年里，还真没见过他带过女朋友的，不止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他有女朋友。 戴晴天摸摸脑门儿，表示这件事情与她关系不大，再说她也猜不出什么来，所以干脆地放下，不再去想了。 陆灵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陆昕的衣角，苍白的瘦脸微抬起来看着陆昕，无声地恳求着他。 陆昕刚要爆发的脾气收敛得无踪无影，但心里总还是残留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陆昕深深地呼吸，道：“如果你是来看儿子的，欢迎。其他的，不要在这里撒野。” 刚才尖叫的女人瞪着他，骂道：“陆昕，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看看儿子，问问妈的近况，怎么叫做撒野了？倒是你，听说你好几个月都没回来这里了，你把妈丢在家里不闻不问，难道这就是你的孝道？” 陆昕几乎要笑出来，他的目光很冷，他不想再在这里与她们纠缠，于是拉起儿子陆灵犀，淡淡道：“你们继续，我和灵犀先走了。” 陆灵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女人，眼底闪烁着挣扎，但仍然一言不发地跟着陆昕离开了。 陆昕将儿子抱到后座，为他系好了安全带，正准备到前面去开车。可是陆灵犀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陆昕揉了揉儿子的额发。 陆灵犀小声道：“爸爸，妈妈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陆昕有些无奈地用自己的额头挨着陆灵犀的额头，道：“灵犀，爸爸不是让你不认妈妈，只是……”他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爸爸有数，你不要担心她，即便她遇到什么难处，袁家也可以帮她解决的，不需要我们再做什么。” “可是妈妈这一次……”陆灵犀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每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温柔对待的时候，都想要更加亲近对方一些。 大约这就是母子天性。 陆昕安抚地摸了摸陆灵犀的脑袋，转移话题道：“明天戴阿姨要来上班了，你不是想跟戴阿姨一起玩吗，明天爸爸带你去公司好不好？” 陆灵犀想到戴晴天似乎携带着阳光气息的笑容，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喜色来。 陆昕于是笑了笑，到前面去开车去了。 他心里冷笑着，袁家有事要求陆家，所以如今又把袁曳给推了出来。可惜他陆昕早不是过去的陆昕，他也不需要再依附陆家生存。既然如此，他凭什么要顾及她袁曳的情绪和袁家的脸面？ 陆灵犀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爸爸面色转冷，目露寒光，心里难过起来。 陆家的事不提，再说戴晴天这边。 阅斯云加班，戴晴天直到晚上洗漱睡了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想，明早走之前跟他讲一声吧。虽然他不让她去阅世是通过向楚南通知的，但她可不像他那样冷血，她既然明天要回“心有灵犀”上班，还是要当面跟他讲一声的。 抱着这种想法，戴晴天睡着了。 可是，第二天戴晴天就发现——阅斯云彻夜未归。 好啦，这也不用当面说了。戴晴天抱着不明不白的小情绪，背着包包走人了。 比起阅世金融，戴晴天还是觉得自家公司更亲切温暖。她去得早，于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又翻看了前期的工作底稿，感觉自己在阅世金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简直就是在虚度光阴，多么可耻……这么想着，她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一大堆工作底稿中。 陆昕带着儿子陆灵犀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戴晴天一边埋着脑袋，一边用手握拳捶桌的可笑情态。 陆昕和儿子相视一笑，扬声道：“怎么，你的桌子惹到你了吗？” 戴晴天正陷入自己的情绪，突然闻声，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再看是老板陆昕和他的儿子，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去阅世简直是虚度光阴。” 陆昕闻言笑了，“都说我是工作狂，我看你比我工作狂多了，这明摆着放你假你还觉得浪费时间了。” 戴晴天看到陆灵犀就想到欠他一个礼物。她摸了摸脑袋，道：“这是灵犀吧，灵犀你好，戴阿姨还欠你一个礼物呢。” 陆昕挑眉，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样吧，我今天忙，你带他玩一天吧，就当是你送给他的礼物了。” 第三十五章 游玩 这个意思……戴晴天看了看陆灵犀，今天是不可能工作，只能带小孩子玩了吗？ 好啦，自阅世金融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戴晴天被安排带着陆灵犀小朋友玩一天。 戴晴天眨巴着眼睛看着陆昕，陆昕只对她摆摆手，似乎是真的很忙，所以和陆灵犀小朋友交代了两句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看着陆大老板一坐下来就埋头翻看文件的架势，戴晴天转眼对上陆灵犀略显落寞的目光，心想陆大老板真是信任她啊，怎么也不怕她带不好，或者拐卖小孩儿啊？ 好吧，她想多了。不管怎么说也共事了这么多年，戴晴天的性情陆昕是一清二楚的。 也许是陆灵犀那隐忍的小眼神太惹人疼，戴晴天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脑袋，问道：“小灵犀，你想去哪里玩啊？” 陆灵犀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陆昕的办公室，又看向戴晴天，模样有些拘束。 戴晴天想，陆灵犀小朋友本来就是个内向的小男孩，又没有跟她一起玩过，所以拘束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她想了想这么大的孩子喜欢玩的项目，提议道：“你爸爸看起来今天很忙，阿姨带你到附近新建的奇幻冒险谷玩怎么样？” 奇幻冒险谷是w城一年前新建的大型冒险类游乐场，里面针对儿童专门开辟了一个水中浮岛，浮岛上有许多适合小孩子玩耍的游乐项目，最近这个地方在w城的游乐榜上连续几个月排行第一了，人气非常火爆。 不止如此，奇幻冒险谷还有许多周边产品，戴晴天想着里面说不定有陆灵犀小朋友喜欢的小玩意儿，正好可以给小朋友补上见面礼啊！ 这么一想，戴晴天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就是不知道陆灵犀小朋友去玩过没有啊。 陆灵犀看到戴晴天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很愉快的光芒，便不自觉地点点头，心想戴阿姨笑起来眼睛真是好看，让人看着也觉得高兴了几分。 戴晴天牵着陆灵犀的手，就这样还没等待到上班时间就双双走出了公司。 陆昕看着两人的背影，很自然地放下手中方才还看得十分认真的文件，若有所思地双手交叉支撑在下巴处，眼神有些游离。 奇幻冒险谷这么有名，陆灵犀其实已经跟着陆昕来过几次的，可是为了不让戴晴天觉得失望，陆灵犀并没有说出来，相反表现得像是第一次来一样，让戴晴天觉得带他来奇幻冒险谷玩真的是正确的决定。 戴晴天买好票，两人很快就进入了冒险谷，冒险谷里有许多成年人玩的项目——像是什么“空中飞人”，“太阳神车”之类的冒险项目。戴晴天自己不敢玩，只是看到在空中飞来飞去翻来转去的人们尖叫呐喊，心中也感染了几分激情。 她对这些项目不感兴趣，往往看几眼就往前走，可是陆灵犀似乎很感兴趣，看向玩耍中人们的目光总带着显而易见的艳羡。 戴晴天想了想，问道：“小灵犀想玩吗？可是这些是承认项目，小灵犀要长大了才可以玩哦。” 陆灵犀正看着空中一辆海马形状的车飞过，他忍不住挣开戴晴天的手，手舞足蹈着发出惊叹声。 “戴阿姨，他们都好厉害！”陆灵犀这样注解。 戴晴天忍不住笑了，附和道：“他们的胆子很大。戴阿姨就不行，这些项目我可是不敢上去的。” 陆灵犀有些惊讶地看着戴晴天，道：“戴阿姨，这样不会被笑话是胆小鬼吗？” 陆灵犀自己因为身体的原因，学校很多活动都没有办法参加。不止如此，因为生理的原因影响了心理，陆小朋友还很不自信，胆子偏小。因此他没少被笑话是胆小鬼，导致他很羡慕那些胆子大的人，并在认同对方的同时形成自我否定，并且不断加深了这个想法。 陆灵犀小朋友有此问，是心里觉得戴晴天这样说是很不勇敢的行为。 可是，戴晴天却哈哈大笑，道：“这也没什么啊，这方面我是胆子比较小啊。可是这也不影响我工作和生活，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啊。他们想笑话我就让他们笑话嘛，我又不会因此掉块肉。再说啦，即便真的掉块肉，还能当减肥呢，我高兴都来不及的。” 陆灵犀一愣，也跟着笑了。他小声嘀咕道：“他们都笑话我是胆小鬼……” 戴晴天摸摸他的脑袋，温和地说：“小灵犀不用听他们的，你还小，等你有了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会生有一种勇气和力量，让你变得勇敢。每个人都会有胆小的一面，同样也会有勇敢的一面，只是面对的事物不同，表现就不同罢了，没什么的。”她看出来陆灵犀似乎在这方面有些心理负担，所以又耐心地给他讲了几个小故事来举例。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浮岛。 浮岛的名字叫梦幻岛，进岛的吊桥入口两旁树着两个可爱的卡通人物，是奇幻冒险谷里的冒险家，两个人设计得都相当讨小孩子喜欢。 本来吧，带小孩子玩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而且十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听得懂道理了，更何况陆灵犀本来就是个很乖的孩子。 可是偏偏正要开始的美好游玩一整天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混乱境地，这剧情顿时就从阳光雨露转转向了乌云密布。 戴晴天正带着陆灵犀过吊桥，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喊道：“灵犀！” 那吊桥是一根一根的木头建成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留着距离，让人走上去感觉就像是在森林里冒险，心里不怎么踏实。 陆灵犀此刻本就专心致志，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一个不留神一脚踩空，瘦小的脚卡进了两根木头之间了。 戴晴天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拉陆灵犀起来，可是他那一脚踩得太重，踩下去的角度又是扭曲的，整个脚踝狠狠卡在了两根木头下面，一时竟拔不出来了。 陆灵犀试着动了一下脚，可是钻心的痛从脚踝处传过来，这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脚崴到了。 第三十六章 受伤 陆灵犀眼睛里迅速出现水雾。他没有哭出来，可是那表情却比哭出来感觉更难受。 戴晴天正要开口问，没想到后面走来一个人不客气地把她推向一边，抢在她前面拉起陆灵犀的手臂，大叫道：“你怎么了灵犀？怎么了？” 陆灵犀看着眼前要把他拉起来的女人，嗫嚅道：“妈……我没什么……”只是走得太急，崴了脚而已。 他话没说完，就见她转过身指着戴晴天道：“你怎么回事？随随便便一个人带我儿子来这种地方，还害得他摔倒，你安的什么心？”表情很不友好。 戴晴天开始还在想原来这就是老板的前妻，陆灵犀的亲妈啊，这念头还没等消失，这位陆灵犀的亲妈就把矛头直指她这儿来了，顿时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陆灵犀一见这状况，忙说：“不是戴阿姨的错，是我走得急，不小心……”他的脚还插在两根木头里动弹不了，说话的时候额头冒出汗来，戴晴天一看就觉得他忍受了很大的痛感。 袁曳不依不饶，她背对着陆灵犀，见戴晴天不说话，心里憋着的一股子气没发完，于是又向前走一步，伸手推了一把戴晴天的肩膀，“说你呢！说话啊！你就是缠着昕的那个女人吧？昨天是不是你给他打的电话？” 戴晴天想起昨天给老板打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嘈杂吵闹，还有一个尖细的女声似乎在质问老板，这时候恍然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她脑子转得快，看来这位冲她发火不单只是今天陆灵犀摔倒的事情，还有昨天的事情也算进去了。 可是她只是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她即将要回来上班的事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至于她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误会了，灵犀摔倒是我的……” “灵犀是你喊的吗？谁允许你喊我儿子灵犀的？你是他什么人吗？你也像那些女人一样，想借着我儿子接近昕是吧？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当小三，你难道都不觉得愧疚吗？你……” 袁曳不等她说完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戴晴天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心里也冒出火来。 “请你说话注意一点，我的意思是说……”戴晴天沉下脸，但还是在讲道理。 可惜对方根本就不听她的道理，又打断她的话，道：“你说什么也没用！今天你害我儿子摔成这个样子，还勾引我丈夫，你这个贱女人……” 可怜陆灵犀脚踝疼得不行，一见情况不对，大喊道：“妈，不是这样的！是……” “你住嘴！这才多久，你也被她收买了吗？”袁曳回头十分生气瞪了陆灵犀一眼，怪自己儿子不帮她还帮外人说话。 戴晴天见陆灵犀嘴唇都发白了，他似乎是为了减轻脚踝的疼痛，整个人扭曲地蜷缩在那里，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都是来看戏的吗？ 戴晴天本不是脾气特别好的人，她担心陆灵犀的伤势，懒得跟不可理喻的人多废话，于是放弃与袁曳交流，直接越过她走向陆灵犀。 袁曳哪里肯失去对手，一把拉过她的手臂，道：“你到哪里去，你给我交代清楚！”她心想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勾引了陆昕，让陆昕昨天没听她说完话就走了，而且陆昕接到她的电话还笑得那么开心，这个死女人！ 戴晴天挣开手，沉声道：“你有空在这里发被害妄想症，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你没见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吗？”这个女人到底搞不搞得清重点？ 袁曳瞟了陆灵犀一眼，看见旁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想些什么，没去管儿子的伤势，反而对着围观的人大声说：“快来看啊！就是这个小三，害得我夫妻不和，儿子跟我也不亲，我真是……”说着还掉起眼泪来了！ 众人看戴晴天的目光就开始变味了。 戴晴天气得不打一处来，她不欲再跟她纠缠浪费时间，只走到陆灵犀身边蹲下来，试着把两块木头的距离拉大一点。可是木头两边都是固定好的，根本不能动。她看到有工作人员走过来，便对陆灵犀说：“你忍一忍，我找工作人员来帮你。”说着，怜惜他的乖巧，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她。 袁曳还在那里编故事，戴晴天虎着脸说了声：“麻烦让让。”然后走出人群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请求帮助。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跟着戴晴天穿过人群来到陆灵犀身边，初步判断了下情况，然后打了个电话，安抚陆灵犀道：“小朋友，不要害怕，我们的工作人员马上过来解决。把这根木头暂时卸下来你就可以出来了。” 戴晴天见陆灵犀忍着泪，有些虚弱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就拉着他的手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不怕，一会儿戴阿姨送你去医院。” 众人见袁曳和戴晴天两人截然不同的行为，有人就忍不住道：“不管怎样先看看孩子吧。” 又有人说：“就是，孩子丢在一边，光这里说，像什么话……” 袁曳一听，更是生气，喊道：“你说什么？你们分不分得清青红皂白？是这个贱女人破坏我的家庭，你们眼瞎啊！” 这可激怒了围观的热心群众，他们纷纷与袁曳对战，惹得袁曳情绪激动，差点要动手。 工作人员很快拿着工具赶来了，他们组织卸掉木头，解救陆灵犀，其中一个嫌袁曳站在那里碍事，就开口道：“麻烦你让让，我们要组织救援。” 袁曳这时候知道舆情也不可能被她控制了，便扑向陆灵犀，挤出几滴眼泪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哪里疼……” 众人无语，这一眼就看到哪里疼，至于这么夸张吗？ 袁曳还在讲：“都是这个贱女人……” 戴晴天实在忍不了了，口出污言秽语不说，还妨碍救援，脑子有病吧？她想着，便用劲拉起袁曳把她拉到一边，道：“你也差不多一点！不要妨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清场救援，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可袁曳还没闹够，又想跟戴晴天吵。 戴晴天真心是烦，要不是顾着陆灵犀在这里受苦，她肯定转头就走了。 怎么当妈妈的还这么不靠谱，难怪陆老板跟她离婚！戴晴天生气地想。 第三十七章 心动 失去耐性的戴晴天拿出手机，准备给陆昕打电话。 自己的家务事自己解决，她再不要跟着一起掺和了。 眼尖的陆灵犀看到戴晴天的举动，他立刻急切地叫道：“戴阿姨，戴阿姨！” 袁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陆灵犀，道：“我是你妈妈，你叫她做什么！” 陆灵犀叫得急，戴晴天无法，只好走到陆灵犀身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脚疼的厉害？” 没想到陆灵犀紧紧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不要给爸爸打电话……好不好？”他的表情带着恳求和紧张，让戴晴天一时愣住了。 她试图解释道：“灵犀，你受伤了，你爸爸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你的妈妈和爸爸之间的事情，戴阿姨觉得让他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可是这次陆灵犀却不打算听道理，他依旧坚定地看着戴晴天，道：“不要，好不好……” 袁曳跑来凑热闹，“你让开，这是我儿子！”说着就去扯戴晴天。戴晴天蹲在地上没防备，差点仰面倒在地上，显得狼狈极了。 陆灵犀咬咬牙，看向袁曳说：“妈妈！你先走吧，要是爸爸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会不高兴的，你是要我现在打电话给爸爸吗？” 袁曳一惊，想到昨天与陆昕见面的情形，不禁犹豫了。可她还是死鸭子嘴硬，“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戴阿姨只是因为爸爸工作忙，爸爸请戴阿姨带我出来玩，你这样针对戴阿姨，如果我告诉爸爸，你所希望的事情……” “够了！”袁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灵犀，冷笑道：“好啊，这就是我的好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的！”她又看了眼在旁边沉默着的戴晴天，道：“今天就算了，你要再敢缠着昕，有你好看的！” 莫名其妙！ 戴晴天只能在心里不断说：为了小孩子，我忍！ 袁曳扭着腰扬长而去，陆灵犀最终被工作人员解救出来，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工作人员用巡逻车将戴晴天和陆灵犀送到园区的医务室，并向戴晴天和陆灵犀道歉，承诺园方将承担相应的医药费，还表示将调整吊桥中木头之间的间距，避免再次发生这种情况。 由于工作人员处理得及时，道歉态度诚恳，危机公关做得不错，戴晴天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关心陆灵犀的伤势。 陆灵犀小朋友的脚骨头有点错位，有个地方鼓起了一个大包，又肿又痛。此刻医务人员正在试图给他做正骨处理。 可是小家伙现在憋着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显是怕疼，虽然知道应该给医务人员处理，但还是缩着脚，只要他们碰一下，他就皱着眉头掉眼泪。 戴晴天见不得小孩子委屈哭泣，只好走上前去，站在陆灵犀身边道：“灵犀乖，骨头错位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以后会留下后遗症，很容易再次崴到脚。” 陆灵犀眨巴着眼看戴晴天，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觉得疼。 戴晴天从陆灵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有一次也是崴了脚，那时候是那个人陪着她去医务室，当时的自己也是这么眼泪巴巴地看着他…… 戴晴天突然惊讶地看向旁边，道：“呀，灵犀，你看那是谁来了？” 陆灵犀下意识地往戴晴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这一刹那间，戴晴天和医生对了下眼，陆灵犀还没来得及喊疼，脚踝处的骨头已经正过来了。 给陆灵犀正骨的老大夫笑眯眯地道：“小朋友，已经好了哦，我给你擦点药。”又对戴晴天道：“还是要继续关注下。” 戴晴天点头，心想一会儿跟陆总把事情说一说，还得再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陆灵犀用眼神控诉戴晴天的欺骗，戴晴天忍不住笑起来，道：“小灵犀，是不是也没那么疼啊？” 好吧。虽然被摆了一道，陆灵犀还是个乖巧的孩子，能够理解戴晴天的做法。他现在不那么疼了，便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戴阿姨，对不起……”陆灵犀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怎么了？”戴晴天觉得有点莫名奇妙。 “刚才我妈妈很不礼貌，误会了戴阿姨，戴阿姨不要怪她好不好……我……我不想爸爸知道，他们会吵架……” 戴晴天怔了一下，大人吵架小孩子是会受到伤害的，虽然陆灵犀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但是在感情上陆灵犀还是会希望父母和和睦睦的。 她自己家里爸爸妈妈一向感情好，红脸的时候都极少，但是她表姐于音的父母有时候却会吵得很凶。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于音一个人跑到她家哭了很久，她妈问了半天才知道是因为家里吵架，说了些不怎么好的话，伤害了于音，于音负气跑了出来。 想到这里，戴晴天点头，道：“我又不认识你妈妈，她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一会儿我跟你爸爸也不会提起她的，你放心吧。” 陆灵犀相信她，于是放心了。 冒险谷的工作人员等戴晴天联系到陆灵犀的爸爸，然后又等陆昕飞快赶来，又再次诚恳表达了歉意，以及后期治疗的费用承担问题。 陆昕不是计较的人，与工作人员交涉了一番，便带着戴晴天和儿子走了。 对于陆灵犀崴脚的事件，陆昕没有责怪戴晴天什么，也没有说灵犀什么，只是怜惜地用额头碰了碰陆灵犀的额头，说：“你好好休息，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然后就回家。” 戴晴天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很内疚，于是主动承认错误，说：“陆总，是我没照顾好他，对不起。” 陆昕摇摇头，道：“刚才工作人员也说了，那两根木头的间隙本来有些不合理，你不用这么自责。我还要感谢你一直陪着他做这些急救处理，现在还陪我们去医院。灵犀从小很坚强，但是很怕疼。” 陆灵犀和戴晴天并排坐在后座，陆灵犀自然地靠在戴晴天的手臂上，大约是刚才消耗的大了，此刻在爸爸温柔如水的声线中昏昏欲睡。戴晴天便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臂将他搂在臂弯之中。 陆昕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柔软的小锤子碰了一下，一时竟移不开眼。 第三十八章 医院 因为担心陆灵犀留下什么后遗症，一路去医院的路上陆昕开车的速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 等到了医院，陆灵犀小朋友还没有醒，他睡得小脸通红，可以听见他从鼻子里吹出来气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戴晴天觉得陆灵犀这个样子特别可爱，所以尽管一边肩膀已经很酸，但一路上都忍耐着没有动一下。 陆昕停好车后，打开后座的车门，准备要叫醒陆灵犀。戴晴天连忙对他摇摇头，小声说：“他今天累到了，让他多睡会儿吧不然。我抱他进去。” 陆昕此刻的目光特别的柔，柔得就像月光照在清澈的水面，荡出细微的波纹，虽不强烈，却层叠不穷。 他弯下腰，同样小声道：“我来抱吧。”说着把车钥匙放到她手上，示意她来锁门。 当他小心翼翼地把陆灵犀抱下来的时候，注意到戴晴天左边手臂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再看她脸上面无表情，便知她的手臂必然是麻了，所以一时竟动弹不得。 戴晴天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有个小习惯，就是在越想掩饰什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平静得毫无破绽，她大概觉得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但是在陆昕这些成了精的商界人士眼中，这恰恰是最容易暴露实质的表现。 陆昕垂下眼去看手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假装不知道戴晴天的状况，甚至很快转过身去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但是心里那种暖暖的柔柔的感觉却一直存在着，久久不散。 陆昕突然发现，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这种感觉却并不多见。以至于，他在今天频繁感受到之后，竟有些微的恐惧感。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个叫做戴晴天的女孩子的呢？虽然她并不年轻，也不貌美，可她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已经是一道耐人寻味的风景。 戴晴天拿着钥匙下车锁门，一边悄悄锤着手臂一边缓缓跟上陆昕。 等到了大厅，戴晴天心想着不能陆昕父子的温馨时刻，便主动要去排队挂号办相应的手续。 陆昕笑着对她摇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这里有我的朋友，来之前我已经和他联系过，现在我们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真是有熟人好办事啊！戴晴天点点头表示了解，从善如流地跟在他后面去找他的熟人了。 陆昕的熟人是这家w市第一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在w市乃至全国的医学界都还算小有名气。让戴晴天意外的是，这位陆昕的朋友竟然很年轻，皮相也不错，大约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想人家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全国闻名，戴晴天的大眼睛眨了眨，闪烁出钦佩的光芒来。 对方被她的眼神逗笑，对陆昕道：“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傻丫头，悄悄这看我的眼神，让我心都慌了。” 戴晴天一听这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上有可疑的红色蔓延。 