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系统之皇后计划》 001.坑爹的重生 鼓鼓鲜血自脑后渗出,顺着修长的脖颈曲线,蜿蜒而下,染红月白色衬衫。血管中的血液渐渐冷却,甚至停止了奔流。浑身的肌肉开始完全松弛,拥有高等思维的大脑浮光掠影地闪现那些曾经的画面,连往日里从不记挂在心的琐事此刻都被无限放大,仿佛挣扎着,不愿离去一般。 下一秒,记忆开始渐渐远去,瞳孔一点点涣散,最后看上去像是两颗毫无光泽的玻璃晶体。 这时舒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脑中的一切幻影倏然中断,自己从纷繁现世跌落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是绝对的真空,是永恒的虚无。 时间停止流动,只有深到极致的恐惧在一点点扩散…… 【叮】一个冰冷机械化的奇特声音撕裂虚空,响彻在整个陷入黑暗的世界: 【你是否还想继续想活下去?】 谁?谁在说话?舒琴想动嘴却发现整个躯体连带面部肌肉已经僵硬。自己已经死了吧?那怎么还能听见声音? 【再最后重申一遍,你是否想继续活下去?】 活下去? 舒琴原本死亡的大脑出现了名为呆滞的反应,半秒后几乎是本能的回答:想,当然想! 舒琴今年才19岁,一切都刚刚起步。还没来得及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未亲眼看着亲亲小弟长大,还没来得及拒绝学弟的表白……却因一场车祸死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叫舒琴又如何甘心? 这时,系统冰冷无机质的声音打断了舒琴大脑里放映的一切 【你若愿意,便可以获得重生机会。但需要说明的是,重生的世界将脱离地球,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请最后确认是否选择重生】 舒琴沉默了。 另一个世界?那意味着舒琴从此以后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熟悉留恋的一切,将去独自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么,我是否还要活着? 【是的,我确定,我要活着。】舒琴终究缓缓答道。 因为死亡的感觉太痛苦。这样的虚无缥缈比曾经设想的阿鼻地狱要恐怖千万倍。 【叮……重生系统加载中,请宿主做好准备,十分钟后将开启另一个世界之旅。】 十分钟后。 舒琴的灵魂从躯体内剥离出来,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以无实体的形态漂浮在一座城市的半空中。从半空俯视而下,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全貌。看着这古韵十足的格局,舒琴脑海里突然冒出诗来。 百千家似围棋局, 十二街如种菜畦。 遥认微微入朝火, 一条星宿五门西。 原来是个繁华的古代啊…… 然而,系统君你可以告诉我为毛我还是灵魂状态? 系统君的声音很凉很冰,是一种毫无情感的机械之声: 【宿主原身损伤严重,不能继续使用。宿主现有两个选择:一,夺舍。即鸠占鹊巢,夺取一具灵魂出现裂缝的躯体。二,重塑宿主身躯。说明:由于人体结构精巧复杂,此项工程颇为浩大,需要用时24小时。】 【我选重塑身躯。】 舒琴想也没想便做出了选择。夺取别人的躯体?还是算了吧。纵使那人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然而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怎么也觉得膈应得慌。 【叮…重塑身躯进行中,请宿主耐心等待24小时。在此期间,宿主可以用灵魂状态的超高速度巡览你将生活的世界。】 …… 接下来的24小时里,舒琴保持着灵魂状态游荡在陌生的世界里。无人可以看见她,她现在还是个局外人。灵魂状态赋予了舒琴无与伦比的速度,她不断游移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从这座城市的民居,府邸,皇宫,再到城外的郊野,甚至一路向东到了边疆大漠。过了大漠似乎是另一个国家的领土,舒琴并没有去看,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 舒琴回到最先降落的城市里,细细回味一路所见所闻。 长安街上一个卖豆腐的小贩吆喝了半天,天擦黑时收摊回家。吃罢妻子煮的热腾腾的简单小菜便沉沉睡去。 林府闺房里的小姐燃起了烛火,在灯下绣着鸳鸯肚兜。 重重宫门锁住的皇宫里,美貌的妃子们开始对镜梳妆,不时向着门口引颈而望,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郊外鲜衣怒马的少年扬起马鞭,白驹一跃,马蹄踏碎了一地繁花。 大漠戍边的士兵手握长戟,静静注视着荒凉大漠里升起的孤烟,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不夜的青楼里,推杯换盏一番后,烛泪灼灼间,自是一番红帐旖旎,颠鸾倒凤。……一夜很快过去了。皇城旁的村落里,雄鸡唱晓,新的一天开始了。 舒琴此刻正游荡在一条熙攘的长街上。 捏糖人的,看命算相的,骑驴赶牛的,卖杂耍的……好一幅环错纷纭,千骑交集,男女杂沓,交臂不辨的热闹景象。 这时,一夜未出现的系统机械的声音终于又重回脑海【由于材料不足,经计算,系统只能合成宿主14岁的躯体。请宿主做好准备,身体重塑即将完成,一分钟后宿主将以实体出现 舒琴心里一跳,完全忽略了系统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只满心满意地带着对新生的雀跃与期待等待着这最后一分钟。突然,白光一闪,舒琴华丽丽的骤然出现在了人来人往的繁华长街上。而且——周,身,上,下,一,丝,不,挂! 长街上的行人都以为自己花了眼,青天白日下,怎的一瞬间凭空冒出了一个裸体的妙龄女子?下一秒,回神的人们纷纷脸色大变,边逃边喊,“妖怪啊!妖怪啊!” 舒琴却比他们逃得更快! 妈蛋,被这该死的系统给坑惨了!居然就这样赤条条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简直生无可恋啊!舒琴想要挡住自己的春光,然而问题来了——你全身赤裸,怎奈只有一双手。问:该挡上面,还是挡下面呢? 有能人说过,这种时候,当然该挡脸啊!于是舒琴将脸一挡,透过指缝看路,然后撒丫子往一旁人少的巷道里跑去。 与此同时,风雨楼三层,一位临窗而坐的月白色长袍公子握着白玉茶杯的手顿了顿。他身后的小厮更是揉了揉眼睛,“公子,莫不是我眼花了,那位姑娘怎的突然就出现?” 公子笑了笑,那笑容竟比满城春花还要醉人,“是有些奇怪。” “公子,容我去跟着那位奇怪的姑娘,打探一番。”小厮按了按隐在腰带中的武器,主动请缨。 公子放下白玉茶盏,望着那向捂脸往巷道飞奔的滑稽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三月的日光投射在她光洁赤裸的身躯上,那一身的肌肤远远看去居然还闪耀着奇怪的光泽她的腰间似乎还有一块黛青色的印记…… 只是这并不能留住公子的视线。在那道背影消失在巷道转弯处之前,公子就淡淡收回视线,白玉茶盏里极品龙井微微晃荡的淡绿色液体映照他的如玉容颜。公子扶着衣袖,浅啜一口杯中之茶,不甚在意地开口, “不必。若真是有缘,那便一定会再见。” 002.这个女流氓太凶猛 舒琴拼了小命往巷道深处跑去。巷道里有稀稀拉拉两三人,见到一人居然在果奔皆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 始终没看到可以藏身的地方,还一路接受行人目光洗礼的舒琴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终于,在巷道快要到尽头时,舒琴发现了一个破旧的房屋没有落锁,于是猛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急吼吼地冲了进去! 屋里一堆正在开早会的小乞丐齐刷刷地向这个闯入者看来。 一看来者众人皆是眼皮一跳—— 这个不穿衣服的疯子想干嘛? 舒琴急于找件衣服蔽体,她飞快地扫视一圈那些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发现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十二三岁少年身上的衣服最多最完整,于是已经急得眼睛发红的舒琴身体机能爆发到一种极致,飞快跑过去,使出排山倒海之力,一把将他推倒,然后三两下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好在自己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的身子,扒下来的衣服虽不算大,但用来遮羞也足矣。 终于有衣服穿了的舒琴长舒一口气。这才从那被推倒的少年身上移开来。 封起尧从未被这般狼狈过。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竟然二话不说,直接上来扒衣服的! 而周围的一众小乞丐也是惊掉了下巴。 我,我,我的天啊!这个疯子女流氓居然推倒了他们的老大!实在太生猛!太生猛! 封起尧慢慢坐起身来,拢了拢身上剩下的单衣,冷冷地看向舒琴,“你想死吗?” 舒琴暗自惊讶了一下那小乞丐身上突然暴露出的寒气竟是这般让人这般令人胆寒。只是看他左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比自家弟弟大不了多少,不由自主便柔和了语气,“小弟弟你别着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抢你衣服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封起尧不开口,只是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一旁的胖墩摸了摸额上的冷汗——— 这个女疯子抢了衣服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称老大为小弟弟?她算哪根嫩葱!要是真惹怒了老大…… 胖墩打了个哆嗦,怕这疯女人继续胡言乱语,心里盘算一下,便赶紧开口, “多余的话莫要说了,只你抢了我们老大的衣服便要赔偿。” 赔偿?舒琴现在是一根毛线都掏不出来,拿什么赔? “这位小兄弟,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我如今并无钱财傍身,可否先欠下日后再还? 胖墩却不相信,“日后再还?怕是你出了这个门便脚底抹油跑了吧!” 舒琴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小乞丐。他看起来最多十二岁的样子,身子圆圆滚滚,脸上肉嘟嘟的,小小的鼻头上有一道黑色的锅灰,明明长得一团和气,憨头憨脑的,说出的话却不好听。 舒琴叹了一句,“那我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事抵债如何?”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封起尧冷笑一声,“就凭你?去扒别人的衣服来挣钱?” 舒琴看着他一张瘦得颧骨突出的脸露出轻蔑的笑容,渐渐失了耐心。 她是喜欢小孩子的。却并不喜欢这种不讲道理的。 冷了语气,舒琴淡淡道,“那你说我该如何赔?” 封起尧看她居然还上了火气,冷冷地笑了笑,上前捉住舒琴的下颚,右手一扬,一粒入口即化的药丸猝不及防滚入舒琴的口腔,“既然你说赔,便出去找些柴火来,然后乖乖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叮……宿主已摄入毒药“三日癫”。该毒药需要每三日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将七窍流血,癫狂而死。】 我擦,这个小屁孩太不可爱了!不过就稍微给了他点脸色看,居然就给一个陌生人下这么阴险的毒药。 舒琴皱了皱眉头,问系统 【系统君,你有办法解毒吗?】 【宿主等级过低,无法解毒。】 魂淡,舒琴又在心底骂了封起尧一句。 那狠辣的小子却已经放开了舒琴,带着他的一众乞丐兄弟出门行讨去了。 舒琴心里郁卒不已。先是光着身子丢人现眼不说,竟又被灌了毒药,成了乞丐的苦力!当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叮……任务列表加载完毕,请宿主及时查看。】 任务?那是什么东西? 舒琴心神一动,脑中白光一闪,便以灵魂状态进入了虚空之中。身前是一块巨大的白色光屏。 光屏写着: 【终极任务】重生之皇后养成计划。(字体加黑加粗) 【任务说明】成为西楚国皇后。 【任务时限】五年 【任务惩罚】五年后,若宿主未完成任务,系统将收回宿主躯体。宿主将永世堕入虚无之地。 舒琴心里紧了紧。记忆中的那片虚空之地已经在她心上烙下可怖的印迹。无论如何,她是再不愿意重回虚空的。 只是这任务竟是要成为西楚皇后?自己在这世间无依无靠的,凭什么成为皇后?要知道,能站在皇帝身边的人,必然不会是一个没有家族势力,一穷二白,相貌平平的人! 这坑死爹的系统啊!你究竟要玩哪样? 舒琴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到光屏的侧栏上还有许多选项浮标,便一一点开来看。 【宿主信息】 〈基本信息〉 姓名:舒琴 年龄:14 身份:一介布衣〈当前等级〉0级 【硬件实力】 〈外貌特征〉 容貌:3(不堪入目) 魅力:0(惨不忍睹) 声音:3(不堪入耳) 〈才艺〉 舞蹈熟练度:未解锁(3级可解锁) 乐器熟练度:未解锁(3级可解锁) 歌唱熟练度:10(略有基础) 绘画熟练度:30(步入初门) 书法熟练度:0(不堪入目) 【说明:硬件实力中的所有数值均参照宿主可达到的最大潜能而确定。】 【软件实力】 〈兑换币〉0(使用提示:用于兑换商店兑换商品) <财富值>0 <声望值>0 舒琴一路看下来,心底就没平静过。自己的长相虽然算不得有多美,但也好歹算得上清丽吧,居然被系统判定为不堪入目?! 还有从初中开始就被封为麦霸的自己居然唱功是略有基础?这就算了,毕竟自己是个业余的。 然而最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绘画居然是步入初门?自己可是专业的! 自己可是从小便师从当世绘画大家,扎扎实实苦练十多载,曾被誉为当世最耀眼的绘画天才,居然只是个步入初门?! 但当看到最后的【说明】时,舒琴心中的不满已经换成了惊讶。这些数值都是按照最大潜能而定。自己最为擅长的绘画才堪堪30,这意味着绘画达到了自己潜能的百分之三十。只是这百分之三十已经在原来的世界里备受瞩目了,若是达到了潜能最大,岂不是……舒琴没再继续想下去。 要知道,每个人的身体内部都蕴含着巨大的潜能,但纵使穷极一生,也无法完全开发。自己的潜能却被标注以数值,那是不是说明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那些方方面面都可以达到潜能最大化? 这实在是件天大的好事! 舒琴阴云密布的心情终于透下点天光来,她目光扫视,点开下一个浮标 【攻略人物信息】 〈基本信息〉 姓名:萧觉光 年龄:20 身份:西楚国帝王萧,觉,光。 舒琴慢慢在嘴里咀嚼这三个字,不禁想到以后的日子怕是都要围着他的后位打转,心情变得说不不来的复杂。 无奈摇了摇头,舒琴点开右上角的发光浮标: 【兑换商店】 刚刚点开,便弹出一个界面来。满屏的方格栏子摆满了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的商品。只可惜当前解锁的只有一种。 (馒头)价格:兑换币100 舒琴揉了揉饿得扁扁的肚子,又看到自己的兑换币为零,便问系统: “系统君,该怎么赚兑换币?” 系统冰冷无机质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通过完成支线任务,可获得任务奖励——经验和兑换币。经验用来升级,兑换币用来兑换商品。】 舒琴找了找任务列表,发现自己目前只有一项终极任务,还没有接到任何支线任务。 接着将移动目光,又看到界面里还有一些没被点亮的浮标。看来是等级不够,未被解锁。 右下角是时间显示,此刻正是上午九点十八分。 想起那个狠辣的小子还给自己安排了拾柴禾的任务,舒琴只得悻悻关闭了光屏。 然而出了破屋后,舒琴才发现拾柴禾这件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实行起来有多么困难。这里可不是树木丛生的野外啊,这里是人流如织的繁华皇城,上哪去找木柴! 在心底骂了千万次那臭小子,舒琴也只得乖乖的转悠找柴。 等到11点03时,身无分文的舒琴,脚都走痛了,却仍然两手空空。一路上路过市集,倒是看见不少挑着成捆木柴来卖的樵夫或是用驴驮着细柴来卖的卖柴翁。可是舒琴穷得只剩人,哪里掏钱去买? 这时舒琴正路过一条狭长幽深的巷道。她偏头一看,但见一扇木窗在微风中嘎吱作响,好不招摇。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舒琴嘴边扯出个有点猥琐的笑容。 003.01号支线任务开启 下午5点,落日余晖已经温柔地为西楚皇城——上元,披上了一层晕黄色轻纱。 此刻,叫卖一天收获颇丰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收摊回家,花街柳巷中的**细细描起了眉准备晚上接客,酒肆里的壮汉抱着酒坛美滋滋地喝了起来,庙宇中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们也纷纷归家而去。 而早早“拾完柴火”的舒琴在破屋角落里打着瞌睡,长着蘑菇。 金黄色的阳光毫无压力地从缺了门板的门框里投射进来,斑驳了一地,黄灿灿的,暖洋洋的,真是舒服极了。 突然一道身影阻断了阳光。封起尧站在闭目养神的舒琴面前,瘦长的阴影包裹住整个娇小的少女躯体。 舒琴睁开了眼。 原来是那个心狠手辣的臭小子回来了啊。 “下午好。” 舒琴心情不错,笑眯眯冲他打招呼,似乎完全忘记了就在早上就是这个人喂了自己一颗狠辣的毒药。 封起尧皱起好看的眉头,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众乞丐相互打趣的声音,“小狗子,今天那条秃毛癞皮狗在不在?” 人随声到,乞丐们笑闹着进了破屋。 这时站在舒琴面前的封起尧已经放起了冷气,“你想死吗?我叫你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 哈,原来以为自己偷懒睡觉啊?真是不了解自己,自己的命可是捡回来的,比谁都要宝贵呢。 舒琴朝阴暗的角落努了努嘴。封起尧冷哼一声,看了过去,便见一堆小山状的柴禾堆在一旁并不起眼。 封起尧的微微泛紫的眼底飘过一丝讶异。上元作为西楚皇城,木柴这种长在郊外的东西只能靠买的。她身无分文,这些柴禾又是从何而来? 她那种一看就是废物的人,自己也不指望她如何帮忙。叫她去找柴不过是听着胖墩天天在耳边念叨,“要是有柴禾就好了。”才这么随口一说罢了。谁知她倒是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弄了一堆柴禾来。只是这柴禾也太不伦不类些了吧…… 这柴火不像是从樵夫手中买来的木柴,也不像是到郊外拾的树枝木条什么的,而是一大堆的木渣木屑。而且这材质微微泛红,倒有些像是名贵的红木。封起尧是越想越困惑。 舒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搂了搂衣服,“咱们赶快升火吧,没想到太阳才刚落就这么冷!” 一旁看到有柴禾的胖墩两眼发光,“我来!我来!”说着就开始行动起来。呵,那身手——还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其余小乞丐们也纷纷热情高涨地忙活起来。 他们先把掉落的门版用绳子系好,又在门缝,窗缝塞上干草,留下破烂窗户上的破洞用来通风,然后似心疼般,只取了一小堆木渣升起火来。 本以为碎成渣屑的木料不会太耐烧,然而这堆有点泛红的木料却超出意料地格外凶猛,只用了一点点却经久不灭。很快整个封闭的破屋就被烘得暖熏熏的,空气里还飘着好闻的红木气息。 小乞丐们围坐在火堆旁,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蛋被火堆熏得红扑扑的,高兴的神情怎么压也压不住。 初春的夜晚气温很低,这些衣衫单薄的小乞丐们买不起柴火,只得每晚挤在一起睡觉,试图靠人工取暖。可是即使是这样仍然会在气温最低的子夜里或黎明中被生生冻醒,然后承受寒冷与饥饿的双重折磨。 然而今晚不同了。舒琴找来的柴禾耐烧,即使是半夜灭了,整个屋子的温度也不会太低。他们终于可以美美的睡到天亮了。 “喂,你是叫舒琴吧?你上哪去找的这柴禾?”胖墩心心念念的柴禾成了真,原本对她扒了老大衣服的恼怒这会子也消去不少,还算客气地想同舒琴攀谈。 舒琴眼皮子耷拉下来,但笑不语,只是这笑有那么点心虚的意味。 胖墩见她不理人,也没了同她聊的兴致,只继续乐呵呵地坐在火堆旁暖手。 小四心里也很高兴,可是想到接下来的话题便觉心情沉重不少。他有些为难地开口,“你们今天收获如何?” 果然众人听这话顿时蔫了不少。胖墩搔了搔脑袋,率先开口“我没讨到钱。” 虎子哈哈一笑,“你是自然讨不到的!谁信乞丐会有一身肥膘的!” 胖墩被说胖了也不恼。早先在家时,祖父说这是他的福气。 接着小狗子吞吞吐吐道,“我,我也没讨到。” “哈哈,小狗子,被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你那德行是不可能讨到钱的。” 小狗子涨红了脖颈辩驳,“谁叫那只秃毛癞皮狗怎么也赶不走,那些没眼色的人给狗钱都不给我钱,我有什么办法?” 小乞丐们开始哄笑,七嘴八舌的讨论, “哈哈,小狗子,你忒不行了!竟然比不上一条秃毛癞皮狗来钱!” “要我说啊,小狗子是舍不得抢同类的钱吧!” “行啦,小四,你讨到多少钱?”胖墩拍了拍小狗子的肩膀安抚他,开始转移话题。 小四摇了摇头。 “咦?小四,平时都是你讨得最多的,今天怎么回事?” “我原是讨了三两银钱,只回来时见一老阿婆无钱看病便给了她。” 虎子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对。咱们年轻,饿一两顿无事,倒是老阿婆的身子经不得托。” “老,老大,该你了。” 小狗子结结巴巴地问,不太敢打断老大独自凝结起的高岭之花一般的严寒氛围,只是实在是只剩老大没说了。 胖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狗子一眼——不是说好不许再问老大有没有讨到钱这种庸俗的事吗?咱们威风凛凛,英俊不凡的老大哪里适合做这种事情?咱们的老大是用来仰望的! 封起尧面瘫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接着开口,“有一人将钱砸在我身上,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我就给砸了回去。” 众乞丐沉默了一阵,然后眼睛亮亮的齐刷刷道,“老大好气节!” 封起尧垂下头,火光映照里却看不清神色。 他们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这样任性的做法很对不起他们。但是说不清楚为何,他仿佛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高贵,时时刻刻不允许他接受那样带着侮辱性的施舍,摇尾乞怜地苟活下去。 可是这群傻瓜从来不怪他这个无用的老大。自己不过是曾顺手救过他们的命而已。真是一群傻瓜,傻得不能再傻的傻瓜。 本来还在养神的舒琴被这囧囧有神的会议内容吓得瞌睡虫都跑光了。 我的妈呀,没听说乞丐也可以这么有原则,有爱心,有气节的!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高风亮节?想想自己居然猥琐地下了别人的窗户再踩碎来当柴烧的丑恶行径。我靠,自己还真是渣得可以啊! 不过舒琴也算是搞明白了他们为何一个个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再有气节又如何呢?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叮…】系统君的声音骤然响起。【01号支线任务触发! 任务名:帮助乞丐们脱贫致富。 任务内容:带领乞丐们在一个月内赚足纹银100两。 任务说明:不可让这群乞丐继续以乞讨为生,宿主需要带领乞丐另谋生路。 任务奖励:经验值100,兑换币20枚】 舒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期待了许久的任务终于来了! 004.相拥而眠 开完晚会的乞丐兴致有些怏怏,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今天依然一无所获,真不知道下一顿是在什么时候。 不过好在,今晚整个破屋都被烘得又香又暖,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话说来,这都要归功于那个剽悍女的疯子啊。想到这里,小乞丐有默契的向舒琴的角落看去。 这才发现那女疯子正从阴影中走来,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妈妈,她的眼神好恐怖,这个女流氓想干嘛?该不会是兽性大发的想要扑倒自己吧? 小乞丐们如临大敌,下意识向牛气轰轰,冷气嗖嗖的老大靠…去,企图寻求保护,完全忘了他们的老大才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扑倒外加脱衣的人。 封起尧微微眯起眼睛,他保证,如果这一次这个女疯子还敢造次的话一定会拧断她的脖子。 就在小乞丐们都快要被吓尿了的时候,舒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人畜无害, “小伙伴们,你们想赚钱吗?” 赚钱?你给再多钱,我们也不会委身与你这只女禽兽的!我们可是一群有气节的乞丐! 舒琴看他们一个个便秘一样的表情,还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便开始徐徐将自己的赚钱计划告诉他们。 这个计划很简单。那便是舒琴出去当个算命先生,专门为人解惑。这可不是招摇撞骗的那种。舒琴可是有系统君的人,才不会做那么没格调的事。她发现系统可以查看一些人的生平资料。而且其详细程度可以精确到你前天吃了几口饭,昨天蹲了多久茅坑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但这只限于一部分人。比如这群乞丐统共十四人,舒琴只可看到胖墩和小狗子的资料,其他的人,比如封起尧和小四的资料舒琴便由于等级过低而无法查看。 火光映照少女干净的面庞,普通的长相却随着她眉飞色舞的生动表情而变得生动有趣。她的声音有些低哑,绝对算不上好听,但徐徐的语速混着些许沙哑,还是勾引呸吸引着众人听下去。 听着听着,小乞丐们便发现自己似乎想歪了,于是收回便秘表情,然而下一秒,少女说完她的计划后,乞丐们又是气愤不已。 你这个疯子,是个流氓就算了,还想去当个骗子?实在是太无耻了! 你看我们像是会去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吗?我们可是有气节的乞丐!你这个女疯子,女流氓,女骗子到底懂不懂? 舒琴看他们一个个激愤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自己出去算命,虽然并不可预估未来,但却可以挖出人们最想了解的过往。这样的事情算作是泄露天机的话,可是要折寿的!要不是他们穷得响叮当,没有一点资本,自己也是身无分文,谁会去搞这码子容易折寿的破事儿诶! 奈何,舒琴接下了任务,不得不想法子叫他们妥协。 舒琴缓缓踱步,走到胖墩面前站定。 许是有弟弟的缘故,舒琴很喜欢小孩纸,尤其喜欢逗弄小孩纸。看着胖墩圆鼓鼓的身材,舒琴便是一阵好笑。 在三天两头都吃不饱的乞丐行业里还可以维持住这样圆润的体型,不得不说,这个矮矮的小胖墩还真是……可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捏上一捏他那肉嘟嘟的脸颊。 这么想便也就这么做了。怪阿姨附体的舒琴一边毫不嫌弃地捏着小胖墩脏兮兮的肉包子脸,一边微笑着开口,“胖墩,你现在的名字虽说比原来的王狗蛋要好听些,但既然改都改了,何不弄个好听的?” 胖墩也就是原来的王狗蛋惊讶地张大了嘴。自己在跟着老大之前的确叫王狗蛋,后来跟着老大以后觉得那名字太俗太操蛋,配不上威风凛凛的老大。想想那三个字从老大的嘴里冒出的感觉,胖墩认为那是一种罪过。于是专门求老大赐名才得了个胖墩这个极好的名字。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封起尧也有些惊讶。他又不会起名字,胖墩来求名字时,看他一身的肥肉便随意开口叫道,这个女流氓怎么会知道胖墩原来的名字? 舒琴绕过胖墩,又走到小狗子面前,憋着坏笑,“小狗子,十二岁了还尿床是个什么感受?” 小狗子刷的一下涨红了脸,想要气势汹汹地反驳,但发出来的音却是支支吾吾,“你,你才尿床呢!” 其他的乞丐们先是哈哈一笑,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这又被舒琴说准了。小狗子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自然清楚他的尿性,平时里常常拿出来打趣打趣,但也绝对不会将兄弟这个丢人的毛病说与外人听,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舒琴没有停下来,她接着将小狗子和胖墩的童年糗事说得透透彻彻,完全不给他们留面子。 哼,谁叫他们一言不合就喂毒药的?就是要好好羞辱,教育一番这些个熊孩子!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接着舒琴又慢慢走到封起尧面前,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清楚地看到他由于自己的视线而变得紧绷的身体。 害怕了吧?早先喂我毒药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虽然不知道你小子的资料,却也不妨碍吓你一吓! 封起尧捏起了拳头。与舒琴想的不同,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好过如今的记忆全无。 然而舒琴终究只是凝视了他一会,带着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愉悦感,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 封起尧微微耷拉下眼皮,说不出心中的感觉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 其实如今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但他很珍惜。他常常害怕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便是这份宁静生活的终结之时。 众人见舒琴并没有说起老大的往事,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怕。怕老大若是恢复了记忆便离他们而去。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他们是真的舍不得。 舒琴如法炮制地在其他人面前转了转,满意地看着他们纷纷脸色一变地紧张模样,心中有一种报仇的快感。 这时封起尧抓住舒琴,语带威胁地道,“不想毒发身亡的话便管好你的嘴巴。” 封起尧虽然失忆了,但却知道除了小狗子和胖墩没有敏感身份,其余的兄弟们都不可以暴露身份。虽然不知这疯婆子究竟如何知晓那些秘事的,但若是这她敢泄露一句的话,封起尧保证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舒琴见众人只顾着变脸,终于不再反对,便安排了一下明天赚钱的具体事宜。 破屋里暖烘烘的,热气足以度过一个寒冷的初春之夜。商讨好一切细节的众人躺在干草上准备度过一个温暖的美好夜晚。 虽然今晚不冷,但他们仍然习惯了相拥而眠。除了封起尧和舒琴。 封起尧从来不会抱着别人睡,更不会让别人抱着他睡。至于舒琴,她自己一个女孩子还没说什么呢,小乞丐们就如同羊见了狼一般,非常自觉地远离她。 谁叫她扒老大衣服的时候辣么凶猛,这已经给他们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法抹去的巨大阴影。他们实在是不敢离她太近,万一晚上这色色的疯婆子兽性大发,把自己拆吃入腹怎么办? 于是以舒琴和封起尧为圆心的两个圆形地界内都没人敢去。 舒琴也不计较。自己的给他们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毁灭。况且有这么宽敞的睡觉地方,倒也乐得自在。 她躺在破屋的窗前,银色的月光投射而下,照亮破屋里飞舞的尘埃。舒琴还以为自己会失眠,毕竟这是她重生后以实体的第一次睡眠呢,想想就觉得激动。然而这并没有发生,她沐浴着银色月华居然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副由系统合成的崭新躯体还处在适应阶段,迫切地需要靠睡眠来补充能量。于是舒琴连带着系统都陷入了深度休眠状态。 封起尧却失眠了。 他躺在自己的草垫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开始不断闪现零星的片段。那些遥远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一段被掩埋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封起尧翻了个身。这一次他的目光和身体同时正对着舒琴。 月光扫过舒琴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的呼吸沉缓而绵长,看来睡得很熟。 她究竟是谁呢?怎么会知晓这么多隐秘的东西?她看着自己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呢?她知道了吧,可为何什么也不说呢?难道还打算藏着来威胁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是愚蠢。她勾起了自己的不安之后,却毫无所觉的呼呼大睡? 凭什么啊?真是不公平…… 不知为何,一个个关于舒琴的疑问盘绕在心间,倒教他很快睡去。 …… 夜色深浓,一片云飘过遮盖了圆月。失去月华的破屋里,封起尧紧皱眉头,满头大汗,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梦里火光冲天,血色弥漫。那空气里浓重的铁锈味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夜里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自己快要快死了吧…… 然而这时一股极淡极淡的馨香划开浓重的血腥之气,那味道在血腥之气的对照下好闻到了极致。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一般,吸引着将死之人向她靠近。一点,又一点。然而这还不够,他要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当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躯体,封起尧在睡梦中忍不住深深喟叹——还有什么是比绝望严寒中有了温暖热源更为舒服的事情呢? 他一把抱住这温软的躯体,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一股幽香顿时扫清了所有难闻的腥甜味道,甚至,甚至美妙得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开始轻轻舔舐。几乎一瞬之间,所有的甜美都在舌尖绽放,原本地狱一般的梦境只剩下无尽的美妙和欢愉。 黑暗之中,封起尧舒展了眉头,勾起了唇角。 005.老大缺女人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穿过破屋的窗户时,一夜好眠的小乞丐们相继苏醒。 小四揉了揉惺忪睡眼,恍恍惚惚地扫视了一圈明明醒了还赖着不起的伙伴们,心情很好。还真是温暖的一个夜晚啊,大家竟然安睡整晚。 然而下一秒目光扫到那个他一直追逐的少年时,他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小四的惊呼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他们也纷纷坐起身来,顺着小四的目光看去—— 然后纷纷石化。 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平日里从不与人近身的自家老大居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还一脸魇足的将头埋在少女的肩窝处,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居然扯出了一个不算小的弧度。而且少女的脖颈上还有一块块让人想入非非的浅浅红梅…… 这群乞丐可不是什么无知孩童,该懂的什么都懂。其实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古代真不算小,也只有舒琴才把他们当孩子看。 只是,他们的老大这是非礼了女流氓的节奏吗?昨天早上不是还一副那么讨厌她的样子,到了晚上就把持不住了?难道是老大年纪大了,缺女人了? 缺女人也好说啊,照老大的资质,找个大美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找个女流氓? 小乞丐们已经被眼前奸情满满的两人推入了无限的脑补之中。 不知是不是小乞丐们的视线太过灼热,封起尧皱了皱眉,从安睡中慢慢睁开了眼。 然而刚睁眼就被吓得不轻。眼前是一张无限放大的没有什么美色可言的平凡小脸。清晨的阳光照亮她干净面庞上的根根绒毛,居然有点可爱的样子。只是这样呼吸相闻,近在咫尺的状态令封起尧面色一变。 下一秒,他猛然推开怀中的少女,以最快地速度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抱着这个丑女人睡觉?然而她脖子上的朵朵红梅又铁证如山地提醒着自己真的做出了愚蠢至极的行为…… 被这么一推攘,怎么着也该醒了吧?偏偏那个丑女人睡得像死猪一样,毫无反应。 封起尧恶狠狠地看向那些只顾看戏却不叫醒自己的小伙伴们,身上的冷气不加压制地嗖嗖外放,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拉低。 小乞丐们哭丧着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认命的默默承受着老大的怒火。 不一会儿,一直陷入深度休眠的舒琴补充好能量,终于缓缓苏醒过来。 一醒来,就接收到众人的目光洗礼。他们全都以一副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臭小子的脸色更是想吃了一大堆翔一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怎么了?”舒琴笃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些小乞丐们都只是一会看看他们老大,一会儿又看看自己,就是什么也不说。 废话,谁敢惹怒老大啊!所以只得对不住你了。其实被他们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老大抱一抱,亲一亲也不是什么吃亏事儿吧…… 封起尧偏开头去,不想再看舒琴一眼,“昨天晚上是我对不住你。”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我会补偿你的。” 舒琴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天晚上怎么啦?自己一夜无梦,睡得很沉。只是似乎有些胸闷,出不了气。想必是自己睡姿不好造成的吧。自己的睡相不好,舒琴是知道的,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儿啊?! 哗啦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封起尧从他单薄的衣衫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 他黑着一张脸,将布条递给舒琴,“围在脖子上。” 啊嘞?到底在莫名其妙地发个什么疯啊?围块破布在脖子上这么愚蠢可笑的事,你以为我会妥协吗? “我再说一次,戴在脖子上。”封起尧心情很不爽,语气十分的恶劣。 舒琴立马怂了。想到自己面前这个完全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屈辱至极地将这根喜感莫名的布条围在了脖子上。 麻蛋,算你狠!这么犀利喜感的样子,我特么还要出去冒充半仙替他们赚钱,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天理?简直魂淡! 不过舒琴在心里骂骂咧咧两句,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这般没有人权,这般被动的处境,还不是因为自己实力太过弱小?现在的自己身体虚弱,无依无靠的,真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可以将自己碾压得连渣渣都不剩。不过没关系的啊,她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直到可以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那一天。 一个小时之后,舒琴已经到了玄元大街上为最为繁华的地带。 她仍旧披着从封起尧身上扒下来的残破外衫。这衣服虽然破了点,却一点也没有乞丐身上常有的馊臭味,反而带着点淡淡的香气。想必那臭小子也是个爱干净的主。 舒琴脖子上绑着一块黑色布条,脸上找来锅炉灰抹了个大花脸。平板板的身子也看不出个性别,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脏臭的小子。她手里握着一块算命先生常有的招牌。用来制作招牌的布是胖墩撕下衣衫后友情提供的。而招牌上的大字“琴半仙”是小四找来黑灰写的。 说起来,小四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他那一手字却写得舒琴瞠目结舌,赞叹不已。同时心中也渐生疑窦。一个乞丐怎么会写得一手好字?退一步讲,他若真有机缘学得此技,光是凭这个手艺帮人写写书信什么的也绝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吧?还有封起尧,他的功夫似乎很好,自尊心也强,怎么会甘愿乞讨为生? 还真是一群有秘密的乞丐啊! 舒琴摇了摇头,埋下心中的疑惑。这才发现自己犀利的造型已经成功引起了行人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街边买豆腐的小张向捏糖人的老李指了指舒琴,“看!那样穷酸的小子竟也敢称自己是半仙。” 老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马上收了回来,好似看见什么腌臜物一般,“真真污了上元城的青天白日!” 舒琴充耳不闻。她背脊挺直,目光端正,非常淡定地在一个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拿出了一个破布毯子铺在地上,然后坐了下来。 006.琴半仙 此时正是玄元大街上最为繁华的时候,路上行人如织,商贩林立。有挑担赶路的,有骑驴找马的,有采买物件儿的。各种铺子鳞次栉比,一路排开。茶寮酒肆更是一片人声鼎沸。 舒琴一个破烂摊子孤零零地摆在繁华的十字路口十分扎眼。旁边还有一个同行。 那算命先生是个中年大叔。衣着光鲜,长得还算儒雅端正。看到舒琴一副落魄样还敢自称半仙的狂妄样子,脸上流露出鄙夷不屑之色。这副尊容怕是只有眼瞎之人才找他相命吧? 谁知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少年跑到他摊子面前,泪流满面地叫道,“琴半仙,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儿,看起来激动不已。 “琴半仙,我错了!都怪我不听您的话,才搞得落魄至斯!请仙人原谅我这个无知蠢儿,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舒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激动得哭起来的胖墩,心里已经给他点了一百个赞。 这小子演技可真不是盖的! 没错,胖墩就是舒琴安排的一个托。不然按自己一副落魄的样子估计摆摊摆到风化也会无人问津吧。 胖墩已经完全入戏,凄凄哀哀地在那里肯求舒琴原谅,再替他相一回命。 舒琴摆弄了一阵围在脖子上的破布条后,才开口打断不断哭诉的胖墩, “抱歉,你我二人缘分已尽。还请施主快快离去吧。多说无益!” 那胖墩又再请求了两次,舒琴却不再回话,于是端着一副死了爹娘的难过模样离开了。 一些见到这一幕的行人纷纷开始在心底泛起了嘀咕——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子莫非还真有点能耐? 就在这时,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子直接跪在了舒琴面前,“大仙,救救我吧!” 舒琴被小狗子吓了一跳。当个托而已,当个托而已,居然这么入戏! 舒琴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一副高人模样地缓缓开口,“这位施主,当初琴某已经言尽于此。你又何必再痴缠呢?” “大仙,我真的错了!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相信大仙啊!请大仙再给我一次机会,小人我一定奉为神谕,再不背弃!” 舒琴微微叹了口气,“施主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只是琴某虽不才,却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既已泄露了天机自不可再言。还请施主离开吧。” 说着又摸了摸围在脖子上的破布。小狗子见了,踉跄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模样地欲离去。 这时一个驻足观看的路人拦住了小狗子,问到,“这位小兄弟可知琴半仙是何来历?” 小狗子看了一眼这这上钩的行人,摆出一副后悔莫及地模样道,“大仙自蓬莱仙岛而来,为我等凡人解惑消灾,怎奈我有眼无珠,不识仙人,当真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语罢,又踉跄着身子狼狈而去。 那拦路的行人眼神一亮,看向那个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仙人,心底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据说有些仙人的确不修边幅,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么一想那个小子看上去的确很高深的样子啊。而且最近自己烦心事糟心得很,去问上一问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路人走到舒琴面前,先躬身施了一礼,客气开口,“不知琴半仙可否为在下相看相看。” 舒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人,先不急着同意,只道,“某只相看往昔,不算将来之事。施主可还要相看?” “这……”中年人有些犹豫,还没碰到过只算过往的算命先生。过往之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还有什么可算的呢?” 舒琴见他似乎失了兴致赶忙开口,“钱施主莫要小看这往昔之事。人活一世,大都浑浑噩噩度日,又有几人是清醒的呢?若有困惑,若有悔意,若有心结,得以疏解后再清醒度日,岂不是要远胜于守着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惶惶不可终日呢?” 钱万涛听舒琴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姓氏,又讲得头头是道,登时信了九分。沉思一阵后开口问道,“要说往昔之事,我挂念着,一直放不下的当属我那表妹。二十年前,我正是风光之时,欲求娶于她,她却突然留书一封,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了二十年也不曾明白,她为何抛下与我的情谊,决绝而去?” 舒琴调出光屏看他的资料。 系统给出的资料可谓事无巨细。且与当事人只能站在自己的视角看问题不同,系统给出的资料是以第三方、旁观者的视角给出描述。事件当中的每一个参与者所有的行为甚至于心态都被记载得清清楚楚。 舒琴按钱万涛说的时间很快找到关于他十年前的相应记载。还真真找到这么一段。 原来这钱万涛和他的表妹从小一块儿长大,情愫渐生,典型的青梅竹马。两人想早早互许终身,表妹家长却以钱万涛太穷酸而强烈反对,表妹又是个性子倔的,非表哥不嫁。于是双方妥协,只得约定待钱万涛出头之日才可迎娶表妹。 谁知就在钱万涛出头之时,表妹却留书一封,叫他另寻良人而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按钱万涛的视角便只知道这些。系统不一样。舒琴清楚地看到原是表妹在那当头偏偏被大夫诊出患有不孕之疾,她不想拖累表哥便选择独自离去。 钱万涛找了她五年也无果。迫于传承香火的无奈,只得另娶。 而那独自离去的表妹则在遥远的异乡做了姑子,长伴青灯古佛。 舒琴微叹了一口气,告诉了钱万涛表妹离他而去的因由。 钱万涛听了,已是两鬓斑白的他竟然泪湿眼眶。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可否请发现告知在下我那表妹身在何处?” 舒琴又是一声叹,“世事无常,二十年已过,施主又何必再执着于此呢!我只道你那表妹现在安好,莫要再纠缠于此,徒增烦恼!” 表妹已削发为尼,斩断红尘。钱万涛已有家室,孩子都和自己一般大了!他若寻人,叫表妹,叫妻儿,叫他自己如何相处呢? 错过的事情终是错过,无果的缘分终究无果! 钱万涛脸色一僵。默了好一阵才长叹一口气,“是了,我又何必再纠缠呢?” 他向舒琴郑重地施了一礼,留下身上的所有钱财,才踉跄着身子离去。 舒琴打开装得鼓鼓的钱袋发现有纹银十两,这已经很不错了。 来了个好头,陆陆续续又有几人来找舒琴。有问情的,有问财的,舒琴一一为他们解了惑。 一个上午下来,不消舒琴自己数,系统一直在点算,赚了56两银子。 第一次在这古代有了钱财傍身,舒琴喜笑颜开,估摸着先收摊吃个午饭,下午接着来赚剩下的44两银钱。 一旁的算命先生看着舒琴赚得盆满锅满,一张儒雅端正的脸都被气得变形了!干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是要靠脸吃饭的。自己正是靠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才每天招揽到不少生意。今天可好,生意全叫个乞丐抢了去!能不气吗?! 舒琴收完摊后,特意走到绿了脸的算命先生面前,勾了勾下巴道,“李伯元,你自个儿学艺不精,可莫要迁怒于我啊!” 007.萧觉光 舒琴花了些银两买了一大堆馒头回去,可叫那群连天饿着肚子的小乞丐们吃了个大饱。 中午一过,舒琴就斗志昂扬地出来开启“半仙”模式了。 有了上午铺垫好的“口碑”,舒琴的生意很顺利。 直到太阳斜挂在上元城西方的天空上,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了淡淡的粉色之时,舒琴的财富值显示已经为99(货币种类:银子。单位:两)了。 很好,只差一个人了。舒琴喜滋滋地等着。可是出乎意料的,这最后一人却迟迟不来。等着等着,舒琴又开始犯困。 —— 萧觉光负着手走在玄元大街上。金线勾边的黑色长靴擦过长长的天青色衣摆,踩碎了一地金黄的暮光。 作为位于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的玄元大街路面全部用产自云山的青石铺造。这些坚硬光滑的石料在暮色里泛着幽幽冷芒,随着皇城的存在已有百年。朝代虽不曾更迭,这期间却不知烙印了野心勃勃之人的印迹,亦或是……染上了多少无知可笑之人的鲜血。 魏青大总管不近不远地跟在这位年轻帝王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崇敬,甚至有一种欣慰和骄傲。作为从先帝开始一直担任内侍大总管的魏青,亲眼看着这位还只有20岁的青年是如何从不谙世事的太子一步一步成长为心思深沉如海的西楚帝王。 萧觉光脚步非常悠闲,当视线触及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他缓缓勾起了唇角。 时间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啊。当初人们拼命逃离的血色之地,不过时隔三年,已是这样的人流如织。有些事情真的只有自己铭记。 萧觉光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笑已经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原本急着归家的少妇少女甚至少男,看到他之后,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两团红晕,然后无限放缓了脚步,只为了能够多看一眼这个俊美得有些过份的男子。就这么眼睛不眨地注视之下,那个男子居然缓缓笑了起来。那笑意虽然很是浅淡,却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勾魂魔力一般,让人不禁迷醉其中。 然而无人敢上前叨扰了这位自带强势气场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与身俱来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贵气,让人们只敢去仰望,不敢去亵渎。 萧觉光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脚步从不为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而停留,他的眼中从来装不下情情爱爱,风花雪月。他心里揣着的永远是帝王之术与皇图霸业。 魏青跟在身后看着那些女人甚至有些男人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慕之情,微微有些叹息。 敏贤太后年轻时就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与同样俊美无俦的先帝生下的当今圣上有这副相貌也是情理之中。准确而言,比意料中还要更俊美。恐怕只要他愿意,没有人会不动心吧。甚至于就是在这样冷落了后宫的状态里,仍然有无数女人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想要靠近他。 美女如云的温柔乡,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多少欲成大事之人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消磨了斗志!然而,这个强大得让人害怕的男人纵然恰逢最为血气方刚的年纪竟也从来不会为此驻足,清醒得令人可怕! 萧觉光慢慢走到了舒琴的破烂摊子前。带着点探究的视线一一扫过平铺开来的破旧毯子、写着“琴半仙”的破旧招牌、还有一个颈上围着破布,穿着破洞衣服,脸花得看不清容貌甚至性别的邋遢少年人。 她坐在柔和的暮光里打盹,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 萧觉光回头向魏青招了招手,“把她弄醒。” 008.乱了这天道轮回 【叮……宿主请注意,攻略目标已靠近。】 系统君冰凉凉的电子音响起,惊醒了正在沉睡的舒琴。 重塑的身躯似乎非常需要睡眠,稍微放松一下就会自动进入深度睡眠。这时刚刚被系统叫醒的舒琴大脑还不太清醒,她双眼有些迷离的看向眼前人,恍惚看清这是个男子,以为这便是自己今日的最后一位顾客。 心里有了一股任务完成的轻快之感,揉了揉眼睛,舒琴说道,“不知这位公子要解什么惑?” 舒琴一面说,一面打开光屏看他的资料。然后看到了一排熟悉的数据赫然出现在眼前。 呀,原来是萧觉光! 舒琴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神有点激动的看向自己的攻略目标。 他逆着暮光而立。金黄色的光线擦过面颊,晦暗了他大部分的容颜,只看得见一双狭长的琉璃眼浮动着幽深莫辨、晦暗难明的眸光。 萧觉光看舒琴自己醒了过来,便不甚在意地开口叫人,“把你的摊子挪走。” 果然是帝王啊,一开口就是那种不让人忤逆的命令式口吻。 舒琴哪里能放弃这个与攻略对象接触的大好机会,怎么着也得先说上两句混个脸熟吧。她怪模怪样地向萧觉光揖了一礼后,才客气之中又带着点世外高人的渺远模样开口,“不知这位公子可是欲解惑?” “解惑?”萧觉光重复了这两个字,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慢悠悠走到舒琴的立着的招牌前,看了一眼才又将视线转回舒琴身上,“只可惜,我并无惑可解。” 舒琴被这看似云淡风轻的口气里所蕴含的自信狂妄给狠狠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有又戴上一种高深莫测的笑意看向萧觉光,“位置站得越高的人,其实心中的困惑往往越多。难道位极天下的萧公子确是一个特例吗?” 魏青脸色一变,见自家主子的身份居然被舒琴挑破,先立马看向四周。好在那些有心围观的花痴路人碍于主子的气势根本不敢靠近,才没将主子的身份听了去。 魏青将视线转回险些暴露主子身份的舒琴,结果发现她正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主子,心下暗道:这个女人倒是有些胆色。 而萧觉光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实在没想到这个邋遢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居然会识得自己。 萧觉光的闲暇时间很少光顾后宫,反倒时常会出宫来转一转。当然身份是绝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然而,这个邋遢得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想起方才她不伦不类的施礼模样,这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年轻帝王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推算舒琴的可能身份。 舒琴哪里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引起了萧觉光的猜忌。