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劫》 前尘 风孽云 素拟 我的身后与身前,除了我自己的影子,从来都空无一人。而前路虽多舛,但是我已没有后路,所以只能练就一颗不腐心,独自向前走。 你看,天道与命运,从来都不曾善待我。 ――不腐城君主孽云冕上语 三界交界的虚空并不空,最起码,此时不空。 对于密密麻麻执戬握旗、伏在黑暗之中的他们而言,此处这么大的空间,有他们的敌人,有他们的食物,有他们久不敢越过、可是偶尔也会去闯一闯的界碑――人间与魔界的界碑,然而与平时不同的是,此处,除了那些,还有了……一个人。 此处是人间与魔界的交界之处,渡过那人身下坐着的界碑,就是物产丰饶、好过赤土万里的魔界万倍的人间,可是,就只是那一个人,却让数千魔界魔止了兵火――人间与魔界有十八处交界处,人间便有十八座隐于人世、守护人世的神乡王城,而此处一向由在神君排行第三的离别都君主守护。 ――人间神乡第三都名曰离别,冠以离别君位的君主数千年来都是人间排行第三、仅次于双尊之下的君主,且向来以战为名。 他们不知这孤身而来的人是否为现任的离别都君主,可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求证一下,于是,那一人与数千魔界兵对峙开来。 此处除了昔日战场上遗留的累累白骨所化的一丝丝幽绿磷火之外,没有一丝光芒,而平时视规矩为无物,所到之处吵吵闹闹没有片刻安静的魔兵伏在黑暗之中,难得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极度的黑,极度的静,极度的肃杀,绕是魔兵们也在某刻生出一起烦躁而骚乱开来,可片刻后有被压制下去,重新陷入新一轮的压抑的安静中。 而另一边,坐在界碑上的那人却提着一颗夜明珠,手中握着一卷书看的正入神,眉目恬然,面上丝毫不见大军压境的紧迫感。夜明珠的光印在书页上,能够让那人看清书页上的字,却不足以让在一方窥视的魔兵看清楚这个人。 冷冷的光映出那人的轮廓,只让人望见她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铺陈开在她的身后,一袭红衣从最明处的艳红随着光的渐暗而渐渐变成胭脂红、朱砂红、绯红、血红、殷红、猩红……直蔓延到夜明珠的光照不到得黑暗处变成比虚空更黑的暗色。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领兵的主魔终于再压不住身后兵将似潮水般渐渐高涨的压抑与恐惧,他望着那人,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易让人觉察的恐惧:“阁下可是现任离别都君主?” “……”风孽云放下手中的书,终于抬头望他,上下打量一番后,唇角一勾却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而愚蠢的想法?” 她懒洋洋的声音尾调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然而主魔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望着她终于夜明珠照亮的脸颊,有淡淡的寒意从心头升起,一直蔓延到四骸。 主魔想起魔界大君在每个君祭日都会跪拜祭奠的上古时的大魔,青云中,它们即使只是幻影,可看起来那么狰狞可怖,不由得使他们望而生畏。 他谨慎小心地收回了目光,心想原来一个人美到极度,便会扭曲成和极度丑恶一样的东西,都令人从心底里生出深深的瑟缩和畏惧。 “将军,三界皆知,身为人间两位冕尊之一的风孽云于五年前加冕之后,人间十八有九座归她管辖,而她麾下九城,唯有离别都无君。”主魔身侧的副将看他对风孽云的嘲讽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对主魔附耳道。正因为离别都无君,所以这次魔界犯边时,将大半主力放在了离别都的这条防线上,领兵的也是魔界仅次于主尊、主君之下的一只主魔――数千兵力虽然少了点,但是比起以前的小打小闹正经了太多。 “……”主魔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想不明白,明明以前他们魔界犯边时,人间来的即便是某个君主,身后也会有数百的随扈,还从来没有过有人单枪匹马独守界碑的例子,可是今日,眼前这人不仅孤身一人前来,她周身的气势可比他们魔界主君,甚至更甚。 ――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不懂就要问啊,你们大君没有教过你吗?”风孽云头也不抬。 她正坐在界碑上,低头侧身细细研读手中的书卷,那一低头的姿态极其优雅温婉,仿佛坐在画中一样。 但不知为何,他们觉得,她身上就是有种冰冷的,使人望而却步的东西。但是,也有人未见,听她的话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阁下既然不是离别都君主,那是谁?” “真听话。”风孽云短促的笑了一下,然后起身,随手将手中书卷扔向天空,在它要落下时,散着神辉的、巨大的、萤蓝近透明的浮罗花盏在虚空中盛开,托住了书下落的趋势。 浮罗花的神辉一下子照亮了整片虚空,风孽云就立在花下,冲他们恬寂的笑:“本尊入世不多,故无号,而名字前缀又太多,我也忘了,可是,熟识本尊之人,俱称本尊一声‘冕上’。” ……冕上…… 主魔身体突然开始战栗。 “不腐城君主……人间冕尊风孽云……”不过八个字,主魔说得艰难。 偌大的三界之内共有――也只有六位冕尊,他们无一不是三界之中握有天格,与天道最亲近的君主,他们六人的尊号便是“冕上”,而六位冕上,人间占二。人间其中一位冕上,以及冥界和天界的那四位,魔界中稍微活的久一点的都见过,他们不熟悉的,唯有一个在五年前以无情证道加冕的风孽云,所以,风孽云的身份,已不言而喻――除了那六人,天道之下没有人,也没有人敢欺天地,自称冕上。 不过,就算他们没有见过冕上风孽云,他们也听说过关于她的传说――八年前年前她尚不是冕上,也不是人间排行第二的不腐城的君主,可是在那次魔界犯边时,一人一剑灭了犯不腐城界碑的数万魔兵,其中领兵的数十个主君战死,两个主尊一死一伤,以血加冕,成就赫赫凶名,而战后,她连染血的衣服都没换,提着剑独闯人间试炼君主的试炼地――浮罗塔,近百日未出,就在所有人以为她死在了试炼地中时,她从里面出来了。她出来时,代表冕尊位的浮罗图已经印在她的背上,她的眉心也被授予不腐城浮罗君印――不腐城君位、人间冕尊,竟同时卫冕。 魔界中惹人忌惮,能让人闻之色变的那寥寥几人中,风孽云占一位,可是,在这之前,他们从未想过风孽云竟然是这般……纤弱美貌的姑娘。 “也不是很笨。”孽云笑时,懒洋洋的像一只猫,但她不笑时,眉目冷寂自矜,带着几分戾气。“那么,你们是自己退呢,还是本尊让此处再添几处磷火?” “……退,我们……立马就退!”主魔惊惧。其实也不用他喊出来,在风孽云的话说出口时,主魔身后的兵马就弃甲曳兵而退了。 世人都知,不腐城风孽云与风氏一族向来不和,在今天――二月二君祭日也不回族地祭祖,而“请命”来此处巡视边界安稳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但是也正是由于她的任性,才遇到魔界犯边之军。 风孽云立在花下,冷眼看着犯边的魔兵似潮水般褪尽,直到浮罗花的光芒照不到处,目光中完全没有轻松或开心,相反透出清晰的、慑人的冰冷。 不远处,那群魔兵退了还不到百里,此处又逸开浓厚的魔气,而那散逸的魔气卷来时,此处的空间也有了些许波动。 天空中似虚无又真实的浮罗花败了又开,光芒暗淡后又盛,映出浮罗花上静静悬空的那本书,微微泛黄的书卷页面之上,几个字浮现,然后山一般的神威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瞬间就填满了整个虚空,带出风孽云满满的杀意。 “记得,是你们的愚蠢,让此处又添了新魂。”孽云说时,她的四周缭起烟雾,烟散开时,她在十位魔界主君的包围中心。而极远处黑暗中人不见处,神威笼罩下,正在撤退的那数千魔兵就像被封在树脂中的昆虫,保持着撤退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处,脸上尚保持着恐惧的表情。 “他们死了,本君会为他们报仇的。”为首的魔君冷笑,他望了一眼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语气超然,隐带不屑:“那群废物难得的传了点有用的消息回来。”他转眸又望向孽云,语气带着犹似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看你也是人杰,报上你的名字,在你死后,本君好为你立一座碑。” 风孽云闻言先是一怔,等听到那人让她报上名字时,眉间一挑,眼中满是戏谑。这货,大概是在那些魔兵撤退之后来的,并没有听到她的名字。 孽云没想到,她在尚未卫冕的八年前便可一人一剑灭了数十位主君,让魔界两个主尊一死一伤,到如今竟然有人……威胁她,她不知对于那人,她该说一句愚蠢还是该叹一句勇气可嘉。 风孽云伸出提着夜明珠的手,在虚空中一握,夜明珠瞬间破碎,化作点点幽蓝的光,而剑便从光中析出,剑刃是如未散尽的光芒般的幽蓝冷寂。而孽云握着剑时,眉间戾气再也掩不住了。 “‘君冕不腐,剑亦名不腐。’你说,我是哪位。”孽云的语气懒洋洋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又带着几分恶意,“而你要报仇的话,是在做梦。喜欢做梦的人都很容易早死。” 不腐之名入耳,那十人呆滞,还没等他们缓过来,孽云又开口给了他们一击。“在我面前,有人既然能传出我孤身守境的消息给你们,那么我自然是知道的,而我既然知道,却又不离开,便是我不怕你们来。” “既然不怕,那么说明我或有所恃,但是,你们这些人中连一个主尊都没有,就这么就来了。” “你们真傻。”孽云最后总结,语气有些怜悯。 前尘 不遇 倾天 你看,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忘了,也会记得我的。 师父,这是宿命,我逆不得,你也逆不得,她亦然。 ――冕尊不遇语 孽云之名入耳时,那十人有些恐惧呆滞,继而绝望,可绝望过后,相互对视一眼,手中便凝出武器,脸上带上破釜沉舟的狠厉――既然她已经封锁了空间,他们逃又逃不掉,为什么不拼一拼呢?拼一拼……或许还能活呢? “引颈受戮,或许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风孽云握了剑时,戾气直冲上云霄,她身周的浮罗的光、虚空的暗也全被戾气冲散,她绝骨艳血的神辉从她身上散逸开来,天空中那卷《浮罗君书》之上也清晰的浮现一个‘戮’字。 与天空中浮罗花神辉相同的清冷,可是孽云的神辉较其多了一丝杀伐与血腥之气,它们甫一出现时,极有灵性的向那十人扑去,而孽云握着不腐剑向前时,人未至,四溢的剑气已化作利刃刺入眼前那人眉心。 剑气挑出那人眉心泛着青紫的血时,不腐剑发出极为兴奋的剑鸣,就连孽云的眼角都挑开一抹猩红。 可变故,便是在此刻发生的。 ――孽云还未曾真正出手,他们十个人便已经挂了一个,而那人死后,孽云便挽了剑花向她最近的那人刺去,可是,就在剑要刺入那人身体时,孽云却突然昏迷,软软的向旁边倒去,她手中的不腐剑落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化作烟岚融入孽云的掌心。 九位魔君惊了一下,接着狂喜。离孽云最近的那人反应过来后,提起手中的剑向还未摔在地上的孽云心口刺去。 那位魔君脸上的狂喜还没有落下,就见有人挡在他与孽云身前,两指间夹住剑身,无论他再怎么用力,都动摇不了分毫。 “放肆。”来人开口,语气温润清淡,但开口时,天谴却落了下来,直砸在握剑的魔君头上。而他身后,又一人显形,怀中抱着的正是风孽云。 孽云昏迷后,天空中的浮罗花光芒一下子黯淡,最终溃散,而没有浮罗花护着的那书也落了下来,化作荧光没入孽云的背,化作浮罗图。没了浮罗花,整个空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可片刻后又亮起,不过,这次成为光源的,是两道不亚于浮罗花与风孽云的神辉。 余下八人见这两人一起出现,一下子僵在原地。 ……天界隐于三十三重天上已近万年不理世事的冕上不遇……与……以魔界为首的三恶道唯一的、传说已经在王城沉睡了百万年未曾醒过的冕上玉无缘…… 玉无缘头也没回,道了一句“你先带着素拟先走”,然后依旧望向尚握着剑的八位主君,眉心微微皱起。 玉无缘身后,不遇犹豫了一下,恭敬的向他的老师道了喏,然后抱着风孽云直上了……三十三重天――从未有外人到过的、天界禁地。 传说三十三重天是天道所辖的神人冥三界中最神秘、最强大冕上不遇隐居之地,很少有人去过那里,但是,三界乃至魔界中那些活的稍微久一点的人都知晓三十三重天上三千里殷碧桃花四季不落,其中无杂树,那三千里殷红,是可比当年冥界黄泉中的那八百里曼珠沙华的天地间再难得的艳色。 花瓣纷飞,落在地上堆成层层猩红,久积处甚至透出丝丝黑絮来。不遇抱着孽云走在碧桃花间,一身不染秋水不染埃尘的白衣也带起旖旎来。孽云的脸掩在她层层叠叠的红衣中,可偶尔露出的半个侧脸添上眼角还没有散尽的那一挑猩红却教她比满园殷色更艳几分。 白衣的不遇于之,似拟双姝,偏偏这般绝色是个男子。而就一个男子而言,他的脸色苍白的过分,嘴唇微微泛青,带着恶疾缠身的孱弱,修长脖颈间皮肤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这样的人本纤弱似书生,亦带着书生刚劲的根骨,但是,若望见他的那双眼睛,便将先前看他容貌是所见的孱弱什么的尽数忘记,只觉的他的那眼在一瞥一定之间,就有种令人神魂俱慑的、冷酷的魅力――世人拜他时,从来只见他眉目间清冷如半阙月痕,那双冷眸叫人望时,让人齿冷,连灵魂都要叫人冻结了去,那般自持自矜,他似从不会与风月沾上关系,可如今他偶尔望向怀中的孽云时,眸中却转过旖旎的情丝,叫人沉沦。 三千里殷碧桃花纷落,归人似故人。 不遇将孽云放在殷碧花下的榻上,纤长手指拂上孽云眼角那抹猩红,目光缱绻,片刻后,俯身,唇便压了上去。 “素拟……”不遇吻过她的眼角,脸颊,然后将嘴唇压在她的唇上微微叹息,语中带着些许心疼,“你怎么……怎么就入魔了呢。” 孽云的脸色素净近乎透明,眼角的那抹猩红挑的极为妖异,若是此刻划开孽云的血管,其中流出的也一定是如魔界中人一般微微泛着青紫色的血。 ――握着不腐魔剑,身染魔息的她可不就是入魔了吗。 ――可是,孽云是因为不腐剑而肉身为魔,可不遇……却生了心魔。 “素拟……素拟……”清冷的本源神息从他口中流入孽云身体,压下她体内魔息,让它们重回不腐剑中去,而不遇吻着孽云却声声唤着‘素拟’二字。 天道之下,六位冕上都执一本君书,其上记载着三界事,然而他们六人每个人所见都不相同。 《倾天君录》曾记载,凤凰涅槃,似阴魂饮忘川水后入轮回,可忘尽前尘,许今生不关前世事,谓之凤凰劫……冥界第一任冕尊为凤皇狩月,为天界冕尊――龙皇倾天妻,小字素拟……凤皇两次涅槃……第一世,为冥界第十八层君主,名唤漆池,小字素拟,冥尊寂非洛城之妻,天尊不遇夺之,受天谴而死;第二世,为浮罗君裔,姓风,单名孽,自名孽云……其为凤皇转世,然不自知…… “素拟……素拟……”不遇语气缱绻,他一声声唤着,语气渐弱,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可孽云眼角那一抹妖异的红渐渐褪去,她的气息也开始稳了下来。 “……素拟……”不遇唤着,头歪在孽云颈侧,昏了过去,但即使昏迷,手也固执的交握着孽云的手指。 依旧是大片不落的猩红的殷碧桃花,花下,美人如花,是如孽云一样绝艳的面孔,可是,与孽云不同的是,他梦中的美人颊上挂了泪,而她的眉间也是冥界幽绿色的、观之寂寂的盛开的曼珠沙华印。 梦中,不遇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万年前死去了的漆池――他最爱的女人涅槃转世后的第一世。 花下,漆池一手捏着酒盏,一手握着他的衣角,眼中含了泪,波色滟潋,带着酒气。 “‘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倾天,你可记得,我初见你时,你也是在碧桃花下独自吹笙。” “倾天,我以为你会来抢亲。” “倾天,原来,你是可以看着我嫁给别人的。” “倾天……” “倾天。”漆池一句一句唤着倾天,唤着唤着落了泪。梦中,不遇见狩月落泪,一下子惊醒,可身边在哪里有她的身影。 许是他睡着时,她就在他的身侧,难得的,千万年来,狩月第一次入他梦中;又许是未等及他醒过来,老师玉无缘便悄无声息的带走了素拟;又或许,他只是想起了她的脸,这位立在天地之颠与众生之上、一向超脱的冕上呼吸间染了淡淡的魔息,眼中猩红一闪而逝。 ――已经入了魔的帝师玉无缘在魔界沉睡了千万年,千年前,曾短暂的醒过,他在重游三十三重天的三千里桃林时偶遇不遇。 玉无缘那次见他时,从来温润宽厚,为人称颂的帝师难得的带了一丝刻薄,“不遇,你已经入了魔了啊。”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对于这号称天道之下最强冕尊的不遇入魔坠恶道一事,没有惊异。 那天是不遇在狩月死后,第一次见到老师玉无缘,而帝师来的这天,正是漆池死后。 那天,他抱着漆池的一袭血衣坐在旖旎碧桃花下睡了一天,醒时就见玉无缘站在花下,凝了眉望他,说话时,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冷意,闻言,不遇愣了一下,然后不遇就轻笑,“是啊,自她死后,我便已经入魔。” “可是,魔界有你,所以容不下我。”不遇轻叹。 他作为帝师最得意的弟子,却在那天对玉无缘说,你容不下我。 然后那天,帝师对他说,“我已经容着素拟死了两次,倘若素拟能够再次归来,我一定不会再让我最小也最疼爱的弟子素拟和你再在一起。” 果然,素拟重归后,他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在三界内感受到过她的气息,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而今日,帝师让他带走素拟,不是因为他原谅了他,也不是因为当时他没有空闲,而是,为了诛心罢了。 短暂拥有了,然后失去,才是最诛心的。 花下,再转世而来的素拟躺过的地方余温尚存,可唯独不见佳人,桃花落时,不遇倒在花丛,而自他醒后哽在喉口的血终于压不住了,一抹鲜红从他的唇角蜿蜒而下。 “素拟……”迷蒙中,一声呼唤,尽付深情,带着几许悲意。 《倾天君录》记载,昔日凤皇身死,龙皇倾天兵解陪之,龙骨化灰归于天地,有神生于龙皇骨烬,谓之不遇,君天界冕尊,世人皆以其为龙皇未散尽的神魂。后凤皇神魂涅槃转世,化漆池而归,妻冥尊寂非洛城,不遇夺之,漆池受劫而逝。 前尘 玉无缘 暮云深 我曾护一人若性命,可是他最终却代我而死――即使我知道那人那时已失了生的意志,是在借此解脱,可是,这也掩盖不了我没有保护好他的事实,所以,对于他的遗腹子,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护着她呢? ……可是,不遇,我拿性命护着、可以拿世界换她一人安稳的孩子,你却拿她换了天下,若非当年的我不杀生,你觉得,你们寂非龙族还能活到今日? ――帝师、冕尊玉无缘语 玉无缘看不遇带着孽云离开,转头望向那八位魔尊,就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们。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幽深犹如寒泉,却无波无绪,看不出欲求,他曾身为三界内比不遇还要尊贵几分的冕尊,后又为魔界至高无上的冕上,身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白衣,就那么随意的站在白骨荒尘间,却似御于九天之上,偶然垂眼,瞥一眼漫漫红尘、汲汲众生,目光淡定却又悲悯,他望着他们时,便让他们生了一丝愧意――他们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愧,可是当玉无缘望过来时,他们却觉得有什么事情做错了。玉无缘目光下,似是受了蛊惑般,那八人举起剑,直刺向自己的心口,然后在玉无缘的目光中化作灰土。 在剑落地的清脆响声中,玉无缘捏了诀,向不遇离去的方向而去,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变过。他走时,脚下步步生莲,左脚踏出一片洁白,而右脚下是如火一般妖艳的红色。 “……一切罪孽终归于贪念,贪念起于欲……世人为欲生,为欲死,为欲……万劫不复……”天空中隐约响起阵阵梵音,而无缘头顶天空之上,劫雷阵阵翻滚,分外狰狞,可到底还是没有砸下来。 他到三千殷碧桃林时,便看见不遇枕在孽云颈边。花下,不论是他的小徒弟孽云还是大徒弟不遇都睡得十分沉稳。玉无缘见此,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润,可落在不遇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花落时,拂过他脸颊的花瓣化作灰烬。他站在榻前,握住不遇的喉管,手慢慢收紧,看不遇呼吸困难,面色泛起青紫,目光依旧温润。可片刻后,他却松开了手,抱起孽云在天空中破开一道裂缝走进了虚空。 世说,天有三十三重,可是,玉无缘破空时,三十三重天上又多出了一重,若是天界那几位和玉无缘活的一样久的君主来在此处,一定会认出此处是当年有帝师之称的玉无缘还没有成魔时居住的地方――当年,他就在此处培养出了乱古之劫后天道下第一批冕尊。 ――大弟子寂非倾天,寂非龙族之主,龙皇,为天界第一任冕尊,也是当时的天界唯一的冕尊,倾天也就是后来的不遇。 ――二弟子地藏,是乱古神佛皆灭之后,天地间最有望成佛的人,被誉为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传说他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他没有冕尊之位,也没有成佛,可是佛座下八百罗汉却是尊他为主的,天道下,他的尊位可直比龙皇凤皇。 ――三弟子宁渊素拟,昔日凤祖浮罗死时用他的骨血造出的一个孩子,是凤祖之后天地间唯一的纯血凤凰,宁渊凤凰一族之主,凤皇,为冥界第一任冕尊,亦是当时冥界唯一的冕尊。 在帝师入魔――也就是凤皇死的那天,天道由于帝师叛离至恶道而落下天谴――魔界众生为帝师的叛归贺了几日,红莲业火与劫雷在第三十四重天便落了几日,天谴过后,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圣地模样。 今日,玉无缘带着故人归来,可是入眼的却只是一片断壁残垣,即使无欲无求,对这天地间大多数东西都已经看淡如玉无缘,见到这样的场景,情绪也难得的有了一些波动。 他指尖,有丝丝猩红在空气中缠绕开来,不消片刻,他的面前,有妖异的莲花盛作巨大的莲台,玉无缘将孽云放在莲台之上,然后抬手间,有楼阁、有仙山从断壁残垣间升起,仙音袅袅,鸾鹤齐鸣,上古时的仙树仙草妆得三十三重天一如千万年之前――那时,玉无缘护着的那人还没有死去,倾天,狩月与地藏尚是孩童…… 玉无缘身上神辉化形,托起莲台走入幻境之中。 亭台楼阁,挂起浅色的幔障,长桥围廊,与云烟浩浩中分外飘渺,她醒时,窗外一双青鸾叫的正欢,让人的心神也不自觉的愉悦了去,然而笑意还没上她的眉梢,她便看见窗外花枝后、即使有锦幛掩着,也能将人的心神摄住的那道身影,于是,她更开心了,笑时,连清冷的黑瞳中的阴戾都漾开了几分。 玉无缘跪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捏着一颗棋子久久不落,显然是陷入了沉思,所以,当温香软玉落入怀抱时,手中棋子砸到棋盘之上,毁了玉无缘下了许久的棋局,绕是如他,也不免有了恼意,可是低头时,看见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撒娇的孩子,便无奈的叹息。 “素拟……”他唤道,语气温柔。 他们说,白衣帝师玉无缘脸上总是带着温雅的浅笑,他望过来时,好像看的是你,又不是你,温和中带着些许距离,但这不是他要远着你,而是你自己不敢靠近,生怕亵渎。可是,他望着素拟――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时,却不是那样――温柔的,眉梢都带些许柔意。 “师父,你睡了那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我。”素拟将头埋在玉无缘的怀中撒娇。 “都这么大的人了。”玉无缘伸手揉了揉素拟的发顶。“你今天刚刚醒,我就来看你了,你还不满意。”说着,他又摇头,无奈笑道。“即使在你没有醒时,我都分出了一道影子在人间陪着你啊。” “一道影子怎么能和你相比。”素拟双手环着玉无缘的腰撒娇。 《浮罗君书》卷首曾记: “不要在纸上用朱砂色或鲜血写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它会在无意间变成你对冥界的请求。 生者诅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归。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来诅咒呢? 魂双生,执天格,通凡情,然后万劫不复。 ——曾经,每一个双生魂的亡者都万劫不复。” 而玉无缘与素拟都记得,曾有百万战鬼以鲜血写她名字,予其百世诅咒,她不死,咒不灭。因为诅咒,每一世,她都生出双魂――一魂代表前世,一魂代表今生,双生魂者,独独没有未来魂。 她身上的双生魂,常醒着的那个是昔日凤皇转世而来的今生魂风孽云,而今日,孽云睡后,她的前世魂素拟刚醒。 ――宁渊素拟,昔时凤皇。 玉无缘看着素拟赖皮的样子总是束手无策,于是向来不喜别人近身的他任由素拟双手环着他的腰撒娇。“况且呀,你送来人间的那道影子――暮云深老是唠唠叨叨的,我怎么跟他撒娇。” “怎么?嫌为师唠唠叨叨了?”玉无缘屈起手指弹了弹素拟额角,“淘气。” “我也就在你面前淘气嘛师父。” “也是。”玉无缘显然被这句话愉悦到了,他望着素拟弯了眼睛笑。 素拟捂眼:“师父你笑起来真违规,”她又说:“每次你一笑,我都忍不住要欺师灭祖了。” “欺师灭祖?”玉无缘低头,让素拟看见他唇边的轻笑:“来,说说,怎么个欺灭法。” “喏,就像这样。”素拟抬头,迅速的在玉无缘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快的让玉无缘都没有反应过来。 玉无缘被小徒弟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抿着唇笑,眉间透出些许愉悦。 此时为今世,前世魂呆不长的,今生魂很快就会醒过来;此地为天界,玉无缘身为魔界中人,也在这呆不了多久。这事儿,素拟知道,玉无缘也知道。 玉无缘抚了抚素拟发顶的呆毛,然后冲她笑:“要不要陪为师走一圈呢?” 自然是……“荣幸之至。”素拟借着玉无缘手上的力起身。 《浮罗君书》记载,双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当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时,双魂皆会苏醒,天道必降雷霆。 素拟伴着玉无缘走了很久,也笑着回忆了很多旧事,谈起很多旧时的人,可是,不约而同的,他们皆避过了昔日龙皇――寂非倾天的名字,也没有人提起如今身体中只装着寂非倾天一半神魂的不遇。 玉无缘头顶之上,雷劫狰狞,分别时,素拟望他,到底没有将那些疑问说出口去。 ――没有人知道,玉无缘也是被诅咒的人。 在分别了千万年后的今日,天道时时在他头顶设了雷霆,可从未砸下去过,因此,素拟也不知在千万年前已经是双生魂的玉无缘,前世魂与今生魂是否都已经苏醒。 素拟一步一步的踏着,肉身里醒着的是孽云时,脚下决不会出现的墨黑色的莲花走入虚空。 她身后,亭台楼阁轰然倒塌。 “师父,又是何必呢……” 似有叹息传来。 她走后不到片刻,连接着第三十三重天和第三十四重天的、那道已经荒废了近千万年的门訇然中开,有白衣的人踉踉跄跄的从中奔出,在残垣断壁间,却遍寻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素拟……” 若我是你,也不愿在清醒时见我的吧? 不遇望着这方天地,目光悲恸。 地藏曾说,昔日神尊不遇纵横天地,握银枪着银甲平天族百年叛乱,浴血征战时,从未向人低过头,可是,唯有在宁渊一族的那只无法无天的凤凰面前,他总是温言软语的哄着她,唯恐那人不开心。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宁渊素拟能够让他失了骄傲,能让他变色,能让他……死。 可是,说这话的地藏不知,现在的不遇现在只是为了素拟一人而活着。 离别都界碑之处,红衣的女子从虚空中走出,清冷的神辉照亮了整片天地,她踏在界碑之上,一个旋身之间便坐在了界碑上,然后她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阖上,在困顿间,素拟想,大概是孽云要醒过来了。 须臾后,她睁眼,身下盛开浮罗。 ――前世魂睡,她现在是身体中睡了千万年前宁渊一族凤皇的孽云。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黑暗,她的眸子比黑暗更深几分。 她不知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人封印了不腐剑,她身体中,那带着魔息的兵刃化作了白骨,重归了原处。 ――在她从浮罗塔中走出时,带出的不仅仅只有冕尊尊位与不腐城君位,还有一颗凝聚了千百年来死于浮罗塔中的风氏族人心魔与怨气。 她在出塔后闭关数载,抽了自己的一根骨,加上这些东西炼做了一柄魔剑,可是,今日,竟然有人将它封印了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 ――不腐剑向来不只伤敌人,它平时栖于她的神魂之中,溢出的魔息还会伤了她的神魂。 她不知坐了有多久,或许一天,又或许只是片刻,便感觉身后传来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老师,你们来”……了? 有人近身,她以为是她的老师――暮云深,还有不腐城佐官哑女,便没有回头,可是,问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脑后一痛,她只来得及召出不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失了所有意识,不腐剑落在尘埃之中。 “快走,定魂针控制不了她多久,我们须得赶快回城,将睡眠虫种到她的身体里去……”来人共四个,他们全用披风将自己裹的紧紧的,看不清面孔,为首的那人开口招呼其他人,声线沙哑,叫人辨不清男女。 “她好歹是我风氏少尊,我们这样做,如果被尊主知晓的话……”有人迟疑。 人间十八城,皆是人间风氏一族之物――风氏便是人间隐世的皇族,而所谓尊主,是现任风氏族长,人间十八位君主中排行第一的君主,人间现任冕尊,也是风孽云的母亲。 为首那人还没有开口,旁边就有人冷笑,“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私生女罢了,如果尊主真的在意,也不会在她十八岁之后才让她认祖归宗,”他顿了一顿又说:“她可以做我族少尊,成为继尊主之后的冕尊,并非因为她是尊主长女,而是因为在十年前进了浮罗塔,又活着出来,尊主迫于祖制才……”让她加冕罢了。 “风离!”为首那人冷声警告。“即使事实真是如此,也不是你一个旁支庶子能够议论的,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是,殿下。”名叫风离的那人不情愿的应到,可是在心里却不在意的冷哼。 我们的目的? 偏偏可以直接弄死风孽云,去争一争那冕尊之位,可是这位就像脑抽了一样,偏要去取握在风孽云手中的不腐城君位,虽然不腐城君主仅次于尊主的第一城浮罗城君位,在十八都中排行第二,麾下更是掌握了除却第一第二都之外的城池中的一半,可是,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冕尊之位难道还比不了一个不腐城君位吗?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风孽云落单,而且我们来时她与魔界那么多主君一战,导致神魂不稳,没有让她发现我们,免去了与她的一战,这样好的机会不把握住,等她麾下暮云深和哑女到后,导致我们空手而归,你们可甘心,废话这么多,还不快走。”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开口,语气冷静,也给为首那人提了醒。 哑女的战斗力堪比五分之四的风孽云,即使他们来了四个人,也不敢硬碰,而暮云深,虽然只是一个挂了帝师之名的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可是对他,尊主都恭敬有加,不能不叫他们忌惮,况且,风孽云那么妖孽,他们敢来,只是仗着为了她而特地准备了七八年的定魂针,还占了偷袭与风孽云战后疲惫的时机,倘若在不走,等哑女和暮云深到,风孽云缓过来苏醒之后,他们四个也不用走了。 为首那人和风离一起放出一个结界,包裹起孽云,连同她身下的虚无的浮罗花,一起融入虚空。 几乎同时,有人似一道猩红色闪电,快速向此处移动,尽管他速度很快,可是到此处时,依旧没有留住那几个人,此处也没了他家君主,只有一把不腐,他放开神识探向虚空,分别入了魔界,人间,冥界,还有神界。半晌过后,他睁眼,有血迹从他口中流出。 ――刚才,他的神识刚一入神与人两界,天道便落下雷霆,生生砸在了他的神识之上。 ――他不是玉无缘本尊,只是一道影子,天道也不必和他客气。 等他探完那些人的踪迹无果之后,才有人姗姗来迟,来人还没有站定,暮云深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并没有为对方是一个女孩子而有丝毫的犹豫和手下留情。 哑女被暮云深一巴掌拍倒在地,有些懵,血从她的唇角流下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与其相处这么多年,她从没有见过暮云深发过这么大的火,甚至,在此之前,帝师暮云深一直温文尔雅,从来没有对人发过火。 “君祭日,孽云不愿回族地祭祖,她胡来,你也由着她胡来,我不计较,可是你在得到魔界将要犯离别都所守界碑处时,你任由君主孤身犯险,还知情不报,你这佐官当得真是好,我现在要去找孽云,你便去炼狱中等着孽云回来吧。” 暮云深一字一句落入哑女耳中,瞬间让她苍白了脸。 “在炼狱中,你最好每天烧香祈祷孽云不会出事,不然,我会让你后悔你为什么要活着。” 暮云深望了哑女一眼,眸中的冷意似可将人所有情绪都冻住。在哑女泪眼中,暮云深走入虚空,他走时,自他发出的命令传入不腐城中。 ――君主孽云闭关渡劫,哑女叛主,关入炼狱,禁止任何人探视,从今日起,不腐城佐官之位由帝师暮云深接任,不腐城麾下八座城池从即日起闭城,直至君主风孽云出关。 命令一出,便载入君典,此令即时生效。 ――整个风氏都知,帝师之言,等同君主孽云之言。 看帝师走时落下的神辉中淡淡的魔息,哑女眸子一下子睁大,似是见到了极恐怖的事――恐怖到让她忘了纠结孽云的失踪。 都说帝师暮云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在向来在提倡以实力为尊的风氏获得人间两位冕尊的尊敬,是个异数,可是,哑女却明白,传出书生之名的暮云,他从来没有动过手,不是深未真的因为他手无缚鸡之力,而只是不想让孽云难为而已,真动手的话,十个她也不是帝师的对手――按刚才暮云深比她先到此处,他一巴掌打得她没有躲避之力来看的话。 毕竟,人间向来与魔界交恶,而孽云作为人间的君主,身边不能跟着一个魔对吧? 还是那么强大的魔。 可是,她家冕上怎么会容忍身边跟着一个大魔? 二月二日,十八都君祭,魔界犯边,不腐城君主风孽云独挡之,后失踪。 第一章 长生殿中的君王 时隔经年,我终于明了,千年前,为什么哥哥――冥尊森罗会自摘冕冠,前往地狱第十六层,再不出世。 他们说,他在那里受罚,以消除罪业,可是,我在混沌与迷茫中等了千年后才明白,无望的等待太磨人了,他只是找点事做,来代替等待。 我在冥界上千年,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等待,可是,就算我几乎忘了在等谁,我也记得,就算我等回了那人,她也与我无关。 ――第四桥君主长生君语 二月二,龙抬头。 宜祭祀,宜出游。 冥界二十四极天第四层。 长生道。 长生殿静得让人心中发毛,微泛淡色血光的一轮明月遥挂在莹紫色天空中,妖异而美丽。淡血色月光落在水晶似的玄玉砌的长生殿上,更显清冷,也衬得它让人望之而不自觉甘心跪拜。月华下,整个长生道亮似白昼——不过,太阳神东羲的神辉照耀不到的冥司,白天与夜根本没什么分别,只是,白天明月花神的遗姝:明月花盏的神辉光耀大地,夜里,明月盏谢后,圆月东升,月华照亮天地。相同的光辉,同样清冷,可此番清冷,却不比这长生殿。长生殿外,众阴司皆跪伏阶下,同祭那些逝去的君主。这同样的情景同时发生于其他极天,当然,比长生殿更尊崇的、那三个位列长生道之上的极天除外。 虽说除那三道外的二十一极天同祭,可长生殿比起其他极天来,又特殊了些。其他道是君王领祭,就是君王缺位的那几个极天,也由高阶阴司领祭,可长生道却好,不仅君主不在,连那个长生殿唯一的高阶阴司也不在。 长生殿的密殿中,不同于其他殿的密殿,所藏的,不是奇珍异宝,亦非珍贵典藉,它中藏的,只是一汪水,或者说,是那汪不流动的水中盛开的,飘零的曼珠沙华。 冥界,曼珠沙华的叶盛了万年,花其实有万年不现了,现在,藏在长生殿中的这些只是被时间禁制强留下来的花的影子,倘时间禁制被撤去,那般殷红,皆会成为灰尘。 那池旁,一树梨花压枝,清冷疏离,偏偏,斜倚在树下,一腿微曲,一手支头,另一手中提了碧玉酒樽的男子一袭玄衣上绘着大朵的、血色的曼珠沙华,将那树梨雪的清冷荡尽,连带着,那树雪白也带了分妖娆来。可是,妖娆的雪,妖娆的花,却被那男子的一个侧脸压了下去。可这般妖孽的脸,这般妖娆的人,却让人不敢逼视。他身后,墨发如鸦展翅,徐徐的铺了一地,发梢浸入水中,漾着,似情丝旖旎。可是,或有人知,这风月温柔从不与他有关。 ――这是长生君,是长生道的帝王,是冥君与第十层地狱的君主逝去、地藏王隐于第十七层地狱后,这二十四极天最大的王。 长生道最高阴司、长生殿佐官若卿低头敛目候在密殿之外,以第一时间听侯自家君王吩咐,不过,他也明白,每年这个时候,他家君王都会独自在密殿中呆一天,根本无须他侯着,但,冥界向来规矩森严,他必得恪守本职。 每年,长生君都会独自祭奠,千年来,不曾更改。只是,若卿并不知道他家君主在祭谁,或者说,有什么人值得他祭奠,又有哪个人能得他家君主这样的人凭吊和怀念,若卿着实好奇,不过他尚没有那个问他家君主这种问题的勇气,也没有以性命为代价来满足好奇心的觉悟。 “被囿于这冥界君位千年,也等了千年,祭了千年,可是,到底我忘了我在等谁,在祭谁。当真可笑,寂非桀啊,你当真是越活越过去了。”长生君将手探入池中舀了一瓣在水中飘浮不动的花瓣,那丝殷红在出了池水时便零落为埃,连水也从他指缝渗出,一滴不剩。他甩甩手,然后重新端了酒杯,对着映在杯中的自己说道,然后,兀自苦笑。 笑未落尽,他眉间便藏了刀锋,他刚刚竟感觉到…… “竟有阴司挑着这祭祀日回归,有意思,真有意思……” 长生君提酒樽起身,推开了密殿门,见到候在门口的若卿,他脚步未停,可若卿忽见推开的门,却是愣了一愣,未等他回神,那厢长生君的命令已传了过来。 “来,去召集我长生道的阴司去苦海边,咱们呐,去看看哪个人那么会挑时间。” “诺。”若卿深揖,然后跟了上去,对长生君只在密殿呆了半日这一反常的举动绝口不提。 二月二,龙抬头。宜祭祀,宜出游。 清风微和,倒真如日历所载,今天是适宜出游的好日子。不过,倘若时间可以倒回到今日出门前,沈长安一定会翻白眼对着那张日历来一句“屁”!长安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是犯了太岁,不然,也不会倒霉到把她的人间一日游给弄成地府游来。如今,长安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将那狗屁日历给烧了。你说,日历若是准确,自己怎么就跑到车轱辘底下去了呢? 不过,在长安看来,死亡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至少,它来得比生活更简单。只一场简单的车祸,就结束了她显得有些悲哀的生命,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就跟睡着了一般。甚至,当她的魂离了肉身,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有人慌乱,有人看着热闹,但是,她自己却是笑了。 那么多种表情,唯独没有哭泣,你说,她活着是不是很悲哀。 ——世人活着,都很悲哀。 青天白日下死去,长安并未得传说中的无常鬼来将她的魂拘离人世,只是,很突兀的,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桥——一座斑驳古老的桥。 桥这边是繁华人世,桥那边是阴沉鬼域,而桥下,一泓凡人看不见的冥河悠悠荡远。长安作为新生的鬼,本该极眷人世,她原也不该归于冥界,可她却望了眼人间,唇角挑起一抹笑,眼角眉梢自带几分风月与妖娆。 她笑,却不知在对谁说,又或者,她只是自言自语:“偏不如你们所愿。” 偏不如你所愿,若我神魂不灭,我还是要回来的。 她抬头时,阳光落入她的眼中,可她的眼睛中却没有光芒,里面有的只是一片黑暗――关于死亡的,透出些许绝望的黑暗。 ――偏不如你所愿。 她说,语气有些苍凉,尔后,她竟没有丝毫犹豫的踏上那座连接生与死的桥。而在她踏上后,那桥如突然出现般,也突然消失在人间,她未曾发现,她原本透明的灵魂体渐渐凝实,有了绝骨,有了艳血,额心凝脂般的肤上,一朵殷色的曼珠沙华悄然盛开,灼灼的,迷了人眼,可那花也只是开了一瞬就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她却在提步间并没有注意到。 漆了朱砂的隶字,嵌入屹在桥畔的碑上,字迹斑驳,却犹透凛然之意。 ——长生桥。 上面写着。 长安踏上长生桥,心中惊异全被死亡的阴影压下,没有了平日的精明。 她死后,走的不是往生桥,也不是奈何桥,而是长生桥。长生桥在她的两只脚都踏上始,场景忽换,两端都成了墨绿的、似朱兰的绿植,忘川河畔,大片海蓝色忘忧草开得明媚,这一场景转变得太突然,连长安都有了片刻的恍惚,仿佛,她的身后原本就是那一碧万顷墨绿色的植被,而不是繁华的人间般。 每年有故人会从三十三重天而来――来人间陪她度过二月二的君祭,她记得某年,那人醉后回忆,他曾经到过冥界,那时的冥界中,自望乡台始,殷红的曼珠沙华铺了整个黄泉道,路的尽头,是忘川河,而忘川河畔,大片明媚的蓝色忘忧草曳着大朵的花,开得分明。忘川河上,架了奈何桥,年老可眼睛明亮如小姑娘的孟婆盛着那些亡灵生前眼泪调制的汤,递给将入轮回的亡灵,告诫他们将前尘忘了,待亡灵饮了那碗孟婆汤,前世,他们也就忘了。 她也记得,他说这话时,眼中依稀悲伤。 长安度了长生桥,穿越万顷妖植,然后就见了无边无际的海。墨色的植被一直延伸到海中,似水草般轻曳。 可它们不是水草,而是彼岸花。 ――无花的彼岸花。 传说中,红花石蒜,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叶开一千年,花开无叶,叶开无花,花叶生生不复相见;殷红的似血般花,具有勾起前世回忆的魔力,又名彼岸花。 花开彼岸,可顾来生,但是,只一个今生她过得便如此萧索,长安实在没有太多力气来追究前世。虽然,来了一趟冥界,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彼岸花海,有些遗憾,不过,她觉着,它们不开也好。 浅色的水看着有些渗人,无边无际,也深得不见底,可长安却觉得这么大的海不起一丝波浪着实有些诡异:而更诡异的是,海面无波,平静的像面镜子,可海面近处的海水中,曼珠沙华纤秀的叶宛如海妖的发,柔柔的荡漾。 很应景的,长安忽想起前几日陪他读书时,偶然看到的《再别康桥》来,其中有句是“软泥土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桥的柔波里,我甘心做条水草。”长安在想,若是康桥的水似眼前的这片海般诡异,徐先生也会想要荡漾在水波里,飘啊飘的吧。 ――这么美好,苦海底那么美好。 长安望着水波,忽然对那里生了向往。于是,她微笑着,拖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向前方。 似乎起了风,天地间忽然开始缭绕开淡淡的菩提香。 长安前方不远处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升起了一道道波纹,直漾到她面前的岸边,复又荡远。 ――不远处,白色的独角兽破开水面,载着握了佛珠的少年踏水而来。 此时,冥界血色的月正上中天,而月下,少年君主身上血红的袈裟蹁跹,似一朵妖冶的红莲。 第二章 月下菩提 他们说,我是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 他们说,我从第一层的琉璃天,一步一拜,直至最高的无色天上,对着漫天诸佛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佛座下发下誓愿时,我所望的是魔界的方向。 他们也不知,在那天,他口中说誓,心中却念着:对不起老师,弟子此生怕是成不了佛了。 ――第三桥君主地藏语 “我说,你怎么死了?” “那人一直不是把你当宝贝似的护着吗?你为什么死了?”还还死到了我冥界中? 独角兽在长安面前停步,少年翻身落地,却并不上前。他靠在独角兽高大的身体旁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是与他这年轻的皮囊相符的、属于少年的桀骜,可是,眸光流转间,却依稀可以看见久久浸润佛法的温润来。 清冷的菩提香愈来愈浓了。 长安停了步子,望着他温润的眼睛,或许是他身上的菩提香太过清冷,又或许她听到那人的名字,脑子有了一瞬的清明。 血色的月、无边的苦海、墨绿的曼珠沙华叶、白色的独角兽、红衣的佛陀全都清晰的落入长安的眼中,然后,长安的身体一下子僵硬。 ――眼前这是冥界,与冥界二十四位君主中,仅次于双尊之下的、排行第三的君王地藏。 沈长安作为风孽云――那位冕尊失踪后新晋的君主,君冕离别都王座,也是冕尊风孽云麾下最大的君王,自出生起,就呆在离别都中,从未到过别的地方,也没有见过这三界内除她自己跟三十三重天的冕尊不遇,以及冥界地藏王之外的君主。 冥界二十四桥,共二十四位君王,现在有六位君主缺位,其中包括冥界双尊――排行第一和第二的冥尊森罗与第十八层地狱的君主漆池,也就是说,地藏王是现在双尊缺位的冥界中最大的君主――尽管他将所有事情都丢给了长生君来做。在冥界包括双尊在内的六位上君中,地藏比起其他五位,名声不显,但是,他能在这冥界中成为排行第三的君主,他的能力并不容小觑。只是不遇…… 想起不遇,沈长安原本混沌的神魂再次归于黑暗。 “我说,你怎么死了啊,虽然人间风氏王族的十八位位君王不像我们冥界和天人一样,与天齐寿,但是,你做为风氏中排行第三的离别都君主,才卫冕几年啊,这么快就死了,也太儿戏了吧。”而且,她身边还有不遇啊。 地藏不知此刻长安神魂状态,他只当长安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走神了,于是颇不耐的又说了一遍。 三界之内由天道授予了神格共七十五位君主――冥界二十四极天的二十四位君主、天界三十三重天的三十三位君主、人间九处洞天、九座都城的十八位君主,几乎都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 人间君主最少,但是也是三界内顶厉害的。今天是祭君之日,地藏王再游戏人间,也不能在今天缺席冥界的君祭大典,但是,今日他从人间刚入冥界,就感觉到一个不属于冥界二十四桥的神格停留在长生道的苦海畔。苦海的气息向来可以掩盖一切东西,包括神格,而且苦海无边,长生殿在苦海彼岸,所以他并不指望长生君能够察觉什么,而在冥界,与苦海最亲近的,除了生于苦海的、已经死去的第十八层地狱的冕尊漆池外,就只有差点曾将苦海中的地狱魔渡尽的他了,上尊漆池已死,所以,也就只有他自己来查看了。 此刻的地藏不住的懊恼,他原以为是人间或天族的某位君主亲临,但是,他没有想到,来的是人间离别都君主,而且还是以死魂的形态君临,更扯淡的是,她来的还是长生道,还被天道赐予了魂体,魂体之上有新的、属于冥界君主的神格在慢慢生成。 ――这是要她在冥界做君主的节奏吗? 地藏心中疑惑,可面上不显一分,只是与长安扯着闲话――尽管长安正处于出神状态,鸟都不鸟他,只是自顾自的走向苦海。 “这也太傲了吧,简直跟长生君那中二期少年一个德行,都是被不遇那孙子惯的,这简直不能忍了。”地藏看长安彻底的无视他,有些炸毛了。他追上长安,两个袖子一卷,颇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气势。 可是,到她身前,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地藏一只手抬起长安的下巴,让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同时另一只手捏了一个定身咒甩在了她的身上。 “哟,魔意入魂啊。”地藏轻佻的吹了一个口哨。“这个倒霉孩子是在干嘛呢?竟然将自己逼得快入魔了。”地藏颇无良的叹了两声。 他们的君权皆由天道授予,是三界内除冕尊之外最接近天道之人,原本,得道与入魔本就在一线之间,可这人是自己一念之间,快要入魔了。 如果是别的东西导致长安失了神志,他会很乐意的站在一边看热闹,但是,她神魂中的这是魔息。 在帝师玉无缘入魔之后,天道戒律之下,无论哪位君王入魔,都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这毕竟关乎人的性命,地藏即使再喜欢看热闹,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地藏原握着长安下巴的手覆在了长安的眼睛上,让她闭上双眼的同时,他的双眸也阖上,清冷的神力从他额上的神印中一泄而出,沿着他的筋脉游走至他覆在长安眼上的手心,然后,神力自长安的双眼开始,一点一点浸润长安被黑暗侵蚀了的神魂。 长安脑海中传来阵阵梵音。 佛高居佛座之上俯视众生,目光悲悯,他轻喧佛号,天空中菩提盛放,空气中隐隐散开一抹菩提香。清冷的香味缭绕鼻息间,长安混沌的脑袋中关于死亡与绝望的那种黑暗一缕缕的被地藏的神力驱逐到它们来的那个地方,最终重新化为一颗黑暗的种子,蛰伏在长安的神魂深处,等待下次发芽的时刻。 “这东西……就连我都不能彻底祛除它,只能做到将它压制到它爆发前的状态。不过……”地藏终于睁眼,他上下打量了下长安,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导致她入魔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地藏收回手,退了几步,然后才撤了定身诀。 地藏脸色苍白,原本候立在一旁的独角兽向前走了几步,默默的走到地藏身后,然后,地藏靠在了独角兽的身上。在人不见处,庞大的神力源源不断的从它的身体中补充给地藏的神印。但是,绕是如此,地藏额心的菩提神印也只是比刚才苍翠了一分而已。 “够了,谛听。”地藏看到长安的眼睫微翕,有快要醒来的迹象,于是抬了抬手,止了身后谛听帮他恢复神力的动作。做这些时,他的眼睛并没有从长安身上移开半分。 帮长安梳理神魂时,她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所有情绪也反馈到了他的脑中。 她是在八年前卫冕为离别都君主的,但是,在她成为人间排名第三的君主前的经历是空白的,她就像是横空出世,没有人知道她成为离别都君主前的经历。 这样的一个人,地藏不明白为什么在死亡暗示的阴影中她的情绪是悲伤、以及……绝望。 ――她这样的人竟会绝望。 ――若是绝望,引她入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长安睁眼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略过地藏,抬头望向人间。 作为弃子,她怎么能再回到棋盘上?她又该以何种姿态重新回到棋盘上? 重新作为弃子吗? 风起时,长安身上裙裾随着风声荡起杀气,震散了天空中的菩提香。她的额上,曼珠沙华神印与离别都风离花神印先后出现,却在一瞬后就一闪而逝。滔天的愤怒让红莲火从她脚下翻涌而出,似要焚尽苍穹。 菩提香散尽,地藏隐约间听见似玻璃罩破碎的声音。 ――他设的结界已经破碎。 原本在地藏的结界中,时间是不流逝,无论结界中时间过了多久,外边还是他们进结界的那刻,当结界破碎时,时间开始流逝,而在苦海之上,来接长安的渡船已经在来的路上。 地藏轻喧一声佛号,然后望着长安叹气。 长安听见想在她脑中的佛号,那根名叫‘理智’的弦终于接上。她闻声望向他,身上锋芒敛尽,脚下莲火尽消。 她看着眼前一人一兽,只觉得有无边的神威压着她,就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虽然他身后谛听身躯高大似一座小山,但是长安分明觉得似山一样压住她的神威来自地藏。 少年君主虽然一身血红色的袈裟张扬,但气质沉敛,目光柔和中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 长安唇角挑了挑,君威凝成一个手掌,落在了地藏身上。她一笑,天地都有些颠倒,可她身上的君威更盛了几分。 “入冥界不是我的本意。”长安叹气。 “我知道。在魔息侵入你的神魂时,你若还有‘本意’这玩意儿,倒要叫我惊上一惊了。” “我会回人间的,所以你不必对我有敌意。” “我对你没有敌意啊。”地藏摊了摊手,笑说,语气无辜无害。 “……”没敌意的话为什么还不撤了落在她身上的神威?知不知道背着一座山聊天很累的啊。 地藏和长安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没有其他动作,可是不约而同的,他们二人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苦海上荡起水声。 终于来了。 地藏望了一眼苦海彼岸,然后撤了神威,长安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身上压力消失的同时,她也收回君威。只是在收回君威时,两人同时想道“人间/冥界的君主果然让人讨厌。” “既然走过长生桥入冥界,那么你就回不去了。”他跃身跨上谛听,然后居高临下的望向长安。“至于为什么,你以后就明白。本来我是想找你聊一聊的,但是,你弄碎了我设的菩提结界,今日怕不能如愿。如果以后有时间,你可以来第十七层地狱的地藏王殿找我聊聊。”说到长安弄碎他的结界时,地藏戏谑的笑。 “我觉得你总会来的。”地藏又说,语气笃定。 “是吗?”长安语气懒散,不经意间,却又有几分讽意。“你明知我那么讨厌你,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脸?”地藏的结界还没有完全破碎,长安一抬手,星星点点的艳红色的火落在结界上,结界于瞬间化作飞灰。 “你来冥界是个意外,但是,这虽然不是本意,可这意外却是很和你心意的。我知道,你很需要冥界的一样东西,所以你总会来找我的。” 菩提香散后,一座古朴的石桥突兀出现,石桥旁侧,一座石碑伫立。菩提香散后,一座古朴的石桥突兀出现,石桥旁侧,一座石碑伫立。 ――第十七层地狱。 上面写到。 地藏驱使这谛听踏上第十七层地狱的桥,在走之前却又开口,语气依然笃定。“不论你承不承认,你最后都是要到我第十七层地狱一趟的。” 谛听与地藏走过后,桥便消失了,长安望着虚空,墨色的眸子中情绪不明。 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回人间的,至少现在不能回。 第十七层地狱。 坐在谛听上的地藏的眼睛终于睁开,然后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第四极天上的苦海边上,长安的神魂之中,只有正在生成的、不成熟的曼珠沙华印。 ――是将风离印隐藏了吗? “你还真是……” “我冥界君主不齐,地狱式微,你既然作为冥界君主归位了,本君又焉有让你回人间的道理。” “而且,就算是为了不遇,我也要将你留在冥界。” 地藏似笑非笑,喃喃时,脸上却带着几分冷意。 第十七层地狱的数万阴司跪伏在苦海边到地藏王殿的御道两侧,地藏越过数万阴司,走过长长御道,推开了地藏王殿的殿门,可是,他的君令却清晰的传到苦海岸边。 “谛听……”地藏吩咐。 月色落在谛听银色的毛发上晕开清冷明亮的光芒,一道人影就从中走出。 “喏。”那人向着地藏的方向微微躬身。 ――地藏王殿下未说的,他都懂,所以,余下的话地藏不必再对他吩咐。然而,谛听还没有动身,就感觉在他身侧传来空间的波动,他偏头时,正好望见天界那位地位最尊崇的君主落在他的身边,素衣蹁跹,似菩提,又似莲台。 “地藏,你要想知晓她的事,直接问我就好了啊,费那么大的劲干嘛?”不遇在月下轻笑,可是谛听看时,却觉得这位君主的笑容有些寂寞,和他家君主的笑如出一辙。 “我问的话,你会说?”地藏玩味,“你那么护着那女人,她的事你怎会让我知晓。”地藏说着,又幸灾乐祸起来:“不过,你那么护着她,可是她竟然死了,一个人间的君主,死了之后神魂竟然入了我冥界。” 不遇有了片刻的沉默,沉默过后,短短几个字却说的艰难,“她死,是因为我追杀的她。” 地藏难得的也沉默了一下,可是片刻后却又笑开,不过说得却是另外一件与此时毫不相关的事,“怪不得她的她会绝望,怪不得……”她会入魔。 “地藏,我怕是要在你这呆一段时间了。” “随你喽。” 第三章 苦海上的摆渡者 他们说,冥界往生桥君主又去历劫了,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我封住自己的神印,一个人撑着渡船,做了数万摆渡人中的普通的一个,数千年如一日,一直等在苦海之上。 等谁我不知道,等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六桥君主重邪语 目送地藏离去,长安眼底情绪不明,她的身后苦海之上已经隐隐可以听见船舷划开水面的声音,听着极速的风声,长安便晓得那船到这里不过片刻而已,可是……即使按地藏所说,《浮罗君书》之中也有一入冥界,非得天赦而不得回人间的记载,可是,长安却觉得,不试一试,她有些不安心。 ――她呆在冥界的前提,得是在她要回人间时能够回去。 她闭眼,有花在空中一闪,撑开风离结界,而她消失在那片天地之中。苦海之上,坐在摆渡船上的那人在那花出现时似有所感,可是他抬头时,却只看见长安隐入了虚空。 结界连接着一方天地,长安抬手间风离王权出现在她的手中,在反手间她一箭破开冥界与人间相连的虚空,虚空破开时,甚至她可以看见人间的蓝天。手中王权重新隐入她的身体,她抬脚便朝被她破开的‘通道’走去,然而还没有等到她走到那处,虚空黑暗不见底处,劈下数千道漆黑的劫雷,狠狠的砸到了她的身上,根本没有给她躲的机会,即使有王权和离别都的神印护着,血也从她的喉口涌了上来。 雷劫煙灭,连同结界也化作灰烬。 长安立在苦海畔,擦去唇角的鲜血,望向人间,神情难得的有些狼狈。可是,摆渡船上那人望着长安,却有些诧异。 ――竟然没被天谴劈做灰烬,真是难得。 风声与水声是同时停在她的身后的。 她转身,望见的是一艘船,极普通的船。 船上,是一个人,极普通的人,可长安望着眼前那人的眸子,心头却涌上寒意。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极淡漠,极淡漠,就好似那双眼中落三千红尘,世界尽在他眼中,极尽苍桑,又好像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那该是“死”。 眼睛已死,灵魂已死。 可他还在那里。 作为新生的鬼,长安看见了她在冥界遇到的第一个亡者,不禁退后一步,恐被那人的淡漠刺伤。后来,她与这位摆渡人熟识之后,他总笑她,作为一只鬼竟会被另一只鬼吓到;后来,她也才发现,这只鬼淡漠的面具下掩藏着一颗八卦心;也是在后来,她才知道将她吓到这只鬼名叫重邪。 长安踏上那艘将送她往生的船,可是却极谨慎的坐在了后舱沿上,与那人离了很远,而那人竟也不摇橹,不弄浆,只一撩衣摆坐在船头,然后望向远方,不言不语,没给她一个眼神,只当作她并不存在。长安身边的船舷下,有水波轻荡又弥尽,她转头望向身后,发觉不知何时船已离了岸,又一个眸光流转间,转眸后再望,那原本清晰可见的海岸已成了一条浅浅的线。 望着极静的海面,长安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似乎,千年来,我再没有渡过这么慢的船呢。” 极清冷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长安闻言望向船头,那人依旧在望着远方,所有动作与姿势自船开始行时就没有变过。就在长安以为刚才听到的声改只是个幻觉时,那男人再次开口。 “你知道船快与船慢的区别吗?”不等长安开口,他再次向顾道:“船慢可慢的如曼珠沙华开放,百年也到不了彼岸,船快可快过时间,渡这无边苦海也不过一瞬。” “你知道船快与船慢的分别么?” “这里是苦海。佛曰:苦海无边,他是说人的欲望大的没有边界,而非说苦海大得没有彼岸。” “这苦海千万年来承了太多欲望,也倒映着无数欲望。船愈快,则代表着船上载着的灵魂欲望愈大,也越脏。” “你知道那些曾令船快速行驶的灵魂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跌下苦海,被里面的那些‘东西’拉住,然后成为里面的一员。” “逃不脱,挣不掉,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再不入轮回。” 他说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虽依旧淡漠,但唇角却带了一丝所有若无的笑意。“我觉着,你最好往里坐一些。虽然这船行得很慢,你不会掉下去,这苦海中也没有哪个东西会碰我的渡船,但是有你这样的美味在前,我也保不准是否会有那么不长眼的会把你给拉下去。” 长安循了他的目光望向身后,果然看见有一双双惨白的手伸出水面,朝向她的衣角,而她更远的身后,海面下一双双闪着幽绿莹光的鬼瞳明明灭灭,像极了在夜里逐食的莹光鱼。 看着那么么美丽,却又那么危险。 ——这世上,但凡美丽的东西,都很危险。 ――而更美丽、更危险的还在更下面。 海面之下某个庞大的东西突然动了动盘踞的身体,然后又沉睡了下去,长安的神魂感到战栗,可是她的前方,重邪分明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又或者,他也感觉到了,但是他已经习惯。 长安感觉望那海面时,远古的气息从苦海底汹涌而至,长安只觉得,厌恶。 她惊叫一声,不由自主的扑到那人身后,也不管先前那人给她的感觉有多危险。 重邪望了船后的那些亡灵一眼,目光淡淡的,却成功让那些东西隐了踪迹,连隐隐让长安感到有些危险的那东西也安静了下来。 “这水下,除了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吗?”长安突然问道。 重邪突然笑了一下,开口时答非所问,却转了话题。 “这里是长生桥,是每个阴司都必须要走的路——在他们入人世渡劫和渡劫后重新回归地府,不论前世今生,他们的地位有多尊崇,这条路他们都必须要走。呐,既然有二十四桥中的桥迎你入冥界,而且,迎你入冥界的是长生桥,你前世定是高阶阴司,这苦海,你在入人间前定是走过的。” “在冥界阴司中有传言道,在可唤起人前世回忆的曼珠沙华已不开放的今日,倘若你想窥一窥自己的前世,那便去苦海中央,望一望那苦海海面,若前生你曾走过那苦海,便可以窥见前尘。” “我说,你要不要试试?” 他的语中带了不易让人觉察的诱惑:“此处,正好是苦海中央呢。” “诚然,窥探前世悲欢足够诱人,奈何,我连今生都还没有过完,又何必再管什么前世。”长安浅浅的笑,带着些许慵懒:“所谓前世,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丢了前世回忆的我已是另一个人了,哪怕前世记忆觉醒,也只如观场电影而已。”说到此处,长安轻笑了下,“不过,你知道电影这东西吗?据我所知,冥界的人,除了六上尊之外,没有人可以去往人间。” “你去过人间吗?”她又问。 观场电影而已? 真有意思。 当年,他也是这样对前来迎接自己归位的好友长生君说,会将前世当做一折戏,可最终,在长生君自密殿引出的一缕曼珠沙华的香味中,那斑驳过往,却成了他的执念,不然,他也不会在这苦海上摆渡千年,也等待千年。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对眼前这个眼神淡漠的女子说起,哪怕她容貌绝艳,让人望而倾心。 他神魂之中,冥界史书《狩月君录》的副卷――某部君典翻开,上面,记载:沈长安,冥府之师亭云之徒,冕第三都离别都君位,死于今日,魂魄归于冥界,死因不明。 一位人间的君主,死后魂魄没有归于人间葬神之所,却来了他冥界,有意思,而更有意思的是,死因不明。 “长安,‘一盏明灯照身死,魂魄归处是长安’,真是有意思。”他突然笑道。重邪望着她淡笑,学了长安那淡淡的语气,开口道,不过所说的,再无与刚才的话题无关,对长安所问也避而不答。看眼前的女子对他所说不置可否,重邪也只是挑了挑眉,又说:“不顾念前世今生,你会是个好阴司。”重邪顿了一顿,又道。 长安怔了一下,为着他用来替她名字作解的那句熟悉的、让她心中起了悲哀的诗,也为着他后一句说时,他口中淡淡的悲哀,然后笑开。 窥人前尘,她可以确定这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摆渡人会有的能力,而冥界中有这个能力的只有二十四位君主,好玩的是,一桥君主竟然来苦海之上做了一个摆渡人。 不过,这人该是哪位君主呢? “你误会了,我是阴差阳错下入了冥界,原本就不是为了做什么阴司呢。”长安挑眉,“不过,我向来懂得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既来之则安之,可是她的眼中却分明露出的欲望却并不与话语相符。重邪望见孽云闪闪发亮的眸子,那双因欲望和执念发亮的眸子,唇角挑起冷然的笑。 这女子绝对是他们的同路人——冥界所有阴司以渡世人执念为任,可他们每个人都是执念与欲望重得连苦海都承载不了的——虽然,她的灵魂纯净得连苦海都可息怒,渡船都可变慢,可这并不与她执念很重相矛盾。只是,因了她先前所有淡然在谈及某件事,或者说是某个人时都改变,重邪突然起了兴趣,他突然想见见能成为这样的女子执念的那人。 所有执著都可化为执念,长安承认,在她生前,那人是她执著追求的和想要守护的,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光源,而如今在她死后,那人成了执念。不过,这些她并不会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说起。于是,她淡淡一笑,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 “为什么是阴司?我作为新死的鬼,不该是入六道,历轮回的么?”长安坐得离重邪远了一些,到底将那句在口中婉转了几回的“为什么不顾念前世今生才会是一个好阴司”给咽了下去。“连我都有些吃惊呢,我竟然好运到由长生桥迎入冥界。”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那漫不经心到底带了几分却也只有长安知晓了。 “你抬头看,那才是往生桥所连接的往生大道,可迎人入轮回往生,迎你入冥界的是长生桥,所以你注定是阴司。”重邪顿了一顿又说:“至于你所说的‘好运到由长生桥迎入冥界’这事儿吧,完全是你想多了。”长安似乎看见重邪笑了一下,可没等她看明白,重邪又开口,语气依旧淡漠。“阴司历劫归后,由长生桥接回冥界,这是天道。” “所有关乎天道的东西都没有为什么,这是天道,我逆不得,你也逆不得。”重邪的语气依旧淡然,可恍惚间,长安似从中听出了一份悲哀来。可是,这般淡漠冷清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情绪,长安想不明白,所以只当刚才那一只是她的错觉。不过,她很好奇,重邪口中的往生大道该是何种样子的,于是,长安依言抬头,却因惊讶而漏听了重邪的后半句话。 重邪收回落在长安处的目光,重新望向远方,同时双眼中神光寂灭,可是他口中却喃喃:“真奇怪啊,我竟然望不到你的前世是二十四桥哪位君王座下的阴司,也看不到你将要接任什么阴司之位。”不仅可以让苦海息了怒火,还竟然劳架长生君亲自将你从人间接回。真奇怪啊。 天空中血色圆月朗照,月光如水清亮,天空似澄澈的镜子一般,是空灵却依稀妖娆魅惑的紫。长安望得见镜面之下,黑绿色花植铺了一地,行在绿植间的死灵们跟着各色的莲灯前行着,号哭着,光看着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着实有些渗人。可是,却因着两两处在不同的界面,长安只看见鬼魂们的面容哀凄,却听不见亡者的哭声,就像在看卓别林的哑剧般。远处,有三途河悠然荡远,奈何桥畔,斑驳的石碑上,字迹已然模糊不清了,看着似历史十分久远的样子。桥上,有年老却有明亮眼神的孟婆将一碗孟婆汤递给新死的鬼,许他们忘记前尘,再步入下一个轮回。 长安默默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身后。那里,清冽的水下,由于她离远了重邪,又或许,是少了重邪的威慑,依旧有手臂伸出,欲将她拉下船去,依旧有鬼瞳似群鱼追逐着她,对她耽耽相向。很奇怪的,望着它们时,她却再无惧意,心中只有些许悲悯,即使因为她那冰冷的过往,这情绪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苦海上的那个群鬼夜哭的世界,虽群鬼号叫哭泣不歇,但也有流动着的生气,可苦海之下,它们——那些被囿于苦海之中的鬼,日日夜夜浸于寒冷的海水中,互相吞食,没有记忆,没有神智,永不解脱,该有多寂寞。 它们,该有多寂寞。 囿于绝境,非死得不到解脱,就像当年入了浮罗塔的她一样。 它们,该如……自己般寂寞。 微咸的水滴自长安的眸中滑落,落入苦海中,漾起一圈圈水波,并久久不散。苦海上那个心与眼睛都淡漠了干年的摆渡人眼中难得的有了别的情绪。 可是,流着泪的长安眸子微冷。或许是错觉,重邪望时,恍惚看见从她脸颊滑落的泪滴中有花盛开,然后枯灭,接而复始,那那里面的那花,好似是,浮罗与风离? 埋在苦海深处庞大的龙骨却没有在千万年时光流逝中化作森森白骨,月光偶尔透过海面映在龙身之上,龙鳞透出冷冷的铁似的苍青色,可以照出当年的威武狰狞。当长安坐在渡船上无意识的望向海底时,原本神魂尽失,只剩下一些绝骨与艳血和浸透骨髓千年不散的神性的黑龙眸子微微张开,巨大的小山似的龙头抬了抬,望向海面,当摆渡船划过他的头顶时,巨大的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透出上古的哀鸣,或许,他的辉煌只在昨日,他咆哮时,摆渡船依旧行的平稳,甚至,从他口中搅起的暗流在接近海面时无声的化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苍龙琥珀色的眸中隐有悲伤,他冲天咆哮,似在呼唤,可是无人应答。摆渡船慢慢远去,庞大的龙身动了动,似乎想要追过去,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锁住龙身,他动时,雷霆在他身上炸开,黑龙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水滴落入水中,原本会会汇入大流,成为其中一份,可是,长安的眼泪落入苦海中时,却散开清冷的神辉,直坠入海底,直到沉睡的苍龙头顶才停下来。 泪滴中的光渐渐蔓延,光芒渐盛,直至刺眼,红衣的女子脚下踏着漆黑的莲花,就从中走出。 ――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比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 ――她的身后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这是,宁渊素拟,帝师玉无缘幺徒,宁渊凤凰一族之主。 她歪头,望了望脚下的苍龙,唇角挑上一抹笑,黑龙将醒未醒,微微睁眼时,那女子的虚影已经随风散去。 第四章 半面梦妃 昔日,歌女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那时,我倚着你的臂弯,笑容尚明媚。你说,我们若死了,便过那长生桥,一起长生,永远在一起。谁若先死了,便在苦海边等三年。 可是,我渡长生桥,又从摆渡船上自坠苦海,等了三年复三年,三年又三年,一个又一个千年,为什么还是没有等到你? ――半面梦鬼昭佩语 眼泪……作为新死的鬼,新生的阴司,长安虽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获得新生,但不可否认也不能更改的是,她的一切都已死去,可是,就在刚才,重邪居然从她的眼泪之中嗅到了生气。 突然间,女子的惊呼将他的思绪打断。他转头,望向身后,然后周身气息开始凌厉起来——只刚才一个愣神间,便有东西将长安拖入了苦海之中。 浮肿了的惨白的鬼爪搂着女孩的脖颈,同样惨白且丑陋的脸贴紧长安的耳侧,似情人耳语般的呢喃亲近,可重邪却明白,搂着长安的那只鬼爪已将尖锐指甲刺入长安的胸膛,不然,水中又何来的丝丝红絮。 她有泪,有人的生的气息,有殷红似朱砂的血。 这种诱惑呢。 ——无论是她那美妙而纯洁的灵魂,还是她获得的灵躯。 离彼岸越近,葬在那里的东西便愈邪恶,它们怎么会舍得放过这么美味的大餐呢?这次,倒真是他大意了,不过,他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毕竟,做了数万年的阴司,做了数千年的摆渡人,由他们帮助,渡过苦海的,大多是阴司,欲念太大或力量不足而被拖入苦海中的那些,原也没有再在冥界混的必要,况且——他望了眼已近在咫尺的彼岸,自然也看见了守在渡边的人。他真心觉得,即使长安是长生君亲点的,又让长生君在渡口亲迎,如此不济,也活该被拉下去。 少了渡客,摆渡船依旧向彼岸驶去。 只是,船很快。 似要,快过时间。 到达彼岸,似乎只用了一瞬。 “竟将被长生桥迎入冥界叫做好运。”重邪冷笑。 如今你落入苦海,我是该恭喜你不用做阴司,像我们一样悲哀的长生,还是该替你悲哀一下你将永陷苦海,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呢? 重邪低头走下船,眼中有着厌弃。 她该感到幸运。 经由长生桥入冥界,然后成为不老不死不灭的阴司,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是一件幸运的事。 世事变幻,需知长生才是苦难。 “重邪,难得的,你做了摆渡人的这数千年来,你终于安全的给我载了一个回来。”长生君的语气似挪愈,脸上表情却是一等一的正经。随待在他身侧的众阴司偷笑,这苦海上的渡者不只重邪一人,可惟有重邪的摆渡船从未将一个人安全的送到过的。可重邪闻言,却惊了一惊,明明,他所摆渡的那个名叫‘长安’的女孩子已经掉下去了,又何来安全的摆渡回来了一个之说呢? 长生君越过神色有些僵硬的重邪,径直走向停靠在岸的摆渡船。重邪后知后觉,循了他的身影望向摆渡船。船尾的舷上,原本白色纱裙裹身的长安身上又覆了一层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红纱。她立在船舷上,白纱与红纱交相缠叠,无风自动,仿佛她要随时乘风归去一般,可是,长安低头敛眉,一头墨发妥贴的垂下来掩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望不见她的神色。 众人望着她,觉她极美,可重邪却莫名的觉得她很诡异,因为,初见时,她身上的气息没有现在的这么压抑。长生君踏上摆渡船,徐徐弯腰,并伸出右手,行了个极绅士的邀请礼,只不过,他一身玄色古衣,做此种动作出来显得不伦不类,却没有人发笑,显然是看长生君这穿古衣的货夹在他们这群西装精英中各种装逼都看习惯了,而且,偌大的一个冥界,也在随人间的变迁而变化,虽然现在西装是他们的职业装,可穿着古衣的——各个朝代——阴司绝不在少数,至少,他们眼前就有两个。只不过长生君最喜玄色的秦时的曲裾深衣,而重邪的穿着,明显是魏晋时的风格。 重邪闭了一下眸,五感尽封,第六感悄然开启,他“望”向长安,却只感觉到浓浓的死气,那种感觉,与他曾在苦海上所“看”到的截然不同。只是,这种感觉很模糊,他说不出前后两者不同在何处,只知道那种感觉很诡异,很危险,也很恶心。重邪皱眉,以他的能力,用第六感观人却只“看”到表面,这还是第一次。他向更深处探去,待他看到藏在那具躯体里面的东西时不禁朝长生君大叫:“别碰她!”再不复平日的稳重与淡漠。 众人诧异。 似乎,这是重邪第一次失态。 重邪话未落下,众人就惊讶的看见原本低头敛目的美人抬了头,眸中漾开绿芒,纤秀指端蹿出尖锐指甲,并抓向长生君的心口。两人不过一臂之隔,眼见长生君已避无可避,他们虽明知他们的君主不会有漾,却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而闭了第六感、重新开启五感的重邪见长生君依旧从容,也放松下来。 躲进长安身体中的那个东西连他都可以看见,他应该早就想到长生君对此早有察觉的,不然,以这家伙那臭屁的性格,怎么可能肯屈尊去迎一个阴司呢。 长生君看着原本搭在他手上的柔荑变成利爪,脸上波澜不惊。他不退反进,将自己的胸膛迎向她刺来的手。等到长安的手将将碰上他的衣襟时,长生君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猛的用力,将她拉得弯了腰,然后,另一只手上凝了灵光,用力拍上何长安的额头。 青影速闪。 青面獠牙的鬼从她身上被长生君的灵力撞出,堪堪立在海面之上。看那东西已离了长安的身,长生君却依旧握着女孩的手,看仍保持弯腰状态,与他面对面的姑娘眸中绿光消退,目光却依旧呆滞,面容也因他强行“净魂”造成神识震痛而片刻的扭曲,仿佛这是一件极好玩的事情。 重邪的唇角好心情的勾起。他并不以为长生君是为图好玩才这样看沈长安,他明白,此刻,长生君的第六感已经开启了。 的确,长安这个已死的鬼、归位的阴司身上却残留人的生的气息,的确有让人想探究一二的欲望,可是,他能看见什么呢?重邪就不相信,在这一方面自己可以算作冥界的权威,凭自己的能力看不到,他长生君还能看到? “她的梦,可真好吃呢。不过,也有些可惜,还没等我再给她织一场梦就被赶出来了。”立在苦海上的鬼青荇裹体,一头长发因离水久了,已打了结,在它抬头时,尚有水从她脸上滑落,在他抬头后,众阴司饶是见过了各种厉鬼,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它的半张脸是白骨,半张脸上是凝脂般的肤,深陷的眼窝中,两星幽绿鬼火代替了它的眼睛视物。半丑半妍,说不出的诡谲,可她说出话来,是娇媚的女音,并随着话语,那两星鬼火幽幽跳动。它缓步轻移,似玲珑般娇俏笑起:“毕竟,看一个如此纯洁的灵魂堕落如我,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呢。”说到最后,它的声音中竟染了怨毒。 众人闻言惊怔,而重邪脸上的表情也不比其他阴司好个多少,只有长生君的脸色依旧如常,喜怒莫辨。 众鬼中,能噬梦者唯有梦鬼一种,可诸恶灵中,梦鬼噬梦,所得反而太杂,倒扰乱了它们的神智,所以,梦鬼是极难生出灵智的,可眼前这只,不仅生出了灵智,而且可以看出其灵智并不低。重邪望着依然立在船舷上的女子,眼神有些复杂。 梦鬼可噬梦,极易入体,倘若是人的话,只不过被梦鬼入体后噬去所有的美好梦境,再做一场恶梦,反而无碍,可是,倘若梦鬼入了鬼的魂体,被吞噬的,便是那鬼所有生前身后的记忆,然后再被种入一场场恶梦,使那只被梦鬼侵体的鬼在无休止的、循环往复的梦境中散尽灵识,魂体奔溃。 梦鬼入体,于鬼而言向来是大害。但所5幸的是,这只梦鬼只来得及吞噬了她有所有的记忆,并没有给她种下恶梦。虽然,如今的长安,她空白如新生婴儿,无知、无忧、无虑、无惧,但到底,梦鬼还未向她空白的灵魂中植入新的、可令人堕落奔溃的记忆。 梦鬼见长生君抢了它的猎物,却并不将半分目光分予它,极小看了它,如此无视,生生将它惹恼。 梦鬼长啸一声,化为残影,以极速冲向长生君。长生君见梦鬼来势汹汹,却也只是将手中牵着的女子转了个身,使她正面对着梦鬼,然后提步踏上船舷,站在长安身后,让她背对着他,然后靠在他的胸膛,再然后,他极自然的在众阴司惊讶的目光中,用那只一直空闲着的手环了长安的腰肢,予她支撑。而在长生君的胳膊作支撑下,长安自然而然的站直了身子,她的眸光虽依然不清明,可她却直直的望着梦鬼,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巧合。长生君搂着长安,眸光很淡然,可在瞥到怀中女子时划过浅淡的笑。 “以她作盾,你作为长生桥的帝王倒也真干得出来。不过,她作为本妃的猎物,迟早要死的,本妃不介意先杀了她。这次,长生君你啊,可算是打错了算盘。”梦鬼笑,可动作依旧不缓。长生君闻言,不置可否。在梦鬼袭来之际,长生君的右手握了长安的手,引导她捉住挂在她身上红纱的一角,他的左手依旧环了长安的腰,屹然不动。 在他与她的手中,曼妙纱衣化作赤练,挟裹着凌厉的气势直刺向梦鬼,在纱练舞动间,一种威压以长生君和沈长安为中心,向四周辐散漫延,不肖片刻,便笼罩了整个冥界——二十四极天。 这个威严,自他二人手中纱上传来,自他们二人身上传来,自长安身上传来。重邪望着长安,与她手中红纱,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望不见沈长安的前世、为什么长生君要亲自接她回冥界了。 天庭三十三重天,以天君寂非岑为首,共三十三位帝王;冥界共二十四层极天,以冥君森罗——昔日天族二公子寂非洛城为首,共二十四位君王。 二十四位君王执掌二十四极天,各领一道,各守一桥,其中,二十四桥中排名第五的斩灵桥的君王执三尺素虹司三界刑罚,千年前,上届斩灵君沉欢居于斩灵道君位,天纵绝艳,是二十四位君王中的六位上尊之一,且是两位女上尊之一,素虹为其象征。而在冥界,二十四位君王并非都是归了位的,现今,冥界只有十八位君王,有六位或死或受罚于轮回,而且,斩灵桥的君位恰已空置了千年。 传说中的素虹,重邪曾有幸见过的——它正是长安身上红纱的模样。 ——既然连素虹都出现了,那么一切奇怪的地方都不奇怪了。 第五章 宿命 很多年以后,我依稀想起来那夜月下,我为什么会笑。 ――故人归时,我未白头,而她亦年华正好。 也是在很多年后,我才在一夜一夜旖旎的梦中,日复一日长久的思念中,才懂那夜月下,看她笑时,心中升起的那莫名的情绪名叫一见钟情。 ――第四桥君主长生君语 天界君位的排行是从三十三重天来排列的,也就是说,居住的重天越高,地位便越高,而人间十八位君主是按照其实力的高低排的,而冥界君位排列则是极有趣的。 二十四极天,则是按照二十四桥的排名来定高低,而斩灵桥,是冥界自森罗桥、第十八层地狱、第十七层地狱、长生桥之后,排行第五的桥。 在斩灵君临的威压下,重邪虽仍站着,可仍有些许勉强,不过,其他阴司可没有重邪这般轻松了。 立在苦海岸边的众阴司伏地,脸色青白,在这个威严笼罩下,除长生君与其他二十四桥的君王外,整个冥界再无一人站立,即便是其他比斩灵君低阶的君王也不由躬身而拜——现存的冥界君王,除长生君外都比斩灵君的君位低。那般可怖的威严笼罩下,只有长生君似枝上探花般,携了长安的手,教她挥舞赤练。 红纱舞动,流风回雪般飘逸,梦鬼在开始时,对这个看起来明显是装饰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好看有余实用不足的三尺红纱存有轻视之心,可是,在素虹缠了它几次,让它的力量缓缓流失变弱后,终于狼狈的扑入苦海中,化作烟气,散逸飘入水中循去。随了它的离去,红纱似有灵性般的折回来,重新覆在了沈长安的身上。 重邪望了眼尚在长生君怀中、还没有清醒过来的长安,弯腰,躬了身,向长安拜谒。随了他的动作,重邪身后众阴司稽首跪拜。 “恭迎斩灵君归位!”重邪拜。 “恭迎斩灵君归位!”长生道的阴司恭呼。 整个冥界的所有阴司,都朝了她的方向叩拜。 “重邪,看来我竟是高估了你的。”长生君叹气,又道:“我原以为你把人可以安全的给我带回来,可没想到竟让一只梦鬼钻了空子。”长生君说着,语中带了无奈来。“我却也高估了她。” 那笼罩了冥界的威严,只是素虹上残存的上届斩灵君的执念。这些,寻常阴司感受不到,长生君却能感受得到。 “我原以为能让我的长生桥主动降临人间恭迎她回来,再不济,她也该比得上上届斩灵君的十之一二,可没想到,她竟这般弱。” 弱得他都不忍直视了。 倘若是千年前的那位君王看见她的继任者——如今的新任斩灵君长安,她也该有些许无奈吧——以上届斩灵君那骄傲的性子。 重邪闻言,亦不禁苦笑。当年的那位女君是何等的天纵绝艳,只三尺素虹便可裁决三界,倘若长安承了那位女君的一二分力量,在这冥界——如今的冥界,也当纵横睥睨,可偏生,这位新任斩灵君弱得连梦鬼都可欺上一欺。 仿佛在映证重邪所感所念般,长安身上的威压徐徐敛起,只敛得如一位寻常阴司一般后,所有锋芒皆静伏于身。如今她锋芒敛尽,长安身上的的气息虽比她刚来时强上几分,可实在不像一桥的君主。 ——但即使强如长生君与重邪,也不能否认,得长生桥亲迎,并召出素虹护身的长安是天选的君王、是斩灵道的君主、二十四桥六位上尊之一。 她凌驾于除长生君之外的、现存的十八位君王之上,这不可否认。 风波荡尽,长安悠悠醒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边苦海,再往下望,是环在她腰上的一只自皙修长的手。沈长安微微抬头,发顶便撞上了长生君的下颏,由于孽云的身子往后倾了一倾,两人靠得更紧了一分,只这一分,却让沈长安在即使望不见长生君脸的情况下,也明白她的身后是个男子。瞬间,她的手中凝起风声,化成利刃。 ――在她过去的那些年里,除了少数人,还未有人能够近她身,还这么放肆。 长安闭了闭眸,心知这是冥界,而非人间,于是,到底将手中的刚才凝聚的风刃收起,但她抬脚便对着长生君的脚踩了下去,并且蹂了几蹂才把脚给挪开,可是,长生君并未如她所料般的那样放开她,而是将环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勒得她有些疼。 重邪默默的捂脸,他觉得长安这小女子醒来后的动作出乎他意料了。 长安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呆众阴司,他们皆不约而同的想点赞。 惹人惹到长生君身上,姑娘,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长生君将收紧的手臂松了一松,长安觉得呼吸开始顺畅起来。可是后续的事开始超出她的预料。 长生君的确放开了长安,不过,长生君放松手臂并非是他感觉自己这行为有些不妥,或者说他感觉他将长安勒得有些疼,她会有些不舒服,所以他良心有了发现,而是长生君在收回手时的同时他退了一步,走入了船舱中。 由于失了长生君手臂作支撑,原本便危危立于船舷边上的长安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便砸入了苦海之中,溅起巨大水花,长生君由于早早的退到了船舱中,水花倒没有溅到他身上。 重邪连同众阴司再次捂脸,似是不忍直视了。 得罪长生君这事吧,搁在他们身上,他们倒更愿意去坐一趟由重邪摆渡的、堪称“阴司杀手”的渡船。 “……”猝不及防被呛了几口水,长安出了水面却没法说话,只能怒视着长生君。可当她望见长生君的脸,却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的脸,他的身姿,与故人――不遇一般无二。若是她原本不知不遇是天界神君,长生君是冥界君主,他们二人有着不同的神格,她定要以为眼前这人便是不遇。 长生君居高临下,斜睨着长安,看她憋红了眼,就跟急眼了的兔子一般。许是觉着沈长安的表情取悦了他,长生君向来以面无表情为标配表情的脸上竟勾出了一抹笑。“我还以为你不愿呆在本君怀中,是看见苦海水那般清澈喜人,是想下去游一游呢。”长生君惊讶脸。“难道是本君错会姑娘的意思了吗?” 长安被他的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顿时觉得,这种混蛋,就该被刀在身上插十几个窟窿,他和不遇相似的这种想法瞬间就没了。 不遇气质清冷,似是不沾染半分红尘,可是眼前这人,纨绔的姿态哪里和不遇有半分相似?她为她刚才的晃神感到好笑。 重邪听长生君开口,再次默默转头并捂脸,可眼中却含了笑。 遇她时,长生君寂非桀身上千年的寂寥似乎淡了一二分。 他知道长生君一直在等一个人,这是否已经等到了?重邪觉得,自今天起,这冥界应该不会太清冷了。 长安看着那道玄色人影,咬牙。 她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似觉其怒意,她身上的素虹微扬,鼓起风声。而风声中,细小的水流接近长安,裹在水流中的梦鬼又冲她伸出了爪子,可她的爪子还未触到长安衣角,一滴水珠从远方而来,将她裹入其中,融进了长安身体,而长安对此却一无所知。 长安看飞舞的素虹,心中一动,便握了素虹在手,挥向长生君。许是末曾预料到在这种境况下,长安还敢还手,长生君一时大意,竟真被素虹卷了去,拉入了苦海中被浸了又浸。待缠在他腰上的素虹将他又一次拉入水中后,竟缓缓松开。长生君浮出水面时,就见重新将素虹裹在身上的长安不知何时已上了岸,此刻正立在船上,望着他挑衅的笑,一脸嚣张。 “别冲着我叫,我小时候被狗吓过,我害怕。”长安学了长生君的语气,极欠揍的道。 就那么浮在海水中,长生君虽看着有几分狼狈,可他的脸色依旧淡然,神色不惊,任海水湿了长发,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墨色眸子倒映了水光,似有无边春色滟潋开来。 长生君艳色无双,可沈长安只是挑了挑眉,转身驾了不知何时离了岸边的船靠了岸,然后踏步走上了靠近岸边的船舷,众人以为她要上岸,然而出乎众阴司意料的是,沈长安将将要离岸的脚猛的一顿,将这端踩得沉了一沉,然后悠然上岸。那端高翘起的船尾被她踩得高翘起,又在她离了岸后猛的拍入水中,水花顿时溅起,似大雨倾盆,将尚在苦海中的长生君浇了个透顶。 重邪错愕,待反应过来后大笑出声,散去了 “热闹看完了,都散了吧。”长安招呼看呆了的众阴司,“都散了,散了啊。”沈长安向前走,所到之处,所有人给她让路,知道她走远,众人还是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长安并不认得长生殿的道路,在一个转弯之后,确定她身后没有阴司跟着,然后……跑,唯恐看起来心眼很小的长生君追上来。她见了岔口就钻,而未曾见到在某个岔口,有桥突兀出现,在她踏上后复又消失。 古朴到透了历史,由时光斑驳了桥面,可立在那座桥边的石碑字迹犹新。 ——斩灵桥。 上面写道。 她神魂深处,素拟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风孽云走远,众阴司还是呆呆地,只剩下重邪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还在苦海中泡着一身狼狈的长生君大笑,笑着笑着,长生君也突然笑起来。 而众阴司听见长生君的笑,却战战兢兢,趴在了地上,只恨不能钻到土里去。 长生君旋身上岸,玄色衣摆垂于王道,随他走动间,水迹氤氲了白玉路面。 长生君走向长生殿,却在将要进入殿门时转了身。他望了眼伏在陛下的一众阴司,再看转身偷笑的重邪,脸上没有丝毫恼意,反而表情极正。排在最前列的、长生殿的佐官若卿偷瞄了眼长生君的表情,然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伏低身子,心里哀呼:那个姑奶奶惹毛了他家君主,她是安全跑路了,可他们怎么办呢?完了,要被迁怒了,哎,看热闹何罪啊! 果不其然,他家君王望着苦海,淡淡的挑眉,开口:“苦海中殒了那么多阴司,是你们失察致使。”闻言,重邪默默转身,装后没有看见众阴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长生君将众人眸色尽收眼底,开口时,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我长生道中的苦海是归位的众阴司所必经之路,可是,因为你们的失察竟未发现这苦海底生了这般厉害的鬼物,并导致斩灵桥君主差点因此殒命,你们说,该不该罚?” 众人沉默片刻,由若卿领了,再次稽首:“我等之过,甘愿领罚。” “很好,”长生君点头:“本君会解了这苦海上的禁制,一个月之后,我希望这苦海中的那些东西再无碰我冥界摆渡船的能力与胆力。” 这是要清理苦海了么? 重邪虽有异议,但也没有反驳,只是,他不知好友这道命令是出于什么。 “自今日起,除往生道外,其他极天的苦海之上停渡。” “诺。” 似是极满意众阴司的态度,长生君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却又在将要转身之际,笑眯眯的加了一句:“不是迁怒哦。” 众阴司望着关闭了的殿门,欲哭无泪,重邪却忍俊不禁。 这人,生怕别人不知被迁怒了似的,竟还专门加了一句。 重门掩寂。 光可鉴人的冥河石砌成的廊上,长生君行得不急不徐,他似往常般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长生殿中,可偶一抬头,却见前方似镜子的壁上,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竟诧异的发现镜中,他的脸上带了笑,似是极其欢愉。他愣了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片刻后,又依旧笑着向前走去。 宫阙深处,自成空间。长生君越过茂密花枝,见他自建的花园中的亭台边,一袂紫衣忽闪,却在他再要望时消失不见了。 长生君停了脚步,脸上的笑也一点一点收敛了去,一双墨眸无波古朴,似结了冰的深海,所有骇浪与冰寒,都掩于冰下。 ——长生君心中有骇浪掀起,可那些翻涌的情绪却也只是被掩在他波澜不惊的面孔下。 “呦,稀客呀。” “天君陛下。” 他说。 可他对面,紫衣的天君却望向长安消失的方向。 “阿桀,我想杀了她。”天君面沉如水。“她的神印还没有彻底凝成,我想杀了她。” 长生君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哥哥,你想弑君吗?” 在他说时,天地之力聚在第五桥,然后,天地规则封锁了整个斩灵道。 ――斩灵道,冥界二十四极天第五道。 ――长生君身为现任的冥界掌道者、冥界最大的王,天君感受不到的,他能感受得到。 君主君临,天道恭迎。 她的神印已经彻底凝成,天君再杀她,便是弑君。 天道之下,没有人可以受的住弑君的天谴的,天君也不例外。 “哥哥,你想弑君吗?”长生君又问了一遍,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 天君答到:“我想弑君,并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弑君。” “不过,这次我想弑的可不只是这新任的斩灵桥的君主。” “呐,我们要不要合作一下,杀了我们亲爱的小叔叔。” 天君寂非岑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与长生君的出奇的相似。 “弑了不遇?”长生君笑。 对他而言,还算有些吸引力。 “听说,他在人间?”长生君抬头望向天君。 第六章 叛君 那时的我并不懂她为何单单在他面前失了平时的冷静与清冷,也不懂他清澈的眸子望向我时,为什么有什么东西穿过亘古的岁月依旧让我感到疼痛。 至到后来,刻入我骨血之中的东西复苏,我才懂得那是为什么。 纵使如今已而立,莫负昔日少年心。 可到底,还是负了。 他负了我,我也负了他。 ――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语 倘若按了古制来讲,沈缺觉得,他与沈辞,还有虞画三个人算得上是三辅的。虞画主文,沈辞主吏,沈缺司法令,他们三个人在斩灵桥的君主缺了位的这上千年中,将斩灵道管理得虽不如斩灵君在时那般好,却也还算妥贴。而在冥界,官制不如天界来得那么繁琐,可也是有定制的。 冥界二十四桥,除了第二桥外,其他桥都是每一桥有一位君主,一佐官,两无常,三千文吏,五千武吏,十万勾魂吏,十二万冥兵。 沈缺与沈辞是同胞兄弟,沈辞是兄长,他们二人是斩灵桥的无常。他们两兄弟连同虞画作为自古便存在的阴司,隶属于二十四桥中斩灵桥的君主座下,自千年前担任三辅以来,一向地位超然,在斩灵道,他二人的地位便仅次于斩灵桥的君主与斩灵桥的佐官虞画之下。由于他与沈辞是双胞胎,很少有人在见了他们二人后,将他俩分开,可他们又掌管不同的事物,算执着重权,要常与别人打交道,且要随时听候他家君主的差谴,所以上届斩灵君为了不将他二人搞混弄错,索性将他们的工作服给换成了一黑一白,于是,人们习惯性的称他们二人为黑白无常,而沈缺便是白无常,沈缺每每想起这事,就觉得该哭一下。 冥界二十四桥中,包括斩灵桥在内,有六位君主缺位,而作为执掌一桥君令的帝王,他们向来是二十四桥的灵魂所在,若他们缺了位,二十四桥便不遇大事不出。就斩灵桥而言,在斩灵君缺位了的这千年来,斩灵桥一次也未曾出现过,如果少了这桥,斩灵道的阴司想出去,外界或其他桥的阴司想进来,都必须经苦海摆渡者摆渡进入,而苦海上的摆渡人中,有号称阴司杀手的重邪,再加上苦海本身的凶险,没有阴司会拿了自己的性命来玩一玩的。因为这个,这千年来似乎整个斩灵桥都清冷了许多。 不过,沈缺觉得这几日,来斩灵殿汇报工作的本桥的阴司比较往日,倒是多了几倍,而来斩灵殿打酱油或恰巧路过的其他桥的阴司也多了起来,甚至,天道封锁之下,就算别的桥的君主没有斩灵桥君主君令来不了斩灵桥,那些自从千年前斩灵桥的君主缺位以来,向来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其他桥的君主都递了拜贴来。 斩灵桥开始热闹,沈缺却也还未天真到认为是那些人重申了尊卑秩序。按虞画来讲,那些人不过是来看看让长生桥主动现身间恭迎,长生君又亲自携长生道的一众阴司恭候,又乘了重邪的渡船却安全渡过苦海的这位新任斩灵君罢了。 事虽如此,沈缺亦是这样认为,可他家兄长却说,那些人并不为斩灵君而来,而是为长生君的推崇而来,毕竟,那道清理苦海凶灵的命令是在斩灵君归位后,便由长生君发出的,若说这不是为斩灵君的话,那么怎么看,都诡异了些。 虞画与沈辞虽是主文与主吏的文官,但是他们二人自古便存在,且能混到一桥的佐官与无常的位置,他们二人的能力并不比专司刑法的沈缺来得弱,甚至,他家那素来性格清寂的大哥若发起火来,是连他都要退避的。自长生君的君令下达各桥以来,他们二人便领了斩灵桥的武吏与冥兵入了斩灵道的苦海,去清理那些凶灵。而沈缺则无所事事的守在斩灵殿门口,以随时恭候斩灵君的差遣,再顺便在这新任斩灵君的面前混个脸熟,留个好印象,可是,让他郁闷的是,自从他守了这里起,别说差遣了,他家君主就没有踏出这斩灵殿一步,再别说给他传达命令什么的了,由此,沈缺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人间与冥界交界处,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一方矮矮的界碑,可是以界碑为界,人间与冥界、这边与那边,便是天堑。 浮罗花虚虚的盛开在界碑一侧,而原本作为冥界斩灵桥新君,该呆在斩灵殿中的沈长安立在浮罗花上,那姿态,是在等人。 黑暗不见人,她也忘不见人间,可是长安却只是在等人罢了,刚才,她等的人到了。 “老师……”故庭燎的声音听起来想要哭泣,他的身侧,哑女不能开口,却落了泪。 “别跟我在这装孙子,我不是你爷爷,把眼泪收起来。”沈长安以为那边只有故庭燎一人,哭的是故庭燎,于是极不客气的开口,然而片刻后,听见哑女的传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啥……叙旧就免了,我的身体还在冥界,来此处的是出窍的灵魂,赶紧长话短说,跟我聊聊人间的情况,我怕待久了,在冥界的那具肉身会出事儿。” “……”您现在也是在冥界啊。 故庭燎默默在心里吐槽,吐槽过后,他却不知怎样开口。 “您被不遇神尊杀死的事儿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现在天界和人间闹的很僵。”故庭燎挑好一点的事说。 沈长安没有出声,示意他继续。 “我们这边的还好,风淄衣冕上那边的那些老不死的一直嚷嚷,把离别都君戒和君主神格交出来,重立新君。” “呵,他们怎么不去不腐城嚷嚷要不腐城的那一帮人把风孽云冕上的君戒和神格交出来。”沈长安嘟囔道,“风淄衣怎么说?”沈长安开口道,风淄衣是风氏现任族长,浮罗都君主,也是和风孽云地位同尊的冕尊,她直呼其名,没有一点敬意。 “没有任何表示,不说反对,也不说赞同。”故庭燎一直知道风孽云和她母亲风淄衣不和,连带着风孽云和风淄衣麾下君主彼此关系十分恶劣,听她直呼风淄衣大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他的身侧,哑女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 沈长安忘了他们看不见,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可久久等不到他们开口,不耐烦的催促:“继续啊。” “……”您刚才又没说。 故庭燎开口,声音有些委屈,“那天我们带着您的尸体回了离别都后,尸体被帝师暮云深带走了。” “……”继续。 “人间十八都皆有传闻,说,风孽云冕尊闭关失败,身死魂灭,连风淄衣冕上在这短短几天内都找哑女谈了好几次话。” 继续。 “没了。”故庭燎开口。 “没了?”沈长安开口,语气肃穆到不像是疑问,“你确定是没了吗?” “真没了。”故庭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肯定道。 “这样就没了啊。”沈长安叹气,“阿庭,你不打算和师父我说说沈亭云叛君一事吗?好歹,他是我的老师。”沈长安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悲哀。 “师父……”故庭燎语气有些犹豫。 沈长安低低笑出声,只是感觉有些悲凉,“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为什么不遇会来杀我呢?想了这么多天,我一直不明白,直到今天,我才想通,或许,不遇根本就不知道我当初可以在风孽云冕上失踪后卫冕为离别都君主,是因为我在将死之时,身体中种了风孽云冕上的绝骨艳血与一缕魂魄。他不知道,不知道……我沈长安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体内魂魄是靠着风孽云冕上的绝骨艳血保存下来的,我体内没了风孽云的那缕魂魄,我也就身死魂消了。” “我体内的一缕魂魄可以找到风孽云冕上的踪迹,这样荒唐的事,别说是不遇了,就连你们听说都不会信的,可是,告诉不遇这句话的,如果是我的老师亭云的话,他大概是会信的。” “只是,我想通了是亭云深叛君,却依旧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而叛,我也想通了不遇杀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风孽云冕上杀我。” “……”殿下……哑女知晓老师亭云和神尊不遇对她的意义,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故庭燎低头:“亭云失踪,现离别都诸事,一概都有哑女负责。” “对的,你不能插手,毕竟明面上,你还是冥界的人。”沈长安点点头,她还要说什么,却感觉到斩灵殿内有异动,不禁脸色一变,她匆匆的和二人告别,神魂归了斩灵殿。 故庭燎和哑女站在界碑彼端,望着那处的黑暗,脸色肃穆,突然,哑女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苍白。 ――他们好像忘了告诉她,神尊不遇可能在冥界。 冥界,斩灵桥。 沈辞将自己身体的重心换到左腿,继续倚了门,吊儿郎当的看苦海上空已持续了近七八天的阴云压城,苦海波涛汹涌。望了半天,他也未曾看见一位被恶灵围攻需要被他搭救的美人,便也将目光收回,重新望向斩灵殿紧阂的大门。 真正的苦海便是眼前这般骇人的样子,怒涛似要扯烂天空,吞噬一切,一点儿也不清澈喜人,可他听说,那天,他家君主在渡苦海时,竟让苦海息了波涛,平静得像镜子一般,这是,即使强悍如长生君都不能做到的,因为这个,那天那个全身湿透,将他们斩灵桥的圣物素虹裹在身上作衣的女子从斩灵桥上奔出来时,那么狼狈,身上气息那么危弱,微弱到根本不似一桥的君主,可他们——斩灵桥的众阴司依旧拜了下去。 ——当他们拜时,如的眼神惊慌,却清澈明亮,她身上素虹无风自扬,看着那么纯净与美好。 那刻,他们笃定,这位女子便是他们的君王了。 天规最是繁琐,而他们冥界的规矩在这数千年来虽简了些,可这简单的尊卑却也是要分的,不过,他们斩灵桥的君位空缺了这么多年,而他与虞画他们三个也是低阶阴司出身,向来都不太注意这些,所以这千年来几乎整个斩灵道的阴司都是闲散惯了的,但幸好,他们的这位新的君主也是个不拘泥于陈规的。 沈缺如此想着,然而,他看的眼光虽也是极准的,但他还是低估了他家这位君王——当他领了前来将君戒与君典交予他家君主的长生君进殿时,惊叹“不拘泥于陈规”这词不足以用来形容他家君主。 水晶为底玉做床,本是极奢华的,可这二物向来是寒凉之物,况斩灵殿与其他桥的王殿一样,都是由冥河石砌成,虽看着辉煌,却生得极寒,而长安向来怕冷,虽于斩灵桥各阴司来讲,神物素虹是神圣之物,不得侵犯,可于长安而言,素虹不过是一件有些好看,用得也还算顺手的物什罢了,算不得什么圣物,所以,她在发现素虹触手生温后,毫无心理障碍的弃了硬邦邦的奢华的大床,翻上房梁,把素虹展开系在了房梁两端,给自己弄了个吊床出来,然后裹了一袭薄衾睡在素虹上,眉目安然,倒也睡得十分安稳。 长生君望着半空中用素虹裹得像个蚕茧的长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处理公文?” 沈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君主归位,他们三人再处理斩灵桥的事务便算得擅权,而他们几个在几日前就将公文尽数移交到了斩灵殿,送到他家主手中,由他们三人讲明了注意事项后,便由长安开始处理君务,他家君主那日听得极认真,他原以为这几日长安将自己关在殿中是在处理那些公务,却未曾料到,她居然在睡觉,而且竟还是拿素虹作床来睡觉。 殿中极寒凉,而他家君主作为新生的鬼,和新任阴司,怕是受不了这寒气,沈缺了然,然后有些悲哀,虽不知这悲哀从何而起。等他理好了情绪,再抬头时,看见长生君挑了眉,然后望着他家君主极妖孽的笑,突然间,沈缺心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长生君兴致盎然的打量了这简陋却颇舒适的吊床片刻,顺手就将手中提着的君典与君戒扔到了沈缺怀中,然后捏了个诀,浮身飞到系了素虹的房梁一端,只轻轻地一拂手,原本紧紧缠在梁上的素虹便松开来。沈缺手忙脚乱的将君典与君戒收好,刚准备将它们捧了退到角落里以备应付长生君的随时召唤,可刚抬头就见他家君主重重地摔了下来。但所幸的是,未待他出手,就见原本软软垂下的素虹一下子绷紧,托着长安缓缓落在地上。 沈缺在暗叹素虹如此通灵,不愧为神物之余,哀怨的望了眼害他家君主差点成为这冥界二十四极天第一个被摔死的君王的长生君,却在长生君望过来之前成功的把哀怨收回去,继之以狗腿与讨好——毕竟,长生君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 长生君衣衫蹁跹,他落在地面,看见沈长安躺在地上,翻了个身睡得很香,并没有要醒过来的丝毫迹象与征兆,遂再次挑了挑眉。望见长生君的神色,沈缺的眉心却是跳了一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下一刻,他就见长生君的掌心凝出了一团水出来,然后一甩手,就将那水球摔在了长安头顶,由于受了大力,水球在长安头顶散为水珠,并在长生君操纵下似雨般悉数落在了长安脸上。 沈长安由风离神印护着,没有逸出一点气息,神魂便归了位,可是甫一苏醒,便感觉脸上一凉,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茫然的眼神打量天花板片刻,许是渐渐回神,又或许是她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在室外,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大雨倾盆落她满身,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长安疑惑的望了望铺在她身下的素虹与冰冷的地板,以及自发梢滑落摔在地板上的水珠,在很认真的想着原本睡在吊床上的自己缘何在不知不觉间睡在了地板上,且睡得自己脸上、头发都湿得像淋了一场大雨一般。不经意间转头,眼睛余光瞥见长生君那清寂威严的、绣了金龙的一身玄衣都掩不了霁月光彩的妖孽俊颜之上,狭长桃花眼中眸光流转间落了笑意,就那么望着她,然后长安一下子跳了起来,并在随手间握了素虹,眼中写满了戒备,见长生君笑得开心,长安心中警惕性大升,并觉得倘若她身上安有报警器的话,在长生君这般笑起或挑眉的话这报警器一定会亮起红灯的——沈缺若是知道长安这觉悟,一定会惊叹他家君主这洞察力的——于是在这情况下,长安忘了追问长生君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斩灵殿,且出现在这内殿里。 看着眼前这女子有趣的表情和如临大敌的模样,长生君低低的笑出声来,却又在她貌似凶狠的眼神下,右手握拳置于唇边,清咳一声掩了笑意。 “为什么我会掉下来?”长安试探道。 “你系得不结实,素虹松了,你便掉下来了。”长生君答得正经,表情更加正经,但是这份正经落在长安眼中反而没了说服力。长生君身后,沈缺听见长生君如此颠倒黑白,心自然向着他家君主,他猛地抬头刚要争辩一下时,却在长生君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在长安看不见处凝了法诀出来,沈缺绝对有理由相信倘他说出了实情,长生君绝对会将它丢过来,且他以后的日子会变得不怎么好过,于是,沈缺撇了撇嘴,重新低下头去。 “那为什么我身上会落了水?”长安皱眉,将手中素虹抖得飒飒作响。 长生君说的很是正经,且脸上笑意也更加正经:“我怕你躺在地上受了凉,于是好心的泼水叫醒你。” 沈缺动了动耳朵,暗道长生君的段位好高,说得他竟不能反驳,觉得自己比起长生君,还是弱了。 看着长生君的表情,原本相信自己是由于素虹系得不紧而掉下来的沈长安绝对有理由相信素虹会松开是长生君动的手脚。 以人间离别都君主风离君身份来算,长安原本该怒,而作为斩灵桥君主,长生君只是算跟同僚开了个玩笑,于是,她的唇角勾了一抹笑。 “用这种方式叫人,”长安顿了一下,声音连同唇角的笑都轻了几分:“要不咱俩打一架?” 沈缺听见他家君主笑,抬眼望向长安。他看时,长安眉眼间风月流连,到底有了传说中风氏离别都君主的样子。 ――冥界史册《狩月录》之上已经添了她的的名字,也录了她的前尘。 ――亭云弟子。 ――离别都君主。 浮罗君书上,只这寥寥几句,便道尽了她的前尘。而所谓前尘,冥界之内,只有除了他和长生君外,也只有虞画沈缺,以及重邪、地藏、谛听和森罗道的那三位,不过十一个人都看过。 第七章 假面藏心 戏中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当时我听时不以为意,可是当我遇到她,当我与她别后,我忆起往事时,总会有些难以相信,像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一见钟情,且情根深种。 ――长生桥君主寂非桀语 “……”长生君静默,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眸光一转,看见长生君身后沈缺手中捧着的托盘,以及托盘中的东西,眸子闪了一闪。 “沈……”长生君望了长安一眼,然后转了身,招呼自进殿起就努力将自己缩在墙角以减少存在感、以期不被长生君注意到的沈缺,却苦于自己并不知晓眼前这位是那两个双胞胎兄弟中的哪一个,就生生的卡在了那儿,好在沈缺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看长生君招手,于是捧了君典与君戒上前递给长安,然后眼巴巴的望着长生君,并报上了他的名字:“回长生君,微臣名叫沈缺,是本殿的无常,专掌刑法。”那语气,狗腿到让他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但幸尔,他家君主在忙着翻阅君典并没有注意到他,可长生君闻言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已将沈缺的话在耳中过了一遍,不过记没记住只有长生君自己知晓了,他上下打量沈缺一眼,然后似笑非笑道:“倘你家君主就像你一样,那该……”长生君顿了一顿,似在考虑措词。沈缺自以为他解了长生君的意,认为是自家君主不怎么客气的态度惹得长生君不高兴了,于是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稍稍提点她一下,让他家君主在以后的日子里改改对待长生君的态度,以免惹到这个煞神,可他没有想到待长生君再开口时,说出的并不是他所预料中的那句“该有多好”。 长生君将回光自沈缺身上移开,重新望向一直安静的长安,见她半个屁股搁在那张用来放置公文的大书桌上,两条腿还一晃一晃的,长生君见她这么不规矩,也只是摇头,开口道:“倘若她似你一般,那该有多寂寞。” 沈缺闻言愣了一愣,可只一恍神之后却又觉得长生君这话在理。他听着长生君的话,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也料想得到长生君的脸上定是带了笑意的,于是沈缺的脸上在不觉间也带了笑意,道:“倘我家君主如我这般,那该有多寂寞。” 虽然当时的沈缺不知他家君主是怎样的,但是他想了想,却说,倘我家君主如我这般,那该有多寂寞。 “若冥界的阴司都如你们二人这般无聊,那我以后得有多寂寞。”长安合上君典,望看俩说道。可这话说出口后,她似并不指望他俩接话,又或者刚才那句话只是她随口说说而已,她说完后将目光投到长生君身上,虽然她脸上依旧是温驯的笑,可眼中却渗出些微冷意。长生君望着眼前的女子,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沈……白无常,你先出去。”长生君语气沉了沉,掩了他又忘记人家名字的尴尬。沈缺听见长生君唤他的官职名,还用修饰词,不禁有些哀怨,可他还没有胆色敢向长生君抱怨,只能颇委屈的退了出去。 “本君可是尔等解闷的小玩意儿?”长安望向长生君时,额心的曼珠沙华神印闪着妖异的光,可是,分明的,从她的身上散出的是足可以压制长生君的陌生的神威――那是属于人间离别都君主的神威――离别都君主排行第三,是人间双尊之下排行第一的君王,神阶在长生君之上,与地藏王同阶。 “在人间时,本君与地藏同阶,君位在你之上,怎么,你觉得本君会留在冥界?当尔等解闷的小玩意儿?”长安挑了挑眉,语间不知不觉便带了嘲讽。 长生君也是活了千岁的人物,长安再次开口时,他就瞬间明了素拟恼怒的原因。 “斩灵桥在二十四极天中排行第五,而且斩灵桥一向掌握刑罚,在冥界乃至三界之内都是是极尊的,桀不敢不尊。桀说那话之意,只是赞您和我们不一样。” “有人羡我等可以长生,但是只有我们知道,所谓长生,只是如枯死的树木一般活着。” “枯死之木自然可以千年不腐,但是这千年不如蜉蝣一朝。” “吾等想要你留在冥界,只是对你心生向往罢了。”长生君难得的正色,可是那般清冷的模样让长安差点将压在舌尖上的名字呼出声。“所以,你为什么而生气?” “斩灵君陛下,你为什么而生气?”长生君语气疑惑。 ――太像了,不遇和长生君真的太像了。 长安恍惚了一下,然后笑,眉眼处似有风月流连,“我的记忆还在,并没有被梦鬼吞噬,所以你们不用给我编出一个前世今生来。” 孽云将将手中的《君典》放在桌上,微微叹息,“人间,我可能也不会回去了,所以啊,你也不必将这君戒与《君典》给我送来。但是,我欠了人一样东西,我得去人间一趟,亲自还回去。” 长生君闻言挑了挑眉,然后走至案前,顺手拿了一本公文来瞧。上面铁画银钩,一手隶书庄严,骨骼分明的字批在墨笔写就表文之后,他又翻阅了几本,上面素拟所批的书文皆与第一册一般无二,隶书庄严工整,字字清晰,无丝毫污渍,这些案文虽偶有处理不当之处,但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批得极为认真,并没有一丝敷衍之处。他口中又念了一遍孽云丟给他的这话,心口突然闷闷的。异样一闪而逝,他的心思转了几转,却是笑开了。 “这是?你说的既来之则安之?”长生君眨了眨道,桃花眼中水色滟滟,看似多情,却叫人看不透眼中藏着的光芒。他望着孽云,右手却无意识的搭在左手食指之上,摩挲着刻了曼珠沙华君戒。 “那么走吧,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这天,他们二人出了斩灵殿,由长生君领着长安逛遍了前三桥之外的二十一座桥,最后又返回了斩灵殿,在内殿花园中,席地而坐,谈了很多——关于她的现在,她的未来,由于谈了太多,到后来他们二人分开后,长安再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谈论了些什么,长生君又说了些什么,可她却记得那天,长生君很温柔,而那种温柔,在他俩分别前不曾有,分别后再不会有。 冥界,天论哪一桥都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黑暗。 这里太脏太冷,是这世间唯一一处连太阳神东羲的神辉都照耀温暖不了的地方。天尽的黑暗中,名叫明月盏的莹白色花朵常年开放,散布在冥界各处,温温柔柔的,开十二个时辰,败十二个时辰,冥界的人寂寞了千古,将明月盏开放时当作白天,败时当作黑夜,如此,冥界便有了日夜之分,在遇长安之前,于长生君而言,冥界二十四桥的日与夜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可当他与她同坐在斩灵殿中的明月盏花丛中时,却觉得原来这冥界的天也挺好看的。 似灯台般的花盏缓缓阂了花瓣,将光芒一点一点收起,天也缓缓昏黑下来,可血色的圆月自东方升起,清冷而妖娆的月光代替了温柔润腻明月盏散出的莹莹微光,照亮了天地。 他竟,陪她闲坐了一夜――难得如此安静悠闲的。 长生君转眸望着他身边将手臂枕于脑后,躺在失了华彩的明月盏花丛中的沈长安,眸子渐渐温暖,神色竟也温柔了下来,但又或许,这只是明月的光芒落在了他眸中的缘故,滟潋了春色,教人望得并不真切。 明月夜下,长生君那冷了千万年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悄悄抽芽了。 “长安……”长生君望着她,有了片刻的恍惚,恍惚过后,却又转瞬释然。 那夜,他率长生桥一众阴司守在苦海渡口,醉迎沈长安,她红衣裹身,青丝散漫,一身妖娆装束,可是他却觉得那人寂寞孤冷,寂寞如自己,孤冷亦如自己,然后,他恍惚觉得被冷风吹醒的自己复又醉了。后来,当他落在苦海,她站在岸边,冲他微微一笑,清澈眸光中映了他的影子,他当时未明,那千年孤冷,千年寂寞,千年等待的无妄与疲惫俱被她那一笑给冲散了,自己空寂了千年的心似也因她的到来而圆满,心中也似有了种这千万年来他一直在等她归来的感觉。 ――不是相遇,也不是重逢,而是归来。 平日的长安总是以一幅欢脱的样子来跟他抬杠,自他二人初见时便是如此。平日里,最惹人注目的是长安的神态与动作,极易叫人忽视了她的容颜,此番安静下来,她的脸上竟盛了让人一瞥而惊的艳色,叫人忽视不了,饶是如长生君这般见惯了各色倾城尤物的、活了很久的“老妖怪”来讲,也忍不住让他的呼吸滞了一滞。 “你说什么?”长生君似蚊呐的声传入长安耳中,叫她听得并不真切,她浅了呼吸,心神全系在天空中徐徐出现的星海上,听闻长生君模糊的低喃,也只是挑了挑眉,安然问道。 长生君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他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土,尔后淡然的理了理衣襟,居高临下的望她,眸中却再没了初见时的傲意。“我不明白,你都死了,又何必一心执着计较过去的东西,忘了便也忘了,是冥界君主盏聆又或者是人间君主,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他说着,语中又带了一分刻薄来,掩了紧张与惑意。 “寂非桀,你可曾有想要守住却又未曾守住的东西?是否有明明以残缺结尾,却并不遗憾的往事?又或者,有无不想忘记的过去?”长安侧了个身,望着他的眼睛极认真的开口,说:“我不知你是否曾有过,但是,我在想,倘一个人没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只是存在于回忆里——丟失了所有过去的活着,那么和一块顽石有什么区别呢?” 长生君极认真的想了想,却道:“倘要问一个无过去的人和顽石有什么区别么,那自然是有的。” 长安好奇的挑眉,道:“你且说说。” “二者自然是有区别的,因为顽石不会跟我抬杠贫嘴。”长生君极认真的答道。 “……” 长安觉得长生君的脑回路应该是接错线了,如此幼稚,眼前的长生君还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弄下水的邪魅狷狂的长生桥的帝君吗?可望着这般的长生君,长安却是笑了笑。 其实,这样的长生君也挺好玩的。 ……所以,她须得好好玩一玩,不然对不起她睡地板这事和那一脸的水对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安一改刚刚沉静威严的模样,她望着长生君离去时的背影,眼角眉梢竟挑上了一抺奸诈的味道,笑的像只狐狸般。 地藏王殿,原本坐在大椅上,一手支在扶手,撑着头低眉睡得很沉的不遇像做了噩梦一般被惊醒。他抬头望向第五极天,眸中情绪复杂。 他抬手,《倾天君录》出现在他手上,翻开几页,卷上属于离别都君主的那页上,她的小像笑容依稀,可是小像下方简介,原本“长安”二字后面,冰冷的“离别都君主,又任冥界斩灵桥君主”出现。 “素拟……孽云……”侍在不遇身后的谛听似乎听到神尊不遇呢喃,语气依稀悲伤。 第八章 重邪君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以这句话来概括长生君再适合不过,可是偏偏这样的人被称为这冥界二十四位君主中最简单的,不擅权谋,而他们却也不知,这最风流、最简单的君主若要算计一个人时,狠到能舍得把他自己也算计进去。 ――冥界长生桥佐官若卿语 “你来之前,长生君是这冥界唯一一个能够让我的渡船行得缓慢的人呢。”不知何时,重邪穿越了斩灵殿,站在了她身后。见她望着长生君的背影,却开口说道。 “这的确让人惊讶,但是,让我更惊讶的是,长生君不断来我面前刷好感度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他求什么?”长安望着长生君的背影,似喃喃,又似说给重邪听,但她脸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重邪静默。 他来此处,不过是因为地藏王感觉到天君踪迹,恐天君伤了斩灵君,所以他受地藏王所托,照看一下这女子。他来此处很久,自然听到了长生君的默语――那句“长安”之后,几不可闻的“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长生君来斩灵殿,不过是因为他喜欢。 不过……当时,长生君唤的是长安,重邪却不知,长生君喜欢的,到底是女孩长安,还是和长安气息相似的冥界昔日冕尊漆池。 因为不知,所以长安的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答一样,不等他开口,她便自顾自的再次说道。 “而让我更想不明白的是,千年来不理冥界诸事的重邪君竟来我斩灵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让我好奇的是,长生君对你说了什么?而你,又来求证什么?”长安转头,望着重邪笑。 重邪也望着长安,唇角也带了笑。 “那么,你来冥界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你是什么?” 她来后,他去了人间,人间的那些人说,虽然君典没有记载,但这人是冕尊风孽云的女儿,八年前出现在人间时已是十岁女童,之前的所有经历一片空白,所以如果她真是人间少尊风孽云的女儿,按照她的的年龄算,她出生在十八年前,即使风孽云已经失踪了十八年,可是他固守往生之路,自然知晓十八年前并没有君主降生在人间风氏。可是,若这人不是风孽云女儿,她为什么她一出现在世人眼前时,就已经是人间第三都离别都君主?而风孽云失踪之后,为什么风孽云的旧部如昔日的不腐城佐官哑女他们会聚在她的身边? “你是什么?”重邪又问了一遍。 重邪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可是长安只是挑了挑眉,眼中笑意不减:“既然我们都有想要问对方的问题,不如……” “不如什么?交换答案么?”重邪颇感兴趣道。“倘若要交换答案的话,那我得小心一点,毕竟,我那天接你来时难得糊涂,竟让你给骗了,你哪有那么容易被梦鬼拉下水去呢。” “你就算再弱,都好歹是一桥的君主,更不论说你本来就很强大,不然也不会当着我和长生君以及长生桥的众阴司的面放跑那只梦鬼。” “长生道众阴司看见你弱,只是因为你想让他们看见你弱;你想让你斩灵桥的阴司看见你温暖,于是包括虞画沈辞他们在内,便觉得你让久居冥界的他们感到温暖;你想让我看见你无害,我第一眼――至少在今天长生君与我交谈之前,我觉得你很无害;而,你想让长生君看见你脆弱,他便觉得你冷硬与威严之下,是不安与脆弱。” “能这样的操控人心,真是可怕。” “拒窥前世、执守今生的你,游戏风尘、戏谑长生君的你,冷静威严、杀伐果决的你,到底哪一个是你呢,我真是好奇。” “所以,我们交换答案吧。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而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来你的斩灵殿。” “才不要,我都猜到你的答案了,我为什么还要闲着没事玩什么交换答案的游戏呢?还有啊,你少说了一点,”长安翻白眼,“你说,天君寂非岑有没有感觉我是一个能祸害了他家弟弟的祸水呢?”语罢,她唇角又挑上一抹笑,像一只狡黠的猫,“我又不傻。”她又说。 “你在我这讨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相信我也是,不如,我们来手谈一局?”不知何时,长安已从角落里翻出个棋盘来。“我听说你可是冥界的棋王啊。” “好啊。”重邪笑。他的眸中,水光散尽,褐色瞳仁变成黑色,里面好似天地初开时,无序却又苍茫的混沌,他抬头,望向沈长安,然后,他看见长安的眸子中好像盛了宇宙始行时的星空。 在三界诸神之间,下棋从来不是单纯的下棋呢。 ――下棋,又叫观心。 长生道。 长生殿。 “阿桀,从前我只道你任性,却从不知道你任性到这个地步。”长生殿内的花园中,天君倚了一根蟠龙的石柱,神色淡淡的把玩着一枚君戒,他面上八方不动,可说出的话语却沉沉的,带了几分威严。天君面前的一块巨石上,长生君大嗽嗽的躺着,一条腿高高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不住的晃,俨然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这般吊儿郎当的人脸上却盖着一部佛经,封面上绘了大朵大朵的菩提,禅意颇浓。长生君听见那三十三重天上最尊贵的天君同他说话,他竟鸟也不鸟,只当身侧没有这么个人。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斩灵桥的君主她必须死。”天君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这么残忍的话并不是由他说出的,那般依稀平常的语气,就似他只是谈论了一下今天天气的好坏一般。他抬头望了一眼依旧毫不在意的长生君,却又开口道:“无论你为你的偏私要找多少个理由,我笑笑就好,但是你要让她在这冥界,或者说你要在对斩灵君主向来都虎视耽耽的三界名位君主反应过来前让她掌握斩灵道,有自保之力,这个私心你否认不了。”天君又说:“无论你是否提前授她君戒,她都必须死。”天君语中这次带了森然的杀意。 “我说,您老都教得我快丟了人性了,难道你还不许我任性么?”长生君的脸埋在佛经下,说出的话声音有些闷闷的:“而且,什么叫授于她君典与君戒呢?斩灵桥的君戒此刻不正在你的手中么?”他顿了一顿又说:“虽然我长生桥只在二十四桥中排名第四,可如今冥界,冥君与十八桥君主都不在,第十七桥君主地藏王向来不理凡尘事,所以如今的冥界我就是老大。” “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自然也该知道本君别的本事没有,可护短是出了名的。” “虽然我冥界一直尊天庭为主,但是倘若你天君毫无原由的杀我二十四桥的君主,你说,我冥界的兵将是否会一直打到三十三重天上?”长生君一手拿下盖在他脸上的佛经,他偏头望向天君,可眸中却是淡淡的。 天君望着他最小的弟弟,向来冷然的眸中染上一分笑意,可那笑在片刻后便又消逝了。 “你说我任性,无非是因为我让她保留了前世她为人时的记忆,却又让她担任冥界斩灵桥君位,让她提前阅了君典,知道了冥府以及三界内非君主不得知的事罢了。”长生君重新将佛经盖在脸上,遮住了所有情绪。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说:“在你的想法中,保留了前世记忆却又承了君位就会无可避免的干扰到三界的往生轮回,在我的想法中也是如此,毕竟,对于尚有人性的灵物来说,爱情、亲情、友情,亦或者仇恨,这其中任何一种情感,羁绊都大了些,容不得我们不谨慎,更何况,在这种事上,前车之鉴也多,所以不能不入心。”干扰轮回的事,这三界内,只要是天定的君主,几乎都做过的,他也不例外,天君亦然。 “许她放纵的是我,但是,倘她犯了错,第一个制裁她的也必是本君。”长生君的声音依旧平板无奇,可天君却知道,长生君是说得出便会做得到的。 不过,天君是隐了身形跟着长生君去了斩灵殿的,自然听到了长安未曾听到的那句话,于是他疑惑了:“你不是说喜欢她么?怎么,制裁她你也舍得?” “于她,我自然是喜欢的,但是喜欢猪就不吃猪肉了么?况且,我不仅喜欢她,还喜欢小猫啊,小狗啊,小白兔啊,小白痴啊,你啊什么的。” 这套路,且深且长 饶是威严如他,天君闻言,他的唇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得,我走了。”天君摇了摇头,无道,话落,他见长生君无丝毫反应后终于转身出门。可是,他的脚还未完全踏出门口,长生君的话便从他身后传来,语气隐约含了几分笑意。 “寂非岑,你可曾有想守住的却又未曾守住的东西?又或者,有无不想忘记的过去?”话甫一出口,长生君便似并怎么不在意天君的答案般,重新将那卷佛经盖在了脸上,只是,不知何时,他的手边多了一只壶,一只盏来。 天君闻言愣了一愣。 这句话是长安拿来问长生君的,可此刻由长生君说出来,似乎又有了不同的意味。 “我寂非岑,自始至终都不可忘记的、想守住却又未曾守住的,唯有弟弟寂非洛城与寂非桀罢了。” 可这世上,再哪有什么天界寂非家那温润如玉的二公子寂非洛城与鲜衣怒马、少年峥嵘的三公子寂非桀呢?这世上再有的也只是冥界森罗桥的君主――冥君森罗与长生桥的君主――长生君寂非桀。 “当年你的一念,毁得我冥界四位君主逝去,两位君主被天罚,一位君主自此神隐,当然,这也是由于冥君没有勇气找你问责的缘故。天君陛下,你猜倘斩灵桥的君主再因你逝去,你说本君是否会如冥君般,失了勇气?”实打实的警告。待话说出口后,连长生君自己都愣了一下。 “天君陛下,我冥府和天界自冥尊狩月与神尊不遇后便各自为政,森罗可以容忍你干预冥界政事,可我不是森罗,你实在不该将手伸到我冥府来。” “若再有下次,我当带领二十四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任性。” ――少时,他绝对想象不到自己长大后会同寂非岑这般说话。 寂非岑也愣一下,可片刻后他便恢复了平日为君时的威严。“斩灵桥的君戒我便带走了。”寂非岑又说:“虽然你特意带我亲眼去看了那弱得前无古人后天来者的斩灵君,可我还是不信她没有隐藏力量。她若想加冕,便亲自来我天宫取她自己的君戒。” “哥哥,你是真的觉得你跟我一起去斩灵道,拿了斩灵桥君戒这事儿人家斩灵君没有察觉吗。”长生君的语中又自然而然的带了讽意。“你总是这么自大,你就没有想过,你能拿到这君戒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强大到能蔽了她的视听,而是她不想要罢了。” 天君身体一僵,可还是没有说什么。 临出门时,天君似想起了什么般,轻飘飘的又加了一句:“我觉着我该跟你说一声,你的后背上由斩灵君贴了东西。”话落,让反应过来的长生君成功的黑了脸。 第九章 云动 世有恶疾,恶疾名欲。 ――《浮罗君书》 寂非岑一直不喜欢冥界,甚至可是谈得上是厌恶,可是,由于很多原因,他不得不经常来冥界。当然,冥界的这些人――包括他家弟弟在内的这些人,对他也不怎么友好。 ――《浮罗君书》 冥界的月泛着血色,月华落在他的衣上,给原本庄严肃穆的紫色添了几分艳色,可那艳色并不减他的威严。 只要过了苦海,他便可以离开冥界了,可是,到了渡口时,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渡口,摆渡人跪伏了一地,一叶摆渡船上,向来只游戏人间,或深居地狱底层的那位君主一身血红色的袈裟,气质沉敛,目光柔和中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是清弱未及冠的少年模样,可是偌大的一个长生道却盛不下他的威严。 “冕上。”作为神界排行第二的君王、神界执道者之一的天君寂非岑却对这在冥界排行第三的君主面前躬身行礼,口中恭呼向来只用于执道者身上的尊号,可地藏分明不是冥界执道者。 “我说,你要走,怎么着也得把我冥界君主的君戒留下来不是?”地藏唇角的弧度有些轻佻,可是眼中带着化不尽的冷意,语气也有些刻薄:“你拿那东西时不心虚吗?还是真当我冥界无人了?又或者,你爸你妈没了之后,你们寂非家的家教也一并没了?” “不问而取是为偷。” “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偷别人的东西这事儿吧,是你家的传统不是?” 天君的脸连同所有情绪都藏在阴影中,教人望不清楚,他沉默良久,慢慢直起身,将他从斩灵殿拿的君戒双手递了出去。 “寂非岑受教。”天君低头敛眉道,语气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客气。”地藏王毫不客气的应道。 他大爷的! 天生君心说。 长生君探手,摸向自己的后背,待他的手指触到一张薄笺后原本淡然的表情忽然变的有趣起来。 素白的笺上,一行字歪歪扭扭,长生君可以想象得到写这字的人在书写时该有多小心翼翼。如此想着,少女的表情开始在他面前生动起来,然后,因天君的到来而略有些不爽的长生君一下子笑出声来。 ――那笺上,画了只乌龟,然后旁边添注了“长生君”三个字。 长生君想象少女偷偷摸摸在他后背贴纸条的场景,感觉这种极幼稚的事与她面对他的拜谒时的冷厉威严形成了一种反差萌。 不过,见了这张纸后,长生君终于明白了他一路走来时,长生道上的众阴司脸上那些奇怪表情从何而来了,当时他还在疑惑,他只不过是与天君走在一起,哪值得他们奇怪成那样,毕竟,天君虽于冥界而言是稀客,可天君却也不是没来过他的长生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只有天君那个呆板而又腹黑的混蛋才会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路的笑话,然后不动声色的跟他讨论素拟的问题,最后再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了。 长生君兴致忽起,他凭空凝了笔墨出来,在那张纸上添了几个字,然后着他长生殿的佐官若卿送到斩灵殿去,递到斩灵君手中。不肖片刻,长生君却见若卿又捧了那张纸回来。 “她是没收呢还是她不在,所以没有看见这纸?”长生君挑眉。 斩灵君怎么会不在呢? 