陆昕不想让戴晴天羞窘，便瞪了他一眼，道：“方印辰，你嘴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可以彻底闭上了，我看你手术刀耍的不错，不如在嘴上缝几针，免得以后仇家围攻，第一个拿它开刀。” 方印辰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昕，顺手结果初醒还未回神的陆灵犀小朋友，凑近他小声道：“啧啧啧，还知道帮人家丫头讲话，我说你该不会是动了凡心，要下凡了吧？” “去你的，赶紧给我儿子看看吧你。”陆昕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又回过头来对戴晴天道：“你别怕，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细皮嫩肉的，其实也是奔四的人了，孩子都有了，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装单身勾搭小姑娘，你离他远点就行了。” “喂喂喂，不待这样诽谤人的啊。你说我奔四十我承认，谁叫我们既是同学又是同年呢。你说我孩子都有了我也承认，谁叫我是灵犀的干爹呢。但是你说我喜欢装单身勾搭小姑娘，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啊。我说你陆昕想要追姑娘，排除障碍，也不该拿我当障碍啊！”方印辰咋咋呼呼，完全不服气的模样。 可是他这么一说，戴晴天越发抬不起头来，她心里无数个小人在扶额：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你说的这个姑娘一定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吧！这个时候，戴晴天那榆木脑袋似乎是聪明了不少。 想到陆灵犀的妈妈那个歇斯底里的模样，她脑门儿上一阵恶寒。她幽怨地想：连第一次见面的方印辰都可以开这样的玩笑，那么陆灵犀的妈妈那么针对她，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啊！陆老板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太主观臆断了吧！ 陆昕这回更不乐意了。他瞪着方印辰，似乎在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方印辰合手微过头顶，投降求饶。 “我们经常这样开玩笑，你别当真。”陆昕笑了笑，对戴晴天这样说道，说完便对方印辰道：“我儿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印辰等陆灵犀完全醒透了，便在他的脚踝上摸摸点点，又试图扭动他的脚踝，最后还问了陆灵犀几个问题，不一会儿就确定陆灵犀小朋友现在只是些皮外伤，对骨头的生长没有后续的负面影响。这让陆昕和戴晴天都放下心来。 方印辰看他们的表情同时轻松下来，不由得暗自一笑，心想他们两个人倒是挺合拍的啊。他脑子里闪过袁曳的身影，顿时脸色沉了沉，心里不免为朋友担心起来。 袁家出了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家。虽然陆昕现在完全脱离了家里自谋生路，也基本不回陆家本宅，但防不住袁家在他身上动歪心思。他觉得他应该要找个时间提醒下陆昕比较好。 袁曳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疯起来真的是比疯子还要难搞的。 第三十九章 朋友 从医院出来，戴晴天就准备回家，她想起来她的车还在单位，不过这么折腾了一天，现在也是晚饭的点儿啦，她懒得再回单位去取车，便想自己坐车回去。 可是，戴晴天还没来得及表达什么，陆昕就道：“我送你吧，今天你也折腾了一天，现在肯定也累了。”他看出戴晴天想要拒绝他，便又补了一句，道：“不能拒绝哦，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老板啊。”他开玩笑地说道，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戴晴天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位老板虽然已经是奔四十的离婚人士了，但是看皮相气质，明明是个英俊帅气的好男人啊。 她心里嘀咕着：他的前妻真是没眼光，陆昕相貌英俊、事业有成、体贴温柔，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结婚的好对象啊。不知道她现在后悔没有啊。 很快，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了大脑。 他的前妻当然是后悔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针对她？她真心觉得自己冤枉冤枉很冤枉啊！ 陆昕眼睁睁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戴晴天不知不觉就不知道走神到哪个外星球去了，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陆灵犀被方印辰看过之后，心里压力减轻了许多，这时候扯了扯陆昕的袖子，问道：“爸爸，戴阿姨怎么了。” 陆昕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等戴晴天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陆昕的车上了。 她没好意思拒绝陆昕，只好报出了地址。可是等她意识到自己报出的地址是半月湾时，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陆昕挑了眉，道：“那里房子不错。”他没想到戴晴天在半月湾有房产，心里想着她还是有些家底的，但是也没具体再问，只大概猜她应该是早几年在半月湾买的房子。 半月湾小区一期开发的房子是高层，当时的价格已经是三万左右一平米，这两年房地产业大热，半月湾一期的房子已经翻了两倍。不过，后来半月湾开发的三期别墅现在已经是有市无价，根本没有人往外卖。 阅斯云的湖心别墅便是半月湾三期开发的，无论位置还是户型还是管理，都是半月湾顶尖的。 陆昕没问，戴晴天自然不会主动说。如果陆昕发现她要去的是半月湾三期，只怕她满身长嘴巴都是解释不清楚的。 “陆总，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也不远。”这回戴晴天没犯傻，她坚决地在半月湾一期入口处表示她要下车了。 陆昕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再听戴晴天这样叫自己，便觉得不怎么好听起来。 他对儿子陆灵犀道：“你在车上坐会儿，爸爸下去跟戴阿姨说几句话。” 陆灵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紧张来，他拉了拉戴晴天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戴晴天不知道陆昕要对自己说什么，但是看陆灵犀这个样子，又想到之前在冒险谷时，陆灵犀央求她不要告诉陆昕有关他妈妈事情的情形，心里便想着难道陆昕是要问这件事情？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啊，陆昕怎么知道的呢？ 此刻容不得她想太多，她安抚地拍了拍陆灵犀小朋友的肩膀，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不会说有关他妈妈的事情的，然后下了车。 “陆总？”戴晴天心里想，如果陆昕问起来，她该怎么说呢？如果陆昕知道陆灵犀崴脚事件中还有一个前妻出没，那定然是对当时的情况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她现在要说她不知道，不知情，一问三不知的话…… 好傻好天真——这是戴晴天的内心活动。 戴晴天又走神了——这是陆老板的内心活动。 “晴天，我们共事几年了？”陆昕等她回神，便缓缓问道。 戴晴天心里开始打鼓，这都开始追忆往事了，难道是怪她隐瞒了真相？“快五年了。” 陆昕点头，“那个时候，公司还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壮大，不过是刚起步的小公司，你却选择了留下来，一直到现在。” 两天同时想到当年戴晴天来面试的事情。 那时候的戴晴天可是年轻朝气得多，走路都风风火火的，一进门就踢掉了脚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在地上翻了个个儿，一路滚向面试官陆昕的脚下。 戴晴天当时弯着腰一路追过去，没注意到前面的桌子，一脑门儿撞上去，把桌子都撞得往陆昕怀里退了几分。 最后是陆昕两手稳住桌子，一脚踩住了垃圾桶，迎接了戴晴天摸着脑门儿傻傻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把垃圾扫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那个场景似乎就在昨天。 陆昕叹息道：“几年锻炼下来，我们勇往直前的戴晴天现在已经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遗憾呐。 戴晴天笑了笑，道：“老板，我要还是像当年那么莽撞，你早把我炒鱿鱼了。”说实话，当时她脑子里一连串的“完了完了……这肯定是面试不上了……”的想法，完全没有想到最后陆昕作为老板，居然同意她来上班。 陆昕感觉到气氛轻松多了，又道：“所以，晴天，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们不仅是同事，也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这么多年，陆昕从未对戴晴天说过这样的话，以至于他现在这样说，戴晴天傻傻地看着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陆昕笑了。“我的意思，不在公司的情况下，不用这么正经叫我陆总，老板。”原来陆昕只是觉得戴晴天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并没有动过什么心思，所以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陆昕感觉到自己的心蠢蠢欲动，他心中生出了希望。这希望今日埋下了种子，他便盼着它发芽生花。 两年前，戴晴天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陆昕从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后来的细心观察——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温柔大多是习惯了的面具。但是再戴晴天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很柔。 男未婚，女未嫁，他愿意试一试。 第四十章 凝视 陆昕是个行动派，想到了什么就会去做。如今他起了意，戴晴天并未生情。 这时候陆昕说了这样的话，戴晴天有些无所适从。 要说，因为与陆昕一起发展公司，风风雨雨走过来，她和陆昕之间总比其他人还是要更亲近一些。但是，她在情感方面实在是一根筋，所以这么个优质单身老板摆在面前这么多年，她愣是没有往歪了想一想，纯粹把陆昕当作亲切熟悉的老板。 见戴晴天不说话，陆昕只笑了笑。他早知道戴晴天是个什么性子，在他眼里，工作之外的戴晴天是个有些轴的人，什么东西在她眼里一旦定义了，就很难再换一个定义。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打破自己在戴晴天心目中“老板”这种根深蒂固的形象。 “陆哥，或者昕，选一个吧？”陆昕悠闲地将手插在裤兜里，微微偏着头，心想不可操之过急。 好吧，既然陆昕都这样说了，戴晴天也不好拨他的面子。再说，这么多年了，她和陆昕确实相熟。 “陆哥。”戴晴天也没多想，就选了第一个。 陆昕笑了笑，“好啦，你进去吧。” 戴晴天迷迷糊糊地想：难道不是要问他前妻的问题？她想错了？还是他忘了？ 这时候不能再耽搁，她连忙点点头，道了声再见，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她想：既然叫她可以走了，就不能再给老板可以开口问她有关他前妻事情的机会。这样，也算对得起陆灵犀小朋友。 陆昕站在路边看着戴晴天进了门后不顾形象地一路小跑，他摇了摇头，愉快地扬起了嘴角。 不过是让她换个称谓，用得着这样落荒而逃吗……这个傻丫头。 经历了世事心已渐冷的陆昕想要抓住这样的温暖。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街对面停着的车里有人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眸光越发幽深晦暗。 陆灵犀趴在车后座窗户的窗棱上看着自家爸爸笑得跟开花儿了一样，忐忑的心渐渐放下，心想：他们肯定没有在说妈妈的事情吧。 等陆昕上了车，陆灵犀赶紧把脑袋凑到前座中间的空隙处，神秘兮兮地问道：“爸爸，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陆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摸摸他的头，问道：“还疼不？” “早不疼了。”陆灵犀小朋友回答道。他是个执着的孩子，依然问道：“爸爸，你和戴阿姨在说什么刚才？” 难得见自己的儿子这么活泼，他看着他，问道：“那你先告诉爸爸，你喜不喜欢戴阿姨？” “喜欢。”陆灵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他本来就对戴晴天有好感，在加上这次的崴脚事件，他觉得戴晴天是个善良又守信用的好人，所以更生了几分亲近。 陆昕笑了。他没继续问下去。 “爸爸，你笑什么？”陆灵犀觉得爸爸今天奇奇怪怪的。“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你要是累了，就在后面坐着眯一会儿，把安全带系上。”陆昕却不愿意再继续了。 陆灵犀小朋友嘟嘟嘴，嘀嘀咕咕着：“说好的又不说了，不讲信用。”不过，他又想到既然爸爸没有生气，也没有说关于妈妈的事情，那他们刚才一定没有说有关妈妈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他就乖乖地系好安全带，轻轻松松地闭上眼休息了。 这边陆昕开车带着儿子走了，那边阅斯云将车开进小区，追上了一路小跑的戴晴天。 戴晴天此刻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这个时间，应该要准备晚饭了啊！ 这坑爹的协议，真想撕了算了啊！ 她正在这么想着，旁边一辆车缓缓跟着她，车窗摇下来，阅斯云清冷严肃的声音传来：“上车。” 戴晴天转过头来，看着他犹如刀刻一般的侧脸轮廓，心中再次想：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太硬了一点啊。 有车坐不坐白不坐。戴晴天打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很快坐了上去。 “你今天回来有点晚哦。又加班了？”戴晴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没话找话说。 阅斯云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你晚。” 什么意思？ 戴晴天系好了安全带，正好听到阅斯云这句话，一时脑子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感觉到了阅斯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满满的不和谐的气息。她转头看向窗外，假装没有听见他说话，默默地决定这个时候一定要降低存在感。 早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就不上车了啊。戴晴天心里的小人儿捶墙不止。 阅斯云见戴晴天跟没听见一样，居然扭头看外面，都不跟他讲话了，顿时心里更加有气，故意狠狠踩了一下油门，车子飞快地冲出去几米。 戴晴天吓了一跳，本能地说道：“这是在小区里，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虽然这个地段似乎也没有人…… 阅斯云递给她一个比之前更冷的眼神，放慢了速度。 毛病！戴晴天得出两个字的结论，再次转过头看窗外。 好在距离不长，很快就到了阅斯云的别墅，戴晴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小跑至门处，扫描了虹膜进门，留着门等阅斯云进来，自己飞快地洗手、穿上围巾，然后飞奔至厨房挑选食材做饭。 要命！戴晴天心想，这要是偶尔做几次饭，感觉还很新鲜，天天做饭简直就是折磨有没有。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发言的权利了，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她现在只能每天数日子了。 阅斯云慢条斯理地进了门，看见戴晴天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便上楼换了衣服，再下楼之后，没有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反而侧着身子倚在厨房的门框处，双手环抱着手臂，静静地凝视戴晴天左右忙碌的身影。 他一直都知道，小晴天是个好姑娘。她的好，并非没有人发现。只是她自己心结太重，无法接受别人罢了。 他想到之前在小区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他依稀想到自己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她红着脸娇羞的模样。曾几何时，她在自己面前的表情一成不变，她总是在远处看着，淡淡地笑着，站在绝对理智的位置上，做着绝对合适的事情。 而他，曾经认为这样很好。 第四十一章 试探 戴晴天忙得噼里啪啦，等忙完了利落地把锅和锅铲都扔进水槽里，侧身端起两盘菜就转身往出走，整个过程流畅迅速。 可是，当她看到倚在厨房门口目光沉沉，神思恍惚的阅斯云，顿时就觉得手脚摆的位置都不怎么对了。 她往左边动一下，阅斯云的眼珠子便往左边动一下；她往右边动一下，阅斯云的眼珠子就往右边动一下。 虽然阅斯云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但这样随着她的动作变化而变化——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戴晴天脑子里迅速回忆之前有没有哪里惹到了这位古里古怪的大爷，最终得出结论——一定是这位大爷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阻力了，压力太大，导致心情欠佳，所以现在时刻关注着她准备找茬。 所谓挑软柿子捏，如今她戴晴天在他眼里可不就是可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吗？ 戴晴天嘴角朝下倾斜少许，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让一让，挡着门人怎么走路。”抬头，挺胸，我戴晴天也不是好欺负的，别想找我的茬。我今天被个疯女人找了晦气，我心情还不好呢！戴晴天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阅斯云没有让，除了一直看着她，身体的其他部位简直就是一动没动。 戴晴天无法，只好侧着身出去，然后再侧身进来端剩下的菜，如法炮制地进出了三次，才把饭菜碗筷都摆好了。 按说，到这地步，大家都该上桌吃饭了吧？可是阅大爷就是不一样，居然还站在那里，神情懒懒的，好在倒是不再神游太虚，眼神清明了许多。 戴晴天总觉得今天的阅斯云怪怪的，可是怎么个怪法她又不太说得上来。她安慰自己没事，反正阅斯云怪的时候比不怪的时候多，见怪不怪吧。 可是可是，再怎么怪，饭还是要吃的吧？不然她辛辛苦苦着急忙慌，这劳动成果不是白费了？ 于是善良的戴晴天还是开口道：“来吃饭吧，不然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阅斯云这才缓缓走过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优雅地拿起碗筷。 原来是等着人叫他啊。戴晴天心里不屑地想。 她今天折腾了一天，早就饿了，所以吃饭的速度自然快了很多。相对而言，阅斯云就显得慢条斯理，优雅从容。而且，与她狂扫饭菜的风格不同，阅斯云大约是因为心情不佳，所以饭菜都吃得很少，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意。 戴晴天实在不愿意面对一张死人脸，简直是影响心情倒胃口，终于在感觉到不饿的时候，适时地抽空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一路上都不高兴。别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家里来嘛，放松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解决，你明天一起来就会感觉心情放松很多了。”她开始向他传授经验。 听说阅世最近人员变动很厉害，阅斯云掌权阅世金融的时间本就不长，从他之前做事的风格来看，明显是想要掌权整个阅世集团。这件事情难度有多么大她不清楚，但是阅斯云作为阅家的三少爷，想要做成这件事一定是不容易的。 “你很高兴？”阅斯云放下碗筷，碗里还有半碗米饭，似乎是不想吃了。 戴晴天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我有什么高兴的？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幸灾乐祸吧？”这什么逻辑，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的？ 阅斯云看着她，道：“倒没有。只是，看你心情不错。” 戴晴天想了想，放下了碗筷，双手自然地放在了膝盖上，缓缓道：“其实我今天心情糟透了。但是无论心情好不好，也不能总是板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都欠自己的一样啊。” 阅斯云好笑地环臂后倾，微微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你是在说我？” “我是打个比方。” “那如果，我就是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的呢？” 那就是不可理喻！“阅少爷，阅总，您是阅世集团的接班人候选人之一，是阅家的子孙，你所拥有的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拥有的，即便是有人欠你的，也不至于是全世界吧……”戴晴天觉得阅斯云是不是处女座，完美主义加求全责备。 阅斯云的眼神突然变了。他黑色的瞳仁越发幽暗，黑得纯粹，仿佛要把周围一切光明都吞噬殆尽。 戴晴天望着他的眼睛，望进去之后竟无法轻易转开眼神。她看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仿佛藏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暗黑地狱——仇恨、绝望、无所归依…… 她心中一震，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仿佛有块石头堵在那里，它们都出不来。 阅斯云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缓缓前倾。 “小晴天，害怕吗？”他的声音既低且缓，既远又近，空洞却似乎无所不在。 不知为何，戴晴天在这一刻遍体生寒。 她突然动了。她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这里。 可是她一动，阅斯云也动了。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不允许她离开。 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她。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地狱，而他同样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逃避和恐惧。 他被激怒了。 所以，还是不能告诉她真相，所以，现在这样的他，已经让哪怕是曾经爱恋着他的戴晴天都无法忍受了吧？所以她才要忘记过去，她才要追求新的生活，阳光而美好的生活。总之，他总是被背叛的那个人，无论是于音还是戴晴天，总会背叛他，离开他，独将他弃之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你要干什么！”戴晴天看着阅斯云另一只伸过来的手，心中惊跳着提高了音量。 阅斯云另外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了她的双眼。 干燥冰冷的触感从戴晴天的双眼传递到她的心脏，激得她心尖颤动了一下。 “不要惹我生气。”阅斯云低低地说，“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懂吗？”他说得极慢，且离得戴晴天极近。与他手掌的触感不同，他贴近她耳畔的气息温热潮湿，惹得她红了耳朵，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心惊肉跳扑通不止。 直到阅斯云放过她独自上楼去了，戴晴天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地站在那里。她感觉自己今晚太多话了，居然引出了阅斯云心中的魔。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阅斯云心中的魔已生根，隐匿深深，并非她几句话就可以引出来的。 第四十二章 躲避 自从被阅斯云吓了一次，戴晴天连着几天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在他面前说大话，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除了必须要做的事情，其他时间基本是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在戴晴天的想法里，减少接触就会减少矛盾，还能减少见识阅斯云魔化的机会。这样很好。 阅斯云自然之道戴晴天的小心思。他最近忙着阅世的事情，也不揭穿她，只是每次在她不得不面对他的时候，淡淡地对她投去一瞥，观赏一下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赶紧转移的可笑模样。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起来胆子很大，其实小得可怜，每次被吓一下就会变得很乖，然后再逃避现实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现在没有功夫管她，只要吓一吓她就好了，至于那个陆昕……他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笔放在桌面上，正好听到敲门声，便调整了一下情绪，道：“进来。” 进来的是越显干练明媚的于音。 于音这段时间跟着阅斯云忙于阅世金融的几个融资案，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受人信任又有事可做，这种感觉让她轻飘飘起来，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身处的黑暗漩涡。 工作让她快乐，尤其是与阅斯云这种默契十足的伙伴一起工作，这种愉快的感觉更甚。 女人心情一好，脸色就好，脸色好了，整个人就更是美艳起来。于音本来底子就不差，前两年一直在忧郁和矛盾中度过，如今才觉得仿佛是获得新生一般。 阅斯云十指交叉撑在下巴处，带着欣赏的目光投向于音，追随者她的脚步，直到站定在自己面前。 他的目光带着炙热的温度和惑人的魅力，让于音脚步都不由得慢了几分，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于音微微红了脸，低头将手中的文件放在阅斯云的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沉溺其中，不得自拔。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阅斯云淡淡一笑，随意翻了几页，“比预期要快了许多。” 阅斯云自己清楚，给于音去办的几个案子都是硬骨头，不好啃。于音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他也需要一把利刃，一把只能为他所操控的，与阅世集团毫不相干的利刃。 阅世和于音，他都要掌控——哪怕是为了逝去的人。 于音身体微微前倾，指着文件里几个地方，道：“这些条款都是改动过的，我看过之前的合约，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阅斯云顺着她指点的地方看过去，看表情像是在认真听她讲话，但实际注意力都在她葱白素手上。 