她正忙着推敲自己的攻略对象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方便投其所好。 萧觉光一一排除掉脑海中怀疑的对象,却发现这个邋遢女人越发神秘起来。他眸光一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区区不才,琴某自蓬莱仙岛而来……” “你到底是谁?” 舒琴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觉光打断。她是谁?说了实话,你也不信吧? 舒琴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吹,“琴某已跳脱了天道轮回,乃是半仙之身,已非人也。” 萧觉光嗤笑出声,他踩上舒琴面前的破毯子,微微倾身,俯视着舒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带任何笑意的琉璃眼像是在看一只卑微渺小的蝼蚁说出了多么荒唐无知,可笑至极的蠢话。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由于他的靠近,舒琴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修长的眉斜飞入鬓,完美的弧度宛如悬于天空的新月。阳光从他细密的睫毛中落下,却照不亮眼底的诲暗不明。那双琉璃眼隐藏了主人所有的情绪,直视时,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教人永远也看不真切。 不等舒琴回答,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跳脱了天道轮回么?不知我杀了你的话,会不会乱了这天道轮回?” 他的声音像是经年酿造的美酒低醇又美妙,却掺合了太多的冷酷与残忍。那感觉像是一把裹着蜜糖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人跳动的心脏。 舒琴陡然感到一股杀机从萧觉光的身上一泄而下,迅速在这微凉的天气里弥漫开来,森森然令人窒息的恐惧! 舒琴面色一变,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当着帝王萧觉光的面,撒开脚丫子,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华丽丽地逃了! 妈蛋!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怕死怕得要命的舒琴怎么敢继续待下去?接近攻略对象忽然重要,但好歹得保住小命吧! 魏青看着舒琴逃跑的身影,拿不准主子的意思,开口询问要不要派个暗卫去追。萧觉光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迅速逃跑的身影,缓缓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一跳梁小丑而已,何必挂心?” 另一头,舒琴纵使已经跑出好几百米以外,却仍然没有停下来。 009.苏彻 “卖糖葫芦嘞,卖甜丝丝的糖葫芦嘞!”青衣小贩大声吆喝着,看见一个小童子迎面而来,正准备好好推销一番,谁知一道身影猛扎过来,差点将他整个人推翻在地。 青衣小贩捡起被撞落在地上的帽子,向着那迅速远去的身影咒骂一句,“奔丧啊?那么急!” 正忙着逃命的舒琴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曾经死亡的体验,让她成为了惊弓之鸟。稍微一点威胁足以让她恐慌不已。 恍惚之中,舒琴总觉得身后有只可怕的大手一直追逐她,试图将她推回那个虚无的世界。不,绝对不要回去!她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由于失去理智地一直往前冲,舒琴激起了无辜遭殃的路人一声声的怒骂。只可惜,对于死亡的恐惧令她一句也没听到。 直到她不期然撞进了一个疏阔清爽的怀抱。 一股淡淡的兰草气息丝缕缕,萦萦绕绕,骤然钻入鼻端。这极清极淡却无法让人忽视的味道仿佛带着仙人的法术,瞬间让失去理智的舒琴清醒过来。 舒琴赶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揉着被撞疼的额头,习惯性地说了句,“sorry啊。” 苏彻听到这奇怪的话,微有些怔愣,低下头看向舒琴,“不知姑娘方才说了什么?恕在下才疏学浅,未解其意。” 男子的声音像是划过长天下的一缕清风,舒朗似明月,渺远如流云,落在人的耳朵里像是阳光刺破乌云一般,可将心中的焦躁与恐惧一并抚平。 “我不过是被撞疼了随意叫吼一声,公子不必追究是何意思。” 舒琴一面解释,一面放下揉着额头的手,这才看到面前一位美如冠玉的男子,唇边噙着醉人的笑意,静静地立在大好春光里。 他的眼底宛如无星无月的子夜,是一片极致的漆黑。这样的眼看人时不会让人感到压抑,反而会叫教人生出一种想要永远沉醉在一片无边夜色里的宁静之感。 他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式样极简,针脚细密的缎面在阳光下流转着莹莹光泽,胸前却有一团碍眼的黑灰。 舒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宛如惊弓之鸟的愚蠢状态已经完全糟蹋了这件衣服! 怎么办,不会叫自己赔吧?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99两银子说不准连片衣角都买不起啊。这可不是舒琴自己吓自己,这衣服虽然看起来式样简单低调,但无论是用材还是制作都及其考究,绝非一般人穿得起的。若是他真叫自己赔的话,那还不得大出血! 舒琴赶忙语气诚恳地向他道歉,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苏彻却是一笑,“无妨,倒是姑娘行走匆匆要小心些才是。” 舒琴见他真的毫不介意,暗暗松了一口气。趁他没反悔,舒琴赶忙朝他揖了一礼,打算赶紧走人。 谁知舒琴不过刚刚与他错身而过,苏彻便从身后轻轻拉住了舒琴。 舒琴心底咯噔一声,哭丧着一张大花脸回头看着他。 苏彻无奈地摇了摇头,“姑娘真是粗心大意。” 说着,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钱袋子。 他十指如玉,托着的正是胖墩给舒琴的钱袋子。阳光将那钱袋子上的一大团脏污照得闪闪发亮,与他如玉指尖流转出的氤氲光泽一相对比,更显得那样丑陋不堪。 连舒琴都觉得这样的钱袋子叫他拿着实在是太碍眼了,他却浑然不觉,好像托住的不是什么脏污,而是贵重的宝物。 舒琴从他手中接过钱袋子,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感到有些窘然。 这时,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穿插了进来,“琴半仙,您原来在此处!” 舒琴向来人看去,有些印象。他早上时一直徘徊在自己和李伯通的摊子前,似乎有些犹豫要找谁。估摸着这会子想通了要找自己吧。 那人向舒琴走近后,这才看到舒琴身后立着的苏彻,顿时又惊又喜地开口,“琴半仙,这位莫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舒琴有点尴尬地看向身旁的男子。他衣饰洒然,长袖在带着花香的风中轻轻浮动,容貌冠绝,气质飘逸,的确看起来像是一个自在仙人。 苏彻本来将钱袋子交给舒琴后就想离去的,结果撞见这么一幕,有些好笑地看着舒琴,“我倒是眼拙,没看出姑娘竟是个半仙之身。” 不知怎的,舒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子促狭意味,讪讪地想起自己今日被萧觉光的杀机吓得冒冒失失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半仙的样子? 那人又向苏彻行礼,直呼仙人。 苏彻避开那人行的礼,温和地笑了笑,“凡人之躯岂敢冒充仙人。” 那人只当他是高人深藏不露,有些失望地转向舒琴,求舒琴帮忙解惑。 舒琴对这找谁算命都反复无常的人有些无语,却也不会对这送上门来的银子说不。 于是打开光屏替他解了惑。那人付给舒琴十两银子后,又毕恭毕敬地向两人,特别是苏彻行了礼后才离去。 银子刚到手,系统君的声音便响在脑海。 【叮……恭喜宿主完成01号支线任务,请及时领取奖励。】 舒琴刚想点开任务界面领取界面领取奖励,却发现苏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微微上前走了一步,一双黑如宝石的眼睛盛着细碎的光子,掺着几分笑意向舒琴看来,“那半仙,可否帮在下解一惑呢?” 那神色好不认真。 舒琴嘴角一抽,“公子真信我是半仙?” “信,为何不信?这世间的荒唐怪诞之事我可见多了。” 这时一直吹着的微风突然变大了,扬起他月白色广袖,和一头如墨青丝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个随时可乘风归去的仙人。 得了吧,你看上去都比我更像个仙人。舒琴无奈地想。 要说若是真能看到他的资料帮他说两句倒也没什么,可是自己看不到啊。于是舒琴只得开口拒绝,“抱歉,公子并非我的有缘人。” 苏彻似乎从来没被人拒绝过,有些意外地看着舒琴,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被拒绝的失望或是愤怒的意味。片刻后,他将看向舒琴的视线转移到了极遥远的黛色天际,微微一叹,“这也是要讲求缘法的吗?料想是在下福源浅薄,与半仙无缘吧。如此倒也不好强求。” 舒琴看他的确是个襟怀宽广之人,于是开口多说两句,算作安慰,“非是公子福源浅薄,只是天道轮回,机缘无常,琴某能力有限,与我无缘者,我纵有心,也无法窥得天机。” 苏彻听后笑了出来,“好一个天道轮回,机缘无常!” 他清越的笑声被风吹得飘渺若离。他似乎不想再多谈,随性地朝舒琴摆了摆手算作告别礼,“既如此,那无缘者只得先行告退了。” 语罢,便翩然离去。清风徐徐中,苏彻步态闲适,即使衣服被舒琴弄脏了,却丝毫没有减损他该有的气度。明明行走在闹市之中,却仿佛置身于清风朗月之下,悠然于山水田园之间。好一幅风流俊逸,洒脱自得的画面。 而那股令人心安的淡淡兰草香气随着他的离去瞬间抽离出这方寸之间。 舒琴捏了捏手中鼓鼓的钱袋子,抬头一看,绮丽的晚霞已经被黛青色的夜幕吞噬无几。 将钱袋子收好,摩拳擦掌一番,舒琴准备领取自己的任务奖励啦! 010.麻烦体质 任务奖励很丰厚。 得到的经验使舒琴成功升为1级。升级后,系统解锁了一项新功能:地图。由于等级限制,地图的解锁区域目前只有皇城上元和西楚皇宫。 兑换商店新解锁一项商品:阳春面食谱及所需食材。售价300枚兑换币。 然而只有20枚兑换币的舒琴连标价100的馒头都买不起。 暗中骂了一句系统抠门,舒琴还是很高兴地回到了乞丐驻扎地。 路上还买了些绿豆糕带回去。 —— 屋中已经燃起了火堆。熟悉的红木香味中,那十四个,哦,不现在只有十三个小乞丐围火而坐。他们看到舒琴提着一堆糕点走进来,神色有些怪异。 本以为他们会迫不及待,甚至感动感激地接过去,哪晓得是个这么冷淡的反应?! 舒琴就想不通了,自己除了头天扒过他们老大的衣服外好像也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吧?总是一番戒备满满的样子,现在任务总算完成了,谁有那个耐心去再去管他们! 将绿豆糕往地上一放,舒琴语气不太好,“绿豆糕,你们看着办吧!” 这时小狗子弱弱地问了一句,“老大怎么还没回来啊?我,我想吃糕了……” 胖墩骂一句,“吃吃吃,你成天就想着吃!老大还没回呢,你怎么吃得下!” 小狗子只委屈地撇撇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 初春季节,系统显示的时间才刚刚5点40,天色已经大暗。当然这对于早睡的古人而言兴许算晚了。 封起尧还是没有回来。 连年纪最小的小狗子也开始担忧起来。 “四哥哥,要不我们出去找找老大吧?” 小四摇了摇头,被抹花了的脸在火光里带着些忧色,“老大的功夫之高,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天下间能伤到他的能有几人?反倒是咱们武功平平,夜里在皇城出没,若出了事反倒叫老大担心,还是再等等吧。” 昏昏欲睡的舒琴被谈话声吵醒,恰好听到小四的话,略微清醒过来。揉揉了被压得发麻的胳膊,问,“怎的,天子脚下,夜里还会不安生么?” 小狗子刚想说什么,小四一个眼神使过去,立马又噤若寒蝉。 卧槽,看不出来这群乞丐秘密这么多啊!不过没关系,舒琴打算等拿到三日癫的解药后就离他们远远的,反正也是相处起来也是两看生厌的节奏,谁特么稀罕! 就在舒琴还在吐槽之时,系统君冰凉凉的声音又突兀响起 【叮……封起尧身负重伤,触发02号支线任务。 任务描述:限两个小时内找到重伤的封起尧,并为其疗伤。 备注:若两个小时内封起尧无法得到有效救助,将立即死亡。宿主任务失败,需接受相应惩罚。】 舒琴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忍不住骂一句,“这是个什么麻烦体质诶!出去转转就搞出个性命垂危!” 舒琴赶紧打开系统刚解锁的智能地图,并开启自带的人物定位功能,看到一个标注着封起尧的红点出现在城东的方向。 确定了地点,舒琴没好气地冲那群乞丐吼道,“想救你们老大的,就跟我来!” 说完后,便冲了出去。留下一堆神色大变的众人。 小四最先站起来来,他沉声道,“跟上去!” 剩下的十二个人纷纷起身,立马跟了出去。 011.此间有少年 在智能地图的导航下,半个小时后舒琴渐渐逼近那个红点。 那是一条逼仄的小巷,舒琴越走越发现这巷子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忙着找人,舒琴也没多想。 又走了十多步,舒琴终于发现靠在墙边陷入昏迷的封起尧。舒琴赶紧上前,发现他那破布衫遮挡不住的精壮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剑,短剑四周凝固的血液呈现出黑灰色,显然是中了毒。 舒琴拍拍封起尧已经失去温度的脸,他却仍然昏迷不醒。 【系统君,出个点子呗,我怎么救他?】 【请宿主明白自己的定位,我没有任何义务帮宿主操这个心。】 靠之,这冷血的系统! 这时,追在舒琴后面的一众小乞丐们也跟了上来。看到重伤不醒的封起尧,纷纷脸色大变,一拥而上,倒将舒琴挤到了一边去。 都道关心则乱。舒琴看连最沉稳的小四都已经失去理智,知道指望他们来出点子是不可能的了。看来还得靠此刻唯一保持冷静的自己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巷子的更深处有亮光从一扇窗户口投射而下,映照在云山青石铺造的小巷上,混着朦胧的月色,有些清冷。 舒琴收回视线,冲那群小乞丐们扬声道,“冷静一点,这里太冷了,先把你们老大抬到那边有灯火的人家去。” 小四听了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快,按她说地做。胖墩,虎子,小葛你们三个来搭把手,黑牛,林根你们去找大夫,其余人在旁边护着。不要碰到老大的伤口。” 胖墩,虎子,小葛手稳力气大。黑牛,林根对皇城一代的地形最熟悉。 舒琴有些讶异小四竟能够这么快地冷静下来,还做出了如此周密的安排。想起他写的一手好字,越发对他的身份疑惑起来。 只是如今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舒琴见他们已经动作起来,就先行走向那灯火明亮之处,打算和那人家说一声。其实舒琴并不担心那户人家答不答应安置封起尧,反正人多势大,用威胁的也要叫他答应。 等到越来越近靠近那儿时,舒琴看到了那没有窗户板的窗户口,嘴角一抽,真是太特么巧了! 从空荡荡的窗户口望进去:一方小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其间趴伏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他正低着头磨药。桌上的油灯摇曳着烛火,照亮他的侧脸。灯烛荧煌,上下映照间,他目光专注地看着磨药的石臼,手中的药杵来回移动,将药材碾磨成齑粉,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舒琴觉得打断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似乎是件很过份的事,但封起尧的性命又哪里经得起犹豫。而且这少年似乎通晓些医理,应该会有些帮助。 “这位小兄弟,我朋友身负重伤,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他进来歇一歇?” 顾炳炎手中药杵一顿,顺着声音向舒琴偏过头来。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清隽面庞,看上去和舒琴差不多年岁。 刚刚从个人世界里脱离,顾炳炎许久才回味出舒琴话中的意思,这才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走到窗边问,“你朋友在哪儿?” 舒琴微微侧身,露出被挡在身后的众人。顾炳炎看了一眼被抬着的封起尧,目光触及到他伤口时猛然一沉,“他伤的很重。快把他抬进来。”说着打开了旁侧的门。 将封起尧安置在床上后,顾炳炎从桌上拿过油灯递到离得最近的胖墩手中,“帮我拿好,不要晃,我要查看伤口。” 过了一会,顾炳炎慢慢垂下头。他语气有些低沉,“我救不了他。” 舒琴心里咯噔一声,封起尧可不能死啊!他要死了,自己不仅要接受系统惩罚,还会因“三日癫”而毒发身亡的! 急忙开口问顾炳炎,“他究竟伤势如何?” 顾炳炎仍然低着头,“他失血过多,一剑之深,已伤及肺腑。除非拔剑缝合,不然药石枉然。” “那就拔剑缝合啊!” “不,不可以!”顾炳炎突然抬起头来,“拔剑缝合需要何等医术精湛之人!当年我师父不也没成功吗?不不不,其实他成了,只是……以我的医术又怎么可能?……我实在不行……对了,他还中了毒,皇室秘药,我怎么行……我医死过人的,我不行……祖母……我不行的……我” 顾炳炎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舒琴意识到他状态不对,两手抓住他的肩膀,试图稳住他颤抖的身体。 他一张清隽中透着稚嫩的面庞在烛火里已经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双眼无光,没有焦聚。 舒琴使劲地摇了摇他,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一字一句道,“听着,既然你可以如此详细的描述出他的病情,还知道该怎么救治,那么你一定可以救回他的,我相信你。” 顾炳炎似乎被击中了某个点,双眼回神,看向舒琴,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问,“你真的相信我吗?” 舒琴点点头,“对,我相信你。” 顾炳炎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低下头,苦笑一声,“可惜我却不相信我自己了。” 012.系统君的嘴脸 舒琴皱着眉头,思考该怎么劝说这位没自信的小弟弟出手救人。倒不是说舒琴真的有多相信他的能耐,只是现在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多一点,大夫也还没找来,即使他们姗姗来迟,恐怕也来不及救治了。 所以这个少年是唯一的希望了。 只是他不知因何缘故陷入了一种极度不安状态,十分怀疑自己,根本不敢下手。这种受过打击,一副人生无望的小屁孩,真的很难搞啊…… 这时一向冷静自持地小四居然冲了上来,他面色阴沉,一拳砸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去你妈的没自信!我当了三年乞丐,遭了多少冷言冷语,还从来没想过没自信是个他妈的什么事儿!” 顾炳炎也似乎受到了刺激,突然愤怒起来,红着眼睛一拳回敬给小四,“你懂什么?当我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一手医死我的祖母!现在没有人会相信我了!没有人!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再相信我自己了!” 舒琴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原来所有的好脾气只是因为没被真正惹毛。看看,这两人都是一副温和表象,居然怒起来还真点样子…… 小四不甘示弱,抓住他的肩膀冲他吼道,“自信是需要别人施舍吗?告诉你,我听说过要钱要饭要面子的,还未听说过要自信的!信任也是别人可以施舍给你的吗?醒醒吧,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找回你那可笑的自信来!你不是没自信吗?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去救回他!去啊!去找回你那卑微又脆弱的自信!救回他来,你就得到你最想要的自信了!” 顾炳炎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又垂下头,摇曳烛火里看不真切神色。片刻之后,他一把推开抓住他衣襟的小四,擦了擦流血的嘴角, “那就如你所愿!若有何后果……莫要怪我。” 说着,他走到那张对着各式药材的小方桌前开始准备。 一会后,顾炳炎拿好东西走回到床边微微俯身,握住封起尧胸前匕首。 他偏头看着执灯的胖墩,“待会我要拔剑缝合伤口,灯要拿好,不许抖。” 说完后,他偏回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无人所在的空气,不知在对谁说,“我会尽我所能,若是……救不回他,我将终身不碰医理!” 小四冷笑,“收回你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顾炳炎没再说什么,他又垂下了脑袋。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逃避什么,而是在直面他的恐惧来源。 油灯的灯芯噼啪一声,蹦出个火星来。整个小屋子里寂寂无声。 顾炳炎一旦专注起来就似乎将整个世界都遗忘。包括他的怯懦与恐慌。 舒琴看着他沉稳地拔出匕首来,那伤口突然流出黑色的血液,他有条不紊地为伤口止血、上药、缝合。 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缓慢无比的,而对舒琴而言却实在太快了些。眼睁睁看着时间溜走,离两个小时只剩8分钟不到。舒琴的手心开始有些冒汗。 那些小乞丐们更是一个个脸色发青,死死地盯着顾炳炎的背影。至于一直举着油灯的胖墩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的脸上汗水流得欢快,举灯的手酸得要死却不敢有丝毫抖动。 时间只剩5分钟。 顾炳炎收回针线,低着头看着自己亲手缝合的伤口,眼中有光亮一闪而过。随即他抬起头来,回身说,“他……”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就体力不支,向后倒去。一直在他身后接住他。 小四急忙看向老大,他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晕在自己怀里的苍白少年,神色莫辨。 舒琴却有些疑惑。因为救助封起尧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只是时间限制由两个小时变成了一天。 本以为会冷漠到底的系统君这一次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了一句解释, 【他身上还有毒未清,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而已。】 【毒?他中了什么毒?】 系统君又不说话了。 舒琴着实对样的系统君设定无望了。为毛别人家的系统君就是又可爱又卖萌又尽责,搁到自己这来时就是这副嘴脸,简直……哎,不提也罢! 013.夜探皇宫 舒琴见时间紧迫,一巴掌拍醒顾炳炎。他悠悠醒转,目光还有些涣散。小四一边扶着他的身子站起来,皱着眉头看向舒琴。 “我问你,他是不是中了毒?” 顾炳炎道,“然也。我虽可以疗好他的外伤,但那匕首上沾有的剧毒,我却无能为力。” 小四身影一晃,就要站立不稳。舒琴扶了他一把,偏头看向顾炳炎,“那你可知道他中了什么毒?何处有解药?” 顾炳炎默了一会儿,“这剧毒之物珍奇罕见,向来只为皇室暗卫所用。我也是早年跟从老师学习时才有幸见到过。真不知他究竟是惹了何人?至于解药的话,应该在传言中的禁库。” “禁库?” 听上去就比较难找的样子。舒琴不抱什么希望地调出皇宫的地图进行检索,结果发现居然有……? 系统真是难得给力了一回。 不过皇宫这种场所守卫森严,自己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怎么混进去?再想到皇宫是萧觉光那凶人的地盘,舒琴已经汗毛倒竖了。 可惜总不能不管那臭小子吧! …… 小四见舒琴摸着下巴一副盘算如何进皇宫的样子,神色有些复杂,“舒琴,解药的事情你不必管了,留在这里替我照看老大吧。” 我还真不想管这些个破事儿,但我有别的选择吗? “我知道解药藏在哪里,你真不让我插手?” 小四盯着舒琴看了好一会,才叹道,“你又何必……罢了,我们亏欠你甚多!” “这些先不提。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混进皇宫里?” 小四没有急着回答,他先看了一眼正听着两人谈话的顾炳炎。顾炳炎见小四向自己看来,知道他的意思,苦笑,“我非多嘴多舌之人。” 小四得了他的保证后,才开口接着说,“我的确知道一条通往皇宫月仙殿的密道。不过那密道废弃多年,想来虫蛇之物甚多。” “这个无碍,我给你们配些驱虫粉便可。”顾炳炎听后便道。 —— 冷月如霜,将郊外的草木照得发白,有些阴森诡谲之感。 小四带舒琴、虎子、小葛在无人的郊外弯弯绕绕了好一阵子,最后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边。 小四和虎子合力打开封锁密道的厚实草垫,顿时一股发霉酸腐的臭味混着沉积多年的尘土从入口处喷涌而出,呛得舒琴好一阵咳嗽。 小四他们显然不惧这些尘土,一派神色自若。见舒琴咳嗽得厉害,小四从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撕下一片布块来递给舒琴,“捂住口鼻,不要说话。” 舒琴接过这片脏兮兮的布片,也没有嫌弃挑剔,立马捂住口鼻,意外的是这看上去脏兮兮的布片竟然不难闻。好像这群小乞儿都格外爱干净。封起尧给的那条“围巾”甚至还带着香气…… 接下来,四人举着火把一一下到密道中去。逼仄的地下通道里果真如小四说的那般虫蛇毒物有不少。不过顾炳炎配的驱虫粉实在好用,那些蛇蝎全都像是绵羊见了豺狼一般远远避开,不敢作妖。 四人毫无阻拦地七弯八拐走了好一阵 才到了出口。小四打开出口,暗劲一使,当先跳了出去。接着舒琴踩在虎子身上,又拉着小四从上面递下来的手才堪堪将不甚灵活的自己给弄了出去。 出口位于一个破落的荒殿院落里。此刻月光倾洒,星子闪烁,明灭的流萤飞舞在丛生的野草之间,整个院落里泛着难言的冷意。 想必这便是小四口中的月仙殿。 舒琴用地图定位好禁库,找了截木棍在地上画出大致的路线后,想叫小四看看该怎么行动,结果发现小四望着荒殿有些出神。 “小四?” “嗯?” 他偏回头来,什么也没说。直到看见舒琴画的路线图后,他眉毛一皱,“没想到禁库居然设在那处?” “那处是哪处?” “兰泉宫。”小四顿了顿,接着道,“向来是皇帝沐浴的地方。” 014.男色 春寒料峭的夜里,月光落于兰泉宫金色的琉璃瓦上,而后如同流水一般顺着翘起的屋檐倾斜而下。 与春夜的寒冷迥然相异,兰泉宫内雾气腾腾,暖香熏人,一派热闹景象。 “崔姑姑,御汤已备好,可要撒些牡丹、芍药?” “倚翠阁里出来的蠢货!皇上怎会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撒些九叶长生菊便可。再干这些蠢事,从哪里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崔…崔姑姑,可要在浮木托盘上备些吃食?” 另一宫女也怕遭到责备,有些犹豫地开口问。 “备些清茶吧,皇上不爱吃甜食。” 崔姑姑一面将一套崭新的玄色浴袍挂在红木卷叶木施上,一面头也不回的安排道,心中闷气不已。这群新来的宫女着实蠢笨了些!要不是后头宫里那几位硬要安置人来,服侍皇上沐浴的人怎么轮得到她们! 这时两名洒扫的宫女以为离崔姑姑远,说啥她听不见,竟在后面压低了声音摆谈起来。 “柳绿,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来啊?” “听说皇上每日都是戌时沐浴的,应该快了吧。” “哎,皇上都连着好几个月不去倚翠阁了。这下来了兰泉宫当值,总算可以再见着皇上了!” “桃红,淑贵人叫咱们来可不是见皇上的……” “柳绿,莫要说这些!淑贵人怎么配得上起皇上!” “话虽如此,可谁又配得起皇上啊?” “皇上才将将及冠之年,怎么可能都没点火气要灭?还不是后宫里的主子个个太不争气了些,若是叫我……” 崔姑姑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听到此处再听不下去,走到二人身前,扬手就给桃红一巴掌。 “哪里来的骚浪蹄子?皇上也是你们这些腌臜人可肖想的?自给我滚下去,剪了你那长舌!看你还敢不敢有这般想法?” 桃红一下子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讨扰。崔姑姑却是冷着一张脸,只叫她立马滚蛋。 片刻后,桃红连着柳绿都被带下去领罚,崔姑姑见这群宫女实在是不省心的,扬起声来,警告兰泉宫里剩下的宫女, “听着,皇上戌时正过来,你们动作爽利些,酉时二刻前全都给我滚出去!别叫你们那副**污了皇上的眼!” 众人皆应是。 崔姑姑这才转回头继续手头的活计。心中却是好一番感慨。 她算得上宫中的老人了,最是清楚当今圣上年纪虽轻,却是个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的主。本就不屑看顾后宫了,又哪里受得了这些狐媚把戏? 早些时候,一个个伺候皇上沐浴的宫女都一副春心漾荡,眼生媚意的样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更莫说皇上那样的人!这不,如今皇上连沐浴都不用人了,全都自己来! 只可惜,这样的圣上好虽好,却总也少个交心的伴啊…… 崔姑姑赶忙打住想法,暗道自己僭越了。 戌时。 舒琴被一阵水声从睡梦里惊醒。 一个小时前,小四和虎子两人负责开路,舒琴早早就到了这兰泉宫中,却碍于人太多没敢贸然行动,只得躲在殿角的粗大廊柱后伺机而动。 谁知接下来就听崔姑姑与众宫女就着点巴掌大的小事儿在耳边念啊,吵啊,闹嚷嚷的比麻雀还讨厌!索性堵住耳朵不理。结果……没一会儿竟睡着了。 舒琴真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在萧觉光的地盘上还敢睡觉,真是没谁了!怎奈这副由系统君重塑的身子是真的很嗜睡,稍微心神一松,便立马去问候周公老爷子了。看来下一次得叫顾炳炎给自己配点醒神的药带着,免得在关键时刻睡过去。 就比如现在,兰泉宫里的众人早退下了。只剩萧觉光那厮……在泡澡?! 但见那浴池水面上飘着朵朵九叶长生菊,在晃荡的温汤里上下浮沉。腾腾水汽里,萧觉光靠在池壁上,长长的睑羽被温汤上浮漾的水汽沾湿,遮盖住那双向来幽深不明的琉璃眼。大殿里的横梁上镶着硕大的夜明珠,莹莹光泽混着殿中摇曳的烛火一同在碧绿色的温汤上投映下明灭的光影。 萧觉光身前的水面上浮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清茶。他正将茶杯凑到唇边,修长手臂上挂着的水珠由于这一动作,划过他手臂的完美曲线,滚落到白皙精致的胸前,再一路蜿蜒而下,在一片玉色的天地间抹开一道浅浅的水迹。 大殿里静无声息,只有萧觉光由于动作而带起的阵阵水声和他浅浅啜饮清茶后,液体滑落喉结的声音。 不过只喝了一口,萧觉光似乎便失了兴致。他将茶盏放回红木托盘,便又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许是由于蒸腾的雾气,他的面色有些潮红,一张唇也嫣红得不像话。像是刚刚干过什么坏事一般。 舒琴先是暗中欣赏了好一会这养眼的男色。毕竟谁都喜爱美好的东西,更别说舒琴这个大写的俗人了。 可渐渐的,时间一长,舒琴就越发着急起来。这萧觉光泡得也太久了吧!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找得到解药?封起尧那臭小子如何等得?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萧觉光今天觉得身体有些困乏,泡澡泡得尤为舒服,一时半会还真不想出来。 他将头枕在了池壁上,缓缓睁开眼睛。当沉如深渊的眸扫过横梁上嵌着的夜明珠时,猛然顿了顿——那光洁圆润的珠面上反射出一道鬼祟的身影。 竟然有人? 萧觉光微微眯起眼睛,嘴边扬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题外话------ 卖萌打滚求收藏= ̄w ̄= 015.壁咚?浴殿逃生! 已经暴露了的舒琴犹不自知。她可是小心又小心地隐藏自己,绝对不会犯“偷听时打碎花盆、”“偷听时踩到枯枝落叶”、“偷看时打了个喷嚏”诸如此类的花式作死法。 只是舒琴这心里头越来越不耐烦,真想冲上去对着萧觉光一通大吼,“再泡下去,皮都要脱一层哩!” 然而这也只是想想,舒琴现在哪有那个胆子惹萧觉光?纵使心里边像千万只小蚂蚁挠着,那也只能忍着。 好在下一秒,萧觉光终于从浴池里出来了。 舒琴心中顿时一喜,接着又被他那神一般的穿衣速度惊艳了一把。这还不到一秒吧,居然就将搭在三米开外的浴袍给裹上了。自己可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哩,竟然啥都没看见。真的,不该瞧见的啥都没瞧见! 不过,这萧觉光怎么回事,洗完澡不回去好好抱后宫的美人,往自己这来干嘛? 萧觉光一身玄色浴袍有些松散的挂在身上,露出小片玉色的胸膛……他赤着脚踩在光洁的莲花纹铺地砖上,一步一步向舒琴走来,嘴边还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舒琴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完啦完啦!被发现了! 萧觉光越来越近,舒琴甚至闻到了他残留在身上的长生菊香气,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沐浴后未散尽的热气…… 怎么办?这要是被捉住了会死人的吧?想想自个儿的罪名:夜闯皇宫、偷看皇帝洗澡、还准备偷解药来着……简直足够死几次了! 舒琴见再藏不下去,只得从大柱后主动现身。 “皇上,好巧,你也在啊?” 萧觉光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这个把自己糊得一身黑的人疯言疯语。 “哈,皇上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崔姑姑请来的匠人,刚刚修缮大柱时一不小心睡着了,这才叨扰了皇上沐浴。” 萧觉光突然笑出声来,“匠人?你可知这根红木大柱取自君罗山之巅,坚硬如铁,稳立千年亦不成问题,何须你来修缮?” “非也,非也。皇上可曾听说过虫尉(白蚁)?这样的木材最是虫尉爱吃的了,皇上切莫大意!” 舒琴满嘴跑火车,张嘴就来。 萧觉光的眸色越发深沉,他一步一步向舒琴靠近,逼得舒琴不得不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舒琴背抵大柱,再无可退之地。 萧觉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舒琴,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不知匠人赤着手该如何修缮?” “我,我不过先来瞧瞧情况罢了。”舒琴底气已不足。 “说吧,你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他沐浴后的声音混着一种性感的沙哑,说话时热气裹挟着香气扑在舒琴脸上,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舒琴听出他话中的不耐烦,知晓他已经失去了和自己周旋的心情。于是她毫不躲闪地直视着萧觉光沉甸甸的目光,手却藏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掏出了系在腰间的一包药粉。 “皇上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我当真是没有恶意的。” 正说着舒琴突然抽出手来,打算将顾炳炎配制的驱虫粉散在他脸上,谁知萧觉光右手一扬准确无误地捉住了舒琴的手腕。 舒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嘴就向萧觉光的手狠狠咬去。 萧觉光眉头一皱,左手抽出舒琴捏着的驱虫粉然后塞进了舒琴张大的嘴巴里! 一股强烈刺鼻的雄黄味呛得舒琴脸色发红,可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憋着满嘴的驱虫粉,不罢休般发了狠地还想继续咬下去。萧觉光无法,只得一把推开舒琴。 舒琴被一股强力甩在了地上,下巴磕在光滑的莲纹铺地砖上,整个脑子像是散架的豆腐块儿一般,搅作一团,嗡嗡作响。 舒琴趴在地上,尤能感受到萧觉光阴沉的视线。 “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舒琴微微撑起身子,没有答话。 萧觉光不怒反笑,他蹲下身来,以一种极为动听的语气在舒琴的耳边缓缓开口,像是情人间的低喃一般,“既如此,朕便没必要再同死人浪费口舌了。” 这时一直没有回话的舒琴突然抬起头来,对准萧觉光的方向扑了过去。 萧觉光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打算结束这场无聊至极的游戏。 谁知舒琴突然收回身子,转身一跃,跳进了还飘着九叶长生菊的巨大浴池里。 萧觉光眸色一变,立马伸手,试图抓住这个狡猾的贼人,却只够到她的衣裳一角。 只听“呲拉”一声,舒琴腰间的劣质布料应声而碎。她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扑通一声,扎入水里。 舒琴这般拼命地要往洗澡水里蹦跶,只因根据地图显示,在这池底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且这密道便通往此行的目的地所在——禁库! 舒琴憋着一口气下到池底,果然在池子的右侧底发现一个机关。舒琴使出吃奶的劲打开来后,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漩涡卷入其中。 萧觉光站在浴池旁看着不断下降的水面,回想起刚刚在那人腰间看到的黛青色印迹,微微眯起眼睛,遮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很好,你最好逃得远远的,否则……” 池底的机关设计非常巧妙。舒琴先是被卷入了一个过渡区域,身后的机关门立马合拢,和身前的另一扇机关门形成一截充满水的区段。这截区段的侧壁上开有众多排水孔,不断将这段区域内的水排出。很快,水排尽后,下一扇机关门才缓缓打开。 舒琴刚一走进去,那扇机关门便自动合上。舒琴看到一旁有注释说这机关一日只可开启一次,萧觉光不可能立马追上来,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长长的甬道里间隔燃着一盏盏昏黄壁灯,有些阴暗。 舒琴顺着狭窄的甬道走了好一阵,直到眼前白光一闪,系统君冰凉凉的电子音响起: 【禁库抵达!】 016.禁库:一室皆春色也 然而当舒琴真正看清这禁库时,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这满屋子的春宫图是要闹哪样? 这是一间占地百米的密室,顶上镶满硕大的夜明珠,照得整个空间宛如白昼。一个个红木搁架整齐划一的排列开来,然而摆满的并非想象中的珍奇秘药,而是一副副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这些图也就罢了,更丧心病狂的是这密室四面墙壁都浮雕着一副副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秘戏图! 舒琴一路看过去,啧啧,好家伙,什么琴瑟和鸣,竹林吹箫,曲意逢迎,人面桃花……各种花样应有尽有。 就是没有舒琴要找的解药。 【叮……恭喜宿主自发习得技能:房中秘术。人物等级满10级时可使用。】 舒琴嘴角一抽。系统君不帮忙也就罢了,现在又搞什么幺蛾子?咱要找的是解药,可不是来学啥房中秘术哒! 说来也怪,这满满一屋子的春宫图,哪里有禁库的样子?舒琴才不相信萧觉光那种人会让一个只藏着小黄图的地方存在呢! 笃定了解药藏在这里,舒琴继续在这一室春色里细细翻找起来。 当走到密室的东南角时,舒琴发现了一段刻在石壁上的文字记载: 弘德十年春,吾受命为皇室修筑此禁库,用以藏贮秘药。然吾毕生所好非在墨家之机关巧技,确在房帷床榻之间。只因墨家至吾一辈,福祚不济,人丁衰微,可传承衣钵者仅吾一人尔!修此禁库已失吾半生之年。吾终日藏于地下,不见天日,不得遂愿,心中戚戚然,忿忿然,故请旨得开凿、陈列《风流绝唱图》、《鸳鸯密谱》等共计画作一百一十三宫,聊以慰藉,了却残生。 墨家祖先在上,吾自知一生行事怪诞荒唐,有违祖训,故吾身死后自会下阴曹地府找判官领罚,绝无怨言。 只吾虽不济,却也倾毕生之力完成此藏药禁库;二则,此藏药禁库虽无状,却也得圣上赏赉,故还望墨家祖先莫要怪罪。 落款为墨家第十三代不肖子,墨广深于弘德三十七年敬禀。 舒琴读罢,微微有些叹息。弘德年间距今已有百余年,这位墨家“不肖子”墨广深想来已逝世多年,要不然舒琴真想见见这位志在“性趣”的墨家异类。 其实真要说起来,墨广深收集的这些春宫秘戏图人物外貌描画精美细腻,姿态自然流畅,画风唯美清新,柔和了肉欲的场景,完全有别于一些不入流的低俗之作,当真算得上一门艺术了。 只可惜志趣与责任、情节与现实永远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冲突夹缝里存活,多少人一副苟延残喘模样,到最后不也低了头。 墨广深未曾放弃,却也妥协。 舒琴收回遐思,确定了这的确是藏药禁库后,便开始思索到底墨广深这个人到底会把藏药之处设在何处? 一般这种机关的设计者会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来设计,至于墨广深的兴趣爱好是啥?还用说吗! 舒琴可劲儿往各种猥琐的方向联想,最后敲定了一种最有可能的方案,向四壁浮雕里人物的关键部位探去…… 【咔嚓】,厚重的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排排摆满珍奇秘药的搁架。 呵,墨广深呀墨广深你丫果然是这样的人…… 新打开的密室里有无数珍奇秘药,舒琴完全不晓得哪一款可以解封起尧中的毒,有些发愁。 这时一直冷漠脸的系统君难得大发慈悲地出了个主意:广撒网,多收集,总有一款会碰上的。 好个……馊主意!系统君我就一双手咋办到广撒网,多收集?况且捧着一堆瓶瓶罐罐我咋灵活地逃出去?萧觉光那厮肯定在出口处设有把守的! 然而这一回,舒琴真真走了狗屎运。系统君居然又破天荒地给了指点:没叫你用手拿,可以装到系统背包里啊!——而且再多也装得下! 舒琴给系统点了一个赞,开始如狂风过境般搜刮起各种瓶瓶罐罐。一瓶瓶稀世宝药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般刷刷掉入舒琴的系统背包里。 舒琴心里那叫一个爽——就是要叫萧觉光那恶人大出血一番!谁让他回回见自己都想着要自己的命来着?舒琴早就对萧觉光的恶劣脾性心怀不满了,得了这个机会还不伺机报复回来?以后为了要做他的大老婆,少不得要讨他欢心,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一会儿之后,舒琴看时间不早了,才不得不收手。 哎,真是可惜,还剩好多没拿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中奖?但愿上天保佑一下封起尧那臭小子吧,虽然他人并不怎么样。 舒琴准备要离开密室,路过一个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时,发现有一白玉瓶放在高高的搁架上,纤尘不染,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显得与众不同。舒琴顺手拿了来,装进背包里。 017.九转还魂丹 舒琴按着地图往密道外走去,发现密道出口有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御林军。 显然可恶至极的萧觉光下定决心不放过自己了! 不过系统君虽然很冷淡,可给的东西那绝对是相当给力的。这不,强大至厮的系统地图明明白白标注了这密室居然还有另!外!的!出!口! 关键萧觉光那恶人还不晓得!居然不设防! 舒琴高兴怀了。心里将墨广深狠狠的夸了一番。要不是他居然匠(胆)心(大)独(包)运(天)地瞒着皇室留下另一条出口,哪里会让舒琴柳暗花明,这般轻巧地找到逃生的法子!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皇宫,舒琴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潜伏在皇宫的小四和虎子等到子时见宫中并未出事,便也按照约定返回。 ———————————————————————————————————————————————— 当顾炳炎看到舒琴兜在衣衫里满当当的“战果”时眼珠子都掉地上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这些都是你从禁库里拿出来的?” “不然咧?”舒琴瞥他一眼。 顾炳炎似乎还不太相信,接过去拿来细细查看,结果…… “这个居然是椒淑贴!啊,这个是固本培元的正气散啊!香肌美颜的凝胭粉!疗伤圣药麒麟膏!伐筋换骨的洗髓丹!天啊,居然还有可延年益寿的长生丸!这个,这个……” 舒琴看着顾炳炎陷入“癫狂”状态,默默退到阴暗角落里掏出背包里剩下的瓶瓶罐罐。主要是拿得太多了,一拨根本没法全部拿出来! “喂,顾炳炎这儿还有些,你快瞧瞧有没解药?” 顾炳炎猛然回头,惊恐地睁大眼睛:“还有!等会儿!你先容我缓缓……” 舒琴哪里管他这个有精分的二货,兜着药往他走去。 直到顾炳炎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看到一个白玉瓶时,他猛然扑向舒琴,手有些颤颤巍巍伸向舒琴的怀中,却终究没有触碰到,憋着呼吸,有些僵硬地抬头看着舒琴,“这个是……九转还魂丹!”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地拔高音量,“居然是九转还魂丹呐!” 舒琴掏掏耳朵,“你丫的,小点声行不?为些个药丸子高兴成这样,至于么?” 听了这话,初见时还有些腼腆的顾炳炎直接炸毛了,恨铁不成钢地盯了舒琴一眼,“药丸子?你可知道这些秘药集合了多少宗师级人物毕生的心血!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西楚和东临这般强大的皇室才可能拥有!更不用说这可从阎王手中抢人的九转还魂丹了!想当年,般曲大师穷其一生也不过堪堪炼制出三颗来,居然、居然全被你盗了回来!” 舒琴听了,这才晓得自己干了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她精神一振,巴掌一拍,仰天大笑不止—— 萧觉光啊萧觉光,你现在是不是很气很气呐?然鹅,你再气又能耐我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觉光正批完最后一份奏章,搁下笔墨,他靠在椅背上,这才将目光转向座下跪了许久的御林军统领尉正程,“人呢?” 尉正程低下头抱拳道,“属下无能,未捉住贼人,而且……” 尉正程顿了顿,似乎不敢接着往下说去。 萧觉光眉梢一挑,“尉大统领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语气虽然轻飘飘的,却叫尉正程浑身一抖,再不敢犹豫,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噩耗”呈报上去,“而且,当属下等机关门的冷却时间结束后,进到密室里,发现……发现藏药禁库有近三分之一的宝药不翼而飞,且九转还魂丹也失踪……” 说道这儿,尉正程已经将头埋到了地上,根本不敢去看萧觉光的脸色,脊背有些发凉。 “封起尧找到了吗?” “这……”尉正程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此处,却也不敢拖延,只得从实而答,“回禀陛下,属下虽然并未找到封起尧的尸体,但他中了禁药想必活不过今晚。” 萧觉光冷笑一声,“爱卿莫不以为禁库失窃只是一个偶然吗?” 尉正程身子一僵,这才发觉自己有多蠢。封起尧刚中毒不久,禁库便失窃,显然来人时为了救封起尧啊! “属下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萧觉光闭上了眼,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确实无能!” 尉正程脸色一白,什么也不敢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有这般外露的情感! 这是得多大的怒火才叫皇上这样的人都藏不住?尉正程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会因失责而受到怎样的惩罚。 然而,萧觉光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所有情绪已经被重新收敛在了那幽深难辨的眸底。 大殿里的烛火摇曳在粗实的庭柱之上,萧觉光将视线沉在尉正程身上,缓缓开口,“江南宣州风水养人,爱卿近来想必是乏了,且去那儿将养一段时日吧。” 尉正程面色发白,跪在地上的身子摇了摇,心中却是一片释然。 他早知道的,圣上从不留无用之人。 这般处罚尚算轻的了。 “属下领命。” 018.学做阳春面 舒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萧觉光将她压在兰泉宫的大柱上,双手死死地锁住自己的脖颈,目光阴沉而残忍。接着,他却用一种极为舒缓而缠绵的语调在自己耳边呢喃,“听说虚空之地是个极乐世界,不如我送你去可好?” “不!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舒琴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一身冷汗淋漓,湿透了残破的衣衫。舒琴望着一地的如银月华,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场梦啊。 也不知是不是封起尧真的人品太渣,舒琴盗来的一大堆东西里并没有解药。不过好在有九转还魂丹,要解那毒自然不在话下。 早些时间,顾炳炎就一副肉痛模样地将唯有三颗的九转还魂丹给封起尧喂了下去。据他说,封起尧服了九转还魂丹后,不仅毒素全清,甚至内力修为大有精进,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听罢此言,皆将悬了两日的心给安置回去,回到破屋里好好休整一番。 舒琴的第二个支线任务也顺利完成。她到现在还没领取任务奖励。和萧觉光一番生死较量后,疲乏不已的舒琴头一站地便立马睡着了。 谁知竟在梦中都被萧觉光那厮搅得不安生! 【系统君,你看萧觉光那人那么难搞,咱们可以换个攻略对象不?】 系统根本没甩舒琴。 舒琴还不死心,想为自己谋点福利,【呐,系统君人不给换,那可不可以给个好感度数据什么的,好歹让我有点针对性的策略呗。】 【愚蠢。如果感情也是可以用数据来量化的话,我现在对你的鄙视已经达到了满值。】 舒琴难得的没有反驳,实在是感情这东西确实是没法量化的。 被系统嘲弄了一番,舒琴彻底没了睡意,点开任务面板领取02号支线任务的奖励。 【叮……恭喜宿主成功领取02号支线任务奖励!人物等级提升为3!获得兑换币500枚!获得抽奖机会一次!】 舒琴先是暗暗惊喜这次的兑换币足够多,于是非常大手笔的将兑换商店里标价100的“馒头”和标价300的“阳春面食谱及所需食材”统统买了下来。 接着舒琴又点开人物信息面板查看了一番: 【宿主信息】 〈基本信息〉 姓名:舒琴 年龄:14 身份:一介布衣 【硬件实力】 〈当前等级〉3级 〈外貌特征〉 容貌:3(不堪入目) 魅力:0(惨不忍睹) 声音:3(不堪入耳) 〈才艺〉 舞蹈熟练度:未解锁(3级可解锁) 乐器熟练度:未解锁(3级可解锁) 歌唱熟练度:10(略有基础) 绘画熟练度:30(步入初门) 书法熟练度:0(不堪入目) 【说明:硬件实力中的所有数值均参照宿主可达到的最大潜能而确定。】 【软件实力】 〈兑换币〉120(使用提示:用于兑换商店兑换商品) 〈财富值〉106(说明:指现实货币) 〈声望值〉5(小有名气) 舒琴发现自己的声望值变为了5,想来是自己化身为琴半仙时已经积攒了些。 舒琴察觉到任务奖励里还有一个抽奖机会,便点开一看。 谁知光屏里立马弹跳出一个类似于老虎机的抽奖界面,亮光不断地闪烁,最终缓缓停了下来。 【叮……恭喜宿主抽中道具“易容水”(永久性)!】 易容水啊,舒琴摩挲着下巴又点开个人背包查看一番。 里面东西倒不少。有刚从兑换商店里买的“馒头”、“阳春面食谱及所需食材”,以及刚抽中的“易容水”,还有舒琴从藏药禁库里顺来的一大堆珍奇秘药。 说起来好巧不巧,这堆瓶瓶罐罐里恰有“三日颠”的解药,舒琴在系统君的引导下早早服了下去,现在已经无毒一身轻了。 不过九转还魂丹却只剩下一颗了。其中一颗用来给封起尧解毒,还有一颗舒琴送给了顾炳炎,也算还了他帮忙的人情。 此刻月夜清冷如水,用顾炳炎窗户作的柴禾在破屋里静悄悄地烧着。也不知是谁的鼾声一阵阵,倒驱散了些夜的冷寂。 封起尧重伤在身,不宜挪动,便仍被安置在顾炳炎那儿。 舒琴拢了拢身上的破布。这破布本来就不怎么完整,在兰泉宫时还被萧觉光从腰间撕裂。舒琴又爱靠着窗户睡,远离了火堆,一丝丝春夜的寒意便无孔不入,让人忍不住战栗。舒琴心想明天该去买件衣服了。顺便再给那群臭小子们添些衣服好了。能为封起尧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想来不会是什么狼心狗肺之徒。 这时舒琴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舒琴便打开背包,想将刚买的阳春面拿出来吃,谁知弹出一个这样的对话框: 【宿主确定开始学习阳春面的制作?】 啥?还要自己学? 【宿主请发挥眼睛的正常功能。你获得的是“阳春面食谱及所需食材”而非“阳春面”。】 舒琴语塞。默默拿了个馒头叼在嘴里,跑出破屋外,在对话框里点了确定。 花了300兑换币才买来的东西,跪着也要学会! 春夜里,室外温度极低。舒琴找了一个挡风的墙角旮旯。从背包里拿出阳春面的食谱及食材。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点出来的一瞬间,居然弹跳出了一系列物件,从火炉砧板到锅碗瓢盆,一应齐全。只不过这些器材的上方红色文字标注着【仅限学习期间使用】。 虽说如此,舒琴还是默默地为系统人性化的考虑点了一个赞。瞥了一眼当前熟练度尚为零,舒琴吸吸被冻红的鼻子,开始一遍遍地做起阳春面来。 和面﹑切面﹑下锅﹑调味,舒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步骤,吸取经验不断改进,一路狂刷着熟练度。 直到天光熹微,雄鸡唱晓,舒琴看了一眼已经满格的熟练度,会心一笑。揉了揉酸麻的胳膊,蹬了蹬被冻僵的脚底板,趁着器具还未消失,舒琴赶紧开始做起最后一轮阳春面。当然这一次并不是为了刷熟练度,而是为了犒劳一下那群饿得皮包骨头的小乞丐们。好吧,胖墩是个例外。 已经熟练掌握阳春面制作技艺的舒琴做起阳春面来,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不过一小会儿,便做出了十三碗热气腾腾,奇香四溢的阳春面。 刚一做好,胖墩便出了破屋,一面耸着鼻头闻,一面吞着唾液不住问,“什么东西啊﹖咋这么香﹖” 舒琴好笑地看着这“早起觅食”的圆润小子,向他勾了勾手,“小胖子,过来吃阳春面﹗” 锅炉砧板已经消失了,碗筷却不知因何缘故尚未消失。 胖墩看到墙角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舒琴,哪里来的阳春面﹖” “吃就吃,莫要多问﹗” 胖墩也不再纠结,先是跑回破屋叫醒众人,一群小乞丐才纷纷跟着出来,如狼似虎地大吃特吃。 小四却站在一旁不动。 舒琴问:“小四,你怎么不吃﹖” “那你呢?你怎么不吃?” “我?我重口味得很,不爱吃清淡的。”这是实话,舒琴从小嗜吃麻辣,是个无辣不欢的妹子。口味偏清淡的东西一向吃得少。 小四又盯着舒琴看了一会儿,终是有些飘忽地问出了口,“你为何要待我们这般好?我们无亲无故,甚至喂过你毒药,你为何……” 舒琴倒是一愣,没想到小四居然这样问。自己对他们好吗?倒也说不上,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才不得不与他们有了交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关心他们的死活了。可是为何自己还要给他们做阳春面呢?甚至,有些不想离开他们独自谋生的想法? 舒琴看了一眼将头埋在碗里奋战的胖墩﹑小狗子﹑黑牛……他们此刻都放下了平日里的戒备,终于有了些孩童的纯真模样,像极了舒箫那个蠢小子。 或许,是因为在这异世里仍旧渴望着什么吧…… 019.萧觉光的火气 今日早朝一罢,当朝丞相顾永鸿便被萧觉光召见于御书房。 顾永鸿已近不惑之年,但气色红润,身体健硕,仍算得上个美男子。他自萧觉光践祚以来,一直勤勤恳恳,老实本分,从先帝时期的三品大夫一直擢升到如今的宰相之位,倒也混得风生水起,一路官运亨通,身居高位。 顾永鸿暗自在心底猜测着今日皇上留下他是要说些什么? 萧觉光在御书房内正提笔批改奏章,见顾永鸿已经行礼完毕,这才放下手中的笔,一双琉璃眼看向顾永鸿,开门见山道, “自清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顾自清,乃顾永鸿长子,顾炳炎胞兄。 “劳陛下挂心,犬子今年确然二十有四。”顾永鸿有些惊讶,皇上竟然会问起他的家事。 萧觉光眸色暗沉,语气舒缓,娓娓而言,“七年前,朕尚处东宫、位在太子之时,自清似乎便已经是文武双科状元了吧?” 顾永鸿本是寒门,自当年高中入朝为官已有数十载,为相也已有三年整,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自然驾轻就熟,却仍旧摸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不敢有任何欺瞒,顾永鸿只得从实而答,“陛下圣明,犬子确于先帝庆元十八年间曾有幸得中文武状元。” 萧觉光接过魏青递来的清茶品啜一口,将茶盏搁在一旁的桌案之上,才又接着与顾永鸿说起话来,“自清乃稀世少有的文武双全之才,可堪西楚栋梁。” 顾永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皇上向来是极少夸人的,怎么会突然提起自清,还给出这样的赞美之词? “陛下过誉,犬子不过一无知小儿罢了,如何担得起陛下如此褒奖﹖”不管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恃宠而骄方为上上策。 萧觉光却是笑了笑,“自清乃是先帝钦点的金科状元,顾相竟也道他不过一无知小儿,真不知何等的英雄人物才入得了顾相之眼?” 顾永鸿暗道自己会错了意,说错了话,竟叫皇上搬出了先帝来敲打自己。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扣下来,顾永鸿哪里敢戴,只得连连告罪,“还请陛下明察,微臣绝无此意,臣……” “罢了,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只是自清堂堂双科状元,如今却闲赋在家,空负了一身好才华,朕实在有愧于心。”