若卿摇头,一幅“你看了就清楚”的表情。 长生君疑惑的望了一眼他家佐宫,心头升起了一丝好奇来――毕竟,他家佐官那表情也太奇怪了些。而若卿在长生君的目光下尽量往后缩了缩,只希望长生君在看完了那张纸后不要迁怒于他。 纸还是那张纸,只不过在他评论的那句“见字如见人,你的字太丑”的旁边,一行隶字庄严,可那行庄严的隶字所写内容让人忍俊不禁,无奈笑起。 ――贱字如贱人,你的字太贱。 上面写着。 长生君唇角抽了抽,又难得的觉得词穷了。 她倒也写得出来。 若卿眨眨眼,觉得他不能错过他家君主难得吃瞥的场景,若得一看,哪怕被迁怒也是值了。 长生君的目光落在手中捏着的那页纸上,唇角勾了笑,眉目渐渐温柔起来,可眸光却悠悠荡远,明显是陷入了沉思。 若卿见此收起了看热闹的表情,恭敬的立在了长生君的身后,不言不语,只静候着长生君的命令。虽然,他家君主向来玩世不恭,在他脸上出现思考这种表情跟在树獭脸上看见勤奋这事一样,罕见的很,但是长生君再荒诞不稽的命令若卿都习惯了遵从,更何况是经由这人深思后的指令? 可是,若卿等了良久,却听见他家君主开口,语气中难得的有几分惘然。 “这冥界啊,还是留不住她的。”不等若卿开口,长生君又笑,“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她留下来的。”为我留下来。 三十三重天。 九宵殿。 寂非岑君临重天君殿,到达殿门口时,自有守殿的宫奴替他推开君殿之门,在他走进去之后又将殿门轻轻阂上,然后换值,去往奴府将轮值的另一队宫奴唤来。在他们换值期间,君殿门无人再守。 殿内,寂非岑走入内宫,他从寢殿取了换洗的衣物后殿内的汤池――即使他本没有在白天洗浴的习惯,可是,这每次去冥界,都免不了沾染一身那讨厌的死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家洛城与阿桀都宁愿呆在那死气遍布的冥界,还一呆就是万年,总不愿回天宫。 寂非岑将手中衣物摆在池侧,解了束发的王冠,将一头墨发披散而下,待他手指去解腰带上束衣的玉钩时,玉钩上的龙吻刺破他的手指,他身体一僵,被他忽视了的某些东西在他心头瞬间清明。 天君依旧面无表情,可不同于刚才的轻松与愉悦,比刻的天君周身气势凌厉,让人望而心惊。 ――在冥界时,他竟忽略了当他说长生君授予斩灵君君戒与君典是由于偏私时,长生君并没有否认!他太了解他这位三弟了,既然长生君不否认,那他说的便是事实。 天君将发重新束起,动作缓而威严。 他觉得自己该再去一趟冥界了,当然,这次他并不是要去找长生君。 冥界。 长生道。 长生君不知何时已翻身坐起,修长手指无意识的扣着石头,也不觉得手疼。他思虑了片刻,从体内藏府中取出自己的君戒,扔给立在他身侧的若卿,脸上再无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与寂非岑一同长大,寂非岑犹如另一个自己,所以,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天君是说得出来便也会做得到的。 天界尊寂非,人间风氏王,冥界贤者居高位。虽已历了千万年,可天界与人间的皇族屹立不倒,哪怕是皇族血脉凋零如斯的人皇风氏,他们虽隐于人后,可人间大事,无不由他们掌握,甚至,与天界撰写四方诸神、八方天仙命格的《倾天册》,以及专记二十四极天阴司的命格的《狩月书》一样,也有记录人间命格的册书,即《浮罗书》,而世人常说的神君司命,也不过是人间皇族风氏的祭宫之主,区区一介凡人罢了。天界与人间十八都,这两个地界,虽都设有司法司律之神与尊臣,可是,他们的权利皆由王授,他们便服务于皇族,而监不了皇族,可冥界不一样了。 冥界并无皇族。 冥界君典记载,万万年前,冥界二十四极天混乱不亚于八荒,于是天道降下天命,命有能者居冥界君位,于是,有二十四位大能者掌握二十四桥,领二十四册君典,执二十四枚君典,居二十四桥君位。 二十四桥的君主虽以冥君森罗为尊,可冥君并未能集中掌握有冥界君权。 二十四桥,有专管三界业障与罪罚的十八座桥,以掌管政、吏、法、往生、兵、礼的六桥,那十八座桥即世人囗中所说十八层地狱。 二十四位君主向来以二十四桥的排名划分尊卑。二十四位君主以冥君为首,第十八桥君主次之,这二位,乃冥界两位上尊,所以森罗桥与第十八桥便超然于其他桥上。这二桥之下,便依次以第十七桥、掌吏的长生桥、司法的斩灵桥、司往生轮回的往生桥与司兵掌战的屠鸦桥为尊,这四桥君主为冥界四位上神。 这六位君主在天地间地位极尊,甚至那两位上尊可与天君并位,当然,四位上神的地位也并不比天君低多少。其中,斩灵桥君主向来司三界刑法,权利由天道直接授予,不受王权节制,可直接判其过失,并施以惩罚,连天君与冥君都不例外。简言之,斩灵君握以三尺素虹裁决人间、冥府、天庭三界皇族,是悬在各界君主头上的利刃。由着这个,斩灵君向来为天族三十三重天的君主与人间轩辕族的眼中钉,甚至,连冥界也有不少阴司讨厌她。上任斩灵君,也是冥界斩灵桥第一任君主,她任斩灵君位的万载,一向凭心而行事,实在任性的紧,她在二十四桥的君主中最是桀骜,眼中更是揉不得一粒沙子,因此招惹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众君由于她通天之能的威慑,奈何她不得,当她在后来犯了天道时,落井下石者众,施援手者鲜,当她伏罪后,斩灵君位空缺多年,如今冒出一个新的斩灵君压在各界君主心头之上,也难怪天君会坐不住了。不过…… 坐不住了的恐怕不只是一个天君。 不过,既然斩灵君由他的长生桥迎入冥界,他又是极护短的,所以,他当护她周全,更何况他得让她好好的活着。 倘天界胆敢伤他冥府君王,他并不介意领了冥兵,直打上南天门去。 “用本君君戒,向司战掌兵的屠鸦君调一支战鬼来,日夜保护斩灵桥君主盏聆的安全,然后着森罗桥的那三位去斩灵桥坐镇。”长生君仔细吩咐着,话过口后,他又说:“反正森罗桥的君位空缺,那三位闲着也是闲着。” “陛下请三思。” 原本身为佐官,特别是这长生殿的佐官,君主授命,若卿理当遵从,可是今次,若卿却凝眉躬身行礼,沉声将长生君命驳了回去。 “三思?这是怎么个思法?”长生君挑眉忽笑,看动作板正的自家佐官只瑟缩了一下便又躬身,一幅死谏的模样,许是这样的动作若卿很少做,长生君难得的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原捏着佛经的手指抚上自己干净的眼尾,忽笑了。“若小卿,来,给本君教教,这三思如何思。”原本长生君语中含笑,可说到最后,他的尾音上挑,婉转几回,又带起寒意,依稀锋利。“本君行事,什么时候要轮到你来质疑了?”长生君的语尾婉转,可落在若卿耳中,让他心头泛起寒意。 “若卿僭越,陛下恕罪!”若卿忽然醒悟,然后伏地,声犹带颤。 自斩灵桥君主归位后,他家君主的性格便柔和了许多,这多日来的难得的宽容柔和,竟让他忘记了他家君主原本就是个暴君。 看见若卿战战兢兢,长生君又一怔,然后眉就皱了起来。 他忽觉得,这几日自己这情绪波动的有些大啊,都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罢了,来说说你的想法。”长生君叹了口气,便重新倚在了石上,只是手中却又握了那卷佛经。他开口吩咐,只是不知是否是若卿的错觉,长生君的语中分明带了几分播与颓然,可若卿却不明白这无措与颓然自何而来。 其实,原本君主令下,身为长生殿佐官,若卿本不该再多说什么,可是,长生君语中牵扯到的冥君森罗殿中的那三位让他有些为难了。若卿细想一番,却道:“斩灵殿中的佐官与两位无常自古便是阴司,虽然,他们三个都是在千年前才出任的现今职位,可是,若按实力,他们三人能力卓越不亚于森罗桥的那三位,他们如今这么弱小,只是因为斩灵君刚刚归位,君王式微,臣子独大,天道恐臣子擅权,于是压制了他们三人力量,倘斩灵君卫冕,上承天命,下扼王权,那三人生死便只在她一念之间,天道自会解了对那三人的压制,而他们作为斩灵道的臣民,自会尽力护君主周全的。森罗殿的那三人进驻如今的斩灵道,反而不妥。” 第十章 博弈的开始 如果一个简单的开始中,突然加入了一个,乃至几个别有用心的人,那么事情就不会简单的结束了。而最开始时,长安进入冥界便是一个极意外,极简单的事。 可是博弈,大概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浮罗君书》 长生君细想了一下,确实觉得直接调森罗桥的佐官与无常进驻斩灵殿不妥,毕竟,那三人隶属森罗殿,能力与实力自是不必言说,可是他们三人与斩灵君分属不同极天,即使斩灵君为一桥君主也未必可将他们收服妥贴,更何况,即便她任了君位,也不能直接命令那三人的。他觉得刚才若卿,好吧,冒死进谏是在提醒他,于是赞赏性的望了若卿一眼,那目光饱含鼓励与肯定,可若卿却在这目光打量下低下了头。 若卿有了种他家君主会错意了的预感。他只是感觉去森罗桥请那三位这件事做起来比乘一趟重邪的船更为难,于是极委婉的想让他家君主将那君令改一改罢了,他真心没想那么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似乎尽快让斩灵君真正卫冕才是解决问题之道啊。天道压制了两无常与佐官力量,倘她加冕,她的力量加上斩灵桥那三位的力量,就算天界的那些君主出手,他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长生君觉得若卿这法子的确比直接调森罗道的那三位去斩灵殿镇守的法子好多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她卫冕之后,带她去人间――她说,她欠了人东西,要还会去。 这算――斩断前尘,然后,她就只是冥界的君主了。 她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为防万一,在想到办法之前,先调一支战鬼去保护她更保险一点。 考虑周全后,长生君着若卿去屠鸦桥调一支战鬼,在若卿临出门时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加了一句:“再顺便将本君君戒交予斩灵君,然后去酒窖帮本君搬几坛子浮苏酿来。”他又说:“你几天前搬来的都让重邪偷喝了。” 若卿闻言,又愣了一愣后,忍不住再次上言道:“君戒与君典乃一桥君主象征,陛下身为长生君,万不可将本桥君戒交予他人。” 只是,长生君这次却没有上次的耐心。 反驳一次便也够了,一次为谏,第二、第三次便是找抽。 长生君的语气似笑非笑,眼神淡了下来,他重复着若卿的话,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片刻后却又笑开:“是否本君没了这两样死物,这长生桥就要另立新君了?”他将那佛经扣于脸上,似要重新睡过去,可分明的,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若卿耳中。 “一桥的象征从来不是什么君戒君典,而是人啊。” 若卿似懂非懂,可突然想起那位将素虹作衣裹于身上的女子后,仿佛明白了什么。 素虹一出,那女子虽未执君戒与君典,可他们却依旧认得并认可认那是斩灵君临,然后心甘情愿的拜了下去。 斩灵殿。 重邪似笑非笑,他望着孽云在那张画了乌龟的纸上,提笔于长生君的墨迹旁边添上“你是贱字如贱人,字太贱”,然后面不改色的将那页纸重新递给长生殿的佐官,打发了他去,然后再面不改色的同自己下棋。重邪见长安一连串的动作,暗想这小女子这种性格与长生君真是臭味相投,啊不,是兴趣相投,果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这冥府以后会热闹许多。 ――不仅长生君与斩灵君会觉得很热闹,连他们这些看客也会乐趣多多――比如现在,他就想去长生殿瞧瞧长生君的热闹,来让自己热闹热闹。 重邪拈着一枚棋子出了神,在他反应过来时,却见长安双手托腮,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看他回了神,长安开口说道:“呐,重邪,我来冥界快七天了。”语气颇为哀怨。 重邪挑了挑眉,道:“那又如何?” 重邪觉得他这一挑眉挑得经常且平常,可他却没想到他那一挑眉直接让沈长安趴在了桌上。 “你这眉挑得我瘆得慌。你一挑眉我就觉得你要开始作弄人了。”长安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脸上神情也有些沮丧:“长生君的挑眉都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她又嘟囔:“求我心理阴影面积。” 重邪愣了愣,揉揉自己的眉毛,不着痕迹的接了刚才的话题。 ――他这挑眉的习惯确是跟长生君呆久了,受了长生君的影响,常不自觉的便做了出来,可是他自己作为当事人却偏无知觉。 “我在这冥界呆了上万年,你只不过才呆了七天而已。”他的语气寡淡,似乎觉得呆在冥界上万年这并不是什么枯乏或令人惊异的事。重邪无视长安脸上的惊讶,继续开口说:“你只不过在这里呆了七天而已。”他又说:“你是想表达什么吗?” “还真有。”长安颇悲哀的低了头,待她再次抬头时,眼神汪汪,特别可怜。“我七天没吃东西了啊,七天啊!我想念社区门口的蟹黄包,桂花鱼,还有糖醋排骨!”长安脸上是大写的悲痛欲绝。 冥界是死灵之界,他们作为生活在此界面的阴司,向来少那口腹之欲,而且整冥界都坐落在了充满着死气的极天之上,冥界仅有的那几种植物与动物无一不受死气浸染,它们虽活着,在某种意义来讲,却已经死了,都不能被人或他们这些本身便已死的阴司食用,毕竟,那些东西都在冥界死气中浸染了上万年,所含阴气即使强大如他们也一时消化接受不了。如此,他们不贪口腹,万年不食一物也算作常事,当然,酒啊什么的除外。 他们常居冥府,不吃东西倒没什么关系,可长安的话却让他惊了一惊,也有些懊恼。 长安初来冥府,不适应是合理的,可他们却都着眼于她君王的身份,都将她的不适给忽略了,不过,他想,长安不只是在吃食上不适应吧。 长安的这些不适无人关注,他们每个人所关注的都是她获得的权柄、她以后会带来的政绩。他看到了她的不适,可偏偏他并不是那专司仪政日常的公仪桥的君王,帮不了她,如些想着,他心中又添了几分懊恼。 重邪低垂了眸子,道:“我自入冥司以来,除少有的去人间历劫外,再未曾沾过一丝吃食。”他的语气教人辨不清其中情绪,语罢,他又兀自笑开:“我原也不需那些东西来养着。”这次,长安却从中听出了他语中夹杂的些许惆怅来,可重邪自己却感觉不到,仍然眉目含笑,一时霁月风光,这样的重邪不自觉的让人心疼。 “哥哥,你不需那些东西养着,可我需要啊。”长安翻白眼。 “是啊,你需要,可我们都忘了,如今我知晓,却偏无办法。” 那种语气,让长安一惊。 她生前也有个很重要的人常以那种无奈而悲伤的语气回她,一时间,长安心中大恸。 看见重邪目光望向她,长安忽视心中异样,若无其事的翻白眼笑:“前些天我自流经斩灵道的三途河中掘了一截藕根来吃,我去,清甜是清甜,但后来差点吐死我。”长安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 重邪再次惊怔,然后望向长安,有些哭笑不得。 那三途河中的藕根,她竟也敢掘来吃,并且,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她吃了那东西除了肚子不舒服吐了外,再无事。 三途河中往生莲。 世间那些已逝之人的魂灵,从来不是由什么黑白无常勾了他们魂魄入地府的,无常作为冥界二十四桥中仅次于君主与佐官的阴司,怎会去做勾魂那种事?并且,就算两无常是专司勾魂的鬼差,可一桥只有两无常,这冥府只有二十四桥,而且第十八桥并不设这三个高阶阴司之职位,简言之,冥界只有四十六位无常,这世界如此之大,每秒皆有人逝去,所处地方各不相同,这世间亡魂,若仅靠他们四十六人又怎么能勾得完呢?那些入冥界投胎的鬼也并不是如长安猜测的那般,由勾魂吏拘入冥界的。勾魂吏虽挂的是阴间的职位,可他们行走人间,是确确实实的肉身,他们全为天身阴胎,名字自出生便录入《狩月册》中,虽为人,命格却不由《浮罗书》定,他们勾的全是入不了轮回的邪祟鬼魅,山精厉鬼。 往生的鬼,向来由往生莲指引,进入冥界――每个人新生时,三途河上便会盛开一朵白莲,随着那莲所对应的人长大、入世渐深,那莲也会开始变色,当那人死后,莲花离枝,入人世引那人魂魄前往往生道,赴轮回,等那人魂魄重入轮回后,那莲便也重新落于三途之上,新生成长。 在苦海之上,长安曾见各色灯盏引往生的鬼进入往生桥,行走黄泉路,但她不知,那些颜色各异的,并不是灯笼,而是三途河中的往生莲盛开在新鬼眼中的幻像。 ――那些是虚幻的、却又真实的往生莲。 各异的莲花色,代表了不同的执念与欲望。 第十一章 往生 他们说,冥界二十四位君主,他们各自仅凭一桥与外界相连并掌三界所有生死与罪罚,他们守在桥畔,荡尽世人执念,可世人不知,那二十四位君主的执念连那苦海都承载不了。他们说,那些人,执着一念,不顾往生。 有了执念的长生君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往生桥君主重邪语 作为引渡亡灵的往生莲,本是极阴之物,却偏又生于极阴的三途河中,这种东西,除了往生道的阴司,别的都敬而远之,毕竟阴司即使是阴体,可那自上古时便积攒下的阴气,轻触者伤魂,重时可以直接令阴司阴体溃散,不过,虽是如此,曾经那号称这冥界最强的君主――十八桥君主漆池却曾将三途河水引入自己殿中,植了一殿的往生莲,日日从莲丛骋袅而过,兴致起时,醉倒池中,宿于水面,枕着往生莲入眠,这三界也未曾有过往生莲阴气伤了她的传言。但世上只有一个漆池,长安再风华绝代也及不上当年的漆池。 不过,重邪见长安平安无事,便也不打算将这些东西讲给长安听,想来以她那大条的个性,他不讲,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的。当然,除了肚子不舒服。想到此处,重邪又不自禁的笑了一笑。 掘了藕根,特别是三途河中的藕根来吃且没吃出什么毛病,能活蹦乱跳至今,在以前的冥界可以算是一个大新闻,能让地府这些八卦的鬼的聊上大半年,当然,这大半年中这个话题会衍生出几个版本并不在正常鬼的想象之内,然而,自从长安来了冥界之后,这种小话题就上不了台面了,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三途河中的阴气可以伤尽冥府那些低阶阴司,更何况往生莲在那阴气中浸了数万年不止,就是像沈家兄弟这样的高阶阴司都要退避三舍的,而那藕根虽不及往生莲般给阴司的威慑大,但也不是旁人能随便接触的,但为了不让长安多想,重邪正欲调笑两句,以转移话题,却见斩灵殿的无常沈缺领了去而又返的若卿进来。 重邪以为是长生君又在那张纸上添了什么别的好玩的东西,遣了若卿送过来,于是身子向后一歪,倚在了大椅上,准备看热闹,可是,准备看热闹的他看见若卿递过来的东西后,面色开始变得古怪。 那是一枚君戒。 ――绘了曼珠沙华与往生莲的君戒。 ――以倾天玉作戒面的君戒。 ――代表君位的君戒。 ――他正好也有一枚的君戒。 “呦,我的君戒,被还回来了啊。”沈长安捏着一枚棋子,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天界和冥界都成一家了,原来不是啊。” 这事儿明明与若卿无干,可他却有些尴尬。 长安以为让战鬼守护,这是每个君主都会有的待遇,所以没问,更以为若卿带来的长生君戒是被天君带走的斩灵君戒,以为长生君带来的天君不问而取,现在主动送回更是天经地义,所以于这事她也没提;而重邪作为比长生君涉世更深的鬼,自然比长生君更解风月,且天君来去都经由苦海,他算半个苦海之主,自然也明白天君为何而来、来后带走了什么,他瞬间了悟长生君的私心,却也未曾明言,只是再望向长安时,眼中分明的添了几分笑。 不过,在见到这枚君戒之前,重邪来时并不知道长生君为了暂时的护着长安会这样的不遗余力,见到长生君的保护之后,他却有些好奇了。 ――眼前这个女子,地藏特来向他说明她来冥界,不过是源于神尊不遇与她的一个误会,因此她虽然是人间离别都君主,却也不用特意的防着她……地藏说他不便出面,要他护着她,于是,今天他只是特地来看看这个难得的让地藏都上了心的女子,可是…… 重邪难得的静默了,再开口时,却只是提了一句:“你唤作长安,其实,你人间的冕尊风孽云小时候的名字也叫做长安,不过年代久远,很多人不知道罢了。”说时,他的语气似漫不经心,可是却是他的刻意。 长安手中捏着棋子,也应得漫不经心,可是无人知晓她心中掀起的波浪。 战鬼是自古时便存在的冥界战士,个个皆是在上古战场上随二十四位君主四方征战,打下一层极天的战士,是从煞气漫天的战场存活下来的人物。当二十四极天安定,四方息战,二十四桥的君主便将军权归于屠鸦君麾下,自此后,屠鸦君主战,领二十四桥各君曾经的战将护冥界安宁。 冥界久无战争,百万战鬼虽闲了近万年,他们身上久积的杀气与煞气,历万年不仅不散,反而愈冷愈烈。重邪见这一支共四人的战鬼,觉得他们有些面熟,在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依稀想起这几个好像是上古时某位君主的亲兵。重邪按自己对屠鸦君的了解,那个家伙绝不会如此好心的特意派四个如此强的战鬼来保护斩灵君,可他在一时之间又摸不透屠鸦君的意图,一时沉默。他静静的望着那四人上前,并未有他异。可是,等到那四人走近了后,不只重邪,就连若卿与沈缺的面上都惊了一惊。 正对了长安的方向,那四人竟将锋芒尽露,浓烈煞气挟裹着骇人气势冲向长安。由于素虹裹身,区区煞气并未给她带来什么影响与伤害,毕竟素虹作为上古神兵,曾随上届斩灵君沉欢四方征战,它所含的煞气是那四只战鬼不能比拟的,于素虹,长安尚可将它作衣作床,不惧煞气,又何俱战鬼? 素虹飒飒,可长安依旧悠闲的执了一枚棋子落在四方纵横的棋盘上,然后笑说:“重邪,你输了。” 她望着他说,重邪,你输了。 重邪也笑,眸中的混沌散尽。 长安面容沉静,她唇角的微笑也分外怡人,可是,她身后素虹扬起风声,杀气震荡。 ——那是神兵的震怒。 可压住它的,是离别都与斩灵桥君主的威严。 重邪见沈长安八方不动,正经威严,可他观棋局时,却见那棋盘之上缺了他黑子、只余白子纵横的某一角,然后瞬间明了是在刚才,由于他挑眉,长安顺势一趴,以臂作掩,盗了他几枚棋子,以扭转自己的劣势。 重邪含笑,却并不点破,只觉得她的那一趴竟未将别的棋子打乱,除那一角外,黑白的棋子能分布分明,也算是个人才。重邪将手中捏着的棋子随手放入棋盒中,重新将身子歪了下去,并不问他这举动给那围观的几人的冲击有多大,竟也默认他输了棋局。 见了重邪动作,若卿他们的脸上全是大写的惊异,毕竟在这冥府,摆渡人重邪的棋艺少说也能排前十甲的――这冥府中阴司,多的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极无聊时发展一两兴趣爱好,并修炼成圣并不很难,而下棋静心,无疑为最好选择,所以冥府下棋高手颇多,重邪又为一众高手中的佼佼者,可如今,斩灵君竟赢了。 不过,他们只见了这结果,却没有见到长安作弊。 重邪无视众人脸上表情,只淡定的装隐形人,可在偶一转眸间却见若卿呈送的、被长安随手置于案头上的君戒后,眸光一闪,他将它拿在手中把玩,手指触到戒指内侧的一些刻痕后脸上笑意更深。 长生君竟将自己的君戒放心的交予她,若这事传出去,重邪可以预见这冥界要掀多大的风浪了。 ——排名前三的君主或逝或隐,长生君现为冥界最大主君,整个冥界皆以长生君令为正,要知道,如今的冥界,只凭一长生君君戒便句号令二十四桥的。 那四只战鬼,见长安身上气息微弱,即使她有君戒在手,也并不计较他们四人的僭越,于是,为首的那只战鬼唇角扬起一抹冷笑。重邪虽看似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却在不动声色间将那四人的神色皆收于眼底,然后,他的唇亦扯上一抹冷笑来。 就初见至今日,重邪与长安相处的虽然不多,只有短短几天,但他自然明白长安这与长生君极为相像的个性的,她向来不是什么任别人随意欺辱的主,连长生君的作弄她都敢变着花样的还回去,他就不信长安会忍着这四人的过失。不过,话虽如此,重邪觉得,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 不过,君威不正,不足以使一桥于冥界立身。 这君威,长安不好立,那便由他立好了。 重邪心念一动,准备出手教训一二,将这黑锅自己背了,可就在他将要动手时,便见若卿与沈缺掌心凝起风声。重邪唇角含起笑,悄无声息的散了掩在袖中的那只手的掌心凝了的雷霆。 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嘛,刚才他竟忘了护短这是冥府所有阴司的通病。 铁锁撞击声铿锵似环佩空鸣,乌色的锁魂链自沈缺与若卿袖中似灵蛇般钻出,不待旁人反应过来,四根粗大锁链直刺入那四只战鬼的琵琶骨,让那四只原本能力强悍的战鬼失了行动力,教他们动弹不得。 若卿向长安告了罪,然后静待处罚——对那四只战鬼的,也对他的,毕竟那四只战鬼由他带入斩灵道,由他将他们送到了长安面前。 “冥府的规矩虽不如天界的天规来得严厉,但是最起码的一些东西还是要守的。”沈缺以为他家君主尚未阅完君典,而自己身为无常,且专掌司法,觉得有必要先暂时出头顶一下:“规矩不能破,尊卑不能逾,君令不能违。长生君调汝至斩灵桥,是为司守护之职,但尔等惘顾君令,其为罪一;二十四桥君者为尊,汝等越礼僭越,以卑犯尊,其为罪二。二罪并犯,当先交由第一桥押禁,待我斩灵桥三官审理之后,再行处罚。” 长安望看平时逗逼的沈缺难得的正经,只觉现在的他如沈辞那面瘫一样,霸气冷傲,一身锋芒毕盛无人敢撩,但是,由于相处了多日,导致她对沈缺逗逼的本质太过了解熟悉,所以,此刻她只想对他竖个指头,道一句他装了一个好逼。 重邪对于沈辞和沈缺向来是傻傻分不清的,他见沈缺这种凌厉的姿态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异,只是他在听见沈缺的决断之后,虽明知这是按律行事,不会落人口实,明面上并无不妥,可依旧微微皱了皱眉。 这若是在斩灵殿以前那君王缺位、各桥阴司争相打压的的局面下,如此处理为上上之策,可如今斩灵殿再如以前般一味作低伏小,保持低调便不妥了。 像这四只战鬼这以卑犯尊的行为,若不计较就什么事都没有,若计较便是大罪。 长安作为新近归位的君王,须得计较。毕竟,若按一个君主的角度来讲,那四个做得也太过分了些。 长安唇角扯开一抹冷笑。 君典记载,第一桥君主与屠鸦君素来有交好,将这四个出自屠鸦桥的战鬼送到第一桥,她脑子秀逗了吗? “何必那么麻烦呢?丟他们四个去流经我斩灵桥的冥河中泡上那么两三个月,应该会变乖的。”她开口说道,可分明的,她的眸子并未落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 长安一粒粒拈起棋盘上的棋子,分置两个棋盒中,动作不急不徐,她悠闲的将棋盘上棋子收拾尽,拿帕子擦了擦手,将君戒戴在了左手食指上,然后细细的端详着戒上的倾天石,仿佛置身事外,可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的长安,威严冷厉,才似一桥的君王,可这样的她让人觉得陌生。 若卿与若卿依言,将那四人带了下去,重邪却望着沈长安,眸中满是探究。 地藏来时,并没有告诉他眼前这人的身份,重邪望着眼前这人,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呐,别看了,再看就要一见钟情了。”长安懒懒打了个呵欠,有了些许困意。 “……” 重邪对画风转换太快的长安表示无语,可是,他眸中探究意味更甚。 “重邪,我不明白,为什么偌大的一个冥界,我见了那么多的阴司,他们都穿所谓的工作服,可为什么只有你与长生君不穿西装,偏要穿古衣呢?”长安看见重邪不动声色的打量,虽不知他在疑惑些什么,可在那目光下,却也觉得有些许的不自然,于是,长安转了转眸子,挑起了话题。“我以后也要像我家佐官一样,要穿套装么?那么丑的。”她又说:“话说,长生君虽不穿西装,但可以想象得到他穿了该是怎样一种场景呐。” 肯定很帅。 长安星星眼。 这算作八卦么? 重邪摇了摇头。 “长生君他呢,纯粹是因为穿惯了,所以不想改,”重邪顿了一顿,道:“整个冥界,现在可随意出入冥界者,唯有长生桥君主与往生桥君主。” 重邪见长安表情困惑,于是又特意解释了一下:“自古以来,冥界君主为皆为鬼神,入了鬼藉,且大多都居冥府万载,死气盈身,自由出入冥界与人间会伤凡人气数,于是天道降下格律,只许冥界六位上尊与勾魂吏的四位主事之人可自由出入人间,先不论那四位,在二十四极天,六位上尊中只存排行第三的第十七桥君主、长生桥长生君、斩灵桥君主——也就是你,以及排行第六的往生桥君主四人了。” 他又说:“你虽为天定君主,但却没有于森罗桥加冕,还不算真正的君主,所以入不了人间,如今能入人间的,也就只剩了三个。长生君虽然可以自由进入人间,但他却并不喜现今世界,觉得还是以前的世界更平和安稳一些,所以他穿古衣,除了方便舒适一些,还有些许怀旧的意味在里面。” “唔,怀旧的人最长情也最是薄情。”许是觉得指上的君戒有些累赘,孽云戴得并不太习惯,她便将君戒摘下来置于一旁。她听见重邪的解释,漫不经心的开口,顿了一顿后,又似想起来了什么好玩的,她又说:“我觉着长生君除了舒适与怀旧外,穿古衣还有装逼的意思。” 重邪闻言,忍俊不禁,他笑了片刻重新开口:“而我穿的衣服,是我上次去人间历劫那时的样式。” “我隐隐记得,有人曾叫我等她,她会来找我,哪怕穷尽碧落与黄泉。” “我的发髻与衣饰不改,是害怕倘若我变了,那人来了,会找不到我。”重邪停住话头,可转头见长安双手托腮望着他,极有兴致的等待他的下文。 重邪叹气,他能说他自己也只记得这么多么? “整个冥司,也并非只有我与长生君一袭古衣千年不改的,有那么几个人也着古衣,算作坚守。”重邪拿起长安放在一旁的君戒,说着,不动声色的将君戒内侧镌刻的‘长生桥’三个字用术法隐去,然后站起,执了长安的手将其戴于她的指上,见她不自在的摆弄,宛尔。 “这东西虽然累赘,但是在冥界内,你须戴着它。冥界的阴司并不是都认得你的,他们很现实。” 长安点头,算作记住了。 看她这么上道,重邪自觉再没什么可以嘱咐的了。 月上中天,血色微光落满了整个冥界,连重邪的衣上都沾染了丝丝血色来。 快要时至午夜,这个时刻,长生君都是闭门不出、谢绝见客的。于是他熄了要去拜访一下长生君的心思。 但是…… 重邪忽忆起长安曾抱怨自她入冥界以来都没有吃过东西,可冥界又无物可以让她食用,而他刚才想起了长生君,也就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长生君曾经闲着无聊,在他自己的内殿辟出了一个小空间,将它以长生桥和人间相连,把人间的生气引入了他的殿内,里面种的与养的,都是人间的东西。重邪不知那园中的花草是否可以食用,毕竟自己未曾研究过,不过,重邪却知道长生君所开辟出的那个空间中有方小湖泊,那里面养的鱼的确是可以吃的。 想到此,重邪笑得如一只狐狸。 重邪语中带了诱惑,将这消息告知了长安,然后,他成功的看见长安的眸子一下子亮了,再然后,重邪觉得,他似乎又有热闹可以瞧了。 不过,看热闹的前提是她能够活着――他的对面,长安眸中的光彩突然渐渐暗淡,最终,她的眼白也变成一片漆黑,然后,她直直的站起身,出了门,动作有些僵硬,而重邪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出声。 重邪不仅仅是冥界最好的棋手之一,还是最好的观心者。与孽云下棋时,他们拼的不仅是棋艺,还有观心术,与守心――不让观心者“看见”自己内心。 而在对弈时,他竟然发现在长安的脑海中封印着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更有意思的是,那东西的封印上竟然有地藏王的印记。而刚才,那封印竟然在慢慢的脱落――与他的观心无关。 重邪望着长安招岀斩灵桥前往长生道,意味深长的笑,只是,笑着笑着,想到她脑海中的那个东西,又轻轻的颦眉。 人间的君王向来与魔界势不两立,可这人神魂中竟然会有魔息。 有意思,真有意思。 重邪微笑着出了门,却在刚出殿门时,看见朱色的乌鸦朝他飞来,落在他的肩头,口吐人语:“陛下,人间有人替未死却散失了魂魄之人召魂,然而不知那人魂魄归了何处,连召七日却未曾寻得生魂,于是,不间断的召魂声传入冥界往生道,已‘叫’走了好几个同名姓且已赴黄泉的亡灵。” “臣等不能前往人间,将那几个亡灵重新引回,又不敢叨扰长生君与第十七桥的君主,特来请陛下前往人间一趟,带回亡灵。 重邪修长手指抚着冥鸦羽翼,心中有些许郁闷。 这种叫生魂却召出亡灵重返人间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去人间捉捕亡灵这事,他已做得习以为常了,只是他刚坑了长安去长生殿,如今他可以预见将有场热闹可看,但是,赴一场人间至少得十多天,就错过一场热闹了。 虽如此,但人间却也是不能不去的。 “那几个被重新召往人间的亡灵叫什么名字?”重邪边走边问道。 “风孽云。” 风孽云。 冥鸦答。 第十二章 棽棽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救赎你,在最初最无助的时刻,那么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只要再次站在他面前,你便仍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 于我而言,屠鸦便是我的救赎,所以,我怎么能够放开他的手? ――往生桥佐官棽棽语 斩灵殿外,冥河暗渡。 四根粗大铁链锁着着了青色军装、浑身煞气逼人的战鬼。锁魂链将他们困于深至胸口的冥河之中,铁锁两端都紧紧的系在冥河两岸的青石之上。沈缺与若卿立在冥河的石桥之上,眉目沉静的望着挣扎怒骂着的那四只战鬼。有阴司经过,望着那齐肩并立的二人,皆远远深揖一礼,然后绕行。 ——他们对长生殿的佐官本就有些许的恐惧,又加上他们将沈缺错认成了沈辞,所以不敢接近。 “一个未曾在森罗殿接受君冕的新鬼凭什么关本座?”为首的战鬼声线嘶哑,怒吼着:“本座随公仪君征战四方时,你们与她尚不知在何处吃奶呢,你们一众小辈凭什么罚我?” 重邪经过时,那只战鬼倚老卖老。 他本来想出斩灵殿就召出往生桥,要直接回往生道的,但听见那四只战鬼越来越无礼难听的话后,却提步走向那座立于冥河之上的桥。 重邪与沈缺、若卿这些人熟识玩闹惯了的,虽知重邪为尊君,却依旧各种玩笑,从不拜谒,但今日,他们二人见重邪上了桥,躬身拜了下去——重邪左手食指之上,赫然是他平时从不戴的君戒。 ——苦海渡者重邪不必他们拜谒,但往生桥君主重邪却须他们尊以大礼。 “长生桥佐官若卿谒重邪君。” “斩灵桥无常沈缺谒重邪君。” 重邪点头算作打招呼,他立于桥上,沈缺与若卿落后他一步站立,再不敢、亦再无资格与他并肩。 重邪眸子淡漠,不怒自威,是长安初见他时的那幅模样。桥下冥河中,那四只战鬼却笑重邪拿了斩灵桥的君戒来作威作福。重邪未曾言语,倒是他肩上的冥鸦闻言如离弦箭矢般冲向那四人。 只听“啪”、“啪”几声脆响,那四只战鬼脸上已落了几个巴掌印——待冥鸦飞回时,旋地一落,化成红裙妖娆裹身的女孩子。 这人年龄尚小,却俨然绝色。 沈缺与若卿见这人也微微点了点头,女孩子对着他二人恭敬行了礼,然后立在重邪身后,与若卿他们并肩。 这个女孩子是冥界之中最令人熟悉的阴司之一,也是冥界少有的握有权柄的女子之一。 这个女孩子,名叫棽棽(shen),是往生桥的佐宫,堪比往生桥另一个意义上的君王,哪怕她的身份也不过是往生桥的一介高阶阴司。 就如长生君是这个少了冥君的冥府的标志与巅峰一样,棽棽是少了君主的往生桥的标志,不过,这个少了君主并非是指君主缺位,而是指君主做了甩手掌柜,将所有权力授予这个女子,然后……失踪了,于是往生桥所有君令皆由这个女孩子钦定。 整个冥界除少数阴司知晓重邪这位往生桥的君主,在某次去人间劫归来后脑子一抽去了苦海做了一普通渡者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往生桥君主由于千年前那场大劫,或死或隐,并不出世,这棽棽虽非帝王,但位同帝王,她的权力与地位并不比十八座下桥的任何一位君王的权力地位来得低,可此刻,这女孩以臣侍之姿立于重邪身后,这并不难让那四只战鬼猜出,他们眼前这个,便是二十四位君主中极为神秘的、被误传去冥界渡劫未归的往生桥帝王。 刚才,棽棽的巴掌便证实了这一点。 “你们在冥界呆了那么久,自然明白送往第一桥,然后受审再行处罚将面临什么,这冥府在上古时几乎由主管礼仪的公仪桥设计建造,你们曾为公仪君亲兵,自然也明白第一桥的刑牢究竟有多恐怖。”重邪笑了一笑,又道:“斩灵君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有心为你们开脱,但你们竟因此认为她软弱可欺,着实可恶。”他又说:“有错便不能不罚,我觉着你们定是认为被罚浸于冥河三个月这惩罚太轻了一些,那索性再加三个月好了。” “这另外的三个月是本君以往生桥君主之名罚的。”重邪拂袖间将那四根锁魂链收去,可四只战鬼却依旧浸于冥河之中,不敢再出来,也不能够再出来。 ——以君主之名为罚,自有天道将他们禁锢着。 ——没有人能够反抗天道,神佛不行,死人也不行。 重邪似笑非笑,是极和煦的样子,但既便是跟重邪相处了的若卿他们三人也极少见这个样子的重邪。 虽看着极和煦,可那三人却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重邪冷哼了一声:“就算本君是拿了斩灵君的君戒来制裁你们,不过君戒既出,你们难道还能违抗君会不成?” 四只战鬼战战兢兢,哪还有一分刚才那嚣张的样子,他们见重邪开口,忙一迭声的应着。 “很好。”重邪点头。 他处置完四个战鬼后走下了架在冥河上的古桥,棽棽刚欲跟上去,就见重邪挥了挥手道:“我是要直接去人间的,你出不了冥界便不用跟来了,回往生殿罢。”他又补充道:“和若卿与沈缺他们玩玩,玩够了就回往生殿。” 棽棽闻言止了将迈出去的脚步,然后与若卿他们一起恭身相送。重邪刚走下这座桥,他的前方又有桥出现,一端连冥府,一端连人间,那桥在他踏上后复又突兀消失。不过这过程虽只一瞬,也足够让人清楚的望见桥边立着的石碑,朱红篆字虽古旧,却有凛然之意。 ——往生桥。 上面写着往生桥。 看往生桥与自家君主不见后,棽棽一改刚才的一本正经。她一把抱住若卿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温暖。 “若卿哥哥,这新任的斩灵桥君主真的倾国倾城,比虞画姐姐与冥君森罗殿中的那位佐官还美吗?”棽棽语气惊奇,是极跳脱的样子,可那跳脱之下,有冰山似的冷意悄然蜇伏。 在冥界,居于高位且被人熟识传颂的现存阴司中,最美者当为斩灵桥佐官虞画和森罗桥佐官,棽棽听人称颂,斩灵桥新晋的君王是比冥界那两位众人皆知的美人还要美上几分的女子。在棽棽的所见所闻中,那两位佐官大人已是极美,她想象不出比她们二人还美的斩灵君该是怎样的艳色。 闻言,若卿与沈缺皆是一愣。 斩灵君美么? 这个问题,他们似乎从未想过。 初见那人时,她的目光澄澈,只灵动表情,便叫人一下子移不开眼。平日相见时,他们注意到的,更多的是她的表情,而非容貌。 不过,斩灵君其人很美。 真的很美。 沈缺喃喃,不似回答,倒像是低语:“很美,她是极美的,美到足以让人一见倾心。” 若卿也赞同的点头。 “褒施胭脂,峨眉淡扫。铅华敛尽,却比嫁妆。”若卿唇角噙了笑,称赞,极自然的出口。语罢,复又微微笑,说:“重邪君说得很对,斩灵君是极美的。” “是不是斩灵君美到能让人一见倾心,所以屠鸦见过之后才派了这四个战鬼守护她,来向美人儿献殷勤呢?”棽棽低语,眸光烁烁,显然她并不知让战鬼来护着斩灵君的君令是长生君下达的,屠鸦君也只是听命行事。 若卿与沈缺闻言又一怔。 “棽棽,你当真是我冥界第一妒妇。”若卿闻言,低低笑出声来。 冥界二十四极天,包括二十四位君主在内,共有上万阴司。这么多人,并非全是自古便存在的。那么多后来才补充的阴司,有些是在上古大战中逃入人间的阴司后代,世袭了他们祖先的职位,有些是斩灵桥的勾魂吏自人间捉回来的灵力微弱的妖鬼,但更多的,是执念太重而无法再入轮回的鬼。 棽棽三者皆占。 她有上古时往生桥第一任佐官的后代,自出生起,她的名字便被录入了长生君的浮罗书中,只等她百年之后,就可承袭她父亲的尊位,入冥界为官。然而事情从不是你想怎样便会怎样的。 商末,她是妲己。 妖物入体,妖毒侵魂,祸乱天下,死后,她成了妖鬼。可作为阴司后裔的她,作为妖鬼的她,执念重得,连苦海都承受不住。 她的执念是屠鸦君,是商末屠鸦君的劫身帝辛,是商的亡国之君,是祸乱中护她、爱她、宠她的夫,是那个群起而诛她的时刻亦不放开她的手的那个男人。 原本,作为冥府阴司,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鬼,当他们在人间死去,他们就与前世的联系断了,可是,棽棽却将这份执念执着了千万年,哪怕屠鸦君从不回应她的这份执念。 “斩灵君虽美到足以让人一见倾心,可我们并不是人,不是吗?”若卿又淡淡的笑道,可沈缺闻言,并思及棽棽先前的话和她这千年来的所做所为,却冷了眸子。 “你最好不要把你的那些小手段用在我家君主身上,不然,我自己都不晓得我是否会杀了你。”沈缺语气沉沉的,带了冷意与杀意。 恍惚间,棽棽分不清她面前站着的是平日里那个玩世不恭的沈缺,还是冷面冷心的沈辞,可是,她在转眸间见到她面前这人一身白衣后,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 “很难说哦,”棽棽笑靥如花:“倘若她不自量力的想要接近屠鸦,我自己也不晓得我是否会冒大不韪杀了她。” 她的话,让若卿打了个寒颤。 这数千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女子盘旋于屠鸦身侧,而屠鸦君想向来都是来者不拒,可那么多女子,最后却没有一个能够留在屠鸦君身边,她们最后的结局,不是被棽棽打入了轮回,就是被丢入各个极天的最底层,做了最低阶的杂役阴司。 棽棽的妒妇之名,流传也久了。 不过,棽棽能够放肆,这样的滥用职权,从未被格以刑律,完全是她掌握了往生桥的君权,再加之,她处理的那些人物在冥府算不得什么有名的,引不起各桥高阶阴司的重视罢了。但这次,她口中的‘她’,是一桥的君主。 若卿向来不理长生道之外的事,所以,他虽对棽棽这种行为有所异议,却也未曾开口说什么。若卿正欲寻一借口回长生殿,以期不搅进他们之间,可是他在转眸间,却见血月之下,无花的明月盏丛中,似有烟岚盛开,旋成一抹清白的身影,流云舞袖翻飞,掩住了她身后的一抹华彩,或者说,那道清影素来低调,只将自己隐于那抹白衣之后,无闻却有名。 凶名。 “哟,我好似听见有人在打我家君主的主意呢。”女子清丽嗓音带了几分笑意。 虞画见了立在桥上的三人,却不打招呼,她只偏头,对她身后的那抹乌色身影,婉婉一笑,开口道。 “那便杀了。”男子一身玄衣,明明他脸上是如玉般的清润神色,语气亦和缓十分,可他的话,偏偏叫人自心底升上一抹寒意。 “虞美人,哥。”沈缺走下木桥,唤道。 第十三章 斩灵桥的佐官与无常 很多人都问过我,她没有来时,我是斩灵桥的隐君,握有大权,可是她来之后那些我曾拥有的都失去了,不怨吗? 他们不知,握了权的若是她的话,我怎么会愿? 也有人问,我们怎么会甘愿退在她的身后? 原因真的很简单,因为是她,所以甘愿。因为是即使死了,还保持着人类之心的她,所以,我们甘愿。 ――斩灵桥无常沈辞 来人正是斩灵桥的佐官虞画和主吏的冷面杀神沈辞。 随了他俩走近,桥上似有寒意生出,冷了棽棽与若卿的骸骨,于是两人借故遁去,哪怕他们身后的虞画笑着,招呼他们去斩灵殿坐坐。 “是将斩灵道的苦海‘清理’干净了吗?”沈缺领二人走进斩灵殿,在他们换好衣服出来时,替他们捧了热茶来——虽然,他们已经得了阴身,不是人类,可是,于他们二人面前,沈缺极自然的将前世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他习惯性的摆了三杯茶,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杯,坐在了他二人身侧。 习惯依旧,可沈缺在坐下来时仍恍惚了一下,可在空缺的主位与那杯无人来饮的茶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他们四人,却差了一人。 可那人并非是上任斩灵殿君主沉欢君,也不是斩灵君。 他们所等、所执着的与斩灵殿无关。 “千万年来,掉入苦海的阴魂那么多,那些东西又怎么清理得完呢?”虞画柔柔的笑:“何况,长生君发布的君令……”虞画向来温和的脸上笑容敛尽,眸中带了几分怒意。 “怎么了?”沈缺挑眉。 “没怎么,只不过除了长生君发布明令,让我们绞杀那些生了灵智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位君主发布了一道暗令。”沈辞又说:“暗令面向范围――除了斩灵桥之外的其他极天所有阴司,暗令内容――活捉这只梦鬼。”沈辞端起茶杯,指尖轻点水面,一圈圈波纹中,有人影显现,然后,沈辞将杯中出现的画面给弟弟看。 “半面?”沈缺惊讶:“这不是那只吞噬了陛下所有记忆的梦鬼吗?” “的确是它。”虞画又说:“陛下的记忆在梦鬼手中,而掌握一个人的记忆后是极易掌控那个人的,你说,某个君主活捉梦鬼是要干嘛?” 沈缺颦眉,而沈辞又换了了一杯茶,像虞画一样背靠在椅上喝起茶来,似是并不担心。 “或许,他们并不知,梦鬼并没有吞噬陛下的记忆。”沈辞冷笑。他们也不知,他家陛下乃是人间离别都风离君。 一时间,室内静了下来。 沈缺看着这二人,本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 “我们可打不过那只梦鬼,所以它就算在我们道,我们也奈何不了它,你们的意思是这样吧?”良久之后,沈缺突然明悟。他说呢,遇到这种事,这两个怎么可能没什么动作呢?若他猜的没错,这时候,那只梦鬼就在斩灵道的苦海,没准,它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虽然它在我们极天,可是,我和阿辞都找不到它呢,所以……”虞画笑,截住了话头,可是,她没说出的话他们都懂的。虞画将茶饮尽,站起身来,对沈辞道:“还要去向陛下复命呢,阿辞,走吧。” 她说完,转头却见沈辞面容古怪。 似乎是觉察到了虞画的注视,沈辞犹豫了下开口:“恐怕暂时不用去了,毕竟陛下不在斩灵殿。” 他们三人作为斩灵殿的无常和佐官,是斩灵殿最高阶的阴司,与君主联系甚密。他刚才在斩灵殿内不曾感觉到他家君主的气息,于是就用观微之术‘看’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家君主竟然在旁人避之不及的长生桥――这长生桥向来是整个冥府众阴司所避之不及的,当然,以森罗桥为首的上六桥,以及下桥中以屠鸦君为君的第一桥屠鸦桥除外。 “不在吗?”虞画思索了一番,却又笑开:“是我急于见到君主,心急了,复命又不急于这一时。”顿了一顿后又道:“我们二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应该积压了不少公务,阿缺你是向来不爱做这些的,在这七日,陛下只一个人怕也弄不完,我们如今也闲着无事可做,不如帮下忙,也算不得僭越。” 沈缺就在等这句话了。 这几日他只进了一趟斩灵殿内殿,那一趟他还是以随侍的身份陪着长生君进去的。 他犹记得当他领了长生君去给他家君主送君典与君戒时,他家君主是在睡觉来着,而且睡得还挺熟。他不知她睡了有多久,也不知她将他搬进去的这几日的公文处理了多少,反正当他进去时,好像看见那些公文摆在桌上,堆得很整齐,和他摆上桌时的一模一样。他那时还在郁闷倘若他家大哥与虞画在一个旬日内不回来,那些最后会落在他的头上呢。 沈辞与虞画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沈缺已殷勤的将盏聆君殿内的那些公文给搬了出来,并一摞摞摆好,然后贴心的补充了一句:“我觉着你们俩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嗯,确实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沈辞随手取了一本,翻阅后,又递给虞画,一向清冷淡漠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出乎我预料了。”他又说:“我有些喜欢我们这个陛下了。”在看见自家弟弟惊讶脸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觉着她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呢。” 虞画翻阅了几本,脸上也带了微笑。 朱批的文本,墨色字迹间,一行隶书庄严。 “妇人之仁,乃为君着大忌,更何况我斩灵道专司刑法。”虞画缓艳:“陛下她将那些到犯了罪过的阴司判得轻了些,不过,我喜欢这样。”千万年来,斩灵道向来以严刑酷法而称闻于世,即使是这君主缺了位的数千年,他们三人主管斩灵道诸多事物,也一向是按照斩灵殿君典上所记录的法规来处置那些犯了事的阴司的。而他们的处置结果,最轻者是被判入轮回,或罚入第一桥受刑,几乎从来没有例外。 可,斩灵君不一样。 可斩灵君不一样。 她与他们都不一样。 就虞画刚翻阅了的这几本,对有过者,她罚得最重的也不过是罚奉不削爵。 面对他家大哥与虞画的神交,沈缺再次惊讶脸,他表示自己听不懂。可是,他却也明白问题就出在他刚搬出来的这些公文上,于是,他学了他们的样子,亦取了一本来看,在翻开前他还狐疑的望了那两人一眼,等到他将目光落在手中公文上时,沈缺不禁瞪大了眼。 他瞬间了悟。 “阿嘞,她这是批完了吗?我还以为她是在素虹搭的吊床上睡了好几天呢。”沈缺在见那行瑞庄的朱批后惊呼出声,却在沈辞与虞画目光下渐渐小声。 “的确是拟完了。阿缺,我可不可以理解出这七日你未做一事呢?包括研磨之类的。”虞画一一翻阅,然后分门别类放好后,抬头对着沈缺说道。 “也就是说,在我与阿辞在苦海中泡着时,你闲着没事做?” 沈辞反驳无言,扭捏的点了头,同时,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离虞画远了一些。 虞画见此,却是笑了:“正好,殿下处理不了的,就由你接了,我想阿缺你是不会推辞的对吧?”说到推辞,虞画又笑着接了一句:“当然,若你不想做,可以推给阿辞的。” 见沈辞眼睛亮了,虞画将几本他刚挑出的未曾批过的文本丢给沈缺,然后如期的看见沈缺在翻开后苦了一张脸。 那竟是几张拜贴,也就是邀请函,内容几近雷同――无一不是请斩灵桥几位长官(包括君主)前往某某桥或某某道赴茶会什么的,往年这种事少有,即使有,他们也是派一个代表的。向来沈辞是讨厌那些东西的,所以他很少去,去的人大多是虞画或沈辞。 推给他家大哥么? 沈缺望了望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大哥,心不禁颤了颤。 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不过,想到他家大哥,他想着,他可以盗几套他家大哥的衣服来穿,反正,他和他家大哥那么像,而冥界众桥,包括一些君主,是不喜与他家黑面大神打交道的。 沈缺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虞画一转头,就见沈辞发着呆。 “阿辞,你在想什么?” 沈辞猛然回神,听见虞画开口,他解释道:“我在想,为什么陛下会睡在素虹上呢,凤皇坠天时落下的尾羽煅就以九天阳火,那是至阳之物,她不会感到热么?”他又说:“我极讨厌热”。他看着虞画眸光,又道:“我喜欢冷。” “我想她正是因为能感觉到热,才会那样做的。”虞画淡笑,眸中染上悲哀。她记得尚为人时,冬日,沈辞定是狐裘裹身,拥暖炉入睡的,而如今,他竟说他喜欢冷。 ――那不是喜欢,那是习惯。 在冥府阴冷极天呆了千年,是他已忘记了热的感觉,习惯了黑暗与冰冷。 “殿下定是不习惯那玄冰床的,殿中又太过阴凉,反正殿下已处理了这几日的琐事与政务,我们已无事可做,不如,我们将斩灵殿中的这些东西换了可好?”虞画捏着的茶杯亦是玄冰所造,入手微冷,她已习惯,可殿下就不一样了。 “唔,前几日在苦海底,我曾见有座火山尚活着,近时,我可听见隆隆岩浆滚动,那种地方是极易产生暖玉的,我们可以去找找看。”沈辞思索了一番后开口,也同意了。 然而,就一声同意,却让他们悔了半生,也庆幸了半生。 可此刻,他们却不曾料到,后来的忧与伤,欢与喜。 第十四章 不腐剑灵 您走的这条路很长很远,也很危险,要一路踏着血腥前进,可打打杀杀的事怎么适合女孩子来做,我舍不得您受苦呢,女孩子生来就该是男孩子的公主的。更何况,您是就算天地覆灭,我也要护着的公主。 ――帝师暮云深语 第十七层地狱。 地藏王殿。 谛听侍在神尊不遇身后,神态恭敬,看起来与和地藏一起时并无不同,可是若是地藏王在此的话,他定会发现他家向来温吞的独角兽难得的有些不耐烦了。 ――在地藏王殿,不遇已经呆了近一周了,他不是发呆,就是神游天外,期间,除了拜托地藏王去找往生君重邪保护一下斩灵君和拦截天君之外,再没有开过口,至于在人间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斩灵君与他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地藏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他发了几日的呆,不遇便守了几日,即使如谛听般温吞的性子,也有些烦闷了,更何况地藏王去找天君已有半天,却还未归,做惯了地藏王老妈子的谛听不免有些担心,尽管,这天上人间,只有地藏欺负别人的份,还没有可以欺负他的人。 似是在挑战谛听的耐心一般,就在烦躁积到峰值时,地藏王从虚空中走出,态度依旧悠悠闲闲的,似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谛听的情绪,可分明的,他的眸光似偶然瞟过谛听抿的紧紧的嘴唇,唇角挑起的弧度狡黠如猫。 “喏,你要的君戒,我给你带回来了。”地藏将从天君手里拿回来的君戒丢给不遇,开口,语气吊儿郎当。 不遇皱了皱眉。 “不是叫你拿到了之后,送回去给她吗?” “那个‘她’,指的是谁,不遇?”地藏走近不遇身前,手扶着不遇坐着的大椅的扶手,突然俯身,脸正对着不遇开口。 他与他相对,脸隔的极近,甚至彼此呼吸间可以嗅到对方清浅的呼吸。不论是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这本是极其亲密暧昧的距离,可是谛听却觉得,他们之间,暗流汹涌,还带着些许对峙着的敌意。 “说的这么好听,不论现在坐在斩灵君位上的那女人是谁,你是想去看看她的。” “就凭借她那张脸,你都想去看看。” “要看便去看好了。”地藏终于起身,语中带着几分尖锐的嘲意。 不遇哑了声,“就凭借她那张脸,我的确是想去看看的。” 就算凭借她那张脸……和凤皇宁渊素拟有几分相似的脸,他都想去看看她…… 不遇握着君戒起身,出门时却问地藏,“你身上沾染着不属于寂非岑的寂非家的龙气,是去那了吗?” “是的,我去了第十六层地狱,去看了冥尊森罗君――寂非洛城。”说这话时,地藏王像个做了恶作剧的孩童。 不遇步子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背影依稀沉默。 谛听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疑惑。 寂非为天界龙族家姓,世上现存寂非族人,唯有天尊寂非岑,冥尊寂非洛城,长生君寂非桀,以及如今已经不算寂非族人的不遇四人,刚才开口时,好像,他二人不约而同的把长生君寂非桀给忽略了去。 谛听不明白,却也没有像地藏问出口,因为他陪他这么多年,若是地藏想要他知晓,他如今不会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如今他不懂,恰恰是因为地藏不想让他知道罢? 长生道死寂之地。 冥界二十四桥都位于独立的极天之上,极天之外便是无尽的苦海,而苦海畔的曼珠沙华一直绵延到了连月神的光辉都照耀不到的无尽黑暗之中。他们说,那无尽的黑暗掩埋的,是上古的战场――是神陨落之地,是埋葬了上古神祗的地方,这里,是天神也不敢回顾的地方。 长安将素虹披在身上,发丝和素虹一起在身后飞扬,她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脸朝向那无尽黑暗,眸中有些茫然,她的一只脚抬起,欲踏入黑暗,又好似在恐惧黑暗。 她就那般静静的站着,可无人知晓,她脑海之中一片混沌,只剩声声悲唤,好似鸦啼。 “你回来了。” “和我们一起啊。” “来,和我们沉沦于黑暗中。” “睡着了,你就再也不会悲伤了,也不会再被抛弃了。” “来吧,和我们一起。” 长安似是被诱惑到了。 “不会悲伤吗?再也不会被抛弃吗?” “好啊,我们一起。”长安笑。在黑暗深处,有漆黑的影子伸出触手一样的东西,缠上了长安,可长安却恍若未知般,依旧笑着。 “你们想要和我一起,首先得有能力将我拖入黑暗中啊,不然,你们凭什么和我并肩。” “死了,就该安分一点。”长安身上杀气震荡,素虹飒飒而舞,原本在苦海畔蛰伏与身的君威冲天而起,只一人一素虹就将黑暗逼退。随着黑暗退开,她抬起的脚落下,原本缠在她身上的黑影在一声声鬼啸天哭中寸寸裂开,“所谓魔息侵入神魂也不过如此,而你们也不过如此。”长安的脸上带着冷笑,她抬头望向苍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冥界之上便是人间,长安望的,是人间。 “呦,陛下动火了啊。”有女声传来,酥媚入骨。 “死了,就该安分一点。”长安转身,同时原本激荡杀气震天的素虹在她手中化成一柄锋利的赤剑,在电光石火之间,说话的那人甫一现行,便被长安手中利刃抵住了眉心。 “我可没有说第三次的习惯。” “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梦鬼。” 长安说。她的一字一句皆十分平淡,但是如素虹化的那把敛了所有杀气的剑一般,并不会让人有些许的轻松之感,反而让人感觉到更危险。 被赤剑抵住眉心的梦鬼青荇裹体,一头长发因离水久了,已打了结,在它抬头时,尚有水从她脸上滑落,它的半张脸是白骨,半张脸上是凝脂般的肤,深陷的眼窝中,两星幽绿鬼火代替了它的眼睛视物。半丑半妍,说不出的诡谲,眼眶中,两星鬼火幽幽跳动。 ――这赫然是在苦海中挟持了长安的那只梦鬼。 梦鬼望着眼前这人,只觉一阵心悸。然而,这心悸并不是由于长安的剑正抵在眉心,只要在深入几寸就可让她灰飞烟灭,而是只为了长安――这样的长安,就像她手中敛了所有杀气的剑,可是那种冷厉愈发逼人。 看梦鬼瑟缩,安静下来,长安手中的赤剑化作素虹,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望向前方,那无边的黑暗中埋了千年前的枯骨,君典上记载,曾经的第一桥君主寒江雪与第十六曾君主明月花神月盏,以及第十五桥君主月神江浸夜便埋骨于这样的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 她来自人间,原本冥界的君主或死或生,当与她无关,可是,当她望着这黑暗时,心中突然有些疼,这让她很不解,而同样的,她自入冥界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间、冥界、天宫,它们三界的君主是天定的,就算轮回千百载,只要君主神魂不灭,那么那人的君位便不会被授予别人。据她所知,斩灵桥上任君主沉欢现在正被关在第十五层地狱之中,神魂尚存,可她却成了新任的斩灵桥君主,甚至,她的君名被记载在了《浮罗书》之上,这事儿让她在疑惑之余,有了些许不安,不然,按照她生前的性子,她何至于在冥界这些白痴面前像个傻子一样各种装? 想起冥界这帮人,她不可避免的就想到她这几日所见到的冥界诸人中,那个与传闻中一样厉害的往生桥君主重邪,长安就感到脑门疼。 一个重邪就让她这般警惕,甚至让她在地藏所设的魔息的封印开始脱落时,她自己加速了这个过程,用来脱身――呆在重邪身边,她总有一种所有秘密都要曝与阳光之下的错觉――更何论这冥界还有像重邪一样危险的人――森罗,重邪,地藏,以及森罗道的那一个佐官与两个无常,当然,这六个人只是明面上的,她不知道这冥界到底藏了多少个像他们一样的“怪物”。 长安感到心累。 长安在成为人间离别都君主之后,曾到过风氏的洞天密地之中,她以为只有风氏是一个混浊的大泥潭,让人望不到底,可没想到天下帝王家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唉,罢了。”长安叹气。她原本以为作为鬼魂入了冥界,就可以饮了孟婆汤去轮回,从此丢了前尘,简简单单的生活,可何曾料想,她来了冥界也得不到安生,竟然成了冥界的君王,而且还是被人时刻惦记着小命的君王,这叫什么事儿啊。 “什么罢了?”被忽略了良久的梦鬼听见长安的叹息,有些不解。 “没什么,只是有些后悔了。”长安指尖抚着眼角笑。 “我未曾料想风氏九位君王中最意气风发、少年峥嵘的第三都城――离别都的君主竟然还会有后悔这种情绪。”冥界中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所有阴司包括有些君主在内,他们只是看见君典与《浮罗书》上记载,长安是冥府之师亭云的学生,所以死后归于冥界无可厚非,可冥界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她也是风氏九都中,离别都的君主。 ――那天她将长安从重邪的渡船上拖入苦海,想要吞噬她所有记忆,然后再给她的灵魂中种入无尽噩梦,让她在不断循环的噩梦中死去的想法,然而她哪里知道坐在渡船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长安早洞悉了她的踪迹,感受到了她的恶意,于是,在重邪的眼皮子底下,在一滴眼泪中种下一个封印算计了她,不然,死人的眼泪中哪里来的生气?当时,重邪小瞧了长安,她也是。当那眼泪落入苦海,封印无声无息的钻入了她的身体,栖居在了她的眉心――命火燃烧之处。长安落入苦海,她以为她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所以去吞噬她的记忆,可是当她入了长安的身体,侵入她的神魂时,那个封印反而吞噬了她的命火,让她受制于长安,不过,虽然她侵入长安神魂的时间只有一瞬,可是作为一只生了灵智的梦鬼,那一瞬足以洞悉她的一部分秘密,让她知道很多就连冥界各位君主都不知道的事儿――比如长安是离别都君主,比如她害怕被抛弃…… ……刚才长安在魔息侵入神魂之中,却又保持着理智时,那句“再不会被抛弃”是她说的,在她说后,长安牵着理智的那条线差点就断了,让她真的随了掩埋在这黑暗中的亡魂拉去黑暗;而长安也因为她的那句话差点杀了她――当赤剑抵在她的眉心上时,长安眼中的杀气做不了假――从她们相逢那天,她算计到长安身上始,就注定她的性命由长安掌握,这事儿,就算是冥界有君主下了暗令、要梦鬼伏诛也不能改变。 天地间流传着冥界二十四位、天宫三十三位、人间九位――这六十八位君王的传说,关于离别都君主,他们不知她的名字,可世间只要知晓三界存在的人都知道关于她的传说。关于她,传说很多,可是每个传说中的她有着不同的样子,那些都是世人皆知,可是离别都君主的死党――冥界在人间的上百万勾魂吏的四位最高执行长官之一的故庭燎说,那些传说只能概括这位年少无名、可一出现便入主离别都的这位君主的十之一二分,就作为已经渡过上百次轮回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君主,后来,在一次冥界聚了很多高阶阴司的茶会上,醉酒后,故庭燎笑说,他在红尘中浸淫很久,某天看见一本书上一句话很是契合他的那位死党――算计与手段齐飞,貌美共阴险本色! 故庭燎在冥界向来与重邪他们齐名,在三界内也是一个人物,由于他的这句评价,离别都君主成了传说中的传说。在传说中,那位君王少年峥嵘,何曾有过后悔一说?于是,梦鬼也不免有些吃惊。而对于梦鬼的反应,长安无视了。 如今…… 那天,她被不遇气疯了――不腐与浮罗两座王城,向来除了风氏嫡支后裔与各城君主外,别的人再入不得,那天,她想带不遇去不腐城,即使风孽云冕上不在,她也想要和不遇一起,在冕尊王殿下结契双生,可是……一切被不遇莫名的追杀破坏。倘若在那天长生桥出现时,她再犹豫一下,不入冥界,或许,现在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长安正在伤春悲秋,她身后的素虹鼓起风声,将她和梦鬼护住。 “陛下。” 长安的身前,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向她躬身而拜。而长安身边,若非她及时抬手护住,梦鬼差点就魂飞魄散,可分明,他没有做任何动作,梦鬼也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敌意。 “就算是以前的我,都不敢受他的全礼,他拜时,你该退开的。”长安转头对梦鬼说,说完后,她又转头对着眼前那人笑,笑容意味不明,至少,梦鬼看不懂。 “对吧?帝师。” 对吧?帝师。 梦鬼听见长安说,然后释然。这人的礼,的确是她不能受的,所以他拜时,她没退开,竟引得天道亲惩。 ――这人可是帝师暮云深啊。 “陛下,我是不是做了错事了。”暮云深的语气与神情,和长安顺“我后悔了”时的一模一样。 “恩,你的确做了错事。”长安却笑,笑过之后转身:“所以,暮云深,怎么办呢?你家弟子风孽云的那缕魂魄我暂时不想还回去了。” 长安挑起眼皮儿看着他,这个角度让她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的淡定,甚至是……夸张的嘲弄一般的优雅。 “暮云深,”她说,“风孽云的魂魄我暂时不想还回去了。” 男人笔直的站姿没有动。可最终,暮云深缓缓弯腰,向长安躬身而拜。 梦鬼明明听见长安说她也不敢受暮云深的全礼,可是帝师暮云深拜时,她却没有避开,生生的受了全礼,梦鬼不知道这师徒俩有什么恩怨,她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离开,但是她的脚步却被这让人窒息的沉默逼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在二月二那天对我的老师亭云说了什么,对不遇又说了什么,竟然引得他追杀我,虽然我的死跟你们没多大关系,可是,亲爱的帝师,你和亭云一起叛我离别都君主的罪名是逃不掉了的,毕竟,风孽云冕上失踪,而我就是她麾下九座城池中最大的君主。”她的声线中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这话似是随口说说的,可是梦鬼却感觉一阵寒意从心头升起,而暮云深闻言,脸色惨白。 原来……导致长安差点入魔的契机是绝望,而给她绝望的、让她害怕被抛弃的这人是亭云,暮云深,或者,还有神尊不遇。而刚才魔息上的封印开始脱落,也该是长安感觉到了暮云深到达了冥界,所以她想起了在她死亡之前的那些暮云深给予她的所有情绪,又触发了入魔的‘契’。 梦鬼想到这些,再次望向暮云深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梦鬼初见的暮云深,脸色冷漠苍白,一双墨瞳清冷深邃,似是冰雪寒泉,脸上是天地俱灭都不会动容的冷漠,可他望着长安,眸中漾开温暖的光,说的话也带着与他表情不相符的悲伤。“我后悔了,所以我尝试招魂,可是……你没回来。” “回来了那么多叫孽云的人,可是,你些叫孽云的亡魂中没有你。”望着孽云的背影,帝师的表情有些哀伤:“陛下,回来的都不是你。” 暮云深将长安要的解释避过,长安也将他的后悔避过,不说恨,也不说不恨,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亲爱的帝师,你忘了,我本来就不叫风孽云。”长安说时,语气吊儿郎当的,可她望着暮云深的目光冷静的可怕,“我只是你在风孽云冕上失踪的地方捡回来的魔剑不腐的剑灵罢了。” 这句话似乎只是说她并不是风孽云,也不是风孽云的替身,可是落在暮云深耳中时让他心中一痛。 暮云深的情绪落入长安的眼中时,她心头涌上一股悲哀。 暮云深如此,不遇如此,虞画如此,重邪如此,就连长生君也是如此,他们望着她,把她唤作“长安”时,她总觉得他们叫的并不是她,他们只是在通过她,来遥望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或许和她相似。 ――她只是一个剑灵而已,或者说,是冕尊风孽云失踪后被帝师暮云深造出的、由亭云先生带大的一个替身罢了。 “招魂了啊。若是关乎风孽云冕上,故庭燎他们四个守在人间的冥府将军不会沾染这事儿,所以,去人间的必然是往生君重邪。” “你回去吧,正好将重邪君给我在人间留一两个月,让他在离别都做做客什么的。” “当然,作为回报,你们想要的,我……还回来。” 风孽云的那缕魂魄,我还回来。 长安走远,一步也没有回头,可是,梦鬼沾过她的眼泪,现在却在风中再次闻到了眼泪的味道。于是,梦鬼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暮云深望着她的背影,眸子像是春山上冬后积雪消融的山涧,潺潺的,脸上也有些许无力,可片刻后他又弯腰拜了下去。 “喏,陛下。” 梦鬼望着长安的侧脸,心中骇然。 长安对暮云深说“我只是你在风孽云冕上失踪的地方捡回来的魔剑不腐的剑灵”,不论是“风孽云的魔剑不腐”这个字,还是“剑灵”都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了。 如果,离别都君主长安是不腐剑灵的话,不论是在风孽云失踪后还能得到风孽云掌控的离别都君格与君位,还是在她成为离别都君主之前的所有履历空白都可以解释了。 梦鬼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且,就她这么多天冷眼旁观,她去长生殿绝不仅仅只是想吃烤鱼,至于她的真正目的……梦鬼暂时还没有看透。 居于长安神魂深处、就连长安都不知道有她存在的宁渊素拟只感觉到悲哀。 ――昔闻,冥界有池,名曰造魄,可造生魂。 沈长安作为不腐剑中灵魂所造出的人,魂魄不全,她全靠着填在她体内的风孽云的一缕魂魄撑着,她想造出新魂,来让她在还了风孽云魂魄后还可以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把剑来活着。 第十五章 假面的告白 不悔罪者,永堕阿鼻地狱。 ――《浮罗君书》 长生殿。 许是有人间生气的通入,长生殿比斩灵殿温暖许多。顺着散逸的生气,孽云极容易的找到了长生君所置的花园。 一桥君主费了心神所置护的花园,孽云原以为其中该是奇珍异卉满园的,可她步入长生君的花园时,却惊愕的发现其中所栽种的不过是极寻常的花树花草。不过与人间那些道路旁修的整整齐齐的花木不同的是,那些树木恣意疯长,娇艳而张扬,似极了长生君那不拘一格的性子。 长安为重邪口中可食的鱼而来,她也望见了掩于花后的一泊湖水,但到此处,她反而不急了。 明明那树那花不过是人间极平常的东西,可是,长安漫步其中,眸中满是好奇。 沿着蜿蜒于花木丛中的红木小廊,长安一路走过来,亦一路看过来,在满目绯艳花朵与碧郁草木中感到有些视觉疲劳时,却在廊腰蜿转间,一抹素白便生生映入了她的眼。花,并未盛开在花树之上,而是生于腐土之中,一缕缕,婷婷袅袅,似极了摇曳于人世间的单薄倩魂。 ――是水晶兰,又名腐生花,是传说来自冥界的花朵。 那么汪洋的一大片,可落入孽云眼中时,朵朵分明,茕茕孑立。 长安下意识的深嗅一下,却只闻到草木久积埃土的腐朽来。长安久阖双目,压下不知起于何处,又将归于何处的一腔悲哀。 待她再睁眸时,情绪尚未平息,可目光却不自觉的又被一树梨白给捉了去。 素虹裹身,一袭绯衣曳于身后,长安一手挽了素虹,另一只手却揽了一枝梨花,压至鼻端,双眸微阖,长睫微颤,她鼻翼微动,深嗅一下,却未曾闻到预料中的香气,于是懊恼的移开手,似有些孩童不谙世事的娇憨。 在她放手时,梨枝颤动,抖落了一地雪白。 琼花碎落玉,一树梨花白雨。 长生君歇在泊于湖面上的一只孤舟中,他听到脚步声时便睁开了眼。 他,看长安衣袖携风,飘然而至;看她曳一尾绯色,不惹尘埃,却沾染红尘;看她步入水晶兰丛中,压低一枝梨花轻嗅,侧颜却比花娇;看她抖落一树梨花,花瓣如雨下,一瞬倾城。 长生君执了一只玉盏,双眼迷蒙,看她一步一步踏入了他的眼中,心上。他向来是千杯不倒的,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竟有些醉了。 小舟破开一池春水,微波荡漾,惊醒了神女。 长安恍然回头,却见碧绿小湖上,一棹朱色小舟随波微荡,长生君一袭玄色宽袍,松松的搭在身上,露出精壮胸膛,他一手支头,一手提了只墨绿的酒盏,屈了一腿,斜倚在船上。 长生君的头枕在朱红船舷上,一头墨发如鸦翅,无簪发玉冠束着,飘逸散落,直铺陈至水中。他迷蒙了双眼,见她望过来,竟笑着,扣弦而歌,语气慵懒:“桂棹兮兰浆,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歌毕,良久之后,他又叹道:“梦兮,幻兮,抑或不可知之妄兮?”长生君不待小舟靠岸,竟站起身,似是忘了在脚下凝聚些法力,就直直的踏上湖面,微步凌波间,一脚踏空,就陷入了湖中,带起碎玉般的水珠。 ――梦兮,幻兮,抑或不可知之妄兮? 长安听见长生君说。 听长生君且歌且吟,长安心中有某块地方陷了下去――即使心中有个声音急急念着,不能沦陷,不能沦陷,也许那一眼太美,长安觉得,她应该是忘不掉了。 听落水声,见半池水珠飞溅,长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初见时,长生君将苦海水溅了她满身。 长安敛了所有异样情绪,然后坐等长生君自己游上来,她好嘲笑嘲笑他,可等了好久,她只等到长生君手中那只碧绿色的酒盏咕嘟了几个水泡,堪堪浮起,又直沉入水底,再无踪影。 长安的心中忽然有些慌了,她将脚下的鞋甩开,鱼跃入水。 碧色湖水清澈见底,长生君躺在湖底,双眸微阖,有些苍白的薄唇也紧紧抿着。在水波中,他的发如水草,柔柔的荡在水中。一身萧瑟,失了平素的不羁与威严。 长安游入水中,她的身侧,她的头顶,有鱼群穿行,自在自乐。 那么美,可长安却似未见,只心紧紧悬着。 她一手执了素虹,挥动这条赤练时,素虹极有灵性的裹上长生君的腰身,把他带到她的面前。素虹重新化衣,裹在她身上,长安环了长生君的腰身,不顾其他,一心奋力向上游去。等她冲破水面,转眸看她身侧的那人时,脸上焦虑俱被恼怒代替。 她的身侧,那人学了她的样子,极自然的将手环在她的腰上,眸子微蒙,犹带笑意。 在长安就要破口大骂时,长生君手上用了力气,扶着她的腰身就将她拖入了湖中。 水极清澈,犹能视物。 在水中,长安依着长生君的手臂浮于水中,倒失去了身体的重心,总不似刚才她在水下的自在。长安口中含了大口的氧气,只能瞪着他。 她心中恼怒有,羞愤有,可迷茫也有,因为,她竟看不懂比时长生君眼中涌动的是何种情绪,或者说,那双眼睛之中,有太多情绪,可她却觉得这可能是幻觉。 ――那些东西,怎可能出现在他的眼里! 看着长安惊慌却依旧清澈的眼睛,长生君的脸上不知该做何表情、心中该有什么情绪。 他生于八荒,长于六合,在他少时,也是这天地最动荡的时刻。寂非家中他是最小的,父兄想要护他,可不能总是贴身护着他,于是只能自己护着自己,他的一身本领都是在危险和生死之间练就,一世威名也是在生死征战中闯下的。 浴血四方征战,那般危险境地,除了小嫂嫂――昔日冥尊寂非洛城之妻漆池外,无人帮他,也无人护他,可如今,她竟以为他会溺于这小小的湖中,以守护的姿态站他面前。 瞬间,他似重见了地狱的冥尊漆池。 或许,他在初始时关注她,纵容她,完全是那天她临于苦海,红衣妖娆,他心中闪过一念,似乎千万年的等待终于落了下来。可如今,他心中有什么东西破土了。 他突然觉得,他等的,大概就是她吧。 长生君目光含波,凝视着长安的眸子、鼻、唇,然后,他一手托着长安后颈,固定住她的头,揽着她的腰的那手用力,让她靠近他,再然后亲了下去。长安未曾反应过来,就被长生君启了唇口,渡了满口的酒。 长安觉得喉口辛辣,一下便拍开长生君浮在她腰上的手浮上了水面,然后被呛得咳起来。长生君亦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被呛得眼眶微红,竟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他在长安目光瞪视下,再自然不过的揽过长安的腰,伸出手替她顺着气。 看长生君这般自来熟的样子,长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在这边翻着白眼,那边,长生君带了笑意的声音便从长安头顶传来。 “傻姑娘,倘若你仔细阅了君典,自然就该知道我是龙族,又怎么会在湖中出意外呢?”他又笑:“我不过是在思考一些问题,不想上来罢了,你怎么就跟着跳下来了呢?” “真是个笨蛋啊。” “不过,我真的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啊。” 他的话一点一点勾起她的怒火,然而未等她发怒,长生君的话又将她的怒火消尽。她突然想起,在昨天明月盏丛,他也笑着说了一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只是她错听,现今,他又重说了一遍他喜欢她。 长生君一双狭长的眸子微挑,水光盛在眸中,潋滟了春光,他在极认真的看着她。 在她眼中,不遇与长生君的脸渐渐重合,长安许是被魅惑了,她也望向他,眸中盛了风月。 长安向来是随性的人,于是她任由自己沉沦,然而,在她放了所有防备后却又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冷意。 “沈长安,我就清醒的看你沉沦,然后万劫不复!” 长安的眸子有些迷茫。 为什么沉沦于长生君的柔情就会万劫不复? 还没等长安自己想明白,脑海中那冰冷的女剩陡然转媚,带了些许诱惑,仿佛在瞬间换了一个人般:“没错,就这样,爱上他,然后让他一如你爱他般爱你。” “长安,你不能爱上寂非桀!” “就这样沉沦啊。” “……” 两个女声不断转换,似在争吵。在不间断得渐渐尖锐起来的女声中,像有什么东西在长安的脑中炸开。 “不!” 长安双手抱头,脑袋似要炸开,一瞬后,所有迷茫尽褪,可她却泪流满面,却再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悲伤。她躺在长生君的怀中,望着天空,然后阖了眸子,沉沉睡去,大悲大恸,似是耗尽了她的心力。 只是,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却见长生君的眸子在眼前闪过,似有着刻骨的悲伤。而她脑海中,那个声音亦染上一分悲哀来。 “沉沦了,就会万劫不复啊,长安。”有人轻叹。 长安的双眸紧阖,可是她的唇角却时挑起冷笑。 ――万劫不复又如何,反正到最后,她还是要永坠阿鼻的。 她知道,不遇和他一样,都想要她爱上他,然后要她死。可是,如今她要让他爱上她,然后要他为他的算计付出代价。 宁渊素拟栖居在长安灵魂深处,冷眼旁观,看他与她眼波缱绻,她突然想起,以前她栖息在人间冕尊风孽云的神魂中时,曾看到那人的记忆中有《东邪西毒》的片段:爱着黄药师的慕容嫣与爱着自己大嫂的欧阳锋饮了那名叫醉生梦死的酒,在月下缠绵,两人一起沉沦,他问她,你爱的是谁,她说,是你;她也问他,你爱的是谁,他也回答,就是你。可分明的,他与她,都将身边的这人当做了心里的那人――她问时,将欧阳锋当做黄药师,他问时,将慕容嫣当做他的大嫂。 宁渊素拟隐约想笑。 她面前这两人――沈长安和长生君与自欺欺人的慕容嫣和欧阳锋何其相似。 第十六章 屠鸦 当我跨过了一切都已沉沦的今日,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军旗。 ――冥界第七桥君主屠鸦语 长生君拥着长安凌空而起,衣袂带起风声,空间转换,他们二人便从花园到了长生殿中。长生君将长安抱在怀中,看了眼自己什么也没有的大床,再看看他怀中浑身湿漉漉的长安,神力微泻,萦绕在她身上,瞬间,她的衣物连同头发都干了,可她的衣物上却依旧散出阵阵从湖中带出的阴气,长生君果断的将长安往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去寻了被褥铺好,才入了内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顺便让他家佐官去斩灵殿找斩灵殿佐官虞画,当然,他并没有告诉若卿,找虞画来是为了替长安换衣服――倘若叫若卿见了,不知那人会怎样脑补。 等长生君自己换了衣服,再进入寝宫时,已经离开,而长安枕着自己的臂昏迷着,眉心微皱,似是极不安稳。 长生君站在她的身边,修长手指拂上她的眉眼,眼中温柔缱绻,良久之后,长生君出了殿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进了书房。 昨天和长安在明月盏丛中荒坐了一夜,而昨夜他又醉卧于长生殿中的湖舟上,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过书房了,按照平时的情况怕是他的书案上堆积了不止一摞案牍了。他作为冥界现任的掌握实权者,虽不似天君寂非桀与冥君寂非洛城一样勤勉,但是,若是责任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会负责任的将担子担下去――冥界这个担子他已经担了千年,而他也将继续担下去,直到冥君或者漆池君回来的那天。 一夜倏忽而逝。 血色的月光随着月轮落下极天而缓缓淡去,短暂黑暗过后,明月盏重又开放。硕大的乳白色花盏散出幽光,照亮了冥界。 古朴的书房内,烛火尽灭,在片刻的黑暗中,伏案半夜的长生君偷得片刻的闲,他闭了双眼,背靠在椅上,揉着自己有些酸的手腕。 明月盏的光一点一点落入窗内,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些许阴影,明暗交错的混沌中,他似乎敛去了锋芒,此刻的他是不同于平时的、难得的沉郁静美。 然而,这极静美的人在嗅见空气中的某种香味后,面容古怪起来。 长生君起身,并没有立刻循着香味而去,他先是去了寝室,待看见他寝宫中那张被弄得一片狼藉的大床之后,唇角不禁抽了抽。 他不论是昔日身为寂非家三公子时,还是现在做冥界的长生君,他身边的人无不是修养极好到连睡觉也是标准的平躺,双手放在腹部的躺棺材的姿势,他何曾见过像沈长安这种睡觉就像土匪的人? 床上早没了长安的身影,房间角落里原本搭在椅上的衣服与素虹也不见了。 这女人! 长生君闻着香味,无奈的向内殿走去。 他现在终于为什么昨夜长安会莫名其妙的来他的长生殿,而且还目标明确的直奔花园而来,准确的说,是直奔他的镜湖而来。 长生君循着那香味走在长生殿,晶莹的玉壁映出他的影子,似一朵玄色的莲。他走过长廊,走过公园,最后在湖边停了下来。 湖边栽着一排梨花树,风过时,摇落一树梨花雨,他的发上、衣服上染了点点的白。 他就站在昨夜长安站的地方,望着湖心亭中的长安,眸中带了笑意。 湖心亭中,沈长安撑开一朵妖妖的风离花,让它花蕊处燃开一朵火焰,然后用那可以将青石烧化的火焰……烤鱼。 长生君握了拳掩住嘴边的笑,可是唇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人,竟然用神印伴生的神火来烤鱼,还没有烤成碳灰,倒也是难得。 长安察觉到异样,抬头时就望见长生君望着她,和她手中的鱼,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长安手下动作愣了一下,看长生君提步,向她走来,长安动作麻利的召唤出了斩灵桥,然后跳了上上去,当然没忘记带走她的烤鱼和搭在一旁的衣服与素虹。长生君想要追过去,可是到底又忍住了。 “你怎么着人家小美人儿了?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的那么快。”花园某处的阴影中,传出的男子声音优雅低沉:“而且,小美人儿跑了,你竟然不追。”声音传入长生君的耳中,长生君竟然微微笑起来:“我为什么要追呢,让你继续看热闹吗?屠鸦。” “那倒不必,近日,你们长生道和斩灵道的热闹那么多,本君也不缺这一两场。”说着,一袭红衣,金色云纹衮边的男子自阴影处走出,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是与长生君同样清贵疏离。他自来熟的寻了长生君藏在殿中的酒,自顾自的寻了玉盏歪在了长生君最喜欢的那块巨石上,长生君见老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眉心跳了跳――那人竟然连一分都不准备分他。 “来,说说,在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儿?还是说,你家那位往生道的妲己妃追你追到屠鸦道了,所以单纯的来我这躲躲?”说着,长生君的眼中竟闪过几分促狭,闻言,屠鸦君脸上也没有半分不快,他只是饮了一杯,然后才淡淡开口:“听说你发布君令来清理苦海?” “怎么?有问题?” “有人在你发布的君令后又发布了一条暗令――捕捉那只梦鬼,这事儿你知道吗?”屠鸦望向他。 “知道。我冥界二十四极天,十八层地狱就占了十八层,那些掌管地狱的君主,除了已经死去第一二层的,和我嫂嫂漆池的第十八层的刑司与第十七层地藏王,哪个服我?他们想要把我拉下去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斩灵君君临时,梦鬼附体,有人传闻梦鬼吞噬了斩灵君的记忆,有蠢货想凭着斩灵君的记忆来拿捏斩灵君,有什么好奇怪的呢?”长生君笑容露出讽意。 “若是,下了暗令的君主是斩灵君呢?” 闻言,长生君愣了一下,屠鸦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般,倒空了他酒壶中的最后一杯酒,然后起身,召出了屠鸦桥,准备回屠鸦殿,可是就在他将要踏上屠鸦桥时,却又转过身,随意的靠在屠鸦桥侧的桥碑上,语气沉沉,再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就你不追出去这件事来看,你是不怎么对我们这位新任的斩灵君上心的对吧?”见长生君望过来,屠鸦摊摊手:“你也知道,我欠了天君一个人情,所以天君要我杀了她,绝了你可能会喜欢上她的心思,这件事你也不会插手的对吧?” 屠鸦君说的轻描淡写,长生君应的也轻描淡写:“随你,”他说:“不过,你可能杀不了她。” “呵,好久没有与你一起练练手了,倒让你有闲心来质疑我的战力,我们改天一起练练。”屠鸦对长生君的话不以为意。从上古起,他领的便是冥界司战的君位,甚至在冥界二十四桥还没有平定,被百万地狱魔占领的时候,他便是凤皇宁渊素拟手下数一数二的战将,他的战力,在三界内不说数一数二,但是能排进前十的,而后来,他与斩灵桥昔日君主沉欢还有斩灵桥现任佐官虞画都是冥尊漆池――地狱第十八层君主手中的“剑”,所以,由他出手,刚刚继位的斩灵桥君主不死的可能完全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大笑着,随屠鸦桥一同消失在长生殿中。 看屠鸦消失,长生君一直掩在袖中紧紧握着的手松开,血从被指甲刺破的手掌中滴下。他闭眼时,长生桥的另一端与斩灵桥在虚空中相连,可片刻后,连接又断了去。 “屠鸦,藏头藏尾的,你倒越来越出息了。”长生君望向房间中央,似笑非笑道:“这去而又返,难不成往生桥的棽棽真的在屠鸦殿堵你?我听说重邪去了人间,所以给她放了假。” “才不是,”屠鸦坐在突兀出现在殿中的屠鸦桥的桥碑上,笑:“我忘了一件事,我与沉欢是手执弑君之剑,现在弑君之剑――素虹青锋传给了盏聆君,弑君虽会受罚,但是也不会如你们那般重的,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我可以放下水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斩灵君沉欢手中的素虹与我的屠鸦剑是不相上下的,我虽然出手了,可最后斩灵君没有死,天君也是怪不了我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斩灵君的话。” “你想多了,”长生君望了屠鸦一眼,一脸的漫不经心,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浪荡模样,“宠物死了,本君再养一个就是了,不过,屠鸦,”长生君望向屠鸦,脸上带上幸灾乐祸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虽然斩灵君不是我们冥界这些传承了千万年的君主,死了我也不会心疼,但是她好歹也是天道正经承认的君主,面子上我们还是要顾一下的,你若是真杀了斩灵君,要记得去斩灵桥的刑司受罚。而且,斩灵君虽然已经死了一次了,你这次再杀一次,她顶多也是魂体溃散,但是她神魂不灭,可以再入轮回,不过,她身为人间离别都的君主,人间不腐城的风孽云追究起她的死,你出了刑司够或许还要去不腐城一趟,向孽云冕上请罪,毕竟我冥界《狩月君书》上记载,沈长安的离别都君位由风孽云亲授。” “这些就不劳您操心了。更何况,世人都晓得风孽云冕上已经失踪了十八年了,等她回来再说。”屠鸦转身离开,可分明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第十七章 闻君有两意 书上说,一见杨过误终身,不见杨过终身误。 风陵渡口一眼,便误了侠女郭襄的一生,而风离花下,你的眼神太过深情,我以为你唤的是我,于是在那天便失了心神,可是不遇,或许你是杨过,自有钟情的龙女,可是我从来便不是郭襄。 不遇你啊,总是一副远了红尘的高远模样,可是,你却会对我温柔的笑,我以为我将你拉入好十丈软红尘之中,可是我没想到,是你让我再没了与你一起谈弄风月的心。 ――离别都君主语 长生殿。 “若卿?”望着离去的屠鸦,长生君唤道,候在殿外的若卿拱手候在他的身后。 “自今日起,你跟着屠鸦,若是屠鸦真的杀死了长安,你把长安的神魂给我带过来,若是他杀不了长安,将他追杀长安的消息传往人间。” “喏。”若卿欲转身离去,可是长生君却叫住了若卿。 “你说,她想要一只梦鬼做什么?”问出口时,长生君就后悔了,看若卿疑惑的望过来,他颓然的摆了摆手,让若卿离去了。 若卿走出长生殿,望向地狱的方向,眸光是去他君主一般无二的冷然。 冥界有二十四极天,分别为六桥与十八层地狱,地狱那帮人自从寂非洛城自入地狱第十六层受罚,不理世事之后就不安分了,而屠鸦君曾为漆池座下无常,漆池的死与寂非家的人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屠鸦看着虽与他家君主长生君寂非桀交好,可在冥界,想把长生君寂非桀推下王座的人中,屠鸦肯定算一个。 斩灵殿。 长安来时,不管是无常沈缺沈辞,还是佐官虞画都没有踪影,而除却他们三个,若没有长安的君令,整个斩灵道的阴司,都不会接近斩灵殿,因此,原本就安静的斩灵殿就更冷清了。 长安越过长长的走廊,推开斩灵殿密殿的门,然后从中熟练的拿出几本薄娟本子回了殿内的书房。 密殿藏书众多,可有不半多却是何种卷宗,她凭借着她惊人的记忆力,以及从小被培养出的一目十行阅读能力,在来冥界之后的短短一周,看完整殿的除了卷宗之外的藏书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殿中那么多书,也只有这么几本是她打开后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的。 ――她没有阅读权限。 长生君给了她一整本的君典,可其中有一半多是空白的,她也没有权限。 她想找的东西名叫造魄池,是在上古时都顶顶有名的东西,冥界关于它的记载,若不是在密殿的藏书中,就是在君典上,可偏偏这两者,有一部分她都没有阅读权限。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别的殿借藏书来看看,可偏偏,冥界君典上有记载,二十四极天密殿之内所藏东西皆按照各桥君主心意,但其中藏书――关于冥界记载的书籍,都是相同的。 冥界现在由长生君管理,冥界冕尊王权一定在他手中,长安今日想找长生君,是为了长生君戒,若是得到王权,就更好了。 长安走入殿中,斩灵桥神印与离别都神印一同放出,设下了一个结界,然后,半面妆妍,半面枯骨的梦鬼从她身上走出。 “怎么样?可曾找到?”长安抬头,语中不禁带了期待。 “没有。”梦鬼答道,“君戒不在他的身上,以我的能力感受不到王权。” “……”长安闻言,点的了点头,懒得掩饰失望了,“好的吧。”她坐在椅上,望着堆的高高的那堆公文,再没了翻看的兴致。 梦鬼自从跟着她见过帝师后,在长安面前总有些瑟缩,此刻,她望向长安,眸子有些闪烁。 一天前。 “我们做一个交易。”见过帝师后,长安在虚空之中设了结界问她,哦,不,是向她陈述道,“梦鬼,我们做一个交易。” 她说,“在我拖住长生君后,替我在长生殿找一下长生桥君戒,或者冥界王权,而我,许你执念成真。” “我作为一只生于苦海的恶鬼,只喜欢杀人罢了,哪有什么执念呢?殿下真是说笑了。”梦鬼笑得妖娆,眼眶中,两星鬼火幽幽跳动,似是很是开心――不说长生殿内找东西这事儿本身就极为危险,就凭借她是恶鬼,接触君戒王权后,离了君戒王权的庇护,就要受天罚的,所以她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交易。 “昔闻南朝齐太尉、枝江文忠公徐孝嗣孙女,侍中、信武将军徐绲之女,姓徐名昭佩,天监十六年嫁湘东王萧绎,成为湘东王妃,为萧绎生下儿子忠壮世子萧方等和女儿益昌公主萧含贞。萧绎为帝,徐氏女为梁元帝萧绎的正妻,然徐氏无色,不被礼遇,后数戏元帝,又与和尚智远道人、萧绎的随从暨季江等私通。且徐昭佩善妒,萧绎妃子有孕者皆杀之。后来萧绎爱妾王氏去世,萧绎将王氏的死归咎于徐妃。太清三年,徐氏子萧方等去世,梁元帝深恨徐昭佩,徐妃便投井而死。萧绎把她尸体还给徐家,说是出妻。徐昭佩死后,葬于江陵瓦官寺。萧绎写《荡妇秋思赋》辱徐妃。”沈长安轻笑,“作为最低阶的梦鬼,在那般……那般黑暗肮脏的苦海,从千年前你捱到现在,你说你没有执念,我是不信的。” “那里,没有执念的,刚一进去,自己忍受不住,就魂飞魄散了。你说你没有执念,我不信。” “来,和我交易,本君许你,执念成真。” 即使沈长安语气太过平静,可梦鬼还是被诱惑到了。 “好吧。”她听到自己说。 “我帮你。” “但……我要你的君典与君戒一用。” “好。”沈长安也笑着应道。 “斩灵君陛下,请借你君典与君戒一用。”对某些东西的执念大过对沈长安的恐惧,梦鬼站在沈长安面前,微微躬身,终于咬牙开口道。 “这么久不开口,我以为你后悔了,毕竟……”毕竟像出自苦海的梦鬼等污秽之物染指君戒君典,等君典君戒离身,碰了它们的鬼是要受天罚雷霆加身的。 ――任何鬼物,都害怕雷霆,就连如今的沈长安都不例外。 “我这么多年,只为了那么一件事活着,所以,我怎么会后悔呢?”她笑。 “不后悔就好。”长安摘下戴在手指上,重邪说最好不要摘下来的君戒,把它和君典放在一起,一同递给梦鬼,“这玩意儿还没有我的离别都君戒好用,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但是,君典你得还回来,我还有用。” “好。”梦鬼点头。君戒护身,而她用君典,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罢了。 就在结界中,梦鬼戴上君戒,翻开君典,一直翻看着,直到看到某处,她手指捏着一页君典,久久没有翻动,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在笑。 “好啊,终于找到了。你躲了我千年,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喃喃,声音嘶哑低戾,“萧绎。” “走吧。君典给我留着,君戒你带走吧。” 栖居在梦鬼命火处的封印从她眉心漂出,散开在空中,然后,长安撤了结界。 梦鬼恭敬的将君典放在桌上,退后几步,向长安微微躬身行李,然后散做青烟,向门外飘去。 长安目光落在君典上,翻开梦鬼看过的那一页,看见上面记载的人,如她预料的一般,于是抬头,望着梦鬼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 ――她去的,是人间。 而冥界往生桥君主――重邪去的,正好,也是人间。 长安无意识的翻着手中君典,低头时却见君典后半部有些书页原本该空白着,可现在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长安有些懵,但此刻她来不及想一想这是为什么,仔细查找君典上面有关造魄池的记载。 君典越翻越薄,可关于造魄池的记载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星半点,君典之上还有几页空白,长安怕造魄池的消息就在那几页空白上,或者整部君典都没有记载,她翻着书,越发烦躁了。就在她的烦躁值达到巅峰时,她终于找到了关于造魄池的只字片语。 “造魄池,镇苦海之上,净鬼秽生魂,可聚魂,亦可造魂魄,给人新生。” 君典上记载。 短短几字,看得差点让长安喜极而泣。 他们都说,真正的苦海十分骇人,怒涛似要扯烂天空,吞噬一切,一点儿也不清澈喜人,可那天,长安初来冥界时,乘坐着重邪的渡船,苦海息了波涛,她在渡苦海时,苦海平静得像镜子一般。 她眼前,苦海的确很……安静。 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密密麻麻阴郁的鬼物,安静的,她脚下踏着的,仿佛就真的是一面镜子般。 离别都君主与斩灵桥君主的神威叠加,在苦海上弥漫开来,不过一瞬,漫天飘零开细碎虚幻的幽蓝色风离花和猩红色曼珠沙华了。 她的额上,两个神印都没有出现,可她的神息与君威却填满了整片天地。 二十四极天分层,但只有上六天有苦海,而上六天的苦海是连成一片,围着上六天,六天苦海乃同根同源。 但……没有造魄池。 ――她查遍了苦海,但没有找到造魄池。 长安不死心的察了一遍又一遍,神魂动荡,蜷缩在她神魂中的魔息又缓缓蔓延。 天地间飘零的风离与曼珠沙华突然散开。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此刻,长安神情狼狈,“不遇,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好不好笑?”沈长安抬眼望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神尊不遇,眼底泛红,神情狼狈。“看我挣扎,看我这么狼狈,好不好笑。”她手中幻出利刃,亲手交到不遇的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刺向心口,“你要风孽云的魂魄是吗?还要绝骨艳血是吗?如今都给你。” 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第十八章 龙吟 第十八章龙吟 他本来全身是光,就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成为宇宙里的一-颗尘埃。我努力回想起他全身是光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后来发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眼里的光。 ――长安 沈长安抬眼望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神尊不遇,眼底泛红,神情狼狈。“看我挣扎,看我这么狼狈,好不好笑。”她手中幻出利刃,亲手交到不遇的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刺向自己心口,“你要风孽云的魂魄吧?还要我的绝骨艳血?来,不遇,如今都给你。” 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说,她借风孽云魂魄而生,就得为风孽云而死,毕竟,她只是冰冷的魔剑不腐的剑灵成人罢了。 可是……凭什么,他们要她活着时她就得活着,他们要她死时就得心甘情愿的死呢? 沈长安不甘心,可是,她依托风孽云魂魄而生,在因果上,她是欠了风孽云的,不得不还。 长安闭了眼,握着不遇的手狠狠的向自己心口扎了下去。 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落在长安耳中,温热的血撒在她的手上,但她等了良久,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 长安睁眼,看见不遇的手垫外她的心口,利刃刺入的是不遇的手掌心。长安有些懵。 “取魂而已,何必这么麻烦呢。”他说。不遇从袖中取出手帕,细细擦干净长安手上染着的鲜血,神情有些温柔,可他说,“傻孩子,取魂而已,何必这么麻烦呢。而且,你的绝骨艳血,我拿来有什么用呢。”长安握着匕首的手松开,沾了不遇鲜血的匕首落入苦海中,没了长安神力支撑,匕首缓缓散去,只在水里留下丝丝红絮,片刻后,连那点红,都消失不见了。 “好,给你。”长安微笑,握住不遇的手,放在她的后颈上,“我刺你的这一刀,就当你还了杀我之仇。” “毕竟,我一个卑贱的剑灵成的神,哪有你们这些冕尊来的尊贵呢。” 魂魄缓缓剥离她的肉身,长安感觉有些寒冷。 一朵巨大的曼珠沙华盛开在海面上,不遇一手拖着一缕细小的魂魄,一手将长安放在风离花中,然后取出地藏王从天君手中拿到之后交给他的斩灵桥君戒,交到还有些意识的长安手中。 “用斩灵桥的君戒,来还伤你之债。”不遇说,“长安,自此,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 长安幻出的匕首最终没有染她的心头血,可不遇知道,那匕首还是刺入她的心口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他所执着,唯有宁渊凤凰一族的凤皇素拟而已,所以……早早斩断情丝,对他们都好。 不遇对自己看顾大了的孩子说,我不欠你了,你也不必钟情于我。 长安终于昏迷。她额上曼珠沙华神印闪烁,海面上,巨大的花瓣阖上,结成一个坚固的结界,将她护在里面,缓缓向海底沉去。 长安作为不腐剑灵,依托风孽云的一缕魂魄活着,原本,风孽云魂魄离体,长安就该肉体溃散,化成虚无的剑灵的,而不遇将君戒留下来,哪怕保不了长安意识消散,也可以护着这句肉身永远沉睡下去的,可现在,长安的神魂稳固,睡在那里,而长安神魂中,素拟望着不遇离去的方向轻笑,有些微的讽意,只是,由于她分走了自己一半神魂,栖居在长安神魂中的素拟,魂体有些黯淡。 而不遇离去时,他没有回头。 地藏王殿。 地藏王靠在独角兽柔软的身体上,手中有光,折射出苦海中他麾下的蜃鬼无意中录下的景象。 埋在苦海深处庞大的黑龙威武狰狞,龙鳞透出冷冷的铁似的苍青色,黑龙眸子微微张开,巨大的小山似的龙头抬了抬,望向海面,巨大的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庞大的龙身动了动,似乎想要追过去,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锁住龙身,他动时,雷霆在他身上炸开,黑龙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而他动时,他的头顶上摆渡船刚好经过。 ――这是一周前,沈长安来时,苦海底的景象。 地藏王看着,还没来得及赞一句“有意思”,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蜃鬼录下的场景并没有完。 水滴落入水中带着上古的神息,直坠入海底,直到沉睡的苍龙头顶才停下来。 泪滴中的光渐渐蔓延,光芒渐盛,直至刺眼,红衣的女子脚下踏着漆黑的莲花,就从中走出。 ――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比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 ――她的身后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这是,素拟,帝师玉无缘幺徒,宁渊凤凰一族之主。 她歪头,望了望脚下的苍龙,唇角挑上一抹笑,黑龙将醒未醒,微微睁眼时,那女子的虚影已经随风散去。 地藏王颤抖着手,不断的会放,无数遍后,画面终于定格。 ――她身后出现凤凰法相,威武华美,而她站在那里微笑,神情却高远,冷若冰霜。 “拟拟,你终于……”地藏王脸埋在独角兽银白的毛发中,无声哭泣,竟是喜极。 拟拟,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 长安醒时,是在海底。 曼珠沙华映出冷冷的光,让她能够看清身边浮游生物的微光。海底水流微动,幽绿的荧光随波闪烁,星星点点,似置身在无边的宇宙,她只一个人静谧地漂浮在无尽的银河中。头顶是微泛血色的月光,海底有山川树林,有生灵数万,有风声,有水声,万物寂静,却生的喧嚣。这海里热闹又荒凉,红色小鱼组成的鱼群掠过,悠然而闲趣,似乎被蛊惑了一般,长安眼中带笑,情不自禁的打开结界,伸手向群鱼摸去,而有不怕人的红色的小鱼也向她的手指游来,可就在它将将亲温上去时,长安手中素虹突兀出现,化处三尺青锋,向小鱼刺去。 鱼群化作红衣的人,擦着剑锋而过。而长安的剑落下时,一切幻像尽数破灭。 “啧,在美梦中就那么永远睡去不好吗?非要逼我的屠鸦剑染血。”红衣华服的君主衣上浮绣的金龙怒目圆睁,笑语低戾。 刚从幻境中挣脱的沈长安来不及细想手中“多出来”的这一枚斩灵桥君戒,就见屠鸦桥君主提着剑立在远处,望她,笑容轻蔑,带着恶意。 “怎么?尔等觉得,本君脾气甚好,连小小屠鸦桥君主都要辱到本君的头上。”沈长安收起君戒,望向屠鸦,她脚下,曼珠沙华寂灭,幽蓝色的风离花盛开悠悠,而她的额上,风离神印散出神辉。 “人间君主?”看见沈长安额上神印,屠鸦皱眉,把剑收了起来。“人间君主死后神魂不是该归于归骨海吗?你怎会来冥界?”又怎么会成为我冥界的君主? 屠鸦现在想不到自己是被天君坑了的话,那么自己的脑子就是有坑了。 天君当时找他时,所说原因,不过是因为天地人三界,没界现存的君主数量都相等,可冥界却又多出了一个君主,且是司刑罚的君主,他作为天君理因提前替天界消除了不安的因素,又因为天界与冥界本就不和,若是再传出他杀了冥界君主,天界与冥界可能会有一战,因此,只能拜托屠鸦了。 虽然,按照天君一贯看重天界安宁的性格,这理由很让人信服,但是,活的比天君还要久一些的屠鸦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寂非龙族世代为天界神族之主,可到如今,寂非家人丁单薄,若算上只有昔日龙皇寂非倾天一半神魂的不遇,如今的寂非家,也只有不遇和天君寂非岑、冥君寂非洛城、长生君寂非桀叔侄四个罢了。 昔日,凤皇――素拟因为寂非家而死,帝师玉无缘入魔,并对寂非家诅咒,“凤皇宁渊素拟因情衷而死,凡寂非龙族,所爱皆别离,所求皆不得,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情根深种者,皆万劫不复。” ――天君寂非岑他们兄弟三人的父母是如此,小叔叔寂非倾天是如此,后来,冥君寂非洛城也是如此。 长生君是天君和冥君最小的弟弟,他们有多护着长生君,就有多害怕长生君身边出现能让他挂心的人。长生君与冥君虽然入了鬼籍,可是他们的龙珠都留在三十三重天,因此,那天,斩灵君临时,长生君龙珠竟然绕上情丝,明知自漆池死后,天界与冥界交恶,天君还立刻赶来冥界,见冥界新任斩灵君,于是起了杀心。 天君想要杀了她,自己不好动手,便找到了屠鸦头上,当然,千年前,曾欠了天君一条人命的屠鸦应了要求,但是,天君没说,他们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是人间新死的排行第三的君主! 传说,离别都君主是冕尊风孽云麾下君主,与冕尊一样,以战证道,冕离别都君位,而屠鸦虽然作为冥界的司战君主,活的比沈长安久,但是,耐不住人家神格比他高啊――离别都君主在人间排名第三,而他却在冥界排到七八位了。虽然他能打得或她,但……如今不敢打啊。 屠鸦有些头疼,而他对面,满心不爽,正无处发泄的沈长安素虹裹身,冷面威严。 “本君,冕离别都君主位,乃人间第三位阶君主沈长安。” “本君以战证道,自本君加冕,无人敢以幻境这种宵小手段辱我。” “鼠辈,可与我一战?” 她道。 第十九章 封印 你有没有羡慕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羡慕过像风孽云那样的人? 沈长安是有的,可她只是羡慕,却并不像成为风孽云。 而风孽云,只悔她是风家女,后悔……生而为人。 ――帝师暮云深语 冥界,苦海。 “本君,冕离别都君主位,乃人间第三位阶君主沈长安。” “本君以战证道,自本君加冕,无人敢以幻境这种宵小手段辱我。” “鼠辈,可与本君一战?” 她道。 屠鸦闻言,都要被气笑了。 他乃天生地养的神胎,随凤皇素拟征战,是天定的君王,自他卫冕,千万年来,还没人这样对他说话,包括他的冕尊素拟,乃至后来的漆池,都未曾对他有过轻视。 “好啊,本君当随你一战。”他收了自己的剑,只是因为她牵扯的太多,而不是打不过她,那动作,竟然倒让她生了轻他之意。 他说,“辱我之言,本君,当以战证之。” 他手中,斩君之剑屠鸦一阵清鸣。 沈长安冷笑,她额上,分离神印闪出神辉,整个苦海之中,细碎的幽蓝色风离悠然开放,它们落于脚下泥土之中,然后唤醒沉睡其中的枯骨。 ――人间,风离来处,尽为孤坟。 它又为死亡之花,十八都向来用它祭奠亡君。 数以千计的枯骨破土而出,新的,旧的,有的一般已经化作腐土,有的,上面还挂着腐肉。 它们以她为中心汇聚,最终在她脚下组成巨大的骨龙。沈长安脚尖轻点,踏在龙头之上,幽蓝鬼火在它眼眶中开始跳动。 屠鸦提着剑,看她的神威盈了苦海,看她唤醒枯骨,看她召唤古龙,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他讽刺道,“怎么,与本君战斗,就用这……玩意儿,不用剑?你确定?” 沈长安闻言,看他的目光更像白痴,她是不腐剑成神,要她用剑战斗,是要她变成不腐,在那傻傻的放出剑意,然后飘着不动吗? 许是不遇给她的那一枚斩灵桥君戒的缘故,她把身上素虹与素虹化成的剑都忘了,或者说,都不由自主的忽视了。 人间,不腐城。 王殿。 暮云深作为帝师玉无缘的一道影子,和帝师长得很像,可是比起脸上永远带着如春风拂过绿池般温暖笑意的帝师玉无缘,暮云深的脸色冷漠苍白,一双墨瞳清冷深邃,似是冰雪寒泉,脸上是天地俱灭都不会动容的冷漠。 他坐在不腐城王殿中最高的那把椅上,面前案桌上一堆案文摞得高高的,他头埋在一卷又一卷从各处传来的案文中,听见有人进殿的脚步声,头都没抬道,“紧急公文在左,日常问安放书架旁的箱子里,平常小事偏殿给佐书,来自风淄衣那边的公文除了有事的,其他的都直接扔了。” 来人久久没有出声,暮云深疑惑抬头,就见不遇手掌心托着一朵青莲,莲台上一朵魂火悠悠跳动。而他身上,还萦绕着从冥界带来,沾在衣上未曾散去的死气。 暮云深的眼底带着青紫,自从沈长安“死”后魂魄入冥界,人间十八都中以风孽云的不腐城为首的,包括离别都在内的九座城池只要其他城的君主决断不了的大小事物都归在他的名下,尽管哑女已经回归不腐城,重任佐官位了,可是需要他处理的事情仍然很多,即使暮云深生而为神,在高强度的工作下,他也有些疲倦。 “老师,风孽云留在沈长安体内的那缕魂魄我已经取回来了,请依照承诺,将它送回风孽云体内,让素拟醒过来。”不遇把青莲台送到暮云深面前,微微躬身道。 “依诺?不遇,跟你有过约定的是亭云,不是我。”暮云深接过莲台,手指拂上那朵魂火,语气微带笑意,“而且,亭云跟你说的是,让长安体内属于风孽云的魂魄都还回去,然后就有可能找到风孽云所在,谁跟你说过,还了魂魄,作为前世魂的素拟就能醒过来?” “老师……” “而且,就算素拟能够醒过来,你觉得,我可能再让‘杀’了她两次的你,跟素拟扯上关系吗?” 不遇记起,帝师曾对他说,“我已经容着素拟死了两次,倘若素拟能够再次归来,我一定不会再让我最小也最疼爱的弟子素拟和你再在一起。” “老师……”不遇低低唤道,语中有祈求。 “来,不遇,老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突然,暮云深脸上露出像小孩子恶作剧后的笑,有点狡黠,又带着一点恶意,“沈长安,就是风孽云。” 沈长安就是风孽云。 他说。 “这个秘密,除了我,亭云,故庭燎,哑女,谁都不知道,就连沈长安自己都不知道。” ――十八年前,帝师玉无缘分出的一道影子――暮云深在人间守护风孽云,他发现孽云在离别都与魔界边境失踪,战场上只剩了一把不腐。 暮云深遍寻风孽云而不得,因为感受到那天玉无缘曾到过那里,以为是玉无缘带走了孽云,因此,入了魔界,可是,到了魔界后发现玉无缘又已经沉睡,他在三界内感受不到风孽云的神辉,因此,无奈之下,他唤醒风孽云在十八岁时,自己在自己的魔剑不腐中封印的一道神魂,用绝骨造出新神,位列离别都君主之位,而那道神魂封印了十八岁之前、最无忧最开心的风孽云,她自己叫自己沈长安――她的凡人父亲取得名字――她不知道,或者说长安自己不承认自己是活的十分悲哀的风孽云。 暮云深把造出来的尚是婴儿的新神――沈长安交给了带大风孽云的亭云老人――孽云父亲沈云的知己,然后一边让沈长安来守着孽云的领地,一边寻找失踪了的风孽云。 “后来,你在人间遇到长安,也发现了长安神魂深处的双生魂素拟,然后一直陪着她,再然后,她喜欢上了你。” “涅槃转世后的素拟,在十八岁之前、最无忧最开心的年纪里竟然又喜欢上了你。”说到此处,暮云深望向不遇冷笑,“呵,若非你们相遇时,长安已经很大了,长安还没有像以前那样钟情于你,且情根深种,我不会让你去杀长安取魂,而是……” “――直接杀了你。”他说,语中带着森然杀意。 “现在,素拟,长安,风孽云,不论凤皇为何人何状态时,她对你,只有恨了,不遇,对此,我很欢喜。”暮云深说。 不遇的脸色愈加苍白,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望了暮云深一眼,然后转身就走,然而他还没有走出殿外,就听见暮云深开口,语中微带笑意,“你要回冥界吗,不遇?” “可是不遇,作为长安的素拟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吗?你看,就连她的魂魄都在这了。”暮云深语气带着一点恶意。 地狱,苦海。 苦海中,一朵风离花悠悠荡远,它的花蕊处,迷你版的凤皇坐在其中,带着她向苦海正中而去。 ――那天,她在那里见了一具龙骨。 埋在苦海深处庞大的龙骨却没有在千万年时光流逝中化作森森白骨,依旧完好,月光落在上面,可以照出当年的威武狰狞的模样。而苍龙庞大的身体上,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锁住龙身,苍龙就在这么沉睡着。 “寂非龙骨入我坟地,当真该死。” 风离花台上,红衣的女子不过寸许,很是迷你,但她身上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威,让人很是压抑,她身前,巨龙沉沉入睡,身后,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 ――寂非龙骨入我坟地,当真该死。 她说,却不知是在说谁该死。 她曾白衣绝艳,也曾眉目张扬;她曾深坠炼狱,也曾背后中刀;她曾挽弓狩月、握虹倾天,也曾绝骨尽碎、艳血化灰。 世人多半都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本人,除了那么寥寥几人,世上却再无人记得。 他们说,她是凤皇――宁渊素拟。 而后来,世人提起她,总将她与神尊不遇联系在一起。 ――他们说在天边熊熊燃起的红莲业火中,他的眸中交织着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那艳色映出,从凤凰骨上燃起可以燃尽一切的涅槃之火,可凤皇却在涅槃火中从天界三十三重天直坠入冥界,然后从冥界第一极天坠入最后一极天的第十八层地狱中。凤皇坠天时,他的眼中所有繁华竟于瞬间散尽,乃至后来凤皇涅槃归来,他立在二十四桥上,望明月,望浮屠,望她,他的眼中亦是挫骨苍凉。 他们说,凤皇死后,神尊不遇就绝了情爱。 可是,他们都不再记得,她宁渊凤族的素拟还是冥界第一任冕尊,她的骨埋在第十八层地狱,由地藏王守护着,她死时,以冕尊王权令冥界,“寂非龙族不得入冥界,寂非龙骨不得葬冥界,寂非家族神魂不得归冥界。” ――三不得,是她作为冥尊的遗昭,她在沈长安神魂深处,自入冥界苏醒后一直没有沉睡,她见天君寂非岑与不遇在冥界来去自如,甚至寂非洛城与寂非桀入了冥界为君,这些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竟然有人将寂非家的龙骨――倾天的骨,葬入苦海。 素拟眼角挑上一抹殷红,身上神辉渐渐被魔息沾染。 突然,天地间散开悠悠的菩提香。 素拟抬眼,古朴的桥突然出现,白色的独角兽,载着握了佛珠的少年渡过桥,踏水而来。 第十七层地狱的少年君主望她,眼中带着温柔笑意,他身上血红的袈裟蹁跹,似一朵妖冶的红莲。 第二十章 所念皆空 我可能骨子里就是一个凉薄的人,没有非要得到的爱人。 ――离别都君主长安语 地狱,苦海。 骨龙咆哮着冲向屠鸦,屠鸦身如鬼魅,他灵巧的避过骨龙森冷锋利的牙齿,手中的剑偏偏刺向站在龙头上的长安。 长安唇角含着笑,手中握着离别都王权――风离弓箭,看他冲过来,侧身避过,然后不紧不慢的虚拉弓弦如满月,一根箭矢便出现在弓上,等屠鸦临近,箭簇带起幽蓝剑意刺向屠鸦面门。 屠鸦下意识的抬臂用剑身挡住,风离箭看着极不起眼,可是等它撞上屠鸦剑时,屠鸦觉得他的握剑的手臂都瞬间冰凉了。 箭矢撞了屠鸦剑后消失,可长安却逼了上来,屠鸦抬头,猝不及防之下,眼睛直直的撞上长安眼神,他望见长安眼中一片混沌,然后就感觉整个世界离远去了。 “如你所愿,本君就让你在美梦中永远睡去,毕竟我不喜欢我的王权――风离弓染血。” 迷蒙中,他似乎听到她说。 沈长安神魂原本就不稳,素拟神魂离体太久,长安却并不知晓,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素拟的存在,可是,某个时刻,她眉心的神印突然黯淡了一下,然后脚下骨龙尽碎,重归泥土,而原本只是召唤出的梦魔,想弄个幻境教训一下屠鸦,一下子失控了。它钻入屠鸦身体不见了踪迹。 长安好不容易稳固了神魂,却见护着屠鸦的风离花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原本她肉眼可以看见的梦魔的魇气已经溃散。 长安有些疑惑,梦鬼乃梦鬼堕落成魔,是天地间第六界的生物,向来贪婪,所说它自己走了,长安有些不相信,但分明,这里已经没有了梦魔的气息。 或者…… 沈长安看了一眼似陷入沉睡的屠鸦,眉头微微皱起。 ――或者,它是在他的体内。 冥界。 往生道。 棽棽突然不安,就像于无意中,有什么东西在逝去一般。 她的心头,屠鸦寄存在她处,用来护着她神魂的一团命火闪烁不明,突然狂躁起来。棽棽扶着心口,闭眼观微,却见苦海之中,屠鸦手中握着剑,浑身散出青紫色的魇气,此刻他却闭眼浮在水中,一朵幽蓝色的浮罗护在他周围,或者说,是困住了他,而他身侧,血红色素虹裹身的斩灵桥新任的君主沈长安站在骨龙上,手中擎着雕琢了风离花的巨弓。 那是…… 离别都王权! 棽棽瞳孔一缩,望见长安额心的神印和手中的王权,原本因为怒火而躁动的心突然冷静下来。 ――几天前,人间传出消息,说离别都君主已死,而在观微中看见的这人,竟然就是离别都君主! 屠鸦虽然看起来毫发无伤,但是,若非正在受大苦,他的命火怎么会突然躁动,甚至有些黯淡? 但是,她打不过伤了打伤屠鸦的那人。 ――不说她是离别都君主,虽死而君格王权在握,就单凭借她是如今的斩灵君主,她打不过她。 “来,去给我查查,斩灵桥的那三位在何处?” 往生桥佐官令发出。 第十七层地狱的少年君主望向素拟,眼中带着温柔笑意,他身上血红的袈裟蹁跹,似一朵妖冶的红莲。 在清冷的菩提香中,她神魂中荡开的魔息渐渐平息。 “拟拟,你终于回来了。”他笑,望她时,眼中的光如千年前他们少年时一般无二,仿佛他们不曾历尽生死,也仿佛,他们不曾分离。 “小师兄。”她唤道。 “小师兄,别来无恙。”她笑。素拟容颜依旧鲜妍,她还是千万年前鲜衣妖娆,一笑倾城的模样,但是,她的笑容却已不复当年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第三十四重天和他们一起在帝师玉无缘处求学时的无忧明媚的模样。 她在笑,可是眼底藏这哀伤。 地藏几乎泪垂,然后素拟的笑靥中,眼泪就流出来了。 “拟拟,别哭啊,我很好,老师也很好。”地藏有些手忙脚乱,他上前,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可是,他的手指触上她的脸颊时,手指一下子穿了过去。 ……他,触不到她。 ……曾白衣绝艳,眉目张扬,曾挽弓狩月、握虹倾天的凤皇,他们的小师妹素拟,竟然,成了这样的模样。 地藏的手垂下去掩在了袖中,有些颤抖。 “哥哥,你过得好吗。”素拟自己擦去眼角的眼泪,“你现在过得好吗?” 有很久的沉默。 老师入魔,师兄弑了小师妹,而他,守着空荡荡的地狱底层,死气盈身,数千年如一日,只有一个谛听陪着他,很……孤独。 突然,他轻轻地笑了,“不好。” “拟拟,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他温和的脸上竟也有了忧伤。 那种,让人心碎的忧伤。 他是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他从第一层的琉璃天,一步一拜,直至最高的无色天上,对着漫天诸佛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是谁? 是……未来的佛。 可他对着她微笑,脸上有着哀伤。 “我也过的不好,不过没关系,哥哥。”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一辈子都过不好。 素拟神魂中,魔气涌动,然后又平息了下去。 人间,不腐城。 沈长安就是风孽云。 帝师暮云深说。 “沈长安就是风孽云,这个秘密,除了我,亭云,故庭燎,哑女,谁都不知道,就连沈长安自己都不知道。”他笑,笑容带着恶意。 “老师……”不遇抬眼望他,眼底泛着红,语中带着委屈,也带着戾气,“若非你是我的老师,我真想杀了你。” “来吧,不遇,若你想要你寂非龙族死尽的话,就动手啊。”暮云深虽然只是帝师的一道影子,可是,他自带君格,而天道之下,弑君乃重罪,更何况,他还是天道既定的帝师。 ――昔年,寂非家杀帝师养大的凤皇素拟,逼得帝师玉无缘入魔,寂非龙族就整个获罪,时隔万年,寂非龙族就只剩了不遇叔侄四个人。 “寂非龙族与我,再有何干系,绝了便绝了吧。”不遇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他离了王殿时,看起来清贵优雅,虽病弱缠身,但长身玉立,筋骨暗藏,依旧是三十三重天上隐世的神尊。 不遇踏下王殿前千级阶梯,在道路尽头看见亭云先生立在那处,似在等着谁,或者说,他等的就是不遇。 天地间交界处,有冥府四座,四座冥府,挂在冥界名下,实乃独立政权,冥府四位君主,向来以乐都君主故庭燎为尊,而亭云生于冥府,乃冥府之师,冥府存在了几年,亭云便活了多久,他世代教导冥府的君主,地位虽及不上玉无缘,可是,他却是能够与暮云深比肩的。 亭云先生玉冠竖起鸦色长发,穿着青衣站在那边,肩上披着件大氅,背对着不遇站在那处,目光沉稳看着前方,良久之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转身,抬头,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不遇似乎看见了帝师玉无缘。 亭云先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样的眼睛原本应该是波光潋滟、眸光流转间似乎可以勾魂摄魄的,但在他这里偏偏就染上了几分狠厉,他瞥过来的时候像是一柄尖锐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就刺到了人的心里来。 ――这不是风孽云所熟悉,或者说,这不是后来的沈长安所熟悉的亭云,但确实,这才是真正的冥府之师――亭云。 “不遇,你去不了冥界斩灵道,也再到不了人间不腐城与离别都了。”冥府之师亭云说。“人间离别都和不腐城因为你杀了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而将你驱逐,而冥界斩灵道,因为你的弑君,当然,应该说是因为你的弑君未遂,同样将你驱逐。” “冥界人间虽然都未曾有明令发出,但是,君王意志已经可以感受到了,不遇你可曾感觉到这片天地间对你的排斥?” 君王的意志? 沈长安,风孽云,或者说,是素拟的意志吗? 不遇苦笑。 他这是,被老师耍了啊。 一则断沈长安生,让风孽云魂魄回归,二则断了她对他的情爱――长安是素拟,风孽云也是素拟,他们果然不想让她和他再有什么牵扯,不论她是哪种状态。 三十三重天上隐世的神尊在短短几天之内再入冥界,可是过了冥界与人间边境的他却再去不了斩灵道,去不了他让沈长安“沉睡”的苦海底。 “你又来干什么?”长生君乘舟,渡苦海而来,他立在苦海渡船上,连船都没有下,难得的失了礼。 苦海之岸,君主有张与不遇相似的脸,若非他们二人衣着不同,表情不同,倒像是他们之间立了一面镜子。 “长安呢?”他问,“为什么你一离开,长安在君典上记载的君名都黯淡了。” “她在哪儿?” “长安剑灵成神,她失了魂魄,如今在苦海下永远的睡着。”不遇的表情像是在哭。 第二十一章 鬼蜮 第二十一章鬼蜮 谁让我不开心一时,我让谁不开心一辈子。 ――往生道佐官棽棽语 苦海之下,风波平静,但是海面之上,因为两个君主的斗法,巨浪滔天,摆渡船都停在岸边,望着苦海,但他们没有地藏王殿下对苦海的感知,虽然知道是有君主在斗法,可是他们却不知是哪两位君主。 苦海之底,沈长安手搭在屠鸦额心神印之上,神力自神印一泻而出,流入屠鸦身体中,将那只梦魔给弄了出来,可是,噩梦已经织成,屠鸦神魂之上萦绕着散不开的魇气,到底屠鸦过了千万年,他的神力不可测,当时若非她出奇不意,也算计不了屠鸦,让他中招,现在,梦魔已被驱除,但是他神魂对她自发的抗拒,让她接近不了他的神魂,除不了魇气。 沈长安叹了一口气,将屠鸦收到神印中护起来,然后准备去找能接近他神魂的人――屠鸦桥的佐官无常,或者……棽棽。 然而,长安还没有动身,就见从苦海之上传来王讯。 ――来自往生道佐官,棽棽。 看完王讯内容,沈长安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是不是她来冥界后,因不熟悉斩灵道王权,表现的弱了些,所以,冥底界这些人都认为她是一只弱鸡,所以谁都可以欺到她头上了? 苦海之多火山,但那么多火山,唯有一个是活的,时不时会喷发出来,清理一下苦海。 苦海中,唯一的那座活火山,是苦海诞生之处,也是它的源头,而她的佐官虞画和两个无常――沈缺与沈辞这三人,因为她在素虹上睡觉,以为她不适应冥界的气候,因此去了那处火山,去给她寻找暖玉来重新给她打一张床。 但是,棽棽竟然敢用往生道王权将他们镇压,丢下了火山口――就因为她和屠鸦的斗法。她竟敢掺和进来,还把斩灵道得那三位给拉进去。 今天是风水不好吗,那些人竟然组队来刷她的怒火,沈长安觉得,自从她成为离别都君主后,自从她被养父亭云先生和老师暮云深要求要有君主的格调之后,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过了。 很好。 长安眼角闪过戾气。 长安并不知晓火山在何处,可是,她身为斩灵道的君主,尽管还没有正式加冕,但她却是可以感受她殿内佐官和无常的踪迹的。 沈长安将昏迷的屠鸦暂时封印在她额心的神印中,禁锢住他体内魇气,避免让他出了什么事。 需知,作为君者,虽然君格与天道相近,但是于他们这些掌握轮回的冥界君主而言,固守自己的道心却是很难的。若是因为她召来的梦魔而使得屠鸦君失道心,甚至入魔,沈长安觉得,她别说在冥界找造魄池了,她若真的伤了屠鸦,她还能不能在冥界待下去都会成为一个问题了。 对她而言,有神印护着,入苦海而能够来去自如,甚至,苦海于她,有着天然的亲近感,至千里之外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当她看到火山时,其实心里有些无奈。 她作为不腐剑灵成的神,虽然曾身人间冕离别都君位,但是,她不管作为不腐剑时,还是作为神祗沈长安,都绝了口腹之欲,也感受不到冷暖寒热的。 ――就如那天重邪讽刺她的一般,她,不过是作戏罢了。 而那天,她借口很多天没吃东西,不过是让重邪觉得她还有口腹之欲。 然后延伸一下,她既有口腹之欲,那么便也有爱恨之欲,并非无欲无求,而一个人既然有了欲望与所求,便比无欲无心时好对付多了――比如屠鸦,又比如重邪――那不过是,让重邪少一些戒心罢了,毕竟,她初入冥界,就先引起了长生君注意,又让不理世事已久的地藏王关照,这样的人,会让人不放心也是理解的。 但是理解,也不能原谅对她别有用心。 ――重邪想让她和长生君扯上关系,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足以让她忌讳了。 而屠鸦,纯粹是自己来找事的。 ――原本她想杀了他,因为他对她有杀意。可后来并没有,只是因为他是屠鸦君,曾经的凤皇――宁渊的素拟麾下战将,而凤皇为冥界第一任冕尊,冥界十八层地狱,有一半的君主与他一样,皆是凤皇旧部,是他的同僚。 她还想在冥界待下去。 哦,扯远了。沈长安感受不到冷暖,那天她睡在素虹上只是觉得床太硬了,而不是太冷了,而她畏寒只是沈缺的误解罢了,可是,她殿内的三个傻子,就因为这一个误解,竟然深入苦海,去旁的阴司避之不及的苦海中的活火山处,去寻找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暖玉来给她做床。 沈长安有些无奈。 的确,虞画沈缺沈辞他们三个都晓得她是离别都君主,对于君务――看了她处理后的君务,他们实在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他们只能关注她的日常了,而沈长安原先没有想到这点,完全是因为她在人间时,风孽云的不腐城麾下八座城池连同不腐城的君务都落在她的身上,身边只有一个哑女,大包大揽惯了。 沈长安想,在冥界的斩灵道,她身边有了虞画,还有沈缺与沈辞,她是不是可以偷下懒?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可以偷懒的前提是,她能找到被棽棽用斩灵道的王权镇压在火山中的那三人。 苦海中央。 随着沈长安的远离,素拟在地藏面前化为幻影,直接消失不见。而此前,他们坐在独角兽身上,叙旧话都还没有说完。 地藏见素拟不见,先是吃了一惊,以为见到小师妹,这是一场他做了很多次的梦,而后闻着萦绕在鼻翼间的小师妹身上的冰莲香,又反应过来,她的确是回来了――以双神魂的姿态。 而此刻……地藏王闭了眼,神威从神印一泻而出,填满了整个苦海,然后发现,原本在他们不远处的沈长安已经远离。 此刻,曾经握虹倾天,白衣倾世的凤皇竟然因为她所寄生的今生魂神躯的远离而消散,或者说,是不得不消散在他眼前。 不过……他在凤皇死后守了冥界千万年,也曾差点渡尽苦海中的地狱魔,因此,如今他身上的神力于苦海十分契合,而刚才,他找沈长安――素拟双生的今生魂时,竟然发现……不遇去而又返。 他曾在人间见过沈长安――就在不遇守着沈长安,而他某次去人间找不遇时见过,他当时在心中暗道,尽管沈长安身上有和素拟相近的气息,可不遇再将就,也不用找一个剑灵成的神来做她 他小师妹――曾经的凤皇的替身吧。 ――自古以来,身具双生魂的人或神外表以及气息都看不出来,除非前世魂在人体中苏醒――作为独立的、可以操纵人身体的状态,就像在第三十四重天上苏醒的素拟,这样,双生魂才会被外人所发觉。而他在刚才能够见到离魂状态下的素拟,完全是因为沈长安本身魂魄不全,以及神魂太弱,今生魂压制不住前世魂的素拟――自入冥界后,素拟一直苏醒在长安神魂,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现在毕竟是现在,而前世魂作为千万年前的人物,中间或沉睡,或未曾醒过来一直沉睡,中间有一大段的空白期,双生的前世神魂和如今的天道并不契合,因此,今生魂再弱,若今生魂没有牵扯到前世的因果,前世魂便不可能压制住今生魂。 ――长安是轮回后的素拟,二长安体内的素拟是凤皇的执念,哪一个都是她。虽然,地藏想时时见到的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凤皇,而不是涅槃后前尘皆忘的沈长安,但是,想让素拟一直醒着――作为拥有躯壳,可以活动的人的状态醒着,就必须旁长安牵扯到前世的因果,可是那样太苦了。 ――凤皇的前尘与因果太苦了,地藏舍不得。 地藏王感受到苦海畔不遇的气息,将脸埋进了独角兽银白的皮毛下。 “谛听,我真想杀了他啊……”地藏王叹息。 “你不知道双生魂是怎样诞生的……” “我知道,所以谛听,我真想杀了不遇。” 他说。 他的话中带着森冷的杀意,可是谛听却从中听出几分落寞与苦意。 第十七桥的君主不在王殿内。 苦海畔,长生君与不遇对峙,不在长生道中。 屠鸦桥的君主已然失踪。 苦海上巨浪滔天,斩灵道内空无一人。 往生道的君主入了人间,手握往生道王权的佐官棽棽于冥界以君主令公开一则讯息,言――冥界新任斩灵君为人间十八都排行第三的君主,是手握离别都王权,入冥界恐有深意,然后失踪。 往生道阴司传,佐官棽棽记载在君典上的君名已经黯淡,恐被人灭口。 苦海上,传言中已被灭口的棽棽立在火山口,看着冥界新任的斩灵君下了火山口,失了踪迹,然后唇角带起笑。 苦海中的这座活火山乃苦海之魂,是冥界中有名的绝地,即使她侥幸可以出来,还有来自各君主的追杀在等着她呢。 ――毕竟,一个在人间排位那么高的君主入了冥界,做一个神格和君位都不如原来高的斩灵君,怎么看,都像是不安好心。 第二十二章 苦海的魂 她回来了,踏一路惊涛骇浪,携一身风华傲然,来赴一场将将开席的宴。 ――第十七层地狱佐官谛听语 “谛听,我真想杀了他啊……”地藏王叹息。 “你不知道双生魂是怎样诞生的……” “我知道,所以谛听,我真想杀了她。”地藏王感受到苦海畔不遇的气息,将脸埋进了独角兽银白的皮毛下。 很多人说,双生魂来自诅咒。 的确,诅咒会延及前世,然后祸及今生,可是,凤皇生了双生魂却不是因为诅咒。 她是因为自己的执念。 凤凰生于天地,他们的每次涅槃,都跟人的轮回一般――只要经过轮回,喝了孟婆汤,就会前尘尽忘,然后走过轮回门,成为全新的人。而凤凰,在涅槃火灼烧凤凰骨血,燃尽前尘,凤凰也就成了全新的,与前世无关的小崽崽。凤皇素拟两次涅槃,但每次,执念太深,涅槃火没有燃尽的前世因果,栖于凤皇神魂深处,又生出新的神魂――人过轮回门,一碗孟婆汤没有渡尽前尘,也会生出双生魂,按照“科学”的说法,即双重人格。 执念太深,生出双生魂,原因是前世太苦了,苦到即使涅槃了,她也放不下。 ――凤皇的前尘与因果太苦了。 凤皇宁渊素拟出生时六道正乱,天道之下圣者皆逝,天地正历乱古大劫,这是一难。 君父浮罗替帝师玉无缘受天罚而死,她成了宁渊凤凰一族唯一的纯血王族,年少失祜,这是二难。 她领麾下十万战鬼助师兄――龙皇寂非倾天扫平天界三十三重天,后来,在她平定她的领地冥界时,打到第十八层时,寂非龙族背叛,与地狱魔合围她与她麾下战鬼,这是三难。 寂非族人燃起的红莲业火中,十万战鬼尽数葬在地狱第十八层,她独身打上天庭,寂非倾天为护族人,用她送他的凤皇骨狩月射穿她的残翼,凤皇堕天入魔。天道砸下雷霆,将她直砸入地狱第十八层。神魂消散,这是四难。 凤皇死时,那时冥界已经大定,地狱无魔,冥界无主,凤皇弟子,龙皇侄子――寂非家二公子寂非洛城接任冥界冕尊位。失去王座,这是五难。 养大宁渊素拟的帝师玉无缘入魔,天道之下,再无她的亲人,这是六难。 凤皇年少失祜,因为有玉无缘护着,所谓一难,在她心中也不是那么难过,而凤皇所执念的苦难,都来自于相识寂非倾天,都来自于,寂非倾天庇护的寂非龙族。 “真想杀了他。”他的话中带着森冷的杀意,可那杀意又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苦海上,传言中已被灭口的棽棽立在火山口,看着冥界新任的斩灵君下了火山口,失了踪迹,然后唇角带起笑。 她看着沈长安入了火山口,转身去她在观微时看见了沈长安与屠鸦战斗的地方,却见那处无人,屠鸦并未有如她预想的那般,被得了斩灵道那三位遇难的消息而惊慌失措的沈长安留在原地,然后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心中有些惊惶不安。 ――屠鸦被沈长安带走了,他与沈长安在一处。 ――沈长安入了绝地。 所以……屠鸦有可能也会受伤,甚至……死亡。 棽棽赶到火山处,毫不犹豫的跳入了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火山口。 因为长生君一道清理苦海的君令而冷清了许久,沈长安今天在苦海中呆了半日,并没有见到她初来冥界时在苦海上见到的那些鬼东西,所以,她原以为苦海已经很干净了,但是她入了棽棽镇压着虞画以及沈缺和沈辞的那处火山后,于无尽的黑暗中,却有无数绿油油的鬼瞳亮起,望着沈长安的目光忌惮而又垂涎欲滴。 ――这里躲着苦海中近一半的鬼物,而棽棽那女人竟然敢将她斩灵道的佐官虞画他们三个人镇压在此处,沈长安心中怒火忽然高涨。当她看到火山中的某处,一朵虚幻的往生莲困住昏迷了的沈缺他们,而他们身边挤满了鬼物。 那些东西许是感觉到了结界内新鲜的血肉,还有三人虚弱的神魂和虚浮的神力,全都不要命的往上撞去,使得关着他们的那朵往生莲已经接近虚无,仿佛时刻都有可能消失。 若是结界消失了,那虞画他们三个……沈长安不能想象。 看见此处的险状,沈长安的怒火终于积到了顶峰。 她作为不腐剑灵,自获得神躯,便是离别都的君主,她接触过那么多事,可是,她却从未见过像棽棽这样的女人。 ――是不是为了那一个人,就可以罔顾别人的性命? 沈长安额心,离别都神印与斩灵桥神印交替出现,而她手中,离别都王权――雕花的巨弓上搭上缩小了的斩灵道的王权之剑,然后,它带着她的怒意破开黑暗。 剑意冲天。 它所过之处,一切污秽尽数消散,未被波及的鬼物惊慌失措的躲进了更深的黑暗。 剑意笼罩下,往生莲终于消散。巨大的风离花出现在他们身下,接住了虞画他们下沉的身子,而长安手中,弓与剑一起消散。 沈长安缓缓提步,走近他们时,却反手又挥出素虹,素虹携裹着双君的神威直刺向某处,而往生桥佐官棽棽从那处狼狈的闪开。 