多少年前，她也曾依偎在他怀里，拿着他看的书指指点点笑谈自己的看法。他们既是同学，又是夫妻，总比寻常情侣多些默契，那时他满心痴迷，最喜执着她的手温情揉捏，只觉此生有此知己红袖添香，真是谁也羡慕不来的幸福，没想到如今层层剥开露出哪些丑陋的真相，自己竟是愚蠢了这么多年，眼瞎如此，以至于现如今满心仇恨，不得解脱。 “怎么了？”注意到阅斯云走神，于音问道。 阅斯云缓缓看向她的手，道：“都说女子的手是第二张脸，果然不假。” 于音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耳根有些发烫。她平日里对手极为爱惜，一双手被她保养得白嫩水灵，给整个人都加分不少。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全身上下就手能加分，实际上，她的皮相身材都极好，当年除了她的前夫云雨覆，还有不少男生追求她，引得云雨覆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干醋。 此刻阅斯云的话说得并不露骨，可是于音听着却更觉难为情，这种感觉她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了。 太慢了，太慢了。 阅斯云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人却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后，双手轻缓却坚定地放在她的双肩上，上身微微前倾，制造一个暧昧的距离，鼻息更是扑在她洁白优美的颈项，喃喃如情侣间私语：“我想，我已经被你吸引了呢……” 大胆的表白，呼出的热气像是轻吻落在她微红的耳畔，她一时间定在原地，心中各种滋味错综复杂，喉咙里隐隐发痒，明明想要说点什么，到头来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阅斯云手上用力，将于音整个人扳了个面。他的眼眸如浩瀚星空深沉迷人。他直直看着她，满眼都是惊慌失措的她。他的头低下去，再低下去。 就在他要碰触到她的唇时，她像猛地反应过来，突然狠狠推开他，仓皇地推门跑出去，完全没有刚才进来时精明干练冷静自若的模样。 阅斯云冷冷看着那层可以完全看到外面景象，外面却看不进来的玻璃墙，转身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洗手液拼命地洗手，然后把整个脑袋都塞到了水龙头下。 良久后，他抬起头看镜子中略显狼狈的自己，即便整个头脸都湿漉漉的毫无形象，却依然遮不住那双充满了寒冰和厌弃的双眼。 他说的那句话并非随意，而是当年云雨覆和于音在一起的开端之语。他不知道于音是否记得，但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那个青春懵懂的少年，如何羞涩地说出那个年龄算得上大胆的调戏之语，没想到心目中的女神竟然没有被他吓跑，而是大大方方地笑着，漂亮得像是盛开的桃花。 手机里传来沉沉的男低音——每次望着天空的流星，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累计多少失眠的叹息，才能换回一次幸运…… 阅斯云愣了一下，情绪稳定下来。 这是戴晴天专属的来电铃声，其实这本来是戴晴天的手机来电铃声，戴晴天去卧虎山那一次，他听得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鬼使神差地居然搜索了这首歌，作为戴晴天的专属来电铃声。至于他本来的手机铃声，是最没有创意的手机自带音频。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戴晴天有些跳脱的声音。 “那个，我跟你请个假啊，我今天晚上有事情，不能回去做饭了啊。” “你这是要用一次额度吗？”阅大爷不怎么高兴。 “嘿嘿嘿……一次嘛，这个月不是还没用过吗？我真的有事……”奇了怪，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解释一遍？ 阅斯云不再提问，直接挂了电话。 “喂？喂？”戴晴天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心里骂人。 靠！有谁惹到这位大爷？居然挂电话！有没有礼貌啊！ 第四十三章 探路 戴晴天收起电话，觉得阳台的风还是有点冷，于是转头往办公室走去。那里还有一大一小父子两等着她。她请假的原因正是这父子两。 陆昕一大早就把儿子带过来，小家伙前两天糟了罪，又不想上学，陆昕宠儿子，便同意他在家休息，今天便是给他休息的最后期限。他想着前两天的事情，一直想要感谢戴晴天，便提出今天下班的时间带儿子和戴晴天一起出去吃饭。戴晴天再三推拒不过，又见小家伙眼巴巴地拉着她的袖子很怕被拒绝的模样，心中一软，只好答应了。 这边答应了，那边自然要请假。她借口出去透透气，给阅斯云拨通了电话。 可是明显，阅大爷今天照常心情不佳。 戴晴天觉得如果给阅斯云做一本表情日记的话，大约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表情是乌云状或者是冰块状，又或者是刀锋状。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给陆昕父子回话之后，真的就去找了个空本子开始记录起来。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上面画着一个胖乎乎的人脸型云朵，她给云朵画上发型，云朵上还有表情——横眉倒竖，唇抿一线，明显不怎么高兴。 戴晴天拿着笔把云朵涂成黑黑的乌云，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她向来有这种自娱自乐的精神，只是前两年压抑得太狠了，很少有这样心情。 她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自从和阅斯云住在一起之后，虽然矛盾不断，但是她的心神却是真实地被分散了。她想要追究有关云雨覆的真相，可是云雨覆已经不在了，阅斯云真实地存在在她的身边，侵入到她的生活里。哪怕她是需要通过阅斯云去寻找有关云雨覆的事情，总归关注的是阅斯云。 谈不上爱与不爱，但是异性之间的好奇心大多是情感的开端。 如同此刻她一边画着乌云一边笑得开心，她不自知，但她已经渐渐熟悉阅斯云。无论是因为迷雾一般的阅斯云越来越给她一种熟悉感，亦或是她潜意识里对阅斯云开放了紧闭的心灵，从而接收到这种熟悉感。 陆灵犀最近活泼了不少。他悄悄地凑过来，看见戴晴天在随手涂鸦，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戴阿姨，你在画什么，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戴晴天正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听到人叫她，免不了吓一跳，惹得小家伙咯咯笑，似乎觉得很好玩。 戴晴天见他笑得开心，突然伸手做了个鬼出没的表情，惹得陆灵犀惊叫一声，转身一边笑一边往陆昕办公室跑，等进去之后还在扶着门往外面看，似乎希望戴晴天追过来。 陆昕抬眼看到两人的互动，心情很好地笑了。 办公室的同事们也注意到这一幕，孟小优眼睛转了转，悄悄潜伏到戴晴天身边，道：“晴天姐啊，你跟老板家的小朋友感情很好哦~” 戴晴天笑了笑，道：“小孩子挺好玩的。” 孟小优越发低下身子凑近她，几乎是在她耳边说：“晴天姐，老板很不错的哦，而且你看，你和他儿子还相处得这么好。你们走一起看起来很搭的哦~”她八卦地眨眨眼，很热心地建议着。 戴晴天在单位一向风评不错，前两年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她有个即将结婚的男朋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分开了，加上那段时间戴晴天伤心欲绝，有时候在单位都控制不住躲起来哭，被好心的同事撞见过几次，又不忍点破。再后来戴晴天疯狂地工作，还曾承受不住进了医院，是陆昕带着大家一起去医院看她，还提醒大家都不要在她面前说什么，免得勾起她伤心。 大家都叹息觉得戴晴天这么好一个姑娘到现在还没结婚一定是当时情伤太重，有好的总想着给她介绍介绍，奈何戴晴天自己抗拒相亲，慢慢的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姑娘单身一人，不好多说。 所以现在他们看到戴晴天和陆灵犀之间的互动，颇有点蠢蠢欲动的做媒心思。他们心想这么好一个人选怎么就忘了啊！他们公司并不禁止办公室恋情，陆昕对戴晴天又相当和善，虽然他是离婚人士，可这么多年相处，人品什么的大家一清二楚，这不正好就是合适的对象吗？ 孟小优被大家眼神一鼓动，忍不住就壮士断腕般鼓起勇气来探路来了。 奈何，戴晴天似乎没开窍，逼得孟小优只好直话直说了。 “瞎说什么啊……小丫头尽想些有的没的。”戴晴天觉得她想象力太丰富了。 “晴天姐，你……”孟小优不死心，决定举例说明。 “好啦好啦，你的课件准备好了？我记得你这次是单独授课，需要……” “好啦好啦晴天姐，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这就去准备，救命~”孟小优知道戴晴天工作狂起来的疯狂状态，赶紧逃走。 出师不利啊。 大家背着戴晴天给孟小优投去一个不争气的眼神，孟小优没法，只好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做忏悔状，脑门儿磕在桌子上，发出“扑通”的响声。 大家忍俊不禁，暂时收了心思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总算到下班，陆昕带着戴晴天和小灵犀跟大家打过招呼便走了。 心有灵犀的同事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已经消失的三人，又齐刷刷地转过目光看孟小优。 “不怪我，晴天姐明显还没开窍！” “说到底就是你不争气，话没说完就往回跑。”付安毫不客气地嘲笑她。 “我去，我不跑我等着晴天姐跟我讲工作啊！那绝对会一直讲到下班的好吗！”孟小优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 “夸张，你要是那什么课件准备完了，晴天还能抓着你不放？”又一个同事说道。 大家一叹，说到底还真是戴晴天没开窍。 “哎呀，你们也是太担心了，晴天姐又不是没谈过男朋友，这暂时没感觉嘛，又不是以后没感觉，老板要是有心追晴天姐，他们一定会擦除爱情的火花的~要是老板没心……我看晴天姐也没必要开什么窍嘛……”孟小优的声音渐渐变小。 大家对她翻了个白眼。 “下班下班，静观其变。” 于是，大家整理整理自己的桌子，三三两两往出走。 第四十四章 幻影 陆昕找的吃饭的地方相当雅致，名字叫“古意”。大约是受这个名字的影响，里面的装修也相当古朴清雅。这家店不大，上下两层楼，门是桃木色雕花拱门，进门一侧安置着两人高的人造室内景致，中有假山、溪流、青石、拱桥、八角小亭等等，一一摆放得恰到好处，无论远观还是近赏都别有一番意趣。 此时正是下班吃饭的高峰期，像这种店面不大却看起来很有特色和意趣的店应该会客满为患才对，尤其是它本身就坐落在一个商业圈里，可谓闹中取静，其意更幽。可是戴晴天跟着陆昕一起上了二楼却发现，就坐的客人似乎并不太多。 而且，在戴晴天看来，这家店似乎格外浪费空间。 比如刚才他们进来的一层，除了刻意制造的景致和接待的地方以外，似乎被安排成了等待休闲的地方，那里摆放着差不多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墩子，它虽然被刷成了桃木色，但是上面的年轮却依稀可见。 以树墩做桌子也算这家店的创意了，更有意思的是在桌面上还摆放着一个精雕细琢的圆肚子香炉，以及一套简单古朴的茶具。而在桌边，更有几个小树墩制成的矮凳，给整个古朴精致的装修风格中平添了几分野趣。 幽幽的琵琶声从旁边侧坐的古典美女指下缓缓流动，即便是戴晴天这样不懂琵琶乐的人听了都觉心旷神怡，从容淡定起来，连带着上楼梯的脚步声都变得悄无声息。 等上了二层，可见几个大的屏风将空间隔成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里又有雕花木墙所围的一个又一个小的空间，戴晴天这边落座区域的每个小隔间门廊皆是圆月状，布帘可放可收，放则沿着四面雕花木墙环抱整个隔间，收则垂于一边，里外皆可相见。这全凭客人的心情。 戴晴天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陆昕便笑道：“这家店是朋友新开的，虽然是新开业，却是不轻易接待客人，只提前预约的客人才可入内。我这朋友心思古怪，听说每日都不会让客坐满，说是不喜太闹。别看这样，菜色和味道都还是不错的。”他笑着摇了摇头，又道：“真不知是做的什么生意，从小便漫不经心惯了的。” 戴晴天便跟着笑了笑，心想大约又是个不缺钱的公子哥儿，自然不怕挣钱看得太重，只觉得随心随性才好。 这点儿好奇很快被戴晴天抛到脑后。开始与陆昕和陆灵犀小朋友交谈起来。 陆昕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既然是做东，席间自然把戴晴天和儿子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戴晴天和陆灵犀吃得高兴，席间气氛也和谐得很。 饭如果照这个气氛吃下去，自然宾主尽欢。只是当戴晴天端起茶杯喝水，无意识地往旁边拉开帘子的一个隔间看过去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忍不住摔了手中的茶杯。 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子戴上鸭舌帽，将手插在口袋里快速向楼下走去。 陆昕和陆灵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同时看向戴晴天，正要询问，戴晴天却突然起身往楼下冲去，包都忘了拿。 陆昕一惊，和陆灵犀一对眼，赶紧道：“你留在这儿哪里都不要去，爸爸去看看戴阿姨。” 陆灵犀十分懂事，他点点头，迅速回应道“爸爸你去吧，我在这里坐着不动。我刚看见小杨叔叔在，他会照顾我的。” 陆昕点点头，起身往楼下追去。这要不是他朋友的店，他也不敢这样贸然丢下儿子。他下楼的时候在拐角的迎宾台处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便对他点点头，道：“小杨，帮我看顾一下我儿子，谢谢了。” 那小杨连忙应下，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很快就有人来与他交接，他也腾出空来去陪着陆昕的儿子。 陆昕的决定十分正确，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他去追戴晴天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来的。 再说戴晴天。 戴晴天惊慌失措地跑下楼，又跑出了大门，左右张望起来。很快，她的眼睛定在一处，就不管不顾地要往那边走。 路上一辆摩托车飞快驶过来，陆昕从后面看见那车几乎要贴上戴晴天的肩膀，吓得赶紧伸手去捞回戴晴天，那车便擦着戴晴天的衣袖飞快地驶过去了。摩托车上的骑手大约自己也被吓到了，大声咒骂道：“眼瞎啊！不知道看路啊！” 戴晴天来不及说，只指着马路对面一辆车道：“我要跟着它！”她的表情有些激动，但是又显得很严肃，让陆昕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他的车在地下车库，而他刚才下来的时候太匆忙，外套都没有穿，身上更是一分钱都没有带，想要打的也很困难。 戴晴天却不容他想那么多，她挣扎着挣脱陆昕的手，居然是准备跑过去。 路面上人来车往。陆昕吓得赶紧又拉着她不让她冒险。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那辆车车门关上，很快驶离了原地。 戴晴天急得不行，眼圈红红的似乎都要哭出去。 陆昕心中一震，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和戴晴天一起坐了进去。 “跟紧那边那辆车，尾号xxxx。车费双倍。”陆昕记忆力不错，很快报出了车牌号。 司机反应迅速，他熟练地打了个转，一脚油踩下去，还跟着车内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一起兴奋地问道：“前面那辆车看起来不错啊，你们是有任务在身的便衣吗？还是……” “跟紧，不要分心。”陆昕打断他，他实在没有心情满足司机的好奇心。 年轻的司机耸耸肩，知道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便不再问，只默默又踩了一脚油。 可是出租车的性能还是有限，跟过了四个路口之后，那辆车拐个弯七扭八弯，很快就不见了。 戴晴天下车，茫然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 陆昕想要下车去看看情况，可是司机适时地叫住他，道：“帅哥，车费还没给呢。” 第四十五章 电话 陆昕瞪他一眼，道：“少不了你的，这里等着，一会儿还要把我们送回去。” 那年轻司机开始被陆昕打断了好奇心，现在又被瞪了一眼，满心不爽，于是故意找茬道：“那不行，我放你下车你跑了怎么办？现在骗子那么多，谁知道你能不能相信啊！”说着居然按下车门锁，不让陆昕出去。 陆昕简直想翻白眼，他看着年轻的司机，道：“你看我像骗子吗？你没看见我的同伴情绪不对吗？我去把她劝回来，你把我们送回去，该给你的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年轻的司机似在犹豫，嘀咕道：“那骗子也没有把两个字写在脸上啊……”说完，又忍不住转过头，一脸的好奇状，“那个是你女朋友啊？她追的是不是前男友啊？” 陆昕已经无语了。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想象力太丰富了吧？而且这人怎么这么八卦啊！他现在怀疑这个小伙子根本就不是担心他不给车费怕他跑了才锁的车，他根本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他看着这司机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年轻的司机被陆昕极具压迫力的眼神给瞧得不自在，顿时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去默默地打开了中控锁，放陆昕下去。 他小声的自言自语：看着像是好人，没想到脾气这么不好的。 因为这一耽搁，陆昕下车的时候，戴晴天已经表现得比之前平静许多。 陆昕犹豫了片刻，问道：“是看见朋友了吗？”他想到车上那个小伙子说的话，不免心想，能让戴晴天这样不正常的，必定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难道是之前那个听说即将要领红本本的男朋友？ 这样的想法让陆昕升起了些微的危机感。 戴晴天摇摇头，“是个熟人，只是……很多年没见了。”话说得平淡，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陆昕看出她情绪不佳，也不再问，只道：“上车吧，这里风冷，我们先回去再说。” 戴晴天点点头，神情仍然低落，走上车的动作也像是脚下灌了铅一样。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不久，旁边暗巷中缓缓露出一个鸭舌帽的轮廓。 “我被跟踪了。” “一米六左右，二十来岁……” 等回到“古意”，年轻的司机不肯放两人同时下车，陆昕没办法，只好把戴晴天留下来，自己上楼拿钱包，足额给了车费，这才叫他欢天喜地放了人。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司机兴高采烈地对他摆摆手再见，心想这还再见呢，再也不见吧！ 这年头怎么司机也越来越不靠谱了，难道是他老了吗？陆昕有些许惆怅。 因为有小朋友在，戴晴天勉强打起精神。 小杨见两人已经回来，便不再陪陆灵犀玩儿，与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去工作去了。 陆灵犀眼睛亮闪闪的，正想问两人去了哪里，但又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于是又眼巴巴地去看自己的爸爸。 陆昕当然不可能跟个孩子说那么多具体的事情，于是摸了下他的脑袋，示意他乖乖的。 三个人又坐了会儿，陆昕觉得戴晴天的脸色实在勉强，便结束了饭局。不过，他是一定要送戴晴天回去的。 戴晴天心不在焉，也就没有推辞。 正是黄昏，一轮红日矮矮挂在天边，周边逐渐浅淡的光晕一层层浸润开来，望过去便觉是人间最后一抹暖正摇摇欲坠。 冬日的黄昏总是比别的季节多几分萧索。 与陆昕和陆灵犀父子告别之后，戴晴天缓缓走在林**中，路上不过三两行人，都是小区里的住户。 她无意识地伸手裹了裹及膝的大衣，正好看见红日之下有一对中年夫妻依偎着走过来，那妻子抬头对丈夫笑了笑，得到丈夫宽厚手掌摸在头顶的奖励。 戴晴天怔愣片刻，待他们走过去之后，却不自觉地摸出了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晴天？”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戴晴天似乎是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回神。 “晴天？怎么不说话？” 戴晴天拿着手机，一个深呼吸之后，说道：“表姐，我好像看到表姐夫了。” 然后是沉默。 几个呼吸之后，那边传来于音略显疲惫的声音。 “晴天，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一模一样的脸，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跟了出去，可是跟丢了。我……”戴晴天的声音渐渐有些激动。 “晴天。”于音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可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不可以不要再想这些了？”她觉得戴晴天肯定是产生幻觉了，要不然就是故意对她说这些，想要刺痛她。 戴晴天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就像突然被什么掐住喉咙一样，再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很难受。她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又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她潜意识里觉得于音是可以让她说这些话的人，可是显然，于音却并不想听这些。 戴晴天挂断了电话。 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要去看那对已经走过去的中年夫妻，可是他们已经走得太远，看不见了。 电话铃声响起来，是于音。 戴晴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晴天，你在家吗，我现在过来。” “有什么事吗？”抛开那些迷雾，戴晴天的声音变得清冷。 “晴天，你这样我很担心你。我现在过来，你等我。” “不用了，我不在家。”她顿了顿，“既然我说的你不想听，你说的我也不想听，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晴天，你怎么这么固执？我不是不想听你说，只是这么多年了，你却好像还活在那个时间一样。我们都不是当时的自己了，晴天，你明白吗？” 戴晴天嘴角微微上扬，有些自嘲地道：“是啊，都不是了，所以，更没有必要见面了，不是吗？” “晴天！” “看到你，我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个画面，想到我刚才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未转生的鬼魂，他为什么出现，为什么让我看见，为什么……” “晴天！不要再说啦，不要再说啦！”于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为什么现在要出现，是长得想象的人，还是……” 嘟……嘟……嘟…… 于音挂断了电话。 突然有一双手，轻轻却不失分量地放在了戴晴天的肩膀上。 第四十六章 心思 戴晴天吓得猛然回头，看到阅斯云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像是见了鬼一样？”阅斯云毫不吝啬地发挥毒舌的品质。 戴晴天稳住心神，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阅斯云挑眉，把自己的手挪开，缓缓走到戴晴天的前面。 戴晴天沉默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回来还算早，怎么没在外面多玩会儿？”阅斯云漫不经心地说着。 戴晴天侧过脸看见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脑子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又开始翻腾着叫她难以忽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云雨覆没有死，是不是？” 阅斯云挑眉，“怎么这么问？”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阅斯云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这种眼神无形中让人感觉到压力，戴晴天只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对。不过，她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和眼神，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阅斯云突然笑了。他缓缓倾身，直到几乎与她的眼睛平行，“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你这么问我，难道是怀疑两年前，在墨云山出车祸的人并不是他？” 戴晴天目光黯淡下来。 “或者，在那种情况下，他还可能活下来？” 戴晴天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一瞬间坠落，粉碎，再无法完整。 阅斯云像是看了许久，才默默地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走过几步之后，他听到戴晴天轻轻地问：“那为什么，你有那枚纽扣？又为什么给我？” 所以，戴晴天一直没有死心。 或者，她曾经死心，但是又被重新赋予过希望。 阅斯云低下眼眸，这次却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 有的时候，阅斯云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就是两个人。一个他冷静地看着自己在对不同的人表演不同的剧情，一个他又悲哀地觉得自己如此残忍。 残忍，却仿佛在享受这种牵扯不断的疼痛。 阅斯云低低地笑了，却丝毫没有愉悦的意味。 “一年以后，你都会知道。” 一年以后，我会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 夜深人静，戴晴天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目光半呆滞状，已经凌晨两点左右的时间，却依然睡不着。 这两年来，她越来越少这样失眠，她知道她终是要放过自己，放过那些过往，不然，让往生的人如何没有牵挂地去赴下一世，又如何让活着的人还有些生趣。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阅斯云拿着一枚纽扣，明明知道些什么，却执意不肯告诉她，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个和云雨覆如此相像的人。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巧合。 就是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夜里，她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它们似乎都在向她叫嚣着，逼迫得她无法入睡。 她知道它们是想要她做什么。 戴晴天掀开被子，缓缓地起身下床，有条不紊地穿好鞋，披上衣服，然后用双手紧了紧前襟，然后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当一个人的执念已经无法再被忽视的时候，那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谁也不能阻止，哪怕是那个人自己都不能。 戴晴天轻轻地开了门，然后悄无声息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的门依然关着，她微微动了一下把手，从把手处传来阻滞感，说明门是被锁上的。 她没有钥匙，显然碰运气也并没有好运气来光顾。 她右手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又回到了房间。 