萧觉光语气诚恳,似乎真的很愧疚一般。 顾永鸿心里咯噔一声。从先帝在位伊始,他在朝中足足混了二十年,早算得上是老油条一根了。皇上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赶忙开口解释, “承蒙陛下错爱,犬子自文试武举中榜以来,一直缠绵病榻,不堪大用,难以报效朝廷。实乃犬子福分浅薄,如何算得皇上之过呢?” “顾相糊涂,自清有疾在身,何不早早说与朕听?倒叫自清白白多受了几年的苦!一会儿且叫王太医随你到顾府看看,若无大碍,明日便叫自清到宫中领旨接替尉统领之职吧。” 顾永鸿懵了,皇上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顾永鸿有些忐忑不安,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 “谢陛下赏赐﹗只是自清长年呆在家中,怕已荒废了早年学业,且近年来疾病缠身,羸弱不堪,实不堪大用,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呵,”萧觉光冷笑一声,“爱卿可知先祖北征戎狄时,痼疾缠身,终日药石不断,却仍旧驰骋疆场,亲斩敌首五百有余;先帝庆元十年的冬天,曾不幸染上肺疾,日日咯血不断。彼时朕尚且年幼,忧心父皇病情,央着父皇修养几日再理朝政,然而先帝却仍旧日批奏章三千,不曾因病情而荒废过一日朝政。朕却不知,顾家大公子究竟是何病情,可重过先祖?可厉过先皇?竟屈居顾府三寸之地,荒废了学业,七年不得出?!” 顾永鸿浑身被冷汗浸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驽钝,谨遵皇上圣命﹗” 顾永鸿心里叫苦不迭。真是天大的误会啊!他方才以为方才皇上的一番话是在试探他的忠心,看看自己敢不敢培植顾家势力,谁知自己这次却是会错了意,而且错得离谱! 谁不想子孙出人头地,光耀门楣?顾自清的确是个文武全才,自己这个当爹的自然欣慰不已。换了其他人家,凭自家儿子的资质早就出人头地了。可偏偏顾家特殊,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了,哪里敢叫自清再入朝为官?倘若真叫自清入朝,一旦顾家出了两位权臣后,势必打破朝中格局,不知将面对多少人的种种花心思! 其中,最为担心的便是遭到皇上忌惮。要知道当今圣上初登大宝之时,为巩固皇权曾行过的雷霆手段,叫多少人至今牢记在心,生怕一着不慎,重蹈覆辙,降罪于己。 皇上无意,臣子不敢有心,是以三年来,朝中格局从未发生过大的改变。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皇上竟要让自清顶替尉正程?要知道御林军统领保障着宫中安全,是何等重要之职,绝不会轻易变动! 萧觉光并没有打算解释,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顾爱卿,不知你那小儿子近况如何?” 顾永鸿见皇上又发问了,心中有再多疑虑也只得压下,赶紧招来,“回陛下,我那小儿终日沉迷药理,连日不曾回家中,委实不像话。” “爱卿此言差矣。炳炎虽志不在朝政,但若当真可潜心攻读,假以时日也同样可堪大才。顾爱卿且不必管炳炎,莫要约束了他。” 顾永鸿连连称是,知道皇上此言的意思。无非是在说你大儿子封了高官,小儿子就莫要肖想再走此路了。说到底皇上终究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这样也好,顾家祖训本就强调中庸之道。如此行事,倒也可规避盛极而衰的下场。再说炳炎那混小子的确不是个混官场的料。他那单纯的性子,最好一生都莫要进来! “罢了,”萧觉光不想再多说,“朕乏了,顾爱卿且退下吧。” 顾永鸿出了大殿,擦擦额上的冷汗,仿佛劫后余生的长舒一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日陛下格外的吓人,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儿? 御书房内,魏青将萧觉光饮尽的清茶撤下去,心中有些担忧。别人或许看不来,但魏青这个看着萧觉光长大的宫中老人,还是十分敏感地察觉出了这位帝王近日里心中压制着隐隐的火气。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惹得皇上不悦了? 020.主线任务:富可敌国 “阿嚏﹗”舒琴揉了揉发红的鼻尖,望了望头顶的一轮暖日,心里暗暗奇道:今儿这天也并不咋冷吧,怎的就止不住打喷嚏呢?莫非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咒自己? 舒琴刚准备给骂回去,脑子里突然响起系统君毫无情感的冰凉电子音: 【叮……时机已到,主线任务“富可敌国”正式开启。请宿主注意查收。】 主线任务?舒琴有些惊讶。之前接的任务清一色全为支线任务,这次居然来了个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又名系统固定性任务,是由系统决定,在合适的时机客观发布,由不得宿主更改的任务类型,换言之,它与宿主是否触发无关。相比之下,支线任务,又名宿主触发性任务,是根据宿主的生活际遇随机触发的。舒琴之前接到的任务皆是由她个人的因缘际遇而偶然触发的支线任务。 最近这些天来,舒琴体内的“三日癫”毒素已清,背包中又有了“馒头”﹑“阳春面”等可以果腹之物,生存环境已经进入了相对稳定时期,所以系统君发布了第一个主线任务:富可敌国。 舒琴有点担忧又有点期待地点开了任务栏里那个闪闪发亮的“主线任务”标识。 【叮……主线任务:富可敌国加载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叮……主线任务:富可敌国加载完毕。】 【任务名】富可敌国 【任务阶段】 (一)财富值达到1000。(注:该阶段达成后,宿主可获取该阶段奖励。) (二)财富值达到10万。(注:该阶段达成后,宿主可获取该阶段奖励。) (三)财富值达到1000万。(注:该阶段完成后,主线任务富可敌国结束。宿主可获取终极奖励。) 【任务时限】一年。 【任务惩罚】减寿10年。 靠﹗减寿十年﹗真亏系统想得出来﹗难不成,系统君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无非是一条绳命,所以搞出个这样恶毒的惩罚措施?真是太可恨了﹗ 而且这任务所需的钱财数目也太巨大了吧﹗要知道,一点财富值相当于白银一两,舒琴虽然不晓得西楚的财力情况究竟如何,但也晓得百两白银已是上元城小康之家一年的开支了﹗自己却要足足赚够1000万两白银。这样多的钱两不知可以养活多少人家了﹗ 不过将话说回来,系统君如此设定主线任务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自己现在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要势力没势力,萧觉光那种从不会感情用事的冷情之人,恐怕就是戳瞎了双眼也不会找自己做皇后﹗可倘若自己有了钱那就不同了。万一萧觉光时运不济,碰到国库空虚的年头,自己这个大富婆,主动伸手,挽国家于危难之间,他一个感动说不定就娶了自己呢﹗ 舒琴越想越高兴,越想越离谱。但总归不过一句话——先攒点钱在这世界里站稳脚跟才是当务之急﹗ 调整好心态,舒琴开始琢磨起赚钱的营计。 舒琴最初的想法是靠卖画为生,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水平在前世虽说混得不错,但在这盛产大家的古代世界里或许难以走出一片天地。至少在现阶段,舒琴尚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绘画水平,又没有任何人脉去为自己引荐大师级人物,选择这个方式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那么除此之外,舒琴还能拿得出手的当属已获取的系统商品“馒头”和“阳春面”了。而且这两样商品是永久性商品,不需要任何二次成本。且系统出品,味道绝佳,连简单的馒头,那口味都能够甩别家十条街﹗若是买个铺子下来,专卖馒头和阳春面,就算不讲口味有多好,光靠成本低廉这一优势,打价格战也能博出条生路来﹗ 舒琴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便行动起来。 由于封起尧还没醒,舒琴便找到小四说出自己的想法,打算拉他们入伙。毕竟打理店铺可并不是什么小事,搬桌移凳,端茶送水,店铺宣传样样都得来人。 然而舒琴甫一开口,小四便拒绝了。 舒琴倒不意外,甚至隐约知晓缘由。这群正值好年华的少年们终日抹个大花脸去当乞丐,并非没有能力另谋出路,恐怕是因为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可露出真面目,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舒琴来说可不算啥问题。刚刚抽奖抽中的“易容水”还热乎着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小四,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因何缘故而不得露出真面目,但若我说,我有法子改变你们的音容相貌,甚至叫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你还愿不愿意帮我开店?” 小四震惊地看着舒琴,“你……你真有办法?” 舒琴点点头,将易容水递给小四,“喝下去,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语气像是一个在拐骗纯洁少男的老巫婆。 小四接过易容水。蓝色液体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倒映出一双写满复杂的眼。那眼中狂喜与害怕疯狂地交织一起,凝聚出一道沉甸甸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易容水上。 “怎么,难不成害怕我下毒啊?”舒琴见他迟迟不肯动作,便开口打趣他。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有些害怕。这一切……始料未及。” 小四说的是真心话。他知道舒琴有许多神奇的秘密,给的这药水必然如她说的那般有用。只是面对着这小小一瓶的蓝色药水,他是真的害怕。 三年以来,他从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每次洗完澡后,他都不得不往脸上抹一层厚厚的黑灰。不敢用真名,不敢出去找营生,甚至不敢用右手写字露出自己一贯的笔迹。 已经三年了啊,自己抛弃了姓名,抛弃了容貌,抛弃了才华,抛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隐姓埋名,掩人耳目,做起了世间最为卑微的人。只可惜,自己连做乞丐也是全然不称职的,竟还固执地想要坚守着那无足轻重的尊严﹗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不然何以至今不曾忘怀那个血色之夜?三年的时间说短亦不短,不然何以事事都面目全非,狰狞至斯﹗ 可是现在,居然有了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机会。这机会近在眼前,甚至握在手中。 只要喝下了药水,自己就有了新的身份,就可以改变如今卑微的现状,就可以摆脱这个躯壳给自己带来的所有厄运与不幸,甚至就可以自此开启一段崭新亮丽的人生﹗ 只是他仍旧害怕,害怕自己即使有了新的身份仍然走不出那段阴影,害怕自己即使换了一副面貌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甚至害怕自己重新站在天光之下后,再遇到那个人,再那样手足无措,痛入心扉…… “小四,莫怕。我这易容水真的没毒,而且效果极佳,不仅可以改变你的外貌,还可以改变你的声音。我说你爹娘都认不出来这话可不是乱讲的﹗”舒琴见他犹豫这般久,还以为他真的在担心有毒。 小四笑了笑,一口喝下易容水,擦了擦嘴角,“舒琴,大恩不言谢,我萧延嗣今生欠你天大的人情。你若需要,萧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021.第一家店铺(一) 万物知春,和风淡荡。 上元城的百姓奉行“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耕田的忙着耕田,读书的忙着读书,做生意的忙着做生意,造人的忙着造人……真可谓各司其所,好不热闹﹗ 而在这一片纷纭景象中,舒琴也红红火火地筹备起她的第一家店铺来﹗ 开店自然就得先有个地儿才行。舒琴本来是按正规途径打算租一个价格实惠的店铺,但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居然漫天要价,舒琴这个穷光蛋哪里付得起? 后来顾炳炎不晓得从哪里得知了舒琴的情况,屁颠屁颠地跑来帮忙。结果那些原本一副高高在上的铺子主人,见了顾炳炎像见了亲娘一样,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纷纷和颜悦色﹑争先恐后地要租店给舒琴,还是白菜价的那种。 舒琴这才晓得顾炳炎居然是当朝丞相顾永鸿的小儿子﹗ 顾家虽是寒门,但从祖上开始便一直是读书人,传承数代,也可算得上是书香门第。自从顾永鸿在先帝在位之时高中状元,便一路平步青云,稳坐朝中三品大夫。三年前,萧觉光初登大宝之时,顾永鸿与不同于其他朝臣忙着巴结示好新帝的谄媚态度,他不争不抢,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反而得萧觉光赏识,被委以重任。 三年来,顾永鸿行事虽欠缺新意,但一直稳扎稳打,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丞相之位未曾被撼动过半分。是以顾永鸿生生以一己之力将顾氏寒门变作当今如日中天的权贵之族﹗ 而寒门崛起的顾永鸿没有松懈,把持顾氏家风甚严,族中子弟完全有别于上元城其他那些纨绔子弟,各个饱读诗书,才情兼备。顾家大公子顾自清更是人中龙凤,当年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便成为西楚第一个文武双科状元,虽一直未在朝中任职,但仍然是上元城中无数闺中小姐心中良人。 而顾家二公子顾炳炎潜心于医理,早年师从素有“神医鬼手”之称的药道子。虽年纪尚轻,但据说已然得尽药道子真传。只近年来不知因何故,这位顾家二公子鲜少出现,终日行踪成谜,便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 毕竟谁会想到当朝权臣之子顾二公子竟会在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整日摆弄些瓶瓶罐罐? 然而顾炳炎却一副乐得高兴的样子。那条小巷虽然偏僻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他可是花了好一番气力才在这人口稠密的上元城中找着了那么一个宝地,自然满意得紧。 看着那些店铺主人点头哈腰的样子,舒琴暗暗在心中吐槽:恐怕自己的一千句话还抵不上顾炳炎的一个屁有用吧﹗果然在这种封建制度的古代,权势便是最好的通行证﹗ 本来以为事情马上就可以敲定了,谁知顾炳炎看到那些店铺时,皱了皱眉,心道:店面小就不说了,位置还十分偏僻,实在太差劲了!如何配得上自己的朋友?索性一一回绝了那些谄媚的嘴脸,直接将顾家名下的一家铺子送给了舒琴。 舒琴着实被顾炳炎的慷慨大方吓得不轻。就这样随随便便送别人一个那么大的铺子,真的好吗?要知道,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更不要说那铺子位于超黄金地段——玄元街了﹗ 自己好像和他也没啥过深的交情吧?若真说有啥的话,不就送了他一颗九转还魂丹吗?然而这不过是为了还他救封起尧的人情而已。谁曾想,这小子竟然还如此大手笔地送自己一间天价铺子。果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不过既然别人都将这便宜送上门来了,如果不占,那就傻叉了﹗舒琴自然也就却之不恭,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拿到铺子后,舒琴用仅有的钱张罗了八张桌椅,又给自己和小四众人买了新衣服。只是由于舒琴现下囊中羞涩,这次买的衣服是较为便宜的麻布长衫,那粗糙的针脚穿在身上还怪扎人的。 舒琴给自己买的是男装。在西楚,女子的地位没有舒琴想象得那么低,但实在也高不到哪儿去,至少抛头露面地出来做生意是绝对不被世俗允许的。反正舒琴这十四岁的小身板根本没张开,扮个假小子倒也不成问题。 至于小四他们通通喝下易容水,全都有了一副崭新的面貌。而且这易容水造出的一张张小脸全都清秀耐看。这不,他们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新衣后,纷纷摇身一变,清一色的翩翩少年郎﹗据这易容水的说明,容貌的改变是维持在原有水平上进行变动的。也就是说,这原本就是一群颜值超高的少年郎。其中尤以萧延嗣的相貌最为出挑。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萧延嗣身上流着是皇家血脉,那家族基因不消说,肯定是强大到了一种境界。这一点看看他家亲戚萧觉光的长相就足以证明了﹗ —————————————————————————————— “高点儿,再高点儿。” “够高了吗?” “不行,还得再高一点儿。” 萧延嗣站在虎子肩头,举着招牌,回头看着舒琴,有些歉疚地开口,“舒琴,我真够不到那么高。” 舒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按萧延嗣他们的那点身高要将招牌挂起来,似乎还真有些强人所难。说来也怪可怜的,他们一干人以前都是成天吃不饱的主,如何长个儿?明明该是少年发育最快的时候,却一个个面黄肌瘦,个头……还没舒琴高呢﹗ “算了,你快下来吧,让我上﹗” 萧延嗣被舒琴这豪气干云霄的模样吓了一跳。虽然清楚舒琴的个性并不像他见到的那些闺中小姐一般柔弱,但这种粗事怎么可能叫她一个姑娘家来做。若真是如此,叫他们一干男人的脸往哪儿搁? “不行,你别上来。我再试试﹗”萧延嗣毫不犹豫拒绝。 可是身高摆在那儿,再试一万次结果还不是一样。 “行了行了,小四,你快下来吧。我早些将招牌挂上,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舒琴一边说,一边上去将萧延嗣给拉了下来,自己一个爽利跃身,踩上了虎子肩头。 虎子下盘一个不稳,险些跌倒,移了好几个步子才堪堪停住——看不出来舒琴居然这么沉﹗比萧延嗣重多了…… 舒琴三两下将招牌挂好,然后退得远远的,开始欣赏起自家招牌来。招牌上书“舒氏阳春面”五个大字。萧延嗣的一手好字看上去当真是赏心悦目,瞬间给舒琴的店铺涨了“面子”。 这不招牌刚挂好,就有行人开始议论称赞了。 “瞧那字写得竟比张士纶还好﹗” 张士纶,密左有名才子,善书法,近年来颇受世人推崇。 “啧啧,端正而不失灵动,俊秀而不失挺拔,当真是好字﹗” “不知这字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看上去怪眼生的。” “倒可以去问问那店主人,他必然知晓。” 说着两个读书人就走向舒琴打听。 舒琴神秘一笑,“鄙人的小店明日开张,二位公子何不来帮在下捧个场,届时自然知晓这位大家是谁了。” 那两位读书人一听,纷纷表示明日一定捧场后,才相携离去。 舒琴拍拍萧延嗣瘦弱的肩膀,“萧大家,明日好好表现啊。” 萧延嗣笑了笑,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从小夸他字写得好的人多着去了,也不差这一两个。 “不过小四啊,你莫不是个左撇子?”舒琴忽然想起萧延嗣每次都是用左手写字,故有此一问。 萧延嗣摇摇头,“我以左手作书不过是不想暴露身份罢了。” 舒琴特别想问他和萧觉光是个什么关系。萧为国姓,可不是谁都可以姓萧的。但转念一想,萧延嗣既然三年来一直遮掩身份,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自己贸然出口询问难免踩到人家痛脚,便压下不提。 舒琴进到铺子里去,八张桌椅摆在这么大的店铺里显得有些空荡,且这铺子似乎是新的,什么装潢也没有,看来得好好布置一番才成啊。 只是自己现下已经没钱去大刀阔斧地修整,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022.第一家店铺(二) 【相传从前有一位音律天赋极高的少年名为俞伯牙。他从小精通音律,琴艺高超,却苦于从无一人知晓他琴曲中的含义。一直得不到理解受不到重视的俞伯牙渐渐感到心灰意冷,最后他砸碎了古琴,发誓今生不再碰琴。 自那以后,俞伯牙便隐居于不周山中,整日借酒消愁。 直到有一日,伯牙在山中向阳而坐,自斟自饮之时,他碰上了前来砍柴的钟子期。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山中生有几株柳树。清风一过,柳絮便四散纷飞,飘满了整座山谷,白茫茫一片宛若天降大雪。 樵夫钟子期砍柴时没有立马开干,反而挑挑拣拣好一阵才落下斧头。俞伯牙不解,问钟子期何故。 钟子期笑答,“此处有凌云木哩,如何随意砍得?” 俞伯牙更加奇怪了,“此处之木皆不过蓬蒿之高,如何算得凌云之木?” “噫﹗”钟子期长叹一声,摆了摆脑袋,“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随后便不再理会俞伯牙,专心砍起柴来。 俞伯牙却因钟子期的一句话而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被人理解,不为世人所赏识,是因为站得太低,无人晓得自己的才华罢了﹗ 于是俞伯牙央着钟子期帮他做了一架新琴,开始日日在山中苦练琴艺。钟子期则成了他不二的知交好友,日日来山中听他抚琴。钟子期虽是个樵夫,却能懂得俞伯牙。无论是峨峨兮若泰山的高山之音还是洋洋兮若江河的流水之音,他皆懂得。真可谓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后来俞伯牙为了纪念他们初见之时的景象,创作了一首琴曲,名为“阳春白雪”。这琴曲偶然流出不周山后,一经传唱,立马名扬天下﹗只是此时的俞伯牙早已不复当年那个为世俗的功名利禄所烦扰牵绊的少年了,他只想待在不周山,终日喝点小酒,弹几段琴曲,用这余生和钟子期一道,作对隐居山野的自在闲人罢了……】 【注】以上是张贴在舒琴店铺左墙上一系列连环画作所讲述的故事。 舒琴趁着开张前夕,连夜用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技能画了这些连环画,杜撰出了这么一个天雷滚滚的奇葩故事。 在构思这故事时,舒琴向俞伯牙﹑钟子期﹑杜荀鹤﹑共工氏以及师旷表达了最诚挚的歉意。 毕竟俞伯牙和钟子期是在江边认识的,不是在飘着柳絮的山间相遇的;毕竟“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这句子是唐代老哥杜荀鹤写的,不是樵夫钟子期砍柴时说的;毕竟不周山是给共工氏用来撞的,不是给俞伯牙,钟子期用来住的;毕竟“阳春白雪”是师旷用琵琶奏的,不是俞伯牙用琴弹的。哦,对了,据说,俞伯牙还不姓俞,姓伯来着…… 反正舒琴是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打响阳春面这个品牌,增加一点文化底蕴,提升一点产品附加值,忽悠一下上元城的老百姓,顺便给他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耻至极地盗用了各种概念,还丧心病狂地炮制出如此恶俗的故事,生生将一锅大杂烩熬成了一锅鲜香四溢的鸡汤文,简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而在店铺的右壁上是舒琴还让小四手书了一首《长歌行》: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经这么一捯饬,舒琴花了点笔墨钱便将整个店铺的档次蹭蹭往上提,看得萧延嗣是瞠目结舌。 舒琴还让萧延嗣写了数十份传单,自己再在传单上添了一些简单而不失古韵的小画,拿给胖墩众人,叫他们拿出去发。就这样忙忙碌碌,时间很快就溜走。 当夜空点缀几颗星子时,上元城万家灯火已歇。舒琴的铺子里却是一番热闹景象。 “舒琴,你不知道,我今个儿去发你那什么传单时,被抢得有多疯狂﹗那些人都说这传单上的字必然是某位隐士大家所写,又说传单的小画虽然简单但极其精巧,必然也出自某位名家之手。”胖墩说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是啊是啊,我去观音街发传单时,那些人还说要将这传单裱起来,挂在屋里,当成传家宝贝呢﹗”小狗子连连应和。 “我去的是西直街,那些没拿到传单的人都堵着我的路央着我务必要给他们一份呢﹗” “舒琴,你看咱们传单发得这么好,明个儿开张肯定火爆﹗” “舒琴,你说咱们是不是很快会有钱了?” —————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帮老大买一把绝世好剑,你看行吗?”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去玲珑阁买件冰蚕丝绸衣,你看行吗?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去康庄买坛十年顶级桂花酿,你看行吗?”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去风雨楼三楼吃盘甜皮烤鸭,你看行吗?”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在这玄元街上买个五开间的大房子,你看行吗?” “舒琴,等咱们有钱了,我就,我就讨个媳妇儿,你,你看这成吗?” …… 舒琴哭笑不得,感觉自己突然升级为超级奶妈,养了一群熊孩子。 “行行行,胖墩要给封起尧买的绝世好剑,小葛的冰蚕丝绸衣,虎子的十年顶级桂花酿,小狗子的甜皮烤鸭,林根的五开间大房子,黑牛的俏媳妇……我都一一记下了,等咱们有钱了,全—都—成﹗” 店铺内又是好一阵欢声笑语,一层一层在这寂寂无声的春夜里悠悠传开,飘荡于整个上元城中。 萧延嗣轻叹一口气,似叹出了三年来郁结于心的烦扰,似叹出了对未来生活的迷惘无助。他微微弯起唇角,望向窗外的一弯弦月,好似突然之间就挣脱了禁锢自己三年的无形枷锁。 舒琴也眯着眼睛笑,第一次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感受到了归属感。 这滋味,还不错。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明天便是正式开张之日﹗ 023.第一家店铺(三) 二月初八,宜扫舍,宜祈福,宜动土,宜纳财,宜——开市。 寅时刚过,天色仍是一片昏暗,上元城百姓还各自沉醉在昨夜的噩梦﹑美梦或是春梦中,舒琴一干人等便已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胖墩拿着以前的旧衣服当抹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用比擦脸还要认真地态度将整个铺子擦了三遍,效果闪亮得如同云积寺里和尚的脑门;小狗子拿着扫帚将平整的地面翻来覆去,扫了一遍又一遍,干净得估计可以用舌头舔上一舔。 黑牛﹑小葛﹑林根……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就连萧延嗣都在奋力地刷着碗。 舒琴却躺在桌椅拼凑的“大床”上呼呼大睡。不是说舒琴要刻意偷懒,而是他们一个个争着干活儿,倒叫舒琴无事可做,索性补眠了。 卯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熹微的晨光里,玄元街上的茶寮酒肆纷纷打开了门,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 云山青石铺造的宽阔路面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拉着驴出城的,提着篮买菜的,摇着扇子闲逛的……若无意外,上元城中的这一日将如同过去的千千万万个日子一般,充满的喧嚣地循环往复,充满热闹地平凡演绎。 只可惜,今日二月初八,它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 “铛……﹗”胖墩一棒槌敲在铜锣上,开始按照舒琴给的台词吆喝起来。 “春风又绿江南岸,玄元街头落神仙;何家香味飘上天?原是舒氏阳春面﹗来来来﹗舒氏阳春面今日开张,一碗神仙面只要十文钱,各位看官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好一番吆喝后,结果最先进店还是昨天问字的那两个书生。 这俩书生平日里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对这些附庸风雅之事上心不已。昨夜里,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书法大家,两人都兴奋难耐,翻来覆去,一夜未合眼。今个儿天还未亮便早早起身,相约来店中好见一见这真人。 谁知刚进一店中,险些花了眼。只见十几个翩翩少年郎一字排开,呈夹道欢迎之势。他们本就个个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摆在一处,更是具有极大的冲击力。 舒琴见来者是昨天的两个书生,便似笑非笑地拍拍萧延嗣的肩膀,“这俩交给你啦。” 萧延嗣皱了皱眉,却不想搭理。 “他们哪里是真正对学问感兴趣?若说真爱好书法,早自备好笔墨前来问道了。今日这般,无非是想凭着和所谓的“大家”搭上一点关系罢了。要么趁着这点际遇搏个前途,要么好向同窗一番摆弄炫耀。”说罢,萧延嗣回去接着刷碗,从头到尾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们。 萧延嗣话说得很是难听,两个读书人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就这么明晃晃被人戳穿,脸色十分难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着两人毕竟还是开张的第一波客人,舒琴当起和事老来,拉着两个书生道,“咱先吃碗阳春面再说﹗” 这时顾炳炎迈进了店铺,显然是听到了之前的对话,眼神在萧延嗣和两个书生之间来回打了个转,才走到萧延嗣面前,笑眯眯开口,“你训起人来比我爹还厉害。不过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如今真正像我一般肯苦心钻研下功夫的人可不多了。” 萧延嗣刷碗的手一停,冷淡地看了顾炳炎一眼,“如今像你这么窝囊的大夫也不多了。” 顾炳炎被狠狠一噎,刚想反驳,却见萧延嗣根本不搭理他,只得悻悻然转身坐到桌上去,冲舒琴喊,“舒老板,来碗阳春面﹗” 舒琴独自到后厨,从系统背包里掏出食材,娴熟地做起阳春面来。 阳春面的制作方法舒琴已经完全掌握。无论是刀工,还是火候调味,都可以做到精准无匹。一番动作下来做得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这样的手艺放在常人身上,若没有长时间的训练是难以做到的,而舒琴却多亏了系统,不过一个通宵便足以做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花了很短的时间,舒琴便端上三碗阳春面来,放在了两位书生和顾炳炎面前。 绝佳的卖相和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这三人皆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现下却被这碗小小的阳春面所吸引,当即拿起筷子想要尝试一番。 两个书生夹了两根面条送入嘴里。经舒琴反复撵捏的面条十分的韧糯爽滑,裹挟着香浓的汤汁随着咀嚼动作不断地滚动在两人的唇舌之间,直到与牙齿相触碰时,面条被齐齐斩断,一股无与伦比的鲜香便顺着这些截面释放到整个口腔当中,让人欲罢不能﹗方才因着萧延嗣带刺的话而变得阴霾的心境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得到救赎,一下子就天光乍现,阳光灿烂﹗ 顾炳炎先不急着吃面,而是喝了一口汤。 不管被他老爹顾永鸿说得有多么不学无术,但终归是长在高门大户之中的权贵子弟,举止之间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份贵气与儒雅。 只是这份贵气与儒雅并没有维持太久,当这汤汁甫一进入口腔时,层次丰富的味道便渐次在舌尖绽放,所有的味蕾被齐齐挑逗,迫不及待地邀着唇舌共舞﹗而这醇厚爽口的味道则弥散在口腔内,久久不肯散去﹗ 顾炳炎哪里还顾得了形象?那些约束人的东西在这样的人间美味前,都得通通让道﹗抱着面碗,顾炳炎开始大吃特吃起来,像他研究药理一般,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舒琴看这三人的模样,便知他们已然沦陷在这有系统加持的阳春面中,无法自拔了。 萧延嗣看着顾炳炎的吃相,有些嘲弄地撇了一下嘴。——堂堂顾家二公子没吃过饱饭吗? 舒琴留意到萧延嗣的小表情,却有些弄不明白——这厮知道在顾炳炎的身份后似乎就很排斥啊。 只是这会儿店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舒琴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功夫去细想,一会子就抛到脑后去了。 024.上元第一纨绔子弟 “萧离笙,你个小兔崽子,还不给我停下﹗” 一年轻女子骑在马上,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前面同样在纵马的紫衣少年。 这女子不作一般千金的打扮,用一根红绳便将满头青丝高高束起,穿在身上的红色短袄爽快利落。她明明生着一双多情妙目,眼波里却流露出让男子见了也会自叹不如的坚毅和刚强。一双细长但浓密的眉落在尾部的弧度微微上挑,一股英气便沿着这抹弧度弥散开来。 她的面貌绝对担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但若将这词用在她身上又似乎不太妥当。因为倾国倾城这四字完全无法描述她周身压过男儿的豪爽之气。 “萧离笙,最后说一遍,给我停下来﹗否则等我撵上你,定叫你脱一层皮﹗” 前面纵马的紫衣少年,先是重重甩了一马鞭后,才回头冲那年轻女子扬了扬下巴,咧着嘴笑,“皇姐,你的马术可比不上我﹗你那劣马也比不上我座下百年一遇的踏月流光﹗怕是跑死了你那烈马也追不上我分毫﹗你还是快回去吧,日暮时分我自然晓得回府。” 萧闻曦被气得不行,高高扬起马鞭,冲那嚣张的背影又是一番大吼,“萧离笙,你平日在青楼里怎么放肆,我不想管你,但你居然胆大到这个份上,敢去祸害良家女子了?不给我乖乖回来受罚,又想去哪里浪荡﹗” 萧离笙一边继续打马疾驰,一边无奈地回话,“皇姐,我哪里祸害良家女子啦?分明是她狗皮膏药一般,不要脸地缠上我,我不想搭理她,她心生不满,才污蔑我的﹗” 萧闻曦却是不信,“哪有女子拿自身清白开玩笑的?倒是你个浪荡子,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做下的荒唐事还少了不成?要知道,你那“上元第一纨绔子弟”的名头可是响亮得很啊!” 萧离笙无奈耸肩,“皇姐,你太不了解我了,那女人的平庸姿色如何入得了我的眼?你且去看看那女人的相貌,再下定论吧﹗倘若这般你还不信,我也没法子了。我还急着去郊外赏花呢,你还是先回府吧,莫要累着了﹗”说着,又落下一鞭,眼看就要到舒琴的店了。 舒琴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在手上,准备递给萧延嗣,叫他给客人拿去。谁知被长街上突然而至的一阵鸡飞狗跳给吸引了注意力。一个抬眼,眼底便撞入一道紫色身影﹗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华服,眼角眉梢全然一番张狂放浪之气,脑门上就差写着“纨绔子弟”四个大字。然而他的相貌却是极清秀极明朗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本该象征着灵气与聪慧,落在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少年人的不羁;红润饱满的唇瓣,像是噙着三月桃花一般灼灼耀眼,却在嘴角轻佻地上扬了一抹弧度,风流意态便遮掩不住。 当二月春光照亮这马背上的少年面容时,舒琴瞳孔骤然一缩。 像﹗太像了﹗太像——他了﹗ 舒琴陡然打翻了了手中的阳春面,滚烫的汁水流在手背上,瞬间将皮肤烫得通红。 一旁的萧延嗣急忙捉过舒琴的手,语气担忧又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跟我去……” 话还没说完,舒琴却将他一把推开,朝着店外飞奔而去﹗ 刚刚摔落在地上的陶瓷碎片猛然扎进舒琴脚底,瞬时染红了粗糙的鞋底﹗ 这时店中生意正好,客人走来走去,挤挤攘攘,占满了整个通道。舒琴奋力从人堆里挤开,手背上本就被烫得起泡了,再经这么一次次地摩擦,立马流出血来,看上去狰狞可怖;而脚底的陶瓷碎片更是深深地陷进了皮肉里,踩在地上,流出的鞋居然在干净整洁的地上盖下个血色脚印。 都说手脚上的神经分布十分密集,痛感尤为明显,舒琴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痛感全消,目光连同注意力全都落在那个纵马地紫衣少年身上。不仅如此,舒琴还用尽全力地挤开一个个人,只想要快点到他身边去。 【舒琴还记得,与平庸的自己不同,他不过十四岁年纪,却已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常常对别人是不屑一顾的,却永远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时有个要付钱的顾客走来,舒琴看都没看,从他身边飞速绕了过去。 【舒琴还记得当年自己要参加高考时,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天天疯了一般学习。他看在眼中,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在每一个早晨都为舒琴准备一顿好吃又营养的加油早餐,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吃饭,还说:“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会养你。” 舒琴知道他是认真的。尽管在舒琴眼中,他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十四岁少年,但说这话时,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话里的认真。】 前面又是一堆人墙,舒琴看着那纵马的少年就快要离去,身体反应优于大脑,直接用红肿的手撑着桌面,从桌上翻了过去,然后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舒琴还记得那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他却当成是天大的事儿似的,叫舒琴那么大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是帮舒琴敷冰袋量体温,又是亲自下厨帮舒琴煮姜汤,熬稀粥。熬好了粥还不顾舒琴反对,坚持要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来喂给她吃。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着一个比他还要大的人,完全不像是他那个张扬的年纪里该拥有的品性。】 …… 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里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那熟悉的面庞却如此不期然地出现在了眼底。 只是那样的他会是他吗? 舒琴的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着过往种种,越过了人群熙攘,终于来到那少年马前。 “吁……!” 马蹄高高扬起,只差一寸便会踢到挡马之人。萧离笙拉住马缰看着眼前这个张开双臂,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麻衣少年。 舒琴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却突然有些害怕了。 明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迫切地想要求证的问题,却突然懦弱地不敢听到的答案。 可惜,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犹豫了半晌,舒琴终究出口,“你……是箫儿吗?” 025.连男人也敢招惹? 憋了半天舒琴憋出这么一句来。萧离笙冷笑一声,嫌恶地看了舒琴一眼,“萧儿﹖我还是你萧爷爷呢﹗想死死一边儿去,莫要挡了小爷我的路﹗” 舒琴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脚步,身子有些踉跄,目光有些飘忽地看着萧离笙,又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心中幻想的人。只是所有的期待与幻想有多美好,这现实就有多残忍无情﹗自己编织的绮丽幻境居然就这样碎得一塌糊涂﹗舒琴显然一时半会儿之间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时萧闻曦越来越近了,那笃笃的马蹄声近在耳边。 “他娘的流年不利,究竟是个什么鬼日子,居然碰着个不怕死的疯子﹗”萧离笙咒骂一声,知晓已经已经来不及脱身了。回头看着萧闻曦越来越近的愤怒面容,萧离笙头都大了﹗ 他萧离笙十六年来天不怕地不怕,唯怕两人——那便是萧觉光和萧闻曦。 他的皇兄萧觉光,在他所知的人里除了苏彻再无第二人可以相匹!所以他对萧觉光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兄长,崇拜强者的仰慕之情。 至于萧闻曦这个皇姐,萧离笙则是怕极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念功——听她唠叨两句,真是不死也得褪层皮了﹗ 萧离笙狂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看到眼前挡马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马鞭绕上舒琴的腰身,直接将她给捞上了马﹗ 这时萧闻曦终于赶了上来,打马跑到萧离笙面前,刚想将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出来,却看到萧离笙怀里揽着个年岁尚小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做工粗糙的青色麻布衫,看上去极为稚嫩。长相并不如何出众,却能让人一眼见过后便牢牢记住。那少年此刻正背抵着萧离笙,偏着头靠在他怀里。目光涣散,神色木然。看上去就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萧闻曦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以往萧离笙的斑斑劣迹都是听人议论后才得知,却未曾亲眼见到过。谁曾想今日居然见他真的在自己面前行下如此荒唐事,对象还居然是个稚嫩的少年! 看着那少年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被萧离笙搂在怀中,萧闻曦是又气又羞,将之前想骂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又换上一句最想骂的。 “好你个萧离笙,现在是越发放肆了啊?居然连男人也敢招惹﹗” 萧离笙也气得不行。什么叫招惹男人﹖这种姿色平平的人,就算是瞎了眼也看不上吧﹖自己虽然风流,却也是有分寸有品位的人,何曾如她所讲那般招惹过良家女子﹖还招惹一个入不了眼的男人﹖﹗皇姐整日里只知道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哪里晓得自己的冤枉﹗反正恶名已经传开了,这臭小子又自己送上门来,那今天当真就玩玩男人,索性将这罪名坐实了﹗ 萧离笙一把扔掉马鞭,左手环上舒琴的腰,将头枕在舒琴的肩头,右手轻佻地抚上舒琴的脸颊,然后挑衅地看着萧闻曦。只是出乎意料的,抚上那少年面庞后,指尖上竟传来一种温热软滑到了难以想象的奇妙触感﹗ 舒琴坐在萧离笙的怀里,整张背紧紧贴着萧离笙的胸膛,仍旧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离笙又缓缓偏过头,嘴唇摩挲在舒琴的颈部,呼出的热气顺着她由于拉扯而微微张开来的衣领,一路向下,灌入平坦的胸前,立马在舒琴敏感地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舒琴猛然回过神来。这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状况!舒琴一张脸立马就绿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这时候,舒琴身上一股隐秘的幽香传入萧离笙的鼻端,好闻得让他微微眯起了眼。本来只想气一气萧闻曦的,这下萧离笙倒真是有些感兴趣了。他压下头,又凑近了些,想要再深入一点。 舒琴闭上了眼睛。 千万别误会,这可不是在陶醉,而是在整理心情,逼着自己下狠手﹗ 一想到这张酷肖舒箫的脸马上就要变得惨不忍睹,舒琴始终有些于心不忍,只得一遍遍催眠着自己这不是舒箫,这不是舒箫﹗ 就在萧离笙扣住舒琴的下巴,想要印上一吻时,一个力道十足的拳头直直砸在了他高挺的鼻梁骨上﹗ “嗷﹗”“靠﹗”两声痛呼同时响起。 一声当然是萧离笙的,还有一声却是——舒琴的。 妈蛋﹗手好疼﹗ 舒琴收回拳头,看着自己那先是被热汤烫得通红肿胀,而后又被众人来回摩擦流血不止,现下又遭受了这么凶残一撞的饱经摧残的可怜小手,心痛手痛得无以复加﹗ 萧离笙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就高挺的鼻梁骨遭受了这力道十足的一拳,立马肿胀起来,鼻血哗啦啦就流了出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萧离笙已是怒到了极点﹗你他娘的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嫌恶心的萧儿萧儿的叫,这会子又来装什么矜持?要知道,萧离笙三个字在这上元城中那就是王法﹗自己要说一,从来没人敢说二,自己要横着走,谁敢有意见?连皇兄都从来不曾管过自己,他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敢对自己动手?好,当真是好得很!他萧离笙今天不给这打人的臭小子好看,就将萧离笙三个字倒着写﹗ 舒琴也气得不行。 被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给占便宜,她能不气吗?更气得是,这厮居然顶着自家小弟的一副乖乖皮囊做下这样荒唐的事,自己冷不丁一带入,那感觉当真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这厮长着舒萧的相貌简直就是一种亵渎,一种耻辱!他的乖弟弟箫儿哪里会是这样的轻浮浪荡子?真特么眼瞎到了何种地步才会把这恶劣的渣渣给错当成舒箫﹗ 萧离笙左手捂住流血的鼻子,右手掐上舒琴的脖子,想给他几分颜色看看! 只可惜舒琴也不是好惹的,就算是手已经快残了不能动弹,也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舒琴身体往后一压,脱离了萧离笙的钳制,然后头一偏,便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萧离笙的虎口之上! 萧离笙吃痛,赶忙松手,气急败坏地大骂,“你属狗啊?﹗” 舒琴冷笑,“老子属虎,专咬你这种渣渣﹗” 萧离笙哪里想到他居然还敢还嘴,这辈子积攒的怒气全都被挑了出来﹗萧离笙红着眼睛,也不顾流血的鼻子了,一手扣住舒琴的嘴,让她没法再咬人,一手重新锁上舒琴的脖子,冷冷开口,“是你自己要找死的,莫怪小爷我心狠﹗” 舒琴算是彻底被惹毛了,祭出大招来—— 只见舒琴身子猛然一沉,趁着萧离笙的手还没用力,便立马趴伏在马背上,手肘用了十二分气力,对准身后某人的重点部位,狠狠撞了过去﹗ 萧离笙脸色登时一白,急忙松手,将舒琴重重扔下马,捂着受袭点,痛得趴在马背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 舒琴重重跌在地上,被摔得鼻青脸肿,心中却是畅快无比。 “你什么你?你既然下了狠手,那我也不需要再叫什么道义了!这招‘断子绝孙’的滋味可还好尝?” 萧闻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何时见过萧离笙那混世魔王这样狼狈的时候?虽然也心疼自家弟弟的……伤势,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也是罪有应得﹗再说了,萧离笙那身体健康得不成样子,连个风寒都从来没得过,倒是那小少年,看起来脸色蜡黄,身体并不怎么样。 萧闻曦没管萧离笙死活,赶快下马,去扶起摔在地上的舒琴来,问道,“这位小兄弟可还好?” 舒琴这才看了萧闻曦一眼。 只见她容貌绝美,眉宇之间却散发出一股英气,此刻眼中有些担忧。 想来是个直爽心善的女子。舒琴虽然恼怒萧离笙,却对这样的女子生不出气来。 “我并无大碍。倒是你要悠着点那位的伤势!” 这一说,趴在马上的萧离笙就更气了。堂堂西楚长公主不顾自家亲弟弟的伤势,跑去管一个和他没半毛钱关系的庶民,有这样的姐姐,有这样的公主吗?难道她不晓得自己伤得有多严重吗? 这时萧延嗣终于挤开了店里的人墙,又挤开了围观的人潮,这才看到眼前一片混乱的场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不过片刻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当目光扫视到两张令他意外的熟悉脸孔时,萧延嗣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急忙跑到舒琴身边有些心疼地扶着她。 萧闻曦看着这个长相俊美的陌生少年,知晓他应是舒琴的朋友,便将舒琴交给他,语气有些歉然,“这位小兄弟,我是永乐公主萧闻曦,今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伤了你朋友,本该赔礼道歉的,只是今日那混小子也受了伤,我要先将他带回景王府去治疗,只得先行一步。改日我一定带着他登门致歉。只是不知你们住在何处?” 萧延嗣看着萧闻曦有些走神。这位皇姐还是这样不偏不倚,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我们就住在那处。”萧延嗣指了指街边热闹的铺子。萧闻曦顺着这方向看过去,跟着招牌上的字念了出来——“舒—氏—阳—春—面。”而后她又点点头,冲萧延嗣和舒琴爽朗地笑了笑,行了个男儿礼,抱拳告辞,“那我们改日再来﹗” 说完便上马,拉住萧离笙的踏月流光,拨开围观的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萧离笙面白如纸,冷汗涟涟,从头到尾愣是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而舒琴全身上下都是伤,脚底板还扎着碎片,根本没法走路。 萧延嗣便将舒琴拦腰抱起往回走。他的双臂并不怎么有力,步伐却相当稳当,两人很快便回到了店里去。 026.冤家 “我不同意﹗舒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可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不乖乖歇着养好身体,还跑去做阳春面干什么?”萧延嗣刚刚把舒琴送到顾炳炎这儿疗伤,却听舒琴竟然还想赶着回去做阳春面,于是当即就拒绝了。 “多赚点钱总不是啥坏事吧﹗再说了,这点小伤根本不妨事。轻伤不下火线的道理你可听说过?” 舒琴试图规劝萧延嗣。不是她有多想赚钱,而是她不得不抓紧时间赚钱。1000万的财富值哪里有那么容易赚起来?倘若自己任务失败,可是要折寿十年的﹗要是自己本就可以活到个什么期颐之年那还好说,万一自己本来就短命,在一下子减去十年,那还了得﹗眼下的这点小伤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算个什么啊﹗ “小伤?舒琴,你看看你浑身上下,有哪一处是好的?咱们要赚钱也不差这么一两天吧﹗” 舒琴该说的都说了,哪知萧延嗣倔得像头驴一样。无法只得向一旁正在配药的顾炳炎求救。 “炳炎,你说说看,我的伤势严重吗?” 顾炳炎加了一味药材到石臼里,继续仔细捣磨着药粉,抽了个空隙抬头看了一眼舒琴,“你这伤虽然看着怪吓人的,但其实皆在表面,并未伤及内里,算不得严重二字。只是你手上的烫伤已经溃烂,若不想留疤痕的话,就要稍微麻烦一点。不过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嗯。”舒琴点点头,“那你说说,我这手还能做阳春面不?” “阳春面?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不要动手了。不过也不是绝对不可以。你的伤主要是在手背,等我再给你敷一块药膏,消肿之后,手指还是可以恢复灵活的。只要你小心一点,尽量不要让水沾到手背那个区域就行了。” “小四,怎么样?听见了吧,‘神医鬼手’药道子的得意弟子都这样说了,你还担心个啥?还是快些送我回店里去吧﹗” 萧延嗣没有回舒琴的话,他径直走到顾炳炎面前,一手点按在顾炳炎磨药的药杵之上。顾炳炎手中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萧延嗣,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做什么?我早些弄好药给舒琴敷上,才好叫她做阳春面时不那么痛苦……” 萧延嗣一听就更火大了,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把将顾炳炎扯过来。因为不想妨碍到舒琴静养,便将顾炳炎一直扯着出了小屋,去到胡同的最深处里。 刚到那儿,萧延嗣便嫌恶的松开顾炳炎来,语气不好地开口,“什么叫伤得不重?我问你舒琴都那个样子了,还叫伤得不重?” “喂,我说,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啊?跟你家那位现在还昏迷着的老大比起来,舒琴的伤算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提到了封起尧的缘故,萧延嗣沉默了好一会也不曾说话。 顾炳炎便又接着道,“舒琴又不是女人,何须这般娇气?像我爹不过一个读书人的瘦弱身子,前些年染上热症时,还不是日日上朝,不曾休息过。” 萧延嗣听到这话,眼神一下子沉了下来,“是啊,你们顾家人总是这般,一副克己奉公,坚持大道的样子,当真是高风亮节得很。” “你说话好好说行不行啊,怎么弯弯拐拐,阴阳怪气的?” 萧延嗣不想再说下去,冷淡地看了一眼顾炳炎,只留下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炳炎看着萧延嗣的背影好一会才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当即冲着萧延嗣的背影大喊,“喂,你给我站住,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说我就说我,干嘛要扯上我爹?” 萧延嗣离去的脚步一顿,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你连你爹都及不上。” 一个大夫竟然号不出舒琴是个女人,可不是无用得很? ——————————————————————————————————————? 舒琴见萧延嗣脸色不好的回来,知道他必然又和顾炳炎吵了起来,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人当真一对冤家﹗ “小四,我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今天是真的要回去接着做阳春面。新店刚开张本就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我们这般关着门不做生意,哪里能够长久?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吧。” 萧延嗣听到舒琴居然以一种长辈的口吻“教训”自己,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以为她有多大?看上去顶多也就十四岁,比自己要小上许多吧﹗ “小四,快一点啦,快送我回去。” “食谱呢?”萧延嗣还是不答舒琴的请求,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食谱?你要食谱做什么?” “你不是要赚钱吗?你把食谱给我,等我学会了去帮你赚钱,也是一样的。”萧延嗣说这话时表情有点怪异,估计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有学做阳春面的一天。 “你?小四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短短时日里,你想要学会这门手艺可能还是有点难度的。” 毕竟萧延嗣又没有系统加持,想要学起来,哪里可能那么容易?等他学会了,估计自己的伤都已经大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萧延嗣面上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他这般坚持,舒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万一他要是真学会了,自己不也可以轻松一点了吗?这样的好事没道理不同意啊。 “那小四,今天我就不去那边了。但明天不管你学没学会,我也是无论如何要过去的。”舒琴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从怀里掏出了本来待在系统背包的阳春面食谱,然后递给了萧延嗣。 萧延嗣拿到食谱后,将舒琴安置好,便打算去“苦练”一番了。 顾炳炎看着萧延嗣离去的背影,一边帮舒琴敷药,一边不屑道,“舒琴,你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哪里像是个会下厨的男人?不消说,他做的面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舒琴被逗笑了,“炳炎,你跟小四他有仇啊?” “谁知道啊﹗之前都还好好的,现在又不晓得是怎么了,就跟我欠了他八辈子债似的﹗”顾炳炎越说越气,手中的动作就不由自主地加了两分力道。 舒琴一个爆栗敲在顾炳炎脑门上,“你想废了我的手啊?说话好好说不行,这么用力干嘛﹗” 顾炳炎揉了揉被敲疼的脑门,皱着眉,咕囔道,“舒琴,我怎么总觉你在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啊?” 