沈长安望了一眼昏迷中的斩灵道的无常与佐官,将屠鸦从神印中放出,用风离花护起来。 “你就为了他一个人,险些杀了我的佐官与无常。棽棽,你说,是不是你的心中,除了屠鸦之外,其他人都是蝼蚁呢?活该为你的屠鸦而死?”沈长安的眼中第一次带起戾气,周身气势,似极了不腐城的冕尊风孽云。 “你伤了屠鸦,所以就该死。”她道。 “那他专门来杀我,这怎么算呢?” “你说的很对,除了屠鸦之外,其他人,包括你在内,都活该死去,更何况是他们。” 闻言,沈长安点头,对她的回答状似很满意,“好的吧。”她说,“既然如此,那么,本君便用他来给本君与本君殿内的无常和佐官赔罪吧。”沈长安接着道,“想必屠鸦君很在乎阁下,他也很乐意为你的行为买单的。” 沈长安说着,只用一个结界护住屠鸦,然后又随手以离别都与斩灵道双君格设了结界,棽棽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她困在了里边。 “你便在边上看着吧。”沈长安说着,将虞画三人收到神印内,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火山口而去。而她身后,棽棽怒不可遏,屠鸦身周结界光芒忽明忽暗,他二人身下,无数幽绿的鬼瞳悠悠亮起,而更底下,似乎传来阴唳鬼啸。 就在沈长安离去时,火山突然动荡,有带着腥气的血色的岩浆一样的东西缓缓上升,惊醒了沉睡在火山中千万年的那些强大的鬼物。他们个个都可以媲美低阶的君主,可他们听见火山更深处的岩浆的轰鸣声掩盖在轰鸣声下的鬼啸似的声音后瑟瑟发抖。 第十七层地狱。 地藏王正在换他的冕服,听到这声时,他和他身后正服侍他更衣的白衣的谛听的动作都顿住了。 那是……苦海在哭。 “她终于回来了,陛下,您终于等到她了。”谛听说。 “我早就知道了,谛听。”在他看见沈长安体内栖居的素拟出现在苦海中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 苦海上的波涛终于平静,可短暂的安静之后,又从苦海更深处生出更大的漩涡,直搅得苦海骇浪滔天,整个苦海都像是要翻过来,整个冥界的大地都带起微微的震颤――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醒过来一般。 苦海彼岸,原本对峙着的不遇与长生君都望向苦海那端。 波涛卷起黑云,掩了天空中巨大的微泛血色的圆月,可血色的光却从苦海深处涌了上来。 在那血光中,巨大的金红色的凤凰虚影托起埋在苦海中央的龙骨升上了海面,但青灰色铁似的龙首还没有出苦海,黑色的雷霆便从虚空劈下,将龙骨重埋入苦海之中。凤凰凄厉的长唳,然后重向苦海那端的不遇。在长生君震惊的目光下,巨大的凤凰冲天而起,凤首顶着不遇,将他送入了虚空中,不遇还没有反应过来,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昏迷了过去,在他的意识涣散之前,她好像看见凤凰幻出人身,又女子身披羽衣从金红色的光芒中走出,望着他,凤眸微立,里面藏着无尽的寒意。 瞬间,不遇似回到了千年之前,他最爱的女子在她临死前对他说,“倾天,我们是分离,不是分别,与你离后,陨落而死与你不同穴而眠,转生为人与你不同席而枕,惟愿与你生生世世,不复相遇。” 被留在苦海彼岸的长生君看见凤凰虚影,脸上表情好像是在哭。 嫂嫂,是你吗? 他问道,可无人回答。 “凤皇的执念?还是……冕尊漆池的执念?”走在斩灵道上的沈长安回头,暗道,可她望见凤凰影子时,手却不由自主的撑在了自己的心口。 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心口有些疼。 第十六层地狱。 炼狱中,锁魂链缚身的男子抬头,望向苦海的方向。 “你,回来了啊,漆池。” 他说。 第二十三章 天罚 对一个孤独了太久的人来说,一刹那的心动,便是一生都不可卸除之重。 那心动的刹那,就像孤独一样,猝不及防,然后一生都躲不开了。 ――斩灵道君主沈长安语 沈辞醒时,是在斩灵殿内。 他身侧,沈缺还有虞画睡得沉沉,压在他们神魂深处的往生道王权已经散去。他看着斩灵道熟悉的景象,眼底有了片刻的茫然。 ――今天,他们深入苦海,入了那处火山,的确找到了大块的暖玉,然而在数以千万计的躲入火山之中的苦海鬼物围攻下,好不容易将暖玉完整的起了出来,就见往生道佐官踏着王权而至,然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他们并不弱,只是未曾对棽棽设防。而棽棽对他们出手,大概是为了他家君主了。 ――在苦海之中时,他们曾感觉到屠鸦桥王权的气息,也曾感觉到离别都君主神威。 沈辞眼底闪过暗芒。 他任斩灵道无常千万年,自上任斩灵君沉欢犯天道禁令被天道卸了君位,罚入地狱永世不出后,时至今日,他很久没有出手过了,所以,这冥界,是不是真的当他斩灵道无人了? 空气中隐隐的传来阵阵茶香。 沈辞循着味道望去,他家君主身上裹着素虹,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窗边,手中握着一盏茶,望着窗外,寂寞满身,气息微弱。 从沈辞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家君主的背影,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和耳后一-小块薄薄的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显出浅淡的青色血管来。 他们不过一旬未见,甚至还没有一旬,他家君主脸色苍白,似病弱缠身,仿佛随着她在冥界呆的时间变久,她初来冥界时的活力与生气与生气一下子褪去了。不过,即使病弱,仍然是一张绝艳的容颜。她的半个脸藏在阴影中,半明半暗间,她的五官线条陡然鲜明起来,精致并且深刻,甚至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她望着窗外的明月盏,修长的手指间捏着玉白的瓷茶盏,她抬手喝茶的样子更像是在遮住她的半张脸,目光沉静,侧脸冷艳,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沈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是冥界君主,亦是掌握了人间十八都一半城池是十八载的离别都君主。 他家君主初来冥界时,眼神明亮,似不谙世间苦厄与黑暗,沈辞曾经奇怪为什么这名叫沈长安的女子,不管是跟冥界,还是任何一处神乡如此格格不入,那样纯净静美,是否可以忍受得了这天地间随着王权更迭而展现出来的黑暗。 是他,多想了。 “呦,醒了啊。”她家君主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望着他笑道。“来,阿辞,陪陪我。” 沈辞闻言一愣。 他与沈缺长的一般无二,虽然他们自己认为两个人气质相差千里,可是,冥界很少有人能够在他们脱了工作服之后分清他们的。 可,自从初见,沈长安就没有叫错过他们的名字。 “怎么了?”看沈辞发愣,沈长安笑了一下,瞬间,她眉间冷寂都散开了去,仿佛刚才他所看到的寂寞与威严,是他的错觉一般。 “陛下……”还没等他说什么,天空突然传来隆隆的雷声。天空中漆黑的阴云翻滚,长生君渡过苦海,循了沈长安的气息来到斩灵道时,听见雷霆声,抬眼时,就漆黑的雷劫在墨云中翻滚,似蛇似龙,似是活物,十分粗大,偶尔,会有雷霆窜出,直指斩灵道中心的斩灵殿,或者说……是斩灵殿内的某个人。 长生君只是微微皱了眉,向斩灵道走去。 ……时间,也快到了啊。 长生君想,而他对于天谴的降临没有半分意外。 雷霆砸下来时,沈辞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斩灵道会落下天罚。“这怎么会……”时间分明还没有到啊。 沈长安听见沈辞的惊呼,却没有看他,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天空上,乌云移动很快、压得很低,很快就将整个斩灵殿都笼罩在内。 沈长安望着墨云积的最厚的地方,看黑色的雷霆指着的方向,她突然感觉到有视线在九天之外望她,让她如芒在背。 劫雷的目标……是她?! 沈长安有了片刻的懵逼。 貌似,她没有做什么能让天道降下雷劫的事儿啊? 天空之上,酝酿了许久的雷电终于成型,在天空缓缓游动,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 沈长安回望了一眼还处在蒙逼状态的沈辞,以及他身后玉床上并肩躺着的还没有苏醒的虞画和沈缺,下意识的在手中幻出斩灵道王权,护住他们三个,然后破窗而出,向无人的苦海之上而去。 又是几道雷劫缓缓成形,似苍龙在黑厚的云层中缓缓蠕动,雷霆声响彻苍穹。 沈长安以极速向苦海而去,天上的乌云跟着她离开。 长生君正向斩灵殿而来,他还没到达斩灵殿,就见不遇口中已经死去的沈长安向苦海而去,她的身后,黑色的劫雷偶尔探出云层,所对方向乃是……沈长安。 沈长安与不遇擦肩而过时,她瞳孔一缩,可看见他额心幽绿的长生桥君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不遇,而是长生道的君主。她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听着耳后隆隆的雷声,以更快的速度向苦海而去。 乌云上酝酿了一个多小时的雷电终于成型,寒冷肃杀的墨色劫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了下来,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 等到沈长安到达苦海之上时,苦海波浪滔天,而雷劫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额心的神印闪了一闪,脚下开出朵朵风离,雷霆落下来时,被离别都君主神印挡了大半,可还是有大半落在了她的身上。 ――雷霆没有落在她的神躯之上,而是砸在了她的神魂上。 沈长安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唇角有血缓缓流了出来,更衬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第二道雷霆就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第三道、第四道接连落了下来。 今日,她还给不遇一缕神魂,本就失了用来稳固自己神魂的风孽云的魂魄,后来又和屠鸦打了一架,受了点伤,之后又没有半刻停息,又赶去找虞画他们三个,不管是体力还是神力,都有些透支,此刻,受了四道雷劫,绕在她身侧的风离花印终于黯淡,最后消散。 于是,第五道雷劫落下来,生生的就砸在了她的神躯之上,将她砸入了苦海,血从沈长安口中喷出,其中还夹杂着破碎的内脏肉块,长生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长安脸色已近青白,透出死气。沈长安已经没了力气,她的口中灌了苦海海水,被呛得咳嗽时,被苦涩的海水稀释了的猩红的血从她唇角蜿蜒而下,却更映得她透出一股子惊心动魄的凄美与绝艳。 长生君有些心疼。 沈长安现在就像开的盛极之后将近凋零的话,自顾已经不暇,她望着墨云中翻滚着的黑色的劫雷,眼角带起一股子戾气,还有不甘。 她想,若是她在今天天罚以后还活着,最好不要被她查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天谴是人为的,不然,剥皮抽骨什么的了解一下,不然对不起她今日所受的这场莫名其妙的天罚,而且……她沈长安位列人间十八都排行第三的君主,她活至今日,还从没有受过像今天这样的委屈。 总该有人付出代价不是。 眼看着第六道劫雷落了下来,沈长安的唇角就带着不知是讽刺还是不甘得笑,闭上了眼睛。 不遇初醒时,眼底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可一抬眼,就见猩红的满目桃花,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举目四望时,却已经不见了凤凰的影子。 “你醒了啊。”特别突兀的,他的头顶传出一个声音。不遇抬头时,就见地藏躺在树杈上,头枕着手臂,而另一只手臂中却捏着一小坛子酒不住的摇晃着。他说那话时,却看也不看一眼不遇。 不遇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披风自然而然的滑了下去。不遇抬头望着地藏,眼中有丝诧异。 这人……这人平时不喝酒的,但是此刻手中却提着酒坛子,而且,他的身上穿的并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一身牛仔服,此刻,他的身上着了大红的佛衣,额头眉心幽绿的菩提君印散出神光。而他的身后,佛界明王法相隐约――白衣、金色菩提、袅袅梵音、佛云以及……足下净白色的莲花。 没等不遇说些什么,地藏开口,语气是不遇也少见的慈悲:“既然醒了,那便走吧。” “去哪?”不遇不明所以。 “既然素拟都回来了,我们,不该去向老师请罪吗?”他说,“师兄。” “……”不遇静默了片刻,然后苦笑,“地藏,我是入不了冥界的。”说着,他又皱眉,“你身上的气息……你是又去了第十六层地狱吗?” “当然。”地藏王微笑。“素拟回来了,他也该回来了。” 不遇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冥君寂非洛城,是……素拟第一次涅槃后,作为第十八层地狱之主时的…… 夫君。 第二十四章 斩灵道的君王 为什么会对这只见了两三面的这女子起了执念,彼时的长生君寂非桀不知为何,可是,这其中原由,我却是知晓的。 ――这世间有女子万般,可万年如一日,她的眼中,只有她这一种艳色。 是天定,也是宿命。 不论于她,还是他来说。 ――第十七层地狱君主地藏语 眼看着第六道劫雷落了下来,沈长安的唇角就带着不知是讽刺还是不甘得笑,闭上了眼睛。 雷霆落下,明明沈长安听到了雷霆落在砸在人身上的声音,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痛苦。沈长安闭着的眼睁开,却见长生君立在她身前,现出了原型。 巨大的青龙绕在她的身周,护着她,龙尾出现在她的身下,支撑住她一直下坠的身子,巨大的龙首冲着天空咆哮,他的头顶,长生道的神印挡着着黑色的劫雷,可雷霆偶尔还是会落在他身上。 沈长安望着他,眼神复杂。 不遇,到底和长生君不像啊,以前,她怎么会看着他时,将他误认做不遇? 九道雷霆,长生君替了她四道,等到天空中劫云散去时,长生君恢复了人身,唇角隐约有血迹,但长生君随意的揩去,然后转身,眼中有着怒意。 他脚下踩着莲花,将沈长安从苦海中捞出来,用袖子擦去她脸上沾上的血块,直直的望了过去,“就那么生生的捱着,你不会躲吗?怎么那么笨。” 沈长安撑着长生君的手臂站起来,等站直了后,她望了一眼身前的长生君,目光沉沉,看不清情绪,可是等到长生君回望过去后,她却先别开了眼,望向苦海那侧,握着长生君胳膊的手也不动神色的移开,自己站起来,长生君一愣,突然无声的笑,笑得极其开怀。 沈长安与长生君寂非桀一起并肩走在苦海之上,一步一步走的虽然很慢,但两个人的步子都十分的稳,丝毫看不出来两个人都受了伤,甚至,在这之前,沈长安甚至都不能自己站得起来,须得人拉一下她。 苦海彼岸,是斩灵道。 鬼族本就与山精妖魅一样惧怕雷电,整个斩灵道的阴司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雷劫波及到他们身上,可从沈长安神力散尽过后就从沈长安护着他们三个的结界中脱了困的沈辞守在苦海边,他的身侧站着的还有一个若卿,别的,再没了。 沈长安站在苦海畔,越过沈辞与若卿二人身前,然后抬头,望向虚空之处,她的身侧,长生君寂非桀掩在广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沈长安目光所及之处,他头顶的云层之上,数十道隐秘的气息冲着沈长安,隐隐带着恶意,或者说,是……带着杀意。 “诸君来本君这斩灵道,本君未曾相迎,倒是本君失礼了。”沈长安唇角带着笑。 沈长安笑容漫不经心,眼神是彻骨的冰凉,“但是,热闹什么的你们该看够了,还不走,是在等我请你们喝茶吗?” “沈辞,”她唤道,语调漫不经心,表情也漫不经心,可无端的,却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 “送客。”她说。“不走的,就……杀了吧。” 沈长安话毕,原本如玉温润的沈辞抬头,目光沉稳看着前方,抬头淡淡瞥了一眼。 沈辞和沈缺身为双胞胎,他们二人都有一双相同的桃花眼,沈缺性格跳脱,一双桃花眼中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望人时总似脉脉含情,而沈辞,他的眼睛却是潋滟而勾魂摄魄的,而此刻,他抬头望天时,眼中染上了几分狠厉,瞥过来的时候像是一柄尖锐锋利的刀,让人不寒而栗。 ――平常的沈辞总是披着一张温润的皮,可是,这个才是让人胆寒、让冥界阴司闻之色变的、斩灵道中惯于杀伐的黑无常沈辞。 沈长安的侧脸对着长生君寂非桀,苍白而冷寂,他望着这样的沈长安,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仿佛……在一瞬间她就换了一个人一样。 长生君猛地握住沈长安的手臂,沈长安瞥向长生君,望见他望着她的目光失措而惊惶,沈长安眼神有了片刻的恍惚,然后在她将将清明时,沈长安神魂中突然传来一阵痛,然后,沈长安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长生君与沈辞都站在她的身侧,看她昏迷,两个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沈长安,长生君寂非桀到底离得近一些,他接住沈长安,然后就往斩灵殿而去,沈辞愣了半晌,抿了抿唇,收回手,装作无意。 他们还没有带着沈长安到达斩灵殿时,他们身前,冥界现存的君主几乎都拦在他们身前,然后,长生君和沈辞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陛下,斩灵道新君沈长安以离别都君主之身继任我冥界君主,恐会危及我冥界安危,请陛下将此人交于我十八层地狱……”为首之人是昔日凤皇麾下战将。 “交给你们地狱?”长生君抱着沈长安,驻步,抬头冷冷一瞥,“然后你们要怎么处理?关起来?” “欺我斩灵道君主,你们是真当我斩灵道无人了吗?”冷冷的女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沈辞抬头,望见他们眼前、众君主身后,虞画和沈缺站在斩灵殿前,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两个人的气势并不亚于他们身前的地狱的君主,特别是沈缺,他平时笑闹惯了,可此刻,他们竟然分不清这人与一直跟长生君站在一起的那人,到底谁是让都他们色变的冷面无常沈辞。 而虞画……虞画虽然笑着,可是眼中带着杀意,落在他们眼中却让人心惊。 长生君望了一眼斩灵道的这三位,勾了勾唇,然后越过堵住他们去路的地狱君主和虞画与沈缺,进了斩灵殿,而若卿跟在了自家君主的身后。 长生君带着沈长安离开,若卿也进了斩灵殿,斩灵殿前,就只有虞画他们与地狱的君主对峙。 虞画脸上依然带着笑,沈缺与沈辞立在她的身后,片刻后,地狱君主首先有了骚动,终于,他们起起躬身而拜。 “地狱诸君,谒第十八层地狱漆池冕上座下佐官殿下。” 他们拜道。 若是虞画她仅仅单纯的为一桥佐官,他们并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恭敬,甚至忌惮,可整个冥界中活的久一些的人都知道,虞画,曾是漆池冕尊的麾下。 冥界二十四位君主当中,第十八桥君主漆池排行第二,但是,三界谁都知道,漆池,是冥界最弱也最强的君王她独居二十四极天最寒冷,最黑暗的最后一极天,夜夜宿于弱水之上,枕往生莲而眠,她所统领的第十八桥,除了一佐官两无常之外,再没有一个阴司,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所以她是冥界最弱君主。 漆池座下的那三个高阶阴司,佐官虞画常伴漆池左右,照顾她的起居,所以不被外人所知晓,但是,她的两个无常――沉欢与屠鸦却都名动三界,沉欢君居斩灵桥君位,掌管刑罚;屠鸦君居屠鸦桥君位,统领百万战鬼,而沉欢与屠鸦虽位列二十四位君主之一,却为漆池服务,而且,漆池天生地养,是比森罗还要尊贵的天生神胎,一人可抵百万兵,是冥界最强的君王。 虞画做为漆池冕上的佐官,地位并不比沉欢和屠鸦低。 在冥界,二十四桥的高阶阴司――佐官与无常向来有“虚君”之称,特别是森罗道和第十八桥的六位,位可比拟君主,甚至沉欢与屠鸦本身就是君主,而且,在冥界,佐官向来是凌驾于无常之上的,所以,虞画的地位岂止不比沉欢与屠鸦低,她甚至可以说能够和这些地狱得君主――天道授予君权的君主齐名呢――如果漆池愿意的话。 尽管虞画并不在二十四桥君主之中,可是,她的地位,却是比冥界大多数君主要高的。 ――在斩灵道上任君主沉欢被天道卸任君位后,在沈长安还没有来冥界时,虞画是斩灵道的无冕之主。 “你们,要我侍奉的君主入地狱么?谁给你们的胆子。”她不说平身,只是冷冷的瞥着他们,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冷。 众君主面面相觑,沈辞笑了一下,道,“我斩灵道执掌冥界刑罚,虽然君主缺位多年,但是刑司却还是保留着的,你们还不走,是想要去我斩灵道刑司喝茶吗?” 虞画和沈缺闻言,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原本来堵这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的一众君主惊惶而退。他们三人就站在斩灵殿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虚空。 自天劫出现,或者在那更久之前就藏匿于他处,唯恐被沈长安牵连的斩灵道的一众阴司三两个结伴出现,没一会儿,斩灵殿殿前,就聚集了斩灵道十之八九的阴司。 “你说,这斩灵道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呢?”沈缺微微皱眉,语调平常到就像是在开玩笑,可无端让人从心头生出寒意。 一众阴司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第二十五章 月下长安 第二十五章月下长安 爱情,就是千百年的孤寂,直到遇上那个你想矢志不渝守护的那个人。 ――屠鸦桥君主屠鸦语 “你们说,这斩灵道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呢?”沈缺微微皱眉,语调平常到就像是在开玩笑,可无端让人从心头生出寒意。 一众阴司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几乎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虞画和沈辞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都带着一股子冷意,他们转身,看了一眼眼前自从长生君他们进去了之后就关的紧紧的斩灵殿殿门,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偏殿。 “君主有难却只顾自身,有人欺到我斩灵殿前,你们还躲在人后,你们说,我斩灵道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呢?”沈缺皱着眉道,“不若,你们都在这反省一下?”沈缺说完,没有看他们一眼,随在自家哥哥和虞画身后,进入了斩灵偏殿。 沈缺进了斩灵殿偏殿,就见自家哥哥和虞画坐在桌前,两人皆是冷面。 “阿缺,你可曾感觉到棽棽的踪迹?”沈辞问道,“我和虞画都找不到她。” “没有,”提起棽棽,沈缺的牙都咬紧了,“若是我感觉到了,她大概此刻就该沐在天劫之下了。”沈缺冷笑。 “我不明白,棽棽明知我虽然和她一样,都是虚君,但是我和她不一样,我是有君位的,她对我动手,就不怕天罚吗?”虞画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大概……是为了屠鸦。”沈辞说着,顿了一顿,似是有些为难,“在苦海中时,我曾感觉到屠鸦桥王权和离别都王权的气息。” “屠鸦是想弑君吗?他疯了!” “大概……是的。”虞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但是,怕真正弑我家君主的,不是屠鸦,而是……天君寂非岑。” 虞画在冥界活的很久,知晓上古的旧事,很久之前,久到她家冕尊――第十八层地狱的君主漆池还活着的时候,她曾听她说,屠鸦君曾为了棽棽,欠过天君寂非岑一条命。 “那为什么起了弑君之心,做了弑君之人的天君和屠鸦没有受到天谴,反而我家君主却被天雷劈了?”沈缺不解。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虞画说着,突然望向斩灵殿正殿,“长生君和他的佐官若卿大概是知道的。” 斩灵殿正殿之内。 长生君寂非桀坐在床榻之上,沈长安的头枕在长生君的膝上,睡得很不安稳,而长生道虚君――位列佐官的若卿跪在地上,他身后,赫然正是被梦魔侵入神魂种下噩梦种子的屠鸦和不知什么原因昏迷不醒的棽棽。 “来,跟我说说,他们这是怎么了?而斩灵君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招来天劫?”长生君寂非桀指间把玩着沈长安的发丝,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可长生君越是这样,跟了他千万年之久的若卿自然晓得,他家君主是真的愤怒了。 “斩灵君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就找去了苦海,然后遇到神尊不遇,他们好似旧识,而神尊不遇在我跟着斩灵君时,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踪迹,然后设了结界,所以我并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斩灵君再次出现时,神魂却是衰败了很多的,就好像……好像有一部分神魂被割裂了。” 长生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屠鸦君就到了,用幻境来暗算斩灵君,斩灵君以离别都君主王权与他相争,斩灵君招了梦魔,屠鸦君陷入昏迷,不过,在屠鸦君知晓斩灵君为人间排行第三的离别都君主之后,就消了杀意,而争斗过程,虽然两个人打的都比较过火,但是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带杀意。再然后,斩灵君收到往生道佐官棽棽传讯,就赶去了苦海之源的那处火山。斩灵君见到虞画他们三个状态后,怒而将屠鸦君丢到苦海,让棽棽亲眼看屠鸦遭受虞画他们受过的一切。但是,斩灵君应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可是,当斩灵君离开后,沉静了千年的、居于火山之中的苦海之魂突然苏醒,无意中破了斩灵君护着屠鸦君的结界,在苦海之魂苏醒时,我不得不退出火山之中,等苦海之魂平静后,我再入火山后,就见棽棽以往生道虚君君格和她的绝骨艳血向天告斩灵君弑君之罪,然后,斩灵君就招来了天罚,我猜想,在苦海之魂苏醒时,无意中破了斩灵君护着屠鸦君的结界,屠鸦君因而遭受了鬼魅分食与火山动荡,才使得往生道佐官棽棽怒而启天。” “晓得了。”长生君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么,这些地狱的君主竟然知晓了长安的身份,还堵在斩灵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若卿,你可曾知晓?” “臣……不知。”若卿伏在地上。 突然,他的身前传来清冷的女声,“既然不知,那就去查吧。” 沈长安的半个身子倚在寂非桀怀里,脸色依旧苍白。 若卿微微惊怔,寂非桀见了,有些不悦的招手,然后,若卿退了出去。 喏大的一个斩灵殿内就剩了他们二人,两个人都久久未语,显得室内分外安静,良久之后,沈长安窝在寂非桀怀了,抬手打了个哈欠,显得极为疲乏,寂非桀低声笑了一下,抬手抚了抚她的眼睛,低声道,“睡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的。” 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的,长安。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长生君守着沈长安直到她睡着,他望着沈长安沉沉睡去,他在望着她,可是,分明走了神。 其实,那天屠鸦来找他时,不仅是说了他为还天君人情,应天君要求,要追杀沈长安。 一天前。 长生道。 “天庭那里传来消息说冥君寂非洛城快归位了,而在这之前,监管着整个冥界的森罗桥冥尊寂非洛城座下佐官圄鹤有消息传来,说地藏王曾去地狱第十六层,与冥尊有过短暂谈话,具体内容尚不得知,可是,就在他们会谈之后,冥尊的龙珠开始复苏。”他又开口:“你也知道,你与冥君当初脱神籍入鬼籍,将体内的神龙珠留在了天上,最近,保管你二人龙珠的天君传来消息说你家二哥原本暗淡的龙珠在近日重聚着光芒,它的神力已经恢复到与天君持平了。” 冥尊与天君同为冕尊,可不同的是,冥尊为冥界第一尊,可天君头顶却有一个神尊不遇压着,所以寂非洛城神力是强于天君寂非岑的, “阿桀,冥君寂非洛城快回来了。”屠鸦说。 长生君的脸上的笑容淡去,冷笑道:“与我有何关系?他会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哦,不对,是有几分关系的。冥君归位,本君身为掌冥界君令者,当率领二十四桥阴司以盛礼相迎接。”他又说。 “罢了,你们几个得事儿,也容不得我这个外人插手,随你们好了。”屠鸦笑,“可是,阿桀,我不明白。”说着他的眸光凌厉起来。 “说说,你不明白什么事儿。”长生君依旧漫不经心。 “我不明白,昔日冥君寂非洛城卸了冥尊王戒,将自己罚入第十六层地狱受罚时说,若漆池不归,他便不归,但是,就我知晓的,你们金龙一族不像凤族一般擅长推演天机,可是寂非洛城却是凤皇宁渊素拟与你家小叔叔不遇的亲传弟子,所以他在你们一族中便是个异类,他的推演之术,就是现在很多真正的具有凤凰血脉的后裔都及不上的,所以他准备归来,说明他从天机中推演出我家冕上将要回来,但整个三界都知道,我家冕上――你的二嫂漆池是归了神归井的,回不来了,所以,阿桀,到底什么东西让天道显出了漆池将要归来的迹象。”屠鸦望向长生君,眸中情绪不明。 寂非桀长久静默,屠鸦也极难得的耐心的等他的回答,良久之后,寂非桀突然笑起来,一字一句,很不客气:“我们寂非家的事儿,与你有关?” 然后,屠鸦突然笑起来:“我家冕上如果能够真的归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长生君挑眉:“如果漆池冕上能够回来的话,你真的会高兴吗?屠鸦。” “――即使她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包括你家妲己在内的那些曾经背叛了她的人的话,你也会高兴吗?” “当然是高兴的。”屠鸦语气极为认真,“若是冕上真的降罪,我替她担着就是了。”他又说:“我用我这条命来还棽棽对冕上的背叛之罪。” 长生君陷入沉思。 当时,屠鸦跟他说,因二嫂漆池的死,而自罚入地狱受刑千年的二哥寂非洛城回来了,他以为屠鸦是在骗他,可是,就在今日,连因为他家嫂嫂而诞生的苦海之魂都苏醒了,说明,他家二哥可能真的要回来了。 昔日二哥寂非洛城卸了冥尊王戒,将自己罚入第十六层地狱受罚时说,若漆池不归,他便不归,种种迹象表明,寂非洛城就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家二嫂也要回来了吗? 漆池是归了神归井的,回不来了。如若他家嫂嫂真的要回来了的话,那么到底什么东西让天道显出了漆池将要归来的迹象。 长生君望着怀中的沈长安,眉头紧紧的皱着,突然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 女子香 我已经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前路……没有前路,这样就很好了,而我现在所等待的,就只有被风浪掩埋的结局,或者被风浪推的更高,然后……再跌下去。 ――不腐城君主风孽云语 天界,三十三重天。 地藏王望了不遇片刻,然后将手中的酒坛扔到他的手中,笑容有些嘲讽,“哦,抱歉,我忘了老师不想见到你。” 不遇接过酒坛,清冷的酒香萦绕在鼻翼间。他头也没抬,却也知道地藏已经走了,去了魔界。不遇一手撑着头,一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酒坛子,偶尔也会饮上一两口,半晌之后,不遇撑着头,突然低低得笑了。 或许是这酒有些醉人,又或许,是缭绕在鼻间的花香太过撩人,不遇难得的梦见了以前的那些事儿。 长安就是年少时的风孽云,而风孽云……就是涅槃后的素拟。 风氏的那位失踪了的少年冕尊,他好像是曾见过的。 不遇身为三十三重天之上唯一得冕尊,虽然不理天界诸事,可是,三界之内,很多事他都是知晓的。 其实,风孽云并不是如传言一般,是在她十九岁那年才在风淄衣许了她不腐城君位后才带兵守着不腐城与魔界边境的。 十三岁之前,在不腐城中教导她的不仅仅只有亭云先生,还有已在人间享有尊名的帝师暮云深,而十三岁后,暮云深离去,亭云带她入世历练,同时教导故庭燎(故庭燎:老头子自从把他捡回来,就没有管过他好吧。)。十三岁与十七岁之间四年岁月,她与故庭燎都在不腐城边界历练,随着他们成长,她的手中慢慢的握住了不腐城驻在边界的兵马,到她十八岁时,她成为不腐城佐书,而不腐城虽有君主,但是,几乎所有权利都集在了她的手中。 魔界与不腐城的被世人所熟知的战事是风孽云在二十一岁那年,风孽云逼得冕尊风淄衣授她不腐城君位的这事儿传开的那场,而世人不知,在那场战事发生的三年前――孽云十九岁时,魔界与不腐城的战事比三年后被世人所熟知的那场还要惨烈的多。 那年,战事有半年未修,几乎每天都有战斗,除了二月二――不论三界,还是魔界,都因为上古时所定的君祭而休战了。 “曾见周灵王天子,碧桃花下自吹笙。” 孽云初见不遇,便是那天君祭日,她以佐书身份随着早已没了实权的不腐城君主上了天界参加君宴,在三十三重天,不遇守着的那满园碧桃花下。 不过那日,她为了省却麻烦,让喜欢捣鼓奇怪东西的故庭燎做了一张面具,这样即使是神格高如冕尊的那几位也看不出她的真容。不过,每个人的神息都是不同的,今日醉酒后,他才想明白当年那人是风孽云。 二月二时尚寒,从小便伤了身体底子受不得冷的风孽云在上了天界后,便寻了天界最清净的三十三重天,享受在战事起后难得的清闲。 孽云坐在椅子上,自在洒脱地翘起二郎腿,眉飞唇红,自有少女才有的风情,然而,她低头时,纤长素白的手中是她与故庭燎亲绘的人间十八处仙乡中不腐城全界的地图。 她身侧落满了桃花,衣上也沾了两三处,可是她侧眸时,却理也不理,竟将第三十三重天――这天界最神秘的禁地当作自家书房一般随意。 不时有落花坠下,留在她的发间,她从未有所察觉,或是根本懒得去察觉什么,偶尔,也只是将落在地图上的落花闲闲地伸手摘去。 宿醉后歇在第三十三重天之上,三千里桃林中最大的桃花树上的不遇初醒时,便觉察到了生人的气息,他低头看时,就见一身血衣招摇的女孩子坐在花树下,低头时,眉目间却是难得的沉静。 他并没有藏匿他的气息,却也未曾料想到,他只一动,那人便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可是看够了?”她的手指沿着地图边缘滑过,半晌后似自言自语般冒出了这么一句,头也没抬,也不知她在说给谁听。 三千里桃林就算在平常,不遇去三界各处……唔,体验生活之后,空无一人,倒不是因为不遇让人恐惧,而是,不遇只是站在那处,便会让人想要膜拜,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所以,对于他的居处,天界众仙也带着敬意。更何况,今日是君祭日,更不会有人了,风孽云也是知道这点后,才来了这三千里桃林。 可风孽云未曾料到会有人也来此处。 唔……自他有了记忆始,除了地藏王外,再没有人敢用这般不客气的语气同他说话,就算是九天之上无比尊贵的天君寂非岑见到他,都要跪地拜下去,然后恭敬的称他一声“冕尊”或“小叔叔”。 树上,不遇似笑非笑,难得的起了戏耍的心思。他眸光一闪,敛了周身神威,然后缩了身形,随着桃花落了下去,啪地一声落在了地图上。 风孽云看时,就见一个寸许高的的小仙坐在地图上的不腐城王殿,对着她笑。坐在纸上的不遇不过巴掌大小,眉眼却生的精致,细长的远山眉向上挑着,似要入鬓,而他那一双豆子一般大的桃花眼,竟像是碧落寒潭般,波光潋滟间,深不见底,他略仰头和风孽云对视:“多饮了些……一时兴起就没顾上规矩……” 风孽云将地图放平在两腿之上,和气的道:“无妨。只是以后若不注意些,在这九天之上这般随意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遇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闲闲地理了理衣袖,道:“他们早就酒醉了,哪里会留意三十三重天里的这冷清处。倒是你,明明来了这天上地下最热闹的寿宴,却躲在个无人的角落,岂不遗憾?” “我喜欢的热闹自是与那些不同。”风孽云也坐的随意了些,望向不遇,“衣香鬓影,哪来的我人间十里红尘轻快呢?” 不遇正要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忽然一阵惊风,还没等风孽云有所反应,不遇在她身上丢了一个仙诀,把她变得与刚才的他一般大小,而他恢复原身,挥手时,将她卷入了袖中,他却旋身坐在了她的椅子上。不遇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孽云茫然的在黑暗中翻了几个跟斗,好半晌,才手扶着额头短促的笑了一声。 君祭之日,来九重天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显赫之人,而她虽然是不腐城佐书,却不被君王与风淄衣承认,身上因此毫无半分瑞气,那时,他竟然将这位在未来登临人间十八都王冕、不腐城君主、风氏少尊的女子当做了一个私自闯入的花草仙。 ――他以为那小仙子周身毫无半分瑞气,怕不过是个私自闯入的花草仙,如若被人看到,无论是谁,他们只是轻轻一句话便会折了她千百年道行,再重些,怕是会丢了性命。他难得起了分管闲事的心,欲保她平安,可事后,他找她时,再哪有她的影子。当时,他只是捂着空空的袖,无奈的笑,笑过之后,却并没有将那一面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 不过,不遇自然不知,有人因为这惊鸿一面,在上百个日日夜夜中,于纸上一遍遍的描写他的眉眼,又一遍遍的擦去,直到那眉眼镌刻入心,再不会散去,她也在夜深时想过她与相关的他以后,然后痴笑着睡去。 ――初时,她竟然将这天地间无上的神尊当做了一介花草仙,还那么护着。 此前岁月,她一直在征战与离乱中走过,虽有亭云先生与老师暮云深护着她,可是,他们皆要求她站在他们身前,而他们只是守在她的身后,若她实在顶不过了,他们才出手,就算暮云深,也一直是与她并肩的,而此前岁月中,从未有人这么的将她护在身后。 或许,这些,在不遇只是一面之缘,再加上他难得的慈悲,或者只是随手的动作,而于她而言,此后岁月,她怕是要难忘了。 “怕是来了人,”她听见他说。 不遇卷起地图塞到袖中,闲闲地站起身,“你别出声,我自然会将你带出三十三重天,保你今日周全。” 来人跪伏下身,语气十分恭敬“冕上……” 孽云当时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冕上”,神识中就传来故庭燎的急唤。孽云心中一沉,风月什么的尽数湮灭了。 君祭将尽,战事又起了。 她隐了身形回了不腐城,将心思全放在怎么瞒过天君的不遇却对这一切没有查觉得到。 而战事尽后,他们再从未见过,而她登冕尊座,一切风月情思,都被她自己亲手斩断了,所以,此后岁月,风孽云对他的一切旖旎情丝,它自然半分都不曾知晓。 ――直到,她沉睡,封印在不腐剑中的神魂称为沈长安,与不遇于红尘中遇见,然后断了的情丝再次生根。 第二十七章 忘川之水 第二十七章忘川之水 都说,劫后余生,可是,对于自己而言,劫后怎么可能会有余生呢? 它只会留下一把烧干的余灰,让被抛下的人从此活在苍白的影子里。 ――往生道佐官棽棽语 人间,冕尊君印为浮罗。 ――浮罗花是祭祀之花,也是十八都的神花,它代表着轮回。 可是,何为轮回? 众生济济,在天道下,唯有天界以及冥界众神才得以长生,而人间十八都中这些神,却是要历生死轮回的,而轮回过后,是否生而为人,生为人身后又是否为十八都的神也是两说,简而言之,人间十八都的生灵,不似神界与冥界这两处,你前生是什么,今生轮回后便又是什么,就像风孽云,这一世为神,下一世却不知会轮回转生成什么。 ――轮回,于天界与冥界(冥府归于冥界)的神来说,是历劫,而对于十八都的神,却是和凡人一样,都代表着新生。 因此在十八都,即使是强如冕尊,也是千年,百年,甚至更短便换一位,就跟人间皇位的传承一样自然。可是,他们到底不同于天界那些天生地养的神祗,为了让十八都地位与天界、冥界持平,这冕尊的战力就要和天界和冥界那些活了千百万年的老妖怪持平,甚至更厉害,所以,新冕的君主与冕尊俱要在登封那天,走过长长的“凌云道”,走过了,便卫冕为君,走不过,便灰飞烟灭。 孽云虽然在二十三岁,出了浮罗塔后便已经卫冕为不腐城君主和人间冕尊,可是,那时她只有君格与君位,只有走过君主试炼的凌云道,她才能真正得到不腐城王权和冕尊王权。 凌云道,很多人都注重凌云,可是却未曾真正注意过“道”字。 道字意为路,方向,途径;指法则、规律;学术或宗教的思想体系;方法,办法,技术。 可是凌云之道,指的并不仅仅是通向王殿的路,还有……道心。 所谓凌云道,仅仅是王殿正殿前的九十九阶台阶,可就是这短短九十九级阶梯,在君主和王冕登封时,会被天道所笼罩,以验君主道心,听起来极其简单,可是数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天骄命丧于凌云道上。 很少会有已经被天道授予了君位与君格的君主去走凌云道,他们往往是去向冕尊求赐王权,可……风孽云不能。 风孽云是冕尊,当年,风淄衣也是走过了凌云道后才真正将十八都的那些世家压住的。 君主道心…… 昔日,虽然风淄衣六欲俱全,但是她不惜杀夫证道,自然获得了冕印,可是风孽云……终是生了情丝,爱恨……太过了。 很少有人晓得,风孽云在走凌云道的前夜,与她有些半师之宜的弟子――冥府之君故庭燎曾到过往生道,向守着奈何桥的孟婆要过一碗忘川河的水。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斩灵道斩灵殿。 长生君靠在床头,一只手中握着沈长安手,睡得极安稳。 他的身侧,沈长安睁开眼睛,墨黑的眼中并没有初睡醒的茫然。沈长安侧了侧头,看见长生君坐在她的身侧,睡得安稳,长安试着抽了抽被长生君握住的手,没想到长生君下意识的握的更紧,沈长安无奈的勾了勾唇,重新闭了眼,然后,虚幻的神魂自她神躯中走出,路过还浮在半空中被虚幻的莲花托住的棽棽与屠鸦,然后召出斩灵桥,另一端,连接的,赫然是屠鸦殿。 沈长安带着两个人走上屠鸦桥,然后消失在了虚空中。 沈长安走后不久,躺在床上的“沈长安”眼睫动了动,她睁眼时,墨黑得瞳孔中闪过红芒,她的眼角一道猩红妖妖的挑起来。 “沈长安”坐起身,歪着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长生君寂非桀握着她的那只手,然后长生君的身子软软的歪倒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自然而然的也松开了。 沈长安起身,跪坐在他的身侧,抬手,将手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抬手握住了寂非桀的脖子,越收越紧,长生君的脸色渐渐泛青,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似是陷入了噩梦,他在挣扎,可总是醒不过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长安”还是松了手,抬眼时,眉目间闪过风月妖娆,一颦一笑自带风情,可是垂眸时,眼底是伏尸百万与血色寒潭,而很多的时候,她的一瞥自是君令如山。她漫不经心的抬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然后长生君原本颦着的眉心舒展开来。 “罢了,放过你了,就把你……留给她玩儿吧。”她说。 “沈长安”从床上下来,提步走向门外,她走时,脚下步步生出血色的莲台。 门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古朴的桥,“沈长安”提步踏上桥梁,在她走过之后,桥梁又和突然出现一般,突兀的消失了。 斩灵殿内,除了昏睡不醒的长生君,再没有一个人,自然也无人见到,那座桥梁一侧,立着古朴的石碑,八个隶字大气而威严。 ――第十八层地狱之桥。 上面写到。 也无人见到,桥的那端,连接的是地藏王的第十七层地狱。 第十七层地狱佐官在自家君主离了冥界后日常进入王殿打扫,可是甫一进门,就见女子着了大红的衣裳,背对着他坐在大椅上,微微低头,似乎,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卷书本来看。 地藏王有小小的洁癖,他的内殿除了谛听,一向是不喜欢别人进来的,而整个第十七层地狱的阴司也都知道,会尽量的避着此处,可是今日,竟然有人放肆到进了内殿,还坐在了王椅之上。 谛听此刻化作的是人形,他虽着白衣,看起来温润如玉,但此刻他的身上升起一股子戾气。 似是察觉到谛听的气息,那人未动,可她身下的椅子转了过来,让谛听正对了她的脸。 ――这张脸,是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 可是……其中的神魂并不是。 坐听八百,卧听三千,是活了千万年的神兽。他虽为第十七层地狱地藏王的佐官,可是,在冥界,他的地位几乎与长生君同。 此刻,他望了坐在椅上的少女半晌,然后跪伏在地拜倒,“谛听恭迎凤皇漆池君临。” 他说,谛听恭迎凤皇漆池君临。 ――是凤皇漆池,而不是凤皇宁渊素拟。 屠鸦殿。 沈长安带着屠鸦与棽棽出现在屠鸦殿时,没有一个人察觉。 到内殿时,沈长安广袖拂过屠鸦的眼前,神辉散入他的骨血之中,然后自然而然的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而原本昏迷着的屠鸦睁开眼,从躺着的莲台上坐起来,看见和他并肩躺着的棽棽,原本刀削般冷厉的眉眼一下子温柔起来,完全忽视了这殿内的另一个人。 一旁的沈长安见证了屠鸦君的变脸,心里暗暗吐槽。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那边,屠鸦从莲台上起身下了地,然后小心的抱起昏迷中的棽棽,再极小心的把棽棽放到自己的床上,仔细的盖了被子,掖好被脚,起身时,还不忘在棽棽额头烙下一个吻。 没谈过恋爱,被喂了狗粮的沈长安一下子被酸的牙疼。 屠鸦转身时见到沈长安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俩看,眼中有调侃,也有羡慕。 “其实,她醒时,我是不敢跟她走的太近的。”更别说亲近与亲吻了。 ――刚才,那算作偷来的。 众人皆知,冥界二十四极天的阴司,有些是在上古大战中逃入人间的阴司后代,死后会世袭他们祖先的职位,有些是斩灵桥的勾魂吏自人间捉回来的妖鬼,但更多的,是执念太重而无法再入轮回的鬼。 棽棽三者皆占。 她有上古时往生桥第一任佐官的后代。 众人也皆知,在商末,屠鸦曾入轮回渡劫时,投胎为商纣王帝辛,而她是妲己。妖物入体,妖毒侵魂,祸乱天下,死后,她成了妖鬼。可作为阴司后裔的她,作为妖鬼的她,执念重得,连苦海都承受不住。她的执念是屠鸦君,是商末屠鸦君的劫身帝辛。 屠鸦犹记得,商朝灭亡,帝辛在战火中身死,而她――他的妃、他的妲己、他的棽棽,在他死后,因为他的死而妖毒侵入神魂,入了魔,她身化修罗,一人差点屠尽亡了大商的周的军队,也差点杀了下凡渡劫,投胎为周武王姬发的天君寂非岑。 原本,作为冥府阴司,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鬼,当他们在人间死去,他们就与前世的联系断了,可是,棽棽却将屠鸦作为执念,执着了千万年――哪怕屠鸦君从不回应她的这份执念。 但其实,棽棽不知,屠鸦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屠鸦犹记得刚归了位后的他,还没来得及和净尘水,就接到冥君寂非洛城让他和当时作为斩灵君的沉欢一起入人间除差点亡了刚立国的大周的一只入了魔的狐妖。他入了人间,看到那祸乱的妖狐时,心头震颤。 ――他的妲己、他的妃……浴血、入魔、杀人、弑君……都是为了给他报仇啊。 作为冥府阴司,作为一桥之主,甚至他们不该贪恋尘世,红尘自该与他们无干,他们……不该有什么执念。 可是,这样的棽棽,怎么让他放手呢? 因为棽棽入魔,天君极寂非岑提前醒了记忆,复了神格与君位。天君归位之后,下昭曰:棽棽弑君之罪,该得天罚,可屠鸦为了棽棽,跪在天君殿前,求了他几乎半载,让天君赦了棽棽。 之后,他替了棽棽的所有罪罚,让棽棽饮了孟婆汤,再入了轮回,可轮回后的她,前尘还是被记起,然后一世孤独,直到死去。 再之后棽棽归位,就有了如今的往生道佐官。 当年,棽棽几乎屠尽百万人,再加一个君主,因此屠鸦提她受的天谴到如今都没有受完,而棽棽原本才是天谴的承受者,他怕,棽棽与他亲近,会累及棽棽。 不过……想到此处,屠鸦的唇角又微微勾起,与他一样提人受着天罚,数千年如一日的,冥界只有他一个呢。 斩灵道就有一个,而那人,这轮的天罚,快到了。 第二十八章 血衣而候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既然一个人已经掉进深渊,难道还非得拖上另外一个一起沉沦才算情深似海吗? 我不愿意,地狱什么的,只有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了。 ――屠鸦桥君主屠鸦语 “其实,她醒时,我是不敢跟她走的太近的。”更别说亲近与亲吻了。 ――刚才,那算作偷来的。 “你,比我好多了。”沈长安笑笑,唇角微弯,笑容有些苦涩。 屠鸦从床脚处走到沈长安身边,坐在主座上,瞬间,一股铁锈似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屠鸦,在苦海中的火山之处,到底伤到了。 沈长安语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无碍,可是……”屠鸦抬头望过来,“你可曾追到了那股气息?” ――那股气息…… 当日,他与她皆在苦海时,屠鸦闻她为人间离别都时,本已经消了杀意,而沈长安从来不是好战之人,可是,他们二人最后还是打了起来,原因不过是,当时,他们二人都曾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不是被他们二者早已察觉的若卿,而是另外一个……更为危险的人。 而那人,对他们都带了杀意。 因此,他们二人才将计就计的打了起来――两个人打的声势浩大、难舍难分,可是,两个人都未曾受伤。 两人为了请君入瓮,故意做局――沈长安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沈长安故意召出梦魔,失用宵小手段上屠鸦君中招,让它使屠鸦“昏迷”,从而让那人以为两人都几乎没了一战之力,让那人为了杀他们现出身形,可是,棽棽是意外。 在她带了屠鸦去往火山那处时,又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因此,她故意把屠鸦和棽棽留在了原处,然后借着带他们回去的时间,循着那股气息追踪而去,可是,到了苦海上时,那气息……消失了。 而后来,苦海之魂苏醒是意外,棽棽召开天劫,让神魂不稳的沈长安白白受了九道天劫,这,也是意外。 “没有,那人的气息在苦海中心消失了。”说着,沈长安既然已经把他们二人安全的送到了可以让屠鸦君放心的屠鸦殿,已经有了告辞的想法。她向屠鸦失意后,站起告别,但是,当她走到门口时却道,“你最初来苦海时,存了杀我之心,我恕你无罪,而我丢你到火山之处,却是使得你险些丧命,严格来说,我已经有了弑君之举,可你恕了我,算作扯平,可是,我确实不能这样想的,这次,就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至于棽棽……”沈长安说到此处,突然望向了躺在床上的棽棽,“至于棽棽,她先伤我斩灵道无常与佐官在先,后又让我无端的受了天罚,险些使得我丧命,虽然,我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使她受我所受之劫,可是,她欠我的,我总归是会记住的。” 她又说,“我本不记仇,可是,却也不想白白遭受那种无妄之灾。” 屠鸦想要说什么,却见沈长安已经消失在斩灵桥上了。 屠鸦看着沈长安离了此处,将要提步走向棽棽,却听见苦海那处,有隆隆的轰鸣声,就像整个苦海都要翻过来一样,屠鸦闪身消失在虚空中,再现时,是在苦海之畔,那处,刑司跪了一地。 屠鸦看向苦海海面,只见苦海之上,巨大的血色的独角兽的虚影踏在浪尖,透出蛮古的气息,而独角兽上,一个女子红衣妖娆,额心没有神印,身上神威却让三界君主都直不起腰来。 即使,隔的太远,他看不清那人是和独角兽一般的虚影,还是真实的人,但是,光是看着那人,屠鸦就有一种泪垂的冲动。 那是已经沉睡了千年的苦海之魂――独角兽梦魇和他的主人……冥尊漆池――屠鸦的冕尊。 突然,远远的他们就望见那人身上燃起火焰,将苦海都要沸腾了去,往火焰中,那人……和独角兽消失了。 屠鸦突然想起千年之前。 千年之前,冥君寂非洛城与地狱之主冥尊漆池的喜宴。 十里红妆。 三界神佛面前,第二桥君主――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由冥君寂非洛城亲手养大的君主漆池与冥君寂非洛城成婚,可是喜堂之上,只有漆池一人。 拜天。 拜地。 拜天道。 然后天道便降下了数万雷霆,尽数劈在了冥界第一极天之上,就在那万丈雷霆之中,冥界排行第六的君主屠鸦在她身前俯下身子现出金乌原形,然后驼着她飞向苍穹。而冥界第五极天――斩灵道上,冥君寂非洛城一身喜衣打马立在千军万马之前,与斩灵道和第一至第三层地狱这四道极天的叛军对峙。当雷霆响起时,他皱了眉,对着叛军阵前的女子开口唤道,欢欢,别闹。 他对叛军首领说,欢欢,别闹。 他对作为叛军首领的斩灵桥君主沉欢说,欢欢,别闹。 他在新婚当天,将新娘丢在喜堂之上,却在阵前,对着别的女人――作为叛军首领的斩灵桥君主沉欢说,别闹。 在雷霆声中,金乌悲鸣声中,他望见她坐在屠鸦背上飞离冥界时,他的眉目不惊,可他却皱着眉,对着别的女人――作为叛军首领的斩灵桥君主沉欢说,欢欢,别闹。 他们说,冥君寂非洛城与第十八层地狱主人漆池的婚礼上,寂非洛城去追另一个女人,而漆池独自拜了天地。 他们说,漆池拜时,天道降下天谴。 他们说,漆池拜过天地之后,屠鸦载她飞离冥界。 他们说,当冥界血月当空时,回到冥界的漆池的嫁衣上染满鲜血,而天谴落在了她身后的屠鸦头上。 他们说,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但是当漆池回到冥界时,浓艳的涅槃之火从她的骨上燃起,灭世的莲火从第十八层地狱燃烧开来,火光,血色,月光映红了冥界的天空――浓淡深浅不一的红色――胭脂红、朱砂红、绯红、血红、殷红……火与血,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那艳色似极了千年前冥界第一任上尊狩月死时。 他们不知,可是屠鸦却知道,那天漆池去的并不是什么绝地,他的冕上只是去了三十三重天的碧桃花林,找那故人。 那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让漆池这冥界最强的君王负伤。她只是在碧桃花下,和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隐世的上尊倾天喝了一壶酒,说了几句话而已。只是,在她离开天界时,天君提剑挡着她,在他对她动手之前,她自己醉笑着朝他手中的剑撞了上去。 你看,真相如此,可世人全都误会了去。 可,冥尊还是死了。 当年的第十八层地狱的君主漆池风华绝代,与冥君寂非洛城结为秦晋之好,漆池算得上是长生君寂非桀的二嫂,可是就在那二人成亲当天,寂非洛城追随另一个女子而去,漆池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上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中永远的逝去。 再未归来。 从未归来。 沈长安站在虚空之中,眉头皱起。 苦海中央,骑着独角兽梦魇的,竟然是她的身体。 乘着她神魂不在躯壳内,竟然有人夺了她的舍,沈长安手心,离别都王权悄然出现,斩灵道王权已经搭在了弓弦上。可是,还不等沈长安有什么动作,那人连同独角兽,竟然一起消失了。 沈长安心中一动,召出斩灵桥,一念之间便到了斩灵殿内。 内殿之中,床头那处,早已没了长生君寂非桀的身影,只余“沈长安”静静的躺着。 沈长安走到自己躯壳之前,手按在床上躯壳的眉心处,神力一泄而出,却并没有发现别的灵魂,甚至,连那个灵魂遗留的气息都没有发现一丝。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长安来不及多想,赶紧躺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苦海之畔,即使苦海中心的独角兽梦魇和那人已经消失,原本填满天地间的属于那人的神威已经消失。可是伏在地上的阴司却腿软的站不起来了,屠鸦望着空空的苦海,眼中神情复杂。 有濡慕,有欢喜,竟然,还有一丝丝的……杀意。 “听说,我家二嫂刚刚……神临了?”突然,屠鸦身后传来长生君寂非桀的声音,屠鸦闻声转头看过去,点头,然后长生君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哭。 “那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他说。“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她还是在恨我们寂非家的吗?” 明明……我当初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她神临了,都不来看看我呢? 长生君寂非桀望向苦海,眼神忧伤。 是不是正因为当初我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你都不来看我呢,嫂嫂? 冥界少有人知晓他为何会在自己的密殿之中藏着一汪死水,就连他在长久的回避与刻意的忘记之下模糊了关于那水和水中盛开的、纷飞的、凋零的、已逝的曼珠沙华的记忆。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他一直……在等她归来。 第二十九章 他年之血 第二十九章他年之血 寻仇吗? 不,我是来寻情的。情比恨更不堪重负。我珍而重之,你若无其事丢弃,教我情归何处? ――半面梦妃语 寂非桀依稀记得,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他一直在等她归来。 可是,“她”是谁?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千年,有些他忘了,后来在冥界看见他家大哥,然后又听到他二哥的消息之后,他突然想起来,“她”不就是被他家大哥算计、被二哥――森罗君寂非洛城抛弃的、跳了神归井的嫂嫂漆池吗? 三界之内,三界之外,无人不赞漆池天纵绝艳,可就是这般天纵绝艳的女子,在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没有死在上古战场之上,却死在了同僚算计之下。 ――《浮罗书》记载,漆池座下无常、后来的斩灵桥君王沉欢爱森罗而不得,于是窃漆池君戒,领着斩灵桥数百万阴司在与森罗的新婚之夜,起兵造反,屠鸦领漆池君令率领屠鸦桥战鬼镇压反兵。森罗其实并不爱漆池,娶她只是为了夺权,他爱的是无常沉欢,这事儿漆池不知道,沉欢也不知道,所以,森罗为了保护沉欢,在前来观礼的三界数十个君王面前丢下漆池赶往战场,而漆池便在那夜走过奈何桥,跃入了与六道轮回门伴生的神归井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是记载在《浮罗书》上欺骗世人的所谓“事实”,可真正的事实,只有当事的那几人知道了。不过,不论事实如何,漆池跳了神归井这是真的,第十六桥与第十五桥两位君主死与战场这是真的,森罗君自囚于第十六桥,沉欢被囚于第十五桥,这也是真的。 神归井,神不归。 神归之处,便是天地,而漆池在神归井之中,散了魂魄,还道于天地,所以,她怎么还会回来呢? 后来这一千年,即使,是她留在冥界的气息与天道共鸣,有一道神辉神临,她都不来看看他们。 长生君站在苦海畔很久。 长生君与屠鸦君他们身后,因为漆池神临而拜谒的阴司都已经散尽,斩灵道的佐官向他走来,对着他遥遥一拜。 “谢长生君主陛下对斩灵君援手之恩。”她说,语气是难得的恭敬。 长生君有些惊讶。 虞画身为神尊漆池的佐官,第十八层地狱的虚君,向来桀骜,目中无尘,可是,此刻,她居然为了她那新到冥界不足白天的君主向他俯身而拜。 “哟,你竟然开始在意除了黑白无常与屠鸦之外的人的生死,莫不是进化成圣母了?”长生君戏谑。 闻言,虞画身子一顿,然后笑起来,眸中漾开一抹暖意。 “阿辞与阿缺难得的喜欢在意一个人,我怎么舍得让他们伤心?而且,像我家陛下这样的人,谁舍得她的神魂消逝,眼中光芒不在呢?”虞画冲他微微躬身,然后循着御道回了斩灵殿,可是,她的话却依旧遥遥的传了过来。 漆池的神魂不是已经消逝于天地间了吗? 长生君闻言一愣,对虞画的称呼没有反应过来,但想过之后才明白她口中的陛下指的是斩灵君。 像她这样的人吗? 虞画走了良久,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长生君想起沈长安,眼中也带上了笑。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斩灵殿。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长安来不及多想,赶紧躺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她闭着眼,呼吸平稳,可是掩在被子下的手中握了利刃。 来人并未近身。 她似是知道沈长安已经苏醒了一般,跪伏在殿外,恭敬而拜,“小婢李裹儿,乃冥府乐都君主故庭燎座下佐官,应君主故庭燎之命,特来请离别都长安陛下前往人间与冥界边境一叙。” 闻言,沈长安觉得,眼前这自称李裹儿的女子既然没有不识趣在她“昏迷”时上前,而且,来人并不是她在苦海之上时感觉到的那人,因此她也没有做防备的必要,沈长安坐了起来,只是,她的手中始终把玩着泛着寒光的利刃。 “乐都君主的佐官?”她微微低着头,手中的利刃在指间旋转。李裹儿还未回答,就听见耳边荡起细微的风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就感觉到喉管处有微微的寒意,略一低头,就见原本她远远看不真切的利刃此刻正抵在她的喉管之上,顿时,李裹儿一顿都不敢顿了。 “小婢有兄长在冥界为君,小婢虽忝居乐都虚君,亦兼任冥界第三层地狱佐官。” 李裹儿答到,语气恭敬。 李裹儿的余光顺着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看上去,她家君主口中的老师微微低着头,耳侧的头发微微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和半个侧脸,让她看不清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脸上的神色,可是,只沈长安的一个的一个侧脸,皮肤苍白几乎到透明,欺负下血管泛青,可是,她望时,沈长安只一个低眸回眼,就带出逼人的艳色,可是这种艳色,就像艳丽摄人的花,里就像随时都要凋零。 这个人,生来就是天定的君主,生来……就比她们这些人站的更高,可是,人越早慧就越容易早天,就像花盛开的时候越侬艳,就凋零得越迅速,像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这样的人,也生来多劫多难。 不自觉的,李裹儿的眼中就带上了同情。 再然后,沈长安手中的利刃就更逼进了她的脖子几分,划破皮肉,鲜血,就从细线似的伤口中流出来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轮到你来同情本君?”沈长安的声音像是过了冰。 李裹儿浑身战栗,从心头泛起寒意。 ――她从沈长安的眼中看见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可是,就在李裹儿以为沈长安手中的利刃就要刺下来时,却见沈长安收起了她手中握着、搭在李裹儿喉管处的匕首,越过她,向门口走去。 “既然故庭燎要见我,那就走吧,我们去见见他。”沈长安款款而行,声音是一如平常的漫不经心,就好像,她刚才对李裹儿毫不掩饰的杀意只是李裹儿的错觉一般。 李裹儿站起来,觉得有些腿软,而冷汗已经将她的后背打湿。 冥界与人间边境。 现在为阴历二月,按照阳历来算,已是三月,虽然人间有些地方已经到了春天,可是,人间大部分地区却依旧被寒冷气流覆盖,而冥界原本就死气弥漫,比人间更冷一些,冥界边境,地形狭窄,形成对流,因此,里几乎是三界内最冷的地方之一。沈长安来时,故庭燎身上裹着狐裘,而沈长安身上,衣衫单薄,原本最畏惧寒冷的她,在上次他们在此处会面时,不住的喊着冷,可这次,她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甚至,当她看到他身上的狐裘时,眼中闪过了诧异。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沈长安脸上闪过一丝悲哀,而她对面,故庭燎脸上,是相同的表情。 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呆在冥界。 沈长安掩去眼中悲哀,首先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来,说说,找我什么事儿?” 既然她不想让他担心,那么他也不必不识趣的提起来,让她不开心。 “老师,重邪……失踪了。”故庭燎道。 “做的不错,帮我再留他一个月。”沈长安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个啊。沈长安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道,“会有一只梦鬼拿着……我的君戒来人间找重邪,你千万不要杀了她,那人啊,可是去寻情的。”她笑。 沈长安果然误会了。 “在最初时,我们的确按照您的要求跟着重邪君,准备伺极将他带到离别都,可是,就在我们跟着他时,重邪君……消失了。”故庭燎有些艰难的解释道。 “也就是说,重邪失踪了?而他的失踪与你无关?”沈长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故庭燎点头。 “你赶紧回人间,势必将重邪站出来,最近好像有人正在针对冥界的君主,如果,你遇见那只名叫许昭佩的梦鬼,务必保护起来。”说着,沈长安还有这不放心,她将手放在心口处,神力微泻,然后离别都君戒就出现在她的手中,她用摩挲了一下戒面,然后不带半点不舍的就把君戒丢给了故庭燎,“她性格谨慎,怕是不会信你,若是遇到了她,拿着我的君戒给她看,然后把她留在离别都,一定要保证她和屠鸦的安全。” “喏。”故庭燎微微躬身应到,他又说,“老师,亭云老师和帝师暮云深恐您神魂不稳……” “既然再无事,那么就散了啊,下次见。”故庭燎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长安打断,她转身就向冥界而去,步履匆匆,脚步有些踉跄。 ……故庭燎接下来要说的,她并不想听。 她不想听,可是,故庭燎却重新开口,手中不知从捧出一缕用莲台护着的神魂。 ――那是风孽云的魂。 ――那是不遇从她身体中取走的风孽云的魂。 “亭云老师和帝师暮云深恐您神魂不稳,因此特将您给不遇的那缕神魂着我给您带了过来。”故庭燎大声说道,让沈长安直接避无可避。 第三十章 伽蓝之侧 “望断处,杳杳巫峰十二,千古暮云深。” 我的名字来于此处,我这个人也来于此处。 沈孽,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帝师暮云深语 故庭燎的话让沈长安直接避无可避。 沈长安转过身来,眼中带了寒意。 “凭什么你们想要我还给你们,我就一定得还,想给我,我就一定得收着呢?”沈长安冷笑,“或者说,只是风孽云冕尊的那一缕魂魄,还不足以将她的所在找出来,所以,你们还想要我的神魂呢?毕竟,我作为风孽云冕上不腐剑的剑灵,即使成神,我和她的神魂也是有联系的。要不,我现在就把我自己的神魂给你们好不好?免得你们还得设了计,让不遇再来诛一次心,那样多麻烦呐。”沈长安的脸上带着夸张的嘲讽。 “来来来,我把我的神魂给你们,你们可是想要?”沈长安笑道,神色漫不经心,却伤人三分。“呀,不要吗?不要的话,我就走了啊。” 说着,沈长安就真的转身,向冥界的方向走去,期间没有看故庭燎手中的那缕神魂一眼。 沈长安走入很深的黑暗,故庭燎眼中到底闪过悲哀。 突然,从故庭燎身后的黑暗中传来阵阵脚步声,故庭燎敛了眼中神色,转身而拜,“老师。” 老师。 ――他说。 来人……正是冥府之师亭云先生。 他停在冥界与人间边界,望向沈长安离去时的方向,眼中有宠溺,有无奈。 “她总要回归本体的,这……”亭云无奈,“阿庭,你说,她这般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即使她再怎么不想承认,她便是风孽云的事实哪会有改变呢? “可是老师,既然她可以做长乐长安的沈长安,你们又何必要求去做那虽然头顶着王冕,却手染鲜血的风孽云呢?”故庭燎语中带着一丝祈求。“让她就这样不好吗?” “不,阿庭,你错了,从来都只是她自己要求她做风孽云,不然,当初她为什么要将那些关于十八岁之前的记忆封印了去呢?”亭云眼中悲哀浓重,他眼中的怜惜并不比故庭燎少一分。 好像……的确是这样啊。 故庭燎无言,这个话题,对他们来说,都有些过于沉重了,他有些不自然的转了话题。 “帝师暮云深呢?”他问道。 “魔界。”亭云道,然后旧事重提,“阿庭,你以为,刚才长安那话,是说给你听的吗?” 并不是。 她那是……在说给暮云深和他听呢。 浮罗城。 王殿之内绮罗环绕的软榻上,冕尊风淄衣睡得很沉。也许是风孽云失踪,又也许,暮云深所立的傀儡沈长安已死,这人间十八都再没了给她添堵的人,风淄衣的心难得的感觉到轻松。她歇在浮罗榻上,难得的梦到了旧事。 离别都,王殿。 一直暗中监控着风淄衣的聆心与风淄衣共梦。 二十三年前。 二月二,故庭燎大闹三十三重天上的登封之宴后。 在那天,初见时,风孽云给聆心留下的印象唯有一句不靠谱可以概括。但是风孽云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却也知道唯有下了第十三重天以后,去第一重天,出了由君主极渊守护的天门,再行过数万里的无主虚空,走过天界与人间十八都的界碑,才算出了天界的范围。 这个二月二,虽然风孽云本人未闹,可是来闹场的故庭燎却是打着贺她加冕的名义搅了天君的宴会的,还那么狠的接二连三下了风淄衣的面子,别说聆心了,就连风孽云的坐骑木鹤都怕他们几个的行踪泄露,被天界和风淄衣那些人把他们砍了,可是,让聆心和木鹤特别无奈的是,风孽云一出天门之后,就撤了可以把她们的气息敛尽的史书,极嚣张的坐在木鹤背上,分外招摇的指挥它向十八都飞去――虽然天界守在那数万里虚空中的巡边人没有拦他们,即使看见他们也远远的绕过去,可是,这一路,聆心与木鹤还是过的战战兢兢,唯恐他们身边的虚空中随便冲出个来砍他们,不,来砍风孽云的人。所以,当他们到了界碑处,终于看见十八都的范围后再见守在界碑处等着他们的风淄衣时,木鹤与聆心竟然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暗叹道:终于来了。 界碑所示边界绵延数万里,可多数地方却有非有万人之力破不开的界壁,可以容人通过的地方唯有界碑侧那窄窄的一处。风孽云对守在界碑一边的风淄衣视而不见,她打了个呼哨,让木鹤变小了一些,估摸着可以正好通过界碑处的“门”时,拍了拍木鹤,指挥着它飞过那处,从风淄衣身侧呼啸而过,然后一道风刃便从身后追了上来,木鹤侧身,险险避过,然后风孽云摸着木鹤有些划痕的翅尖,连看见风淄衣都没有变过丝毫的脸在此刻却沉了下来,再然后,原想带着风孽云赶紧跑得远远的木鹤被风孽云强制的在虚空中拐了一个圈,最终停在了与风淄衣相对不过十多米的虚空中。 木鹤在虚空中还没有停稳,它背上的风孽云只留了一道残影便没了踪迹,同一时刻,不远处的风淄衣向后以极速退去,不过一瞬,残影还没有散尽,风孽云便回了木鹤背上,就连坐姿都没有变,仿佛她从未离去,可是分明的,她的掌心开出了一朵漆黑的浮罗,然后化作一柄细长的利刃,而不远处,风淄衣的脸颊上出现一道细线似的长长的伤痕,有鲜血慢慢渗出来,她耳侧的头发也齐齐断裂,飘落在地。 风孽云歪了歪头,咂咂嘴,望着风淄衣脸上浅浅的伤痕,再对比一下木鹤翅上的划痕,虽有些不太满意,但是觉得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她拍拍木鹤的背,让它继续赶路,这一系列过程行云流水,但全程,风孽云都没有特意的去看风淄衣,偶尔,望向风淄衣的目光也与看路边一颗石子儿,天空中一朵云没有什么差异。 不知风淄衣望见孽云的目光时有怎样的感觉,可是聆心作为旁观者,心却不住的疼了起来。 于是,耳边不住的飒飒风声中,聆心的手不由自主的搭在了孽云的肩上,可她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风淄衣出现在他们前方,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何见教?”风孽云手中把玩着迷你飞剑,懒懒的抬头。 “沈云呢?”风淄衣目光沉静,她望着风孽云开口,眼中已经没有了少年初时,她对她的杀意,现在望孽云的目光与孽云望她的目光如出一辙。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在这跟我演什么聊斋。”风孽云嗤笑一声:“人是你杀的,我顶多给我家老爹收了下曝尸荒野的枯骨,现在你来问我要我家老爹,是问他的魂在哪儿,还是骨在哪儿?” “我曾入地府查过轮回簿,轮回簿上记载,他的灵魂并未曾归入冥界,沈云还活着,你知道在哪儿的。”风淄衣又说:“天君寂非岑的那卷史书之上,分明有着记载:‘沈氏神族,凡人沈云为现任族长,地位与风氏神族之主风淄衣同尊,有一女,为其唯一继承者。’沈氏部族在何处?沈云在何处?” 风孽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说,别以为我就不知道,在我出生前,我的名字就已经记载在了三界史书之内,为风氏下一任尊主,而作为我父,天道当赐以神位,因此,他的神魂自是归入了三界之内的三千葬神之所,他不愿轮回,自是不会再归入冥界六道轮回,不过……” “不过,世间葬神之地三千,他归了哪一处我没有找过,因此我不知会不会找到他的沉睡之处,但我知道,我父定不愿再见你这杀夫弃子的毒妇,所以他一定会让你找他不到。”说着刻薄的话,风孽云手撑在木鹤背上,笑得乐不可支。 “那为什么……为什么史书之上沈云会是沈氏族长?” “哦,那是个美丽的误会。”风孽云眼睛正对着风淄衣,开口时一本正经,显得诚意十足,“沈氏唯有我和父亲两人,我不愿当那族长,史书之上只能写父亲名字了,而那书上的这条记载连同风孽云这名,其实都是为了恶心你来着。” “你看啊,你所鄙薄的一个凡人和你厌弃的凡人之女却都和你这个十八都的冕尊地位同尊,你说这样恶不恶心?”她的表情连同语气依旧十分正经。说着,风孽云又开口:“我觉得我家老爹欠了你一句话,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给忘了。” 听到风孽云的话,风淄衣却生了误会:“沈云……他给我留下了什么遗言?”一句话,她说得艰难。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说这话时的风孽云收了脸上所有表情,语气沉静,整个人都透着沉郁和阴沉。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她说。 语带恶意。 第三十章 伽蓝之侧(二) 第三十章伽蓝之侧(二) 帝师玉无缘曾在燃灯之前登上佛座,可于扶桑之颠,伽蓝之侧,他见凤皇浮罗,一瞥而佛心乱,自此入了红尘。后浮罗遗孤宁渊素拟身死道消,宁渊凤凰一族自此尽数亡故,帝师便入了魔――这三界六道之中,再没有一人、没有一物与浮罗有关。 ――《浮罗君书》记载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风孽云说。 说这话时的风孽云收了脸上所有表情,语气沉静,整个人都透着沉郁和阴沉。 坐在她身后的聆心却突然想起她在天界时听到的那些传说中关于当时尚是沈孽的风孽云的描述:她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上,背对着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袖手而立,手握红樱长枪,戾气盈身,犹如上古大魔降临。 ――当时与百万魔兵对峙的风孽云,是不是就是她眼前的这歌模样? 聆心突然打了个寒战。 虚空中并不太亮,风孽云又没有“点亮”她额上的浮罗尊印,因此她的身上并没有漾开神辉,风淄衣脚下,黑白的浮罗花幽幽绽放,散出清冷的光,那光照到风孽云处,冷冷的光映出她的轮廓,聆心在她身后阴影中,只望见孽云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铺陈开在她的身后,一袭红衣从最明处的艳红随着光的渐暗而渐变……直蔓延到风淄衣的神辉照不到的黑暗处变成比虚空更黑的暗色。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而那艳色望着风淄衣,眉眼如刀,在交界处积了数十年的戾气倾泻开来,未近身便让人齿冷――更何况,聆心在她身后隔了不过一人处。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说这话时,风淄衣的眼前,风孽云语气没有先前的半分刻薄,可是却让她感觉到先前没有感受过的刺痛和难堪。 风孽云冷笑一声,指挥着木鹤向前,即使前方有风淄衣这一大活人堵着,也没有再拐弯的意思。 总不能真撞上去吧?木鹤不动声色调了调方向,最后堪堪的擦着风淄衣的衣角而过。 她们擦肩时,风孽云眸光沉沉的望着前方,并没有分她半分眼色,风淄衣望着风孽云的侧脸,望着她走远,直至背影都消失不见,然后心中这么多年来忽然第一次有了些许无措。 历时三年,风孽云的脸上再没有了当年的稚气与明朗,而除了容貌,风孽云的气势与气质再与她和沈云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至此时,风淄衣再想不起来三年前那个孩子的脸来,她的脑海之中,只余刚才她望见的风孽云的那个侧脸。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就像花盛开的时候越是秾艳,就凋零得越是迅速。 ――风淄衣眼中望见的风孽云,就像是一朵正开得艳丽慑人的花。 风淄衣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此处。 “阿云……”睡梦中,栖在浮罗城王殿的风淄衣睡得沉沉,梦到旧事时低声呓语,不知在喊谁的名字,可分明的,她在睡梦中突然泪流满面。 离别都。 世人皆知,离别都佐官聆心,原名哑女,天生患了哑疾,可,无人晓得,她在做了风孽云佐官的同事,还卫冕为人间十八都的月上之都君主,王权为一盏没有灯芯的灯,他们说,那也叫……聆心。 一握素虹,一盏聆心,一倾天,一枝狩月,这四样,皆是上古时凤皇宁渊素拟的旧物。 聆心卫冕为君,她可凭借聆心盏与人的神识共通。她睁开眼,想起她在风淄衣梦中所见,突然冷笑。 人间在天道之下,虽然占了两个冕尊的位子,可是除却少数几个极盛的时代之外,人间十八都都只会产生一个冕尊,甚至神衰之年,十八都虽君主俱全,却是没有冕尊的,人间十八都也曾因此而割裂,不过,不论何种情况,却是没有像风淄衣与风孽云两个冕尊同时加冕的。 双尊同冕,且这加冕的双尊还是血脉相连的亲身母女,若是这种情况放到任何一个世代,整个人间――就算是与主神风氏一族再不和的家族也要欢欣,可是,现在的十八都三十几个包括新增的沈氏在内的世家中,除了名义上只有族长沈云和冕尊沈氏风孽云两个人的沈家,向来作为掌权者而存在的十八都世家阶层没有人睡得着了。 ――双尊同冕向来是盛事,可世人却都知晓风孽云与风淄衣这两个母子却堪比仇敌,甚至,她们之间比仇敌还要恶几分,而天道也出人意料的将十八都分开给了风淄衣与风孽云,若仅仅是这样,他们还不会太过担心,可偏偏,风孽云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初登冕尊之位时,就将她麾下――除了二十三年前风淄衣为了安抚她而给她管辖的不腐城之外的八座城池,同时夺了君主与佐书这两个城池最高管辖者的君格与君位。 ――风淄衣抛夫弃子,世人皆知,她又在那里装深情给谁看呢? 魔界。 望断崖是魔界中央的一处绝地,其中有巫峰十二座,每座之上,都伫立着仙宫,里面无人居住。望断崖下,本不该盛开在魔界的浮罗花却只有将黑白二色的花朵开的妖艳,而浮罗丛中,漆黑色的莲台之上,白衣白发的男子已经沉睡了千万年。 若是地藏在此处,他看见莲台上的人影之后,这三界之内向来不拜天地、不尊神佛的地藏王定会虔诚的拜下去。 ――这是帝师,玉无缘。 ――昔年比龙皇凤皇还要传奇的人物。 当地藏王到了望断崖上仙宫之前时,沉睡了千万年、只苏醒过那么两三次的帝师玉无缘脸上略过一丝不豫,他的眼睫微微翕动,似要苏醒,可最终又沉睡了去。但是十二巫峰之上,有座仙宫之门突然洞开,里面走出一个人,白衣飘摇,面容与帝师玉无缘一般无二的俊美温润,似是谪仙,可是,他眼角的一挑绯红与眉心魔印却表明他是个魔。 面容如仙,周身气质沉寂低戾。 ――这是暮云深。 “我不想见你们,你去吧。”暮云深面容冷寂,“地藏,不要再入魔界了。” “老师,是不是只有小师妹是你的弟子?”地藏王跪伏在地,再没有了日天日地的气势,脸上表情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小师妹回来了,老师,您可开心?” 地藏王说着,语气就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她现在在冥界,她是新任斩灵道君主的双生魂,她一直沉睡着,她……” 暮云深抬抬手,止住了地藏王的话语,对着初沈长安和风孽云之外的人,脸上竟然首次出现了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表情。 “我知道啊。” “我知道拟拟回来了啊。” “地藏,你可知,人间十八都有帝师,暮云深?”暮云深笑起来,“暮云深就是我啊,地藏。” “你以为的玉无缘本人,就在那里,”暮云深手抬起来,指着望断崖下,再次开口,“玉无缘就睡在那下面,他还沉睡着,因为素拟也还没有醒过来。地藏你说对了,我此生就只有宁渊素拟一个弟子。” 几乎……字字诛心。 地藏王脸上表情空了一瞬,却又突然想起,暮云深最初出现在人间,是为了……风孽云。 “风孽云才是涅槃后的素拟?”地藏抬头问到,虽是问句,但是语气肯定。 但……若风孽云是涅槃后的素拟,那如今栖居着素拟神魂的沈长安是谁? 暮云深面前,地藏王所有的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 “沈长安不过是带了风孽云几缕情丝的一道神魂而已。”暮云深说,“沈长安是风孽云最想舍弃,也是最想保护的她自己。” “……最想舍弃也最想保护的……她自己?”地藏王突然想起了关于风孽云与风淄衣母女的传说,心中突然起了的情绪不知是对风淄衣的杀意居多,还是对风孽云的心疼占了大半。“长安……长安……” 可一生长安长乐哪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呢? “地藏,回去吧,玉无缘是不会醒的。”若是可以,玉无缘愿一直不醒来。 ――玉无缘有誓:他归时,或凤皇浮罗归来,或素拟回归。 浮罗已死,连神魂都没有剩下,而素拟回归时,说明风孽云沾染了前世因果――宁渊素拟的因果……太苦了。 “老师……”地藏王唤道,有些委屈。“您还在生气我在素拟涅槃第二世成漆池时,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寂非家的又伤透后再次涅槃吗?” “老师,您那是迁怒,那次我为什么保护好她,原因您不知道吗?” “老师,您不能迁怒我。” “……罢了。”暮云深身子一顿,接而无奈,“走吧,我们一起,我……该去冥界看看长安了。”他说,却对千年前的旧事闭口不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见不遇是恼怒,而不见地藏王,只是因为……他见了地藏会想起千年前他几乎召开天谴的那件旧事,还有他再次没有保护好那人独女的事实罢了。 ……并不是迁怒。 他怒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暗章 你看,天道总是很公平。 ……你看,你欠我的,终是要还的。 ――半面梦妃 棽棽醒来时,入目所望是她极熟悉的,也是极陌生的地方。 ――这是……屠鸦殿。 她昏迷于苦海之中,醒来却是在屠鸦殿,而整个冥界知道屠鸦与她二人在苦海火山那处的人只有斩灵君沈长安,可沈长安在苦海之魂苏醒,那些苦海之鬼暴动时,已经带着斩灵道的那三位离开了。所以,带她来屠鸦殿的人只能是……苏醒过来的屠鸦! ……屠鸦君终于肯理她了,是这样吗? 棽棽几乎喜极而泣。 可突然,她在屠鸦殿中感觉到另一股她极讨厌的气息时,脸上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 ……是斩灵君沈长安的气息,而且,沈长安在屠鸦殿内停留的时间并不比她在屠鸦殿内呆的时间短。 那天,屠鸦殿中战鬼被派去守护斩灵君时,她就有屠鸦可能喜欢这新任的斩灵君的想法,而且,冥界这位新任的君主沈长安容颜艳殊,是她所不能及,长生道佐官若卿和沈缺他们也都承认这点,世上,男人爱一个女人,首先爱上的是那个女人的皮囊,而让男人一见倾心的皮囊,沈长安就有,棽棽本来就爱屠鸦成痴,她将前尘种种与当今联系在一起,心中突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此刻,棽棽极为迫切的想要见到屠鸦,以证明她的猜测是错的,可是,她走遍屠鸦殿,却没有见到她心心念念的良人。棽棽站在屠鸦殿外,往生道佐官的神威一泄而出,想要找到屠鸦所在之处。 观微时,屠鸦坐在斩灵殿内,斩灵殿无常沈缺沈辞和佐官虞画作陪,唯独不见她忌惮记恨的斩灵君。 棽棽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可是她却突然感觉到由她代往生桥君主重邪掌管的往生道君典上,不知何时添了一条由屠鸦君亲自审判的惩罚――屠鸦殿战鬼有四,护卫斩灵君不力,又蔑视斩灵道与往生道君主神威与王权,由屠鸦桥君主屠鸦发布君令,剥夺四只战鬼屠鸦桥阴司之职,去除鬼籍,打入地狱,永世不得入轮回之中。 而棽棽望时,原本被斩灵君沈长安和往生君重邪缚在冥河中的那四只战鬼已经消失,斩灵殿外,却又有七十二只战鬼候着。 ――那是……上古时跟随冥界第一任冕尊凤皇宁渊素拟征战的、即使是如身为往生道虚君之尊佐官之位的棽棽见了之后都要躬身而拜的战鬼,他们久不出世,此刻,却被屠鸦派来守护斩灵君,棽棽心中妒火高涨。 “竟然想要抢我的屠鸦,那么”棽棽精致的容颜扭曲,“你就去死吧,沈长安!” 斩灵殿。 屠鸦坐在斩灵殿内,斩灵殿无常沈缺沈辞和佐官虞画作陪,看似十分和谐,但斩灵道那三位刑司却对屠鸦争锋相对,而他们三个对面,屠鸦一脸无奈。 虞画笑呵呵的,眼中却也含着冷意,对与她曾经同为地狱第十八层的那位君主麾下的高阶刑司的屠鸦,并没有留半点情面,她的身侧,沈缺望了一眼候在斩灵殿外,站的整整齐齐的七十二位战鬼,质问道,“屠鸦君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与沈缺两兄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鬼,他们任冥界斩灵道无常上千年,自然识得这七十二位战鬼并非先前那四个可以相比。 ――这七十二人,身上煞气逼人,皆是上古时跟随冥界第一任冕尊凤皇宁渊素拟征战杀伐的战鬼,在冥界,他们的资历之高,几乎可以比拟低阶的君主,即使是如他们这些作为一桥虚君的佐官与无常,见了他们也要拜谒,他们平常半隐居在屠鸦殿,现挂在屠鸦君麾下,非遇大事不得出,他们离这次最近的一次出世,是上任斩灵桥君主沉欢叛乱。 这次……屠鸦竟然因为斩灵君将他与往生道佐官棽棽丢在了苦海火山之中而将他们调了出来。 沈辞脸上也有怒意,“屠鸦君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身上带起戾气,“屠鸦君陛下,您这是要弑君吗?” 屠鸦无奈,上古时,他为昔日冥界冕尊宁渊素拟麾下的鬼将,而那些在寂非龙族叛凤皇宁渊素拟时燃起的灭世莲火中遗留下来的战鬼,虽然挂在他的麾下,可非他的亲兵,他们……是听昭不听宣的,因此这七十二人来此处并非他的意思。 不过,这话,若是说出来,别说他们三个不信了,就连他自己,若非知道其中猫腻,怕是连他都不信的。 “屠鸦,既然你不放过我家君主,那我们就来结算一下棽棽的罪行如何?” “我记得,往生道佐官棽棽,欺我斩灵道无常沈缺与沈辞,还有我,她将我们用往生道王权镇压在苦海火山之中,沈缺沈辞是斩灵道虚君,而我,在冥界,地位一向如同君主,你说,这般大不敬之罪,我若是启了天听,是不是也能也能像棽棽一样召开天罚呢?你说,你是不是又要替棽棽受着。”虞画语气温柔,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就好像,她谈论的不是一桥佐官与一桥君主的生死,而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是,我会替她受着。”屠鸦坦诚的承认。 可沈缺与沈辞闻言,却抓错重点,敏感的注意到虞画口中的那个“也能像棽棽一样召来天罚”不放。 “我家君主莫名其妙的遭受天罚……竟然是因为棽棽?!”沈缺惊讶。 屠鸦点头,后又否认,“不,是因为我。棽棽……她以为长安伤了我,所以……”余下的话,屠鸦不说,他们也知道了。 沈缺都要被气笑了,“哟,往生道的这位佐官,不把我们三个的警告放在心上,是觉得重邪君不管事,她自己真当自己是往生道的君主了,还是觉得我们兄弟两个提不动刀了?” 虞画唇角也带起了笑,透着冷意。 他们几个,的确是警告过棽棽的。 ――在暗渡冥河的桥上,沈缺曾警告棽棽,“你最好不要把你的那些小手段用在我家君主身上,不然,我自己都不晓得我是否会杀了你。” “哟,我好似听见有人在打我家君主的主意呢。”虞画曾问。 “那便杀了。”沈辞也说。 “既然往生道佐官棽棽伤了我家君主,屠鸦。你说,我杀了她,让往生道再换一个佐官如何?”虞画语气依旧带笑,语气也依旧漫不经心。 屠鸦眼中带了怒意,他还没有说什么,就突然感觉到一股他极为熟悉的神威在斩灵殿内扫过,又略向那些战鬼所在,然后消失了。 那是……棽棽! 屠鸦的脸色突然一变。 ……棽棽怕是误会了。 看见屠鸦脸色,再想想他们极为熟悉的棽棽的性格,虞画与沈辞同时想到了什么,先是觉得他家君主在斩灵殿内殿沉睡着,十分安全,因而脸色微缓,可他们习惯性的感觉了一下他家君主位置后,脸色一下子苍白。 ――他家君主此刻不在斩灵殿内,而是正位于冥界与人间边境,而离她不远处,棽棽手握往生道王权,杀意高涨。 斩灵殿内,分别感觉到棽棽与沈长安位置的屠鸦与斩灵道的佐官与无常们,脸色同时变了。 长生殿。 沈长安颈侧,一道伤口狰狞,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他们身为神祗,这只能算是皮外伤――更重的伤口,在她的神魂之上。沈长安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躺在长生君寂非桀的玉床上,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玉娃娃,而只有偶尔才会微微起伏的胸口与浅浅的呼吸才昭示着她还活着。 床侧,长生君握着沈长安的手,将自己的神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沈长安体内,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很明显,他向沈长安输送神力的动作已经持续了很久,长生殿外,浑身沾满煞气的刑司按着棽棽肩头,让她跪在那处,屠鸦陪在她的身侧,而虞画沈辞他们一趟一趟的在长生殿外踱步,似是慌极。 ――他们三个怕他们一停住,就会忍不住杀了棽棽。 现在一闭眼,他们眼前便呈现出他家君主倒在血泊中,而棽棽一刀一刀的刺在沈长安的身上。 有斩灵道的阴司匆匆而来,附在虞画耳边耳语几句,又匆匆离去。 “李裹儿怎么说?陛下到底在边境去见了什么人,她的神思恍惚成那样,就连棽棽的偷袭都没有躲过。”沈缺看着久久不语的虞画皱眉,最终按耐不住的问道。 “她说,陛下见得是,冥府之君故庭燎。”虞画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故庭燎?”沈缺沈辞都有些疑惑且惊讶。 有阴司去而又返。 “冥府之君故庭燎已至苦海之畔,请求拜谒长生君寂非桀。” 阴司躬身而拜。 四大冥府虽然挂在冥界名下,可它却是一个独立于六界的政权,向来由冥府之君故庭燎管辖,他们与冥界井水不犯河水,他家君主专门去冥界与人间边境拜访他已经让他们惊讶,可是现在,千年不曾来冥界一回的冥府乐都主人竟然专门来了长生道! 他们三个更惊讶了。 第三十二章 猜 第三十二章魇 相思,是埋骨之地。 ――《浮罗君书》记载 长生道殿。 长生君坐在床侧握着沈长安的手,他的脸色苍白,阖了眼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明显,先前他将自己的神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沈长安体内的行为让他这天生地养的神胎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身侧,沈长安脸色依旧苍白,她的颈侧,外翻的深可见骨伤口已经成了一道浅浅的粉红色的痕迹,她的神魂之中浅细的伤痕也被长生君生生不息的神力抚平。沈长安虽然看起来还是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可呼吸已经平稳,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展开。 长生殿外,斩灵道的刑司按着棽棽肩头,让她跪在那处,屠鸦陪在她的身侧,也一同跪着,沈辞沈缺他们站在殿外,神情焦虑,偶尔望向棽棽的方向,眼中闪过杀意。 若卿推开长生殿的门口,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若卿突然有些恍惚。 ……这样安静的长生君,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大概,自从漆池君仙逝后,长生君……就变了吧? 难得的静谧安然。 若卿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他家君主,他踌躇了片刻,最终决定冥府之君故庭燎来拜访长生君的事儿推后吧,或者可以由其他桥的君主接待。 若卿正要退出去,却见他家君主已经睁开了眼,抬手抚了抚他身侧沈长安的颈侧,感觉到沈长安温热的脉搏,长舒一口气,然后才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他。 “竟然……睡着了啊,”长生君的语气有几分无奈,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心,然后才想起问问若卿的来意,“可有要事?” “有的,”若卿躬身而拜,“冥府乐都之君故庭燎递帖拜谒陛下,陛下可否接见乐都之君?” 故庭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故庭燎?他哪里是来拜谒本君的,他怕是来看看长安的吧。” 若卿还未回话,就听少年清朗之音,“长生君陛下当真有自知之明,本君的确是来看看我家老师离别都君主沈长安的。” “君上怕是弄错了,本君这冥界,哪有什么离别都君主?离别都君主……离别都君主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被你冥府之师与帝师暮云深设计,让我家小叔叔杀死了吗?”长生君寂非桀看着突然出现在殿内的着冕服戴君冠的少年君主,冷笑道,毫不客气,“你来我冥界找你的老师,怕是弄错了吧?” 在冥界与人间边境,故庭燎看他家老师沈长安离开时的状态不对,他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忍不住来冥界看看,可是,当她循着沈长安的气息而来时,却未曾在斩灵殿发现他家老师――他家老师居然……在长生君寂非桀的长生殿!故庭燎有一瞬的犹豫,可是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们身为天生的神祗,所谓六感都与天地相感,因此他觉得长生殿不得不来。 “弄没弄错,陛下不知道吗?”故庭燎的冥府虽然挂在冥界名下,可他冥府的四位君主包括他在内,千年来,与冥界君主摩擦不断,而长生君与他,也算是“老熟人”了,他俩一见面忍不住互怼起来,可是,他抬眼时,发现他原以为卧在长生君寂非桀身侧、长生君床榻上的,是长生君的姬妾的那人,却是他的老师――离别都君主沈长安! 故庭燎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凌厉,“我家老师……谁伤了她?” “在人间,我们都不舍得动她分毫,你们冥界竟然有人伤了她?你说,寂非桀,你该不该给我人间十八都一个解释?” “你要什么解释?”寂非桀抬头,“人间十八都中有人直接杀死长安,让她的神魂陷入冥界,这事儿他们都没有解决,成了一桩无头公案,继而不了了之,你说,故庭燎,你想要我给你什么解释。” 长生君什么动作都没有,抬头望他,周身虚弱的神威却护住躺在他身侧的沈长安,“既然入了我冥界,就是我冥界的君主,你说,你邀我冥界斩灵君去冥界与人间边界,斩灵君因此出了意外,你说,你该不该给本君一个解释?” “……”故庭燎抬眼望了寂非桀片刻,然后从藏府中掏出一座莲台,莲台之上,一缕魂魄悠悠跳动。故庭燎将莲台以神力小心的送到长生君眼前,道,“你对我不必有什么敌意,本君……只是来还我家老师一样东西的,我还了就走。” 故庭燎却对他为什么邀请沈长安去冥界与人间边界绝口不提。 寂非桀感觉到莲台之上那缕神魂之上传来的他极为熟悉的气息,挑了挑眉。 沈长安自入冥界,一向安然,而变故就出现在了她去苦海时,若卿曾道,他在苦海之上曾见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神尊不遇,而那天,有片刻,那片天地被不遇气息隔绝,结界撤去后,沈长安精神萎靡,神威衰弱,长安的这缕神魂,大概就是被不遇在那时取走的,而沈长安自那天起,天罚没有受住,棽棽的袭击,她也没有受住,原因也大多源于此处了。 长生君寂非桀心中有些恍然,却对他的一切猜测,也绝口不提。 故庭燎看着长生君寂非桀将那缕神魂送入沈长安体内,然后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又走了。 若卿自故庭燎来时,就悄无声息的将自己隐在墙角,故庭燎走后,重又垂手侍在殿中。 “……不遇……长安……暮云深……亭云……故庭燎……” 若卿垂着头,好像听见他家君主低声念叨着一连串名字,他有些听不清,心里有些痒痒,还要再听时,却只听见一个“风孽云”。 风孽云? 那少女……好像是……人间十八都冕尊、不腐城君主、风氏少尊? 对于与冥界无关的人,或者说,对于与他家君主长生君寂非桀无关的人,若卿记得不是很清楚。 若卿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更详细的了解一下这位可能一生都不会和冥界有交集的人间冕尊,同时也疑惑于他家君主为什么会好端端的提起这位冕尊来。 长生君手中握着沈长安的手,似在低头看着沈长安苍白的脸,但事实上,他望着房间中的某一点,有些晃神。 不遇,长安,暮云深,亭云,故庭燎,有人来自三十三重天的神界,有人来自人间十八都,有人来自向来不出世的冥府,甚至有人来自与三界向来不对盘的魔界,他们看似毫无关联,但如果细算,他们都与一人……人间十八都的冕尊风孽云有关。 ――不遇在人间找风孽云,长安曾经是风孽云麾下君主,暮云深在人间千年,有帝师之名,收的第一个弟子便是风孽云,而亭云,是将风孽云养大的人,而风孽云对故庭燎有半师之谊。 他们都与风孽云有关,但偏偏,风孽云失踪了。 寂非桀手中不住的摩挲着沈长安的手指,但当他的手指触到沈长安手上带着的冰冷的君戒时,他终于回了神。 ――他黑色的长生君戒套在沈长安的手指上,并没有半分突兀,反而硕大的黑色倾天石做的戒面更衬得她的手指洁白莹玉,分外修长。 长生君绕有兴致的将戒指取了下来,又替沈长安戴上去,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突然,长生君原本上扬的唇角凝固了。 寂非桀手指指腹不住的摩挲着君戒内侧,却发现里面刻的是“斩灵道”,并不是他以为的“长生道”三字。 “若卿,你那天送本君君戒到斩灵殿时,还有谁在?”他又问,“那天,除了斩灵君沈长安,还有谁动过君戒?” “往生君重邪。”若卿想了想,答道,“长生君戒,在那天重邪君是动过的。” “重邪?”长生君微笑,“倒是良苦用心,可是长安是知道天君寂非岑取走了她的君戒的,将我的君戒上刻的字掩去也骗不了长安啊,而且……”寂非桀想将上面做障眼法的法术撤去,重新上面的字换成“长生道”。 “而且,做了好事儿不让喜欢的人知道,怎么刷好感呢?”长生君笑,可抹了好几次,君戒上的字依旧是“斩灵道”时,长生君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寂非桀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这枚君戒之上,分明没有被施过障眼法的半分痕迹。 若卿向来明测他家君主心情,他看长生君动作,就知道是那枚君戒有问题了,或者说……那枚君戒根本不是他送去斩灵道的长生君戒。 说起君戒,若卿突然想起来,好像……在苦海上时,被不遇结界隔绝进去前,沈长安手上并没有带任何东西,甚至与屠鸦争斗、去苦海火山处时,她手上都没有君戒。 ――一桥君主不带君戒,虽不合礼仪,但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出问题了的是若卿曾感觉到的气息。 若卿隐隐记得,在入神尊不遇之前,她身上没有君戒气息,可是,当她出来时,好像……就有了。 ……神尊不遇出现在冥界不被他们任何人发现过,而他又拿了天君带走的斩灵道君戒给沈长安…… ……是地藏王陛下。 收留神尊不遇的是地藏王陛下,甚至有可能,从天君手中取回君戒的人,也是地藏王陛下。 第三十三章 魇 当她醒来,我已消失,这是……最好的结局。 ――凤皇宁渊素拟语 长生殿中,若卿与长生君寂非桀,一个站在角落,一个坐在床侧,两人都出了神。 此时,沈长安身上无伤,神魂中的伤痕也被长生君的神力抚平,在长生君看来,沈长安只是力竭,现在不过是在昏睡回复神力,但是,他却不知,沈长安却被魇住了。 沈长安意识陷入虚无中,周围一片黑暗,可她却清楚的知道,她所在之处,气息混杂,天道规则无序。 这里是……魔界与她的离别都的边境。 她清醒的以旁观者的身份好像在这一方天地间游荡着。 突然,某处亮起来了。 冷冷的光映出那人的轮廓,只让人望见她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铺陈开在她的身后,一袭红衣妖娆。 那人……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沈长安皱眉。 虽然在帝师暮云深将她从魔界与人间边境将她带回去,唤醒她,并赐予她神躯之前,她还是没有意识的、一团混沌的剑灵,可是她作为不腐剑灵,栖居在不腐剑中,跟随她的主人、她的冕尊风孽云征战,却是晓得这是……风孽云失踪的那天发生的景象。 可是…… 神识游荡着的沈长安皱眉,接下来应该是魔兵躁动,风孽云退敌,可沈长安环顾四周,风孽云与她身前的空间中,哪里有魔兵的影子? 这……很不对。 突然,从风孽云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长安看去,只看见了四团黑影,却看不清黑色阴影里裹着的人。 这四个,应该就是导致冕尊风孽云失踪十八载的原因,或者说罪魁祸首了。 突然,有人手从黑影中伸出,皮肤细腻,手指细长,指甲上涂着猩红的寇丹,而她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泛着幽色的虚幻的神力幻出的玉针,而那针所指的方向……是风孽云的头颅。 眼看那针就要被那人射向风孽云,沈长安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慌,沈长安想要提醒风孽云,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那针离手,被射向风孽云,沈长安不假思索的挡在风孽云身后,将那针和风孽云隔开,针离沈长安和风孽云越来越近,沈长安不由自主的伸手向它抓去,可是,她明明抓住了,但它却径直穿过了她的手掌,然后刺穿她的胸膛,最后虚幻的玉针还是插入了她护在身后的风孽云的头颅之上,几乎整个针身都要没入。 “老师,你们来”……了? 许是风孽云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许,她以为是帝师暮云深,于是风孽云微微侧身,唤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风孽云就歪倒在了地上。 风孽云只感觉脑后一痛,她只来得及召出不腐,还没来得及再有任何别的反应,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腐剑落在尘埃之中,无人理睬。 沈长安抬起被针穿过,却毫发无伤的手掌,怔怔的望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掌,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是没有抓住那根定魂针。 想到此处,沈长安惊怔,她此处……她说此处时,竟然毫无违和感,极为自然的用了一个“还”字,而更让她心惊迷茫的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针叫做定魂针? 沈长安脑子中一片混沌。 “……” “……定魂针控制不了她多久,我们须得赶快回城,将睡眠虫种到她的身体里去……” “……她好歹是我风氏少尊,我们这样做,如果被尊主知晓的话……”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私生女罢了,如果尊主真的在意,也不会在她十八岁之后才让她认祖归宗,”他顿了一顿又说:“她可以做我族少尊,成为继尊主之后的冕尊,并非因为她是尊主长女,而是因为在十年前进了浮罗塔,又活着出来,尊主迫于祖制才……” “……风离!” “……”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风孽云落单,而且我们来时她与魔界那么多主君一战,导致神魂不稳,没有让她发现我们,免去了与她的一战,这样好的机会不把握住,等她麾下暮云深和哑女到后,导致我们空手而归,你们可甘心,废话这么多,还不快走……” 沈长安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絮絮,却听得并不真切,她还要再听时,整人人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再睁眼时,她还是混沌的状态,可这里,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间密室。 晦暗密室中阵阵凄厉惨叫,夹着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几步之外的软塌上,黑衣黑发的女子呼吸微顿,又沉沉睡去。而她榻侧的阴影中,坐在楠木大椅上的男子终于抬头,将目光从他手中的那卷自从他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的玉简上移开,望了望榻上的女子,压低了声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吵的我心烦。” 墙角里的声音果然尽数消去。可是他知晓,他的心烦并不关这声音一分。 墙角榻上,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好像,她刚刚才见过……那两人,她好像都见过…… 沈长安心中有一种预感。 反正室内人不会察觉到她的踪迹,也不会感觉到她,沈长安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发现榻上那人,果然是她的冕尊风孽云。 密室之中,壁上烛火兀自摇曳。那男人身侧榻上,女子颦着的眉似乎展了几分,光影深浅不一投在风孽云没有情绪的脸上,照的她更魅惑妖娆,而即使没有烛火,她额上的浮罗花散开幽冷光芒。 ――浮罗花是人间风氏两位执道者的神印,也是她们的标志。 世人皆知,风氏少尊、人间的执道者之一的不腐城君主风孽云在十年前失踪,可鲜少有人知晓,风孽云居然就沉睡在这样一个很小的属城的地下室,十八年时间,不见天日。 沈长安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她不知,她的猜想是否为真,所以她坐在风孽云睡着的床榻边上,冷眼旁观。 密室之中,施刑的男人明明比他们二人都来得高壮,可此刻,这人上前,站在室内原有的两人面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那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胆颤道:“大人,他还是不肯说。” 阴暗石室中响起一声冷笑,男人掸掸衣袖起身,森冷的一双墨瞳扫过室内刑具,顺手带了一把带刺弯刀,站在了室内一角那个遍体鳞伤的人面前。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撬不开的秘密,只是受的苦不够多罢了。” 话落,他手中的弯刀便落在那人的肩胛骨处,稍稍用力便连皮带肉的勾起一块,血落在他的脸上,像雪地里骤然盛开的妖娆蔷薇。 犯人目眦欲裂,可他却笑。 他手中弯刀微微下移,便落在那人小臂之上,手上力道随唇角笑容一点点加深,可声中却无半分笑:“这么多天你都不曾开口,那大概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手中的刀从那人肩上移开,却又在反手间直刺入那人的心口。 从旁突兀的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往前递的刀。 沈长安惊讶。 出现在风离身侧的那人……竟然是沉睡在她身后榻上的风孽云。沈长安下意识的向身后望了一眼,却见榻上,风孽云依旧沉睡着,并不曾苏醒。 沈长安皱着眉,向那两人望去,看了许久,却发现出现在风离身后那个风孽云,只是躺在沈长安身后的风孽云本尊的一道影子。 沈长安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沮丧,还是心酸。 那边,风离轻叹了一声,目光顺着那只手望去,果然见到原本该睡在榻上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身后,见他望来,无奈的唤他的名字。 “阿离……” 声音切切。 可是,风离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不过只是一道影子,真正的她还在墙角的榻上睡着。 ――就像之前的十多年一样的睡着,不曾苏醒,或者,不会苏醒。 风离明知就算刀扎她身上也伤不到她,但是仍然卸了手上的力道,而她顺势将风离手中的刀接了过来,然后再自然不过的将刀送入了自她上前便满脸恐惧的跪倒在她脚下的那个受刑的人的背心。他二人身后,从风离起身便候在一旁的施刑者此刻也跪伏在地,身子几不可察的战栗。 “她”怎么会又醒?! 而且,她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出现在风离大人的身后的?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阿离,这些事你沾不得。” “只要你的名字冠了风姓一天,所有因果,只要牵连了我,你就沾不得。”她的语气淡漠。即使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可风离仍然感觉一阵难受。 “姐姐……” 有人唤她陛下,有人唤她主君,可是,与他来说,她是他的姐姐,而他不能护得了她,她也从来不需要他护着。 “这样一副要哭的样子,姐姐会有负罪感啊。”风孽云的语气中带了笑,又或者,有几分无奈。她伸出手,有人从黑暗中走出,递给她一方手帕,然后极有眼色重新隐于黑暗。孽云上前替风离擦去他脸上沾染的血,清冷的香气随着呼吸缭入风离的鼻息之间,风离不自然的转过身去。 孽云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清笑,于是风离更加困窘了。他挥了挥手,自有人从黑暗中走出,将他二人脚下的尸体拖出去,然后,他拉了孽云的手走向榻边。 “睡吧,我守着你。” 沈长安冷眼看着风离,突然想起她在离别都与魔界边界,看见了那四个人时,也听见有人唤作风离。 风离看着那道影子重新融入榻上躺着的人的身体之中,然后坐在榻侧的椅上,执了那卷没看完的羊皮卷来看,只是,明显的,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是否是沈长安的错觉,那道影子在融入榻上本体时,她竟然向沈长安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而烛火明灭间,原本睡着了的女子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一起笑,露着讽意? 第三十四章 往生之劫 第三十四章往生之劫 世上有那么多人,可是,能够站在世人巅峰的,只有那么几个,我不知道我自己算不算是立在众生之颠的人,可是,重邪却是算的。 世人多烦忧。 世人望他们这人被天道授了君位的君主,无忧而无虑,站在神坛,望世人眼神悲悯。 可是,世人不知,他们这些人中,有人忧其权,有人忧长生,有人忧劫罚,而重邪,忧的,大概就是,怕他再等一个千年,也等不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语 沈长安惊骇。 好像……她先前的猜测成真了。 自从入了梦,沈长安就像被魇住了,可是,在梦中,她的身体能动,她的意识也还在,可唯独触碰不到梦中的任何东西,就好像……就好像这个梦并不是她自己的梦,她自己才是这个梦的外来者,而风孽云才是这个懵的主人。 ……不是风孽云入了她的梦而是她入了风孽云的梦。 ――在梦到魔界边境,意识陷入混沌以后,见到被“囚”在密室中的风孽云和作为“看守”的风离,映证了她的猜想。 她是被棽棽偷袭后,意识游离,恍惚间陷入了沉睡中的风孽云的梦,当冕尊风孽云察觉到有人入了她的梦,而那人恰好是她麾下离别都的君主,或者,风孽云感觉到了沈长安身上不腐魔剑的气息,晓得了入了她梦的沈长安是不腐剑灵成的神祗,所以以映射的方式,将她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那些东西给沈长安看。 也就是说,沈长安“梦”中所见的第一处场景只是的风孽云的一场梦,或者说,是风孽云的回忆,而后面她所见的,是真实的正在发生在风孽云身边的事儿。 或许,失踪了十八载,然后沉睡了十八载的风孽云发现在偶然间入了她梦的离别都君主沈长安后,用映射给沈长安看正在发生的事儿,让她看见那个守着风孽云的风离,是为了让沈长安晓得她在何处,可是,除了知道了有风离这个人,且他是导致风孽云失踪的元凶之外,沈长安并没有从风孽云给她看的这些中知道失踪了十八载的风氏少尊、不腐城君主、人间冕尊之一的风孽云身在在何处。 沈长安的意识还游离在虚无之中,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暗,莫名的,几乎独自征战杀伐了十多载的离别都君主沈长安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长生殿。 长生君手指摩挲着他手中的斩灵君戒,脸色阴晴不定,而若卿低垂着头,偶尔眼睛瞥向安稳的躺在自家君主身边的沈长安,眼中带着隐晦的杀意。 一切威胁冥界安危的人,都该死。 若卿的眼光,长生君也许看见了,又或许,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握着沈长安的手,另一只手中不住的摩挲着斩灵君戒,久久的沉默着。 半晌之后,长生君抬头,问道,语气中有一丝怅然,“若卿,你说,斩灵君知道当初你送去斩灵殿的那一枚君戒是本君的吗?她知道,”长生君说着,语气微顿,接着道,“你说,她知道,这枚是斩灵君戒吗?” 若卿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躬身,开口道,“回陛下,属下不知,但……”若卿抬头,还要再说什么,抬头却见自家君主困惑且迷茫的脸,若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其实,寂非桀也并没有在期待若卿给他正确的答案,与其说,他在温若卿,倒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可是当问题问出口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是正确但是很有可能会有些残忍的?还是他想要的,可以让他心安的答案? 长生君也不知道。 长生君问他,并非不知,只是想要倾诉一下,这点若卿自己也知道,于是,他静默的候在了墙角,但是他没有候多久,就见有人给他传讯,若卿向长生君告了罪,然后躬身而退,长生君也毫不犹豫的冲他摇了摇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很明显的,他想自己静静。 等到自家佐官若卿出了殿门,长生君抬手随意一挥,就关了殿门,然后闭了眼。 陷入冥想的成生君寂非桀神魂微动,然后自从他给了若卿,让他送入斩灵殿给斩灵君沈长安后,就与自己的长生君戒断了的联系重新连接,然后长生君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眼中的光冷寂似嫂嫂漆池死后、与沈长安未遇时。 他以为,他的长生君戒在冥界中的某些人手中,又或者,被长安随手丢在了斩灵殿的任意的角落里,可是,寂非桀没有想到,他的君戒竟然在他遗忘了很久的、从来没有被正视的某只恶鬼手中。 他低头望了一眼沈长安,他自己都不知都他眼中的光,有多么复杂。 ――他下了清理苦海君令的同时,貌似,斩灵君也下了一道暗令,说……活捉梦鬼。 ――貌似,现在拿着他君戒的那只恶鬼正是那只半面梦鬼。 若不是今天他见了长安手上的斩灵桥君戒,他都要将这事儿给忘了。 “长安……” 寂非桀的语气低沉无奈。 突然,被长生君亲自关上的殿门复又被人猛地推开,若卿奔进来,不仅丢了平时的克制守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 ――这表情与动作,是他在这一千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若卿一下子跪伏在地上,语气焦急而慌乱,“往生道君主重邪君两天前去了人间,可是就在今日,往生道保管往生道各位阴司魂珠的那四位阴司都跪在了长生道殿外,说……说重邪君的魂珠……破了。” 重邪君的魂珠破了?! 一桥君主魂珠破碎,说明君位被天道卸去,或者那位君主已经……神魂俱灭。 可是,如果不是犯了大罪,如屠尽万人城池,一桥君主就不可能会被天道卸了君位,而神魂俱灭的话,即使寂非桀他本人神魂俱灭了,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在重邪身上。 “不是玩笑?”寂非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 “往生道除了君主之外的高阶阴司,两位无常都正在轮回,只有一个佐官在驻,可是,往生道的佐官正被斩灵殿的刑司扣在了长生道外,等待斩灵道君主苏醒后发落,而屠鸦君……屠鸦君虽然陪着往生道佐官棽棽候在殿外,但他向来不能去人间,斩灵君沈长安昏迷,地藏王失踪,因此,往生道阴司只能来劳烦陛下。” 冥界共二十四位君主,有以冥君寂非洛城的森罗道为首的六桥与以冥尊漆池为首的十八层地狱,这二十四极天中,六桥君主可以随意入人间,而十八位地狱的君主,除了第十八层地狱的漆池和第十七层地狱的地藏外,别的君主入不了人间,而六桥中屠鸦桥君主屠鸦在入世轮回为商纣王帝辛时,累死百万人,若非他是凤皇麾下仅剩的战将之一,他也活不到如今,并位列一桥君主,可是,他因为罪孽深重,因此一入人间,必招致天罚,因此他入不了人间。 “本君知道了,我这就去人间找重邪。”寂非桀应得毫不犹豫。 若卿说完正事儿,见自家君主也应了,于是退了出去。 看若卿离开,寂非桀弯腰,将一直握在手心的斩灵君戒重新套在了还在昏睡中的沈长安的手指上,在她手上烙下一吻,然后附在沈长安耳边低声道,“长安,你若再不醒来给我解释解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真的……真的要……”要什么,长生君说不上来。 他不管沈长安听不听得见,又道,“长安,一定要醒来啊。”长生君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然后寂非桀出门,转身时没有回头。 若卿候在殿外,他一直送自家君主走上了彼端通往人间的长生桥。 他将要步入人间时,回头望向若卿,吩咐道,“替本君照顾好斩灵君,若有差池,本君为你是问。” 长生君寂非桀站在长生桥上,吩咐自己的佐官――长生道的虚君若卿替他护着斩灵君沈长安,就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 若卿心中微微一凛,然后躬身恭敬应道,“若卿谨遵陛下君令。 听到若卿应后,长生君步入了人间,而期间,他没有看跪在长生道殿外的屠鸦与棽棽一眼。 若卿送了自家君主入了人间,转身就要回自己的长生道偏殿,可回头时,双眼中瞳孔微微一缩。 ――原本该沉睡着的、自家君主心心念念,并要他帮忙护着的斩灵君沈长安此刻,就站在长生殿大开的殿门处,面无表情,她望着被自家斩灵道的刑司扣在地上跪着的、全程安静如鸡的棽棽,一双眼冷若冰霜。 沈长安并没有望着长生君寂非桀离开的方向,可是,无人知晓,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长生君。 在她的意识陷入混沌的虚无中,找不到归路,然后一直游荡着――只她一个人在那处游荡,就像沉入了万丈深海般清晰的孤独。 沈长安几乎就要绝望了。 她不知飘了多久,久到沈长安以为自己就要永远的在此处一个人孤独的待下去时,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长安。 声音悲怆刻骨,有种想让人泪垂的冲动,于是,循着那声音,她……回来了。 那人是……寂非桀。 寂非桀啊…… “重邪到底出事了啊。”沈长安望着棽棽,目光冷厉,可她说的,却与棽棽无关,与长生君无关。 第三十五章 醉生梦死(一) 第三十五章醉生梦死(一) 若非黄泉白骨,我应该……我应该…… 应该是什么样儿的,即使我可以推演出未来,我也不知道。 当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儿,我现在也不知道。 ――凤皇宁渊素拟语 “重邪到底出事了啊。”沈长安突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沈长安有些无奈,但她低语时,无人可以听见。转而,她望向棽棽,勾起唇角,表情似笑非笑,自从被斩灵道刑司按在地上跪候在长生殿门口,或者说,自从屠鸦陪她跪在她的身侧后,棽棽一直没有抬起的头终于抬起来,她望了一眼沈长安,然后扭头向她一直没敢看的屠鸦望去,目光灼灼,似是有光。 然后,沈长安也望向屠鸦,与他对视片刻,莞尔一笑,原本苍白的连突然艳丽起来,而屠鸦也无奈一笑。 一直望着屠鸦的棽棽循着屠鸦的目光望去,就见她一直嫉恨,一直忌惮的斩灵君沈长安在望着她深爱的屠鸦笑,笑得分外妖娆,甚至,沈长安在看到她望过来时,脸上带起挑衅,然后走到跪在她身侧的屠鸦身前,双手扶起屠鸦,屠鸦也有些无奈的随着沈长安的力道起身,而沈长安搭在屠鸦手臂上的双手却未落下去。 然后,沈长安以眼神示意按着棽棽的两个斩灵道的刑司放手,那两个刑司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以拱卫的姿态站在他们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身后的虞画和沈缺沈辞三人,看他们以臣侍的姿态站在沈长安的身后,目光中没有虚假,只有恭顺与臣服之后,也顺从的放了手。 沈长安自然也看见了她眼前这两个刑司的小动作,这中动作放在别的君主身上算作‘仆大欺主’,已经犯了君主大忌,可沈长安在人间自出生时就卫冕为离别都君主,握了几乎相当于冕尊风孽云的权利,而且一做就做了十八载,所以对于这些,她是真的不在意的。 沈长安对那两个刑司的动作只当做没有看见,她见那两人放了手,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屠鸦,期间,目光没有分给还跪在地上的棽棽一眼。 “这次,就看在你屠鸦君的面儿上,放了这个几次三番冒犯我的女人,弑君之罪什么的,本君这次也不计较了。”沈长安拍拍屠鸦的手臂,然后挥了挥手失意让虞画他们几个跟上,然后若卿也跟了在了那一行人后面。 沈长安走了几步,复又回头,唇角含笑,可是眼神冷得不行,“没有下次了。” 这话本来是沈长安说给屠鸦听的,想要告诉屠鸦,表明棽棽再敢伤她一次,她绝不会再这么容易的放过棽棽,新帐旧账一起算什么的,他可以了解一下。可是棽棽却误以为这话是沈长安在警告她,心里气的不行,然后因为屠鸦和沈长安先后的无视而积累的积累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她的手心凝出往生道王权之剑,刺向沈长安,可屠鸦冷冷的一瞥,就叫他息了怒火,就好像有一大盆水从头顶而降直直的砸在了她的头上,让她一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棽棽提着往生道的王权剑失魂落魄,可屠鸦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目送着沈长安离开,然后召出自己的屠鸦桥,转身就走。 “屠鸦!”棽棽大声唤着,声音带着哭腔,屠鸦闻言步子微顿,低着头,目光微敛,掩在长睫毛下的眼神隐忍而深情。只一瞬后,他便直起了腰身,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屠鸦桥,消失在了桥的那侧,只是这次,棽棽没有追上去。 片刻后,屠鸦桥的佐官从中走出,在棽棽面前微躬着身子,语气冰冷平板,“棽棽姑娘,我家君主说,这次是你因为他而伤的斩灵君陛下,因此这次他先替你担着,这次也不跟你你计较了,我家君主还说,但是,这事儿没有下次了。” 说完后,再拱手拜过之后,走上了屠鸦桥,随着屠鸦桥消失不见。 他对棽棽满脸的视而不见,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明了,为什么他家君主刚才回屠鸦殿时就像失了魂一般。 妲己妃……哭了啊。 只是……这次他家君主好像真的伤着棽棽姑娘了。 斩灵道空间规则随君主意志而定,沈长安不想见不遇,不遇便到不了斩灵道,他又来了冥界,在苦海彼岸站了许久之后,提着酒去了地藏王的第十八层地狱。 地藏王不在,地藏王殿只有一个谛听,后来,因为谛听一句“你果然到了,冕尊漆池――曾经的凤皇宁渊素拟的神魂刚刚从此处离开”而醉倒在地藏王殿。 许是在不久之前,他见过了凤皇的虚影,这次他睡着时,素拟难得的入了他的梦。 那……还是他们一起在第三十四重天随帝师玉无缘求学时…… 那还是他们一起在第三十四重天随帝师玉无缘求学时…… 乱古大劫至,六界界壁消失,魔魔族入侵,魔域扩大,尚是倾天,尚只是素拟还不是凤皇的他们虽然年少,却也感觉这这六界最近颇有风雨欲来之势,可是,宁渊有凤皇浮罗顶着,而寂非龙族虽然统领天界,此时最是忙乱,可寂非倾天头上还有父兄顶着,他们那时是最无忧的时候了。 他们在第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第三十四重天求学,因为六界大乱,负责教导他们的帝师玉无缘不定时的还会外出,每次没有一两个月不会归来,而离了帝师管教,尚不知愁的他们就像脱开了缰的野马一样开始疯了。 龙皇寂非倾天那时还是个少年,脱了帝师管教之后,他每天打马斗酒,把课业什么的不知丢到了何处。而素拟向来爱酒,特别是帝师亲手酿的酒,她除了偶尔和寂非倾天他们一起下第三十四重天玩过几趟之外,其他时间都窝在第三十四重天之上的学舍中,一天睡到晌午起,然后洗漱过后,总会去帝师的酒窖里挑拣一小坛子酒,出门,在第三十三重天那棵最大的殷碧一下待到夕阳将落,到下午再回来,回来时手中总会提着从瑶池捉来的一条鱼。 帝师回来那日,还不足一个月,第三十四重天上的少年还都在外面浪,没有回来。 而那时的玉无缘尚不是如今沉睡在魔界的虽然温润依旧却疏离的魔界冕尊玉无缘。那时,他虽温润,对着他们,甚至对着寂非倾天他这个后来最恨的人,也会不由的温柔下来,偶尔也会随他们玩闹。 玉无缘回来时,素拟提了一坛子酒正准备出门,而素拟一见帝师,就下意识的把手中的酒藏在了身后,帝师见状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的对素拟说道:“以前不让你碰酒,只是你还未成年,现在你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就不管你了。” 许是帝师脸上的表情太过慈祥,又或者,是帝师在看见她偷酒喝时没有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抽出戒尺来的动作太过有迷惑性,素拟迟疑的把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可打马归来偶然间路过帝师所住的院子的倾天却看见帝师玉无缘背在身后的手中有戒尺悄然出现,再然后帝师玉无缘身上有神力悄然凝成一只手,朝素拟手中的酒坛子抓去。 ……这是,怕她一不小心砸碎了酒坛子啊。 寂非倾天轻笑,有些没心没肺,也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下一刻,他抬眼时就见一个酒坛子朝他飞了过来,伴随着素拟的一声“倾之,接住”,然后稳稳的落在他的怀中,他还没有抱稳,就感觉素拟如风一般躲过玉无缘的戒尺,窜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拿了他怀中的酒坛子就跑,耳边隐隐传来玉无缘无奈又带着些许宠溺的笑骂声。 素拟跑远了,倾天有些发愣。 ……这次她竟然没有带她一起跑。 可想到素拟那性子,寂非倾天大概明白了,她这是在报复他刚才幸灾乐祸了。 倾天无奈一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时至今日,他梦到那日时,都会想起当天没有跑掉后,在帝师检查所留课业时,因为没有完成而被罚抄了一下午的书。 在他终于抄完书,帝师玉无缘终于放行后,他在第三十三重天上那三千里殷碧桃花林中最大的那棵桃树下找到素拟时,她身侧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只空空的酒坛子,而素拟坐在夜风中,已经微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亮晶晶的,对他笑,软软的道:“倾之,你来了啊。” 倾之是帝师玉无缘给他取的表字。字,每天都有很多唤他倾之,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唤得“倾之”二字,让他动容。 望着这样的素拟,少年寂非倾天眼神微动,可素拟犹不自知,她抬手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子,冲他继续笑,“倾之,要不要喝酒呢?”许是饮了酒,又在风中吹过,素拟的声音有些沙哑,落在他耳中时,让他的心中痒痒的,他在离素拟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抿了抿唇,抬手化出纸笔,给帝师报了平安,然后提步走至她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酒,坐在了欧 素拟身侧。 她与他隔的那样近,近到他可以闻见素拟身上可能在帝师玉无缘的院中沾染到的浅浅的菩提香味,于是,他的心中又开始痒痒的了,尤其,她还望着他,倾天喉结动了动,许是受了她的目光蛊惑,并不好酒的他,情不自禁的提起手中酒坛,仰头喝了起来,只是片刻,坛中的酒已经少了一半。 帝师的酒,向来都是好酒,好到连他都有些醉了。 第三十六章 醉生梦死(二) 话本中,那被称为黄药师的人,独坐那个名为桃花岛的囚牢中,自酌那名为醉生梦死的酒,该有多寂寞。 ――神尊不遇语 帝师的酒,向来都是好酒,好到连他都有些醉了。 寂非倾天还要再饮,却只感觉握着酒坛的那只手一沉,抬眼时,就见宁渊素拟微微直起身,向他那边探过身,手握着他的衣袖,把他的手连同酒扯过到她的唇边,就着他的手,然后仰头将他剩下的酒全都倒向口中,不住的吞咽着。 倾天的喉结又动了动。 这姑娘,是看他拿着她的酒不放,所以有些急了。 喝了片刻,许是觉得这样喝有些不尽兴,扯着她衣袖的两只手抱住酒坛子,把它从倾天手中抢了过来,自己拿着酒坛喝了起来。 她的气息离他远了一些,倾天的脑子稍稍能转了,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素拟不开心。 ――只有这样不开心的人,才会笑着把自己往醉里灌,可眉心的结却总也解不开。 倾天稍稍扶住了素拟手中的酒坛,让酒坛虽然搭在她的唇边微微倾斜着,酒液也流不到她的口中,素拟眼神微微抬了抬,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开,可却明白让她喝不到酒的祸首就是眼前长得好看的倾天,于是,她望向倾天,眼神亮晶晶的,感觉倾天拦着她的酒坛的手有些松动,便赶紧趁着倾天不注意,把手中的酒坛子用双手抱起来,藏到怀中,还细心的用自己的衣袖盖了盖,唯恐倾天看见,然后抢了她的酒。 ――还会使用美人计呐。 寂非倾天忍俊不禁,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藏食的小老鼠。 “素拟,你不开心吗?”倾天头凑到她的眼前,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些许蛊惑。 “才没有,我怎会不开心?”宁渊素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笑着开口,可她就连抽了衣袖后,滚到地上的坛子中的酒洒了一地都没有看见。 “倾天,可曾看见那处,”倾天着北方的星空给他看,倾天顺着她的手指遥遥望去,然后明白,那是宁渊凤凰一族的族地,“在那里,将会埋着我的父亲,如果我死而不涅槃,也会埋在那处,我会一直和我的族人在一起,你说,怎么会不开心呢。” 