虽然知道书房的门很可能还是打不开，但是在那一瞬，她就是忍不住还是想来动一动那个门把手，仿佛只有让那冰冷的触感经由她的手掌传递到她的身体里，血液里，才能让她狂跳不止的心脏略微平静一些。 她没有看到在离书房不远处的角落里，深沉厚重的布帘动了动，似是有风轻轻拂过，片刻又没有了痕迹。 此后几天，戴晴天在阅斯云面前都表现得相当沉默。 阅斯云有时候会若有所思地看着戴晴天沉静的小脸，恍惚中就会想到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前，想要皮猴子一样的戴晴天安静地坐下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戴晴天，对什么事情都十分好奇，看见好玩儿的东西就会觉得很新鲜。她的性子原本就活泼，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坐不住的，后来慢慢大了，倒是知道女孩子也得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所以才渐渐变得宁静。 然而，他其实多么清楚，那样渐生的宁静自有催化之物。 “在想什么？”陆昕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戴晴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就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半天都不动一下眼珠子，终于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戴晴天肩膀抖动了一下，看见老板在旁边看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几天状态不对，好在没有项目，不然的话真是会误事的。 陆昕见她这样，略想了想，便道：“跟我来吧。”于是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说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陆昕示意她坐下，态度温和而诚恳。 他隐约觉得她这样应该与那天她执意要追的人有关系。 戴晴天心里有太多隐秘的回忆和心思，哪里是能够对陆昕说明白的，所以这时听到陆昕发问，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昕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相反，经历过情感和婚姻的失败，又艰难创业到如今的成就，他既懂得感情，也懂得谋略。 既然戴晴天没有回答，自然是不方便说出来的事情，他再关心也不能在这时候追问下去，毕竟，他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实在累的话，就办几天休假吧。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或许会好些。” 戴晴天眼睛一亮，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想想最近有什么重要的项目必须要她出马没有。 “工作的事情不用想了，你先把状态调整好。”陆昕看穿她的心思，此刻笑了笑，“我可不希望我的得意干将跟丢了魂儿一样……”他顿了顿，“我会担心。” 这话陆昕说得直白，可戴晴天却没心思往深了想。她此刻只是点点头，神情略微放松，道：“我会调整好的，谢谢陆总。” “叫我什么？”陆昕挑眉。 “陆哥。”戴晴天笑了。 “去吧，去收拾东西，别在这儿待着，叫人说我这个老板天天苛待员工。”陆昕也笑了。 第四十七章 寻人 就这样，戴晴天自阅世金融回来之后，又得到了一次休假的机会。当然，这次可是真真正正的休假，时间完全由她自己来支配。 遇到陆昕这样的好老板，戴晴天心中十分感恩。她心中暗暗对自己说，等这些事情了了之后，她回来一定好好工作，以此来报答老板的厚爱。 她想到前些时间在与同行们交流的时候，脑子里萌生的有关职业培训的新点子，当时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想法还不成熟，所以一直也没有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案来。这次她决定在休完假后，好好琢磨琢磨这个项目。 这都是远的事情，只说近前，戴晴天拿到了五天的休假时间，于是收拾收拾东西，与同事们打了招呼，果断地走人了。 她没有回到半月湾别墅，而是直接驱车去了“古意”。 所谓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戴晴天心想，既然她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长得与云雨覆极为想象的人，那么她就再次来到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线索。 那天陪着陆灵犀玩儿的小杨今天正好值班，他认出戴晴天是那天跟陆昕和陆灵犀一起吃饭的人，于是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与戴晴天打招呼。 这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戴晴天走上楼的时候，二楼的灯光只开了几盏，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却凭添了几分融融暖意。 戴晴天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天那个人走出来的区域，一时间思绪万千，无头无序。 “戴小姐，您好。” 她听到旁边有个平缓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不大不小，既没有惊动她，又让她能够听得到，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你好。”戴晴天的目光赚回来投向了他。 他看戴晴天似乎不像是要来吃饭的样子，便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戴晴天想了想，点头道：“恐怕真的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戴小姐请说。”年轻的小杨还是很乐于助人的。 “跟你打听一个人。”戴晴天看着他，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了期盼，“长这么高，戴着鸭舌帽，穿得……”她一边比划一边向小杨解说着。 可是遗憾的是，小杨对这样的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你再仔细想一想，能回忆出来吗？”戴晴天又描述了一些当天具体的情形，神情有些急切。 小杨摸摸脑袋，有些无奈地道：“戴小姐，很抱歉我好像真的回忆不起来这么个人来。” 戴晴天失望地垂下肩膀，心中暗暗道：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是我幻觉了吗？ 小杨见她神情低落，不忍心地说：“戴小姐，虽然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同事。不过我们做饮食的场合，每天来去的人不少，若是仍旧没有消息……” 戴晴天连忙道：“能帮我问问我已经很感谢了。” 小杨将戴晴天引至二楼的会客室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转身去找那天同在二楼的同事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戴晴天没有心思喝那热茶，只坐在会客室里不安地换了几次姿势，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既想要那个人的消息，又似乎怕得到那个人的消息。 这种感觉十分矛盾，这让她消耗着大量的心神在相互对抗。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小杨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戴晴天知道，这必然是有消息了。 果然，小杨道：“戴小姐，这是我的同事，您可以叫她小美。她那天在一楼前台值班，她对您说的那位先生有印象。” 戴晴天心中一跳，似惊似喜地看向那位小美。 小美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眼睛大大的，很活泼的样子。她对戴晴天笑了笑，道：“戴小姐，您说的那位先生我记得。那天有些冷，那位先生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他进来之前在门口看了我们家的店牌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因为他看得太专注了，我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多看了几眼。后来他进来的时候，我还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整个人感觉挺冷的，只是对我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摆了下手示意我不要跟上去，一句话也没说就上楼去了。上楼时走得很慢，似乎腿脚不怎么方便。” 戴晴天听完愣了半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小美又说：“戴小姐，我多句嘴。那位先生看起来似乎在我们‘古意’似乎有什么回忆。那天他抬头看‘古意’牌子的时候，虽然是戴着帽子，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感觉的出来他似乎是有些悲伤的。” 小美看着有些出神的戴晴天，心想那真是个神秘的人，不知道这位戴小姐与那人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天了还找回来寻找那个人的消息呢。 “所以我想，他应该还会来的。”小美做出结论。 “古意”是陆昕朋友新开的店，看时间开业不到一年。那个人为什么会对这里有回忆呢？而且腿脚不方便…… 戴晴天心绪烦乱地想了一会儿，听到小杨说：“戴小姐，按照小美的说话，那个人可能还会来我们店的。既然是这样的话，如果他真的来了，我就打电话通知您，这样您就能找到他了，您看可以吗？” 戴晴天感激地道了谢，三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出来了。 正值寒冬，戴晴天出门后，深深呼了口气，隐约可以看到那白色的寒气。 她的手已是冰冷，她双手搓在一起捂了会儿，却是怎么也捂不热。 她放弃再在自己冰冷的双手上花心思，举步缓缓而去。 小美在二楼的窗户看到此景，转头问旁边的小杨，道：“小杨哥哥，你说，这是陆老板带来吃饭的人，她身上似乎有什么秘密呢。”跟那个人一样。 小杨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道：“客人的事情，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不过，他又想到那天小灵犀对这位亲和力极佳的阿姨的评价，不由得多想了点。 第四十八章 做饭 既然问到了消息，又得了小杨通风报信的承诺，戴晴天心里头算是踏实了一些。 此刻也没有什么工作，戴晴天开着车在外面晃了晃，便朝着半月湾开去。 等戴晴天停好车，进了门，才发现阅斯云在这个时间居然会在家里，而且还一副很悠闲的表情，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看一本财经杂志。 她下意识地看向客厅里滴答滴答响着的座钟，那个黑色背景的钟面上，银白色的时针正指在四的位置。 阅斯云这种工作狂居然会在家里闲坐着看杂志？ 戴晴天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戴晴天自然也不会深究。 “晚上想吃什么？”戴晴天正安静地换鞋，却听见阅斯云这样问道。 她有几分诧异地看向阅斯云，发现对方已经合上杂志，长目舒展，看向她的眼神慵懒自在。 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啊？ 戴晴天心里想着，嘴里回答道：“我都可以。” 阅斯云将合上的杂志随手放在身边的沙发上，整个人往后靠着，一只手臂架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搁在膝盖上，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骨。 戴晴天的眼睛跳了跳，忍不住看向他敲打着节拍的食指。 阅斯云似乎察觉到戴晴天的目光，他略一思索，又道：“这种答案我不接受，你说三样想吃的。”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视线仍没有离开戴晴天。 随着阅斯云姿势的变化，戴晴天也渐渐收回了心神。 “红烧排骨，糖醋鱼，红烧冬瓜。”戴晴天换好了鞋，报出了三个菜名。 阅斯云方才还称得上愉快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渐渐低下来几分。 “你可真不客气。”阅斯云起身，朝她走过来。 “鞋不用换了，现在去买菜。”说着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姿势优雅地穿上了身。 戴晴天愣了愣，有点犹豫。 刚才去古意折腾了一趟，后来又开车在外面晃到疲惫，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一躺，休息休息，而不是屁股还没沾上板凳就要重新出门去超市。 阅斯云看出她的不愿意，眉毛便往上挑了挑，催道：“还不快点？” 戴晴天神色更不情愿起来。 “不然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戴晴天想到一个好主意，“六点出发，我请你去吃好吃的，今天不在家做了，怎么样？”这样她也可以休息一个多小时。 阅斯云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他冷着脸看向戴晴天，眉目收敛，一股叫人难以忽略的气势在无形中传达出来，让戴晴天有些不敢直视。 “今晚不用你做饭。所以，你现在最好快点，换鞋。”几分钟后，阅斯云冷冷道。 叫她点菜，又不用她做饭？ 戴晴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是他要亲自做不成？ 这也太诡异了吧？ 戴晴天纠结了一会儿，道：“那这样的话，一会儿我请你吃……” 阅斯云的目光中冷意更甚。 还有这样不领情的。她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阅斯云盯着戴晴天又看了几分钟，显然不接受她的拒绝。 戴晴天实在不敢再他那刀一样的眼神下作乱，于是很没骨气地弯腰，换鞋，认命地跟着这位大爷去买菜。 出了门，阅斯云阔步前行，可怜戴晴天个子小，双脚几乎是以小跑的频率走动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戴晴天跟了一路，心想阅斯云真的是小心眼，原来去买菜也没见他走得这么快，这明显是方才被她拒绝了，所以心中有怨气，跟这儿发泄着呢。 也太小气了点！ 她这样腹诽着，却终究是不敢说出来。 好在超市并不太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这种高档小区的超市货品都十分漂亮。戴晴天推着个购物车跟在阅斯云后面，看他连看都不看，随手把货架上用保鲜膜包裹得漂漂亮亮的排骨、桂鱼、冬瓜、大葱等商品随手放进她推着的购物车里，这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购物车已经堆满了大半。 这时候他们已经绕了一圈，出口就在眼前。戴晴天忙提醒道：“这些东西已经很多了，够了。”心想，一会儿可别为了整我，叫我一个人拿回去就好了。 阅斯云随意看了眼购物车，似乎对买菜这种事情的兴趣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满意地抬步走向收银出口。 事实证明，戴晴天担心被报复的心理活动是多余的。 阅斯云并没有让戴晴天一个人拎着两个大购物袋走路。相反，他自己提着所有的东西，让戴晴天空着手跟在他身边。 戴晴天心想，这种情况的解释只有一个——阅斯云的心情真的不错。 等回到别墅，阅斯云便说：“你去吧，一会儿叫你吃饭。”虽然话说得略显冷硬，但本质还是照顾戴晴天，说明他还是知道戴晴天此刻最需要的最想要的就是休息。 戴晴天也不矫情拒绝，也不担心阅斯云这种看起来从没碰过厨房的人会不会直接把厨房给烧掉了，只对阅斯云点点头，道了个谢，便真的上楼去休息了。 这个时候，阅斯云才在厨房里穿戴上围裙，将手机中搜索到的菜谱页面调出来，并将手机放在了灶台的一角，方便他观看。 别看阅斯云是新手，可他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都相当不错。此刻他对照着菜谱攻略一步一步做下去，自我感觉还算不错。 而戴晴天本来是坐在床上，结果因为太累，往后仰躺了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两个小时之后，阅斯云皱着眉看着端出锅的三盘菜——红烧排骨，糖醋桂鱼，以及红烧冬瓜——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他相信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 他嘴角撇了撇，脱下围裙挂在墙上，自己则上楼准备叫戴晴天下来吃饭。 戴晴天的房门虚掩着，阅斯云轻推开门，便看到她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双目闭阖，明显是睡着了。 第四十九章 噩梦 阅斯云没有再进去。他作双臂环胸状倚在门框处，投射到戴晴天身上的目光一分一分地柔了下去，更柔了几分。 他的口袋里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摁掉了电话，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戴晴天的双脚挪到床上，并掀起被子给她盖上，这才转身出门，并轻轻关上门。 阅斯云没有下楼，而是靠在门外的墙上，双肩放松，右腿斜过来，以足尖点地点在左脚的左侧，手臂环抱着，狭长凤目深邃而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门里的戴晴天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正是深秋，晨起的时间正是白雾重重，一眼望过去可见度不过百米，面前全是雾蒙蒙的，青山绿树在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不过百米的距离，也仿佛在另一个时空。 戴晴天走在林间小道上，一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也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左右是想不明白，她便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她看到一个高耸入云的石门。 石门两边的柱子上雕刻着奇怪的文字，看着像是中文，可是她仔细去辨认却仍然不认识那到底是些什么字。 她放弃跟那些奇怪的文字较劲，开始往石门里面走。 走了一段路后，便发现这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型的城镇。 或者，说是古镇会更恰当一点。 可惜，是个已经荒废了的古镇，入眼皆是断壁残垣，碎石长草，看来是已经荒废了不少时日。 奇怪的是，戴晴天隐约中竟觉得这里有几分熟悉。 难道是来过？ 戴晴天正思绪飘飞间，突然看见前面残壁之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似乎在用手抚摸那墙壁。 那是个青年，身材清瘦，头发乌黑。 戴晴天心中一动，举步靠近过去。 她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个人站在那里就是指引着她走过去，再靠近一些。 走得越近，她心中熟悉的感觉更甚，她甚至有了一种宿命感。 “雨覆哥哥……”她忍不住低喃出声，手也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前方那个身影猛地回头，一张布满伤痕和鲜血的脸带着凄厉狰狞的表情呈现在她面前，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啊——！ 门猛地被推开，阅斯云大步上前，正看到惊坐起来大喊着，满目惊惶一头冷汗的戴晴天。 “晴天？”他伸手去拉戴晴天，对方却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布满惊恐，身体僵硬而冰冷。 “晴天？戴晴天？！”阅斯云使劲拽住她的双臂，并且摇晃着。 戴晴在他强悍的力道下渐渐清醒过来，但是看得出来脸色还是发白，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阅斯云缓缓放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用无名指和小拇指摸了摸已经湿润的掌心，“做噩梦了吗？” 戴晴天直愣愣地偏头看向他身后，目光有些发散。 阅斯云心中有几分无法控制的低落情绪。 “梦见什么了？”一个熟睡的人却被惊醒成这样，一定是梦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可是戴晴天现在却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原本红润的嘴唇白得有些不自然，黑眸亮晶晶的，表面覆着一层水汽。 古镇，断墙，拥有云雨覆死前那张脸的人——不，那个人的表情不对…… 戴晴天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冷吗？ 阅斯云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他太清楚以戴晴天的倔强，如果她不想说，那么就一个字都不会吐出来。 他伸手把凌乱的被子铺平，往戴晴天身上裹了面糊。 然后他就听见戴晴天轻软疲惫的声音：“我想洗个澡，再睡一下。” 阅斯云看向她，“洗个澡，吃点东西再睡？” 戴晴天轻轻摇头，那幅度好像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十分费力。 阅斯云不再坚持，道：“那你先睡，别想太多，放宽心，起来想吃什么告诉我。”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起身离开。 他一边看着菜谱攻略一边完成的作品已经凉了，显然对方现在也没有心情来品尝。他奇异地生出几分挫败感，自己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顺手端起一个菜盘子就想要往垃圾桶里倒。 可是当他站在垃圾桶面前的时候，却又不忍起来。 多年不再碰厨房，可其实他烧菜的水平也算不错。他难得顾念这些天戴晴天心情低落，生了念头给她做顿好吃的，如今却是都泡了汤。 他看着眼前这些心烦，索性也不再管，随手又把菜盘子放回灶台上，转身去了书房。 戴晴天到底梦见了什么？ 阅斯云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抽烟，烟雾缭绕间可以看见他刀锋一般的轮廓，还有那双仿佛利刃一样的双眼。 也不知站了多久，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横横竖竖倒着五根烟头。 他掐灭手中的烟，皱眉闻了下周身的烟味，决定去洗个澡。 阅斯云其实倒不是多么喜欢烟味的人，只是这两年，他渐渐迷上抽烟带给他的短暂平静。 不过自从戴晴天搬进来后，他渐渐已经不会抽烟抽得这么凶了。今日他算是被戴晴天那样子刺激到了，于是又把烟盒摸了出来。 待他洗去一身的烟味，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想着戴晴天什么也没吃，也不知道睡得安稳不安稳，便脚步一转，打算去看一看再回房间。 门被轻轻旋开。阅斯云没拿自己当外人，径直走向床前观看。 这一看，阅斯云怔住了。 戴晴天穿着睡衣，头发还湿着，明显是洗过了却没有把头发吹干。然而，比这更让人揪心的是，她紧闭着双眼明明是睡着了的状态，可是眼角却不断流出眼泪，表情竟是痛苦的。 颗颗泪珠在漆黑的夜里更显晶莹剔透，它们顺着戴晴天耳廓后的方向滴落在她的头发上，枕巾上，像是一捶又一捶撞击在他的心脏上，有着闷闷的疼痛感。 “小晴天……”他坐到床边，伸手给她擦泪，语气温柔而无奈。 多年之前，他只愿这个女孩一生快乐安康，如今却更显背道而驰。 第五十章 真言 当阅斯云的手背碰到戴晴天的眼睛时，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手很快覆盖在对方的额头上，随即而来的滚烫的温度从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让阅斯云心中惊跳了一下。 阅斯云下意识地起身准备去找电话，可是戴晴天却伸出手，把他的手给抓住了。 那力量明明弱小无力，可是阅斯云却低下身子，并没有抽开自己的手。 “为什么来找我……”他听到戴晴天的低语。 “你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 阅斯云看着她，一时有些恍惚。 “为什么……给我纽扣，又……到我梦里来……吓唬我……”戴晴天的声音有些委屈。 “吓唬我……想说什么……为什么……” 阅斯云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点名堂来，这个丫头怕是被惊吓到才发的烧，至于为什么会受惊吓，大约是因为下午她做的那个噩梦。噩梦里或许出现了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云雨覆。 戴晴天还在委屈不满地喃喃着：“为什么吓唬我……纽扣……”之类的话，眼泪也是不停地往下掉，看得阅斯云心脏微缩着疼。 他抬手摸了摸戴晴天滚烫的额头，心里焦急又难过。 “怎么会吓唬你？不会的……” 大概是听到了这声回应，戴晴天费劲地想要睁开眼睛。她挣扎着努力了几次，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两片眼皮此刻都沉重得像是两座大山一样，怎么都无法将它们分开。 阅斯云见状，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温度实在太高，她又开始说胡话，按照现在的情况她必须就医。 想到这里，阅斯云拿开戴晴天的手就往外走。 戴晴天虽然正神智不清，但这时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被抛弃。她嘴角溢出痛苦但又虚弱的尖叫声，那小小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牵动着阅斯云的心，让他忍不住回过头去。 戴晴天仍然没有发汗，她努力想要睁开眼，想要坐起来，神色焦急又惊惧。 阅斯云咬咬牙，在那一瞬间脑子一木，又走回到床边，迅速而粗鲁地用被子裹着戴晴天，然后一把把她抱起来，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 戴晴天渐渐安静下来。 阅斯云很快找到手机，然后拨出去电话。 “请刘医生过来一趟，高烧，要快。”话刚说完，戴晴天不舒服地动了动，阅斯云怕摔着她，赶紧挂了电话又抱紧了她。 这个时候应该物理降温吧？不然会不会烧成傻子？ 阅斯云想把戴晴天放到床上去，可是又怕她哭闹，没办法，只要把她抱在怀里，除了书房，想了想，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戴晴天从小活泼爱笑，很少有生病的时候，阅斯云看到眼前她乖顺弱小的模样，和她平时冷冷地倔强地戒备地偷看他的神情完全不同，心里却并不好受。 阅斯云房间里的洗漱间比戴晴天房间里更大，自然也更舒服。他对于照顾高烧病人并没有太多经验，但是按照逻辑来看第一步肯定是降温。所以他抱着戴晴天进了洗漱间，单手迅速取了毛巾，又在水池里放好温水，把毛巾扔进去浸湿，再拿出来单手握成团，尽可能地将水沥干，然后覆盖在戴晴天的额头上。 就在做这些动作的间隙里，他也没有忘记时不时趁空抱紧全身乏力的戴晴天，不让她往下掉一分。 好像还应该擦拭身体？ 阅斯云皱皱眉，在毛巾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复几次后，终于还是决定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去。 “听话，我接一盆水过来，你不要闹，我就在你身边。”阅斯云给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哄小孩一样轻声说着。 戴晴天不肯，迷迷糊糊中焦急起来，又开始喃喃说着胡话，说什么吓唬她，抛弃她之类的，阅斯云听了几句，心里又是柔软又是哭笑不得，真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于是干脆地返回洗漱间，迅速准备一盆水和毛巾。 