舒琴没理会他,问起封起尧的情况,“你将封起尧安置在顾府别庄里已经有好几天了,那厮怎么还不醒?你不是说他已经无碍了吗?” 提到这话题,顾炳炎的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的身体的确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他似乎有什么心结,一直困在梦魇里醒不过来。这种奇怪的情况我没办法通过药物来唤醒他。” 舒琴皱起了眉,不知怎的,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死后待在虚空里的那种绝望与无助,心中突然升起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炳炎,你带我去别庄看看他吧。” “别﹗要让小四他知道我带你出去,不让你好好休养的话,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呢﹗” “你傻啊,我去帮小四看看他家老大的情况,他还得感谢我呢﹗” 顾炳炎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主,一时之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犹犹豫豫还是点头同意了。 “咱们先说好啊,要是小四他怪罪起我来,你可要男人一点,站出来替我说两句话啊。”顾炳炎又有点担心的加了一句,放轻力道接着帮舒琴敷药。 “行,我绝对会像个男人一样的替你说话的,如何?” “舒琴,我就知道你够哥们儿﹗不过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惹上萧离笙那混世魔王的?我爹跟我说,他那个人无法无天惯了,皇上懒得管他,叫我见了他要绕道走。又听说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你可要注意点,当心哪天找你麻烦。” 不提也罢,一提起那顶着自家弟弟皮囊为非作歹的萧离笙来,舒琴心中又是一团窝火,“来就来啊﹗难不成我还怕了他?” 027.厌食的萧觉光 萧离笙,乃熹妃所出,先皇第五子。于庆元二十三年被过继给无后的景王。 --------------------------------- “皇上,这是景王爷托奴才送来的南海珊瑚树。”魏青托着一盘色彩及其鲜艳的红色珊瑚放在案桌上。 萧觉光手中的笔未停,只抬眼看了一下那珊瑚,便收回视线。 “皇叔他不是最爱把玩这些奇珍异宝的吗?怎么想起要送朕这百年难遇的极品珊瑚?” “皇上乃真龙天子,这世间最宝贵的物件儿自然只有皇上才配得起。” “究竟何故?”萧觉光语气淡淡,显然不想再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那皇叔是个聪明人,平日里只消做个闲散王爷,何须这般示好? “这……”魏青躬着身子,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因这事儿实在是太荒唐了些﹗ “魏青,你该知道,朕不喜连话都说不清的人。” “是,奴才晓得。”魏青不敢再有半点吞吐,“是景小王爷他……不举了,景王想让药道子帮忙给瞧瞧。” 萧觉光手中的笔一顿,竟是难得地笑出了声,“不举?可是离笙那小子终日流连欢场,纵欲过度所致?” 魏青别开眼去,心道:皇上虽然您笑得很好看,但您这笑得也忒不厚道了些。可是魏青嘴上却只得恭恭敬敬地答,“皇上误会了,景小王爷是遭人袭击了才成了这般模样。”而且听说那下手的人用的力道那是相当之重啊。皇上是不晓得景小王爷的惨样,他可是亲眼去见了的﹗ 魏青只要一想到萧离笙躺在床上的惨样,即使他自个儿早就没了那玩意儿,都还是忍不住觉得蛋疼﹗ “遭人袭击?朕倒不晓得这上元城里何时来了个这般胆大的人。”萧觉光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连手中的笔都搁下了,专心听魏青讲。 魏青心道:这哪里是胆大,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了﹗连景小王爷都敢不放在眼中,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皇上才治得住这样的大胆狂徒了吧﹗ 可怜的魏青是不晓得他那以为皇上治得住的大胆狂徒实际上早已经将皇上藏在禁库里的宝贝都拿去了不少﹗ “回皇上,听说伤了小王爷的人是一个开面馆的少年。” “哦?一个卖面的小小商贩竟也敢打伤王爷?怕是离笙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儿吧。” “皇上英明。听永乐公主说﹑说是景小王爷搂着那少年做了些不好的事,那少年恼羞成怒才出手的。” 萧觉光垂下眸光,修长的手指在雕花乌木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皇姐近况如何?” 魏青精神一振,皇上可算提起他的这位长姐了﹗ 永乐公主乃熹妃所生,是西楚皇室长公主。这位公主作为众皇子的姐姐,自小就对弟弟们疼爱有加,其中尤其爱护皇上。公主并非皇上亲姐,却对皇上是真心实意的好,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弟弟萧离笙还要好上几分。只是自从三年前那事发生以后,永乐公主连皇上下旨敕造的公主府都不住了,搬去景王府和亲弟弟住一块,再不和皇上见面,皇上也自此甚少过问这位皇姐的事。 “回皇上,永乐公主近日一直待在景王府中,每月初八会来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只是昨日出了景小王爷那事儿,便耽搁到今日才来。现下公主正在太后娘娘宫中,皇上可要见一见?” “不必,皇姐她还恼着我呢。”萧觉光语气淡淡地将这个事实说出,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事。 “皇上,恕奴才多嘴,姐弟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您和公主见一见,把事儿都说开了,总比这般僵着要好。” “隔夜仇?”萧觉光似笑非笑地说,“皇姐她怕是会恼我一辈子了。” 魏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萧觉光叫住,“魏青,这些话往后莫要再提起。” “是。”魏青只得垂下头应道。 “叫药道子去景王府走一趟吧,再多送些宝药去,总不能让景王府好不容易接上的香火又断了。” ———————————————————————— 魏青刚刚出了御书房,准备去安排药道子的事,却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端妃娘娘。 但见她穿着一件羽钱绉水色纱裙,极好的衬出了身姿的娉婷柔美,臂弯里挂着的同色披帛更是增添了几许凌波仙子般的飘逸。头上梳着简单的百合髻,斜插一根青玉簪,再无其他的配饰,看上去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秀丽气质。 “魏公公,劳请您将这莲子膳粥给皇上送进去,可好?”叶织明本就容貌端庄,声音清丽婉转,说起话来更是有礼有节,望之可亲,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魏青看了一眼她提在手中的瓷壶,心想这位淑妃娘娘倒是个知趣儿的主,知晓皇上不喜人打扰,每每送些药膳食物都只叫人转送进去,从来不会像淑妃之流巴巴望着要见皇上一面。 “端妃娘娘客气了,奴才怎敢担得起劳请二字?娘娘只需交由奴才便好。” 叶织明便笑着将盛着莲子膳粥的瓷壶递给了魏青,想要离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魏公公,不知皇上近日可还安好?” “皇上乃真龙天子,自然龙体康建,只是最近似乎食欲不大好。”魏青见她是真的关心皇上也就实话实说了。 “食欲不好?可是皇上碰到了什么烦心事?”叶织明皱着眉问。 “这奴才就不敢妄言了。皇上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端妃娘娘若无事,还是早些离去吧。” 叶织明识趣,便也没接着问下去,只忧心忡忡地转身离开了。 魏青怕莲子膳粥冷了,便当即又回到御书房,将瓷壶搁置在案桌上。 “皇上,端妃娘娘送了莲子膳粥来,您可要尝尝?” “不必。”萧觉光一直在提笔批着奏折,连头没有抬。 魏青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也不知是最近天气一天天转暖,还是真的心情不好,皇上一直食欲不振,吃得甚少。再加上这样日理万机的操劳态势,怕是再好的身子也会累着吧? 魏青不敢打扰萧觉光,见他不吃,便打算将莲子膳粥撤了。 这时萧觉光又吩咐,“将景王送来的南海珊瑚赐给端妃吧。她上次在元宵宴上不是给太后说起喜欢鲜艳的东西吗?” 魏青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犹犹豫豫开口,“皇上,上回元宵宴上说喜欢鲜艳东西的是淑妃娘娘。” 萧觉光手中的笔未停,丝毫未受到影响,只是笑了笑,“魏青,你还不明白吗?朕不过是嫌这珊瑚摆在这儿碍眼,欲找个地儿遣送而已。端妃又如何,淑妃又如何,还不是都一样。” 一样的愚蠢,一样的无趣。 —— 魏青一愣,默默替后宫的一众妃子伤感了一番——皇上这种过目不忘,记性绝佳的人,究竟是要何等的不上心,才会分不清进宫已经足有三年了的端妃和淑妃? 魏青就这么一路感慨着,和药道子一同到了景王府。 028.给皇兄一个惊喜 景王府。 “皇姐,你到底在笑什么啊?我受伤你很高兴吗?”萧离笙躺在床上,看着自家姐姐在一旁傻笑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我笑你现在终于只得乖乖呆在家里,不能出去鬼混了。”萧闻曦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茶水,心情颇好地慢慢品着。 萧离笙翻了一个白眼,简直对这个不知心疼自己,只晓得嘲讽自己的亲姐姐无语了。 “还笑!皇姐,你要笑麻烦出去笑,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笑,行吗?我还年轻,可不想这么被活活气死了!” 萧闻曦笑得更欢了,“哟,我的乖弟弟,你没经验就别乱说话。皇姐我可要告诉你个大道理:人呐,是气不死的。你看看我,成天被你的破烂事气得翻来覆去,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萧离笙气得牙痒,“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皇姐了!” “是吗?那你下辈子投胎可要看准了,再别和我争一个娘亲的肚子!” ——————————————————————————————————————————— 两姐弟还在斗嘴之时,魏青领着药道子到了房中。 药道子是个白须长髯的老头子,长得一派仙风道骨,穿着朴素的青衫,手里提着个药箱,看上去很和蔼。 他替萧离笙号了好一会脉,才收回手来,写起药方。 “喂,老头儿,我的病怎么样了?” 萧闻曦一巴掌拍向萧离笙,“你学的礼节都被狗吃啦?”又转头向药道子赔礼,“药神医,离笙不懂礼貌,还请见谅。” 药道子和善地笑了笑,摸摸白花花的大胡子,“不碍事,年轻人嘛,总归有些脾气。” “那劳请药神医说说离笙的病情可还严重?” “小王爷的病情虽然看起来比较严重,但那打伤小王爷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打在了最痛的地方,却没有碰到最危险的地方,所以并不算太严重。只要服下半个月的药汤,禁三个月房事便可。” “还用说吗,肯定是小爷我自有上天宠爱,他怎么可能有那般好心?!这下子可好了,害得我半个月都要喝汤汤水水,还三个月不许碰女人,真是该死!”萧离笙一边说,一边攥紧了身边的棉被,像是在攥着谁泄愤一样。 “喂,萧离笙,我警告你啊,这三个月就给我乖乖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等伤好了,就跟我一起去跟人家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萧离笙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子不杀了他都算好的了!” “萧离笙!你有胆就给我试试!” “皇姐你就看着吧,反正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 药道子看着这对争吵不休的姐弟,感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哪像自己这种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叟,做什么事都再没了年轻时的那股劲儿了。药道子留下药方,便摸着胡子颇有感慨地离去了。 魏青也想走了,谁知刚踏出几步脚,被萧离笙叫住。 “魏青,皇兄近来怎么样了?” “回小王爷,皇上近来安好,只是……食欲有些不振。” “食欲不振?我看皇兄那是太过禁欲了,不仅那方面的欲望没了,连食欲一块都给封住了。你叫他去后宫播撒一点雨露,让那些妃子加把劲儿,帮皇兄把欲望给打开了,食欲自然也就高振了。毕竟那事可是累人得很。” 魏青低着头,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惊吓得不轻,心想:这样的浑话恐怕也就只有景小王爷说得出口了! 萧闻曦听到萧觉光的事,连和萧离笙争吵的心思都失了,坐在一旁不置一词。 “魏青,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得没道理?” 魏青擦擦额上的冷汗,“小王爷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可,可能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魏青想死的心都有了——既不敢惹萧离笙,更不敢非议皇上,真是怎么答,怎么错! “哦?难道还不是我说的原因?”萧离笙当真摩挲着下巴,又思考起别的原因。他一下子想到什么,从床上蹦了起来, “魏青,你说会不会是皇兄他吃惯了宫中的膳食,有些腻味了?” 魏青一听觉得还真有些道理。 萧离笙自己却是已然相信了自己这个推论,当即兴致勃勃地想起了解决对策。 “魏青,你看这样,咱们去收罗些民间的美食,给皇兄送去尝尝,如何?” 魏青想了想,觉得可堪一行,便回道,“小王爷说得是极,奴才这就去办。” “诶,你站住!你去办哪里办得好,皇兄的口味,你拿得准?” “这……那小王爷说该找谁?” “咳咳……”萧离笙假意咳嗽两声,笑眯眯地道,“小爷我自小和皇兄一块儿长大,近年来混迹于市井,又对民间的美食了如指掌,依我看,小爷我就可以……” “萧——离——笙,你皮又痒了是不是?谁要你去多管闲事了?”萧闻曦见不得自家弟弟居然还这么热心地去管那人事情﹗ “多管闲事?帮皇兄排忧解难怎么就叫多管闲事了?皇姐都三年了,不知你还在气什么!皇兄他究竟惹到你哪里了?反正这一次随你怎么说,我也要管定了!” “哼,”萧闻曦冷笑,“是啊,他可是你的好皇兄呀,又岂是我这个粗鲁的姐姐比得上的!” “皇姐,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萧离笙努力克制自己,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她吵。 “这,小王爷,您还有伤在身呢,恐怕不太合适吧……”魏青跳出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果然萧离笙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只是他撇向魏青的眼神中写满了四个大字:你想死吗? “魏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爷我不就是被撞了一下吗,还难不成就废了?” “是是是,您只是被撞了一下……”魏青又擦擦冷汗,只得陪着打哈哈。 “那就这么说定了,此事交由小爷我去办,魏青你先不要告诉皇兄,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029.柳花飞絮缀满头 顾府别院建在上元城外的一个清幽之所。 吃罢午膳,舒琴和顾炳炎坐在马车上一同向城门驶去。长街上不知发生了何事,人头攒动,闹闹嚷嚷,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 舒琴坐在摇晃地马车里打盹儿,对闹嚷的市井生活充耳不闻。 倒是顾炳炎这个经常待在小巷子里钻研医理,鲜少上街的主,对这些事竟比舒琴这个非土著居民还要感兴趣,掀开帘子拉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好一会儿,总算听出点门道来,兴奋地摇醒舒琴, “舒琴,听说风雨楼要举办个什么厨神争霸赛诶,凭你做阳春面的手艺,去参加的话,一定能夺魁﹗” 舒琴笑了笑,并不如何在意。 她靠系统捡回一条命,来这个世界里,又有艰巨的任务加身,时至今日,仍然终日为了活命而马不停蹄,已经没了兴致好好体验生活。与小命比起来,那些与自己无关的活动,舒琴实在不想奢侈地将时间花在上面。 被顾炳炎叫醒,舒琴也没了睡意,掀开帘子目光淡漠地看着这个世界。街上吵嚷如厮,马车内却清淡如此。 顾炳炎看着舒琴,突然觉得他和这世间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马车便驶出了上元城。 与城内的纷繁景象不同,上元城外是一副慵懒﹑闲散﹑舒适到了极致的春日画卷。 但见一条百米宽的护城河静静流淌,环拥这座闻名天下的繁华城池。护城河的河水引自北起北疆,南达江南的上元第一长河——日照河。 此时二月春色,早已将冰雪消融。宽阔的河面上散布着张满彩带,雕有青雀黄龙花纹的华丽画舫,正随着微微起伏的碧波,摇曳在春光里。船上的歌姬或反弹琵琶,或轻挑琴弦,或婉转而歌。靡丽的丝竹之声萦绕在河面之上,久久不散。 堤岸上花团锦簇,蜜蜂采蜜的嗡嗡声,与金鞍游荡的马蹄哒哒声交织成一片,时时刻刻都在昭示着这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 舒琴坐在马车上,一路掠过亭台飞檐,木道水榭,几乎快要迷了眼。 直到马车行驶到河道的狭窄幽秘之处,景致才开始稀疏起来。 然而舒琴视线甫一开阔又立马被一处风景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临岸的水榭,一半建在堤岸,一半凌架于水面之上。卷棚歇山式的屋顶盛满了春光,让青色的砖瓦于层层叠叠间盈盈几许光泽。 朱红色的柱脚扎在碧波里,有几条游鱼调皮地嬉戏在这柱脚构成的迷宫里。徐徐微风吹皱亭下的湖水,几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杏花飘转于水面之上。 这不浓不淡的春色,看上去有种直击心底的柔和美丽。 …… 然而这一切,分毫不及亭中那人。 空荡的亭子里,他身子斜倚,正靠在临水的栏杆上小憩。广袖流云飘于空,雪衣堆叠坠于地。日光擦过亭檐,很柔和地落在他脸上,依稀照亮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堤岸边上长着几株垂柳,清风一扬,柳絮飘飞,便落了他满头。那软绵绵的白色绒毛缀在漆黑的发间,有种格外矛盾而又和谐的美感。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舒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亭中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被自己弄脏衣服的公子苏彻。因为他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太出挑了。 苏彻身前还站着一青衣小厮,他正气鼓鼓地瞪大了双眼,怒视着长堤上那些觊觎他家公子睡颜的行人。可惜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行人居然都不顾原本行路的目的,纷纷驻足观赏这远胜过大好春光的景象。 连安现在是又气又悔。 最近一月以来,苏彻都待在上元城城内,不曾出城。是他提出要自家公子来郊外玩玩,赏赏这大好春光的。苏彻本就是个纵情山水,喜爱游玩的人,听罢后欣然同意。 连安事先早就打探好了此处水榭游人不多,公子能够安心游玩。谁知他打探那几日正值春寒料峭,外出游玩的人自然不多,而待到这两日天气乍暖,出行的人骤然增加。 他本意是想让公子来赏赏春光的,结果竟是他家公子被人给赏了﹗ 要早知是这样的情况,他打死也不要公子来这里﹗ 连安又挪了脚步,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些冒犯的视线。连安真想大喝一声,将这些人统统赶走,却又恐扰了公子好眠,只得压抑着满腔怒火。他知道自家公子是个心宽的,但也不能这么心宽吧﹗看看那些快要凝成实质的视线,不知饱含了多少灼热,落在身上别提有多膈应人﹗这般目光洗礼下还能安然入睡的,这世上可还找得出第二人来? 连安越看越气——公子能忍,他忍不了啊﹗ 看看那边那几个女子,目光痴迷,嘴边居然流下**来,这样的形容实在丑陋不堪,碍眼至极﹗再看看那边那几个男人,神色兴奋,面露淫色,不知起了什么龌龊心思﹗ 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很少有的。 因为纵使苏彻相貌出众,但平日里的气质缥缈若仙,超脱尘世,让人们只能仰望,不敢亵渎。然而他的睡颜却沾了几许人间烟火之气,众人丑恶的心思便再也藏不住,掖不住,暴露无遗了﹗ 马车内,顾炳炎也看到了这一幕,惊呼出声,“上元城里何时来了这般出色的人物?” 舒琴收回视线,打趣道,“你终日待在那巷子里,恐怕西楚皇帝换了一个你都不会晓得。” “舒琴,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你我二人的笑谈罢了。”舒琴无所谓地笑了笑。 马车很快驶过了那水榭,将一切抛在身后。舒琴回想起那些驻足观看的行人表情,心里其实有些讶异。因为舒琴此时看到的苏彻与众人并不相同—— 这上元城里是热闹的,连春色也是热闹的,只有苏彻的天地之间才是清淡的。 其实和自己一样吧,他与这个世界也是格格不入的。 030.求求你,别动 顾府别庄修在僻远的郊外,背靠巍巍翠积山,前临幽幽日照河,环境清幽雅致。 远离了人口稠密的上元城,此处的空气似乎都要清新不少,实在是个养病的绝佳场所。 舒琴下了马车,在顾炳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着。前日里,顾炳炎将舒琴脚上的碎瓷片给取了出来,敷上药膏。现下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行走起来还有些不便。 从前院到安置封起尧的房间其实不过短短百米,然而等舒琴走到时却花了好长时间。顾炳炎本打算抱着她走,只是舒琴不太喜欢同别人搂搂抱抱,自己能走便坚持要自己走。 当推开房门看到床上躺着的封起尧时,舒琴有些惊讶—— 他比之前更瘦了。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面色也十分苍白。但饶是如此,他的五官仍是俊美的。剑眉斜飞入鬓,此时似因陷入梦魇而皱起一抹弧度。鼻梁高挺,当阳光擦过鼻翼时,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床边的窗户开着,可以看见庭院中一丛丛迎春花开得热烈,啁啾的鸟儿歇在梨花树上。阳光从窗口倾泄而下,流动的光晕里尘埃在飞舞坠落。 温暖的春天里,他的气质却冷冽而孤绝。 “他究竟有什么心结,到现在还不醒来?”舒琴挪到床边坐下,问起顾炳炎来。 “天知道他有什么心结!现在的人啊,一个比一个心思重,不知要短去多少寿命。哪里像我,从来不去想什么复杂的事儿!”顾炳炎很是不能理解地摆了摆脑袋。 “不知道是谁当初还一副心事重重,萎靡不振的……” 舒琴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手腕被捉住,然后整个人再被狠狠一扯,就华丽丽地跌落在封起尧身上。 “靠,封起尧你醒就醒了,还发什么疯?!”舒琴挣扎一番,却毫无办法。前些日子里被萧离笙那破事儿搞得心情不佳,现在正是神经的敏感时期,被封起尧这么一抱简直不爽到了极点。古人不是都很保守的吗?咋这儿的人一个个动起手来就特么这么地毫不犹豫,这么地让人猝不及防呢? 可是舒琴趴在封起尧身上,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舒琴蹭着脑袋往他看去,却发现他根本就没醒! 舒琴无语,昏迷成这个样子还可以动手动脚,也真是没谁了。 “顾炳炎,还不快滚过来将他的手掰开!” 顾炳炎却在一旁笑出声来,“舒琴,大家都是男人嘛,让他抱一下没关系吧。” “没关系,那你怎么不来啊?” “我天天来替他把脉,他理都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倒是你一来,居然就被他抱住了,啧啧,还真是区别对待啊。” 顾炳炎这死小子玩起幸灾乐祸倒是溜得很! “诶,顾炳炎,我突然后悔把九转还魂丹送给你了,你还是还给我吧。”舒琴开始威胁起来。 “别!舒琴,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呢,那么认真干嘛啊?我这就来帮你。”顾炳炎可是宝贝得很那药丸子,立马过来帮忙。 谁知这封起尧看起来虽羸弱不堪,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顾炳炎是又抓又挠的,愣是没将这铁臂松动半分! “呐,舒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封起尧的抱得太紧了些……” “靠,真特么倒霉,竟遇上些破事儿啊!”舒琴也停止了挣扎,立誓等封起尧醒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你重新塑造的身上有一股香味,对封起尧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倒也不能怪他。】 次奥,竟是消失许久的系统君开口解释了! 【系统君?你这几日去了哪里?】舒琴一激动将身上自带异香这事儿都抛到了脑后,问起系统君的去向来。 【你以为本君还会守着你?】系统君一如既往的电子音用疑问语气说话仍然没有任何感情。 【本君很忙,无事不会出现。】系统君只冷冰冰的留下这句又不见了踪影。 算了,算了,靠这种经常不在线的不靠谱系统,还不如靠自己呢!舒琴只得安慰自己。 这时一阵和煦的春风从窗口灌了进来,舒琴身上的隐秘幽香被送进封起尧鼻端,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当微微泛紫的眼眸触及到趴在自己身上的舒琴时,封起尧几乎没有思索便一把将舒琴推开。 舒琴哪里知道他会突然醒来,冷不丁被这么一推,立马跌落在地,敷着药膏的手背擦着床沿,又流出脓水来。 舒琴甩甩又负伤的手,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自己特么头被门夹了吧,才想起要救这匹白眼狼! 顾炳炎看不下去了,“封起尧,做人可要厚道,你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封起尧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脑子里正有无数的记忆碎片飞快闪现,像是有千万把刀子正施着凌迟之刑,头痛得快要炸裂开来! 月夜,火光,血色,哭声……那些飞快旋转交替的场景狠狠将封起尧的心绞裂割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慌乱与绝望! 那刚刚是什么让东西竟然驱散了这一切,让他觉得很心安,很愉悦?对了,是一种香味,一种足以冲破一切香味,拥有致命诱惑的香味! 封起尧将视线落在跌倒在地的舒琴身上,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泛紫的眼眸微微一滞,又一把拉起地上的舒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舒琴却不明白,不顾伤痛,奋力挣扎着,却被他抱得更紧。 封起尧将头枕在舒琴肩上,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声音肯求,“别动。求求你,别动。只要一会儿就好。” 现在封起尧的状态像什么呢? 像是饥饿的人拿到了面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像是困于沙漠的人看到了绿洲,像是活在地狱里的人得到了神明的救赎…… 舒琴停止了挣扎。她一下子想起了曾坠入的虚空之地。自己也曾这般慌乱过,也曾这般绝望过。 “好,我不动。” 031.余生将为你效劳 三年前,一个没有风的月夜,铺天盖地的大火几乎烧尽了封起尧的一切。 “月夜阁中出了叛徒。”这是师父此生同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月夜阁中出了叛徒。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对月夜阁来说却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无数的仇家寻上门来,将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暴露在寒夜的月光里。刀光剑影,血色弥漫。不计其数的无辜之人受到牵连,经久不散的哭声响彻在空荡的天地间,像是阴间里来了无数索命的厉鬼。 师父耗尽了最后一点功力将封起尧送出了火海。封起尧彼时身中剧毒,为了压制毒性,他强行运功将毒素打散,性命虽得以保全,却留下了失忆的后遗症,连身体的发育也停滞不前。 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作为月夜阁接任阁主,他面对的却是无休无止地追杀。直到他解决了一切追兵,来到上元城,碰巧救了一群同样落难的人,这样飘零的日子才得以终结。 从此,上元城里多了一群不称职的乞丐。 三年的困顿生活很平淡,封起尧却很珍惜。忘记了身份,忘记了仇恨,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直到那一日,舒琴跑出去赚钱。封起尧也说不清为何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便出去寻她。谁知在人潮如织的街口,只看到她空荡荡的摊子。 直觉舒琴遇到了危险,封起尧浑身的气息外放开来。这一小小的举动,却令刚刚离开的一人脚步一滞。他回过头来,看到了封起尧。 接着八名暗卫突然出现,直取封起尧性命。 而那人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战局。 丧失了记忆,封起尧并不知晓那人身份,然而毫无疑问的,那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他笑着向封起尧打招呼,“月夜阁阁主竟然来了上元?看来得好好招待一番了。” 只是封起尧的武功冠绝天下,面对八名绝顶高手的围攻,居然还隐隐占着上风。 那人倒也不急,似乎稳操胜券。他对一旁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接到命令的人便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随风一扬。 出乎意料的,连封起尧自己都不晓得为何闻到那药粉的味道会突然功法大乱!高手之间的对决,本就容不得半点差错,更不说封起尧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空中飞来一把淬毒的短柄匕首狠狠插入封起尧胸前,败局已定!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甩开追杀,逃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抬头望了望悬于中空的冷月,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血色之夜。 他记得师父曾说过,江湖虽然很残酷,但却是最简单的。不用阴谋诡计取胜,只拿武功讲话。 他记得师父曾说过,江湖是个以强者为生的地方,想要生存下去,只要变强就可。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似乎渐渐被一只无形的手笼罩,成为了一个充满阴谋诡计,充满人心叵测的乌烟瘴气之所。 江湖不再是他能看得懂的了。 …… 封起尧渐渐平静下来。所有的记忆已经回笼。 他趴在舒琴肩头,看着窗外春色满园,一簇簇迎春花开得热烈。他不喜欢阳光,不喜欢白天,更确切地说不喜欢光明。但此刻阳光穿过窗隙,一同洒落在他和舒琴身上时,他竟然觉得很美好。 可惜无论再留恋,这样强迫于人的怀抱是不可能长久的。 封起尧送来了舒琴,视线却触及到了她惨不忍睹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啊,这个啊,为了教训一条发情的狗伤的。” “噗嗤!”顾炳炎笑出来声来——萧离笙是发春的狗?也只有舒琴骂得出来了。 封起尧皱眉,显然是不信。可是舒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封起尧没有追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见封起尧身形一晃,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月牙形坠子来。 这黑色古玉制成的坠子做工并不如何精细,却因沉淀了厚重的沧桑历史,而有一种内敛的美感。 封起尧不顾舒琴反对,将坠子挂在她了脖子上。 接着他用一种难解的目光注视着舒琴,一字一句道, “月夜阁阁主封起尧在此立誓,余生将为你一人效劳。” “月夜阁?!”顾炳炎一屁股跌到地上,拔高了声音问道。 没听错吧,他说的是月夜阁! 月夜阁是什么概念?恐怕在西楚连三岁孩童都知晓! 传说月夜阁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每一个成员都是绝世高手,其中阁主的武功更是可以冠绝天下,睥睨江湖! 传说只要是月夜阁接下的生意,无论是刺杀朝廷命官还是巨富商贾,从来没有失手过! 传说堂堂西楚皇室就曾经有太子死于月夜阁之手的先例! 可是月夜阁一向神秘,没有人知晓月夜阁究竟成立于何时,有多少年的历史?更不知晓它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势力盘根错节的月夜阁,早已成为西楚历代帝王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可是谁能想到,堂堂月夜阁阁主居然来了上元当乞丐,还被自己救了! 顾炳炎越想越发觉自己似乎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西楚相爷的儿子救了月夜阁的阁主?! 这要让他爹或是皇上知道了—— 顾炳炎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是什么东西?”舒琴显然是不了解实情的,捉着坠子十分不以为然地问着封起尧。 “这是历任月夜阁阁主的信物——月杀坠。”封起尧语气淡淡,似乎送出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物件。 “阁主信物?!”顾炳炎更不淡定了。传说中可号令月夜阁各种所有绝世高手的阁主令?! “阁主信物?别,我对这可不感兴趣。”舒琴欲将这月杀坠取下来还给封起尧。 谁知封起尧都还没动作,顾炳炎就扑过来压住舒琴的手,“舒琴,你傻啊,他送你,你就拿着呗!” “这个东西很了不得?”舒琴看顾炳炎的表情跟之前见了九转还魂丹时如出一辙,故有此一问。 “当然!”顾炳炎心绪难平,给舒琴讲起月夜阁来。 舒琴听完,强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摸着脖子上心情美得不行! ——哈,以后咱也是有人撑腰的了!这可是舒琴在这个世界里收获的第一笔强大势力!来了这么久,总算有拿得出手的资本了! “封起尧,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舒琴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重新将坠子挂好。 顾炳炎见封起尧没有反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月杀坠呆在舒琴这里可要安全多了! 032.送上门儿来了 “爷,婉君这里受伤了,您给奴家吹一吹,可好?” 一长相艳丽的貌美女子跪坐于地,趴伏在萧离笙的大腿上,一边媚眼如丝地看着这个俊美的男人,一边将领口的衣衫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大片诱人的雪白香肌来。 若是萧离笙稍稍垂下目光,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便可以直接从敞开的领口处望见那蠢蠢欲动,若隐若现的起伏风光。 然而萧离笙却连个眼角也没有捎过去,只坐在梨花椅内,端着酒杯,喝着海棠醉。 “爷,您都不关心我了~您看看这儿嘛,奴家真的受伤了~” 婉君的声音又酥又媚,几个打颤的音儿落在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拿了根羽毛在心尖尖上挠。 “你哪里受伤了?”萧离笙问出口。婉君一下子高兴起来——爷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直起身子,向萧离笙靠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用削葱指点了点锁骨下两寸的地方,“爷,您瞧瞧,就是这里。” 萧离笙不甚耐烦地就着她指的地儿看去,看了好一阵才发现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点,估计不是被衣服扎了一下,就是被蚊虫叮了一口。 这也叫受伤? 这要是搁在以前,纵使明白她们的把戏,见美人投怀送抱,萧离笙还是会软语安慰一番的,可是最近他心情烦闷,哪里有这个心思? 萧离笙又斟了一杯海棠醉,没有理会婉君。 婉君嘟起嘴,拦住萧离笙的酒杯,又顺势倒在他怀里,撒起娇来,“爷,这破酒难道要比奴家还有滋味吗?” “还给我。”萧离笙的语气有点冷。 这海棠醉可是他求了好久才从苏彻那里讨来的,就算是他皇兄也喝不到这样的极品佳酿,居然被说成是破酒?无知还真是可怕。 婉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景小王爷素来风流,从来对美人都是软语迁就的,何曾如今日这般冷淡无情? 婉君不信这个邪,就着萧离笙的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还赌气地说,“本来就是破酒嘛,从风雨楼随随便便端出一杯来,都要胜过它千百倍!” 萧离笙强行压制住快要暴走的怒火,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滚。” 婉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离笙,用打着颤儿的夜莺嗓问,“爷,您说什么?” “我叫你滚,别让小爷我说第三遍!”萧离笙推开倒在自己怀里的美人,烦闷不已。 婉君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引来这样的厌弃? 多情是他,无情也是他!当真恼人! 萧离笙执起酒壶打算再斟一杯,却发现壶中已经空空如也。 胸中憋闷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萧离笙长袖一挥,酒壶酒杯全都被扫下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什么都不顺! 投怀送抱的美人看得到却吃不到!连酒也欺负他,不过几口下肚就见了底! 婉君被萧离笙的反常吓得不轻,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再也忍不住,往外跑去。 —————————————————————————————————————————————— 舒琴和顾炳炎两人坐在马车上回了上元城,而封起尧则神神秘秘地,刚刚醒来又不晓得去了哪里。 舒琴得了月夜阁的信物,收获了一笔势力,心里自然畅快了不少。心情一高兴,就有了兴致听一听街上的八卦。 那些人居然还在讨论厨神争霸赛的事情。 “诶,你听说了吗,景小王爷办了个厨神争霸赛!” “厨神争霸赛?难不成这位爷又想了什么有趣事来消遣?” “非也,非也,听说这次小王爷是为皇上办事儿!” “为皇上办事儿?!” “可不是嘛!听说近日来皇上食欲不振,吃腻味了宫中的菜式,要到民间来搜罗美食了!这厨神争霸赛啊,就是为了选出优胜者,送到宫里御膳房去当值的!” “送到宫里去?!若真有法子让皇上赏识,那可不就一飞冲天了嘛!” “对啊!只可惜你我二人没这个手艺,不然铁定是要去搏一搏的!也不知谁有这个能耐得到这份殊荣!” “依我看啊,这赢家非风雨楼的大厨莫属,那手艺当真一绝!” “这话有理……” …… “停车!停车!” 舒琴刚刚听明白,便立马叫停了马车,蹦跶着要下去。 顾炳炎拦住她,“舒琴,你伤还没好呢,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参加厨神争霸赛!” 然后进宫去! 不然像现在这般,和萧觉光连个面都见不到,还谈什么做他的皇后! “你刚刚来的时候不是还不感兴趣吗?怎么这会子这般积极了?” 舒琴一个爆栗敲在顾炳炎头上,“谁叫你不把话说清楚,赢了的人可以进宫去!” “你想进宫?”顾炳炎拔高了音问,显然没想到舒琴竟然会在意这个。 “诶哟,我的祖宗,问这么多干嘛!赶快扶我下去,我要去报名!” 顾炳炎见他坚持,也没办法,只得扶着他下了马车,嘴里却不忘嘀咕,“宫里有什么好的?人人戴着张假面具,都不说人话!” 舒琴看了一眼顾炳炎,不置可否。反正无论自己爱不爱宫中生活,为了小命都不得不去! “诶,这位小哥,请问你们说的那个厨神争霸赛要到哪里报名啊?”舒琴拉住一个正在讨论此事的人和善问道。 那人也是个古道心肠,见舒琴长相端正,又客气有礼,便热心地向舒琴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就在前面街口,搭了个看台,便可以报名。只是这位小兄弟可要快些了,听说报名人数是有限制的。” “行,多谢小哥!” 舒琴迈着伤脚飞快地向报名地走去,顾炳炎在后面追着,无奈感叹舒琴对入宫这事还真是热衷! 舒琴赶过去时,报名点还在排队,便只得等在队尾排着。 当舒琴前面那个人填好报名表,轮到舒琴时,那负责登记的虎背熊腰大胡子抬眼看了舒琴一眼,见她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语气就不耐烦起来,“快走吧!报名人数已经满员了,不再接受任何报名!” 擦,不带这样的吧! “这位相貌堂堂、英俊不凡的大哥诶,您行行好,就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大胡子笑眯眯摸了一把胡子,“你话倒是会说”他突然虎目一瞪,语气一变,“但听不懂人话是吧!老子说不再接受任何报名,难道是开玩笑的?你打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别杵在这儿碍了老子的眼!” 擦,这嘴欠的,真特么让人手痒!但舒琴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大哥您别生气,小弟我自然听到了您的话,只是实不相瞒,小弟我虽不才,但真有一门手艺有望夺魁。若小弟我成了,自然忘不了大哥之恩的。” 大胡子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手中毛笔扔在舒琴脸上,“别给老子瞎扯!你夺魁?老子还可以直接进宫当御厨呢!” 舒琴舔了舔粘到嘴边的墨汁,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大胡子,也不说话。 顾炳炎刚追上来,就看到这一幕,平时温吞的脾气也上来了,挡在舒琴面前怒视着大胡子,“你算那根葱?居然也敢对舒琴动手!” 顾炳炎这两年都待在一巷子里没怎么出来过,是以这大胡子并不晓得他的身份,还以为是个无名的毛头小子在逞能呢。当即哈哈一笑,“小儿,你连你老子都不认得了?快过来,我给你好好认认!” 顾炳炎鲜少见到这样粗鄙不堪的人,气得头顶冒烟儿,“你说的是什么胡话!我是顾永鸿的儿子——顾炳炎!” “就你,顾相的儿子?老子还玉皇大帝呢!” “你,你……” —————————————————————————————————— 萧离笙站在阁楼的窗户旁,本想打算透口气的,却看到了楼下一个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熟悉身影。 “他们在干什么?”萧离笙招来一侍卫问道。 “回小王爷,是那少年报名不成,在那儿闹事呢!” “呵。”萧离笙笑出声来。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寻死了吗?居然送上门来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给他报名,让他好好参赛!” 侍卫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了解了真相,“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一定叮嘱他好好参赛,不负小王爷厚望!” 033.舒公子赐墨 那侍卫得了命令,急匆匆下了阁楼,登登登跑到报名点,结果刚一到就听到大胡子嚣张的言论。 侍卫大腿一拍,喝到“陈大郎,你怎生糊涂!竟敢对贵人这般放肆?!” 陈大郎却是不信,“卢小子,你将话说清了,他们是哪门子贵人?” 卢侍卫恨铁不成钢地冲上前去,咬着他耳朵好一番嘀咕。 陈大郎听着听着,脸色变得灰白起来,垂死挣扎地问道,“此、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卢侍卫平日里和陈大郎有些交情,才耐着性子同他多说了两句,却也不敢多说,将贵人干晾着。说到了这地步便当是仁至义尽,不再搭理陈大郎,登登登跑到舒琴面前,点头哈腰道,“这位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见谅!您不是要参赛吗?我这就给您报名!” 卢侍卫拿了纸笔,开始登记起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舒琴。” “舒琴?好名字,当真好名字啊!……那敢问公子年岁几何?” “十四。” “十四?好年纪,当真好年纪啊!……那敢问公子何处高就?” “我是无业游民。” “无业?这,这无业也好啊!自在,自在……” ……… 舒琴登记好后,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叫嚷起来,“既然给他报名了,那我们也要报名!” “对,给我们报名!” “报名!”“报名!” 卢侍卫一改对着舒琴的和善面容,拉下脸来,对着后面叫嚷的人喝到,“叫什么叫!这位公子可是景小王爷点名要的!你们要真有那个能耐得景小王爷点头,便尽管去啊,在这儿瞎嚷嚷算个什么?!” 吵嚷声一下子停歇下来——开玩笑,谁嫌命长了不成?敢去惹那混世魔王! “景小王爷?”舒琴挑眉问,倒是有些意外。 卢侍卫见舒琴发问了,立马又挤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来,“可不是嘛,小王爷还叫您要好好比赛呢!” “哦,是吗?那还请你转达小王爷,我舒琴必竭尽全力参赛,不负他的厚望。”舒琴说到“厚望”两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是是是,小的一定转达,一定转达!那舒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呵”舒琴笑起来,“吩咐不敢当,只是我还有些礼需得还。” 舒琴一边说,一边踱步走到陈大郎身前站定,笑盈盈地看着他。 陈大郎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舒公子,有何贵干?” 陈大郎现在是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惹着景小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谁能想到景小王爷什么时候居然喜欢男人了?还是这种长相平凡,年岁轻轻的少年人?当真是……出乎意料哇!要早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那般对待他!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啊,我生于礼仪之邦,长于礼仪之邦,最讲求一个礼尚往来的道理,方才你既请我吃了一毛笔的墨汁,那我便请你喝一砚台的,如何?” “要得,要得!舒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哪里敢有二话?还请舒公子赐墨……赐墨!” 舒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转身将砚台拿在手中又踱步回了陈大郎身前。 “咦,怎么办呢?好像你有点太高了。” 陈大郎一听,只得苦着脸半蹲下来,“舒公子,这样合适了吗?” “嗯。不错,看来你是真心像我求墨的,那我也得成全你才好。” 说罢便将盈满墨汁的砚台在他头顶上微微倾了一点斜度,浓稠的墨汁便凝成一条细线从陈大郎头上蜿蜒而下,滑过坑坑洼洼的大脸,又从一把大胡子尾端流下,滴答滴答坠落于地。 “这墨汁好吃吗?” “好吃!好吃!” “好吃你怎么不吃呢?” 陈大郎无奈,只得伸出舌头来,将不断流下的墨汁舔吃入腹。 吃着吃着陈大郎都要哭出来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居然惹到个睚眦必报的凶人!那少年看起来年纪轻轻,怎生这般记仇?这般心黑? “真的好吃吗?不好吃可不要勉强哦……” “不勉强……真的好吃!好吃!” “哦,是吗?那为何我刚刚尝到的味道却非如此?我想想,那味道是什么样来着?哦,对了,那是一种掺了三分鄙夷,三分粗俗,只余一分儒雅墨香的味道,实在是劣品,难吃得紧!” “是是是,难吃,难吃!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你不必勉强的,我只是想让你记住墨水到底该用在哪里罢了。” “诶,小的记住了,记住了,一辈子不敢忘!” “那你再看看,他是谁,你可是他老子?”舒琴指着顾炳炎道。 “不不不,他是我老子!” 舒琴冷笑出声,“别,炳炎的模样可生不出你这副尊容!” 陈大郎紧张得发怵,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舒琴却也是累了,兴致缺缺地唤道,“炳炎,我们回了吧。” 顾炳炎这才搀着舒琴回了马车上。 陈大郎看那恶人上了马车,没有再找自己麻烦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疲软地坐在地上,擦着冷汗。 卢侍卫过来嘲讽他一句,“陈家大郎,下回可得将眼睛擦亮了,别又将凤凰认成了麻雀!” 陈大郎没有理会卢侍卫,连满脸的墨水也没有去擦,只一副惊魂甫定,呆呆傻傻的模样。 马车上,顾炳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嗫嚅嚅开口,“舒琴,刚刚那人虽然讨厌,你又何至于那般……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吗?我还真没注意到,可能是他叫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吧。”舒琴将头靠在窗口,望着长街熙攘的景象,有些走神。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样子还真是有气势呢!我都被你给唬住了!” “哦,是吗?其实我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罢了。” “舒琴,你怎么这样说你自己?谁不是这样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嗯,或许吧。” “诶,舒琴,那个厨神争霸赛什么时候开始啊?” “明天初赛。” “明天?!时间这么急!那咱们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了。我想想,你要做阳春面是吧?那需要去买什么新的食材吗?面粉,鲜肉,蔬菜,还是……” “诶哟,炳炎你让我耳根清静清静吧!” 034.临阵磨枪 顾炳炎压下满肚子的话,委屈兮兮地趴在窗边。 过了好一阵,舒琴突然从摇摇晃晃地马车上直起腰来,问道,“炳炎,你知道哪里有新鲜的箬叶或是芦苇叶吗?” 顾炳炎憋闷了许久,终于得了开口的机会,当即来了精神,“箬叶?那东西应该在江南才有吧,至于芦苇叶的话,在城外的日照河边多得是!不过,舒琴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想做粽子。” “粽子为何物?” “明日你就晓得了。”舒琴懒得解释,反正少了屈原的典故再怎么解释粽子的含义也说不到精髓上去。 “所以你打算用粽子去参加明天的比赛?”顾炳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舒琴点点头。 “为什么?你阳春面做得那么好吃,不拿去比赛岂不可惜?”顾炳炎坐直了身子,实在想不通舒琴为何弃阳春面而选择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 “不是我不拿阳春面去参赛,而是还未到时候。你难道没有看比赛规则吗?每一场比试都需要拿出不同的菜式来,明天初赛不过是个门槛菜罢了,我得留着这一手当压轴菜。” “这规则好生奇怪,一人就算只会做一道菜,只要入得了皇上的眼,不也大善了吗?何须这般回回都做不同的菜?” 舒琴心道这小子也是个机灵的,“这恐怕就是萧离笙的把戏了,没准儿是想让每一个参赛的都将压箱底的东西给掏出来吧!” “那舒琴,你做的粽子好吃吗?”吃了舒琴的阳春面,顾炳炎对这闻所未闻的“粽子”还是非常期待的。 “没做过,不晓得。” “?!”顾炳炎一副你逗我的表情。 舒琴也是实话实说,以前还真没亲手做过粽子。小的时候不怎么爱吃粽子,后来不知舒箫从哪里学来的手艺,每年端午都要亲手制作,舒琴这才发觉粽子其实是个很美味的东西。 这次厨神争霸赛的门槛菜之所以选择粽子,是因为舒琴觉得除开有系统加持的阳春面,自己的厨艺跟其他那些参赛的高手们相比,恐怕实在是拿不出手来,所以唯一取胜的办法在于一个“新”字。 如果能做出他们从来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美食来,这种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新奇感或许可以掩盖些许味道上的不足。 “那炳炎,咱们去日照河边采些芦苇叶吧,回来时再去买些糯米、红豆、鲜肉和马莲草。” ———————————————————————————————————————— “舒琴,你的粽子做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先替你尝尝?”顾炳炎扒在门缝边上看着舒琴忙忙碌碌的身影问道。 “别,先别,现在我做的粽子还没法入口呢。” “那舒琴,你还是先歇歇吧,都做了这么久的粽子了,也该累了吧?” “明天就要比赛了,还得多练练手啊。不然按现在这个味道端出去的话,被萧离笙那厮叉出去都算是轻的了。” “可是,我们帮你准备了一顿饭诶,你…要不要来吃?” 舒琴正与粽叶斗争的双手一停,抬头冲顾炳炎笑了笑,“既然你们这么有心,我又岂敢不从?” 洗干净手,舒琴便跟着顾炳炎来到前厅里。 四张大方桌拼凑起来,齐刷刷坐了十二个人。萧延嗣见舒琴来了,坐直身子,朝着身边的座位撇了一眼。舒琴便挨着他坐了下来,顾炳炎跟着坐在舒琴旁边。 “舒琴,你明天就要比赛了。要……努力啊。”萧延嗣见舒琴落了座便说起话来。 “嗯,别的不敢说,努力我还是有的。” “你,你……”萧延嗣犹犹豫豫问不出口。 “我若真进宫了,你会介意是吧?”舒琴一言点出症结所在。萧延嗣目光有些躲闪,“我,我会帮你将店看好的。” “嗯,谢谢,小四,你可真是我的得力助手!” 萧延嗣将目光垂下来,筷子在碗中搅了好几圈,终究问出口,“为什么一定要入宫呢?宫中其实并不美好的。” “说实话,我对宫中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得不去的理由吗?”萧延嗣重复了一遍,“那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参加比赛吧,我一定会帮你守好店铺的。虽然手艺及不上你,但从这两日的生意来看,应该还是不错的。” “小四的担子很重啊,除了黑牛的俏媳妇以外,剩下的胖墩要给封起尧买的绝世好剑,小葛的冰蚕丝绸衣,虎子的十年顶级桂花酿,小狗子的甜皮烤鸭,林根的五开间大房子……可全靠你的手艺来赚钱了。” 还有我赚钱的任务也要暂时交给你了。 众人没想到舒琴还将这些话记挂在心上,要知道除了他们老大外,再没有第二人对他们这么好了! “舒琴,你别担心店铺的事情,我们都会帮忙的,一定会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对,舒琴你就放心去参赛吧!” “舒琴,你若入了宫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 舒琴笑得无奈,“好好好,虽然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但我保证就算进了宫也绝不会忘了你们。” 众人得了保证,便喜笑颜开地动起筷子来。 “你一直盯着我的手干什么?”过了好一阵,萧延嗣实在受不了斜侧传来的诡异目光了,皱眉问顾炳炎。 “羡慕你的手有能耐呗!拿得起毛笔也就罢了,居然还做得了阳春面!”顾炳炎还盯着萧延嗣的手,哧溜溜吸了一根面条,双颊撑得鼓鼓的,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嗯,我还挥得起拳头揍得了人,要不要试试?”萧延嗣看着顾炳炎一点形象也无的样子,越发怀疑起他那当朝权臣顾相之子的身份。 顾炳炎则因这话回想起两人初见时互殴的场景,顿时有些忿忿地咬下一口阳春面,狠狠地嚼吧嚼吧两口——泄愤! 舒琴坐在他们中间,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发誓下一次绝对不坐他们中间,碍事儿! “诶?舒琴,你怎么不吃啊?”顾炳炎生气不看萧延嗣,目光落在舒琴身上,却发现她迟迟不动筷子,故有此一问。 舒琴苦着脸看着面前的阳春面,内心非常拒绝。 天知道,这几日下来,一日三餐都是阳春面的饮食生活对于重口味的舒琴来说有多痛苦! 今天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光是看着,都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舒琴,你是不是嫌弃小四的手艺啊?不过说句公道话,这个阳春面虽然没有你做得好吃,但还是不错的。”顾炳炎哧溜溜又吸了一根面条,吃得正香。 舒琴看了一眼萧延嗣,他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明显在期待自己的评价。