不遇微微皱了眉。 素拟说她开心,可是,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却快要哭了。还没有等倾天再说什么,素拟打了一个哈欠,口中不住的嘟囔着要回第三十三重天的学舍睡觉,然后,她寻了第三十三重天的方向便往回走。 寂非倾天紧跟在她的身后,走的慢慢的,就唯恐素拟摔倒。 此时,寂非倾天尚不得知,巫族神祗――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部发生战乱,共工与祝融与不周山战,共工败,怒而触不周山,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水淹人间,乱古之劫因此而时。 天向西北方向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西北方向移动了;大地的东南角塌陷了,所以江河积水泥沙都朝东南角流去了。 人间潦乱,大神女娲以自身神骨为弓,以血肉为石,练绝骨艳血以补天而息人间苦难,天虽然被她补好,却因为不周山倒,天柱缺一,东南天空再次破碎,然女娲绝骨艳血已尽,绝骨之弓破碎,自己已是油尽灯枯,于是求到了宁渊的凤皇浮罗身上,而凤皇浮罗……应了。 明天,在女娲以自身龙蛇真身做天柱后,凤凰一族全族皆会以自身骨血炼石补天,甚至素拟君父――凤皇浮罗会以生魂献祭,以全天道秩序,而素拟――宁渊素拟,新任的凤皇,宁渊凤凰一族唯一的遗孤将会抽骨造补天之弓,用自己的肋骨为箭,将她族人的,包括她君父浮罗的“遗体”并神魂一箭一箭射入东南天空。 寂非倾天不知,所以也不知素拟今夜的愁与痛。 寂非倾天看着素拟歪歪斜斜的步子,他探手到半空中,迟疑了许久,最终半揽着她让她转过身来,拦住她的步子,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素拟喝醉了后神志不清醒,她望了一眼倾天,似是感觉到倾天身上清甜的桃花的气息,感觉有些熟悉,然后便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沉沉的睡过去。 她看他时,眸中有着分辨不出年岁的风情,媚眼如丝,眼波撩人。 ……让人无力抵抗,想溺毙在那动人的眼波里。 他怀中,倾天又动了动,呼吸清浅。 “你真是……你真是对我放心。”倾天哑声道,声音低沉。 倾天走远,自然不知,也没有梦到,他和素拟走后,那处山坡上传出细细的空间波动,再看时,黑暗中已多了两个比黑暗更深的人的轮廓。 玉无缘与凤皇宁渊浮罗目光沉沉的望着倾天与素拟离开的方向,脸上带着无奈与悲伤,可望了片刻,浮罗却笑了起来。 他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空空的酒坛,然后看见某处草丛中自家女儿宁渊素拟留下的一坛酒,然后席地而坐,又笑了起来,“傻丫头啊……”浮罗轻叹,可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兀自摇头笑了一下,然后对站在他身边那个人道:“来都来了,陪我喝一杯。” 玉无缘落座,温润的帝师脸上表情像是在哭。而浮罗望素拟离开的方向,目光悲悯,天道之下最擅长推演之术的他,已经看见了他女儿宁渊素拟未来多舛的命运。 前尘似是未完,可不遇睡后又苏醒。 地藏王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他站在他的身前,目光悲悯,道,“不遇,你梦到了什么?居然在梦中哭泣。” 不遇闻言,一愣,上手一摸,然后果然摸到了满手的水迹。 当年宁渊凤凰一族同女娲娘娘补天时,素拟她……她才是少年时,世人只道女娲补天壮举拯救了苍生,却并不晓得将那些补天石一箭箭射向东南方破碎了的苍穹的人便是她,世人自然也不知,那些补天的石块,是她宁渊素拟同族的尸骨。 少女撑着用自己的凤凰骨做的弓箭,弓箭,箭箭直达苍穹,不遇想象不到,当时的素拟,前夜明明还在说,她的族人,她的父君会同她一起葬在族地,可第二日,满族皆死,只余她一个人在人世茕茕而立,踽踽独行,而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族人尽数赴死,她亲手将他们的尸骨和神魂送入东南苍穹。 即使时隔千万载,不遇心中每每想起,也感觉到一阵针扎似的细密的疼。 “我……梦到了素拟,少年时的素拟。” 地藏王一愣,然后扬起嘲讽脸,“呦,难得,素拟她……竟然肯入了你的梦。” 人间,冕尊风孽云为君之城――不腐城。 通往不腐城的官道上空,入了人间的长生君寂非桀和四大冥府中乐都的君主故庭燎一同隐了身形腾云赶往不腐城。 在近了不腐城百里之后,故庭燎和寂非桀就散了诀,然后下到地面之上,隐去身形,入了不腐城。 其实,自从风孽云失踪后,故庭燎就没有来过此处了,可是此刻故庭燎行走在不腐城街上时,分明觉得他似乎从未远离过――鼓楼上长着青苔的铜钟依旧声哑,老旧的古色楼台上红漆似新,瓦沿上草色青黛,而街角当年他与风孽云――当时的沈长安――真正的沈长安――调皮,差点掉下去的深井中的井水尚清澈,就连街上穿着各色古衣与现代装束的行人在他眼中也显得分外亲切。 ――这天上人间都道,风淄衣生了长女沈孽(沈长安)之后,就将还未断奶的沈孽丢出了十八都中,让她在边境荒原中自生自灭,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到她出现在世人眼前之时,她已经“安然”的长大了。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四座冥府中一向负责教导轮回归来后的冥府之首――乐都主人故庭燎的老师――亭云老人受故人之托照顾尚在襁褓中沈孽,然后为了不让她沾染冥府的死气,就带着她在不腐城中长大,直到在沈孽十三岁时,他找到了轮回为人后开了灵识的故庭燎,然后带回不腐城,于是,试炼开始。 乐都亭云老人以教导乐都之主的方式同时要求风孽云与故庭燎――他穿过冥府与魔界界碑,将两个孩子丢入魔界边界,让他们自生自灭,而他,非两个孩子性命有忧而不出――当然,按照故庭燎的话来说,亭云那死老头(故庭燎的原话)常常不知醉死在哪个角落里,很多时候就算是他俩伤德危及到性命也不出现,常常让他俩被巡边的魔兵撵的乱窜。 ――那时,风孽云十三岁,而他十岁,而在他十八岁之后,直至魔界犯边后她被风淄衣追杀入了浮罗塔之前,他都生活在不腐城之中。因此,不腐城中的一草一木,他是再熟悉不过得了。 此刻,他们二人沿着故庭燎极为熟悉的路线,正往已经十八载没有君主入住了的不腐城王殿而去……因为,长生君竟然说,不腐城王殿,此刻躲了一只恶鬼,而他们冥界失踪后魂珠破碎的往生桥君主往生君重邪竟然也在那处。 第三十七章 吾主 此去阎台招旧部,十万鬼兵斩阎罗。 ――《浮罗君书》记载 南州地下乱葬场。 黑衣人将一具背心插着利刃的死尸扔在死人堆上,然后回了地下室去和风离一起守着不醒的风孽云。在名叫南州的这个水乡小镇,睡着孽云的那个院子和院子地下的密室以及乱葬场都算作禁地,而所谓禁地,有些是人们不能去处,有些是人们不想去处,这乱葬场便是后者,毕竟没有人想要在这死人遍地的地方呆着,所以作为禁地的乱葬场的守卫松的让人不可思议。 黑衣人的脚步渐远之后,黑暗之中那堆着死人的地方却突兀的响起“悉悉索索”衣物摩擦抖动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黑暗中在无人处寻食的老鼠,肆无忌惮中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来。突然,那声音尽数消去,就像偷食的老鼠发现人声归了鼠洞一样,乱葬场重新归于寂静,片刻后,有脚步声渐近,似有人去而又返。 空间内极黑,可是若有人在此的话,肉眼仍然可见一个人站在死人堆旁,只能见一个比黑暗更黑的轮廓,然而片刻后连轮廓都散去,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极久之后,黑暗中老鼠偷食一般的声音重新在封闭的空间内响起,同时,风声也起。 原本趴在死人堆上慢慢向外移动的某人听见风声,脖子后的汗毛突然竖起,心中莫名的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他立刻止了所有动作,可是他身后某处突然出一声轻笑,不等他有动作,原本插在他背心的剑被人拔出,下一刻便抵在了他的颈上。 “素拟说的对,这里果然藏了一只老鼠。”握着剑的那人轻笑,语气愉悦。 “……”老鼠个毛啊。 某人索性坐起来,光明正大的对着立在他面前、握剑的那人翻白眼。可是,他的白眼翻到一半,就顿住。 ――他说的是,素拟说? 风孽云陷入沉睡,数十年不曾醒过,而沉睡在风孽云身体中的宁渊素拟作为风孽云的前世魂,一直随着风孽云沉睡着,又哪能说什么,可是这人却说,素拟知道他来了这里,是不是表明素拟被救出来,也醒过来了? 仿佛在映证他所想般,黑暗的空间中响起女声,荡起回声,尽管在回声之间辨不过声音来的方向,尽管那道声音细弱的像刚出生的猫叫,可是,这的确是素拟的声音。 “云深?”宁渊素拟不知道暮云深在何处,于是又唤了一声。这下,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然后他拨开暮云深抵在他喉口的剑扑向某个方向,片刻后,他又重新扑回来。 “极渊,若你实在不想要你的那双眼睛,你就过来。”素拟听见冲向她所在的这个方向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冷静开口,语气中有不易让人察觉的笑。 她所认识的人中,能在她涅槃“失踪”后,数万年如一日的等待她,并在她回来后待她如初的,也只有那么了了几个,而这几个中,不沉稳如斯的,也就只有天界算她半个徒弟的极渊了。 ――极渊,第一重天的那位君主、天界下九天中最低调,却在整个天界资历都很老的……极渊,素拟的故人。 宁渊素拟笑了一下,故意大了声音对着暮云深喊了一声:“云深,衣服。”然后,她如愿的听见原本奔向她的那人向耗子见了猫一般转身就跑了回去。 极渊原本听见宁渊素拟威胁他的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似是不明所以,等到他听见她对另一人的话后,脸一红,然后毫不犹豫转身。 ――宁渊素拟这疯子虽然和他关系极好,但是,这么多年,就算是他在很多时候也不知她所说的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讲真的。 暮云深向前走了几步后,把自己身上玄色的披风和外袍解了,丢入黑暗。然后听到女孩唤他之后,走向有她的黑暗,等到他再走出来时,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子环着他的脖颈、坐在他的臂上,被他抱在怀中。随他走来,或者说,随着她走来,柔柔的光从暮云深的身上散开,照亮了堆满死人的乱葬场。 极渊看着暮云深和他怀中的女孩子,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孽云二人,又指指他们二人来的方向,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暮云深怀中的女孩子狭长的眼睛冷然,微微上挑似刀锋一样,不论是她的神态,还是眼中流转的光芒,似极了少时的风孽云,而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十岁多一点,孽云也正是失踪了十年多,所以故庭燎如果先前并没有听见她开口说话,如果他先前随着被暮云深特意召来的沈长安,找到了风孽云的踪迹,没有在那密室中没有看见孽云睡在她自己亲设了结界的火云榻上,他一定会认为风孽云这女人这么多年不见人影,是躲在某处生孩子呢,而对他有半师之谊的宁渊素拟就夺了风孽云孩子的舍呢。 然而他知道是一回事,但要说接受嘛…… “师父……”少年作势就要往他们二人身后冲,显然不接受眼前这个十岁多的女孩子是与他有着半师之谊的宁渊素拟。 “别闹。”素拟无奈。“这具躯壳是刚才云深趁着风离离开火云榻侧,从风孽云的身上取了一根绝骨,一滴艳血,加上一魂仓促中造的,我还没有适应罢了。”素拟以为极渊纠结的是她向来不让人近身,此刻却安静的窝在暮云深怀里这事儿,不想让他多想,所以解释,停了片刻,她又说:“即使再有千八百个人,你们也是带不走风孽云的身体的,云深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火云榻上有云深亲设的结界,他们暂时还伤不了‘我’。”她望着他,语带无奈,似是不耐烦解释,可她望向极渊时,眼中到底带着温润的光。 不过,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暮云深给她造的这具身体,是撑不了几天的。 ――曾经的凤皇宁渊素拟已经死去……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死去,毕竟,天道之下没有神祗可以在归了神归井后留下神魂再次归来。 她虽然作为风孽云的前世魂到底涅槃回来了,可是,天道之下,佰亿生众,到底没有她的位置,当她暴露在天道之下,身死道消是妥妥的了,而且,风孽云虽然身具神血,是天生的神祗,可是她的骨血造出的神躯,到底容不了她的神魂。 风孽云比其凤皇自己来,还是太微弱了。 与风孽云几乎同样的容颜,同样是无奈,可是这番表情比起风孽云对着风离眼前做出的来真了不止一分。看着素拟表情,极渊赶紧应景的做出委屈的模样,毕竟就在之前,她亲眼看着风孽云的一道影子当着风离的面亲手将利刃送去了他的背心的,但是当时如果风离伤的不是他的话,素拟也不会让风孽云也不会分出一道影子来亲自动手,白白伤了风孽云的神魂。 ――每一道影子,都含着神魂之源气的。 想起风离,素拟眼中现出一抹厌弃。 “他竟敢冒犯我……贱血之人竟敢与我同尊。” 单说风孽云,在风氏一族,与风孽云同胞的,就只有一个不被风孽云本人承认的妹妹风素仙。更何况,风孽云是凤皇宁渊素拟的转世,而前世魂――凤皇本尊就沉睡在风孽云身体中。 在地下室时,极渊是在的,所以风离的那声“姐姐”也落入了他的耳中,当时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定会笑出声的。 这天上地下,除了千万年年前已经身死道消的前任凤皇宁渊浮罗,谁再敢称自己为风孽云――凤皇宁渊素拟的生身之人?谁再有资格作她的血亲?连作为风孽云的那位六界现任的冕尊之一、风氏族长的风淄衣也没有。 “若非他们将睡眠虫种入了风孽云的身体,让我也……”说到此处,像是禁忌,素拟没有再说出口,极自然的接到,语气丝毫没有转移话题的生硬感,“按照我以前的暴脾气,我当屠了风离那一支,让他们为风离的无礼买单。” “沉睡这么多年,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低头,可是,既然他们逼得我低头,他们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落到我手里时,头颅一定会被踏入尘埃里。”素拟又说道,可是,就连极渊在此刻也分不清素拟到底是在说风离,还是在说别的谁。 “我们回家。”云深握住素拟的手,浅浅的笑,眉眼间如玉温润。 “好。”素拟眼中戾气褪尽,点头笑道。 她和暮云深身上的光芒包裹住极渊,在光芒中他们三人的身影消散。 孽云,暮云深三人突兀的出现在南州某条无人的小巷,在这里受苦良久的暮云深和极渊站在街角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带着结界的小院,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带着狠厉,而重见人间的素拟抬手遮了遮有些晃眼的阳光,却猛地望向与暮云深二人截然相反的方向。 冥界的……人? ……长生君寂非桀居然也来了人间。 素拟望了良久,然后轻轻笑出声来。她从暮云深的怀中跳下来,走向那处,云深二人要跟,就见她抬了手止住他们的步子。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她说。 暮云深的袍子松松的裹在她的身上,使她看起来有些单薄,可是暮云深的眼眶一热,莫名的觉得很开心。 他――是帝师玉无缘的影子,也是分身,虽然他在人间待的久了,也有自己的情绪,可是,关于素拟的一切情绪,他与玉无缘都是相同的。 他们在无望中等了她千万年之久,每天都抱着失去她了的惊惧,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找到她了。 看她彻底走出他们的视线,极渊和暮云深二人重新望向那座小院,眼中杀意再也掩不住了。 沽名鼠辈,以为守着沉睡的她,他们便束手无策了吗? 想起归来时,风离那句“睡吧,我守着你”,暮云深冷笑。 暮云深的身侧,极渊与他有着相同的情绪。 望了良久之后,他们对视一眼,又抬步走向相同的方向,而他们,对于极渊为何会知道风孽云所在,且为何以那种姿态――受人宰割的姿态出现,以及暮云深替素拟造出的那具神躯中的那缕魂魄到底从何而来,他们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第三十八章 风月无边 词曲中唱到:戏能弄人,人方知肠断;不入风月,风月怎无边。 此前岁月,对此句,我深以为然。 可遇她后,我才知道,即使我从未沾染过风月,可望她眼睛时,却见里面有十里红尘,无双艳色,只觉……风月无边。 ――长生道君主长生君寂非桀语 地藏王从魔界而归,想要带着暮云深一起入冥界看望沈长安,可是刚入冥界,就见原本沉睡在沈长安神魂中的素拟不知何时苏醒,此刻以神魂的状态游荡在苦海彼岸,像是……知道他们要来,在等着他们。 而他们几个还未叙旧,故庭燎也来了――他在冥界与人间边境给沈长安送去沈长安让他扣留的往生君重邪在人间失踪的消息后,然后在给沈长安那缕被不遇带走的、原本在沈长安的身体中的风孽云的神魂时,被拒绝后,故庭燎见沈长安神情异常,有些不放心,因此也来冥界了――他来亲自看看沈长安,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可以将那缕由亭云和暮云深托付给他、让他还给沈长安本人的那缕神魂偷偷的打入沈长安身体中,或者直接强行弄进去――反正神魂只要入了体,她沈长安还能再弄出来不成? 故庭燎见他们神情错愕,特别是看见神魂状态下的素拟时,神情有片刻的悲色,显然是认出了眼前这人即使神魂气息与沈长安相似,可不是沈长安,而是凤皇宁渊素拟! “冥府乐都之君故庭燎谒凤皇冕上。” 他跪伏在地,语气恭敬。 这下子,是暮云深和地藏王错愕了。 ――分明,冥府出现虽有万年,可这冥府乐都的君主故庭燎却是几千年前才出世的,可他居然说,眼前这人不是冥尊漆池,也不是风孽云,而是……凤皇宁渊素拟! 闻言,倒是素拟闻言笑了,她上前,亲自将故庭燎扶起来,看似亲切,可地藏王与暮云深不见处,她附在故庭燎耳边,开口,语气带着恶意,“希望你回归正身后,还能这么……虔诚的拜谒本尊。” 然后,之后的事儿超出他们的发展,让他们都没有预料到。 先是素拟说,沈长安受往生道虚君棽棽偷袭而重伤昏迷,神魂也因此受损,因此再压制不住她,她因此而苏醒。再然后,宁渊素拟突然说,她可以让自己暂时拥有肉身,也能找到风孽云所在,而前提是,故庭燎身上风孽云的那缕神魂不能还给沈长安,并且得在沈长安体内神魂中埋入一道归魂引。 ――归魂引,引魂归。 ――沈长安体内,本就装的是风孽云的神魂,她的神魂归处,自然是风孽云所在。 然后故庭燎手上的神魂换成了被素拟神魂气息掩盖住的归魂引,被故庭燎带去长生道给长生君,让他打入沈长安神魂之中。之后,地藏他们感受到了不遇的气息,由暮云深带素拟回了人间候着,而地藏去了第十七层地狱处理不遇。 之后,他们果然找到了风孽云所在,而素拟也果然归来。 不过,因为素拟,他们对于故庭燎为什么乖乖的按照他们的预期,将神魂换成归魂引给沈长安绝口不提。 当地藏王带着自家佐官谛听将不遇送回第三十三重天之后,循着自家老师玉无缘留在人间照看小师妹素拟转世――人间冕尊之一的风孽云那道影子――暮云深留下的痕迹和气息,来到人间那座名叫南州的小镇时,微微怔住,待他看见暮云深所在的那处小院时,脸上甚至有了几分可以称得上是错愕的情绪。 暮云深看地藏王脸色不对,也有些惊讶,但他到底不是玉无缘,没有问地藏王脸色骤然变色的原因的立场,于是什么都没有说,而跟在地藏王身后的谛听脸上也有些惊讶,可惊讶的情绪在一瞬后就隐去,叫人捕捉不得,他也不是多话的人,对于他家君主脸色微变的原因,也绝口不提。 这地方……在一个月前沈长安被不遇追杀之前的二月二的早晨,他来看不遇时,来的……就是此处。 地藏环视四周,感觉一点这地方都没变,于是,神情有些复杂了。 一个月前,二月二。 阴历。 龙抬头。 南州。 一方结界护住再简单不过的一座小院,院外小桥流水潺潺,街上年味儿还没散尽,街上尚堆着猩红的鞭炮碎屑。在现代化极速推进的时代,这座小镇难得的保留着古意,可是与古礼不符,又与现代不似的是,家家户户黛青色的房屋檐角上,过年时挂上的大红灯笼全被白色的、绘着大朵大朵风离花的灯笼代替,仿佛丧事。 ――风离花在南州向来用来祭奠亡君。 ――二月二又被称为君祭日。 很多时候,这里的街上总是行人匆匆,脸上都带着喜意,偶尔,他们望向小镇中心的那座带了结界的小院时,带着虔诚与悲伤。但当他们出了小镇之后,所有虔诚全都化作超然物外的傲意。 ――南州世代相传,他们都是“神”的后代,南州与“神”的隐世洞天相邻。 这传说虽然有些无厘头,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对的。 南州的确与“神”相关。 人间有风氏一族游离与人世之外,与天界、冥界的神祗并存,千万年来不灭,而南州便是风氏十八个隐世洞天之一的某个洞天在人间的属地。 地藏来看老友时,只觉得这个小镇上似乎和时节脱了节,直到他到老友居住的院落,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反而更浓了些。 ――那人的院中,这个季节并不开放的风离花大朵大朵的盛开,那大片的幽蓝色的花朵,明明那么艳丽,可是,当花配上坐在摆放于花丛中的实木椅上的人时,地藏却觉得那么寂寞。 不遇并未亲身至此,这十年间到人间常驻的只是他的一道虚影,可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来说,一道虚影和亲身而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是……”地藏打量着檐角的风离花灯,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入乡随俗?”他又说:“不遇,你这是入乡随俗吗?” “不是,只是祭奠。”不遇从书中抬头,望着地藏,答得颇为认真。 祭奠谁,他不问,他也不说,可是,分明他们都知道他祭奠的是谁。 难得的,听不遇的回答,这号称佛座下最杰出弟子的地藏佛脸上竟露出几分刻薄来。 “这天下,谁都可以祭奠她,唯独你没有资格。” “不遇,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 “是的,我没有资格。”不遇依旧很认真的回答。 “对的,你要记得你没有资格。”地藏也是很认真的和他对视。 二月二,龙抬头。 世人都只知是春来冰融,睡在冰下的龙苏醒抬头,可是,又有谁知,所谓龙抬头指的只是万年前的某个二月二,压在寂非龙族之上的宁渊凤族族灭,龙族彻底掌权。讽刺的是,二月二君祭,祭的正是被龙族杀死的天地荒古劫后诞生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凤凰――宁渊的凤皇宁渊素拟。而更讽刺的是君祭日祭奠宁渊素拟的规矩由天界龙族第一任天君――寂非倾天制定,宁渊素拟也正是由天君寂非倾天杀死。 ――不遇,正是龙族第一任天君寂非倾天的一半神魂。 世人都知晓,龙族第一任天君寂非倾天退位与自己的侄子寂非岑,然后更名为不遇,栖居于天界最高的第三十三重天上,除了那位曾誓渡尽地狱魔却最终成为冥界君主得地藏王之外,再不见客。千万年已过,因此也再很少有人知晓,不遇在叫不遇前,名叫倾天,而被他杀死的那只凤凰名叫宁渊素拟,是地藏和倾天最小的师妹,也是寂非倾天青梅竹马,自小交换了庚贴的未过门的妻子。 君祭日,谁都可以祭奠,唯有亲手杀死素拟的不遇没有资格。这点,不遇承认,所以之后的事地藏也不说。 风过时,风离花飒飒,抖落寂静。不遇淡笑,地藏望着他,眸中一片冷然。 天地第一书《浮罗君书》(风氏收录)记载:“世有六界,六界分两道,一曰天道,一曰极恶道。天道有三界,一曰神、一曰人、一曰鬼(冥)。” 《浮罗君书》记载:“天道之内有七十五位君主,神界三十三位,人间十八位,冥界二十四位。三道之内有七十五位君主,七十五位君主中有十八位上尊,十八上尊中有六位执道者。天冥人三界上尊各六,执道者各二。” 《倾天录》(天族正史)记载:“天界第一尊,即第一执道者为神尊不遇。” 《狩月册》(冥界正史)记载:“冥界双尊皆逝……地藏王为双尊之下第一君。” 若有人再此,定会认出,南州这处小小的院落中,此刻对峙的,赫然是天界和冥界在这个时代最大的王。而他们二人当时也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那座结界之内,睡着的是人间少尊――人界双尊之一的、他们心心念念的风孽云。 “我没想到……我竟然……”没想到风孽云竟然是在此处,素拟竟然是在此处!可他,却生生错过了! 地藏王缓了片刻,却没有见到素拟,有些疑惑,转而脸带悲戚……他以为,素拟造肉身时,失败了。 “呦,小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地藏身后突然传来女童笑声,语气是地藏极熟悉的,有说不出的戏谑。 “拟拟……”地藏唤道,因为乍悲乍喜,有些颤抖。 冥界,斩灵道。 当长生君寂非桀带着往生君重邪与那只被长生道的刑司押解的梦鬼入了斩灵殿,推开内殿的门时,就见明月盏花丛中,美人儿身披着大红的素虹,站在洁白的明月盏前,莹白清冷的光照射在她周身,露在外面的肌肤亮白细嫩,她一手中把玩着一朵新鲜的明月盏,一手理着颊侧的碎发,不让它们滑过来遮住视线,姿态从容而慵懒。 听见殿门响,美人儿抬眼望过来,明月盏花散出的光清冷,落在她的眼中,却似含了无边风月,十里红尘。她直直的望过来,让寂非桀有些看呆。 第三十九章 半面妆 权栈者,世间最大污物也。 ――帝师玉无缘语 听见殿门响,沈长安抬眼望过来,明月盏花散出的光清冷,落在她的眼中,却似含了无边风月,十里红尘。 她直直的望过来,让寂非桀有些看呆。可沈长安见来人是寂非桀,眉头皱了皱,她随手将手中捏着的明月盏连同花枝插入她挽起的发髻中,开口,语气也有几分漫不经心,“寂非桀,我昏迷时,你在我的神魂中弄入了什么东西?怎么,我这卑贱的剑灵成的神,就那么碍你们的眼吗?或者说,我这人间离别都的神祗君王,还配不上你们冥界斩灵道的王权了?” 沈长安提步走到殿中书房,将她提前拿出来的斩灵道王权、君戒君典从案几上拿到手中,然后扔到了长生君怀中,不顾寂非桀骤然变色的脸,提步就朝殿门外走去,长生君且惊且怒――他发现,有君格正在从沈长安的神魂中缓缓剥离。 ――是斩灵道的君格! 沈长安刚到殿门口,就见有长生道的阴司被莫名其妙来了斩灵道,一见她就齐齐拜谒,说要贴身随侍沈长安,要……奉她为主的七十二只战鬼拦在了殿门之外,而那一众长生道的阴司中,梦鬼徐昭佩被押解在地,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而她的身侧,重邪昏迷被人抬着。 “徐昭佩,如今,你……执念可消?”沈长安看也没看重邪一眼,却蹲在梦鬼身前,目光悲悯。 “我……我不知道……”梦鬼很是茫然。 她的恨……消了吗? 消了。 那么爱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到此刻,重邪因为她而差点身死道消,他躺在那里,几乎重伤,她再也分不清她固守了千年的执念到底是恨还是爱了,或者……两者都有? 徐昭佩不知道。 她是徐昭佩――南梁元帝妃。 史书多记载:她生于东海,是梁朝侍中信武将军徐绲的女儿,乃名门之后,后被纳为南朝梁元帝萧绎的皇妃,有殊色。 沈长安蹲在梦鬼的身前,抬起她的脸,目光中的悲悯不复,只剩下刻骨的悲哀。 沈长安好似看见朱楼高阁,深宫里年轻的女子身上带着暮气,死气沉沉。她端坐在镜子前,感慨着日益老去的容颜。而内心深处关于美好的――爱情,亲情,友情,自由……所有美好的梦,伴随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死掉。 “女儿多情且深情,你为什么要投胎成女儿身呢?你为什么要遇上去人间历劫的重邪呢?你为什么要爱上萧绎呢?”听着沈长安一声声带着哀色的问声,徐昭佩的眼泪不由的落了下来。沈长安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问道,“你可曾后悔?” ――你可后悔投胎成多情且深情的女儿身呢? ――你可后悔遇上去人间历劫的重邪呢? ――你可后悔爱上萧绎呢? 在她抬头时,尚有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的半张脸是白骨,半张脸上是凝脂般的肤,深陷的眼窝中,两星幽绿鬼火代替了徐昭佩的眼睛视物。半丑半妍,说不出的诡谲,可她望向沈长安时,沈长安透过她的目光好似看见了已经死在千年之前的那个美人儿。 沈长安读的书不多,可她却也知道,李商隐《南朝》诗有“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之句,后世以“妆半”来称赞其美貌。 ――半面妆,徐昭佩。 世人知道的,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半面妆,典故出处是她,那句著名的“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说的也是她。 她本也是个貌美如花,孤高倔强的女子,却最后落得个与人通奸,被元帝赐死后还要休回家的凄凉下场。 不过,若不是和南朝梁元帝扯上关系,大概,也没人会知道她了吧? 斩灵君问她,你可曾后悔。 她好像……大概……是不悔的。 徐昭佩灵台有些清明。 若是不遇到萧绎,她会在宫外,找到一个可以呵护她一生一世的男子,会极平凡的在平淡、幸福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可到底命途不可揣测,她遇到了萧绎……偏偏遇到了萧绎。 ……她十六岁应召入宫,被立为东王萧绎之妃,自此,一生命途与自己再无干系。 世间女子多慕皇城玉食锦衣,不过徐昭佩却是不愿入宫的,她一向厌恶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更厌恶父亲为了官途将她“卖”入皇家。 只是在那样的社会,她身为女子,身为子女,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和权利。 大婚那日,凤冠霞帔之下是她漠然的脸和更加冷漠的心,她在侍从的摆布下机械地行着大礼。当萧绎揭开她的红盖头时,徐昭佩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动摇的。 她正是女儿思春的年纪,也幻想过她的檀郎,而萧绎长身玉立,眉眼如淡淡的水墨画卷,正是她幻想了千万遍的檀郎的模样。 可……偏偏,他是父亲“卖”了她的买主,他偏偏姓萧,他偏偏是……她厌恶的皇家人。 于是,无言的反抗开始了。 只要是萧绎来,她就赶紧梳妆打扮,只在半边脸,上涂抹脂粉,暗讽他――你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一边即可。时间久了,原本在花朝节上对她一见倾心,后特地求父君赐婚的萧绎,终于负气而去,从此夫妻失和。 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和过。 可是,徐昭佩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她渴望的自由,反而在皇城之中越陷越深――萧绎继位,做了皇帝,也不愿放了她。 他们在深深宫墙壁之中,彼此心悦,又因着可笑的自尊,互相较量,在冷漠中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 年轻的容颜在寂寞中一天天衰老,心也慢慢衰老。 直到死时,她也与深宫连在一处,可好歹,萧绎来看她了。 昔日,歌女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病时,她终于安稳的倚在萧绎的的臂弯,那里是如她想象一般的温暖安稳,而此时,她脸上素净,虽带病容,可笑容尚明媚。 许是看她快死了,萧绎随口许诺说,我们若死了,便过那长生桥,一起长生,永远在一起。你若先死了,便在苦海边等三年。你等等我,我来找你好不好? 徐昭佩以为这只是他的随口许诺,却依旧当了真,可是,她渡长生桥,又从摆渡船上自坠苦海,等了三年复三年,三年又三年,一个又一个千年,却从来没有等到他,她……没有等到他。 她是被赐死的吗?并不。 徐昭佩自己晓得,并不,就连休妻也是假的。 ――而这些,她是在后来的后来才明白的。 当她去了人间,以斩灵君沈长安给她的君戒偷袭了重邪,吞噬了他的记忆后看见为萧绎时,那个男人隐忍的深情,看见她死后,他终于给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看见长生君戒离了手后,天谴降临,他将往生道君格移到她的神魂中,然后挡在她的身前――雷劫九九八十一道,他全替她受了。 而当年,他休了她,不过是给了她自由之身,不过他死后,到底留召令,将自己骨骸和她的尸骨埋在了一处。 生不得同衾,死后却可以同穴,这是他的深情。 但到底……她看不见了。 徐昭佩终于哭出声来。 “救救他……陛下,我求你救救他,无论什么代价,我可以付的。”徐昭佩对着沈长安磕头,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地上很快沾了青色的血迹。 “无论什么代价?这代价,可包括你?”沈长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昏迷着被人一直抬着的重邪身侧,手按在他的额头,却说的漫不经心。 “包括。”徐昭佩答话,没有半分犹豫,可沈长安就像在逗人玩似的,却没了话语。 半晌后,沈长安不知道查看出了什么,眉心竟然微微一跳,脸色难看起来。 “来说说,重邪体内的这睡眠虫,谁给你的?”沈长安这次没有将话直接说出口,而是传音道。 “风离。”可徐昭佩回答时,却出了声,“不腐城守将――南州将军风离,这睡眠虫,不是他给的,而是……我偷的。” 风离…… 这是她第三次听见风离的名字了。 其实,在殿外,她见梦鬼徐昭佩到如今只有片刻,沈长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接着长生君寂非桀将她的手腕从身后抓住,同时禁锢了她的神力,然后是一声怒喝,“都给本君滚!” ……这貌似不是长生殿吧? 有来看热闹的君主嘀咕,可看见长生君寂非桀快要杀人的目光,一下子退了出去,离开了斩灵道。 有了人带头,不消片刻,原本快要挤满斩灵殿前小广场的人一下子作鸟兽散尽了。 寂非桀怒不可遏,可沈长安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漫不经心,就好似,寂非桀生气不是因为他,而她被长生君抓住的手腕被勒出了血痕。 “长生君陛下,你可以小点声,本君还不聋。”沈长安道。 寂非桀将斩灵道君典君戒一下子掼到地上,被生生气笑了,“怎么,这个时候知道自称本君了,你知道自己是斩灵桥君主了?” 沈长安闻言,挣来寂非桀握着她的手腕,转过身直视寂非桀,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长生君陛下,莫非您忘了,本君还是离别都的君主?”她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子了。 第四十章 无枝可依 我期望,可遇一人,能免我惊,免我忧,免我惧,免我无枝可依,免我四下流离……可我知,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而未来……这样的人,在我的未来,也不会出现。 ――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语 “长生君陛下,莫非您忘了,本君还是离别都的君主?”沈长安直视寂非桀,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子。“本君卫冕离别都王座十八载,除了你,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的神魂中动手脚。” “寂非桀,敢算计我的,你是第一个。”沈长安手心离别都王权乍现,可很快又消失了去。 寂非桀一脸蒙逼。 从沈长安开口始,他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算计她? ――在神魂中动手脚? 这都什么鬼? 忽然,想到神魂,寂非桀突然想起,刚才在他从人间回斩灵殿时,刚入斩灵殿殿门,看见沈长安时,她说,“寂非桀,我昏迷时,你在我的神魂中弄入了什么东西?怎么,我这卑贱的剑灵成的神,就那么碍你们的眼吗?或者说,我这人间离别都的神祗君王,还配不上你们冥界斩灵道的王权了?” 昏迷时? 可昏迷时,他分明只将冥府乐都君主故庭燎交给他的、据说是、看起来也是沈长安神魂的那一缕魂魄放入了她的身体中,别的,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等等?故庭燎?故庭燎来了冥界给了你一缕神魂?”沈长安闻言皱眉。 寂非桀一愣,原来刚刚他想东西时,竟然自言自语,将他所想的说了出来。 沈长安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缕“神魂”,或者说,是包裹在宁渊素拟模拟风孽云神魂气息下的归魂引,给长生君寂非桀看,“故庭燎给你的,可是这个东西?” 寂非桀辨认了一下气息,点头,“没错,就是这个,这个不是你在苦海上和神尊不遇相遇争斗时,丢失后,被神尊不遇带走的那缕神魂吗?” “抱歉。”沈长安不答,她捏了捏眉心,感觉自从醒过来后,整个人的情绪好像就有些……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沈长安对寂非桀道歉,却也不说为了什么而道歉。 寂非桀看见沈长安这个状态,就知道他误将归魂引当做沈长安神魂放入沈长安身体中的这件事儿过了。 可是……归魂引这东西,在上古时就有记载,所谓“归魂引,归魂引,引魂归”,它可以将游离有失的魂魄重新召回肉体原身中,可是,若是沈长安只是人间十八都中一普通的君主,而且肉身保存完整的话,人间的那些人尽可以在她的神魂中放入归魂引,将她召回人间,可偏偏……偏偏沈长安是不腐剑灵成的神祗,有人将归魂引植入她的神魂,是想将她重新召回不腐剑中,让她只是作为剑灵而存在,又或许……召回去后直接打散意识,让她沈长安直接消失在世间。 可……故庭燎……故庭燎不是沈长安的弟子吗?他为什么会这样算计沈长安?或者说,故庭燎也被人算计了? 寂非桀有些不解,他觉得,最近他家佐官若卿这些日子过的有些清闲,可以让他专门查一下。 寂非桀以为这件事完了,可沈长安神魂中,斩灵道君格还在慢慢剥离中,而他也继续朝门外走去。 寂非桀皱眉。他急走向前,将沈长安的手腕握住,只是这次,他握的时候小心了一些,显然刚刚他也看见了沈长安手上被他捏出的青紫淤痕。 寂非桀不知道为什么神魂被归魂引代替的这事儿已经解决了,沈长安怎么还要走,他拦着她,从袖中拿出从梦鬼手上拿到的长生君戒,都有些慌不择路了。 “既然我跟你解释了神魂的事与我无关,那么你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该在你的手中的长生君戒又出现在了那只梦鬼手中?”寂非桀强装镇定道。 把她以为是斩灵君戒的长生君戒给梦鬼这事儿,涉及到了一些人间十八都中的秘辛,沈长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些尴尬,可她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沈辞出现在不远处在长生君看不见的角度,他冲她打了个手势,然后又消失了。沈长安在见过沈辞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沈长安转身逼近寂非桀,脸上是属于离别都君主的骄傲与桀骜,看起来极其挑衅,看起来也极其――欠抽。 “我给的,怎么,你想怎么计较。”她道。 那句质问,原本只是寂非桀为了留住不知向何处去的沈长安,在焦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借口,听到这句话,是真的有些愤怒了。 她没有解释,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那么极嚣张的一句“我给的,怎么,你想怎么计较。” 寂非桀还在再说什么,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沈长安一直屏息着。她接住倒在他怀中的长生君寂非桀,收起了近长生君身时拿出的、从梦鬼处偷偷要来的睡眠虫。 ――虽然她并没有将睡眠虫植入寂非桀的身体中,可是睡眠虫散出的粉尘随着呼吸入了长生君的身体,足够他睡几天,也足够她……解决那些事儿了。 “若卿?”沈长安高呼道。 长生道的虚君――佐官若卿连同斩灵道的虞画沈缺沈辞一同出现。而此刻,即使是跳脱如沈缺,也是一脸的严肃。 “来,将你家君主带回你们长生道,在我解决他们,或者我被解决之前,闭了长生道,所有阴司不得外出。”沈长安命令道,手中拿的,是长生君的君戒。“若是……若是长生君……罢了,既然他们说,这件事因我而起,而我又让他沉睡了,还是不要让他在趟浑水了。” 沈长安带着虞画沈缺沈辞向前走去,没有回头,而她身后,不知原来隐匿在何处,又从何处出现的七十二位战鬼尽数跟在了她的身后。 若卿目送着沈长安他们离去,眸中闪过一丝悲哀。 冥界二十四极天,除没有君主、一直闭了整个极天的森罗道、第十八层地狱、第十六层地狱,还有第十七层地狱、屠鸦桥、往生桥、司仪桥在观望,长生桥,斩灵桥深陷漩涡之外,地狱二十四位君王中,十五位地狱君主以长生君不顾冥界阴司禁条,将不明来意的人间离别都君主沈长安点为斩灵道君主,是因为被惑了心智,因此他们打出清君侧之名,举兵叛乱。 ――那些人,以冥界这位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为借口,可目的到底在谁,不言而喻,但沈长安却一力承担了去。 魔界与人间边界,某处小镇。 “小僧无能为力,请回吧。”青衣的佛子坐在拨着佛珠,低头敛目,他的面前,宁渊素拟脸上不知为何蒙着一层死气和魔息,她听闻眼前这人的答案,脸上的死气又浓了几分。 她今天只是心情有些不佳,所以提了酒来给千年前被埋在魔界边境的父亲寂非浮罗扫墓――少有人知,凤凰族地宁渊,就在魔界边境,出此之外,她顺便再去看看她那沉睡在冥界的老师暮云深,而遇到总喜欢云游的、在佛界被誉为地藏之上第一人的佛――无尘,却是个意外。 《浮罗君书》卷首曾记: “不要在纸上用朱砂色或鲜血写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它会在无意间变成你对冥界的请求。 生者诅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归。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来诅咒呢? 魂双生,执天格,通凡情,然后万劫不复。 ——曾经,每一个双生魂的亡者都万劫不复。 双生魂是诅咒,所有双生魂的亡者都万劫不复。大师对她――她与风孽云互相作为双生魂共生也无能为力,她知晓后,本来没有太多的意外,也就无所谓失望了,可还是有些悲伤。 “无尘大师,弟子叨扰。”素拟双手合十向他施礼,然后道别。 “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看宁渊素拟将行远去,无尘抬头,望见她身上青紫色魔息,虽知不该开口,却还是忍不住问到。素拟一愣,然后带了笑,开口,“不过去了身处无间,为了……让自己活着,失了一注心罢了,自然而然的就沾染了这些东西。”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无尘大师问了,她也就开了口:“不过让人意料的是,除了活着,还得了这东西,”孽云手拂上自己的眉心,而她的脚下,漆黑的莲台一闪而逝,“所以大师不必为我伤心。”两次被迫涅槃后,她都活了下来,然后获得天道所赐正神之位,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其中艰辛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她对无尘开口时,也将艰辛一语带过。 看她说的轻松,候在院外的暮云深和地藏小声的哼了一哼。当时最困难时,差点连“他”也都放弃了,可她……哭过之后,素拟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后来的凤皇――宁渊的素拟。 想起破碎的神魂连同她的尸骨沉没在地狱第十八层之中,在无边欲海中煎熬的日子,素拟难得的有些沉默。 “素拟,你是因为身体中有这些东西,所以在回来后,才没有重归王座吗?”无尘眼中神情复杂。 宁渊素拟不由的愣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又向无尘施了一记,“宁渊素拟谢过大师在这千万年中替我给父亲浮罗君扫墓,然素拟时间不多,不便久留,等素拟看过老师暮云深之后,便不会再回此处了,素拟与大师,就此别过。”然后,她在无尘悲悯的目光中转身,朝她魔界中,沉睡着了她的老师――帝师暮云深的望断山山谷而去,走时,她身上死气与魔息全都重归神魂之中,再次蛰伏下来。 ――她说,她时间不多,是按字面意思说的……她时间真的不多了。 无尘轻喧一声佛号,望素拟背影,目光中悲悯更重。 她的身后,尚未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的地藏和暮云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声长叹,透出悲怆。而他们的身前,素拟眼中也有悲意,绝望透骨。 第四十一章 弃 沈长安带着虞画沈缺沈辞向前走去,没有回头,而她身后,不知原来隐匿在何处,又从何处出现的七十二位战鬼尽数跟在了她的身后。 将……去往人间。 不腐城在风孽云失踪后,受的,是暮云深与聆心的管辖,可是,如今,暮云深陪着素拟去了魔界,这不腐城王殿中,就只剩了一个聆心,哦,不对还有受暮云深之托,照看着不腐城的冥府帝师亭云。 当沈长安来时,亭云和聆心有开心,有惊讶,也有些疑惑。 可是,当他们看见沈长安脸色苍白,身上虽有神辉,可是以前君印还烙在她神魂中时的那种从内散发出的神性却消失了。 ――不管是离别都君印,还是斩灵君印,都没了,君格,也没了。 亭云和聆心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聆心还当面翻出她的月上之都的君典,发现里面人间十八位君王的名字中,赫然没了离别都君主沈长安的名字。 ――上面写着,离别都君位空缺! “老师,不肖弟子沈长安拜谒!昔日,哪吒割肉还父母生身与教养之恩,我不知道,当初您对不遇说了什么,而我,虽然我并没有死于您手,可是,也的确是因为您对他的那些话而死,您的教养之恩,不腐魔剑剑灵沈长安还了。因此,今日,特来向您拜别。”沈长安站在不腐城王殿前,对着亭云躬身而拜,可亭云却生生避了过去,这一避,就露出了他身后正捧着君典的聆心。 聆心是风孽云亲选的佐官,在风孽云失踪、沈长安卫冕为离别都君主,掌管这风孽云麾下九座城池时,也是沈长安的佐官,可此刻,沈长安见聆心,也拜了下去。 “人间十八都叛君沈长安拜谒月上之君聆心陛下。”闻言,聆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可沈长安就好像没有见到似的,从府藏中取出离别都君典与君戒,双手递上去,又开口道,“冥界阴司沈长安特来归还离别都君典与君戒。” 沈长安说时,前后自称不一样,前者称离别都叛君,是对后面归还君戒与君典的说明,而后面那句“冥界阴司沈长安”,却是直接将她与人间十八都,与亭云,与聆心,与以前的一切都分开了去。 亭云突然就感觉到一阵悲哀。 这是……他带大的孩子啊,真懂得伤人心。 沈长安拜谒时,聆心也避了过去,对沈长安捧在怀里的君戒与君典并不接。 她天生患有哑疾,不能说话,沈长安已经卸任离别都君位,她与沈长安也再没有了联系,即使心语,沈长安也听不到了。 聆心望着沈长安,眸光哀伤。 她想起,她们初见时,是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宴会上,那时,她初列神籍,而她的陛下也是初登冕尊之位。 “喂,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本尊新近加冕,身边还缺一个佐书。”当时,只是初见,她的陛下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哑女耳中,可她的身边,别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望着故庭燎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她只对她一个人说,要不要和她一起走呢,她新近加冕,身边还缺一个佐书。 当时,尚是哑女的聆心闻声望过去,就见红衣的女子冲她笑。 “好啊。”不是冲动,而是某种悸动。 当时,她还问过,为什么她会选择她做佐官。 ――佐书,那是十八都的每一座城中,除了君主之外最大的神。 “为什么吗?”陛下望她时,唇角依然带着笑,眸子清冷却清澈,“因为啊,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因为,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她家陛下向她开口时,她忍不住开口应道,因为……她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她们的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可不就是空无一人吗?既然如此,你是要我站在你的背后,而你守护我的后背吗? 可是如今……聆心抬头望向虚空。 ……那里有七十二道神魂,聆心知道,那些人是随着她家陛下来的,是来保护她家陛下的。 陛下,是因为您的身后已经有了保护您的人,所以不要聆心了吗? 聆心细长手指拂上眼角,不禁后退了一步,而她的身前,沈长安依旧躬身捧着君戒与君典。 于是,气氛开始僵持。 月快至中天了。 沈长安时间不多了,可是,先动的,却是亭云和聆心。 ――就在他们僵持时,有简讯传入,说……已有风孽云消息,已经过帝师暮云深他们确认,信息来源,乃是……故庭燎,或者说,已经见过来人间后被她派出去的虞画沈缺沈辞三人的故庭燎。 然后,聆心与亭云都没有和她告别,就捏了诀向故庭燎传来的地址而去,当沈长安捏诀拦在亭云身前,把君戒君典递过去时,亭云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就继续赶路,而聆心倒是看了她一眼,可最终却也没有说什么,跟在了亭云身后,直到他们消失,他们也没有在回头看她一眼。 当时,若是他们回了头,就会看见,向来淡泊,向来淡然,向来淡定的沈长安……泪流满面。 沈长安只在那站了一会儿,可她却觉得,好像一个世纪都过了,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伤心呢? 再伤心,有些事儿还是要做的不是?沈长安转身向前走去,只是抬步时,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有古朴桥梁出现在她身前,带隐藏在虚空中的那些战鬼跟上之后,桥梁消失在了此处。 冥界与人间边境。 奉了沈长安君令,去给故庭燎送风孽云消息的虞画三人与故庭燎分别后,准备去不腐城和自家君主汇合,可还没有走两步,虞画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天空,不假思索的迅速出手,睡眠虫散出的粉尘散满了此处,然后,沈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而沈缺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有说出口,就软软的昏迷了去。 在冥界,所有犯过错的阴司,包括那几个犯过错的君主都死了,当年至今日,他们都犯过错,可,虞画未死,屠鸦未死,沉欢未死,藏在地狱深处的那几个在冥界待得比冥君、长生君他们还要久的战鬼也没有死,很多人都不知到为什么,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未死,只是冥君寂非洛城把他们当做某个人的遗物罢了。 ――她死了,没有给冥尊留下一件带有她气息的东西,所以那人只能把他们这几个人――这几个与第十八层地狱的冥尊漆池相关的人当做她的遗物来护着。 可是,冥君寂非洛城能护着他们不受人为的伤害,甚至犯了阴司禁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当天道惩罚他们时,他也护不了他们。 冥界边境,虞画将昏迷的沈缺与沈辞交给听到她的讯息赶来的屠鸦后,感觉到那两个人被带回斩灵桥了,抬头望了一眼积在她头顶的黑云,闭了眼,静待天罚的到来。 斩灵桥架在虚空,上不接人间,下不接冥界。 沈长安站在桥头,罡风吹得她的衣摆飒飒作响,她手握着素虹,望着虚空冷笑:“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是看不起我吗?” “不遇冕上?”她手中的素虹裹了她的神威,冲天而起,化作青锋,直刺向虚空某处。 不遇险险的与素虹错身而过,他立在桥头之上,望着沈长安,神情有些复杂。 “冕上追杀本尊至冥界,在苦海上取走你心心念念的寄存在我身体中的风孽云冕上的魂魄,如今又纠缠不休,可是来完成在二月二那日未竟生死之局?”她说时,并没有将素虹收起,不遇看见素虹指着他时,她的身上有凌厉的杀意。 “那日……” 不遇欲解释,可是被沈长安不不耐烦的打断:“那日如何与本君有何干系?我只知,你杀我是真,我因你而死也是真。”沈长安冷笑:“我沈长安一生所爱不多,好美人,好美食,好美酒,但这三好不及我的性命半分,若有人害我性命,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与他不死不休的,所以,你到底打不打?” 不遇摇头。 那日他并不是追杀她,他只是想取她体内风孽云的绝骨艳血与一缕魂魄,因为帝师暮云深告诉他,风孽云并没有失踪,只是沉睡不醒,而风孽云沉睡不醒,是因为她的一缕魂魄和一截绝骨、一团艳血在素拟体内,可是暮云深没有告诉他,没了绝骨艳血和那缕魂魄,沈长安也就不复存在了,帝师也没有告诉他……素拟便是风孽云,风孽云便是……沈长安。 不遇想要开口解释,可是却无存解释起,正如沈长安所说,他杀她是真,她因他而死也是真。 “不打,我便走了。”于是沈长安真的收起素虹,架着斩灵桥走了。 看她的身影消失,那个名字才喊出口。 “素拟……” 魔界,素拟跪在望断崖下,她的身前,黑白色的浮罗花丛中,睡着帝师玉无缘。 素拟深深而拜。 “不肖弟子归来,妄想逆天,请老师赐我魔界之冕。” 来魔界后,暮云深就消失了,她的身后,随她拜谒的地藏闻言抬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震惊。 沈长安离了不遇,突然烦躁,接着自嘲苦笑。 她的手中,握着一颗记忆珠。 那记忆珠,是屠鸦在长生君替他受了天界后给给她的。 ――“你也知道,我欠了天君一个人情,所以天君要我杀了她,绝了你可能会喜欢上她的心思,这件事你也不会插手的对吧?”屠鸦君说的轻描淡写,长生君应的也轻描淡写:“随你。” 他说,随你。 他说,你想多了。 他说,宠物死了,本君再养一个就是了。 他说,虽然斩灵君不是我们冥界这些传承了千万年的君主,死了我也不会心疼,但是她好歹也是天道正经承认的君主,面子上我们还是要顾一下的,你若是真杀了斩灵君,要记得去斩灵桥的刑司受罚。而且,斩灵君虽然已经死了一次了,你这次再杀一次,她顶多也是魂体溃散,但是她神魂不灭,可以再入轮回,不过,她身为人间离别都的君主,人间不腐城的风孽云追究起她的死,你出了刑司后,要去人间一趟的。 还真是……残酷啊。 沈长安呢喃,说的,不知是长生君寂非桀,还是屠鸦。 她一直期望,可遇一人,能免她惊,免她忧,免她惧,免她无枝可依,免她四下流离……可她知道,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而未来……这样的人,在沈长安的未来,也不会出现了。 第四十二章 黄泉(一) 每个冥界的阴司,脚下都隐着一座桥,桥梁与自家君主的相似,冥界之内,除了禁地,可以连接任何地方,对冥界阴司来说,在冥界行走,千里,也不过几步之遥。 而冥界二十四极天有二十四位君王,他们自卫冕为君起,便与二十四桥心神相连――他们脚下的二十四桥,自然与阴司的不同。 阴司凭借他们脚下的桥,来往冥界任意去处,可君王却可凭借二十四桥自由行走人间遍处――若是他们有入人间的机会的话。 旁人观冥界二十四桥,只是古朴之极的、架在冥河之上的一做桥梁,可是,只有那二十四位君王和由他们带上自己桥梁的人知道,冥界之桥,看似不过短短九米,可踏上去,若是桥梁两端隔的太远,桥面却是很长的,可从外面,依旧是看不出的。 站在桥梁之上,沈长安呢喃,说的,不知是长生君寂非桀,还是屠鸦。 还真是……残酷啊。 她说。 苦笑过后,她提步走过桥上似不见尽头的桥面,向桥那端的南州而去,而她的身后,若有若无的云雾掩住了她的身影,跟在她身后的七十二阴司只看见一抹殷红若隐若现,好像散在水中的鲜血,越稀薄越是凄艳。 雾掩去了她的身影,可遮不住她的声音。 她在冥界的一切,他们几乎都知道,他们也知道,她口中残酷的那人,既是长生君,也是屠鸦。 屠鸦给她看的东西中,长生君的话,将她刚刚萌芽,还没有说出口的、原本就单薄的爱恋杀死了。 屠鸦与长生君……的确残酷,且残忍。 不腐城王庭。 故庭燎在从虞画他们口中得知沈长安来了消息后,先将他得到的风孽云的踪迹给聆心和亭云老人传了过去,然后再去找沈长安,想要为他任由地藏和暮云深他们将风孽云的神魂被归魂引替换的事儿道歉,可是,当他循着他很熟悉沈长安的气息来到不腐王城时,沈长安不在,亭云和聆心也不在。 可他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此处……沈长安的气息与亭云聆心的气息交缠。 他们几个……碰过面。 故庭燎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沈长安离开的方向,脸上是不与他年龄相符的沉稳,可望了片刻,故庭燎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看起来就像是在哭泣。 “……书生,你们在吗?”他身形一转,就落在了自家冥府王殿,然后传音道,“来,陪我喝一杯。” 众所周知,世间有冥城四座,以乐都为首,它的主人便是故庭燎。而其他三座冥城的主人奉故庭燎为君,常年驻于乐都之中,随时恭候着故庭燎的差遣。 而那三座冥城的主人就是突然出现在故庭燎身后的三人。 ――公子叶千帆,将军易司冥,书生祭。 易司冥搞不懂他家老大的情绪,因此有些犹豫,书生祭却笑了一下,坐了下来,公子叶千帆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却不禁抬眉望向人间十八都的方向。 ――那是刚才他家君主的来处,大概,那里也有他家君主不豫的原因――沈长安……或者说,风孽云。 除了这两个人,他再想不到别人能让他家君主无力且辛酸了。 可无论如何,他家君主是不会喜欢上风孽云,或者沈长安的,甚至这千万年来,都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的,他们又操心什么呢? 先到南州的,是聆心和亭云。 他们二人独身闯南州,虽然经历了一番不小的战斗,可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直接闯到了故庭燎给他们的简讯中附加的地图上的标记着风孽云沉睡之处的那处小院之中,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南州的防御并不如故庭燎描述的那么难闯。 “我也找到她了,先生。” 亭云他们还没有进入其中,就听见一个男声从虚空中传来,他们抬头看时,一身血袍加身,眼神却十分干净的温润男子从虚空中走出。 来人并没有多好看的皮囊,甚至,他的皮囊在亭云他们衬托下,浅显平庸,可是,他们望他时,却总有一种感觉,人山人海中,一眼望见的,定是这人。 《浮罗君书》记载,有仙自欲海而来,名曰……公子黄泉。 这是公子黄泉。 来自冥界的仙,虽为仙,可他却有神格,但这人的姓名却不在《浮罗君书》或者其他两部君书中的任何一部中,但分明,他的神格却不比冥界那些君主的低。 这人来人间十八都数十载,一直居于亭云先生家的相邻之处,可是,虽然他们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可亭云先生却也并不怎么了解他,就像他不了解亭云一样。 聆心见他,倒是有些惊喜。 她与他极为熟识,来人间时,除了亭云他们外,对她最好的,便是黄泉了。而且……这人喜欢她家陛下,若是待会儿陛下出事,或者有人阻拦他们带走风孽云,他也能帮忙了。 黄泉望着那处结界,唇角勾起笑开。 他终于,又找到她了。 因为先生口中念念不忘的旧事,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台下看了一折子霸王别姬的戏,看戏的人却爱上了戏中的青衣。 二十三年前。 不腐城中。 初见。 黄泉初见风孽云时,风孽云身边带着聆心。 聆心虽然是肉身成仙,在死后神魂入了天庭,可是,在天庭中除了那活了千百载就如天君寂非岑、第一重天君主极渊那些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再没有人放着简单的现代衣服不穿,而去执着的穿旧时的古衣,但是,当她到了与人间真正联系密切的十八都中的不腐城时,就像到了人间的某处影视城――还是那种接了数个拍不同时代电影的影视城。 聆心第一次来人间十八都的神乡,对着这些感觉有些新奇。她跟在风孽云身后,虽亦步紧驱的跟着,但明显她的注意力不在走路上,而此刻,风孽云也顾不得她了。 离开不腐城,被风淄衣追杀入浮罗塔,时隔三年,再出来时,风孽云站在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院的门口时,那最后一步,却怎么也跨不出去。 “这是您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吗?”当聆心终于反应过来后,就看到风孽云站在一座古朴的小院门口旁侧,是一副要进不进的模样,正纠结着的风孽云听见聆心的传语,点了点头,然后扒着门口偷偷朝院内瞥了瞥,继续纠结要不要进去。 这是……近乡情怯? 聆心看她家君主纠结的模样,又想起在天君宴会之上她发现孽云喝酒之时,孽云口中提起的“老头子”,然后猜测到。 栽了几株软枝的明月盏花的院中,正对中堂的那处,故庭燎跪在地上,他的身后,书生祭那三人也没有站着,随在了他的身后。故庭燎性子向来懒散,虽然跪着,可是他的屁股搁在后脚跟上,上半身也耷拉下来,跪得松松垮垮的,像是没有骨头,他身后那三位城主倒是跪得笔挺。 按照风孽云以前的经验,虽然不知故庭燎犯了什么错被老头子罚了,可故庭燎现在这个动作说明就老头子不在家,但是,孽云又一想,她今日脱困后便直接去了浮罗城找风淄衣得瑟一下,没有找到后便去了天界,一路上除了,还君冕尊之位,这事儿除了她被她抢了衣服,说错了,被她借了衣服的一个仙官之外,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踪迹,可是故庭燎既然在此等情况下比她还要提前的去了天界,并知晓她被天道加冕的消息,那么他自然也该知道她会回这里。所以保不齐这个属芝麻汤圆――一肚子黑水的家伙故意做出这一副老头子不在家的模样引她出去――每次这家伙犯了错被老头子罚后,他都要刨出她的黑历史给老头子听,然后让他们一起被罚,还美名其曰有难同当,风孽云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被故庭燎从小坑到大后形成的条件反射。可是,想起小时候悲惨生活的风孽云此刻忘了她一天坑故庭燎三次,且次次坑得他被老头子追得满不腐城揍的黑历史了。 这些聆心不知道,因此她还纯良的以为她家君主是近乡情怯呢。她家君主扒在门边不进去,她身为佐书自然只能跟在风孽云身后。 黄泉受天界第一重天的君主极渊邀请,去参加完三十三重天上的盛宴后,回他这数十年来一直隐居的位于不腐城中的小宅院门口时时,黄泉就看见一身红衣挂挂在身上的女子扒在他邻居亭云先生家的门口,不住探头探脑的朝里边看着,他随着女子望得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忍俊不禁――在天界诸神面前,嚣张跋扈,就差指着那些神君的鼻子骂人的故庭燎安安静静的跪在庭院之中,连小动作都不敢有。 黄泉看了看这两人,然后想起了些什么般,望着女子笑起来,眉眼间都漾开一抹温柔。 这人,大概就是这人间十八都新近加冕的冕尊、不腐城的君主风孽云了。 第四十三章 黄泉(二) ……风孽云与故庭燎这两个在三界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怕就是亭云先生在与他对弈时经常提到的已经去世了的和跑到人间再不回来的那两个不懂事的后辈了,而风孽云…… 提到风孽云,黄泉下意识的想起来,与他对弈时,亭云先生偶会夸他风光月霁,若是他家那个后辈去得那么早,正好可以让她……讨黄泉过门给他做孙女婿,亭云老人每每说到此处,总会叹息,然后怀念一般的给他讲当年的沈孽沈长安――后来的风孽云。 当年的沈孽鲜衣怒马,少年英姿,笑容倾城,是不同于他们这些活了千万年的声音“老妖怪”的勃勃生气,当年的沈孽……当年的沈孽在亭云先生一次次的回忆和他所知的一人独挡魔界百万兵的那些传说中,在他脑海中经他拼凑出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倩影,最终和眼前这正扒着门不断张望,眉目灵动的风孽云重合。 然后他觉得,风孽云,正是他心心念念了数百个日夜的女子模样。 黄泉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他也不知最后他将会归于何处,在数万年前,他睁眼时,他就是一个没有回忆与过去的孩童,独自住在第十八层地狱之中,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一个人守着开得平静的好像要死水一般的欲海。即使后来的他有了神格,获得了神躯,出了地狱,出了冥界,他依旧像无根浮萍,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这么多年来,他在人间,神界,冥界,甚至千万年没有外客的佛界游离,化作一介“凡人”过活――在人间时做人,在神界做一个或清扫庭院的仙吏,在冥界苦海上做一个渡人的阴司,上了佛域的话,去做佛殿中给长明灯添油的小僧,每每腻了,便又重新换一个地方,就这样数万年,从未对除第十八层地狱之外的地方,也从未走过一个人能让她眷恋,就连他自睁眼有意识后就相识了的冥界第十七层地狱的君主、传说中最有望成佛的地藏王都说,就黄泉这一脸无心无欲,远离红尘的模样,若不是他出现在了欲海,出现在了地狱众生欲望所归之处,若不是神佛有不同君格,佛域中的那些老不死的怕是会直接闯了地狱,将他迎入须弥天,尊在佛座上,哪里还有他地藏的事儿。 可是,这样的――无心无欲的他,却在偶尔听过亭云先生的口中的旧事,一一走过沈孽走过的路后,却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期待。 他……期待见到她。 最终如愿。 风孽云扒着门框,把自己的身子藏在门边,一直在纠结着进还是不进,可是,还未等她纠结出个结果来,就见院中跪得歪歪斜斜的故庭燎身体一正,跪得直直的,然后就感觉耳朵一痛,再然后,老人那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来。 “小兔崽子,三年不回家,就不认识家门了吗?”亭云初见风孽云,声音有些哽咽,然后惊喜――虽然他表示惊喜的方式略清新脱俗了一些――却对他三年来的沉痛与风孽云三年前的劫难绝口不提。 风孽云转头,就见亭云这老头一手提着一把蔬菜,一手拎着她的耳朵,怒目圆瞪,只是他的眼圈却微微的红了。 “老头,痛……痛,你再不放手以后我就不给你养老了。”亭云扭着风孽云耳朵的手并不是十分用力,风孽云也已经二十多了,但是,她还是像小时候每次闯祸后的那样对着亭云耍宝,亭云顿时笑了出来,风孽云也笑,可偶一转头,却见面容沉静的书生以拳掩唇,忍笑得厉害。风孽云颇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死老头,你好歹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亭云傲娇的哼哼,“死小孩当年偷偷去神界折花被发现,然后人家极渊给我把你送回来时,你怎么不说面子,”话说如此,可亭云还是放开了手,转头看见他家死小孩口中的外人是隔壁那长得很好看,偶尔回来和他下棋,棋艺也和他勉强相当的书生时,想起他在人家书生面前夸他家小孩有多懂事(多淘气调皮)、有多娴静(没有的事儿),再看看眼前穿着不合身的红衣的姑娘,顿时觉得脸疼。 院中,故庭燎听见风孽云的痛呼声,幸灾乐祸,低头笑得开心,亭云老人听见院中有动静,往院里瞥了一眼,看见是故庭燎那三年没有回家的小混蛋后,凉凉开口道,语气中满是不待见:“呦,故庭燎殿下,您不回您的乐都,来我这小破地方干嘛?”然后转头,对叶千帆、易司冥、书生祭三人道:“千帆,小司,祭你们都是好孩子,来看我老头子的话跪着干嘛,赶紧起来。” 闻言,故庭燎原本扬着的唇角连同他的眉眼都耷拉下来,脑门上就差挂一个大写的“丧”字了,可是,亭云不开口,他又不敢起来,他身后,书生祭他们感觉到自家老大的怨念,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挪,然后痛快起身,给风孽云和亭云打了招呼后,躲到了亭云先生身后。 没等故庭燎开口讨饶,亭云黄泉,“黄泉,待会儿来我家吃饭啊。” 黄泉望了望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的女孩,忍不住应到:“好。” 亭云满意的点头,拉着风孽云的手腕就进了院门,他们身侧,易司冥狗腿的接过亭云手中提着的蔬菜鸡鱼与酒紧跟了上去,经过故庭燎身边时,努力的忽视自家老大恶狠狠的目光,亭云老人看自家小子三年不回家,现在还敢瞪人,不知从何处掏出那把让风孽云和故庭燎从小就闻之色变的戒尺,二话不说,照着故庭燎就抽了下去,揍得他嗷嗷直教,还不敢起身躲开。 再次间歇,风孽云朝还站在门前,对这样的故庭燎与亭云先生有些惊讶的黄泉道了一句“多担待”,然后转头,在亭云看不见的地方,冲被亭云抽得直躲的故庭燎做了一个鬼脸。 黄泉看见风孽云笑开,眉眼间再不见与风淄衣对峙时的阴郁与戾气,然后不知为什么,他的唇角也带上一抹轻笑。 站在南州中心的结界前,想着就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风孽云,黄泉似乎想起旧事,黄泉眼角带了笑,愉悦的情绪再压不下去了。 亭云与聆心望着眼前那座带着结界的小院,脸上也带着一丝惊喜,可是,他们的目光落在黄泉身上时,却有些许不让人察觉的戒备。 怕是这人真的对自家的孩子风孽云上了心,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对他家风孽云别有用心。 看见黄泉神色,亭云知道,黄泉怕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找风孽云了,可风孽云……亭云想起此前他嘴欠的戏语要将孽云和不遇凑在一起,此刻想穿过当日给自己两巴掌,可是……当时的黄泉无欲无心,他哪知,这人真会对孽云上心呢。 若是十八年之前,他还未曾知道风孽云就是身上背着斩不断的因果的凤皇宁渊素拟的转世的话,若非他后来翻遍冥府藏书也没有查到此人真实的来历得话,遇见像黄泉这样的男子,他乐得将他从小疼到大的孽云和黄泉凑到一起,可是,孽云命薄,他到底不能害了像黄泉这样好的孩子,而他也不能将风孽云交到他不怎么看得清深浅的黄泉手上。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黄泉手中已经燃起了一团猩色的神火,转身向结界扔去,然而还没有等神火触到结界,黄泉只觉得他的神魂一颤,然后血从七窍中留了出来,亭云看黄泉动作利落,却没有想到神火一经离手,黄泉就先跌在了地上。亭云虽然不知黄泉怎么了,可总不能真的让黄泉跌在地上不管吧。 亭云赶紧上前接住黄泉,却见猩红的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让本来就看起来孱弱的黄泉脸色更加苍白,然后,亭云震惊。 亭云虽不知这名唤作黄泉的男人具体出处,但是,他们做了十多年的邻居,所以他知晓黄泉和他一样,是天生神胎所育。他们生而为神,这世上,除了受了极重的伤外,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们的神魂受损且严重到七窍流血的。 亭云额上现出神印,然后神力从神印中倾泻而出,但他的神力还没有流入到黄泉身体中,他就见他以为已经昏迷的黄泉撑着他的身子缓了一缓,然后睁开了眼。 鲜血在他眼前蒙上一层红翳,那种感觉,就像站在金戈铁马战至惨烈的古战场上,他对这种感觉颇为不喜,可是,现在他却没有精力计较这些了。 “地狱……地狱君主叛乱,冥界又起兵戈了。”黄泉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沈长安的斩灵桥直接落在了结界之内,有结界隔着,她的气息并不被还在结界外的亭云他们发现,可她来时,风离一下子警觉,手握长戟,眼中带起杀意,看见来人是沈长安,深深躬身,“不腐城将军风离拜谒。”他说,可手中的长戟却没有放开。 “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陛下,那么,你就该有臣下谒见君主的样子,是不是暮云深?”沈长安落在风离眼前,虽然身上带着死气,额心也没了君印,可她挑眉看时,依旧让人噤若寒蝉,有着君主的威严。 第四十四章 公仪熏 “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陛下,那么,你就该有臣下谒见君主的样子,是不是风离?”沈长安落在风离眼前,虽然身上带着死气,额心也没了君印,可她挑眉看时,依旧让人噤若寒蝉,有着君主的威严。 “君主?”风离冷笑,“本将军可拜冕尊风孽云,可拜离别都君主沈长安,也可拜冥界出使人间的阴司,你道本将军拜你,得以拜谒君主的大礼,可是本将军不明白,你,算哪个君主?”风离直起身来,轻蔑再也藏不住了,“沈长安,没了神格与君印的你,算哪门子君主?” “我这个君主,当然是……”沈长安微微一笑,对风离的讽刺并不计较,或者说,只是看起来并不计较,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话头,风离以为她身上还有隐藏起来的君印与君格,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他未曾料到,沈长安微微一笑过后,闪电般出手,风离只觉得脖子一痛,就见原本裹在沈长安身上的大红的裙摆化作尺宽素虹,灵蛇一般蹿起,缠上了他的脖子。 这是……冥界上任斩灵君的标志,也是天地间有名的武器――素虹。 风离生于风氏,虽为庶子,可是少年时与风氏嫡支的那位风素仙一同长大,算作她伴读的风离却是认得的。 可是,这件武器,怎么会在沈长安手中? 风离惊骇,可是那边,沈长安一手握着素虹,一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的补全了她的未尽之言。 “我这个君主,当然是可以杀你的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说道。 风离更惊讶了。 斩灵君……前几日有传言道,人间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被天界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神尊追杀至死,可是,沈长安的神魂并没有归于人间十八都君主埋骨与葬魂处,而是入了冥界,做了冥界的君主,可是,风离未曾想到,沈长安入冥界之后,卫冕的居然是斩灵君! 《浮罗君书》载曰:冥界斩灵道由乱古劫后,冥界第一任冕尊――凤皇宁渊素拟亲设,代天授予其君权,天道之下,若有渎天罪者,斩灵君手握王权,人神佛,皆可斩之。 斩灵君,在冥界二十四位君主中,排名第五,可是她是冥界少数几个握有生杀大权的君主之一,风离未曾想到,沈长安居然做的的斩灵桥君主。 “斩灵君?”风离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是啊。”沈长安笑眯眯的点头,可是笑不达她的眼底,“来,跟我说说,袭杀天道亲切不腐城君主,囚禁人间冕尊,算不算得上是渎天大罪?” “……” 这是……算的,可是,为什么沈长安会知道被传已经失踪的冕尊风孽云会在此处?而且,沈长安为什么知道是他们在十八年前的离别都边境袭杀了风孽云,明明……那时候沈长安都还没有出生。 可这话,不能说出来,这些疑问,若是问出口了,沈长安也不一定回答,于是风离也不打算再问了。 风离转头,不望沈长安,冷冷开口,“说吧,你来此处,有什么目的?” 不杀他,即使说出他大逆不道的渎天之罪,她也没有带别人来此处,说明……她对他别有所求。 风离再次说到,“说吧,你想交换什么?” “其实,比起交换,本君更想杀了你。”沈长安微笑,“不过,冥界有人还在等我回去,所以,用你的性命换将睡眠虫从人神魂中弄出来的方法,不亏吧。” 睡眠虫? 她怎么会知道他有并且会用这玩意儿? 风离心中惊异,但面上不显,他也微微一笑,“所以,您是想在我这儿交换解决睡眠虫的方法?既然是有所求,您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您说呢?斩灵君陛下?”风离神态自若,仿佛他的脖子上被没有缠着可以弑神的素虹,而他也并没有受制于人。 “你想多了,我这不是求你,而是……”沈长安手微微一动,素虹缠的越来越紧,风离的脸色有些发青。沈长安举起握在手中的半截素虹给风离看,好整以暇的道,“胁迫。” 风离脸色微变,可片刻后又恢复了从容的姿态――他居然忘了,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自卫冕起,在人间十八都的一向有乖张不可琢磨的评价。 风离想要说些什么,表示自己不在意,可突然感受到他设在此处小院外的结界有了些许波动,他的神魂与结界相连,“望”结界外时,看见风孽云佐官聆心与冥府之师亭云都在,甚至,还有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君主站在结界外,而明显来自那位红衣的君主手中的沾染在结界上火焰还没有消散。 风离的角色一下子苍白。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沈长安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所在,并且知道他只用在冕尊风孽云身上的睡眠虫的存在,他更不知,为什么亭云他们会知道……风孽云在此处。 到底是谁泄露了呢? 风离的脸色很是难看,而他对面,沈长安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也难看起来。 亭云先生还有聆心他们啊…… 沈长安皱了眉,召出斩灵桥,将还在蒙逼状态得风离强制性的拉入了虚空之中。 当风离他们消失时,结界突然破了。 而在结界外,扶着黄泉的亭云先生一愣,看到突然消失的结界,感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其中既然可能有他们心心念念的风孽云,陷阱什么的倒也无所畏惧了。他照顾着黄泉站好,然后率先走入其中。而聆心感受到一闪而逝的沈长安的气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身子一僵,她脸上悲伤一闪而逝,然后跟着先她一步进入小院的亭云走入其中。黄泉忍着不适,跟在了他们身后。 密室。 他们再次见到风孽云时,她躺在火云榻上,双眸紧闭,神态安详。 亭云和聆心脸上的兴奋掩都掩不住,可黄泉感受到风孽云的气息,以及其中若有若无残留的冥界君主――斩灵君以及素虹的气息,再想起今年二月二时,君典上多出的那位原本为离别都君主的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眉头紧紧皱起。 他竟然感觉到……沈长安气息与风孽云气息……完美融合,一般无二! 黄泉直了直身子,然后望向亭云,“这具躯体中的孽云的神魂,她可是去了冥界?”虽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平平,带出陈述的语气,“或者说,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沈长安就是风孽云?” 亭云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落了下去,然后眼中便带了刀锋,“黄泉,你该走了。”他说。 亭云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话落在黄泉耳中,等于肯定,但他在亭云开口之前,却是已经知晓孽云去了冥界的,可他却忘了这不是冥界,亭云也不是他麾下的阴司,亭云会因为他的这话生出猜忌来毕竟,沈长安就是风孽云的这事儿,三界内知道的人很少,而那些知情的人中并不包括黄泉。 黄泉转身就走,出了院门后,广袖一挥,脸上便恢复原样,就连血衣衣襟之上,也已经没有了血迹。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本欲随心去往沈长安所去的方向,可一想到冥界此刻可能的状况之后,却抬步去了冥界第……十六层地狱――冥君森罗所在的地方。 原本,他该去找地藏的,可是,他刚才感受到,地藏却是在魔界,而魔界,他是去不了的,因此只能去找冥君寂非洛城。 ――黄泉自生于冥界时,虽无君格,也不为外人所知,他却可去得三界每处,除了魔界,每次,他甫一入魔界,便有天罚落下,若不即刻离开,便是陨落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就算是孽云去了魔界,他也到不了那处的。 黄泉消失在人间时,亭云先生却望向黄泉消失的方向,眼中有冷意。 风孽云一生多舛,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可是她的对面,却有太多的敌人,所以黄泉刚才突然说出孽云就是长安时,他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黄泉,但是,他送客的话说出口后,在等黄泉的解释,可惜没有等到。 ――就算他们这般熟悉亲近,可若是他对孽云有威胁的话,他会杀了他的。 看着黄泉消失在视线中,亭云冷冷开口,“着人调查黄泉,若有异处,尔等可以直接斩杀,不必报于本君了。” 虚空中,数条黑影散向四方,他们动时,四周弥漫开淡淡的死气。 有“人”接令后,亭云转身朝风孽云所躺着的火云榻而去。他还未走至风孽云榻前,神魂一痛,然后身子微顿,他来不及抬手遮掩,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落在了抬了一半得手指间。 “……天罚……” 亭云缓了许久,然后突出二字,却不知他口中的天罚,指的是自己刚才的不适,还是先前黄泉的症状。 话刚落,亭云突然就倒了下去,而先到榻前的聆心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你倒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少女冷笑,“灭杀神尊黄泉,你这小小的冥府君师,倒也不怕闪了舌头。” 少女挥袖,数十条黑影落在院中――这些,赫然便是亭云派出去的那些“人”。 “公……司仪桥君主公仪薰陛下!”黑影落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四十五章 交易 “公……司仪桥君主公仪薰陛下!”黑影落在地上瑟瑟发抖。 冥府挂名于冥界,虽他们听昭不听宣,可事实上,他们冥府除了故庭燎与书生祭四位大人之外,还没有人敢不将冥界放在心上的,更何况,眼前这人,是地狱排行第七的司仪桥的君王公仪熏。 按照公仪熏一贯讨厌麻烦的做法,她应该把他们包括亭云都给杀了,可是,如果杀了的话,她又得得罪另一个人了,公仪熏捏着下巴想了想,片刻后,眼神“咻”的亮了。 “王曰,”她说,“离魂,又曰遗忘。” 地上的黑影,包括亭云,一下子变得浑浑噩噩,然后随着她的言灵,她移形到了虚空之中,而密室之中,黑影重新隐入虚空,在暗处护着这位冥府的帝师,同时,亭云和聆心睁开了眼睛。 他们眼前火云榻上,风孽云睡得依旧很是安详,但是,他们的脑海中,有一段记忆却同时消失了。 而虚空某处,公仪熏一身牛仔裤小吊带,口中嚼着泡泡糖,吊儿郎当的,一点都没有君主的样儿。 “故庭燎,来都来了,不跟本君打个招呼吗?”她冲着某处虚空翻白眼。 “你来人间干什么?”早早来了却没有在亭云他们身前现出身形的故庭燎出现在少女眼前,语气略有些嫌弃。 “找人啊。”公仪熏吹了个泡泡,再次翻白眼,“难不成是来看你的的?” “找黄泉吗?”被怼了,故庭燎难得的没有怼回去,他心平气和的问道。 “不,我找地藏王殿下。”公仪熏的表情突然有些丧,“冥界地狱的那帮君主叛乱了,今早,苦海边的水都泛红了。” “……”故庭燎闻言有些沉默。 苦海染血了啊。 冥界与人间边境。 沈长安现身此处时,她手中握着的素虹仍然缠在风离脖子上。 “我说,您不是斩灵君吗?为什么见了亭云先生他们也要逃走呢?”风离受制于人,仍然不安静,他嘲讽道,语气有些挑衅。 “怎么,你想回那里见见他们?”沈长安面沉如水,在见了亭云先生聆心,还有停留在虚空处的故庭燎时,原本心情就有些压抑,此刻,她听见风离的嘲讽,抬眼望向风离,语气带着几分恶意,“你说,来南州的那几个人,一个是风孽云冕上的养父,一个是风孽云冕上亲设的佐官,还有隐在虚空中的那个,是风孽云冕上的半个徒弟,他们见了你这囚禁了风孽云冕上十八之久的人,会不会活剐了你?” “……” 会的……吧? 风离想到落在亭云那些人手中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风离想到此刻正在南州的亭云与聆心,突然想到,刚刚,沈长安说,那里还有一个人? 她说,还有个人,隐在虚空中,而且,那人还是风孽云冕上的半个徒弟? 风孽云冕上的半个……徒弟? 是……故庭燎! 风离想到某处,望向“牵”着他的沈长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正视。 先前,沈长安说她是冥界斩灵桥君主,手中也握着斩灵桥君主的素虹,可是,她手上一无斩灵桥君戒,二无烙在额心的君印,三无神魂中无法隐去的君格,所以,他对她是否是斩灵君尚存在疑问。可是,她感受到了他没有感受到,甚至连亭云先生都没有感受到的隐藏在虚空中的故庭燎,单单这件事儿,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无误,或者说,她不仅仅只是一个斩灵君,或是离别都君主,毕竟他的结界也不是谁都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入的。 沈长安的身份……有待推敲。 当然,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沈长安为了攻心,让他更恐惧,那个所谓的南州那处有第三人的那句话是在骗他。 “您想要睡眠虫的解决方法,我的确有,也不是不能给您,但是,您得跟我说,您是如何得知我有睡眠虫的吗?”风离问道。 ――您是从何得知,风孽云冕上在南州,而她体内有睡眠虫的吗? 这另一句话他还没有问出口,可是沈长安也懂了。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风离一眼,道,“这事儿,我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我说了你也不信。” 风离露出疑惑的表情,“您说,我信。” “风孽云冕上亲自指点的。”沈长安道。 说会相信的风离脸上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 沈长安耸耸肩。以归魂引指引她的神魂到了南州的,可不就是风孽云本人吗?她说了实话之后,风离不相信的话,她也没办法。不过,对于风离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她也没必要回答她是从梦鬼徐昭佩口中得知睡眠虫在他这里的消息的吧?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风孽云冕上身体中被种了睡眠虫这事儿,就更简单了,既然他手中有睡眠虫,而风孽云冕上神魂未曾枯萎,却沉睡不醒,很容易就猜出来了啊。 问题,她的确都回答了。 风离却不知她回答的真假,有些无奈。不过,既然南州已经暴露了,他一个人也不可能从亭云他们手中再将沉睡中的风孽云夺过来,所以睡眠虫的解药,他也没必要握着了。 风离极痛快的给了。 “您要解决睡眠虫的方法,是冥界中也有人也被种了睡眠虫,而且那人面子大到,或者说,在冥界,还有谁重要到能让你这一桥君主出动?”风离疑惑且好奇。 “少年,好奇心不仅不可害死猫,还可以害死神的。”沈长安提醒道。她看了看风离给她的解药,确定无误后,送开了缠在她脖子上的素虹。 风离看着沈长安把里面的药丸分成两份,分别装入早就准备好的小瓶子中,然后当着风离的面儿将小瓷瓶收了起来。 风离看着她的动作。疑惑,又恍然。 她这是给风孽云也准备了一份吧? 沈长安召出斩灵桥,临上桥时,望了一眼风离,眼中笑意未散,可风离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别以为我不杀你,你就安全了。人间十八都中,来自以风孽云冕上的不腐城的九座城池,还有四座冥府对你的追杀,大概就要开始了,少年,准备逃吧。”沈长安说时,在对着风离微笑,她的笑中,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表露了出来,一点儿也不讲究。 追杀……就要开始了吗? 风离离开冥界与人间边境后,远远的望了一眼浮罗城,果然见整个小镇都被穿着黑色军装的不腐城风孽云冕上私军包围了,整个小镇的防卫,密不透风。 可惜了…… 风离想。 风孽云自从被他们带来此处时,就一直在沉睡,其实最初,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在她身上的离别都君主君格与君戒,可是,风孽云消失不到半载,离别都君主位由横空出世的沈长安占了。 本来他们想着,既然他们已经得不到离别都君主位了,就悄悄的把风孽云送回不腐城,可是因为风孽云失踪后并没有被查到他们头上的缘故,他们几个拥护的那位殿下不满意了,心大到想要不腐城王权,可偏偏,他们发现,在他们刚刚用睡眠虫将她弄沉睡后带来南州时,明明当时还在风孽云神魂中的不腐城王权在某一日,突然消失了。 风离远远的避开南州,遁入虚空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可他行至某处,一下子停了下来,向那处跪拜,“风氏庶支风离拜谒殿下。”语气恭敬,“风离无用,未能找到风孽云冕尊王权,请殿下降罪。” 虚空处,传来女声,声线低沉,不怒而威,让人不自觉的肃然起敬,“无碍,那消失了的王权,本尊大概已经知道在何处了。”那人说这话时,望向冥界。 自从那个声音响起,风离就呆滞了。 来人……不是他侍奉的殿下,而是……冕尊风淄衣! 来的竟然是浮罗城君主、风氏族长、浮罗城君主风淄衣……的一道影子。 风离姿态更加恭谨的再次拜谒,“离叩见淄衣冕尊!” 浮罗殿中,风素仙突然听闻被扣押在南州的风孽云被亭云他们带走后,有些气急败坏,“竟然被发现了?!冕尊王权可曾找到?” “不曾。”风淄衣皱眉,“虽然我已经有了王权的消息,可那只是猜测,并没有被证实。” “那怎么办呢?难道一直要让风孽云那孽种做人间的冕尊,压在我的头上耀武扬威吗?母亲!”一直被风淄衣娇惯到大的风素仙哭闹。 风淄衣听着风素仙的哭声,有些烦躁。 “够了。”风淄衣皱眉,语气是难得的严厉,“自己不争气,能能怪得了谁?若二十三年前,成了冕尊的是你,哪里还会有这些糟心的事儿,让天界那些人白白的看了热闹。” 风素仙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严厉的样子,哭声一下子哽住,可是不停的打起嗝儿。 于是风淄衣更糟心了,“你父亲呢?” “病了,不过,好像从我有记起,父亲就病着,一直没有好过。” 风淄衣想起风素仙口中的父亲,皱眉,有些烦躁。 她静了片刻后,取出一页白笺,在上面写了一句“你说的交易本尊同意了”,有些没头没脑,风素仙有些看不懂,可风淄衣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在白笺上面附着了她的意志,让它飞往冥界某处。 交易? 风素仙有些疑惑? 母亲是和谁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第四十六章 交易(二) 冥界与人间交界。 沈长安设了结界,将七十二只战鬼都隔绝在外,素虹极有灵性的在她身下蜿蜒成了一把柔软的大椅,然后坐在上面,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开口道,“出来吧。” 却不知在对谁说,可从虚空中,的确有人出来了。 “地狱中除了没有君主的一,二还有十六层,十八层,以及地藏王的第十七层外,所有君主一同叛乱,要求长生君交出我所占的斩灵道君位,可是你也知道,他们想要的,是长生君手中的冥界冕尊的王权。”沈长安微笑,看见来人,也没有起身,她就坐在那处,给人一种示弱的姿态,可依旧雍容。“离别都君位我还了,斩灵君位我也还了,冥界叛乱,我把长生君给摘出来了,让重邪苏醒的解药我也拿到手了。重邪的往生道,加上斩灵道和一个长生道,再加上握有冥界军权的屠鸦桥的支持,冥界地狱君主的叛乱,大概可以平定了。”沈长安抬头望向那人,“你的要求我都达到了,所以我想要的东西呢?天君陛下?” “你要的东西?”天君寂非岑清疏高贵,他站在那处,俯视沈长安,听到沈长安的话后,表情玩味,“造魄池吗?”寂非岑语气顿了一顿,接着道,语中终于带出几分恶意。“那是冥界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天君陛下这是要毁约了吗?”沈长安终于起身,唇角依旧带着笑,“也就是说,我们的交易,从此刻开始,便不做数了?”沈长安伸了伸懒腰,仿佛春睡初醒,可天君感觉到,沈长安体内,确实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站起也苏醒了。 “看来,您一开始就不是要诚心和本君交易的,”沈长安手中握起素虹,脸上带起笑,笑靥迷人,“好巧,与天君陛下的交易,本君也从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 闻言,天君倒是笑了,“这里,除了本君,哪里再有什么君主。”寂非岑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君戒,看沈长安望过来,天君特意将君戒上刻的字给沈长安看,“你瞧,弃了君戒,卸了君位,现在连君格都没有的你,算哪门子君主?你自称本君,倒不怕受天谴。” ――那枚君戒上,刻的赫然是“斩灵道”三字。 那是沈长安给了长生君的君戒。 沈长安心中起了几分怒意。 天君的手,有些伸得太长了。她先前在找造魄池的事儿,连虞画他们都不知道,至于怎么被天君知道,又被他拿来和她交易,这事儿她暂且可以不计较,但是,天君在冥界安插了的人手,居然直接可以从长生殿中正在昏迷中的寂非桀手中拿到东西,这是不是说,她以后睡着后还得防备着在睡梦中被人抹了脖子,或直接被掐碎神魂呢? 不过,这次看到是长生君寂非桀兄长的沈长安却没有想这君戒是长生君本人给寂非岑的。 ――长生君的确在昏迷中。 她被棽棽偷袭昏迷,然后受归魂引到风孽云处回来后,神魂爱并没有立刻返回肉身,她的神魂游荡时,遇到了天君,然后天君说,他知道她在找造魄池,而冥界将乱,他有不希望长生君沾染因果,因此要和她做一个交易――她卸任离别都与斩灵道君主位,然后平定冥界战乱,而他给她造魄池消息,并且在之后送她去轮回。 最初时,她有些犹豫,可到底最后还是答应了。 ――天君提的条件对她这剑灵成的,原本魂魄便生的不全的神祗而言,诱惑太大了。而且,离别都君位,在她被亭云和暮云深“抛弃”,入了冥界被不遇追杀之后,早就不想要了,至于斩灵君位,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得来的东西,要她放弃也是很简单,天君提的条件并不是很难。至于平定冥界战乱……那时,冥界还没有乱。而冥界在之后是会起战乱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中――那些人要乱早乱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可是,当她别了天君之后,遇到虞画他们,得知,冥界地狱君主果然叛乱了以后,却对与天君的交易有些迟疑了。 她怀疑,冥界君主叛乱,有天君的推动,后来,虞画的查证果然证实了――叛乱了的冥界君主,至少有四个是天君的人手。 然后一切都是做给天君看。 至于叛乱――苦海染血,只不过是斩灵道的刑司联合得了她给的消息后出手的谛听,当着那些地狱君主的面抓了天君的人,有人反抗,谛听便顺手镇压了罢了。 不过,虽然沈长安给长生君自己君戒是假,可重邪昏迷是真,屠鸦因为棽棽而对地狱叛乱冷眼旁观是真,重邪道因为棽棽受罚和重邪昏迷冷眼旁观是真,她还了离别都君主位也是真。 沈长安心中情绪翻涌,但面上不显。 看到君戒,沈长安倒是笑了。“呦,好巧,我这里也有。”沈长安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枚君戒,属于斩灵道君主的神威从她神魂中一泄而出,填满了整片天地。 看见沈长安手中的君戒时,天君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斩灵君戒”,可他看时,他手中的,分明不过是一只耳环,还是沾染了沈长安这位斩灵君气息的、和沈长安左耳上的那只一对的耳环。此刻,他终于明白沈长安身体中苏醒的是什么。 到现在,他哪里不知道是沈长安在耍他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可到底压下了杀意。突然,他抬头望向天边,看那处墨云翻滚,感受到墨云下的那人的气息后,瞬间了然。 是……虞画。 沈长安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担忧,再没有了与天君扯皮的兴致。她收起素虹,召出斩灵桥,将桥的彼端连接在了那处。可是还没有走多久,就被人拦在了半路上。 沈长安见来人,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天君看沈长安走远从袖中翻出一张在与沈长安会面前不久,收到的来自人间十八都中浮罗都的一封简讯,唇角带起笑。 他做这些,不过为杀人,不过,有了那人,怕是这沈长安不用他亲自动手了。 与风孽云麾下所有君主一样,沈长安对着风淄衣有纯天然的厌恶,看来人是风淄衣,她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还没有说什么,天边闪过两道寒星似的光芒,越来越近,停到她们身边时,沈长安才发现来人是故庭燎与一位冥界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君主,那位君主却认识沈长安,她看见身边眼中疑惑,主动报了姓名,然后才知道这人是冥界很少露面的司仪桥君主公仪熏。 风淄衣不管是否是在人前,或者说,是为了恶心沈长安或故庭燎,她对着沈长安开口,墙角挖的光明正大,“在权利之争中,若是不小心握了与自身能力不相符的、握不住的东西,就像逆风执炬,不死也伤。而风孽云登冕尊之位,虽世间极尊,可是她的王座悬空于诸生之上,迟早,是要自己跌下来的。”风淄衣,或者说,风淄衣的一道影子开口,语气诱惑,“与其跟着一个朝不保夕,不会有未来的风孽云,不若跟着本尊。风孽云给你的,本尊以双倍酬于君上。” 风淄衣对面,与沈长安并肩的故庭燎变了颜色,公仪熏向来是看热闹不嫌热闹大的。风淄衣说的人,在公仪熏的君典上都有记载。她从她自己君典上记载的几个名字――冕尊风孽云,人间十八都风氏尊主风淄衣,离别都沈长安――她理清人物关系后,心中暗道好狗血,然后望向沈长安她们时,眼神好像在发光。 有热闹啊有热闹。 公仪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招呼小伙伴的手,可一想起冥界八卦小分队成员之一的重邪正在昏迷,其他人又不见踪迹后,心中顿时有些遗憾。 有八卦不能跟同道分享,可是很寂寞的啊。 魔界。 十二巫峰之上,有座仙宫之门突然洞开,里面走出一个人,玄衣衣袂飘摇,面容俊美霸气,似是谪仙,可是,他眼角的一挑绯红与眉心魔印给他的面容带出邪气。 他朝望断崖望了望,然后唇角含着一丝笑,消失在了天际。不消片刻,他再出现时,已是在冥界边境。 头顶天雷阵阵,似是巨龙在墨云中翻滚,而他的小姑娘昏迷在虚无之中,唇角带着血迹,面容疲惫。 劫云云层只落了十八道在虞画,还剩下六十三道天雷,他来时,劫雷全都对准了他,聚在了他的头顶,可最终却连一道都没有落下来,劫云也悄无声息的散了。 虞画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她睁开眼的刹那,望着眼前大红帐顶上古朴繁丽的纹饰,竟有一瞬分不清今夕何夕。待到神志清醒时,再看看四周屋内简洁而又不失雅致大气的布置,她愈发茫然。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硬抗特八十一道天雷后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印象。 她起身时向后一瞥,就见一罐骨灰放在床榻里侧,正摆在她的枕头边。 骨灰坛上花纹陌生,可里面的气息让她熟悉到几乎泪目。 ……项王…… 棽棽突然掩面而泣。 第四十七章 魔 待哭够了,虞画拍拍自己的额头,感觉被雷劫劈得太多,脑子有些断片儿了。 虞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此处,更不知,为什么该葬在人间的项王的骨被烧成了灰烬,然后被人放在了她的身边,而更重要的是,她不知这里是何处。 她对入目所见的所有东西,都很熟悉,可是,独独对这个地方――这处空间感觉很陌生。 气息混乱比冥界更胜,甚至,她感觉到此处的天道规则十分不完善。 因为不知,也因为这个房间的布置,虞画心中暗自警惕。 虞画收了项王的骨灰坛,正想要走出屋去,却听旁边有人急切说道:“哎呀,尊主醒了?罪过罪过。我本是去旁边煮醒酒汤,没料到就这会儿功夫,错过了尊主醒来的时候。” 虞画抬眼望过去,就见一身正装的女孩子托着装了小碗的托盘,立在门外,虞画瞥了她一眼,然后提步出门,似感觉到了什么般,她抬头望天,天色微暮,暗蓝色的天空中逸开了片片瑞红色的彤云,分外显眼。 ――这和冥界君王归来或加冕时,入主王殿后多年不散的彤云一模一样。 所以说,她这是在某界君王殿的内院了? 天界三十三重天之上,虽有君主缺位,可是天界三十三重天没重天阙的天道规则都是完整的,这里不是天界;冥界二十四极天的每个王殿她都去过,也不是这个样子;人间十八都的天道规则比天界的都要完整,而且人间气息温和,这里却极为狂暴,只是呆着,就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烦躁;妖界与其他几界的界壁关闭断了联系已有多年,这里也不是妖界,而欲界……欲界自诞生起,就只有一个主人,而她知道,她不会也不可能是欲界尊主,因此,这里不是欲界。 六界之内,这里是这五界的可能性已经排除。 那么,只剩下一个魔界。 虞画的眸子冷了下来。 虞画沉了脸,望向托着托盘的那人,“谁送我回来的。” 若是她自己回来的,她定不会睡在此处,可是若是别人,除了那人……她想不到除了那人,还有谁能够在她没有魔界君印或者奴印的情况下自由进出冥界,并将她带到在这之前从未与她有过关联的魔界,且将她安置在了王殿之内――六界之内,无论哪一个,能出入自己或者他人王殿的,只有天道承认的各位君主与那一个王殿的佐书,以及印了奴印的宫奴了,可是,她虽为斩灵道虚君佐官,也曾任冥界冕尊漆池的佐官,在冥界,地位与很多君主同尊,但到底,她并不是被天道授予了君格君印的君主,而有奴印的人又出不了这处王殿,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带她来了此处? 是……此殿的君王? 虞画眯了眯眼睛,掩住从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一个玄衣的主尊,但他虽然额上虽有魔印,但身上散出的却是天界神君的神威。”那位宫奴开口,犹豫了半晌又说,“他还给您留了话,说……说……”对于她而言,那话有些大逆不道了。 “说什么?” “他说……他说,既然您不想要冥界的君位,那么他将魔界主尊位捧到您的手中,问您可要?” 虞画突然大笑。 神君入魔,除了帝师玉无缘,这数千万年来就只有一个,而那一个,她刚好认识。 “主尊之位,我要之何用。”虞画语中带起讽意,可她的脸上,悲伤再也掩不住了。“既然回来了,那么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虞画喃喃,有些伤心。 “他人呢?”话一问出口,虞画便兀自摇了摇头,那人不在,他有没有留言要去何处的话,这一个小小的宫奴哪能知晓他的去处呢?“罢了罢了,既然不敢来见我,那我也不见了便是。” 千年等待,百年一次的天劫,她替那人受了,以前她无悔,现在她亦无悔,可是,虽然虞画口中说着自己不在意,可她到底还是想问问那人,他,可曾后悔过,他……可曾悔过了。 虞画笑了笑向王殿外走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眼光分给那宫奴手中的托盘半分,看她没提,那位宫奴也没有开口提醒,可是等到虞画走远,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却不知,误会了虞画。 这位,大概在将来,可能会是这座王殿的主人,是他们的君主,可他们这位未来的君主防人之心这么重,看来是个不好相处的。 虞画对那人的避而不见虽然有些伤心,可是,到底,他已经回来了。 虞画想到此处,又特别好心情的眯着眼睛笑,这份喜悦一直到她回了冥界时,都没有褪去,可是,甫一入冥界斩灵道,就见已经苏醒过来了的沈缺和沈辞站在斩灵殿外,率领斩灵道阴司与人对峙,然后有些被她忽略了的东西又浮上心头,于是,她的笑又淡了下去。 冥界地狱的君主叛乱,且将由头安在了她家君主沈长安头上,而且,她家君主未归,长生君昏迷,长生道关闭,地藏与公仪熏失踪,往生道与屠鸦道袖手旁观,似乎,斩灵道一下子孤立无援了。 冥界某处,虞画口中的君主――沈长安也与人对峙。 她的身侧,站着故庭燎,而对面则是人间冕尊风淄衣的一道影子,他们身侧不远处,虞画以为失踪了的司仪桥君主公仪熏正在看热闹。 ――此处,看起来有些无声的“热闹”。 “与其跟着一个朝不保夕,不会有未来的风孽云,不若跟着本尊。风孽云给你的,本尊以双倍酬于君上。”风淄衣当着风孽云弟子故庭燎的面儿,挖沈长安的墙角。 故庭燎闻言有些担心。沈长安之前并没有没有看他,可她似乎知道故庭燎的表情一样,转头瞥了一眼故庭燎,眼中闪过一丝讽意,然后站的和故庭燎远了一些。 见此,风淄衣唇角的笑更大了,就连公仪熏的眸子更亮了一些。 “看热闹啊看热闹。” “好热闹啊好热闹。” “呦嗬,反目成仇啊。” “打起来,打起来,最好打起来……” 公仪熏脑海中,一波弹幕闪过。 故庭燎望见沈长安眼中的讽刺,没由来的突然感觉有些心虚。 他的确担心,沈长安倒向风孽云宿敌风淄衣那边――尽管沈长安就是风孽云,可沈长安本人不知道。在风淄衣开口拉拢沈长安时,故庭燎居然忘了这一点,她将沈长安当成了“别人”,而不是与他关系密切的风孽云。 或者说,他们大家――暮云深、亭云、聆心、他,他们大家,虽然都看似与沈长安亲近,可他们一直以来都从没有将她当做可以亲近的人。 就好像,一个人,或许很爱美人,可是更爱美酒,若为了美酒,美人却也是可以放弃的。 正所谓所爱有轻有重,而沈长安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可做锦上花的美人,而非更珍重一些的美酒。 她……是他们可以放弃的。 这点,沈长安知道,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故庭燎脸色突然有些苍白。 故庭燎你们……何其残忍! 沈长安牙关咬紧,口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她将目光艰难的从故庭燎身上移开,将欲脱口而出的质问和着血咽了下去。 “怎么,君上可曾考虑好了?”风淄衣看故庭燎与沈长安的互动,感觉胜券在握。她本人为没有想到,她随口试试,竟然试回来了一个离别都君主。风淄衣瞥了一眼故庭燎,好整以暇道,“要不要弃了风孽云,随在本尊麾下?” 沈长安低头敛目,待她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沈长安听见风孽云问她,可她并没有回答,反而拿出一只净白的小瓷瓶,冲她晃了晃,道,“冕上,本君将风离给我的可以将睡眠虫从神魂中驱除的解药原本装了装了两只,现在,我的手中却只有一个,您猜,另外一个在哪里?”沈长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她挥了挥手,将一直影藏在她身后虚空中的战鬼们召出来,然后指着他们又道,“我身后一直侍着的,共有七十二位战鬼,可如今少了一半,您猜,剩下的一半去了何处?不妨您再猜猜,与您分别后,本该回浮罗都候您的风离如今,又在何处?” 沈长安的对面,风淄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风孽云……不腐城……”短短六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迸出来的。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惩罚倒是有一些。”原本笑着的沈长安一下子变了脸。 她连告别都没有,就转身向冥界斩灵道而去,走时挥手下了君令,“人间十八都浮罗都君主风淄衣无拜贴而私闯冥界,欲对冥界斩灵道君主不诡,本君以斩灵道君主君格为令,驱逐之。” 闻言,三十六只岁数与浮罗都的历史等同的战鬼向风淄衣逼近。 风淄衣的脸一下子黑了。 若是平时,这些战鬼向她动手,她可直接斥之以亵渎冕尊王权,可是,她无故入冥界,的确是她错了,而且,这些战鬼……不是冥界那些最近几个千年里才任职的废物,而最重要的是,来此处的,并不是她本人,只是战力是她本人十分之一还不到的一道影子。 风淄衣不欲同他们动手,于是眼睁睁的看着沈长安走远。 故庭燎看沈长安走远,有些失神,课片刻后,他就被战鬼拉回了思绪。 沈长安虽然未说,可他……他竟然,也在被驱逐之列! 公仪熏目瞪口呆,继而眼中欠过小星星。 偶像啊简直,居然与人间十八都的那位冕尊风淄衣正面刚,而且还生怼了回去,虽然来此处的,不是风淄衣冕尊本人,可即使是一道影子,她也是冕尊的影子。 斩灵君就这么把冕尊……驱逐了! 太帅了! 公仪熏眼中闪着小星星,屁颠屁颠的跟在了沈长安身后,再没有看故庭燎一眼。 第四十八章 红袖 魔界王殿。 宫奴手中托着虞画未动的托盘,去往后殿厨房处,可还没有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她看来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托盘摔到了地上,药汁洒了一地,碗也骨碌碌的滚远了。 她的面前,玄衣的王尊皱了眉。 ――虞画竟然已经走了。 他的身侧,个子堪堪只到他腰上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弯腰将滚在地上滚远了的小碗捡起来,抬眼望向立在廊下的那人。 那人长身玉立,玄衣清冷,容颜俊美而霸气。他的额上,虽然有魔印,但他身上散出的却是天界神君的神威。 这是魔界四十九位主尊之首的魔尊鸣廊,在魔界,地位仅仅次于一直沉睡着的魔界冕尊――帝师玉无缘。 ――在此前,他一直在望断崖上沉睡着,最近刚刚苏醒。 而他的身侧,跟着的,却是新近获了神躯的凤皇宁渊素拟。 “鸣廊,你带我来此处,就只是为了给我看这些东西?”素拟微笑,她望了鸣廊一眼,随手扔了手中还沾着黑褐色药汁的小碗,“你觉得本君很闲么?”素拟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又回去了,没有回头。 “陛下,您不看看您的佐官吗?她……”三尺男儿一下子跪在了她的身后,语气有些悲伤,“她的神魂中遍布伤口,快要……都快要消散了!” 宁渊素拟又走了回来,抬手拂上他的脸,“鸣廊,你说,那是为了什么?”猝不及防的,素拟一巴掌扇在了鸣廊的脸上,语气也变得狠厉,“你说,那是怪谁?” “你欠我的,虞画替你侍在本尊身后千年,替我护着冥界来还了,可是,鸣廊,你说,你欠我家虞画的,又该怎么还?”素拟冷笑,“用一个魔界的主尊位?” “自我宁渊凤族诞生起,虞氏便是妖界的贵族,你说,她这妖界虞氏一族未来的主人,可稀罕那种东西?”素拟唇角,嘲讽的笑越来越大。 妖界沉氏子为君主,而虞家女儿向来为君后,虞氏少主、妖界未来君后――虞画在入世历劫时,竟然被这样一个东西给惑了去,不知她是否该道一声悲哀。 “她替你担了那么多,你这懦夫竟然不敢去见她。”素拟说着,又笑起来,“也是,若你不是懦夫,在入世历劫时,也不会自刎于乌江畔了。” 鸣廊抿了抿唇,到底沉默下来。 他并非不敢见虞画,他只是看虞画还没有苏醒,看到她神魂中的伤痕,想找刚刚归来的凤皇素拟看一下虞画,哪知,他来时,虞画已经不在魔界了。 凤皇素拟在涅槃为第十八层地狱君主漆池时,向来与虞画交好,此刻,素拟这般,不过是为虞画出气罢了。 于是,鸣廊忍着。 宁渊素拟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地藏王匆匆而至,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向望断崖而去,再没有看鸣廊一眼。 倒是地藏王看他那般骄傲的人跪在地上,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你该知道,凤皇对我们这些她身边的人,比对自己还要珍惜,所以,她不会让虞画有事儿的。” “……”鸣廊沉默了良久,问道,“会吗?”语气十分认真。 “会的。”地藏王也极认真的答道。 “我想去看看虞画,我想……”鸣廊语气有些痛苦,“我想去冥界找她。” 这次地藏王却是拒绝了,“不妥。”地藏摇头,“冥界地狱君主叛乱,针对的,就是一个斩灵君,你若去往冥界,怕是他们对虞画也不会放心了。” 鸣廊沉默。 他想起,有典故曰: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鵷鵮,子知之乎?夫鵷鵮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鵷鵮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惠子相梁故事,庄子将自己比作鵷雏,将惠子比作鸱,把功名利禄比作腐鼠,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志趣,又极其辛辣的讽刺了惠子醉心于功名利禄且无端猜忌别人的丑态。 地狱的那些人也是一样。 他们打的旗号冠冕堂皇,说斩灵君惑长生君寂非桀,恐祸乱冥界,可是,为什么沈长安去了冥界已有一个多月,在她离别都君主的身份散布出去之前,他们为什么不来,而偏偏在她身份泄露之后叛乱,且打出“清君侧”的名号? 不过是他们怕有双君之位的新任斩灵君沈长安成为第二个漆池,做了冥界的冕尊罢了。 ――冥界,屠鸦沾染着大因果,前事未能偿还干净,登不了冕尊位,长生君因为漆池与寂非洛城的缘故,对那位置没有兴趣;公仪熏以及重邪,他们的情况跟屠鸦一样,而地藏,却是不会做那个王座上的主人的。在斩灵君来之前,地狱君主中,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卫冕冕尊之位,可是,她来之后,那可能性虽有,不过小了很多。 那些人,为了权势,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度人。 若是他们知道虞画身后还有他这个魔界最大的主尊,虞画怕也是要不得安宁的。 地藏看他恍悟,便告辞了,走时,循了素拟离开的方向。 目送地藏离去,鸣廊也离开了,而他身后,跪在地上的那位宫奴满目惊骇。 她听到那位女孩子对那魔界主尊说,他入世历劫时,自刎乌江而死。 这人竟然曾是一把大火烧了阿旁宫的……西楚霸王项羽! 这样的人是成为他们的尊主,她该有些惊恐,可是,她却莫名的替他感到有些悲哀。 ……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她仿佛听见她的耳边,有人拖起苍凉的长调。 冥界。 斩灵道刑司之狱。 一道墙将两人隔在门里门外,他们都靠在门上坐在地上,只是门里门外,她不知他,他也不知她,甚至,被关在门里面的她不知他就在她背后的门后面。 她双手抱膝团坐着,像迷路了后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当年,商朝灭时,纣王曾说:“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也都来了,陪在寡人旁边的,就只有一个你了啊。” 当年,商朝灭时,妲己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帮他,他想起来,真的觉得有点心酸。 当年,商朝灭时,纣王对带着剑的妲己说:“来吧,爱妃开心就好。” 当年,中了狐妖毒的妲己为了纣王尝变百草,失了六条命就为了寻找传说仙草化成人形和纣王双宿双栖。 当年,商朝灭时,他说,寡人早知道你是狐妖,可寡人绝不负你。 他说,他绝不负她。 棽棽无声的哭泣。 可为什么,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屠鸦听着门内传来的哭音,扶着心口的手一下子捏紧。 人间十八都浮罗城。 风淄衣一直在等一个消息。 沈长安的生死,与风孽云的苏醒与否。可她等了一天,却都没有等到,终于,她懒得再等了。 “让埋在风孽云麾下城池中的那些棋子动吧。”风淄衣倚在王座之上,懒懒的挥了挥手,吩咐道,隐在暗处的暗卫得了君令后又隐去了。 “这样……”风素仙皱眉,装作为难的样子,“这样不太好吧?”可她眼中的跃跃欲试与欣喜却掩不住了。 “当年,她风孽云往我麾下安插人手时,怎么没有感觉那样会不太好?”风淄衣哼道。 当年,风孽云卫冕为冕尊时彤云出现时,六位在十八都中原本神位有高有低的青年,额上却都已带了君印,君名也记在了史书之上,而风孽云本人本身就是不腐城的主人,她挑选的佐官又卫冕月上之都君主。 按理说,这么短时间内,孽云不会找到适合君位的人,而且,离孽云加冕,和剥夺她麾下君主君格已经过去近一个礼拜,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些城池没有乱,包括不腐城在内,一切都井井有条。 ――井井有条到,仿佛是提前谋划好了的一般。 若是此前孽云没有进了浮罗塔,三年未出,三界内传出孽云身死的消息的话,这些还有解释,但偏偏,在史书写出风孽云加冕为尊的消息之前,就连她都以为风孽云已经死了,且神魂俱灭。 或许,亭云他们在二月二风孽云出塔那天之前,就知晓风孽云根本没死,且有望加冕为尊,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君主。又又或者,是风孽云在很小时,就决定要夺权所以提早挑好了君主。 所以,既然风孽云能那样做,而她为什么就不能? 冥界长生道。 若卿候在长生殿殿外,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频频望向斩灵道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隐忧。 突然,他身后,长生殿门缓缓打开。 若卿转生,就见他家君主从中走出。 面沉如水,眼中怒意藏不住。 “斩灵君呢?”他问道。 第四十九章 归墟 她,此刻站的地方是魔界的望断崖――虚空寂静,她的头顶墨云翻滚,这里,是魔界正中,也是帝师沉睡之处。 ――在此处,她将被授予魔界王权。 月白色的发带缠在她的眼睛上上,渗出一点血迹――发带遮住的地方,素拟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空洞而一片漆黑,一朵猩红的莲花印在眼角那处,而她的身上,遍布妖异的殷红的花纹。 她的身侧,站着很多人――有些是她昔日的伙伴,有些是她的朋友,有些是因为她归来而归来的部下。 暮云深,地藏,谛听,鸣廊,还有依旧沉睡着的玉无缘。 以她为主祭,祭以绝骨艳血,化去她身上自从她“死”后,又以风孽云双生魂而存在生出的不为人间所容的界契之力。 ――宁渊素拟已死,本该存在的,只有风孽云一人,可是,如今凤皇宁渊素拟回来了,风孽云也依旧存在,那么,素拟便算作亡者。 亡,逃脱也,所谓亡者,并非已死之人,而是……逃脱死亡之人。 ――亡者,向来被天道所不容。 素拟全身装束除了右臂上靠近心脏那处绑着的一条白绫外,是一色清冷的黑色,衬得脸色愈发雪白。落照之下,她的侧脸朦胧而沉静,因为面色有些病态的透明与苍白,她的下颔和侧颈上淡青色的血管便透出来,明显到感觉微微一划便会破裂,孱弱到有点惊心动魄的地步。 突然,暮云深他们都抬头向天空望去,仿佛虚空之上,有超脱他们之上的神祗,正俯视着他们,也俯视众生。 “宁渊素拟,”有声音在苍穹炸响,冷漠而空洞,响彻天地。 那个声音响起时,整个魔界归于寂静,万魔伏地,连暮云深他们都微微躬身。 似是……神祗莅临。 那是天道。 天道第一次问她,“汝,可悔过?” 宁渊素拟沉默良久,说:“不。” 世说,人向上走,便为神,向下走,便为鬼,而唯有妖魅与魔与人平行,却不为世人所容。 世上,很少有神祗堕落为魔。 魔界之外,便是冥界。 冥界某处海面之上雷鸣电闪,下起了倾盆大雨,无数闪电似狰狞的巨龙自天而降,生生劈开海面,震碎了快要埋了龙骨的青黑的淤泥,露出古老祭坛,以及破碎了的凤凰骨。 一道道全都落在被深海之底某处石砌的古老祭坛之上,那里立着冲天的石柱,石柱之上,青黑色的巨大铁链缚着巨大的凤凰身。 ――那是第十八层地狱,传说中凤凰宁渊素拟的埋骨处。 欲海之中的凤凰骨被铁链缚在古老祭坛之上,可铁链和祭坛都被积累了千年的淤泥埋了。 而魔界望断崖之上,太阳的落辉分外安然,素拟的侧脸有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显得晦涩不清。 道再次问道:“汝,可愿悔过?”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暮云深他们以为她站在那处昏迷了,才听到素拟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道: “我不。” 冥界欲海之中石柱倒倾,海面上暴雨无休无止,一切如传说中的森冷地狱。祭坛在雷罚与天火火的炙烤中颤抖着裂开。 素拟全身颤抖,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道第三次问:“汝,可要悔过?” 素拟掌心被指甲掐出伤口,丝丝鲜血将她掌心的原本就鲜艳妖异的花纹染得诡谲妍丽。 “我……” 她想说我不愿意悔过,亦不要悔过。 我要做的,无人能阻止我! 这并非一时意气,而是宁渊素拟千万年来的执念。 她的家人、她的伙伴,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他们眼中的光让她不忍去看。 她想说我不愿意悔过,亦不要悔过。但是那几个字的重量如同天崩地裂,压得她脊背弯曲,几乎每一寸骨骼都要从中崩断。 “我……” 她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着张开口,这时道序之旨却突然传于天地。 “宁渊凤凰一族皇主宁渊素拟以自身骨血为祭,堕落为魔,冕魔界冕尊,代冕尊玉无缘领魔界王权。” 世人看不见处,冥界苦海之下,欲海之中,雷火尽消,原本被囚的庞大凤凰身重幻出上古神祗熟悉的清影素衣。 所有人在此处,定会识得,那道虚隐,乃是冥界第一任冕尊――宁渊凤凰一族最后一任皇主、冥界在乱古劫后卫冕的第一任冕尊宁渊素拟! 可,缓缓的,那道虚隐散去了。 随了虚隐消失,欲海之中,凤凰骨上流转了千万年而不散的神性彻底消失,转而生出滔天的魔意,可缓缓的,魔息又全都散去了。 望断崖上,传说中的归墟之狱大门洞开,缭乱鬼语突然就在素拟耳边纷乱开来。 “……桀桀,这归墟,好久都没有关进囚徒了,啧啧,还是个美人,吾等有福了!” “有福也得有命享才是,你可知,这人是谁?” “管她是谁,只要关进此处还不是和吾等一样,成了极恶之鬼了吗?哈哈……美人儿……” “……她叫素拟,来自宁渊。” “宁渊?宁渊……凤凰一族居处?!” “她犯的什么,居然惹得天道降罪?” “堕魔,和帝师一样。” 突然,妖魔鬼物一下子安静下来。 有漆黑的光从归墟之门中传来,并越来越近。 暮云深眼神很好,他看见,光芒包裹着的,是一尊莲台――漆黑的莲台。 ――混沌所化,十二品灭世黑莲台。 原本沉睡着的帝师玉无缘睁眼,突然抬头望向望断崖上,目光沉痛。 宁渊素拟一步步朝归墟之狱走去,最终走进归墟之狱洞开的大门,只留下一道背影。 四周像是突然起了风,背后的门缓缓开始合拢。 而就在它彻底关上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着的宁渊素拟终于回了头,她慢慢抬头,朝着虚空望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可那一眼,就好像要将整个天地都装进了去。 ――那一眼里,仿佛跨越了无数个岁月,然后她眼中光芒熄灭,眼神彻底岑寂了去。 大概,再不过多久,她便会成为黑莲的主人了。 而在这之前,她于红莲业火中浴火重生,已经是业火红莲的主人了。 归墟之狱,乃魔界冕尊试炼之处,乃无间之地。 宁渊素拟坠入无间时,却是笑着的。 ――等她再次归来时,她将重归王座,而王座之下,便是地狱。 许是今日失血过多,素拟的眼前似是出现了幻觉,她看见她的眼前,昔日袖手间可灭天地的君父浮罗对着她伸出双手,对着她笑,一如初生。 “呦,孽子,来父亲这儿。” 她似是听见他说。 那些……您未做完的,我来做;您未做的,我来做;您想做的,我来做;父亲,您不敢做的,我亦替您来做! 突然,白日晴空,天空中突然炸开雷霆。 若卿身后,长生殿门缓缓打开。 若卿转身,就见他家君主从中走出。 “斩灵君沈长安呢?”长生君问道,眼中有隐忍的怒意。 “人间。”若卿回答道,“去往人间离别都城。” “……回人间了?”寂非桀突然愣了,“她是回人间做她的离别都君主了吗?” “并未。”若卿俯身到地,“陛下,”若卿语气沉了沉,“地狱君主……叛乱了。” “他们以斩灵君为离别都君主,入冥界为君心存不轨,因此,他们此刻正堵在斩灵道。” “除此之外,因为往生道佐官棽棽被囚禁,屠鸦桥君主屠鸦失踪,重邪君昏迷,且往生道君主身上伤口来自长生道王权,因此,屠鸦桥与重邪桥一同与长生道决裂,而地狱中除了没有君主的一,二还有十六层,十八层,以及地藏王的第十七层外,所有君主一同叛乱,要求您交出冥界冕尊的王权。” 斩灵道。 斩灵殿前,空无一人,可斩灵道御道尽头,斩灵道虚君虞画领着两无常守在苦海畔,苦海之上,墨云深处,现存的除了地藏王之外的十三位地狱君主领着他们的亲军,堵在那里。 “交出离别都君主沈长安!”有人远远的喊到。虞画抬头看时,却见那些君主都站在魔云之上,十分沉静,看不出那个是刚刚开口喊话的人。 虞画望了一眼那些人,眼中露出讽意。 “鼠辈!”有人冷冷道。 虞画闻声愣了一下,她把自己的心声说出口了吗? 可她身后,沈缺和沈辞躬身而拜,“沈缺(沈辞)拜谒斩灵君陛下。” 虞画抬头,就看见了她家君主。 素虹为椅,她坐在上面,手中把玩着斩灵道君戒,而她身后,七十二只战鬼煞气重天。 “刚刚是哪一个说,让本君的斩灵道阴司交出本君的,如今本君现身了,来,站出来,让本君瞧瞧。”沈长安微笑,眼中却带着不散的寒意。 “……” 死寂。 沈长安突兀的笑了一下,然后笑容不断变大。 “怎么,真当本君好欺负,是吗?”沈长安站起身来,脸上表情漫不经心,可是她走时,手中君戒不见了,她身后的素虹一下子窜上出来,蜿蜒扭动,灵巧的像一条巨蟒,待它被沈长安握在手中时,它不动了,化作三尺青锋。 ――那是斩灵道的王权之剑。 “本君听闻,诸君似是对我家兄长寄存在本君这里的冥界冕尊王权有意思,可是诸位,你们莫不是糊涂了,这王权可不在斩灵道啊,而是在本君的长生道,诸君要不要去我长生道坐坐。”男声懒懒的,却叫闻着觉出一抹寒意。 ――他们恐惧的,并非是这个声音,而是说这话的那人。 长生君与若卿出现在苦海上空,愈来愈近,他们身后空无一人,可在此处的所有人,却觉得,那人似率领千军万马来临。 第五十章 闹剧 “本君听闻,诸君似是对我家兄长寄存在本君这里的冥界冕尊王权有意思,可是,这王权可不在斩灵道啊,而是在我长生道,诸君要不要去我长生道坐坐。”长生君与若卿出现在苦海空,愈来愈近,他们身后空无一人,可在此处的所有人,却觉得,那人似率领千军万马来临。 沈长安扭头望向寂非桀来处,笑容是一如往日的漫不经心,可是她握着斩灵道王权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长生君寂非桀越过护在沈长安身后的那群煞气冲天的战鬼,越过沈长安,最后站在她的身前,以护着她的姿态,可是,长生君寂非桀身后,沈长安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当他与她擦肩而过时,沈长安听见寂非桀传音,说,结束后,我们聊聊,你骗我的,该怎么解释,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他说,你骗我的,该怎么解释,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沈长安冷笑起来。 骗他的?还有……欠他的? 沈长安眼有怒意,可片刻后,又消散了去。 长生君对着与他对峙的地狱君主,姿态从容,“森罗道自从我家兄长自罚入了第十六层地狱受罚之后,没有来过,我们既然去不了森罗道,来,关于冥界王权,我们去我长生道聊聊?” “怎会?长生君陛下误会了,我们不过是看君为这人间十八都离别都的妖女蒙蔽,不过是举兵清君侧罢了,至于冥界冕尊王权,那纯属污蔑,我等怎会大逆不道到打冕尊――森罗君寂非洛城寄存在您那里的冕尊王权的主意?君勿要听信小人谗言。”有人义正言辞道,声音响彻这片天地,但依旧找不出声音来源。 寂非桀眼闪过一丝厌恶。 天地间闪过灵光,众人抬头看时,有两人出现在天穹那处,红衣的神尊黄泉对着一身正经冠服的冥府之师亭云微笑,“我怎不知,由您养大教授出的这位离别都君主,竟然是妖女?难不成,她体内还有妖族血脉?”黄泉眼闪过恶意,“若不是,那人当诛。”黄泉说到最后,语寒意沁骨。 “的确当诛。”他们身后,出现的是重邪和公仪熏。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往生道与司仪道的阴兵。 见来人,高居云层之的地狱君主惊骇。 ――重邪竟然苏醒了,他们不是说重邪重伤不醒,正在昏迷之吗? 倒是沈长安见到重邪,脸带出了一抹笑,因为重邪而提着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下来。 重邪望她,眼的光复杂。而他的身侧,公仪熏对着沈长安微笑点头,当做打招呼后,又目光灼灼的转头望向苦海,眼睛不住的在以沈长安与寂非桀为首,和以地狱君主为首的两大帮人之间来回打转儿。 看热闹之魂由熊熊燃烧起来,心又开始刷弹幕了。 三方人,哦,不对,应该是两帮人――很明显的,重邪站在了沈长安那边。两帮人对峙,似乎战事一触即发。 但……变故突起。 冥界……地动了! 若地动放在人间,按照科学解释,不过是地壳运动,按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人间某处古时便存在的封印有了变故――冥界地狱只关押大凶之魂,也说,只有生前犯了大罪的人,死后才会按照生前所犯之罪的大小,分别被关押入冥界十八层地狱受罚,以消除罪业,而活着的大凶――魔,妖,魅,神,甚至生人,都会被关押在人间,最著名的,也为人所知的,大概是蜀山锁妖塔了。 地动,放在人间,若非死伤严重,或者大凶出世,引不起他们注意,可是,地动放在冥界,则是关于冥界存亡的大事了。 ――少有人知冥界二十四极天,是倒金字塔形。 冥界二十四极天,六极天乃是以森罗道为首的六桥所在――森罗道最,其次为长生道,斩灵道,往生道,屠鸦道,司仪道。 下十八道为十八层地狱所在,从第七极天开始,第一层地狱到第十八层地狱层层递下,第十八层地狱在第二十四极天,冥界最底层,它几乎算作是冥界底座。 第十八层地狱有欲海,汇聚世间yuàng而成,世人yuàng不止,而欲海不尽,其“无穷”深。 第十八层地狱有欲海,因此,冥界几乎无法被撼动,可是如今,冥界居然地动了! 或者被某种力量撼动了。 所有人惊骇。 撼动冥界,那得多大的能力,若是人为,那莫不是古圣人复活了? 冥界地动时,魔界宁渊素拟正协同暮云深等人血祭,以求魔界冕尊王权。 而冥界,自漆池死后,一片死寂,再从无天气征象的第十八层地狱之,欲海海面之雷鸣电闪,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无数闪电似狰狞的巨龙自天而降,生生劈开海面,震碎了快要埋了凤凰骨的青黑的淤泥,露出一块古老祭坛,以及破碎了的凤凰骨。 地动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很久再没有动静,可是,在他们心放下来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冥界欲海之石柱倒倾,海面暴雨无休无止,古老祭坛在雷罚与天火火的炙烤颤抖着裂开,灰尘石块几乎再次掩埋了凤凰骨。 在地动山摇,冥界所有人突然望天――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们所有人却感觉到一阵心悸,仿佛有目光从九天之望他们,恍若实质。 而魔界,时道序之旨却突然传于天地。 “宁渊凤凰一族皇主宁渊素拟以自身骨血为祭,堕落为魔,冕魔界冕尊,代冕尊玉无缘领魔界王权。” 众魔跪拜! 冥界苦海之下,欲海之,雷火尽消,原本被囚的庞大凤凰身重幻出古神祗熟悉的清影素衣――那道虚隐,乃是冥界第一任冕尊、宁渊凤凰一族最后一任皇主、冥界在乱古劫后卫冕的第一任冕尊宁渊素拟! 虚影出现,复又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护了冥界千万载、温和的、来自凤皇的神威,取而代之的,是让冥界众生陌生的,却又让他们熟悉无的魔道的气息。 欲海之,凤凰骨流转了千万年而不散的神性彻底消失,转而生出滔天的魔意,可缓缓的,魔息又全都散去了。 六界之内,所有地方皆下起大雨,似是天地低泣。 凤皇宁渊素拟已经死去,可……凤皇入魔了! 众人莫名其妙。 凤皇明明死去了呀,死去的神祗灰飞烟灭,连神魂都已经散去,那样还可以入魔吗? 亭云知道风孽云是凤皇,甚至,真正的凤皇可能已经回来了。 他感觉到素拟堕魔,脸色一白。 而冥府乐都,正和书生祭他们饮酒的故庭燎手握着的酒盏一下子摔在地,摔得粉碎,他脸原本一直端着的笑也僵住了。 “这下,真的还不清宁渊一族了。”他的低语,无人听清。 冥界,所有人都愣住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冥界众生熟悉的,却没有人看透过的无冕之君黄泉。他消失在虚空,去的方向却是第十七层地狱。 ――进入第十八层地狱的唯一的门,在第十七层地狱。 冥界,只有森罗道与第十八层地狱是众人不能随意去处。 它们不像别的极天――只要脚下有桥,可以进入,这在森罗道与第十八层地狱是不可能的。 若想进去这两极天,必须从门进入,一步一步走着去往王殿,以示其地位之尊。 