可是他没想到，等他把盆端出来的时候，戴晴天居然急得睁开了眼，而且还跪坐在床上，被子大半都掉到了地上。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神情迷茫中又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期盼。 待他靠近之后，她哑着嗓子道：“你不吓唬我了，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想我做什么？” 她傻傻地看着他，突然问：“是不是钱不够用？还是太孤单了？我……” 阅斯云将水盆放到一边，随意“嗯”了一声，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要她躺下来。 “表姐回来了，你肯定不会吓唬她……就吓唬我……我没有对不起你……” 她想了想，又说：“可能有的。” 阅斯云心里一跳，皱眉看向她。 “本来要多陪你几年，可是爸妈都老了……白头发……我不孝……” 阅斯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突然把她紧紧按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头发，道：“别说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怪我了，不然不会吓唬我，你怕我忘了你……怎么会……我忘不了……”戴晴天没有停下来，相反，她似乎突然有了精神。 “我都不会爱人了……表姐似乎和阅斯云好了，要是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别说了……” “你就是喜欢表姐，舍不得吓唬她，她都没有看过你几次……”戴晴天觉得很委屈。“就是不喜欢我，所以吓唬我。” 话说多了，她嗓子更不舒服，断断续续又咳起来，却还是执意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阅斯云忍无可忍。 “不要胡说！躺下！”他轻斥着。 “偏心！就是喜欢她……” “我恨她！”阅斯云强行把她按倒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肩膀上，眼中有如地狱烈火一瞬间“轰”地燃烧起来，脸色却像数九寒冰。 戴晴天被那力道撞得脑子发晕，瞬息的功夫昏过去了。 阅斯云见此变故，一时傻了眼，然后就慌了。 正在此时，门铃响起。 阅斯云飞快下楼，刚提起来的心此刻稍稍落下。 一定是刘医生到了。 第五十一章 病好 刘医生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他带着金边眼镜，提着自己的药箱，走路的时候背部挺得笔直，一看就十分干练的模样。 阅斯云给他开了门，他对阅斯云笑了笑，简单寒暄了两句，一边换鞋上楼，跟着阅斯云到了他的房间。 看来不是阅三少爷高烧啊。刘医生心想。 上了楼，刘医生随意看了眼房间的风格和陈设，一眼就明白这是阅斯云的房间。而在他的房间里，躺着一个正被高烧折磨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子。 看见这一幕，刘医生内心有些惊异。阅斯云出车祸后复健那两年，刘医生是全程跟随的医生之一，他见过阅斯云强大的自制力，当然也相当清楚，阅家这位三少爷在车祸之后，少了许多之前的软弱，甚至在某些方面变得有些不近人情。 阅三少爷的领地感十分强，他现在住的这个别墅是向楚南都没有来过的，陈亮倒是来过几次，但是也只是在外围处理安全防务事宜。他原先就听说这么个地方，但是真正来这里却是第一次。 刘医生心里想，这个女孩子对于阅三少爷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否则怎么可能在他的私人别墅里，还睡在他的床上，甚至还让陈亮飞车带他过来亲自诊治？ 刘医生这些思绪闪过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快速上前，开始给戴晴天做专业的诊治。 阅斯云就站在刘医生的身边，细细看着。 “三少爷，她发烧度数有些高，已经超过40度，还没出汗。我先处理一下。”刘医生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开始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刘医生留下一些药，又交待了阅斯云后面的注意事项，然后很果断地告辞了。 刘医生处理得及时，走之前又细心地给戴晴天喂过一次药，这时候戴晴天睡得正沉，眼见着发汗越来越多。 发汗就好了，发一场汗就好了。 阅斯云转身去洗漱室拧了温毛巾过来给她擦脸。 柔软的毛巾从戴晴天饱满的额头和红扑扑的脸颊擦过去，紧接着是她略有些飞扬的眉眼，还有那显得格外柔软温情的嘴唇。 阅斯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来拿着毛巾的手却松开了，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下嘴唇。 有些热，是因为发烧的原因吗？ 阅斯云的手指长久地停留了下来。 戴晴天大约是不太喜欢这种压力的感觉，即便是在昏睡中仍然不舒服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她的动作明明十分轻微，却在那一瞬惊醒了阅斯云，他飞快地收回手，抓起毛巾转身进了洗漱间。 时光最美好的日子里，阳光明媚，朝气蓬勃，他手里挽着的是他发誓一生爱惜的女子，自然不能回应那个总是默默关注他的女孩子。 他把她当妹妹，以此理所当然地关心她，却不能将她放进自己的爱情规划。他忽略她的失落和眼泪，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关怀，一面安慰自己她总能想开的，总会有一个比他更适合的人爱着她，等着她，到时候他们之间就会有幸福；可是一面又觉得这样的想象有些不怎么美好。 后来他携爱出国留学，就等于是做了最后的决定。 可是，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 人生有时候喜欢与人开玩笑。 一如他的选择，还有他的重生。 可是，如果因为当初选错了，现在就要用换一个选择来纠正错误，这对戴晴天而言，是一种更深的伤害和残忍。 阅斯云打开水龙头，双手接起一捧凉水，啪地泼向自己的头脸，思绪越发清晰起来。刚才在碰触戴晴天嘴唇时，他脑袋里不知怎么产生的“回应她”的念头随着冰凉的冷水瞬间散去，消失不见。 这并不公平。 戴晴天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上午，戴晴天醒来之后，发现困扰着她的那种沉重闷热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她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顿时一惊。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阅斯云的房间！ 戴晴天惊得坐起身，正要下床，房门打开了。 阅斯云见她坐了起来，神情一愣。 他此刻身上还系着围裙，他是来看看戴晴天睡得是否安稳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 戴晴天眨眨眼，注意到他身上那件明显是女式的围裙——那是她的围裙吧？她顿时也有些发愣。 阅斯云板着脸，“醒了就下来。衣服穿好，刚好不要又伤风了。楼下有粥，你自己吃清淡点，我要上班去了。”他走进来，当着戴晴天的面解下围裙放在一边，又取了几件衣服出去了。 这……这…… 阅斯云从开门到出门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虽然他走路的形态从容不迫，解围裙、拿衣服的姿势行云流水，但是…… 戴晴天还是嗅到了一点点尴尬的味道。 切，不就是穿了个围裙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等……阅斯云是为她熬了粥吗？ 是不是啊！变大好人了啊？ 这时候戴晴天已经全然忘了她高烧的时候是怎么折腾的了。 没多久，已经换好衣服，提了公文包的阅斯云再次出现在门边，道：“药在床头。整理好了就回房休息，一会儿会有人来打扫。”说完，干脆地走人了。 戴晴天觉得，阅斯云这个人，有个时候也还是有些可爱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感觉肚子空空，也是有些饿了。 反正阅斯云已经走了，戴晴天之前想要问出口的话显然没有机会问了，于是她起床整理好自己，下楼找吃的。 想到她之前生病的时候，很有可能是阅斯云在照顾她，而且还给她熬了粥吃，她内心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 等她填饱了肚子，有精神想事情了，她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找自己的手机。 滑开屏幕后，她查看了一下手机里的信息，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于是也就放下心。 可是，当她正想要把手机再次放下来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了过来。 戴晴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戴小姐，您说的那位现在正在我们店里……” 所有的声音在不断地远去，戴晴天觉得一瞬间，她的脑子又开始不怎么清明起来。 第五十二章 见面 戴晴天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出了门，临走前还记得拿了车钥匙，还有那枚纽扣。 她一路开得飞快，有两次还差点闯了红灯。她的眼睛总是看向更远的地方，眼眸中闪烁着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冀。 她车开得很快，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她已经停好车，出现在“古意”的楼下。 小杨站在“古意”门口，见戴晴天急急走过来，他忙迎了上去。 “那位先生开得比较早，似乎刻意错过了用餐的高峰期。现在他刚点了一壶碧螺春，要了几个小菜，看样子不像是与人有约……” 小杨一边说着这些的时候，戴晴天已经进了门，上了楼。 她走得急，小杨必须要紧跟在旁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情况说清楚。等到他说到那人是一个人来，并没有与谁约的时候，戴晴天已经踏上最后一节台阶。 二楼静悄悄的，小杨知道，他就算再压低声音，也不能再说下去了。所以他悄悄地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一旁的小美偷偷扯了扯小杨的衣袖，小声道：“小杨哥哥，那位戴小姐看起来有点吓人呢……” 小杨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看她活泼地放开手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儿一边委屈地看着他，心中好笑，却还是故作严肃地说：“小丫头不要多问，做你的事儿去。” 小美嘟嘟嘴，还是听话地走了。 小杨忧心地看了眼戴晴天过去的方向，没再说话。 整个二楼似乎就只有那一个人。他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个白瓷杯，杯上绘有青枝，枝叶伸展，有几枝一直延伸到杯沿。 缭绕的白气从杯中升起，笼得那个人的面目也模糊了几分。 戴晴天就傻傻盯着那张脸，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大约是感应到了戴晴天的注视，端着茶杯的人将视线从外面阴沉的天色中收回来，一双眼平静又略带好奇。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那人见戴晴天只是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吗？”茶杯已经被他放下，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多少让戴晴天有些失望。 那人读懂了那抹失望，以为是自己受过伤的沙哑的嗓音吓着了她，正皱眉间，突然又见对方的眼睛一瞬间又亮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我叫戴晴天。”戴晴天觉得自己的声音或者身体该是轻飘飘的，不然为什么在她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站在身体之外，在看着自己和那个人。 那人微点了一下头，却并没有自我介绍。 “你……你叫什么？”戴晴天却还是问出了口。 那人拿起茶杯转了转，没有回答他，却问道：“我们认识吗？”明显是在说，我叫什么应该与你有关系吗？ 戴晴天愣了一下，眼眸可见地黯淡了几分。 不过，这样的情形她也是有准备的。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现在，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没有恶意，只是……你很像我的一个……”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卡词，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定义那个人了。 她眼中有片刻的迷茫和挣扎，那种真实的情感让安静坐在那里的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毛，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朋友？”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算是……亲人吧……”戴晴天的声音很低。想到那些逝去的年华，再看到眼前这张面容，她心中微微一定。 “所以，”她自顾自正对着他坐下来，伸出手去，“我叫戴晴天，认识一下，可以吗？” 她的眼睛里是不可能放弃的坚决，她向他伸出手，也向他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对面的人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可是，我并不想认识陌生人。”说完，他拿起茶杯，轻轻地握在掌中缓缓转动，仿佛在他眼里，只有那个杯子，并没有任何人，哪怕这个人如此真实地坐在他的对面。 预料到有可能会遭到拒绝，戴晴天没有气馁。 任何有难度的事情都不会非常顺利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示意在不远处的服务员过来，同样要了一壶茶。 现在她在休假，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对方虽然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也没有兴趣与她友好地认识一下，但至少没有赶她走——好吧，她内心修正一下，没有以言语表达赶她走的意思。 所以，戴晴天觉得，现在是她表现决心的时候了。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男人终于相信，戴晴天是认真的。 可是，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的计划里也不需要任何意外发生。 所以，他起身结账，准备走人。 来送单的是小杨。 戴晴天直接将两个人的餐费一起给了小杨，然后示意小杨离开。 那人似乎有些恼，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冷冷的，带着戒备。 戴晴天只是笑了一下，道：“我不会放弃的，我请你喝茶，当做我的诚意。而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跟着你，算是我的决心。” 戴晴天就是这样的人，当她一旦决定了一定要做到某件事情，就仿佛是用整个生命去达成。 一如当年爱上云雨覆。 只不过，她的爱，是希望云雨覆能一生幸福。 幸福大约是人世间最不靠谱的奢望，所以她放弃了自己的，却依然没有来得及看到云雨覆的。 当噩耗传来，当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着想不到云雨覆居然也会醉驾，简直是不要命了之类的话，当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些支离破碎，她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这绝对不会是云雨覆的人生结局。 太突然，太不敢置信，以至于她控制不住脑子里疯狂的念头，想要以自己的婚姻和人生殉葬。 其实，对于她来说，那样的婚姻有与没有，在当时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不同，所以她舍弃得容易，却到底伤害了一个好人。 大闹了一场之后，她很少回家，也很少与父母沟通，但是，她到底不忍心太决绝地让父母伤心，所以，两年之后，她决定换一种方式坚守。 可是……突然之间，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第五十三章 穷追 很好，陶宇很快发现，这个叫做戴晴天的女孩子真的是认真的。 在他拒绝她之后，对方先是默默地坐在他对面喝茶喝了一个小时，然后是抢着把单买了，并且坚决拒绝他把钱还给她。 这个女孩子似乎很能够抓住人的心理，他现在觉得他是欠了她的，但是还的方式却不是他想要的。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这还不算。当他想要破罐子破摔干脆走了算了，不想再跟这个傻妞纠缠。可是，她居然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紧紧跟着他，连他上厕所她都站在门外，还时不时往里面看，生怕他逃跑一样。 她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他嗓子本就不能多说话，可是他喝止她，她就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愤怒地看着她，她也那样笑嘻嘻地看着他。到最后，他感觉自己都想要动手了，她却一边躲一边笑说：“不能动手啊，我也没有动手啊。而且，我还请你喝茶了的。不会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 陶宇觉得自己快要妥协了。 而且他很郁闷地发现，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讨厌这个目的明确的女孩子。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失魂落魄却疯狂追赶他的女孩子就是她。那时候她的表情在冷雨中即便那么模糊，却有一瞬震撼着他的心。 亲人吗？或许是。 或许，她身上有某种特质，正是他欣赏的。 被小尾巴跟了五条街后，陶宇转身，戴晴天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 她忙退开两步，进入战备状态。 陶宇突然间笑了。 他一笑，戴晴天就傻眼了。 云雨覆经常笑，特别是在于音面前，在她和她家人面前。她对他的笑容太熟悉，以至于现在看到一张相同脸露出这样的笑容，心中生出某种久违的心酸来。 她那明显回忆过去的表情和眼神让陶宇收敛了笑意。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冷眼看她。 “只是交个朋友。”戴晴天小声说。 “是吗？不是想要找个替身？”陶宇逼近一步，逼得戴晴天倒退了一小步。 “让我猜猜，跟我长得像的人，不是你的亲人，是情人吧？”陶宇低下头，离得戴晴天很近。 戴晴天迷茫了一下，但是迅速反应过来推开他，按了一下怦怦跳动的心脏，低眉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要跟你发展成某种亲密关系。只是，你知道人都是讲感情的。那个人走得太突然，我……我……” 总之，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念头——既然让我看到你，就不能让你走。 虽然，戴晴天时而混沌时而清明的脑袋也没有想清楚，现在跟人家交朋友是到底想要拿人家怎么办。 好吧，现在不纠结，先达成第一步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有种奇怪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个突破口。 陶宇趁她是神失神的空档，再次拔足前奔。 可惜，戴晴天一直都提高着警惕，此刻迅速反应过来，于是街面上再次上演你追我赶的欢喜剧。 跑了一条街，戴晴天见距离拉得有点远了，一时心急，大喊道：“抓小偷啊！他偷了我一百九十六块钱！” 热心的围观群众齐刷刷地看向陶宇，陶宇气急败坏地发现，他往前跑的道路变得狭窄艰难起来。 这么一耽搁，戴晴天就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服。 有围观群众围过来，更甚至有人问：“姑娘，要帮忙吗？” 不是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吗？！ 陶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了戴晴天一下。 戴晴天跑了一路已经很累。她抓着他的衣服弯腰喘气，随口回答道：“不用，这是个惯犯，我对付他太有经验了。” 陶宇简直想要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他冷着脸看向抓着自己不放的戴晴天，因为奔跑的原因，她的头发已经有些乱。她的脸不大，皮肤细腻，但是气色却并不是太好，似乎身体有些虚弱的感觉。方才她坐在“古意”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嘴巴干而发白，现在倒是红润了不少。 他想要怒喝她不要胡说，可是看到她难受地喘着气，却依然死死抓着自己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戴晴天缓过气来，抬头一看，这个男人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复杂难懂。 围观群众还在申请支援。 “姑娘，快要钱啊。” “看着长得挺不错的小伙子，怎么做这种事情……” 陶宇满头黑线。本来他还想解释一下，但是突然转念一想，又平静下来。 反正说他是小偷的话又不是自己说的，他倒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看她怎么解释。 戴晴天也是情急之下喊了一嗓子，这时候见大家还如此热心地围观者，其实是有些懵圈——没主意了。 见状，陶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把钱给你。”陶宇说着，从钱包里拿钱，心想正好借此机会摆脱她。 戴晴天傻眼了。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她要真收了这钱，之后还有她毛线的事儿啊。 围观群众还在肯定地说：“这才对嘛。” “知错能改，也是好的。” “下次可不能再偷人东西了。” “就是啊，偷个小姑娘的钱，真是……” …… 戴晴天觉得自己真的是傻极了。 陶宇将钱递了过去。 可是，情况再变。 只见戴晴天眨了两下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陶宇吓了一跳，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到了演戏片场了。 戴晴天一边掉眼泪，一边澄清道：“对不起，他不是小偷，只是，我若不这样喊，他会再次抛弃我的……” 围观群众齐齐惊到了。 “啊，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啊。” “原来是这样啊……” “散了吧，人家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小伙子，做事情不要太绝情啊。” …… 又是一阵议论之后，人们一边忍不住好奇偷看，一边渐渐散去。 “你别想跑，你不和我交朋友就别想甩掉我。”戴晴天满眼满心只有这么一个执念。 第五十四章 达成 戴晴天实在是太执着。 “交朋友？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只是因为这张脸，所以就要与我交朋友？”陶宇斜眼看着她。“难道你还是小孩子，不知道人心险恶的吗？” 戴晴天却笑了。“既然你这样说了，说明你的心还不险恶。再说，我感觉得出来，你虽然有些压抑，但是并不是坏人。”因为经常做人力资源管理方面的培训，戴晴天对于看人有自己独到的感觉，这方面她算比较自信的了。 陶宇愣了。 冷空气缓缓而过，戴晴天方才跑了一身汗，现在大约是感觉到有点冷，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然后她听到对方妥协地说：“陶宇。” “陶瓷的陶吗？什么宇？” “宇宙。” “电话？” 陶宇缓缓报了一串数字。 戴晴天连忙拿出手机打过去，陶宇的手机顿时响起来铃音，是很普通的手机自带铃音。 陶宇知道她是想要确认自己给她的不是假号码。他心中暗自发笑，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换号码是很平常的事情。就算是这个号码也是回国后换的，用的时间并不长。他这样的人，和戴晴天这样长期用一个手机号的乖宝宝是不一样的。 所以，如果他想要戴晴天找不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所以，就当是日行一善了吧。虽然，有善心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奇怪的是，他竟多少有了些雀跃的心情。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陶宇问道。 戴晴天连忙放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陶宇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她。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也不能太过分了。戴晴天心里想着。 这么一折腾，她发现自己离停车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她无奈地敲了下脑袋，心愿达成了，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眼睛也开始有些发热起来。 这就是她没痊愈就跑出来折腾的下场啊。 她不想坐车，于是缓缓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最近桩桩件件的事情，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她不是那么浅薄的人，看着一张与云雨覆一样的脸就痴痴地追忆往事。陶宇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神秘的事情。若是在原来，她定然不会接触这样的人，但是现在，她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告诉她，必须接近他。 她并不知道，因为陶宇那一瞬间的松懈，并没有将与她有关的事情报告出去，而因为这个，才让她在之后有了可趁之机。 等回到半月湾，她发现，阅斯云正寒着脸坐在那里。 她突然无厘头地想到，是因为看阅斯云的冷脸看多了的原因吗？她面对着陶宇的冷脸竟然毫无感觉。 “去哪儿了？”阅斯云问道。他心里真是生气。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正生病？外面那么冷，她跑出去干什么？而且他查看了门外的监控录像，她似乎走得很急，好在把粥吃完了。 “出去逛了一下，家里太闷了。”戴晴天一边换鞋一边回答着。她弯腰的时候，头发从侧肩倾斜下来，让阅斯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一道黑色，像是阻隔着他们的墙壁，厚重，界限分明。 阅斯云烦躁地起身，靠近过来。 戴晴天感觉到他走动的声音。她维持着弯腰换鞋的姿势抬起头，正好阅斯云伸出手来，将她的头发抓着放到了另一边。之后，还把她耳边的头发别在了耳朵后面。 戴晴天诧异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不解。 阅斯云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微张着的嘴唇。他烦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你病还没有好，这几天多在家里休息。”他想了想，“如果闷的话，书房有书。” “不是不让我进书房吗？”戴晴天觉得这个距离让人有些尴尬，所以她又低头去迅速换好鞋，头发顺着她倾斜的动作又跑到这边来了。 阅斯云皱皱眉，手又开始发痒。 不过这次戴晴天很快换好鞋站起来，并且越过他往屋里走去。 