舒琴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视死如归地拿起筷子,颤巍巍地挑出一根来送到嘴里—— 味道真的不错,可是也真特么想吐啊! “舒琴,你觉得怎么样?”很容易就听出萧延嗣话语中的紧张与忐忑。 “好吃,好吃。”舒琴压住翻涌上来的呕意,连说了两个好吃。 “舒琴,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诶。”顾炳炎停下筷子问。 “没,大家都接着吃吧!”舒琴实在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要知道,若真是在厨神争霸赛中取胜进宫,从今往后与他们只能是聚少离多了。 …… 宴尽人散,舒琴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然而还不得不接着去做粽子! 刚刚到了后厨,舒琴便伏着案桌哗啦啦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萧延嗣在外面听到动静,“舒琴,你怎么了?” “没事儿,你快去睡觉吧,千万不要来打扰我!”舒琴擦了擦嘴,疲软地靠着案桌坐了下来。 此刻窗户半开,夜风清凉。舒琴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发了一会呆后,便撑着身子忙碌起来。 长夜漫漫,舒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做着粽子,不断改进各种材料的比例,不断掌控加热所需要的时间,不断想办法如何将芦苇叶折叠得更为优美…… 雄鸡唱晓,舒琴挂着两个黑眼圈,顶着的一头鸡窝发上还滑稽地沾了几颗糯米粒。她对着盘中一个小巧玲珑的粽子傻乎乎地笑了,“拿去比赛,应该足够了吧?” 035.什么都不在意 “久明,我敬你一杯,多谢你来参加比赛的评审!”萧离笙端起酒杯朝对面那人扬了扬,刻意放大了声音,叹道,“只可惜喝了你酿的海棠醉,这劣酒实在难以下喉!” 要是萧闻曦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天知道是何方神圣竟叫她那嚣张跋扈的弟弟敛了气焰,这般客气有礼? 但见萧离笙对面跪坐着一弱冠公子。他身上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天青色长衫,露出了里面精致的白色绸质中衣。一头乌发并未束冠,只用青竹簪随性地挽起一个髻,额前尚有些许碎发落下,却不见半点凌乱之感,反倒是一种不羁的风流,一种刻骨的随性。 这公子,名苏彻,字久明。 苏彻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白玉酒盏,微微晃动的澄澈酒面便倒映出他似美玉、如明珠的容颜。他浅歠一口杯中之酒,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如今阿笙的口味越来越挑剔了,十年顶级桂花酿在你口中竟也成了劣酒。” “这天下的酒哪里及得上你亲手酿的?久明,你再帮我酿一坛海棠醉吧,算作咱们多年的知交之礼,如何?”萧离笙居然用上了肯求的语气,眼含期待地看着苏彻。 “阿笙,你也知道我就要下江南去了,哪里有时间帮你酿海棠醉?这风雨楼的桂花酿既有十年老酒的醇馥厚重,又掺杂了桂花的清幽淡雅,品之味道,入口浓烈辛辣,余香微薄渺远,已属上上之品,阿笙应当知足了。” 苏彻虽然是拒绝的态度,但语气却是和缓的,就如同在细心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萧离笙微微嘟起嘴,有些负气地说,“去江南?江南有什么好玩的!阴风阵阵,阴雨连连!实在是愁煞人的破地!” “可阿笙之前还说过江南是块宝地的,景美、酒美、人美,我可是听了阿笙的话才想去江南看一看的。” “那我现在说我之前是骗你的,江南其实景丑、酒臭,人人长得歪瓜裂枣,你还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阳春三月,江南正值好时节啊。” 萧离笙见这态势是挽留不成了,心中烦躁不已,不再开口,喝起闷酒来。 苏彻也不理会,只自顾自地斟酒,闲闲品着,目光落在敞开的雕花窗外。 阁楼之下,是昨日才搭起的看台。搭这看台时间花得极少,却半点没有粗糙的意味,依旧十分的精致华丽,秉承了萧离笙一贯的风格。 此刻还离正式比赛的时间尚早,看台周围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摩肩擦踵,闹闹嚷嚷。出于无聊,几百号的人,苏彻不过花了片刻时间便一一看过,意料之外的,他居然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手中提着食材,想必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这时萧离笙终于憋不住话了,开口打破了沉默,“久明,你前些年去了哪里?” “头两年在北疆游历,去年待在南越。”苏彻收回视线来,有问必答。 “不是吧?南越早就分崩离析,如今小国林立,连年征战不休,你跑去那样动荡不安的地方干嘛?” “如今南越的确已经大乱,只是他们打他们的,我玩我的,又有何干系?” 萧离笙一噎,半晌讷讷吐出一言,“你还真是由着性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啊。我皇姐整日说我不守规矩,其实最率性而为的是久明你吧。” 苏彻笑了笑,不置可否。 “诶,久明,你怎么不去东临呢?要知道,东临国可是足与我西楚分庭抗礼的强大存在啊。” “许是因我出生在东临,景致看得有些腻味吧。”苏彻还真认真去想了想,才得出结论。 “什么?久明你居然是东临人!你我都已经是多年知交了,居然都不说与我,太不够意思了吧!”萧离笙俊眉一挑,声音瞬间拔高,好像苏彻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般。 苏彻笑得无可奈何,“阿笙好不讲理,你从来不问,我又何必巴巴说我生在东临?其实出生在西楚也好,东临也罢,甚至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于我而言都无甚区别。来这世间走一遭,或将相王侯,或布衣白徒,终究是要殊途同归的。当一座青冢化了肉身,一抔黄土掩了白骨,众人皆是尘归尘,土归土的终局,实在没有什么差别。” 苏彻说这话时,漆黑的眸底没有一丝波澜,好似生与死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烦扰的事。 萧离笙微微一叹,“久明,你果然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苏彻脸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意,他又饮下一杯酒,没有否认萧离笙的话。 萧离笙想了想自己为何从不曾问起他的来历,这才发现他实在是个常年居无定所,纵情山水的人。而自己也因此下意识忽略了关于他的一切,甚至隐隐觉得这样的逍遥自在之人的确不该有任何国与家的羁绊。 这么一想,萧离笙突然就释然了,脸上又挂起吊儿郎当的坏笑来,“久明,你既生在东临,那快与我说说看,东临的美人姿色如何?” “都差不多吧。反正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长相。”苏彻认认真真道。 萧离笙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实在不敢恭维这样的描述,“久明,你这是什么说法?好端端的美人竟被你形容得这般索然无味!不过依我看啊,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你长成这样,想必东临的美人们也是极好的!” 突然萧离笙又想到了什么,将酒盏放下,兴致勃勃,眉飞色舞道,“说起东临美人,我倒是想起一桩奇闻来。听说二十年前,东临前太子秦长依出生之际,正值午时,却突然天降异象,白日无光!随着这婴孩渐渐长大,他的容貌才情已经震惊了天下!只可惜,天妒英才,这样的人活不长久,未及九岁便被上天收了回去。久明,你既长在东临,那有见过秦长依吗?” “嗯,见过。” “真的?!那他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差不多。” 萧离笙啧啧一叹,“幸好他早夭了,不然我皇兄可得有一位劲敌了!” 这时,卢侍卫进了房间,隔着珠帘垂首禀道,“景小王爷,辰时已近,比赛要开始了。” 036.厨神争霸赛 “当!”锣鼓一声闷响,司仪站在擂台上扬声道,“厨神争霸赛初赛开始!请诸位参赛者速上台来!辰时一刻未至者视为弃赛!” 台下一阵哗然。 “终于要开始了!也不知参赛的都有谁?” “听说天香楼的大厨报了名,他的手艺当真一绝,这下可有看头了!” “一会子对着美食看得见吃不着,可有得受了!” 舒琴在台下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提着食材上得台去。 这擂台搭得极为宽敞,木质结构,东西南面三出壁,各设有八级台阶,擂台北面后连着一个看台,此刻用一层珠帘隔开来,看不清内里情形。 舒琴细细一看,那珠帘上坠着的竟然全都是一颗颗浑圆的硕大珍珠,不由感慨皇家就是土豪! “请各位参赛者速速归位!”司仪是个中年男人,面貌粗犷,声音浑厚,说起话来很有穿透力。 舒琴就近寻了一张案桌,这案桌上油盐酱醋、刀具砧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个烧着火的灶炉正冒着火星儿。 舒琴将手中食材放在案桌上,朝四周看去。 但见一张张案桌整齐划一地排列在擂台上,每张案桌前都站了一位参赛者。舒琴数了数,除开自己共有三十人——自己还真是硬生生插进来的! “诸位,在比试之前,我要说明一下规则。此次初试共有三十一人参加,每位参赛者需要在一炷香的时辰内做出一道菜品。未完成者,直接淘汰!完成者的菜品将由景小王爷和其他三位评审进行品尝,选出三名参赛者进入复赛!” 此话一落,台下又是一阵哗然。 “三十一人居然只选三个!这规则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参赛的人怎么多了一个?” “嘻,你不知道吧,这里边多了一个景小王爷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里都是男人吧,景小王爷何时喜欢起男人了?” “呐,你别不信,瞧瞧,就是那个穿灰色麻衣的小子,据说他就是景小王爷的新宠哩!” “他?这姿色会不会太过平庸了些?” “啧,脸不行,许是别的方面让景小王爷入了迷呢!” …… 舒琴见台下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却又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估摸着在骂自己坏了规矩,便没去理会。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不痛不痒的骂声比起待在虚空里的那种感受又算得了什么呢? 舒琴看了一眼刚刚燃起的香炷,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粽子来。 先将日照河边采的新鲜芦苇叶用清水洗过后,放在锅里加水煮沸,捞起放凉。接着将昨夜浸泡好的圆粒糯米和饱满红豆沥干水分,填入攥在手心里的斗状粽叶,填实后压下粽叶边角,再用马莲草搓成的细绳捆扎严实后放入锅中蒸煮。 舒琴听说有四个评审,便一口气做了四个红豆粽子,见时间尚早,便又接着做起鲜肉粽子来。 “咦?我没看错吧,他刚刚用的可是芦苇叶?没想到那玩意儿还能入菜的?” “瞧,他包的东西是什么?三角翘起,小小巧巧的还真有几分可爱!” …… 舒琴又做好四个鲜肉粽子,将粽子一股脑通通下锅,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香炷不过刚刚燃去三分之一,时间充裕得很,舒琴开始打量起自己的竞争对手来。 有个小眼睛厨子正忙着切萝卜丁,他眼睛虽小,但眼神锐利,盯着手中刀子,乒乒砰砰落在砧板上,一排排大小统一的萝卜丁便迅速沿着一条直线华丽丽地摆开来! 有个方脸厨子正忙着将菜下锅,他锅子烧得火红,当热油和鲜菜碰撞在一起时,顿时呲啦啦一阵响,冒起白烟儿来。接着他又在锅沿上磕了一个鸡蛋,随即又叮叮当当挥起铲子搅拌起来! 有个武大郎身材的厨子左手握着锅柄,右手用锅勺将锅中正煎着的大饼往前推了推,而后双腿微微一张,身体重心下移,左手猛一用力,锅中大饼便在空中完美的翻了一面儿,又准确无误的落入锅中! 擂台的东南角有一个长相稚嫩少年,与其他参赛者热衷于“秀技”不同,他刀法朴素,炒制过程中也毫无技巧可言,但舒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是持续最久的。 因为他将对烹饪的热爱与专注都诠释在了眼角眉梢,每一个表情都是那样认真,好像自己不是在炒一盘菜,而是在做着关乎性命的要事! 香炷已燃去三分之二。擂台上的比试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满眼望去,但见锅铲与菜粒儿齐飞,脸蛋儿共炉火一色。一时之间,整个擂台奇香四溢!台下观者肚子纷纷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吞咽口水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舒琴百无聊赖守着锅子,无事可做,俨然成为了台上最为悠闲的人!然而与她悠闲的状态截然不同,舒琴的内心是很担忧的——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这一个个参赛者实在是太凶残了!瞧瞧他们娴熟的厨艺,实在是自己这只菜鸟无法比拟的,但愿自己的厨艺上的不足可以由菜式的新颖来弥补。但饶是心中担忧不已,舒琴面上却是悠闲的。谁知萧离笙那家伙是不是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时间很快溜走,一炷香火快要燃尽。 有几个选择做复杂菜式的参赛者急得焦头烂额,看着香柱一点点燃尽,恨不能冲上去扶着那香,只求它能烧得慢一点! 当香炷最后一点火星熄灭,香灰啪嗒一声落在香炉里,司仪铜锣一敲,扬声道,“时间到!”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毕竟谁也不敢在萧离笙的眼皮子下破坏规则。 司仪先是检验了一番完成进度后,而后宣布,“你、你……你,你们十人未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菜品,出局!”那几个被点名的参赛者面如死灰,颓然地坐在地上,懊丧不已,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司仪将人数清点好后,才跑到珠帘前垂首道,“景小王爷,二十一道菜已经完成,请您移步!” 只听哗啦一声,珠帘一动,当先走出个白发长髯的老者来,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呀,竟是药道子!” “药道子神医国手,怎么会来评审菜式呢?” 接着珠帘又是一响,出来个面无须髯的白脸公公——原是内侍大总管魏青。只可惜从未进过宫的众人并不识得。 而后一人,面还未露,便有一股张狂之气流露而出,原是上元第一纨绔子弟——萧离笙出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华服,束着美冠,脸上一派吊儿郎当的笑意,显得尤为张狂不羁。他出来后并未忙着走,而是挽着珠帘,扫了台下一眼,又转身向看台内说道,“久明,人太多了,你要不要带张面具?” 037.强势一吻 “阿笙,莫非我还不可见人了吗?” 这声音像是长满夹竹桃的山间里缓缓流淌的小溪在温柔的抚过溪底色彩斑斓的鹅卵石,又像是从云端掠过的一缕清风徐徐地游荡在澄澈的碧空之下。 清润而又柔和。 接着帘后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那如玉的指尖和莹润的珍珠相比较竟然也毫不逊色。 只见明光一闪,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夺目容颜迷了眼。 他一身天青色长衫十分宽大,甚至从领口、袖口处都可以看到内里白色的中衣。这般随性的打扮实在是非常不合乎礼法的,但他却毫不在意,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这样是不妥当的,反倒觉得十分适宜。 台上台下,众人皆是呼吸一滞,吵嚷的擂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静默了一秒后,回神的众人纷纷压低了声音,热切地讨论起来。 “这位公子是谁啊?我怎么不记得上元城里有这般容貌出众的人?” “是啊是啊,这公子铁定是外地人,不然早就闻名上元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郊外看到过一位公子,据说拥有当世无双的容颜,不知是不是这位?” …… 萧离笙看到台下众人皆在热情高涨地议论,哪里还有心思看比赛?就知道苏彻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轰动! 萧离笙无奈挥一挥衣袖,司仪见状,便领着评审们入座,开始安排参赛者依次呈上菜品。 也不知是清高作祟,还是为了节省时间,每道菜他们都只品一口,舒琴做的两种口味的粽子势必只能被吃到一种,倒有些可惜了。 不过很快舒琴发现了一个转机。通过前面呈上菜品,从四个评审的表情,舒琴眼尖的发现魏青跟自己一样偏好于口味较重的菜品,而药道子和萧离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甜食爱好者!只要投其所好,应该可以加分不少。只是苏彻那厮,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咸的、甜的、辣的,他一一下肚后,表情竟然没有任何区别!真不知是舒琴眼拙看不出来他的喜好,还是他这人根本就没有喜好。 “下一个,舒琴!参赛菜品——粽子!” 舒琴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缓缓移步,端着托盘从左至右,当先来到药道子面前。不动声色地将红豆粽子摆到前面后,才将托盘放下。 药道子拿起筷子将粽叶拨开,挑了一块送入嘴里,而后笑眯眯摸了一把胡子,却不置一词。 当送到魏青面前时,舒琴如法炮制,将鲜肉粽子调到了前面。魏青吃罢后,脸上有明显的兴奋感。 接着舒琴移步到萧离笙面前。 萧离笙似笑非笑地看着舒琴,“若是你的菜胆敢玷污我的舌头,小爷我一定当场卸了你!” 舒琴挑一挑眉,没说话,只将托盘放到他面前。 萧离笙看舒琴不发一语,以为她是害怕了,心中快慰不已,“怎么?这会儿倒是怕了?当初你下手的那股狠劲儿去了哪里?不过小爷我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人,若你的菜当真不凡,我会认真评判的。总之,你记好了,小爷我就算要报复于你,也会光明正大的来!” “小王爷说话多不嫌累吗?反正我听着是怪累的,还是快品菜吧!” 萧离笙冷笑一声,拿起筷子朝盘中的红豆粽子伸去,眼看就要触碰到了,却又不知抽什么疯,临时拐了一个弯向鲜肉粽子插去。 舒琴突然笑了一声,“景小王爷当真好吃甜食,竟然直奔着红豆粽子就去了!” 萧离笙筷子一顿,俊眉一挑,“谁告诉你小爷我喜欢吃甜食了?小爷我偏偏就要吃咸的!” 说罢又将筷子转了一个弯,毫不犹豫地夹了红豆粽子送入口中! 顿时一股软糯细腻的口感,混着红豆的甜香和芦苇叶的清香席卷了整个口腔! 萧离笙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舒琴暗笑,他这一点倒是跟舒箫像得紧——爱吃甜食,且一享受就幸福得跟朵花儿似的。 然而萧离笙的享受没有持续太久,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立马换上一副怒容,“你敢耍我?” “呀,对不住啦,景小王爷,我眼神儿不太好,方才看岔了,要不您重新试试这一个,铁定是咸的!”舒琴嘴里说着抱歉,面上却毫无歉意可言。 萧离笙恨得牙痒,却也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屑于将个人恩怨牵扯到菜品的评定当中来,只得恨恨地撂下狠话,“别得意,很快我就叫你尝尝得罪小爷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噗嗤…”一阵清越的笑意从身边传来,原是苏彻见两人争吵不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舒琴端着托盘朝他走去,心中忐忑不安。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呢?应该不会吧,和他见面已经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当时自己还糊了一脸的黑灰,应该很难辨认。可是万一呢?万一他认出自己,还道出自己的女儿身,岂不是太糟糕了!舒琴根本不用怀疑,若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不仅会被萧离笙那个虎视眈眈的人以欺诈为名而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恐怕还会因此失去进宫的机会,再难翻身!不过说也奇怪,别人都当自己是个男人,他当时怎么就晓得自己是个女人呢? 糊里糊涂想了一大波,舒琴终究还是来到他身前,将盛着粽子的托盘放下。手心攥得紧紧的,汗湿一片。 苏彻笑盈盈地看着舒琴,嘴唇微启,“姑……” 妈的!他真的要说了!怎么办!怎么办!一定要叫他闭嘴!可是该怎么办呢?他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登!舒琴脑中白光一闪,鬼使神差地一把揪住苏彻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然后对准他的嘴,埋头,狠狠凑了下去! 牙关和牙关直接碰撞在了一起,两人的唇瓣皆被磕出血来! 一股腥甜的气味登时混着苏彻身上特有的兰草香气以及舒琴身上的隐秘幽香一同噼里啪啦,炸裂在口腔、大脑之中! 苏彻向来平静的漆黑眸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舒琴整个人被自己的蛮力撞得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而众人的视线本就围着苏彻打转,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纷纷石化,呆若木鸡! 作为“受害者”,苏彻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扯开舒琴揪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一指点在舒琴额上将她推了回去,揉了揉被戳痛的牙关,舔去唇角嫣红的血迹,目光幽幽地看着舒琴。 “抱歉!我是情难自禁才会非礼了你,真的很抱歉!不过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说罢,舒琴也不顾苏彻的反应,扑了上去,拉住他就往外拖! 苏彻还算配合,没有任何地“挣扎”,一路亦步亦趋,跟着舒琴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 被留下的擂台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而后便是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卢侍卫素来知晓自家主子很是看中那位苏公子,结果居然来了这么一出,登时紧张得不行,提起腰间的长刀,立马向萧离笙请示,“小王爷,可要属下去带回苏公子?” 萧离笙一张脸憋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定,话到了喉头又给生生咽了下去——若苏彻真不愿意,那任舒琴怎么拖也是不可能带走他的!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得了苏彻!也不知那厮到底在想些什么,对待一个疯子何须这般客气,一袖子挥开甚至一剑杀了他不就了结了! “不必。”萧离笙有些负气地说,“随他去!最好再被狠狠欺负一番!” 038.舒公子的葵水来了 无人的巷子里,气氛有些微妙。 这是一条逼仄的巷道,两旁的民居背向而对,院中栽种的木香花爬出墙头来,垂坠着开满鲜花的枝条。 这两日天气乍暖,本在春夏之交才开的木香竟然在一夜之间便铺天盖地,烂漫地开在墙头,一簇一簇,宛如沉沉压在枝头上的积雪。 苏彻好似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笑盈盈看着眼前之人,没有说话。 他天性淡泊,热衷山水。这些年来游走四海,听过许多天方夜谭的趣事,见过许多神秘怪异的奇人,但从来没有这般对一个人感兴趣过。 她一身洋溢的气息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全然不同。她脸上的表情十分鲜活,这令她平淡的长相一下子明亮起来。她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奇特。以往有的女子见了自己会面红耳赤,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即使说出了“情难自已”这样的话也没有一丝一点的脸红;都说女子注重名节,她却毫无压力地如方才一般做出了在世人眼中十分出格的事情,更为好笑的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现下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彻甚至猜到她刚刚之所以会突然那样做,是以为自己会拆穿她的女儿身吧。 其实并不会。 苏彻自认心思还算剔透,又不是那种好事之人,既然见她一身男装,便不会开口揭穿别人的私事,自己方才开口不过是想说她锅中还有粽子没有捞起来,然而没想到自己一个“锅”字还没说完,她居然就误会了,还做下那般好笑的事! 本来苏彻是想向她解释的,不过现在看着舒琴一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突然就不想这样做了。因为就在刚刚,苏彻发现逗弄她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世间清萧,太过索然,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热情高涨过了,好不容易碰到个能使自己高兴起来的人,苏彻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 舒琴的脸皮也实在够厚,跟苏彻想的一样,她根本没有将刚刚那事放在心上。要知道,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强势一吻哪里是什么情难自已,分明就是情非得已的脑抽之举!而且除了痛她真没发现有什么别的感觉!此番揭过,舒琴便一点也没有再去想,现在久久不说话只是在思考如何提起自己的“性别”问题。想来想去,舒琴还是打算硬着头皮假装到底。 “这位公子,方才是小弟我唐突了,实在对不住了啊。”舒琴压低了嗓音,试图显得更加男性化一点。 谁知苏彻竟不买账,“姑娘记性可不太好啊,不过一月而已,我还记得姑娘,姑娘却已然将在下忘怀。” 舒琴抵死不认,“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小弟我的确是与公子初次见面,否则以公子令人目眩神迷的风姿,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都道世事难料,在下却不知竟可以这般无常——上次见面,姑娘还是姑娘,这一次竟然就成了男儿身?”苏彻根本不理会舒琴毫无说服力的言论。 “这位公子您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了,我,舒琴,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容不得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舒琴为了更加逼真一点,还特意拍了拍自己一马平川的胸部。 苏彻的视线幽幽扫过舒琴的“一马平川”,漆黑的眸底盈起笑意来,“姑娘可知,你身上有一股极为特殊的香味,虽然很隐秘,但一旦闻到之后便很难忘怀。” 舒琴嗤笑出声,“这算什么道理?有味道就是女的啊?你身上还有呢!” 说着舒琴还凑到苏彻身前嗅了嗅,“啧啧,闻闻,一股兰草的香气!那你告诉我,你可是个姑娘?” 苏彻越发觉得好笑,“那我可要称呼你为…舒公子?” “随你!反正请这位公子记住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待会儿可莫要忘记了!”舒琴抛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忙着回去继续比赛。 谁知身后传来苏彻好听的声音,“舒……公子,你等等。” “怎么了?”舒琴有些不耐烦,回头皱眉问。 苏彻看着舒琴浑然不觉的模样,眼中笑意越发浓烈,双肩微微颤动,竟然闷笑出声来,“我想……应当是舒公子的葵水来了吧。” 。。。。。。! 舒琴足足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然后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巴掌盖在屁股上……抽回手来,嗯,红艳艳的,是姨妈血没错。 …… “次——奥~!” 这回糗大发了!长这么大还没这般丢人过!姨妈血被人看见已经够衰的了,更令人接受不了的是自己前一秒还在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自个儿是个男人,结果下一秒就来了姨妈血,你有见过哪个男人来姨妈血的吗? 舒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初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么个关键的时候来!被苏彻看到了也就算了,料想按他的性格是不会拿出去说的,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却是绝对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尤其是萧离笙! 舒琴有点尴尬地挪步到苏彻面前,“那个,你的衣服可以借我穿吗?” 苏彻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可是我与舒公子不过初次见面,我这件衣服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好歹也是私人物品,怎么可能送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呢?” 舒琴磨牙,“苏公子,方才是我眼瞎了没认出你来,咱们一月前可是相谈甚欢过。” “呀,原来是你啊?姑娘或许不知,在下统共就两件衣服,上次被你毁去一件,如今只剩这一件了呢。” 舒琴憋了一肚子的气—— 苏彻今日吃错什么药了么?!上回见面时明明人还很好,怎么今天就这么可恶? 没时间再这样纠缠下去了!舒琴咬咬牙,心道:这是你逼我的! 然后舒琴袖子一捞,直接扑上去,把苏彻按到了墙上! 苏彻没有想到舒琴来这么一出,冷不丁被压在墙上,头上青木发簪掉落,一头乌发撒下来,糊了舒琴一脸。苏彻个头又很高,比舒琴这十四岁的小身板高出好几个头来,导致舒琴现在是什么也看不清,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垫着脚尖,趴在苏彻怀里,粗暴地想要拂开他的头发,谁知越弄越糟,将自个儿的包发的布巾也给弄掉了! 两人的头发交织在一起,使情形更加混乱。舒琴费了好一番力气,额上甚至冒出汗水来,才终于摸到他领口,一把攥住,就要往下拉,却又扯住了自己的头发,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只得立马松开手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舒琴脸颊涨得通红,越发来劲,跟苏彻的衣服死磕上了!而那看似松松垮垮的衣服却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任凭舒琴怎么扯,愣是扯不下来! “你快脱啊!”舒琴咬牙切齿。 苏彻却不动,笑盈盈看着舒琴在那儿瞎折腾,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涌起了些许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愉悦之情。 这时巷子外的大街上,一个小童子拉了拉身旁妇人的衣角,仰着头道,“娘亲,我想尿尿。” “再忍忍,咱们很快就到家了。” “娘亲,可我忍不住啊!”童子两腿夹得死死,可怜巴巴地望着妇人。 妇人嫌弃地皱了下眉,十分不想他尿裤子,那骚味儿可够洗好一阵的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旁边有一条幽深的巷子,便道,“你快去那巷子里将尿撒了!” “娘亲,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教书先生说过,童子尿金贵,只能入厕里,不可以乱撒的。” “你小子哪里听来的歪理?还不赶快去,一会儿要是尿了裤子,你自个儿回去洗去!” 小童子心里不认同,却也实在憋不住了,只得登登登往巷子里跑去。 谁知刚跑进巷道里,小童子就张大了嘴——这事他见过哇! 有好几次,他隔着门缝儿看到,他爹爹就是这样将娘亲按到墙边脱起衣服来,然后两人开始各种奇怪的动作,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可他爹爹是男的,娘亲是女的,没想到两个男人也可以的?小童子登时兴奋得不得了,冲巷子外大喊出声,“娘亲,快来看啊!有人在巷子里做羞羞的事!” 妇人听到自家孩子喊叫,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跑进巷子里,结果看到这么一幕——一个公子将另一个公子压在墙上两人身体贴得极近,皆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尤其是推人的那个,面色潮红,一看就知道刚刚才做过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妇人见状,皱眉不已,立马蒙住小童子的眼睛,“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说着便不顾小童子挣扎,把他拖了出去。 “娘亲,你拉我干什么啊?我还想看呢!” 妇人气得不行,一巴掌抽在小童子屁股上,“看什么看,平时念书不见你这么认真过,这档子事倒是上心得很!你给我记住了,将来长大了可不准做这般荒唐的事,否则等着我抽死你!” 说着气呼呼地拉走小童子,一边还忍不住大骂,“还要脸吗?两个男人还敢这样嚣张!” 他们走得并不远,说的话全落在舒琴、苏彻耳中。 空气里满是木香的气息,无言的尴尬在涌动。 苏彻眼中笑意盈盈,嘴里却无奈叹道,“呀,我们好像教坏小孩子了。” 舒琴白他一眼,“还说!你早点把衣服给我,不就没事啦?” 039.开解 舒琴松开苏彻的衣领,有些颓丧地靠在墙边。 事态已经远远超乎想象,越发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是啊,苏彻和自己非亲非故,答应不泄露自己的女儿身已经算是承他恩情了,他又有什么义务要借自己衣服穿呢?事实上,自己还弄脏了他的一件衣服没有赔呢…… 只是拿不到衣服,就这般回去,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团该死的血迹呢?萧离笙怕是已经将自己恨透了吧,抓着个机会还不得狠狠报复?可若是不回去,选择弃赛的话,进宫的日子又是遥遥无期。连萧觉光的面都见不到,所谓的成为西楚皇后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五年的任务时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早已成为舒琴的悬顶之剑。如今统共才见了萧觉光几面而已,舒琴便已经可以很确定他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更不可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舒琴前世只活到十九岁,感情生活为零,对男女情爱一窍不通。现在重活一世,生存下去的先决条件竟然是要去攻略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舒琴越发觉得荒唐。 可是荒唐又怎样呢?“怕死”两个字已经注定了舒琴将来的生活不得不以此为中心,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去踏上一条通往至高之位的道路,哪怕踩着一路的荆棘,也必须忍痛慢慢往上爬,直到有一天足以站在萧觉光的身旁,和他执手共览天下,那把悬在头上的剑才可以真正放下。 只是现在不过是小小的一件事就叫舒琴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一股重生以来积攒了许久的疲于奔命而又无可奈何的无力之感居然一下子喷涌而出,冲击着舒琴那尚不成熟的心理防线。 她靠在墙边,一下子失了力气,呆滞着,又茫然无措着。 清风徐徐,垂坠的枝条上簌簌落下白色木香花瓣,坠在舒琴的一头乱发上,混乱又糟糕,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突然不知谁在风中轻轻叹息一声,舒琴身上就不期然落下了一件天青色长衫。苏彻的声音很柔和,“我早年游历边陲小镇时,就听过一位医者说姑娘家葵水至时,会变得敏感烦躁,失落不安,到了今日才晓得原来当真此话不假。比赛还未结束呢,舒公子是想弃赛了吗?那我待会儿和阿笙打个招呼,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舒琴精神头一下子扬起来,冲他呲牙,“谁说我要弃赛的!我可是要得冠军的人!” 苏彻浅淡一笑,“是吗,那我就恭候舒公子大作了。”话至此,苏彻披着一头乌发,穿着一件中衣便朝巷子外走去。 舒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外衣有些怔然。空气里,木香花的味道是非常浓烈的,但一股浸透在这件长衫上的兰草香气虽然很淡很淡,却更加令人无法忽视。 舒琴抬头看了一眼苏彻离开的背影,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那人的想法。 暗骂自己一声懦弱,舒琴赶忙起身,披好衣服,又将自己的头发束好,刚想追着苏彻的脚步离去,谁知才将将跨了一脚,便看到掉落于地的青木簪。舒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拾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揣在了怀里。 苏彻转过街角,无数道视线立马黏了过来。见他长发披散,只着中衣的样子,众人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哄的一声又炸开了锅! “天啊,那样的风采绝尘公子真的遭到了毒手?太可恨了!不行,我一定要去教训教训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说着这人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去教训某人,旁边一人拉住他,“先别急,你没看到那公子一派悠然模样,哪里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萧离笙见状却是变了脸色,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久明,发生了何事?!” 萧离笙嘴上问着,心里却是已然给舒琴定了罪。要是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方才就不该赌气放任的! 这时巷子里终于跑出了舒琴来。众人见她身上穿着苏彻的衣服,表情皆变得微妙又古怪——莫非他们二人是你情我愿? 萧离笙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苏彻,你的衣服怎么跑到他身上去了?!” 苏彻淡淡解释了一句,“我想舒公子比我更需要那件衣服。”便不再开口。 舒琴完全不了解状况,托着长大的衣服,登登登跑上擂台,准备接着比赛。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为何台下的观众都是一副惋惜不已,悲痛欲绝的表情?! 众人:用鲜花插在牛粪上都不足以形容那公子和这妖艳贱货的差距,能不惋惜,能不悲痛吗? 再看萧离笙,他的恨意则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只是“受害人”苏彻不发话,萧离笙也治不了舒琴的罪,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 沉闷了好一会儿,直到司仪战战兢兢地来问品评要不要继续,萧离笙才语气不好地叫继续比赛。 只是接下来的品评无论是评委,还是参赛者,亦或是观众都有些心不在焉。 舒琴更是什么也没听——现在姨妈血那叫流得一个欢快!没有阻拦地顺着腿根蜿蜒而下,险些要流入舒琴的鞋子里。 舒琴微微弓背,收起臀部,并得死死,一手在后将衣衫拉开防止沾到血迹,一手在前将长衫合拢,将腿部遮得严严实实。 苏彻看着她怪异的站姿,眼中的笑意一直不曾散去。 一刻钟之后,所有菜式都品评结束。 优胜者有三:天香楼大厨鲍尔来,以及没什么名气的薛俊和舒琴。 初赛的结果一出,失魂落魄了许久的众人这才又打来了话匣子。 “天香楼大厨获选乃是实至名归,不过那两个小子倒是令人意外。” “也是风雨楼的大厨没来参赛才便宜了这两个毛头小子!特别是那个舒琴!” “我看那个叫舒琴的家伙肯定是靠卖屁股才入选的!”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大多都是讨伐舒琴的。 舒琴站在台上听不到,心中正纳闷——按道理萧离笙不该这么好说话的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评审时苏彻和萧离笙说了什么,他才没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他那脸色啊,当真难看! 比赛结束,舒琴刚下了擂台,顾炳炎就跑来搀着她。 “舒琴,你真的赢了诶!”顾炳炎语气飞扬,真心替舒琴感到高兴,“刚刚我还教训了一些对你恶言相向的人呢!” “那就多谢你了。” “不过舒琴,刚刚你怎么会突然亲……”顾炳炎觉得莫名羞耻,不好意思提起。 舒琴听懂了他想问的东西,随口瞎诌,“我没站稳,不小心摔了。” “我就说嘛,你好端端的干嘛做那种事情?”顾炳炎果然是个单纯的主,不疑有他,接着道,“咱们快回去吧,小四他们肯定都准备好了庆贺之宴!” 舒琴一想起阳春面,脸色更不好了,停下脚步来,“炳炎,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帮你去买?”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吧。”不是舒琴不相信顾炳炎,不告诉他自己的女儿身,只是一直觉得没有必要,便没有开口。现在情况特殊,若是突兀地告诉他自己是个女的,还要叫他去买月事带,就当真奇怪了。 —————————————————————————————————————— 古代的月事带一般都是自己制作的,很少会有店铺卖这种东西。是以舒琴用扭曲的姿势行走了半天,受了无数白眼之后才在一家偏僻的胭脂店问到了月事带的存在。 那老板是个猥琐的中年大叔,显然是见惯了男人来买月事带。上元城的人口多,怪人也多,还真有不少男人爱把月事带当成藏品来收集的。老板的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当下将一堆绣得花里胡哨的月事带给了舒琴,还咧着一口大黄牙,热情洋溢地招呼舒琴下次再来。 舒琴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出了店铺。 040.尘埃落定 三日后,厨神争霸赛决赛。 擂台下人潮涌动,场面比初赛时火爆了不止一两倍——因为这当中又添了许多好事者,想来看看传言中与景小王爷和上元新晋第一公子都关系匪浅的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擂台下的热闹不同,擂台上没有人声,只听得到切菜的声音和水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 无论萧离笙有多讨厌舒琴,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做起阳春面的舒琴是赏心悦目的。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精准无比,各个步骤衔接得天衣无缝,那从容不迫、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淬炼了千万次,沉淀经年后已臻于化境。只是她初赛做粽子时各种操作都还十分生涩,怎么三日不见就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与萧离笙的关注点不同,苏彻精准地捕捉到舒琴脸上微妙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嫌弃自己做的阳春面? 比赛时间不过将将过了三分之一,舒琴的阳春面便已下了锅,她开始张望起来。天香楼的鲍尔来大厨似乎在做什么精致的甜点,舒琴没什么兴趣,便将视线落在了薛俊身上。 他此时正在切着姜片。一旁的大碗中是正在腌制的鸡丁。若要跟鲍尔来这种老资历相比,他的刀工自然还欠些火候。不过他却是三人之中最为认真的。他一丝不苟地将鸡丁切得整整齐齐,再用酒、盐等辅料腌制好。 他切完姜片后鸡丁的腌制时间还不够,一时之间也无事做了,便抬头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发现对面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方向。 薛俊友善地冲舒琴笑了笑,却发现她压根儿看的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鸡丁?难道是嫌自己刀工不好?薛俊猜测一番无果后便不再去想。刀工不好,没有关系,只要他日日苦练,总有大成的一天。就这么想着他便拿了个萝卜练起雕花来。 薛俊的手前些天干活儿时受了伤,现下用刀做起细活来有点困难,会忍不住轻轻颤动。但他十分专注,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时间仓促,为了缩短腌制时间,他加大了腌制调料的用量,如今算一算两刻钟已过,想来也差不太多了。 薛俊往锅里加油烧热,开始将腌制好的鸡丁放下锅炸,直到将鸡丁炸得黄灿灿的又捞起来,探了探炉灶,加了一把柴,火势上来后,又将鸡丁重新放入炸制。 舒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鸡丁在热油里鼓着细小的气泡,已经在想象经过两轮炸制后,这鸡丁该是何等外酥里嫩的口感了。 捞起鸡丁后,薛俊开始煸炒葱段、姜片、蒜末、花椒粒,翻炒出最原始的香味后,再倒入大量的干辣椒翻炒。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传开来,舒琴看着锅中翻滚涌动的红色辣椒,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接着薛俊将炸好的鸡丁下锅,一同爆炒。只听“嗞”的一声,一股奇香立马释放出来…… 萧离笙在评审台上看着舒琴飘忽的眼神,越发看不起她来——初赛时爱东张西望就算了,到了决赛还这般还不认真?她是当这场比赛是个儿戏吗! 苏彻则是眼含笑意,视线落在舒琴身上,若有所思。 今日的苏彻通身气质与往常十分不同。他今日竟然穿了一件合身的湖蓝色锦袍,袖口用更深一色调的丝线绣了滚边,内里可见腰封上暗绣的兰草图案,一头乌发则是规规矩矩地用白玉冠束起,玉冠内横插一根白玉簪,俨然一个风流华美的贵公子形象。 三日前,萧离笙气恼苏彻的衣服穿在了他最讨厌之人的身上,却又不敢或是不忍心迁怒他认为此生最为重要的朋友,又不想在比赛还没结束前就去找舒琴算账,便只得将所有过错都推在了苏彻的衣服上——对,都怪那天那件衣服,实在太过宽松了,一扒就落! 于是萧离笙私自将苏彻所有的衣服统统扔掉,换上一些穿戴起来十分繁复的华美衣服。这些衣服穿戴复杂,脱起来没个小一刻钟是绝不可能的!这一下,看舒琴怎么扒衣服! 苏彻不是个挑剔的人,平时里觉得穿宽松衣服更为舒适便一直都穿得宽松,被萧离笙这么一闹,也懒得去重新买衣服,就穿戴上了华服美冠。 当苏彻穿戴好一身衣服,出现在视线时,萧离笙怔了怔——饶是与他熟识多年,也没见过苏彻这么俊美逼人的时刻!苏彻平时穿衣随性宽松,身上是一股悠哉的仙人气质,而如今穿上华服,戴上美冠后,身上的华贵之气顿时彰显出来,像是闪耀的明珠,像是温润的美玉,实在太过惊人! 这时舒琴的阳春面已经烧得沸腾,她却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薛俊的辣子鸡,一阵冰凉的电子音在舒琴脑中响起: 【就算有本系统君的加持,你若还是再这般心不在焉,那本君也只能说一句:请宿主自求多福了。】 系统君的声音突然出现,无情地打断了舒琴对于美食的幻想。收回视线来,舒琴看着锅中的阳春面,有种五感在天堂里转了一圈又后跌回地狱的感觉。 舒琴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个吃货——但长期只吃清淡的阳春面,那些遥远回忆里麻辣爽口的味道自然也就成了心头好。这般多看几眼阳春面,便越发嫌弃起来。只可惜再嫌弃也不得不坚持下去!还得靠它换得进宫的机会呢! 努力收回杂念,舒琴总算又开始认真做起阳春面来。 …… 香炷最后一点火星熄灭,评审开始。 舒琴仿佛得到了解放一般,眼神开始肆无忌惮地向薛俊的辣子鸡飘过去。 看着那籽粒饱满的白芝麻,点缀在金黄色的鸡丁表面,一同混着一颗颗大红辣椒,舒琴只觉喉咙里快要伸出手来。 最先上菜的是天香楼大厨鲍尔来。他将山药捣成泥,配上秘制鲜花酱做了是一道卖相极佳的甜点。 四位评审尝过后,魏青开口评论,“这道‘月白风清’口感甜而不腻,清爽可口。只是太过平凡,宫中已有相似菜品若干,皇上并不如何爱吃。” 此话一出,等于直接宣判鲍尔来出局。这场比赛本来就为了皇上而办,他不爱吃的菜怎么可能获得肯定呢? 台下一片哗然。 “鲍大厨倒是可惜了,怎么就选上一道皇上吃过的菜呢?” “是啊,是啊,这下子可就要便宜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了!” 鲍尔来脸色不太好。当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居然是两个无名小辈时,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获得优胜进宫的场面了。是以在选择参赛菜品时甚至是刚刚做菜事,他都没怎么用心。谁曾想自己的刚愎自用竟然居然犯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大错!只可惜现在已经追悔莫及,便宜了那两个小子! 接着呈上菜品的是薛俊。 萧离笙对着一盘辣椒,犹豫了一下,还是动起筷子。谁知嘴皮子不过将将碰上鸡丁一秒,脸色就突然变红,猛烈地咳嗽出声来! 卢侍卫赶忙递来一杯凉水,萧离笙连着灌了好几大口,才稍稍缓过来,擦了擦眼角由于剧烈咳嗽而挤出的泪珠,“你特么弄这么辣想找死啊!” 薛俊有些委屈,“景小王爷,可此菜的精髓就在于麻辣爽口……” 舒琴看萧离笙的狼狈样子,心道果然是个不懂欣赏的人!辣子鸡不辣还能叫辣子鸡吗?自己吃不了辣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怪罪别人?真是出息! 不过这样的局面倒是对自己十分有利。 苏彻则是不疾不徐地夹起一块鸡丁,唇瓣微微一启,轻轻咬下一口,细细咀嚼一番,无声吞下后,才用似有赞叹地口吻道,“这鸡丁外酥里嫩,咬下一口,鲜嫩多汁,回味无穷。麻、辣、鲜、香四种口感十分和谐的融合在一起,相当不错。” 苏彻说这话时成功地看到了舒琴努力吞咽下唾沫,想吃而不能吃的窘态,漆黑的眸底徐徐升腾起笑意来。 薛俊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的菜居然得到了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如此高的评价,而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开口评论吧?薛俊觉得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萧离笙则纳闷地瘪瘪嘴,平时不见苏彻有什么爱吃的菜,自己不吃的,他倒是喜欢了上了? 舒琴越发难受——看得到吃不到,还要听别人评价这菜是如何如何美味,简直就是一种活脱脱的煎熬啊! 强压一口唾液,舒琴将四碗阳春面呈了上去。 萧离笙对着舒琴冷笑,“我倒要尝尝心不在焉之人还能做出什么人间绝味来?小爷我之前说过,若是你胆敢玷污我的舌头,我一定会当场卸了你,此话非虚。” ”小王爷,你的话还是这么多啊?”舒琴对萧离笙的威胁毫无所感——这阳春面除了自己嫌弃不吃,至今还没找出一个吃到后还能停下来的人! 萧离笙四人纷纷动起筷子来。 ——果然,萧离笙吃到第一口时,脸上倨傲、嫌弃的表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埋头、吸面、喝汤,典型的阳春面中毒症状。 小样?居然敢怀疑我的阳春面玷污你的舌头,现在不知是谁的舌头在狠狠凌虐我冰清玉洁的阳春面? 舒琴不屑地收回视线,又准备看看其他评审的反应——药道子和魏青都已然失了平时里的礼节,开始不顾形象的享受起来。 只有苏彻的动作平静而优雅,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朝舒琴一笑,“此菜,可堪完美。” 台下早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那个阳春面看起来很好吃啊,评审们居然停不下来?!” “是啊,连景小王爷都吃得欢快呢!” “是啊,你可听到,那神仙一样的公子也说这菜可堪完美吗!” “好想吃啊!” “听说,那舒琴开了一家店铺,就专卖阳春面,咱们待会儿要不要去试试?” “去!必须去啊!” …… 舒琴却很纳闷,显然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可以抵挡系统加持过的阳春面? “既然完美,那为何苏公子不多吃一些呢?”舒琴忍不住问出口来。 “爱重反成仇,薄极反成喜,盛极反生衰,乐极反生悲,世间诸事还是适度一些为好。”苏彻眼中笑意盈盈,嘴里淡淡而言。 舒琴心中惊讶,差点要怀疑他也是穿来的了!怎么随随便便一开口竟与后世大家之言相同?不过,他周身气度虽然是仙了一点,却丝毫没有现代人的影子,想来这些出口华章必然是他平时里真实的感受。舒琴不得不佩服他实在是个通透之人。 过了好一阵,那三个埋头大吃的人终于喝净了最后一滴汤汁,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萧离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为了一碗仇人做的面而失态了,何其可笑?!说出来谁会信?可特么居然是事实! 司仪见三道菜的品评已经结束,便拿来纸笔,开始主持最后的投票阶段。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萧离笙要求没个评审保持意见独立,将投票人选写在纸上。 现在鲍尔来基本等于出局,那么冠军将在舒琴和薛俊之间产生。 不过片刻,四人便刷刷写下一个名字来。司仪接过,反复确认无误后,扬起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出了结果,“天乾三年,上元厨神争霸赛的结果是——舒琴三票,薛俊一票!恭喜舒公子获得优胜!” 台下一阵惊叹。 “居然真的是他赢了?!” “他要进宫了?要是得了皇上青眼,岂不一飞冲天?当真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舒琴身子晃了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终于赢了!舒琴虽然赢了,内心却有点复杂——要是没系统加持,这第一名哪里轮得到自己?要是自己当评委的话,绝对要将票投给辣子鸡! 不过想归这样想,舒琴才不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就忘了自己的入宫大业! 只是舒琴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将票投了辣子鸡?萧离笙、魏青、药道子都吃得很享受,差点就要舔碗了,苏彻也说此菜可堪完美,那么究竟是谁将票投了薛俊呢?难道是萧离笙?故意不投自己,好肆机报复? 投票给舒琴的评审们也十分好奇——到底是谁居然抵挡住这绝世美味将票投给了别人?要知道,毫不夸张地讲,那个阳春面的味道是他们这辈子吃到过最完美的味道,真的是让人欲罢无能啊! 萧离笙、魏青、药道子一番眼神交流后,发现居然是苏彻将票投了薛俊。萧离笙不解——难道他真有那么爱吃辣?可前几年他吃什么东西都没个偏好,从没发现他有嗜辣这个癖好啊?始终想不明白,萧离笙便开口问,“久明,你为何将票投给薛俊?” 苏彻笑了笑,“我见舒琴喜欢那道菜就顺便帮她投了。” “?!”萧离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叫见她喜欢就帮她投了?!舒琴的喜好凭什么左右苏彻的意见! 舒琴在内心呵呵一笑,虽然自己的确喜欢薛俊做的辣子鸡,但也不代表自己会将进宫的机会拱手让人啊!苏彻这话说得实在无耻——将票投给别人了,还冠冕堂皇地安个好听的理由?也只有萧离笙那种傻缺才会信吧。 不过好在比赛终于尘埃落定,总算可以去近距离攻略萧觉光了! 041.03号支线任务开启 舒琴的获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些人是惊讶于舒琴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够在厨艺方面有如此造诣,而更多的人却是质疑这个结果的真实性,或者说根本就笃定了舒琴的获胜是靠走后门。 在他们看来舒琴是个什么人呢? 那就是一个既和景小王爷暧昧不清,又和苏彻不清不楚的无颜祸水啊﹗ 有这两层关系在,四个评审里就有了两个靠山,其中一个还是比试的主办者,不赢根本就是天理难容嘛﹗但毕竟景小王爷的地位摆在那里,谁又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呢? 就这样无辜躺枪﹑被上元百姓“误解”的萧离笙其实当真冤枉得很呐﹗ 本来想趁着舒琴来参赛的机会,先好好羞辱一番他的厨艺,然后羞辱够了就将自己受过的所有痛苦加倍偿还在他身上。可特么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能耐获得比试的优胜﹗ 境况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尴尬了——要说报仇吧,那这场比试的初衷还在吗?