看黄泉动作,然后亭云,地狱君主,以及公仪熏他们都跟在了身后,原地只留下被自家君主丢下的各桥阴司面面相觑。偶有眼尖之人,望见长生君他们却没有随着众人去往第十七层地狱。 ――斩灵君沈长安不知为何突然昏迷,而长生君他们带着沈长安入了斩灵殿。 第十七层地狱。 地藏王与谛听都不在此处,在第十七层地狱阴司的跪拜,一个接一个的君主缩地千里,冲入王殿之下。 ――地藏王殿,建在第十八地狱的“门”。 先到者,乃是黄泉,先愣住的,也是黄泉。 他的面前,青铜巨门紧紧的关着,门,浮雕的恶鬼面目狰狞,而白衣的女子捧着一卷慌绢背对着他候在那处。 是的,候。 她仿佛听见了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黄泉极熟悉的那张脸。 “呦,你来了啊。”她笑,“怎么,见了姐姐都不知道打个招呼了吗?黄泉。”她唤道。 然后跟随在黄泉身后姗姗来迟的那些君主,包括亭云和重邪他们,都有些惊讶了。 数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冥界,有神威神格,唯独没有君权的、他们从来都看不透的黄泉微微躬身,朝着那女子而拜,“碧落姐姐。” 而公仪熏也躬身拜到,却是同时对着那名叫碧落的女子和……黄泉,“司仪桥君主公仪氏族之皇主熏拜谒森罗道无常碧落与黄泉殿下。” 她说,拜谒森罗道无常……碧落与黄泉。 这两人,居然是在千万年之前也不为人所知的、冥界极神秘的、从未有关于他们的只字片语的森罗道无常碧落与黄泉! 众人一起拜谒――此处,或者整个冥界,除了除了少数几个人,除了地藏他们,再没有人的地位他们――二十四极天第一极天森罗道佐官与无常来的尊贵。 “拜谒森罗道无常碧落与黄泉!”有人躬身,有人跪拜,但不论是躬身的,还是跪拜的人,语气都十分恭敬。 “冕尊寂非洛城昭曰:乱冥界者,极刑惩之,神躯挫骨扬灰,神魂灰飞烟灭。”她缓缓展开她一直捧在手的黄绢,念到,莲步微动,却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黄泉靠近那扇青铜门的脚步。堵住黄泉,念罢法旨后,她微微一笑,道,“别闹,诸君都散了。” 她说,都散了,却不知是说堵在斩灵道得叛乱的阴司军队散了,还是堵在此处的这些君主都散了。 第五十一章 帝曰 将归 “冕尊寂非洛城昭曰:乱冥界者,极刑惩之,神躯挫骨扬灰,神魂灰飞烟灭。”森罗道佐官碧落脸带着微笑。她又道,“别闹,诸君都散了。” 现场,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发布王昭让他们麾下那些堵在斩灵道的阴兵退去。 黄泉闻言,也微微一愣。当然,他并不是因为他家君主传给自家姐姐的王昭,而是因为他家姐姐堵在第十八层地狱门口,不想让他们进去。 为什么呢? 明明……冕尊漆池陛下好像归来了啊? 黄泉有些不解,而碧落也不解释,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千年前,森罗君将冕尊王权交由长生君寂非桀,然后自罚入第十六层地狱受刑后,他们――森罗道佐官圄鹤以及作为森罗道无常的她们姐弟二人,也关闭了森罗道,陷入了沉睡,直到三十多年前,黄泉莫名其妙的苏醒,然后在世间浪荡,而她昨日刚醒――她是被自家君主传来的简讯唤醒的,她醒来时,自家弟弟不在,连佐官圄鹤也失踪了。 她按照自家君主传来的简讯,入第十六层地狱,却连自家君主的面都没见到。她见到的是一直看守她家君主的一个第十六层地狱的阴司。而那道写在黄绢的君令以及守着第十八层地狱的门不让任何人进入的命令也是那个阴司交给的。 ――她是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碧落脸一派温和,看众人不散,微笑,脸是如自家君主一贯的温润如玉,可是眼神彻骨冰凉。“怎么,你们这是……”她语气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辞,可考虑了半晌,她也最终蹦出一句,“你们这是要反了?”她问道。 她面前,隐在众人身后的公仪熏低垂着眸子,可心不住的吐槽。 ――这地狱的君主已经反了,殿下,您是眼瞎吗? 公仪熏不住的腹诽,连黄泉,闻言,嘴角也不住的抽了抽。 似是知道这两人的性子,碧落瞥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转头,目光投了站在他面前的地狱君王们。 公仪熏一直低垂着眸子,腹诽完后,不经意间抬眼,然后正对了碧落正好望过来的目光,然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公仪熏瞬间低头,做一副“我没抬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想”的乖巧的鹌鹑样,连黄泉也转头,有些不自在的瞥向他处。 他刚刚感觉脖子有些发凉。 “你们是想要叛君吗?”碧落问道,脸依旧带笑,语也带着笑意,可是,她的手,写着冕尊寂非洛城君令的黄绢隐去,转眼换成了一柄木尺。 木尺极不起眼,甚至带着些许漆黑,可是,面神光暗转,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与君王的威压。 她说,你们是想要叛君吗? 她所问的,是她面前这些人,而这些人,除了黄泉,都是君主,他们叛君,所叛的,只能是冕尊――寂非洛城与漆池。 他们一下子躬身。 “我等不敢。”他们道,可是说着不敢的人,有人抬头,问道,“碧落殿下,冕尊漆池陛下已归,我等拜谒乃是常理,您为何阻拦我等?”语气恭敬,措辞完美,仿佛碧落不让他们入第十八层地狱,是她不对。 碧落与黄泉一起望向那人,隐在众君主身后的公仪熏也眯了眯眼,认出说话的那人,是第十五桥的君主――现存的地狱十五位君主,除了地藏王之外,最大的王,而叛军,也以他为首。 公仪熏脸色冷了这来。 千万年来,其实冥界不止地动过一次,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化作漆池而归时,欲海卷起波澜,冥界震动――虽然,他们都不知――以前不知,现在也不知漆池是凤皇,森罗君加冕为尊时,冥界也地动了。可是,每次,冥界的冕尊降临或回归时,冥界都会地动,而唯一例外的一次,是凤皇宁渊素拟死后,葬骨于地狱第十八层欲海,冕尊王权与神格从她骨剥落之时。 众人皆知,凤皇宁渊素拟已经死去,神魂尽碎的那种,虽不知冥界为何会起魔障,可是,冕尊漆池或凤皇宁渊素拟归来那是不可能的,他们都知道,可装作不知,不过是打的是冕尊王权与君格的主意。 可是…… 公仪熏神魂微动,她的神识之,君典打开,属于冕尊的那一页,面分明记载着……风孽云与寂非洛城的名字。 风孽云与寂非洛城的名字?! 风孽云! 风孽云……风孽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冥界君典之? 面明明不该是漆池与寂非洛城的名字吗? 公仪熏惊怔。 真是荒唐! 先是一个人间十八都离别都君主沈长安获得双君君印,入了冥界任斩灵道君主,后又来一个风孽云,天道将她名字记载在了冥界冕尊位。 她任冥界冕尊,是想让她成为自乱古劫后,甚至大劫之前,唯一的双身冕尊吗? 真是荒唐! 突然,一道肉身撞到墙的声音惊醒了公仪熏,她抬头,见刚刚说话的第十五层地狱的君主撞到了,不,是被拍到了墙,然后滑落在地,又是一声闷想。 公仪熏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而动了手碧落似乎她什么都没做,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理了理衣袖,依旧微笑,“怎么,你们是想叛君吗?”她又问道。 “我等不敢!” 这次,站在她面前的那些君主抖得像筛粟,然后一拜跪伏在地。其,站在那群人,低眉敛目的公仪熏像一个异类,黄泉站在自家姐姐身后,在碧落看不见处,手捂着腮帮子,感觉有些牙疼。 今天回去后,感觉会挨揍啊。 “那还不退?”碧落手的木尺一下一下敲在另一只手,声音闷闷的,却极有节奏。 跪在地的那些人,随着这声音的忽高忽低心也一跳一跳的,他们听到碧落再次问道,赶紧答道,“退,我们立马退!” “那堵在斩灵道的阴兵呢?”她笑问,语气似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见了新事物的好。 的确,地狱君主率领麾下阴司堵了六桥,还是头一次――这种情况,算是当年地狱第十八层君主漆池任冕尊,地狱做大时,都没有过的。 碧落的确有些好。 “撤,我们马撤了!”他们答。 “那……”碧落语依旧带笑,“还不走,是在等我送你们吗?”碧落的语气,温和的好像真是有课至,宾至如归后,主人含笑送客的语气。 这次,那些君主连话也顾不得答,连滚带爬的出第十七地狱,他们走时,极为“贴心”的把昏迷在墙角角里的第十五层地狱君主带了出去,然而,他们还没出这处空间,听“煞神”碧落又道,“慢着,先莫急着走。” 他们一下子僵住了,欲哭无泪的转身,恭敬而拜,“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然后,碧落的声音传了去,“先堵斩灵道,后擅闯第十七层地狱,斩灵道的刑司之狱空了许久了,你们去住一段时间。”她又说,“向你们自家的佐官无常交接了君务后,今日去。” 众人惊惧,可看着碧落的脸,与手木尺,求情告饶的话堵在了嘴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众人走尽,公仪熏也遇转身离开,可是,碧落不知何时,换影移形到了她的身前,然后她的手腕被碧落抓住了。 公仪熏脸因为看见风孽云在她君典被记为冕尊时的惊惧与疑惑还未散尽,听见碧落问道,“怎么,司仪君陛下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 公仪熏猛地抬头,对了碧落带着冷意的眸子。 “当年,冕尊漆池去时,给您几乎位同冕尊的权限,可不是让你看这些你不该看的东西的。”碧落微笑,“陛下,慎言。”说着,碧落放开她的手,然后招手示意自家弟弟跟,出了第十七层地狱。 她以为,如今的冥界,除了地藏王,再无人可以看见冥界二十四册君典记载着关于冕尊的那一页。她以为也无人知道冕尊漆池死前曾与她过会面,并给予了她位同冕尊的权利,她以为,除了地藏王,无人知晓这点,可……并好像不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漆池冕尊给她权利这点,还有谁知晓? 无人知道公仪熏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回的司仪殿,然后,来自森罗道的君令。 “森罗道不日将开,请司仪桥君主协同司仪道阴司至森罗道,置斩灵道君主沈长安加冕大礼――冕尊寂非洛城令。” 君令写到。 让她带领司仪道阴司去设置沈长安真正加冕为斩灵君的加冕大礼? 公仪熏再次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后,脸一下子白了。 人间离别都君主沈长安同时任冥界斩灵道君主,少有人知,在沈长安来冥界之前,她的名字已经记载在了君典之。如今,人间冕尊风孽云的名字又提前出现于君典,这是不是说明……风孽云真会成为双身冕尊――同时卫冕为人间与冥界冕尊? 公仪熏的惊忧,碧落与黄泉并不知晓。 她们姐弟二人此刻正坐在空无一人的森罗道偏殿之,一个人正襟危坐,分外严肃,另一个人斜倚在大椅,也难掩优雅。 “姐姐,你是说,冕尊真的回来了,又堕魔了?!”此前,不知碧落说了什么,原本正襟危坐的黄泉一下子跳起来。 碧落也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心,“陛下先前给我的简讯,隐藏的暗令,是这么说的,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 “那你没当面问问陛下?” “我根本没有看见陛下。”碧落苦笑。“圄鹤姐姐失踪,陛下归期不定,让我处理的这些事儿,一件一件诡异,真让人伤脑。”碧落抱怨。 “没见到陛下?!” 碧落叹气,道,“是的,我见到的,只是那个一直看守陛下的阴司,我向他问陛下归期,他也只是说……” “帝曰:吾将归。”碧落说。 “吾将归?这是什么意思?”黄泉皱眉,“是陛下将要回来的意思吗?” 碧落听到黄泉自言自语,捏着自己眉心的手一僵。 是吾将归还是帝将归来着? 是吾将归……? 冥府,乐都。 有井,名神归,乃昔日冥界往生道轮回门伴生之物,后因森罗妻――冕尊漆池葬生神归井,被冕尊森罗以王权斩断,弃于虚无之,后归于乐都。 乐都之,正为为素拟堕魔而伤心的故庭燎突然望向乐都禁地――神归井那个方向,脸表情突然凝固,书生祭他们只听见他家君主喃喃道,“君归。”却不明所以。 是谁归来了吗? 第五十二章 伤 乐都禁地――神归井那个方面,突然腾起烟云,尘嚣缭绕间,有仙鹤环绕而飞,紫气亦是东升。 那是――神归之迹象。 “君归……”乐都之,正因为素拟堕魔而伤心的故庭燎突然望向乐都禁地脸表情突然凝固,书生祭他们只听见他家君主喃喃道,“君归。” 君归? 归的是哪个君主? 他们固守冥府千年,竟然不知有神祗可以从神归井归来。 书生祭还有公子千帆他们的所想都挂在了脸,故庭燎脸的笑突然扩大,可配合了他冰凉彻骨的眼神,显得有些诡异,“回来的这位君王,可没有跳过神归井,他呀,是在守墓。” “守墓?”大棒锤将军易司冥疑惑,显然没有听懂,“守的是谁的墓?神归井跳了那么多的人,到底守的是谁的墓地?” “你的。”公子千帆翻白眼,然后在心里骂了一句棒槌。 “我靠,叶千帆,你这么飘,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吗?来,真人pk了解一下?”易司冥自己带偏了话题,叶千帆手扶着额头叹息。 叶千帆这动作,配合了他脸的表情,极其欠揍,易司冥一下子拔出刀来,开始日常互相伤害。 他们两个人从地打到房顶,等到他们消停时,却见书生与自家君主都不见了,然后,两人一同蒙逼。 陛下呢?书生呢? 神归井。 神归井侧,百里黑土,千里赤地,是冥府禁地,无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 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面雕的是在乱古大劫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 那道门,立在那处,仿佛凭空出现。 故庭燎和书生祭踏着浮罗花而来,他们来时,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书生祭看见那人,微微躬身而拜,而那人察觉到有人来,转身望见是故庭燎与书生祭时,却对着故庭燎而拜。 “别介,我欠你的太多,你这一拜,我又得多还几年了。”故庭燎微笑挥袖,一股气流将他下拜的身子拖起来,他向前几步,又亲自扶着那人的手臂,一举一动皆透出亲昵,道,“来,我们一起……” “去拜一拜‘你’自己――龙皇陛下。”故庭燎姿态风流肆意,眼神却透出沧桑无底,不复以前的清澈,似乎,他背负着很多东西。此刻,故庭燎虽然是少年时的躯体与皮相,可嘻笑怒骂,一举一动间,却叫人看不清他隐藏在皮相下的本相,仿佛一个未历尽世事沧桑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妖精。 来的这人,是不遇。 不遇望着眼前的故庭燎,或者说,他望着苏醒在这副皮囊之下的届的冥府乐都之主‘故庭燎’,眼神复杂。 可复杂一瞬转逝,被他眼的笑掩去了。 “走,我们去看看。”他反握住故庭燎的胳膊,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推开了立在他们面前的那座大门。‘故庭燎’看到他对他的排斥,嘴唇微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可依旧跟在了不遇身后。 倒是书生祭看他们二人走入青铜门,看着门在他面前关闭,然后候在门旁。 陛下的双生魂……也苏醒了――在转世后的这一世,第一次苏醒了,只是不知这次会醒多久。 只是…… 书生祭抬头望向冥界,眼戾气一闪而逝,无人看见,他的衣服掩盖之下,脖颈处生出倒长的青灰色的龙鳞,可转瞬后,又消失了。 走过青铜门后,又穿过长长的沉静的走廊,然后有一座小亭,亭子,一池碧绿清澈的池水在闪光――朱栏围着的池水映着镶嵌在廊的夜明珠闪光。 那池水死寂而清澈,可望时,却永远望不到底。黑衣的神尊坐在青色的莲台之,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池水,深情而悲伤。 那是龙皇――真正的不遇本尊。 ――回归的君王。 站在故庭燎身侧的那一个‘不遇’见到这人,转身冲故庭燎躬身拜了后,整个人化作烟岚,融入坐在莲台的不遇身后,重新化作一道影子。 “既然回来了,那么我们回家。”‘故庭燎’微笑,笑容温暖。 他似乎因为这样僵坐了千年,连转头都有些困难,他望向身后故庭燎,面容沉静,道,“我已经没有家了。”他说,声线清冷,可故庭燎却从听出一股哀意。 “素拟回来了,帝师回来了,地藏也还在地狱,他们都在,”故庭燎却说,“倾之,不是你的错。” “我要去找拟拟。”他不接故庭燎的话题,却扶着栏杆站起来,对故庭燎说道,“我要去找拟拟,堕魔后的试炼之地太冷,我不放心她。”他又说,“归墟太冷,我不放心她。” 僵坐了太久,不遇走路时步子有些僵硬。他往魔界的方向而去,可是背依旧挺直着,像他为凤皇宁渊素拟而折腰,可永远带着他的傲意。 故庭燎目送不遇走远,自己却像撑不住一般,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自从不遇打开门口一直注意着故庭燎的书生祭看自家君主昏倒,瞬息之间到故庭燎身后,接住了他的身体,可目并没有多少惊慌。 ――他,又沉睡了。 冥界。 斩灵道斩灵殿。 在冥界第十八层地狱欲海平息之后,沈长安也醒了。 她醒后,安安静静的窝在抱着她的长生君怀,脸有几分茫然,片刻后,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感觉到胸腔里面的那颗心还在跳动,有几分不确定。 刚才,突如其来的那阵悲哀,莫不是心死后的感觉? 沈长安只觉得很冷,似要冷到骨头里面去。她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衣襟,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隔绝那股寒意。 像是还没有从刚才昏迷时感受到的那股情绪回过神来,沈长安脸表情呆呆的,连动作也有些呆呆的。她在拢衣襟时才感觉到她身后靠着的人,然后动作僵住了。 沈长安低头,看见环在她腰的手臂,认出衣袖绣着的极为熟悉的花纹,脸的表情也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是……亭云的手臂。 沈长安从亭云怀起身,寻了自己的鞋子穿,向亭云躬身一拜后,兀自向殿外走去,再没有看亭云和候在一旁一直等她醒来的长生君一眼。 亭云和长生君惊讶,不知沈长安这情绪为何而来。 她脑海,寂非桀冷漠的表情历历在目。 ――寂非桀说,随你。 ――寂非桀说,你想多了。 ――寂非桀说,宠物死了,本君再养一个是了。 ――寂非桀说,斩灵君死了我也不会心疼。 想起她自屠鸦给她的记忆珠所见的,只觉庆幸赤心尚未付出。 而亭云……沈长安见他见暮云深时,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依旧是浑浑噩噩的剑灵,没有意识,没有躯壳,没有……活了十八载,没有被暮云深和亭云教养十八载。 沈长安临出门时,招招手,将同样候在殿内墙角的虞画他们三人唤了出去。 “走,也许冥府帝师亭云先生与长生君陛下有事将要商议,我们不要在此处打扰了。”她说。 沈缺不明所以,可虞画和沈辞却是一愣,然后沉默的跟在了自家君主身后。 出了殿后,刚才不知隐匿于何处的七十二只战鬼重新堵在沈长安身后,将长生君寂非桀望向她的目光隔绝。 看沈长安苏醒,地狱君主叛乱也似闹剧般结束,扣押了伤了往生道君主重邪的那只梦鬼的长生道的阴司也不打算在斩灵道停留,他们想将徐昭佩交到往生君重邪手,让他自己来处置。 没想到刚压着梦鬼徐昭佩出了斩灵道的刑司之狱,看见刚出斩灵殿门的斩灵君。 看着那一群人,沈长安道,“呦,你们这是?”沈长安笑,她脸似是带了一层面具,将所有情绪掩藏在微笑之下,这人微微挑着眉,唇角要挑不挑,带出几分漫不经心来,可分明的,她的眼神却泛出冷光,“在欺负我的人?” ――你们这是在欺负我的人? 被归于她的人的梦鬼徐昭佩望向斩灵君沈长安,脸表情模糊,眼似是闪过一丝惊讶,虞画生生的从看出一分打量来。沈长安好像没有看见她望向她的目光一样,瞪向那一帮人,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带出寒意,“你们真当我提不动刀了吗?” 魔界。 望断崖。 地藏王望着归墟之门消失的那处,呆呆的望了很久,等到他收回目光时,却又望向同他一样望着归墟消失的地方的鸣廊,“如果一个人被欺骗,被利用,被背叛,被剥夺身份,被夺去一切地位和尊位,鸣廊,如果你是那个人,怎么做,你才会选择宽恕?” 鸣廊冷笑,“既然被欺骗,被利用,被背叛,被剥夺身份,被夺去一切地位和尊位,那么,我为什么要宽恕?”他又说,“若我宽恕了,我那些沉于乌江江底,为我献祭的兄弟英灵如何安息?” 谛听望着素拟消失的那处,叹息。 “第十八层地狱之门将开,梦魇……将要降临了。” 第五十三章 地狱之鬼 无间之魔 沈长安微微挑着眉,唇角要挑不挑,“在欺负我的人?你们真当我提不动刀了吗?”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带出寒意。 长生道的阴司愣了。 他们跟随自家君主入冥界找回重邪君时,重邪君已经昏迷,而且,他身伤口尽数来自长生道王权,这也是往生道在地狱君主叛乱时缄默旁观的理由之一,如今,长生君为撇开重伤重邪君的嫌疑,把罪魁祸首送由往生道,这不对吗? ――他们押解的这只梦鬼伤了重邪君,而此刻,他们正要押解她去往往生道交给重邪君处置,可是,刚刚,斩灵道君主说,这只梦鬼是她的人。 是他们听错了吗? “一个长生君闲的没事干,拿自己君戒来顶替被天君拿走的君戒,而重邪闲的没事把若卿拿来的长生君戒的刻字换成我斩灵桥君戒的刻字,再说,重邪自己都不计较,你们献什么殷勤?”沈长安语气恶劣,“我说,你们冥界这帮人自作主张的毛病都跟谁学的?”沈长安嘲讽道,偶一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了斩灵殿殿门的亭云和长生君,再次嘲讽道,“跟你学的吗?长生君陛下?” 寂非桀有些惊讶,他忽略沈长安的嘲讽,问道,“你把长生君戒交给这只梦鬼时,不知你手拿的那个是我的长生君戒吗?” “重邪那时已经换了君戒的刻字,你让我哪里去知道?”沈长安答得十分不耐烦。 “你原本是想将自己的斩灵道君戒交给梦鬼?”长生君再次问道,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欣喜。 “废话。”沈长安不知为何特别烦躁,“我欠了梦鬼一个人情。”说着,沈长安再次扬起嘲讽脸,“再说,重邪那是欠我家徐妃的,都是自己作的。” 沈长安走到那帮阴司面前,“死开。”她拨开押在梦鬼肩的手和一道道刺穿梦鬼琵琶骨的锁魂链,把梦鬼扶起来,用手揩去她唇角的血迹,然后望向不知为何脸带笑的长生君。 她看见他脸的笑,眸光偶尔瞥见还没有离开的亭云,于是更烦躁了。“怎么,你们二位谈完了?”不等他们答话,她接着道,“既然谈完了,本君也不留客了。”她带着梦鬼走向斩灵殿,在场的人一个都没有招呼,然后挥手对自家的佐官和无常道,“送客。” “……”寂非桀。 又怎么了这是? 亭云也愣了一下,可是片刻后,他无奈一下,却是向长生君告别之后,回了人间,再没有停留。 长生君看了一眼亭云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想起沈长安,眼却带心疼。他挥手赶走滞留在此处的斩灵道的阴司,然后在虞画他们准备送客时跟在沈长安身后入了斩灵殿,顿时,虞画他们的眼神一言难尽。 长生道的阴司都散尽,虞画他们看了一眼斩灵殿门,极有眼色的去了斩灵道偏殿,可是片刻后,沈缺与沈辞却退了出来,然后斩灵殿偏殿门紧紧关闭。 先前,斩灵殿。 在沈长安出了殿后,被沈长安忽视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眼有不加掩饰的打量。 虽然冥府挂在冥界名下,可是他们二人――一个是冥府的帝师,一个是冥界长生道的君王,他们对于彼此却是陌生的,在这千年,他们之间并无交集。 可是,因为一个沈长安,他们会面,并对对方抱有敌意――两人都不知,这敌意为何而来,又从何而来。 先开口的,是长生君。 “怎么,作为你养女的那位人间十八都不腐城的冕尊风孽云不是归来了吗?她应该苏醒了?因此我想人间十八都再用不我们冥界君主沈长安来做你们风孽云的替代品了,你还来我冥界做什么?” “……”亭云哑言了。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跟不遇像极了的长生君的这张脸好欠踹。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孽云服用了睡眠虫的解药,可是还是没有苏醒,所以……”这次,亭云话还没有说完,被长生君打断。 “所以,你认为长安没有给你们真正的解药?”长生君将亭云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亭云久久无话,可寂非桀分明从他的脸读出了一个是,然后,长生君冷笑,“你这是在侮辱长安。长安可是你养大的女儿。”他又说,“你这样想,真恶心。” 他不说这样想的你真恶心,而是说,你这样想,真恶心。 然后长生君寂非桀不看他一眼出了殿门,步伐匆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他的眼带着怜惜与心疼。 斩灵道偏殿。 虞画与沈缺推开殿门,走入内殿之后,见他们常坐的那张四方桌前永远空缺的首席坐了一个人。 看见那人,虞画和沈缺都愣住了。沈缺望了虞画一眼,沉默片刻,向那人微微躬身后,沉默的退了出去,并关了殿门。 殿内,虞画眼眶突然红了,可她冲那人开口时,却道,“你回来干什么?” 她又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她声音有些尖锐,可分明带着哭腔。 那人沉默片刻,开口,声音也有些嘶哑,“阿虞,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他说。 然后,虞画终于哭出声来,像极了受了委屈后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 斩灵道。 梦鬼与沈长安都站在窗前。 “你为什么帮我?”梦鬼说的,不知道指的是今天,还是之前。 “不,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重邪。”沈长安道,“我曾欠了他的,我得还回去。” 梦鬼疑惑,自沈长安入冥界,她跟着她,她实在不知沈长安何处欠了重邪,可沈长安却没有再她解答疑惑的意思。 “寻完仇了?”沈长安问道。 “不。”徐昭佩答道,唇角有丝苦笑。 沈长安如此问她,在人间――她拿着沈长安给的君戒追到人间时,连重邪都问她,你是来寻仇的吗? 不,她是来寻情的。 沈长安有些明白了,可又有些不明白。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开心?”语气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茫然。 “不,不开心。”梦鬼依旧否定。 “既然不开心,那为什么你还要去寻呢?不管你是寻仇还是寻情。”沈长安抬起手,望向自己苍白的手指,语气有些悲伤。 “你活着开心吗?”梦鬼反问道。 “不开心。”沈长安道,“活着那么累。” “既然不开心,那你为什么还要活呢?”梦鬼望向沈长安,有些咄咄逼人。 “……大概……大概是为了所执着的与执念。”沈长安喃喃。 “寻情,也是为了所执着的和执念罢了。”这次,梦鬼的唇角带了笑。 “……”沈长安沉默良久。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利用,背叛,你被他们剥夺身份,被夺去一切地位和尊位,被他们当做一个人的替身,你会怎么做?他们做什么,你才会选择宽恕?” “……”梦鬼叹息,“放过自己好了。”她说。 寂非桀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他听到此处,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长安……”他一下子瞬移到沈长安身后,将那人拦到怀,低语,几近叹息,“长安,放过自己好了。” 沈长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她脸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梦鬼见来人,也退了出去。 ――她对这人,实在是有了心里阴影。 室内一片沉寂。 沈长安将寂非桀扣在她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向旁边退了几步,转身,与长生君面对面,她纤长的手指拂寂非桀脸颊,笑靥如花,可眼神寂寂,彻骨冰凉,“怎么,长生君是寂寞了,所以来逗你养的宠物的。” 这下,轮到长生君的身子僵住了。 他突然想起,在屠鸦为还天君人情,接了杀沈长安的活,然后特意来问他时,他曾说过的那些。 ――他曾说,随你。 ――他曾说,你想多了。 ――他曾说,宠物死了,本君再养一个是了。 ――他曾说,斩灵君死了我也不会心疼。 寂非桀突然有些慌,然后,沈长安一句,又了红心。 “本君死了,你都不会心疼,反正我不是你冥界活了千万年的那些君主。”沈长安微笑,“我说,你做这副样子在给谁看呢?我吗?长生君陛下?”沈长安道。 “……我……我那时……”寂非桀不知该如何解释。 “您怎么了?说,本君听着呢。”沈长安唇角的笑愈灿烂了,可她眼的光也越冰冷了。 “抱歉,我解释不了。”长生君苦笑道。 “其实,本君也没打算要您一个解释。”沈长安道,“解释是说给在意的人听的,反正本君与您而言,不过是宠物而已,您何必解释,随意好。”沈长安又退后,懒懒的坐在窗台,从窗外打进来的月光,照不见她的脸庞,在她脸落下半明半晦的光,教寂非桀望不见她的表情。 又是一室的安静。 突然,出了斩灵殿的梦鬼冲进来,撞碎了诡异的气氛。她一下子跪倒在沈长安脚下,“重邪……重邪入了冥河底,去采干净的往生莲,长安陛下,请你救救他!”梦鬼脸带泪。 闻言,不止是沈长安的脸色变了。 梦鬼抬头时,沈长安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长生君的脸色黑的难看,梦鬼望了一眼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长生君,连滚带爬的又向殿外跑去。 无人知晓,他在看见梦鬼闯进来时,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第五十四章 冥河之底 归墟之狱,一步一杀戮,几乎前往归墟之狱心的路,鬼魅丛生,遍地都是枯骨。 素拟踏在枯骨,步步生出黑色的莲台,她走时,万恶退散――她是这归墟最恶的魔,她眼角挑起妖艳的猩红,额心冕尊魔印微闪,止了鬼魅冲向她的脚步。偶尔,她手虚幻的魔界王尊之权――罗喉计都刀一闪,她的脚下便倒下一句尸骨,然后,震慑群魅,可片刻后,又有人不怕死的前了。 偶尔,她的面前也会出现虚幻的场景,虚虚实实,道了她的前尘。 ……白衣绝艳,握虹倾天,绝骨碎尽,艳血化灰,父君身死,握弓射天,红莲火起,被夺王冕,背后刀,凤凰堕天…… 画面清晰,仿佛当年旧事重又演,可素拟冷眼旁观,他们――那些画面人,皆触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心魔……也来了。 世说,乱古大劫,魔族罗喉也身死道消,化为三千大道的一道魔道,补全天道,从此过后的证道之劫增加了一道心魔劫。 “本尊成道,心魔是来凑热闹的么?本尊为魔,又何惧心魔?”素拟冷笑,罗喉计都刀一震,心魔化作蜃雾消散了去。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曾经,那道脚步声素拟十分熟悉,熟悉到他来时,她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到她身后。 素拟转身望着从远处破开黑暗,脚下踩着青色莲台而来的那人,面无表情,半晌之后,唇角勾起笑意,“呦,这次的这只心魔,还有点水平。”语罢,她重又转身,向归墟之狱心而去。 追随宁渊素拟踪迹而入魔界试炼之地的神尊不遇闻言一愣,片刻后又无奈笑起,语似有纵容,“罢了,被当做心魔……被当做心魔好了。” 然后,他又随着她的脚步而去。 不言不语,他们二人脚步声都隐去了,整片空间,陷入死一般的静谧。只是偶尔,空间也会传来劈开魔魅身体的声音,或者一两只魔魅冲他们威胁的叫声,他们对于只观望着他们,并不冲来的魔魅们理都不理,但当它们那些东西挡路了,会劈开了去。 两人动作如出一辙。 一只鬼魅又扑向素拟,素拟额心魔印一闪而逝,手重又聚起计都刀,可是,这次她还没劈下去,她向后倒去,同时,身传来阵阵砭骨剔肉般的疼。 那只鬼魅依旧向她扑来,看她身体软倒,又有几只向她扑来,最先扑向她的那只,泛着红光的眼闪过人性化的似幸灾乐祸般的恶意。 宁渊素拟以冷眼旁观的冷静姿态看那只鬼魅越来越近,仿佛那只鬼魅的目标不是她,而她仅仅是在旁观别人受难。 她终于倒地,或者说,终于倒在了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巨大的黑色莲台。 已经脱离无感的宁渊素拟居然慢慢的感觉到一阵冷意,从心头传来,即使她以魔印的无魔息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了去,也祛散不了那种寒意。她感觉到身似乎更疼了,那种疼来自神魂,或者说,来自与她命魂相连的某道神魂。 ……是沈长安。 素拟抚自己心口,突然勾唇一笑,待手抬起来时,手握着的,却是冥界斩灵道的王权。 挥手间三尺素虹卷向那几只冲向她的鬼魅,那些东西避无可避,在素虹翻滚时,一片红浪化作飞灰――这次,竟然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剩下。 “杀这些东西,果然还是要专司裁决的冥界斩灵道的王权更好一些,”宁渊素拟眼带起笑,对三尺素虹的威力有些满意。“本尊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入冥河底那地方,可我好歹曾是冥界的冕尊,本尊借你一道神魂护体,而你……也把王权借我那么一两个月好了。”宁渊素拟拍拍手,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站起来,莲台托起她,抬手间,她还要挥舞着素虹素虹向更远的那几处的鬼魅跑去,可是,素虹未到,那些东西在一片神光化作飞灰,都不用她自己亲自动手。 素拟转身向那些神光来源处望去。 她身后,玄衣的神尊――她以为的心魔,手握着凤凰骨制的神弓,看她望来,也抬头,似冰雪般寂寂的眼竟也带起笑意。 “不错,继续保持。”宁渊素拟点点头,唇角带起笑,“此刻……便算作你帮我了,虽然我向来不欠人情,不过既然你顶了这张脸,若背后伤我,我也是不会手软的。” 抽魂散魄什么的了解一下? 宁渊素拟转身时,眼闪过冷意。 往生道。 冥河,源自森罗道,无止处,或者说,冥河止处无人知晓。 往生道有黄泉往来接引生魂,又送他们往生,是世间几乎所有生灵魂魄都要走过的地方,也是新魂生出的地方,这里……亦是冥界之除第十八层地狱之外往生莲开的最艳丽的地方。 是的,艳丽。 沈长安初来冥界时,在渡船,见她对往生一道行走的那些生活前飘着的莲台感兴趣,为她摆渡的重邪曾说过,那妖艳旖旎的莲朵,朵朵都是人的执念。 冥界君典记载,死后判功过,功过审问清楚,然后以今生善抵前世恶,以下世恶消今生恶。 人这一生总有些小过错,或者说,称为小过失更确切一点可是,冥界虽有六极天,下有地狱一十八道,若是每一个有过过失的生魂都要由冥界阴司判,十八层地狱将作了恶者尽数收了,只怕地狱再有一十八层也不够。 那些生前小奸小恶,偷鸡摸者,手只要未染人命,死后趟过冥河,将一身罪恶都记载在代表自己的那朵往生莲,才能再去投胎,只等下世的将此生的因果业障都还了去。 生于冥河之的一盏盏莲台艳色旖旎,颇为美艳,可是,等你晓得那些颜色下的恶意,难免会从心底生出寒意。 ――幽绿色的,是活着的那人的恶念,huángsè散出暖意,却是人的淫之念与肉之欲,淡青色是嫉妒,暗蓝色是贪,耀紫色是嗔…… 朵朵莲花,代表的,都是人的原罪。 冥界阴司皆是鬼仙,也有往生莲台生于冥河之,不过,冥界凡有品阶的都能阴司,都将自己莲台藏于冥河之,或者藏之于心。 而沈长安自己的那朵,她来冥界时,去冥河撅往生莲莲藕来吃时,也曾见过。 执着于情痴,她的莲台,是心头血般艳丽的猩红色。 ――他们说,冥界君王的往生莲,多半都是猩红色。 冥河,沉浸流淌着世人的恶念,向来都很安静,可是,沈长安来往生道的冥河河畔时,却见冥河起了波浪,冥河心,一圈圈波浪漾开,波浪卷起拍岸,折断了托着往生莲台的墨绿的莲枝。 而重邪在冥河心浮沉――他虽为冥界君王,却入不了冥河,折不了长在冥河底的空白的往生莲。 沈长安望他,眼起了怒意。 她飞身而起,足尖踏在开的寂寂的莲花,素虹脱手而出,卷起浸没在冥河的重邪,将他摔岸去,可是,仿佛身有千金重压般,沈长安自己一下子浸没入冥河之。 沈长安一时不察,口里被灌入了一大口阴冷的冥河水。沈长安手素虹极有灵性的卷过来,把她护在间,隔绝了冥河的寒意,可是,沈长安还没到岸边,见素虹突然……消失了。不知为何,素虹消失时,她身体一寒,然后有片刻失了意识。 屠鸦闻讯赶来时,见冥界新任的斩灵君自冥河飞身旋起,衣袂似一朵蹁跹的莲。她立在水面之,足尖踏着一朵……黑色的莲台,双眼紧闭,等她睁开眼,望过来时,屠鸦只见她的眼有猩色的红芒一闪而逝,整个人散出魔息,她的身后,凤凰法相,威武华美,而她站在那里微笑,神情却高远,冷若冰霜。她看见他,唇角勾起的笑,是他熟悉的弧度。 ――刚才的气息……那是……他的君主,地狱的冕尊。 魔尊的气息一闪而逝,她闭眼又睁眼,还是他熟悉的斩灵君的气息,而他的冕尊漆池的气息却已经无迹可寻了。 沈长安飞身走至岸边,屠鸦眼震惊未散,沈长安以为他是见了重邪如今的现状二惊,于是竟然一时没有将此往自己身想过。 ――她刚刚看见重邪时,也被吓了一跳呢。 “你看,这痴人,竟然为了执念,将自己弄的神魄都快散了,还要入冥河。”沈长安谓叹,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慨,可她自己都不知道。 “还不是皆拜你所赐。”屠鸦已经从初见凤凰影子的震惊回神,知晓前因后果的屠鸦嘲笑,可他的眼睛在沈长安不觉处紧紧的盯着沈长安。 “怎么说拜长安所赐呢?”不知何时重邪已经缓过来了,他坐在地,有些狼狈,听到屠鸦开口,他反驳道,“我很感激她,屠鸦,若是你跟棽棽别了太久,两个人一直仅仅隔在咫尺之间,却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若是被人为的相遇的话,你也会感激的。” 沈长安还没说什么,屠鸦先开口,“既然如此,斩灵君陛下,您不若送佛送到西,再帮一帮重邪君入一趟冥河底,采一朵往生莲来,如何?” 第五十五章 神临 “既然如此,斩灵君陛下,您不若送佛送到西,再帮一帮重邪君入一趟冥河底,采一朵往生莲来,如何?”屠鸦道,说话时,有几分漫不经心,似是玩笑之语,可是,他掩在玩笑之下,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好啊。”沈长安笑着瞥了一眼屠鸦,那目光让屠鸦几乎无所遁形,可很快,沈长安的目光又转了回去,重新望向重邪,她蹲在一直歇在冥河畔的重邪面前,将一团神息放到重邪手,看它融入重邪身体,去护着重邪将散的神魂,动作出乎他们意料,也快到他们拦不住,沈长安又道,“好呀。” 重邪目光沉沉,望向他面前笑靥如花的沈长安,有些疑惑。 其实,生性良善,像沈长安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入冥界,也加更不适合做君王。 冥界,良善的人也不是没有,像地藏王殿,便许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如今已在冥界呆了数千年,谁能不道地藏王殿良善?可是,地藏王是佛,神仙向来铁石心肠,不然装不了瞎子,渡不了世人。 ――冥界诸神,良善到拿自己的性命来渡无关旁人的,却是没有的。 入那冥河,便是拿性命换一朵往生莲。可是,当屠鸦玩笑时,沈长安却是应了的。 沈长安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沈长安手指竖在他的唇边,止了他的话语,然后她俯身,在重邪耳畔耳语。 沈长安唇角的笑不断变大,然而重邪瞳孔却因为震惊而缩紧,屠鸦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怪异,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随着沈长安脸的笑愈加妖异,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语罢,她又望了一眼屠鸦,然后在屠鸦与重邪震惊的目光,一步一步踏入了冥河,身影很快被阴冷的冥河水淹没了。 重邪脸震惊难掩。 ――刚刚,沈长安道,“没想到我寄存在不腐魔剑长成了剑灵的一道魂魄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都不听话了,我来带她回去,没想到遇到了你。”沈长安在他耳边耳语时笑,“重邪君陛下,你可曾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人间与魔界边境,你曾救过两个孩子?本尊修的乃是无情道,最忌沾染因果不偿,没想到在此遇见了你,正好还了我欠你的因果,全了我的心境,故,你不必感到歉意。” ……沈长安居然……是人间冕尊风孽云本尊的一道神魂!而此刻,风孽云借‘沈长安’神躯……神临了! 眼前,沈长安虽然笑着,但她眼底满是戾气,望人时,眼充斥着尖锐又危险气息,这是冥界斩灵君沈长安从不会有的样子,因此,对于她的话,重邪虽有疑问,但是信的较多。 但是,沈长安是风孽云本尊的一道神魂并不是最令他惊讶的,更让重邪震惊的是,风孽云曾说,在二十多年前在魔界边境见过他,可他却没有一丝印象。 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好像他确实是见过她的,那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 冥府挂名于冥界,在二者没有分庭而治之前,冥界在人间的诸事皆有四座冥城处理,而冥府与冥界决裂以后,虽有勾魂吏往来于人间,可是,很多严重的事儿却不得不由重邪这位冥界往生道隐世于苦海的君王处理。 遇到风孽云时,他正好前往人间与魔界边境抓捕一只吞噬生魂的噬魂鬼,他遇到她时,风孽云大概是十四三岁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一个看起来无忧无虑,只担心眼前琐事的小小女孩。 很少有人知晓,十三岁之前,在不腐城教导她的不仅仅只有亭云先生,还有已在人间享有尊名的帝师暮云深,而十三岁后,暮云深离去,亭云带她入世历练,同时教导故庭燎。十三岁与十七岁之间四年岁月,她与故庭燎都在不腐城边界历练,随着他们成长,她的手慢慢的握住了不腐城驻在边界的兵马,到她十八岁时,她成为不腐城佐书,而不腐城虽有君主,但是,几乎所有权利都集在了她的手。 魔界与不腐城的被世人所熟知的战事是风孽云在二十一岁那年,风孽云逼得冕尊风淄衣授她不腐城君位的这事儿传开的那次。 后来的风孽云,你以为自己一眼可以看透,可等到真正靠近想要窥探的时候,却发现她戾气盈身,不似救世的神祗,倒像是堕天的魔,将所有斗掩于毁灭之下。 重邪初遇少年的她时,她的那双眼清澈而沉静,可如今,将所有过往都沉淀下去,似是初春的河,静时谴绻,怒时能摧毁一切。 而她所说帮了她,其实,他只不过在他追的那只噬魂鬼将要伤他们,而尚是孩童的他们不敌时,及时赶到,制住了噬魂鬼。 ――当时,他所做的,不过本分而已,可是如今…… 当日所为,结了善果。 重邪望向归于平静的冥河水,眸波光滟潋,看不清情绪。可是,无人想到,现在为他去冥河底摘取往生莲花的是借用了沈长安身体神临了的冕尊风孽云,可他却无端的想到了她初来冥界时的那个二月二。 他想到…… 二月二,说着‘我连今生都还没有过完,又何必再管什么前世’浅浅的微笑的沈长安…… 二月二,说‘所谓前世,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丢了前世回忆的我已是另一个人了,哪怕前世记忆觉醒,也只如观场电影而已’姿态慵懒的沈长安…… 二月二,问他‘你去过人间吗?’的沈长安…… 初遇时,眼神淡漠却有温暖的光芒的容貌绝艳,让人望而倾心的沈长安…… 为圄于苦海百世不得解脱的沈长安…… 那么多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可是,他看着刚才那位艳绝的冕尊,想起沈长安时,心起了悲哀。 “屠鸦,我们冥界,又要失去一位君主了。”重邪说时,近乎叹息。 屠鸦诧异的挑眉,然后安慰道,“想多了,你可是小看了我们这位新任恩冥界的斩灵君,一条小小的冥河,可难不倒她的。”屠鸦笑着,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 重邪深深的望了一眼屠鸦,重又望向冥河,然后悲伤再也掩不住了。 ――他自然知道,若是风孽云的话,一天冥河自然伤不到她,可是,等她从冥河归来,她也要带走沈长安了,届时,冥界将再无斩灵君沈长安。 ――风孽云说,“没想到我寄存在不腐魔剑长成了剑灵的一道魂魄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都不听话了,我来带她回去。” 她来带沈长安回去。 可是回去之后呢? 继续做不腐剑灵?亦或者,回归风孽云神躯,与她神魂重归一体? 无论结果是哪一个,沈长安都不复沈长安了? 风声忽至。 终于赶到往生道冥河河畔的长生君看不到沈长安踪迹,再想到他从梦鬼口得来的消息,他心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重邪看起来失魂落魄,心不在焉,长生君寂非桀提起屠鸦的脖子怒道,“长安呢?沈长安去哪里了?” “自然是冥河底。”答话的却是刚自魔界而归的地藏,他的身后,白衣的谛听沉默得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如既往的像是他的身后灵一样。 寂非桀惊怒,他放开屠鸦,毫不犹豫的跃入了冥河之,地藏王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似笑非笑。 自古,龙族寂非家与凤族宁渊氏一贯好出情痴,也好出疯子。 当年,因为凤皇宁渊素拟一人,龙皇倾天被毁,几乎不chéngrén形,然后倾天为素拟几乎屠尽寂非龙族,而后来,涅槃归来后的漆池又毁了冥君寂非洛城,如今,再次涅槃后风孽云的一道神魂――沈长安又与寂非家小公子寂非桀纠缠不清,凤皇这疯子千万年与寂非龙族的联系没有断过,她这是……要毁了寂非龙族全族啊。 不过,她这复仇方式也太旖旎了些。 地藏王笑着,笑容意味深长。跟在他身侧的谛听自到了此处起,感觉到此处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可总是想不起来,那股气息他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过的。 突然,想到某人,谛听脸色一变。 谛听卧听三千里。 他闭眼细听,突然睁开眼望向冥河,眸惊骇的神色掩不住。 谛听犹豫了片刻,到底俯身附在地藏王耳畔,低语几句,然后地藏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响,地藏已经跳入了冥河,众人看时,那处已经没了地藏的踪迹,空余巨大的水花溅了他们满脸,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会是这样。 谛听叹了一口气,然后幻出巨大的独角兽的真身,也随着地藏跳下了冥河,可他入冥河时,却连一圈涟漪都没有溅起,重邪望着谛听消失的地方,心突然起了一个与此处毫不相关的想法。 ……好像……好像地藏王在古悟道时伴他左右的独角兽谛听本该属于冥河一样。 第五十六章 往生之莲 送汝往生 冥河之,沉没语水下的那些盛开的莲朵都是极赤的红色,偶尔,也会有冥河水还要漆冷的黑色,沉沉的,似是要将所有希望都吞没了去。 沈长安,不,栖居在沈长安身体的风孽云望着摇曳在冥河水的无边艳色,眼神清冷,却含悲悯。 ――神佛望世人,目光悲悯。 悲悯却冷眼旁观,悲悯……而无情。 若非无情,旁观不了苦难,也做不了圣人。 冥河流淌了世人的苦厄与绝望,风孽云修的是无情道,她冷眼旁观时,目光悲悯而无情,沈长安沉睡在自己神躯之,无意识的哭泣。 风孽云步步生出黑色的浮罗,一步一步,脚踩着黑色的花朵,终于到了冥河地。 摇曳在冥河底的往生莲是如霜的白,白色莲台之,尚未生出新的魂魄。梦鬼徐昭佩的往生莲自她落入苦海时,便已经枯萎,“沈长安”入苦海,为的不过是这些还没有生出新魂的白色往生莲。 风孽云落在冥河底,脚踩着黑色的沙粒,伸手托起离她最近的一朵白色往生莲,然后,不论是风孽云,还是沈长安都失了意识。 先到冥河底的,是地藏。 冥河底,黑色的沙粒之,淤泥之,生出巨大的墨黑色的浮罗花,白衣的君主躺在浮罗花朵之,静静的沉睡着,而躺在浮罗花的君主交叠放在胸口的双手之,托着一朵洁白的往生莲。 而不论是谛听感受到的风孽云的气息,还是沈长安的气息……都消失了。 地藏王落在冥河底,伸手抚护着沈长安神躯的那朵巨大的浮罗花,手指触到时,花朵似泡沫般破碎了。 沈长安的神躯缓缓落下,被地藏揽在怀,可沈长安依旧昏睡着。 “拟拟?拟拟?”地藏轻生的唤着,可怀人却没有任何动静。地藏王偶然低眼,见沈长安在他怀身体微倾,而手未落的那朵往生莲时,却松了一口气,接着有些好笑,他笑起来,又气又无奈。 往生莲台,不过手指大小的两个小人儿盘膝面对面的坐在莲台之――两个小人儿,一个和他怀沈长安长的一般无二,另一个是风孽云本尊。 两个人长的并不相似,可是,两人的容颜皆是如出一辙的殊色。 ――可是,莲台之,两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的阖着。 这是……沈长安与风孽云的神魄与神魂。 莲台的两个人周身散开点点细碎的黑色的、幽绿色的荧光,黑色与幽绿色交缠,然后化到一处,循着冥河,向往生尽头飘去。 ――黑色是风孽云,幽绿色是沈长安。 神魄散逸了,神魂将往往生。 “笨蛋,竟然用手接触这空白的往生莲,也不怕失了神魂,去往往生路。”地藏笑起来。 ――往生之莲送汝往生。生魂触之,可送其往生。 古时,诸神皆长生,后土尚未证道,还没有轮回一说,有厌倦的长生的神祗,便会入冥河底,让往生莲送其入轮回往生。 不过,那时候,冥河之的往生莲还没有这么多的颜色,而且,那时候,冥河表面,都长着洁白的往生莲,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洁白的往生莲只生于漆黑的、几乎无人能至的冥河底。 地藏王以自身神力护着莲台的两个小人,然后用神力把她们包起来,送入他怀沈长安的神躯,看她们融进去,有些无奈,他有将沈长安手的往生莲也包裹起来,纳入了自己藏府之,他望着沉睡着的沈长安,不知为何也松了一口气。 ……刚刚,在将沈长安与风孽云神魂重新送入她的神躯之前,其实,他是有了片刻的犹豫的。 若是……沈长安与风孽云,或者说,他的小师妹凤皇此轮回,不理前尘了,该有多好。 可是,到底眼前这人,不是完整的凤皇。 风孽云的神魄不知为何会入了冥界,并神临于沈长安躯体,可是,如今,风孽云的神魄散的太多,等苏醒时,只怕掌握这具神躯的还是沈长安。 ……或者,风孽云是故意的? 地藏王不禁又叹了口气。 地藏刚想抱着沈长安出这冥河,抬头却见长生君寂非桀冷着一张脸往此处赶来,眼有不加掩饰的焦急。 等长生君落在他的眼前时,地藏抱着沈长安不动,任寂非桀眼神落在他身,目光惊怒。 “你做了什么?”寂非桀怒道。 “你又做了什么?”少年君主声音清冷,难得的有些严肃。 寂非桀不明所以。 “她入人间时,已经还了离别都君主位了?”地藏微笑,“长生,你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也从来都不知道你能给她什么。” “甚至,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伤了她。”地藏王唇角勾起笑,却有几分阴冷,“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他又说,“伤她心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长生君有些茫然,可忽想起当日。 ――当日,斩灵殿内,沈长安将他扣在她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向旁边退了几步,转身,与长生君面对面,她纤长的手指拂寂非桀脸颊,笑靥如花,可眼神寂寂,彻骨冰凉,开口,“怎么,长生君是寂寞了,所以来逗你养的宠物的。” ――当日,沈长安眼神寂寂开口,说到,“本君死了,你都不会心疼,反正我不是你冥界活了千万年的那些君主。” 而那之前,那些话他全都说过。 ――他曾说,随你。 ――他曾说,你想多了。 ――他曾说,宠物死了,本君再养一个是了。 ――他曾说,斩灵君死了我也不会心疼。 他说这话,不过是为打消不知窥伺在何处的兄长天君寂非岑对沈长安的杀意――若非那样,若是天君晓得,他的确动了情,不论如何,沈长安是非死不可的。 可这些,他不能对沈长安说起,也对地藏王无从解释。 地藏王从莲海准确的寻出属于寂非桀的那朵猩红色的往生莲,然后道,“痴儿,汝之劫,是为痴情。” “勿动痴,勿动嗔。” “这冥界啊……留不住她的。”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却不知到底是在劝谁。 地藏抱着沈长安,从长生君寂非桀面前离去,出了冥河。 沈长安倚在地藏怀,长睫毛微微翕动,可是不睁开眼睛,但她分明早已苏醒。 地藏说,劫难,乃是痴情,勿动痴,勿动嗔。 地藏说这话时,沈长安脑海突然浮现的,是她入长生殿时,在长生殿内殿初见寂非桀泛舟湖的画面,是……他在天雷落下时,挡在她身前的画面。 十丈软红尘,qingsè太过撩人,嗔痴……皆已动了,又该如何? 沈长安想要笑,可眼角却有水迹渗出来了。 迷茫,她似乎有听见地藏叹息。 “痴儿……” 长生君手心之浮着属于他的猩红色的莲花,有万分迷茫,只觉不懂。地藏与他语,字字皆是提点。可是,他虽不懂,却觉得有些恐惧,也有几分悲伤。 地藏说,冥界,留不住长安。 地藏也说,他从不知长安,亦不知长安所思。 他给她斩灵君位,可是,她那时已经是人间排行第三的离别都君主。 他给她长生君戒,长生君戒却被她轻易送人――即使,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那是长生君戒。 寂非桀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给她――君位,神格,权利,可那些,她要么自己有,要么并不屑于要。 寂非桀有些茫然的想了又想,他有些悲哀的认识到,自相识至今,他所有的,他所能给的,并非她所思。 真的……他喜欢沈长安,可是,他……对沈长安,真的好像挺失败的。 斩灵道,偏殿。 鸣廊虽然有神格,可他到底还是只魔,且是堕天了的魔。天道容不下他,他只能呆在魔界。而今天,他强行来冥界,神魂已经受不住了,受冥界界面排挤,不得已回了魔界。喏大一个斩灵道偏殿重又寂静,虞画依旧脉脉含情,双眸微红,可是此处,除了她之外,已经是空无一人。 沈辞推开门时,此处已经没了他所厌恶的那个气息。 他手握着刀,戾气盈身,此刻,他看起来不像是沉稳克制的沈辞,到像是沈缺。 “这是最后一次。”沈辞遍寻不到鸣廊,他转身,用从未对虞画用过的语气,冷冷道,“他在身死之后,你替他受烧毁阿旁宫,屠尽秦宫人的天罚,然后杀孽过重,被生生的剥去了妖骨,只能入这冥界,做一个活死人,可他倒好,一个人好端端的归了仙界,去当他的仙人,阿虞,你早跟他没关系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突然听到她尽力忽视了的那些东西,虞画突然有些难受。 “……”虞画沉默良久,终于道,“好。”她说,短短二字,她却说得很是艰难。 “你最好记得你今晚说的。”鉴于虞画在她这儿的信用为负,沈辞威胁道,“不然,下次跟你说这话的是阿缺了。” 沈辞收了刀,“或者你想让我们兄弟二人提着刀天界砍了那伪君子去。” 虞画闻言,听到沈缺的名字,微微一愣,好像……好像入斩灵殿偏殿见到鸣廊后,沈缺那时是和她在一处的?可后来,沈缺去哪了? 而且,沈辞他好像不知道鸣廊……堕魔了。 第五十七章 情痴与恨 风月无边 地藏说,劫难,乃是痴情,勿动痴,勿动嗔。 沈长安倚在地藏怀,长睫毛微微翕动,可是不睁开眼睛,但她分明早已苏醒。 十丈软红尘,qingsè太过撩人,嗔痴……皆已动了,又该如何? 沈长安想要笑,可眼角却有水迹渗出来了。 “痴儿……”沈长安似是听见地藏王在叹息。可是,当她被地藏王从怀里扔出去,并用颇为嫌弃的语气抱怨时,沈长安确定刚刚她听到的沈长安的哀伤的男音乃是错觉。 “都醒了还赖在我的怀不下去,心机,自己有多重你心里没有数吗?”地藏语气颇为鄙夷。 沈长安被甩出去,她有些猝不及防。可是,她好歹也是练过的,在被甩出去时,手凝出一条白练,缠在了地藏王腰,在水借力站稳了身子,倒是地藏,似是未曾想到沈长安会有这样的动作,没有防备之下,差点被她弄倒在冥河之,可虽他未倒下,也是有好一番的手忙脚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沈长安握着被地藏王神威包裹隔绝的的往生莲枝,表情颇为无辜,甚至,在地藏站起身来望她时,冲着地藏笑了笑,摆出更加无辜的表情,差在自己脸写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刚才发生了什么”了。 地藏看的颇为气结,但偏偏没有什么办法。 两réndà眼瞪小眼了半晌,到底地藏没有沈长安脸皮厚,地藏忍了气,恶声恶气的说了一句“赶紧走”,然后率先向河面而去。 终于回到冥河河畔时,梦鬼徐昭佩也到了。 沈长安抬抬下巴,挑衅的望了屠鸦一眼,然后将手的往生莲台交给了重邪,道,“重邪,你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告诉你,这是要还的。”语气带着玩笑,可重邪却当了真。 他望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梦鬼徐昭佩,然后将斩灵道的君戒拿出来,交到了沈长安手,躬身深深的拜了下去,“我虽位冕冥界往生道君王位,可是,所有的东西并不多,唯有一枚君戒可拿的出手了。我知道,君戒于你而言,并不见得有多珍贵,我重邪再此承诺,若有朝一日,你拿着这枚君戒有事相托,重邪必不会推辞,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重邪讲的极为认真,沈长安被吓了一跳,可看重邪认真的脸,却还是将君戒收了去。 看君戒被沈长安收了,重邪直起身,望了她一眼,然后将沈长安给他的往生莲递给梦鬼徐昭佩。 重邪将将开口对梦鬼徐昭佩说些什么,熟料,地藏却是先他开口了,语带了几分冷笑,“重邪,你已经不是往生道的君主了,所以,你将往生道的君戒交给别人,这样怕是不妥?” 重邪身子一僵,连带着沈长安还握着往生道君戒的手也僵了一下,然后伸出握着往生道君戒的手,茫然的望向了地藏,又茫然的向重邪转去。 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 梦鬼也惊了一下。 “原来,重邪你已经将往生道的神格与君格都给了别人,怪不得……”怪不得在他得到重邪在人间失踪的消息,并去人间将重邪带回来之前,感觉到重邪出事了。 不知何时了冥河的长生君寂非桀一脸恍然。 沈长安闻言,望向说话的寂非桀,可她看着看着,却皱了眉。 不过片刻,寂非桀好像变了。 不过,她却说不来他到底是什么变了。 一直冷眼旁观着的屠鸦突然开口,对同样一脸茫然的梦鬼徐昭佩道,语气微微带着讽意,“真难得,你这来自苦海的鬼魅在动了长生道王权之后,还能够活下来。” 梦鬼愈发茫然,沈长安望向地藏,却看见地藏眼挂着的是了然,她突然一下子懂了。 开天眼,望向梦鬼,果然见她神魂之,往生道君格在护着梦鬼快要分离解析的神魂,沈长安向偶然一瞥,天眼还没有解除,却见重邪自己的神魂之,尚有漆黑的残存的天雷附着在他神魂之。 重邪……居然已是强弩之末。 沈长安惊愕。 梦鬼茫然的望向屠鸦,屠鸦将要开口,却见重邪张口要打断,屠鸦冷笑了一下抬手禁了重邪的无感,只留下听觉。 屠鸦冷笑,这话却是对重邪说的。“她凭什么要安然的什么都不知道。”屠鸦望向梦鬼徐昭佩,“你以为这千年来痛苦着的,只有你一个吗?你以为重邪独自逍遥吗?” 他们说,冥界往生桥君主又去历劫了,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往生君重邪封住自己的神印,一个人撑着渡船,做了数万摆渡人的普通的一个,数千年如一日,一直等在苦海之。 等谁,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可是,重邪的痛苦,他们这些活了太久的君王,都是知道的。 屠鸦问的是梦鬼,沈长安却苦笑着摇头。 怎么会呢? 怎么会只有一个梦鬼在痛苦呢。 沈长安想起他初来冥界时,在渡船见到的重邪。 ――他的眼神极淡漠,极淡漠,好似那双眼落三千红尘,世界尽在他眼,极尽苍桑,又好像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眼睛已死,灵魂已死,可他还在那里。 ――初次来冥界时,她见到的是只剩了一具躯壳在那里的重邪。 “你将神格给了我,将君格也给了我?”梦鬼终于明了。 “你,可以自由了。”重邪无声的说到。 唇角却有血迹蜿蜒下来。 此前,因为屠鸦的话而惊怒导致神魂不稳,重邪有些撑不住了。 闻言,梦鬼的眼泪却是落了下来。 “傻瓜。”徐昭佩哭泣。“我把君格神格都还给你好不好?”徐昭佩看见重邪唇角的血迹,有些手忙脚乱。她欲将君格都剥离出来,还给重邪,却没想到重邪突然抬手,将从他体内逼出的睡眠虫散出的粉末扬在她的鼻间,然后梦鬼软软的倒了下。 他接住梦鬼,坐在地,让她枕着他的肩头躺好,然后望向沈长安他们,被禁了无感的他,无声的道了一句再见,然后将地藏设在往生莲的禁制撤去,放在梦鬼怀,竟然先梦鬼一步神躯离了魂魄。 重邪重伤,终于……撑不住了。 血红色的往生莲在冥河升起。 重邪与梦鬼徐昭佩二人皆是不按天道规则去轮回的。 一红一白,两朵往生莲顺着冥河而下,重邪与徐昭佩神魂栖在往生莲台,顺着冥河水远去,然后至尽头时,沉入水底再也看不见。 这时,点点魂火却从冥河底升来了。 幽蓝色的、猩红色的魂火似一只只萤火虫,只是片刻,整个冥河河面都是飞舞的魂火了。 唯美旖旎,却让人几乎落泪。 最终,它们在冥河之汇成重邪与徐昭佩的影像,牵着手,望着对方,似是天地间,只剩了彼此。突然,人像一下子炸开,然后点点魂火重又散开在冥河之,它们汇成一条闪着点点微弱荧光的银河,绕过现在岸边的沈长安地藏他们,然后,幽蓝色的与猩红色的魂火组成的银河向往生道黄泉尽头的轮回门而去,慢慢的,都看不见了。 天地间似起了歌声。 ……连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等三年…… 连同歌声一起的,是女子似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相约定百年啊…… 寂非桀突然叹息,然后不自觉的望向沈长安。 看他们的神魂消失,沈长安不禁望向冥河畔的那两个人。 这之前,梦鬼半面是若凝脂般的皮肤,半面却是森森白骨,可此刻,徐昭佩躺在重邪怀,这身皮囊虽没有了神魂,可是她闭眼没了呼吸,却唇角带着笑,似沉睡了一般,十分安详,而她的脸,森森白骨化去,重又恢复了倾城的容貌。 重邪坐在地,握着徐昭佩的手,头靠在徐昭佩的头,微低着头,保持着望着徐昭佩的姿势,那么任神魂随了他等待了千年终于相遇的徐昭佩而去,重邪的面容亦似沉睡了一般安详。 他们……终于一起了。 三十年一轮回。 对于他们这些几乎长生的神祗而言,三十年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很快过去了。而三十年后,他们……将一同归来。 沈长安望着他们,又抬眼望了他们的神魂归处,眼闪过一丝艳羡。 地藏目送他们远去,却是笑了一笑,然后抬手,幽绿的菩提护着重邪他们二人,将他们失了神魂的身体沉入了冥河之。 然后转身,想要会自己的第十八层地狱,可是,转头时,却发现原本跟着他来了往生道的谛听不见了踪影。 地藏王眉头一皱,刚要联系谛听,却突然听见沈长安惊呼。 地藏王闻声抬头,见一直白衣不染秋水尘埃的谛听唇角挂着血迹,从天边而来,他近身时,地藏王见谛听雪白的衣襟染了血迹,连他平时一丝不苟的装束都乱了。 地藏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等到谛听开口,沈长安与寂非桀一同变了脸色。 “地狱君主杀了森罗道,黄泉与碧落快顶不住了。”谛听说。 地藏王看谛听受伤,哪管他这数千万年来一直保持的不理冥界事物隐世的姿态,冷了脸,道,“长生君陛下,我第十七层地狱全道阴司可以皆由你差遣,但只一样,”地藏王眼冷意更甚,“但只一样,我得用一下冥界掌令王权。伤了谛听的君主,没有在冥界活下去的必要了。” 沈长安静默了片刻,将重邪给她的往生道君戒交到寂非桀手,然后开口,“本君斩灵一道阴司愿听长生君陛下差遣。” 屠鸦哑然。 他突然看了沈长安一眼,却对长生君躬身而拜,道,“屠鸦愿率领屠鸦道阴司供长生君陛下差遣。” 第五十八章 血月之月 谛听衣襟染血,面如金纸。 “长生君陛下,我第十七层地狱全道阴司可以皆由你差遣,但只一样,擒了那些君主之后,我得用一下冥界掌令王权。”地藏王接住谛听,神力源源不断的补充入谛听神魂之,然后谛听在自家君主地藏王怀化作皮球大小的小兽,白色的小独角兽眼神湿漉漉的,它银色的毛发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那一坨暗色在月光映照下,愈加刺眼了,地藏的眼神更沉了一些。 地藏抱起谛听,不管那血迹是否会污了自己的衣服。谛听抬爪勾了勾地藏的衣服,歪头轻轻叫了一声。 地藏看谛听受伤,哪管他这数千万年来一直保持的不理冥界事物隐世的姿态,冷了脸,道,“伤了谛听的君主,没有在冥界活下去的必要了。” 屠鸦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目送地藏远去,屠鸦他们不知为何,突然没了问问谛听伤势的勇气。 大概……他们再提一下谛听的伤势,地藏整个人怕是要暴走了。 沈长安寂非桀看地藏离开,也转了身,匆匆向自己的斩灵道和长生道而去,屠鸦默了片刻,匆匆向前,拦在了寂非桀身前。 他向寂非桀耳语几句,然后长生君眼闪过挣扎,片刻后,他到底将长生君戒与往生君戒一起交给了屠鸦,然后望了一眼早已远去的沈长安的背影,离去了。 他自然也不知,在他将两枚君戒都交给屠鸦时,背对着他的沈长安唇角勾了勾,然后眸子凉了下来。 斩灵道。 沈长安至斩灵道时,虞画他们已经领了斩灵道可战的阴司皆着了一身戎装,候在了殿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队伍最前的虞画与沈辞沈缺他们好像有些不对劲,仿佛……他们之间有了隔阂一般,甚至,虞画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了。 他们的事儿沈长安没有立场插手,她也不好说什么。 沈长安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然后想要召出隐于神魂的素虹来,却发现素虹……竟然消失了! 沈长安惊疑,可脸不动声色。她脚下,斩灵桥出现,彼端连接了森罗道,她率先踏斩灵桥,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的,是几乎对他形影不离的七十二只战鬼。 斩灵道,刑司之狱。 屠鸦容色有些焦急,他抛了修养,几乎急步行在刑司之狱,因为握着长生君戒,他一路畅行无阻,等他到了关着棽棽的那间炼狱之后,在门外,离了情绪,回复到毫无波澜,甚至称得是冰冷的表情,然后推开了炼狱的门。 棽棽红裙散乱,抱膝窝在墙角,听见门响,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然后重新将头埋在了自己的怀。 “屠鸦,你来了啊。”棽棽声音闷闷的,情绪不高,可是,她低头敛目,掩住她眼快速生长出来的开心。 屠鸦点点头,却望了她并没有看他,于是颇为尴尬的开口,“走。” 棽棽猛地抬头,望向屠鸦,开心的情绪再也掩不住了。她猛地蹿起来,抱住屠鸦的手臂,唯恐他丢下她。 屠鸦感受到挂在自己身的重量,眼有隐忍与深情,可那些小情绪太细微了,转瞬消失了,快的让棽棽看不到。 他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推开棽棽的手。 屠鸦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认命似的妥协了。 他们出了斩灵道,站在虚空之时,屠鸦闪身离了棽棽,然后将往生君戒抛给棽棽,眼似是没有温度一般,像平常一样望向棽棽,他转变的太快,仿佛刚才的温情,是棽棽的错觉一般。 棽棽握着往生君戒,望向屠鸦,脸的笑一点一点消失了。 “往生君已入轮回历劫,往生道王权由往生君重邪托付于斩灵君沈长安。冥界地狱君主叛乱,着冥界代掌令王冕长生君令,由往生道虚君――佐官棽棽暂掌冥界往生道王权,率领往生道阴司赶赴森罗道以清君侧,框扶天道。叛乱之后,往生道佐官棽棽将往生道王权交由斩灵君执掌。”屠鸦冷声道。 “……你说,往生道王权被托付给了谁?”棽棽有些不敢置信。 明明她还活着,作为往生道的佐官的她,明明活着,凭什么要将王权交给……沈长安?! 而且,什么见重邪去轮回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们为了沈长安那jiànrén故意的是不是?”棽棽像个疯子。 屠鸦听到棽棽辱人,辱的还是可能为凤皇转世、漆池今生的沈长安,皱眉,不着痕迹的望了望天空,然后禁了棽棽无感的“语”。 棽棽误会,然后更怒了。 屠鸦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着。他瞥了一眼棽棽,然后头也不回的回了屠鸦道,清点兵马。 屠鸦将往生道君戒交由棽棽时,顺便“发布”了长生君的君令,可能棽棽横着不会动作,可是,既然君令由冥界掌令王权发布的,那么,整个冥界都已经知道了。 而且……最重要的,棽棽也不知道的是,那道君令在他到斩灵道之前,已经被长生君亲自发布,记载在了君典之。 他想做的,并不是让棽棽跟着长生君令,而是由他亲自将这一君令说给棽棽听,让她离他远一点。 所以,关于君令,棽棽自己动不动,也没那么没重要了。 冥界,森罗道。 地藏立在人群之,他的身后虽未像平常一样跟随着谛听,可是,他依旧是最显眼的。 地藏手握着金刚杵,身后地藏法相庄严,菩提盛开,有梵音阵阵,可是,地藏眼却没了悲悯,反而带着杀意。 “来,说说,你们谁伤了我第十七层地狱的佐官谛听。”地藏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可是眼神冰凉彻骨。 也许是因为长生君身侧,六道握着王权的君王或佐官都在,又或者,被地藏王毫不掩饰的杀意震到了,十五位地狱君主,连同他们身后的阴司鸦雀无声。 地藏冷笑,“别以为佛不杀生,手起刀落,一样是我佛慈悲。” 他突然转身,望向长生君,“地狱这些人都活了这么久,怕是活的都糊涂了,我送他们去轮回,清醒一下可好?”他隐了手金刚杵,然后伸手,“来,冥界掌令王权交给我。” 冥界掌令王权,是昔日凤皇宁渊素拟跟随女娲补天时用她自己的风凰骨做的弓,名曰狩月。 狩月,可补苍天,因为补天而有大道赐的福祉,弑神弑君而不反噬握着王权之人。 而狩月,的确在长生君手。 地藏……是要弑君。 他们来时,黄泉与碧落已经差不多是强弩之末,此刻已经被护送到了阵营后方,长生君想着他们二人也算是看他长大的,算是他的半个长辈,长生君想到黄泉与碧落的伤势,也有些怒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那些地狱君主伤了黄泉他们,而他虽然贵为君王,因为阴司二十一禁条的限制,都不能让他们偿还回来,而且,最让他憋屈的是,他虽然手握狩月之弓,可是他用不了狩月。 狩月至他手时,狩月已经自我封印了。 长生君寂非桀闭了眼,将狩月从神魂取出,然后双手交由地藏。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狩月的。 狩月有灵,虽然没有神智,可是,狩月的灵识足以分清拿着它的人,若不得它承认,它会自我封印,甚至反噬伤了强行握着它的人。 地藏与宁渊素拟青梅竹马,在三十四重天之于帝师玉无缘处求学时,凤凰骨弓狩月,他是握过的。 狩月在他手,弓弦清鸣,他握弓骨时,他的身后,似是出现巨大的凤凰虚影。他们对面,看见狩月解封,凤凰虚影,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们敢肆无忌惮的闹起来,所凭借的,无非是他们这方君主的数量多,且在冥君森罗寂非洛城自罚入第十六层地狱后,无人再可以让冥界掌令王权解封,而虞画和屠鸦的戒尺与屠鸦剑虽号称神罚之刃弑君之剑,却还是伤不了他们根本的,而地藏隐世千万年,他们此前从未想过地藏王会搅进来。 甚至,在他来此处之后,在狩月在他手解封之前,他们也没有想到狩月会解封。 ――这意外,来自谛听。 他们偷偷攻森罗道时,从未想过谛听会突然出现在森罗道冥河之。 地藏不知那些君主所想,他虚拉弓弦,满意的勾了勾唇。 “尔等既然说不出是谁伤了我的佐官,那么你们……”地藏终于抬头,“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地藏唇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我都接着。”他说。 地藏脸杀意太盛,一众地狱君主不禁退了退。 化作幼崽形态自我疗伤的谛听只有那么一小团,不过半个巴掌大小,他缩在地藏回第十七层地狱特意换的冠服,以及他习惯性的套在冠服外面的黑色披风巨大的兜帽,感受到谛听毫不掩饰的杀意,费力的抬起爪子勾了勾地藏的发丝,软软的叫了一声,软乎乎的小奶音勾的地藏心一软,可是,他又想到谛听身那些全都在致命之处的伤口,刚消的怒火又旺盛了几分。 他的帽子,谛听感受到地藏身更加旺盛了几分的怒火有些无奈。可是,他太晓得自己化为幼兽形态的时候有些太……占便宜了。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大概没有人可以从他有些无辜的眼神读出无奈来。 可是……陛下,我和你都被某个混蛋算计了啊。 不然,原本该跟着地藏入冥河底的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森罗道。 他是游着游着一不小心逆流而了吗摔。 不过……看那人都可以把他无声无息的弄到森罗道去这事儿来看,他这次,是真的快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假面与无心 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战事,到底也还是落幕了。 普通阴司的血是泛着青色的红,血雨从云层落下,流入苦海之,然后汇入传说的黄泉。 而自黄泉生出的、得道之后被森罗君寂非洛城点为森罗道无常的、以黄泉为名的那人倚在碧落怀,难受的掩着唇,强忍住阵阵呕意。他面如金纸,脸色苍白到让人心惊。 天空之,渐渐聚起了黑色的劫云。 可到底,天罚没有落下来。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将天罚落到谁的头。 是身为佛子还是动了杀念的地藏?是众口所诛、战事因为她而起的已经卸了离别都君主位的沈长安?亦或者,是那些起了叛逆之心的地狱君主,或者说是身为黄泉之灵却没能护着黄泉不染鲜血的黄泉? 黄泉不知道。 他有些困惑,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明明是因为觊觎冕尊王权,或者说是忌惮沈长安得了冥界王权而起的战争,甚至,他们不顾冕尊森罗君寂非洛城的君令,而起血战,他们怎么还能够腆着一张脸说是为清君侧? 清君侧? 清哪个君王的侧?或者说,要清理哪个? 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yuàng,竟然扯出别的理由。 黄泉唇角又挂冷笑。 十五位君主,被地藏砍了三个,然后剩下的,此刻都被刑司压着,跪在森罗殿前,而来护君的几位君主,地藏已经抱着谛听连带着第十七层地狱的阴司回了第十七层地狱,虞画他们三个也带着斩灵道的阴司离了此处,回斩灵道修整了,公仪熏喜欢看热闹,倒是留着,代往生君重邪执掌往生道王权的佐官棽棽也还在,屠鸦也还在,长生君护在冷脸对他的沈长安身前,不过,这几位君主或佐官麾下的阴司都离开了森罗道了。 “姐姐,我想去走走,冷静一下。”黄泉的声音带着悲意。碧落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点头,微笑,眼似是有光,“好,等你想回来了再回来。” 冥界有黄泉,八百里曼珠沙华植于黄泉,黄泉为死路,灵物生自黄泉,为森罗道无常,灵物最是通透。 ……其,厌恶厌欲。 黄泉突然感觉有些厌倦,他将手的无常之印交给护着他的姐姐碧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了冥界。 沈长安的身侧是战袍还带着血的屠鸦还有寂非桀,她望着一片狼藉的森罗道,突然想起人间十八都不腐城风孽云征战时留下的战争遗迹,再想起自她十八岁后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突然突兀的笑了一下,少有的,也感觉到有些悲意。“还是小时候好啊,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用知道,无忧无虑的,不用这么复杂,想做什么做什么。” 听着沈长安的感叹,从未有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与童年的屠鸦并没有多少感触,他自有神智之后,记得他是凤皇宁渊素拟身边的战将与灵宠,随宁渊素拟征战,从未闲过,直至凤皇宁渊素拟死后,他才有几分空闲,可是,战争没了,那些来自同僚的算计与权谋都没有停过。倒是寂非桀,他是无忌夫人遗腹子,无忌夫人死时,他尚是几乎都没了气息的卵,等到它破壳,他家大哥寂非岑已经掌了权,而二哥寂非洛城更是冥君,他是三兄弟最小的那个,似乎,除了二嫂漆池的死外,再几乎没有历过苦厄,后来,他代他家二哥掌了掌令王权后,有地藏他们帮着,倒是面对那暗箭,自己但是斗得不亦乐乎。 寂非桀今天见了平素里清冷高傲的谛听化作幼兽,软萌软萌的,听闻沈长安言说自己的小时候,有些按耐不住,他顿了顿,然后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沈长安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寂非桀会这样问。她想了想,然后笑起来。 当然是跟着故庭燎一起无所畏惧的浪呀。 不过……这些,她并不会对寂非桀说起。 寂非桀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沈长安的回答,他终于忍耐不住望向沈长安,却只见沈长安的一个侧脸。 沈长安唇角带笑,似春光忽临,现世安稳。 寂非桀看呆了。 若卿站在寂非桀身后,他看见他家君主望着沈长安,脸有不加掩饰的痴迷。他忽然想起,在他家君主让他把长生道君戒送去斩灵道之前,长生君的表情,若卿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若卿记得,那天长生君给了他君戒时问他,“若卿,你记不记得,当年我家小叔叔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不等若卿开口,长生君又开口:“你知不知道他用什么和我交易?” 长生君说着,轻轻笑了一下,“若卿,我想,借她的一缕魂魄。”他又笑,“若她爱我,凭借我喜欢她,一缕魂魄,她会舍的?” 那人活了千万载,知晓古时的很多秘辛,也知道太多秘术,而那么多秘术,有一种便可以让死了的神重新归来。 不过,即是秘术,便是有代价的。 ……大概,他可以试试。 从知道这人是离别都君主,不可能一直留在冥界始,他想着,或许,他可以试试…… 若卿望着他家君王,却想,这冥界,再过一段时间,斩灵桥又要没有君王了。毕竟,冥界的君王,不似别处的,除了从古活到如今的那些异类,残魂者,受不住冥界的死气,而这斩灵君,怎么看,也不像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 古之时,那些死去的神的神魂全部沉睡在天尽头的神归井之,若要想某个神祗归来,需得以天道所启的一方君王以神魂以及绝骨艳血祭入神归井,再燃以想要唤醒的那位神祗的遗留之物,然后神归井便会重唤神魂,让那人归来。 当年的第十八层地狱的君主漆池风华绝代,与冥君寂非洛城结为qinjin之好,漆池算得是长生君寂非桀的二嫂,可是在那他二人成亲当天,寂非洛城追随另一个女子而去,漆池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永远的逝去。 长生君寂非桀一直认为是他们寂非家对不起漆池,因此漆池便成了长生君的执念。这事,冥界鲜有人知晓,可是,若卿却是知晓的。 这痴迷……也是在演戏吗? 若卿感觉到浑身发冷。 其实,所谓极致的痴情,便是无情了。 对他们无情,也对自己无情。 站在若卿身前的长生君似是察觉到了自家佐官落在他身的目光,转头望去,眼痴迷依旧没有散尽。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以这句话来概括长生君再适合不过,可是偏偏这样的人被称为这冥界二十四位君主最简单的,不擅权谋,而他们却也不知,这最风流、最简单的君主若要算计一个人时,狠到能舍得把他自己也算计进去。 不腐城。 亭云长居的小院,亭云想起他去冥界时见到的沈长安,再想到服了睡眠虫后依旧昏睡在不腐城王殿的风孽云,叹了口气。 不过……风孽云神魂气息渐渐安稳,这也算作一个好消息了。但是……亭云想起被冥界阴司押解送来风离,唇角的笑更甚,只是眼的冷意也深了几分。 浮罗都那些人看来是安稳的太久了。 他迟早会从风离口撬出来是谁算计了风孽云。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亭云抬头,见是消失了许久的黄泉,于是脸带了笑。 黄泉找他,大多是为对弈,而他所爱不多,酒和棋是他最爱。 不过……黄泉这次神魂气息和心绪看起来不对啊。 亭云有些诧异。 下了半天的棋,黄泉常常走神,亭云也不恼,只是,他望着黄泉时,眼闪过一丝担心。 冥界可能出了什么大事,而沈长安会不会有事? 想着,亭云也有些走神了。 打断他们的,是推门声,两人一同抬眼。 是书生祭与故庭燎,只是故庭燎身散出的酒气有些刺鼻,看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想是喝了很多。 看故庭燎消失了这么多天,直到这时候才回家,原本笑着与黄泉对弈的亭云拉下脸,不高兴的哼哼,“呦,长大了,都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再过几天直接夜不归宿了啊?” “……”明明陛下已经不归家好几天了。 书生祭唇角抽了抽,但是极为明智的没有开口吐槽。 等到故庭燎他们走进了一些,亭云闻到身还带着尚未散尽的酒气,不等故庭燎开口,又阴阳怪气的开口,“你喝的是从我寄存在乐都酒窖的酒?从我说,你都是个成年人了,想喝酒,自己挣钱买啊,一直偷老头子的酒像什么话。” 若是平时,故庭燎定会怼回去,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的认了错,然后向黄泉打了招呼,便坐到亭云身侧的榻,抱着被角,闭了眼睛,没一会儿,睡熟了。 “他这是……做什么了?”亭云捏了棋子,落到棋盘,漫不经心的开口。 “先生,他们……今天都醒了。”书生祭见黄泉在场,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 “故庭燎是不开心,所以去看他,然后他醒过来了,还是因为那人醒了,所以故庭燎去看他,然后伤心了?”亭云开口,说的有些拗口,可书生祭听懂了,黄泉也听懂了。 可是,黄泉不知道他们口“他”,指的是沉睡在乐都的神尊不遇,黄泉却是有些误会了。 他以为,他们指的,是冥君寂非洛城。 毕竟,沉睡后最近才苏醒的,他所知的,只有冥君寂非洛城了。 这个,书生祭没法回答,倒是睡着了被吵醒了的故庭燎开口,可说的,却无关他的问题。故庭燎只是懒懒的道,“死老头,再不专心又要输了。” 故庭燎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心有些诧异,今日,明明苏醒了的只有一个一直守着神归井的不遇,可为什么,书生会说,醒了的是“他们”? 还有一个指的是谁? 亭云不知故庭燎所想,他有些吹胡子瞪眼,但是反驳不了,于是闷闷的敲起了棋子,可黄泉望向半个身子都藏在亭云先生的故庭燎,他下棋却不能专心了。 故庭燎身沾着他有些熟悉的气息。 是谁? 那是谁? 为什么他感觉那气息很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那道气息属于谁? 第六十章 相遇?又或者,是重逢? 冥界地狱君主叛乱,似是一场闹剧般结束了,似是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了。可是,沈长安却觉得有些怅然。 她给梦鬼徐昭佩君戒,本意是想帮助在她小时候帮助过她的重邪,可是,却不曾想,她却弄得重邪与梦鬼双双进了轮回。 轮回啊…… 六界之内,魔界,妖界,神界,人间十八都,冥界,都经历了乱古大劫。乱古劫后,唯有欲界与真正意义的独立于六界的人间才有完整的天道规律。 冥界轮回门,可送六界生魂去往往生,因为冥界天道秩序错乱,如果,生灵之魂投胎入人间,可能会有空间的错乱。 ――如同时入轮回的两个人,一个人可能会出生在人间当今有效时间的数十年之前,一个人有可能出生人间如今还没有到的未来。 时光乱流,不同时间投胎的两个人有可能会相遇与同一时间,也有可能,在同一个时间投胎了的两个人分散在不同的时代。 不过还好,误差最多不超过百年。 沈长安希望,在时光乱流,重邪和徐昭佩可以相遇。 人间。 一个普通的城市。 夏日阳光正好,可对于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高一七班学生来说,这阳光也忒讨厌了一些。 徐潇捧着一本画集坐在操场边的大柳树下,发着呆,而她身侧,则是捧着笑得像个傻子的同桌兼闺密安安。 “潇潇,你看这句……”安安摇着徐潇的胳膊,嘴里说让她看,却没有将书递过来,而是自顾自的念出声来。 “你的生命里…是否曾有过这样的一个人……” ……你的生命里…是否曾有过这样的一个人?? 背靠着微微泛白的天际末端,交错过七零八落的残花碎屑? 带着发甜的风和漫天的粉樱,从四月稀薄的光里走出——? 路过你铁马冰河的青春。? 并不如期而至,或许萍水相逢? 但当冬去春来,白云苍狗? 当你无数次在等不到黎明的黑夜里惊醒? 当你焦头烂额的迷失在错杂的时间漩涡? 你还是会偶尔想起他的眉眼? 依稀存在于那些一尘不染、当局者迷的日子里 你还是会感谢他的不期而遇? 让那些你我早已记不清的年少时光? 灿烂的不像话…… “年少不知春衫薄,一许四月梦沉舟……”徐潇接了下去,恍如梦呓。这是夏北岛的《一许四月梦沉舟》。 “潇潇,你的生命是否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安安的下巴搭在顾星野的肩膀,开口。 有没有……这样的人么? 徐潇没有接话,她嫌弃的将安安的脸推开,道:“我刚洗的校服。” 安安捧着心,一脸夸张,“徐潇潇你不爱我了,说,你是不是爱别人了?!” “……”安安,你真是够了。 徐潇的唇角抽了抽,顿时不想理安安这混蛋,她看了看手表,看到快要到饭点了,于是起身,向安安伸出手去,“快下课了,走,去吃午饭。” 安安看徐潇这没良心的不理会她的撒泼打滚,装作不太甘心的把手递给她,任由徐潇把她拉起来,可是分明的,眼角含了笑意。 两个女孩子互相拍了裤子的土,然后结伴去集合的地方,走至半途,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抬眼时,见体育课的几个班级同学全都围在篮球场边,远远的她们看不到其情况,却也明白有热闹可看了。 对于像看热闹这种事儿,安安向来积极,她拉着徐潇的手,半拖拽着徐潇冲向那里。徐潇对于好友的行为有些无奈,可还是随着安安的步伐加快了步子。欢呼声渐大,可徐潇却没什么兴致,她突然想起刚才安安问她――你的生命是否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背靠着微微泛白的天际末端……从四月稀薄的光里走出——路过你铁马冰河的青春……并不如期而至,或许萍水相逢……眉眼一尘不染的――这样的一个人,在她此前岁月的日复一日一直重复的一个相同梦,是有过的。 安ānlā着徐潇钻入了七班,想着事情的徐潇低垂着眸子跟在安安身后,再抬眼时,安安双手作喇叭状一声声喊的正起劲,而徐潇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是打篮球吗?好像有谁不会似的。 可是她的目光投向篮球场时,目光一凝,然后微微笑开,眸子的情绪却复杂的很。 那人像他,却不是他。 她读的一,只收高,却有三个分校。 而此刻,场十个人,除了一个还穿着校服之外,其他人都脱了外套,有的甚至光着膀子,可偏偏,在场没有一个人说那一个人装13――多半人是来看那一个人的,而那一个人,刚转来一不到一个月,连自己班级同学都没有认全的徐潇也认识。 那是何舟。 那是在另一个分校正念高二的何舟。 一风云人物之一的何舟。 徐潇看了看场或者场外的人,叹了口气。徐潇突然感觉有些无聊,她向往常一样往人群后钻去,想找个地安静一下。 安安一个扭头,不见了徐潇,然后下意识的喊了徐潇的名字,此刻场正好到了发球阶段,而篮球在那个高二的学长手,因此篮球场此刻显得有些安静,而相对的,安安那一声“徐潇”显得格外大声,以至于半个篮球场的人都望向了安安与徐潇的方向,篮球场,拿着球的那人也抬眼顺着声音望向人群沉静的女孩子,眼原本的不耐烦慢慢的消失了。 好像! 跟他表哥藏在书房那张画像的人好像!只是,相起画的人,眼前的这女子左半边脸多了一块醒目的大红色的胎记,那形状好像是……一只蝴蝶。 篮球场,七班的某男生望着难得到篮球场看男生打篮球的转校生徐潇今天居然到场,笑出声,“呦,徐蝴蝶,真难得啊。” 听见那一声有些刺耳的徐蝴蝶,那人挑了挑眉,手不禁痒了痒,然后发出的球一个“不小心”砸在了那人脸,等到那人看过来时,懒懒的道了一句“抱歉,手滑”,却说的没有一丝诚意。 徐潇望着高二的那人,虽不知他为何会提她出头,计较她都不计较的东西,还是礼貌性笑了一下,然后退到人后,周梓岳摸了摸鼻子,跟队友说了一声,然后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往人群的徐潇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徐潇面前,下课铃声已经响了,于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远处集合,等到人都散去,他却再未看到徐潇的身影。 他独自站在那处笑,心里却暗搓搓的想,今天他家和他同年级的表哥萧绎不跟着他一起逃课来这里是他亏了,然后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分校找萧绎了。 他们所在的分校与他们高一的校园虽然只隔了一条街,可是两个年级的学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分明得很,连何舟这种逃课成性的家伙在徐潇转学到一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也只是今天来东校晃了一圈,见他好运气的碰到了徐潇。不过虽然两个年级泾渭分明,但是帅哥美女这种资源却是全地球人共享的。徐潇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何舟这家伙的这一身皮囊确实有惑人的资本,君不见在篮球场时,多数的女生口里喊的都是周梓岳的名字。 徐潇因为脸的胎记一直处在人群目光。她像往常一样忽视了从四处飘过来好打量的目光,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发呆度过了,或者说,今天明显不在状态的徐潇根本没有注意到从四处看过来的目光。 在见到何舟时起,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心总有些预感。 一下午时间在发呆度过,安安看着同桌魂不守舍的样子,欲言又止。 放学,需要晚自习,间有时间是留给学生吃完饭的。放学后熙攘人群在挤过狭长通道出了教学楼后却消了声,三三两两一起结伴回家的学生偶尔隐秘的望一眼教学楼外某一角,然后低头和同伴低语,语气带着兴奋。 等到徐潇出了教学楼后,顺着人群而走,抬头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背靠着天际末端,站在稀薄的夕阳下的少年眉眼间一尘不染。 那是……她心心念念了整个荒芜青春的一直梦到的人。 “……萧……”萧绎。 一个名字含在她的唇舌之间呼之欲出。 徐潇恍惚了一下,然后被身后的人群推着向前,脚步有些踉跄。 萧绎看着她的女孩望着他,眼神有些茫然,心底蜷着的那只东西动了动,喉咙却感觉有些痒。看她脚步踉跄,似要摔倒,动作快于想法,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女孩已经被她拉在了身前,等到他抬头,他心心念念的千年,然后在此番轮回等了数十载的徐昭佩,眉间带笑,是他梦梦了千万次的模样。 徐潇似是没有想到他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微微愣了愣,她望时,萧绎逆着光,眉目遮在阴影,看不清他脸的情绪,可是,徐潇听见萧绎开口,听他语气,却也是知道他是在笑的,而他的眉目是与语气一般无二的温润与温柔,眉间散了平时都遮不住的疏离。突然,徐潇想到了 ――呦,好久不见啊。 他说。 她听见他说。 “我们……终于相遇了。” 冥河之渡,所渡的唯有情深。 在时光,所有离散的,都终会重逢。 冥河之渡终章――凤凰血 此刻,冥界掌令王权是在碧落手,战后,留在森罗道的几位君主不约而同的都站在碧落的身后,看她处置那些君主以及安排战后诸事。 碧落晓得,他们留在此处,是在给她压场子,毕竟,森罗道佐官圄鹤不知所踪,而黄泉也离了此处,这些君主是怕他们走了,那些被森罗道刑司压着跪在森罗道前听候处置的十多位君主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碧落望了一眼斩灵道君主沈长安,她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带着微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可能是碧落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沈长安……神魂有些萎靡,气息也有些不对,甚至,在刚才的战斗,一直缠在她身的素虹也不见了踪迹,她徒手征战,好几次陷入险境,若非她的身后有七十二只战鬼护着,她怕是要挂了。此刻,她站在那处,可是精神有些不济,脸色苍白的吓人,若是以前有人说经历一场并不是特别激烈的战争后,生前死后都代表着人间十八都和冥界两界最高战力之一的前任人间十八都离别都君主、如今的冥界斩灵道君主沈长安会在战后倒下去,碧落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可是,看着此刻的沈长安,碧落怕沈长安出什么事。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的,斩灵君沈长安自己毫不在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碧落先处理了一些在叛乱除了各桥地狱君主外,蹦哒的最欢快的阴司,然后将跪在殿下的各个地狱君主的君权交由各桥未曾参与作乱的高阶阴司暂代,再以手掌令王权令,将这些地狱君主全都关到古时,冥界第一任冥尊凤皇宁渊素拟亲设在斩灵桥的无间地狱,囚禁他们千年,并每日雷劫加身,这算作他们的惩罚。 扣着那些君主的刑司得令之后,押解着众阴司向斩灵道而去,看一切勉强算作尘埃落定,沈长安他们这几个留下来给碧落压场子的君主也算是与那一大批往斩灵道去的君主同路,不过,沈长安他们这些君主走的那些人快了一些。 斩灵桥忽现,可沈长安还没有踏斩灵桥,忽然听到碧落一声惊呼,沈长安以为是那些君主有出了幺蛾子,碧落这森罗道仅剩的一位高阶阴司可能有了什么意外。 沈长安转身,却见碧落好端端的,而她惊呼是因为有几位地狱君主挣脱了那些刑司的束缚,几个人正拿着各自的王权向他们这几位走在他们身前的君主刺来,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看起来有些孱弱的沈长安和此处战力最弱的往生道佐官棽棽。 沈长安转身时,看到一柄剑正向她刺来,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沈长安不知作为斩灵道王权的素虹为何会突然消失,而她也已经卸了离别都君位,自然也没了离别都王权护身,而最糟糕的是,自她来冥界后,大伤小伤一直不断,从来没有完全痊愈过,每每她冥想是,看见自己得神魂,面伤痕满布,连她自己看了都有些心惊。 沈长安一直强撑着,此刻可称得是强弩之末了。她看着快至她眼前的那柄神刃,有些悲哀的发现,她居然……躲、不、了! 离沈长安最近的屠鸦和长生君寂非桀快速甩开缠着他们的地狱君主,冲向沈长安,可是,还是没有来的及。 他们二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地狱君主王权之剑刺入沈长安的眉心。 眉心神印处,是阴司命魂所在,那处受伤,严重的时候,可以令阴司神魂破碎,即使,如他们一般,一桥君主也是阴司,命魂受伤,也是一样有可能会魂飞魄散的。 沈长安软软的倒了下去。 寂非桀与屠鸦先后赶到,一前一后,生生劈碎了袭击了沈长安的那人的神魂。 寂非桀再沈长安神躯砸在地之前,接住了沈长安的身体,他自己不觉,当他的手探沈长安眉心时,在不住的颤抖。 气息虽然微弱,可是,幸运的是,她的神魂并没有完全散尽。 他转身望向被重新制住的那些君主,眼闪过森冷的杀意。 “若卿,凡是刚刚动了手的,剥了神智,夺了神格与君印,还有君权,皆砍去四肢,打入畜牲道。”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寂非桀牙缝迸出来的,面染了刻骨的寒意,“天道若降下惩戒,本君一力担了是。” 突然,那些为逞一时之快的几位地狱君主感到森森的寒意,而未动手的,却有劫后余生之感。 ――剥了神智,夺了神格与君印,还有君权,皆砍去四肢,打入畜牲道,这大概是最深刻的惩罚了。 前三者,只是让他们总是不得重归王座,而后两者……砍去的四肢,乃是在神魂状态下砍去他们的四肢,这样,即使入了轮回被贬为畜牲,也是四肢不全的。 寂非桀抱了沈长安,赶往第十七层地狱。 这冥界,若还有人能够救沈长安的话,寂非桀想到的,大概只有一个地藏王了。 沈长安神躯之,自入了冥河接触了往生莲后,一直沉睡着的、风孽云借给沈长安的那道神魂,在危险袭来时,微微动了动,护住了沈长安神魂,可是,王权剑下,原本便有些混沌的浅薄的风孽云的那道神魂却化作飞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屠鸦看着抱着沈长安快步走向第十七层地狱的寂非桀想起他在沈长安神躯感受到的那道他家君主凤皇宁渊素拟的神魂,有些犹豫,可到底还是止了步子。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望他,以强烈到不容忽视的视线。 他转身,顺着那道目光向棽棽望去,却见她在他看过去时,迅速的低眉敛了目,可是还是叫他望见了她眼没有收拾好的刻骨的毒。 棽棽……好像又误会了。 屠鸦心惊,他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想到她以前对付接近他的那些女人的手段,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屠鸦为了避免棽棽做什么不好的事儿,他开口对棽棽说,“你最好不要对沈长安做什么,否则……”否则,再伤一次沈长安的话,他真的保不住她了。 而未竟之语,他却没有再说出口。 屠鸦语没有了平时的冷淡,只有化不开的复杂。可棽棽却误以为是屠鸦的警告,她在屠鸦看过来时,敛了眼寒意与阴戾,乖巧的点了点头应了,可是,等到屠鸦转身离去时,她抬头望向沈长安如今所在的第十七层地狱,眼有化不开的毒。 刚刚……刚刚那些君主袭来时,明明她也很危险,可是,屠鸦竟然只看见了沈长安一人,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只去救了沈长安,而望都没有望她一眼,甚至,刚刚,他竟然为了沈长安那贱女人威胁她。 他居然……来威胁她! 在屠鸦眼,所有她重要的,都该毁了! 亭云叹气。 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黄泉,心想还不如自己和自己下棋呢。 亭云落子,在棋盘敲出重重的清脆响声,惊醒了神游的黄泉。 黄泉低头看了一眼棋局,然后放下手的棋子,抱歉一笑:“我输了。” “胜之不武也没什么意思。”亭云傲娇的哼哼,可分明的,他的眼角带出笑意。 ――好难得的终于赢了他一局。 “先生。”黄泉和亭云收拾棋盘,可不一会儿,捏着一颗棋子磨磨蹭蹭的不动了。 亭云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黄泉有些犹豫毕竟。 风孽云似乎已经回了人间,而且,也应该已经醒了? 至今为止,他与孽云不过见过了几天而已,算他单方面的认为,在亭云先生讲的旧事,他认识孽云已过几百个日夜,可这些,却不能对亭云先生说,于是他下意识捏了棋子道:“我……” 结果,黄泉还没有说完,亭云警惕道:“想耍赖?不成,老头子我赢了是赢了,落子无悔的。” 黄泉:“……” 黄泉抬头终于开口,“沈长安送来了睡眠虫的解药,想必孽云已经醒了,可是,她到如今还没有重新入主不腐城,她是在等着什么人吗?” 他端正的坐在那,抬头看向亭云,眼神干脆果断的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于是,在人世间浸淫了数万年的亭云好像看出了什么。 黄泉说的笃定,可是,偏偏风孽云并没有苏醒,不过,这事儿,她没有必要对他说起。 “是的,她一直在等一个人。”亭云开口,语不自觉的带出敬意,或者一本正经的胡扯道:“世人皆知,我为冥府帝师,世人也都知,如今故庭燎与人间十八都新冕风孽云是我教出的,可是,我哪有这个能耐,能教出一位立在天道之下的冕尊呢?” “孽云一直在等她的老师。” “――暮云深。” 睡在亭云身后的故庭燎在睡梦,咂了咂嘴,又重新睡去了,书生祭守在一侧,听亭云先生一本正经的胡扯,低头,掩了唇角的笑。 可是,黄泉深信不疑。 他闻言凝眉。 暮云深…… 他手的天界史书名叫《倾天君录》,其确实记载,人间有师,天道授之以权,可正人间君道,弑失道之君,名作暮云深。 数万年以来,自玉无缘始,弑君而不受天罚,是帝师才有的权利。 不知为何,黄泉自听闻风孽云在等一个人之后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亭云刚刚对黄泉撒了谎,打脸的来了。 聆心突然冲进小院,对亭云还有书生祭心语,一并给故庭燎传音入梦道,“风离逃狱,窃了不腐城王殿的冕尊神躯……失踪了!” 黄泉看他们,一脸懵,而他面前,亭云突然正色,“黄泉,你该走了。”他说。 魔界归墟之狱。 在她借给沈长安护体那道神魂碎去时,宁渊素拟突然喷出一口血,然后陷入了昏迷。 归墟万里黑土之,墨色莲花突然在空处寂寂开放,在不遇眼前那么清冷而妖娆的绵延开来,无尽黑色,摇曳时,漾开无尽艳色。 宁渊素拟倒在无边黑莲也依旧醒目之极的黑色莲台。 ――那是,她在昏迷前,给自己的最大的保护。 不遇步步生花。他脚踩着青莲,靠近宁渊素拟,然后将她揽在自己怀,伸出手指,揩去她唇角的鲜血,微笑,表情有些无奈。 “你总该相信我一次啊,拟拟……” 不遇语气近似喟叹。 番外一 初见 风孽云 童谣中唱道: 二月二,龙抬头。 庭摆浮罗祭亡君…… 但是,那时,我的陛下却冷笑:聆心,你以为,中庭摆起浮罗花枝,真的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君王么? ――不腐城佐官聆心(哑女)语 童谣中唱道: 二月二,龙抬头。 庭摆浮罗祭亡君…… 二月二又叫君祭日,昔日,每年这个时节,天界三十三重天、冥界二十四极天、人间十八都(du)城这三处代表着天地人三界的神乡,总会由各封地的君王领了他们麾下的文臣武将,规规矩矩的穿着冕服与冠服,着提前三天焚香沐浴斋戒的祭司去各族的葬神之地“请”来提前绑好红绳的浮罗花枝,然后由君主亲自放在王殿中庭祭案之上,由君主亲自领祭,以祭奠那些仙逝了的君主。 ――浮罗花向来都代表死生与轮回,它开放时,花枝上,花瓣一半白,一半黑,黑色代表死亡,白色代表新生,黑白泾渭分明,却又丝丝缠绕,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像极了生命的轮回,以浮罗花枝来祭奠在合适不过了。 不过,这是以前的君祭。 在人类发展到号称他们的武器,像导弹啊,原子弹啊这些东西可以打穿三十三重天,也可以将十八层地狱移平的今日――当然,这是个笑话,不然,人类升了那么多颗卫星上天,也没见将三十三重天打穿;将探头钻入地底时,也没见什么十八层地狱――天地人间隐匿的那七十五处神乡也在发展。 哑女十世为善,所以天君降下福祉,特提她为仙――这是降旨的仙官说的――在手机上,而所谓降旨,也不过是在她死之前给她发了一天短信,要说那短信,也与平常她收到的短信,除了来信人姓名是加红加粗的,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若非她死后真的上了天界,她至死都以为这条短信是谁的恶作剧。 她死在二月前,而每年的二月二,是新职员,啊不,是新仙的登封之日,而在登封之前,她就无所事事的在第一至第八重天晃荡――每一重天,都有一君王,无数仙使仙吏,而第九重天以及之上,以她的资历却是去不了的。 偶尔,哑女也会和与她同阶的,穿着牛仔裤、短袖衬衫的女仙,去偷看掌管这八个重天的八位君主中,最帅气的第一重天的君主极渊,但更多的是捧着瓜子儿听那些年长的,据说已经退休了的神仙扯这三界内的八卦,虽然,哑女不太喜欢这些,可是呆的久了,便也还是听了几耳朵。 他们说的最多的,除了君祭的盛况之外,就是在荒古大劫以后,漫天神佛灭了……仙逝了大半后,立在天地最顶端的那几个人的桃红韵事。 初听时,她们不免的心惊,可听了几日,却发现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件旧事,只不过版本不同罢了。 世说,荒古大劫前,三界内的神乡并不只有现今的这七十五处,他们不知大劫因何而起,他们只知道大劫之后,魔、修罗、妖鬼霸占天界三十三重天与冥界的二十四极天,人间与这几个世界隔的远了一些,于是安好。 妖魔肆虐时,作为无上存在着的帝师玉无缘座下三位弟子中的地藏王之外,首徒与幺徒全部入世,首徒寂非倾天――寂非龙族的龙皇携妻宁渊素拟,即帝师的小徒弟――宁渊凤族的凤皇,带领万千兵将平了三十三重天,立起龙皇天界之主的威名,而后,龙皇整顿天界,凤皇领着她麾下百万战鬼去荡平冥界二十四极天的地狱之魔,只战了数十年,她便从第一极天,打到了最后一极天,一介女流闯出战神之名,三界百族也认定她是冥界之主,然而,最后一极天还没有打下,寂非一族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在凤皇及麾下兵马与地狱魔战得正酣时,突袭后方,以冥界最后一极天的百姓鲜血为祭,燃起灭世的红莲业火,生生的把凤皇麾下战鬼与那些地狱魔一同葬送在了第十八层地狱,而凤皇闯过红莲火时,凤凰骨血几乎耗尽,她拖着残躯上了三十三重天去向龙皇要一个交待,可龙皇不但没有交出寂非龙族中的祸首,还用凤皇从她自己身上拔下的凤皇骨,亲手做给龙皇的弓,引箭射穿凤凰心脏,那天,凤皇现出残破的原形,从凤凰骨上燃起可以燃尽一切的涅槃之火,映红了半边天空,凤皇就在涅槃火中从天界三十三重天直坠入冥界,然后从冥界第一极天坠入最后一极天的第十八层地狱中,在未归来。 后来,沾在凤皇身上带出的红莲火与涅槃之火一起,差点将天界无上仙乡――龙皇倾天的第三十三重天烧成焦土。而在冥界,红莲火携着无数枉死的冤魂,从最后一极天,向上燃起,一直燃了十八层,直到帝师玉无缘以自身骨血,才将它熄灭。而帝师,在漫天神佛面前,剥了龙皇倾天的骨,收回他赐予龙皇的艳血,毅然踏入魔界。帝师入魔后,龙皇倾天师弟、凤皇师兄――在荒古大劫后,佛座上无佛时,最有希望成佛的地藏王从佛界第一层的琉璃天,一步一拜,直至最高的无色天上,对着漫天罗汉佛陀与空空的佛座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然后守在冥界,度那百万枉死战鬼连同凤皇的怨气,而这一度就是千万年,再没有归过佛界无色天。 帝师入魔,凤皇身死,地藏隐世,而龙皇却散尽了魂魄,以求凤皇原谅,让他的龙骨可以葬入冥界最后一极天――后来的第十八层地狱,可与她同穴而眠,可是,即使龙皇神魂俱灭,别说是龙骨葬入第十八层地狱与风凰骨埋在一起,它就连入冥界也会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抛出来,他们说那是凤皇死时的执念。 凤皇死时,对着倾天发誓:我们不是分别,是分离――离后,与你生不同衾,死不同穴,生生世世再不复相遇,就算相遇,我也不要认得你。 字字泣血。 字字应验。 后来……再没有了后来。 那些说书的年长的仙说到此处时,都会叹一口气,然后把话题扯远,也是在不愿多说那上古的旧事。 哑女每每听到此处,也不免有些唏嘘。 哦,话题有些扯远了,我们来继续说君祭。 天界三十三重天,有三十三位君主,冥界二十四极天,有二十四位君王,人间有十八座都城,共有十八位君主,简言之,三界共有七十五位君主,这七十五,又以六位冕尊为尊,人神冥各三位。而在昔日,由六位冕尊牵头的君祭向来是一个盛典,可现在,随着世事的发展,除了冥界那一帮守旧的君主外,谁还那样正正经经的在君祭日祭君呢? 不过,这些东西,在亲眼见到君祭之前她并不知晓,她以为君祭还是千年前的君祭,所以在二月二那天终于上了作为主祭场的第十三重天之后,她不免有些幻灭了,而且,她也终于明白在她来时,为什么主管她的女仙会给应该在二月二正式登封为仙的她拿一身……服务员的衣服了。 ――所谓君祭,在经过千年的演变之后,竟然变成了由人间和天界的那些君主和官吏一起玩乐,啊不,联络感情的酒会。 ――当然,这是在她单手托着摆满香槟杯的托盘,在一群群穿着西装与礼服、三两交谈着的神仙之间累死累活之时才明白的。 屁啊,什么登封大典,什么君祭盛况,完全就跟她还活着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浮华的酒会一样嘛――恐怕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参加酒会的都是一群额上点着朱砂神印,身上散着神辉的神仙罢了,至于君主,他们都在另一处,哑女还没有资格进到那里伺候。 哑女穿行在众人之间,偶尔也会听到他们的私语。 ――人间的君王又仙逝了一个…… ――神界这些君主全是些老不死的,活了千万年,他们都看腻了…… ――天界冕尊之一的天君寂非岑的两个亲弟弟还是不认他这个哥哥…… …… 他们说得很多,不过说得最多的却是人间刚刚卫冕才三十几年的冕尊风淄衣和她的长女――不腐城君主沈孽。至于冥界的那些君主,他们却提都不敢提。 那些人说起风淄衣时,总会以带着敬意的语气说起她一介女子,在人间主神风氏一族衰落,别姓做大的境地,不过十多年时间,就将人间快要荒废了十八座都城和风氏一族全都撑了起来,甚至直逼天界,满是推崇,可她刻薄长女、将长女逼死的污点却无人提起。而说起沈孽,总以嘲讽的语气来一句“孽种”来代替。 她们母女,她也听说过,可正因为听说过,所以才不齿。 传说,风淄衣结了两次婚。 身为神族中风氏嫡女,她第一次结婚却是和一个叫沈云的凡人,还有了身孕,后来,为了承风氏族长以及人间神族冕尊之位,有孕之时,杀了夫君沈云,之后虽生下了孩子,却将女儿遗弃在蛮荒之地,取名孽,也就是后来的不腐城君主。而风淄衣杀夫弃子之后迅速琵琶别抱,没过多久又有了一个女儿,冠以风姓,取名素仙,予了她无尽宠爱。 如果只是这样,哑女或许还不会太厌恶风淄衣,真正让她不齿的是,后来的事。 哑女生前是一个孤儿,被抛弃在孤儿院中的,身有哑症,无名,每个人都唤她哑女,后来成了神仙,她还是不能开口说话,许是与沈孽同病相怜,所以在听说那些后来发生的事后,即使风淄衣是冕尊,哑女也对她不齿。 ――沈孽已经死了。 ――在那么努力的活下来以后,死在她亲身母亲之手。 番外二 初见 风孽云 若是将那些人的心剖开,是不是会看到腐肉与蛆虫?不然,作为悲悯天地、垂怜世人的神,他们怎么会那么坏? 或许,当神在有了人的欲望时,他们便也就不是神了。 ――不腐城佐官聆心(哑女)语 人间十八都虽是神乡,可也有荒原,那里大漠多风尘,荒芜人烟,即使是有魔界犯边,伤了生活在那里的无阶无品的神民,守边的兵将也只是象征性的去转一转,毕竟除了只能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没有人愿意呆在那里。 在那些地方,就算是有些神力的成年神民也过的苦厄,活不了多久,何况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就被丢弃在那里的、当时尚是孩童的不腐城君主呢? 哦,不对,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不腐城君主,她只是一介孤女沈孽。 ――风氏族长风淄衣的嫡长女,却随了父姓,她的名还是生身之母随口说出的一个“孽”字。 可是,沈孽却活下来了――不仅活的好好的,等她归来时,活的比风氏中与她同辈的那些孩子都要“好”。 ――那是在三年前,魔界犯边,而人间十八都中正好刚经过风淄衣的排除异己,十八都君主除了她那一派的寥寥几个之外,皆死伤殆尽,甚至军中将领老的被流放的流放,革职的革职,斩杀的斩杀,而风淄衣培育的那些将领却还不足以独挡一面,所以,当时的人间十八都内无君可守边界,外无将可御魔界之兵,军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因此,魔兵一度打到了十八都中最外围的不腐城外,甚至,差一点就要突破不腐都的防御,侵入到人间。 就在这个时候,活的好好的沈孽回来了――虽然她已经十八九岁,可是她瘦小的身体看起来还比不上在十八都中那些锦衣玉食长大的十五六岁的孩童,甚至,身上带着尖锐的戾气,可是,她的神力却已经超过风氏以及其他神族中的大多数人,甚至直逼冕尊风淄衣。 到了冕尊这一层次,是不能参战的,因此,当时的十八都竟然就只有一个沈孽可以为将带军御边了。 风淄衣不愿,风素仙也不愿,但是迫于压力,她们却不得不愿,于是,风淄衣与沈孽做了一个交易――她要沈孽出战,而沈孽要权,所以,风淄衣授沈孽――十八都排行最后的不腐城君权与君戒,在祭坛亲自授予她君格,可是却拒绝将沈孽写入族谱之中,也拒绝给她风姓,不过,沈孽却也没有在乎,当即手执不腐城君戒带残兵出征。 随即,捷报便传入各君王殿。 ――她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上,背对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袖手而立,手握红樱长枪,戾气盈身。 边界之上,百万魔兵与她和她身后的不足一千的骑兵,又对峙一天一夜,谁也不敢动作,直至魔兵先有了退意――那时的沈孽,比他们更像一个魔。 就在魔界陆陆续续退兵时,意外却发生了。 ――风淄衣仗着其他几处战线已经接近尾声,不腐城处也没有刚开始时的凶险,于是,她以冕尊令,使沈孽身后兵将退兵! 看沈孽孤身一人,即使他们害怕,但是魔界仗着人多,战斗又起。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这次必死的时候,沈孽又回来了,而在魔界与不腐城边界,她一人一剑灭了犯不腐城界碑的数万魔兵,其中领兵的数十个主君战死,两个主尊一死一伤,以血加冕,成就赫赫凶名。 战后,她重伤未治,连染血的衣服都没换,去风淄衣的浮罗城去要一个交待,却不想,风淄衣不顾脸面提剑追杀沈孽,直追得沈孽狼狈的闯入人间千年未启的试炼君主的试炼地――浮罗塔,近百日未出,风淄衣还怕沈孽会活下来,拼着重伤的代价亲自入浮罗塔,带回沈孽的一截断剑和一具枯骨,确认沈孽真的死去,这才作罢。 浮罗塔,于人间以风氏为首的神族,就如同冥界的魍魉渊、天界的诛仙狱一样,从上古时君主选拔试炼之地蜕变为如今处理死囚的绝地,就算是冕尊也不能全身而退,哑女不知,沈孽何辜,她不过一个孩童而已,风淄衣作为亲生母亲却一心要直她于死地。 想起这些,哑女还没来的及在心里抒发一下感慨,就听少年清朗声音从门外传来,虽稚,却带着怒气。 “纵使沈孽不过凡人之子,却仍是人间十八都这百年来最富盛名的将军。三年前平不腐城魔界犯边之兵,她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上,背对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亦袖手而立一那是不腐城君主沈孽才有的霸气――当知她那一战,又守了人间十八都数年和平,即使是如我年少,如我一介外人,却也知敬她。” 走入门中的少年不足十五岁,脸上尚带着稚气,可是他着(zhuo)深衣冕服,头顶冕冠,是哑女听过的传说中上古祭君之时才会穿的祭衣,哑女下意识的望向他的双手,果然见他手中擎着一簇黑白色相间,开的零零星星的花朵,恭敬的捧在胸前。 人群之中,有人望见说话的只是一位少年,当即讽刺:“乳臭小儿,也配说这话,那沈孽不过一个孽种,你说那话,算什么东西。” 话还未落,三根森森的墨色铁链便洞穿那人胸口,铁链被人收回时,那人却已失了神魂,只余一个皮囊就在原地――他们在看时,那少年身后不知何时又站了三个人,而漆黑的铁链正被他们握在手中――那铁链之上依稀传出先前开口的那人的神魂波动。 ――那是锁魂链! 突然满室寂静,偶尔传出一生惊惧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若非今日为君祭之日,不宜杀生,本将军……”余下的话,那人没有开口,可是却叫人不寒而栗。 世说,天地人是相邻的三个不同的世界,天界也并非在人间的天空之上,冥界也不是在人间的地底之下,它们各自联系,却又不相互干扰,硬要比喻的话,它们就像是一张白纸上三个相互相接的圆,各有各的“领地”,只不过它们不如圆规则罢了。因此,它们互相的交界也不止一处,那些相连的地方也和人间一样,在交界的虚空中立着界碑。而虚空之大,总有三界管不了的小世界,那些小世界便以挂在冥界名下,却不受冥界差遣的四座冥城为首,而其中三座冥城的主人就是那少年身后的三人。 ――公子叶千帆,将军易司冥,书生祭。 刚才开口的,便是易司冥。 至于这少年嘛…… 众人打了个寒战。 那是……四冥府为首的、传说中喜欢像凡人一样轮回的乐都主人…… ――故庭燎。 众人心中出现一个名字。 “故庭燎……”哑女耳边,有清冷的女声唤出了那少年的名字。哑女一惊,转头时,却见一个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红裙、头发尚带几分湿意的女子指间握着一杯酒,望着门口的少年,清冷眉目间,带出一抹笑。哑女突然转头似是吓了她一跳,一惊之后,她望着哑女唇角上挑,友好的笑了一下。 ――这是她与她家君主――冕尊风孽云的初见。 “在座之人,谁自认可以达到她那种地步?”少年声朗,叫人羞愧,无人应答,哑女偶尔一瞥,却见她身侧的红衣女子笑得越发开心。 外面的动静,当然引出了在别处宴饮的君主,他们从高台处走出,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人不约而同的退到两侧,让出了一条直通高台与门厅故庭燎站处的道路。 这些,算是别人家事,天界诸君包括天君寂非岑也不好开口,而人间的这些君主皆是新任,他们几乎都听着沈孽的传说卫冕为君,自然对故庭燎的话没有异议,可是跟在风淄衣身后的女孩却冷笑。 “本君,自然是比的过的。”风素仙倨傲。 “你是什么东西。”故庭燎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开口,却看都没看风素仙。故庭燎人虽然懒散,但是挑眉抬眼看人的时候,带着股子傲气,即使风素仙是风淄衣娇宠到大的,也不免有些讪讪的。 的确,她在人间十八都是别人耳熟能详的人物,是风氏内定的下任族长,虽未加冕,人们也把她当做第二个冕尊来看,可是若非今日风淄衣带她来此处,天界是无人认得她的,即使偶尔说起她来,也是先提起沈孽,最后再一言带过她这个沈孽同母的妹妹。 ――不论她承认与否,她的确及不上沈孽。 风淄衣虽是冕尊,可这少年虽然轮回了数千万年,是和天君寂非岑他们一辈的人物,却也不好开口,于是沉默下来。 倒是与天界那位下九天中最低调,却在整个天界资历都很老的极渊开口,直呼少年大名。 “故庭燎,你来这里干什么?”极渊语气略有嫌弃。 “关你屁事儿。”故庭燎的嫌弃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哑女愣了一下,然后明白,感情这两人是旧识啊。 闹到此处,人间来的君主与官吏面上无光,却轮不到他们开口,哑女与天界的这这人自然乐得看热闹。可哑女身侧的红衣女子却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 “真没意思。”说着摇摇头,退了几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可走时还不忘换一杯新酒。 酒杯拿在手中后,她似乎才发现哑女的目光,然后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把捏着酒杯的手藏在身后,表情就像是藏食的猫。 哑女轻笑,然后把手拿出来,她也不好意思的对着哑女笑:“我家老头子从不让我喝酒。” 哑女哭笑不得,然后转过头去重新望向故庭燎。 那里,不知他们说到了什么,故庭燎双手恭敬的擎着浮罗花枝,神色也是难得的肃穆。 红衣的女子靠在墙角,望着哑女,目光意味深长。 “喂,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本尊新近加冕,身边还缺一个佐书。”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哑女耳中,可她的身边,别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望着故庭燎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哑女闻声望过去,就见红衣的女子冲她笑。 “好啊。”不是冲动,而是某种悸动。她向她开口时,她忍不住开口应道。 远远的,故庭燎的声音传来。 “……人间十八都,又新出冕尊,因此,本城主前来恭贺。” 番外三 初见 风孽云 何必恐惧你的敌人? 你的敌人最多只会杀死你。 何必恐惧你的朋友? 因为朋友最多只会背叛你。 ……最恶的,永远只有和你血脉相连却将你视作死敌的亲人,只有他们,才最懂得如何刀刀见血的伤人。 现在,我连亲人都没了,所以,这世间,我再无惧怕的东西。 ――不腐城君主风孽云语 “……人间十八都,将又新出冕尊,因此,本城主前来恭贺。” 故庭燎开口,语气肃穆,但是,他望向站在各君之前与天君寂非岑并肩而立的风淄衣时,眸中,偶有嘲意。 看见他明晃晃的、不加一丝掩饰的恶意,风淄衣和她身侧的风素仙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预感成真。 ――世人皆知,世有史书三册,由天道执笔,写三界世事。每册又分正副二册,此六册史书由各界冕尊执掌,平素栖于他们灵魂之上……冕尊非史书记载者,他们只能旁观……每位冕尊君格不一,可观世事不一。 故庭燎话音刚落,就见在现场的两位冕尊――风淄衣与天君寂非岑眼前神辉漾开,两册微有些泛黄的史书出现在神辉中,无人动手,它们却自己打开,同时,神辉从打开的书页射出,直照到苍穹深处,然后,声声梵音之中,一行字出现,片刻后才消失。 ――人间沈氏有女,历浮罗塔八十一道劫难而活,浴血加冕,得战之神魂,天道特赐下绝骨艳血,尊其为人间神族无上冕尊,入主不腐城为君,以浮罗为君印,人间十八都中八座都城归于其麾下。另,其一人成一神族,与风氏风淄衣同理十八都诸事,位同尊。 ――那两册史书之上同时记载道。然后在神辉之中,除了天君寂非岑、人尊风淄衣以及冥府之主故庭燎外,满场仙吏君王,就连故庭燎身后鸟都不鸟风淄衣的那三位以及风素仙也朝着人间不腐城的方向伏地而拜,同贺人间十八都那位在以前岁月连一个扫地的仙吏都敢嘲讽的君王卫冕为尊。 当哑女应下那人的……不算邀请的邀请时,就听见故庭燎说人间将出新的冕尊,然后就看见风淄衣与寂非岑神魂中的史书现世,再然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个红衣女子广袖一挥,便将她带入了虚空,而在虚空中,哑女还未站定,就见一册与风淄衣面前的那册史书一模一样的书卷出现在她眼前,同样的光,同样的字出现。看过之后,哑女突然明白这人为何要突然将她带入虚空了。 ――不过是她怕这史书出现后,让她露了行踪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 她是谁?又为什么要躲呢? ……哑女纤长手指点着嘴唇,明显的陷入了深思,而在天界第十三重天,风淄衣的史书阖上,重新栖回她的魂魄之中,可是天君的史书光芒黯淡之后又重新亮起,又有字浮现。 ――沈氏神族,凡人沈云为现任族长,地位与风氏神族之主风淄衣同尊,有女,为其唯一继承者。沈氏女,小名,风孽云,有风氏嫡支血脉,为下任风氏之主。 上面写到。 满殿之人面面相觑,唯有故庭燎与他身后三人笑得自得。风淄衣收了史书,面沉如水,一双眸子看不清情绪,而她身侧,风素仙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有些不能接受。 ――明明……明明,她该是风氏的下一任主人、十八都的第二位冕尊…… 似乎还嫌刺激不够大似的,殿外忽奏开仙乐,百鸟来朝,在鸾鹤齐鸣中,有仙吏从三十三重天而来,身着冠衣,手捧浮罗花枝,冲虚空而拜。 “三十三重天神尊不遇贺孽云君加冕为尊。” 冥界亦有阴司从二十四极天而来,手执往生之莲,朗声,代冥尊贺孽云加冕。 故庭燎冲着风淄衣笑得更加不怀好意。 虚空中,红衣的那人望见故庭燎一点儿都不矜持的笑,不禁捂脸。 这人……她怎么会认识这样无耻的人?他还嫌风淄衣脸色不够难看似的,竟然还挑衅。 心理这样想着,可她的眉间笑意却藏不住了。 至此,哑女再猜不透眼前这人是谁,她该真是白痴了。 ――传说中已死的沈孽,现在的沈氏神族下任族长、十八都中不腐城君主、人间继风孽云之后新近加冕的冕尊风孽云。 哑女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昔时她听故事时,想了千万遍却从未见过的故人。 “你为什么会选我为佐书?”哑女不明白。她在天界虽然无名,但是好歹也呆了几天,该明白的常识,她都明白,可是,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解。 ――佐书,那是十八都的每一座城中,除了君主之外最大的神。 “听见”哑女的传音,尚处在故庭燎给的惊喜中还没有回过神的风孽云愣了一愣,然后笑开。 “为什么吗?”她抬头望向哑女,唇角依然带着笑,眸子清冷却清澈,“因为啊,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因为,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哑女听见她说。 在得知风孽云的身份之后,对于她为什么要选她一个天界还没有登封的小仙为佐书,脑中想过无数个理由,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个。 孽云明明已经获得无上权利,她的额上,浮罗尊印散出神辉,不腐城君格也被烙入她的神魂之中,可是,她却说,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哑女突然笑了一下。 她们的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可不就是空无一人吗? 既然如此,你是要我站在你的背后,而你守护我的后背吗? 哑女笑着,修长手指拂上眼角,揩去一点湿意。 好的呀,陛下。 随着漫天盛开的莲花与浮罗,哑女慢慢俯身而拜。当时,她不知为何只见孽云一面,她就宁愿背着叛离三十三重天的罪名追随风孽云而去,后来,在时光流逝中,她渐渐明白,她,就是为了这一个人而存在的。 原本编在天界君书之上的哑女之名渐渐消失,天界再没有叫做哑女的仙吏,但是,除了仙界司法的君主之外,即使刚才他们明明感觉到一个仙吏消失在他们的君典之上,也没有引起他们的一丝注意,可片刻后,跪伏在地的众君主一脸蒙逼,而人间十八都中,由风淄衣任命的月上之都的君主却下了一头冷汗――他的君位……没了。 ――今天短短片刻,人间不仅仅出现了新冕,就连冕尊之下的佐书也即刻诞生了。而在这之前,三界内从来没有冕尊卫冕和冕尊的佐书登封同时发生的前例。 各君主君书之上,同时记载:人间女聆心,封不腐城及冕尊孽云君佐书封位,天授起君格,由不腐君赐莲火君印,同领孽云君麾下月上之城君主之位。 哑女,不,聆心尚处在蒙逼状态,风淄衣掩在袖中的手握的紧紧的,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没有留意。故庭燎笑了一下,向天君抱了抱拳,算作打了个招呼:“既然贺都贺完了,天君陛下就不用留了,本城主便不叨扰。”说着转身就走,跟在他身后的书生祭和尚在虚空之中的风孽云闻言,唇角不禁抽了抽。 说得就像天君留你了似的,心里自己都没有b数吗? 风淄衣向天君告辞过后,领着来自人间十八都的君主与仙吏下了第十三重天,出天门后回了十八都。 就在他们的罗车行在某处虚空时,风淄衣身体一僵,却依然端坐,任罗车驶向浮罗都的方向。 ――就在刚才,十八都中,除了她的浮罗城、孽云的不腐城、刚新封的月上之称君主外,她所设的剩下的十五位君主中,有七位君主同时失了君印与君格,连同那几位君主亲设的佐书也一同失了神位。 “欺人太甚!”风素仙咬牙,可是瞥见母亲难看的脸色后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再不言语。 “突然心情就变好了。” 看着风淄衣黑着一张脸离去,风淄衣感叹,感叹完后,手按在还没有消失,尚在她眼前漂浮的史书,以天道意志与冕尊之名,取了被天道划在她麾下的八座城池之中,除了月上之城的君主君印与君格,然后又叹道:“真好玩哈。” 聆心站在风孽云身后,看着风孽云拢着头发望着风淄衣离去的方向感叹,可背影却有些许落寞。 ――世间最痛的,不过与血脉相连的那些人拔刀相向罢? 风孽云感叹完了,却又抚着她手中漾出神辉的史书笑得看不见眼睛,“这真是个好玩意儿,由它护着,就算是风淄衣与寂非岑这两个冕尊都察觉不到我的气息。”说着,她摸摸鼻尖,笑得不怀好意,“以后有这个东西护着,去偷我家老头子的那些藏酒的话,大概再不会被抓包了吧?”说完,她左手握拳捶在右手掌心,一槌定音,显然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望见风孽云的笑脸,仿佛刚才聆心望见她那一瞬的落寞与悲哀是错觉一般。 风孽云从怀中掏出三年前从故庭燎那里顺来的一只木雕的仙鹤,扔到空中时,那只鹤变大,她跃到鹤背之上,招呼聆心,“我三年多没回不腐城了,没有我祸祸,大概,我家老头子又攒了好多酒吧,聆心回去之后我放风,你去老头子的酒窖里摸几坛子好酒。” 聆心坐在风孽云身后,然后鹤飞向不腐城方向,听风孽云开口,就算温婉如她,都不禁翻了翻白眼,然后她的心语清晰的传入孽云心中。 “怎么不是我放风,你去……呃,拿两坛出来?” “我是君主啊,偷东西会失道的。”风孽云答的义正言辞。 “我也是君主啊,我去偷的话,难道不会失道吗?”聆心反驳。 风孽云想了一想,又正经道:“回去之后,忽悠故庭燎去偷,反正他被老头子揍习惯了。”提起故庭燎,风孽云说着,话题又明显跑远:“话说,三年前怎么不知道故庭燎这么威风,不用的话可惜了。” 聆心不知她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家君主肚子里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们身下,被故庭燎注入灵识的木鹤长唳,显然也不满风孽云接二连三的打它家主人的主意。 风孽云用力拍了一下仙鹤,不满,“小白眼狼,在浮罗塔那么冷的地方,我都没舍得把你劈了当柴烧,我对你那么好,你还向着故庭燎。” ……你当时倒是想劈,但是没有劈得开好吧。 木鹤又是一声长啸。 “讨厌鬼,和故庭燎一样讨厌。”风孽云嘟囔,她的身后,聆了木鹤心语的聆心毫不客气的大笑。 然后,风孽云也慢慢笑起来。 现在,她该生活的很好了,像父亲曾希望的一样好,不是吗? 番外 冥君森罗篇(一) 我的老师……她曾白衣绝艳,也曾眉目张扬;她曾深坠炼狱,也曾背后中刀;她曾挽弓狩月、握虹倾天,也曾绝骨尽碎、艳血化灰。 世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但千万年后,她,世上却再无人记得她本人。 ――冥君森罗君寂非洛城语 我的老师――宁渊一族的凤皇素拟死时,我在冥界森罗道。 彼时,我的母亲寂非无忌身边佐官传来消息说,我的老师、我家小叔叔天君寂非倾天的未过门的妻子、冥界既定的唯一的冕尊宁渊素拟叛离了寂非家与宁渊一族的约定,此刻她手握着冥界的掌令王权――昔日她随女娲娘娘补天时所用的神弓打上了第三十三重天,来倾覆我寂非家在天界的王权。 可是,她那样的女子,像她那样的女子,怎么会为了权栈那样无聊的东西,去颠覆我小叔叔――老师最爱的那人的王权。 ――当时,天道倾覆,六界内的界壁都无故消失,秩序混乱,魔族入侵,宁渊凤族因为补天之劫而全灭,麒麟一族在乱古劫后一直就只有帝师玉无缘一人,而寂非家,老龙皇――我的爷爷战死,而我的君父寂非西臣是寂非龙族嫡支的长子,但他只知风花雪月,难当大任,最后,当寂非一族统治下的天道沦陷时,我的小叔叔卫冕为寂非龙族皇主。素拟――我的老师那时,已经是宁渊一族的凤皇,她带领她君父宁渊浮罗留给她的百万战鬼连同寂非家的战将,平定了天界三十四重天的魔乱――而那时,宁渊一族管辖的地狱已经沦陷,可素拟却因为我小叔叔的关系,先来平定了天界魔乱。在三十四重天安宁后,她麾下原本有百万之众的战鬼只剩了数十万多一点。 ――她以十万战鬼平定冥界上六桥,又一层层平定了地狱,世人赞她战神,虽然冥界魔乱还没有被彻底平定,可当时,世人已拜她为冥界唯一的冕尊。 ――而那时,兄长寂非岑随着小叔叔,呆在天界已是一方的天君,他随在老师――宁渊素拟麾下,虽只是她名下的佐官,可是,当无战事时,他的老师在无人时,总会说,当冥界安定下来,倾天――我的小叔叔――当时的神尊将天界掌令王权交给兄长寂非岑,而她将冥界的掌令王权交给他,等小叔叔来娶她,然后随小叔叔寂非倾天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和帝师玉无缘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 她每每说起小叔叔来娶她时,总会笑,而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中戾气消尽,里面尽是安然与对幸福的憧憬。 ――她说这话时,魔乱将平,可是,我的母亲说,我的老师……手握着冥界掌令打上了天界。 我是不信的。 可是,我随着母亲派来给我传话的、她身边的佐官到了天界时,只瞧见我的老师握着神弓,与那边以我家小叔叔寂非倾天为首的寂非族人说些什么,她的脸上,捉弄人时她那眼角眉梢上若有若无的狡黠与跳脱,唇畔散漫的漫不经心的浅笑,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不见。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如果说在这以前的是宁渊素拟欢快流动的山涧溪水的话,眼前的素拟,则像是无尽苦海边被潮水冲刷打磨,沉积深陷如泥潭中的巨岩,桀骜肆意,一下子消失不见。 