阅斯云发现自己不喜欢看她的背影，不喜欢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很快跟了过去。 “现在可以进了。” 戴晴天转身，歪着脑袋挑眉道：“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清干净了？”这话里颇有点讽刺的意味。 哟，今天的小晴天出了一趟门，似乎心情不错，现在格外的大胆啊。 阅斯云眉峰微动，眼眸中竟带上了些许笑意。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真不想让你看，你摸进去又能怎么样？”他话说的十分欠扁，尤其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让戴晴天有种吃瘪的感觉。 所以说，之前他紧闭书房门，纯粹是他自己性格怪癖，心情不好，纯粹设个障碍逗她玩儿咯？ 戴晴天咬牙，转身上楼，把楼梯踩得咚咚响，一步一步节奏很快。 阅斯云暗自摇头，在她还没进房之前道：“换好衣服下来，我们去吃饭。” 戴晴天皱了下鼻子，在他话音落定的同时“啪”一声关上了门。 谁要出去吃饭，她要冷死了，她现在只想待在暖暖和和的地方，睡觉。 说起来，虽然折腾了半天，但还真的是没有胃口啊。生病什么的真的是太讨厌了！ 阅斯云摸摸下巴，心想看这样子，大概不会乖乖听话的了。 奇怪的是，看到这样的戴晴天，他心中是高兴的。 一刻钟后，阅斯云上楼敲门，里面的人悄无声息。 阅斯云再接再厉，仍然没有回应。 “不要装睡，一刻钟也睡不着。你如果想我直接进来，我其实也可以满足你的。”阅斯云开口，并扭动了一下门把。 门被迅速打开，已经换好衣服的戴晴天不满地看着他，道：“我不想出去，我想睡觉。”末了，想到自己的责任，又加了一句：“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好再睡。” 阅斯云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既然你想，那就做吧，不过，做两人份，你也要吃。”他转身，“否则，你可以试一下你还能不能睡觉。” 第五十五章 避开 被压迫的戴晴天咬牙切齿地对着阅斯云的背影狠狠挥出一拳，却在他状似要转身的时候迅速调整姿势。 等阅斯云完全下了楼梯之后，戴晴天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给自己加注了评论——真是弱爆了。 事已至此，戴晴天收拾了一下，下楼走饭。 好在家里还有些食材，她煮了饭，又简单地做了几个小菜，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饭菜就上桌了。 阅斯云姿态优雅地吃着饭，想到自己几天前炒的那几盘菜，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戴晴天扒拉着米饭的时候注意到阅斯云的变化，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好吃吗？”她自己尝了尝，正常水平啊，不应该难吃才对啊。 阅斯云看了她一眼，心想，来日方长吧。以这死丫头没心没肺的性子，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想到此处，他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戴晴天内心翻了个白眼，对于阅斯云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 吃过饭，阅斯云在厨房洗碗，戴晴天在沙发上懒懒地靠坐着看电视。 说是看电视，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感兴趣得节目。所以她手中的遥控器已经换了不少太强，可她的目光依然却没有聚焦到电视屏幕上。 阅斯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这样的戴晴天。 她的头发向来是柔软的，尾端带着卷，此刻它们随意地披散在她肩膀上，随着她倾斜的弧度散落几缕在胸前，并且还不怎么听话地往衣服里钻。她一只手臂搁在沙发的靠背上，脑袋微微歪着，像是在看电视，可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其实是在发呆，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阅斯云喜欢这样宁静的戴晴天。他不急着走出去，确实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发呆的戴晴天。 有时候他会想，其实日子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 电话铃声响起。 戴晴天回神，随手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了陆昕温和关切的声音。 “怎么样了，最近休息得好吗？” 戴晴天提起精神，道：“挺好的。” 陆昕似乎笑了一下，道：“今天带灵犀去“古意”吃饭，听说你中午的时候才去过。” 戴晴天一听就知道必然是小杨说了什么，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隐瞒陆昕的。 她正想说今天的情况，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阅斯云，于是拿起手机起身，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阅斯云挑眉，小晴天这是在避开他讲电话吗？ 谁的电话？ 阅斯云不开心了。 戴晴天在房间里和陆昕聊了一会儿，陆昕从她口中证实她今天确实是去古意，见到了那天没有追上的那个人，并且还跟人家走了的事情，脑中不禁又想到小杨所说的话来。 “陆先生，我看戴小姐来的时候有些恍惚，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不得不说，小杨考虑得还算周到。 之前戴晴天去大厅陶宇的事情，他只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些联系，戴晴天又是陆昕带去的人，所以留了心，当是帮忙。可是后来陶宇出现了，戴晴天的种种行为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就不免琢磨了。 在小杨看来，很明显对方是不认识戴晴天的，可是戴晴天却执意要纠缠陶宇。他想来想去，怕戴晴天出事，但是以一个没有多少交集的人来说，他对戴晴天说什么也是没有分量的，所以当陆昕带着小灵犀再次来吃饭的时候，小杨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陆昕。 他想，如果是陆昕来劝，戴晴天大概会听的。 而陆昕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很快就给戴晴天打了电话。 戴晴天倒也没有瞒着他，这让他有些欣慰，但是，即便是她轻描淡写地说完了整个过程，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她为什么对那个人这么在意呢？故人？什么样的故人？ 他这些想法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这时候，陆昕笑着说：“小杨见你精神不太好，怕你出事，担心了一下午，正好我带着灵犀来吃饭，他便问起。” 戴晴天笑了笑，道：“替我谢谢小杨，是我莽撞了，这次多亏他们帮忙。” “无论如何，到底是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你也要多留点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陆昕拿着手机在手中转了一下，心想，是该见见戴晴天了。只是，希望她不要当成是假期还要见同事才好啊。 戴晴天这个人，不知道心到底在哪里，其实也挺难捂热的啊。 陆灵犀一边吃了一块牛肉，把嘴巴包得满满，一边望着思索状的爸爸，等把牛肉都吞进去之后，问道：“爸爸，戴阿姨什么时候能上班？” 陆昕看他一眼，“你要她上班干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她了啊。” 陆昕想了想，道：“想要见戴阿姨，也不一定要上班啊……” 而戴晴天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天花板，空荡荡的房间让她觉得十分安静，太安静了。 她又摸出刚放下的手机，滑开屏幕后，她的手指在通话记录中上移下挪，眼睛长久地停留在了一个号码上。 打呢？ 还是不打呢？ 还是不打吧…… 戴晴天稍稍平复下了心情。 当时她做那些事情，全凭那一时的勇气，并没有考虑太多的后果，现在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冒进了。 不过，她倒是并没有后悔的。 第二天，戴晴天接到了大嗓门的孟小优的来电。 “晴天姐啊，你休假了我们好无聊啊。”孟小优开始撒娇。 戴晴天汗了一下，道：“是觉得功课不太多了，是吗？” 孟小优内心一寒，战斗力急速下降。 但是，旁边一圈人都巴巴地看着她，这让她稍微又捡回了一些战斗力。 “哎呀，晴天姐啊，休假的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嘛。是这样啊，我们伟大的陆老板给我们谋了福利，有最新的那个叫做《荒芜世纪》的超感人，超好看，超出名的电影的电影票耶！这种好事情，我们当然不能忘了你嘛，所以，我给你留了票哦~” 孟小优直奔主题，然后，她的脑袋被一名正拿眼鄙视着她的同事给轻轻拍了一下。 喂！还让不让人说正经事儿了？ 孟小优怒瞪了回去。 第五十六章 约会 通话进行了大概半个小时，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孟终于轻轻地压上电话，伸手配合着呼气的动作往前推了一下，然后高兴地比了个ok的姿势。 众人发出“切”的声音，纷纷问道：“怎么样了？” “废话，有我孟小优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情吗？而且，虽然晴天姐开始很不愿意，但是后来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还跟我要了两张票耶！而且，还很高兴地说感谢我们伟大的陆老板给她制造机会呢！”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觉得这剧情有点看不透了。 “怎么样？我这一人出马，一个顶两吧？”孟小优自鸣得意。 众人翻白眼。 孟小优不满地喊道：“喂喂喂，你们怎么都这种表情嘛……哎，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寄电影票去了。我们陆老板追晴天姐现在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们两的票是别的电影院的，我得把那唯一的两张给寄出去。” 于是，孟小优开始着急火燎地翻找电影票。 众人见状，一伙儿散去。 不过，这真的只是孟小优的误会。 陆昕作为老板，给大家发福利是正常的事情，电影票也确实是他吩咐秘书买到的，但是，会买到两个影院的票，而不同影院的票只有两张，那就纯属巧合了。他是想要见到戴晴天，但绝不是这种方式。事实上，看电影的那天，他也并没有时间参加，他要回一趟老宅。所以，他也没有想过一定要正在休假的戴晴天跑出来看电影。 只能说，正处在对爱情有美好幻想阶段的孟小优真的真的想多了。 不过，戴晴天很喜欢这个误会，这真是给她制造了机会。当然，她想的“机会”与孟小优理解的“机会”自然不同了。 很快，戴晴天拿到了两张电影票。 这个时候，阅斯云已经上班去了。她左右无事，便一人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将双腿交叠架在茶几上，一手拿着一张电影票，呵呵地笑。 这个姿势自然是不怎么优雅的。不过，阅斯云不在，她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形象这种东西，她自认还没有根深蒂固地存在在她的脑袋里，一个人的时候就随性一点吧。 与孟小优积极乐观的猜想不同，戴晴天此刻的脑子里闪过的人不是英明伟大的老板陆昕，当然，也不是阅斯云，而是她穷追不舍终于要到了名字和号码的陶宇。 无论如何，戴晴天一看到陶宇那张脸就行为略失常是事实，而她现在并不排斥再次看到那张脸的想法。 于是，她并没有思考多久，就拔打了陶宇的手机号码。 三声响铃后，陶宇接起了电话。 他接电话的时候，眉头是皱起的。他想：这个叫做戴晴天的姑娘居然真的打电话过来了，而且前后间隔也不过一天而已吧？ 他不太善于应付这种情况，而实际上，现在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招惹了这些计划之外的事情。 不过，现在已经接了电话，也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吧。 “陶宇吗？”戴晴天的声音柔和中带着点轻快，这种音色让本来有些阴郁的陶宇渐渐调整了状态。 陶宇轻轻地“嗯”了一声。 戴晴天感觉心跳有点快。 “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两张电影票，是最近很热门的《荒芜世纪》的电影票。那个，就在今天晚上，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时间，我想……” “对不起，我想……” “等等，你先不要拒绝！”陶宇刚开个头，戴晴天就打断了他。 “我知道，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约看电影，你大概会觉得我很冒昧，但是，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你不要拒绝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两张票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了，而且……我在这个城市也并没有别的朋友，或许我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故人才会接近你，但是请相信我，我真的……”话说到此处，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再怎样进行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她竟然不敢直言——她太想他了。 这太荒谬，不止如此，还很绝望。 之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但是幸运的是，在这沉默之后，陶宇竟然改变了主意，问道：“时间，地点？” 戴晴天松了一口气，很快报出了时间地点，然后像是怕他会反悔一样，很快告辞后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以后，戴晴天的心跳还保持着略快的频率，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不知道为什么陶宇竟然改变了主意，最终答应了她的邀请。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甩了甩脑袋，准备给阅斯云打电话，告诉他晚上要早点吃饭，这样她就可以一吃完就赶紧出门了。 她的手指刚按到阅斯云的号码，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示有一个来电。而且巧的很，来电的居然正是阅斯云。 她接通电话，那边阅斯云的声音传来。 “好点儿了吗？”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多少关心，但是他能问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戴晴天觉得惊讶。 “好点儿了。”戴晴天回答道。 “嗯，”阅斯云似乎是在忙，听得见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晚上我不回来吃，你自己吃点儿，早点休息。” “嗯。”戴晴天觉得好惊喜。 阅斯云交代完就挂了电话。他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往玻璃外看了看，那里于音正将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她的侧脸一如既往地美丽，微微飞扬的眼角斜眼看人时最是惹人心神荡漾，可是…… 阅斯云握紧了拳头，起身出门，走到了于音的桌边，然后身体倚靠着桌沿，淡笑着用翻过手敲了敲她眼前的桌面。 于音抬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晚上有空吗？”阅斯云的眼眸温柔而沉着，同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于音感觉这个距离有些近，但是她挺直了背部，却不想退开。 “怎么，老板是要带我一起加班吗？”最近阅斯云在阅世集团的地位有很大的提升，这与他经营阅世金融的成绩有很大的关系，而这里面就有她于音的功劳。 这种并肩战斗的默契和成就感让她对阅斯云的好感也跟着大幅上升。 阅斯云笑了，“你说呢？”说完，也不解释，伸手将她额边有些乱了的碎发理顺，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他背后，于音红了脸。 第五十七章 巧合 戴晴天觉得，今天到目前为止，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天遂人愿。 此刻她正舒舒服服地吃完晚饭，慢慢悠悠地往电音票所属的电影院靠近。 本来她还想着如果能和陶宇一起吃个晚饭的话……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陶宇能答应跟她一起看电影已经让她十分意外，当然不可能再跟她一起吃晚饭的吧？ 认真来讲，他们相识的时间可真不太长，死缠烂打也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 而陶宇，此刻也正在去电影院的路上。他一路已经懊悔了一百零一次，为什么最后还是答应了戴晴天，但是又一百零一次推翻之前那些懊悔，然后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定义他一时的心软。 不过，所有的懊悔和不断地自我论证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最终，他内心一叹，心想，就当是放松一下吧。 这个季节将要转春，可是外面的空气依然有些冷。陶宇下了车，缓缓走向戴晴天所说的那个星之愿电影城。街边林立的商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照出他独行的身影。他突然停下脚步，然后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脸。 这张脸，便是戴晴天执着的原因，也是他荆棘之路的延续。 呵。 陶宇偏着脑袋，突兀地笑了。 旁边有个小女孩走过的时候，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伸手扯了扯妈妈的衣服，抬起脸来道：“妈妈，那个叔叔笑起来好奇怪。” 她的妈妈伸手揽住她小小的肩膀，小声道：“孩子，我们还要赶路呢。”然后带着小女孩快步走了过去。 陶宇收敛了笑容，转身离开。 戴晴天到的时候，陶宇就站在电影城所在商厦的门外，离着影城直达的售票窗口和电梯有一小段距离。 陶宇的身边是巨大的不规则喷水池，喷水池中的布景层层叠叠，喷水头错落有致，池底有彩灯。 现在这个时间虽然天色昏暗，但彩灯喷泉还没有打开。 他倚靠着半人高的石台，双手抱臂摆在身前，微微偏着头看向池水。 戴晴天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嗨，等久了吧？” 陶宇站直了身体，双手放下来，淡淡地摇了摇头。 戴晴天举起电影票，道：“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时候上去正好，还可以买点爆米花什么的带进去。”她开始没话找话。 其实，略微有些尴尬。 陶宇只是点头，似乎在等着她带路。 戴晴天不介意他的沉默和冷淡，心想反正来都来了，怎么着这电影也是要看的，这次能约得出来，以后也可以，有一就有二，她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两人乘坐直达电梯上了影城所在的六层。 这个星之愿电影城在w市向来风评不错，不但环境优美，而且服务非常好，所以虽然票价稍贵，但是来来去去的看客还是很认同的。 这会儿正是看电影的高峰期，这个时间段的票价自然是最贵的。电影城似乎有意通过票价来调控人流量，所以现在本该人满为患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客流量恰到好处，让坐在休息区等待的人们都觉得很舒服。 戴晴天道：“不然你先在休息区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进去之前拿就好，我很快的。” 陶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见她说的是真的，不免又觉得好笑。 “你去那边，我去买。”陶宇开口道。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去休息，让个女孩子去买吃的，他自认自己还是做不出来的。 戴晴天倒没想那么多，她又不是跟男朋友约会，说白了，陶宇能来看电影她都觉得相当意外，自然不能要求他多么欢欣鼓舞，体贴周到。相反，因为在她的印象中，陶宇是不情愿的，所以她自觉应该多照顾他一些，此时自然不肯让陶宇去买吃的，自己坐那儿休息。 “还是不了，你去吧，这次我来。”戴晴天拒绝了。 陶宇见她执意要去，心想真是固执的女人，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这让她不得不停下将要离开的脚步，转过身来。 “你去那边。”他简短地说着，然后越过她朝商品区走去。 戴晴天见状，还想追上去，可是陶宇回头，道：“否则我现在就走。” …… 好吧，算你狠。 没奈何，戴晴天朝休息区挪动。 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人生的剧情有时候巧合得可怕，可怕到叫人措手不及。 以黑色和银色为主色调的装修风格使得这一整层的影城看起来有些孤高的意味。而休息区就在大厅靠北面的地方，那里有间隔斜立的窄小石墙，使得里面成了一块独立的安静空间。 戴晴天从石墙的间隔走进去，眼睛搜寻着空位，然而，很快她就后悔走进来了。 离她不远的地方，被阅斯云揽着肩膀的于音惊讶地看着她，腾地起身，道：“晴天……” 阅斯云也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站起来，只是挑了下眉毛，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看电影？一个人？ 他正想着，有一个人走进来，将一张巴掌大的卡片递给她。 那人很快察觉到情况不对，他顺着戴晴天的目光看过来，视线先落到他的身上。 于音倒抽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脚软了一下，人跌坐在柔软的黑色沙发上，撞进了阅斯云的怀里。 阅斯云脸色阴沉了一下，揽着于音的肩膀起身，淡声道：“失陪一下。”然后强势地揽着于音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陶宇微眯了下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仍然傻愣在那里的戴晴天。 “戴晴天？”陶宇出声。 戴晴天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她忽略掉心口有些闷的不适感，勉强笑了一下，道：“哈，真巧啊，遇到熟人了。你买好了？” 陶宇重新把卡片递给她，问道：“是这个吗？” 戴晴天拿起卡片，道：“是这个，一会儿进场之前凭这个领取，连同我们的电影票给工作人员就好了。” 陶宇从她手中拿回了卡片，道：“我来吧。” 他摸了下震动的手机，又道：“我接个电话。”说着，转身离开了休息区。 第五十八章 观影 “怎么了？不太舒服？”阅斯云看到于音有些失态的模样，关心地问道。 于音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前天也是突然觉得头晕，坐一下就好了。”她不太敢看阅斯云的眼睛。 实际上，她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陶宇和戴晴天两个人。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她看错了吗？她是不是看错了？ 是幻觉吗？ 对，是没看清楚吧？怎么会有两个人，应该是一个人才对啊。 不对，戴晴天一个人来看电影的？ 或者，是她看错人了？ 她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飞速运转着，阅斯云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什么？”她隐约听到阅斯云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是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听清楚。 “我说，如果你真的不舒服的话，我们就不看电影了吧，我把你送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 于音真的想就这样答应了。可是，同意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大脑里有一个念头及时阻止了她。 不行，她要看清楚，要看清楚戴晴天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一个人，那个人又是谁？ 是人？是鬼？还是她产生幻觉，看错了？ 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阅斯云的手臂。 阅斯云就维持着挺直的姿势，眼中的关切更加浓厚，心里却越发冰冷、残酷。 “怎么了？怎么在发抖？冷吗？” 阅斯云无声无息地揽着她的手臂，缓缓收手，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亮黑色的墙面倒映出他冷漠的脸，可是他的声音却充满了温柔的怜惜。“冷吗？” 于音颇有些不知所措，与此同时，她又矛盾地感觉到阅斯云的怀抱如此可靠和温暖。 她鼻头一酸，心中本来还存在一些的矜持渐渐消散，她很快放纵自己靠在阅斯云的胸膛之上，眼睛开始发热。 “怎么了？”感觉到于音的靠近，还有她开始放到他背部的双手，阅斯云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脊背。 “没事。”于音渐渐稳定下情绪，虽然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听得出来已经理智回笼了。 “我送你回去，嗯？”阅斯云拉开两人的距离，认真地看着她，“怎么还哭鼻子了，这么难受吗？”他宠溺地笑了一下。 于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道：“没事了，刚才还有点难受，现在好多了。我们去看电影吧？平时那么忙，难得有时间。” “真的？”阅斯云挑眉，“不用回去休息一下？” 于音摇头，“你把我看得也太娇弱了。放心吧，走吧。”说着，她率先往回走去。 走了两步，她回头，道：“嗯，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手，好吗？” 阅斯云点头，“当然。”他停顿了一下，道：“我抽个烟。” 于是，各自分开了一会儿。 这么一耽搁，电影已经快开场了。 阅斯云带着于音回到休息室，里面已经没有戴晴天两人的身影。 于音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不安了，很快道：“我们去检票口吧。” 果然，戴晴天和一个男人站在靠前的位置，男人手上拿着爆米花、饮料等东西，戴晴天手上拿着电影票，两人跟着队伍缓缓往前走着。 此刻于音极力保持镇定，眼睛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脑海里都是过去的事情。她试图从背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可是就算是背影很像，她仍然心里猫抓一样，催促着她想要看到男人的正面。 她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一些原本放下的念头此刻逐渐清晰起来。 “怎么了？”阅斯云凑近她。 于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笑道：“晴天在前头呢，看来跟我们一样，也是来看电影的。”她顿了顿，“那个是不是她男朋友啊？方才突然头晕，都没能好好打个招呼。”她的口吻十分遗憾的模样。 阅斯云轻松地笑道：“看起来也是看《荒芜世纪》，如果你想的话，一会儿我们看完可以一起吃个宵夜，这样，你就可以好好打招呼了。” 