皇兄的食欲靠谁来拯救?可要说不报仇吧,按萧离笙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要知道萧离笙的老二至今还抬不起头来呢﹗ 萧离笙越想心情越烦闷,索性不再想了,将剩下的摊子交给魏青,狠狠瞪了一眼舒琴,就不管不顾地拉上苏彻,拍拍屁股走人了﹗ 魏青不晓得舒琴就是打伤萧离笙的罪魁祸首,只道这小王爷的脾气是越发反复无常了——兴致昂扬地办场比试,却又到最后关头撒手不管,还得自己来收拾摊子。他叹了一口气,递给舒琴一块进宫的通行令牌,并嘱咐道,“明日卯时之前到宫中御膳房报到。舒公子要晓得,此番进宫可不是游玩的,需得多做些准备才好。” 舒琴接过令牌,和气回道,“多谢公公,我晓得。” 魏青又吩咐司仪将这次参赛的优秀菜品(比如薛俊的辣子鸡)的制作手法记录在册,好带回宫中交由御厨完成。这些菜品的主人都得到了数量可观的打赏,但毫无疑问拥有进宫资格的只有舒琴一人。 舒琴刚将进宫的令牌收好,便开始满脑子规划进宫后的打算。这时一道机械化的冰凉电子音却骤然从虚空降落,斩断了舒琴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恭喜宿主在厨神争霸赛中获得优胜,触发03号支线任务﹗任务名:挖墙脚。任务内容:成功挖到比赛失利的薛俊作为助手﹗任务奖励:待定。任务惩罚:财富值清零。】 【挖墙脚?系统君,你没搞错吧?我明天就要进宫了,哪里有时间做任务?】 【本君并未要求宿主参加这场比赛。但宿主自作主张选择参赛,进而触发了03号支线任务,这难道要怪本君吗?】 听听,什么叫做自作主张?舒琴知道和这掌握着自己小命的冷酷系统争论下去也于事无补,便只得问道,【那系统君可否告知,我为何要去挖薛俊呢?】 【宿主还记得自己的主线任务吗?】 【记得啊。富可敌国,一年之内赚1000万两银子嘛。】 【第一阶段呢?】 【1000两银子。】 【宿主可知道1000两银子的概念是什么?】 1000两银子?舒琴皱了皱眉。要放在以前,舒琴绝对毫不犹豫,张口就来——1000两银子能做什么?也就买1000个馒头吧。可是现在舒琴犹豫了。她可是清楚的晓得当初和胖墩他们商量阳春面定价时,他们一致推荐的是——10文? 【据统计,上元城一户普通人家的平均年支出为10两。】 ……! 很好,系统君给了舒琴当头一棒——原来自己以前对古代货币的认知错得那样离谱﹗1000两银子啊,可以让上元城100户人家足足吃上一整年了﹗想想吧,这还是强国西楚﹑天子脚下﹑富庶平民的开支,就更不用说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舒琴现在一碗阳春面卖10文钱,那么1000两就等于100000碗阳春面﹗舒琴脑补了一下100000碗阳春面逐次排开的壮观场景,整个人都不好了。按现在一天卖1000碗的速度,不算任何成本,也要足足100天才赚得到1000两﹗那1000万两呢?那就是10000个100天了! 舒琴暗戳戳地调出任务面板查看一番。 【宿主信息】 〈基本信息〉 姓名:舒琴 年龄:14 身份:一介布衣 【硬件实力】 〈当前等级〉3级 〈外貌特征〉 容貌:3(不堪入目) 魅力:0(惨不忍睹) 声音:3(不堪入耳) 〈才艺〉 舞蹈熟练度:未解锁(可解锁) 乐器熟练度:未解锁(可解锁) 歌唱熟练度:10(略有基础) 绘画熟练度:30(步入初门) 书法熟练度:0(不堪入目) 【说明:硬件实力中的所有数值均参照宿主可达到的最大潜能而确定。】 【软件实力】 〈兑换币〉120(使用提示:用于兑换商店兑换商品) 〈财富值〉153(说明:指现实货币) 〈声望值〉5(小有名气) 【习得技能】 〈房中秘术〉未解锁(10级可解锁) --- 自己现在的财富值只有153两,距离1000还有相当大的距离。舒琴一叹: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舒琴刚接到任务时就知道1000万两它不是个小数目,但无论如何终归只是个模模糊糊的认知。现在细细一算,好家伙,这是要吓死个人的节奏呐﹗ 赚钱一事本来就很困难了,更要命的是,自己还要进宫去攻略萧觉光那个危险的人﹗这难度比起赚1000万两银子也是不遑多让的﹗而一旦入了宫,自己免不了是要长住一段时日的。这样一耽搁,自己刚刚步入正轨的生意势必将受到冲击﹗虽说有萧延嗣他们帮忙,但舒琴不得不承认的是,光靠这一家卖阳春面的店铺,纵使每天都座无虚席﹑生意爆满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赚到一千万两﹗ 这就需要扩张了。那么谁来做这件事?萧延嗣?还是顾炳炎?舒琴认为都不合适。 萧延嗣字写得很好,顾炳炎医术很高明,但他们在厨艺方面确确实实缺少些天赋。况且他们的志趣全然不在这方面,若是为了赚取钱财,就要叫他们放弃自己的爱好,去做一些不喜欢的事,舒琴自认做不出来。 那么薛俊呢?薛俊合适吗? 舒琴点开薛俊的资料简介。 〈基础信息〉 姓名:薛俊 年龄:18 天赋:厨艺﹑经商 看到薛俊的天赋居然是厨艺和经商时,舒琴心中已经认定了薛俊是不二人选。 虽说现阶段,薛俊的手艺可能还不如鲍尔来这种大厨,但这并不代表着在将来,他的手艺还比不上。鲍尔来这些“老人们”或到了瓶颈期,或安于现状,将来继续提升的空间已经不大。反倒是薛俊这种积极进取的年轻人未来一片光明。在加上薛俊居然还有经商的天赋,真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真的挖到薛俊来帮自己的忙,给他机会历练一番后,毫无疑问的,他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而且此人专注,热情,友善,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其实单说舒琴对薛俊辣子鸡的渴望程度都足以成为挖到他的理由了﹗舒琴甚至已经在暗戳戳地想,等成功挖到他之后,必须得叫他给自己做上一大盘辣子鸡,打包带进宫中慢慢吃﹗ 舒琴吞了吞口水,继续看资料。 〈背景介绍〉 薛俊小时候曾有过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那时他的父母在青雀街开了一间酒舍,平日里靠炒些小菜,卖些自酿的米酒度日。后来…… …… …… 舒琴先前的心情是平静的,但随着这介绍故事一一展开来,心中渐渐变得不爽,当看到一段扎眼的描述时,已经怒不可遏了——薛俊这人怎么这么单蠢? 舒琴气呼呼地朝着薛俊待的酒舍而去,火急火燎的步伐彰显了舒琴此刻忙着拯救无知少男的急迫心情! 042.恶心 青雀长街不及玄元街那样繁华热闹。这条街上没有风雨楼、天香楼这些顶级酒楼,但却林立着许多特色风味的小店。 薛俊家的酒舍位于青雀长街的街尾,暗黄色的酒幡一飘,店铺虽小,却也是个起眼的存在。 舒琴跟着系统的智能地图很快找到这家酒舍,气冲冲地走进店内,发现这酒舍的生意出奇的好。 “薛家小子,给我切二两酱牛肉,再温一壶黄酒!” “薛家小子,给我来一碗青豆!” 食客们扯着嗓子,叫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嘞,记着了!”应答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舒琴一听是薛俊便朝后厨走去。谁知却被一身材肥壮长相尖酸刻薄的妇人拦下了。舒琴打开系统看了一下,呵,原来就是她啊!此乃许家清许郎中的妇人,自称是薛俊的远房婶婶。 那妇人身子跟头牛似的,杵在门边不动,舒琴哪里还有路走?她斜睨一眼舒琴,见她长得不行,穿得又寒酸,当下就皱了眉,“你是谁?”她语气轻蔑又嫌恶,好似见了什么低入尘埃的腌臜事物一般。 “让开。”舒琴透过缝隙,见薛俊正忙着炒菜。 妇人见舒琴居然有胆子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脸上的横肉气得一抽一抽的,嘴里噼里啪啦倒出一大堆极为难听的话来。舒琴却好像聋了一般,没有还嘴。 和这种人吵架,简直是浪费口水。 舒琴一脚踩在她厚实的脚面上,那妇人便猛然将脚一收。舒琴刚想侧着身子挤进去,谁知低估了这妇人的壮硕,腰间的令牌擦着门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妇人应声朝地上的令牌看去,眼里突然狼光乍现,猛地扑上去,欲捉住令牌。舒琴正躬着身子,手将将按在令牌上。怎奈这妇人手厚大,劲又猛,直接将舒琴连人带手给挤开了。 那妇人将令牌放在嘴里咬了咬,下一刻,眼里贪婪的目光暴露无遗,“金的?居然全是是金的﹗” “把令牌还给我。”舒琴声音有点冷。 谁知那妇人将令牌塞到自己的两坨巨肉的丰谷间,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令牌?这可是老娘的宝贝。老娘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呵,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舒琴沉了声音,“最后说一遍,把令牌还给我。” 那妇人脸上得意洋洋,挑衅地将胸脯朝舒琴耸了耸,笃定了舒琴不敢直接上手来拿。 舒琴当然不会将手伸到她那恶心的地方,冷笑一声,啥都不说,直接上步一脚踹在那她膝盖窝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妇人便趴倒在地。 就知道这种人游手好闲的人是虚胖。 舒琴从那妇人背后制住她,又问了一句,“还不还?” 那妇人本就是个出了名的泼妇,平时里欺压许家清惯了,何尝受过这种待遇?脸上肥肉一横,扭着颈子,一口浓痰就要往舒琴身上招呼。 舒琴避开,彻底冷了脸色。眼神突然就暗了暗,一把扯住她插得花里胡哨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拉,痛得妇人哇哇大叫。 所谓逆鳞——就是千万别往舒琴身上招呼一些恶心的东西,比如墨汁,比如浓痰。舒琴一般不生气,生起气来不是人! 薛俊听到动静,赶忙跑出来,看到这么一副光景,赶忙将舒琴拉起来,皱着眉问,“舒琴,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看看你婶婶做了什么?” 薛俊朝地上的肥婆看去,她正撑着肥硕的手起身,两团巨肉被衣服一勒,抖动着就快要跳出来,夹在两团之间的令牌也颤抖着十分扎眼。薛俊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顿时又羞又气,“婶婶,还不把令牌还给舒公子﹗” “阿俊,这明明就是婶婶的东西,凭什么叫我给外人?” 薛俊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向来知晓婶婶是个贪心的人,但从不知道她竟然可以贪心到这种无耻的地步。 “婶婶,你知道这块令牌是做什么用的吗?这时进宫的凭证﹗无关人等拿着皇家之物,婶婶是想进牢里转转吗?” 妇人被薛俊这话吓得不轻。她本是想将这令牌拿去当铺当掉的,结果哪里知道这居然皇家之物?要知道敢典当皇家之物的人都是重罪啊﹗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衣着穷酸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东西?她突然想起,这次比赛的头一名是要进宫的,那是不是就是这个少年?如果是的话,那这少年虽然穷酸,但只要得了圣上赏识,便是个前路不可估量,飞黄腾达的主啊﹗ 妇人吓坏了,颤颤巍巍将令牌从双峰间取出,恭恭敬敬地递给舒琴。 舒琴却不接。 “这,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无知蠢妇吧。” 舒琴没搭理她,咖啦一声从自个儿的麻衣上撕下一块布摊在掌心,才接过来,又将令牌包得丝毫不露狠狠擦了几遍方才挂在腰间。 这令牌沾了口水不说,还被恶心的人放在恶心的地方,舒琴觉得膈应极了。 “阿俊,婶婶腰伤了,快来扶扶婶婶。”妇人见舒琴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扶着腰朝一旁的薛俊唤道。 薛俊扶着他那腰疼的婶婶,有点尴尬,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却又不知道这是为何。婶婶不舒服,做小辈的难道不该帮忙吗?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舒琴眼色冰冷地看着妇人身子一软靠在薛俊身上,胸前两坨白肉有意无意地蹭着他,当下眼睛一眯,挤开薛俊,“哟,这位大婶儿,还是我来扶你吧,毕竟是我伤了你。” 那妇人突然腰就不疼了,一下子大力推开舒琴。见薛俊看着自己,又立马扶着腰,冲着他叫嚷了一声,“阿俊,你要疼死你婶婶吗?快帮我揉揉。” 薛俊见他婶婶叫得难受,再不敢多想,将手伸向那水桶腰,就要按下去。 “啪”一声脆响,舒琴一巴掌打在薛俊手上,“你是猪啊?叫你揉就揉!” 薛俊收回被拍红的手,无奈地说,“舒琴,你别闹,我婶婶她受伤了……” 真是无可救药! “薛俊。你跟我出来。” 妇人想拉着薛俊不放,被舒琴一个冷眼飞过去,想起她的身份和刚才的凶样,顿时瑟缩了一下,堪堪停住手中动作。 …… …… 青雀长街街尾,行人寥落。 “我问你,你那婶婶是不是常常叫你帮她揉揉这,揉揉那儿的?” “婶婶总说她身上痒,要我帮她揉,所以……” “所以你就次次帮她揉啦?” “不,没有,她说她那里不舒服的时候,我没有帮过她。” “那她呢?有摸过你吗?” “舒琴,你,你问这些做什么?”薛俊有些嗫嚅,本来就觉得婶婶的行为令他不舒服,被这么拉出来一说,他觉得更不舒服了,而且似乎隐隐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太妥当。可孝敬长辈又有什么不对吗? “你快回答我,她有摸过你或是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吗?”舒琴非常担忧这单蠢的少年遭到他婶婶的毒手!刚才看资料时这关键的一段居然被无良的系统和谐了!舒琴不晓得事情到了何种地步,只得直接向薛俊求证。 薛俊这个傻小子,见舒琴问得急迫,他自个儿又不晓得这事到底意味着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答,“我早上起来时,不知道为什么那里总是会立起来。有一次婶婶见了,她说这个是病,她帮我揉一揉就好了……” “你让她帮你揉啦?” “没,没有,她帮我揉过一次,我说我更不舒服了,然后她好像还想做什么,我就不同意了。后来再睡觉时我都落了锁,没有让婶婶碰我。” 尼玛拜托啊,大哥您都十八了,妥妥的成年人好伐?舒琴一个伪男人懂得都比他多,怎么就能单蠢得这么可怕﹗舒琴理智上知道薛俊的无知都是他那好婶婶一手造成的,但看他一直被那妇人这般耍弄,还是气得不行!一记爆栗敲在他脑门上,“真是蠢毙了!” 这么单蠢的人真的具有商业头脑吗?系统君不会弄错了吧?! 043.等闲人生起波澜 “薛俊,你可知道,你婶婶对你做的那些,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事。” “夫妻?”薛俊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久远的画面。他想起了年少时光里,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记忆中,父亲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会做一手好菜。母亲是个温柔得有些过分的女子,擅长酿酒。他们两人,加上年幼的自己,经营着小小的酒舍,日子算不上富贵,却是极为幸福的时光。平日里,他们看向彼此的那种眼神,温柔而又包容,会让薛俊觉得很温暖﹑很幸福。他们是世间最契合的两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所有形容夫妻和睦的美好词汇都可以往他们身上加。 薛俊一直觉得所谓的夫妻就是父亲母亲这样的吧。那么他和他的婶婶呢?绝对不是夫妻!又怎么能做夫妻之间做的事呢! 惊觉只需要一秒的时间,薛俊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舒琴又接着往下说,“薛俊,你和你的婶婶太过亲密了。她身上痒,你不可以帮她挠,因为这件事应该是你的叔父去做。而你身上痒也不可以让你婶婶来帮你,而应该让你的媳妇来,咳咳,或者你自己来。” 薛俊理解得更为深刻了——舒琴的意思是,十二年了,他一直被他的婶婶诱导着做一些错误的事情? “薛俊,你在外面找个隐蔽的地方,我去和你婶婶谈谈,你要好好听着……事实有些残忍,但我想你还是应该知晓。” …… …… 舒琴重回酒舍时,已经没有一个客人在了,只剩那妇人神情呆滞地坐在圆桌旁。她见舒琴回来,眼中光亮一闪,朝舒琴身后看去,却不见薛俊的身影,那亮光一下子又熄灭了。 舒琴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或许这刁钻的妇人对薛俊是有那么一些喜欢的。那她可怜吗?不不不,舒琴一点也不同情她。她根本不顾及薛俊的感受,只图自己的快乐,实在是个自私至极的人。 “说说吧,你是薛俊的什么人?”舒琴大喇喇坐在妇人对面,打算直入主题。 妇人脸上肥肉一抖,嘴角牵出的弧度里似有骄傲流露,“我是他婶婶。” “那身为婶婶的你,都为薛俊做过什么呢?” “我,我……”妇人支支吾吾好一阵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不出来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当你们山珍海味时,薛俊在吃粗茶淡饭,当你们锦袍罗段时,薛俊在穿苦寒衣衫。他将你们夫妻二人当成亲人细心奉养,一个人打点酒舍,赚来的银子自己舍不得花,全成了你的首饰钱,衣料钱,成了你相公的酒钱,赌钱。可是你们呢,身为叔父婶婶的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你刻意让薛俊避开了所有信息,不让他读书,不让他交友,只让他整日里泡这酒舍的小小天地里,妄想将他变成你一个人的玩物,这就是一个婶婶该做的吗?哦,对了,你的相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明知道这一切,却从来不阻止,就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明明薛俊开着酒舍,他却每日在外烂醉如泥,还欠下一屁股赌债,这就是一个叔父该做的吗?” “我,我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那我再问问你,上元城里别家十八岁的公子们都在做什么?哪一个不是有了家室,连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薛俊呢?他连小姑娘的手还没牵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阿俊的婚事自然由我说了算。”妇人的口气已经有些心虚。 “呵,你家阿俊?”舒琴冷笑出声,“从祖上开始挖了十几代草药,和薛家八百年打不到一竿子的人,请问是他哪门子亲戚?十二年了,你们这对冒充的假亲戚倒比许多真亲戚过得更滋润啊。” “你怎么知道?!”妇人脸色大变。 “我再问你,十二年前翠积山上的那场大雪明明将上山采药的你们困住,你和许家清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妇人浑身颤抖起来,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剜开心脏里被尘封多年的腐朽。 “怂恿你相公杀了薛俊的父母,你们不就是这样逃出来的?薛乔何慧他们救了你们,跟你们说起儿子,说起酒舍,你们当夜就抛下自己的恩人,逃出来自称是薛俊的远房亲戚,救了薛俊的父母,只是没有救回来。这样一来这酒舍就是你们的了,还白捡一个孝顺的侄子?” “哗啦”一声脆响从门外传来!9 薛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许家清回来了,正站在自己身旁。他脸色苍白,腰间的酒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门内,那妇人脸上的横肉急速抖动着,眼睛变得赤红,朝舒琴扑来,“你胡说,我们没有杀他们!我要杀了你!杀死你这个满嘴胡话的人!” 舒琴还没来得及还手,薛俊已经推门而入,挡在了舒琴面前。妇人忘记了动作。许家清跟着进了门,不声不响。 舒琴却不怕,从薛俊背后走出,质问那所谓的叔父许家清。 “为了心安理得,就要靠酒精靠赌博来麻痹自己了吗?许家清,被良心煎熬的滋味如何?说说看吧,十二年前,你们许氏夫妻是怎么恩将仇报,毒死了薛俊母亲,又是怎样抛弃了他们二人!” “你居然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许家清面色古怪又癫狂,“不过不重要了啊,是我,没错,是我将毒药喂给何慧,大雪封山啊,食物断绝,她身体虚成那样,到最后只会是拖累,与其大家都被活活饿死,不如我送她一个痛快。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啊!” “虚弱?你他妈身为郎中,不知道孕妇就是那样虚弱吗!薛乔他是为了救了你才受的伤,何慧也是因此才动了胎气,你居然反过来嫌他们是拖累?你也知道大雪封山啊,居然还忘恩负义,把堕胎药说成安胎药拿给何慧,再趁着夜色走掉,拿走薛氏夫妻的口粮,留下一个受了腿伤的男人,和一个中了毒的孕妇在山里,敢说不是你们杀了薛俊的父母!” 薛俊身子猛然一踉跄,他推开妇人,只看着许家清,颤抖着声音问,“叔父,是真的吗?” 许家清突然大笑起来,“你终归知道了。哈哈,知道了也好,十二年了,终于不用再日日看着这贱人打着婶婶的名号去勾引你,不用再靠烂醉如泥来麻痹自己,不用夜夜都在无尽噩梦里苦苦煎熬!一切都结束了,哈哈,真好,都结束了!”许家清浑浊的眼里有泪水闪现,分不清是喜乐还是哀伤。 薛俊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疯魔的人,心里再明白不过,舒琴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一瞬之间,愤怒﹑痛恨﹑屈辱﹑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在薛俊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十二年了啊,他一直将他们当做亲人奉养,对他们百依百顺,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他们自称曾竭尽全力救助过自己的父母,虽然最终无力回天。自己真的很蠢很蠢,就这样相信了?!还一直想着要报恩——结果呢,报的是什么恩﹗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 良久,薛俊才渐渐平静了心湖,只是他的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掉。 “舒琴,我可以跟你走吗?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实不相瞒,我正有此意。” 舒琴看着薛俊异常冷静的表现,突然意识到今天之后,那个傻傻侍奉仇人的薛俊不会再有,那明天的薛俊会是怎样的呢?难道就是系统君描述的那个兼备厨艺和商业头脑的“精英”吗?可是这样的转变是好还是坏呢?舒琴叹息了一声,说不清心中感受。 “阿俊,婶婶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妇人想上前去拉住薛俊,却被薛俊冷冷拂开,“你别碰我。” 妇人脸色惨白,好似听到了什么致命的话语,一下子失了平日里嚣张的气焰,颓靡在地。 “阿俊,你不想见我们也不必走,我们会搬出去住的。”许家清大笑过后,浑浊的眼里难得有了一丝清明。 “这家酒舍虽然比不上风雨楼天香楼,却也是我这些年来细心打理过的,还算有些价值。以后这酒舍是要卖掉,还是要继续做下去,都由叔父安排,算作偿还十二年前叔父曾为我医治过风寒的恩情。叔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我们都莫要见面,纵使见面也做陌路人吧。” 许家清没有应声,垂着头,脸色灰白,看不出表情。地上的妇人哇哇大哭起来,要向薛俊扑过去,却被许家清拦得死死。 薛俊什么东西也没拿,就拉上舒琴往外走。妇人见薛俊走得云淡风轻,没有一点留恋,哭闹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许家清一巴掌呼在她脸上,“闹了这么年还没闹够吗?”妇人被打傻了,“许家清你居然敢打我?” …… …… 二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已经听不清了。听了十二年,薛俊原以为要听一辈子的,不曾想今天突然就到了头。不过再怎样,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 …… 净身出户的薛俊和舒琴站在街口。 向前走是青雀长街的街头,向右走是通往城门的道路,向左走是繁华的天下第一街玄元街。薛俊不知道舒琴将要往哪里走,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再向后走了。而自己那原本可以一眼望到终点的人生,只因为身旁的这一个人,就陡然之间转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身旁的少年站在街口,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身上藏着无数的谜团。比如十二年前的事他为何知晓得那么清楚,又比如自己同他明明是毫无交情的陌路人,他为何要帮自己的忙?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他是什么人,他将要做什么事,自己都已经作好打算,将一生追随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少年。 “薛俊,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舒琴侧身,站在街口回头道。 薛俊笑了笑,“好。”语罢,便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 044.前路未可知 【恭喜宿主完成03号支线任务﹗请及时领取奖励。】 舒琴刚刚转过街角,系统君冰冷的声音便响起。 舒琴停下脚步,点开任务界面,点击领取奖励的按钮。 【叮!恭喜宿主成功升级!当前人物等级为4,解锁兑换商店新商品。获得兑换币1000。获得抽奖机会一次。】 薛俊见舒琴突然停了脚步,似在沉思当中,便没有催促,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 舒琴领完奖励,发现薛俊正干等在一旁,歉然一笑,打算继续往前走。谁知刚刚走了几步,小腿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量抱得死死的,怎么拔也拔不动。 舒琴顺着这力道看去,先是看到两根脏兮兮的小胳膊环绕交叠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大腿。再接着往后看是一头沾满了草屑的乱糟糟的鸡窝头,往下看是一张眨巴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花脸——原来是个小豆丁。 他大大的眼睛盈着一团水汽,无辜又莫名渴望地盯着舒琴,声音软软糯糯,“哥哥,我好饿,我想吃糕糕。” 舒琴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主,见他一身脏兮兮的,脸上瘦得没什么肉,嘴里还在喊饿,实在是可怜得紧,便蹲下身来,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哥哥没有糕糕哦,你告诉哥哥你的爹爹娘亲在哪里,我让他们帮你买糕糕好不好?” 小豆丁嘟着嘴不说话,只巴巴看着舒琴。 舒琴无奈,拿出一两银子,想说,“那哥哥带你去买糕糕好了。”谁知话还没说完,那小豆丁便抢过钱袋子迅速转身,蹭的一声向后跑去,理也不理舒琴。 舒琴看着那小身影扎入人堆里,向身旁的薛俊道,“这小东西整一只白眼狼。” 薛俊笑了起来,似乎先前的事对他并没有什么打击。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死人啦﹗死人啦﹗” 死人啦?! 这上元城乃是天子脚下,治安是没的说的,怎么会死人? 舒琴拨开人群,有点好奇地挤了进去。 竟是方才那抢钱的小东西正跪在一衣衫残破的少女身旁,一边揉着眼睛哭,一边推搡着那尸体,“翠儿姐姐,我们有钱了,可以买好多糕糕了,你怎么不理我呢?” 人群啧啧叹息,“真是可怜啊,这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你说这人死就死,怎么死在我店子前面,怪晦气!” “这小童子估计也是个没人家的,快去问问老刘家,他们不是还缺个儿子吗?” …… …… 围观的人群有同情的,有咒骂的,有看好戏的,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帮个忙。舒琴不是什么好管闲事之人,但哪里又能忍心放着这么小的小孩不管?急忙跑上去,蹲在小东西身边,一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放轻语气,“你翠儿姐姐累了,想睡了,你可莫把她吵醒了。” 小东西止了抽泣之声,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真的吗?翠儿姐姐只是睡着了?” “是啊,你翠儿姐姐她太累了,这一次恐怕要睡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 “谁知道呢?要看你翠儿姐姐的心情咯。” “可是翠儿姐姐睡着了,以后就没人陪我玩了。摸小鱼要翠儿姐姐,捉蝴蝶要翠儿姐姐,荡秋千也要翠儿姐姐。” “你爹爹娘亲呢?” “他们很忙,不会陪我玩儿的。” “呐,你看啊,现在你翠儿姐姐睡着了,咱们要帮她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才行,所以得叫你爹爹娘亲过来帮忙。” “可是他们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和翠儿姐姐走了好久好久才来到这儿的。”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想来找我的哥哥。” “哥哥?” “是啊,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们说过的,我的哥哥就在这个地方。” 舒琴皱了皱眉——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了吧!谁家家长会叫两个孩子出这么远的门,还是为了找哥哥这种奇葩理由?要知道这少女显然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那咱们先帮翠儿姐姐找个地方睡觉好不好?” “嗯。”小东西乖巧地点点头。 舒琴在心里微微叹息,小孩子果然有小孩子的好,他们的世界中只消用一个拙劣的谎言便可以完美地掩盖死亡的残酷。 …… …… 舒琴之后叫了薛俊去找顾炳炎帮忙,为翠儿造了棺材,找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地方下葬。 这么一忙活下来,离卯时已经不远了。舒琴本打算在进宫前和萧延嗣顾炳炎他们好好聚一番的,如今也只能草草了事。 进宫的马车停在舒琴的店铺前,大家在做最后的道别。 “舒琴,宫里要是不想待了,就记得出来,我们会好好守着店等你的。”萧延嗣语气平静得可怕。天知道他内心是不是也这么平静。 “舒琴,在宫外,我还能帮着你,但到了宫中我就无能为力了。这100两银票是我瞒着我老爹偷拿出来的,你拿着,在宫里钱是万万不能少的。”顾炳炎将100两银票塞到舒琴手里。“舒琴,我们也会好好努力的,你在宫里千万不要担心。”胖墩嘴里叫舒琴不要担心,他自己脸上却是一副愁云惨淡。 舒琴做不来什么煽情的事,一把将身旁的薛俊推到众人面前,“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记得要多教教他做人的道理,尤其是做男人的道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真男人吧,毕竟自己这个伪男人也是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 薛俊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家多多指教,以后一起努力。” “那这个小东西怎么办?”顾炳炎朝舒琴怀里努了努嘴。这小东西看完翠儿下葬后就趴在舒琴怀里睡着了。 舒琴觉得这事很棘手,一时半会找不到他父母,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吧。可是该怎么安置他呢?带他进宫是不可能的。宫里的世界波云诡谲,危险太多,实在不是一个小孩子合适的去处。但留在外面叫萧延嗣,顾炳炎他们带着,舒琴又不放心——他们还是小孩子呢﹗ 思来想去,权衡再三,舒琴还是打算先将这小东西留给顾炳炎他们照顾。原因无他——自己在宫中毫无根基,尚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危,若是这小东西出了什么事,自己哪里能够保住他?留在外面和一群大老粗相处可能得不到好的教育,但至少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舒琴轻轻地将小东西交给萧延嗣抱着,无声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算作最后的道别。然后舒琴就身手利落地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什么也看不见了,包括马车后众人微红的眼圈。 马车缓缓驶离这家店铺,摇摇晃晃,像是此刻众人无法平静的心情。 然而马车不过将将驶离几步,后面便传来一阵惨烈的啼哭。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舒琴一捞帘子,看见竟是那小东西正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追着马车。后面跟着无奈的萧延嗣,“舒琴,这小子醒了。” 舒琴叫停马车,“你跑来干嘛?” “我要跟着你。翠儿姐姐睡觉去了,我要和你玩。” 舒琴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可以和那些哥哥一起玩啊。他们人多,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小东西撇撇嘴,斩钉截铁,“不要﹗我只要你﹗跟着你才好玩﹗” “听话好不好?哥哥我要去办正事,到时候没有时间和你玩的。” “哥哥,我很听话的。你去忙,我不会打扰你的。” “你不是要找你哥哥吗?跟着我可找不到你哥哥。” “跟着他们也找不到我哥哥﹗”他死死抱住舒琴怎么也不撒手,“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饿了好久好久的肚子,才碰到你的,哥哥你不要抛下我嘛。”小东西嘟了嘟嘴又接着说,“若是哥哥不要我,那我就不吃饭,像翠儿姐姐那样去睡觉﹗反正我只跟着哥哥你﹗你把我留下了,我也会来找你的!” 舒琴心里软了下来,无奈至极,扶额叹息,“上来吧。” 小东西顿时喜笑颜开,迈着小短腿就往车上爬。舒琴看他滑稽的样子,觉得好笑。说不定自己有个小东西的陪伴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把他抱起来放在马车上,他却扑到舒琴怀里,坐在舒琴腿上,搂着舒琴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马车重新启动,舒琴同小东西说起了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可以告诉哥哥哦。翠儿姐姐说若是知道我名字的人统统都要被杀掉的,我不可以让哥哥死的。” “你懂什么叫死?” “翠儿姐姐说死就是很痛很痛,我不想哥哥很痛很痛。” 小东西趴在舒琴的怀里动了动,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接着问,“哥哥,你说翠儿姐姐睡在那种黑乎乎的床里,舒服吗?” “应该舒服吧,不然翠儿姐姐她肯定就不愿意睡觉,而是出来找你玩了。” “嗯,说的也是。” 小东西实在是累了,没说两句话,便倒在舒琴怀里沉沉睡去,只是小手却仍旧死死攥着舒琴的衣襟,好像害怕被抛弃一般。 马车摇摇晃晃,又恢复到一个人的安静。四面封闭的空间里,舒琴想了很多很多。 自己来到这异世的时间并不长,却发生了太多事,结识了太多人。 封起尧是个面瘫脸,经常玩消失。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再不见踪影。不过他给舒琴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九个字:回去收拾烂摊子,等我。真是他一贯的风格。 萧延嗣还在做着阳春面,每天和顾炳炎斗斗嘴。估计顾炳炎是个抖m,明明萧延嗣不给他好脸色,却天天都来吃一碗阳春面,风雨无阻。 胖墩他们都在舒琴的阳春面馆子里打个下手,生活轻松又愉悦。 薛俊告别了他从前的生活,加入了舒琴的赚钱大军。舒琴口头上让他做自己的账房先生,其实心中已经将他任命为“舒氏集团”的ceo。 …… …… 舒琴前世并不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除了舒箫,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并不多。哪里像现在,仿佛天神从空中撒下一张了无形的大网,将众人网罗其中。一个个原本萍水相逢的人们,自此命运便有了纠葛。若没有自己的到来,若没有系统君的一个个任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真的,有时候命运的确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 …… 天边晨光熹微。 高大的宫门前,舒琴抱着怀中熟睡的小东西,正驻足仰望。这朱红色的宫门,门板上镶着九行九列共八十一颗纯金门钉,象征着皇家的气派威严。高大的宫门前,人显得十分渺小。 这一道宫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不知在这道宫门后,那巨大华丽的牢笼里将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吱呀一声,厚重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让舒琴有一种推开了命运之门的错觉。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延伸而去,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尽头。 (卷一完) 045.破旧的住处 西楚皇宫覆压三百余里,其间殿宇、楼阁、廊庑、台榭、角楼﹑亭轩、门阙俯拾皆是;高堂广厦,玉宇琼楼,琳琅多姿。 近万间殿宇,楼身皆用不腐不蛀﹑暗带幽香的金丝楠木筑成,殿顶均铺流光溢彩﹑瑰丽剔透的彩色琉璃。 青白石底座饰,七色斑驳彩绘,在这一片金碧辉煌,珠光灿烂里无一不彰显着这一个皇室的无上强大。 宫殿坐北朝南,从空中鸟瞰而下,长方形的格局里,腰间一道两仪门将整座宫殿分作内廷和外廷。 外廷是皇帝举行大典,接见群臣的场所。现今距萧氏家族取代前朝坐拥天下已有三百多年,一间太渊殿不知见证了多少代帝王的兴衰,却至今仍屹立不倒——漫长的岁月里万物更迭,这个江山居然还姓萧,不得不说萧氏子孙确乃人中龙凤。 内廷是帝王和宫妃游玩居住的场所。百年来,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未曾断绝。只可惜,萧觉光即位后,这一功能几近殆丧。当然西楚也因着这一位才华绝艳的帝王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地步。 …… …… 卯时正,舒琴在司膳太监的带领下赶至御膳房。 宫内但凡有些权势的院落,都配有各自的膳房。其中为皇帝服务的“御膳房”共有两处。一处设在两仪门以内的内廷,一处设在两仪门以外的外廷。 舒琴身份寒微,当然没有资格到内廷去,现下赶到的是位于内务府建筑群的外御膳房。该御膳房的设有庖长两人,掌勺十数人,杂役上百人。这些司职人员按职能被分组,分别负责择菜、洗菜﹑加工,调料﹑烹饪﹑查验等环节。 不知何故,今日内务府总管魏青公公并没有现身,舒琴的到来显得很尴尬。 舒琴将牌子递给御膳房掌事看了看。这掌事是个长脸男人,眼皮耷拉得厉害,看人时非得将眼睛睁得滚圆。 这长脸掌事收了令牌后,将目光落在舒琴怀里——那是正熟睡的小东西。舒琴心里咯噔一声,开始措辞要如何解释,“这是我的弟弟,我进了宫没人照料他,所以就将他带了进来。” 本以为还要好好求情一番甚至拿些钱财来贿赂贿赂才可以将小东西留下,谁知这长脸掌事只看了一眼就又将眼皮耷拉下,“他是谁不重要,活不活得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后竟然不再追究这件事。 长脸掌事指了指西南角一处灶炉,开始安排起舒琴的工作来,“瞧见了吗?那方灶炉归你使用,今日晚膳的膳单里已经添置有阳春面和粽子,申时三刻前做好交付司膳李公公便可。” 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西楚皇室进膳之制规定皇帝一日进餐三次。卯时进早膳,午时进午膳,酉时进晚膳。如今才将将卯时而已,舒琴可以使用的时间十分充足。 “是,我晓得。”舒琴点点头应道。 “南院井亭后有一处房间,今后你便住在那处。宫中虽则繁华,却不是我等卑贱之人可以享受的,条件艰苦你可莫要心生不满。况且能为皇上效力乃是我等的福分,你要谨记了。”条件艰苦?难道还能比封起尧他们之前住的破屋还要艰苦不成?舒琴没怎么往心里去,只配合地点了点头。 长脸掌事见舒琴识趣,眼中流露满意之色。 “周凯,带他去南院井亭后安置吧。”长脸掌事招来一杂役。 这叫周凯的杂役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牙齿却白得发亮。 “好嘞,小的这就去。”周凯听到长脸掌事叫他,立马跑了过来,呲着一口大白牙,对舒琴笑嘻嘻道,“这位小兄弟跟我来吧。” 出了御膳房,弯弯拐拐走了一截路,周凯停了下来,对舒琴挤眉弄眼,“喏,前面就是南院了。一两银子,帮你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怎么样?” 一两银子?舒琴脑海里哗啦啦一溜儿排开100碗阳春面。开玩笑,我要卖100碗阳春面才赚得到一两银子,你帮我打扫打扫就赚走了?你怎么不去抢﹗ 翻了一个白眼,舒琴理都不理他,抱着小东西加快脚步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周凯见自己的好心居然贴了冷屁股,顿时拉下脸来,冲舒琴的背影啐了一口,“去你妈的,什么玩意儿?一会儿你哭着来求老子帮忙,老子都不干﹗” …… …… 等舒琴进了南院,过了井亭,真正来到自己所谓的住处时,整个人瞬间就崩坏了—— 此地,没有人,只有破! 这满目的杂草一堆一堆,比舒琴都还要高是要闹哪样?这墙角的蜘蛛网一层一层,得织多少年才会有这样震撼的效果?那摇摇欲坠的木板真的不会突然落下来砸死个人?老天啊,谁能告诉我,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怎么会有这般破败的地方!?舒琴发誓当初封起尧他们住的破房子都要比这个好上千万倍﹗ 已经在风中凌乱了的某人这时才发现周凯开出一两银子帮忙打扫的价钱真他妈实惠!可是再实惠又有个卵用,人都不见了,找谁帮忙?看来只得自己动手了! 046.清新田园风 舒琴抱着小东西,胆战心惊地推开腐朽的木板门,顿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而来,亲切地往舒琴身上招呼。舒琴赶忙捂住小东西的脸,自己却暴露在灰尘里,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擦,好歹自己也是来给他们皇帝做饭的吧?待遇这么差,真的不担心自己撂挑子不干或是乱来吗? 舒琴退了出来,小心将怀里的小东西放在草堆上,然后非常肉痛的用兑换币在兑换商店了买起东西来。 03号支线任务完成以后舒琴在兑换商店解锁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镰刀﹑木板﹑钉子﹑锤子,原以为这些东西这么鸡肋,自己绝对不会将兑换币浪费在上面,结果现实就是这么让人咬牙切齿。 非常肉痛地花了200个兑换币购买镰刀﹑木板﹑钉子﹑锤子,舒琴做了一遍热身运动,长舒一口气,准备要好好收拾收拾这破屋子,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花出去的200个兑换币! 舒琴先是用镰刀将满院子的荒草割得干干净净,再取下原本腐朽掉的木板,乒乒乓乓一阵响,用钉子锤子木板自个儿修起房子来。 不得不说一句,这些工具实在是太好用了,根本不需要舒琴花什么力气,只消导引着方向便可,而且使用起来运作速度非常快,连舒琴这种对修房子毫无经验的菜鸟居然都能驾轻就熟,果真是系统出品,必无凡品呐! 满院的荒草被舒琴修剪成毛茸茸的草坪,破败的房屋被修葺一新,改头换面,俨然一座干干净净,小巧精致的玲珑木屋。舒琴闲得没事干,还在小木屋周边修了一圈篱笆。 瞧瞧,这带着院落篱笆草坪的玲珑木屋,一股自然流露出的清新田园风简直就是华美宫殿里一道独一无二的亮丽风景线啊﹗ 等舒琴搞定一切时,小东西居然还在呼呼大睡,看来当真是累得紧了。舒琴将小东西抱回了崭新的屋里。 屋里只有一张临窗的窄窄小床和一张摆在中央的小小四方桌子,两把小椅子。这些都是舒琴自己做的。看着这简洁并不简陋的小屋子,舒琴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是靠系统开挂完成,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总归有些成就感在。 舒琴轻轻将小东西放在床上,这小东西早先哭得昏天黑地,这会子眼睛肿得跟灯泡一样。 从包袱取出帕子沾了水,舒琴小心翼翼地给小东西擦起脸来。谁知他那张大花脸在舒琴的细细擦拭下,竟然渐渐露出了粉雕玉琢的精致面容。 这小子咋这么俊呢? 那粉扑扑肉嘟嘟的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出的白气掠过秀气的小鼻子,在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的又卷又长又翘的睫毛上凝成水珠。简直不要太可爱! 许是舒琴的眼神太过灼热,方才修房子都不见醒的小东西居然抖了抖睫毛,悠悠醒转。他揉着灯泡眼,见到舒琴正拿着帕子温柔地帮自己擦脸,一下子嘴巴都咧到耳根后,甜甜地笑起来,“舒哥哥。” 舒琴见他醒了,便幼稚地拉着他炫耀,“看这张床,这张桌子,这两张椅子,还有这间屋子,都是我修的,厉害吧?” 小东西非常配合,一脸崇敬地看着舒琴,“舒哥哥你最厉害了。” “那是,以后跟着舒哥哥,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高不高兴?” 小东西搂着舒琴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舒琴脸上,“我好喜欢舒哥哥啊﹗”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的天啊!” 舒琴抱着小东西出门一看,竟是周凯那厮。此刻他正目瞪口呆地立在篱笆外,眼中一片震惊。 直到舒琴走到他面前,周凯才回过神来。 “这,这,这都是你弄的?” “当然啦,我舒哥哥最厉害了!”小东西被舒琴抱在怀里,得意洋洋地看着周凯。 “你一个人弄的?”周凯还不敢相信。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房子到底破成什么样子的,怎么半天的时间都不到竟然变得这么好看! “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行不行。”舒琴语气有点不耐烦。 “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我的住处也拾掇拾掇?”周凯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呲着大白牙,朝舒琴挤眉弄眼。 舒琴无语地看着他。 “我会给你钱的,一两银子如何?”周凯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越发觉得这桩生意值得做。看看这房子多赏心悦目啊! 不错,舒琴的确爱钱缺钱,但现在修了自己的房子,累得快要趴下,哪里有那个精力? “抱歉,我没空。”舒琴甩下一句话,抱着小东西就往屋内走。 “诶,你别走啊,要不我加点儿,二两银子也可以啊!” 砰!——舒琴关门的声音。 周凯看着那紧紧关上的木门,心里又后悔又委屈——后悔的是刚刚不该对他出言不逊,委屈的是自己明明这么有诚意,他居然视而不见。 落寞地转身想要离去,周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朝屋内喊道,“舒琴,马掌事让我来提醒你,收拾好东西就快些去御膳房当值。” “嗯,我知道。”舒琴在屋内应道,却没有挪脚。现在时间还早,舒琴做阳春面和粽子已经非常熟练,完全不需要这么早就过去。 “小东西,你饿不饿?”舒琴坐在凳子上问。 小东西诚实地点点头,嘟着嘴道,“舒哥哥,我都饿了好久的肚子了。”这小东西眼睛贼大,哭过之后有点发红,此刻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软萌的兔子。 舒琴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你敢不敢吃辣辣的东西?” 小东西偏头,“有多辣呢?” 舒琴从包袱里拿出油纸包好的辣子鸡来——薛俊帮她做的。 “就是这个,敢吃不?” 小东西看着满目的辣椒,小嘴翘得越发高了,“舒哥哥,这个会不会太辣了?” “辣归辣,不过很好吃。”舒琴边说边急不可耐地拿了一块鸡丁往嘴里送——她已经觊觎了好久了。当这久违的鲜辣味道侵占口腔时,舒琴忍不住赞道,“爽!” 小东西见舒琴吃得眉眼弯弯,一脸享受,犹豫犹豫拿了一块往嘴里送。 小孩子能吃辣的不多,何况是这么辣的。登时小东西就将鸡丁吐了出来,满脸通红! 舒琴这才注意到小东西居然开吃了,还被辣得不轻。赶忙灌了他两口水,替他拍拍背,顺顺气,好一会儿,这小东西才缓过气来。 小东西眼泪汪汪地看着舒琴,“舒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这哪跟哪儿啊?舒琴好笑地捏捏他脸蛋儿,“你是小孩子嘛,吃不了辣也正常。你吃面吗?我去帮你做阳春面怎么样?” 小东西喜笑颜开,“舒哥哥最好了!” 舒琴狠狠塞了两口辣子鸡,口齿不清道,“你跟我一起去吧,留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小东西拉着舒琴的手,“当然,到哪儿我都是要跟着舒哥哥你的!” 舒琴突然又想到既然去都去了,那就顺便把萧觉光的也做了吧。 047.红袖添香 御膳房。 等舒琴牵着小东西慢悠悠赶至时,各个灶炉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择菜的择菜,配料的配料,掌勺的掌勺,好不热闹。 舒琴啧啧一叹:很难想象,这么多人忙忙碌碌居然只为了萧觉光一个人的膳食。甚至连他胃口不好这种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可以被大书特书,还兴师动众地办场比试。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啊。 马掌事见舒琴姗姗来迟,语气不好地斥责道,“你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时候?耽搁了皇上进膳,你几条小命都赔不起!” 这掌事,脸本来就够长了,一拉下来就更长了,怪吓人的。这不,小东西躲在舒琴身后都不敢看他。 舒琴没有辩驳,知道萧觉光在这些人心里金贵得很,容不得半点怠慢和闪失。 沉默地拉着小东西走到西南角落的灶炉,舒琴叮嘱道,“乖,你就坐在旁边等着。哥哥我很快就会做好阳春面和粽子给你吃的。” 小东西乖巧地点点头,坐在一边有些好奇地问,“舒哥哥,我吃过很多很多东西,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阳春面和粽子诶,你真厉害。” 舒琴也是服了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力,冲他笑了笑,便开始忙活起来。 小东西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舒琴在灶炉上忙碌,只觉得这个时候的舒哥哥真是好看极了! 其他灶炉都是好几个人配合着完成,舒琴只有一个人,却是最先完成的。 舒琴将阳春面和粽子起锅,先舀了一碗阳春面给小东西吃,再将剩下的端给查验的司膳李公公。 李公公面白无须,拿着专门的器具,先是查验菜品有无毒性,再看菜品的卖相是否合格。端详了好一会,这李公公才用尖细的嗓子道,“你就是景小王爷从宫外招进来的人?” “回李公公,正是在下。” “你好大的胆子,圣上不喜吃葱,你居然还敢放这么多?” 呵,又没人给我说过,谁特么知道萧觉光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且这位李公公是反射弧比较长的缘故吗,验完毒又看了大半天才说葱花放多了。 舒琴无奈,拿了根筷子将葱花一个一个挑出去,方道,“这样成了吗?李公公。” 李公公气得牙痒痒,“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圣上的膳食动手动脚!” 啧啧,这太监,骂人都只会一句。还有动手动脚算个什么说法?这面都是自己做的,挑个葱花又咋啦? “李公公,你有所不知,这阳春面的精髓啊,就在这葱﹑花上。”舒琴指着阳春面,开始大侃特侃,“我做的阳春面味道偏于清淡,吃起来容易乏味,而这葱啊,味道微辛,放入汤中后,立马就能增加味道的层次感,一碗平白寡淡的面瞬间就变得鲜活起来,所以啊,无论我做多少遍,这葱都是必不可少的。否则阳春面就不是阳春面了。” 李公公不懂这些,见舒琴说得头头是道,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李公公,我跟你说啊,皇上他不喜吃葱花的味道,但我的阳春面里葱的味道已经和面的味道完美地融合起来,我又将葱花挑得干干净净,他看不到也吃不出,您就放心吧,而且要是少了葱花,味道不好,皇上他怪罪下来,李公公可是要负责的。” 李公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还是将面端走了。 小东西在一旁吃得欢快,见李公公走了,才抬头说起话来。 “舒哥哥,为什么我的面没有葱啊?”小东西的腮帮子被阳春面撑得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舒琴还是听懂了。 “这个面本来就没有葱花,只是我看着这面白花花的不好看,就特意撒点葱花来点缀点缀,谁知道皇上居然不吃葱,白瞎了我的好心。” “舒哥哥你怎么不重新做一碗没葱的?” “因为我懒。” “那舒哥哥,你刚刚说有了葱会更好吃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那葱才刚刚放上去不久,还没被捂热就被我挑出来了,怎么可能和面的味道融合?那些话全是我瞎诌的。” “啊?这样啊。可是那个公公好像相信了。” “嗯,因为他蠢。” …… …… 酉时,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三足青铜熏炉里,炭火在微微烧着。香灰上用来隔火的砂片又薄又硬,其上放置一块龙涎香,正被慢慢烘烤,散发出一股怡人的香气。 魏青揭开雕有盘龙的熏炉盖子,用香铲拨了拨香灰,心里感叹:都道红袖添香最是风雅,可偏偏帮皇上添香的却是自己这个老朽的奴才。 说来要怪就怪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们亦或是伺候的宫女们没一个省心的。叫她们来添香,又有哪一个是真的安心添香?一会儿谁谁谁脚扭伤了,一会儿谁谁谁手又被烫伤了。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还消说皇上?稍微知趣点的不扭伤脚,不烫伤手,偏偏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实在惹人烦。要知道因为这所谓的“笨手笨脚”“多嘴多舌”而被处置的宫女宫妃已经有太多了,但这些女人像是集体约好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乐此不疲,衷于此道。 直到一年前,皇上连贴身的侍女都不用了,将添香添茶各种琐事全权交给自己。魏青也说不清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呢。不过自己忙前忙后,一手包揽,皇上身边总算消停不少。哎,光是想一想就不胜唏嘘啊。 其实皇上身边不乏端妃叶织明这样端庄贤淑的明白人,但一颗耗子屎足以坏了一锅汤,更不用说一堆耗子屎加到一口汤里了。皇上受够了状况百出,早已经一棍子打死了所有人! 萧觉光将笔搁下,揉了揉额角。 魏青见状赶忙问道,“圣上可是乏了?” “是有些。明明还很年轻,精力倒不如少年时了。”萧觉光语气很淡,似有感慨。 魏青暗中叹息一声——要不是先帝留了一堆烂摊子下来,皇上何须这般操劳?花三年时间就将混乱不堪的朝堂整顿肃清,能不耗费大把精力吗?这三年来,皇上宵衣旰食,勤于政事,未尝有一日懈怠,如今固然是大权在握,无人可撼动,但早先的艰辛又岂是外人可以知晓的? “皇上,酉时已过,可要用膳了?”魏青想到今日膳单里有阳春面,那般美妙的滋味,想必连皇上也会喜欢吃。 “母后可用过膳了?”萧觉光问。 “回皇上,太后娘娘先前在御花园和永乐公主赏花,方才宫人来报,永乐公主辰时末才出宫,太后娘娘回了慈心殿,现下想必还未用膳。” “嗯,那就先去慈心殿看看母后吧。”萧觉光站起身来。 “喳。——摆驾—慈心殿。” 048.宫中百态 倚翠阁。 “娘娘!娘娘!” 吴淑真正用细簪子挑了赤红口脂,对镜细细抹着,被这叫声一惊,手一抖就抹到了脸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响,吴淑真重重甩了柳绿一巴掌,“叫魂儿呢叫,我这用石榴新做的口脂可金贵着呢,全叫你糟蹋了。” “淑妃娘娘恕罪!”柳绿赶忙跪下来讨饶。 “说罢,什么事儿这般大惊小怪。”吴淑真拈了帕子,小心擦去脸上的口脂,对镜重新抹了起来。 “娘娘,皇上刚刚移驾慈心殿了。”柳绿垂着头道。 “什么?!”吴淑真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口脂又抹歪了,她却也顾不上,急道,“你是说皇上去了慈心殿?” “是的,娘娘。方才奴婢从地秀门回来时亲眼看到皇上往慈心殿的方向去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替本宫梳妆,待会迟了有你好看!”吴淑真语气严厉,心中巴不得立马赶去慈心殿见萧觉光,可惜她的妆容还没画到令她满意的程度。 吴淑真这般急切倒也不是全因她的性子使然,毕竟萧觉光鲜少来后宫,即使来了待的时间也非常短,这般情形下,又有哪一个妃嫔不想见他?只可惜宫妃们日日夜夜望穿秋水,却常常是空盼一场。吴淑真从来不是个只会被动等待的主,如今得了机会靠近萧觉光,哪里能错过? 柳绿拿起黄杨木梳,替吴淑真梳起发来。 “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吗?”吴淑真第三次涂起了她的口脂。 “回娘娘,孙答应方才往慈心殿去了。” “笑话,一个小小的答应也妄想争圣宠吗?我怕她连慈心殿的门都进不去!”吴淑真语气轻蔑又恼怒。 “淑妃娘娘何必与孙答应置气,她不过是小小的埕洲知府之女,如何能与骠骑大将军嫡长女相提并论?”一旁的桃红接过话来。 “这倒是了。”吴淑真笑了笑,“桃红,替本宫将那只鎏金点翠花虫步摇插上。” “这,娘娘,您的妆容已经足够艳丽,那步摇太过华丽,再插上会不会有些过了?”柳绿有些迟疑道。 “笑话,难道要像叶织明那样天天素衣加身,披麻戴孝一般才好?” 桃红忙安慰道,“淑妃娘娘莫气,端妃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她父亲叶彬早就失了右相之位,要不是仗着太后的恩宠,早就被打入冷宫了!” “还是你这个丫头机灵些,平日里多教教柳绿,闷葫芦一般,没得讨人嫌。” “是,奴婢省得。”桃红拿过鎏金点翠花虫步摇插在了吴淑真繁复的发髻上。 “柳绿你个贱蹄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帮本宫描个却月眉,莫叫叶织明那个贱人抢了先!” …… …… 慈心殿位于西楚皇宫的西面,殿前百步设有慈心门。当今太后叶芸喜静不愿让人打扰,故慈心门只对萧觉光,萧闻曦,萧离笙等人开放,后妃中除却太后侄女叶织明进去过,再无第二人曾踏足。 慈心门外开着一大簇富贵牡丹,此刻孙答应正立在牡丹花丛前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朝前方引颈而望。 “碧螺,你说皇上要来看太后,此话当真?”孙答应蹙着远山眉,绞着手中帕子问。 “小主莫慌,皇上马上就会来了。”碧螺已经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孙答应今日穿了一件草绿色的纱裙,面上略施粉黛,看起来有弱柳扶风之态。 “碧螺,你看我这般装束可还得体?” “小主,您今日很美,不必担心。咱们埕洲可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美人乡啊。” 这时,碧螺突然语气一变,低呼出声,“小主,皇上来了!” 孙答应紧张得抖了一下,暗自掐了一下腰间才平静下来,转过身去,装作赏花。 萧觉光出行并不喜欢大阵仗,此番步行来慈心殿只带了魏青和一个小太监。 萧觉光一行人越来越近了,碧螺偷偷看着,以为魏青会提醒皇上的,谁知他什么也没说,萧觉光更是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眼见着萧觉光就要进慈心门了,碧螺赶紧扯了扯孙答应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小主,皇上快要走远了。” 孙答应这才急忙转身,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朝萧觉光的背影道,“皇上万福金安。” 萧觉光止步,转身看着孙答应。 孙答应鼓起全身所有的力气朝那个心心念念,俊美无俦的男人走去。 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他那一双琉璃眼看人时明明看不出任何情愫来,却轻易叫人迷失。等走到他身前时,孙答应已经慌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请安的话语,“皇上万圣金安。” “你是……” “回皇上,妾乃孙玉柔。”孙答应紧张忐忑,声音有些颤抖。 萧觉光想了想,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身份来,“埕洲知府孙建德之女?” “正是妾。” “孙知府是个好官。”萧觉光说完便领着魏青进了慈心殿。 孙答应立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碧螺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小主,皇上都走远了。” “碧螺,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三次和皇上说话了。第一次是在七年前,当时埕洲发了水患,他受命前来治理。那时我才九岁,他还是太子,年纪也不过十三,却已经独当一面。来埕洲时他曾在孙府住过一段时日。我当时见了他,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要是长大以后可以嫁给他就好了。直到三年前,皇上即位,开始选秀,我就知道我的心愿可以实现了。可是我爹爹十分反对,他说我们是小门小户,进了宫也是没有地位的。可我哪里听得进?我只一心想要进宫来,见一见那个让我记挂许多年的人。 我第二次同皇上讲话就是进宫的那日。那天是个下雪的日子,他穿着玄色锦袍,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湖心亭看雪。我当时开心极了,以为日后就能时常看见他,甚至服侍在他左右。 可原来,却是我天真了。从七年前算起,我统共和他见过三次面,说过三次话。他每次都将我的身世记得准确无误,却不记得我是谁了。” 其实孙玉柔没说,这仅有的三次对话也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是自己从孙建德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后宫里小小的孙答应。而萧觉光说的一直都是那九个字,一个字没多,一个字也没少。 “小主你莫要伤心,皇上不是连淑妃端妃也记不住吗?要知道端妃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算来也是皇上的表妹,不也一样没得过正眼?” 孙答应怜惜地摸着身前的牡丹花。这牡丹花大朵大朵,开得极为艳丽,配得起这宫中的繁华。孙答应突然又想起那年进宫时,埕洲家中的牡丹也正开得烂漫,自己却在嘲笑这花定然没有宫中的名贵华丽。 “碧螺,我想我爹爹了,只可惜他远在埕洲,我在深宫,今生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049.母子 慈心殿。 酉时二刻,大殿已经燃起了烛火。 “皇儿,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看哀家了?”太后穿着百鸟朝凤宫装,保养得体,看不出年岁,手里握着一串七宝佛珠轻轻捻着。 “母后说笑了,孝敬母后是儿子的本分。”萧觉光衣裳一撩,坐在太后身旁。 太后并非萧觉光生母,乃是先帝的宠妃熹妃娘娘,也就是萧闻曦和萧离笙的母后。萧觉光生母孝敏皇后在先帝驾崩当日便自刎身亡,随先帝而去,死后与先帝合葬于泰陵。其余太妃皆被遣送至皇陵礼佛,独留当年孝敏皇后的劲敌熹妃娘娘在宫中,还被尊为太后。无人知道这位帝王是怎么想的。 萧觉光在一旁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 太后问,“皇儿用过晚膳了吗?” 萧觉光答,“还未。” 太后摇摇头,“皇帝,你日日忧心国事已经是损伤心力了,这般不爱惜龙体,哀家可是要罚的。” “母后也没用晚膳吧?” “方才在御花园里和永乐多说了两句,这才误了用膳的时间。” “母后可曾怪罪过皇儿,皇姐以前在公主府时可是日日进宫来探望母后的,现在却只初八才来了。” “那是永乐不明理,哀家何曾怪罪过你?皇帝莫再说这些胡话了!”太后话语里有些愠怒的味道。 萧觉光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吩咐魏青,“传膳吧。” 魏青一听,立马拉长了嗓子,“传——膳!” 这命令一道道传下去,很快,几十名穿戴整齐的太监们便提着绘有金龙的朱漆盒鱼贯而入。直到数十道珍馐摆满了膳桌,尝膳太监一一试过后,萧觉光才道,“母后动筷吧。” “皇儿这次陪哀家用膳可要多吃些。”太后在萧觉光的搀扶下入座。 “是,孩儿晓得。” 一时之间大殿陷入了一片寂静。 西楚皇室里除了宴会,一般进膳时都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说这规矩倒不必严格遵守,但一代代皇家礼仪传承下来,众人都已经习惯。 可是今天却有些反常。 当太后吃到一道菜时,她居然忍不住开口说话了,“皇儿,你来尝尝这个菜。”。 太后是礼佛之人,不重口腹之欲,而今日吃到的这菜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而且太后知道萧觉光近来食欲不振,心中也是忧虑的,吃到这味道极佳的菜便忙着向他“推荐”了。 萧觉光有些吃惊,太后这么多年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难得会有菜令她赞不绝口。出于配合也是出于好奇的萧觉光也动筷了。 “的确不错。”萧觉光说的是真心话。这不,他又接着吃了几口。 魏青看到皇上破天荒地吃了好几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倒不是担心皇上不喜欢吃,毕竟这个味道他是亲自吃过的,绝对的人间美味,恐怕是个人都难以抵挡。他担心的是先前没料到皇上要和太后一起用膳,故而这阳春面只做了一碗。皇上和太后两人共用一碗面食,实在是有违礼制。不过皇上和太后现在都吃得开心,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魏青,此菜为何名?之前未见过。”萧觉光和太后把一碗阳春面吃得差不多后,优雅收手。 “回皇上,此菜名曰阳春面。说起这阳春面的名字还有一个来源。相传……”魏青将舒琴杜撰的那个故事娓娓道来,太后听得津津有味,萧觉光也难得认真地听起这些闲话来。 等魏青讲完故事,太后直呼有趣。 萧觉光点点头应道,“的确有些意思。” “魏青,你说这厨子进宫来了?”太后对这做出阳春面的人尤为好奇。 “回太后,此人乃是景小王爷从宫外筛选出来,特意送进宫来的。” “笙儿倒是有心了。”太后笑言。 “离笙为何不与朕说?” “回皇上,景小王爷说想给您一个惊喜。” 萧觉光笑了笑,“离笙这小子最爱这些把戏。” “魏青,难得这厨子手艺好,你待会将我那套十二平安扣拿去赏赐他。” “喳。奴才记下了。” “离笙这次也有功,叫他下次同永乐一起进宫来,我要当面夸夸他。” “母后,您还当离笙是小孩子啊。” “永乐说那小子整日里混得很,可不就是个孩子吗?”太后说起萧离笙时面色非常柔和。萧觉光和萧闻曦都瞒着她,她还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正在受着不举的煎熬。 这时一个传话小太监进了殿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萧觉光神色淡了下来——吃饭时求见,这女人怕是没长脑子吧。 其实萧觉光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太后却看得出来他并不高兴。 太后只得道,“皇帝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罢了。” “母后做主吧。” 太后无奈一叹,“让淑妃进来吧。” 吴淑真被拦在慈心殿外时,气得直跺脚,“凭什么叶织明那个贱人进去就不必禀报?” 桃红赶忙将吴淑真拉开来不让这话被外人听见。 “娘娘,您小点声,这里可是太后宫门外。端妃娘娘是太后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可是堂堂西楚骠骑大将军之嫡长女,叶织明算个什么东西?她除了太后外再无依靠,凭什么比本宫还要先封妃?” 柳绿看到一传话小公公来了,赶忙提醒吴淑真。吴淑真这才住了嘴。 “淑妃娘娘,太后有请。” 吴淑真笑了笑,抚了抚头上的鎏金点翠花虫步摇,暗道皇上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进了慈心殿,吴淑真见太后母子还在用膳,先前打好的腹稿竟然派不上用场,有些懊恼。 “淑真来了啊,快坐下同我们一起用膳吧。”太后见萧觉光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得自己招呼了。 “谢太后娘娘。”吴淑真虽是向太后行的礼,眼神却是看向萧觉光的。 她落座后,心里已经高兴得快要炸裂了。这后宫里,自己可是第一个和皇上一起用膳的人,怎么能不高兴? “皇上,这是什么菜?怎么被吃得这样干净?”吴淑真杏眼一瞪,是真的很好奇——这一桌子的菜都没怎么动过,那道快见底的菜便显得尤为突出。 “淑真,这叫阳春面。”太后帮萧觉光答了。 吴淑真没得到萧觉光的回答,有些悻悻,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觉光,胡乱夹了几个菜来吃。过了好一阵,吴淑真没忍住又道,“皇上,您吃吃这道菜吧,味道很不错。” 萧觉光见吴淑真的眼珠子都快黏到自己身上,刚刚吃了阳春面激起的胃口一下子败得干干净净。 太后见萧觉光不理吴淑真,连动筷子的频率都越来越少,心下了然。 “淑真,食不言寝不语,连起码的礼节都不晓得了吗?这饭你也不必用了,回去抄抄女戒,将这些礼节学会了再说。” 吴淑真见太后动了怒,心中又悔又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愣着做什么?还不回你的倚翠阁思过!”太后彻底冷了脸色。 吴淑真哪里还敢不动,急忙吿罪,从慈心殿里退了出来。 谁知刚出了慈心门就受到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吴姐姐吗,进了慈心殿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呀,该不会是惹恼了皇上被赶出来了吧?” 原来是各宫妃嫔比吴淑真慢了一步,得到消息时她人已经进去了。众女不甘心,就流连在慈心殿外,结果还真看到了一场笑话。 吴淑真冷笑一声,“连慈心门都进不去,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众人哑口无言。 吴淑真被赶了出来,心情奇差无比,平日里热衷的吵架斗嘴也没了兴致,当下带着桃红柳绿就回了倚翠阁。 慈心殿内,膳桌早已被撤下了下去。 萧觉光淡淡一笑,“多谢母后体谅。” “哀家还以为你对淑真有几分意思,才放她进来的。谁知竟是哀家会错了意。” “哦?母后如何看出我对她有几分意思?”萧觉光本来在饮一盏清茶,听到这话,停了手中动作。 “淑真从贵人一下子被封妃,难道不是对她有意思?”太后仍然捻着七宝佛珠。 “母后忘了吗?一月之前,您说四妃只居其一少了些。恰巧吴淑真是骠骑大将军吴广胜嫡女,给她贵人的位份低了些,孩儿便将她封妃了。” 西楚具有较为完善的妃嫔之制。从数量上来看,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四妃九嫔,另设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从选举方式来看,每三年会进行一次选秀以充盈后宫。 西楚历史上的帝王大多遵循祖制,后宫妃子不会超额也不会空缺。当然也有个别皇帝并没有按照规矩来。其中最为夸张的是第十三位皇帝。据记载,他在位期间,年年都要进行大选,后宫中妃嫔人数最多时已达万人,其中宠妃不下四十人。 萧觉光即位之初曾进行过一次选秀。目前有贵妃一人,有封号妃子两人。其中贵妃沈念安,被封号为贞,乃翰林学士沈哲之嫡长女。端妃叶织明乃前右相叶彬之女,姑母乃当今太后叶芸。淑妃吴淑真乃骠骑大将军吴广胜之女。除此之外,另有三嫔三贵人九常在十七答应。 太后听了萧觉光的话,无奈地摇了摇了头,“我见你对阿织她没意思,又怕你碍于我的面子不好纳其他妃,这才提起的,没成想到头来竟是哀家的错了。” “儿子怎敢怪罪母后。” “皇儿,你这般冷落后宫,可是嫌宫中没个可心人?上次选秀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今年是该好好举办一次了。” 太后想起萧觉光后宫的那些妃子就是一阵头痛。这些妃子里,美女不缺,才女不也不少,但长了脑子的却不多。就拿方才的淑妃来说,性子张扬跋扈,进宫三年也不知收敛。她也不知道察言观色,看不出来皇帝并不喜欢过于鲜艳的打扮。她头上那只步摇当真闪得人眼睛都快花了。皇帝又从来不介入,这些妃子啊便少些历练,纵然有些手段,比起自己这辈人来,实在是太嫩了些。 “母后,选秀一事还是以后再说罢。儿子实在没这个心思。” “皇帝,你登基已有三年了,至今膝下无子,哀家心中实在不安啊。” “母后,儿子如今尚且年轻,您不必担忧。”萧觉光又喝起清茶来。 好一阵沉默,太后方叹息一声,“罢了,你从小便聪颖过人,不必我们这些长者操心,既然是你的决定,哀家也不想将你逼紧了。” “多谢母后体谅。” 050.下跪 小木屋内。 “舒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小东西跪坐在木椅上,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帮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琴。 “哥哥我在画漫画。”舒琴手中画笔不停。说来,舒琴画漫画全都是为了让这小东西拥有一个愉快的童年。要知道在以后的宫中生活里,自己是不可能上哪儿都带着他的。这样一来独留他一个小孩子玩耍得多无聊啊!所以舒琴就想着画些漫画来替他打发时间。至于画笔和颜料等作图工具,是舒琴花了200兑换币在兑换商店买的。只是,也不知道古代的小朋友看得懂漫画不? “舒哥哥,你画的东西是什么啊?” “out曼。” “out曼?”小东西一脸惊奇,“out曼长得好奇怪哦。咦,这个长得更奇怪!” “怪兽当然长得奇怪了。” “舒哥哥,你画得可真有意思!”小东西毫不吝啬地夸赞起舒琴来。 小孩子的接受能力总是比大人要强,再加上小东西本身又是一个聪颖过人的孩子,简单问了舒琴几句后,居然毫无压力地看懂了,舒琴倍感欣慰。 画了好一会儿,舒琴才停笔,“今天就先画第一回。以后哥哥我事情肯定少不了,你就乖乖待在屋里看我给你画的漫画书,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不?” 小东西小脸一垮,从板凳上爬到舒琴身上帮她捏起肩膀来,“舒哥哥,你不可以一直带着我吗?我不想和你分开的,一刻也不想。” “不要太粘人了。哥哥我以后少不了要去完成高危活动,带着你那是分分钟死一双的节奏啊。” “哦。”小东西神请恹恹,却也不敢反驳。 …… …… 这时魏青在马掌事的带领下,正往舒琴的住处来。 “马掌事,杂家记得给舒琴安排的住处是在北院,怎的跑到南院来了?”魏青看着满眼萧疏的景象,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南院早年被传闹鬼,房子一直得不到修缮,是宫中除了月仙殿外唯二的破败之所。 马掌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敢说实话,“魏公公,您有所不知,是舒公子自个儿要求要住南院的。” 马掌事心虚得紧。 本来舒琴是被安置在北院最好的房间,只是御膳房另一位掌事鲍尔去叫自己把他安置到南院。马掌事平日里和鲍尔去关系不错,再加上自己也觉得舒琴这种贫贱之人不配住在内务府里最华丽的房间,想了想便同意了。当时琢磨着反正纵使将舒琴安置在南院,像他这种无依无靠的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谁知不过将将过了一日,就摊上事了!眼下只得先瞒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魏青是什么人?那可是侍奉过两代帝王,“圣宠不衰”的老资历啊!见马掌事神色不对,立马猜到其中必有猫腻,只是不晓得事情原委,倒也不急着点破。 等过了井亭,一座带着篱笆﹑草坪的精致木屋出现在眼前时,两人都被吓得不轻——这里何时修起了这样清新的小木屋? 魏青疑惑地看向马掌事,显然是想要一个解释。马掌事又哪里清楚,不过他脑子转得快,顺着杆子就往下爬,“魏公公您看,真的是舒公子自个儿要住这儿的。” 魏青被这房子震撼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清他话中的真假,只道,“那就劳烦马掌事将舒公子叫出来,杂家要将太后的赏赐交到他手上。” “好嘞,魏公公您等着。” 马掌事翻过篱笆,敲了敲门,“舒公子,快开门。” 舒琴打开门来,就见马掌事正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心中觉得古怪——这马掌事莫不是吃错了药?就在先前不久还厉声斥责过自己,怎么这会子变得这么谄媚?只是他谄媚的样子还真是辣眼睛——褶子堆在长脸上,笑得再灿烂也开不出一朵菊花来啊。 “马掌事,有何贵干?”舒琴靠在门框上问道。 “舒公子,请跟我来,魏公公正等着您呢。”马掌事笑得越发谄媚。 魏公公?魏青?他来做什么? 舒琴心中疑惑,回头叮嘱小东西,“你先看看漫画,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嗯。”小东西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趴在桌上,沉迷在out曼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舒琴摇摇头,啧,out曼的魅力真是宇宙无敌啊。 出了小木屋,舒琴见一面白无须的老年公公,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一个盒子。 正是御前红人魏青魏公公没错。 “魏公公。”舒琴走上前对这个熟人打了个招呼。 “舒公子来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还不错。”舒琴从实而答。 “舒公子倒是个有福分的,进了宫不说,还这么快就得了赏赐。这是太后娘娘赐给舒公子的十二平安扣,其尊贵不必多说,舒公子可要收好了。”魏青手中拂尘一扬,将紫檀木盒亮了出来。 “太后娘娘?”舒琴可不知道自己何时和太后有了瓜葛。 “是啊。太后娘娘爱吃舒公子做的阳春面,这才特意打赏给你的,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那就多谢太后娘娘了。”舒琴欲从魏青手里接过紫檀木盒,谁知被他捏得紧紧的,抽不出来。 魏青冷笑一声,“舒公子不跪谢太后娘娘恩情吗?” 要知道当初比试时,魏青见舒琴对景小王爷也敢出言不逊,就知道了他这个人是个没规矩的。可景小王爷不发话,他这个太监也做不了什么。而现在到了宫中,却是无论如何也容不得他再这般放肆无礼了!宫中贵人比比皆是,别的尚且不说,这要是冲撞了皇上可怎么办? 舒琴听了魏青的话,则是一愣。早在进宫前她就想到了会有下跪的时候,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舒琴进宫前,曾做过一番了解。在西楚有权利不跪帝王的有三种人。其一,太上皇与皇太后。这是在情理之中的,甚至出于孝道,帝王是要向他们下跪的。其二,一字并肩王。但在西楚历史上,只出过一位一字并肩王。他是和萧氏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开国皇帝感念兄弟恩情,便封他做西楚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一字并肩王。在其后的三百年中,此等殊荣再没有出现第二次。其三,获得皇上恩准的免跪之人。这在历史上就多了。权臣,帝师,大儒,许多人都曾获得此项荣恩。 舒琴是哪一种?一样都不是! 但说到底这些都是浮云。只要皇帝大权在握,叫谁跪,谁便得跪。有气节也行啊,那就站着死呗。反正皇帝一抽疯,那就是跪着生,站着死的局面。 西楚历史上曾有过拒绝下跪的先例,后果是什么?据记载,那拒绝下跪之人最后被去眼,烷耳,断手足,饮喑药,做成了人彘。 舒琴自认不是那种为了气节,就抵死不跪的人。很简单,她怕死啊!不然何苦混进宫来?倘若她不怕死,根本就不必在意系统君的任务,在宫外潇洒自在地度过五年,不是更好?但她不敢啊,虚空的感觉她至今记忆犹新,那种极度的虚空是一场她不敢体会第二次的痛苦经历。再说,舒琴如今不是一个人,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任性之举就连累到无辜的小东西。 虽说今日要跪的不是萧觉光,但魏青作为他身边的“红人”,代表的可不就是皇权?而魏青今日摆明了要敲打自己,又哪里逃得掉? 其实说来说去,归根到底,皆因舒琴如今的弱势处境:宛如一株草芥,风来雨去,轻易便可被摧毁。在这人吃人的皇宫里谁会关心一个弱者的尊严呢?弱者是没有权利的。不过终有一日,舒琴会成长起来,会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必再这般身不由己。 舒琴衣裳一撩,缓缓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多谢太后赏赐。” 魏青见舒琴识趣,满意地点点头,“舒公子是个明白人。” 051.夜与两人 太后的赏赐是一套十二平安扣。 每一个平安扣皆是由羊脂玉制成,玉质温润坚密、莹透纯净,一看就是上上品。舒琴却有些发愁,这些皇家赏赐只能留起来作家传宝贝,是典当不出去的。这般中看不中用的宝贝简直就是一堆废物,要来有何用?还是银子来得实在。舒琴嫌弃这赏赐,想着不如拿给小东西当玩具,谁知人家小东西眼界甚高,看不上。舒琴无奈,干脆将这套十二平安扣用绳子串了起来,做成风铃,挂在檐下。还别说,这微风一吹,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倒比真正的风铃还要好听几分。 …… …… 夜色静悄悄的。 小木屋里燃了一盏油灯。 舒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小东西却不听,伸长了脖子,想看舒琴到底在干嘛。 舒琴在看一颗种子。确切而言,是一颗向阳花的种子。还记得03号支线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吗?——又一次抽奖机会,这便是舒琴抽奖抽到的东西。 向阳花的种子?舒琴又在心中嘀咕了一次。 油灯的光线不好,舒琴就着昏暗的光线,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研究这颗黑壳的瓜子已经不下百遍,眼睛都看痛了,也没发现这瓜子到底有何玄机。难道,这就是一颗平凡的瓜子?不应该啊,按理说,系统出品,必无凡品,这怎么可能是一颗普通的瓜子呢?舒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瓜子放下,打算明天将瓜子种下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诶,我说你怎么还不去睡觉?”舒琴一抬头就看见小东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舒哥哥不陪我,人家睡不着嘛。”小东西嘟着嘴道。 “你几岁啦?”舒琴板着脸问。 “四岁。”小东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舒哥哥我才三岁时,就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舒哥哥,你也说了,时间不早了,陪人家睡觉嘛。”小东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汽濛濛,委屈兮兮地看着舒琴。 舒琴不说话,不甘示弱地回看。 对峙良久,舒琴败下阵来,“算了,真是服了你了,快滚上床去。” 小东西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迈着小短腿爬到床上躺下。舒琴熄了油灯,也爬上床去。 这小木床非常小,舒琴和小东西躺在上面有些挤,但也不妨事。 “舒哥哥,刚刚刷牙的那个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小东西上了床还不安分。 “那个是牙刷和牙膏。”这东西是舒琴花了10个兑换币在商店买的,便宜实用,物超所值。但是只有一份,两人只得共用。 “舒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呀。”小东西无比崇拜舒琴,觉得他无所不能——能做好吃的阳春面,能画有趣的out曼,能做好听的风铃,拥有许多神奇的东西,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说不定,舒哥哥比自己的亲哥哥还要厉害呢! 继自家亲哥哥之后,小东西有了第二个崇拜的人。 “听话,快睡觉了,小孩子要早点睡才长得高。”舒琴替他掖了掖被角催促道。 “哦。”小东西应道。 好一会,在小东西第一百三十八次翻身后,舒琴按住了他翻转的小身板。 “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舒服吗?” “我睡不着。”小东西瓮声瓮气地说。 睡不着?舒琴就纳闷了,这么小的小孩子也会失眠吗? “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了。从前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里,住着三只小猪……”舒琴开始娓娓道来。 小东西听得津津有味,越发兴奋,脑海里刷刷又给舒琴贴上了一条金——除了能做阳春面,能做风铃,能画漫画,舒哥哥还会讲他从来没听过的神奇故事呢! 只是舒哥哥是厉害了,这小东西就更睡不着了。 舒琴见他居然还是毫无睡意,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熊家婆的故事讲给他听。要知道舒箫小时候吵着不睡觉,舒琴就给他讲熊家婆的故事,舒箫每次都被吓得不要不要的,将头捂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不出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招屡试不爽,老有用了。 “舒哥哥,其实我睡不着是因为,因为我想吃奶。”小东西支吾了好一阵,才嗫嚅道。 “吃奶?牛奶还是羊奶?” 舒琴皱眉,除了游牧民族,古代人很少会喝奶,所以牛奶羊奶之类的应该很难找。也不知御膳房会不会提供? “不,不是……” “算了,你乖乖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我去给你找牛奶喝。”舒琴将想要起身的小东西按了回去,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披了件外衣出门。 木屋里,小东西气呼呼地撅着嘴,“人家又不是想吃什么羊奶牛奶嘛。舒哥哥都不听人家把话讲完,真讨厌。” …… …… 内务府旁有一片仙人湖,传说曾有一位帝王曾在此羽化成仙,故而得名。湖的中央建有一座重檐攒尖顶湖心亭。 此刻月色清冷,为繁华的宫中披上一层白纱。萧觉光负手走在月色中,魏青提着一盏宫灯跟在他身后,心中颇有些感慨: 从东宫太子到如今的西楚帝王,这个年轻的男子已经变了太多,让人越发看不透。但一个人再怎么改变,总会有往昔的蛛丝马迹残存。就比如皇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到仙人湖的湖心亭里。只因在这个湖心亭里,孝敏皇后曾夸过他一句不算夸奖的话,“觉光,你好像长高了些。” 湖心亭里,夜风在轻轻吹着。 萧觉光淡淡开口,“魏青,你在宫中待了有多少年?” 魏青一愣,不知萧觉光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奴才于先帝庆元元年入宫,距今已经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了啊。”萧觉光似有感慨地重复了一遍,又接着道,“你觉得父皇他爱过她吗?” 萧觉光没有说她是谁,但魏青知道他讲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孝敏皇后。 “奴才不敢妄言。”魏青垂了头。 “说吧,朕恕你无罪。”萧觉光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朕能说真心话的人并不多。” 魏青有点震惊,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萧觉光信任着,心中浮起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感——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人啊,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被自己的“孩子”信任着,就算是太监也会动容。 魏青抬起头,说出了他的看法,“奴才确实揣摩不透先帝的心意。当初孝敏皇后还是闺中小姐时,就已经是负有盛名的‘天下第一美人’,她在先帝还未登基时便已经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妃。后来,先帝践祚,便册封她为皇后,封号孝敏。算起来,先皇后是陪伴先帝最久的人。想当年,奴才初进宫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洒扫太监,远远看见他们两人在月色下散步,觉得他们应该是很恩爱的。但后来,不知何故,先帝逐渐疏远了孝敏皇后,转而宠幸庄妃娘娘和熹妃娘娘。” “你知道吗?当初她还在世时常常跟朕讲,说她对这个后宫厌恶至极。” 萧觉光只将她称作“她”,不称母后。 “不,其实她不是厌恶后宫。她只是妒忌,只是恼怒。她妒忌熹妃受宠,妒忌庄妃受宠,恼怒她们抢了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她很少跟朕说话,纵是说话也三句不离父皇。她总跟朕说她如何和父皇相遇,又如何和父皇相爱。从头到尾,她爱的人就只有父皇,眼中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甚至连她的亲生儿子也从来不管不顾。朕年幼时,身体孱弱,八岁那年染了风寒,便卧床整整一个月,她一眼也未曾来瞧过朕,只忙着和有孕的庄妃斗法。反倒是熹妃让离笙过来看了朕好几次。三年前,父皇过世,她也从来不管朕会怎么想,一刀抹上脖子,立马追随而去。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绝情的母亲?” “皇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魏青安慰道。 “是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朕对她可能尚有执念,却没有感情,甚至连最初的期待都被消磨殆尽。但拜她所赐,朕也对后宫厌恶无比。当然,朕厌恶不是因为她厌恶。只因彼时朕年幼,没有母亲的庇佑,在后宫里遭受的陷害层出不穷,我这才知道,后宫真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地方。朕宁愿在前朝被谏官口诛笔伐,也不愿意在后宫多待一刻。那些女子表面贤良恭淑,心里大多都险恶无比;是有些单纯的,却真的蠢到让人说不出半句话来。母后(熹妃)她总想让朕找个可心的人,但朕真的不明白,没有可心的人又如何?而且如果爱一个人会变得像她当初一样疯狂,那朕觉得这实在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萧觉光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魏青心中有怜惜,有愤怒。孝敏皇后除了将皇上生下来,当真未再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甚至还因为先帝宠爱永乐公主,曾重重给过皇上一巴掌,骂他为何不投胎成女儿身。魏青在宫中待了二十三年,比谁都清楚宫中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没有母亲庇护的幼童,又是惹人记恨的太子身份,天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 魏青开口,“皇上不必管他人的说法,只要您快慰就好。” “快慰?”萧觉光笑了起来,笑声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朕又何尝真正快慰过呢?” 052.夜来杀机 夜凉如水,一弯弦月悬于中空,照亮这座巨大而又繁华的西楚宫殿。 舒琴正走在通往御膳房的小路上,一路上呵欠连天,睡眼迷离。今日画了许久的漫画,又研究了许久向阳花的种子,舒琴此刻已经是筋疲力竭,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御膳房到底有没有牛奶,羊奶这些东西?御膳房作为天下地位最高的厨房自然东西齐全,但是常备的食材一定是萧觉光平日里能接受的。连一点葱味都不吃的人,想来一定是个挑食的主。更何况萌萌哒的牛奶配萧觉光这种冷心冷情的人,舒琴怎么想都觉得画风很违和。所以,御膳房里有牛奶的可能性有一点低啊。不过,舒琴还是打算去看一下,谁叫那小东西不喝奶就睡不着? 阳春三月,仙人湖没有蛙声聒噪,只有几点流萤在夜色中飞舞,平添几分清冷。 仙人湖边有一片茂密的紫竹林,这片紫竹林生长极为奇特,无论如何修剪,总是会长成一片狭窄的区域。从高空俯瞰,宛如一根蜿蜒的紫色腰带。相传这片紫竹林正是那位飞升的帝王羽化时所落下的腰带化成。 此刻夜风微微吹着,竹叶相互摩挲,发出挲挲的响声,摇曳的姿态被投掷在暧昧的月华里,朦胧一片。 舒琴行走在黑影幢幢间,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线从竹林里一闪而出,舒琴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片刻,等舒琴眼睛适应过来时,就见一把长刀正向自己砍来! 卧擦! 舒琴立马将头一偏,堪堪躲过长刀! 这一下子,周身上下的瞌睡虫都跑得精光,舒琴看着眼前两个黑衣人,只见这两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衣,蒙着黑面,手中皆握有一柄长刀。舒琴登时整个人就不好了!——这是要搞暗杀的节奏啊! “你们是谁?二位兄台,夜色太黑,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报仇不要找错对象。”舒琴一边沉声说话试图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一边慢慢向后退着,准备看准时机就逃。 谁知那两个黑衣人竟是有备而来,一人直接扑到舒琴身后堵住退路,另一人长刀一晃直接向舒琴招呼来! 眼见着那明晃晃的刀片就要砍在舒琴头上,舒琴急忙弯下身子避开,谁知身后那人也握住长刀朝舒琴背后刺来。一股长刀带起的刀风刮在舒琴脊梁上,舒琴只得侧身而避。舒琴身体的柔韧性不行,这般生生偏转身子,险些闪了腰。两个黑衣人没想到舒琴竟然能接二连三地躲过去,登时急红了眼,手中长刀越发凶残地挥舞起来。 当又一次长刀袭来时,舒琴头一偏,突然上步,一手捉住黑衣人的手肘,想要夺过他的长刀。但男人和女人天生力量的悬殊让舒琴无能为力。舒琴见夺刀不成,便顺势仰倒在黑衣人的怀中,手带着他的手朝另一个黑衣人刺去。被刺的黑衣人一个闪身避开,躲开了要害,长刀便落在他的小手臂上,顿时鲜血染湿了他的黑衣。黑衣人气急败坏,甚至不顾与舒琴靠得极近的黑衣人伙伴的安危,长刀直直扫来。舒琴手肘顶在身后黑衣人的胸膛上,黑衣人闷哼一声,身子朝一旁歪斜。舒琴退后几步,口中不断喘着粗气,体力快要到达极限。 湖心亭内,正在吹夜风的萧觉光自然目睹了一切。 站在身后的魏青看到宫中竟然有人敢行凶时,立马就想招来御林军,谁知却被萧觉光拦下了。 “皇上,那个好像是舒琴舒公子。”当魏青看清楚舒琴的脸时,登时被吓得不轻,赶忙向皇上报备,又想起皇上还不知道舒琴是谁,立马又加了一句,“皇上,他就是那个做阳春面的厨子。” “哦?原来就是他啊。”萧觉光平静地看着仙人湖边正在上演的一场搏杀。 “皇上,奴才见舒公子似是体力不支了,要不要救他?” “魏青,你一点也不懂看戏的乐趣。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那么幸运的。活下去只能靠自己。”萧觉光语气平淡,完全没有要救舒琴的打算。 魏青却是着急的很。这倒不是说魏青是个善良的人,要知道,在宫里摸爬滚打二十三年的人,良心早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只是这舒琴要是死了,上哪找做阳春面做得这么好吃的人去? 仙人湖边,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舒琴被两个黑衣人前后夹击,进退不得,又不可能朝侧向跑将背部暴露出来。此时,舒琴的呼吸已经极度不稳,体力濒临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命丧刀下!舒琴脑中飞速转动,寻思着有没有可以逃生的方法。看了一眼身旁的仙人湖,舒琴终究下了决定:跳湖吧! “看,皇上来了!”舒琴突然手朝旁侧一指,高声喝道——没办法,这里的人不知ufo是啥,只能借他们皇帝的威名一用了。 果然两个黑衣人听闻此言,吓得手一抖,长刀都差点握不住,舒琴瞅准了机会,纵身向仙人湖一跃!只听“噗通”一声响,舒琴便落入水中—— 但愿这湖水不要太深,要知道,舒琴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啊! 湖心亭内,舒琴一句“皇上来了”吓得魏青身子一抖——这舒公子的目力也忒好了一点吧?要知道,这湖心亭里黑灯瞎火的,又遮蔽了月光,这样也能看清楚皇上? 萧觉光淡淡一笑,“他倒是比朕想象中的要聪明。” 接着“噗通”一声,见舒琴落入水中,魏青没忍住,又问了一遍萧觉光要不要救他,可是萧觉光没有理会他,仍旧平静地看着湖中那个试图隐藏自己身影的人。 哎,魏青叹了一句——这皇上不发话,太监干着急也没用啊! 仙人湖四季种有荷花,现下正值春季,荷叶不算茂密,但此刻正是夜色正浓之时,荷钱高高低低地堆叠着,交错掩映之间,舒琴的身影一时半会儿便寻不见了。两个黑衣人站在湖边,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找人,却听到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逼近,只得收回追杀的心思,赶忙没入竹林之中逃走了。 053.推开 荷花一般生长在较浅的水域,但也有例外。比如隶属大株形品种的红千叶。非常不幸的是,舒琴跌入的仙人湖自初建伊始便一直种植这种荷花。在这近两米的水位里,足以淹死一个筋疲力竭且不会游泳的人。 舒琴落水时怕引起黑衣人的注意,只得憋着气在水中慢慢扑腾着。舒琴有好几次都坠入了水底,脚踩上湖底的淤泥,但舒琴又微微一用力,身体又向上浮出了水面。沉浮之间,舒琴似乎感受到了一道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分不出一丝精力来关照。水中的阻力让她寸步难行,氧气的稀缺更是让舒琴头昏脑涨。但心底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舒琴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并以缓慢的速度在湖底移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舒琴的手终于了浮出了柔软的水体,触碰到了冰凉的地面——那是湖心亭的临水台阶,用于划船时进入湖心亭的通道。 舒琴在水里上下沉浮着,看不清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真的再也浮不起来了。 萧觉光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舒琴的手。这双手很小,肉嘟嘟的样子,带着一种青涩之感,此刻五指正死死扣在地面上,由于用了太大的力气,指甲盖全部泛白,甚至在根部渗出了血珠来。 夜风轻轻吹着。 舒琴的视线混沌不堪,萧觉光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道水中沉浮的身影逐渐和记忆中的自己重合在了一起。一瞬之间萧觉光仿佛看到了过去,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曾被人推下这个湖里,差点被溺死。 那一天,有一个小太监跑来永安宫说萧觉光的乳母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萧觉光当时就慌了,那个乳母是抚养他长大的人,后来因无乳可出被孝敏发配到内务府广储司当值。萧觉光一听这个消息,当即就跟着小太监和一个宫女要往内务府去。路过仙人湖时,却不知被谁推下了湖。 那一年,萧觉光只有五岁。他至今不知道究竟是谁推的他。不过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是那个来传消息的太监,还是带着自己出来的宫女亦或是策划这一切的背后之人都已经死了,而萧觉光活了下来。 于此同时,萧觉光渐渐明白,在宫中,所有的同情,所有的怜悯都不需要。 不知道舒琴会不会死呢? 萧觉光蹲了下来,低头一笑。 自己活下来了,但他似乎不行—— 舒琴只剩下一根食指在若即若离地坚持着。 这一刻,萧觉光缓缓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极为好看,就像是暗夜里唇角徐徐绽放的一株罂粟花,美丽异常却带着致命的毒。萧觉光一双琉璃眼专注地看着舒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就让他这个曾经的弱者来替这个弱者做最后的了结吧。亦或是说要亲手埋葬自己的过去。 弱者本来就不配生活在这个宫中。 萧觉光微微一用力,舒琴的最后一根手指便彻底地脱离开地面来。她又跌入了水中,而且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魏青站在萧觉光身后静默不语。他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位帝王的残忍——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善良的年幼太子了啊。 有人将自己推开了?!这是舒琴落水前最后的想法。 …… …… 周凯睡觉被尿憋醒了。 于是乎他要出来撒尿。说来这内务府的恭房设计太不合理了,半夜上个茅厕,要跑那么大一截路! 这时的舒琴已经在濒死的边缘。快要溺亡的人总是会本能的挣扎,力气耗尽的舒琴也不例外。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舒琴实在是个幸运的。她挣扎时水面的动静并不大,却还是被周凯发现了。 周凯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说不上正直却颇有年轻人的正义之感,他见池子里有动静,细细一瞧,竟是一个人在挣扎!他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将舒琴捞了起来。 回到岸上的舒琴猛烈咳嗽起来,将咽进肚子里的水全部吐了出来后,方才喘回一口气来。 月光下,周凯看到自己救的人竟然是舒琴,顿时惊讶不已,“好端端的,你怎么落到水里去啦?该不会是出来撒尿没看清路掉了进去吧?” 舒琴刚想说自己被追杀,可转念一想,自己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贸然说出去怕打草惊蛇,甚至有可能连累到周凯,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周凯见舒琴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实在马虎!要不是碰见了我,你撒个尿也能把小命丢了!” “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来日会报答与你的。”舒琴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主,这话自然是真心话。尤其是湖心亭内那人见死不救的行径更是凸显出了周凯的人品。 “真的?那好啊,别的恩情我也不指望你,你就帮我修一修房子怎么样?”周凯咧着一口大白牙,在月光下明晃晃的。 “你说真的?”舒琴不敢相信他的要求居然这么低。 “怎么,不愿意?”周凯完全没有get到舒琴的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舒琴脸上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还赶着去撒尿呢。你去不去?”周凯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去吧,我先回去换件衣裳。”舒琴又不是男人,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去撒尿。 “那你可得看清楚路了,再掉下去神仙也难救你了。”周凯打趣道。 “等等。”舒琴叫停周凯,“我有夜盲症,看不清路,麻烦你先送我回去再去撒尿吧。”舒琴顾虑黑衣人还没走,所以不敢单独回去。等回了南院,院中设有侍卫,想必他们也不敢乱来了。 “喂,你这样,欠我的人情可就大了,房子可得给我修好看点。”周凯趁机为自己谋点福利。 “知道了。”反正舒琴也打算要好好帮他设计来着的。 于是二人一起向南院走去。 就快要离开仙人湖时,舒琴突然脚步一滞,对着湖心亭的方向讥笑出声,“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我对于您方才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当然如果您这样做是因为您不幸罹患横纹肌营养障碍﹑重症肌无力或是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一切就都在情理之中了,因为您的确拉不住我啊。当然也有可能是您不幸罹患青光眼﹑白内障﹑飞蚊症或高度近视,看不见我,那确实没辙。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还是真诚地提醒您一句,今后可要多注意身体啊,特别要注意积些善德,轮回转世,下辈子才能有一个健全的体魄和健康的心理。” 舒琴还在心里添了一句:这样冷漠的人,简直妈了个逼了! 虽说湖中那人的确没有要救自己的义务,而且只要他选择见死不救,最后推不推开自己的手指,结局都是一样的,但舒琴心里就是气不过啊!毕竟自己的最后一丝生机不是自然断送,而是由他亲手斩断的! 周凯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舒琴一眼——这人脑子里莫不是进了些仙人湖的湖水? 站在湖心亭里陪萧觉光一同接受这番奇怪言论洗礼的魏青,表示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是在骂皇上啊!他眉毛一竖,登时就怒了,想出声教训舒琴,却被萧觉光拦住了。 萧觉光吩咐,“明日早朝罢后,叫他来长宁宫候着。” 054.暖暖 等周凯将舒琴送回南院后,再也憋不住尿意了,和舒琴打了个招呼便火急火燎地朝恭房奔去。 木屋。 舒琴刚推开门,小东西就扑了过来,抱住舒琴大腿,“舒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好害怕啊。” “没事儿我……”舒琴话还没说完,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坠痛感,脑中则是一片天旋地转,舒琴险些跌倒。 小东西被吓得不轻,赶忙将舒琴扶到床上躺下。 舒琴捂着小肚子,心里哀嚎——姨妈好痛﹗ 舒琴的姨妈这一次来势汹汹且造访了许久还不肯走,这会子跌入水中,铁定是要狠狠地发威了! 舒琴硬撑着一口气换了干衣裳,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新换的衣裳很快又被涌起的冷汗打湿,整个人像是刚刚才从仙人湖里捞起来一样。舒琴的嘴唇发乌,面白如纸,整个人蜷在一起,靠在墙角。木屋的窗户关不严实,夜风丝丝缕缕,从窗缝灌进来,吹得舒琴那叫一个疼!大脑昏天黑地,手紧紧掐着床板,牙齿将下唇生生咬出血珠来。 舒琴怕吓坏小东西,死撑着不敢呻吟。但小东西是个贼精的,看舒琴背对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当下就红了眼睛,带着哭腔担忧地问道,“舒哥哥,你怎么了?” 舒琴努力平静声音,“没事,时间很晚了,你快睡觉吧。” 小东西哭得稀里哗啦,“舒哥哥你骗人,很痛痛对不对?” 舒琴想安慰他,却说不出话来。 小东西脱了鞋子迈着小短腿登登登爬上床来,从背后抱住舒琴,“舒哥哥你冷对不对,我抱着你就不会冷了。” 他人小小的,臂弯也小小的,从背后抱着舒琴很吃力,没一会儿,手便发酸了,却也不松开,嘴里一个劲儿道,“舒哥哥,我帮你暖暖。暖一暖就不疼了。” 舒琴察觉身后这孩子居然压抑着哭腔,在小小声地抽泣着。不想让自己听见吗?舒琴很想转过身去,摸摸他的脑袋瓜子说自己没事,但是自己真的很痛啊﹗ 妈了个逼,到底是谁要杀自己?舒琴在心里立誓绝对不放过那两人﹗ …… …… 漫长的一夜渐渐逝去,天才蒙蒙亮时,舒琴便醒了过来。此刻浑身汗湿一片,衣裳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的状况,让舒琴觉得很难受。她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小东西还抱着自己,小爪子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包子脸贴着自己的背部,温热的鼻息明显透露出他不太均匀的呼吸。 哎,自己遭殃,这小东西竟也跟着受罪,倒是难为他了。 舒琴轻轻拨开他的手,打算起来清洗一下身子,谁知小东西竟然醒了过来。 他哭了一夜,此时眼睛肿肿的,“舒哥哥,你还难受不?” “嗯,没事,我已经大好了。”舒琴摸摸他的小脑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随随便便就哭鼻子。” “人家是担心舒哥哥你嘛。舒哥哥,我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以后你就叫我暖暖好不好?” “暖暖?”舒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东西怎么就突然给自己起了个名儿? “是啊,舒哥哥,我身上总是特别特别暖,要是以后你像昨天晚上那么冰凉,只要我抱着你,舒哥哥就不会痛痛了。” 感情这小子是要做自己的暖宝宝? “嗯,暖暖,真是一个好名字。”舒琴摸摸他的小脑袋,继续说道,“暖暖,你先去看一会漫画书,哥哥我还有点儿事。” 舒琴清洗一番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衣衫后,便躺在床上打算要和系统君好好清算一番。 【系统君,系统君。】舒琴在意识中叫喊。 【干嘛?】熟悉的冰凉电子音响在脑海。 【我问你,我昨晚上差点就被人杀死,差点被淹死,差点被痛死,你怎么都不理会?好歹我也是你的宿主吧!】舒琴越说越气,这个系统君简直太冷漠了! 【本君又不在线,如何理会?】冰凉电子音理直气壮。 【系统君,你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天天又在忙些什么?】舒琴越来越搞不懂系统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设定。 【你无权过问。】系统君“大权在握”,几个字就堵得舒琴无言以对。 好,很好。 【那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你死了就是死了,与本君无关。顺便提醒你一句,04号支线任务已经被你触发,记得查看。】 舒琴点开任务界面。 【04号支线任务:找出黑衣人。 任务时限:三天。 任务奖励:随机。 任务惩罚:随机。】 这是废话,没有任务,舒琴也绝对会报仇。 舒琴想着既然打开了界面,便又浏览了一次自己的信息。 【宿主信息】 〈基本信息〉 姓名:舒琴 年龄:14 身份:一介布衣 【硬件实力】 〈当前等级〉4级 〈外貌特征〉 容貌:3(不堪入目) 魅力:0(惨不忍睹) 声音:3(不堪入耳) 〈才艺〉 舞蹈熟练度:未解锁(可解锁) 乐器熟练度:未解锁(可解锁) 歌唱熟练度:10(略有基础) 绘画熟练度:40(小有成就) 书法熟练度:0(不堪入目) 【说明:硬件实力中的所有数值均参照宿主可达到的最大潜能而确定。】 【软件实力】 〈兑换币〉710(使用提示:用于兑换商店兑换商品) 〈财富值〉768(说明:指现实货币) 〈声望值〉15(小有名气) 房中秘术(10级可解锁) 舒琴惊讶地发现万年不变的数据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绘画的熟练度提升了。难不成是画漫画练出来的? 其次是自己的财富值居然猛增到768很快就能完成主线任务的第一阶段1000两了!之所以能够增长这么迅猛,舒琴除了薛俊那厮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也不知薛俊都做了什么?这简直就是日进斗金的节奏啊! 不过自己虽然小有成就,但整体数据仍旧是惨不忍睹的。穿来这么久了,容貌,魅力,声音完全没有长进。舞蹈乐器3级就可以解锁,自己迟迟没有行动。因为解锁要花钱,而现阶段自己解锁了也没办法提升,还不如将钱花在别的地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做西楚的皇后,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舒琴在心里哀嚎了一声,翻过身去,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摸出来一看,原来是那颗抽中的【向阳花的种子】。 舒琴从床上坐了起来,“暖暖,我们去种花吧。” “好啊,好啊,舒哥哥,我们种什么花?”暖暖毕竟是小孩子,玩心很大,立马抛弃了out曼,要和舒琴种花去。 “向阳花。”舒琴一面下床穿鞋,一面回道。 “那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暖暖又发现了一个突破认知的东西,因为这片大陆上,无论是西楚东临,还是北疆南越,都没有这玩意儿。 “向阳花是一种很漂亮的花,它总是追着太阳开,以后结出的果实还可以吃呢。”舒琴也不是很了解,只能简单解释几句。 “那舒哥哥,我们快去种向阳花吧!”暖暖高兴地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舒琴带着暖暖出了小木屋,顺了一个花盆,将芍药拔了出来,简单粗暴地将瓜子扔了进去。 “舒哥哥,这样就可以啦?” “应该行吧,不然怎么弄。” “可是哥哥叫暖暖来种花,结果暖暖连碰都还碰过呢。” 这小子。 舒琴又将那颗瓜子挖了出来,放到暖暖肉乎乎的小爪子里,“种吧。” 暖暖咧嘴一笑,“我骗舒哥哥玩呢,你居然信了,真傻。” “你这臭小子,还敢骗你舒哥哥,看我不好好整治你一番!”说着,舒琴五指一伸,就把黄泥糊在了暖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暖暖不甘示弱,小爪子抓了一把泥巴就往舒琴身上招呼,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舒琴打开门一看,竟是魏公公。舒琴身子一移,挡住屋内的花盆。毕竟这是宫中的东西,被抓个现行就不好了。 其实魏青压根没心思往屋里看。他记恨着昨晚舒琴骂皇上的事脸色本就不太好,此刻见舒琴满手满身都是黄泥还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地样子,脸色登时就更不好了。从古至今,端方君子皆尚衣冠整洁,看看他脏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成体统!