虽然老师宁渊素拟在继任寂非一族的凤皇后威严尽显,清贵而优雅,凤眸一挑就叫人噤声,可她本质上却是温柔的,她最喜欢故作玄虚,喜欢坑几个徒弟,但那时的她看起来随时能放游高歌,桀骜肆意。但如今,他的眼前,凤皇宁渊素拟一身血色战袍未唤,身上还带着斩杀地狱魔是沾染的血迹,侧脸冷寂似冰雪寒泉,眉头一直皱着,从刚才他见她起就没有舒展过,琥珀色眼底一片血色寒潭,戾气盈身,甚至,她的眼角挑起了一抹妖艳的魔纹,身上散出魔息。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我的老师幻出宁渊一族的凤凰身,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一根凤凰骨,用莲火炼成箭,搭在她跟随女娲娘娘补天拯救苍生时,将那些补天石一箭箭射向九天苍穹的、用她自己的凤皇骨做的神弓,直指九重云霄对面的寂非族人。 ――那箭上,燃着灭世的莲火,若沾到,神魂俱灭已是最轻的预算。 然而,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就见我的小叔叔提起与老师宁渊素拟手中冥界王权同出一脉的神弓,抽出自己的骨,然后毫不犹豫的射向了我的老师。 谁都不知,在那之前凤皇究竟经历了什么,可那时的凤皇却是强弩之末,谁也不知,她的身上,那猩色,却是自己的血与她的同袍的血,而小叔叔的那一箭,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素拟身死,红莲火起,凤凰坠天。 这是那日,这是在《浮罗君书》上关于那日的记载。 而即使时隔千万载,在场之人,提起那天时,总会提起千万年前那燃了半边天空的红莲业火。 ――他们说在天边熊熊燃起的红莲业火中,凤皇垂死,幻出真正的凤凰真身,双翼一展,遮天蔽日。而凤皇垂死时,她的眸子映着天边的莲火,交织起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那艳色中,从凤凰骨上燃起可以燃尽一切的涅槃之火,可凤皇却在涅槃之火中,从天界三十三重天直坠入冥界,然后从冥界第一极天坠入最后一极天――第十八层地狱的无边欲海之中。 那时,地狱第十八层魔乱还没有被荡尽,凤凰落于第十八层地狱,她双翼上华羽尽数落尽,在莲火与凤凰涅槃之火中,她身上连身上血肉也没有被剩下。 而他们说,凤凰骨翅上沾染的莲火,将她驻守在第十八层地狱与地狱魔对峙的麾下十万战鬼连同地狱魔尽数燃尽,化作万里黑沙,连神魂都没有剩下,她的尸骨落在第十八层地狱的无边欲海,欲海上涨,成了差点将整个冥界都淹没的苦海。 ――第十八层地狱魔尽,冥界平定,但冥界,再没有了战神,也再没有了……冕尊宁渊素拟。 凤皇坠天时,他在天界,他亲眼看着,在老师――凤皇宁渊素拟身死坠天时,小叔叔寂非倾天眼中所有繁华竟于瞬间散尽,似是不敢置信。 ――是啊,若非亲眼目睹,这天地间,有谁能够相信,那昔日随女娲娘娘补天时,将她族人尸骨与神魂所炼的补天石一箭一箭射入苍穹的冥界战神――凤皇宁渊素拟会这么轻易就死去呢? 老师凤皇身死魂灭,小叔叔的灵魂好像也死在了那一瞬间,乃至后来,老师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归来后,成了漆池,成了风孽云,成了沈长安,彼时被唤作不遇的小叔叔立在二十四桥上,望明月,望浮屠,望她,他的眼中亦是挫骨苍凉。 老师身死,冥界看似无主,可是老师因为老师对身边人的君令――冥界冕尊,由我继承。 确实,如老师所愿,我当了冥界的冕尊,可是,说卸了冥界冕尊位,等小叔叔来娶,然后随小叔叔寂非倾天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和帝师玉无缘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的老师已经死了,她她最终也没能嫁给小叔叔寂非倾天,去过她想过的舒心日子,也没能跟帝师玉无缘一起在第三十四重天之上隐居。 ――即使后来,她涅槃回来后,想要隐居,第三十四重天之上,再没有了她想要一起隐居的人,甚至,连第三十四重天都没了。 后来――千万年后,世人只知,天有三十三重,可天界那几位和玉无缘活的一样久的君主却是知道的,天界有三十四重,而第三十四重天之上,是当年有帝师之称的玉无缘还没有成魔时居住的地方。当年,帝师也就在第三十四重天培养出了乱古之劫后天道下第一批冕尊。 ――大弟子寂非倾天、二弟子地藏、三弟子宁渊素拟。 昔日,麒麟族玉无缘与昔日凤皇宁渊浮罗交好,而素拟,是凤皇浮罗在推演天机算到他将死之前,用他自己的骨血造出的一个孩子,是凤皇浮罗之后天地间唯一的纯血凤凰,宁渊凤凰一族之主,也是后来的宁渊凤皇。 玉无缘在凤皇浮罗生前,他护浮罗若性命,而浮罗死后,帝师玉无缘曾念着,凤皇浮罗是代他而死,所以,对于浮罗的遗腹子――宁渊素拟,他几乎是一直在拿性命来护着。 ……可是,他拿性命护着、可以拿世界换她一人安稳的孩子,最终因为寂非一族死了。 我的老师死后,除了宁渊这个姓氏与曾经的荣耀,世间再无一样东西与他心心念念的浮罗有关,帝师……因此入魔。 在凤皇死的那天,天道由于帝师叛离至恶道而落下天谴――魔界众生为帝师的叛归贺了几日,红莲业火与劫雷在第三十四重天便落了几日,天谴过后,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盛象,或者说,世间再没有了第三十四重天。 番外 冥君森罗篇(二) 帝师入魔,天劫降临,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盛象,或者说,世间再没有了第三十四重天。 第三十四重天之上,那些学子――曾和我的老师宁渊素拟他们一起求学的各族子弟尽数散尽。素拟死后,倾天被逐出师门,然后,连帝师玉无缘仅剩的唯一的亲传的弟子地藏都回了佛域无色天。可后来,我却听闻,那位被称为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的地藏――玉无缘的二弟子、我老师素拟的师兄,回佛域后,从第一层的琉璃天,一步一拜,直至最高的无色天上,对着漫天诸佛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当时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可我守着老师留下的化作焦土,里面尽是无数冤魂的冥界,一切百废待兴时,地藏王殿下他……来了冥界。 如他誓愿,他渡尽了地狱冤魂,重塑了轮回,将冥界修整成了乱古劫前宁渊一族统治下的安稳景象,但是,冥界二十四极天,唯有一处地方,他从未涉足,也从不叫人涉足――第十八层地狱葬着他的老师宁渊素拟的尸骨。 冥界被重整,他来了森罗道,给了我冥界掌令王权――我老师死时所遗失的弓,却我这冥界新加冕的冕尊不置可否,只是叫我守好我老师的王座,然后他回了地狱深处,从此守在第十七层地狱,封了第十八层地狱的门,一直守着老师的尸骨。 后来,他与我熟识之后,也会让我称呼他师叔,也会提点我处理不了的政事,偶尔他会提及,他来冥界前,在佛座下发下誓愿时,所望的是魔界的方向,他们也不知,在那天,他口中说誓,心中却念着:对不起老师,弟子此生怕是成不了佛了。 可为什么成不了佛,他却是从没有对我说过。 当然,他也会跟我讲我还没出生前,他们――小叔叔寂非倾天、老师还有他的旧事,而他说的最多的是我的老师。 他说,我的老师,少年时白衣绝艳,眉目张扬,挽弓狩月、握虹倾天,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可后来,后来……深坠炼狱,背后中刀,绝骨尽碎、艳血化灰。 ……我的老师宁渊素拟……像她那样的人,最后结局竟然如此悲哀。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句话是在老师仙逝很多年后我才在人间听到的,我听到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我的老师,那时,只觉得有些悲哀。 情深未寿,慧极而伤……慧极而伤啊,老师的死,是天妒,也是人妒,而妒忌她的人,也正是我……的母亲寂非无忌。 乱古劫后,有五品莲台生于天地,然后战乱起,天道生五圣证道,或者说,是天道将选五人代天执天道规则。 ――五品莲台出世,净世青莲出现在帝师玉无缘的三十四重天,而玉无缘便是青莲台之主,余下业火红莲,功德金莲,灭世黑莲,渡世白莲,皆无主,世人皆说,天界生平,渡世白莲归于天界冕尊――寂非倾天,当冥界大定,业火红莲将归于冥界执道者冕尊宁渊素拟,地藏成佛,将得功德金莲,而灭世的黑莲台归了魔界。 ――这……是老师未死时世人的猜测,而母亲的猜忌与不甘也从这猜测中生,因这不甘,于是她对老师起了杀意。 而这些,彼时我不知道。 ――对于老师的死,从未有人对我说过真相,直到老师死后千年,我的小叔叔以引莲火于地狱第十八层燃起,以灭当时正与地狱魔征战的凤皇宁渊素拟以及她麾下数十万战鬼的罪名赐予她天罚――母亲被打出真龙之身,缚在罪仙台上,以八十一道天雷剥她龙骨,散她神魂,并将她的遗骨挫骨扬灰后,一直醉心于风月书画的父亲寂非西臣为母亲殉情,大哥带兵打上第三十三重天之后,我的老师因为我的母亲而死――这件事情,我才知晓。 当天界我兄长寂非洛城的佐官来传讯后,我到天界第三十三重天时,一直隐居于地狱第十七层、千年来未曾出世的地藏王与入了魔的帝师玉无缘也在第三十三重天。 魔界数十位主尊跟在帝师玉无缘身后,而地藏王身后,也跟着在千年前那一场燃起在地狱第十八桥的红莲业火中幸存的战鬼战将,为首的就是后来的屠鸦君,他们身前,罪仙台上,寂非龙族的血流了一地,遍地都是龙族的尸体,那尸体前,被锁魂链锁住跪伏在地上的,是我的兄长寂非岑。寂非族人,除了我,小叔叔,我的兄长之外,尽数身死魂消,而手中仗剑的却并非是因为老师宁渊素拟身死,而与寂非家结了大仇的地藏与帝师,甚至不是以屠鸦为首的、那群昔日随在老师麾下的战鬼。 手中拿着剑的,是我的小叔叔――寂非龙族现任的皇主,神界的冕尊寂非倾天!而我到时,还有血从他的剑刃上滴下来,砸在地上,然后在地上开出血莲。 所见,让我心惊。 不过让我惊的,不是我的小叔叔寂非家的龙皇手刃族人,而是……因为他手中提着的剑。 我在冥界为尊时,常常去第十七层地狱与第十八层地狱交界处,祭拜我的老师,自然识得凤皇的气息。 ――小叔叔寂非倾天手中提着的剑,赫然是一截老师的骨炼成的! 然后,我才想起,当年,老师独身打上第三十三重天时,手中握弓,后又抽骨做箭,她坠天时,弓箭皆遗失――他手中用老师的骨做的冥界掌令王权弓是在后来,地藏给他的,但,那只箭似乎遗失了,原来……是在小叔叔手上。 第三十三重天之上,那些人看见他来,地藏面无表情,帝师悲悯,小叔叔看我,眼中却带着杀意,后又冷笑,他说,却非我名子下还挂着一个凤皇亲传弟子的名号,我早死了,哪里还容得下我占了凤皇的位子。而我的兄长,看我来,终于直起身,我看时,差点泪流满面――他的身下,护着一枚龙卵,染血的龙卵――天道降下雷罚,母亲虽身死,但祸不及她腹中胎儿,这枚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卵……为了这枚卵,一直反抗的兄长终于折腰,被擒下,狼狈的跪伏着,看族人――看所有参与了毒杀凤皇一事的族人被龙族皇主屠戮,而那枚染血的卵,始终被兄长护着。 似乎,复仇……这暂且称作屠戮的染了我族人的复仇,都结束了,我带着兄长与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那枚卵下了第三十三重天。 甫一下第三十三重天,兄长泣不成声。 他哭说,若非天道不公,母亲为何要争? 他哭说,若非父亲淡泊软懦,母亲为何要争? 他哭说,却非为了兄弟二人可得执道冕尊之位,她一介女流,为何要争? 是啊,若非这样,母亲为何要争呢?可是最终,母亲成功了,但她也失去了……有些东西,母亲不知道,兄长不知道,我的族人不知道,只有我与父亲知道。 ――我的老师说,当冥界安定下来,倾天――我的小叔叔――当时的神尊将天界掌令王权交给兄长寂非岑,而她将冥界的掌令王权交给他,等小叔叔来娶她,然后随小叔叔寂非倾天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和帝师玉无缘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 母亲,寂非无忌,小字不争。 她的名字出处,来自一句――无忌,不猜忌,不忌惮,不避忌,非恣行无忌,发而无忌,而是心从容无忌。 可行举无忌,向来不争的母亲,却为了我与兄长,却终是争了,最终得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惹得帝师入魔,地藏王落下王座,小叔叔手刃族人,父亲――母亲最爱的父亲为她殉情。 兄长说,血仇……小叔叔是要还的。 可不用他让小叔叔还,天道便降下了雷刑,受了雷霆之后,小叔叔自剥龙骨,碎了神魂,然后去了冥界,让自己能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我的老师宁渊素拟同穴而眠。 对于因果报应,天道最过公平,所有伤过老师的人都还了,伤她最深的小叔叔怎么会因为受了天劫就被轻易略过? 寂非倾天即使身死,他的尸骨永远也葬不了冥界! 葬不了有老师宁渊素拟意志的冥界! 生既然未能同衾,又因他而身死道消,那么死后也没有必要同穴而葬了。 这是老师的决绝,也是对小叔叔的惩罚。 如母亲所愿,虽然小叔叔在天界的地位不可撼动,可兄长最终还是成了天界的掌权者,而我也成了冥界的冕尊,可是,五品莲台,却是消失了,并没有被我们任何一个人得到。 似乎,千万年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 我依旧是冥界的冕尊,可是,他们――那些凤皇遗留下来的旧人总是唤我作“冥君”。 对的,冥君,而不是冥尊。 他们说,冥界的冥尊,只有我的老师宁渊素拟一人,只能是宁渊素拟一人,也只有她一人,才配做冥界的冕尊。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冥界的冕尊,只有我的老师……宁渊素拟一人。 番外 冥君森罗篇(三)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似乎,千万年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可是千万年,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可师叔地藏说,不明白没关系,人生在世,还是活的不明白的好。 其实,那不是他的原话。地藏王殿下的原话说,很多人呐,要么活的是个傻子,要么活的像个傻子,或者,活着装作像个傻子,往往,前者比后者要幸福的多,可我们大多数人,是后者。 小师叔地藏王殿下在说这话时,脸上有着自嘲,也有些冷笑,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悲悯世人的地藏王菩萨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可后来,他却说,若是你知道了为什么你的小叔叔寂非倾天会对着你的老师宁渊素拟射出那一支必杀之箭,你就懂了。 为什么……小叔叔寂非倾天对着你的老师宁渊素拟射出那一支是……必杀之箭?小叔叔不是因为听信了寂非族人的谗言误以为老师背叛,且在老师先准备动手之后,才射出那枝箭的吗? 可……为什么是必杀之箭? 明明他当时就站在老师身后,正对着小叔叔的脸,而老师死时,小叔叔脸上惊讶并没有作假。 为什么是必杀之箭呢? 我不明白,我问地藏,可他不言,脸上只是带着一丝嘲笑与厌弃。 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千万年,可是,无人答我。 千万年倏忽而逝。 冥界天界依旧交好,就如当年宁渊统治冥界、寂非统治天族时一样交好,只是,天界唯一神尊――我的小叔叔自己剥离的龙骨,还是没有被葬入地狱之中,它栖在苦海畔――冥界与天界的边境之上,没有神魂的龙骨龙洞的双眼遥遥的,望着第十八层地狱――老师宁渊素拟的尸骨葬处,而天界被封闭了的第三十三重天之上,离了龙身只余神魂的倾天独自居于那棵最大的旖旎碧桃花下,沉沉的睡着。 ……一直睡着。 他们说,倾天是因为杀了的寂非族人所以后悔了,但不能赎罪而自罚,可是,我却知道,像我的小叔叔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或许,他也后悔过――在杀了我的老师这件事儿上。 昔日统领天地的神族,麒麟一族只剩了一个玉无缘,宁渊氏全灭,而我寂非家也只剩了我,小叔叔,兄长,还有那颗生于罪仙台的有些先天不足的龙卵。 兄长为那颗龙卵而费尽心血,不惜以心头血来养着,但所幸的是,那颗龙卵孵化出来了。 ……是弟弟。 兄长为他取名为桀――古同“杰”,杰出的人,他没有沾染前世因果,兄长希望,他可以长成一个杰出的人。 ――寂非桀,是我的弟弟。 天生金龙身,不过几百年,就长成了少年模样,可是,随着他长大,越来越多的人说,他和我的小叔叔越来越像了。 可这话,那些人却不敢在我家兄长面前说,尽管这是事实。小叔叔隐世千万年,居于第三十三重天不出,因此,这事儿,寂非桀不知道。 不过,除了冥界的人,世人也不知道,就在寂非桀出生的那天,我的老师――宁渊素拟……回来了,正如他们不知道冥界为什么突然和天界疏远了,而我――天族寂非家的二公子为什么自剥神籍,入了鬼籍一样。 ……传言中,身死道消的宁渊凤皇回来了。 传说,冥界有花,红花石蒜,花开无叶,叶绽无花,名曰曼珠沙华,生于黄泉彼岸,又名彼岸花。 我自入主冥界,或者说,我自从入了冥界,就未曾见过冥界黄泉路上那数以千倾的曼珠沙华开花,可是,老师回来那日,曼珠沙华虽未开花,却尽数结了花骨朵。 凤凰涅槃,于火中生,似世人生魂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后一样,前尘尽弃。 她从冥界万丈苦海中出生时,苦海息了波涛,生出了神魂。 ――和谛听一样的独角兽。 银白色的。 肮脏的苦海,生出了象征着纯洁的独角兽。 他们闻声而到,打开第十八层地狱关了千万年的们时,站在盛开在第十八层地狱欲海中的血色的往生莲上的女孩子望了过来。 她眸中波光滟潋,惊鸿一瞥,让人望而心惊。 女孩子狭长的眼睛冷然,微微上挑似刀锋一样,直直的,就望进了人的心里去。可是,她脸上表情却是属于孩童的懵懂。 第一眼见她者,是小师叔地藏,而她第一眼见的人是我。 她见我们,提步走来,脚下踩着莲朵,一直走到我们跟前,然后,她唤我,“父君。” 父君。 当时,我不知我的老师为什么会唤我夫君,可是当老师前尘尽数想起时,老师又死后,地藏说,我温润的模样,似极了当年的凤皇浮罗。 凤皇浮罗――老师的父君。 她唤我父君,于是,我便做了她的父君,只是后来,她唤我时,我有些恍惚,分不清,她唤我时,我想听的,是“父君”,还是……“夫君”。 日子安详。 归来后前尘尽忘的老师,喜欢呆在第十八层地狱的欲海之上,头枕着莲台入眠,我在每日,都会去陪陪她。 可,老师虽然前尘尽忘,但是她经常会做梦――噩梦。 ……梦里,天边燃起莲火,入目皆是红色……胭脂红、朱砂红、绯红、血红、殷红、猩红……血的艳色与战火,交织成令人神魂都冷了去的一片艳色。 然后,她会被惊醒,冷汗浸身。 后来,寂非桀来了冥界。 和小叔叔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我的弟弟寂非桀来了冥界。 当时尚是天界寂非家小公子的寂非桀,瞒着兄长偷偷来冥界找我这位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二哥玩,可未曾想误入了第十八层地狱。 老师喜静。第十八层地狱除了无常与佐官外,没有阴司,甚至除了一个她某天从人间捡来的佐官虞画外,其他两个人――无常屠鸦与沉欢都任了一桥君位,不在第十八层地狱。 第十八层地狱只有一座王殿浮在欲海中央的孤岛上。 欲海在老师面前,是一个模样,可对着别人,总是很危险的。阿桀虽然身为神龙,但那时尚有些年幼,只一个不慎便被欲海拖入其中,在惊惶恐惧中,却见清洌的欲海下,曼珠沙华叶子落尽,花苞顶端,已经裂开了妖艳的红色,而星星点点的红色中,红衣的女子就从中踏出,一个转眸,便压下了欲海中曼珠沙华的艳色。她拥了他,把她从苦海中带出,欲海仍然在翻涌怒号,可她用手掩了他的眸子,对他说,不要怕。 寂非桀……留在了冥界。 自他来了冥界,老师便出了第十八层地狱,也很少做噩梦了。 我不知该喜该悲。 寂非桀有时,也会带她去人间,我和老师宁渊素拟――不对,在那时,老师名叫做漆池,我和漆池的关系就是在某次他们从人间归来时,改变的。 她说,我们像极了戏文里的青梅竹马――她不解其意――但她说,她要嫁我。 ……那便嫁吧。 她虽然懵懂,但我只觉得欢欣。 然后,寂非桀开始唤她嫂子。 我瞒了三界诸神很久,但是,自从她频繁的出入第十八层地狱之后,很快就瞒不住了。 先到地狱的,是小叔叔。 他望她,眼神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可她望他――对于这跟玩伴寂非桀长的很像的男人,眼中只有好奇。 他问她,你现在过的好吗? 她答,过的很好。 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 小叔叔走时,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大婚,三界来贺。 我却独独瞒了兄长,而对于漆池――我未来妻子,乃是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后记忆尽失的今世的身份,除了地藏,我瞒了所有人,可所有人最后还是都知道了。 三界神佛面前,第二桥君主――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由冥君寂非洛城亲手养大的君主漆池与冥君寂非洛城成婚,然后,昔日凤皇麾下沉欢与地狱第一桥第二桥君主叛乱,欲杀欺师灭祖的冥君。 冥界又起战乱,染了血的曼珠沙华尽数开放,然后在曼珠沙华的香气中,漆池,不,老师……记忆苏醒了。 在雷霆声中,金乌悲鸣声中,我望见她坐在屠鸦背上飞离冥界,去了天界。 她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上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寂非一族因为她而几乎被龙皇倾天屠戮尽,可寂非家的人都没有归来,凭什么她还活着,于是,哥哥伤了老师。我不知道她去天界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她从天界回来后,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中永远的逝去。 再未归来。 从未归来。 战乱平定,地狱第一层第二层君主战死,斩灵君沉欢因罪而被囚入地狱,寂非桀因为不知兄长伤老师原因,以为老师因为兄长而死,再不愿再回天界,也做了冥界君主,可我,只想睡一觉,像小叔叔――以前的龙皇倾天,如今的神尊不遇一样睡一觉,再不醒来。 他们说,冥尊森罗会自摘冕冠,前往地狱第十六层,再不出世。 他们说,我在那里受罚,以消除罪业。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混沌与迷茫中,无望的等待太磨人了,我只是想找点事做,来代替等待。 我在冥界上千年,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等待,可是,就算我几乎忘了在等谁,我也记得,就算我等回了那人,她也再与我无关。 又一年二月二。 君祭凤皇浮罗时,苦海静默,龙骨哀鸣。 老师……又回来了。 番外 情非罪 我不懂,何为恨,何为爱;我也不懂,为了爱恨,为何那么多人在三千红尘里沉沦。 而我更不懂的是,曾为了爱恨而付诸一切的那些人为何最后会为了权栈那种肮脏的东西,而把曾经珍而重之的爱人丢弃。 ――冥府君师月亭云语 沧海桑田,于凡人而言,百年还都窥不见门前山峰移过几处,海又动了几许。倒也是,凡人百年寿命,他们连自己的一生都参不透,又何况是时间变幻呢? 但是,这些,于我们而言,不过只是夜烟花,千百载也不过一瞬罢了。 我们这些人,都活了太久,也各自活出了自己的活法。 如曾经的帝师――如今的魔界唯一王冕玉无缘、冥尊寂非洛城为代表的那些人,都寻了一处地方,静静沉睡了去,再不管这天地间的风云诸事(或许会偶尔入世,但是谁又知晓呢)。 如龙皇倾天与凤皇宁渊素拟,还有小字也是素拟的冥界第二位冕尊――第十八层地狱的君主漆池为代表的一些神,他们干脆将自己葬入葬神之地,散去神魂,若不是天地毁灭的大事再不出现,俗称仙去。(其实我得说,那些人到底会不会回来,也很难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只是猜的,或许,他们曾经回来过,或者已经回来了呢?不过,那些人的时代太过遥远,与我无关了。) 不过这七十五处神乡,最多的,还有如天君这些人,随着时代的发现,把自己融入到时代的洪流去。 还有一些神归隐,虽然醒着,但他们穿着古衣,过的依然是千万年前的生活,不对,他们与其说是生活,不如说是祭奠与怀念,如说是冥界大部分君主,再如说极渊――天界地位堪天君,可是固执的守着第一重天南天门的那位君王。 而我,却不属于以数种。 我喜欢入世,跟传说的神尊不遇一样(当然,我也不认识),去魔界时便为魔,去人世时做人,偶尔也会去九重天浪一浪,在闲暇之余,调教一下我的小徒弟故庭燎。 我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性格恶劣了……一点点(故庭燎:呸,不要脸,是不是一点点,自己心里从来没有点b数。),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友的,如说佛界的无尘(无尘:我和你不熟。),再如说……妖皇沉霄。 犹记得初见时,自己在人世游走,已过千岁。 那次,听闻妖皇寿诞,正好无聊的紧的我便混入了妖皇宫。 妖族喜奢,而我又游历人间时,觉得那些华服紫衣太过繁琐了去,所着不过青衣白冠,是寒酸了些(月亭云:别问我是怎么进去的,反正我是正大光明的进的妖皇宫。故庭燎:沉霄都说过了。您是在路把一个赴会的人打晕了,然后偷了请帖,若非人家高你太多,您会把人家的衣服都要扒了)。而那一晚,妖皇宫汇聚的皆是什么皇族后裔、贵族子弟,唯独自己在那一晚成了一个异类。 我平生虽然喜欢看热闹,但不太喜欢成为别人眼的热闹,可这里是妖界,不是冥府,又不能翻脸,只能憋屈的捡了少于宴的吃食(沉霄:少许?)而他,坐在妖皇宫偏殿,静静拿着……吃的,与妖皇不期而遇(沉霄:分明是有人告,说有冥府来的一个无赖偷了请帖混入了宴会,本皇是专门来抓你的)。 初见时,妖皇墨衣眉冷,他忘了无状的我片刻,缓了神色,那夜,他再没回过大殿,他与我席地而坐,喝了一夜的酒,醉时,他如我般,拆了发冠,然后将严肃端方的衣襟扯开,风流肆意,露出大半个胸膛,再没有高坐王座之的冷寂与威严。 谁说妖皇沉霄清冷如雪,冷情无心呢? 这人……这人分明是个浪子。 潇洒自在,才色风流,至性至情,既不会过于放荡肆意伤人心,也不会严谨冷寂而至于无趣。 我这样的人,他那样的人,一面便为知己。 后来,我与他游走人间,他的一语一笑,不知误了多少红颜。只是这个人,我与他相识,至今已过数千年,他为妖皇时装出来的冷面曾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那些女子前赴后继,以为自己是可以收了尘嚣的那一人,可情之一字蔽眼,他们哪里能够看得清像沉霄这样的人会为一人而奉真心呢?她们都看不明白,因此全都败在了他的风流无情之下。 像沉霄这样的人――这样多情的一个人,这样无情的一个人,我以为,他是会孤独终老的。在遇到风淄衣之前,我从未想过,他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也为了同一个女人神色俱伤。 一次分别之后,久久未见,再见到他时沉霄他怀抱着一个孩子,而他身没有了一丝妖气,他的额神印也已经散了大半,他那强大到让我曾经也为之艳羡的妖魂遍布伤口。 他的状态极糟糕,不,一句糟糕是概括不了的。 我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 可是,我却也没见过他那么温柔的眼神――当他望着襁褓的女婴时。 “亭云,我成亲了。”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和一个十八都风氏的女人成亲了。” “这是我的女儿长安,沈长安。”这是第二句。 第三句:“她这么小,压不住妖界,可是这天地间,我所放心的唯有你一人。” 第四句:“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句句不提自己,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他所放心的唯有我一人,而他将他那么珍而重之的女儿交到我的手,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若活着,必护她长乐长安。 这话我不说,他也是知道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把沈长安交到我的手了。 看我接过婴儿,沉霄如释重负。那夜,如初见一般,我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他讲与风淄衣的相识,讲与她相恋,讲与她生活,可唯独不讲他身的伤从何而来。 在我追问下,他也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夺了一个风氏嫡支男人的舍,然后受了天谴罢了,我怕今日顶着那具皮囊来见你,你可能识不得,所以才用了原来的躯体。”我记得,说到此处时,他抬头望了望天,唇角的笑悠然:“日后,你我再见时,我可能已经变了个样子,你可能也认不得我了。” 没等我追问他夺舍的原因,他自顾自的开了口,“我活着,便要陪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死了,也要与她同穴而眠。” 这算是他的解释,也算是他留给他女儿长安――风淄衣口的沈孽、后来的风孽云的遗言。 一夜过去之后,他便离了冥府,而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他口的“她”指的便是人间新冕风淄衣。直到后来,我带着适应不了冥府气候的长安到了人间时,从流传在十八都的那关于新冕的传说后,才从蛛丝马迹窥见了沉霄与风淄衣的故事。 当时,我只是猜测。后来,到长安五岁时,风淄衣找来,证实了我的猜测,但是,她的身侧跟着那么多人,我并没有找到昔日好友的气息。 如我所料,风淄衣第一任凡人丈夫沈云便是妖皇沉霄,而沉霄珍而重之的长安是风淄衣口的“孽”。 何为孽? 孽字释义:恶因,恶事,邪恶;妨碍修行的种种罪恶;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多妻制下指妾及其子女。 原来在风淄衣心,沉霄的长安,便是这种……东西。 我不知该怒,还是无力。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沉霄与风淄衣,我不知该如何评价,也不会做出什么。 可是,风淄衣千不该万不该,拿着我养了五年的长安给她的风素仙做升的阶梯。 那年,人间那个姓与名皆记在了三界史书之已有千年的帝师现了踪迹。而那帝师――暮云深有言:他来人间三千年,行人间三百万千里路,只见十八都之唯有沈孽一个弟子。而风淄衣寻来,完全是因为她想要替风素仙夺了长安的舍,让她替了沈孽做暮云深的弟子罢了――毕竟,世曾现的,姓名皆记载在三界史书之的帝师唯有玉无缘与暮云深两人,而帝师弟子,最后无一不是立在众生之颠的人物,如昔日龙皇凤皇还有地藏王一般。 ――她为了这样的理由,差点夺了长安的性命! 亏得暮云深明察,长安才得以安然,可是,从浮罗都归来之后,长安在没了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颜。 她说,我生于风淄衣一时孽念,当名沈孽,哪能再唤作长安这样干净的名字呢? 她说,她的父亲只是一介凡人,可她想要一人成一个神族,让父亲即使身死,也要让他站的众神齐平。 她说了很多,之后岁月,她却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跟我哭闹着要父母,也没有哭过,更没有在跟我和她的老师暮云深撒娇,喊过一声疼。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跟她说过,她的父亲不是凡人,而是妖皇沉霄,之后,大概我也不会再跟她提起了。 我一直坚信沉霄还活着,长安,不,沈孽也是这样觉得,直到很多年后,她从风淄衣弃了她的那处边荒,寻到了一哭曝在荒野的、与她血脉相引的枯骨,终于哭的像个孩童。 那的确是沉霄的骨。 可我相信总会有一日,那人会推开柴门,道一句,故人归。 ――老师,你怎么突然流泪了。 我突然听见故庭燎说。 是我流泪了吗? 用手抹过脸时,果然摸了一手的水迹。 第一章 浮执于梦 沈长安走在逼仄的小巷。 暗青色石板路,黛紫色的天空,高高翘起的屋檐下,挂着绘着大朵浮罗花的风灯,而路边是大朵大朵来的妖娆的曼珠沙华,似血一般向远处蜿蜒而去。 逼仄的小巷是死一般的清冷与安静,似是死亡过后的万古岑寂,没有人烟,没有声息。 沈长安莫名的感觉到无的烦躁。 突然,她眼前一亮,原来是小巷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 沈长安站在路口,有些茫然。 她不是被杀了然后魂飞魄散了吗?还是说,她死后,神魂未散,是入了轮回? 那么,这里是轮回吗? 突然,原本静谧的空间传来阵阵脚步声。 沈长安偏头,朝有声息传来的左边巷口望去。 她先望见的,是一角翻飞的衣袂,大红色的,是和她在路边看到的曼珠沙华一般妖艳的红色。然后,她才看见了那人。 她背光走来,容颜隐在阴影,冷冷的光只映出了那人的轮廓,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曳在她的身后,长及脚踝,发梢微微卷起,却未曾拖到地,她身,一袭红衣如血一般妖娆。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沈长安惊怔。 当然,并不是因为那人的容颜,而是她额微微闪出幽冷暗光的漆黑的神印。 ……黑色的浮罗。 她的额,印着的,是漆黑的浮罗! 浮罗花黑白相间,代表轮回――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可她的额,只有代表死亡的一瓣黑色。 这是……风孽云! 这是消失了十八载的冕尊风孽云。 “呦,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倒霉,不知道被哪个家伙弄进了荒芜之梦了呢。”看见沈长安,风孽云愣了一下,“我说,你有没有惹到过妖界虞氏的人?”风孽云说着,有些苦恼。 虞氏有秘法,称为荒芜之梦,可禁锢神魂,除非织梦者自解,永世不得出。 冥界,地藏王殿。 虞画以自己的艳血画阵,织了一个荒芜之梦,将沈长安所剩无几的神魂禁锢在荒芜之梦。 虞画盘膝坐在虚空,闭了眼入定,将自己心神牵在荒芜之梦,守在阵眼,而她的身侧,守着的却是沈辞。 突然她喷出了一口血,然后睁开了眼睛,眼有未散的惊骇。 原本守着他们的地藏还有谛听屠鸦他们围前,有些意外,寂非桀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荒芜之梦,禁锢住的,除了斩灵君沈长安,还有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强大的神魂!荒芜之梦……不受我控制了!”想到她感受到的那两道神魂的强大气息,虞画惊骇。 寂非桀一下子白了脸。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我不放心长安,虞画,你能不能送我入梦?我要去保护她。”语气坚定。 寂非桀语出,所有人都惊了片刻,片刻后,有人刚刚想要阻止,可是地藏止了他们微出口的话语,开口道,“不悔?” “不悔。”寂非桀坚定。 “去,”地藏微笑,“我替你守着冥界。”他说。 地藏开口,寂非桀坚定,旁人一下子没了话语。 虞画叹了口气,最终也还是点了点头。 寂非桀躺在沈长安身侧,握住沈长安的手,然后闭了眼睛。 虞画强行将荒芜之梦撕开了一个口子,把寂非桀的神魂送了进去。 法刚止,地藏王殿的门层层洞开,沈缺冲了进来,“我回来了!”他说 似乎,是一天,又似乎,是一年,沈长安醒了过来,只感觉到有人将她的手握的紧了紧,又沉沉的睡去。 沈长安再次苏醒时,是在斩灵道她的的殿,而她的身侧,寂非桀趴在床沿,睡得很沉。 沈长安眼还带着迷茫,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看时,见一个穿着小吊带的女孩子站在斩灵殿殿外,而她的身侧,还跟着三个和她一样装扮的女生,动作吊儿郎当的,可是沈长安并不认识她,脸不由得带了几分茫然。 不过,只要是天地间活着的东西,会在她的君典有名姓。 神魂,君典微微翻动,没有多费功夫,找到了。 “妖界虞氏旁支,虞绯清,为虞画表妹……心悦前虞渊护卫之将军沈缺。” 君典面记载。 沈长安瞬间了悟,然后想笑。 在她梦,长生君来时,似乎对她说过,为了补她神魂,原来自妖界的沈缺代虞画去往妖界虞氏,求去可以补魂的洗魂水,然后,妖界传开与他现侍奉的斩灵桥君主沈长安间有私情。 寂非桀说这话时,是给她当笑话讲的。 门外的虞绯清身衣服穿的虽然不是很……端庄,可是却是整整齐齐的,没有特别怪的地方,脸也是出乎意料的清爽。 “沈长安,出来!”虞绯清的语气有了些许不耐烦,这嚣张的样子和她在人间看到的小太妹的样子重合。 沈长安挑了挑眉,尽量放轻了脚步向门口走去。 沈长安笑了一下,自顾自跟着那几人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虞绯清跟了进来并且堵住了门口后,她笑笑,笑容莫名。 这跟她以前玩的,完全差了几个级别好吗?沈长安淡定的接着洗手和脸,拿出纸擦干后,手的纸被准确的投入了垃圾桶,然后抬头,望向虞绯清,“怎么,有事儿?”她懒洋洋的声音刻意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跟着虞绯清的两个女生一下子堵了过来。 “呵,”虞绯清笑了一下,挡在了那两人面前,让她们退后,然后对着沈长安笑眯眯的开口,“也没什么大事儿,是想跟小姐姐交个朋友。” 沈长安笑了一下,“我没有这么大的妹妹,也不缺像你这样的……”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学着虞绯清的语气开口,“……朋友。”说完后,伸手拨开虞绯清,往门外走去。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长安以为是虞画找来了,抬头,却没想到是另外一个美女,和两个穿着胄甲的女生。 沈长安望了虞绯清一眼,然后望向那人,挑了挑眉,唇角挑起一抹笑来,可眸子却冷了下去,心也有些不痛快了,感觉自来冥界后一直尽量压着的戾气又起来了。 沈长安揉了揉眉心,握了下从刚才起有些痒的手,把心里的不痛快压了下去。她嗤笑了一声,然后不避不让,直直的向门外走去,却在与那女人擦肩而过时被她捏住了手腕。 沈长安退了一步,在那女人面前站定,高了她半个头,她垂着眼睑看那人,目光全无起伏,平静无波,“本君刚洗的手。” “……”沈长安她们包括那女人全都懵逼脸,没有听懂沈长安的话。 沈长安把自己的手腕从那女人手里拿出来,不紧不慢得道,“脏了。” 然后虞绯清首先笑出声来。 沈长安的话都说到了此处,女人是有再好的性子,脸的笑也落了下来。她望向沈长安,眸带着冷意,而沈长安也望着她,唇角的冷笑一直没有下去。 对视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过短短两秒。 先打破对峙的却是虞绯清,她吹了个口哨,然后对着那女人冷笑,“呦,虞桀女神,不装了。”她顿了一顿,又说,“你这副嘴脸,真特么恶心。”说完后又补刀,“怪不得长生君寂非桀不喜欢你。” 沈长安猛地转头,望向虞绯清。 她张了张口,下意识后退些许。 “管什么闲事?”她低声问。 虞绯清一怔。 沈长安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滚远点。” 虞绯清抬头看见虞桀眼藏不住的冷厉,再看不懂声色堵在她面前的沈长安,唇角的笑被她压了下去。 虞字加单字,是虞氏嫡系,而虞桀是虞画堂姐,虞桀是继虞画后虞氏有名的神祗,拥有妖界神格,而虞绯清身为虞氏旁系,却是没有神格的。 虞绯清偷偷笑了下,然后手搭到额边,给沈长安飞了个礼,利落的应声,“好嘞”,然后带着身后三个搞不清楚事情发展趋向的女孩子利落的出了门。 ――她对虞桀确实讨不了好。 沈长安这姑娘也是个别扭的孩子啊。 等到虞绯清出了门,憋在虞桀身边的一个女孩对着顾星野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她还没说完,沈长安抬眼望向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咄咄的冷厉,“你又是什么东西?”她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十分认真,那女孩子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后来的风孽云,冷漠压抑,静寂冷厉,清冷带着一身的戾气,沉默又张扬,集矛盾与和谐于一身。而少年时还是风孽云的沈长安、以及后来的被亭云养大的沈长安,跟着亭云先生久久浸润书香墨海,将锋芒都慢慢的敛了去,而如今,她砥砺初成,冷寂依旧,戾气内敛,虽然依旧锐意锋利,但不过度不狂妄,骨子里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柔,她端着的时候,虽看着清冷不好接近,但是给人留下的印象一向是带着温暖的温润,也此刻,因着沾染了长生君的事,她压着的戾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沈长安,”虞桀终于开口,脸带了她们初见时温和的笑,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沈长安再次开了口,她唤道,“虞桀,”名字在唇齿间过了几遍,然后才说,“你这副做作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恶心。” 虞桀脸的笑再次落了下来,可沈长安却笑起来,看起来有些愉悦,可说话时,却是十分恶劣,“本君现在跟你站在一起,完全是靠礼貌在撑着,”她说着,重新洗了手,对着虞桀道,“所以,别逼本君干什么不礼貌的事儿?或者你也可以在等你成了妖皇之后,再来跟本君这么横。”沈长安冷笑,一字一句道完,然后出门。 虞桀还要再拦,听见楼道里好像传来虞画沈缺沈辞和长生君寂非桀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脸色。沈长安从厕所出来时,全程冷着脸,看见前方不远处,虞画还有沈缺与寂非桀冷着脸堵着虞绯清说些什么,好像在争吵,沈长安望着,她的脸色也没变一下,她越过他们,准备回内殿,看都不看寂非桀他们。 寂非桀看沈长安不开心,以为沈长安在虞绯清那里受了气,话不过脑的,朝沈辞冷声道,“以后看好你惹的莺莺燕燕。” 沈缺顿时觉得冤枉,然而他还没说什么,见沈长安停了步子,望向寂非桀,一字一句开口,语气是她对着他们时,从来没有过的冷寂。 “寂非桀,你管好自己的莺莺燕燕。”说完后,不给寂非桀反应时间,已经进了内殿,关了殿门。 寂非桀的脸是掩不住的惊愕,他没有看见躲在人群背后偷偷溜走了的虞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斩灵殿长廊,看四处无人,虞桀脸的表情一下子阴戾。她绕过人,一处走过转角,然后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 不知何时,本来该和长生君他们一起堵着虞绯清的虞画与沈辞竟然堵在了她们身前。 第二章 梦中之梦(一) 斩灵殿长廊,看四处无人,虞桀脸的表情一下子阴戾。她绕过人,一处走过转角,然后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 不知何时,本来该和长生君他们一起堵着虞绯清的虞画与沈辞竟然堵在了她们身前。 “擅闯我斩灵殿内殿,挑衅我家君主。我说,谁给你们的胆子?”虞画冷冷望向虞桀,脸再没有了她平素一直挂在脸的温和笑容。 还没等虞桀他们开口,沈辞眯了眯眼睛,不含一丝阴戾,却叫人感觉到心头生出一抹寒意。“对他说那么多来做什么,反正,她出了这斩灵殿,会雷霆加身的。”沈辞冷眼望去,“妖界妖皇失踪了那么多年,因此如今的妖界虞氏最大,她还真以为冥界像妖界一样了。” 冥界还真的和妖界有区别。 最起码,冥界有君主,而亵渎君威,是要受天谴的。 虞桀突然白了脸。她终于明白,对于她的挑衅,沈长安为什么还能容忍她完好的走出去,此原因,绝不是她以为的对妖界虞氏的桀骜,而是她根本不屑对她动手,因为沈长安知道,她的不敬,反正自会有天道来惩罚的。 “本君现在跟你站在一起,完全是靠礼貌在撑着。” “所以,别逼本君干什么不礼貌的事儿?或者你也可以在等你成了妖皇之后,再来跟本君这么横。” 沈长安的话突然重新在她耳边响起,然后虞桀脸再无血色。 沈长安一口一个“本君”,而她还洋洋得意,以为沈长安是在忌惮她虞氏女的身份,可是,她刚才未曾想到,斩灵君向来是冥界排行第五的君主,即使是妖皇来了,她也不会低他半分。 “走。”虞画冷笑着望了她一眼,然后遇过她们向他们来处而去。 看见他们的动作,虞桀知道她又想错了,虞画她……根本不是来堵她的。 虞画走在长廊,行的不疾不徐,可是,她走时,却突然想到,好像……她设的荒芜之梦在长生君带着自家君主沈长安回来后,一直没有撤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两个她家君主还要强横的神魂误入了荒芜之梦。 既然荒芜之梦她没有撤去,那么…… 虞画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内殿。 往生道。 自从那天她自森罗道归来之后,棽棽弃了她所爱的,或者说,他爱她穿着的红裙,换了清浅的白衣穿着,此刻她站在奈何桥,裙摆在风微摇,衬得她的身体分外单薄,似要随时跟着这风散去,看时,觉得她有些神魂萧瑟。 她的身侧,若卿还要说些什么,见棽棽转身,望向天际。若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从天边远处,有人隐了身形御风而来。 来人一身黑色冠衣,手握着一束浮罗花枝,来后,站在棽棽身后弯腰拜了下去。 “妖君。”她声音微冷,唤棽棽时,语的冰气却散了一二。 棽棽转身避过她的礼,待那人起身,然后对着不遇说道,“这是阿伽,我妖界水月洞天三位祭司之首。” 妖皇之下是妖君,妖君主之下为祭司,祭司之下为将军。 若卿大概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水月洞天下任君主了。 那天,屠鸦离去,他偶尔瞥见棽棽眼的光,让他心惊,若卿怕棽棽再做什么弑君的事,这几天一直在往生道开解她,可是…… 棽棽的心结有没有解开他不知道,可是,最近妖界的人在冥界来的多了一些,是……棽棽准备回去了吗? 棽棽原是阴司历劫时留在人间的后代,可是,商末,妖魂侵入她的神魂,妖毒入体,而她却将那侵入她神魂的药物――乱古大劫后仅存的、且只能仅仅以魂体状态存在的妖界水月洞tiānhuáng族的九尾妖狐有苏给同化了。 ……棽棽,若非执着于冥界屠鸦桥君主屠鸦,她早早的可以成为妖界君主的。而后来她虽然留在了冥界,可是,水月洞天的君位,却是挂在她身的。 想到这些,再看来自妖界水月洞天的阿伽,若卿微微颔首,可心复杂情绪却是外人不知的。 看见若卿如此态度,阿伽有些惊讶,她先前以为,这人神格与她等同,因此他和她都是一样的身份,但是,此刻看来并不是。 可是,她家君主不介绍这人,她也没有讯问的权利,于是闭了口,站在她的身后。 “不用候着,你先回水月洞天,顺便把来自虞渊的那些蠢货给带回去。”棽棽向后挥了挥手,然后望向若卿:“若卿,你呢?” 看棽棽这样子,大概是有事,而她也不想让人跟着了,若卿抿了抿唇,道,“我原也有事,现在,我回长生道。” 棽棽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向往生殿。 若卿一直看着棽棽飞远,直至消失在天边,然后转身,向长生道走去,目光沉沉,教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阿伽看若卿想要离去,她追去,急急开口:“先生留步!” “有事?”若卿挑眉,语气依旧温和,可似乎有些不耐,于是落在阿伽耳时,听起来冷冷的。 阿伽被若卿的语气噎了一下,然后把所有话都给噎了下去。 这人……她家君主在时,他的态度分明不是这样的。 若卿看她不说话,于是转身走。可他转身后,阿伽的话却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先生,我们可曾见过?”她说。 若卿步子只是顿了一下,依旧向城走去。 很久之前,他来冥界时,棽棽也好像这样说过的。 现在,这位叫阿伽的女子也这样说,那么,大概在很久之前,他和她们可能是见过的。 可是……他却忘记了。 若卿一路思考着她们何时见过,可直 到他回了长生道时,都未曾想起来。 地藏王送走沈长安他们后,想到某些事儿,他有些心烦。他有些在沈长安他们走了之后,无奈摇头,可到底,他想起某人时,眼的宠溺却是藏不住的。 不过……长生君,他有些不放心长生君。地藏王想到此处,把谛听抛下,去了长生道,可是,去了长生道后,却发现寂非桀不在,连若卿也消失了五六天。地藏在目瞪口呆的一众长生道的阴司注目下,自顾自的搬出小桌,在明月盏丛摆开棋局,刚准备和自己对弈,抬头看见若卿回来了。 地藏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与若卿一起对弈没纠结片刻,果断的选了后者,于是,他特欢快冲若卿招手:“若卿,和老头子手谈一局?” 若卿左右也闲着没事干,于是从善如流的坐到了地藏王身前。 虽然她有她家君主会妖界的君令,可她却对若卿的疑惑不减反增,阿伽一直跟着若卿去了长生道,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她一直不明其身份的若卿进了长生道君殿,而那里都长生君设了结界,没有她家长生君君令,她却是进不去的,于是无奈作罢,转身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只是,在转身时,取出纸,准备以妖界水月洞天祭司之首的身份给隐藏在冥界的妖界探子下达命令,让人帮她查一查这名唤若卿的这人是何等身份,为什么她会感觉到那么熟悉,可又转念一想,既然她君主都不介意这人,定是知晓他的,因此查若卿身份这事儿便作罢,可是,还有一些事儿,她又随着这事的作罢,而给忽略了,自己独身回了妖界。 沈长安重新回了斩灵殿内殿,可是,甫一入殿,她的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沈长安来时,虚空寂静,她的头顶魔云翻滚,而她的身侧,是风孽云。 ――明显,风孽云如今和她一样的状态。 ――而她们两个人,好像是……入了一个人的梦。 “呦,你也来了啊。”风孽云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沈长安躬身行礼,答话,然后在风孽云把手指竖在红唇前的动作噤声,恭敬的站在了她的身后,然后随着她面前风孽云的目光安静望去。 穿着墨黑长袍的女子站在山崖之。 月白色的发带缠在她的眼睛,渗出一点血迹――发带遮住的地方,素拟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空洞而一片漆黑,一朵猩红的莲花印在眼角那处,而她的身,遍布妖异的殷红的花纹。 她的身侧,站着很多人――暮云深,地藏,谛听,鸣廊,还有依旧沉睡着的玉无缘。 ――都是旁观着的沈长安与风孽云认识的人。 而风孽云她们两个人只是知道,那处是在进行一场祭祀,而不知,以那女子为主祭,祭以绝骨艳血,化去她身自从她“死”后,又以风孽云双生魂而存在生出的不为人间所容的界契之力。 她们两个更不知,眼前这人是凤皇宁渊素拟! 突然,暮云深他们都抬头向天空望去,仿佛虚空之,有超脱他们之的神祗,正俯视着他们,也俯视众生。 沈长安感觉神魂都在战栗。 “宁渊素拟,”有声音在苍穹炸响,冷漠而空洞,响彻天地。 那个声音响起时,整个魔界归于寂静,万魔伏地,连暮云深他们都微微躬身。 似是……神祗莅临。 那是天道。 这次,风孽云与沈长安脸都出现惊骇。 天道说,那人……是凤皇! ――死了千万年的凤皇宁渊素拟! 沈长安她们耳畔,有惊雷炸开,然后沈长安他们更惊骇了。 天道第一次问凤皇,“汝,可悔过?” 宁渊素拟沉默良久,说:“不。” 世说,人向走,便为神,向下走,便为鬼,而唯有妖魅与魔与人平行,却不为世人所容。 世,很少有神祗堕落为魔。 魔界望断崖之,太阳的落辉分外安然,素拟的侧脸有一半隐没在黑暗,显得晦涩不清。 道再次问道:“汝,可愿悔过?”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长安他们以为她站在那处昏迷了她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到素拟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道: “我不。” 素拟全身颤抖,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道第三次问:“汝,可要悔过?” 素拟掌心被指甲掐出伤口,丝丝鲜血将她掌心的原本鲜艳妖异的花纹染得诡谲妍丽。 “我……” “我……” 她紧紧闭眼睛,颤抖着张开口,这时道序之旨却突然传于天地。 “宁渊凤凰一族皇主宁渊素拟以自身骨血为祭,堕落为魔,冕魔界冕尊,代冕尊玉无缘领魔界王权。” 归墟之门洞开,有漆黑的光从归墟之门传来,并越来越近。 风孽云她们看见,光芒包裹着的,是一尊莲台――漆黑的莲台。 ――混沌所化,十二品灭世黑莲台。 宁渊素拟一步步朝归墟之狱走去,最终走进归墟之狱洞开的大门,只留下一道背影。 四周像是突然起了风,背后的门缓缓开始合拢。 而在它彻底关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着的宁渊素拟终于回了头,她慢慢抬头,朝着虚空望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可是却叫沈长安与风孽云心惊。 ――刚刚,凤皇望的,分明是她们二人所站的地方! 像是做梦之梦乍醒,沈长安与风孽云还来不及多想凤皇堕魔这事儿,沈长安她们两个便被排斥了出去。 依旧是一个十字路口。 暗青色石板路,黛紫色的天空,高高翘起的屋檐下,挂着绘着大朵浮罗花的风灯,而路边是大朵大朵来的妖娆的曼珠沙华,似血一般向远处蜿蜒而去。 ――此处是虞画设的荒芜之梦。 突然,跟她一起出现在此处的风孽云转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沈长安也转身望去,然后瞳孔一下子因为惊骇而紧缩起来。 那里突然出现的,赫然是她俩刚刚在那场梦看见的……凤皇宁渊素拟! “呦,那天在虚空窥视的,原来是你们啊。”黑衣的女子对着她们轻笑,语气熟捻,似是故人久别,今日已归。 第三章 不能辜负的自己 第三章不能辜负的自己 “呦,那天在虚空窥视的,原来是你们啊。”宁渊素拟对着沈长安与风孽云轻笑,语气熟捻,似是故人久别,今日已归。 沈长安与风孽云的眉头皱了皱,然后对着这曾立在天地巅峰、被无数史书记载了的冕尊躬身拜了下去,可没想到,宁渊素拟却将身体微微偏了几分,将她们的大礼避了过去。 沈长安与风孽云在不安之余有些错愕倒是宁渊素拟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总不能……占自己的便宜? 不过,这理由却是不能对这两个人说起的。 “一见如故,倒是不用拘泥于虚礼。”宁渊素拟微微一笑,教沈长安与风孽云差点失了魂。 即使,此刻宁渊素拟的脸布满了妖异的魔纹,可是,她们也能够看出她原来的容色,在她一颦一笑间,似可倾城。 “素颜拟花容,亦作倾城色。”这句因为凤皇宁渊素拟流传千古、记载在君典总是与凤皇宁渊素拟联系在一起的诗,果然不假。 “喏。”二人同时应到。并没有因为宁渊素拟的话而有半分的放肆。宁渊素拟看她们二人神色,微微一愣,然后无奈的叹气。 她因为私心,并不想要让风孽云沾染前世因果,若是风孽云自己处理完了她自己在今生的所求,那么平凡而平安一生最好不过,所以,她并不想告诉风孽云,她是她的前世,虽然很想要否认,可是,她们两个人……的确是同一个人。 而对于是风孽云一缕魂魄的沈长安,风孽云不告诉她,她是风孽云,怕是风孽云抱得也是同她一样的心思? 宁渊素拟微笑。 能够干净而安然的活着最好了。她护着风孽云,风孽云护着沈长安,她和风孽云――她们都努力着,虽然她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她们能护多久。 沈长安与风孽云偶尔看见宁渊素拟脸神色,可是,宁渊素拟眼复杂,却是她们都看不懂的。 不过……凤皇宁渊素拟对她们的善意,她们却是可以感受到的。 “此处……好像是妖界虞渊虞氏族人才可以设出的荒芜之梦,而这气息……让我感觉到有些熟悉,”宁渊素拟看见她们脸带出的探究,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是虞画吗?”她又说,“是我第二次涅槃后成为冥界第十八层地狱君主时点化的虞画设的吗?我记得她是虞渊人。” “是的。”沈长安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口,“但她设了荒芜之梦,是为了保存我将散的神魂,并非有意将凤皇冕与冕尊陛下牵扯入荒芜之梦,虞画……她是无心的。”沈长安在三个人地位最低,她语带恭敬,却一字一句,将所有都揽在了自己身。 宁渊素拟闻言,突然望向风孽云。 ……这是你想要护着的……纯善的曾经吗? 风孽云皱眉,不知凤皇为何将目光投到她处。 “无事,”宁渊素拟收回目光,抿了抿唇,然后轻笑,“她的荒芜之梦原也无错,我们入梦,大概是我们二人神魂都未曾归于正身的缘故,倒与她无关,自然与你也没有干系。倒是,”宁渊素拟轻笑了一下,“倒是因为我们二者的入梦,却是让荒芜之梦出了变故。” 宁渊素拟敛了眉眼间的阴戾,笑得温柔而无害。 可是,沈长安却不敢将她的话当真,更不敢将她眉眼间的温柔无害当真。 早知道,这人可是古群雄尽出的时代,以战证道,站在天地间最巅峰,离“天”最近的人。 沈长安惶惶不安,可是,风孽云低头敛目间,却是掩住了眼的锋芒。 “她的荒芜之梦原也无错,我们入梦,大概是我们二人神魂都未曾归于正身的缘故,倒与她无关,自然与你也没有干系。”刚刚,凤皇曾说。 她的确是神魂离体了,在天地间游荡,因为风离又将她的身体藏起来封印了的缘故,回不了神躯,可是,凤皇宁渊素拟曾说,她的神魂也在游荡,没有归于正身,这句话,沈长安可能忽视了,但是,风孽云却有些疑惑。 ……她们眼前,或者说,她们在荒芜之梦梦,看见那个被天道授予魔界冕尊王权而入归墟之狱进行试炼的凤皇,拥有不弱于她的神躯,可是,按照凤皇刚刚若所言,也是说,那……不是凤皇正身? 而且,因为沈长安不知道她与她风孽云两个人间的联系――沈长安是风孽云,因此她可能还感觉不到,她们三个人一同入梦这事儿其更为让人疑心的事情。 ――她们三个人,处在不同的空间,甚至还有可能处在不同的天道规则之下,可是却入了同一个荒芜之梦,是不是说明,她们……神魂相似,当然,这只是可能性之一。 或者,还有可能是……她们的神魂相同! 神魂相同,更为简单的来概括一下,沈长安是她风孽云,而她风孽云,是……凤皇第三次涅槃后的本尊? 想到这个可能性,绕是如风孽云一般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免被自己的猜测骇住了。 于是风孽云因为太过惊骇而神魂有异而气息有了很大的波动,宁渊素拟突然转头望向风孽云。 风孽云因为低着头,自然不见凤皇望她时,眼闪过一丝惊讶,像是猜到了什么,惊讶继而转为悲悯。 她与风孽云而言,那是个坑,可风孽云为什么……偏偏要跳下来呢? 罢了罢了,既然跳下来了,那么,我推你出去好了。 突然,此处昏黑的天穹处传来空间波动传出的隆隆声。 看来,荒芜之梦快被人强力破开了,只是不知,此次破荒芜之梦的是谁? 宁渊素拟望着苍穹,转而重新看向沈长安与风孽云,突然叹息,“浮罗花……是我君父仙逝,神魂归于混沌时所化,而本皇,第一个神印便是浮罗印,后来,成为漆池,冥界除了寂非洛城以后唯一冕尊,我的神印,亦是曼珠沙华。”宁渊素拟脸的笑突然有些欣慰,“本皇,自神归井归来,看见你们,像是看见了我少年时,真好。”她说。 她别有用心的感慨,一字一句,却将风孽云的怀疑打破。 沈长安有曼珠沙华君印,她有浮罗君印,而神印是天道所赐,它赐世人以相同的神印时,两个人不是血亲,便是神魂相似之人。而神魂回不了正身,也很好解释了,既然凤皇非涅槃归来,而是归自神归井,那么她归来的形态,定是神魂状态,而世人皆知,凤皇骨埋在第十八层地狱之,前几天,十八层地狱正好有异相传来,因此,一切都解释通了。 不愿相信自己是凤皇涅槃后得本尊这般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的风孽云,很容易接受了凤皇的解释。 “空间快要破碎了,本皇送你们回去。”宁渊素拟转了目光,轻笑。 “那你呢?”沈长安话不过脑的问了出来。 宁渊素拟有了片刻的惊异,“我?你是忘了本皇是凤凰吗?”素拟笑出声来。 沈长安微窘。 凤凰一族,最擅长的,向来是空间之术,她……居然忘了。 空间破碎的更严重,已经有空间乱流卷进来了。风孽云和沈长安还没有开口应到,见凤皇宁渊素拟突然抬头望向破碎了的虚空,自见了她们二人之后脸一直带着的笑竟然落了下来,眉眼间有阴戾漾开,眼角魔纹似微微蠕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艳丽诡谲,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可是,等到她转过来面对着风孽云与时,脸的,依旧是初时,那种温柔而无害的笑。 沈长安和风孽云只觉得有寒意自心头升起。然而,她们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得身体被风托起,被凤皇宁渊素拟送去了被她撕裂的虚空之。 沈长安与风孽云只觉得突如其来的一丝失重感后,眼前一黑,然后脚踏在了地面之,不过,等她们眼前黑暗褪去之后,看见周围情景,不免有些错愕。 ――百里黑土,千里赤地,是冥府禁地,无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 ――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面雕的是在乱古大劫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 那道门,立在那处,仿佛凭空出现。 此处,是……神归井! 风孽云惊呼,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凤皇会将她们送到此处。 “因为凤皇回来后,印象最深的,或者说最有归属感的是此处,所以下意识将我们送来了这里吗?”沈长安喃喃道,“可是……可是,最后从破碎的虚空出来的那人是谁?” 魔界。 “你护她们倒是护的挺紧。”不遇叹息。“可是,我又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宁渊素拟揩去唇角的血迹,她站起来,又向前走去,对于不遇的话置若罔闻,可是,没走几步,她突然转头,望向人间和冥界的方向,想到她在荒芜之梦见过了的沈长安,还有曾经是沈长安的风孽云,她的唇角突然扬起一抹笑,淡了她眉间散不去邪魅与阴戾。 你看,她们是另一个我,而我,又怎么能够辜负自己呢? 第四章 多舛 她们所在,是……神归井! 风孽云惊呼,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凤皇会将她们送到此处。 “因为凤皇回来后,印象最深的,或者说最有归属感的是此处,所以下意识将我们送来了这里吗?”沈长安喃喃道,“可是……可是,最后从破碎的虚空出来的那人是谁?” “三十三重天之的神尊,”不知为何,风孽云的声音有些痛,“不遇。” ……那是神尊不遇? 沈长安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然而,她还没有来的及说什么,突然望向天际,那处,两道气息强大的神祗正在赶来,而风孽云也望向那处,眸有片刻的失神。 感觉到那两股熟悉的气息,沈长安却是有些痛苦。 她眼神隐晦的望了那处一眼,然后向风孽云躬身拜后失了踪迹,她的身形快的让风孽云反应不及,不过,她看着来人的身影,却也是有些明白的。 ――将军易司冥,公子叶千帆,他们二人,算是沈长安为数不多的朋友?可是,后来…… 风孽云突然叹了口气。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丢了他家君主后,终于在这个方向感受到过他家君主和书生的气息,原本,此处算作冥府禁地,要不要来此处看一下,是否会有他们君主,他们两个人还有些犹豫,可是,他们远远感受到在此处突然爆发的几股强大的神魂之后,毫不犹豫的赶来了,可是,这里的,并不是他家君主,两个人有些失望,不过,在见了眼前这仅仅以神魂状态存在的风孽云,两个有些惊讶。不过,这惊讶也只是维持了一瞬。 ――刚刚,冥府传来消息,说,原本沉睡在不腐城王殿的风孽云的身体……失踪了! 冥府,冥界,妖界还有魔界,有交界处,这里是无边的密林,被称作迷踪之林,号称三界内除冥界之外,太阳神辉照耀不了的地方,一旦误入,很难出去了。 沈长安心情原有些抑郁,在一个不查,误入迷踪之林以后,心情更抑郁了,然后当她走在高大的树根旁,遭遇到不知道第几波魔物的攻击之后,终于怒了。 虽然她现在是神魂状态不假,不过这些东西是觉得她提不动刀了吗? 又击退了一群魔物,沈长安感觉了一下她神躯所在之处,判断了一下方向,头也不回的向她所感觉到的那方而去。 沈长安没走片刻,从不远处,三四个人裹在黑色的披风,在枝头间跳跃向前,以极速赶来。他们在树枝间行进,动作矫健似灵猿。不一会儿,他们到了沈长安灭杀魔物的地方。 “呦,跑的还挺快。”来了四人,裹在披风的身体修长,到看不清男女,看战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痕迹,这里也看不见除他们之外的人,间的一个人笑道,语气轻佻,却感觉少年意气,让人讨厌不起来。 一个人向前走了几步,从灌木密集的枝叶下拔出一个拳头大的魔蛛,用手树枝扒拉了几下,突然笑出声来。 “呵,若我们先前感受到的那人没有离开,还不知最后跑的到底会是谁呢。” 群居的魔域蜘蛛,杀死了蜘蛛,但尸体完整,且不见伤口。而此处还有遗留的尸体,说明那人根本没有打扫战场,而没有打扫的战场如此干净,这些足可以说明那人的动作有多干净利落。 以小见大,她认为两者相遇,并不见得他们人多的这边会赢。 “走。”她扔了手的树枝,笑了一声,然后跃树枝,重新向前方而去。她身后,三个人紧紧的缀了去,看起来十分紧张她。 静谧了很久之后,一棵大树的枝叶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沈长安感觉那些人走远,撤了结界,从树枝间跳下,便又晃晃悠悠的沿着树根走远。 等到她走远,原本该走远了的那四人却从离沈长安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有人要追,可看到为首的女孩子抬手后,止住了脚步。她撩了撩几乎遮住她整个脸的披风的兜帽,望着沈长安离去的方向,眼神有些迷茫。 从她站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孩的背影。身体单薄,可是她的神魂却让她战栗。 那……好像来自血脉? “姐姐,追吗?”有人问道。 “追去做什么?”女孩终于回神,“杀了她?” 她又说,“你想要人间十八都前任离别都君主,现任的冥界斩灵桥君主吗?”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抬头望向树枝高处,手指微动,一颗圆润的珠子出现在她掌心。 “呦,被发现了呀?”她微笑,手指抬时,数十颗同样的蜃珠从何处飞来,落在她面前的空地。 她笑时,手珠子碎成粉末。 同时,投在沈长安眼的影像尽数熄灭。 “妖族?”沈长安皱眉。 可是,妖界不是封闭了吗?虞氏妖族,水月洞天的妖族,沈长安这几天都见过了,而她却认不出今日遇见的,是妖界哪一族的。 最近先后有这么多的妖族的出现在三界之内,已经够怪的了,而更怪的是,刚刚那四人,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人间? 不过,沈长安看着自己虚幻的神魂,苦笑了一下,现在该担心自己还是更好一些? 沈长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跌跌撞撞的终于出了迷踪之林,甚至,她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冥界边境,可是,她的神魂之,也是在与迷踪之林那些源源不断层出不穷的魔物的战斗,遍布伤痕,虽然每个都不严重,但是那庞大的数量加起来,也是到底将她伤着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出了这迷踪之林。 沈长安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可是,很快,她的笑落了下来。 “滚出来!”沈长安唇角的笑又升起,可是,声音带了寒意。 一道身影出现在沈长安面前。 来人一袭玄色清冷,墨发被玉冠束起,目光悲悯,清冷高贵。 这是……天君。 “沈长安,你得死。”他说,语气依旧带着悲悯。 神悲悯望世人,因为悲悯,所以更加无情。 沈长安微笑,“那也得看,你杀不杀得死我。” 闻言,寂非岑也笑,只是那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斩灵君陛下,与你而言,那些迷踪之林的魔物,太过弱小了?” “他们伤不了你,我也知道,于是啊,我在他们体内加了一点东西。” “妖界水月洞天的月神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一些冷呢?” 天君微笑。 水月洞天的月神,并不是一个人,或者神祗,甚至其他别的活着的东西,所谓月神,是可以冻结神祗魂魄的毒,在妖界水月洞天,它向来是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叛徒,被当做极刑来用的。 天君……是想杀她,或者说,水月洞天的那位,想要杀了她。 “棽棽!”短短两个字,像是从她牙缝挤出来的,此次她念时,声音终于带了森冷的杀意。 她不该容许她活着,即使有屠鸦求她,她也不该容许棽棽活着。 冥界,往生道。 坐在王殿之的棽棽收到来自不知名处的简讯,唇角终于带起笑,笑容嗜血,杀意无可匹敌。 “沈长安,我答应屠鸦不杀你,可是,” “……杀你,从来不用我亲自动手啊。” 棽棽笑,可是,笑容更像是在哭。 冥府。 神归井。 “呦,千帆,司冥,好久不见啊。” 她说,语气熟捻,似是当年。 将军易司冥和公子叶千帆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唇角也堆疏离的笑,“陛下,好久不见。”说完后,两个人同时为着自己的态度,在心里对自己厌弃了一下,然后微微抿唇,低了头不说话了。 明明……她最想说的不是这句。 看着两个人几乎如出一辙的反应和动作,沈长安叹了口气。 将军易司冥听到叹息,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烦躁,他望了一样公子千帆,然后拉着风孽云想往外走去,可是,当她的手穿过风孽云的手臂时,动作僵硬了一瞬。 风孽云如今是一道神魂,而他,刚刚望了。 三人都静默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的向冥府而去。 公子千帆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风孽云,唇角微微弯了弯,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落了下去,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魔界。 鸣廊自魔界各部巡视归来之后,一入自己的王殿,屏退的所有宫奴,然后他眉间的疲惫再也掩不住了,然而,他还没来得休息一下,然后打算养足精神之后再去一趟冥界看看虞画,可是,他一转头,见摆在正堂之绘着古朴花纹的骨灰坛后,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这不是应该在冥界替他暂时陪着虞画吗?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虞画不要它了吗? 冥界。 斩灵道斩灵殿。 “荒芜之梦……崩溃了……”虞画现在昏迷着的沈长安面前,有些恍惚。 沈辞一愣,然后眼染一丝猩红。 “荒芜之梦崩溃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殿下还不醒过来?或者说……” 殿下,是醒不过来了吗?! 第五章 鸣廊 冥界,往生道。 坐在王殿之的棽棽收到来自不知名处的简讯,唇角终于带起笑,笑容嗜血,杀意无可匹敌。 “沈长安,我答应屠鸦不杀你,可是,” “……杀你,从来不用我亲自动手啊。” 棽棽似自言自语,脸带着笑,可是,笑容更像是在哭。不过只是一瞬后,棽棽脸表情都落了下来,然后叹息。 “你都听到了?”她说,却不知是在对谁说。 往生殿静默了片刻,可是片刻后,此处空间散出些许几不可察的波动,长生道佐官――若卿从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棽棽微笑,“我寻到了沈长安神魂,然后将她的消息,以及……长生君寂非桀对她动情的消息给了天君,并且啊,”棽棽笑出声来,似是有些得意,“而且啊,我还给了天君一些别的好东西。” “如……月神,是吗?”若卿叹息。他听到了从妖界传来的水月洞天的君主棽棽将归的消息,然后来送送棽棽,没想到,他居然听到了这些东西。 若卿一时也有些头大。 “对啊,水月洞天的月神啊,我要杀了沈长安,可能,天君已经杀了沈长安了。”棽棽望向若卿,手现出往生道王权,“怎么,你要为她报仇吗?” 若卿闻言一怔,接而叹息,“并不,只是,做了坏事,该受罚的。而且,你做了坏事,该离开冥界,不该呆在这里。” “可能,她走不了了。”有人冷笑,然后,斩灵道出现,红了眼眶的斩灵道的佐官虞画和两无常沈缺与沈辞提着剑从面走了出来。 沈缺一出现,提着剑向棽棽刺去,棽棽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奈,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算要杀我,也得本体来啊,你的这一道神魂,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呀。”棽棽广袖一挥,往生道王权散出神辉,将沈缺推回了原地,然后,在沈辞他们面前,‘沈缺’消散了。 虞画与沈辞一怔,倒是一直作为旁观者的若卿眸子闭了又睁开,微微叹息。 长生道,负责的向来是管理冥界所有阴司,每个阴司的名字在往生道都有记载,除了君主之外的所有阴司,以及冥界除了特殊的几个高阶阴司,踪迹都会被记载下来,而他作为长生道的佐官――虚君,他有权查阅。 刚刚,他竟然发现……“沈缺本人,是在魔界。”若卿叹气。 虞画脸色一下子苍白,连沈辞都愣了一下。 他说呢,沈缺在千年前,作为陪了虞美人去往人间历劫的人,对当时的霸王,后来的神君鸣廊恨意要他深得多。 “起报仇,我觉得,你们该操心一下自己较好。”棽棽嘲笑道。 “处理了你,我的事再处理也不迟。”虞画冷笑,她的手握着木尺,冲向棽棽,而棽棽,也提剑冲向虞画,可是众人惊愕的发现,在冲至半途时,棽棽手的王权消失了,而棽棽竟然闭了眼睛,自己将自己的身躯送到了虞画尺下,脸带了笑,竟然有几分解脱的意味。 可是,连棽棽自己都没想到,在那木尺将要落在她的头顶时,虞画竟然停下了动作,手动作一顿,木尺换成了带着斩灵道王权气息的锁魂链。棽棽没有等到木尺砸下来神魂俱灭的痛苦,她有些疑惑的皱眉睁眼,见粗大的锁魂链窜出,刺穿了她的琵琶骨,将她的手脚都缚住了。 “不,我不杀你,毕竟,你没有欠我什么,你欠的,是我家君主,要杀,也得等到我家君主归来,让她亲手杀了你。”虞画语带了一丝狠厉。 棽棽闻言,几乎癫狂,她怎么肯死在她最厌恶的女人手里。 虞画怎么敢,怎么敢这么辱她?! 棽棽挣扎着,可是怎么也挣不开锁魂链的束缚,而虞画站在那里,像看马戏团的猴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她。若卿看着这样的棽棽,眸到底闪过一丝不忍,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说了,做错了事儿,该受到惩罚的。 看着沈辞虞画,还有若卿的目光,见她们眼,或藏悲悯,或藏杀意,然后,棽棽冷静了下来。 ――刚刚,虞画说,“不,我不杀你,毕竟,你没有欠我什么,你欠的,是我家君主,要杀,也得等到我家君主归来,让她亲手杀了你。” 想到这句,棽棽冷笑起来。 你不让我好过,我怎么会让你过的好? “你想让沈长安来杀我?可是,沈长安,她已经回不来了啊。毕竟,动手的,不是我,而是天君呢。”棽棽笑得开怀。 闻言,虞画与沈辞脸都冷了下来,他们掩在袖的手握紧,可是,却并没有像棽棽所想的那样怒而杀了她。 “真想,杀了你啊。”沈辞说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恢复了平时的冷情,他几近叹息,可是,语还是带着掩不住的杀意。 迷踪林外。 “棽棽!”短短两个字,像是从她牙缝挤出来的,此次她念时,声音终于带了森冷的杀意。 她不该容许她活着,即使有屠鸦求她,她也不该容许棽棽活着。 她神魂几乎冻结,还要应付着天君的攻击,此刻,沈长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等她被天君的一击打,被砸到地砸出一个深坑,她躺在深坑,几乎动弹不得时,她想到使她陷入眼前困局的棽棽,眼再次闪过一丝杀意。 若是……若是等她回去,如果最后她可以回去,她一定要杀了棽棽,即使拼着被屠鸦追杀的危险,她也一定要杀了棽棽! “可是,你回不去了啊。”天君走到坑边,几乎叹息到,可是眼藏着无尽的冷意。 闻言沈长安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刚刚,她竟然将心所想给说了出来。她看见俯视着她的天君,感受到神魂散不去的越来越重的寒意,和自己慢慢不受控制的身体,苦笑。 ……是啊,她回不去了啊。 天君寂非岑手凝起风刃,他看着沈长安,语似是带着疑惑,“我家弟弟怎么会喜欢你呢?” “是因为你这张脸吗?”话音未落,他甩出手风刃,划向了沈长安的――脸,沈长安只觉得神魂一痛,却因为在此处的,并不是她的神躯,而只是神魂,所以并没有血流出来。 脸痛意未消,痛苦又沈长安身各处传来,沈长安终于没忍住,唇齿间逸出了一声痛呼。 “怎么,痛了?”天君微笑,然后语气愈加阴戾,“你痛了,我放心了。” “因为你,本君的弟弟都跟本君离心了,”天君又在沈长安脸添了一道伤痕,“虽然本君很想折磨你至死,可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本君还是好心的让你痛快一点死去好了。”说着,天君寂非岑手凝起的刀锋对准了沈长安的眉心神印处。 “啧啧,避免不了了啊。”有人叹息。 寂非岑心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将手神刃刀锋甩向沈长安,然后自己身形一动,也提掌向躺在坑底不能动弹的沈长安攻去。可他速度虽快,但他还没有到沈长安身边,凌身而起,向后退去,而那道被他甩向沈长安的刀还没有触到沈长安消散了。 寂非岑手王权乍现,警惕的望向沈长安砸出的大坑处,如他所料,那里已经没有了沈长安的踪迹。而那处空,一身黑衣的君王抱着沈长安站在虚空,俊美霸气,似帝王君临。 “……鸣廊。”天君寂非岑看清那人后,脸色冷了下来。 两个人站在空对峙。 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衣,两个人皆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君王,两个人都有着一副绝世容颜,可是,不同的是,寂非岑周身气质清冷无,作为自小被寂非家当做下任龙皇培养的他,浑身透出贵气,而鸣廊,容貌俊美,长眉几欲飞入鬓间,大眼浓眉,眼神凌厉,透出久浸沙场的煞气,他一个人站在那处,可叫人望时,却觉得,他的身后,似是跟着千军万马,无霸气。 鸣廊低头看了一眼他怀几乎昏迷的沈长安,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眼闪过一丝震惊,可在他抬眼望向天君时,那丝震惊被他掩入眼底,可是,他心刚刚起的波澜却没有平息。 “天君陛下,你可知,反派总是死于话多?你不说那么多废话,也不会给本尊救……这位斩灵君的机会了啊。”鸣廊故意ciji寂非岑,“而且,你说因为我们这位新任的斩灵君,你的弟弟寂非桀都跟你离心了,天君陛下,你这话说的也太假了。” “你的弟弟――两个弟弟寂非洛城与寂非桀早在千年前不已经跟你决裂了吗?”鸣廊微笑,眼却藏着无尽的冷意。 闻言,天君寂非岑脸色更加阴沉,望向鸣廊时,眼的杀意浓的化不开。 “鸣廊,你真以为本君杀不了你么?” “呦,本尊戳到你的痛脚了?”鸣廊突然学着天君的语气,开口, “怎么,痛了?你痛了,我也放心了。” 第六章 杀意 天君寂非岑脸色更加阴沉,望向鸣廊时,眼的杀意浓的化不开。 “鸣廊,你真以为本君杀不了你么?” “呦,本尊戳到你的痛脚了?”鸣廊突然学着天君的语气,开口,“怎么,痛了?你痛了,我也放心了。” “真该死。”天君手王权散出光芒。 鸣廊语气骤然阴沉,“天君陛下,你还当我是那个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了的天界神君吗?你觉得如今你能杀的了本尊?当真笑话。”鸣廊冷笑。 天君寂非岑眼睛眯了眯,眼底颜色有些阴沉。 被曾经是他麾下在普通不过的一名神君,见他必须跪拜的人,如今敢指着他当面对于口出嘲讽,绕是谁都不会开心。 不过,鸣廊的话到底提醒了他。 这人现在是魔界为数不多的由魔界主尊,若是杀了他,必须得将尾巴处理干净。 想到此处,天君神威自神印一泻而出,设了一个结界,将鸣廊和他困在其,面却依旧不动声色。 鸣廊突然冷笑出声。 “当年霁月清风的寂非家神君寂非西臣陛下若是知道他的长子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得死不瞑目?”有人自虚空走出,站在那处,那么静静的看着天君寂非岑。 天君突然战栗。 来人竟然是……魔界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如今本该还在沉睡的冕尊帝师玉无缘! 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幽深犹如寒泉,却无波无绪,看不出欲求,他曾身为三界内不遇还要尊贵几分的冕尊,后又为魔界至高无的冕,身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白衣,那么随意的站在那里,却似御于九天之,偶然垂眼,瞥一眼漫漫红尘、汲汲众生,目光淡定却又悲悯。 玉无缘说完那句话,提步走向抱着沈长安神魂的鸣廊。他走时,脚下步步生莲,左脚踏出一片洁白,而右脚下是如火一般妖艳的红色。 “……一切罪孽终归于贪念,贪念起于欲……世人为欲生,为欲死,为欲……万劫不复……”天空隐约响起阵阵梵音,无缘头顶天空之,劫雷阵阵翻滚,分外狰狞,却始终没有砸下来。 天道之下,破道而入道者,古今,唯有帝师玉无缘一人,入道而入魔,未受天谴者,也唯有帝师玉无缘一人。 天君不知道帝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可他看见玉无缘走向鸣廊,或者说,躺在鸣廊怀的人事不醒的沈长安,目神色有些许波动,不复清冷与悲悯无情时,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鸣廊看着自家冕尊――帝师玉无缘伸手揩去沈长安唇角的血迹,细细擦尽沈长安脸血污,眸神色似是不变,可他的唇角却逸出血来。 那种被帝师不经意间散出的神威压制,似要将他的神魂都碎去,可是,偏偏帝师玉无缘本人却不知,而鸣廊甚至还不能轻易将怀的沈长安放下。 帝师……明显是怒了。 玉无缘神色莫测,只是擦着沈长安脸血迹的手愈加的轻柔。 他曾护一人若性命,可是他最终却代他而死――即使在当年,他知道那人那时已失了生的意志,是在借此解脱,可是,这也掩盖不了他没有保护好他的事实,所以,对于他的遗腹子,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护着她呢? ……可是,千万年来,他拿性命护着、可以拿世界换她一人安稳的孩子,寂非龙族却屡屡伤她,是觉得他读了那么多年佛经,本人已经是超脱,提不动刀了吗? 鸣廊眼底突然带起恐惧。 帝师……竟然有了杀心,对天君起了杀意。 “你怎么敢伤她?我都舍不得,恨不能护在手心里的孩子,你竟然敢伤她!好,真好。”心低语,不闻与人。 帝师转身微笑,可天君看着他的笑,有寒意从骨渗出来。 “冕,斩灵君陛下神魂快溃散了!”突然他身后的鸣廊惊恐开口,玉无缘转身时,见鸣廊怀沈长安身气息微弱,时有时无,而指尖,已经化了微弱荧光,快要散去。 若神魂散去,入了天地,除了被人以神魂为祭,艳血绝骨来唤醒,从神归井归来的话,那人便是魂飞魄散,不会超生。 帝师微微叹息。 玉无缘指尖微动,划破自己手指,后有一滴艳血流出,悬于沈长安眉心神印方。艳血流出之后,他的指尖伤口便快速愈合,似是从来没有被伤过。 那滴艳血在空气微微蠕动,而艳血空,灵气聚集,缓缓化成帝师的法相虚影。 玉白色的麒麟在菩提树下咆哮,一吼,似要裂了苍穹。 神威从玉无缘眉心魔印一泄而出,引导着那滴艳血融入沈长安眉心神印,修补沈长安神魂之的伤口与缺失的地方。同时,他的神威也护着沈长安的神魂,不让她被他的神血的意志同化。 良久之后,沈长安呼吸渐渐平稳,帝师耗了一滴艳血,且以神威给她疗伤,可是,他的脸色依旧和刚来时一样,甚至呼吸都没有乱,所有动作,他做起来似是没有费力气,可是,他的面前,鸣廊却见他的眼底藏起了一丝疲惫。 天君被帝师一直针对着他的神威压的起不了身,脸色涨红,极为吃力。寂非岑看帝师玉无缘治好了沈长安似乎连侵入她神魂的月神都消了去后,终于有些慌了,在他以为帝师玉无缘将要对他动手时,他却见帝师接过鸣廊怀的沈长安,抱在自己怀,极为小心的护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向冥界而去,同时,压在他身的神威也被撤去。 看帝师带着沈长安离去,天君寂非岑一直挺着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像是失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地,只觉得有劫后余生之感。冷风一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后背冰凉,他才知道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过,刚刚因为沈长安,他被帝师玉无缘放过,可是,他到底将帝师惹着了。 “罢了,你的性命,暂且保存在你那里好了。”帝师走时说。 冥界。 往生道。 虞画他们将将押解着棽棽前往斩灵道,要把她关起来,等到沈长安归来时亲自处理时,刚出往生殿门,见屠鸦站在门外。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屠鸦的语带着森寒的杀意,他的身后,跟的不是屠鸦殿的阴司,而是往生道的阴司。 看虞画他们出来,那些阴司脸都带起愤恨。而虞画他们见这局面,晓得了一切。 定是他们擒拿了棽棽后被往生道的阴司看见,然后去寻了屠鸦君了。 不过…… 即使是屠鸦来了又能怎样! “往生道罪臣棽棽伤我斩灵道君主,致使其命魂丢失,陷入险境,今日,别说你屠鸦君陛下了,算长生君或地藏王亲临,要护着她,也要问我斩灵道一道阴司答不答应。”沈辞抬眼时,眼底戾气几乎掩不住。 屠鸦猛地望向棽棽,眼底是不可置信,不过,当他看见棽棽眼底的平静与冷笑,并没有反驳沈辞的话后,心头突然一沉,感觉全身没了力气一般,几乎站不住脚了。 “你……你居然,我都提醒你了,你是把我话当耳边风了吗?”屠鸦双手握着棽棽的肩头,眼底出血,眼一片猩红,几欲疯狂。 “……” 棽棽唇角动了动,别过了要不去看屠鸦,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嫉妒,怨恨,什么都没有说。 屠鸦把自己的脸埋在棽棽肩,呜咽,似是陷入绝境的困兽一般。浓重的绝望从他身散开。 看着这样的棽棽与屠鸦,虞画他们不知为何,突然心头升起一丝无奈,在这无奈情绪下,他们竟然没有再前。 地藏来时,见到的,是这样诡异的局面。不过,他虽然为佛子,可是悲悯却是这些冥界君主谁都及不的无情与深情。他看着棽棽与屠鸦,再想到刚刚老师送到他的第十七层地狱的昏迷了的沈长安,他自己明知沈长安并不是素拟,也不知完整的风孽云,可是,他一想到伤成那样的沈长安,心底戾气不受控制的涌来,“屠鸦,你说,我杀了她怎么样?”地藏说时,语带着笑意。 “杀了她,有些太便宜了。”跟在地藏身后而来的鸣廊忍不住现出身形,出声,“我家冕说,像她这样弑君的人,不若投入魍魉渊好了。” 虞画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抬头,她看见是鸣廊本人后,脸带喜色,可是当看到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的沈辞,脸色也开始苍白。 “投不投入魍魉渊,还的长安自己来决定。”地藏王虽然很想杀了棽棽,不过他想到长安,却是说到。地藏说着,眉心神印一闪,一个被菩提护着的人立在人前。 或者说,沈长安的神魂立在人前。 沈长安站在那处,眸子与额心神印一样黯淡,不过到底,她的神魂已经不像鸣廊刚刚救了她时那样时刻都要消散。 沈长安一出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沈长安看了一眼站在棽棽眼前的屠鸦,对他眼的祈求视而不见,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棽棽,最终越过屠鸦,在她眼前站了定。 “你三番五次挑衅我,是觉得我太善良了,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沈长安抬手挑起棽棽下巴,望向她的眼睛,道,语气微带冷意。 第七章 凤冕 “你三番五次挑衅我,是觉得我太善良了,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沈长安抬手挑起棽棽下巴,望向她的眼睛,道,语气微带冷意。 “怎会?”棽棽笑靥如花,“小臣可不敢。” 棽棽与沈长安只在咫尺之间,棽棽笑着说不敢,在场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棽棽那态度哪里是不敢呢?不过,即使每个人都知道棽棽胆大,可是,他们竟然不知道棽棽居然……又向沈长安动手,而沈长安也没想到。 避无可避。 利刃不知何时出鞘,直接刺进了沈长安腹部。沈长安脸震惊此定格,她还不是特别稳定的神魂又几乎溃散,沈长安倒在地,闭了双眸,几乎没了气息。 虞画他们惊怒,屠鸦离得最近,他看沈长安又受伤,一巴掌扇在了棽棽脸,将她打的跌倒在地,而棽棽如愿的伤了沈长安,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杀了沈长安,但是此刻,本该如了愿后欣喜若狂的棽棽,此刻竟然怔怔的坐在了地,似是失魂。 地藏冲在最前,他向沈长安那处而去,想要护着沈长安神魂,不让她彻底消散,只要等到前去地狱祭奠凤皇宁渊素拟的帝师玉无缘从第十八层地狱归来,那样的话,沈长安还是有可能得救的。 不过,不管是虞画屠鸦,还是地藏沈辞,他们冲至半途,都退了回去。 ――从沈长安身,散出无尽神威,短短数息,充满了整个冥界,古神祗的威严,几乎让她们伏地而拜。 ――那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威严。 虚空,以沈长安为起点,盛开大朵大朵的红莲,而一座红莲台出现在沈长安身下,护着沈长安。沈长安身后,出现巨大的金红色的凤凰虚影,凤凰长啸,在妖妖跳动的虚幻的涅槃凤火,与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有着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的容颜还要妖孽几分的女子虚隐从走出。 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即使是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更何况是数百万地狱阴司。 她的身后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这是,宁渊素拟,帝师玉无缘幺徒,宁渊凤凰一族之主,也是地狱第十八层曾经的主人漆池。 她出现后,歪头看了一眼沈长安,唇角挑一抹笑,然后带着身后虚隐与凤火冲入沈长安身体。 所有幻象,不过只呈现了片刻,却也足以叫在场之人可以看清。 那女子的虚影随风散去,但不知屠鸦与寂非桀苍白了脸,甚至,那人虚隐出现时,屠鸦下意识的将棽棽藏在了身后。 “刚刚消散了的那人……是谁?”寂非桀脸色苍白,语带着颤抖,似是不敢置信。 “当然是凤皇了。”在场所有人或惊或惧或怒,唯有地藏王脸带笑,语气颇为轻松。 “嫂嫂……” 寂非桀呆在原地。 原来,刚才她不是在做梦啊。 沈长安神魂气息渐稳,可只是安稳了片刻,她的气息又衰弱了下来,甚至刚才还要差。 地藏王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虞画他们的心又提起来。 地藏王撇开呆在原地的长生君,抱起沈长安朝森罗道而去,期间,一直用自己的神力与魂力护着沈长安。 森罗道,沈长安卫冕为斩灵桥君主的大典都在几天前准备好了,差一个沈长安本人了。可是,沈长安出事,卫冕大典一直耽搁下来,如今,他按照帝师玉无缘所说,带着沈长安去森罗道加冕。 ――加冕为君,天道将重赐神躯,修她神魂,当年,他们都做过。 今日虽非吉日,此刻也不是吉时,可是能让她活下来好了啊。 寂非桀缓过神来,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朝着森罗道而去,连屠鸦,也只是看了棽棽一眼,任由斩灵道的刑司重新押解她去往斩灵道,眉间深情再不加掩饰,可是,因为他惊慌更甚,那抹深情却叫人看不太清。 不过,棽棽,今日却是看清了。 今日,沈长安被她伤到时,脸震惊不加掩饰,此定格,她还不是特别稳定的神魂又几乎溃散,沈长安倒在地,闭了双眸,几乎没了气息。那时,众人只见沈长安脸的惊恐,却未曾见到,沈长安对着她时,藏在眼底的嘲讽,更不知,她倒下前,秘音送入她耳的那句话,还有一个送入她脑的记忆珠。 ――千年前,你爱可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千年后,你又恨了一个不该恨的人。屠鸦护你千年,不惜叛君又弑君,可是,你不知,也不惜。我不管你是否所爱非人,所恨亦是否非人,你错不该三番五次伤我。如今,屠鸦仍然有护你之心,可是今日,我要他再护不了你半分。所欠,你都得亲自偿还。 沈长安说。 而记忆珠…… 棽棽想起她在记忆珠所见,再想到刚刚凤皇虚影出现时,屠鸦不动声色却又坚定无的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棽棽眼角突然染一抹殷红,神魂也散开阵阵魔息,她几欲癫狂,逼得押解着她的刑司都推开。 “……王……帝辛……屠鸦……你怎么可以……你怎可以……”棽棽字字凄厉,非是恨,而是悔极! 一口血喷了出来。 ……棽棽……竟然撑不住入魔了。 走至半途的鸣廊想到入了冥界的魔只有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一个帝师玉无缘――魔界唯一的冕尊了,鸣廊看了走在他前边,目光半分都不分他的虞画,到底转了身,去往魔息爆发那处而去。 不过,当他到时,却见爆发魔息的并不是帝师,而是往生道佐官虚君、妖界水月洞天的君主――棽棽入魔了。 鸣廊眼突然带起一抹幸灾乐祸。 当年,水月洞天的某位对他堕魔这事儿无唾弃,如今倒好,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竟然堕魔了。 鸣廊笑着笑着,唇角又漫一丝苦意。 水月洞天尚在,他也还在,不过,那故人,却已经魂归天地多年了。 人间十八都。 不腐城王殿。 风孽云望着已经没有了自己神躯的火云榻,转身望向跟在她身侧的那些人,也有几分无奈。 “神躯排斥我的神魂,我入不了身体,因此,神躯丢了,我也没有办法啊。”风孽云只是神魂状态,不过,她望向站在她身侧的那些人时,眉心微颦,却也叫人心生怜惜,唯有故庭燎一人不为所动。 “我说,你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自己心里不知道吗?还需要在我面前装?”故庭燎讽刺道。 “哎呦,说出来干嘛?那样我多不好意思啊。”风孽云有些害羞。 故庭燎连同跟在他身后的三位,唇角微微抽搐。 这么多年下来,您……还有不好意思这个情绪吗? 呦,进化了啊。 沈长安不理故庭燎他们几个的调侃,说着,不怀好意的笑,“再说,我这么快回来了,风淄衣还怎么有机会动我不腐城,然后……” 我才有机会把她从尊位踹下来啊。 风孽云脸的冷意见人胆寒。 陷入困境十八年,她沉睡于一处,不可醒,囿于一隅,不得解脱,可是,这十八载,她也不是白白成睡了的。 十八年的时间,在日复一日不可苏醒的沉睡,将她的锋芒都打磨了去,那双眼不再被戾气填满。 这么多年,他们相处下来,故庭燎却也并不是特别了解风孽云。 风孽云这个人,平时红衣妖娆做一副风尘样,潇洒浪荡,没有寻常女子的半分矜持,她即使在麾下官将眼前,嘻嘻哈哈的,没有半分君主的样儿。可是,当她她红衣着身,那身血衣便是她的战袍,面猩红,沾染的,不止是敌人的鲜血,还有自己的。笑靥妖娆时,漫不经心没有半分君主的威严时,她的眼底,却藏着血色寒潭,一笑而伏尸百万。 风孽云在被偷袭致她沉睡前,任十八都冕尊三载,十八都神祗,从没有人胆敢慢于她。 ――敢辱她,或不敬者,除了风淄衣和风素仙两母女之外的,都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坟头草怕是都三丈高了。 “不过,我不明白,老师,这天地间,可还有人有着几乎类我的皮囊?”风孽云突然转头,望向今日一直没有说话的亭云,眼神凌厉。 “你……可曾见过?” “自然。”她说。她话一说出口,顿时,亭云脸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斩灵殿。 继卫冕大典已有数天,可是,沈长安还没有苏醒。 前几天,在加冕礼后,地藏震怒,囚了替棽棽讲情的屠鸦,并拒绝了屠鸦替棽棽受罚的要求,怒而引天谴降临,生生劈碎了棽棽神魂。 棽棽在天罚与地藏王的重创下差点魂飞魄散,屠鸦给棽棽一半神魂,然后两人不知为何都又消了罪,被特许入了轮回――不过,天道惩罚之后,直至今日,从冥河升起的那二人的神魂才终于汇入了轮回,此前一直在冥河受苦。 虞画有些不甘。 棽棽所受之苦,岂能抵过她家君主在天道下,重塑神魂时受得苦? 今日,棽棽又像往常一样,去给她家君主净身,可是,一入殿,见她家君主坐在大椅,低眉敛目,似在沉思。 沈长安并没有躺在床,而是坐在殿内由他们专门给她用火山暖玉新制的大椅。 尽管她还有些虚弱,但是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挺,后背和椅背之间简直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虞画进殿时,她抬头望过来,眸子一片黑沉,脸是似来自远古的岑寂。 虞画感觉……好像她家君主换了一个人一般。 第八章 风净别 虞画进殿时,她抬头望过来,眸子一片黑沉,脸是似来自远古的岑寂。 她突然感觉……好像她家君主换了一个人一般。 沈长安有些迷茫的抬头,望向虞画时,眼迷茫还没有散尽。 “阿虞……”沈长安抬头轻声的唤道,语有几分不确定。 虞画猛地望向沈长安,眼有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这称呼……这称呼,分明是千年前她作为第十八层地狱的虚君――佐官时,她家冕尊漆池唤她的。 “陛下?”虞画疑惑,带着几分试探。 “……果然有人这样称呼你吗?可那人是谁?为什么我的脑海会带着那人的情绪?”沈长安低头时,语气带着疲惫。 虞画一下子沉默下来。沈长安也不说其他,她抬起手,单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却把玩着一枚君戒,眼底的情绪复杂到叫人看不清。 许久之后,她抬头轻笑,语却带着几分苦意。“刚刚,在你来之前,老师亭云先生来过了。他竟然说,我是风孽云的一道影子。我知道,如今的人间十八都,因为冕尊风孽云的失踪,离别都君主的缺位,风淄衣将手伸向了不腐城及麾下八座城池,他快顶不住了,可是,即使如此,他怎可以如此?” “当我是什么?他让我散了神魂回归正身,他怎么可以这样?我不明白,虞画,我不明白……” 说着,眼泪从沈长安眼流了下来,可她眼带寒意,说着,沈长安将她手君戒砸在地。 君戒滚了几滚,却正好落在虞画脚下,虞画低头,正好看见面刻着的,分明是离别都三个字。 这是……离别都君戒? 虞画瞳孔一缩。 浮罗都。 “你确定要那么做?”一身墨绿色曲踞的男子站在风淄衣眼前,语气有几分质问。 风净别知道风淄衣一直想要将十八都君权都想收回手,他也不拦着她,甚至,最初时,他将风氏尊主之位禅让给她,只为她得以统领风氏,可是,她手已经握了quánbing,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因为风氏弱小而被欺压的少女了,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风孽云手的quánbing呢? 为了打压风孽云,她默许风素仙藏匿并囚禁沉睡了的风孽云,之后风孽云被解救后,她又让风离将已经失了神魂的风孽云的神躯带了回来,并以此为砝码,暗要挟亭云聆心他们,将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神格都交还到她的手,不然,毁了风孽云神躯,甚至欺骗他们说,风孽云神魂在她手,若不答应她的要求,她让风孽云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轮回。 他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她们不是母女吗? 那人长身玉立,身如修竹,俊秀的眉眼流转几番风流,可是,他的脸色却有些苍白,行走间,散出清冷的药香。 这人分明是个病秧子,甚至没有神印君格,可他站在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氏尊主眼前,以质问的语气开口。 “是又如何。此事,干卿何事?”风淄衣笔下不停的道,甚至,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若是有人在此处,定会识得,这人,是风淄衣与风孽云生父沈云和离之后嫁的第二任夫君,也是风素仙的父亲――风净别。 风净别闻言一滞,语气带几分不易叫人察觉的凄苦,“风……孽云,她……她可是你的亲身女儿啊,你怎么忍心?风淄衣,你怎么忍心?!” “女儿?孽种而已,她可配称本尊亲女?”风淄衣终于抬头,眼扯出几分冷意。 闻言,风净别手撑胸口,似是痛极。风净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脚步有些踉跄,背影有些销索,而他的眼是她不能理解的痛意与悔意。 风净别终于出了殿,手握着一颗记忆球,口却低道,“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 风净别唇角逸出一丝血迹,然后软软的倒了下去,听闻父母吵架,闻讯赶来的风素仙赶来时,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 她吃力的扶起风净别,刚刚想带着他回殿,可是一个记忆球从他手滚了出来。 风素仙将父亲送回他自己的殿,然后有些好的拿出她捡到的记忆珠,握了去,心神沉入其。 那是二十三年前二月二…… 天君设宴,邀请众神,风素仙也参加了,然后故庭燎挑衅,风孽云加冕,那天的事儿,她都知道,那天之后的事儿,她也都不知道。 那天,风孽云也来了。 那天,风孽云身边的佐官聆心,原来是天界一个哑女新神。 那天,原来母亲风淄衣后来追了过去。 那天,风淄衣追风孽云,原来是为了寻沈云的神骸。 那天,风孽云对着风淄衣骂道,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看了那些,风素仙不知道自己该抱有什么情绪。 风素仙以为记忆到此处戛然而止,准备将心神退出来,可是,看到还没有散去的画面,风素仙瞳孔微微一缩。 (记忆珠) 风淄衣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此处。 “我说跟着风孽云会有热闹看?”虚空深处,钻出两个人,略矮一些的那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笑得看不见眼睛,说着,他又学着风孽云的语气开口:“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说完,他笑不可遏。身边那人不理他,他也不恼,一个人玩得自得其乐。 地藏身侧那人一身白衣,容貌风孽云还要艳丽半分,可一个男子而言,他的脸色却苍白的过分,嘴唇微微泛青,带着恶疾缠身的孱弱,修长脖颈间皮肤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这样的人本纤弱似书生,亦带着书生刚劲的根骨,但是,若望见他的那双眼睛,便将先前看他容貌是所见的孱弱什么的尽数忘记,只觉的他的那眼在一瞥一定之间,有种令人神魂俱慑的、冷酷的魅力――世人拜他时,从来只见他眉目间清冷如半阙月痕,那双冷眸叫人望时,让人齿冷,连灵魂都要叫人冻结了去。 ――这是遣神官来贺孽云加冕的神尊不遇。 不遇瞥了一眼身边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好友,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这是你口的十万火急之事?”语气森森的,带着寒意。 地藏讪讪的笑,“我这不是看你一整天都捧着佛经,整个人快要飞升了,让你调剂调剂吗?” 不遇看了一眼地·神经病·藏,转身走,懒得提醒地藏他本人已经是神,不用飞升成仙的事实。 “把偷我的第三十三重天的君戒最好赶紧还回来。”不遇理都不理地藏,随手劈开一道空间裂缝,重新回了他隐居的人间。 地藏默默鼻子,乖乖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原来他偷拿不遇的君戒给他麾下神将去第十三重天贺风孽云新冕,这事儿不遇是知道的啊。 虚空,不遇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风孽云曾停留过的那处地方,眸子一如既往的黑沉,看不清其情绪。 ――他感觉,他平静了千年的心有什么东西破土了。 他的身侧,地藏亦望向那处,眸光溶溶。即使吊儿郎当的,可冥界第十七层地狱的少年君主周身气质沉敛,目光柔和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即使是站在不遇身侧,也不减半分神采,他的唇角,笑容意味深长。 画面突然一变,风素仙还没有从见到传说得神尊不遇与地藏王的震惊回神,新的画面已经出现。 风素仙一看,贝齿轻咬,带着愤恨。 这是……风孽云卫冕时…… 不过……她的父亲风净别为什么会拿着主角为风孽云的记忆珠呢? (记忆珠) 风孽云站在王殿之前,她的身侧与身前,再无一人,身后只跟着她亲自挑选的佐书聆心。 聆心身前,风孽云头微微抬起,可是眸子缺阖着,当她走过最后一阶梯,站在王殿之前的时候,有光落在她的身,在她额印下一朵漆黑的浮罗花――只有漆黑,没有白色。 ――从生到死,这是她的前尘,也将是她的归路。 她的身后,十万仙吏跪在殿下,齐贺她新冕,而聆心俯首跪拜之后,一道神光带着她离了不腐城,不过一瞬后,带着她到了的月之都的王殿下。 同时,梵音奏起,她麾下八座城池,包括聆心和阿伽在内的守在王殿之前的风孽云亲定的君主们踏了凌云道――若他们走过,他们便是天定的君王,若不能走过,便散尽神魂,归于天地。 向着风孽云走来的,先是故庭燎,亭云与暮云深他们几人,他们后面,跟着冥府的书生祭这三位,然后再是何处前来观礼的使君。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过来,有两个人从远方而来,停在了风孽云身前。 记忆珠画面记忆戛然而止。 风素仙皱眉,她没有看清来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被打断了去,她想重新再看一遍,可是,有人握住她的手,把记忆珠从她手拿了出来。 风素仙转身,却见是风净别苏醒了。她有些心虚的唤道,“……父亲。” 可是,风净别理都不理她,握着记忆珠出了殿门,不知去处。 第九章 魔 不腐城。 最近,自从那天风孽云问亭云先生人间是否有人跟她有着相同皮囊之后,亭云一直躲着她。不过,亭云大概不知道,那个和她有着相同皮囊的人,或者说,那位来自古时的神祗,她已经见过了,二她问他,不过是她想要证明一些东西罢了。 亭云那天言辞含糊的糊弄了过去,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对风孽云说,不过风孽云却已经从得到了答案。 风孽云坐在不腐城王殿处理着积了多日的公务,她突然抬头,殿不知何时聚集了知晓她只余神魂在不腐城王殿这个情况的所有人――亭云先生,佐官聆心,故庭燎,书生祭,公子千帆,将军易司冥,风孽云放下手的笔,将身子靠在她身后的大椅,将手交叠放在腹,寻了个舒服的姿态,然后才抬起头望向他们。 风孽云那一低头的姿态极其优雅温婉,仿佛坐在画一样,可是,她脸即使带笑,望向他们时,眼却依旧带着几乎实质性的压迫。 这倒不是风孽云厌弃他们,或者说针对他们,她已经不是少年时,她也不是她悉心护着并想要一直守护的沈长安。风孽云在血与火厮杀了多年,那种威压已经沁入骨,抹不掉了。 锋芒或许已经敛入骨,可是,久居位的威压与铁血手段,是她与沈长安最大的不同。 聆心望着这样的风孽云,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还坐在那张椅子的沈长安,她难得的有些晃神,或者说,在场几个人,除了风孽云本人,每个人多少都有些跑神了。 “有事?”风孽云再次问了一遍,只是手指轻轻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泄露了些许不耐。 事情尚多,他们几个是商量好了一起来浪费她时间的吗? “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风离已经将你的神躯带入了浮罗城,交到了风淄衣手,而风淄衣刚刚寄来简讯,以此为砝码,要我们将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神格都交还到她的手,要不然,毁了你的神躯,甚至,她为了达到目的,欺骗我们说,你的神魂也在她手,若不答应她的要求,她让你……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轮回。”最后一句,亭云说的艰难。 他们以为风孽云听说后,最起码会伤心或者愤怒一下,哪知,风孽云听完后,脸倒是带起了一抹笑,对着他们有些无奈。 “我说,我的神魂可是在他们手?”风孽云无奈的开口 “没啊。”故庭燎翻白眼。 神魂不是要此处跟他们说话吗? 见此,风孽云短促的笑了一下,“那你们急什么?” “可是,我们知道,你麾下君主除了聆心之外全都不知道啊。”故庭燎有些着急。 “对啊,要他们都知道了的话,大概风淄衣也知道了,如果她知道了她手的神魂现在在不腐城的话,她怎会动手呢?”她不动手,她怎么名正言顺的和她决裂,然后,把她从王座弄下去。 故庭燎并非笨蛋,事实,他十分聪慧。他只听了半句,也懂了,而故庭燎都懂了,那么在场的,除了将军易司冥那个大棒锤,每个人都想到了。 易司冥一脸茫然的想要问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公子千帆暗掐了他一下,然后他把话给咽了下去。 风孽云虽然微笑着开口,可是,她搭在腹部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而她自己还不自知。 即使,强大如她,在听到自己的生身母亲咒她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轮回时有些受不了。 故庭燎他们看到这样的风孽云,在想着,是不是要退出去,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听见风孽云开口。“老师,这天地间,是有人跟我长的相似,还是另外一个人?” 亭云先生闻言,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亭云刚要开口,被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打断了。 “你既然已知,为何还要为难亭云?你若想知,不若来问我。”有人推开殿门,轻笑,可是面的情绪,教人看不清。 来人,是消失了很久的帝师暮云深。 聆心故庭燎他们都躬身行礼。 暮云深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风孽云身前,抬抬手,让旁人都退了出去,喏大不腐城王殿,不过片刻,只剩了暮云深与风孽云两个人。 “老师,我想知道,我和凤皇宁渊素拟……到底有什么关系。”风孽云有些犹豫,可片刻后却又坚定起来。 “想知,不若自己看好了。”暮云深拿出一颗记忆珠,然后递给风孽云,风孽云有些狐疑,可到底将它接了过去。 暮云深微笑,可是,别过脸时,却更似是在哭。 他并不想告诉她,可是,他只是那人的一道影子,千年来,即使有了自己的思想与思考,可是,当那人归来,他的所有,也皆由不得他自己了。 红衣的君主,去而又返的魔兵,出鞘的不腐,昏迷了的……她? 还有不遇与……气息突变得“暮云深”。 不遇带她离开,然后“暮云深”灭了魔兵,去往不遇与风孽云处。 三千殷碧桃林时,不遇枕在孽云颈边。花下,不论是孽云本人还是神尊不遇都睡得十分沉稳。 今日,风孽云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那天的昏迷之后与失踪之前发生了的,她却不知道的事儿,有些许诧异,然而,让她更诧异的是,除了气质不同外,气息有异,长的和暮云深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人。 “长的和你一样的那人是谁?”风孽云问道。 “帝师……玉无缘。” 风孽云掩住脸惊骇,然后借着心神沉入记忆珠的片刻,掩住了此种情绪。 玉无缘到窝在风孽云颈弯的不遇,脸的表情依旧温润,可落在不遇脸的表情冷了几分,花落时,拂过他脸颊的花瓣化作灰烬。他站在榻前,握住不遇的喉管,手慢慢收紧,看不遇呼吸困难,面色泛起青紫,目光依旧温润。可片刻后,他却松开了手,抱起孽云在天空破开一道裂缝走进了虚空――三十四重天。 昔日三界圣地的三十四重天,如今一片断壁残垣,玉无缘的指尖,有丝丝猩红在空气缠绕开来,不消片刻,他的面前,有妖异的莲花盛作巨大的莲台,玉无缘将孽云放在莲台之,然后抬手间,有楼阁、有仙山从断壁残垣间升起,仙音袅袅,鸾鹤齐鸣,古时的仙树仙草妆得三十三重天一如千万年之前。 玉无缘身神辉化形,托起莲台走入幻境之。 然后,风孽云醒来,或者说,醒来的是凤皇宁渊素拟…… 跪坐在putuán之,手捏着一颗棋子沉思的帝师玉无缘,撒娇的宁渊素拟,帝师温软轻唤一声素拟,以及……玉无缘说的字字句句。 不腐王殿。 “老师……您是帝师玉无缘的一道影子?!” “是的。” 帝师玉无缘对宁渊素拟说,“你今天刚刚醒,我来看你了,你还不满意。” 帝师玉无缘对宁渊素拟说,“即使在你没有醒时,我都分出了一道影子在人间陪着你啊。” 在记忆珠,作为旁观者的风孽云清楚的听到帝师玉无缘对宁渊素拟说,字字句句,让她窥见,在荒芜之梦遇到沈长安与宁渊素拟时,她曾猜测到的,她与凤皇宁渊素拟之间最不可能的关系。 “那我呢?我是什么?也是凤皇宁渊素拟的一道影子吗?”风孽云手微微握紧。 暮云深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让风孽云召出不腐城君典,然后翻开首页,给她看。 “不要在纸用朱砂色或鲜血写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它会在无意间变成你对冥界的请求。 生者诅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归。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来诅咒呢? 魂双生,执天格,通凡情,然后万劫不复。 ——曾经,每一个双生魂的亡者都万劫不复。”风孽云缓缓念到,然后惊愕。 “我是……凤皇本尊?!”由于惊骇,风孽云的声音有些干涩。“凤皇是我的双生魂……” 风孽云不知道,连暮云深也不知道,曾有百万战鬼以鲜血写凤皇名字,予其百世诅咒,她不死,咒不灭。因为诅咒,每一世,她都生出双魂――一魂代表前世,一魂代表今生,双生魂者,独独没有未来魂。 她身的双生魂,常醒着的那个是昔日凤皇转世而来的今生魂风孽云,而风孽云身体,睡着宁渊素拟。 ――宁渊素拟,昔时凤皇。 《浮罗君书》记载,双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当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时,双魂皆会苏醒,天道必降雷霆。 不知何时,那枚记忆珠已经掉到了地。 暮云深脸带着悲悯,似极了她在记忆珠看到的帝师玉无缘。 “老师,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呢?或者说,帝师玉无缘为什么要你特意来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暮云深微笑,笑容悲伤,“孽云,我也不知道。” 第十章 故人坟 不腐城王殿,风孽云与暮云深间,气氛有些僵持,可片刻后,这种僵持被打破了。 “老师,风氏任族长风净别求见。”故庭燎没有推开门,他站在门口,说到,语气恭敬。 风孽云与暮云深皆是一愣。 风淄衣现任的夫君……风孽云的‘继父’……风净别么…… 暮云深抬头望向风孽云,可是风孽云在微笑,藏在笑容下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叫他看不清。 看暮云深看过来,风孽云一愣,明白了自家老师对她的担心,她唇角的笑微微扯开一点,看起来刚才真实了很多。“老师,去,我没事。” 暮云深点点头,然后出门,只是,在走到门口时,回望了一眼,却只见才从地面之下慢慢竖立起来的屏风挡去了风孽云的脸与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睛。暮云深微微叹息,然后伸手开门,只是手刚刚触到木门,听见有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有些疑惑,也有些怅然。 “老师,真正的帝师……玉无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道。 “……”帝师玉无缘……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暮云深沉默了一下,片刻的沉默以后,他答道,“玉无缘……是世最悲悯的人。”暮云深声音有些干涩,眸子也有一丝苦意。他答完,没有回头,出了门,而后又把门关起来,将他与风孽云分隔开。 大善悲悯的另一重意思,大概是漠然。 对天下人漠然,对自己漠然,不然,看不得世间疾苦,做不了超脱世外的圣人。 所谓最悲悯,便是最无情。 帝师玉无缘是……世最悲悯也最无情的人。 门被推开然后由关。 进来的是亭云。 风孽云心突然微动。 “老师,你去过冥界,已经找过长安了?”风孽云语的情绪叫他辩不清。 “是啊,我去过了,我说她是你,可是,她不信。”亭云叹息。 “可是,为……” “你要问,为什么我偏要把她寻过来是吗?”亭云笑了一下。他越过屏风,望向风孽云。 “孽云,你一个人……一个人太苦了,我想让她来帮你担一部分。”这是亭云的解释,也是他的私心,既然风孽云问了,那么他也说给风孽云听。 虽然他心知风孽云与沈长安是同一个人,可是,在凡人间,若有同胞子,亦有最爱与偏爱一人,而他虽为神祗,可是他还是没有斩尽六欲与私情。风孽云是他养大的孩子,沈长安也是他养大的孩子,可是,在他心,陪了他十八载的沈长安还是不风孽云。甚至,他宠爱沈长安,不过是因为风孽云。 他心疼风孽云,所以可以放弃沈长安,而帝师玉无缘……也是如此吗? 想起暮云深,风孽云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疲惫。 这叫……什么事儿啊。 风孽云半倚在身后大椅,抬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也遮住其并不想为人所知的情绪。 “孽云……” “老师,我一个人待一会儿。”风孽云的声音带着遮不住的疲惫。 “……”暮云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好。” 他说。 “凤皇宁渊素拟还沉睡在我身体吗?”暮云深还没有出门,风孽云有些突兀的开口,问了一句与刚才话题无关的问题。 “不在了。”暮云深说。 这个答案,风孽云之前已经知道答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下。 身为她双生魂前世魂的凤皇宁渊素拟原本应该在她身体沉睡着,如今,凤皇已经不在,是在……归墟吗? 暮云深不知何时出了殿门,偌大的不腐城王殿,只剩下风孽云一个人。 室内极静,可风孽云却突然感觉到有些冷。 双生魂者,每一个都是被诅咒了的神祗。他们都生有双生之魂――一个代表前世,记着所有爱恨与前尘,一个代表今生,向往着未来――虽然,双生魂者不会有未来。 他们是同一个人的魂魄,不过有两份意识、两份记忆,一个沉睡,一个苏醒,而最终,往往两个神魂都会苏醒,当他们都苏醒时,两份记忆合一,今生之魂便也成了前世之人。 如如今的风孽云,她是宁渊素拟的今生魂魄,而素拟便沉睡在孽云神魂深处,最开始时,若非特殊情况,绝不会苏醒,可当她苏醒过一次,那么她的苏醒便不可逆转了――宁渊素拟沉睡的日子会越来越少,相对的,风孽云醒着的日子会越来越少。 不过,风孽云却也有些庆幸,至少此刻,凤皇宁渊素拟此刻不在她的身体。 虽然,她并不知道凤皇宁渊素拟身为双生魂,为什么可以独立存在,还可以去往归墟之狱,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多的可能了,左不过跟帝师玉无缘本人有关是了。 殿外。风净别站在台阶下,先望见的,是一身青衣的先生亭云。 身如修竹,容貌不老,冥府之师亭云是天生的神祗,他的眼,蕴着数千年如一日不变的冷淡与寂寞,可是,当他望向熟悉的人时,眼的温柔浓的像是化不开,给人深情的错觉。 看风净别前来,亭云神色不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站在王殿丹陛之下的他一眼,在暮云深出门以后,亭云先生又入了王殿。 而暮云深连带着聆心,一步步走下台阶,脸带着冷意,冥府的那四位君主――故庭燎,书生祭,公子千帆,将军易司冥都候在了殿外,并没有下来,不过,他们四个的目光偶尔望向他时,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们的杀意从何而来,风净别知道,而他们不会对他动手,风净别也知道。 如同故庭燎他们四个,连同冥府之师亭云先生,他们可以护着风孽云,却插手不了人间十八都诸事,除非他们是想要让风淄衣抓住把柄,然后将风孽云麾下九座城池的君权送到风淄衣手。 ――故庭燎,书生祭,公子千帆,将军易司冥,还有亭云先生,他们乃冥府之人,插手不了人间十八都的事儿。 连此刻,听闻他来,来接待他的,是与他处无关的,人间十八都的帝师暮云深与风孽云麾下佐官聆心,而不是亭云先生他们几个的任何一个。 而且,身为帝师,暮云深也不敢偏帮偏的太厉害,若非如此,在风孽云失踪十八年,他们也不会想到造出一个假的风孽云――前离别都君主沈长安来处理不腐城麾下诸事,而不是暮云深还有亭云他们亲自阵。 对的,风净别知道,沈长安是风孽云。 以前他不知这一点,只是因为他对并没有关注过太多,而他若是想知道,即使他对风孽云麾下之事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他也可以猜到。 风净别庸,却并不平庸,甚至,他的智慧,胜过世百分之九十的人,而缺了的那十分,不过是因为他乃痴人。 ――世间痴人,遇所痴之人,大多不会太聪明。 暮云深在风净别身前站定,面色冷清,没有仇恨,目光什么都没有。他抬眼看了一眼风净别,开口,“偏君来不腐城可是有事。” 起故庭燎他们的敌对,暮云深态度只是微冷,可是相起故庭燎,风净别对暮云深警惕更多。听到暮云深开口,风净别微笑,“本君此番前来,是想请见离别都君主沈长安。” “沈长安?偏君说笑,想去见斩灵君沈长安,偏君去往冥界斩灵道,来我不腐城做甚。”暮云深的脸色不变,或者,变了,可至少风净别没有看出来。 风净别微微一笑,容色诚恳。 可他知道,暮云深已经知道他知道沈长安是风孽云这一件事儿了。 风净别还要再开口,却见亭云领着故庭燎他们几个自王殿前赶来,在路过他们身前时,只是招了聆心去边,低语几句,然后离开,步伐急促,脸怒意似要喷顶,而他们去的,是冥府的方向。 风净别自认为不算作小人,可也不是君子。亭云先生他们说时,他只是听见了几个零星的字词,可是却也让他猜出了几分。 而凭借那几分,原本想见见沈长安,或者说……风孽云――他知晓,那王殿里面有人,但是那人若不是沈长安,是风孽云本尊了。 ――若不是这两个的其一个,或者两个都在,如今的这九座城池不会像现在这么稳。 风净别匆匆告了别然后离去,而他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做什么掩饰。 他去的,是冥府。 风净别此刻所有意识全系在亭云他们身,因此没有看到他走时,温儒雅的帝师暮云深眼闪过一丝戾气,连眼角都挑一抹妖红来,然后一切一闪而逝,再看时,他又是如玉的公子。 刚刚,亭云所说,是他接到来自冥府的简讯,说有妖族前来冥府,掘了一座坟――埋在冥府的、风孽云父亲沈云的坟。 而风净别是在听到沈云这个名字时变了脸色的。 第十一章 暗鬼 冥府四人再加一个亭云,赶往冥府。赶路时,亭云先生面沉如水。 或许,那人的坟,与故庭燎他们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是,作为那人的故友,亭云先生绝对不能忍受有人亵渎他的骨。 “阿燎,你的佐官李裹儿说了些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亭云先生皱眉。“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找来?” “据说是妖皇沉氏一族的小公主亲自带队,可是为什么会摸到沈伯父的坟地,还要掘土取骨,李裹儿亦是不知。”故庭燎开口,语气也是有些疑惑。 亭云先生眯了眯眼睛,掩住其一闪而逝的冷意,开口时,声音沉沉,叫人连骨头都冷了去。“既然来了,还敢在冥府的地界敢做这样的事儿,那么留下来。” 他的身后,向来弑杀的将军易司冥突然打了个寒战。 “可是老师,既然事关沈云沈伯父,为什么不告诉孽云?”故庭燎有些疑惑。 老师明明知道风孽云最看重的,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也唯有她的父亲沈云,可是,沈云遗骨有失,老师竟然不告诉风孽云,感觉有些怪。 闻言,亭云微微叹息,“孽云……若是沈长安不归,她撑不了太久了。”语气有些怅然,闻言故庭燎一愣,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口出此言,可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不禁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故庭燎下意识的逃避。 故庭燎断了片刻,然后转了话题,“妖物来犯,那么,留下来好了。” 可语杀意不加掩饰,他是真的对那些人起了杀意。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风孽云与他一同长大,亦师亦友,故庭燎有多在乎风孽云,有多护着风孽云的逆鳞。 而沈云,是风孽云的逆鳞。 冥界。 斩灵道。 自从加冕后,虞画觉得自家君主有些不对,可是,她被鸣廊缠着,只能躲在斩灵殿内,自己都自顾不暇,并不能看出沈长安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不过,这几天躲在暗处,却也发现长生君寂非桀来他们斩灵道勤快了不止一星半点,那家伙简直要把斩灵殿当自己家了,而且,不知为何,虞画总感觉斩灵君沈长安还有寂非桀两个人呆在一处时,他们之间的的气氛看起来总有些不对劲。不过,因为寂非桀的频繁骚扰,沈辞这几天一直呈现黑脸的姿态,而且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斩灵殿内殿。 沈长安坐在王殿大椅,把头埋在高高的案牍之,手握着笔,写个不停,而她的眉一直皱着,并且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这几天,沈缺不知所踪,沈辞一坐在这里浑身放冷气,即使沈长安再强大,也有一点受不了的趋势,于是沈辞被她丢出去美名其曰寻找他弟沈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归来,而虞画,忙着跟鸣廊谈恋爱呢。 斩灵殿三位高阶阴司一起缺位,只剩下沈长安这一苦逼君主撑着,可是,尽管她废寝忘食,但桌公还是越来越多的趋势,于是,沈长安偶尔抬头瞥见一旁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某君主时,总是咬紧牙关,努力克制。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去咬死那混蛋。 寂非桀偶尔瞥一眼对他恨得牙痒痒,却还是努力努力克制的沈长安,眉间笑纹越深。 “来求求我,或者告诉我,那天你跟屠鸦做了什么交易,或者说,屠鸦君跟你做了什么交易,让你这么小心眼的人都放过了他跟棽棽,让他们安然去往轮回。”寂非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 “……”她知道,这狐狸还没有放弃。 冥界众人都知道,前几天,在沈长安的加冕礼后,地藏因棽棽伤了沈长安,或者说,弄散了栖居在沈长安神魂的凤皇而震怒,因此囚了替棽棽讲情的屠鸦,并拒绝了屠鸦替棽棽受罚的要求,怒而引天谴降临,生生劈碎了棽棽神魂。 棽棽在天罚与地藏王的重创下差点魂飞魄散,屠鸦给棽棽一半神魂,然后两人不知为何都又消了罪,被特许入了轮回――不过,天道惩罚之后,直至今日,从冥河升起的那二人的神魂才终于汇入了轮回。 冥界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地藏王心软了,放过了棽棽与屠鸦,可是,只有屠鸦与棽棽入轮回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心软了的,是沈长安。 ――沈长安加冕礼后苏醒过来时,第一件事,是去了锁了棽棽他们二人的刑司,然后,不到片刻,沈长安拖着还没有完全凝固的神躯,入冥河又取了一朵往生之莲,送棽棽他们入了轮回。 在沈长安入冥河之前,没有人知道原本震怒的沈长安为什么会帮伤了她的棽棽。 可是,屠鸦走之前,分明说,他们――沈长安与屠鸦,他们做了一个交易。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刑司,屠鸦与沈长安说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沈长安与屠鸦做了什么交易。 放在之前,寂非桀并不是好心过剩的人,可是,事关沈长安,寂非桀心里却有些怪的情绪。 不过,自从那天后,寂非桀发现沈长安对他的态度明显的变了,这也算作好事儿一件,不过,正因为这样,寂非桀对沈长安与屠鸦之间的交易更好了。 沈长安终于停笔,无奈叹息。 这货一天不问二三十遍不甘心还是怎么的啊。 不过,所谓交易,不过是屠鸦的玩笑罢了,谈话却也是有过的。 ――我一生都不曾圆满过,因此我希望本来可以好好一起的两个人不要因为所谓的误会而双双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 这,才是屠鸦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而他们的谈话,屠鸦不过是对她解释了一下他曾交给她的那枚记忆珠罢了。 不过,这些能跟寂非桀说吗? 绝逼不能说啊。 但是……棽棽跟屠鸦…… 想到这两个人,沈长安又叹了口气。 归墟之狱。 神魂归后的宁渊素拟一路征战,几乎所向披靡,她的身后,跟着的不遇依旧离她不远不近,与之前无异,可是,凤皇宁渊素拟到底却还是不能把他当做单纯的一直梦魇了。 许是想着不遇,宁渊素拟有些分神,然后走入迷魂花林。 ……梦魇降临。 凤皇梦到的,是她在全族皆灭后加冕为凤皇时。 第十七层地狱。 地藏王匆匆赶到第十八层地狱门口,看见洞开的第十八层地狱大门,几乎盛怒。 他握着王权入了巨大的青铜门,可是见了进入了第十八层地狱的那人,一下子息了怒火。 帝师玉无缘站在欲海之,长袍猎猎,似要乘风归去。 “老师……”地藏惊讶。 玉无缘回了一下头,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之后,然后重新又回过头去,望向苦海之。 那里,是凤凰的骨。 似乎等了很久,欲海终于有了动静。 苦海似乎从间破开,有人从走出。 “孽云……”地藏惊讶。 出来的那人,可不是风孽云么。 面对着冷面的风孽云,地藏轻唤,“风孽云”睁开眼,眼闪过一丝惊讶,可她先却望向帝师玉无缘。 地藏王很kuàigǎn觉有些不对。 地藏望着她的眼神,此前虽有猜测,可此刻真正见到,却突然结舌,“……小……小妹……” 这是……少年时的凤皇。 ――年少时白衣绝艳,素虹倾天的凤皇……没有经历后来的那些龌龊的凤皇。 或者说,只是当年的凤皇的一道影子,或者说,只是执念。 这是凤皇寂静千万年而不散的魂与执念,是――宁渊素拟,他的小师妹。 “好久不见,哥哥。”宁渊素拟淡笑,凤眸挑时,其藏着无尽的冷然,眸光流转时,逸出压不住的戾气。 “拟拟……”帝师玉无缘轻唤。 宁渊素拟眼神望向帝师玉无缘时,眼闪过一丝迷茫,然后笑开,“老师。”她的眼带着温润的光。 ――宁渊素拟这是第二次醒来,而这次一醒来,见到了像不遇与地藏……与她这样熟悉的人。 突然,她突然抬头望向南方。 那里是归墟之狱的方向。 “不遇……”宁渊素拟伸出一截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她唤不遇的名字时,语气是与她冷寂的表情不相符合的娇媚。 地藏王的眉心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唤不遇的名字时,他突然有了一种泪流的冲动。 年少时,素拟是总是用这样的语气唤着她的爱郎。 帝师神色不动,可他看向宁渊素拟的这道影子,脸冷淡散了些。 “拟拟,来老师这儿,老师带你回家。”他说。 闻言,地藏在帝师身后,脸的表情一下一下,落了下去,脸色转而惨白。 老师…… “老师,素拟的魂魄……你不能带走她。”