于音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阅斯云这样说，她的第一个幻想被打破了。 戴晴天不是一个人，她真的是跟一个男人一起来看电影，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的？ 此刻，她又想看到那个男人的正面，又害怕真的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 戴晴天和陶宇落座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位置是在情侣区，是单独的两座，和前后左右的两座都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在倒数第三排。 而她注意到，阅斯云带着于音同样走到这个区域，经过他们的时候，阅斯云还对他们笑了一下当做是打招呼，然后坐到了他们后面。 怎么这么巧？ 戴晴天觉得阅斯云和于音的出现影响了自己观影的心情。 突然间，她想到一个问题。 方才阅斯云和于音走过去的时候，于音的表情有些太镇定了。 为什么呢？她第一次看到陶宇，可是冲动地跟出去好远，第二次见也没有完全消除之前的影响，一直执着地跟在后面跟了几条街，直到要到了姓名和电话才走的。 于音怎么会这么冷静，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还是说，因为她旁边站着的是阅斯云，所以她虽然内心有波动，但仍然装得很平静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怕阅斯云介意吗？ 为什么会怕阅斯云介意呢？是因为她现在想要忘了那些过去，想要和阅斯云一起…… 戴晴天觉得自己挺不理解于音的。 除此之外，她内心还生出一些反感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感觉到更郁闷了。 陶宇靠过来，手上端着的爆米花也往戴晴天这边送了送。 “吃吗？”陶宇低头问道。 “谢谢……”戴晴天拿了一个吃了进去。 阅斯云和于音就坐在他们的后排，两个人同时注意到这一幕，但是，两个人的脸色都平静得相当诡异。 陶宇将一只手臂搭在戴晴天的座椅靠背之上，另一只手臂伸过来拿着装爆米花的盒子方便戴晴天拿爆米花吃，那样子，竟真的像是在跟女朋友约会一样。 第五十九章 面对 《荒芜世纪》作为近期强档推出的大型科幻爱情片，受众不少，很受欢迎。 但是可惜的是，坐在情侣区的四个人看得都有些艰难。 一场电影一百四十分钟左右，但是四个人都没有把主要的心神放在电影屏幕上。 陶宇的关注点在戴晴天吃的饱不饱，喝的好不好？ 戴晴天的关注点在后面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是在看电影吗？ 于音的关注点在前面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和云雨覆长得一模一样，还跟戴晴天关系这么亲密？ 阅斯云的关注点则在除他之外的以上三个人身上。 对于他们四个来说，电影到底讲了什么，大概谁也说不太明白，都是在浪费电影票。 电影散场的时候，阅斯云带着于音站在戴晴天和陶宇面前，笑道：“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吃个宵夜？”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戴晴天，让人略有些压力的感觉。 戴晴天刚要开口拒绝，没想到陶宇竟开口道：“好。”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于音身上停止了一秒。 戴晴天看向陶宇，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答应。按说陶宇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在场的四个人里，他最熟悉的就是自己，可是即便这样，他们也不过是刚认识了两天而已，说是熟人都有些牵强。那么，他怎么会这么快答应阅斯云的邀请呢？ 同样觉得怪异的是于音。于音尽力平静着心跳，总觉得陶宇答应得太快，总觉得陶宇的目光似乎总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感觉错了，肯定是自己吓自己，但是她又不能确定到底哪种感觉是对的。 一行各怀心思的人一起走出影城，然后在阅斯云的坚持下，坐他的车去了一家私人会所。 阅斯云显然在会所有私人的房间，他一进门，很快就有人领着他们往里走。他们坐直达的电梯到了六层，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套间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 “先坐会儿。”阅斯云将他们引至休息区，那里有看起来就很高档很舒适的大皮沙发。 于音和戴晴天都显得有些拘谨，倒是陶宇和阅斯云都坐了下来。 阅斯云对于音伸出手，温和地道：“来，坐过来。” 于音勉强笑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是这个时候，陶宇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对戴晴天道：“过来。” 戴晴天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很快坐了下去。 于音一咬牙，也坐了下去。 戴晴天坐下去的时候与陶宇还隔了一臂的距离，陶宇对她笑了一下，道：“近一点。” 戴晴天有些意外地看他，他只是对她露出了笑容，这笑容让她失神。 然后，她不知不觉把身子往陶宇那边挪了挪。陶宇在她挪过来的时候顺手把她拉过了一些，两个人几乎是坐在一起。 而在他们对面，于音坐下来的时候，因为并没有隔太远，所以这时候阅斯云没有开口，她也没有坐得更近。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顾不上这些的，她的注意力都在对面。 阅斯云的目光沉了沉，往后靠坐着，双臂放松，道：“不介绍一下吗？” 戴晴天直觉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赶紧道：“他是陶宇，我的……朋友。” 然后又对陶宇说：“这位是阅斯云，阅世金融的阅总，之前工作上有过合作关系；这位是于音，现在在阅总手下供职，同时，也是我的表姐。” 双方简单地打了招呼。 “原来是姐妹。”陶宇笑了一下，声音有些难听，但是他并不因此就羞于开口。 “看起来并不像。”他仔细看了看于音，又看了看戴晴天，最后目光留在了于音脸上。 于音勉强笑了一下，道：“听大人讲，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长大了就慢慢不一样了。” 阅斯云笑道：“你可比她漂亮多了。” 于音似不好意思，道：“别这么说……” 陶宇也笑了，他看向戴晴天，在她眼中发现一点不易察觉的不屑。 “陶先生在哪里高就？”阅斯云问道。 “我刚回国，还没有找工作。” “哦？”阅斯云的目光在他和戴晴天之间滑过，“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想休息一下，还没有打算。”陶宇从容地说着。 阅斯云点头，道：“我和戴晴天小姐有些缘分，如果到时候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联系我。”他说着，拿出一张名片，在玻璃茶几上用食指按着，推向了陶宇。 陶宇大方地接下了名片，看了看，收了起来。 “陶先生从哪里回国的？之前是在工作还是求学？”于音突然问。 陶宇看向她，眼神平静，“说来惭愧，我出国只是为了散心，既不是工作，也不是求学。” “哦？莫非陶先生有什么难处？”于音追问道。 阅斯云和戴晴天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很快解释道：“晴天大概知道的……若是陶先生有什么难处，若是能帮上忙的……陶先生尽可以开口。” 陶宇眉毛一挑，看了眼戴晴天，又看向于音，道：“莫非于小姐和晴天一样，也是觉得我长得像一位故人吗？” 于音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戴晴天。 这个时候，有工作人员来送餐，一切布置妥当，阅斯云便起身，邀请大家落座，边吃边谈。 而等他们各自落座之后，却并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似乎四个人都有意识地回避了。 吃完宵夜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戴晴天要回去影城那边取车，陶宇则表示要和戴晴天一起去。阅斯云和于音一起将他们两人送到地方，然后便送于音回去。 于音下车的时候还有些神思不属。 阅斯云下车拉住她，问道：“你今天晚上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于音眼神变幻了好几次，终于艰难地道：“陶先生……与我的前夫……长得很像。”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在这寂静森冷的夜里像是从远方飘过来的一样。她的表情痛苦无助，泫然欲滴，真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娇花。 阅斯云无声地伸出双臂，把她搂进了怀里。 第六十章 问题 阅斯云回到家的时候，戴晴天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客厅的灯开着，但是除此之外，客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阅斯云换好鞋，大步走过来，然后将挽在手臂上的外套随意放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戴晴天旁边与她呈直角的那个单人位上，身体放松地靠在后面。 “等我？”阅斯云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意外。 “不然呢？”戴晴天并没有阅斯云这么闲适平静。相反，她脑子里有很多想法，有些想法一闪而过，忽地就消失了，而有的想法则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没有办法忽略。 “有事？”阅斯云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点不舒服，可是他脸上倒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和于音确立关系了？”戴晴天问出口来。 “怎么这么问。”阅斯云没有正面回答她。 这问题有意思吗？戴晴天内心吐槽。 “都一起看电影了，你们……互相表白了吗？”问完这句话，戴晴天觉得自己挺幼稚的。不过，话已经出口，她又不能再吞回去，于是便眨了下眼看向阅斯云，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阅斯云竟然笑了。 “那么你和那位陶先生呢？约在一起看电影，是不是也互相表白了呢？” 阅斯云的语气带着点轻慢，让戴晴天听得不太舒服。 “我和陶宇只是……喂喂，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戴晴天反应过来，心想好险没有入阅斯云的圈套。 阅斯云起身，顺手把外套又拿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戴晴天，道：“等你想清楚了你和那位陶先生的关系，再来问我我和你表姐的关系吧。” 说完，他转身，准备上楼。 戴晴天听到他这样说，脑子里面就“咯噔”一下，在看他准备走，下意识地就站起来，拉住了他的手臂。 阅斯云转头看她，眼眸深邃得可怕。 “你……你什么意思？”戴晴天心突然生出些怯意。 阅斯云好笑地看着她略有点紧张的模样，道：“应该是你什么意思吧？” 戴晴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大概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紧紧抓住阅斯云的衣服，不肯放手。 “想清楚，再来问我。”阅斯云的声音柔了下来。 戴晴天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他伸手揉了揉戴晴天的头发，拉开她的手，上楼去了。 “你干什么！”戴晴天喊了一句。 “洗澡。”阅斯云回答了一声，然后上楼，关门，整个客厅又只剩下戴晴天一个人了。 戴晴天从一回家就等着阅斯云，本来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却等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他做什么去了？是和于音在一起吗？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又不太分得清楚到底是因为那是于音，她才要问；还是那是阅斯云，她才要问。 等阅斯云回到家，短暂的交流并没有给她解惑。甚至，阅斯云非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且还扯出了陶宇。 听阅斯云的话，似乎他并不反对她和陶宇的来往。 可是她心中总有些奇怪。 比如，纽扣是阅斯云给她的，如果阅斯云和云雨覆有来往，那么应该对陶宇有所感触才是。 可是无论是之前他们见面、一起宵夜的时候，还是回到家来他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都没有对陶宇的存在有什么疑问，或者是多一点的关注。 这么自然，却正像是最不自然得地方。 戴晴天心里乱糟糟的，一咬牙，上楼去敲阅斯云的门。 这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阅斯云很快开门，斜靠在门框上，比在客厅时，多了两份倦意。 “还有事？”他低头看戴晴天。 他知道戴晴天心里肯定有很多问题，肯定有些乱。但是，显然她并没有理清自己的思路，所以在问他问题的时候也显得混乱。 她希望他做什么？给她解惑吗？回答她，他和于音好上了？还是其他的？ 阅斯云什么也没办法回答她。 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 “你……你给我的纽扣，那个人……陶宇和他很像。”戴晴天看着阅斯云的眼睛，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希冀。 这希冀，却让阅斯云的眼眸越发深沉。 “你们怎么认识的？”阅斯云问道。 “在“古意”，我看到过他一次，很像，我去追他，没有追到，后来又去了一次……”戴晴天本来不想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阅斯云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话就到了嘴边。 “所以，你又追了出去，缠着他要到他的联系方式，甚至还约他一起看电影？”阅斯云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喜怒。 “是的。” “那么，你把他当成什么？云雨覆的替身吗？”他的嘴角微微有了弧度，语气有点嘲讽。 戴晴天这时却再不能回答得那么快了。 “所以，真的是这样了？”阅斯云看着她。 “我……” “这个问题，你想好了，来回答我，然后，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阅斯云显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好了，我要洗澡了，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勉为其难放你进来……”阅斯云跳转了话题，脸上有几分痞气。 “谁要看！” 阅斯云耸肩，关上了门。 什么人并无所谓，只要有那张脸就可以了吗？ 阅斯云心里想着，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坦白讲，现在的状况对戴晴天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可是…… 阅斯云握紧了拳，眼中的倦怠一扫而过，换上的是犀利深沉的恨意。 很快，他要再快一些。 只要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就对戴晴天坦白。 而在同一时间，于音拨打了远方的电话，却在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又匆忙挂上了。 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十二的方向，逢魔时刻。 回忆是很要命的东西，当你想记得，它偏偏流逝；当你想忘记，它却紧紧逼迫。 于音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房子，突然跳起来打开了所有的灯。 光亮在一瞬间占据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可是，她仍然觉得黑，觉得冷，觉得无可救赎。 第六十一章 年近 时间一晃就到了一月末，快要过年了。w城的空气似乎也渐渐有了丝丝暖意。 戴晴天像是憋着一股气，再不会问阅斯云有关于音的问题。但是与此同时，她却常常会与陶宇联系。 经过那次的见面，陶宇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之前要好了几分，但是他仍然很少与戴晴天见面，基本上戴晴天约她三次他能出来一次，不过戴晴天对此还是相当满意的。 除此之外，戴晴天发现，陶宇似乎一直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可是他好像又并不缺钱。 奇怪，他到底是靠什么养活自己的呢？戴晴天心里有些疑问。 阅斯云在年前也十分忙，各种忙。 戴晴天不问，不过她有看新闻，看报纸，看网络上流传的各种八卦。 从这些渠道，她知道了阅斯云正在紧锣密鼓地夺取江山——不止是阅世金融，而是整个阅世集团。 与此同时，阅斯云的身世被有心人士放到了网上，说他虽然是阅家三少爷，但是其实并非阅家正宫所生等等。 人们还来不及消化这个八卦，又有人出来“辟谣”，说阅斯云是正宫所生，不过呢，却不是那位正宫和阅家英年早逝的上一代掌权人所生。 于是大家怀着极大的热情又开始跟踪这一则八卦。 可是，这个八卦生命力也不长，很快又出来一拨正规军，拿出了有效的人证、物证，证明阅斯云的身世并没有这么曲折，他是正牌的阅氏子孙。 虽然之前他性子沉闷，为人低调，但是他和阅家老爷子年轻时相貌最相似，因此也得到阅家老爷子更多的喜爱。 之前他的低调可以解释为不重权势，但是自从车祸之后，阅家这位三少爷似乎也明白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想通了在阅世这个庞大的经济王国中，如果不想着掌权，最终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变了。 阅家老爷子对他这种改变显然是极为欣喜的。 阅家经历三代，到了阅斯云这一代，纨绔多于将相，阅家老爷子有意培养阅斯云当掌权人。 而在这之前，要看看他的水平，磨磨他的心性。 谣言天花乱坠，戴晴天随便翻一翻就觉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是于音最近跟她的联系变得紧密起来。她开始频繁约她，有的时候是约她一个人，有的时候是和阅斯云一起，或由她出面，或由阅斯云出面，约她和陶宇两个人。 戴晴天对此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于音也是挺奇怪，你说她和阅斯云约会就好好约会呗，偏偏非要叫上她和陶宇做什么？就算是单独约她，也不想想她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来往了？突然变得这么“亲密”真的好吗？ 所以无论是于音开口还是阅斯云开口，戴晴天一般都直接推掉，心里多少觉得有些难以解释的膈应。 但是呢，于音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陶宇的电话，于是，她便给陶宇打了电话。 陶宇把这件事情告诉戴晴天的时候，戴晴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戴晴天想，这肯定是阅斯云给她的电话。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于音，你这是想怎样？ 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戴晴天的老爸老妈已经轮番打来好几个电话了，无非是催着还未出嫁的女儿回家过年。 之前两年戴晴天都是打着出去散心的名号搞什么旅游过年去了。那时候她自己心情就不好，大过年的也不想影响父母跟着自己一起死气沉沉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就避走他方了。 但是今年，戴晴天想要回家过年。 这事儿，得跟阅斯云说说。 晚上八点半，阅斯云回家了。 看到戴晴天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客厅，他知道她这是有话跟他讲了。 阅斯云换好鞋，又除下外套，照例坐到沙发上，保持着与她不远不近的距离，问道：“什么事？”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今年我想回家过年。那几天，往后挪行不行。”戴晴天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阅斯云愣了一下。 城市的年是越来越没有年味了。阅斯云虽然不至于无知到不知道年关将近，但是最近忙得没日没夜，很多时候回来时都半夜了，所以还真没有心思放在过年这回事儿上。 戴晴天突然说起这个，他便似乎可以看到那个时候，整个大房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孤清。 他的内心，竟是不愿意的。 也许人都是习惯陪伴的。虽然最近他和戴晴天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一面，可是，每当他回来的时候，知道她一定在屋子里；走的时候，知道她一定还没走，这种感觉，他已经习惯，并且喜欢。 戴晴天见他半天没说话，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不是吧，这个都不答应？大过年的，不要这么灭绝人性吧？而且，你自己也要回去过年的吧？” 阅斯云看向她的脸，道：“嗯。” 然后起身上楼。 “嗯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戴晴天转过头。 阅斯云转头看过来，戴晴天正双臂交叠放在沙发的靠背上，脑袋枕在双臂上，黑亮的头发因为没有梳理整理而散乱在她的肩膀上，让她的脸显得更小了。 那么大的黑色皮沙发摆在那里，戴晴天穿着毛茸茸的衣服陷在里面就像个小兔子一样。 “不同意。”阅斯云心情不佳。 “喂！资本家啊！”戴晴天跳了起来。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意思啊！” 阅斯云上了楼，进了房间，再不理会她在后面的呼唤。 太难沟通了！越来越难沟通了！ 戴晴天心里吐槽。 我靠，回家过年这么简单的要求，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太没天理了有没有！ 戴晴天气得头上都快冒烟儿了。 阅斯云在房间里笑了起来。 小晴天肯定要气死了吧…… 电话铃声响起。 “到家了吗？”那边是温柔如水的女声。 “嗯。”阅斯云漫不经心，但声音却温柔耐心。 第六十二章 年前 “那个，有件事情，刚才没来得及说……” “什么？” “你知道，快过年了，今年我从国外回来，我爸妈都挺高兴的，然后，就约着晴天一家人一起坐坐，吃个年饭。我想……” “需要我陪你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知道你过年肯定也挺忙的……” “可以。” “真的吗？”于音有些惊喜。 “你开口，当然是真的。”阅斯云笑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最后还是阅斯云声音流露出疲惫，于音才与他道别，挂了电话。 阅斯云一个人坐在卧室靠窗的单人沙发里，不自觉地又想抽烟。可是他的手往旁边明亮的玻璃茶几伸过去的时候，却意识到他已经很久不曾把烟放在这里了。 也是是因为那天戴晴天一脸嫌弃地皱着眉的表情，也许是因为正好最后一包烟抽完了，也许是因为……真的太忙了。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恒定的，被这个占据，便要放弃那个，怎么取舍，完全在于自己。 阅斯云从那透明的色泽中看到自己的脸，看到那双又布满了阴郁的眼睛。 楼下戴晴天喊道：“阅斯云！你还吃不吃啦！不吃我就不做啦！” 小晴天越发胆子大了，现在一言不合都敢直接喊他的名字。 这么生硬，这么不温柔。 阅斯云的目光从自己眼睛的倒影上离开，起身开门，站在雕花扶手边往下看去，戴晴天此刻正抬着头，虽然说着不做了，可身上却系着围裙，明显是先进了厨房，然后心气不顺，所以又跑出来问他的。 “吃。”阅斯云简单地丢下一个字。 戴晴天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厨房。 这么大的人了，小孩子一样。 阅斯云心里想着，笑了。 又过了两日，两人正吃完饭，一个占据沙发的一边，一个看电视，一个看报纸。 窝得正舒服的戴晴天接到自家老妈的电话。 “晴天啊，你这工作怎么还忙不完了呢？这都什么时间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你说你这一年不着家的，你是不是该赶紧回来啦？”她亲娘十分不满。 “妈，我回来啊，我过两天就回去。”这该死的阅斯云。 “还过两天，还过两天什么日子了？你什么东西不需要准备啊？” “我这是……”她眼睛瞟向一边的阅斯云，眼神带着不满。 阅斯云只当没看见，只由她一句一句应对着她的亲娘，心里发笑，却不动声色。 母女两唠唠叨叨重复一个话题纠结了半个小时，电话那边丢下一句：“明天吃年饭，你必须回来吃！我们定在……” “这么早吃年饭啊……不是说除夕……” “少废话！”她亲娘挂了电话。 阅斯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多时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拿着手机起身去了花园阳台。 戴晴天鄙视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切，谁不知道是谁阿，还躲着人。” 想了想，戴晴天眼珠子一转，拿起手机，给陶宇打了电话。 “什么事？”陶宇的声音向来不怎么好听。但是戴晴天听习惯了，便觉得这样嘶哑难听的声音或许有着一段不寻常的故事。 “那个，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这过年了，总还是要吃年饭的。所以我想邀请你……明天一起吃年饭。”戴晴天很快说完自己的意思。 陶宇有点意外，但又奇异地觉得，这些话从戴晴天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意料之中。 “过年嘛，总是要热闹一点，一年才过的好。你一个人也怪无聊的，就当是陪我吃啦，成不？”戴晴天心想，先把人拐过去，然后到了场，他也不会那么没风度地走开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就觉得陶宇给人的感觉就很沉重。当年爸妈对云雨覆哥哥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好，看到陶宇，应该也会对他好的吧…… 陶宇这种人，就是缺爱。多些人对他好，应该就不会总沉着脸了吧。 戴晴天心里想着，悄悄给那张脸换了一副阳光笑容的模样，心中便觉柔软。 她那种怀念又温柔的表情和眼神让从阳台回来的阅斯云一怔，脸色缓和了不少。但他很快发现她举着电话，细细一想，便又觉得烦躁起来。 “好啦，就这样说定啦！我明天去接你~就这样啦！”戴晴天笑眯眯地伸手做了个拜拜的姿势，虽然对方绝对看不到，但她就是不自觉这样做了。 这两年多，戴晴天很少有这样俏皮可爱的模样，阅斯云看着，心中十分矛盾。 “陶宇？”阅斯云走过来。 戴晴天扬了扬眉毛，“跟你什么关系。” 阅斯云盯着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峰，眼睛就像是裁刀。 戴晴天不喜欢他身上传达出来的压力，起身就想上楼逃避一下。 可是阅斯云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我看你最近吃完饭就坐着，肚子都鼓了一圈，是不是该出去运动运动了。” 戴晴天没料到他突然气质一变，转移话题。 女孩子总是在乎自己相貌身材的。 她下意识地往自己腰身看了看，伸手摸了摸肚子，心想真的耶，最近似乎是胖了些。 她正皱眉，阅斯云已经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再胖就没人要了。”阅斯云继续打击她。 “喂喂，话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我没人要了，我看你才是没人要……”戴晴天不满，“我要换衣服的还要……” “换什么衣服，这个时间，穿得再好看也没人看。”阅斯云自己倒是加了件外套，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仍然看她一眼，道：“把那件外套加上。”