要不是皇上指名道姓要见他,这样德行有亏的人怎么敢放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魏青越想越憋闷,冷声道,“你速速收拾一番,快随杂家去长宁宫,莫要冲撞了皇上!” 055.又见萧觉光(一) 魏青带着舒琴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一路穿行。 “舒公子,杂家虽然是个奴才,但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宫中是非多,要多加注意才好。在这宫中片刻也不能松懈,衣要洁,冠要正。除丧事外不可随意哭泣,无论在何处皆不可高声喧哗。宫中的草木也不可随意毁坏,见了贵人要恭敬地行礼……诸多规矩,舒公子皆要牢记在心,切不可像方才那样衣冠不洁。待会儿面见圣上时,礼节一定要谨遵,万不可违背,否则后果不是舒公子能够承担得起的。”魏青在路上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舒琴。 舒琴无奈——这些繁复的规矩光是听一听,头都大了。连自己关在屋里头玩耍这种小事都要被数落一通?况且自己现在不过只是个帮皇帝煮饭的厨子罢了,居然都要被这样严格地要求,要是真的当了皇后,岂不是要被这些无聊的条条框框束缚到死?舒琴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封建王朝,不是开放的时代,由不得人个性张扬。在这里,谁的权利大,谁的地位高,谁就说了算。 但了解并不等于认同,舒琴到底是个现代人,骨子里还是无法接受这种思想。 但无法接受又不等同于反抗。实力不足就想冲破顽固的封建纲常,无疑是在自取灭亡。怎么说也只有先适应了这种规则,才谈得上改变。 “魏公公说得是极,我以后会多加小心的。”舒琴和颜悦色,好似真的很赞同魏青的话一般。 魏青见舒琴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舒公子一直都是个明白人。你不要嫌杂家的话多又不好听。话糙理不糙,这些确实是宫中的生存之道。”魏青对舒琴说这些,一方面是怕舒琴不知规矩冲撞了皇上,另一方面的确是有心提点他。 在魏青看来,有能力的人往往恃才傲物,顽固不知变通,很难在宫中生存下去。而舒琴算得上是一个人才,且他的存在对皇上的食欲而言有极大的价值,魏青并不想他刚刚入宫不久就因不懂规矩而夭折。 舒琴在心中轻笑一声。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自然有不同的观念。在整个时代背景下,魏青的话的确说得很有道理,也的确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于是乎,舒琴点点头,仍然笑得和颜悦色,“多谢魏公公提点,小人又增长了不少知识。”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交谈。路上碰到了许多宫人,当他们见到魏青时全都恭恭敬敬地问好。这些宫人就是标准的封建产物。无论是从穿着还是仪态都无可挑剔,甚至那种卑微服从﹑小心翼翼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两人脚速很快,小一会儿就过了两仪门。这是舒琴第一次进入内廷。 内廷的主殿有三座:长宁宫,喜乐宫和长安宫。 长宁宫作为后三宫之首,拥有高大雄伟的殿堂和金碧辉煌的装饰,是西楚历代帝王的寝宫。也可以作为皇帝处理日常朝政的场所。 长安宫位于后三宫中轴线之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也是后宫妃子挣破了头颅也想挤进去的神圣之地。萧觉光即位三年,长安宫至今无主,俨然成为宫妃们魂牵梦绕的场所。 长宁宫住的是皇帝,代表着“阳”,长安宫住的是皇后,代表着“阴”,于是地处阴阳交汇之地的喜乐宫便作为帝后成婚的新房。一般情况下,一位帝王在位期间只会使用一次喜乐宫。帝后大婚时会在此洞房,度过三日后再搬出喜乐宫。 …… …… 长宁宫内,龙涎香在静静地燃烧着。 舒琴安静地跪在地上,垂着头,等待萧觉光发话。 但萧觉光迟迟没有理会舒琴。 作为一位勤勉的帝王,萧觉光总是下朝之后就立马开始批阅奏折。其实批阅奏折并不一定要皇帝亲力亲为。西楚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代批折子的机构,那是皇帝想要偷懒而出现的产物。虽然这种制度下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萧氏江山也依然稳固,但这种威胁皇权的高风险制度仍然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下代帝王废除了。聪明的皇帝是不会主动分散自己的权利,将重要的决策权交到别人手中。具体而言,在批折子时帝王宁愿多多询问朝臣意见,然后不辞辛劳地逐一批阅,也不愿意将权利下放。毕竟只有亲手批奏折帝王们的心中才会踏实。如此一来,萧氏历代皇帝基本都是批阅奏折的能手,萧觉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没到一会儿,他便批完了所有的奏折。 他望了一眼垂首跪着的舒琴,停笔开口,“你为何不抬头?” 抬头?抬头干嘛?魏青不是说觐见帝王应该垂首柔声吗?若是抬头就免不了会直视他吧?帝王是高高在上,供人仰望的,若是直视帝王会被认为是在挑衅天子的威严。可萧觉光自己都发话了,舒琴也只得抬起头,顺便打量起萧觉光来。 他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呈现出宛如新月一般完美的弧度。一双琉璃眼幽深莫测,仿佛藏着许多扑朔迷离的秘密,引诱着人前去了解,然后渐渐让人迷失,忘记了初衷,但知道最后也永远看不真切他眸底的真实情绪。他的唇色较淡,宛如雪地新樱,不笑时,便会有一种淡漠的凉意从唇角弥散开来。他的确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怎奈心灵却并不美好。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于此同时,萧觉光也在打量舒琴。 眼前这个少年年岁尚轻,长相很平凡。脸上的圆润还没褪尽,眉角眼梢尽是青涩之感。但他的眼睛一点也不青涩,亮晶晶的,像是夜空里闪耀的星子,这会让人觉得他很鲜活。他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而且这种人很耐看。只要看久了,就会觉得这种平凡的长相其实蛮可爱的。可爱?萧觉光有点惊讶,脑中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词汇用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萧觉光静静看了一会儿舒琴,从魏青手里接过一盏清茶方道,“你知道吗,你很幸运。” 舒琴懵逼脸:幸运?幸运你个毛线啊!要是幸运就不会跪在这里为了小命而迁就了。 “你知道么?朕本来是想让你死的,可你却活了下来。”萧觉光丝毫没有掩盖自己昨晚想让舒琴死的心思。帝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杀一个人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昨晚是你?”舒琴的声音陡然拔高。 056.又见萧觉光(二) 舒琴万万没有想到昨晚亭中之人竟然会是萧觉光! 一瞬之间,在舒琴心里,萧觉光那本来就不高大的形象更是分分钟幻灭成了渣渣。就是这样一个亲手断送自己生机的人注定要成为自己的夫君吗?舒琴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为自身命运感到悲凉。为什么自己的攻略对象要是萧觉光呢?明明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危险,最有可能断送小命的!有那么一秒,舒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去攻略其他任何人甚至是萧离笙那种讨厌鬼都比攻略萧觉光要好。 舒琴这一句话叫得十分大声,甚至有些质问的语气在里面。 魏青握拂尘的手一紧:敢情方才他对舒琴说那么多都是白说!哪个人敢对着帝王大呼小叫的?这是对帝王的大不敬。他到底冲撞了皇上!可是魏青见萧觉光脸色没有什么异常,也不敢插嘴,便强忍了好几口气,才没有开口训斥舒琴。 萧觉光的确没有理会或者说责怪舒琴的失态,他只接着说,“你昨天说的横纹肌营养障碍﹑重症肌无力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青光眼﹑白内障﹑飞蚊症高度近视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舒琴在心里嘲讽地想,你推人下湖,丝毫没有歉疚之情,还可以若无其事地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帝王就可以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吗?但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满,舒琴还是压了压心绪,面上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是在夸皇上您啊。” 萧觉光信吗?显然是不信的。连魏青都不信。 “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萧觉光悠闲地饮了一口清茶,淡淡而言。 欺君?难道我说实话,你就能放过我啰?舒琴低着头,不屑地瘪瘪嘴,再抬起头时又用虔诚的口吻道,“草民句句皆属实言。难道皇上不觉得您那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高颜值真的已经达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吗?简直分分钟帅出天际线啊!” “说人话!不要总是说一些朕听不懂的话。”萧觉光将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心中微恼——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世界上有东西超出了他的控制。要知道,合格的帝王是不会允许有任何东西超出控制的,即使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怪异言论也不可以。 切!舒琴在心中嘲讽:听不懂的就不是人话啰?简直就是强盗逻辑!但是舒琴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不敢惹怒萧觉光这个拯救自己小命的关键人物。 “罢了,既然你活下来了,那以后”萧觉光顿了顿,又喝了一口清茶。 舒琴伸长了耳朵——以后,以后什么? “以后朕的膳食都由你负责。”一口茶下肚,萧觉光才将话说完。 啥?负责萧觉光的膳食?还以为萧觉光杀自己不成,要责罚自己呢。 “皇上,您是说您的一日三餐皆由我负责?”舒琴难以置信,完全搞不懂萧觉光在想什么。 “难道朕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萧觉光的视线又落在了舒琴的眼睛上。他发现舒琴的眼睛真的和自己完全不同。他的眼睛是清澈明亮的,而自己的眼睛是幽暗难辨的。 “皇上,我除了阳春面还比较拿手外,其他的菜式都不怎么会诶。”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舒琴不敢逞能托大,实话实说。虽然拒绝萧觉光的安排有可能会被骂个两句,但也好过接下任务后却完不成的后果吧。 魏青一张老脸都吓白了——他居然敢拒绝皇上?舒琴这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啊。 可是萧觉光并没有发火。他收回视线,对舒琴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不会总可以学啊。你很聪明,应该可以做到的。” 舒琴在心中冷笑:笑笑笑,笑个屁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呢?只是萧觉光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可能再容人拒绝。舒琴只得回道,“能为皇上效劳,草民深感荣幸,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厚爱。” 此番委命结束后,大殿又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萧觉光专心致志地喝起茶来,舒琴仍旧悲催又乖巧地跪着。 一室之内,香烟缭绕,龙涎香的味道不浓不淡,极为好闻。 舒琴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朝上瞥一眼,萧觉光竟然还在十分悠闲地在喝茶。 喝喝喝,喝你妹啊,老子跪得腿都麻了,他喝茶喝了大半天,连屁都不放一个,就不怕被撑死吗? 萧觉光哪里知道舒琴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只专心地喝茶,仿佛殿内已经没有舒琴这个人了。直到他饮罢一盏茶,才终于又搭理起舒琴来。 “你知道谁要杀你吗?”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 “如果你找出凶手了,朕会赏赐你的。”萧觉光一双琉璃眼有细碎光泽在流转,口中说出的话明明莫名其妙却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当然信服的是别人,不包括舒琴。 神经病啊!舒琴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起来。自己做阳春面给他吃,他不赏赐。偏偏自己抓凶手,他就要赏赐了?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啊,皇帝也这么爱管闲事吗?其实也不是舒琴排斥赏赐,只是诸如十二平安扣的这些赏赐对舒琴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吸引力。况且萧觉光的话只说了一半——自己抓出了凶手他就要赏赐,那抓不出呢?是不是就要责罚? 舒琴没有傻乎乎地开口问,反正她有自信可以抓出凶手来。 “你要小心一点,不要断送性命。” 啥?没听错吧?萧觉光这是在关心自己?舒琴都想掏掏耳朵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觉光当然不是在关心舒琴,他很快又接着说,“因为你的命只能由朕来了结。” 这是萧觉光的真心话。从萧觉光推开舒琴但舒琴却没死的那一刻起,萧觉光就这么想了。鬼知道他的脑回路是个什么构造。 妈逼。舒琴暗骂:生命这么宝贵的东西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自个儿的命只能由自个儿说了算,萧觉光算什么?自己都还没嫁给他呢,他就觊觎上自己的小命了? 舒琴不敢明着反驳,却也无法认同,只能沉默以对。 057.腿麻了 萧觉光看着座下跪着的安静少年,心中涌起一丝困惑。 由于生母的疏远,他自小很难对人生出亲近之感,尤其是对外人。这么多年来,他比较亲近的外人只有魏青勉强算得上,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对于不亲近的人,他向来只有两种态度:控制和无视。比如控制朝臣,无视后妃。可是今天这个大殿里跪着的少年让他的态度模糊起来。那是一种控制不得而又无视不得的感受,也是萧觉光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体会。 萧觉光的视线沉沉落在舒琴身上,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舒琴跪得十分不安分。他一会儿将手掌垫在膝盖下,一会儿又稍稍直起身子。但似乎又怕被发现,所有的动作都是缓慢而又小心翼翼的。 萧觉光心中的感觉越来越怪异。作为帝王他应该对这种无状的行为而恼怒的,但他并没有。他惊讶地发现舒琴好像天生就与别人不同,在别人做来大逆不道的不恭之举由他来做时却那样自然,自然得让萧觉光也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很危险。 萧觉光手指在檀木桌上扣了扣,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退下吧。从今日午膳开始,朕的膳食便由你操持。做阳春面时,记得替太后多做一份。” 终于结束了!舒琴如蒙大赦,背脊一挺,便急不可耐地告退,“是,皇上,草民这就告退。” 舒琴话语刚落,便想站起身来,可是她不过稍稍一动,腿部便传来一阵强烈的酥麻之感,让她动弹不得! 舒琴咬牙切齿,偷偷瞥了一眼萧觉光,发现他正低头写画着什么,并没有在看自己,便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忍受着腿部源源不断的酥麻之感,慢慢伸直了双腿,开始轻轻按揉起来。 作孽哦!魏青强压下心头想要冲上去掐人的冲动,偷偷瞥了一眼萧觉光。 萧觉光正低头描着一幅小画。他其实并不擅长画画,但太后喜欢山水画作,他便偶尔描上一幅,算作增加母子情谊的媒介。可是他画着画着,便开始发现殿中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萧觉光抬头。龙涎香的烟气缭绕一室,魏青的眉毛拧作一团,而舒琴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地上揉腿。 萧觉光手中的画笔一顿,一滴浓墨从笔尖坠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迹。萧觉光在心中淡淡嘲讽,这是把腿跪麻了吗?他将手中画笔放回笔架,开始算了起来。从召见舒琴开始,自己批阅了奏折,喝了一盏清茶,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可是就是这样短的时间他居然就受不住了。 萧觉光并不相信舒琴是真的腿麻到站不起来了。因为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下跪是每一个人都擅长的事。 在宫外,百姓每至先祖祭日时,无论是总角童子还是耄耋老人皆要在祠堂中跪足三个时辰,以示对先祖的缅怀和尊崇。在宫内,文武百官上朝时虽说在叩拜以后就不必再行跪礼,但皇帝责罚时,他们也只能跪下长时间地接受来自帝王的训斥。而后宫的妃子们虽然常常为了故作柔弱博得同情而营造出跪不长久的假象,但她们实则精通此道,不输男人。这一点可以从皇后的册封大典上得到证明。 在西楚册封皇后时,文武百官﹑四妃九嫔,全程都得跪下观礼。一个册封大典下来,足足要好几个时辰,这期间或是这之后,从来不曾见过有人跪了以后起不来的。 萧觉光有些戏谑地开口,“你的腿麻了吗?” 舒琴正专心致志地揉着腿,冷不丁被问话,吓得身子一抖。她立马端正了跪姿,回道,“有一点。” 萧觉光的眸中琉璃光彩暗涌,光怪陆离,又泛着难言的冷意。他淡漠而言,“看来你除了要学厨艺之外还要学一学如何下跪。” 舒琴在心中冷笑,自己除了拜过菩萨,连父母都没拜过,怎么可能习得这项技能?眼下摊在地上揉腿,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舒琴不满的神色落在萧觉光眼中,他冷了脸色,对魏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扶一扶体弱的舒公子。” 魏青身子一哆嗦,承受着萧觉光的无名之火,赶忙上前将舒琴扶了起来。舒琴站起来后,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便推开魏青出了长宁宫。 萧觉光看着舒琴直直而去的身影,拢起了双眉,心中有些恼怒。其实此番自己召见舒琴,本是在考量要不要直接赐死他,因为超出控制的东西都需要被毁灭。而舒琴的行为也足以让他死好几次了,可自己到底放过了舒琴。 萧觉光又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他今日里情绪起伏,频频外露,实在反常。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心绪难平实在是既不值得也不明智的做法。也不知今日做下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出了长宁宫,舒琴才发现外面落起了小雨。 雨滴淅淅沥沥,落在殿外的青砖上,有些湿滑。舒琴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灰蒙蒙的,阴霾一片。 道路两旁种着几株白色玉兰花。玉兰开花时基本看不见叶子的踪影,枝丫上密密麻麻缀着的全是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只是花开得盛,败得也快。绵绵细雨落下,不少垂暮的花朵便混着雨水凋零于地。满地的白色花瓣铺成一条素雅的缎带,在雨中散发出幽幽暗香。 这是舒琴在异时空所见的第一场雨。上元毕竟不似江南,一年也落不了几回雨。 舒琴垂着头走在雨中,心中暗自责骂自己还是不够冷静。萧觉光是个不容反抗的人,自己心中纵然不服,也不应该表现出来。至少还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杀了自己之前,还是要学乖一点。 只是他方才那话可真有意思。以为自己是在装柔弱博可怜吗?舒琴在心里冷笑一声——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突然,舒琴脚步一滞,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挡住自己去路的身影——萧离笙。 他来宫中做什么? 058.仇人见面 萧离笙今日难得穿了一件不那么骚包的衣服。青绿色锦袍加身,翠白色玉冠束发,撑着一把青伞,立在雨中。那清秀俊逸的模样倒有些舒箫的影子。只是这一次舒琴不会再认错人了。 萧离笙个头比舒琴高,立在舒琴面前时,雨伞自然将舒琴遮住。但他见状便立马后退一步,又让舒琴暴露在了雨中。 对于这样幼稚的心思舒琴也懒得理会,她还要去御膳房准备午膳,总不能因和萧离笙浪费口舌而怠慢了萧觉光。于是舒琴向旁侧迈开一步,准备离去。 只可惜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离笙不可能就这么放舒琴离开。他移了一步脚又挡住舒琴的去路,撑着青伞,俯视着舒琴,一脸笑得阴测测的。 “你这样的性子居然还没被宫中吃掉?”萧离笙围着舒琴转了一圈细细打探,见他确实毫发无损,心中惊讶又恼怒。他以为舒琴对所有人都像对他那样无礼,所以就算自己不插手他在宫中也一定不好过。可没想到他到今日居然还好端端的。 舒琴想着这萧离笙还真好意思说自己性子不好,他那种不可一世的性子不也好端端的活到现在了吗。舒琴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他争吵,冷淡地说道,“让开。” “呼~”萧离笙不让路,反而恶作剧地俯下头,往舒琴脖子里吹了一口气。下雨天气温比较低,混着凉意的气息从领口灌入后立马在舒琴背脊上激起一阵战栗。舒琴反射性地将手肘朝萧离笙撞去,他却灵巧地躲了过去。雨伞上滑落的成串雨珠悉数落在舒琴脸上。 “你以为你还能伤到我吗?”萧离笙戏谑地说道。 “伤不伤得到都无所谓,但愿你的旧疾不要复发才好。哦,不对,病还没医好,怎么能叫旧疾呢?”舒琴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不甘示弱地说道。 萧离笙笑容一垮,脸上激起一阵怒容。舒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他混世小魔王这辈子的奇耻大辱,于是他终于怒极反笑,“舒琴,小爷我至今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就以为小爷我是好欺负的?” “景小王爷,咱们的是非恩怨日后再谈,今日我要替皇上办事,所以还请你让一让。”舒琴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直接搬出萧觉光这尊大佛来。 “你见过我皇兄了?”萧离笙望了一眼长宁宫的方向,想起舒琴刚才就是从长宁宫出来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脸上笑得有些阴冷,“想不到你还有些手段。” “手段说不上,但我脚上功夫还是不错的,想必景小王爷比谁都要清楚。”舒琴意有所指地将视线停在萧离笙的某个部位,幸灾乐祸地说道。 萧离笙只觉胯下一凉,当初痛彻心扉的感受又涌上心头,他整张脸都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道,“舒琴,你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次次都对我出言不逊?” 无聊的问题舒琴不会回答,她径直从萧离笙身旁经过,嘴里敷衍道,“王爷无事了吗?无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谁说我无事了?”萧离笙捉住舒琴的手,不让她离开。 舒琴狠狠甩开萧离笙的手,揉了揉被握痛的手腕,冷声道“王爷究竟有何贵干?” “我问你皇兄他究竟叫你去做什么?”萧离笙心中的确好奇不已,舒琴进宫才不过几日,怎么会这么快得到皇兄的青睐?他可是清楚地知道皇兄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此乃机密,无可奉告!”舒琴推开他,加大了步伐往前走去。 萧离笙见舒琴态度恶劣至斯,越想越气,将手中青伞一扔,泄愤地踩了两脚,看了一眼舒琴的背影,便跟了上去,非得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什么。 舒琴知道萧离笙跟在身后,也懒得去理会他。现在时间不早了,萧觉光的午膳还没个着落,要是迟了也不知萧觉光会怎么处置自己。 御膳房里众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锅里冒出的烟气交织成一片。舒琴淋了雨,湿哒哒的衣服披在身上本有些发凉,一进御膳房却像进了一个蒸笼,立马热乎起来,脸也被熏得红扑扑的。 众人见舒琴进来,神色都有些不自然。魏青已经叫人给御膳房打过招呼了,说往后诸事皆由舒琴说了算。众人万万没想到舒琴不过进宫几日居然就有了这份权利。望向舒琴的视线里有记恨的,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鄙夷的,还有人是慌张的。舒琴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清了清嗓子道,“想必诸位都已知晓,今后皇上的膳食将由我来负责。兹事体大,单靠我一个人肯定是做不来的,恳请诸位积极配合。” “这是自然。”角落里正在择菜的周凯出声应和,结果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余人都没有反应,当下尴尬地咳了一声。 舒琴见众人不理会自己,也不恼怒,转头朝一旁唤道,“马掌事。” 马掌事正在颠勺,听到舒琴唤他,手突然抖了一下,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扭头说,“抱歉,舒公子,小人我锅上正忙活着走不开,不知舒公子有何贵干?” “今日午膳的膳单拟好了吗?”舒琴一面说,一面看着马掌事的背影若有所思。 膳单往往很早就会拟好,今日也不例外。马掌事头未回,只道,“周凯,将膳单拿给舒公子瞧瞧。” “好嘞。”周凯手中动作一停,将膳单拿给舒琴后,便哥两好的揽上舒琴的肩膀,“你小子倒是有能耐的,这下成了大忙人,我的房子怎么办?” 舒琴接过膳单,推开周凯的手,向他保证道,“放心,忘不了。” 周凯怔怔然看着自己被舒琴推开的手,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昨夜下水救舒琴时,隔着薄薄的布料,周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掌下那人的肌肤非常柔滑,他的身上还有一阵极淡极淡的幽香,完全不像一个男子。周凯抬头看到舒琴一张红扑扑的脸蛋,一下子又想起昨夜做的那场荒诞却美好的梦。梦中舒琴变成了一个女人,当自己趴在他身上起起伏伏时,他的脸蛋也是这样红扑扑的。周凯年轻气盛,来宫里当值很久都尝不到女人的滋味。做这些梦的次数并不少,但梦见一个男人还是头一遭。他偷偷打量起舒琴,心中涌起一股罪恶之感。 舒琴见周凯一直盯着自己发呆,便抬头问道,“怎么,有事吗?” 周凯的脸登时就红了,有些慌乱地说,“无事,无事。” 059.谁是凶手 舒琴疑惑地收回视线,接着将密密麻麻一长串的膳单看完,心中不免感慨萧觉光这种金贵之人就是难伺候,山珍海味摆在眼前居然还没胃口。她心中思量了一会儿后方道,“燕窝鸡丝汤,燎毛猪羊肉,松子菱芡枣实粥,燕窝肥鸭丝,芽韭炒鹿脯丝,寿意白糖油糕,鲫鱼舌烩熊掌,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这些菜都撤下来。” 大鱼大肉吃多了总会腻烦,这时候清粥小菜反倒成了心头好。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应该错不了。 “御膳房里有咸菜吗?”舒琴将膳单放下,加大了声音问道,摆明了要让所有人听到。 周凯看着舒琴有点不好意思说话,此番开口的是一个小杂役,“回舒公子,咸菜有是有,可是却是我们这些奴才吃的,哪里能给皇上吃?” “你别管,把你的咸菜贡献上来吧。”舒琴朝那小杂役勾了勾手。 小杂役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到一个灶炉的方向,似乎在询问那人的意思。但那人对着灶炉,没有接受到视线,也没有开口。小杂役无奈,只得将咸菜贡献出来。 舒琴顺着小杂役的视线看去,发现是一道陌生的身影,之前没有在御膳房看到过。难道这就是前两天休沐的鲍掌事? 舒琴收回视线,又接着问,“你们有腐乳吗?” “腐乳为何物?”这回周凯终于顾不上面子问题,开口问道。 晕!舒琴无奈地想这究竟是个什么破地啊,连腐乳这种劳动人民的结晶都没有。 “你们将豆腐切成方块,沥干水分,等到豆腐发酵后裹上盐和辣椒油,码在罐子里密封数日便可。今日来不及便算了,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着手去做。每一个人都做,到最后我会选出最好的来。还有,既然皇上给了我这个任务,我就有相应的权利,千万不要消极怠工,让我做出杀鸡儆猴这样不愉快的事。” 这时萧离笙也进了御膳房,一股油烟气呛得他猛烈咳嗽起来。众人一看,竟是景小王爷来了,一改漠不关心的态度,齐刷刷跪了下来。 萧离笙拍拍胸脯顺气,向众人摆摆手,“你们﹑你们继续,不必管小爷我。” 他直直走到舒琴面前。此时舒琴已经开始在做阳春面了。萧离笙见状便怒道,“你居然敢骗我?你说帮皇兄办事,办的就是这个?” “小王爷,民以食为天,我帮皇上准备膳食难道不是在替他办事吗?当初你办比试不也是为了这个?”舒琴有条不紊地往锅中掺起清水来。 萧离笙被舒琴堵得胸闷,他心想话虽如此,但他就是见不惯舒琴这样无视自己。他身子斜倚在舒琴身旁的墙壁上,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多做一碗,小爷我也要吃。” “抱歉,皇上只叫我做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太后。”舒琴开始揉起面粉来。 “太后是我的母后。”萧离笙提醒舒琴。 哟,这是要拼娘吗? “但是在西楚说了算的是你的皇兄,你要吃面,去跟你的皇兄说吧。”舒琴低着头还在揉面。 “舒琴,你成心要跟我作对吗?这样屁大点儿小事何需请示皇兄,就算请示他也肯定会同意的。” 萧离笙还真说对了,舒琴就是成心和他作对。萧觉光位高权重她惹不起就罢了,但萧离笙算什么?虽然他身为小王爷,将来可以承袭爵位,同样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上层人士,但总不可能高过萧觉光吧?拿萧觉光来压他最合适不过了。舒琴承认这当中有迁怒的意味,但她实在忍受不了一张和弟弟完全相同的脸孔在眼前像一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早点打发走最好不过了。于是她开口说道, “既然皇上一定会同意,就麻烦小王爷多跑一趟了。”反正舒琴不会买账,低着头专心揉起面粉来。 萧离笙非常不满舒琴的态度,他上步捉住舒琴的手腕,不让他继续揉面。 于是舒琴冷声道,“景小王爷,耽误了皇上用膳你这做弟弟的心中可会有愧?” 萧离笙愤愤松开舒琴的手,“舒琴,算你狠。不过小爷我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他抄着手靠在墙上,死死盯着舒琴,大有舒琴不帮他做面他就一直盯着他不放的架势。 “随便你。”舒琴从容不迫地做起阳春面来,好像身旁一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萧离笙见舒琴果真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一张脸越来越黑,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 舒琴毫无所觉,甚至还超常发挥,比平时更快的完成了阳春面。当然,只有两份。 舒琴将做好的面交给查验的司膳李公公后,便向御膳房内那个疑为鲍掌事的陌生男人走去。这期间,从头到尾,都没给过萧离笙一个正眼。 萧离笙肺都气炸了。他发觉自己每见一次舒琴就会被气得不轻。然而自己越生气就越是想去找舒琴扳回一局,可到头来受气的还是自己,这可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舒琴来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后,开口试探,“敢问这位可是鲍掌事?” 那人身子一顿,转头看着舒琴,声音有些粗粝,“正是小人。” “鲍掌事前两日都去做了什么?”舒琴漫不经心的口吻好似随口一问。 鲍掌事笑着答道,“小人前两日出宫去探望家人了。” 外廷御膳房里的杂役和掌事基本都有家室,且有休沐机会。但一般杂役要回家只能向上级请示,三年五载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而掌事每年都有十天的休沐日。 “家人?鲍掌事可认识天香楼大厨鲍尔来?”眼前这男人身量不高,圆脸圆眼,和鲍尔来长得并不相像,但舒琴心中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仔细看着鲍掌事的脸,不错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鲍掌事脸上却没有什么异色,他仍旧笑着回答,“舒公子真是聪慧,鲍尔来正是舍弟。” “你该不会叫鲍尔去吧?”舒琴看了一眼他的左臂,用打趣的口吻道。 “舒公子又猜对了。”鲍尔去笑着答。 “哈哈哈……”舒琴抱着肚子突然笑了起来。 萧离笙看着眼前笑得莫名其妙的人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疯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舒琴没理他,只是笑声渐渐转冷,她又问道,“鲍掌事知道御膳房里有谁的手受伤了吗?”昨夜舒琴曾借黑衣人的刀砍伤了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臂。 “砰”的一声响,舒琴回身,原是马掌事的锅勺掉到了地上。 回头再看鲍尔去,他的神色仍然没有半分异常,他恭敬地说道,“杂役李三。” 那个名唤李三的杂役本来在择菜,听到鲍尔去说出他的名字,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立马将手藏到身后,试图遮住自己左手小手臂上的刀伤。而那道刀伤的位置正是舒琴落刀的位置。 萧离笙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拉住舒琴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060.萧离笙是智障 舒琴甩开萧离笙,突然上步捉住鲍尔去的左手小手臂。顿时一阵暗红色的血迹浸透出来,染红了他的黑衣。 舒琴看着这血迹,心中再确定不过,冷笑道,“鲍掌事,昨夜一别,你的手可还安好。” 鲍尔去的脸色终于大变,他甩开舒琴的手,两手紧握成拳,粗粝的声音陡然放大,“你知道了?!” 舒琴擦了擦手上被沾染的血迹,一面笑着一面点头,“是啊,我的确知……” 可惜话还未说完,鲍尔去便圆目一瞪,瞬间操起砧板上的一把菜刀,朝舒琴砍来! 舒琴心中大惊,没想到他居然胆子这么大,众目睽睽之下也敢杀人。舒琴立马偏头躲开要害,可鲍尔去落刀的速度实在太快,力道太足,这一刀是躲不过去的。舒琴心中叫苦,今天虽然不死但受伤是在所难免了。 谁知电石火光之间,一旁的萧离笙居然侧步挡在了舒琴面前,一手捉住鲍尔去握刀的手臂减缓他落刀的力道,另一手抬起,呈击肘之势,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刀。只听“翁”的一声,刀落在他的小手臂上,刀片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声。几乎是一瞬之间,落刀的地方血肉模糊,森然可怖。 舒琴张大了嘴巴,呆愣在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萧离笙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们不是仇人吗?谁知接下来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 萧离笙咬牙把刀拔了出来,二话不说砍在了舒琴手上。 舒琴:“……” 舒琴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脚向萧离笙踹去,“萧离笙,你脑子有病啊。” 萧离笙躲开这一脚,不顾被砍伤的手臂,弯腰哈哈大笑起来,“这下终于大仇得报了!本来害怕伤了你会影响到皇兄膳食,让我心中有愧。现在倒好了,你本来就该受伤,只不过伤你的人换做是我,对你而言没什么不同,但对我而言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舒琴无语至极。鲍尔去的一刀可比萧离笙的这一刀要重多了,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也只有萧离笙这种智障才做得出来。不过也多亏了他,自己倒不必伤得那么严重。 一旁的周凯终于从一系列变故中回归神来。他焦急地拉过舒琴的手问,“可还严重?” 舒琴收回手,看了一眼萧离笙狰狞的伤口,有点不自在地说,“比景小王爷要好些。” 萧离笙一笑,“算你有点良心。” 萧离笙笑得开心,鲍尔去却被吓惨了。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砍伤萧离笙啊!方才见自己的罪行败露,他便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地拿刀向舒琴砍去,可怎么也没想到一旁看戏的景小王爷会突然迎刀而来,受下这一刀。 此刻鲍尔去的恶胆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他面如死灰,慌张地跪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 萧离笙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脚揣在他身上,“狗奴才,力道还不轻啊。要是小爷我这条手有个好歹,定将你千刀万剐。” 鲍尔去吓得浑身发抖,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凶恶,趴在地上一个劲儿讨饶,“景小王爷恕罪!小人乃是无心之失,这都是舒琴害的啊!” 舒琴一脚踢开落在地上的伤人凶器,冷笑一声,“我害的?你要杀人倒还有理了!我想问问你,我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居然两次要杀我?” 萧离笙越听越糊涂,顾不上手上的伤,继续拉长了耳朵听下去。 周凯也是听得一头雾水。舒琴才进宫几日,何时遭到过暗杀?周凯忽然想起昨夜舒琴落水一事,心中猜测与此有关。 鲍尔去听闻此言,讨饶的声音一顿,他抬头望着舒琴恶狠狠地说,“你这种毫无本事的人凭什么高居一等?杀了你这等阴险狡诈,只会投机取巧的人根本就是为民除害!” 这一回,舒琴还没来得及回话,萧离笙便冷笑起来,又踹了鲍尔去一脚,“毫无本事之人?当初舒琴进宫,小爷我也是准了的,你说他毫无本事,可是在说小爷我识人不清?” “奴才不敢!”鲍尔去收回狠毒的表情,继续趴在地上吿罪。 舒琴却是被气笑了,蹲下身来,看着鲍尔去,冷声道,“我阴险狡诈?我投机取巧?鲍掌事,不算昨夜,今天我们可是头一回见面,鲍掌事可是有火眼金睛,这么快就看出我的品性了。该不会是这几日你回家后,你的好弟弟对你说了什么吧?” “哈哈……”鲍尔去突然抬起来大笑不止,冲舒琴怒道,“我的弟弟厨艺虽不及我,但也算得上个中翘楚,你这种愣头青怎么及得上?说你投机取巧你居然不认!” 他又转头看向萧离笙,面上的怒容瞬间消失,换上一副哀求之色,对萧离笙诉说起来,“景小王爷,小人知错了!但小人并不后悔这么做。从十三年前,小人与舍弟分离来宫中御膳房当值,而舍弟因稍欠些火候而错失机会开始,舍弟就一直渴望着进宫来和小人一起当值。眼见着唾手可及的进宫机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夺取,舍弟与小人心中实在不甘啊!景小王爷,小人我只是与舍弟感情深厚,还请景小王爷饶恕小人吧!” 舒琴站起身来,轻轻推开萧离笙,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转头看向鲍尔去,“有力气煽情,还不如省点力气想一想怎么个死法比较痛快。人活久了,谁还没点故事?真要说起来,哪一个人没有苦衷?但有了苦衷就可以打着幌子为所欲为了吗?你与你的弟弟兄弟情谊深厚,这无可非议,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到我的头上来。这辈子威胁我性命的人我都会一一铲除,绝不手软。”舒琴顿了顿又道,“另一个黑衣人是谁?告诉我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舒琴说这话时没有看向鲍尔去,反倒将视线落在一道身影上,成功地看到那道身影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鲍尔去见萧离笙没有要搭救自己的意思,顿时心如死灰,朝舒琴冷笑,“想让我告诉你,下辈子吧!” 舒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不生气,反倒是确定另一人是谁了。只是今日诸事繁杂,倒不必急着收拾他。 萧离笙听了好一阵,总算听出些眉目,转头看向舒琴,戏谑一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061.欠我一个人情 舒琴笑了笑,“难道不是该景小王爷处置吗?” “他要杀的是你不是我,休想拿我当刀使。”萧离笙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 “可他伤的是你不是我,景小王爷不是一向都有仇报仇的吗?”舒琴慢悠悠吐字,一点也没有借刀杀人的歉疚之感。 萧离笙这种睚眦必报的主当然不会放过伤了自己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样做就等同于在帮舒琴解决仇人,这一点让他非常不爽。 于是萧离笙想着总得讨点利息回来,“舒琴,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记着,从此以后你欠我一个人情。” 舒琴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凯,想起他救了自己一条命,却只要求自己帮他修房子,于是试探性地开口,“一碗阳春面如何?” 萧离笙俊眉一挑,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碗阳春面就想打发我?休想!” 舒琴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像周凯那么低的。 可是一旁的周凯毫无反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人情很“廉价”。 萧离笙见舒琴默认了,便将鲍尔去交给了宫中侍卫,为他安了个刺杀王爷的罪名。不用说,这已经够他死好几百次了。但是这还不够,凶手还有一个呢。 舒琴走到马掌事身后,拍了拍他的左肩。马掌事浑身一抖,回头应道,“舒,舒公子,有何贵干?” 舒琴先拿起砧板上的菜刀,才笑眯眯问道,“马掌事昨夜睡得好吗?” “好,好啊。”马掌事眼神飘忽,一点也没有鲍尔去的镇静。 “是吗?我听说马掌事昨夜不在屋里,可是出来闲逛了?”舒琴把玩着手中的菜刀,漫不经心说道。 “我,我……”马掌事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马富平!”舒琴一刀砍在砧板上,大声喝道。 马富平本就心虚,这般被突然叫了姓名,陡然一惊,张大了嘴巴,舒琴趁机手一伸便将一颗药丸塞到了他嘴里。这毒药就是舒琴从禁库里顺出来的,总算派上点用途。 “你给我吃了什么?”马富平掐着喉咙,哇哇大叫。 “一种毒药啊,一种很毒很毒的毒药。” 马富平脸色大变,“舒公子,饶命啊!这一切都是鲍尔去逼我的!我与舒公子无冤无仇,不然怎么会杀害舒公子呢?” 马富平情绪激动,本来不会这么快就上来的毒性反倒提早就出现了。他大脑缺氧,呼吸不畅,掐着喉咙,快要说不出话来,像极了溺水的感觉。 “怎么样,快要窒息的滋味如何?拜你们所赐,我昨夜就体会了一把呐。”舒琴笑着问他。 “舒公子,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马富平嘴唇发乌,断断续续地说着。 “鲍尔去因为他弟弟的事想杀我,你又为什么要杀我?”舒琴 “因为”,舒琴拍了拍马富平的背脊,让他继续说下去,“舒公子你本来是住在北院,被我们安置在南院,此事被魏青魏总管知晓,我怕事情败露后,你向魏公公告状。” “就因为这个理由?”舒琴感觉难以置信。 “是的,是的。”其实还有妒忌,马富平没有说出来罢了。 一堆神经病!舒琴心想自己就算被安置在南院也不会过多地说什么,人难免会嫉妒,只要不对舒琴造成伤害,舒琴也懒得回击。可他们竟然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人性命?看样子,这些事,他们做得不少啊。估计也是因为心狠手辣才坐稳了御膳房一把手的位置啊。过去他们做了什么,与舒琴无关,舒琴也不想管,宫中的冤情多了去了,手上干净的人不多。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对舒琴出手。 “马掌事干嘛脸色这么不好?以后御膳房就只有你一个掌事了,应该值得庆贺啊。” “舒公子,您放过我啦?”马富平听出了舒琴话里的意思。 “若你愿意帮我做事,我就暂且留你一条性命。只是不知,马掌事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马富平拼命点头。 舒琴见把他吓得也差不多了,便喂了他一颗解药,“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替我办事,每月来找我拿解药。” 马富平吃了一颗解药,那种窒息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中一喜,立马回道,“多谢舒公子不杀之恩,小人我一定对您忠诚无二!” 舒琴点点头,问马富平,“你可以联系宫外吗?” “可以。小人我掌管进出宫的瓜果蔬菜,可以出宫。”马富平赶忙回到。 “那好。你出宫到玄元街的一家舒氏阳春面,找一个叫薛俊的人。告诉他,帮我一个忙,替我去搞垮天香楼,让鲍尔来倾家荡产,裤衩都不要给他留!” 马富平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中发誓再不敢才惹这少年,否则他报复起人来真是惨绝人寰啊。 “看什么看,还不快做菜!”舒琴转回身,扫视了一眼御膳房里的人。众人浑身一抖,哪里还有先前的怠慢不屑? 【叮!恭喜宿主完成04号支线任务,请及时领取奖励!】 舒琴刚想点开任务界面看一看,却被萧离笙拉住,“总算完了,你破事儿还真多!快陪我去太医院疗伤!” …… …… 通往太医院的路上,某人叫苦连天,痛得哇哇大叫。 舒琴不顾受伤的小手臂,堵住自己的耳朵,怒道,“你叫什么叫啊,刚刚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萧离笙叫声一停,凑到舒琴面前,“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小爷我,现在痛得哇哇大叫的可就是你了!” 舒琴看了一眼他小手臂的刀伤,烂肉已经和被砍烂的衣裳混着凝固的血液粘连在一起,刚到嘴边的回击之语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谁叫他受伤比自己严重呢? 这时走在前面的萧离笙脚步一滞,回头问道,“你刚刚怎么知道鲍尔去是凶手的?伤了手的不是那个什么李三吗?” 舒琴笑了笑,回道,“李三若真是凶手的话,明知自己手伤了还要暴露出来惹人怀疑,不是很奇怪吗?而御膳房里热得像个蒸笼似的,鲍尔去却一身黑衣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不是有鬼是什么?” 萧离笙看向舒琴,又问道,“你刚刚说的威胁你性命的人,你都不会放过,可是真的?” 舒琴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舒琴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却是无比认真。萧离笙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狠辣,又想起他曾经送给自己的雷霆一脚,心头不禁一颤。 “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非也,非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过是礼尚往来,哪里能叫心狠手辣?” 萧离笙看了一眼舒琴,又转回身去,接着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嘴里小小生嘀咕着,“还真是一个凶人。” 舒琴眼看着离太医院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自己去太医院就行了,干嘛拉上我?” “你去自然有你去的意义。”萧离笙转头瞥了一眼舒琴的伤,笑嘻嘻道,“而且你不是也受伤了吗?顺便带你去疗伤。” 舒琴怀疑地看了一眼萧离笙,不信他有这么好心。可是萧离笙却没有再解释了,大步向前走着,嘴中催促舒琴,“你伤的是手不是脚,走那么慢干什么?小爷我的血要是流光了怎么办?” 舒琴无奈,只得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到了太医院,一众太医见萧离笙受了这么重的伤,纷纷大骇不已,翻箱倒柜,忙着要为他疗伤。 萧离笙却吩咐道,“先替他疗伤,我怕他待会儿会被痛死。” 舒琴更为疑惑地看了一眼萧离笙,心想他伤的是手不是脑子吧。 太医不敢忤逆,三两下替舒琴包扎好,便开始替萧离笙包扎起来。 舒琴看着那伤口,烂肉被清除后,竟然看到了白森森的骨头,顿时一个冷颤游走全身。 萧离笙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却朝舒琴招了招,嘴里挤出两个字,“过来。” 舒琴看着他痛得那么厉害,便没有多想,移步上前。 谁知刚刚走到萧离笙面前,他便一把抓住舒琴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靠!” 一声痛呼直上云霄,舒琴愤恨地看着眼前死死咬在自己小手臂上的某人,终于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终于知道了萧离笙那句“我怕他待会儿会被痛死”是什么意思。 从太医院出来,舒琴捂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整张脸都黑了。萧离笙站在舒琴身旁,看他脸色不好,顿时心中大快,一脸的神清气爽,想十分夸张地伸一个懒腰,却牵动伤口,只得停了动作。 “舒琴?”一道婉转的女声从旁侧传来,含着浓浓的惊讶。舒琴偏头一看,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永乐长公主萧闻曦。但见萧闻曦一根红绳将满头青丝束起,仍旧如初见时穿着爽利的短袄,半分公主的架子都没有。她看到舒琴和萧离笙的手臂上都绑着纱布,险些笑出声来,“你们又打架啦?” 062.婆婆与情敌 萧离笙得意地回道,“非也,是我大仇得报才对,舒琴可是什么都没做。” 舒琴撇他一眼,也懒得辩驳。 萧闻曦亲昵地上前拉着舒琴的手道,“舒琴,本想着要登门道歉,谁知迟迟没有兑现,今日可算巧了,不如你陪我去母后宫中说一会儿话吧。” 舒琴不动声色地挣脱萧闻曦的手,想着这公主性情豪迈,不似别的小姐注重男女之防,当然自己也是一个女的,这样的性子虽投自己的脾性,但宫中是非甚多,被有心人看见自己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萧闻曦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有些尴尬地收手。 这时萧离笙上前拉住舒琴,“皇姐都发话了,你还愣着干嘛,快随我们去母后那里。我要让你看看,那碗阳春面到底会下谁的肚子。” 舒琴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太后虽然不是萧觉光的亲生母亲,但毕竟太后位置摆在哪里,若自己要成皇后,少不了要过婆婆这一关吧?既然有机会,不如就趁机先去搞好婆媳关系,以后也少些阻碍。于是舒琴不再反抗,就由着萧离笙,往慈心殿而去。 慈心殿。 叶织明在陪太后说话。 今日,叶织明穿了一件滚雪细纱裙,外罩一件烟萝纱衣。鸦黑的发梳了个流云髻,头上除一支翠玉发簪外,再无修饰。整个人望之清雅素淡,落落大方,宛如生于碧波之中的芙蕖仙子。 太后坐在软垫上,看向叶织明,眼中充满怜惜,不禁问道,“阿织,最近皇帝去过揽月宫吗?” “回太后,皇上心忧国事,定是无暇顾及后宫的。”叶织明低首敛眉,温顺而答。 太后心中低叹一声,嘴上道,“阿织,早说了,不必叫姑母太后,听来怪生分的。我倒是想让你叫我母后,只是觉光那孩子怕是不会同意吧。” 说着说着,太后忍不住又是一叹,不是她偏爱自家侄女,只是这样温顺端庄的女子实在是为后的不二人选,站在帝王身侧,温良恭俭,贤良淑德,辅佐大业,万般妥帖,只可惜萧觉光并无此意她也不愿强求。 “姑母不必为我忧心,父亲他曾说过入宫后诸事顺遂皇上,不可怨天尤人。”提起父亲叶彬,叶织明便微微红了眼圈。 太后想起自幼亲厚的弟弟失了右相之职,如今身陷囹圄,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不由得大痛,心疼地将叶织明搂在怀里,哀戚道,“我苦命的孩子哟。” 大殿燃着的怡神香薰,一时之间也驱不散两人细碎的叹息和哭泣。 这时宫人来报,“启禀太后娘娘,景小王爷和永乐公主正往慈心殿来。” 叶织明擦了擦眼泪,行了个周全的礼数,方道“侄女先退下了,改日再来看望姑母。” 太后收回哀戚的神色,拉住叶织明,慈爱道,“不必,你留下来陪我们用膳。人多些才热闹。” 话音方落,萧闻曦已经踏进了殿门。 叶织明见状赶忙行礼,“见过永乐公主。”看到萧离笙拉着一个少年紧跟而入,又接着行礼,“见过景小王爷。” 萧闻曦拉起她,笑道,“织明表妹何须行礼?你我都是表亲,莫要太见外了。” 都说一表三千里,萧离笙和叶织明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并不亲厚,所以萧离笙便不想和她说话,直接朝太后叫嚷道,“母后,午膳的时间都到了,你这儿怎么还不动啊?” 太后瞪他一眼,却看到他手上缠着纱布,不禁眉毛一皱,担忧问道,“你的手怎么伤了?”萧离笙无所谓地说道,“不小心摔了。”太后刚想多问两句,又见他拉着一个少年,便问,“这位是?” 舒琴赶忙撩起衣服正欲行礼,却被萧闻曦拦住,“母后,他是女儿的朋友,名唤舒琴。”舒琴接着回道,“见过太后娘娘,草民乃舒琴,在御膳房当值。” 太后是个和蔼的人,见舒琴的手上也缠着纱布,便问,“你的手又是?” “谢太后关心,草民的手也不小心摔了。” 太后有些好笑,“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都是粗心大意的。算来只有觉光才是个稳重的。” 太后又想着萧闻曦与舒琴亲昵,便有心同他多说两句,“你在御膳房当值,可知道做阳春面的厨子?” 舒琴躬身而答:“回太后,正是草民。” 太后面上一喜,“真是巧了,哀家赐你的十二平安扣,可还满意?” 舒琴想了想自家檐下挂着的风铃,清脆悦耳,煞是好听,便回道,“太后赏赐,岂有不满之理?草民甚是满意。” “母后,午膳时间到了吧?可否赏个吃食?”萧闻曦双十年华已过,却率真如孩童般,拉住太后臂弯撒娇。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拍拍萧闻曦的手,“赏!赏!小李子,传膳吧!” 很快,膳食便摆满了偌大的膳桌。太后,萧闻曦,萧离笙,叶织明,舒琴一一落座。 琳琅菜品里,太后眼尖地发现了阳春面,讶异道,“舒琴,你怎么想着替哀家做一碗?”舒琴正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保养得体的太后,听到她这一问,便赶忙回道,“回太后,这是皇上吩咐的。” 太后点点头,心中宽慰不已,“皇帝倒是个有心的。” 这时萧离笙筷子一伸,像小孩子护食一般,将阳春面捞到面前,“母后,孩儿今天想吃面食,你将这碗阳春面赏给孩儿吧。” 太后向来宠溺萧离笙,听他想吃阳春面便由他去了。萧闻曦却看不惯,一筷子敲在萧离笙手上,“母后面前,还敢这样放肆,成何体统!” 萧离笙不服气,“就是在母后面前才不必讲这些虚礼!” 太后看着这斗嘴的姐弟,恍惚间想起了他俩小时候的样子,心中动容,却故作生气地责罚,“你们两个莫再阿织面前将脸都丢尽了!” 叶织明微笑道,“永乐公主和景小王爷这样的性情中人如今才最是难得。” 舒琴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位情敌。她面容端庄和善,举止优雅得体,说话时仿若未开的春花,柔弱却不娇气,而且看起来还颇受太后喜爱,啧啧,真是一位劲敌啊! 萧离笙才不管萧闻曦如何说,当下便动筷子开始吃起阳春面来,还不忘朝舒琴投去挑衅的眼神,结果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舒琴正盯着叶织明不放,心下恼怒:没想到这臭小子竟是个好色之徒!连皇兄的女人都敢觊觎?萧离笙当即筷子一停,桌下一脚朝舒琴踢去。 “哎哟!”萧闻曦吃痛,捂住脚喝道,“萧离笙,你疯了不成?踢我作什么!” 众人的视线纷纷被吸引过去。 萧离笙这才知道自己踢错了人,也不辩驳,只用筷子狠狠戳着碗中的阳春面,愤恨地盯着舒琴不放。 舒琴仿若未觉,淡定地坐在萧离笙对面,神色不改。实际上,她也不清楚萧离笙在抽什么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