地藏拦在帝师身前。 “哦?”帝师终于望向地藏,“地藏,你拦不住我。” 地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可他却道,“老师,二月二,不遇追杀沈长安,明明设了结界,让时间停止,那天,暗破了结界的,是你。” 地藏说。 第十二章 暗鬼(二) 地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可他却道,“老师,二月二,不遇追杀沈长安,明明设了结界,让时间停止,那天,暗破了结界的,是你。” 地藏说。 关于沈长安的死,世人皆知,她是被神尊不遇追杀至死,而很多人以为,所谓追杀至死,指的便是沈长安死在了神尊不遇手,可是,唯有在场的那些人,还有让可以卧听三千里的神兽谛听查过沈长安死因的地藏王都知道,不遇并没有动手,而沈长安死于……车祸。 对的,车祸。 设置结界,停驻时间,这些东西,神格高一些的君主都可以做到,不过其的差别,不过是结界的好坏罢了。 那天,沈长安与来追杀她的不遇同处于一个结界――不遇设置的时间停驻了的一个结界,他们还没有动手,结界莫名的破碎,然后时间流动,破碎的结界之力与时间乱流扯碎了虚空,在虚空,沈长安神躯差点毁于时间乱流与破碎的结界,神魂也因此而被伤到,然后,沈长安从乱流脱身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然后她从虚空出来,却已经不是不遇设置了结界结界的那处,而是人间――真正的人间。 已经是强弩之末,仅仅靠一口气撑着的沈长安掉入人间车流,然后…… 沈长安的确死于车祸,如她所说,死亡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至少,它来得生活更简单。只一场简单的车祸,结束了她显得有些悲哀的生命,没有痛苦,没有悲伤,跟睡着了一般。 那天,沈长安身死,见不遇也有些错愕,他从来没有想过结界会出问题,而结界破碎后,他也查过,只是意外,可是看过谛听所探寻到的画面与现场的地藏知道,结界破碎,沈长安身死,那都不是。 结界破碎时,沈长安与不遇身边,还有一个他们强大的多的气息藏在那处,而结界出问题,是藏在暗处的那人动了手脚。 那人气息隐密,即使是地藏王,都没有察觉到那人是谁,后来,那人气息又出现过好几次,最近的一次,便是在沈长安第一次被拉入虞画的荒芜之梦时,虞画说,荒芜之梦,除了沈长安,还困了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却也并不是无意闯进荒芜之梦的,后来,长生君寂非桀入荒芜之梦将沈长安的神魂带出来后,她又被莫名其妙的弄入荒芜之梦,后来荒芜之梦不受控制,他都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他曾在沈长安身死那天破碎的结界附近遇到过的气息。 那时,他仍然不知道藏在暗的这人是谁,即使今日,在帝师玉无缘说他要带走凤皇宁渊素拟留在骨的那道气息与残魂汇成的虚影之前,他也不知道那人是帝师玉无缘。 或者说,如今,藏在帝师躯壳的,已经不是单纯的玉无缘了。 《浮罗君书》记载,双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当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时,双魂皆会苏醒,天道必降雷霆。 宁渊素拟在风孽云身体苏醒后,雷霆已经降过了――在第三十四重天重逢,又与帝师玉无缘分别后、在她回了离别都与魔界边境、风孽云苏醒前,于无尽虚空,漫漫无人处,宁渊素拟已经受过雷劫,在雷劫下她撑了下来,然后才得以后来的以风孽云的一截骨获得神躯重生后,雷劫再没有落下来。而且,若非她硬生生抗过了雷劫,她也不会在刚回了离别都与魔界边境后沉睡去。 而世与向来超脱与世人之,已经无限接近天道帝师玉无缘熟悉的人不多,而那不多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帝师玉无缘也是被诅咒的人――被人以血与魂诅咒,生了双生魂。 没有人知道帝师的双生魂是否苏醒过。 可是,天道时时在他头顶设了雷霆,可从未砸下去过,因此,他们这几个知道帝师玉无缘被诅咒的为数不多的人也不知在千万年前已经是双生魂的玉无缘,前世魂与今生魂是否都已经苏醒,或者,二者是否已经……融合。 地藏不知道,可是,从刚刚帝师玉无缘说,他要带走凤皇“宁渊素拟”时,从神魂散出的那种气息…… 叫地藏王心惊。 “你拦不了我,地藏。”帝师玉无缘语气平静,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拦你啊,老师,可是,凤皇……走不出这里。”说完后,地藏看向凤皇宁渊素拟,语气近乎叹息。“她不愿走出这里。” 那里,凤皇宁渊素拟在微笑,神魂单薄,似乎风一吹,要散去了。 看地藏还有帝师玉无缘望过来,宁渊素拟点头,“老师,我不能走,我得守着自己的骨骸。”她笑着又说,“我得用这仅存的神魂,护着凤凰骨残留的神性,不然,若是我的骨头都腐朽了,……怎么涅槃呢?” 地藏王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不知,凤皇宁渊素拟口最后那句,涅槃的主语没有被她说出口来,而是被她密语送到帝师玉无缘耳边。 帝师玉无缘听见那两个字,眼睛眯了眯。 宁渊素拟微微一笑,“师哥,你先走,待会儿,我送老师出来。”地藏闻言一愣,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第十八层地狱。 支走了地藏王,凤皇宁渊素拟终于望向帝师玉无缘。 “世间,与凤皇有关者,或者说,是凤皇宁渊素拟的,有今生魂的风孽云,有风孽云分出的一道神魂沈长安,有入了归墟的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还有一个我。”宁渊素拟微笑着望向帝师,“风孽云冕人间尊主,有人间的神格,而入了归墟之狱的凤皇宁渊素拟归来,必然是魔界冕尊,你送沈长安入冥界,打的怕是冥界君主神格的主意,还有我,”凤皇宁渊素拟向前走了几步,“还有我这个生于凤皇骨骸,长于欲海之的勉强算作凤皇的人,你带我出冥界,是想送我入神界?或者……妖界?” “风孽云,沈长安,还有入了归墟之狱的宁渊素拟本人,都已经有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迫不及待的想将她们凑到一起,然后互相融合。” “你本人虽然入魔,可是,你还是有着佛界与神界神格。” “老师,你要的,是这六界冕尊的神格,是吗?” 帝师玉无缘并没有反驳,有宁渊素拟的记忆的她自然明白帝师这是默认了。 “我们四个都不算作你当年护着的那个孩子,所以无论我们如何了,你都不会心疼,可是,老师,入了归墟之狱的她……是将你还有地藏当做了这世唯一的亲人的。” “老师啊,我并不是凤皇本人,只是她的一道执念,不知哀,不知痛,可是,你的这些想法却不能让我那入了归墟之狱的本尊知道,不然,她会伤心的。” ‘宁渊素拟微笑’,然后一步步踏入了苦海,再没有回头,只是,她的声音又清晰的传入帝师玉无缘的耳。 “老师啊,我们想做的事儿,都是一样的,而时间还没有到,你我,都醒来的早了。” “你回魔界,在沉睡数十年,大概,你之所想,我之所愿,都会成了。” 短短两句,散去后在没有声音传来。帝师静站了片刻,却还是走出了第十八层地狱,但是,在他将要出门时,却听到凤皇宁渊素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轻描淡写,亦是很小声,更似是轻叹,好像要随时随风而去。 “老师,我产生于千年前,那时,你正好醒来过,也来过冥界第十八层地狱,所以,我的产生,也是你的手笔吗?” 声音还没散尽,青铜大门在帝师玉无缘身后关闭,而玉无缘听到她的声音却一下子停住了身子,眼睛眯了眯。 这事儿……还真的与他无关。 斩灵殿。 沈长安处理完堆在桌子的那一大堆公时,长生君寂非桀搬来斩灵殿的那张大桌的长生道的公还剩了大半。沈长安起身,捧着还冒着热气的一杯茶,走到寂非桀桌前,抬手敲了敲他的桌子,然后在寂非桀看过来时,指间夹着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一张请柬,冲着她摇了摇,“长生君陛下,要不要去我十八都浪一浪?我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看着那张极为眼熟的、被他不小心瞄到后藏起来的请柬,长生君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不过……虽然他并不想让她与人间十八都再有什么牵扯,甚至,不想让她再回人间,可是,她口带他看看她长大的地方什么的,很有youhuo力啊。 长生君寂非桀犹豫了片刻,有些艰难的……答应了。 不过,那个请柬,他也有一张,或者说,只要是冥界的君王,或者说,只要是握着君戒的掌权者,都收到了一张来自人间十八都浮罗都的请柬。 ――冕尊风孽云失踪十八载,生死不知,不腐城麾下城池不可无主君,因此,冕尊风淄衣特请三界内所有君主,共同见证风淄衣亲女风素仙加冕为尊的大典。 第十三章 双生子 冥府。 葬神之处。 世间,葬神之处,皆有守墓之人。 冥府的葬神之处,亭云他们赶来时,战力在冥府府兵也算作等的数百守墓人皆七零八落的躺在盛开的黑白色的浮罗花从,他们虽然没有被伤及性命,只是被人弄昏,可亭云他们怒火更盛了。 冥府虽然不及冥界,数千年并没有冕尊――天道执道者的席位,可是,任是脾气再好的人,被打到家门口,祖坟被掘了,不生气的,那不是人了。更何况,故庭燎以及他麾下的三位君主,脾气是一个顶一个的差。 葬神之所,埋葬的都是冥府死去的神祗,而神祗的死,过归于天道,或被天道降下的劫雷劈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神魂得以存在,入了往生轮回,那与神祗而言,并不算的是死,那……只跟睡了一觉,然后做了一个梦差不多,只不过,有些人梦过之后,还会执着于梦境。 神祗死亡,从来不会有什么尸骸存在。 那些或归于天道,或死于天罚的君主,留下的最大痕迹,可能是一抔飞灰,但更多的神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于虚无来,又于虚无去。 冥府葬神之所,是一泊小湖。湖水之,一朵朵无根的往生莲飘在湖水,而往生莲,莲台心,有的浮着各色的骨与血,有的,面却什么都没有。 而一盏盏各色的莲花之,泛着荧光的月光石铺的湖底,一座巨大的坟包极其醒目。 ――那是,一座凡人的坟。 亭云与风孽云所立的……一座凡人的坟。 ……沈云的坟。 葬神之所,除了二月二祭君日外,无人会打扰,可是不是二月二的今日,冥府这处葬神之所却访客众多。 亭云他们来时,沈云的坟前,放着一束新鲜的浮罗花,但坟包却被打开了,棺材盖也被掀起,露出腐肉褪尽,只余被设在棺的结界护着的一具洁白骨头的沈云,或者说,是沈云的遗骸,而披着黑色披风,曾与沈长安在迷踪之林相遇过的来自妖界的那四人站在沈云坟前,攻击着风孽云与亭云设在沈云坟的最后一重结界。 “沉家的小辈,你们过分了。”亭云怒声。 为首那人转过头,抬头看向还没有到达湖底的亭云,还有跟在亭云身后的故庭燎他们。 因为微微仰着头,原本遮住的兜帽褪开了半分,露出少女的脸。 亭云心惊。 那张脸…… 亭云还没来得及将那震惊表现在脸,在看到护着沈云遗骸的结界破碎之后,所有震惊都化作带着杀意的愤怒。 “小辈你……找死!”亭云怒而提剑,劈向那人。 冥府一向都是冥界的附属,且于妖界的他们来说,冥府神格最高的只有乐都的君主故庭燎,而他们四个作为沉氏子孙,即使是冥界,自从冥君寂非洛城归隐,第十八层地狱君主冕尊漆池仙逝后,他们都没有将冥界看的太重。看来人――除了一个看起来还有些善战的将军易司冥,其余四个都一副白斩鸡的模样,他们妖界尚战,看他们单薄的样子,不自觉的起了轻视之心,可是,当随着亭云挥剑,剑锋劈下时带起的气浪冲过来时,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亭云虽是书生模样,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如今的冥府之师以擅教化而出名,但是,他并不是不提剑,也不是提不动剑。 初时的亭云,有地狱修罗之名,而冥府在故庭燎轮回时,能够保持独立与冥界的姿态,完全是因为亭云。 千年前,只要见过亭云的人,没有人会想惹怒亭云。 如今他手握诗卷,开始教书育人,只是因为如今的冥府,没有人能让他再可以让他起杀心。 当年,风淄衣算一个,如今,又多了……眼前这四人。 他们四个虽然挡住了亭云的一击,可是却也颇为狼狈。 一击未过,一击又至。 甚至,站在亭云身后的完全插不了手的故庭燎四个都有些心惊。 ……感觉以前犯了错后,只拿着戒尺抽他们的老师亭云好温柔。 亭云密集的攻击下,为首的那人看了看近在他们咫尺的那具尸骨,咬了咬牙,终于道,“走!” 亭云冷笑,“走不了了你们。”然后又一剑挥了下去。 那四人的三个拦在最前,而为首的那人双手化作凤爪,撕破虚空,然后广袖一挥,将拦在她身前的那三人卷了进去。只是,最后的那人到底被剑锋扫到了。 亭云看着那道空间裂缝,提剑欲冲进去,故庭燎他们一愣,然后赶紧前七手八脚的拉住了亭云。 空间通道打开,若有一端损毁,那么其的人肯定会被空间乱流撕碎的。那四人皆是速度型的,片刻时间足以让他们安全回去,而他们如果回去了,毁了那端的空间点,在空间乱流,他们并不能保证亭云可以活下来。 而且……那端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所以他们并不能放任亭云先生冒险。 被故庭燎他们拦住,亭云也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空间通道,挥手间,毁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可是,很明显的,他的脸怒意未消。 看着这样的亭云,被亭云揍到大有了心里阴影的故庭燎故庭燎往后瑟缩了一下。看着有些怂的自家君主,书生祭微微叹气,将军易司冥和公子千帆直接别过了剑,似是不忍直视了。 “老师,现在更重要的,不是那四个人,而是这座坟。”书生祭扯开话题。 妖界。 渊庭。 沉氏皇族族地。 四个人突然从虚空出现,重重的摔在了沉氏王殿,颇为狼狈。 那四人一想到在冥府遇到的亭云,此刻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为首的那人狠狠的喘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刚要说话,突然的偏头望向殿外,脸色沉寂,在她偏头瞬间,一道不知来自何处的简讯飞了过来,停到她的眼前。 她颇为疑惑的望了一眼殿外,打开简讯,一目十行,然后眼眶微微红起来,可脸带起了杀意。 “启,襄王令,集六部兵马,入兵人间十八都。” “本君要让风淄衣血债血偿!” 一道金红色的火焰燃起,她手简讯瞬间化作飞灰。 还躺在地没有缓过来的三个人吓得一下子坐起来,却只见一片片纸灰飞在他们眼前,而他们的君主脸表情几乎绝望了。 冥界。 长生君寂非桀与斩灵君沈长安各自唤来自家的佐官,然后……略有些无耻的将所有政务交给若卿和虞画后,跑向了人间十八都。 去往十八都的他们自然不知,虞画口去魔界找自家二缺弟弟沈缺的冷面无常沈辞,在人间十八都,且被追杀。 或者说,与他同行的帝师暮云深正在被追杀。 暮云深此刻也有些郁闷。 他送走了风净别后,看他循着亭云他们离开的方向,有些不放心,然后尾随在了风净别身后,然后……被风净别给算计了。 暮云深不知道风净别为什么会发现他藏的很好的魔息,还有额心的魔印,然后他不知道风净别在空气洒了什么,当他路过风净别路过的地方之后,没有防备之下招了,再然后他的魔息什么的藏不住了。 接着被恨魔界人入骨的人间十八都巡边人追杀,再接着他遇到了刚从魔界出来,身沾染着魔息,被他远远的误认为魔界人的沈辞了。 沈辞身魔息未散,然后他被当做了暮云深的同伙,说到底,沈辞是被暮云深连累了的。 对,沈辞也是很无奈的,而且,他现在很担心他那失踪了好几天并不在魔界的,不知去向的二缺弟弟。篝火旁,沈辞一脸沉思,暮云深也皱紧了眉头。 他是魔界人的身份暴露,风孽云如今只是神魂状态,并不太方便见人,亭云他们又回了冥府,如今的风孽云的不腐城以及其麾下城池的几位君主,能撑起来的,只有一个聆心,可是,如果他是魔的消息传入浮罗都,然后,风淄衣以他是魔,而他教授出的风孽云与聆心他们身份也不干净的借口来收回不腐城等九座城池的君权的话,他怕聆心顶不住。 突然,耳侧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喘息,打断了暮云深的沉思。 暮云深回头,见原本该在他对面端端正正坐着的沈辞倒在地,眼睛紧闭,手捂着心口,脸色已然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一颗颗滚落下来,火光跳跃,映得沈辞脸色也明明暗暗的,可是,那光足以让暮云深看清沈辞皱紧了的眉头,与眉眼间压抑的痛苦。 ……在被追杀途,好像他没有受伤……? 暮云深有些疑惑,可是听见沈辞呓语时,他的疑惑霍然明朗。 “阿缺……” 沈辞一声声低唤。 阿缺?那是……沈缺? 暮云深皱眉。 他活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冥界斩灵道的两位无常沈辞与沈缺乃是同胞兄弟。双生子某些时刻,情绪可以共通,感觉也可以共通。 所以说,作为冥界斩灵道的无常之一的沈缺,这是……出事了? 第十四章 浮生殿 百月辞 归墟之狱。 迷踪花林。 到处都是甜腻的香,香雾沁骨,似要将人勾入最甜美的梦,可是,甫一入梦,梦魇却降临了,最绝望的记忆回溯,叫人陷入最绝望的梦。 不遇看凤皇跌倒在花林之,沉沉睡去,原本站在林外屏住呼吸的那人一下子乱了方寸,他冲入花林,还没有将素拟带出来,他自己也跌倒在凤皇身。 烟粉色的迷踪花大朵大朵盛开,似极了四季不落,其无杂树的三十三重天三千里殷碧桃花,那三千里殷红,是可当年冥界黄泉的那八百里曼珠沙华的天地间再难得的艳色,而此,迷踪花盛开,殊色不落于三千里殷碧和八百里曼珠沙华。 花瓣纷飞,落在地堆积了好几层,久积处甚至透出丝丝黑絮来。不遇与凤皇宁渊素拟倒在其,黑衣的神尊不遇一身不染秋水不染埃尘,此刻也带起旖旎来。而凤皇宁渊素拟一身黑衣沾染了丝丝红絮,脸半掩在她层层叠叠的落花,叫人望不清,可偶尔,他们两个人露出的半个侧脸添眼角还没有散尽的那一挑猩红却教他们这天地间难得的殊色更艳丽几分。 不遇陷入沉睡。 可他不知,在她睡着时,他的怀,黑衣的凤皇在烟绯色的落花化作灰烬,然后又随风散了去。 自从入了归墟,她的身后,不遇一直离她不远不近,此前,她一直以为,这个不遇只是梦魇所化,可是,经过这么多天,凤皇宁渊素拟到底却还是不能把他当做单纯的一直梦魇了。 既然不能,那便弃了。 已经行至百里之外的凤皇宁渊素拟感觉到不遇沉睡,终于收起了她为了迷惑不遇而留下的一道神魂。 不论他是谁,她的路,是需要她一个人走下去的。 凤皇宁渊素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处界碑。 ――浮生殿。 ――面写道。 凤皇宁渊素拟只看了那界碑一眼,便略了过去。 而界碑后是高大的一望无际的密林。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些东西虽然时过千年,但是,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了,如说……对陌生环境,还有对陌生环境的事与物的本能的防备。 甫一踏入连渊浩渺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茂密森林时,凤皇宁渊素拟闻着扑面而来的湿冷的草木清新,和其掺杂的丝丝瘴气,掏出地藏王他们给她带的解毒小药丸,嚼碎了吞下去,然后赶紧在嘴里塞了一颗糖,把舌尖弥漫开来的苦味给压下去,顺便给自己补充一下糖分。她把糖含在嘴里,又翻了翻地藏给她收拾的东西,从各种小玩意翻出一个口罩,在面又喷了一点药水,把自己的半个脸都遮住了,只留下双眼露出来。 药水是地藏亲手调的,并不刺鼻,里面被地藏加了她喜欢的冰莲香,和她身的味道如初一辙。 这具借来的身体并不能承受她太过强大的灵魂,而这不能承受表现出来,却也只是让她看起来身体孱弱,战斗力也并不以前。 宁渊素拟走在两个人都抱不住的巨大的树木根系间,头顶着密不透光的绿到发暗的树冠,尽量选择看起来人没有走过的路向连渊浩渺的心走去。 ――《浮罗君书》记载,浮生殿,是试炼第一站,在百月林正间。 晓得这一点,凤皇宁渊素拟根据树叶稀稠指出的方向,朝心走去。 连渊浩渺的树木皆生长了千年以,巨大的根luolu在地面,盘虬卧龙般的树根间的稀薄的土壤,长着墨绿色的苔藓,微微泛湿,若人踩去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让人滑倒,苔藓久不沐浴阳光,眼色泛黑,不过腐烂的枝叶长出的朵朵真菌诡谲而艳丽,大树空隙,那里的土层稍厚些,长着矮矮的、顶多过膝的灌木,有些腐烂树叶做肥料,它们长势良好,这些东西多半喜阴,因为被庇护在大树地下,久不见强光,枝叶倒是泛着浓郁的碧色。它们间,柔弱而不显眼的爬藤植物攀着它们,长的也很低,偶尔也会有一两棵爬藤说着树根攀附到大树,分出无数藤条,又高高的从树枝间垂下。素拟几乎贴着树根走,可树根高高低低的,十分不好走,也得亏她可以夜间视物,才没有摔跤,树间的那些长着灌木的地方平坦些,可是算是以前在全胜时期,素拟也断断不敢走在那里的。 ――这样半原始的森林,最致命的并不是生活在其各色凶猛的野兽,而是各色细细小小带有剧毒的虫子,一不注意,会染致命的毒。 虽然她本体是立在百兽之颠的神兽凤凰,可是,这归墟之狱千万年未曾开启过,里面自成一个世界,与外界相隔阂,里面不乏活了千万年,甚至凤皇宁渊素拟年龄还要长些的东西,即便是她,也不敢放松。 素拟不知走了有多久,她用绳穿了一枚月光石,挂在她手腕,用来给自己照明。 宁渊素拟有些累,她看着这具堪称弱小的躯壳,叹息,眉间有些许无奈,然后等她走了好几步之后,她更无奈了。 ――她的身前,数百只拳头大的血红色蜘蛛正向她包围过来,而此前,她竟然望了警戒,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啧,好倒霉。”凤皇宁渊素拟站在蜘蛛群,有些无奈的叹道。 《浮罗君书·第六卷·六界志物篇》记载,腥玉蜘蛛,体有腥气,闻之目障,体液有毒,血玉蛛壳晒干研碎,为止血镇痛良药,谓之腥玉。其为群居生物,百余只便有一蛛皇,皇蛛不过指头大小,全身皆毒,腹有毒囊,可随蛛而出,若遇皇蛛,若不可必杀,乃退。 腥玉蜘蛛,特别是皇蛛,极为记仇,若不全灭,它们会跟着那人,不死而不止。 不过,此刻,她虽然神魂有些枯竭,神躯也有些孱弱,可是,对她而言,这群蜘蛛还是奈何不了她的。 凤皇宁渊素拟掩在口罩下的唇角微微挑了一下,有些愉悦。 说不清凤皇宁渊素拟与百只腥玉蜘蛛谁先动了,它们密密麻麻扑过来时,宁渊素拟闭了眼,她的脚下黑红二色的莲台接连出现,她的身影随着莲台出现的频率穿梭在蜘蛛间,在空,身体落处总有莲台出现,然后带着她消失,再出现时身下闪的却是妖红色的光。黑色与红色在空明明灭灭,和血色的蜘蛛掺杂在一起,不过片刻,她已在空变幻了好几次,留下了无数残影。而她手动作却也未停,一枚枚血色的灭世莲火在她手盛开,然后莲花在她指间化作不过手指长的玉针,一根刺一只腥玉蜘蛛脐处,等它们都落下时,玉针已经散去,地一只只蜘蛛腹部朝天,蜷缩着八只爪子,没了声息,而莲火在它们体内燃起,不到片刻,地再没有了蜘蛛的尸体,只余一点点灰烬。而躲在灌木从的皇蛛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被莲火缠绕,然后化作灰烬。 ――莲火燃起时,甚至并没有沾染到除了蜘蛛之外的其他东西。 凤皇唇角勾了勾,提步又向前而去。她走时,林起了风。 风声响起时,又不知带起何处的铃铛,铃声清冷而清脆灵动,似极了风过时吹动宝塔廊沿之下挂着的风铃的声音,叫人失魂。 凤皇其先还没有注意,可是,当那铃铛声在她耳边越来越大时,宁渊素拟停住了步伐,然后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百月辞。”她说。 密林之外,那座毫不起眼的石碑缓缓转动,石碑后壁这次向前,而原本刻着浮生殿的石碑后面,三个血色的打字缓缓浮现。 ――百月辞。 面写到。 人间。 浮罗都。 沈长安与寂非桀持着请帖入了浮罗都,入住专门接待来客的皇阁时,离风淄衣设的宴还有五六天。 长生君寂非桀为了让沈长安带他去看看她长大的地方,故而催着沈长安入了人间十八都,来的早了一些。需知,这六界的君王,参加宴会,奔赴清谈,都会在宴会启时卡在那个时间点才来,因此,长生君寂非桀以为自己是来的最早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在此处,竟然见到了在地狱君主叛乱后入了人间十八都再不知踪迹的冥界森罗道无常黄泉。 不过很显然,黄泉并没有看见他。 沈长安在他们安顿了之后,似乎是看见了谁,然后跟他说了一声后不见了踪影,长生君寂非桀呆在房间里,有些无聊,然后他想起黄泉,循着那气息循了去后,听闻房间传来的声音,脸沉了下去。 房间内。 是黄泉与地藏麾下的佐官谛听,而地藏王却不在,或者说,黄泉是专门避开地藏王约的谛听。 “沈长安一入了冥界,地狱第十八层的那位有了动静,沈长安与……那位有关,是吗?”黄泉的声音漫不经心,可是却有些隐忍的克制。 “是的。”谛听的声音是如地藏王一般的温和。“漆池冕归于神归井,若非有人以绝骨艳血以及完整的神魂为祭,唤之,其永不归。我家君主说,别人的话,需要完整的神魂,可是,若是斩灵君沈长安的话,只用她的一缕神魂,漆池冕尊说不定可以归来。”房间,谛听微笑。 第十五章 醉卧君心(一) “我家君主说,别人的话,需要完整的神魂,可是,若是斩灵君沈长安的话,只用她的一缕神魂,漆池冕尊说不定可以归来。”房间,谛听微笑。 房间外,长生君敛了自己的气息,隐了自己身形,候在了殿外。 君子非礼勿听。 虽然,他所受教育让他向来以偷听为耻,可是,谛听与光圈所言,对他而言,youhuo太大了些。 ――只要与嫂嫂漆池有关,长生君寂非桀没发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殿内,谛听与黄泉静默了很久,久到寂非桀失了耐心,才听到黄泉再次开口。 “也对。漆池冕尊便是凤皇宁渊素拟的转世,而斩灵君怕是与宁渊一族有关,不然,我不会在她身感觉到凤皇宁渊素拟的气息,如果,以身具凤皇气息的斩灵君的一缕神魂为祭,肯定可以唤凤皇归来,毕竟,凤皇宁渊素拟的归来,早已经有了预兆。” “冥君寂非洛城乃凤皇亲传弟子,凤凰最擅长推演之术,冥君自然得了她的亲传。而千年前,冥君寂非洛城入第十六层地狱时说,漆池不回,他便不归。既然,冥君已经快回来了,那么,也是说,天道有了漆池冕尊将归的预兆,被冥君得知。”黄泉顿了顿,接着道,“沈长安一入了冥界,地狱第十八层的凤皇骨有了动静,而且地狱传出了冥君将归的消息,所以说,斩灵君沈长安便是漆池冕尊,也是凤皇宁渊素拟将要归来的契机。” “所以,你要动手吗?”谛听微笑。 “若冕尊漆池可归,那么引的我冥界地狱君主叛乱,让屠鸦与重邪获劫的斩灵君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黄泉口,竟然带了杀意。 他这是准备亲自动手,且想让沈长安神魂俱失……是这样吗? 谛听听到他的暗义,嘴唇动了动,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殿外。 “只是一缕神魂而已,并不需要全部,应该……可以的?”寂非桀喃喃,然后远去。 寂非桀消失没有多久,殿内谛听身形微动,缓缓化作地藏王,而地藏王身侧,有人幻出身形,是神界第一重天的君主极渊……还有风孽云。 而风孽云手,握着的,是一颗蜃珠,映的,是殿外寂非桀所站的那处的景象。 “抱歉,长安,我有些……撑不住了。”风孽云叹息。 街。 “呦,长安,好久不见啊。” 书生祭说,语气熟捻,似是当年。 沈长安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唇角也堆笑,“书生,好久不见。” ――沈长安在与长生君寂非桀分别之前,所遇的,是书生祭。 沈长安看着浮罗城大街之慢慢挪动着的人群目光若有若无的像他们看过来,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烦躁,她皱了皱眉,然后拉着书生往外走。 书生看着拉着他的衣袖走在他前面的沈长安,唇角微微弯了弯,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落了下去,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长安,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不知何时书生祭和沈长安并肩开始走,而他的衣袖依旧被握在她的手。他跟着她漫无目的的走,走了很久,书生祭终于开口。 “浮罗城,我不太熟悉。”沈长安愣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握着书生衣袖的手,chājin口袋里,不自觉的握得紧紧的,她略想了一下,开口时,却是答非所问,“带我去吃饭。” “……”书生祭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是这个转折,然后再自然不过的牵起了沈长安的手,像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对她笑,“也对,你在浮罗城并没有好好呆过,我该想到你不熟悉的,在不腐时,总是你带着我,浮罗城我还算熟悉,我带着你啊。” 听到不腐二字,原本因为书生祭手心的温度而安心放松下来的沈长安,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唇角的笑也落了下来,眉眼间带起一丝阴戾,直到他们分别时,也未散开。书生是看着他家小姑娘长大的,他与她而言,更像是兄长,对她的情绪再敏感不过,当她变了神色时,他知道说错话了,可是,他……开解不了。 原本该是重逢的喜宴,饭菜再简单,也该有些欢欣,可是沈长安和书生祭的一顿饭,却是吃得无压抑,沈长安吃的很少。 等到分别时,书生祭要在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只问了一句,“这些天,没我们照顾,你都不好好吃饭了?” 天生的神祗可以辟谷,但是十八都神祗,寿命都不过千年,他们还需要五谷开养着,连冕尊风淄衣也不例外。 从十八年前,亭云先生和暮云深把还是个小孩子的沈长安带来冥府时,因为冥府四位君王都是男子,他们不同于十八都的神祗,因为只有沈长安一个女孩子,所以她吃东西特别挑剔,一半是因为沈长安体质特殊,另一半纯粹被亭云先生和故庭燎还有书生祭他们几个惯得嘴叼,打小都是由书生他们端了碗哄着她吃饭。虽然他们几个都对沈长安说着不许挑食,但一直以来还是尽可能的顺着,一多半都是她喜欢吃的,半哄着给喂下去,直到她自己慢慢的独立了。 当然,这是在他们分别之前,今天带沈长安去吃饭,他也是挑着沈长安以前爱吃的点,可是,沈长安却也只是动了几筷子罢了。 沈长安答了什么,他没有听清,见他的小姑娘已经跟他告了别跑开了――以落荒而逃的姿态。 书生苦笑。 又说错话了,他刚刚,提什么当年啊。 书生遥想当年,情绪复杂。然而书生祭的情绪很快被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 “可曾找到孽云的神躯,或者说风离的踪迹?”他的身后,传来的是亭云先生略有些疲惫的声音。 书生祭转身,看见亭云先生向他走来,看起来面容有些疲惫。 他们这次来浮罗城,并不是为了风淄衣寄来的那封请柬,甚至,也不是为了风孽云,而是为了从葬神之所启出来的那具骨。 ――亭云先生一定要求他们必须把风孽云的神躯找出来,找到之后,如果不能带出来,也必须取一点风孽云的艳血。 他不知亭云先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要求,也不知这要求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亭云先生凌驾于他们之,他们反驳不了,而他们也没有理由反驳,不过,他入了浮罗城后,却未曾想到,他会遇到已经入了鬼籍的沈长安,还有与她很亲密的长生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动作亲昵的沈长安与寂非桀,他总有一种自家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书生祭有些失神,可是,看到亭云先生时,所有情绪又敛了去,他脸带往日的温和,有些疏离,仿佛刚才的那阵失神只是错觉一般。 书生祭又跟着亭云先生远去。 而沈长安与书生祭分别之后,她漫无目的的行在热闹的大街,一直从黄昏走到黑夜,像一只孤独的幽魂,然后终于在夜静无人,连路灯也渐渐昏暗时,沾染着一身寒气,推开了皇阁留给她的房间大门,然后,一进门,她愣住了。 她来时,神魂状态的十八都冕尊风孽云躺在角落里的榻,照着夜明珠的光在看一本书,动作懒懒散散,整个人也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像是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连她推门进来,风孽云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一页手握者的书,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歪着看下一页。一双和沈长安似极了的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带着一层水色,眼角因为熬夜带出来的一丝绯红让她带起一抹妖艳,却绝不显轻佻。 “冕尊陛下,您失礼了。” “呵,”风孽云放下手的书,望着沈长安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 风孽云人看着懒散,性子也是一样的懒散,但是他好歹是天道之下人间十八都授了王冕的尊主,那一身贵气连风淄衣本人也及不。 风孽云挑眉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骄矜与傲气,看见这样的风孽云,换了旁人早退下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沈长安却一点都不怵她,反倒是在她抬眼望过来时,也望向风孽云的目光,不闪不避,带着坚定与几分犀利。 然后风孽云笑出声来,“我来此处,怎么算作失礼呢?”她说,“你是我,我是你,你说,我来自己的地方,怎么算作失礼呢?” 沈长安皱眉。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冕尊风孽云,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听到风孽云本人跟她这样说。 “为什么?怎么……”可能…… 沈长安话还没有说完,感觉额头一凉,然后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属于风孽云的,或者说,是她自己的记忆――包括被生母风淄衣抛弃,她在荒野寻到父亲枯骨,十八岁时,第一次被风淄衣找到,然后差点被生生的打散神魂,然后弃了父亲给她取的唤作长安的名字,将自己改名为孽,自己……剥了自己的神魂与骨,把所有安然与单纯封在魔剑不腐,希望长安不腐的……那些记忆。 沈长安呆呆的站在那处,神情有些茫然,一脸湿意。 第十六章 醉卧君心(二) 沈长安呆呆的站在那处,神情有些茫然,一脸湿意。 “原来……如此,原来……”这立于天地之颠的女子,明明最讨厌背叛,到她为什么几次三番对着她这个算作叛了人间十八都的君主那般好颜色。 “我……不喜欢神尊不遇了,我喜欢喜欢长生君寂非桀,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可是……”沈长安双手捂在脸,指缝间有水迹渗出。 可是……风孽云以无情证道,她偏偏……以无情证道。 “我后悔了了,我后悔了啊。”沈长安哭泣。而风孽云静静的看着沈长安哭。 后悔二字出口时,长安自己倒没有什么惊讶,只是觉得所有不幸,都是从十八年前的那个二月二开始的,而一句后悔,算作给她的十年被囚禁及被迫陷入沉睡,和以素拟的身份,八年来不遇身边作为一个替身存在的荒唐给一个结尾。 ――若十八年前的那个二月二,她不因为讨厌风氏一族而独自去离别都与魔界的边界,不会被算计,也不会被囚禁十年,也不会权宜的造出另一个孽云,更不会在南州遇到不遇,若是不遇到不遇,她也不会受一次情劫,后来也不会因为不遇的追杀而入了这冥界。 ――十八年前的那个二月二去那处边界,是她出生至今,除她是风氏风淄衣孩子外最后悔的事。 “抱歉,我本想护着你,但是……我没办法,我这状态我没办法,我得赶紧找到我的神躯,不然,父亲的魂要散了。”风孽云一脸歉然。 沈长安缓缓抬头,缓了一下开口,“我要和长生君寂非桀在一起。” 她说,她要和长生君寂非桀在一起,而不是想和长生君寂非桀在一起。 “只给我一天,一天好不好?”沈长安恳求,“一天之后,我重归于你,然后,世间再没有沈长安。” “若是你能让他和你在一起,你们别说谈一天恋爱了,连现在去领证儿其实我不会太介意。”风孽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掀了毯子下地,然后按着沈长安让她坐在沙发,把书塞进沈长安手,笑眯眯的拍拍沈长安的脸,“长安,我给你的记忆,你应该没看完。看完之后……” 风孽云话语未竟,却带悲悯。 对风孽云的态度沈长安有些不明白,她看着沈长安消失,低头时,偶然间看见风孽云塞到她手的书,正打开的那页,几乎所有字都被隐去了,只剩下一小段话,可是,那段话教沈长安看着,却有些冷。 ――爱着黄药师的慕容嫣与爱着自己大嫂的欧阳锋饮了那名叫醉生梦死的酒,在月下缠绵,两人一起沉沦,他问她,你爱的是谁,她说,是你;她也问他。 面写到。 沈长安脑海,风孽云给她的,没有看完的记忆缓缓打开。 ……为了她可以回来,风孽云他们做了一个局,好像长生君寂非桀……已经信了。 “只是一缕神魂而已,并不需要全部,应该……可以的?” 长生君寂非桀说。 是啊,只是一缕神魂而已,并不需要全部,对别人而言,少了一缕神魂,是可以的,可是长生君寂非桀明明在亭云先生还有故庭燎入冥界给她松来神魂时,已经知道,她只有一缕神魂。 ……一缕魂魄,是她的全部。 或者说,寂非桀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忽视了。 门突然被推开,长生君寂非桀一身玄衣,笑容依稀温柔且温暖,他的手,端着酒壶与酒盏,对着她笑,“呐,长安,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酒香四溢,掩住其的睡眠虫蜕磨的粉。 “好啊。”沈长安仰着头,对着她微笑,然后笑容不断扩大。 好啊。 无情很好,她以后便是以无情证道的冕尊风孽云,沈长安什么的,不该存在,多情……也不该她有的。 地狱,第十六层地狱。 是火山与烈焰。 白衣的冥君身体浸泡在火山很深处的烈焰之,他的头天雷滚滚,一道一道全都劈在了她的头顶。 ――当年,他在此处培养出了乱古之劫后天道下第一批冕尊。 玉无缘来时,冥君寂非洛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似卧春波,似是情多。可是,他望向站在妖红色莲台的帝师玉无缘时,眼却有着一丝悲意。 谁能想到,像他――玉无缘这样的人,居然会入了魔,还会得了灭世红莲的承认。 心有灭世之祸,自然得灭世莲台可栖。 像他这样培养乱古劫后第一批冕尊,想要框扶天道,将其归于正轨的人,居然会……入魔。 昔者,不说帝师玉无缘本身的风采,说与他有关的人,也叫人惊叹。 ――大弟子寂非倾天,寂非龙族之主,龙皇,为天界第一任冕尊,也是当时的天界唯一的冕尊,倾天也是后来的不遇 ――二弟子地藏,是乱古神佛皆灭之后,天地间最有望成佛的人,被誉为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传说他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他没有冕尊之位,也没有成佛,可是佛座下八百罗汉却是尊他为主的,天道下,他的尊位可直龙皇凤皇。 ――三弟子宁渊素拟,昔日凤祖浮罗死时用他的骨血造出的一个孩子,是凤祖之后天地间唯一的纯血凤凰,宁渊凤凰一族之主,凤皇,为冥界第一任冕尊,亦是当时冥界唯一的冕尊。 昔日,第三十四重天,是世人的圣地。 在帝师入魔――也是凤皇死的那天,天道由于帝师叛离至恶道而落下天谴――魔界众生为帝师的叛归贺了几日,红莲业火与劫雷在第三十四重天便落了几日,天谴过后,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圣地模样,而世间,也没有了帝师玉无缘。 “帝师来此处,可是对寂非洛城有何见教?”寂非洛城抬头,望着她,眼神温和。 看着他的眼神,帝师玉无缘难得的恍惚了一下。 凤皇宁渊素拟曾经说过,她的小徒弟颇有他的神韵,是如他一般温柔的人。 寂非洛城的确温柔,可是,帝师自己知道,他自己…… 是世间最无情的人。 “指教不敢,本尊是想知道,为什么唤醒风凰骨的神魂?”帝师玉无缘问道。 冥君寂非洛城有片刻的哑然,似是惊讶于帝师会问的这样直白,或者,他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地狱第十八层的那个凤皇是他唤醒的。 “若不是你,这天罚从何处而来。”帝师微笑,似是解惑。 ……你动了风凰骨,即使凤凰本人原谅你,可是,天道也会降下雷霆的。 “……原来如此,”冥君寂非洛城点头,然后他微微皱起眉头,“因为那是凤皇宁渊素拟本人所愿,她之所愿,便是我之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 她之所恶,我必赴汤蹈火以阻之。 “你知道她想做什么?”帝师玉无缘道。 “是啊,我知道。”冥君寂非洛城缓缓起身,脚下踏着烈焰,头顶着雷霆,可他却在微笑,“那曾是我的妻,她想要做什么,我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将暮云深赶离孽云身边?” “不,您错了,我只是想把沈长安从我弟弟寂非桀身边赶走。” “呦,吃醋?”难得的,帝师脸带起挪揄。不过,除了这一个借口,帝师却也再想不到为什么冥君会闲着没事把暮云深身魔息放出来,然后让妖界作祟,去启了一介凡人沈云的骨,为了让风孽云不得不收回沈长安的魂。 “我想护着的,不止一个凤凰啊。”我还想护着弟弟寂非桀。 浮罗城。 冕尊风淄衣立在众神之颠,也是以无情证道,可是,很少有人知,她……一生阈于多情且深情。 风淄衣一身淄衣,一手支着头,躺在贵妃榻,而她的手,却握着一封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沈云此证。 面写到。 突然,那张婚书被人从她手取出,那人站在阴影,很快将婚书所写看完了去,却叫人望不见他的表情。 这乃是沈云亲笔所书,可是,书了这封婚书的人,却对她留得最后一句话,她都没有亲耳听到的一句话,却是―― 梦,风孽云现在木鹤之,俯视着她。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那天,说这话时的风孽云收了脸所有表情,语气沉静,整个人都透着沉郁和阴沉。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她说。 语带恶意。 然后,风淄衣一下子被惊醒,然后感觉到某人的气息,在抬头时看到被他捏在手的,她珍而重之的东西,一下子把它从他手抢过来,然后愤怒,“风净别,你来干什么?!” 风净别望着她手紧紧握着的那张婚书,已经做废了的婚书,神色复杂。他没有答话,却叫风淄衣有了片刻的心虚,可是,那心虚也只是一瞬,一瞬过后,风淄衣将手婚书藏入自己的藏府,然后雍容起身,她莲步蹁牵间,神色莫测,巍然不动,还是那个立在天地之颠的神祗神尊。 “风净别,你来此处干什么?”她问道,语气不悲不喜。 “没干什么,我只是在你这里借了一个人,所以来告诉你一声。”风净别的声音难得的,带着笑意。 风淄衣不自觉的呼吸一滞,“谁?你借了谁?” “风离。”他说。 风净别话还没有落尽,听见门被推开,风淄衣与风净别唯一的女儿风素仙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脸表情也是惊慌失措。 “母亲,母亲,风离……还有风孽云神躯都失踪了!” 魔界。 六部一起震惊。 沉氏王族居然发布了襄王令,命六部起兵,发兵……人间十八都! 第十七章 醉卧君心(三) 魔界。 六部一起震惊。 沉氏王族居然发布了襄王令,命六部起兵,发兵……人间十八都! 沉氏妖皇沉霄胞妹沉潇代替妖皇坐在首,六部之首虞渊虞桀代替虞画站在君王位,水月洞天阿伽代替的,是她家君主棽棽的位置,其他两个部,来的也是各自的君主,而最神密的极渊邪龙一族的君主位却是空着,没有人来。 沉氏乃是妖界皇族,他们崇高的地位,不仅仅来自于无的血脉,还来自于他们与天道的契合力,是妖界哪个种族都及不的。 妖物向来臣服与强者,而沉潇虽然年少,战力也非最强,却是这里神格最高的妖,她坐在王座之,容貌艳丽无双,可是,此刻她沉了脸,一双眼,含着的杀意叫人心惊。 “也许有人会有疑惑,非是妖界生死存亡时,为什么会启出襄王令这东西来召唤你们吗?”沉潇眼冷意可以叫人的骨都冷了去。 “来,看看。”沉潇手指微动,出现在空的,众位妖君眼前的,是一具骨。 “这是我兄长、我妖界妖皇沉霄的骨,埋于人间十八都,你们说,我们,该不该……踏平人间十八都?”虽是疑问,却叫人也忍不住愤怒。 妖界六部,虽然各部之间都有些隔阂,其有明争暗斗,但是,六界之,妖界人,却是最护短的。 我们的人,我可以欺负,但是,外人那怕动一指头,都要疯。况且,人间十八都……动的还是他们至高无的妖皇! “跟随本君踏平人间十八都,如何?”她说。 “喏!” 浮罗都。 皇阁。 冥界斩灵君沈长安居处。 门突然被推开,长生君寂非桀一身玄衣,端着酒壶与酒盏,对着她笑,“呐,长安,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好啊。”沈长安仰着头,对着她微笑,然后笑容不断扩大。 长生君寂非桀看着沈长安的笑,突然有些不安,可是,那不安,在沈长安接过他手的酒壶和酒盏,冲着他笑时都散去了。 长安……分明和以前一样,只是他抱了其他的心思,然后心虚了罢了。 和那夜一样。 和在她初来冥界,他给她送来君戒与君典的那夜一样,虽然没有明月花盏,可是,他们以月华着酒,喝了几乎一夜,也说了一夜的话。 说到最后,着酒意,沈长安那么吻了寂非桀的唇,或许是被他的温柔蛊惑了。 然后寂非桀也沉陷其。 长生君寂非桀闭着眼,神情缱绻,与沈长安一样,酒意头,模糊了他的理智,可是,他不见处,沈长安眼波光滟潋,似是含情,但没人再看得出她眼的清冷。 该……睡了。 沈长安倒在寂非桀怀,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思绪。寂非桀看着他怀的还握着酒盏,以极信任的姿态窝在他怀的沈长安,表情变了几遍,可到底,他抱起了沈长安,隐了身形。 人不见处,风孽云眸子一片冷寂,她看着长生君寂非桀带走了沈长安,掩在袖的手握王权,可片刻后,杀意随着王权又散去了。 长生君带着沈长安去的,是冥府神归井的方向。 风孽云想要跟着她们而去,可是,故庭燎凭空出现,拦在她的身前,附在她的耳边耳语,然后风孽云眸子一下子睁大,可眉头却皱起来了。 ――她的神躯,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了不腐城王殿之,好像从没有消失过一样。而亭云先生还有黄泉他们已经赶过去了,只等着她一人。 故庭燎说。 风孽云闻言,一下子惊在原地。 既然神躯已经被找到,那么她也不需要和沈长安融合,然后靠着神魂与神躯的联系来找自己的神躯了。 有了她的神躯,亭云先生可以取了她的血与肉,将她藏在父亲骨骸的那缕碎魂应该可以护住了。 可是……风孽云咬唇,难得的有些后悔。 后悔做了一个局,让长生君伤了沈长安。 “我们先不回不腐城,我们去追长生君寂非桀!他带沈长安去了冥府神归井。”很快的,风孽云有了决断。 她欲走,可是故庭燎拉住了她的衣袖,神色莫名悲戚。 “陛下,已经……晚了。”他说。 晚了,冥界君主脚下有桥,可通天地,一步可至千万里。而寂非桀已经到了神归井。 浮罗都。 风淄衣卧房。 门被推开,风淄衣与风净别唯一的女儿风素仙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脸表情也是惊慌失措。 “母亲,母亲,风离……还有风孽云神躯都失踪了!” 风淄衣突然转眸,望向一直一脸风轻云淡的风净别,眼透出冷意,而风净别脸神色依旧未变。 风淄衣望了风净别很久,眼睛眯了眯,然后别过眼入了内殿,只是,她的王令传出门外。 “来人,送偏君回去。” “若无本尊召令,偏君风净别不得入本尊王殿。” “告天地,曰:宴起。” 冥府。 神归井。 神归井侧,百里黑土,千里赤地,是冥府禁地,无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 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面雕的是在乱古大劫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 无人的大道之,长生君寂非桀抱着昏迷的沈长安,踏过一簇簇盛开的浮罗花,她的白衣飒飒,在花枝间蹁牵,与他的黑衣交织在一起,这八百里浮罗更妖娆几分,似是风起,然后浮罗花瓣迎风而起。 或者说,此处,起了的,不只是风,还有将要回归秩序的大道规则。 ――冕尊,乃天道之下与天地最接近的人。天道之下,每一位冕尊,手握大道秩序,又名曰执道者。 冕尊风孽云将归,天道先有了预兆。 天地之间,黑白色的浮罗映着月华飞舞在空,寂非桀抱着沈长安一步一步向那扇凭空出现的青铜大门走去,他看着身边飞舞着的花瓣,难得的,有些恍惚。 千年前,嫂嫂漆池与兄长寂非洛城婚宴,前任斩灵君沉欢叛乱,寂非洛城在婚宴之,在拜天地之时,弃了漆池,去寻沉欢,然后,在三界诸神之前,她一个人拜了天地,再然后,天道降下雷霆,而雷霆后,漆池坐在屠鸦化作的金乌背,飞往九天之,而金乌长鸣,冥界八百里妖妖盛开了千万年的曼珠沙华一瞬间开败,花瓣散了漫天,在鲜红的曼珠沙华,异香散开,唤起那些前往往生路的生魂前世记忆,然后,万鬼同哭。 在鬼泣声,漆池重又归来。 她的一身嫁衣碎尽,露出里面白衣,白衣之,染满了鲜血,而屠鸦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归来后,独自一人走在黄泉道,在漫天的飞舞的花瓣,她微笑,笑容悲痛而绝望。她去往轮回门,那时,而神归井还在轮回门前。 他们这些人得了消息来时,见到的,只是她站在神归井前,在漫天花雨,回眸一笑,然后……跃入了神归井。 再没有归来。 门缓缓在他面前打开。 长生君寂非桀将怀的女子放在朱红栏杆旁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微笑,眼底藏着深情。 “长安,等嫂嫂回来了,我去造魄池那里,给你把你的神魂找回来,补全我拿走的这缕神魂。”寂非桀手按在她的额心,缓缓抽出她的神魂,说话时,似是如海深情。 沈长安一个人躺在那处,而寂非桀手捧着她的神魂,缓缓送入了神归井之。 神魂为祭,唤神魂归。 沈长安是风孽云,归来的,还是风孽云。 风吹进了青铜门,带起的浮罗花似是丝练,将寂非桀送出了门,然后,在寂非桀面前门,缓缓关闭,再不能打开。 门内,靠着朱栏的沈长安化作清风散去,而神归井,黑沙之,特别突兀的,出现了一把魔剑。 ――不腐。 ――长安。 剑柄,正反两面刻道。 地藏王在联合了黄泉还有风孽云算计了长生君之后,深藏功与名,回了第十七层地狱的地藏王殿。 原本,风孽云可以归来,他该是极开心的,可是,他想到那个有些傻乎乎的斩灵君沈长安,心却有些烦闷。 他握在王殿王座之,身后靠着白衣的谛听。 地藏王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吗? 谛听的神情也有些恍惚。 长生君不知长安体内魂魄不全,他于深夜youhuo长安酒醉,剥除长安体内一缕魂魄,放入神归井,漆池并没有回来,但是体内原本只有一缕魂魄的长安失了魂魄,神体溃散,重化为不腐剑。 谛听卧听三千里。 这是他看到的,可是,他却不打算对他家君主说起。 谛听微笑,缓缓开口,“世间,再无沈长安。” 地藏叹息。 是啊,世间再无前任离别都君主,现任斩灵君沈长安。 沈长安是风孽云藏的七情与六欲,而世间再没有沈长安,只有神祗冕尊风孽云。 叹息过后,地藏王起身,换冕服玉冠,然后对着谛听道,“走,浮罗都宴起,而冕尊风孽云也该回来了。” 第十八章 重归旧途 浮罗殿。 宴会正酣,酒过半旬,可是,在场的,大半的人却是无心于此处了,他们端着酒盏,与人言笑晏晏,却又不时的偷看着高坐在主位王座的十八都冕尊风淄衣。 现在,在场的,除了天君等这几个修炼了千万年早已经修炼成彻头彻尾滑不流丢的老妖精的之外,属可是身为众人目光所望心的风淄衣最淡定了。 等到很多人耐心终于告罄时,风淄衣终于将一整晚都有些兴奋过了头的,还控制不了情绪的风素仙唤到她的身边,然后站起身时,众人心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kuàigǎn。 风淄衣站在台,她的身侧,风素仙言笑晏晏。冗长的客套话不要钱的从风淄衣口讲了出来,然后在众人暗搓搓兴奋的情绪,终于步入正题。 “众卿所知,此次设宴,一为祭奠我那失踪了十八载,现在身死不知的长女风孽云。”风淄衣开口。 台下,聆心冷笑。 身死不知?故意念成前鼻音,是在说她家冕尊已经死了是吗?她说这宴会是为祭奠,可是,那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根本藏不住好吗?这那里是祭奠,分明是狂欢庆贺。 这样的母亲……世,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风淄衣脸色说祭奠时,脸色未变,连把生死不知说成身死不知时,神色也没有变过,好像那真的只是口误。在风素仙开心的目光,在聆心一众人怒视之下,风淄衣神色不变,接着道,“人间十八都九座城池在风孽云麾下,可是,她身死不知,而暮云深为魔,沈长安叛入冥界,因此,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已经无可靠主事之人,但十八都不可一日无主,因此,此次宴会,二为本尊选定十八都风氏神族嫡女风素仙卫冕为不腐城君主,同时继任人间十八都继本尊之后的第二位冕尊。” “请诸君同贺。”站在风淄衣身边的风素仙,在风淄衣说完之后手执酒盏,微笑道,笑容端庄,说完,她要将酒盏酒一饮而尽时,有人突兀开头,然后,风素仙一直端庄微笑的脸扭曲了一下。 “月之都君主、冕尊风孽云佐官、离别都君主沈长安佐官,不腐城与离别都虚君聆心有异。”清灵的女声在大殿之内响起。 满座诸神皆望向那人。 ――那人说话时,将自己名字前的前缀冗长,甚至起如今除了风淄衣亲女的名头外,仍然还算作是白身的风素仙还要尊贵很多。 月之都君主,冕尊风孽云佐官,离别都君主沈长安的佐官,不腐城与离别都虚君,这几个名头,拿出来任何一个,可以碾压了在场的大部分人。 聆心乃是哑女,她嘴唇未动,可是,殿内每个人心,都响起她的声音,“不腐城为人间十八都第二大城池,冕尊之位关乎天道秩序,当初,冕尊风孽云是过了浮罗塔试炼后,才冕了不腐城君位,还有冕尊的,若是风素仙可以去的浮罗城,获得天道冕印,聆心愿意率领不腐城及其麾下各部奉风素仙为主。” 满座哑然,接而嗤笑,只是这次那笑落在了风素仙身。 那浮罗塔哪里是随便可以闯出来的,风素仙可不是风孽云。这聆心不说不愿奉风素仙为主,甚至,她偏偏开口愿意奉风素仙为主,只不过,那是得等到风素仙过了浮罗塔试炼之后。不过,若是风素仙有那个底气,今天说那话的人,是她本人,而不是风淄衣了。 风素仙望着聆心已经有了杀意,可是风淄衣脸色变都没有变过。 “卿,今日为何而来?”风淄衣淡淡问道。 “冕尊有昭,不得不来。” 风淄衣点点头,然后,很突兀的,变了脸,“拿下!”她冷喝道。 黑衣人不知从处而来,拿住了聆心,或者说,拿住的,不只是聆心,还有风孽云麾下的其他君主。 “十八都罪臣聆心,尊大魔暮云深为师,奉叛徒沈长安为君,其性不纯,与外族有交,拉下去,剐了。”她说。 被抓的,都是风孽云的亲信,若非暮云深有信传来,让他们赴宴,他们才懒得搭理风淄衣,他们今天已经忍了一天了,如今,风淄衣有杀他们之心,他们能忍着才怪。 在这个时候,猛地一个低沉沙哑却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与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叹息。那声叹息随着风散开,准确传进了满堂宾客的耳。 “母亲,我这还没死呢,你开始迫不及待的要动我的不腐城了?” “我若是真的死了,您是不是还要掘了我的坟?” 这声音,很多人听起来并不是很熟悉,但是,却又对太多人来说,那声音于他们而言十分的熟悉,而这些熟悉的那声音的人,包括此刻站在众人心的十八都冕尊风淄衣。 熟悉那声音的大多数人震惊的猛地回头望去,而风突然吹开浮罗大殿的殿门,在浮罗花瓣漫天翻飞,那人――向来只存在于传说的人间十八都的另一位冕尊风孽云脚下踩着黑色的浮罗花,那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个人看去很是年轻,站在风淄衣身边的风素仙并不大很多,甚至,还要看起来羸弱瘦小一些,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她穿着血红色的冕服,可血红色的衣边,是黑色的花纹,黑红相间的领口,脖颈细白,白的几乎透明,露出青色血管,可是,虽然看着十分羸弱,但是线条十分优美,似是天鹅垂死前,优雅的带着几分末路的艳丽。她的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一般的祥和。 ――龙凤相争,意外的十分狰狞。 她的发虽然被束起,可是依旧快要及膝,而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衣与冠,素淡的黑白相衬,浓艳的红黑相间,意外的非常调和。 落在众人眼,她的面容沉静,没有浓妆与艳抹,可是,只一个侧脸,压下了满池殊色,意外的叫人不自觉的觉得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艳色倾城,只是,那种艳色却叫人望而心惊。 黑色与红色,一个暮霭沉沉,一个生机热烈;一个向生,一个……向死,似是绝望开出的花朵,兀自艳丽着,毕竟,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坚强。 看众人望过来,那人微微一笑,却只是望向风淄衣,“母亲,你这样,可真叫女儿伤心。”她的尾音挑,莫名的带着几分缱绻,她语带着若有若无的亲昵,似是再跟她撒娇,可是,莫名的,风淄衣只觉得身一冷,好像,很多年前,她对着她言笑晏晏,转眼,却对她说,别在我坟前哭,平白脏了我的轮回路。 风淄衣身侧,望着这样的风孽云,风素仙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 那人,是她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可是,虽然两个人得五官都承袭了风淄衣与她们各自的父亲的优点,都出的俊秀精致,可是,她们的容貌虽有不同,但真正叫人们把她们分开的,是她们两个人的气质,好像此刻,风孽云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只是,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 聆心被风淄衣麾下的武吏压着跪在地,那声音响起,人来时,她转过头只看了那人一眼,僵在了原地,“冕……”似五雷轰顶。 于无尽夜色,浑身裹着黑色斗篷,脸覆着黑色面具的人从黑暗抬着一张红木的贵妃榻摆在风孽云身后,然后又融入黑暗之。风孽云广袖一挥,支着头,整个人都歪在了榻。 这行为,在这种场合,是极不合适的,可是,由风孽云做出来,她的气势,却叫人不敢开口。 ――满座宾客,可以开口的,却因为风淄衣与风孽云这两人之间的事情,那是他们十八都的事儿,他们不好开口;而可以开口的十八都的君主,满座却一个人有资格开口。 ……没有人开口,于是,开口的,是风孽云。 “怎么?各位……这是在动我的人,还有我的东西?”风孽云舒舒服服的倚在贵妃榻,又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只是,这次她说话时,望向的,是风淄衣准备用来候补她撤了得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的君王后选来做候补的人,还有扣押着聆心他们的那些武吏。 看风孽云望过来,那些人似是被烫了手般,一下子撤开,而得了自由的聆心他们一下子站起,站在了风孽云身前,在他们躬身告罪后,风孽云挥了挥手,让他们站在她的身侧,然后,她又环顾了周围一圈,“把十八都当成戏馆了,本尊是那演戏的青衣不成?” 她这一声“嗯”一出来,虽然带着笑,也有些漫不经心,可是,当即有很多人退了出去。而没退出去的人,风孽云也没有放在眼,她敲了敲扶手,又有人从黑暗走出,与之前抬来贵妃榻的人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这次,他们手的贵妃榻,换成了被裹成粽子的三个人。 等到那三个人被扔到已经空了很多的大厅央时,那些带他们来的黑衣人这次却没有再退出去,看着殿央的那几个人,风素仙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等到被扔到殿央的那三个被绑着的人抬头时,预感成真。 那是……风离,还有十八年前,与风离和风素仙一起去魔界与离别都边境算计了风孽云的两个人。 风素仙不知道风孽云要做什么,可是,她却莫名的感觉到不安,于是,她暗拽了拽她身前风淄衣的衣袖,低语,“母亲……”语带哀求。 风淄衣刚要开口,风孽云似是早预料到了一般,抬头望了她一眼,眼带着凉意,同时,她的话秘音传到了风淄衣的耳。 “你开口,风素仙天雷降顶,死无葬身之地,你若闭嘴,风素仙可以暂活,不信,你大可试试。”她威胁说道。 第十九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 “你开口,风素仙天雷降顶,死无葬身之地,你若闭嘴,风素仙可以暂活,不信,你大可试试。”风孽云说道。 风孽云说话时,尾音挑,带着几分缱绻,似是含情,带着漫不经心,好像她是随口似说说一般,可是,熟悉风孽云的风淄衣却不敢将她的话不当真。 风淄衣掩在长袖的手握了握,眼闪过一丝冷意,可到底,她闭了一下眼睛,将眼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再睁眼时,她的眼一片清冷,如同往日。风淄衣暗拍了拍风素仙的手,安抚了一下风素仙的情绪,然后望向风孽云,却对风离他们绝口不提。 “如此这般,栖于诸神之前,坐无作相,这般失礼,你的老师是这样教的你?”风淄衣冷冷道,语带着讽意。 风孽云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是的,笑开。其先,她的手微微掩着唇,将脸唇角笑意都藏起来,可是,只坚持了片刻,她的手拿来,仰着头大笑,乐不可支,似是听到了世最好笑的笑话。 叫人……望不见她的满目疮痍。 看她笑靥如花,这满殿即使活了很久,看惯了绝色的神祗,也不免微微一愣,只一眼后,别过了眼睛,似是被她的艳丽晃了神,可是,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听着风孽云大笑,唯有风淄衣脸色微沉。 风孽云手撑着笑痛了的腹歪倒在贵妃榻,没有形状,可是,她的衣冠如来时一般严正,连鬓发都没有散乱,可是,看她笑,众人皆有一种花枝微颤的感觉。等到风孽云笑够了,风孽云才望着风淄衣重新开口,“是啊,本尊不您教养大的世家淑女,本尊嘛,有娘生,没娘养,礼仪差些,还请冕尊陛下多担待些,以后……”风孽云突兀的笑了一下,眼没有冷意,“反正以后,您还会见到的,您看不惯的话,忍着。” 藏在人群的故庭燎和黄泉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有人望过来,看见他额君印,然后赶紧转了头去,并且离的他们远了一些。 风淄衣神色不动,可是,熟悉她的人却知道,她已经起了杀意。 神祗,神格越高的神祗,对于杀意那些来自别人的恶意情绪,都是别人敏感,风孽云自然感觉到了风淄衣对她的杀意,可是,风孽云却毫不在意,她重新歪在榻,手支着头,望向被扔在殿央的,被裹成粽子的那三个人,她微微想了一下,然后开口,“风氏冕尊风淄衣麾下罪臣风离极其麾下武吏,有罪,拉下去,剐了。”她的神色漫不经心,一句“有罪”,轻易的给那三人赐了极刑,那三人性命于她眼,似是不过只为蝼蚁一般,当不得珍重。 可是,在场众人留下来看戏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他们听见风孽云这话,虽然神色不变,课心微动。 众人皆知,风离,明明是不腐城的将军,按照惯例说下来,风离应该是冕尊风孽云麾下的人,可是,刚刚,风孽云本人说,风离,是风氏冕尊风淄衣麾下的罪臣,因此,风离的身份有些值得他们推敲了。 而且,且不说风离在不腐城风孽云麾下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风孽云当着她麾下诸君的面,那么轻易的把风离处决了,他们不仅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偶尔他们望风离时,他们眼的杀意甚至风孽云还要盛几分,这分明……是风离叛了君啊,至于叛去了哪里,已经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些,在场众人在感觉风孽云与风淄衣这两母女狗血的相杀之余,不免感叹风淄衣做的有些不厚道,而心思灵敏之人,想到此前风素仙看见风离他们的异色,差不多已经猜到风离这些人被抓,应该是与风孽云失踪十八年有关了。 不过,关于风淄衣与风孽云,他们无论是有怎样的感慨,都不能说出口,只是,他们再望向被风孽云看做蝼蚁,轻易判了极刑的风离他们,眼并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厌恶。 在场的,他们大多都是君主,最厌恶的,也最不能原谅的,自然是叛君之臣了,甚至,有人还觉得风孽云对于风离他们这些叛君者的处罚有些轻了些。 看见在场的这些人的神色微变,对风孽云的短短几句话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风淄衣神色也变了一下,风淄衣刚要开口,想要将眼前局面化一下,可是,风素仙偏要来作死。 “为尊为君,是为护黎民,你不拿人的性命当回事儿,一句有罪,定人生死,怎配为君?”风素仙听见风孽云把风离等人的性命不当回事,想着反正在场得人,除了他们一个当事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风离他们干了什么,于是,好死不死得跳了出来,风淄衣不知道她家娇惯大的闺女要作死,没有预防之下,让风素仙那么跳到了人前。 看风素仙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风孽云都愣了一下,闻言,似笑非笑的望向风淄衣。她看了风淄衣青了的脸后,终于抬头望向风素仙,下打量一番后,唇角一勾却是对着风素仙开口道,“怎么,本尊不配为君,那么,你配了?” 风孽云的声音懒洋洋的,神色也懒洋洋的,看起来似是一只猫,或者说,她似是在逗一只猫,明明,她的话并不是很友好,可是,叫人听起来,心里却痒痒的。 风素仙闻言一滞,她本来想要说,风孽云不配,她风素仙身为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氏族长风淄衣亲女,自然是配的,可是,她一想到,虽然母亲风淄衣从来都不想承认,可是风孽云……也是风淄衣的女儿,甚至,是她名义的姐姐,她的这句话说不出口了。 似是知道风素仙所想一般,风孽云望着风素仙开口,“贱血之人,也敢与本尊同尊。”她懒洋洋的声音尾调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她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望向风离等人,“本尊可没什么有资格唤本尊做姐姐的血亲,”这句话算作解释句的那句话――‘贱血之人,也敢与本尊同尊’,然后,她望着风离接着道,“贱血之辈,有胆子冒犯,也必然有胆子承担本尊怒火。” 风素仙闻言,望了一眼站在风孽云身后的,可以聆心的佐官聆心,心起了怒意,可偏偏,风孽云的态度与语言说的无可挑剔,叫她想要翻脸,都找不到她的错来。 风素仙望见母亲风淄衣铁青的脸,还有投到她身的警告的眼神,忍了又忍,勉勉强强将怒火压了下去,可是,风孽云偏偏又来招惹她。 “妹妹,你说本尊说的对吗?”风孽云语气熟捻,透着亲昵。 闻言,黄泉再次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先说自己没有可以唤她做姐姐的血亲,此刻,又故意称呼风素仙为妹妹,她这是怕风素仙气不出毛病吗? 黄泉乐不可支,可是,他的身侧,故庭燎眉头紧皱,脸色也有些难看。 今天……孽云的情绪……太过了啊。 与风孽云一起长大,他在她成长为风孽云之后,再没有见过这样尖锐的藏不住情绪的风孽云了。而孽云的情绪,是在风素仙没脑子跳出来指责她轻视人命时变的。 风素仙那么没脑子,都是风淄衣惯的。 故庭燎望向风淄衣,眼扯过一抹嘲讽。 同样作为女儿,一个傻白甜,一个狡如狐。 没人愿意丢弃长乐长安,去踏进权谋窝里斗,可是,命运,却早早的逼迫了风孽云丢了风素仙现在有的那些东西,迫不得已的……多智近妖,甚至,还得与自己的亲身母亲相逗。 都说慧极必伤。 风孽云愿意斗吗? 不,她不愿意。可是,她不得不愿意。 风孽云情绪失控……那是因为嫉妒啊。 风孽云说完了那句话,似是逗够了风素仙,风孽云脸色淡了一些,才望向风淄衣。 “拉下去,剐了。”气氛僵持了片刻,开口的,是风淄衣,而听闻她言,来的,不仅仅是她麾下的武吏,还有身披着披风,脸带着面具的风孽云的人。风淄衣眸子深了深,风孽云开口,“风淄衣冕尊,您的手下动手,我的人看看好,”看风素仙看过来,风孽云微微一笑,神色平和,脸再看不出刚刚她与风素仙针锋相对的刻薄。“当然,若王女风素仙殿下要去观刑,本尊并不介意。” 这句话她以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落在旁人,还有风素仙耳,只道是风孽云在恶心她,而风淄衣却知道,这是……威胁。 风离他们自从入了殿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而他们的身侧,一直有结界护着,而风孽云可以让他们不开口,自然也能够让他们开口,不过,当他们三个开了口后,风素仙最后去观刑,还是去受刑,那时候,即使风淄衣是冕尊,但事情到了那时候,已经不是风淄衣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了。 风淄衣眼睛闭了闭,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素仙,你……前去观刑。”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风素仙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懵,“母亲?” “来人,带王女下去……观刑。”风淄衣别过头,看着风素仙被拉了下去。 风孽云似是满意了,她坐起来,勾了勾手指,将聆心唤道她的眼前,把自己的冕尊君戒递给聆心,开口,“去,看看风素仙殿下,她一向热爱生命,活剐之刑什么的,自然是没有见过的,我这做姐姐的,只好叫她开开眼,去,她得眼睛不能眨的看完,不然……浪费了姐姐一番苦心,姐姐可是要伤心的。” 第二十章 起兵戈 “去,看看风素仙殿下,她一向热爱生命,活剐之刑什么的,自然是没有见过的,我这做姐姐的,只好叫她开开眼,去,她得眼睛不能眨的看完,不然……浪费了姐姐一番苦心,姐姐可是要伤心的。”风孽云轻笑,可是,生生的,叫人心生出了一抹寒意。 聆心明白她家君主的意思,她沉默着,握了君戒随着风素仙出了殿门。 风孽云手掩在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才重新望向风淄衣。 “如此,你可曾满意?”风淄衣语气清清冷冷,有些咄咄逼人。 “马马虎虎。”风孽云轻笑,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她抬眼望了一眼风淄衣,然后低头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手的又一枚君戒,开口,“对了,冕尊陛下设宴怎么不请本尊呢?” “话说,这二月二都过了好久了,这次宴会是为那般啊?难不成,你们风淄衣冕尊陛下又要嫁人了?”风孽云突然望向她身侧的君主们,语带疑惑,问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足以使满殿的君主们听见了。 “风孽云,你别欺人太甚!”风淄衣原本清冷的神色在听到风孽云那句‘又要嫁人’之后崩了。她怒视风孽云,身神威带着杀意扬起,传出飒飒的响声。 “啧啧,这点程度算作欺人太甚了?”风孽云依旧歪歪斜斜的斜倚在榻,她看着怒气冲天的风淄衣,却是唇角又带起笑意,“这点程度,哪能得您欺辱本尊的半分。” 风孽云懒懒起身,看都没有看风淄衣一眼,然后朝大开的殿门而去,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风离他们的那几个裹在一团黑色的武吏出现,抬起那张榻,跟在了风孽云身后,而聆心等一众君主也沉默着跟在她的后面。 风孽云边走边下王令,叫殿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 “风淄衣冕尊说本尊佐官与外族交好,那么,本尊自然得自证一下。去,查本尊的不腐城、以及不腐城麾下城池的每城数十万仙吏,若有外族,杀无赦。本尊麾下城池,皆是重地,也得查一下细作,不管,来自何处的细作,一经查到,都给本尊剐了,本尊给你们先杀后奏的权利。”风孽云的声息带了一丝冷意,从夜色传来。 风淄衣闻言,自然晓得风孽云所针对的,是她在这十八载,为了很好的接手风孽云麾下城池,安排进那些地方的人,她还没有来的及发作,见妖界与十八都的巡边人闯入殿,带着铁锈般的还很新鲜的血腥味。 “妖界六部大军叩边,如今在两界边境前,已经逼近漠云城!妖界六部君主皆临阵前,要求面见冕尊陛下,”那人还没有说完,风淄衣也还没有开口,见原本该走远了的风孽云又进了殿,然后极其自然的走入人群,捏了一杯酒,开始……看热闹。 与妖界接壤的,都是风淄衣麾下的城池,因为风淄衣与风孽云的交恶,妖界入侵自然与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没有半分钱关系,而风孽云来看热闹,虽然不厚道了些,但是,风淄衣对风孽云有多不厚道,在场的人都很门清,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去装什么大尾巴狼,谴责风孽云。 只是,在场的人,看风孽云这般……面色不改的来看热闹,还是有些……嗯,好,他们忍不住朝一派坦然的风孽云看去,而风孽云看他们看过来,偏偏还摆了摆手,对他们道,“不用在意我,大家看戏好。”眼睛笑眯眯的,站在被旁人无形孤立了的故庭燎他们身侧,真的开始看起戏来。 而“戏”未启,那个巡边人突然朝着风孽云和风淄衣一拜,然后再次开口,“妖界六部君主说,三日之后,若不见人间十八都的两位冕尊前来,他们便起兵,屠了……屠了漠云城!” 感情……风淄衣麾下的那帮废物和妖界还没打起来呢? 风孽云的笑脸僵了一下,然后挑眉,“你身的血……” “被妖物袭击了……” “……”这是看热闹来早了? 风孽云静默了一下,扔下酒杯朝殿门口走去,“那啥,本尊昨日还有些书没有处理完……” “……”屁,你昨天还没有归来,获得神躯呢好。 故庭燎吐槽。 风孽云话还没有说完,见门口又有巡边人出现,挡了她的路,风孽云下意识的躲开,可那人看见风孽云,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对着风孽云俯身而拜,“冕,魔界叩边!要求交出追杀了魔界大君暮云深陛下的人。” 魔界多与不腐城交界,魔界叩边,找的自然是风孽云。 原本要走的风孽云闻言,转身,而隐隐约约只听到魔界叩边几个字后,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落下的风淄衣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魔界兵乱,由追杀魔界大君暮云深而起。呦,风淄衣陛下,这又是你的锅啊。”风孽云抬眼,“您大概,得给本尊和魔界一个交待。” “交待?可笑,一个魔族罢了,杀了也杀了,要什么交待。”风淄衣冷笑了一下,显然是妖风孽云自己应付魔界大军了。 “也罢。当年,我不腐城差点被屠尽,你不怜惜,当年,我不腐城民众逃荒至漠云诸城时,你麾下神祗,亦不曾怜惜。所以,本尊亦不会怜惜漠云城诸神,妖界要求两位冕尊,很抱歉,本尊不想去,你自己去那里好了。”风孽云耸耸肩,然后冲着还站在她眼前的那位魔界与不腐城边界的巡边人招了招手,指着大殿一角开口,“喏,看见了没,墙角那里那个,便是帝师暮云深,他也算是半个不腐城君主了,魔界这次又是打着他的幌子来的,让他自己去处理。” 风孽云这话也没有刻意的大声或小声,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伪装了之后,与沈辞结伴而来,不知何时被风孽云发现了的暮云深一脸无奈的幻出身形,而风淄衣脸色铁青。 风淄衣循着风孽云所指的方向,望向墙角那处,果然看见了她亲口下了追杀令但是到现在为止还依旧活着的暮云深,风淄衣看了一眼风孽云,再想到今晚的憋屈,她想着反正追杀令还没有撤去,顿时神色一冷,要下令诛杀暮云深,可是,风孽云在她望过去后,仿佛明白她所想一般,红唇微启,勾着唇微笑道,“王女风素仙还没有进殿呢。” “……” 风淄衣抬眼看了一眼,发现殿,却没有本该早早进来的风素仙。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素仙弄去了哪里?!”风淄衣神色更冷了一些。 “也没有做什么,本尊不过是在她头颅扎了一根失魂针,喂了她十几条睡眠虫罢了,至于带她去哪,冕尊陛下,您说笑了,你说本尊带一个垃圾干嘛?恶心自己吗?”风孽云挑眉。 风孽云说完后,冲着故庭燎他们招了招手,唤他们一起走,还没出殿门口,又被人拦了下来。 风孽云眉眼间略过一丝不耐烦,但等到她看清拦住她的那人时,不耐烦都收了去,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是被暮云深连累,然后和暮云深到此处,准备跟来参加宴会的长生君寂非桀与他家君主沈长安会和,然后在报了沈缺失踪消息给他家君主,让他们一起寻找沈缺的沈辞。 可是,此处,哪里再能找到已经……不存在了的沈长安呢? “可是有事?”风孽云看着沈辞拜了她与黄泉,然后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对着沈辞开口时,没有面对着风淄衣时的尖锐与无时无刻都显露出来的嘲讽。 沈辞眉头皱了一下,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可是,感觉到这位十八都的冕尊风孽云身神威,也许是心里作用,那抹熟悉感便很容易的散去了,或者说,很容易的,被他忽视了去。 “陛下可曾见过我家君主沈长安以及冥界长生君陛下寂非桀?”沈辞躬身道。 莫名的,听到那句我家君主,风孽云有些烦躁,于是,她颇为不耐烦的开口道了一句“死了”,然后越过沈辞朝前走去。 沈辞一愣,似是根本没有想到风孽云会给她这个答案。沈辞本来不是好脾气的人,而他放着满殿的人不问,不过是在问了故庭燎他们无果后,看着黄泉与她相近,他听闻风孽云回答,沈辞眼神也冷了去。 他再一想到他家君主沈长安原本是不腐城麾下,属风孽云统领的离别都君主,而传闻,风孽云最厌恶叛君者,并且刚刚宴会,风孽云当着三界诸神的面,以那么残暴的手段处置了风离等叛君者,于是,听到风孽云说沈长安死了之后,沈辞顿时误会了。 ……风孽云杀了……叛了她入冥界为斩灵君的前任离别都君主沈长安! 而且,殿前,她在将自己的不腐城冕尊君戒给了聆心后,又拿出一枚君戒来把玩,而那君戒,貌似是离别都君戒! 想到此处,沈辞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 “冕尊杀我冥界斩灵君,是想与冥界为敌吗?” 第二十一章 反目 “冕尊杀我冥界斩灵君,是想与冥界为敌吗?”沈辞言语冷淡,虽然没有带着十分的杀意,可是,他语得戾气,却也叫他们心惊。 “与冥界为敌?”故庭燎怪笑了一下,脸神情也很怪,“虚君殿下说笑了,我们可不敢伤你们的斩灵君。” 风孽云抬起手,止住了故庭燎的话头,她转身,唇角嚟着一抹笑,“杀了沈长安的,不是本尊,而是……”风孽云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沈辞面前,望着沈辞愤怒的目光,与他对视,让他看清她眼的恶意,“杀你家君主沈长安的,是长生君寂非桀。” 冕尊立于天地,虽然他们没有佛家不打诳语的戒律,天道会在这种谎言而降下雷霆于冕尊,可是,风孽云…… 不知为何,沈辞对这十八都的冕尊,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她不会说谎的。 不论是她说他家君主沈长安如今已经身死这事儿,还是沈长安死于长生君寂非桀之手这事儿。 可是……在冥界时,长生君望着他家君主时,眼含着的爱意,分明不是作伪的。 沈辞向来沉寂的表情,有了一瞬的皲裂。 风孽云说完,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向前走去,而她麾下的君主跟在了她的身后,将沈辞与风孽云隔开,挡住了沈辞的目光。 他不知她是沈长安,或者说,本来,她不是沈长安,沈长安只是她的片面。而所有意义之,沈长安已经……死了。 当时,他家君主来时,很多人都问过他,她没有来时,他是斩灵桥的隐君,握有大权,可是她来之后那些他曾拥有的都失去了,不怨吗? 他们不知,握了权的若是她的话,他怎么会不愿? 也有人问,他们几个――沈缺,沈辞,虞画,怎么会甘愿退在她的身后? 原因真的很简单,因为是她,所以甘愿。因为是即使死了,还保持着人类之心的她,所以,他们甘愿。 可是,沈长安……已经死了。 风孽云越走越远,他们之间,不过只是隔了几步,可是,只那几步,却似……山海。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虽然,风孽云已经回来,可是,黄泉并没有随着风孽云离开。 ……你看,算是继续跟着又如何呢? 风孽云以战加冕,以无情证道。 算跟着她,又能怎么样呢? 黄泉看沈辞失魂落魄,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接着,唇角带起一抹苦笑。 风孽云,你可真是……真是…… 真想毁了你啊。 黄泉心谓叹。 他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理,拍了拍沈辞的肩头,然后开口,语气有些怜悯。 “长生君,他带着斩灵君沈长安去了冥府神归井,若是可能的话,你还可以找到斩灵君沈长安的神躯,至于神魂……”黄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她没有轮回,永远不会再归来了。” 黄泉提到沈长安神魂时,不过是想到沈长安神魂已经重归了风孽云神躯之,与她重新和为了一体,世再没有了沈长安,因此,沈长安再不能归来。但是,那停顿,落在沈辞耳,却是被他理解成了不同的意味。 那神归井……神归井,向来只有一个作用。 ……神归。 ――神归,神归,神,或归于井,又或,自井归来。 而沈长安两者皆不是,若是长生君带着她去神归井的话,她……只能是作为神归的祭品。 “长生君在哪儿?冥界?第十八层地狱?”沈辞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时,语气带着几分讽意,“冕尊漆池可曾归来?冕尊漆池……”沈辞冷笑,带着恶意,“冕尊漆池,可曾因为她最厌恶的寂非家的人献了一个神祗的神魂而归来?” 冕尊若归,天地必有异象。 长生君寂非桀昨夜以沈长安神魂为祭,可是昨夜,天穹之,蔽满阴云。 并……没有异相。 冕尊漆池自然,没有归来。 这些,黄泉知道,沈辞也知道,他这样说,不过是,发泄恶意罢了。 他不能杀寂非桀为他家君主偿命,甚至,他都不能伤了寂非桀。 他都不能伤了寂非桀! 沈辞的手捂在脸,无声的哭泣,他的手有些颤抖。 黄泉站在那里,目光带着悲悯。 “哥哥。”突然,沈辞耳边传来轻唤。 像是……失踪了很久的,沈缺的声音。 沈辞抬头,眼眶依旧红着,可是,他的眼没有泪水。 失踪了很久的沈缺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望着他,看他望过来,沈缺抬了手,将手伸到他的眼前,将握着的拳头张开,然后,沈辞目光一缩,似是不敢置信,或者说,是不想相信。 ――沈缺手,握着的,是一枚君戒,他熟悉的,他家君主沈长安的……斩灵君戒。 沈辞还没有从见到斩灵君戒的惊与惧反应过来,见沈缺将斩灵君戒戴在自己手,然后拿出一章已经禀了天地的王令。 “斩灵君沈长安已死,神魂俱失,将永世不归,死前,留有遗昭,曰:斩灵道无常沈缺冕斩灵君位;夺斩灵道佐官虞画虚君位,遣其归妖界虞渊,不得再入冥界为阴司。夺……无常沈辞虚君之位,遣其……归妖界虞渊,其与冥界永无关联,若无沈长安昭,沈辞不得入冥界。” 沈缺念罢,看着自家兄长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闪过一丝不忍,可是,他想到那人,所有不忍都又掩去了,只留下无的坚定。 当年,他没有护住虞美人,如今,他必须护住他家哥哥。 沈辞有些恍惚。 他家君主沈长安,在死前,说,夺无常沈辞虚君之位,遣其……归妖界虞渊,其与冥界永无关联,若无沈长安昭,沈辞不得入冥界。 王令曰,斩灵君沈长安已死,神魂俱失,将永世不归。而他家君主留下王令,说说没有她的召令,他不得入冥界。 既然沈长安不会再回来,那么,这王令所说的,跟让他永世不得入冥界有什么区别。 他家君主,竟然连她的葬礼都不让他参加! 沈辞突觉喉咙口一甜,然后失了意识。 一直关注着沈辞的沈缺,或者说,一直等着沈辞昏迷的沈缺前,在黄泉之前,将他抱到怀,然后苦笑,“她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不仅仅是沈辞,连黄泉都对沈长安留下的王令震惊到了。等到他终于回神,他听到沈缺如此开口。 “你口的她是谁?”黄泉好。 “冕尊……风孽云。”沈缺静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 “不是,你说谁?”黄泉皱眉。 明明沈缺失踪了那么久,明明,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沈缺和风孽云,或者说,和神魂状态的风孽云见过面。 沈缺抱起自家兄长,正要走时,忽然听到黄泉震惊,他瞥了黄泉一眼,似在看一个智障,“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天,我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失踪了?” 黄泉呆在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看沈缺带着沈辞走远,黄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么多天,你是被风孽云带走了?!” 不腐城。 从不腐城王殿苏醒,再至浮罗城,然后又重不腐城王殿,除了在浮罗殿与风淄衣呛声时,风孽云脸变幻了几番表情之外,她的脸,一直带着她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笑,一如既往的,叫人望不见她心所想。 只是,跟在风孽云身后的故庭燎还有聆心等那一众风孽云亲选的君主知道,他们的冕尊心情很不好,而在他们回了不腐城,见到候在不腐城王殿之前的帝师暮云深时,尽管风孽云依旧在笑,可是,他们晓得,他们的冕尊心情更不好了。 暮云深站在王殿之前,看风孽云从千层台阶下一步一步走来,走到他的面前,正如当年风孽云加冕之时。 风孽云挽着她身黑红冕服过大的裙摆,一步一步榻台阶,脸的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可是,当她看见站在王殿之前、台阶尽头等着她的暮云深,眼闪过一丝猩红,而她身的气息愈加的冷。 终至尽头。 风孽云站在暮云深眼前,与他对望。 风孽云身后,包括故庭燎在内,连同聆心的一众君主感觉到风孽云渐渐压抑不住的戾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而暮云深面对着这种压抑,脸温润的表情一直没有散过。 似是对峙,可是,对峙是发生在势均力敌的两个人。而身处风暴心的两个人都知道,自从风孽云重归了神躯之后,他们之的一个人,因为所为,已经站在了下风。 先开口的,是风孽云。 “都说,帝师暮云深温润如玉,这玉怕不是黑玉。”风孽云目光描摹着暮云深的面孔,可是,她的目光带着打量,只觉得,她眼前这个人,让她感觉到……陌生。 “孽云……” “不敢,大君还是换本尊一声冕好了,反正,你想从我身得到的东西,你已经拿到了,你不必再委屈自己。”风孽云笑了一下,然后别过目光,提步走向王殿,只是,她在走时,却对着她的佐官说到。“聆心,护送魔界大君暮云深陛下回魔界,若是魔界看到完好的暮云深陛下,依旧不罢休,那么……战。” 风孽云向前走去,然后留下一众一脸茫然的君主。 冕尊这是……与帝师怎么了? 大魔也好,帝师也罢,他们所认的,乃是护着冕尊陛下的暮云深,可是…… 可是…… 聆心他们有些茫然,而故庭燎想到他近了她身后,感觉到自她神躯散出的,被她强制压抑住的有些虚弱的气息,却是若有所思。 “栖在她身体的双生魂已经复活,她的护心绝骨已经被你拿去,心头艳血让你去给了凤皇宁渊素拟,帝师还不走,可是……良心不安?或者说,您……依旧对孽云别有所图?”故庭燎走至一直望着风孽云走远的背影发呆的暮云深身侧,俯身至他耳畔,悄然道,语却已经带起戾气。 他竟然不知,有人居然这样算计了他护着的姑娘。 第二十二章 冥君寂非洛城 “栖在她身体的双生魂已经复活,她的护心绝骨已经被你拿去,心头艳血也给了你一半,帝师还不走,可是……良心不安?或者说,您……依旧对孽云别有所图?”故庭燎走至一直望着风孽云走远的背影发呆的暮云深身侧,俯身至他耳畔,悄然道,语却已经带起戾气。 他竟然不知,有人居然这样算计了他护着的姑娘。 暮云深闻言,回头望了故庭燎一眼,脸温润的笑淡了几分,转而,唇角带起一丝讽意,他也低语道,“双生魂,绝骨,艳血,这些……这件事情,你冥府也插手了,你在这跟我秀什么优越感呢?” 故庭燎闻言一愣。 其实,他刚刚对着帝师暮云深所说的东西,他都不知道,刚才之所以那样说,只是在诈暮云深呢,可是,没想到,暮云深被风孽云恼怒,真的是因为那些东西。 风孽云一生所拥有的不多,身边仅剩的几个亲人与朋友,是她心头最重,即使,在她以无情证道之后,他们这些人在她心的地位,即使是冕尊之位都不能拟的,他们这些人动什么,她都不会动他们半分,他们抽她骨血,她也不会说什么,可是……若是暮云深动的是她的护心绝骨与心头艳血……暮云深那是,再取她的性命啊。 一个人神魂离体,若是护心绝骨与心头艳血尚存,他可以以神魂状态游离百年而不伤其魂,但是,护心绝骨与心头的艳血有失,即使神魂归于神躯,那人的神魂也会慢慢的消散的。 双生魂一经苏醒,要么,二者融合为一,要么……二者存其一。 暮云深……其心可诛! 故庭燎有些无力,一直知道栖在风孽云神魂的前世魂凤皇素拟的神魂已经离体,与风孽云分隔开,甚至,已经获得神躯,可是,他不知,凤皇宁渊素拟苏醒,竟然需要孽云来承担代价。 而故庭燎更加无力的是,暮云深竟然说,这些算计,也有他们冥府得参与。 冥府参与……老师……亭云…… 故庭燎看了一眼风孽云离开的方向转身,咬咬牙,向冥府的方向而去。 聆心不知暮云深与故庭燎发生了什么,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她想要聆听一下他们两个人的心语,可是,两个人都排斥了开。暮云深转身再望了一眼风孽云离开的方向,然后下了台阶,向魔界方向而去。他走了几步,却见聆心久久不跟来,转过头对着被他抛在身后的聆心开口,“怎么,孽云不是说让你送我去往魔界吗?” 聆心回神,看了一眼暮云深,然后再看了一眼风孽云离开的方向,沉默着跟在了暮云深的身后。 他们身后,被风孽云还有聆心遗留下来的一众君主面面相觑。 都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呀? 众人一脸蒙逼。 “怎么,不进来,是感觉你们蠢了这么多年,没有脸见我,还是怎么的呀?”不知何时,将沉重冕服换下,着了一袭红衣的风孽云站在王殿门前,看着殿前的这一帮shǎbi,开口道,尾音拖的有些长,听起来充满着讽意。 最懂冕尊陛下的聆心不在此处,他们分不清此刻自家冕尊的情绪,于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自家冕尊一眼,然后低头装成鹌鹑跟在要转身进殿的风孽云身后。 可是,他们走时,风孽云突然转身,手一挥,神力一泄而出,化作利刃,刺向他们。 他们以为是他们有人在何处触怒了他家冕尊,是他家冕尊要惩罚他们,可是,他们闭眼等了良久,只觉得耳畔窜过风声,刺的他们的皮肤生疼,可是,很久之后,他们也没有听见利刃入骨的声音,倒是他们的冕尊朝他们走来了。 他们睁眼时,红衣的君主是在他们身后,她的手捏着一张描着妖界花纹的王讯,而她身前的地躺着一只妖界专用来传讯的血蝙,身只有两扇翅膀有两个小伤口,让它没了行动能力。 “啧啧,妖界的人,还不死心。本尊可没有那个闲时间去那里玩。”风孽云手燃起漆黑的火焰,然后那件王讯化作灰烬。 “啧啧,真丑。”手的灰散尽,风孽云低头瞅了一眼在地扑腾的那只丑丑的小东西,真心实意的叹道。 风孽云手抬起,手掌朝下,冲着那只丑不拉及的黑红色的小蝙蝠,神力一泄而出,它身的伤口瞬间愈合了。在众人以为他们家冕尊要转身离开时,风孽云的脸却冷了下来。 ……冥府的葬神之所,漂浮着的无根的往生之莲,破开的坟包,碎了的棺,棺森森的白骨,围着骨的四人,破开虚空的那个……女人…… ――亭云先生传给她的掘了她父亲沉睡之地的那个女人的影像,与她刚刚不经意间窥探到的这只小蝙蝠的主人的脸重合。 而那女人,身后千军万马,降临……人间边境。 “掘了我父亲的墓,不在妖界好好躲着,还有胆子来扰我边界,竟然还敢找到本尊面前,我说,本尊该赞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该嘲笑你愚不可及。”风孽云眼角一挑猩红一闪而逝,她猩红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脸带起一抹笑,然后,眉心被她一直隐藏起来的漆黑的冕尊之浮罗君印闪着幽光,印在她的额,而她的脚下,漆黑的浮罗花明明灭灭,闪出诡异的光。 不知被弃于何处的不腐城以及冕尊王权――不腐魔剑破空而来,极有灵性的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被她握在了手。 在场的君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见他们的冕尊不腐魔剑一挥,斩开了虚空,打开一条空间通道,然后冲入其,一下子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快的叫他们没有反应过来拦着她。 不过……即使他们有人反应过来了,他们也没有胆子拦着他们家的冕尊,或者说,他们没有胆子去阻拦刚才的冕尊。 ……那样的、盛怒的冕尊,他们自从跟了她之后,数十年,也不过只看见过廖廖几次,而这次…… 有人居然掘了沈云陛下的坟,大概,冕尊又要疯一下了。 并且,亭云不在,暮云深已归,再没有人可以拦着她。 冥府。 长生君寂非桀自从他被青铜大门内的空间排斥出那处,被关在门外后,他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起初,他还很有耐心的等着,寂非桀看着一直没有变化的苍灰色苍穹,心依旧几分侥幸,可是,他在等了几乎半夜之后,所有侥幸散尽,甚至,想到还一直在那青铜门睡着的沈长安之后,心的恐惧再也藏不住了。 他想进去,他想去找沈长安,他……后悔了,想要带沈长安回来,可是,寂非桀绝望的发现,那扇青铜门不开……他再打不开那扇青铜门。 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开那扇门。 他努力了半夜,也失望了半夜。 他想起,在昏迷之前,在他带昏迷了的沈长安来这里之前,一直对他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沈长安,然后,绝望与后悔发酵。 神归井的大门突然打开。 他的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原本最喜欢干净的寂非桀此刻坐在地,半身靠在青铜大门之,头发散乱,一身的狼狈。可寂非桀似是失了所有感觉一般,力气已经在与青铜大门磨了的半夜用尽,他头靠在门,偶尔,感觉有力气了,握着拳头,砸在青铜大门,那门没有被撼动半分,倒是他的耳畔那里的门,被他手的鲜血染的一片猩红。 门突然洞开。 将全身力气都靠在门的寂非桀一下子摔倒,他似是没有听见他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在看到门开之后,尝试着站起身来,可是,他身,再哪里有什么力气。寂非桀站起来几次,他跌倒了几次,随后,实在站不起身的寂非桀趴在地,一下一下,向前挪去。 他身后,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很久,那人似乎是已经走了,又或者,那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看着他。 寂非桀努力的向前爬去,手被蹭破,胳膊,腿……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猩湿的线。 然而,他终于还是挪到了朱栏雕阁的神归井那里,可是,那里,再哪有沈长安的影子。 一直……他自从被排斥出去后,一直所担心的终于成真。 寂非洛城出了一直关押着他的地狱第十六层之后,循着他家弟弟的气息找来时,看见的,是这样狼狈的寂非桀。 所有前尘,他在“偶遇”地藏王时,已经知晓,他也知道,寂非桀此刻的绝望与心伤从何而来。 可是……可是…… 寂非洛城叹息。 “阿桀。”寂非洛城站在自家弟弟寂非桀身后轻声唤道。 因为沈长安的失踪,而一直呆呆愣在那处的寂非桀机械得转头,看见自家二哥,眼眶一下子红了。 “哥,他们骗我,黄泉谛听他们骗我,他们骗我……杀了我喜欢的人,嫂嫂也没回来,她们骗我杀了长安……哥,他们骗我……”寂非桀奔溃。 第二十三章 归路不可归 “哥,他们骗我,黄泉谛听他们骗我,他们骗我……杀了我喜欢的人,嫂嫂也没回来,她们骗我杀了长安……哥,他们骗我……”寂非桀泣不成声。 “阿桀……”寂非洛城,一下一下抚自家弟弟的背,语气温柔,可是,他所说的,却有几分残忍,“可是,阿桀,你为什么要将冕尊漆池神归的事儿揽在你自己身呢?明明,她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漆池不会再归来,即使她会归来,那也不是漆池了。 ……回来的,是凤皇宁渊素拟。 寂非桀抬起眼看向自家兄长,目光有片刻的呆怔。 寂非洛城微微摇头,然后张开手,微光一动,他的手,出现一卷书。 那是冥界《狩月君书》的正册。 寂非洛城翻开,将某一页给他看。“沈长安的最后一条王令,你要不要看看?”寂非洛城语气很是温柔,可是,他望着寂非桀,眼含着悲悯。 “斩灵君沈长安已死,神魂俱失,将永世不归,死前,留有遗昭,曰:斩灵道无常沈缺冕斩灵君位;夺斩灵道佐官虞画虚君位,遣其归妖界虞渊,不得再入冥界为阴司。夺……无常沈辞虚君之位,遣其……归妖界虞渊,其与冥界永无关联,若无沈长安昭,沈辞不得入冥界。”《狩月君书》记载着。 寂非桀看到《狩月君书》记载着,而其所记载,让寂非桀有些绝望。 ――沈长安最后一条王令,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而更让他绝望的是,沈长安……提都没有提到他。 “阿桀,你知不知,你算计沈长安,沈长安是知道的。她是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她甚至知道,你递给她的酒,是混合了睡眠虫蜕的。”寂非洛城收起手君册,语气依旧温柔,可是,他将寂非桀不愿深想的事实,撕开给寂非桀看。 “你看,阿桀,她都知道,可是,她却装作她不知道。”寂非洛城轻声笑了一下,“那么任由着让你伤了她,不对,是,她任由你……杀了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杀了她,哥哥,你说谎!你说谎!”寂非桀的目光有些混沌了。 “杀了她的,怎么不是你呢?明明,漆池和你没有关系,而沈长安却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却因为与你无关的漆池而杀了那么喜欢你的沈长安。”寂非桀眼前那人,眼终于露出一丝邪气,可很快,眼前那人模糊了,长生君寂非桀似是看到了自己的脸,可是,等到他再看时,他眼前的,还是哥哥寂非洛城的脸。 寂非桀眼前,“寂非洛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冷淡,“你为了你的嫂嫂漆池,杀了那么喜欢你的斩灵君沈长安,该不会是你喜欢的是你的嫂嫂漆池?” “也对,斩灵君沈长安长得那么和漆池像,而且,她的气息与漆池那么相似,你在冥界,说喜欢沈长安……是因为你把斩灵君沈长安当做了你的嫂嫂漆池的替身!” “寂非桀,你居然喜欢你的嫂嫂!” 寂非桀眼前,面色越来越冷的“寂非洛城”一字一句,句句都扎在寂非桀的心,寂非桀思绪混乱,于是,那人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几乎都快让寂非桀本人都相信了。 “不,我不喜欢她!哥哥,我没有她,我没有喜欢……”嫂嫂! 寂非君臣看见他的眼前,自从见了君典沈长安王令之后陷入昏迷了的寂非桀手脚躺在他的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睡得极为不安稳,手脚乱动,口不断的念叨着胡话的寂非桀,眉头皱起来。 好像……不对…… 寂非洛城突然抬起手,将手指按在长生君寂非桀额心时隐时现、现在极为不稳定的幽绿色的神印,神力一泄而出,然后,带他感受到寂非桀神魂一丝一缕弥漫开的丝丝死灰色的死气还有……漆黑的魔气,寂非洛城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心魔……竟然生了心魔!”寂非洛城脸色难看。他收回自己的手指,然后看了一眼怀即使昏迷了,眉头也依旧紧皱着的弟弟寂非桀,再想到被他做了祭品投入神归井的……风孽云的那一缕入了冥界为君,还被他家弟弟喜欢的神魂――沈长安,顿时脸色复杂。 竟然……都喜欢最不能喜欢的那人…… 寂非洛城不知道该说是他们的劫,还是……她的劫难。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寂非洛城一脸的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薄唇微启,张开口,吐出他的龙珠,让它浮着,一直护在寂非桀的眉心处,同时,龙珠的龙族的气息与清冷的神力缓缓融入寂非桀的神魂之。 而寂非洛城脸色慢慢的苍白,可到底,寂非桀神魂起了的魔息淡了下去。 寂非洛城看寂非桀神魂心魔淡了下去,将光芒黯淡了几分的龙珠收了回去,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背起自家弟弟,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 寂非洛城到了冥界时,走的是往生道,他自己也不知他为什么会来往生道,而不是直接入森罗道,或者,寂非桀的长生道,可是,等到他入了冥界之后,无意识的踏了百里黄泉路。 黄泉,百里黄沙之,曼珠沙华墨绿色的叶子长的茂盛,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看见墨绿色的叶子间,有小芽嫩嫩的抽来。 是花梗,好像是花梗。 曼珠沙华……要开花了吗? 寂非洛城将快要滑下自己的后背的弟弟寂非桀往带了带,然后又向前走去,再没有看身旁的曼珠沙华一眼。 他走过望乡台,走过三生石,等他背着自家弟弟走到奈何桥,看见同样背着一个人站在孟婆身前的沈缺时,寂非洛城后知后觉的才想明白,原来,他不入森罗与长生,而偏偏入了往生道,走了往生路,想做的,是想替他家弟弟向孟婆要一盏可以让人忘记情爱的忘川水啊。 孟婆汤可以叫人忘尽前尘,而忘川泉里的忘川之水,可以……忘情。 “陛下。”站在沈缺身侧的黄泉与沈缺听到脚步声望过来,看见他时,眼有不加掩饰的震惊,可他们还是极为恭敬的一起躬身而拜。 寂非洛城看见他们眼的震惊,然后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他出了第十六层地狱之后,去了冥府找寂非桀,除了在半路遇到的地藏王,整个冥界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寂非洛城走奈何桥,看见沈缺背昏迷了的沈辞,然后再看沈缺面前的一盏忘川水和孟婆面前还没有收起来的一张简令――给孟婆的简令,然后瞬间明了。 寂非洛城什么都没有说,他也跟孟婆要了一杯忘川水,像沈缺一样,将背的人放在地,让他们背靠石栏,将忘川水喂了下去,然后,将依旧昏迷着的那人带背,又一步一步向彼岸而去。 往生路尽,所有深情与错误,都……忘了。 冥界君归,他们对于人间十八都的暗涌都不曾关注过,而对于即将加冕,新任的沈缺还有离了冥界的虞画,望了沈长安的沈辞与长生君寂非桀,以及前任斩灵君沈长安本人,冥界,再无人提起。 三日,沈辞与寂非桀苏醒,虞画离去,而沈缺将新晋为君。 似乎,只是短短几日,整个冥界,什么都变了,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森罗道。 冥界所有尚在任的君主还有高阶阴司齐聚,冥界寂非洛城坐在首,他的身侧,是恢复了一脸吊儿郎当风流样的长生君,倒是难得出现在冥界众神祗前的地藏王坐在了选离人群的地方。 君王加冕,冥君主祭,众神都噤声,可唯有地藏坐着的那处有些热闹。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公仪熏也没有坐到人前,她坐在地藏身侧,望了一眼深情皆忘的寂非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们这些人啊,有人,想护着的是凤皇,如神尊不遇,如你,还有先生亭云,还有人,想护着的,是风孽云,如暮云深,故庭燎,可是,分明,她们是同一个人,但你们,总是因为她们的一个而伤了另一个。”公仪熏轻笑,带着几许讽意。 “或许。”地藏王轻笑了一下,无所谓道。 “可是,没有人护着我家陛下。”不知何时,穿着深黑色的冕服本该站在祭坛之,开始加冕的沈缺站在她们的身后,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悲伤,而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清淡,没有表情的沈辞。 《狩月君书》记载,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尽管,沈辞已经喝了沈缺自孟婆处凭借着沈长安一道君令,要来的忘川水,他在醒过来后,也如他们――如沈长安、沈缺所愿的忘记那一场还没有来的及说出口的深情,可是,地藏他们觉得,沈辞……好像更冷了一些。 不过,沈辞再如何,在今日后,与他们再没有关系,他会回妖界,然后,如沈长安‘遗愿’,她不归,他再不入冥界。 地藏隐晦的望了一眼一脸冷淡的沈辞,然后轻笑,“有的,最起码,风孽云本尊,你,还有已经去了轮回的他们,在最开始时,是真的想护着她的,不是吗?” 不知是不是沈缺的错觉,他觉得,地藏王说到那个“你”字时,望向他的目光暧昧而诡异,可是,等到沈缺再看时,少年君主披着红色佛衣,一脸的漫不经心。 只是,沈缺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因为地藏王可能有的,或者根本没有望向他的一缕目光而……不自在。 第二十四章 沉潇与……沉霄 不腐城王殿之前,众人看着漆黑的缓缓闭合了的空间通道,面面相嘘。 那样盛怒的冕尊……他们这些除了故庭燎他们之外,可以算作跟了冕尊风孽云最久的人,几乎都没有见到过。 不过,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开来。 ……有人居然掘了沈云陛下的坟,大概,冕尊又要疯一下了。 并且,亭云不在,暮云深已归,他们家的冕尊疯的话,再没有人……可以拦着她。 漠云城。 大军压境,漠云城的那位向来以风流闻名的君主楚漠云却没有半分兵临城下的紧迫感,风孽云到时,界壁未启,此畔,漠云的守城神祗斜倚着城墙的瞭望台,醉酒而最是风流,几乎没有一个清醒的人,而被妖界点名要见的冕尊风淄衣也没有到场。 两界之间,空间陡然破碎,然后,几乎所有人望向半空的那个大洞。风孽云突然出现在漠云城与妖界边境之时,一身红衣妖娆,而她的一头鸦色长发还没有挽起,长及脚踝,风吹起她的衣她的发,潦乱而妖娆,衣袖于风飒飒声起时,她身的戾气也压不住了。 风孽云望了一眼漠云城,然后冷笑。 千万年来,漠云城是人间十八都抵御妖界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可是,这几个千年以来,自从妖皇沉霄登冕,妖界与人间十八都的边境几乎没有争乱,也不怪乎漠云城的防御如此之差。 漆黑的浮罗盛开在风孽云脚下,她的额浮罗君印闪出幽光,她背着光,脸藏在阴影,偶尔侧身时,光映在她的脸,半明半晦间,艳色咄咄逼人。 那边,妖界来人看她背着光,步步生花而来,而光似在她的身后折叠成六翼,她望时,似是古大魔降临,而他们这厢,久久未曾经过沙场的妖界百万大军的气势竟压不下她的满身戾气,然后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压抑。 而为首的沉氏沉潇望着突然出现在阵前的那人,眉头突然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突然有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风孽云居高临下,旋身而起,落在界壁之前,隔着界壁,望向界壁那边骑在妖兽饕鬄之的女子,突然扯出一抹笑,红唇冷艳,将那逼人的艳色冲淡了些。 沉潇被那人的笑晃了一下眼,然后,沉潇见那人提起她手漆黑的、一直与那人身后背景融在一起的长剑横胸,那人看见沉潇看过来,又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狠狠的劈向界壁。 神力从手一泄而出,循着不腐剑身冲向界壁,她的剑芒并入风孽云神力之后,似绚丽的虹,劈在界壁之后,界壁没有立刻破碎,剑芒与不腐神力沿着不腐所斩之处一直蔓延到远处,然后一直消失不见。 劈在界壁的光芒散尽,界壁还是完好无损。妖界那边大军之,有人正想笑风孽云的不自量力,望想以一己之力来劈开界壁,可是他笑声未启,听见不远处,自界壁之传来似蛋壳破碎的声音,然后,那声音一点一点表大,再然后,肉眼可见的裂痕出现在界壁之,并且,那裂痕从不腐所斩之处向远处蔓延。 裂痕蔓延之时,沉潇望着界壁那边的人,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她不认识来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人间十八都的两位冕尊,可是,她却是认得冕尊王权不腐的――每个王权,自从诞生之日起,被记载再各界史书之,为人熟知。 剑名不腐,君……自冕于不腐。 来人,是人间十八都以战登冕,以无情证道的冕尊风孽云!而风孽云自从出现在此处时,风孽云的目光一直投在她的身,并且,她眼的杀意从来没有掩饰过。 看着不断变大的裂痕,沉潇心暗自防备。 “蓬”的一声清响,界壁……陡然破碎,然后……风孽云消失了,下一刻,她的剑芒斩向沉潇,以及沉潇身后的某三人。 漠云城城外妖界百万大军兵临在妖界与漠云城边境,虽然界壁未开,可依旧让人感觉到那种煞气,而风孽云独身一人与沉潇战至正酣。城内,一城之君楚漠云于红销帐里怀抱软玉温香,纠缠在王殿正北的王座椅,是再糜乱与香艳不过的模样。 等到有人入王殿禀了楚漠云界壁破碎,冕尊风孽云亲至时,楚漠云终于起身,抬眼望时,一双桃花眼qingsè潋滟,似含风月无边,风流而多情,听闻来的是冕尊风孽云而不是风淄衣时,眼终于闪过一丝诧异。 楚漠云到达城头时,他的衣冠散漫,颈侧甚至印着红唇印,而守城的武吏见了却似未见一般,当做寻常了。 楚漠云坐在城头瞭望台,斜靠着城墙,一手提杯一手提壶,看时,手杯盏未停,而那边,沉潇身已经挂了伤口,血染红了战袍,而风孽云却红衣张扬,将布衣当做战袍,战至正酣。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而且,风孽云满身的戾气逼得他人近不了她们二人的战场偶尔,有人近身,瞬间化作灰烬,没有一个人可以到达风孽云身边,妖界那边,间或有人想要进攻漠云城,想要围魏救赵,逼得风孽云转了战场,可是,打这个主意的人还没有靠近漠云城与妖界的原来的界壁所在处,他们脚下盛开漆黑火焰化成的浮罗,顷刻间被吞噬尽。 楚漠云又饮了一盏,啧啧咂嘴,似是不忍直视了。 此刻战场,风孽云完全是在把六部妖界大军之首按在地摩擦嘛。 沉潇在沉氏,因为其有兄长沉霄护着,其下还有一个如今不知在何处浪的妖界战神弟弟沉辙,所以她的战力真的不强,这点,她自己也承认。可是,她再怎么战五渣,此刻被她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风氏风孽云按在地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也有些憋屈。 风孽云像是猫戏耗子一般耍着沉潇玩,她剑剑都刺在沉潇的身,可是,偏偏剑剑都不刺在要害之处。风孽云叫沉潇有反手之力不让她那么容易倒下,一面却让沉潇感觉无的疼。 ……特么,她自出生起,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和苦痛,她一直被自家兄长和弟弟护着,此刻受伤,有些想哭,可是,她再一想到她的不知生死,不知所踪的兄长沉霄,眼泪瞬间被逼了回去。 “来,自己说说,你死后,本尊将你的尸骨挂在城头呢,还是直接丢给野狗?或者,在不腐城头挂个十天半个月之后,再丢给野狗撕了?”风孽云身形不断变化,在沉潇眼前留下无数个影子,可是,她的笑语却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沉潇耳。风孽云分明在笑,可是,却叫人胆寒。 哥哥在人间失踪时,风孽云才刚刚出生,因此,沉潇可以肯定,哥哥出事,与不腐城这位有些biàntài的冕尊没有关系,而这么多年来,若非前几日偷偷去了冥府之外,她都没有出过妖界,因此,沉潇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惹了这个疯子。 “沉潇不知何处得罪了冕尊,让冕尊不远万里前来杀我,还请冕尊陛下提点一二。”沉潇狼狈逃窜之余,作小伏低道。 “不远万里前来追杀?”风孽云闻言,短促的笑了一下,她懒洋洋的声音尾调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妖君搞错了,不是您不远万里的让血蝠传讯,让我来……杀你的么?” 血蝠传讯有,不远万里的想让人间十八都两位冕尊亲临也有,可是,简讯让她来杀她却没有,这最后一条,完全是风孽云在胡咧咧,不过……风孽云的确是在看见了那只血蝙蝠之后才起了来此处,专门来杀沉潇的,因此,沉潇那话,在某种意义来说,的确是对的。 风孽云在那边讽刺,可是,沉潇闻言,却是一愣。 她听闻浮罗城有宴,于是让人间十八都巡边人带话,要求让十八都两位冕尊亲临,可是,血蝠传讯什么的,她却是没有做过的。 有人……冒充她,并且故意引来风孽云! 想到此处,沉潇不禁打了个寒战。而且,她还想到,在几天之前,有人给她传讯,并且给足了证据,证明沉霄已经身死人间十八都,并且埋骨于冥府葬神之所,后来,她的确入了冥府,虽然没有接触那具骨骸,可是,身为妖界皇族,她发现那墓,埋着的,的确是她妖界人,可并不是她的兄长沉霄的骨骸――沉霄为妖皇,妖界可以肩其他界冕尊的妖神,他即使死了,骨的神性即使隔了千万年。也不会散去。后来,她从冥府归来时,又收到有人暗地里传来的简讯,说,妖皇沉霄在人间十八都,很有可能被人囚禁了。 ――那简讯,有血……沉霄的心头艳血。 所以,沉潇才会怒不可遏,也才会……深信不疑。 若是……若是这一切都是别人的算计呢? 时到今日,沉潇再不明白她是被算计了的话,她也枉为妖界沉氏现任的……代当家人。 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算计到她身,还牵扯出一个风孽云来。不等她想明白,那边,风孽云又提剑砍来。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都被算计了!”沉潇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大声冲着风孽云喊到,妄想及时止损。 第二十五章 楚漠云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都被算计了!”沉潇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大声冲着风孽云喊到,妄想及时止损。 风孽云闻言一愣,然后……囚在心的魔鬼一下子完全放出。 风孽云似疯似狂,她斩向沉潇的剑未停,脸色狰狞,脸一直带着的妖异的笑终于落了下来,而不腐也终于砍在沉潇臂,若非她躲得快,她的整个手臂差点被风孽云削下来。 “你特么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同桌打架呢?”风孽云冷笑,又一剑劈下,“你还是不是偷了本尊的橡皮,你再跟本尊说一句对不起,你看本尊能不能原谅你。” “误会是吗?等本尊杀了你,也是误会了。”风孽云一下一下猛烈。 此刻,不论是妖界来人,还是漠云城诸神,除了神格高一些的,根本看不清风孽云与被她高速移动后留在空的无数影子包围着的沉潇。 城头之的楚漠云听见风孽云的的嘲讽,没有憋住,口含着的一口酒一下子喷了出来。 太逗了这! 楚漠云看满身狼狈的沉潇,想着自己好歹与沉霄是旧识,要不要去救她一救。而且,若是沉氏皇族死在十八都边境,不管是谁杀的,最后最倒霉的还是身为漠云城守边君主的他自己,可是…… 楚漠云看追着沉潇打的更家疯了一些的风孽云,想着他此刻前,会不会被已经打的红眼的风孽云给乱刀砍死? 算了算了,砍砍,到时候……他砍回去好了。 楚漠云左手握拳砸在右手手心,显然感觉这是个好主意。 楚漠云丢了杯盏旋身而起,准备加入战场分开她们,可是,楚漠云还没有到边境之,停住身形,朝天穹之看去。 如风孽云来时一般,天空之裂开一道裂缝,而冕尊风淄衣驾着凤撵从漆黑的空间裂缝走出,她身后,跟着的七十二亲卫,仪仗颇大。 楚漠云看了一眼姿态拜得高高的风淄衣,再看看连头发都没有束起来的风孽云,眼闪过一丝嘲讽,但却不知在讽刺谁。 风淄衣本来可以置妖界妖君给她的传话不理,反正她又不是打不起,可是,为着漠云城不起兵戈,她还是依言来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风孽云……居然也来了,而且,还来在了她的前面。 风淄衣看见风孽云时,眼走过一丝诧异,可是,等到她看到风孽云所在位置乃是妖界那边――界壁那侧,并感受到妖界与漠云城空空如也的、消失不见的界壁之后,诧异全部换作恼怒,而等到她看清风孽云按在地摩擦的那人是妖界沉氏皇族现存在于妖界唯一嫡系之后,恼怒之余,心起了一丝幸灾乐祸。 她自然知道妖族有多护短,而风孽云居然伤了沉氏沉潇,妖界,怕是不会简单的放过风孽云的。 本着与风孽云多年争斗生出的“你不好,我很好,你不开心,我便很开心”的一贯心态,风淄衣站在虚空处看热闹。等到她看到风孽云终于打得沉潇没了反抗能力之后,才假模假样的呵斥风孽云一句“放肆”。 风孽云理都没有理风淄衣,她手提着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的沉潇后衣领,完全以没有把这位妖族最骄傲的小公主当人来看待的姿态,拖着她走过万军之,走过边境,然后,她身后破碎了的界壁有重新长起,重新将妖界与人间十八都的漠云城两地隔开。 在风孽云拖着她走时,间或,沉潇还会反抗一二,风孽云见了,冷笑一声,提剑以剑身拍在沉潇后颈,终于将她弄昏了过去。 “你刨了我亲爹的坟,本尊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现在,你来跟本尊说一声误会,你逗我玩呢?误会什么的,你还是留着去在我亲爹坟前说好了。”风孽云冷笑一声,从自己的藏府摸出被她闲置了很久的木鹤,准备离开。 风淄衣看风孽云带走沉潇时,妖界众人似是不怕死般飞蛾扑火的向风孽云扑去,然而还没有到她身周十米之内,被她身散开的神威拍飞了出去,而风孽云走出妖界,她身后两界界壁阖后,妖界大军全都向界壁冲去的望着漠云城这边的所有人,包括风孽云,还有什么都没有做的楚漠云、风淄衣他们,恨不得生啖起肉的样子,风淄衣望向风孽云,欲借着伤了妖君沉潇的罪名问罪于风孽云时,听见风孽云对着沉潇来了一句你刨了我亲爹的坟,本尊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现在,你来跟本尊说一声误会,你逗我玩呢?误会什么的,你还是留着去在我亲爹坟前说好了。” 原本怒火只向着风孽云的风淄衣闻言,眸子转向风孽云手提着的人事不醒的沉潇,眼难得的闪过杀意。 风孽云亲爹是……沈云…… 怪不得向来对只要是沾了风淄衣的事儿厌恶且避之不及的风孽云回来她麾下的漠云城,且引得已经修身养性(……没有的事儿)、已经不动杀念、不起怒火多年的风孽云这么失态。 若是不知沉潇是动了沈云的坟,而且还刨了沈云的尸骨这事儿的话,她将会对这能够引得风孽云失态,妄动了杀念,而且还惹得风孽云做出来引起十八都与妖界将起战乱的这种作死行为表示赞赏。 可是……沉潇居然动了沈云的坟!她居然动了沈云的坟!她怎么敢……怎么敢打扰沈云的沉眠?! 风淄衣的王权,是一柄剑,而她的往生之剑――云生,已是多年没有出过鞘了。 风淄衣手指微抬,一柄细长的剑出现在她的手,然后她的神力一泄而出,缠绕在剑身之,横胸向前劈去,所有人都以为、连风孽云都认为那剑芒剑锋所对的目标是她,风孽云也做好了防御,可是,风孽云万万没想到,那道剑芒冲着的,是她手的……沉潇。 风孽云手提着沉潇险险躲过,然后望向风淄衣,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用想,风孽云知道风淄衣之所以会对沉潇动手,大概是听到了她嘲讽沉潇时的那句“你刨了我亲爹的坟”了。 不过,风淄衣抛夫弃子,世人皆知,如今,她这是装深情给谁看呢。 风孽云心嗤笑了一下,面尽是嘲讽。 “你闲的没事儿凑什么热闹?这是我沈家的事儿,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插手,滚一边儿去!”风孽云抬眼,望向风淄衣,眼神冷淡,戾气盈身,似是古的大魔来临。 此刻,涉及到父亲沈云,她对风淄衣竟是连一贯的伪善都懒得装了。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姓风!”风淄衣被呛了一下,她听到风孽云那一句‘这是我们沈家的事儿,不用你这个外人插手’时,心头无名火起,风淄衣丢了一贯的清冷与威严,也呛了回去,语气也有些恶劣。 风孽云似是被她的态度惊了一下,她抬眼又望了风淄衣一眼,眼有明显的诧异,可是,至一眼后,诧异尽数换为嘲讽,“本尊从现在开始改姓了,怎么,你有意见?”风孽云将手昏迷了的沉潇扔到她召唤出来的木鹤之,然后她站在通灵的木鹤背,冷声吩咐,再没有看风淄衣一眼,“走,有不长眼的想要拦着,直接撞过去。”这是对木鹤吩咐道。 刚刚被风孽云召唤出来时,木鹤还有一些蒙逼,他听到熟悉的撞过去的吩咐,再抬眼看见更熟悉的“不长眼的”拦在他们身前的更加熟悉的人,尽管他没有头皮这东西,也不禁感觉到一阵的头皮发麻。 木鹤怂兮兮的转了个方向,绕过风淄衣向不腐城而去,可是,风淄衣还没有动,风孽云他们被一个人拦住了。 木鹤堪堪止住向前冲的趋势,悬停在半空之,风孽云望了挡在她面前的、自从她来到此处后没有见到过的、在这之前也似乎没有见过面的漠云城君主楚漠云,眉尖挑了挑,握着魔剑不腐的手指不住的摩挲着不腐剑的剑柄。她的眸子因为怒极有些泛红,眼也有些水波流动,叫人看不清那波光滟潋之下藏着的情绪。 风孽云不置一言。她摸了摸木鹤的头,然后走下木鹤的背,让木鹤绕过楚漠云先走,那边,风淄衣要追去时,风孽云依旧停在楚漠云身前,可是,风淄衣身前也出现着了一袭白衣的人,拦住她的去路。 木鹤很快消失在风孽云随手撕开的虚空,那道空间裂缝还没有完全消失,风孽云广袖一挥,一道漆黑阴冷的火焰射出去,融入某处虚空,然后那处虚空又接连裂开,三道人影被三朵火焰开出的浮罗从虚空之逼了出来。他们身沾染着火焰,身形狼狈,他们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连痛呼都没有来的及发出一声,直接被化作虚无,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风淄衣看着那三道消失了的人影,再转眸看向拦在她身前的那道人影,“……沈长安?”风淄衣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也带着几分不确定。 第二十六章 旧时友 他年恩 风淄衣看着那三道消失了的人影,再转眸看向拦在她身前的那道人影,“……沈长安?”风淄衣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风淄衣身前,白衣的女子虽只是一道神魂,可是容颜是不同于风孽云的绝艳――不知为何,风孽云的脸总是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她的身体也看起来十分单薄,风淄衣眼望见的风孽云,像是一朵正开得艳丽慑人的花,花盛开的时候越是秾艳,凋零得越是迅速,她眉眼波光滟潋流转间,不知是否是她眉心有些诡异的只有黑色的浮罗君印,还有她的王权魔剑不腐,风孽云身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邪气。而沈长安……沈长安像是开在坟间野地的孤零零的清蓝色风离花,单薄而孤寂,再冰凉彻骨却开出温暖来。 她们……一个为生者,却向死,一个为死者,却向着生。 可是,风淄衣知道,她们却是一个人。 只是……风淄衣看着她眼前脸一直带着微笑的沈长安,莫名的,感觉到一阵诡异。 沈长安在卫冕为离别都君主时,她曾见过,可是……可是,眼前这位沈长安,却让她感觉莫名的……诡异,风淄衣眼睛眯了眯,神印微闪,她的眼开出一朵浮罗,后顷刻间消散了,但是,这片刻,也足以让她看清沈长安额心……没有命火! 怪不得,怪不得…… 此刻的沈长安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独立的人了,她现在,只是风孽云的一个影子,甚至,在严格意义来说,她现在连影子都称不了。 风淄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略过堵在她身前的沈长安,望向风孽云,脸的表情似笑非笑,而风孽云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怎么?你也要……凑热闹?”风孽云处理完了那几个妄图在她面前偷偷追逐木鹤的那风淄衣麾下的三位神祗,神情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她做的,不是泯灭了三道神魂,而只是掸了掸衣袖的灰尘,掸完后,她抬眼望向堵在她身的楚漠云,眼神似在看路边一块山石一般漠然,“漠云城君主……楚漠云陛下,你也要来凑热闹?”风孽云眉尖挑了挑,握着魔剑不腐的手指不住的摩挲着不腐剑的剑柄。 瞧见风孽云挑着眉尖不住摩挲着手握着的东西的小动作,楚漠云只觉得眼眶一热。 那动作……叫人熟悉到叫他心酸。 ……风孽云……沈长安……沈云……沈云他……不耐烦时总是这样挑着眉尖望人,眼面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心不耐烦的情绪,可是,那时候,他的手总是会不住的摩挲着手握着的东西,跟……刚才被他堵了去路之后的风孽云一样。 那小动作……与风孽云一模一样。 风孽云瞧见眼前这人眼与脸情绪,虽然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心头却也有几分烦躁……莫名的烦躁。 刚刚,风淄衣来时,风孽云与风淄衣对峙,她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看见向来游戏人间浪荡惯了的楚漠云听到风孽云嘲讽沉潇时的那句“你刨了我亲爹的坟,本尊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现在,你来跟本尊说一声误会,你逗我玩呢?误会什么的,你还是留着去在我亲爹坟前说好了”时的震动。 楚漠云,当时愣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一阵好笑。 沈云那玩意儿怎么会死呢?那玩意儿说,算他楚漠云死了,他也不会死的吗? 太好笑了。 沈云怎么会死! 可是,楚漠云虽然心这样想着,但心却也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他自己,若沈云没死,他在漠云城依约守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来找他? 但是,风淄衣与风孽云一个为沈云最爱,一个是传说风淄衣与沈云亲女,前者关系做不得假,后者关系……他虽然怀疑,但是,看他们神情,却都不作伪。 到底……沈云到底怎么了? 在人间十八都,何种传说,风孽云虽然一直被记载流传为沈云女儿,而她的身边也有亭云护着,可是,楚漠云曾在很多年前专门去看过当时还是沈孽的风孽云,而沈孽身气息与血脉,根本不是与沈云同出一脉的。 楚漠云对风孽云身份一直抱有怀疑,可是,他刚刚看到风孽云那几乎复制了沈云的动作与神情,他信了。 沈孽,沈孽……明明,应该是沈长安,沈云的长安! 可是,至此时,沈长安成了沈孽,然后最后成了现在视苍生为蝼蚁的风孽云…… 沈云,你一直想要的女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可曾知道? 楚漠云看见风孽云灭杀了那三位神祗之后风轻云淡的表情,心的痛又多了几分。 “你长成这样,你父亲见了,他该有多痛,他该有……多心疼!”楚漠云声音有几分沙哑,他望着风孽云,眼眶微红,他的目光投在她的身,眼怜惜叫风孽云有一阵的恍惚。 但,也只是一阵恍惚,别的情绪,都没有了。 看风孽云冷寂而孤寒的目光,楚漠云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有几分急切,“长安,我是你叔叔,你应该唤我一声叔叔……” “我还是你爸爸。”风孽云瞥了一眼楚漠云,懒懒开口。抬手冲着‘沈长安’一挥,那道清丽的白色人影又重归了他的身,融入她的神魂之。 然后,风孽云横起长剑,自从来了此处后从来没有被她敛起的满戾气几乎实质,在她身后化作与她今日所带的冕尊玉冠之前雕刻着的狰狞的邪龙与妖凰,“你两个,是一起,还是车轮?”风孽云抬眼,眼的光依旧清寂寒冷。 “长安……”楚漠云嚅嗫。 楚漠云话还没有说完,被风淄衣打断,“沈云呢?你不是那么严密的护着沈云的骨,不让我找到吗?为什么他还会被别人打扰?风孽云,你若是护不了沈云,你把他的骨给我!”风淄衣手执王权指向风孽云。 那边妖界,看着风淄衣与风孽云两位冕尊内斗,妖界的人蒙逼了一下,攻击也停了下来,人海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们是在做戏,然后妖界大军又悍不怕死向界壁攻去。妖界大军阵前,是除了沉潇之外的那几位六部带兵者,他们也一起攻击界壁一处,可是,未消片刻,他们不约而同的收到一封简讯之后,脸都带起喜色,然后妖界大军如潮水一般褪去。 人间十八都漠云城那边,楚漠云听到风淄衣声音愣了一下,待他看见风淄衣剑指风孽云,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王权漠云戟出现,他的身后有法相出现。 墨云翻滚,有玄色大蟒若隐若现,狰狞的蟒头之,独角更是狰狞。 风孽云愣了一下。 只有来自古的那些神祗或者妖物魔尊,才会有法相这东西,而且……身为六道天道之下善道人间十八都的君主,楚漠云这法相……倒像是恶道的。 风淄衣一直知道她麾下漠云城城主楚漠云来的不简单,因此,对他这么多年来的听召不听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从未想过,楚漠云会……这么不简单。 风淄衣看楚漠云召唤出王权,且声势如此浩大之后,看向风孽云时,脸有些喜色,可是,等她看到楚漠云手王权转了一下,戟尖指向她时,脸色一下子青了。 “楚漠云,你这是什么意思?!”风淄衣冷声呵斥道。 “风淄衣,这么多年,你还真把本尊当做是你麾下的那一帮饭桶了啊。”楚漠云弯唇一笑,颜色迤逦,叫人呼吸一滞,可是,楚漠云一个大男人虽是绝色,可是,即使是在笑,他身也带着几分阴冷,他的美……像是艳丽的毒蛇。 见到这场面,风孽云眼总算有了别的情绪。她好的望了一眼楚漠云,但一眼之后又别过了眼。 楚漠云苦笑。 风孽云望向风淄衣,“要我父亲的骨?风淄衣,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在二十三年前二月二,在十八都与天界边境跟你说的话?”风孽云又笑,笑容嘲讽而带着恶意。“没事儿,若是你忘了,本尊不介意再复述一遍。” “死后,千万别在我父亲坟前哭,无端的脏了他的轮回路!” “世间葬神之地三千,他归了哪一处我没有找过,我也不知我能不能找到他的沉睡之处,找全他的神魂,但我知道,他若有灵遗于天地,我父定不愿再见你这杀夫弃子的毒妇,所以他一定会让你找他不到。” “你风淄衣抛夫杀女,让我父曝尸荒野,你怎么会认为他死了之后还愿意看到你?风淄衣你多大的脸来寻我要父亲的骨?你哪来的脸?” 本来是嘲讽的话,可是,风孽云说着,心却起了悲愤,她身后凝了形的不断翻滚争斗着的戾气失控,神魂之,魔息渐起。 “痴儿……”虚空之,忽起佛号,那人声线温和,声音悲悯,佛号合着菩提声,落在神魂震荡有些不稳的风孽云耳,风孽云只觉得喉口一甜,然后失了意识,似折翼的蝶般跌下天空。 第二十七章 神祗,死于归墟 “痴儿……”虚空之,忽起佛号,那人声线温和,声音悲悯,佛号合着菩提声,落在神魂震荡有些不稳的风孽云耳,风孽云只觉得喉口一甜,然后失了意识,似折翼的蝶般跌下天空。 风淄衣自认为不是正人君子,她看着风孽云出了事,下意识的提起王权一剑刺向神躯不断下坠的风孽云,可是,她还未至风孽云身侧,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而那边,楚漠云身形一动,将风孽云抱在怀,只是…… 蛇性本淫。 即使风孽云容颜倾绝,此刻,她这样的一个美人躺在脖颈之还留着红唇印的楚漠云的怀,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可是,楚漠云心并无一丝旖旎,他抱着风孽云旋身立在空,动作没有半分逾越和无礼。 而楚漠云抱着风孽云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呆了他麾下跟了他数千年的、对他本性再明白不过的漠云神祗。 风孽云莫名其妙的昏迷,风淄衣趁人之虚时,楚漠云是在她们不远处,他自然看见了风淄衣毫不犹豫的提剑刺向风孽云的动作,不知为何,心起了一丝悲哀,此刻,风孽云在他怀,安全无恙,而他看向风淄衣那边时,眼冷厉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叫人心惊。 楚漠云望向风淄衣,可是,开口轻叹,却不是对着风淄衣说,而是对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友沈云道,语气带着悲哀,声音低的近乎喃喃,“沈云,这是你爱的女人么?”