手指了指客厅放置的衣架。 戴晴天看了一眼，她自己穿的是居家的家具服，套上那件软绵绵的厚外套会不会显得更加臃肿？ 阅斯云显然没耐心等待，直接越过她拿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拉着她换鞋出了门。 怎么回事？不就是两个电话的功夫，为什么她就从温暖舒服的大沙发转移到了北风呼呼的室外？ 戴晴天的脑袋让风一吹，混沌的脑子有了几分清明。 第六十三章 夜游 “阅斯云，你发什么神经，外面这么冷！”戴晴天反应过来。 夜晚比白天更冷，戴晴天呵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达到能一下子就看到白气的程度，但是皮肤可感的气温还是让人觉得冷。 阅斯云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她，只是拖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去哪儿？”戴晴天跟着他的脚步，心想阅斯云古里古怪的毛病真是一直也不见好，好好的在家里坐着不好吗，非要这个黑漆漆的时候出来运什么动…… 两人一直往前走，走过小区内的松林，穿过彩色的鹅卵石小路，最后走到了一湾湖水旁。夜色笼罩着整个半月湾，水面有着明晃晃的月之倒影，微微有风拂过，便漾起闪闪的粼光。 湖边的气温更冷，戴晴天紧了紧衣领，看着湖对面是高低不一的楼房，那里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给人间增添了不少暖意。 “你看，一个人都没有。”戴晴天静静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满地开口道。 阅斯云此时方才放开她的手，一个人沿着湖边缓缓地走。 两人隔了大概十米的距离之后，戴晴天抬步追了过去。 她心里嘀咕着，心情不好就拉着人大晚上的跑这种地方来，都没想过安全问题的吗？ 不过，这块水域仍然是小区内的空间，这种高档小区在管理方面极为严格，戴晴天这种想法也是一闪而过，并不深究。 阅斯云在湖边的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旁停了下来。 这块大石头十分光滑，圆圆的顶端被月光照得光光的，显得特别可爱。 平时人们在湖边散步时，也会坐在这块大石头上休息，在这里看一湾湖水，格外地美。 阅斯云伸手在石头上摸了摸，有些冷。但是他还是坐了上去，背对着戴晴天，眼睛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戴晴天不是娇气的人。她见状，也坐过来，与阅斯云隔着半人的距离，也看着前方。 刚坐下来，戴晴天就想起来了，因为真的是太凉了。 实际上，她也确实起来了。 阅斯云默默地脱下外套铺在石头上，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戴晴天愣了一下，拿起衣服道：“你穿上吧，这里冷。” 阅斯云不看她，也不去接衣服。 他身上穿着一件毛衣，让戴晴天看着就觉得冷。 戴晴天内心翻了个白眼，只好伸手把衣服给阅斯云披上。 阅斯云伸手一捞，把戴晴天捞近了，似笑非笑道：“还是说，你要坐在我怀里？” 戴晴天“腾”地一下推开他，脸上都觉得有些发烫了。 “你瞎说什么啊！好心没好报啊！” 阅斯云复又把衣服放在一边，没理会她一惊一乍的表情。 戴晴天心里生气，便想，冷死你算了！ 于是再不推辞，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样静坐了一会儿，阅斯云开始说话。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最愿意晚上的时候，一个人看月光，那时候觉得，月亮上一定有人在看着我。”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寂寥的味道。 戴晴天没料到他居然开口说话了。待听到他这样说，先前的气性又渐渐散了，觉得阅斯云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所以才会在这样冷的夜晚有这样反常的行为。 “你喜欢看月亮吗？”阅斯云问。 戴晴天认真想了想，“月亮是好看，可是我很少晚上跑出来……”小时候是家里管得严，虽然她皮得跟猴儿一样，在原则性的问题上还是不会违背家里的意思的。后来…… 倒是有一次偷偷跑出来看月亮——不，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月亮。 戴晴天的眼神黯了黯，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才道：“有一次，偷偷跑出来，看了一回。” 然后又是沉默。 戴晴天说的“有次”，阅斯云是知道的。和从小就一副大家闺秀娴静淑雅模样的于音不同，小晴天小时候就坐不住，为了让小晴天有点淑女气质，戴妈妈就喜欢让小晴天和于音一起玩，而且管得极严，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睡觉都规定得死死的。倒是戴爸爸在这方面显得十分开明，往往和小晴天站在一边儿，这也让戴妈妈生了好几回气。 那时候是他家遭变故不久，亲戚们虽然想着收养他，但多想着他父母留下的财产。好在他离成年已不久，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拖来拖去，又得了戴晴天一家的维护，这才没有跟着亲戚们去远方，而是在本地完成了学业，直至成年，人生完全由自己去安排和规划。 那天是他的生日，晚饭的时候戴家人帮他过了生日，晚上他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走到窗边又看见又大又圆的月亮，便着了魔一样往出走。 小晴天听到声音，看见他偷偷摸摸出门，迷迷糊糊地便拉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他无法，只好带着她一起蹑手蹑脚出了门。 “雨覆哥哥，你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小晴天用肉呼呼的小胖手揉了揉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脑子仍不清明，拽着他衣服的手也没什么力道，似乎马上就要掉下去了一样。 他怕她跟丢了，便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下楼梯，那灰白色的楼梯转着圈儿往下延伸，空荡荡冷清清的，让他一时有些眩晕。 他便庆幸自己带了小晴天出来。 “看月亮。”他当时回答着。 戴晴天开口了。“我正困着，哪里想看月亮。只是，当时觉得……若是不紧紧跟着，雨覆哥哥会走丢的吧……” 多年以后，戴晴天还记得云雨覆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游离缥缈又冷漠寂寥的感觉。这和平时的云雨覆完全不同。所以她本能地拉紧了云雨覆的衣服，就是不让他一个人走。 “云雨覆……”阅斯云回神，口中低喃。 戴晴天看过来，“说真的，你和雨覆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就看着他，满眼都是探究。 “那你说说，云雨覆是个什么样的人？”阅斯云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长得帅，脾气好，善良，开朗，阳光爱笑……”戴晴天一出口丢出了好几个词，全是赞美。 想了想，她又小声道：“就是眼光不怎么好。” 第六十四章 旧事 阅斯云挑眉，心中有些想笑。 “哦？怎么眼光不好了？”阅斯云偏着脑袋，看到她嘟着嘴，目光不屑。 戴晴天刚想展开了给他讲讲，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垂头丧气地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雨覆哥哥也已经不在了，讲这些做什么……”不管眼光好还是眼光不好，也都是一抔黄土了，讲这些有什么意义。 阅斯云见她又低落下去，却偏偏要提这个话题。“你说的，是不是你的雨覆哥哥挑老婆的眼光不怎么好？” 戴晴天看向他，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 她皱皱眉，虽然心里觉得是这样，但却本能地要为云雨覆说话，于是便道：“这也不能怪他，他平时学业就很忙了，所以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他对于音的好周围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不是云雨覆的错，要怪，也只能怪于音自己不知道珍惜。 阅斯云皱眉，听出点不一样的意思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戴晴天挑眉，“我知道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喜欢于音吗，你跟她那么好，你自己问去呗。” “看来，你是真知道些什么。”他顿了顿，又道：“那你总得告诉我，让我去问什么吧？” 戴晴天别过脸，不肯说。 阅斯云等了等，道：“不然，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戴晴天又重新看过来，“真的？”这时候却有些犹豫了。 阅斯云点头，“绝对是你感兴趣的秘密。” “比如？” “比如，你一直想知道的纽扣是怎么来的。” 戴晴天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阅斯云一直也不肯说纽扣是怎么来的，这个时候是准备要说了吗？ 戴晴天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妥协了。 “好吧，我说。但是这事儿客观来讲我也只是眼见，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而且吧，也只是我的感觉，我也没有求证过。” “你说。” “那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出国了。”戴晴天的思绪飘啊飘啊飘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阅斯云在读大学的时候，坚持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而原本那个房子让他给转手卖掉了。后来，大学快读完，他和于音的感情已经稳定，便决定一起出国。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出国前不久的时候。 戴妈妈心疼云雨覆没父没母的就要漂洋过海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便让戴晴天给带了些她自以为出国能用得上的东西给云雨覆送去。 戴晴天那时候心情不好，磨磨蹭蹭不肯去，最后去了，又在楼下兜兜转转不想上去。然后，在她犹犹豫豫的时候，一男一女从楼道里走出来了。 女的正是她的表姐，云雨覆谈婚论嫁准备一起出国的女朋友于音。 可是男的却不是云雨覆。 戴晴天说不出来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反应很快，本能地躲到了一个死角，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再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帮于音把额角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似乎还捏了一下她的耳朵，而于音则低着头，没有什么表示。 后来那个男人走了，于音便上了楼，没有停留，也没有依依惜别。 这个场景在戴晴天心里放了好几年，她一直没有跟云雨覆说过。她曾经偷偷观察于音和云雨覆的相处情况，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他们一起甜甜蜜蜜地出国，她就更是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再说，她当时想，虽然那个男人动作暧昧了些，但于音并没有回应什么，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没有问题的，于是也就没有再深究了。 阅斯云的眸子越发暗沉下去。 “当时为什么不说？” “当时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动作有些不好，但于音表姐并没有什么表示，这种事情也不能乱说，不然会影响他们之间感情的。”戴晴天说道。 阅斯云沉默了一下，“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吗？” 戴晴天想了想，“只记得穿一身黑衣服，很高，我只看到侧面，看起来挺帅的……”她努力回忆着，但是却很难响起来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只感觉很高大帅气。 “对了！他的左手内侧腕部以上的地方似乎有个什么纹身。”戴晴天想起来那个男人抬手的时候，从她躲起来的角度正好看见那个纹身。“红色的。” “什么图案？”阅斯云追问。 “那我哪里记得，只是颜色特别了些，我才注意到的。” “你再想想。”阅斯云仍不放弃。 戴晴天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对这个人这么感兴趣？” 一语惊醒梦中人。 阅斯云有些茫然地看着戴晴天，一瞬间似乎很想要告诉她，自己就是云雨覆。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神情古怪，戴晴天更觉得奇怪。 “没什么。”阅斯云别过脸，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 “那你为什么对那个男人那么好奇？” 阅斯云笑了一下，“这不是你说你那位雨覆哥哥眼光不好吗？若真是有这种事情，我好奇一下谁比较帅不行吗？” 戴晴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当然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他没有雨覆哥哥帅。我虽然没有凑近去看，但是感觉那个人身上气息阴沉沉的，笑起来也是古古怪怪的。雨覆哥哥比他阳光正派多了。” 她顿了顿，“而且他还纹身。雨覆哥哥最讨厌这些的，不正经。” 阅斯云望着那一轮明月，没有再说下去。 赤裸的躯体，红色纹身的男人，那鲜红的色泽不止是在手臂内侧才有吧？ 他握紧了拳，轻轻地闭了下眼。 “走吧。”他起身，侧过来看着戴晴天。 戴晴天早就想回去了，外面那么冷，她可真不想陪着阅斯云发神经。 她站起来把衣服递给阅斯云，阅斯云却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 戴晴天眉角跳了跳，心想难不成他是等自己给他穿上？太大少爷了吧？ 但是外面的温度让她没有心情再坚持。所以她只好走到他身后，垫着脚给他披上了衣服。 阅斯云怔了一下，意识到她误解了自己的迟缓，但是却不解释，只顺手把衣服拢了拢，往前走去。 刚才他在想，如果戴晴天当时跟他讲了，后面会怎么样呢？ 第六十五章 年饭 两人一起看过夜晚的月亮回来之后，戴晴天就发现他整个人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阅斯云一直都阴晴不定的性子，所以她也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要一起吃年饭的时候。 戴晴天对陶宇是存着心思的。她早早就去接陶宇一起奔赴年饭现场，却没想到，现场的情形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两家人吃年饭定的是离家不远处一家还算体面的酒楼，好在定的早，所以还有包厢。戴晴天按照门号找上去的时候还在对陶宇讲：“看见没，我妈肯定是有预谋的，这要不是提前半个月定，怎么可能还有包厢？” 然后她一推门，人就愣住了。 里面坐着两家的长辈没错，还有于音和阅斯云。 阅斯云已经知道待晴天要和于音两家人一起吃年饭，可是戴晴天却并不知道阅斯云被于音邀请一起来了。 所以现在这状况，于音看看戴晴天和陶宇，戴晴天看看于音和阅斯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戴妈妈在戴晴天开门时就看到她身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她还正高兴自己女儿开窍了，知道带男朋友过来了。但是起身一看陶宇那张脸，表情就有些凝固了。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像…… 不止戴妈妈这样想，在座的长辈也都直愣愣地看着陶宇，心里冒出同样的想法来。 戴晴天道：“这位是陶宇，我的朋友。”然后又给陶宇介绍了在座的人，便带着陶宇坐到了自己老妈身边。 戴妈妈不住地想往陶宇望去，可是又觉得如果看的次数太频繁，会显得失礼。于是只好一边招呼着几个人坐下来，一边与于音的爸妈闲聊着说着热络话儿，一边偷偷的看两眼。 于音的爸爸妈妈渐渐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他们两人一个目光对视，便忍不住打量起陶宇来，无形中连之前一直觉得不错的阅斯云都忽略掉了。 戴晴天偷偷看了眼阅斯云，见他体贴地在给于音倒水，再看于音神态自然，与阅斯云之间还透着几分亲昵，心里便有些说不清的不悦。 陶宇一直被各路目光打量，倒是没有什么不自然的神色，虽然他神情略显冷淡，可是却也拿起茶壶，给戴晴天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然后，他的目光飘向戴妈妈。 戴妈妈到底性子直爽一些，所以在与陶宇的目光撞个正着后，呵呵干笑了一下以作掩饰，道：“这位陶先生长得有些像一位旧人。” 陶宇也跟着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温情地看了眼戴晴天，道：“当时和晴天相识的时候，她也这么说。”他的声音因为说的话有点长，显得更加嘶哑难听。 戴妈妈的神情变了变，看了一眼戴晴天，目光中流露出些许黯淡。 于音的爸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戴爸爸这个时候见戴妈妈情绪有些低落，便道：“年轻孩子们一起来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吃年饭，你也该顾着他们点。” 戴妈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手背，道：“哎呀，瞧我这个脑子，嗯，这可是过年呀，我都想到哪儿去了，你们这些孩子可不要见怪啊，我这是人老了，嗯，愿意往回头想，不像你们年轻人总是要往前看才好，其实啊，多往前看看也是很好的。我说晴天你觉得呢？” 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戴晴天正在想怎么于音把阅斯云给带过来了，这是见家长吗？难道他们的关系确定到这种程度了？ 冷不防被戴妈妈轻推了一下，还这么问，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在她可是十分具有斗争经验，一听老妈这话就知道这是在问她相亲和结婚的事情呢。 哎，都说剩女愁嫁，戴晴天真心觉得她老妈比她可要愁多了。她当年可是连孤独终老的心都有了，这两年才被掰回来，可她妈可是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都快病急乱投医了。 戴晴天连忙摆摆手道：“老妈这话就不要在年饭的时候说了，可以吗？” 然后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又小声说道：“我这不是都带回来了吗？”怎么还挡不住老妈这张嘴…… 她的声音渐低，听在戴妈妈的耳朵里便别有意味了。 戴妈妈原本是打趣女儿，这时候听到她这样说，有心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戴爸爸拍了拍手，那暗示的意思极为明显。 戴妈妈有些头疼和担心起来。 这时候当着两家人的面，还有外人，很多话不好摊开了说。戴妈妈偷偷看了眼于音的表情，发现对方表情镇定，除了与阅斯云低声交谈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行动。 戴妈妈心想于音这孩子自小就稳重，和自家小泼猴一样的戴晴天是不一样的，又想也不知道晴天是哪里认识的这么个人，这位陶先生真的是……见了鬼了。 阅斯云和于音先到，已经和双方父母打过招呼，这时候将全桌人的表情一一收在眼里，心里有些讽刺。 于音自小被教导成大家闺秀，于音的父母也都是谦谦君子的风范。原来他觉得于音一家谦和通达，现在多了疑心，只觉得善恶难辨。当然，这里面影响他判断最多的因素自然是于音。 大家从初见到陶宇的各种感觉中回过神来，一桌好菜也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宇的出现，于音的爸妈原先还和阅斯云交谈得很顺利，这时候表情却有些寡淡。于妈妈多次看向自己的女儿，确定自己女儿并没有什么悲伤、难堪等表情，心里虽然有点奇怪，但断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问她的。 于是，这餐年饭对于一部分来说，吃得颇有些辛苦。 这一部分人里面，自然是不包括戴晴天的。而且，因为带了陶宇过来，她反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戴晴天突然想到当时阅斯云对她说“你想好了，来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是或者不是，她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想得太清楚。只是面对这张脸，她总也放不下。现在她把她放不下的带到父母面前，也带到于音一家面前，一方面自然是希望陶宇能接受父母善意的关怀，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对父母心思的一种试探？ 至于于音一家…… 如果陶宇不是云雨覆，她又何须在意她们的想法。 戴晴天悄悄握紧了拳。 再至于阅斯云…… 第六十六章 对灌 虽然吃得辛苦，年饭也还是要继续吃下去。 由于两边的长辈都在，戴晴天和于音两姐妹也不像单独在一起时那么关系紧张。 吃年饭自然少不了你来我往地敬酒。敬酒自然少不了要先给长辈敬，然后再同辈之间彼此互敬，还要说些吉祥好听的话儿。 而且这次为了考虑到女士也能喝得尽兴，所以白酒、红酒都上了桌。这酒还是于音和阅斯云带来的，都是既有口感又有质量的外国酒，戴晴天是叫不出名字来的。 从这上面就能看出来戴晴天相比于音，是多么不长心了。她带着陶宇来，可就真的是来吃年饭的…… 戴晴天素来是不喜欢这些场合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能独善其身，不然就显得很不懂事儿了。 所以，大家免不了面上高高兴兴地给长辈们敬完酒，然后暂且歇息，吃两口合心意的好菜。 就在这个时候，于音端起酒杯对着戴晴天的方向举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晴天，前我在国外，许多事情……这么些年来你我距离远了，来往少了，感情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了。”于音的声音有些黯然，“现在我回国发展，首选的就是这里，一来是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的回忆都在这里，二来也是觉得现在我也有几分能力了，可以照顾你。当年我们几个一起上学、成长，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于音的声音顿了顿，算是真情流露。“借着这个场合，快过年了，我敬你一杯，愿我们姐妹情感如旧，也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着仰头将一杯红酒倒进了嘴里，然后微微倾斜了酒杯，对戴晴天和善地笑了一下，姿态极为优雅。 戴晴天其实吃菜还没有吃够。她并不是酒国英雄，方才给长辈敬了几杯酒，这时候已经有反应了。而且红酒和白酒不一样，红酒虽然度数低，可是架不住它后劲足，她既然已经有了反应，离醉就不远了。 可是于音这样正式地对她敬酒，当着两边大人的面，她也只能举起酒杯站起来，然后道了声：“谢谢”，也学着于音将一杯酒给干了。 戴晴天坐下来夹了口菜吃进去，以缓和大量红酒冲刷过喉咙的不适感。 于音则右手拿了半瓶红酒从座位上走了出来。 她脸上始终挂着优雅的微笑，可是在路过陶宇身边的时候，手中的酒瓶子却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接了过去。 于音诧异地往旁边看去，却撞进陶宇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于音在一瞬间有些失神，可是即便这样她也并没有失态。她对陶宇笑了一下，比了个“你来”的手势，然后走回去坐了下来。 看着陶宇给戴晴天面前透明的酒杯慢慢染上酒红的颜色，于音笑了笑，道：“陶先生看起来对我表妹很好。” 陶宇声音嘶哑地回答着：“晴天是个好姑娘，值得人对她好。” 于音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小拇指的指甲瞬间碰到了手心，带来微微的疼。 旁边阅斯云内心嘲讽地哼了一声，却伸手轻轻拍了拍于音的手背，将不知道何时已经为她满上的酒杯往前推了推，然后对她安抚地笑了一下。 于音回过神，也回他一个笑，顿时觉得有些安慰，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可是，陶宇并没有放过她。 “晴天，你也该敬敬你表姐。” 戴晴天吃了几口菜，但脑子还是有一点点晕。她眼神微滞地看向陶宇，晕晕的不知所云的表情很有些可爱。 她心里想，陶宇果然是与人接触少了。这敬酒哪有人家一敬完就立马回敬回去的。陶宇这是比自己还要不谙人事啊。 不过，当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陶宇的眼睛，却自觉地伸手拿起他递过来的酒杯，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祝表姐新年快乐，工作顺利，生活顺心。”戴晴天可不提什么姐妹感情的话。她心里有疙瘩，疙瘩没解开，她怎么可能还笑着对于音来什么你侬我侬。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爱情美满。”然后仰起脖子一杯倒了下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各不相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本来心情一直阴郁的阅斯云听到这一句，嘴角顿时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心想小晴天这到底是会说话呢还是会说话呢？ 话都是好话，可是在这时候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戴妈妈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是先祝祝自己爱情美满吧。” 可是同样的，当她说完之后，也发现自己的话说的不怎么合适了。 戴爸爸已经对自家这两位女士的语言表达能力表示无语了。 于音这时脸色变了又变，终是举起酒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说出来倒不如之前那样长篇大论的姐妹情深显得有温度。 戴妈妈意识到这个话题已经不能进行下雨，于是开始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吃菜喝汤，也举起酒杯和大家联络感情。 本来到了这时候，大家轮流都敬过之后，就开始感情好的人之间互相喝喝酒聊聊天了。戴晴天和于音可没有什么好聊。 难道要她们在长辈在场的时候聊一聊云雨覆和陶宇？还有一个阅斯云？ 可是不多时，于音又举起酒杯敬戴晴天，这次说的话虽然和上次不一样，但强调姐妹感情这一点的意思总包含在里面。 戴晴天被动地举起酒杯，同样说谢谢，回祝，不提什么情。 于音毫不放弃，继续敬酒。 这样次数多了，即便是戴晴天这么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于音这是针对自己了。 戴晴天看向自家老妈，发现两家长辈正亲切交谈，像没有看见这边的情况一样。 她再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看向陶宇，想到他嘶哑的嗓音，以及从入席到现在虽然被自家老妈劝了不少菜，可酒是一滴也未沾，便认命了。 看着于音，戴晴天心里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这是几个意思，总针对我做什么？ 戴晴天被激起斗志，心里有个念头告诉她——把于音灌倒。 可惜，戴晴天开了窍，于音却比她幸运。 陶宇是不能帮戴晴天代酒的，可是阅斯云却可以。 多番交锋下来，戴晴天几乎比于音多喝了三分之一的酒。 而戴晴天真心不是个善于喝酒的人。 于是，结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