楚漠云笑了一下,笑容悲凉彻骨,似是血都凉透,“沈云呐,这样一个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对着你那么小心护着的女儿,都能够下死手的女人,是你的最爱么?沈云,若你有灵遗于天地,若你神魂没有彻底散去,你可曾悲哀!你何其悲哀!”说到最后,楚漠云语调悲凉,字字泣血,近乎长叹。 风淄衣一下子白了脸。 她猛地望向楚漠云,语气带着恼怒,而望向风孽云时,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知道什么,楚漠云你又知道什么,那样一个孽种,怎配称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定是我为我最爱之人所生,她将一生长乐长安,而风孽云,你怀那个孽种,她怎配称我与沈云的女儿!” 楚漠云闻言,几乎目眦欲裂。 孽者,恶因,恶事,邪恶,妨碍修行的种种罪恶。孽种,祸根也。 楚漠云望向风淄衣,心的悲意有盛了几分。他竟然不知、沈云可知,他取名长安的希望她长乐长安的女儿,在风淄衣眼,竟然是……这种东西。 楚漠云还没有说什么,倒是突然出现在这处的、在风淄衣刺向风孽云时堵在风淄衣身前阻了她去路的那人开口了,“施主,慎言。”那人口又轻喧了一声佛号,看风淄衣时,目含着悲悯,“施主,你该慎言,莫做让自己会后悔之事。” 那人着了一袭青色的佛衣,手握着菩提珠串,而他的身后,也有法相――他的佛道法相,在天地之间,也只是弱了已经守在冥界千万年,发下誓愿渡尽地狱的地藏王半分。 这是……无尘。 ――在佛界无色天曾被古佛称为地藏之下第一人的无尘。 ――在魔界边境,宁渊凤凰一族旧祉给宁渊素拟君父凤皇浮罗守了万年墓地的无尘。 只是,在场的,却没有人识得这位佛子。 风淄衣被无尘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她看着拦在她眼前的大和尚,眉心微皱,有些疑惑。 这人……这人的信息,她在《浮罗君书》之竟然找不到,而更诡异的是,她竟然感觉,若是动手,她居然……打不过他! 无尘并非目下无尘,恰恰相反,他游历红尘千万年,红尘诸事,皆映于他的眼睛之,即使,他非人间十八都得现任的月之都得那位可以聆听心语的君主聆心,却也是可以看到他人心思的。他看到十八都的这位冕尊风淄衣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不是想为何不慎言会在未来后悔,而是下意识的想他的身份,以及她是否能够打的过他,不禁又喧了一声佛号。 “罪过。”随着又一声佛号,无尘目含着悲悯转身,再不看她一眼。 佛可渡人,可是,佛……渡不了入了魔障的神祗。 更何况,他还不是佛,地藏,才是这世最接近佛的人。 无尘转身望向风孽云,那么毫无防备的将后背露出给了风淄衣,可是风淄衣却不敢动。 无尘望着风孽云,又轻喧一声佛号,道了一句“痴儿”,只是,他说这句痴儿时,楚漠云感觉眼前这和尚在望着的是风孽云,可似乎,他望的,又不是风孽云。 他好像在透过风孽云,望着另外的一个人。 无尘,望的,的确不只是风孽云。 身有双生魂,一为前世,牵着因果,一为今生,不知前尘,可是,身为凤皇今生魂的风孽云,好像与那位曾白衣绝艳的女子……与那位女子相似一般。 不是长相,而是神魂气息与气质。 想到此处,向来悲悯,向来淡定,向来……无情的无尘心竟然起了一丝悲哀。 那女子,明明身牵前世,背后背着沉重的因果,魔息与死气浸满神魂,天道时刻监视着她,时刻会……降下雷霆而时日无多,却依旧笑得风轻云淡。 “不过去了一处绝地,为了活着,自然而然的沾染了这些东西。” “不过让人意料的是,除了活着,还得了这东西,所以大师不必为我伤心。” 当时,她与他在凤皇浮罗葬骨之地相遇时,她笑着如此说道。 如今,那女子,又去了一处绝地,他也知道,那女子,终会活着从那处绝地活着出来,可是,等她再从出来时,那时候的她,还是那个名闻于六界之的神祗凤皇吗? 无尘闭了一下眼,突兀的,她眼前出现模糊的画面,然后,等他睁开眼睛时,唇角有鲜血流出来。 私窥立在天地之颠的那位神祗的未来,天罚也落了下来,虽然不重,天罚也非雷霆,可是,他的神魂却依旧有些吃不住。 不过……凤皇宁渊素拟的未来…… 脚下盛开漆黑色墨莲,她来时,乌鸦遮天蔽日。 明明,她所在之处,本该……百鸟来朝的。 神祗,死于归墟,而魔,将从归墟归来。 楚漠云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眼前身着了青色佛衣的佛子眼神没有在他背后代表极恶道的法相落下半分,也没有向他这位来自极恶的君主身看一眼,反而望着他怀的昏迷了的风孽云,半晌之后,他将手菩提佛珠褪下,向前走了几步,缠绕在风孽云手腕之,转身,再没看风孽云一眼,消失在了虚空之,他走时,有一句“痴儿”落入在场之人耳。 楚漠云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觉得鼻息间那种让他闻了之后反而有些烦躁的菩提香淡了几分,口却还是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等他低头,却见风孽云睁着眼,手指摩挲着手腕的佛珠,眼一派清明,并没有半分初睡醒时的迷茫。她似是感觉到了楚漠云的目光,冷冷的开口,“怎么,还不放手?” 楚漠云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放手什么,等她目光有些恼怒的看向他挡在她腰的手臂之后,下意识的松手,而风孽云身体没有歪倒一下,站在楚漠云身侧那处,即使楚漠云全是救了他,但是风孽云还是与他隔了好些距离。 风孽云皱着眉望着她手腕还沾染着清冷的菩提香的佛珠,想到她神魂起了魔息,濒临失控之时涌入她神魂之那股清冷的佛界之人特有的、替她疏理了神魂的神力,还有她将醒未醒之时,听到的那局“痴儿”,有些许的诧异。 她……不曾认识除了地藏王之外的佛界人,可是。看那人的样子,他明显是认得她的。 不明白她与他何处有着联系,风孽云索性不再难为自己,也不想了。风淄衣感觉她手的菩提佛珠似乎可以安抚她自从醒过来之后一直有些躁动的神魂,还有神魂之的那些东西,她也不矫情的把佛珠收了起来。风孽云觉得,她今日目的已经完成,沉潇已经落到了她的手,而另外的去往冥府打扰父亲安眠的人,也以魂魄消散作为了代价,于是,风孽云握了佛珠欲离去,可是,风淄衣与楚漠云却都再次拦在了她的身前。 “我想去祭奠你父亲沈云。” “带本尊去见沈云……尸骨。” 楚漠云与风淄衣如是说道。 风孽云忽略她身侧的楚漠云,望着风淄衣,眯了眯眼睛,“带你去看我父亲尸骨?你算什么东西。”风孽云说着,然后冷笑起来,“我怕带你去了我父亲坟前,我怕他见了你这毒妇会气的从坟里跳出来骂我不孝,拿你这种东西去污了他的沉睡之地,打扰他的安眠。” 风淄衣嘴唇微微动了动,她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她的话还没有出口,见风孽云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怎么,本尊之前说的不够清楚,你还要再听一遍?” “你风淄衣抛夫杀女,让我父曝尸荒野,你怎么会认为他死了之后还愿意看到你?风淄衣你多大的脸来寻我要父亲的骨?你哪来的脸?”风孽云说到,这次,她既没有红了眼眶,也没有愤怒,她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十分平静。 风孽云说完,转身走,风淄衣还在再追,见楚漠云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只是这楚漠云拦了她的片刻,这里,再哪里有风孽云的身影。 第二十八章 沈云 无尽虚空。 快接近不腐城时,脚下踩着漆黑的浮罗行在虚空的风孽云皱着眉停了脚步,突兀的转身望向虚空某处。 “出来。”风孽云皱了眉,开口。 虚空某处,楚漠云摸了摸鼻子,从虚空走出,停在一脸清冷的风孽云眼前,莫名的,他看着风孽云的眸子,向来浪出了天际的漠云城君主……有些怂。 “那啥……我是随便转转……”楚漠云挠了挠头皮,眼神有些游离。他看风孽云未曾变过的脸色,打哈哈道。 风孽云一直望着楚漠云,她直到看的楚漠云脸不正经表情全都消散,才开口,眉心微微颦起,眼有显而易见的困惑。 “你说,本尊该唤你一声叔叔?你……是我父亲的旧识?”风孽云眉心困惑未散,这话说出口后,她眼的困惑又多了几分。 “……”沈云旧识吗? 楚漠云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似是沉思。 他想起当年,然后,他想起沈云,再然后,他终于想起,他们――他,沈云,亭云,他们三个,又何止是旧识呢? 楚漠云,原本是妖界一条最低劣不过的小蛇,后来,他被妖皇沉霄带入沉霄宫,被沉霄当做弟弟教养大,哦,对了,那时候,沉霄还不是妖皇,妖界被沉霄父亲掌控,那时候,沉霄的弟弟与妹妹还没有出生,那时候,妖界……与人间十八都没有和平,沉霄看惯了,也厌透了妖界与十八都的战乱与生死,于是,等到父亲归天之后,沉霄将已经是妖界六部邪龙一族少族长的他送入了人间十八都,后来,他又在沉霄安排下,成了十八都,与妖界邻的漠云城的守边君主。再之后,楚漠云,没有见过沉霄。 而沈云,是在她守了漠云城千年之后,似是凭空出现在人间十八都的,当然,那时候,与他相伴的,还有看起来矜贵自持,其实最是浪荡无心的冥府之师亭云。 当时,沈云一身白衣。俊美无匹,在十八都搅起风云,他们都说,他沈云清冷如雪,冷情无心,最是清贵无双,可是,又有谁知道,沈云这人……这人分明是个浪子。 潇洒自在,才色风流,至性至情,既不会过于放荡肆意伤人心,也不会严谨冷寂而至于无趣。 亭云,沈云,还有他楚漠云,他们这些人,都是相同的人。 他们……不是旧识,而是知己。 相识的后来,我奉妖皇沉霄的命令一直守在漠云城,维护妖界与十八都的和平,而亭云与沈云游走人间,他的一语一笑,不知误了多少红颜。 那时啊…… 想到那时,与那时的沈云,楚漠云自己不知,他的脸带起了……笑,不是他一贯的风流浪荡的笑,也不是敷衍疏离的笑,而是,只是笑。 呐,你见过小孩子的笑吗? 单纯的,很干净的笑? 或者,你可曾见过有人一生流离之后,待他想起童年最无邪时,那种情不自禁的,露出的笑? 此刻,楚漠云脸的笑……是了。 风孽云看着楚漠云脸莫名的起了的笑,眼闪过些许怅然。 那样的笑,以前她也有,可是现在,她不会那么笑了。 不是她不能,而是不会,字面意义的不会。 风孽云不知道楚漠云想到了什么,让这个一贯以浪荡态度游戏人间的君主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可是,风孽云却是知道,这人的笑,因为她刚才的问题而起。 ――你与我父亲是旧识吗? 楚漠云未曾回答,可是,风孽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是,是旧识,又能怎么样呢? 风孽云想到沈云的另外一个旧识,想到她丢失的绝骨与艳血,兀自苦笑。 是父亲的旧识,又能怎么样呢? “别跟着本尊,不然,本尊……杀了你。”风孽云眉心神印一闪,神威一泄而出,将没有防备的楚漠云拍出虚空,落在地,砸出一个大坑。风孽云跟着走出虚空,她脚下踩着黑色的浮罗,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大坑被扬起的尘土呛的不住的咳嗽的楚漠云,脸冷寂未散。“本尊以无情证道,即便你是父亲旧识那又怎样,本尊杀了便也杀了。” 说罢,风孽云向远处而去,这次,她没有再进入虚空。 楚漠云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脸带起笑,无奈且纵容。 风孽云口口声声道要杀了他,可是,她的眼,分明没有杀意。 楚漠云叹了一口气,想到沈云,眉头却又皱起,他看了远去的风孽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只是,他去的方向,并非漠云城,而是……冥府。 有些事情他不明白,而沈云的死,他更不明白,他得去找亭云,将这些搞清楚。 不腐城将近,风孽云停在不腐城王殿之前,感觉到楚漠云没有跟来,反而去了冥府时,也叹了一口气。 走近王殿,风孽云推开门,可是,她没有立马走入其。 风孽云站在大开的殿门之前,忽而转身,望向她来时与楚漠云停留了一会儿的那片虚空,面无表情。 其实,那时候,她发现的跟在她身后的气息,并不是楚漠云,可是,等到她停住之后,叫了他出来时,出来的,却是楚漠云。 要么,楚漠云是假的,要么……当时那里,除了楚漠云和她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人。 她不知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不过,很快该清楚了。 风孽云收回目光,走入王殿之。她走入之后,又将殿门关。 风孽云绕过设在大殿之的屏风后,却又停住了步子。 若是有人再此处,定要惊讶,那里――王殿正心的象征着权位的王座被移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心,原本王座之处,代替它的,是一张大榻,而那大榻之,有人躺在其,似是沉睡,可是,风孽云知道,那人已经断了呼吸。 那是沈云。 那里,沈云的森森白骨之,又被风孽云用她的血肉重新捏出了神躯,养着沈云破碎的、只被风孽云找到了一丝的神魂。而那榻透出丝丝寒意,若有识货的人,自然可以认出,制榻的这木头,是来自葬神之所的养魂木。 ――当年,沈云的棺材,也是养魂木。 风孽云坐在榻侧的椅子,握着沈云的手趴在榻侧闭了眼睛,眉间的疲惫,再也收不住了。 父亲沈云…… 其实,风孽云自己对沈云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她对父亲沈云的记忆,全都来自于亭云先生的口,还有她为数不多的记忆。 亭云说,父亲沈云清贵疏离,他游历人间时,他的冷面曾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那些女子前赴后继,以为自己是可以收了他的心的那一人,可情之一字蔽眼,他们哪里能够看得清像他这样的人会为一人而奉真心呢?她们都看不明白,因此全都败在了他的无情之下。 亭云说,像沈云这样的人――这样多情的一个人,这样无情的一个人,他以为,沈云是会孤独终老的。在遇到风淄衣之前,亭云他从未想过,他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也为了同一个女人神色俱伤。 亭云说,他们游历人间,并非次次都在一处,他们在一次分别之后,久久未见,再见到他时沈云时,他怀抱着未满足岁的她。 亭云说,那时候,父亲沈云,他的状态极糟糕,不,一句糟糕是概括不了的。 亭云说,他从未见过父亲像那时那样狼狈过。可是,他却也没见过父亲那么温柔的眼神――当他望着襁褓的女婴,也是当年尚是孩童的她时。 亭云说,“亭云,我成亲了。”这是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和一个十八都风氏的女人成亲了。” 亭云说,“这是我的女儿长安,沈长安”――这是第二句。 亭云说,“这世间,我放心不下的,唯有一个长安了”――这是第三句。 亭云说,“我想把她托付给你”――这是第四句。 亭云说,父亲死前,句句不提自己,只记得他的长安,只记得她一个人。 亭云说…… 亭云说了那么多,可是,亭云从来没有说过,她父亲沈云,并不是世人口所说的凡人,而是,一个……妖。 来自妖界的大妖。 风孽云怀,一颗寻妖石发烫。 ――那是沉潇给她的,而父亲沈云不是凡人,而是妖的事,也是沉潇告诉她的。 若是楚漠云在此处,对寻妖石定会很熟悉的。 ――当年,他是沉霄用寻妖石寻到的古大妖的后裔。 ――寻妖石,只对古大妖的血脉有反应。 当时,沉潇是因为入了冥府寻妖石有了反应之后,才下决心掘的沈云的坟,却非如此,他们不会去惊扰葬神之所的亡人。 风孽云睡得昏昏沉沉。 如今的她,那么护着沈云――沈云的骨,沈云的魂,沈云的名,那么坚决的将父亲沈云与母亲风淄衣分隔来,不过是……不过是想着,好歹,世还有一个,最起码还有一个人,不像风淄衣一样想置她于死地,也不像亭云一样别有所求,她父亲沈云不像他们,他希望她如同他给她取得名字――长安一般,希望她一生长乐且长安。 无人知道,风孽云……她那么小心的护着沈云――已经死了的沈云,像在护着她自己这位以无情证道的无情冕尊心仅存的一抹温情罢了。 可是,若是连沈云都是假的…… 她为沈云的女儿。 沈云是大妖。 可是……寻妖石对她却没有反应…… 第二十九章 沉氏公子沉倾 风孽云握着沈云冰冷的手,趴在榻边,睡得很沉,只是在睡着时,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没有片刻的松开,而且,她脸与身,疲惫第一次没有掩饰的被她放在脸,遮都遮不住。 殿门未启,结界亦没有动过,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殿内,然后,从殿黑暗的角落走出来,缓缓褪去了落在她身的一身黑暗,素衣清影看起来十分孤单。 白衣的女子站在趴在床沿沉睡着的风孽云的不远处停住了步伐,她望了风孽云一眼,然后走入了风孽云的身体,重新和她合为一体,只是,殿随着她的消失,一声“冕”在风孽云耳畔漾开。 风孽云抬头,眼茫然未退,而她额心神印一闪,那女子又从她身体走出,站在风孽云身侧。 “长安,怎么办,我有些冷……”风孽云抬起手,似乎是想摸一摸沈长安,可是,到底,她收回了手。她的身边,‘沈长安’脸带着清淡的笑,可是,眸子却带着呆滞。 ……风孽云重新分出一个沈长安来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沈长安……属于沈长安的灵识已经尽数消散。 沈长安脸表情不变,她机械的抬起手,掌心放在风孽云头顶,虽然没有温度,可是莫名的,此刻气氛有些温馨。 “冕,此刻,楚漠云不在漠云城,而在冥府。”半晌之后,沈长安开口,语气依旧清冷。 在与楚漠云分别之后,风孽云放出了沈长安,让她去往漠云城查看,如今,沈长安已经证实,跟着她的是楚漠云,也是说明,那片虚空之,的确藏着除了楚漠云之外的另外一个气息,而不是如她当时猜测一般,那里只有一个人,而那人在她唤了一声后,变作了楚漠云。 ……当时,那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她本人,一个是楚漠云,一个不知名…… 楚漠云是跟着她的,但是那人,呢?那人的目标是谁? 是她,还是楚漠云? 风孽云眉头皱起来,有些迷惑,片刻,风孽云突然站起来,收起沈长安,在沈云的骨设了一个除了她之外谁也打不开的结界,然后往殿外走去。 三个人,那个人一直跟着她或者楚漠云,那么他的目标一定是她和楚漠云的一个,而她一路平安的回了不腐城,既然这样的话,那人的目标是……楚漠云! 楚漠云,怕是要出事。 风孽云推开殿门出门时,见木鹤停在大殿之前,他的翅膀有些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 听见门响,他转过头来,木头雕的眼睛之,极有灵性的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委屈。 看见风孽云走过来,木鹤将他背一直驼着的、昏迷了的沉潇甩了下去,然后傲娇的转过头去,表示不想理风孽云这个没有良心的。 他背着背这个人飞了那么久,一直等她来找他,可是,没想到她先回了不腐城,还把他关在殿门之外,不让他进去。 “没良心的。”木鹤嘟囔道,可是声音虽然小,却足以让风孽云听到。 如果是平日,风孽云一定会逗逗傲娇的木鹤,只是,救人如救火,有些事情她还不明白,因此楚漠云还不能这么死了。 “木鹤,别闹,带我去冥府,我有要事,耽误不得。”风孽云脸在木鹤修长的脖子蹭了蹭,开口时,语气的沉重与疲惫没有掩饰。 木鹤一下子正了身形,他长啸一声,任由风孽云落到了她的背。 风孽云站在木鹤背,看了一眼被木鹤甩到了地的沉潇,目光复杂,偶尔还闪过一丝杀意,可是,她犹豫了片刻,却是眉心神印一闪,将沉潇护在了神印之。 木鹤得到风孽云命令,长啸一声,直冲向云霄。 风孽云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晚了。 风孽云到了冥府之时,冥府主城乐都一片狼藉,故庭燎黑着一张脸,而他麾下的书生祭他们几个脸色也有些难看,只是故庭燎他们几个看风孽云来,脸色都有些异样,似是不好意思再见她。倒是聆心看到风孽云到,将风孽云引到王殿,而故庭燎他们也有些变扭的跟在了风孽云身后。 风孽云一入王殿,大吃一惊,甚至,脸带不亚于初闻沉潇刨了沈云的坟时的怒意。 ――那里一张大榻之,亭云与楚漠云躺在面,而他们呼吸沉沉,却是昏迷了,不见醒来,或者说,轻易醒不过来。 “半个时辰之前,亭云先生收到一条不知来于何处的简讯,他看了之后,脸带着喜色,然后提了一坛子酒出门,却不许一个人跟着,而你来之前的不久,城北郊外,有一个极为强大的气息漫开,而同时,有木头傀儡人冲进乐都,在我们还没有出手前自爆开来。而等我们赶到城郊处时,那个气息已经消散了,而那里,不仅仅躺着亭云先生,还有漠云城君主楚漠云。他们看起来没有像是睡着了,可是,神魂却都丢失了。”聆心解释到。 虽然因为亭云在他找到被风离囚禁的神躯,没有把她带出去,反而在她护不住自己的那时取了她的护心绝骨与心头艳血,差点致使她入了绝境的事儿迁怒于亭云,而楚漠云虽然与她并不是很熟,却护着她过,此刻,在风孽云心头几乎与沈云,或者沈云还要重几分的亭云,以及楚漠云遇害昏迷,风孽云看着他们,只想生劈了伤了亭云他们的那人。 风孽云向前走了几步,在更靠近亭云他们时,眼睛眯了一下,有些诧异。 亭云他们身无伤,可是,莫名的,亭云他们昏迷了,只有神躯在此处,神魂不知所踪,更为诡异的是,他们的脸竟然都带着笑。 笑容满面,在眉眼间都漾开。 风孽云眯了眯眼睛。 亭云先生,她都打不过他,他的强大不言而喻,而楚漠云……在那处虚空,她没有感受到楚漠云的气息,她感觉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楚漠云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他以为她发现她了,也是说,楚漠云那人强很多。 可能是那人伤了亭云他们,也有可能,是跟着楚漠云的那人应该跟伤了亭云和楚漠云的人有关系,不过,无论是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有一点可以确定――伤了亭云他们的人,是跟亭云他们是旧识,而且,是很熟的那种……旧识。 风孽云还没有想更多,殿外传来一个男声,声音清润,温和的只听声音让人生了好感的……在这之前,只有一个暮云深。 “不腐城风孽云冕可在此处,倾前来拜访。”那人站在门口开口。 风孽云歪了一下头,看故庭燎他们一脸茫然,接着脸色又黑下来时,叹了口气。 风孽云提步走出门外,故庭燎他们又跟在了她的身后,隐隐的,以她为首。 站在王殿之前的那人意外的清润,而乐都本该护着王殿的护卫军一个个站在原地,身形僵硬。 看起来,他们已经都被定住了,怪不得一个外人王殿之前,竟然无人通禀。 看风孽云走出来,那人微微一笑,清润而温和,“倾拜谒不腐城冕尊风孽云陛下,家姐不懂事,已得陛下教训,如此,陛下是否可将家姐沉潇交予倾。”那人深深拜谒,语气依旧温和。 话至此处,或者说,看到那人额心三纹火焰妖神君印,风孽云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这是妖皇最小的弟弟、沉潇二哥、妖界战神……公子沉倾。 风孽云看他说到她教训了沉潇时,依旧温和的语气与脸色,还有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眸子的神色,眯了眯眼睛。 听闻沉倾开口,此处众人也一下子明了他的身份,因此,绕是故庭燎都变了一下脸色。 沉倾任由他们打量,脸色依旧未变。 风孽云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很突兀的笑开,“若是本尊不还呢?” 风孽云笑说,若是本尊不还呢? 语气极尽挑衅。 沉倾闻言抬起头,望向风孽云,他的眼睛也眯了眯,可是,他在望了风孽云很久之后,唇角也带起一抹笑,“家姐沉潇对令尊不礼在先,冕教训她,本君无话可说,可是,冕尊教训完了家姐,还不解气的话,沉倾愿意代家姐受过。”说着,沉倾再次拜了下去。 见此,故庭燎他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准风孽云态度了。 风孽云对她身后那些人的想法和表情恍若未觉,她听到沉倾开口,唇角勾了勾,利落得开口,“本尊倒不需你受过,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做几件事好。”风孽云眯着眼睛笑,笑得像一只狐狸,完全看不出来在沉倾来之前,她怒不可遏的模样。 沉倾点点头,连风孽云想要他做什么事儿都没有问,答应了。 故庭燎他们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可风孽云见到这态度脸全然没有惊讶,像他的态度在她意料之一般。 “楚漠云在他身后化了法相时泄露出过几分妖气,楚漠云,可是大妖后裔?”见沉倾点头,风孽云没有一点犹豫的开口。 第三十章 王冕之下 “楚漠云在他身后化了法相时泄露出过几分妖气,楚漠云,可是大妖后裔?”见沉倾点头,风孽云没有一点犹豫的开口。 “是。”沉倾点头。 风孽云见沉倾痛快点头,没有置一词,倒是聆心和故庭燎还有将军易司冥脸带显而易见的诧异。 驻守了人间十八都妖界与十八都要塞的漠云城的君主楚漠云竟然会是一个大妖,而且是应妖皇指令入了人间十八都为君的大妖。 这也是说,若是妖界妖皇有野心,在这千年里,只要妖皇愿意,只要打开了妖界与十八都的界壁,妖界不费吹灰之力,漠云城会沦陷,甚至,妖界可以长驱直入,直打到浮罗都…… 莫名的,故庭燎有些胆寒……为这妖皇插入的这一手而胆寒。 聆心想到这些,下意识的望向自家君主,可是看到风孽云平静无波的脸色之后,突然心情绪莫名。 书生祭与公子千帆脸没有半分诧异,显而易见,这事儿他们是早知道的。易司冥看见两位老友脸的表情,自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将军易司冥退后了几步,一胳膊肘捣在了没有丝毫防备得公子千帆的腰侧,压低了声音抱怨,“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我!” 公子千帆捂着腰侧被将军易司冥撞到的地方,冷嘶一声,在看到书生祭斜瞥了一眼之后,将痛呼咽下去,随即不敢再开口打扰了。偏偏将军易司冥没有眼力,还朝他挤过来,有些不屈不挠了。公子千帆捂着腰侧,瞪了一眼易司冥,想要说什么,但是所有语言皆被一句“你这个棒槌”代替。 将军易司冥又听见这让他无熟悉的话,顿时忘记了现场的情况,想要像平时一样打过去。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风孽云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看他们两个人还有越来越闹腾的趋势,脸看着不耐烦,可是眼到底闪过一丝怀念,还有些许纵容的笑。 沉倾似是未见,脸依旧带着得体的温和却疏离的笑,倒是故庭燎有些无奈。故庭燎捏了一个诀丢在易司冥身,将他定在那处,等到他处理完易司冥抬头时,望见沉倾和风孽云全都望着他,脸也带了一些不好意思。 看他们望他,一脸挪揄的笑,故庭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着那两个人摊摊手,“继续,你们继续。” 风孽云笑了一下,看着这些人取小时候一样,心头一直压抑着的那些东西似是挪开了几分。 “为何他身妖气平时全敛后,算寻妖石也没有反应?”风孽云又望向沉倾,开口继续问道。 “因为禁制的缘故。沉氏秘辛,不便告之。” “你能否解除?”风孽云皱眉。 沉氏秘辛么? 风孽云心不置可否。 沉倾不言,只是看着风孽云微笑。 风孽云静默了片刻,然后向旁边退了一步,然后开口,“请。” 沉倾点点头,跟在风孽云身侧走入殿,直到亭云还有楚漠云躺着的地方,风孽云向后退了一步,在沉倾面前将亭云护了起来,然后让开,方便让沉倾查探楚漠云……身的禁制。 查探的时间并不久。 几乎是在沉倾额心妖神印亮起来时,躺在榻呼吸沉沉的丢了神魂、现在昏迷着的楚漠云额心神印也闪出幽光,而他的身下,有六芒的封印隐隐约约出现并旋转着,而随着六芒封印的旋转,楚漠云身偶有妖气逸出,待六芒消失时,妖气又蛰伏于楚漠云身。 “禁制不能解开。楚漠云身禁制,乃家兄亲设,因此,倾,无能为力。”六芒最终消失重新蛰伏,沉倾抱歉的笑。 听到沉倾开口,风孽云点了点头,她脸表情让人看不清她心所想,只是,故庭燎觉得,此刻,风孽云是在犹豫着什么。 故庭燎见此皱了皱眉,挥手将殿门阖了。 似乎过了很久,而沉倾也没有半分不耐烦,一直等着风孽云开口。 风孽云闭了闭眼睛,将所有脆弱都掩了入,等到再睁眼睛时,她还是那个沉着且运筹帷幄的冕尊。 “本尊身可有与楚漠云身相同的、可以敛去妖气的禁制?”风孽云问道。 风孽云话一出口,故庭燎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风孽云说,她的身是否有敛去妖气的禁制,她的意思是说……她有可能是……妖? 人间十八都无的冕尊风孽云……有可能是妖? “有。”沉倾眉心妖神印闪了闪,然后看见风孽云身六芒一闪而逝后,确定道,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你身禁制与楚漠云来自同一人――我兄长妖皇沉霄!”沉倾脸表情也有些复杂了,他似是困惑,“你身的禁制,我也解不开。” 风孽云眼闪过一丝了然,又似乎她猛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聆心心轻唤,看风孽云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情却是复杂起来。 她并不在意风孽云是人是妖,可是……风孽云,她若是妖的话,反而更好一些,毕竟,她不用再背着人间十八都的一些东西了,可是,她若是妖,她若不离开人间十八都,她必将跌入尘埃,被她所厌弃的风淄衣她们踩在脚下。 不过,聆心却是不知,风孽云在乎她自己是人是妖,完全是因为沈云……是妖,或者说,她在乎的,她到底是不是沈云的女儿。 而聆心所担心的,于风孽云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欺她的,辱她的,轻贱她的,都杀了是。 风孽云笑了一下,挥手却是示意让故庭燎他们先出去,故庭燎一愣,然后领着众人出了大殿,并没有计较风孽云在他的王殿之越矩,竟然发号施令让他这王殿的主人出去。 只是出门后,故庭燎随手一挥,解了将军易司冥身的法诀,然后唇角心情颇好的勾起。 伤人的,虽然不是沉倾,不过也与沉倾脱不了太大关系,而孽云没有动沉倾,也是说…… 而且,亭云先生神躯留在那处,没有一丝伤痕,仅仅是神魂遗失,还有他脸的笑与他离开乐都时从酒窖走时带的那一坛子他亲酿的酒…… 大概,亭云先生不会有事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有些明白了。 ――沈云葬在冥府葬神之所的事情除了风孽云、亭云先生,还有他,这三个人知道之外,再没有人晓得,可是妖族沉潇竟然找到了葬神之所,找到沈云尸骨,完全是因为……沈云也是妖。 殿外,故庭燎一并解了被沉倾定住,且夺了试听的乐都王殿护卫,然后吩咐乐都人处理后续事情,而他自己打发走了将军易司冥还有书生祭他们,同聆心等在了殿外。 殿内。 沉倾对风孽云屏退众人,只留下他毫不意外。 风孽云眉心神印一闪,昏迷着的沉潇出现在殿,被漆黑的浮罗花托着漂浮在虚空之,直到她落在沉倾张开的双手之。 “令姐还给你了,”风孽云突然转身,望了一眼躺在床的楚漠云,然后将沉潇给她的寻妖石一并丢给沉倾,“告诉令姐沉潇,下次得罪本尊,可再没有能够让本尊感兴趣的消息来交换她的命了。” 沉倾微笑了一下,道,“妖族护短,虽然家姐不礼在先,可是冕屠我妖界子民人数百近千,还伤我沉氏女,冕尊陛下以后不要再出现妖界与十八都边境了。” 不要再出现十八都与妖界边境,这话说的,不是让她守着楚漠云是妖族这事儿不要宣扬么? “能将请求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也你一个人了,妖君陛下。”风孽云似笑非笑,“妖君沉倾,你可是在威胁本尊?”很突兀的,风孽云沉下了脸色。 沉倾依旧温和的微笑,“我以为,楚漠云这件事儿已经和我无条件退兵可以抵消了。” “呀,你干嘛退兵呢?”风孽云看起来很惊讶,“可是,你真的是无条件退兵的么?”风孽云向前走了几步,似笑非笑的表情重新挂在风孽云脸,“无条件退兵,呵,希望来日不会在浮罗城看见妖君。” 这次,换沉倾惊讶了。 风孽云怎么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往浮罗城? “妖君陛下,你不是傻子,你也不要将本尊当做傻子,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本尊知道,你也心知肚明,我风孽云为妖又如何,本尊还轮不到你们妖界六部来摆布,本尊劝你们,不要将主意打到本尊头,不然……”风孽云微微倾身,红唇凑近沉倾耳侧开口,姿态暧昧,可是语气却阴沉沉的,风孽云接着开口时,语气似乎更冷了一些,“楚漠云神躯随你处置,亭云先生的,你带不走的。”风孽云越过沉倾推开殿门,同时,她的声音不仅仅落在沉倾耳,还落在门口的故庭燎耳,“而且,若是亭云先生出了事,本尊不问是谁动的手,本尊,会直接将这些全都算在你们妖界头。亭云先生若是出了事,本尊定倾尽本尊之力,屠了妖界六部贵族。”风孽云站在殿门口,转身望向殿沉倾,她逆着光,脸藏在阴影之,似钢铁般冷硬,“本尊以本尊神格为誓。” 沉倾默了片刻,终于有些无奈的苦笑。 第三十一章 未亡之君 风孽云站在殿门口,转身望向殿沉倾,她逆着光,脸藏在阴影之,似钢铁般冷硬,“本尊以本尊神格为誓。” 沉倾默了片刻,终于有些无奈的苦笑。 风孽云说,亭云他们若是真的出事,她要算在整个妖界六部身,他反驳不了……是谁动的手,他大概是知道的,可是,他现在也在找那人,而那人在哪里,他除了知道那人在人间十八都,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故庭燎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听到风孽云开口,以神格为誓,然后也开口道,“亭云先生乃本君老师,他若是出事,本尊定当同冕尊风孽云一起,为我的老师讨一个公道。” 沉倾顿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解释,他抱着沉潇走出殿门,却是道,“恭候。” 沉倾说,恭候,然后告了别。 沉倾说,恭候,他这一句恭候,便将亭云出事全都担了下来。 沉倾走了,有些东西明了,但是,留在此处的人却看见风孽云得脸色难看到令人心惊。 “聆心,沉倾可曾说谎。”风孽云眯了眯眼睛,却是对着聆心道。 佐官聆心,可聆听心语,有没有说谎,她是可以听得出来的――若那人没有防备之下。 “冕……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聆心低头,有些羞愧。沉倾闭了心门,似乎知道此处有人可以聆听心语,早早的有了防备,又或者,他本来是一个谨慎的人。 “知道了。”风孽云只是点点头。她闭了闭眼睛,接着长舒了一口气,等到她睁眼时,她额心的神印一闪,一身白衣的一道神魂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沈长安。 “去跟着沉倾,然后记住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你觉得气息熟悉的人,不论是人妖,或者神,只要出现在他身边的,你觉得气息熟悉的,都帮我记住,可好。”风孽云语气温柔。 神情有些呆滞的“沈长安”点点头,然后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了此处。 风孽云目送着沈长安离去,转身有望向王殿好像睡着了一般的亭云先生还有楚漠云,叹息。 她在沉潇神魂之种了印记,在他们发现之前,长安可以找到已经离去了的沉倾他们,并且跟去,但是……她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风孽云走入王殿,望向那两个失了神魂的人,故庭燎跟在她的身后,而他的眼,神色与风孽云的一样复杂。 亭云与楚漠云一同出事,是有人要掩盖……掩盖关于她父亲沈云的一些秘密。 对于父亲的认知,在她得知父亲为大妖之时,有些迷茫了。 她发现,她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父亲沈云。 风孽云眉心神印一闪,将楚漠云的神躯纳入其,然后撤了她设在榻护着亭云先生的结界,对故庭燎开口,“这里毕竟是冥府,楚漠云再怎么算,还是十八都的君主,他继续留在冥府的话,若是风淄衣知道的话,她不会罢休,怕是会给你带来麻烦,楚漠云我带走了,而老师……”风孽云突兀的笑了一下,感觉有些疲惫,“老师留在冥府,最近不腐城可能会有些乱,我怕我护不住他。” 故庭燎闻言,眼有些惊讶。 “老师养了我那么多年,我的绝骨艳血他取了取了,反正暂时我还死不了的,况且,我哪能一直跟老师生气呢?”风孽云笑了一下,她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故庭燎的头,可是,故庭燎长得已经她高了,风孽云伸出手后,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但故庭燎却捉住风孽云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风孽云动作一僵,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揉了揉故庭燎的发顶,笑开,笑容有些温柔。 “我走了啊,聆心我给你,你得好好的护着老师。”风孽云笑着说道,然后走出殿外,等她坐在被她召出的木鹤背回头时,故庭燎还在看她。 聆心望着风孽云终是消失在天迹,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冕尊的一眼,她好像看见了……永别? 冥界。 森罗道。 冥界斩灵桥君位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几度易主,在前任斩灵桥君主沈长安在加冕之后,森罗道为沈长安加冕而准备的那些绫罗装饰的高大祭司祭台都没有被拆去,新任斩灵君在森罗君的主持下,举行了加冕礼,只是……及时已到,新任斩灵君已在台下,而冥君寂非洛城却是没有踪迹。 祭台之下,来观礼的阴司开始窃窃私语了。而地藏看了看祭坛之空着的王座,嘶了一声,脸色也臭了下来。 “千年不在,刚回来来立威是吗?”少年君主一脸的不爽。 地藏刚刚抱怨完,说到那人,那人出现在了台,一身白衣冕服冠衣,俊秀疏朗,他直接出现在祭台之,旋身坐王座,然后开口,语气清淡,“本君来晚了,祭礼开始。” 地藏身后,谛听在附在地藏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地藏望向祭台王座一脸温润的冥君寂非洛城时,眼带了明显的打量。 地藏王的位置太过偏远,与台那人隔了很远,也亏得地藏王的目光并不是很肆无忌惮,冥君寂非洛城竟然没有发现地藏的打量。 然后,地藏的眼神更深了一些。 看着台寂非洛城,地藏目光越来越深,脑思绪转的也越来越多。等到地藏王回过神来时,台,沈缺单膝跪于地,双手平平抬起至胸前,祭礼竟是已经到了祈求天赐冥界斩灵君神印与王权的环节。 沈缺头顶,霞光艳丽而灿烂,神光从天穹深处撒下来,光辉照耀着整个冥界。 道光已落,天道本该赐予沈缺斩灵君君印,而王权之剑也本该在霞光自天穹处落下,落在沈缺平平抬起的双手之,可是,时过半晌,天穹处除了越加闪耀的光芒,竟然再没有声息。 台下,私语又起,连寂非洛城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而在窃窃私语,有声音从天穹之传来,悲悯却是彻骨的冷。 “冥界斩灵君沈长安未有逆天之罪,其身魂未散,神躯未灭,仍冕斩灵君君位,虚君沈缺仍任无常之职。” 天道一语,似zhàdàn在人群之突然炸裂。 明明……明明冥界各个极天的君典都已经记载着,斩灵君沈长安已经仙逝了,可是……天道却说,沈长安神魂未散,神躯未灭,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约而同的,观礼的那些人目光都或明或暗的望向沈辞,还有歪在摆于祭坛之下的大椅的长生君。 “……” 长生君一脸懵逼。 为什么都望着他?! 沈辞感觉到投在他身的目光,皱了皱眉,然后循着那些目光,冷了一张脸望过去,凡是触到他目光的阴司都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怎么真的太冷了。 沈辞不知,为什么天道说他们斩灵桥那个几乎在他脑海没有什么记忆的君主沈长安还活着时,那些人会望向他,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好像有些许陌生的情绪升起。 那……好像是……狂喜? 冥界众人那么围在祭台之下面面相嘘。 沈长安没有死啊原来。 有人遗憾,有些欣喜。 沈缺望向他家兄长,脸带起狂喜,可是,他一想起他算作自作主张的在沈辞昏迷时,给他家哥哥喝了的忘川水,突然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家兄长了。 突然,一张简讯破空而来,直落到沈缺手。 众人原本对那个有些不同于冥界的简讯有些好,可是他们在看到那张简讯来自妖界时,兴趣具失。 妖界,来自虞渊虞画――冥界斩灵道前任虚君、斩灵殿佐官的简讯。 沈缺打开简讯,只是见了其写着的东西,脸的喜色再也藏不住了。 ――妖界现君主气息,速来。虞画字。 ――面写到。 沈缺从惊喜回神,他向前走了几步,把手简讯双手恭敬的递给寂非洛城,望向寂非洛城的眼有明显的希冀。 寂非洛城看完,脸色不喜不悲,地藏王看见台那两个人的脸色,差不多知道那简讯尚写的是什么了。 只是……沈长安什么时候又跟妖界扯关系了? “阿桀,你随沈辞去往妖界,帮哥哥将斩灵君沈长安带回来可好?”寂非洛城望着台下窝在大椅手还提着酒盏的、自家每个正形的弟弟,开口说到,似对沈缺期待的目光没有看见。 寂非桀对于兄长的点名,似有些吃惊,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祭坛之的寂非洛城,撇嘴,“哥哥,我好歹是长生桥君主好,你让我去妖界接排行在我之下的一个君主,这样好吗?我不想去。”寂非桀拒绝道。 “决定了?不后悔?”寂非洛城微笑。 台下,寂非桀似在考虑,可已经不算是冥界之人的沈辞却微微躬身,开口道,“喏。” 寂非洛城还没有回话,便很突然抬头,然后,他见不远处,地藏王对着他笑,笑容意味深长。 第三十二章 曼珠沙华香 寂非洛城还没有回话,便很突然抬头,然后,他见不远处,地藏王对着他笑,笑容意味深长。 那边,长生君寂非桀还在考虑,而沈缺望了一眼驳了他请求,反而让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自家兄长去往妖界,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 “喏。”他应到。 寂非洛城的眼神从地藏那处收回来,然后瞥了一眼沈缺,给了他一句‘恩’算过去了,寂非洛城看向一脸吊儿郎当的自家弟弟,再次开口,“确定不去妖界?” “她脸有那么大,让本君去接?”寂非桀漫不经心道,一脸的不耐烦。 “……”若卿、沈缺等一众知晓前情的阴司心顿时有了些许复杂的意味。 寂非桀口的‘她’指的是谁,他们都知道,可是……大概,对于那人,大概只有沈辞与寂非桀不知了。 满场沉默,他们想到当初那个言笑晏晏的斩灵君,心不免有些黯然。 斩灵君沈长安为何而死,被冥君寂非洛城压住了,可是他们却也是知道跟长生君有关的。 在气氛尴尬下来时,这几天一直沉默着的,话越来越少的冷面沈辞开口,“我家君主脸不大,不劳烦长生君陛下了,我一个人去接便够了。”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是,在场的人,却是听出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寂非桀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对沈辞的针对理都不理,然后场面又一度尴尬下来。 “不去便罢了。”寂非洛城点了点头,将话题略了过去。 台下,沈辞知道他今后再入不了冥界,除非沈长安归来,因此在这几天里,他已经将该说的,该叮嘱的,都已经对自家弟弟说完了,这下他看冥君寂非洛城示意他该动身后,也与算与他熟悉的若卿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最后瞥了一直窝在大椅,眼睛一直望着手的不知在把玩着什么、没有抬头的寂非桀一眼,便由沈缺送着离开了。 寂非洛城一直看着沈辞消失,才重新望向台下地藏王那处,开口,“妖界沉倾已归,邀我等在七天之后去往浮罗都,说是有关失踪了的妖皇沉霄,地藏王陛下可要随我一起去?” “好啊。”地藏王挑了挑眉,答道,“好久没有见过沉家的那几个了,本君便去瞧瞧。”虽然,地藏王玩笑时,说话时说的话会有些刻薄,可是,明明这话没有什么,但是地藏的语气却是明显的让人觉出他对妖界沉氏那些人的厌弃来。 寂非洛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让人散了,只留下公仪熏还有她麾下的阴司处理这祭台那些东西。 若卿跟着自家君主回了长生殿,然后被自家君主赶回了偏殿。 若卿看着这个性情恢复到没遇到斩灵君沈长安以前的喜怒无常,再一想到自己的偏殿里那一堆被长生君丢给他的、几乎可以把他埋了的君务,他远远看着长生殿紧紧关闭着的殿门,顿时哭丧起了脸。 这叫什么事儿啊。 长生殿内。 光可鉴人的冥河石砌成的廊,长生君行得不急不徐。 他的长生殿内,向来几乎没有宫奴伺候,少数的能进来的几个轮回的轮回,于是更没有人来长生殿了。而且,在他家兄长回来之后,不知为何,他只想一个人带着了,连他的佐官若卿都被他赶出去了。 满室寂静,只有空空洞洞的、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寂非桀似往常般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长生殿,可偶一抬头,却见前方似镜子的壁,好像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竟诧异的发现镜,他的脸带了笑,似是极其欢愉。可是……他本人明明……没有笑…… 寂非桀闭眼又睁眼,再看时,光洁如镜子的石壁映出的却是他紧紧的皱着眉头的那张脸,仿佛刚才他见到的那张带笑的、他自己的脸好像是错觉一般。 寂非桀愣了一愣,他抬手摸了摸墙壁,想起这是当年他央求自家二嫂漆池用她的神力给他弄出来玩儿的九影壁眉头,明白刚才并非是错觉,不过是他以前留在面的影子罢了。 只是,想到了这点,寂非桀的眉头皱得顿时更紧了。 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关于那笑,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笑,他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他必须想起来,不然会后悔的感觉呢? 寂非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带着疑惑走入殿,可是,等到他看见他的花园、将洁白开的妖妖绕绕的梨树、大湖,甚至湖心亭时,心那种空落落的意味更重,他感觉他好像……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而且有一种再也找不回来了的预感。 很突兀的,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寂非桀走至他最喜欢躺着的大石头前,不知动了什么,密殿突然出现,寂非桀手指触到殿门之,犹豫了一下,可他到底还是推开了殿门。 很少有人知道,长生殿的密殿,不同于其他殿的密殿,所藏的,不是珍异宝,亦非珍贵典藉,它藏的,只是一汪水,或者说,是那汪不流动的水盛开的,飘零的曼珠沙华。 冥界,曼珠沙华的叶已经长了千年,而花其实已经有千年没有出现过了,长生君寂非桀的密殿之,他藏着的这些,只是在嫂嫂死的那天,被他用时间禁制强留下来的花的影子,倘时间禁制被撤去,那般殷红,皆会成为灰尘。 长生君进殿,然后怒火一下子填满胸腔。 “谁?到底是谁?!”长生君怒吼。 殿内,地湿漉漉的,那满池的、禁锢了飞散着的曼珠沙华的水不知被谁全都覆在地,出了空间禁制的范围,而水那丝丝缕缕,即使过了千年也带着异香的,妖妖绕绕的曼珠沙华……全都没有,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长生君面沉如水,将怒意全都掩在他冰冷的平静的躯壳之下。 可是,如平静的苦海一般,那平静底下藏着的,是可撕碎一切的暗涌与疯狂。 长生君寂非桀手指微动,内殿之的墙壁闪过一丝幽光,然后有光幕投在他的眼前,那光幕面,分明是这半个月来内殿之的景象。 长生君以符合他表情的冷静一点一点看着,直到……殿残存的图像的最近的三天前,殿门,被推开…… 寂非桀望着那道人影,唇角缓缓的,带起冷笑,然后笑容不断的扩大,“你以为,你躲入妖界,你是妖族,本君杀不了你了吗?” 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寂非桀的牙缝挤出来的,带着疯狂与毫不掩饰的杀意,只是,不知为何,寂非桀觉得,在他看见满池曼珠沙华都被毁去了时,好像心一直提着的东西又松开了一般。 《狩月君书》记载,红尘彼岸,黄泉之畔,红花石蒜,有花不见叶,有叶不见花,花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名曰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开在黄泉路途,其花开有异香,可……唤起人心前世回忆。寂非桀打开内殿,打的是能不能靠曼珠沙华的香看一下他是否真的忘记了东西。可是,他似乎……似乎,他好像并不愿意去想起他都不知道是否存在过的……前尘。 只是,那池曼珠沙华……算如此,也不该由旁人毁去! 想到此处,寂非桀心又起了杀意。 “你以为你不是冥界的人了,本君杀不了你吗?” “……沈辞!” 摆渡船缓缓停在彼岸。 摆渡人与前来送行的沈缺沉默着向将别者行了礼,然后又向苦海那头而去,全程,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而沈缺乘着摆渡船走时,没有回头。沈辞站在苦海畔,望着自家弟弟远去,直到渡船在苦海化为一个小掉,直到他看不清他的身影,沈辞才转身,只是,甫一转身,眼神微微凝了一下,然后,他前几步,面色如常的躬身拜谒。 “妖界虞渊虞渊护卫沈辞拜谒……地藏王陛下。”他道。 那人站在刻着“苦海”二字的石碑旁,他的身侧,跟着巨大的银白色的独角兽。 冥界的月泛着血色,月华落在那人的衣,给原本有些艳丽的大红佛衣添了几分艳色,可那艳色并不减他的威严。 那位君主一身血红色的袈裟,气质沉敛,目光柔和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是清弱未及冠的少年模样,可是,在他的神威之下,沈辞却感觉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真是,你想起了又能怎么样呢?沈长安还活着又能怎么样呢?”地藏王并没有叫沈辞起身,他手指抚摸着他身侧独角兽光滑柔软的毛发,微微叹息,语气教导自家不懂事后辈的老人,“沈长安与寂非桀,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从一开始,本没有你什么事儿,你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盗了寂非桀密殿的曼珠沙华香,算想起了一切,那又怎么样呢?”地藏王抬头,望着沈辞,语气慈悲,眼夜藏着悲悯,“你想起你喜欢了你家君主,也想起了长生君杀了沈长安,可是,算你现在不是冥界阴司,而是妖界虞渊护卫之首,那又怎么样呢?” “杀你,便也杀了,你能怎么样呢?”地藏王又说,“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杀了长生君!” 第三十三章 来赴未赴之约 “杀你,便也杀了,你能怎么样呢?”地藏王又说,“你想怎么样呢?”地藏王的声音悲悯。 沈辞静默,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我想……杀了长生君!” “我想杀了长生君寂非桀,给我家君主报仇。”沈辞说,他的声音有切骨的恨。 “报仇?可是,沈长安不需要你给她报仇啊。”地藏王抬眼,眼闪过一丝笑意,压过了眼悲悯。 地藏摊开手掌,将一枚记忆球递给沈辞,沈辞半信半疑,接过记忆球要看,地藏止住他的动作,却道,“你该走了。”他说。 地藏说话时,望向苦海那边,沈辞循着地藏的目光望向苦海,可是,苦海无涯,他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沈辞拜别地藏王陛下。”沈辞躬身拜过之后,踏入虚空,而地藏却站在那处不动。 “我有谛听,只要我想知道,这世还有什么可以瞒得了我呢?”地藏没头没脑的说着,他收回望着苦海的目光,然后微微笑,“冥君陛下,你说,这世,只要我想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瞒得了我的?” 空间微微波动,冥君寂非洛城从虚空走出,停在地藏王身前,然后躬身而拜,“洛城拜谒师伯。”他说,语气恭敬。 可是,地藏却微微侧身,避过了寂非洛城的大礼,脸也带起他一贯的,嘲讽的笑,“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师侄。”地藏望向寂非洛城,“虽然寂非桀杀了全是素拟分身的沈长安,可是,寂非桀已经随着沈辞出了冥界,我也不会对寂非桀做什么,所以,你不用跟着我了,冥君陛下。” 地藏说着,旋身而起,坐在谛听的背,然后才望向寂非洛城,目光微冷,“只是,冥君陛下,你利用我麾下谛听,致使他受伤,差点丢了性命这事儿,你可曾想好该怎么还了吗?” 地狱君主叛乱,重邪入轮回,他随着沈长安入冥河替重邪摘往生莲,谛听也随他跳了下去,而他未曾想到,冥君竟然为了让他干涉地狱君主叛乱一事,居然将谛听送到了地狱君主面前,而且,若非后来谛听回复后对他说起,他还不知此事。 龙有逆鳞,处之必死。谛听于他,虽非逆鳞,可是,他也是地藏想拼命护着的人。 冥君胆敢算计谛听,并且还使得地狱君主伤了他,那么,伤了谛听的那几个地狱君主已经用他们神魂尽数消散、从此没有轮回这事儿来还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冥君寂非洛城,他也逃不了。 冥君寂非洛城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唇畔挂起一抹无奈的笑,“陛下,我以为,这件事,已经用借你狩月弓弑君,消了你的弑君之天罚这事儿来还了。” “狩月?”地藏突然笑起来,似是听到了很可笑的笑话一般,等他笑够了,他才再次开口,“我总是跟你家兄长寂非岑说你们家家风不好,你哥哥还不信,每次我说时,那目光,差不多都要杀了我似的,你说,你家哥哥前段时间窃了斩灵君沈长安的君戒被我拿了回来,现在,你不仅仅占了别人的尊位,竟然还直接将狩月当成你的了,你说,你家家风是不是真的很不好?” 地藏的语气明明很温和,但是,寂非洛城却觉得十分难堪,他再怎么温和,却也是有血性的,地藏辱他母亲,本来,他脸已经带了怒意,可是,等他听到那句“占了别人的尊位”之后,怒意尽数消散,脸色也一下子苍白。 那个别人是谁,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可正因为知道,寂非洛城才觉得更加的难堪。 “你借狩月给我?”地藏似乎没完了,他望着寂非洛城,这次,眼带起明显的讽刺,“狩月还需要你借?你似乎望了,狩月,是我暂存在你那里的,可是,怎么存着存着,我家师妹的狩月,跟这冥界冕尊之位一样,成你的了呢?”地藏语带了显而易见的疑惑,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显得讽刺了。 “既然你不愿意还欠了本君还有我家谛听的,那么,让你在沈缺的加冕礼之前去看的那人还好了。”地藏拍了拍谛听的背,示意他该走了,可是,他的话却依旧传了过来,入了寂非洛城的耳,让他惊怒。 “传地藏王令,给那人加二百道雷罚,二百道赑风,二百道劫火,去了之后,必须跟她说清楚,本君新加的这些,她那是在替寂非洛城受着的,她若是不愿意,那让寂非洛城亲自去那里受着。”地藏说到此处,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语突然的带起笑意,却意味莫名,“反正她从那么早的时候,为了你担着,想必现在也不愿意拒绝。” 地藏的身后,寂非洛城闻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他看着地藏王即将远离,居然横跨了虚空,落在地藏身前,双膝落地,苍白着脸,深深的跪伏下去,“求陛下三思,寂非洛城愿意亲自受罚。” 地藏抬了抬手,即使未曾见到地藏的动作,谛听也停在了那处,地藏抬眼,眼藏着讥讽,“三思?恩,本君已经思过了,那三劫,再各加五十好了。” 寂非洛城怒而抬头。 地藏恍如未闻,或者说,即使他看见了寂非洛城眼藏着的怒意,也不太在意,“你说,你愿意为了对那人而言,并不算十分严重的刑罚而提她受刑,可是,当年,你为什么不这样帮帮素拟呢?”地藏手指摩挲着谛听毛发,努力压制怒火与悲意,“你说,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寂非洛城,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还要你守着素拟的王座,可是,你别招惹我。”地藏说完,随着谛听走入虚空,只留下还跪在那处的寂非洛城。 寂非洛城脸色苍白。 虽然,地藏只是口述刑罚,可是,他知道,地藏王令已经……达天听。 ……此天,不止是三十三重天以及整个神界,还指,天道。 冥界,第十七层地狱。 地藏王殿。 地藏一入王殿,关了殿门之后,一脚踹飞了沉重的王座,脸的怒意再也掩藏不住了。谛听化作人形,跟着地藏王入了王殿,看地藏发疯,他也不管,那么站着,等到地藏王将殿内装饰几乎砸完,发泄过怒火,冷静了之后,他微微抬手,银色神威一下子充满整个王殿,在不过片刻后,原本凌乱不堪的地藏王殿一下子重新变的整洁起来。 谛听走到坐在地的地藏王身边,把少年身形的地藏很自然的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到被他重新摆正了的王椅之,理了他凌乱的衣服,然后化作原形,并且缩小了身形,把自己变成跟猫咪一般大小,再自然不过的跳了王椅,窝在了地藏怀,任由地藏的手落在他的背梳理着他的毛发。 很久之后,谛听舔了舔地藏的手指,开口,语带着几分无奈,“你明明自己厌恶那人,唯恐抓不到那人错处,又何苦拿我做借口呢?” “……”地藏抚着毛发的手一僵,然后脖子一梗,开口,“怎么着,我乐意不行呀?”地藏语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却也并没有真的生气。 “陛下……”谛听无奈。 “你那次伤的那么重,寂非洛城怎么可以独善其身,我怎么可能让他独善其身,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地藏却说不来。 谛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开口时,语带着包容,“我知道,陛下,我都知道,你是想为我和素拟冕报仇,可是,陛下,”谛听微微扬起头,望向地藏的眼睛,化成幼崽的谛听眼睛湿漉漉的,可是即使随着他看惯了地狱的那些肮脏与龌龊,谛听卧听三千里,他见到的,甚至地藏还多,但是,那里面光芒依旧十分纯净,一如往昔。 “可是陛下,如同你跟沈辞所说,沈长安不需要他给她报仇,可是,陛下,你怎么知道素拟冕会需要你给她报仇呢?”谛听眼神清澈而深邃,地藏在谛听目光下,有些哑言,接着,他脸慢慢带起苦涩,“我不知道,谛听,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谛听不知道,或许,连地藏本人也不知道。 突然,谛听躬起身子,喉响起威胁的吼声,他对着大殿某处,眼神冷厉。地藏也望过去,手指安抚性的摸了摸谛听的后背,脸带起他一贯的温和却有几分疏离的笑,望向那处,脸再没有那种茫然又脆弱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一般。 “有远客至,未能远迎,是地藏失礼了。”他说,语微微带着笑意。 那边,有人从虚空而出,一身红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她望着地藏,语也带着笑,“是孽云冒昧。” 地藏眯着眼睛望了风孽云半晌感觉彼此是什么个德行,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也不装了,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知道是冒昧,你还来干嘛?” 风孽云和谛听唇角都微微抽了抽,半晌之后,风孽云再望向地藏,脸所有不正经表情都散去了。 “风孽云来赴当年未赴之约。”风孽云抱拳道。 “未赴之约?”地藏皱了皱眉头,一脸茫然,显然是没有想起来他跟风孽云有什么约定,他手指敲了敲脑袋,突然想起,在沈长安初来冥界,与他在苦海相遇时,他曾信誓旦旦的提了一句,沈长安总会来地狱第十七层找他的。 地藏想到这处,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掩住了沈长安没来,然后他被自己打脸了的尴尬,开口道,“我邀请的,是沈长安,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为了沈长安。” 第三十四章 红衣作战袍 地藏想到这处,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掩住了沈长安没来,然后他被自己打脸了的尴尬,开口道,“我邀请的,是沈长安,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为了沈长安。”风孽云望着地藏王,眼的认真不加错认。 “哦?”地藏王闻言,稍稍坐起来了一点,“为了沈长安?来,说说。” 谛听懒懒的伸了伸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地藏怀,闭了眼睛。地藏王纵容的挠了挠他的后背,然后看他安稳的睡去。 风孽云眼睛不自觉的望着软软的,在那里蜷缩在地藏怀的谛听,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柔和下来,等她回过神时,地藏望着她,目光含笑,没有丝毫不耐烦。 难得的,脸皮被时光打磨的无的厚的风孽云脸难得的红了一下,“抱歉,走神了。” “没事儿,来既然回神了,那么说说正事儿。”地藏毫不在意的摇摇头。 风孽云静默了片刻,才开口,但是,她并没有说她的来意,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可知,冥界造魄池?”风孽云说道。 冥界,造魄池…… 冥界典籍之记载:“造魄池,镇苦海之,净鬼秽生魂,可聚魂,亦可造魂魄,给人新生。” 造魄池,地藏自然是知晓的,而且,他不仅知晓,他还看见过。 不过…… “你找造魄池干嘛?”地藏微微皱眉,“我记得沈长安来冥界时也一直在找造魄池,她只是你的一缕神魂,所以,她找造魄池是为了给自己造出完整的神魂,可是,我想不明白,你找造魄池干嘛?” “重造沈长安生魂,然后投入神归井,唤回独属于沈长安的神识,这是我能为自己,还有沈长安做的,唯一的、最任性的事。”风孽云语气带着苦闷与悲意。 “可是孽云,冥界的造魄池,要数千年前,已经丢了啊。”地藏王语气几近叹息。 “怎么可能,若是没有造魄池,苦海还不得翻了天了?冥界如今还能这么平静吗?”风孽云皱眉。她既然知道造魄池,知道,造魄池并不仅仅是只有造魂魄一用,它立在苦海之,是为了镇压苦海。 “是啊,没有了造魄池的冥界,早翻了天了,但是,如果有来自古的、位近天道的神祗或者冕尊代替造魄池,自愿守着苦海呢?”地藏抬起头,望向苦海的方向,声音清淡,听不出他的情绪,可是,风孽云震惊。 造魄池,原本是乱古劫身化了轮回的大神――巫族后土的绝骨艳血所残留的,既然造魄池丢了,那么,用一个与她同等地位的神祗来代替造魄池,守着苦海,那么,自然是可以的。 只是……来自古的神祗,并且位同后土的,又活在数千年之前的,那么,只有……帝师玉无缘、神尊不遇、冥君寂非洛城、地藏、佛界无尘、欲界之主、还有漆池,这不到十个人。 而数千年前造魄池失踪,漆池死是在一个千年之前,因此,几乎算是在漆池死之前的事儿,而帝师玉无缘却是沉睡千万年,神尊不遇还活的好好的,佛界无尘,据说也已经出现了,还有冥君寂非洛城,他出事也是在最近的一个千年里,地藏他自己,却也没有那个可能。或者,是她的思路错了?镇守苦海,不一定要死守在一处,或者说,神魂与神躯不一定得全都消散在苦海? “镇着苦海的,是你本人吗?”风孽云静默了半晌,说了一个较保守的人选。 地藏似笑非笑,他摇了摇头,在风孽云以为他会说出答案时,地藏却是一笑,开口道,“十八都有十八都的隐秘,冥界也有冥界的秘密,这是冥界的隐秘,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这没毛病。 风孽云叹了一口气,她看了地藏王一眼,然后告辞,“既然造魄池失踪,那么,孽云告辞。” 说罢,风孽云要离开,可是,地藏却悠悠开口,“先且慢一步。” 风孽云闻言停步,转身看向地藏,挑眉,“怎么?” “没怎么,我突然想到,沈长安怎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妖界呢?你莫不是故意的?而且,凭借沈长安是你风孽云一道神魂一事儿,算她丢了神识,但是她也没有不济到被虞渊的人发现?”地藏王突兀的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语气有一些古怪,“妖界虞渊有虞画和沈辞常驻,你该不会是故意把沈长安送到妖界的?” 听到地藏开口问的问题,风孽云明显的愣了一下,片刻后,她笑,笑容有些狡黠,“你猜呀。”说完,转身入了虚空,再没有了踪影。 地藏被风孽云涮了一下,居然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看了风孽云离开的方向,手下挠了挠谛听的下巴,谛听不胜地藏的骚扰,刚想爬起来决定换个地方睡觉,但是,他的身子刚刚爬起来了半个,被地藏重新按在了怀里,然后,听见地藏开口,语气带着久未有过的好,“谛听,你说,风孽云故意送丢了神识的沈长安入妖界,她想让沈辞和虞画护着的,是一缕顶着‘沈长安’名字的她自己的神魂呢?还是想护着沈长安本人?” 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地藏笑开,他手指一下一下抚摸在怀银白色小兽的后背光滑的皮毛,谛听重新闭眼睛睡去。地藏听到低低的呼吸声,低头看时,小兽头枕着他的衣袖,睡得正沉,地藏目光闪过一丝暖意,可是,等他想到最近这般嗜睡的、自我修复的谛听,眼的光森冷。 冥君欠了他的,也总是要还的。 不腐城。 风孽云刚一回不腐城,被这短短几天积累起来的君务给埋了。 许是睡了十八岁,风孽云十八年内有处理政务,她在弄了不久之后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弄的有些烦了,她感觉到王殿后面阁楼住着的,还没有走的那几个君主的君格,把他们拎过来杵在王殿偏殿,让他们自己处理来自他们的城池那些事,然后……跑了。 不过,风孽云也并没有跑多远。 风孽云口袋里揣着一份她刚才在王殿案看到的来自巡边人的书,道,妖界虽然已经退兵,并且,暮云深也已经安全回了魔界,可是,魔界数十万大军仍然驻扎在十八都与魔界最近的离别都边境,并没有退兵,而且,魔界领军之人换成了由月之都君主聆心送回的帝师暮云深! 风孽云有些无奈。 离别都无君,只有一个来自风氏旁系的、当初沈长安亲选的佐官风情,如今,也只有风情带着离别都守城军队守在边境,以期在魔界破了界壁攻城时,成为抵御魔兵入侵的第一道防线,撑到她家冕尊风孽云前来。 只是,风情作为指挥者,被护在在万军之,她看着那方界壁后,魔界那边一反常态没有在出现在边界后,立马发动攻击的魔界大军,眼闪过一丝复杂。 魔界一反常态,且如此有纪律,完全是因为坐在魔界大军之前,摆开棋盘,和自己对弈的那人,而那人,她却是见过的。 ……帝师暮云深! 魔界领军的人,居然是冕尊风孽云的老师、并且还教导了十八都离别都君主――风情她的君主沈长安的帝师暮云深。 昔日,帝师温润如玉,一身白衣不染埃尘,当年,他虽一无神威,二无神力,只是空有神格,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可是风情从来都知道,他那样的人,一人便可做百万军的。 可是,那时,或者说,直到今日,风情依旧不相信帝师暮云深居然会是魔,还是被称为大君的魔。 突然,风情身旁大军传来波动,窃窃私语声不绝,风情向身侧冷冷的瞥了一眼,然后军队重归于寂静,只是,等到她抬头时,她自己却是愣了一下。 风情望见的是黑漆漆的、开在暮云深面前的一个空间通道闪过的一角翻飞的衣袂,大红色的,和血的颜色一般无二,然后,她才看见了从空间通道走出来的那人。 那人一步一步从虚空走下来,容颜隐在阴影,冷冷的光只映出了那人的轮廓,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曳在她的身后,长及脚踝,发梢微微卷起,却未曾拖到地,她身,一袭红衣如血一般妖娆。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传说,昔年,风孽云登冕那年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背对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袖手而立,手握红樱长枪,戾气盈身,后带领数千数骑兵与百万魔兵对峙,直至魔兵先有了退意。 风情从来没有见过冕尊风孽云,只听过风孽云的传说,此刻,她见了出现在界壁那边的那人后想,大概,传说将红衣穿成战袍的冕尊风孽云,也莫若如是了? 第三十五章 白衣待君临 风情从来没有见过冕尊风孽云,只听过风孽云的传说,此刻,她见了出现在界壁那边的那人后想,大概,传说将红衣穿成战袍的冕尊风孽云,也莫若如是了? 那边,红衣的君王一步一步从虚空走下去,然后旋身坐在了暮云深的身前,然后执了白子,与他下那盘他自己没有下完的棋。 风孽云一低头一回眸的姿态极其优雅温婉,仿佛行立皆在画一样,可是,她脸即使带笑,偶尔望向暮云深身后的魔界大军时,眼却依旧带着几乎实质性的压迫,虽然,她的眉心没有神印,甚至,连神威都没有泻露出去一分,可是,她自己本身带着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东西。 风孽云以战加冕,她在血与火厮杀了多年,最后才登王座,锋芒或许已经敛入骨,可是,久居位的威压――那种威压已经沁入骨,抹不掉了。 一盘棋下了许久,他们二人都不言语。暮云深向来淡定,可是,今天这次,最先失了耐心的,却是暮云深。 “孽云,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暮云深按住风孽云将要落下棋子的手,开口,语气沉沉,有些许压抑的痛苦。 “你故意让魔界大军不退,驻守在这里,并且让巡边人递消息给我又能如何呢?老师,这样有什么意思呢。”风孽云抬头望了暮云深一眼,直瞧得暮云深有些讪讪的松开了按着她的手,她重又低头,纤长的手指捏着白子,瞧着棋局,脸色淡淡的,看都没有看暮云深一眼,似乎觉得眼前暮云深对她还没有这一盘残棋来的有吸引力。 暮云深闻言,然后苦笑一声,“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见我吗?” “……”风孽云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开口,“不会,我暂时不想见你。”风孽云观棋时,再寻不到可以将白子盘活的棋路,于是颇有些自嘲意味的开口,“老师,你看,跟你下棋,我总不是你的对手。” 闻言,暮云深身子一僵。 风孽云说,下棋她总是赢不了他,可是,暮云深却不敢去想,风孽云说的,是眼前这局棋,还是……别的什么。 暮云深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不是你的问题,你拿的本是逆风死局。”暮云深下意识的指着棋盘道。 暮云深之意为风孽云开始执子时,眼前棋盘的白子已经被他黑子吃了大半,可是,落在风孽云耳时,却不免让她有些感叹。 “是啊,从一开始,我拿的,是死棋。” 棋盘是如此,她的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呢? 风孽云有些恹恹的把她手一直握着的那枚白子扔入棋盒之,抬眼望向暮云深,语的认真还有那久违的称呼,叫暮云深几乎泪目,“老师,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明明,在风孽云来之前,暮云深想了一大箩筐的话想跟她解释,可是,等到风孽云真的来后,他却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也人呢,你也见过了,那么,老师,我们来聊聊魔界退兵的事儿?”风孽云说着,又低下了头。然后,她的眉心神印一闪,漆黑的、锋刃之泛着猩红色幽光的王权――不腐魔剑出现在她的手的,而她闲适合的似是执着玄琴一般,将不腐放在还没有收去的棋盘之,手指抚摸着剑锋,脸色极尽温柔,似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突然的,风孽云眉心一皱,她抬起放在不腐的手指,然后看见她莹白的指腹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然后血珠慢慢的渗出来。风孽云可以忍受天罚之刑、也可以忍受剥魂之痛而不出一声,但是,当她感觉到指尖细密的疼痛之后,冷嘶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将手指尖含进了口,眼眶也有些泛红。 疼得吗?或许是,又或许并不是。 暮云深看见横在棋盘的王权,突然叹息,然后,他挥手让他身后的大军缓缓撤去。 魔界兵马,向来纪律散漫,可是,暮云深挥手时,数十万大军却行进间极为有礼,让那边跟魔界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的离别都的众多神祗看呆了。 并非魔界兵马长了纪律性这东西,而是暮云深那张脸还有不腐王冕风孽云的剑,给他们的威慑忒大了些。 看魔界退兵,众神心里有了喜意,可是,处在万军之的风情看那边与暮云深下棋的女人,目瞪口呆。 ――她没有见过冕尊风孽云,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冕尊风孽云长什么模样――刚才,她看见突然出现在魔界那边的红衣的女人时,心也只是起了这人风华可拟他们传说绝代的冕尊风孽云这样的心思,但是……她不认识风孽云,却认得冕尊风孽云的王权不腐。 ――王权不腐魔剑,甚至三界之间,所有君主的王权都记载在三界的史书之,每个人都认得,甚至,起君主来,有时候王权他们本人更醒目。 不过……风情只是觉得那人风华绝代,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她……是冕尊风孽云! 风情身侧,气氛一下子凝固。 显然,不只是一个风情看见了王权不腐,接而明白让他们惊艳的那人是冕尊风孽云。 那边,魔界大军已经退尽,可是,风孽云手把玩着一枚棋子,而暮云深坐在那里垂着眸子看风孽云指尖玉白棋子翻转,他们在魔兵退后,依旧坐在棋盘两侧,像风孽云来时一般,不言不语。他们坐了很久,久到数万魔兵的气息也散尽之后,风孽云拿起不腐魔剑站起来,难得的,她动不腐时,棋盘并没有散去,而她的手指间,那枚棋子也依旧没有被放下,她对着暮云深微微一笑,道,“老师,我可以原谅亭云,也可以原谅故西辞,可是,老师,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然后语罢,转身走,她走时,手指微动,那枚被她一直握着的棋子却是直直的落在棋盘正天元之。 暮云深坐在那处,看风孽云走远,眸漾开深重的悲哀,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似蛋壳破裂的声音,暮云深循着声音低头,见棋盘以天元那处的那枚白子为心,所有黑子尽数化为灰烬,只留下一棋盘的白棋。 暮云深眸子深了深。 风孽云手提着不腐,一步一步远离暮云深,漆黑的浮罗在她脚下盛开,然后又湮灭,而她的面前,界壁犹如纸糊。 风孽云走入万军之阵,她身的戾气将他们的血气都压了下去,凡她所过之处,众神皆避,原本列阵整齐的方队生生的被她劈开一条道路。 ……直到……风情面前。 然后……风情心悲叹,面却是不显。 ――风情悲叹,并不是因为这人秾艳的似要随时凋零的有些单薄的容颜,而是……她额微微闪出幽冷暗光的漆黑的神印。 ……黑色的浮罗。 浮罗花黑白相间,代表轮回――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她的额,印着的,是漆黑的浮罗……她的额,只有代表死亡的一瓣黑色。 十八都历代的冕尊,他们的神印都是黑白二色的浮罗,被天道授予只有黑色一种颜色的神印的冕尊,在风孽云之前,从来没有过。 黑色的浮罗啊…… 由生到死! 归路,即是死亡。 可是,这样绝艳天纵的人物啊,慧极必伤,总是不得长寿。 “呦,你是沈长安的佐官、离别都的虚君风情?”风孽云眉间微挑,望向风情,她眼的冷寂只是一瞬,只是一瞬之后重新恢复成她一贯的漫不经心的模样,语还带着几分调侃,几句话的瞬间颠覆了她竖在他们心高冷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风孽云看呆呆站在她身前的风情,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开口,语气依旧似笑非笑,“果然风情万种。” 一句话似是开关,呆呆地望着风孽云的众人,包括风情在内,惶惶的收回一直突兀的落在她身的目光,然后仓促十分的要行礼,风孽云只来的及拦住了一个风情,或者说,她只拦了一个风情。 “离别都众将拜谒冕尊陛下。” 十万大军同时高呼,声音响彻云霄。风孽云握着风情的手,眯着眼笑,然后平平抬手,道“请。” 她不说平身,也不说起来,而是说请,一个请字,再次让众神热血沸腾。 如拜时一般整齐,众将齐齐起身。他们身而为神将,追逐强者是他们的本性,此时,他们望着风孽云时,眼有不加掩饰的火热。 “恩,你这佐官做的不错,继续努力,”说到此处,风孽云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向远处的某个地方一眼,再次低下头对着风情笑,“沈长安死了,不过,你的新君主到了。” 风情循着风孽云的目光抬头望去,见那处虚空之,有人走出,然后,风情惊骇。 那人……那人不是因为叛君,早被风孽云在浮罗都众神面前活剐了吗?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第三十六章 棋子 风情循着风孽云的目光抬头望去,见那处虚空之,有人走出,然后,风情惊骇。 那人……那人不是因为叛君,早被风孽云在浮罗都众神面前活剐了吗?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怎么?”风孽云微笑,开口问道,是一派关心下属的好君主的模样。看见风情异样的表情,风孽云脸笑盈盈的,眼却含着警告与冷意,可惊慌失措的风情却偏偏看不清。 “他不是风离么……风离不是已经早死了吗?”风情脸慌乱连同她的话一同落入风孽云的眼耳。风情的声音不小却也不大,可是足以让风情周围的几个亲卫听清,他们一阵惊骇,然后,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原本该被风孽云当着三界君主的面活剐了的叛君者风离为什么还活着,且被风孽云又亲封为她麾下排行第二,仅次于风孽云本人的离别都君主,抬眼看见他们刚刚在风孽云的笑语与亲和以为温和可亲的冕尊望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君主,脸带笑,眼却含着煞意,再然后,他们脑海一下子空白,什么都不敢揣测了。 “是啊,风离不是死了吗?这世间,再哪里有什么风离,虚君殿下,是你看错了。”风孽云笑盈盈的开口,语气温和似是最初,可是她的话落在风情耳时,却生生的,让她打了个寒战。 虽不知风离为什么还活着,但是,这件事一定跟冕尊风孽云有关,刚刚……是她失态了。 风情几乎是在片刻之间理好了仪容,然后,她朝风孽云微微躬身,“是奴看错了。” 风孽云笑着点头,她脸的表情一直未变,似是初至此处时,可是,众人望着踏入虚空不见了的那人的背影,却是再也不敢将风孽云当做他们所想的那个无害而温和的冕尊了。 不过……有这个心思的,也只有围在风孽云与风情身边的不过百来十个护着风情的亲军,这数十万大军,目送风孽云离去时,仍然热血沸腾,都生了“报君黄金台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壮志,在风孽云离去时,看冕尊风孽云亲封的离别都君主前来,全都恭敬而拜。 风情亲军虽然未曾和风情一般见过风离面容,可是,他们只是听到风离的名字,知道了那是何人,更何况,他们的虚君与冕尊风孽云之前的异状都历历在目,因此,风离来时,他们惊愕,风情面容复杂,因此,万军跪拜之后,只余他们百来个人显眼之极的立在那里,特别的突兀。 风离立在虚空,声音响彻云霄,“本君乃沈氏子,名曰钰奴,得家主孽云君令,冕离别都君主位,望诸君与我同冕。”然后他微微躬身,抱拳行礼,再次说道,“望诸君与我同冕。” 披甲之军可不行跪拜礼,可是,他们在看到对他们行礼、口道“望诸君与我同勉”的新任君主时,今天在遇冕尊风孽云之后,第二次行了跪拜大礼。 收买人心,不过位者的一礼。 风情看着风离作态,唇角突然扯出一抹讽笑。 沈钰奴……等到她想起风离口称自己是沈钰奴,他唤冕尊风孽云为家主时,脸的讽意更重。 家主?哪家的家主? 沈家么?可是,连风孽云自己都还挂着风姓呢。 冕尊风孽云失踪,沈长安当政时,她的位置被冕尊的佐官聆心代替,让她这个真的离别都佐官成了笑柄,她好不容易等到沈长安死了,在离别都重新站住了脚步,如今,却又来了一个风离。 她原以为,君主之位,必是她的。可是,她未曾想到,会有人截了她的胡,而且,截胡的人,还是她不如的、曾身犯叛君大罪的风离! 莫名的,风情心突然起了不甘心。可是,等到她想起风孽云离开时,望她时,含着煞气的一眼,一切不甘都化作不敢了。 自从风孽云登冕,叛君者,活下来的,好像只有一个风离了。 陷入自己心思的风情突然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略有些迷茫的抬眼,见风离含着笑望她,他脸笑容与风孽云脸带着的,一般无二,于是,风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卿可是本君佐官?”看风情见他不拜,且明目张胆的在他眼前走了神,风离,哦,不,是离别都新君沈钰奴望着她,脸笑意未散,面容温和且有礼,他开口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风情难得的有了一些恍惚。 ……她刚刚,似乎在风离身见到了冕尊风孽云的影子。 是……错觉? 风情抬头,面容复杂的拜了下去,恭敬答道,“是。” “望卿可与钰奴同勉。”沈钰奴对着风离拜道,语气十分诚恳。 然后风情也很是诚恳的回礼,“陛下折煞小臣。” 一个自称钰奴,称对方为卿,一个自称小臣,称对方为陛下。 两个人忍着恶心又面带笑容诚恳的和对方在语言拉扯,等到他们回了王殿之后,安排好了大军,遣散了前来拜谒新君的离别都属臣后,两个人都累的脑瓜疼,可还得和对方扯皮。 王殿内,看着风离脸像是从风孽云脸复制下来的一般无二的、一天都没有换过的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只有她一个人被死的肝疼,可脸还得陪着笑的感觉。 然后,风情脸的笑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挂讽意,“风离,你可知,沈长安未死,被冕护在了妖界?你,不过是冕尊用来守着沈长安君位的棋子。” “你只是一颗棋子!”风情道。 没想到风情会说的这么直白,风离愣了一下,然后唇角重又带起笑,开口道,“棋子?我们谁又不是呢?”风离眼十分沉静,可是,他的声音却很轻,轻的尾音几乎要散在风。 风情不知他口的“我们”指的到底是谁?是他与她,还是别的,但是,她却从他的语听到了一丝悲哀。 风离,或者说,现在的沈钰奴语罢,唇角又带起了那种温和却疏离的笑,然后向风情开口,这次说话时,不知为何,语气稍稍带了些许温度,“以后记住了,本君名唤作沈钰奴,风离,已经死了。” 风情闻言,想到风孽云的态度,然后点头,沈钰奴见此微笑,道“你该退下了。”对风情眼的疑惑视而不见,对他为什么从风离变成了沈钰奴,绝口不提。 风情走时关了殿门,沈钰奴望向天际,脸带着的笑落了下来,眼苦意和落寞无处可藏,“我们都是棋子,谁,又不是呢?” 他低语,语气迷茫。 连冕尊风孽云都是,他们又有谁不是呢? 魔界。 风孽云醒过来时,眼带着些许迷茫,但是,只是片刻后,她的眼迷茫尽数散去。 ……她在离别都看着风离来后,将原本准备自己处理的离别都的后续事情都留给了已经是沈钰奴的风离,可是,等她入了虚空后,她失去了意识。 似乎,直到现在,她的鼻息间,似乎还散发着魔界睡眠花散出的甜腻香气,风孽云感受了一下这处天地之间的空间规则,却只感觉到了浓郁的魔气,还有,萦绕在鼻息间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浮罗花香。 风孽云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魔界心,望断崖下,帝师玉无缘沉睡了千万年的地方,而她,应该是被暮云深,甚至帝师玉无缘本人下令让人把她带到此处的。 巨大的深谷,被种了一丛一丛,永不凋零的,开的灿烂的浮罗花,黑白相间,清冷间却透着几分妖娆,风孽云坐起来时,她见到有长长的黑白色的素纱从山谷之垂下,浮罗花间,有玉台处在深谷央,石壁镶嵌着的月光石照的这个山谷有如白昼。 帷幔翻飞间,风孽云见到白衣的帝师跪坐在putuán之,手捏着一颗棋子久久不落,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他的侧脸清冷,却是不同于暮云深的温和。 ……温和,从来不是温柔。 在风孽云心,暮云深也从来不是帝师玉无缘。 带她来魔界的,她不知道是谁,因为以暮云深和玉无缘的傲骨,他们绝不会用睡眠花这种东西。但是,想让她来魔界的,一定是帝师玉无缘,而不是暮云深。 突然的,风孽云脑海之突然有陌生的画面闪过。 ……“师父,你睡了那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我。”女孩撒娇,她的声音十分娇俏。 “都这么大的人了。”男声低沉温柔,带着宠溺,“你今天刚刚醒,我来看你了,你还不满意。即使在你没有醒时,我都分出了一道影子在人间陪着你啊。” “一道影子怎么能和你相。”女孩的声音又起,却让她十分熟悉。 ――那是……风孽云自己的声音! 画面一下子幻灭。 风孽云惊讶,陌生的记忆,她那是在对着谁撒娇?或者说,撒娇的那人是谁?她不是她自己! “呦,你醒了啊。”男声从玉台传来,握着棋子的那人转过头来望她。而他的声音落在风孽云耳,低沉温柔,与她脑海刚刚出现的陌生记忆的那人的声音重合。 风孽云的眸子闭了一下,然后睁开,藏起其情绪。 刚刚出现的画面的那两个人,是……帝师玉无缘和凤皇宁渊素拟! 第三十七章 双生之魂 看风孽云没有反应,玉无缘以为是她初睡醒时,还有些懵,于是想着要不要重新说一遍,听到风孽云先开口了,语气跟刚才的他一般无二。 “呦,陛下,你醒了啊。”风孽云开口。 帝师玉无缘脸的笑未变,他也没有开口应答,它看着风孽云走下床榻,步入花丛,最终又一步一步踏五台,坐在他的面前,姿态随意,可她却没有像在离别都与魔界边境见到暮云深独自下棋时一般,自然而然的拿了棋子。风孽云坐在那处,长及脚踝的一头墨黑长发铺在她的身后,她手指间缠绕了一丝自己的发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 “帝师,你醒了啊,”风孽云抬头,望着玉无缘,她唇角的笑与玉无缘的一般无二,“可是,帝师陛下,我不明白,您自从醒了之后,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呢?孽云不知,可是何处得罪了陛下您?” 先是十八年前,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唤醒沉睡在她身体的双生魂――凤皇宁渊素拟,导致神魂震荡不稳,被偷袭陷入沉睡,再然后,不管是沈长安的出现,死亡,还是最终的消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似是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的这么直白,向来算无遗策的帝师玉无缘都难得的愣了一下,接着,他笑起来,笑容意味深长,“你要知道,你是凤皇转世,你也是凤皇,这件事,本是原罪,而并非是我针对你。” “是啊,我的存在,本是原罪。”风孽云笑得毫不在意,她笑了一会儿,接着却是转了话题,“孽云不知,帝师让人以这么不友好的姿态带我来魔界,是有何指教?” 帝师玉无缘笑了一下。 这次,风孽云依旧问的很直白,他以为,以已经活成老狐狸的风孽云还会迂回一下,但偏偏,风孽云将她的疑问都问出了口,又没有问的太深,都卡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玉无缘低头落下一枚棋子,风孽云也不着急,她静静的等着玉无缘把那步棋下完,然后才等到玉无缘开口道,“我请你前来,是想向你要一样东西。”玉无缘开口,“若是你对偷袭了你之后,然后请你昏迷着来到此处的方式不对的话,我可以将带你来此处的鸣廊交由你处理,我,绝不过问。” “您先给出了您的条件,而凭着这条件的分量来看,看来陛下的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请问陛下,孽云身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您亲自来求?”风孽云的语气,说不恭敬,却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是如果说恭敬,却又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我要你的一截绝骨,”玉无缘接着道,“护心绝骨。” 风孽云手掩着唇突然笑出声来,然后笑容不断的变大,等她笑够了,她才开口,“护心绝骨?还成,果然不是值得一提的东西,陛下,要不要我再给你搭一团我的艳血呢?”接着她补充道,“心头艳血?” 风孽云望着帝师玉无缘,眼无波,而且,出乎意料的,她的心头连怒火都没有起。风孽云坐在那里,抬眼时,眼波光微动,露出不加掩饰的讽意,“陛下,你怎么会觉得,一个让我不舒服的鸣廊能让我用绝骨艳血来换呢?或者说,你怎么会觉得你的一句话能让我甘心的捧出我的艳血绝骨呢?如同你从来没有将我当做凤皇宁渊素拟本人一样,你怎么觉得,我会把你当做我最敬爱的老师呢?”风孽云突然倾身,目光直视玉无缘,玉无缘面容无波。 “我需要你的一截护心绝骨来为素拟重新造一具躯体,而我会用我自己的心头艳血与护心绝骨来换,你”可愿意? 玉无缘还没说完,被风孽云打断。 他只见风孽云摆摆手,突然在他面前缓缓消散,然后一截桐木人偶掉落在她刚刚坐着的地方。同时,她的声音却是传来,“伤我者,辱我者,我自己可以教训,哪里需要帝师你来那他跟我谈条件呢?更何况,我顶着您的绝骨艳血满人间的跑,我怕天道会直接降罪,五雷轰顶啊。” 看着眼前人偶,难得的,帝师玉无缘眼闪过一丝惊愕。 替身人偶…… 被鸣廊带来来此处的,居然不是风孽云本人,可是……风孽云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想要将她带来魔界的?而她又是什么时候给他下了套了的? 鸣廊……鸣廊……暮云深! 是暮云深! 帝师玉无缘想到刚刚带着风孽云意识的替身人偶所言的,眼却是闪过一丝笑。 ……果然是最敬爱的老师啊。 居然背叛他。 望断崖,十二座魔宫之一。 鸣廊的王殿。 一阵风吹过,将鸣廊卷入虚空之,片刻后,空间裂缝打开,几乎失了行动能力的鸣廊从落下,狠狠地摔在了地板,然后原本强撑着的鸣廊吐出一口血。 来自古的堕了魔的神祗鸣廊躺在王殿地,身大小伤口遍布,可是,那些伤口还不及他神魂受到的伤的一二。 鸣廊捂着缺了一截护心绝骨与心头艳血的心口,兀自苦笑。 这……是那位天地间最年轻的、以战加冕的冕尊……风孽云的战力么? 突然,殿内风声又起。 即使是明知自己打不过风孽云,鸣廊心也起了一股怒意。 第一次被风孽云这样明目张胆的揍他认了,毕竟,是他无礼在先。可是,若再来第二次,即使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更何况,他本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鸣廊额心的魔纹一闪,他的王权出现在他掩在袖的手里。 风过。来人却没有再将他折腾一遍,而是……落在了他的公案之前。 鸣廊有些艰难的抬头,见白衣的帝师落在堆满公务的桌案之前,背对着他,长身玉立,看似瘦弱,却暗藏筋骨。 白衣的帝师……这是玉无缘,而不是暮云深。 鸣廊有些尴尬。 ……他起不了身,自然也……行不了礼。 好在帝师也没有计较。 玉无缘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狼狈的躺在地的鸣廊,目光不悲不喜,他看了鸣廊片刻,才开口道,“传讯给沉倾,让妖界那些人护住风孽云的那缕神魂,绝不可让她消散。而风孽云本人……既然不愿以她的绝骨艳血给素拟再造一个神躯,那么用她自己的神躯代替好了。”帝师玉无缘笑,好像他刚刚所说的,完全是“明天要吃米饭”一样的小事儿。 帝师玉无缘语信息量太大,可鸣廊却感觉心头升起一股子寒意。 帝师说,妖界的那缕神魂是风孽云的,可是,鸣廊知道,那缕神魂,在那之前是一个神祗――沈长安,而帝师从来不说无根据的话,也是说……沈长安,是风孽云! 凤皇宁渊素拟现在的神躯是用风孽云本体的一截绝骨和一团艳血造出的,可是,那撑不了太久,而帝师原本重新用绝骨艳血给凤皇重新造出一具神躯,可是,现在他又说,他会将风孽云的神躯给凤皇宁渊素拟,在这之前,他又命妖界的人护住风孽云一缕神魂,也是说……帝师,想把现在栖在风孽云神躯的神魂全部打散,只剩一具空壳给凤皇! 帝师玉无缘是想……弑君!弑……君位为冕尊的不腐城君主风孽云! 二十载,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他们一生的四分之一,而对于他们这些可以活数个千年的神祗呢? 不过一生之不足挂齿的一个片刻,可是,风孽云出生至今,也不过只过了二十多载,而这对旁的神祗来说不足挂齿的二十多年,对她来说,是人生的全部。 所以,这二十多载,陪了她走过的那些人,对她的羁绊,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再大一些。 魔界大军与风情率领的离别都守卫军对峙在边境之时,魔界领军者暮云深是真的只是在下棋吗?而风孽云时从不腐城来时,直接到了暮云深眼前吗?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旁人都不知道。 不过,还留在不腐城被风孽云抓了壮丁,帮她处理政务的那几位君主发现,他们的君主风孽云把他们忽悠着替她处理政务,而她却回了她在不腐城的家浪了一圈后回来,看起来心情很好,但是,她几乎只坐了一会儿,又离开了,而离开时,她的面容沉沉,似是极怒且极惧,而等到她再回来时,她的表情是从未曾有过的沉重,不,他们这位冕尊露出的那表情,他们也并非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在很多年前……曾见过的――在很多年前,还不是人间十八都的冕尊、也还不叫风孽云的她游历十八都,却在某处荒野发现了沈云的骨,那时,她回不腐城,她脸的表情是这样的。 沉重而悲伤全都藏在她沉静的面容下,无波的眸光下,却藏着可以毁灭一切的疯狂。 次,冕尊风孽云露出这表情时,是她确认她的父亲沈云的死亡,那时,她也是这么的沉默,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成为了冕尊,将风淄衣治理下的十八都分裂,然后,她占了一半。他们不知,这次逝去的,会是谁? 第三十八章 来自魔界的书信 不腐城。 不腐城为冕尊风孽云王城,沈钰奴领离别都王权,月之都君主聆心却是不知所踪,那六位在偏殿之听到风孽云的来自王殿正殿的传音后,他们入了王殿时,见他们那位向来无骄傲的冕尊风孽云,此刻无狼狈,她的一身红衣之有深色的湿痕,连她长及脚踝的黑发都被不知名的液体濡湿,一绺一绺打了结,而他们一入殿,闻见空气隐隐带着铁锈般的新鲜的血液的味道,让人作呕。 风孽云身……那都是鲜血! 她自己的……或是他人的鲜血! 他们震惊的表情直接挂在了脸。 ……他们不知道这天地间除了那几个与她同尊的冕和那些隐世了的老怪物之外,还有谁能够伤了她或者,让她这么狼狈。 然而他们的震惊未落,看见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风孽云转身,手盛开一朵浮罗花,而花朵心,一缕与她手的浮罗花同色的魂魄化作魂火悠悠跳动。 漆黑的魂火……那是……一个魔的残魂。 一个魔……一个能让风孽云这么在意的魔……魔……帝师暮云深! 那是帝师暮云深的残魂。 冕尊风孽云居然杀了帝师暮云深! 这念头走在他们心头一闪而逝,可是,片刻后他们冷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看着她从沈长安成为了沈孽,然后最后成为风孽云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他们自然也知道,风孽云虽然以战加冕,以无情证道,她虽然看着冷情冷心,但是,他们却是知道,她最是念旧的。 谁都有可能伤了暮云深,唯独她不会。 可是……可是,暮云深怎么会魂魄消散呢? 风孽云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有些疲惫,她小心的将手的浮罗花放在虚空之,让它托着那缕魂火停在那处,然后越过屏风走到被屏风遮住的被她挪到角落里,拿出两张名帖,并且脱下手的不腐城君戒,将戒面朝下,沾了印泥,按在名帖,等她再次出来后,她随手指了两位君主,把名帖递给他们,然后道,“你们一个人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天界第一重天,说风孽云求极渊陛下兑现承诺,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去冥界第十七层地狱,先找地藏王陛下,说让他帮帮我,救救帝师暮云深,若是地藏王不来,便去往森罗道,然后找冥君寂非洛城。” 那两人离开,风孽云挥手让剩下的人都下去了。 沉重的殿门被关,将室内的光芒几乎都带走了,只余暮云深的魂火与漆黑的浮罗花幽幽跳动。 风孽云重新越过屏风,走到栖着沈云遗体的榻前,而那朵盛着暮云深魂火的浮罗也随着她飘到了榻前。 浮罗花与那缕魂火散出的光明明安安,照的清跪坐在地趴在榻边的风孽云,却照不清她的表情。 风孽云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她闭着眼,她的眼前与未来一样黑暗。 “父亲,长安好累啊……”风孽云的声音低的似是呢喃,“你们一个个都离开了,父亲,长安……长安快要撑不下去了……” 室内极暗,只余浮罗与那缕魂火悠悠跳动。 浮罗城。 风淄衣全身都裹在妖红色的大氅里,大氅之,绣着玄色的龙凤呈祥纹,她的一头长大被玄玉王冠束在头顶,她的面容清冷而沉静,她一手撑着头斜斜的歪在王座之,闭眼假寐,可是,她额心神印散出幽光,威严无而尊贵无匹。 将全身都裹在黑色披风的人从大开的殿门走进来,停在丹陛之下,伏地跪拜。 “这么多天,妖界突然退兵的原因以及被风孽云那孽障带走的沉潇所在之处,你可曾查到?”风淄衣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开口时,声音沉沉的,带着她一贯的威严。 “妖界退兵,是因为妖界战神――沉氏嫡系三公子沉倾归了妖界,而至于被风孽云冕尊带走的沉潇,沉倾亲自去往不腐城拜访,不知为何,他们在密谈一番之后,风孽云与沉倾并没有起冲突,风孽云那么将沉潇还给了沉倾。”那人声音干涩,似是鸦啼般难听。 “呵,沉潇倒是好命,若不是……若不是她那天被风孽云带走了,本尊定将她碎尸万段!”风淄衣的一双风眼突然睁开,眼带出一丝杀意。片刻后,她重又闭眼,周身杀意随之消散,再说话时,她的语气沉沉,依旧是那个沉稳的冕尊,“那么,沈云的骨呢?”她接着问道。 “不腐城王殿,被风孽云亲自守着,倒是还没有下葬。” “那孽障居然还不让沈云入土为安!”风淄衣的声音再次带了怒意。怒火过了之后,她再次问道,“那魔界,魔界呢?也退兵了?” “是的。”那人回答,“只是,风孽云聪边境回来后,好像又去了一趟魔界,而等她归来后,似乎受了重伤,至于是谁伤了她,我们的人还没有查到。” “哦?受了重伤?”风淄衣闻言,突然坐起身,眼明显的带起兴味,“她受了重伤的话,你说,若是本尊突袭,本尊能不能杀得了她?” “不能,因为不腐城极其麾下九座城池,其除了离别都与月之都君主之外,其他六位君主现在都在不腐城。” 听到那人这样说,风淄衣有些意兴阑珊的重新歪在了大椅之,声音也有些兴致缺缺的,“我听说,漠云城城主楚漠云已经三日没有归过漠云城了?” “是的。” “算了,反正他那么厉害,总不会出事的,不用管他,倒是……冥府为什么突然全面封境,你可曾知道?”风淄衣问。 “不知,不过我们的人查到,在冥府全面封境之前,冥府之主故庭燎的乐都似是受到了不知名势力的偷袭,而且,在那之后,风孽云急忙赶去了冥府,冥府也是在风孽云离开冥府之后全面封境的。” “不知名势力?这是你们浮罗幽司的能力?”风孽云突然冷笑了一下。 突然的,有护殿卫军入殿,向风淄衣禀告,道,风孽云麾下离别都边境巡边人与漠云城边境巡边人有要事想要禀报给冕尊陛下。 风淄衣听到离别都边境巡边人时,脸色有些难看,她带着讽意开口,“离别都的巡边人巡的关于魔界边境得大小事物,不是只归风孽云管吗?怎么,风孽云觉得自己快死了,终于舍得放权了?”风淄衣嗤笑,向往常一样冷笑道。 虽然嘲讽着风孽云,可是她却还是让他们都进来了的。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面对外族,她却是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放在这种大事的。 不过……风淄衣到底还是冷了一会儿风孽云麾下离别都的巡边人,等到她接待完了来自漠云城的巡边人后,沉默了片刻。 巡边人带来妖界沉倾给她的简讯,道七天之后,他将率领六部妖君前来拜访。那位巡边人道,因为妖魔两界的入侵,各个城池边境都查的较严格,因此,这封简讯已经在路耽搁了四天之久,也是说,沉倾将在三天之后来访。 风孽云虐杀了妖界那么多兵将,且活捉了沉倾的王姐沉潇,虽然妖界犯边在先,可是他们十八都却也拒绝不了。 只是……她不知沉倾来十八都的目的是恶是善,并且,那天,将来的,还不只是妖界的,还有冥界那位自罚入十六层地狱受罚的冕尊……冥君寂非洛城和向来隐世的地藏王! 风淄衣把来自漠云城的巡边人打发走后,想起简讯所说,顿时有些头疼。 风淄衣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东西,索性不再想了,然后,她睁眼,终于将目光投向被她故意忽视了很久的离别都的巡边人身。 “你有何要务将要呈现于本尊?”风淄衣抬头,目光冷寂,冕尊的君威一下子充满整个大殿。 风淄衣是故意针对着那人,可是,那人却是对压在他身的神威丝毫未觉一般,他微微躬身行礼,从密囊取出一册简讯双手递。 风淄衣手指微抬,那份简讯落在她的手,她拿到简讯之后,并没有立马打开,她有些狐疑的望着那人,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 ……这份简讯,魔息太重了。 风淄衣皱着眉问道,“这份简讯可是来自魔界?” “是。” “写于何人?”风淄衣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疑惑更重了一些。 魔界虽然与妖界一样,都与十八都接壤,可是,魔界不同于妖界,妖界与十八都已经千年没有过战争,而魔界与妖界恰恰相反,魔界与十八都的战争从未断过。 ……魔界与十八都向来是不死不休,两界从来没有通过简讯,最起码不腐城还在风淄衣手时,从来没有通过除了战书之外的简讯。 风淄衣虽然问那人这份简讯是谁写的,可是,却也没有期待他能够答来,因此,她问时,她已经将简讯打开,同时,那人开口答道,“这份简讯,是前任帝师暮云深所写。” 第三十九章 二十多年前的……失误 风淄衣虽然问那人这份简讯是谁写的,可是,却也没有期待他能够答来,因此,她问时,她已经将简讯打开,同时,那人开口答道,“这份简讯,是前任帝师暮云深所写。” 帝师暮云深……所写。 风淄衣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脸有些许的不自然。只是,当她一目十行看过去后,她脸所有表情都缓缓凝固。 她似是对书信所写内容不能相信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那简讯面内容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份简讯在风淄衣手化作灰烬,而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体也有些颤抖。 若是……若是帝师暮云深在简讯所述为真,那么……她该怎么办?百年之后她该怎么去见沈云…… 风淄衣麾下专门负责情报与ànshā的浮罗幽司司主看着现在高居王座,却似乎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的风淄衣,他隐在面具之下的脸带起一抹诧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淄衣……除了……当年在得知她的前夫沈云的死讯之时。 “去,查查帝师暮云深如今是在何处?本尊想要亲自去拜访一下。”风淄衣开口,语气似是倦极。 然而,浮罗幽司的那人还没有开口,来给风淄衣送简讯的那位来自离别都的巡边人却是开口了,“帝师暮云深的踪迹,我想不用特意去查了,我知道。”那人不明意味的笑了一下,然后抬头,道,“你们找不到帝师暮云深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神魂消散,万劫不复……它,已经死了。”那人道,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风淄衣将信将疑。 “不然,你以为风孽云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去魔界?吃饱了撑的?”他嗤笑道,“而且,若非暮云深出事了,你感觉只是入一趟魔界罢了,风孽云能伤的那么重?更何况,暮云深当初跟老子约定时说,等他死了,才要我瞒着风孽云送来给你的。若不是他死了,老子才不来你这破浮罗都呢。” “她在魔界干了什么?屠城么?”风淄衣虽然对暮云深的生死抱有疑惑,但是,按着那人思路,她想了一下,若是暮云深是在魔界出的事儿,那么以她的性格,她做的出屠城这种事儿的。 然而,那人只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是受帝师暮云深所托,在他死后将这份简讯给你送来,别的消息,全是我送你的,现在,老子该走了。” 说着,那人要朝门外走去,对风淄衣再没了尊敬的态度,或者说,这人……从一开始,对她这位十八都无的冕尊没有尊敬。 风淄衣本能的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 殿门一下子阖,挡住了那人的脚步。 那人看着殿门在他将要踏出去的前一秒之前猛地关,赶紧停住步伐,并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然后怒目望向王座的风淄衣,“你特么是想跟老子打架吗?” “你到底是谁?”风淄衣手指微动,细长的王权之剑出现在她的身前。风淄衣抬眼望向那人,眼有不加掩饰的杀意。 ……这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巡边人! “怎么,老子和暮云深那混蛋打赌,被他坑了,守着沈云那家伙女儿的不腐城数十年,现在老子自由了,怎么,还走不得了?”那人顾此言彼,是对他到底是谁闭口不谈。 原本咄咄逼人的风淄衣自他口突然听闻“沈云女儿风孽云”等字样,想到暮云深所言,心神又乱了,她愣了一下,然后望了那人一眼,在浮罗幽司首领目瞪口呆打开了殿门。 似是对那人异样未觉。 风淄衣想到暮云深所说,再想到那人道暮云深已经死去,心情顿时复杂,或者说,轻松更多一些。 “陛下,那人……那人身份不明,这么放任他离去的话……”浮罗幽司首领面带忧虑。 “身份不明?”风淄衣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对那人身魔息还有他神魂之明显属于冥界的神格气息视而不见,还是根本没有发现?本尊觉得,你们浮罗幽司……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魔息……身染魔息,他是魔,可是,身为大魔,却领了冥界神格,且对身为人间十八都的冕尊也没有丝毫的惧意……这样的人,古往今来,只有一个! ――冥界森罗道佐官……圄鹤! ――在森罗道打开,冥君寂非洛城归来,森罗道两无常黄泉与碧落先后现身以后,却毫无踪迹的、传说已经失踪或者入世历劫了的森罗道虚君圄鹤。 那人心思微动,可是那边,风淄衣却是笑着望他,眼带起寒意,“况且,先前你不明圄鹤身份,你担心的怕不是本尊放他离开后危害十八都,而是……没办法向你的主子――偏君风净别交待?” 那人一下子跪伏在地,口呼,“属下不敢,小臣领属的幽司只有您一个主子!”他的身子抖得像是抖筛子,似是惧极,但是,他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幽司是不是出现了内鬼,不然,冕尊风淄衣怎么会发现他臣服于偏君风净别麾下? “不敢?”风淄衣的笑容讽刺。“他风净别还有不敢的事!”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眼带起怒意,情绪一下子不能控制了,她的身周荡起风声,可是片刻后,她却又冷静下来。 “罢了,去查一查楚漠云去向,若是查不到,看能不能混入冥府去,看亭云是否在冥府。”风淄衣吩咐完之后,有些疲惫的闭了眼,挥了挥手,把他打发了下去。 那人完全退出殿外,风淄衣又睁开眼睛,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闪过幽光。 风声未启,可是,有人出现在殿阴影处。 “去查查暮云深、楚漠云、亭云他们三人的踪迹,若是查不到,去……想办法暗地里取风孽云与素……风素仙还有风净别的一缕艳血,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风淄衣低声道。 那人……又消失在殿。 有些事情,她信不过幽司,甚至是她身边的任何人,除了与她命魂相连的这些影子傀儡。 浮罗都。 寻鹿台。 在浮罗都呆的稍微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寻鹿台是偏君风净别在他的别院亲自动手设计的高阁,它虽然离得浮罗城王殿――风淄衣的所在很远,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寻鹿台却是与王殿正门相对,可以……若是风淄衣在王殿,只要登寻鹿台,可以看见风淄衣。 只是,偏君风净别性格虽然温和,但是他却是极为不喜欢别人入他的寝宫,以及与他的寝宫相连的寻鹿台的――他的寻鹿台,却是连他的女儿风素仙都没有去过的。 因此,当浮罗幽司的司主自浮罗王殿出来,来向风净别复命时,听到宫奴说偏君陛下在寻鹿台等他时,他震惊了一下,可是,等他了寻鹿台,看见风净别难得的没有正衣冠,反而只穿着一身寝衣歪在寻鹿台正对着远处浮罗王殿的正门的榻,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十分苍白,连他雪白的衣襟之都带着星星点点的血点,而且……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偏君的侧脸之还有――拳印? “淄衣她说了什么?”风净别收回望着王殿的目光,抬眼望向幽司司主,声音十分温和。 “冕让我去查一下亭云先生、漠云城君主楚漠云陛下,以及前任帝师暮云深下落。”他恭敬的回答,并没有因为风净别的温和而有半分不敬。 “亭云……楚漠云……他们呀……”突然的,风净别笑了一下,笑容意味深长,“他们呀都‘死’了已经,你让人在外面逛一圈之后,差不多可以交差了,至于暮云深么,说他在魔界好了。”风净别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幽司司主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惧。 亭云先生、楚漠云,他们两个居然……都已经死了! “那么,来求见淄衣的那两个人都穿着边境巡边人的军袍,怕是巡边人?那他们呢?他们巡边人来找淄衣干什么?是魔界或者妖界又派兵了?”风净别问道,语带着疑惑。 “并非。”幽司司主恭敬回答,“两者一个来自妖界,送我们已经拦截查探过的、来自妖界妖君沉倾的简讯,而另一个,却是来送暮云深的一份简讯,那好像是一份暮云深亲手所写的手书。因为那人来自少尊麾下离别都因此,我们的人都按照您当初的命令,对来自少尊以及她麾下的一切东西都未能查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暮云深写了什么。”幽司司主说着有些惭愧。 “来自沉倾?是他将至浮罗都的拜帖吗?”风净别皱眉,可是片刻后,他却又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道,“你来这之前,只是跟我传讯说少尊孽云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曾查清楚了?” “属下无能,少尊的不腐城防卫太严了,我们的人根本进不了王殿及其百米之内。”幽司司主有些为难的道,他说到此刻,突然又想起来在王殿那个冲当做离别都巡边人的冥界森罗道虚君圄鹤对风淄衣所说的东西,再次开口道,“我们的人虽然没有查到,但是来自少尊麾下的巡边人给冕送来暮云深的简讯时,曾说,暮云深已经死去,而且,他说,暮云深早在好几年前准备好了那份书信,只等他身死,让那个巡边人瞒着少尊风孽云陛下,让他送来浮罗城给冕。” 第四十章 帝师的骨血 “你是说,暮云深在很多年前预见了他的死亡,然后又提前给淄衣写了信?”风净别闻言,眉头突然皱起来,有些诧异。 “而且,送信的那个巡边人,是冥界森罗道佐官圄鹤。”幽司司主再次开口,“据圄鹤所说,他是在十多年前被暮云深算计了,然后依约保护少尊风孽云的。” 风净别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似乎,事情有些不对。 从他听到帝师暮云深已经死去时,心一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风净别心快速的整和了一下暮云深的信息,脸神色突然变了。 ……暮云深……暮云深明面的身份……在他是魔族的身份暴露之前,是天道授了神格的、继千万年前玉无缘之后的帝师,之后,他为魔界大君,可是,风净别手握着的是人间十八都传承了数千年的专职收集情报的幽司,虽然幽司在风淄衣面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无能样子,可是,真正的幽司动起来的时候,连三界内活了千万年的那些老怪物都藏不住,虽然,他现在手掌握着的只是幽司十之一二的势力,可是,这天地间,还是有很多东西都是瞒不了幽司的耳目的。 ――暮云深是一直沉睡在魔界望断崖下的帝师玉无缘的一道神魂这件事情,除了同样握着像十八都幽司这样部门的各界大能之外,在众多知晓暮云深真实身份的这些人,他几乎是最早知道的。 所以,他想到被他忽略了这么久的暮云深的真正身份后,他终于明白他先前为什么会感觉有些不对了。 暮云深是帝师玉无缘――在乱古劫后被天道承认的魔界的唯一一位冕尊的影子,若玉无缘无恙,暮云深便不灭,除非是……玉无缘本人要他死! 那么……风孽云入魔界,然后受伤而归,他大概是知道为什么了。 孽云……怕是为了暮云深,跟帝师玉无缘本人对了,那人是他也不能招惹的人物,孽云她…… 怕是很不好了…… 风净别还没有从思考回神,听见幽司司主从一只刚从不腐城而来的暗影傀儡身取下一份讯息,看了之后,直接惊呼出声,而他所说,也正好映证了风净别所担心的。 ――不腐城及其麾下所有城池尽数闭城。 ――他说。 不腐城及其麾下所有城池尽数闭城,也是说……风孽云真的被玉无缘伤了,然后有些不好了?不然,哪里需要闭城? “我要去不腐城,去安排一下!”风净别猛地起身,可是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的伤口,重又跌倒在了榻。他咬了咬牙,手按着胸口努力站起来,可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但是,他依旧向寻鹿台外而去,步伐匆匆却坚定。他走之前,有暗影从寻鹿台阴影角落走出来,快速的替他更衣,然后束起发,给他带了玉冠。他走时,长身玉立,虽然带着一丝病态,可是身如修竹,几两未曾折断。 等到风净别终于经过幽司司主身边,将幽司司主丢在身后之后,幽司司主终于冷嘶出声。 风净别常年都是一副病弱之态,所以,他来寻鹿台见到了脸色有些苍白的斜靠在床的偏君时,并无意外,于是,因为他抱着偏君体弱这是常态的心思,那时候,他竟然连偏君身的血迹都忽略了。 刚刚,在刚刚,偏君起身时,他拜发现,偏君居然受了伤!而且,刚刚偏君走近他时,他居然真的看见了……他以为偏君脸拳印只是错觉,没想到是真的。 可……他见过偏君的战力,如今这三界,还存在能够伤到偏君的人吗? 浮罗城城门。 圄鹤本是一个随性浪荡的人,如今重新得了自由,即使也已经知道了他家君主――森罗道的主人、冥君寂非洛城回归了的消息,他也并没有多着急,他出了浮罗王殿之后,换了那身明显是不腐城麾下巡边人的军装之后,在浮罗城逛了一圈,才打算出浮罗都,回冥界去。只是,他在到了城门口时,在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时,却停了下来。 那人……那人身的气息……竟然他的还复杂。 魔息、妖气、神息、阴森鬼气,甚至那人的身还有凡骨气息……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他看不出那人到底是哪一族的,可是他身神魂之透出的十八都高位神祗的神格的感觉却又不是做了假的。 对于那人,圄鹤顿时生了兴趣,然后他本着对自己战力无的自信,认定了算那人发现了也打不过他的心思,并不算多隐秘的跟在了那人身后。 而那边,自从除了浮罗都之后,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的风净别微微皱了皱眉,却在想到不知道如今的风孽云到底是什么情况,因此忍了下去。 魔界。 鸣廊被风孽云打伤后,帝师玉无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鸣廊却感觉帝师玉无缘在看见他身被风孽云强行剥了绝骨与艳血后留得伤口时,脸的表情莫测,然后……他走了! 鸣廊不明白帝师玉无缘这态度算是怒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他是知道风孽云是凤皇涅槃重生后的今生魂,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帝师玉无缘他也伤了风孽云的这事儿。 ――他拿不定风孽云在玉无缘心的位置,也一直有些想不明白风孽云伤在他的手后,帝师玉无缘对他会有什么态度。 帝师玉无缘走了之后,鸣廊一直自己的王殿装死养伤,并决定若非帝师召唤,他绝不出现在帝师玉无缘眼前――帝师玉无缘手的情报庞大的连他都无法想象,他不知道他伤了风孽云这事儿什么时候会被查出来摆在帝师玉无缘的案头,因此……但是,鸣廊在自己的王殿里只装了一个下午的鹌鹑,被帝师玉无缘麾下的魔将带到了望断崖底。 他去时,帝师正在下棋,而他的对面,是一道他自己的影子,跟已经被打散神识,重新归于帝师玉无缘神魂的暮云深一般无二。 虽然帝师的姿态跟平时一般无二,但是,鸣廊是本能的觉得,帝师玉无缘身的气息却是弱了一分,但是,那绝对不是因为被分散出了一道神魂的原因,倒像是……倒像是丢了绝骨与艳血的样子。 可是,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挖出他的绝骨艳血? 虽然鸣廊看玉无缘状态,知道玉无缘失了一道绝骨艳血,等到帝师玉无缘真的递给他一道绝骨艳血时,鸣廊还是诧异了一下,还惊喜了一下――帝师玉无缘这是看他被风孽云强行剥了绝骨艳血,所以他家君主、帝师玉无缘亲自用他自己的绝骨与艳血给他补偿? 然而,等到鸣廊接过了绝骨艳血,正准备道谢时,帝师玉无缘开口,证明鸣廊纯粹是想多了。 “去往妖界,将我的这道绝骨与艳血交给将去人间的虞渊新近加冕的君主虞画,然后,透露沈长安是风孽云,虞画还有沈辞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帝师玉无缘手里捏着棋子,说话时,头都没有抬起。“而你,将会在离开魔界的同时,背趁着帝师玉无缘沉睡,盗取本尊绝骨艳血而逃的罪名,被剥夺魔界君位,然后……魔界追杀。” 鸣廊听到玉无缘的话直接愣了,有些不解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我是说,我怎么会这么做。也不对,陛下,我是问……我是问,旁人凭什么相信我盗了你的绝骨艳血叛逃?” “为虞画,”帝师玉无缘依旧没有开口,“盗我的绝骨艳血为了给你的恋人虞画补她快要散去的神魂。当然,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这个……”说着,帝师玉无缘突然动手,或者说,他面前的那道陪着他下棋的影子突然动手。 身形极快。 当那道影子归于原位时,他留在原地的虚影还没有散去,而鸣廊身又添了数条看着狰狞的,似乎可以致命的伤口,而他的神魂……他的神魂震荡,几乎要散去。 “凭着这身伤,自然可以信了。”帝师玉无缘无害的笑。 鸣廊看着帝师玉无缘的笑,突然的,打了个寒战。 现在,他身的伤口……几乎跟他伤了风孽云的一样…… 果然……陛下怒了。 只是,想到刚刚玉无缘所说的……鸣廊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这道绝骨艳血真的可以补好虞画的神魂吗?” 帝师玉无缘终于抬头,他手握着一枚棋子,望着鸣廊似笑非笑,“你觉得,本尊这与金龙凤凰同尊的、生于天道之下血脉最古的玉麒麟一族的绝骨艳血,虞渊那位,真的受得住吗?算她是全盛时期,本尊的绝骨艳血,她敢碰吗?”帝师玉无缘语气依旧温润,只是,那寥寥几句,叫人窥见他的独尊。 “这天道之下,除了不遇,地藏以及素拟,你觉得,有谁能受得住本尊的绝骨艳血?”帝师玉无缘微笑,“用本尊绝骨艳血补虞画神魂?鸣廊,你怕是还没有睡醒?” 第四十一章 绸缪 “这天道之下,除了不遇,地藏以及素拟,你觉得,有谁能受得住本尊的绝骨艳血?”帝师玉无缘微笑,“用本尊绝骨艳血补虞画神魂?鸣廊,你怕是还没有睡醒?”帝师说这话时神色平平,但这的确是事实。 鸣廊闻言愣了一下,他想到刚刚他所说的――用帝师骨血来补虞画的神魂,有了片刻的羞愧。他抬头偷偷的望了帝师一眼,见帝师脸没有半分不豫,却也还是没有落下提着的心。 ……刚刚他的那话,对任何一个活的像帝师一样久的老怪物而言,都可以算作是侮辱。 只是……既然连帝师骨血补不了虞画神魂,那么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帮到她,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神魂溃散吗? “陛下……”昔日曾一言天下分的帝王鸣廊跪伏在帝师脚下,语气悲戚,“陛下,那虞画该怎么办呢?” “我说过,凭借虞画是凤凰亲选的佐官这事儿,凤凰和本尊不会让她有事儿。只是,本尊说,你盗本尊的绝骨艳血为了给你的恋人虞画补她快要散去的神魂,只是为了要让人,主要是风孽云相信你叛离魔界,并且你手有本尊的骨血这事儿。”玉无缘说着,笑了一下,“至于虞画神魂,不是还有风孽云拿走的你的绝骨艳血吗?风孽云拿走了被我打散了神识的暮云深的一缕神魂,她想要护着身为拥有魔界古大君神格的暮云深的那缕神魂,得用同样是古大魔的骨血来给暮云深的那缕神魂造一个容器,”说到此处,帝师玉无缘语气微微停顿了一下,脸的表情说不是欣慰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若非她打不过本尊,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用你的骨血了。” “我的绝骨艳血?”鸣廊有些不明白,语气自然而然的带出了几分疑惑,在帝师玉无缘面前,他像是一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不敢跟大人耍心眼的小孩子,只是……鸣廊却对帝师玉无缘没有依赖性,他之所以在帝师玉无缘面前不遮掩情绪,完全是因为在帝师面前耍心眼,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玩笑。 在帝师面前,他是如此,风孽云……却非如此。 “不然?”帝师玉无缘脸又挂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望着鸣廊,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不然你以为风孽云取你的绝骨艳血,来你的王殿跟你打一架,完全是因为你的行为亵渎了她,所以她是专门来找你麻烦的?” “可是,这又跟补虞画的神魂有什么关系?”鸣廊虽然有些明白了,但是,一涉及到虞画,他又有些糊涂了。 “……”帝师玉无缘久久无语。隔了半晌之后,他才用看一个智障的目光重新望向鸣廊,“你以为本尊让你用为了虞画而叛君的借口带着本尊的绝骨艳血去妖界干什么?拿着那道骨血去当摆设吗?” “……”还是不明白。 帝师玉无缘突然叹了口气,接着开口,“暮云深于风孽云而言,位同沈云,因此,她为了最大的保存暮云深神魂,一定会给他最好的东西,所以,听到你拿着本尊骨血,她定会来找你,而你,可以用本尊骨血来换取被她拿走了的你的骨血,并且同时可以让她帮你用你的绝骨艳血修补虞画的神魂。” “……”鸣廊恍然大悟。 可是……“可是陛下,您既然已经打散了暮云深神魂,可是为什么……您为什么又要拐着这么大的一个弯去让暮云深恢复过来?” “风孽云为什么要造出一个沈长安,并把她送到了妖界保护起来?你真的相信她这样做,只是想保护最初的自己这么可笑的理由吗?”玉无缘望着鸣廊,脸色沉沉的反问。 “……”难道不是吗? 鸣廊看帝师玉无缘神色,将那句反问给咽了下去。 接着沉思。 分出一道神魂……分出一道神魂,送到妖界保护……她是……是怕本体出事! 风孽云为凤皇宁渊素拟涅槃重生后的今生魂,也是宁渊凤凰一族的。而凤凰一族擅长推演天机,风孽云……她这是已经提前预知了自己的身死,所以提前分出一道神魂,在她死后可以在天地间存在,直到她重新回来吗? ――古神祗,每一个,只要有一缕魂魄存在,她们是迟早都会回来的。 鸣廊惊讶。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看他猜测出来的结果,帝师居然没有反驳。 也是说,帝师玉无缘也抱着这样的心思。 ――帝师玉无缘也提前看见了他的陨落。 可是……像帝师玉无缘、冕尊风孽云这样的身为冕尊的执道者,怎么会身死呢? “我们,又怎么回永远不死呢?”帝师微笑,闻言,鸣廊愣了一下,原来,他把所想的不经意间说出了口。 鸣廊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帝师开口,道,“鸣廊,你该路了,随后,追杀你的魔将也将出行。” 帝师说,“祝你,能够活着见到虞画还有风孽云。” 冥界。 森罗道。 王殿之,冥君寂非洛城端坐在王座之翻看着冥界史书《狩月君书》,以了解自他入了第十六层地狱之后六界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森罗道的两位无常黄泉与碧落候在丹陛之下,偶尔森罗君寂非洛城有疑问时,他们作以补充,而王殿之外,除地狱第十八层以及第十七层地狱的那些高阶阴司都垂手候在殿外,以备冥君寂非洛城的随时提问。 这样的情况,已经在森罗道持续了好几天。 殿内,安静的只听见黄泉碧落平缓的呼吸,还有寂非洛城偶尔翻书的声音,寂静无声,可是,黄泉与碧落却没由来的生出一丝烦躁来。 ――自从他们的君主寂非洛城归来,他看见原本该替他守着森罗道的虚君――佐官圄鹤违抗了他在入第十六层地狱之前给他们下的守着森罗道的君令,失了踪迹,可是,冥君寂非洛城却从没有提起圄鹤,这让他们很不安。 若是冥君陛下口头责备渎职了的圄鹤也现在这么不闻不问要好得多,也要让他们安心的多。 冥君现在这样,他们总对圄鹤有些担心……若是他回来,怕是冥君寂非洛城的惩罚逃脱不了了。 不过……冥君寂非洛城若是要罚,那么,他们两个人帮他担一下好了。 丹陛之下,碧落与黄泉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心那没由来的担心却并没有少一分,反而在这满殿寂静愈来愈浓。 “陛下……”有人轻唤。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考的碧落猛地抬头,望向的,却是自家弟弟,可是,她望他家弟弟时,却见到黄泉也是一副惊愕的模样。 碧落原本担心是黄泉这个死孩子没有忍住,开口唤了出来,准备向冥君给圄鹤求情,可是,等到她看见黄泉惊讶的脸后,意识到,刚刚出声的,并非黄泉。 可是殿,分明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他们,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 黄泉与碧落惊愕抬头,却见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白团子蹲在冥君寂非洛城案头,正望着他们家的君主。 那是……小崽子状态的……谛听? 听见软懦的童音,寂非洛城抬头,对了小小独角兽湿漉漉的眼睛,谛听望着寂非洛城,又软软的开口,“陛下,我家陛下说,冕尊风孽云有难,他问你……要不要去往人间十八都不腐城?” “你家君主说的,风孽云有难?”冥君寂非洛城微微苦笑,“那……去。” 冥君寂非洛城站起,谛听极为自然的落在冥君肩头之,而冥君却没有立刻动身,他抬头看向看着小崽子状态软萌软萌的谛听,星星眼的碧落与黄泉,微微叹了口气,“你们要不要去人间看看圄鹤那丫头呢?她大概现在在那里。” 听闻寂非洛城开口说的,碧落与黄泉一脸惊讶,而谛听唇角疑似抽搐了一下,想到那个女人,谛听有些无奈。 那丫头……冥君寂非洛城居然称那最喜欢女扮男装调戏美人一开口是老子的女人叫做那丫头,他是眼瘸还是眼瞎?! “圄鹤姐姐……也在人间?”碧落惊愕的问道。 “自然,她……”她到底怎么了,冥君寂非洛城还没有说完,他停下了话头,反而将蹲在他的肩头的谛听一下子甩出去,然后闪身出了王殿。 黄泉看谛听被摔下去,下意识的去接那软软的一个白团子,可是,却有人先他一步,将谛听抱在了怀。 那是……地藏。 地藏抱着谛听,眼闪过一丝怒意,“寂非洛城他应该庆幸你没出事,不然……”少年君主声音带出森森冷意。 碧落与黄泉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突然,殿外出现极强的神威波动,那波动,他们熟悉却又陌生。 那是……冥尊漆池的气息! 碧落与黄泉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却又在对方眼看见惊骇。 漆池神临,且第十八层地狱也已经多次爆出她的带着魔息的神威气息,若是漆池冕尊这么归来,他们并不会这么的惊讶。让他们惊讶的是,与漆池的神威相应的,还有原本该封印在冥君寂非洛城的神魂的狩月弓!而那弓的气息,居然也渐渐染魔息! 原来,漆池冕,是真的堕魔了! 第四十二章 狩月弓鸣 漆池神临,且第十八层地狱也已经多次爆出她的带着魔息的神威气息,若是漆池冕尊这么归来,他们并不会这么的惊讶。让他们惊讶的是,与漆池的神威相应的,还有原本该封印在冥君寂非洛城的神魂的狩月弓!而那弓的气息,居然也渐渐染魔息! 原来,漆池冕,是真的堕魔了 黄泉和碧落想要再说什么,可是,等他们回头时,满室寂静,哪里再有地藏王的影子? 森罗殿前,地藏抬头看着身散出妖红色光芒,整个人似是都被红莲业火包裹住了的冥君寂非洛城,一脸的严肃。 冥君寂非洛城被从他身体燃起的红莲业火炙烤着,一脸的痛苦,地藏将怀只有一小团的谛听交给不知何时来了此处的碧落,然后提步走了虚空。 他走时,身猩红色的佛衣飒飒,而他的身后法相也缓缓出现了。 红莲业火也被称为灭世之火,栖于灭世红莲之,而那灭世红莲……在千万面前,正好奉从业火地狱活下来的凤皇宁渊素拟为主,而冥君寂非洛城身与凤皇有关的,除了被他占着的王座,还有――狩月弓――冥界的王权。 地藏凝眉,小心的靠近寂非洛城,然后神印一闪,庞大的神力一泄而出,涌入寂非洛城神魂之,包裹住被封印在寂非洛城神魂之的狩月凰骨弓,小心翼翼的拖出来,然后,寂非洛城跌落在地,他跪在地,手捂着嘴,然而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碧落黄泉只见他们的君主纤长指尖染血迹,而他对内脏和神魂的灼伤之痛似是未觉一般,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空的狩月弓,或者说,出现在狩月之后的那一抹虚影,神色怔怔的,眼情绪复杂到让他们看不清。 地藏手指拂狩月弓,而狩月弓在他手收起了从弓骨涌出的红莲业火,在他手发出一声清鸣,似是故人来。 地藏眼带着一抹温暖,他手指抚了抚凤皇骨做成的弓骨,然后手指虚需的拉了拉弓弦,顿时,弓身散出妖红色的光,映在他的眸,艳色咄咄逼人。地藏手指虚拉了几下,然后猛地转身,朝着归墟的方向拉满了弓弦,扯得它似是一轮满月,然后狩月之魂凝成的箭出现,搭在弓弦之,一声清鸣之后,弓箭破空而去,拖着长虹似的妖红色尾巴,最终在万里之外破开归墟的大门。 而同时,地藏似是知道归墟大门打开了一般,他松开握着狩月的手,狩月化作一只艳红色凤凰的模样,绕着他飞了几圈,然后在地藏的笑靥之下,追逐着狩月射出的箭拖出的长虹还没有散去的尾巴而去,直至在归墟大门重新关之前……冲入了归墟的大门。 地藏目送着狩月弓飞离,他转身时,看见冥君寂非洛城有些狼狈的单膝跪在地,为了不倒下去,还用手在地撑着。他看寂非洛城望着自己,目光似有怨怼,然后神色也慢慢冷了下来。 “怎么,狩月弓被你保存了千年,你还真以为它是你的了?”地藏走下来,落在地,接过碧落手的谛听,然后才望向冥君寂非洛城,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开口,听起来十分嘲讽,可是,等他抬眼时,却见寂非洛城依旧望着他在空所在的那处地方,目光怨怼未散,可是,莫名的,却添了几分委屈与悲哀。 地藏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刚刚……原来寂非洛城虽然望着的是他所在的方向,可是,他望的,却不是他,而是……凤皇宁渊素拟,或者说,他望着的,是跳了神归井的冥尊漆池! 冥界猩色圆月落下月光,月华葳蕤,投在寂非洛城眉眼间,染的他的眼角也带些许桃绯色。 黄泉觉得,那一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月光的问题,冥君寂非洛城怎么可能会红了眼眶。 “老师依旧不愿意见我,师叔,老师不愿意见我……”冥君寂非洛城语气近乎低喃。 地藏闻言,原本抚摸着谛听后背柔软皮毛的手顿了一顿,眼带着些悲悯,可是,他却没有安慰。“因为啊,你已经不把她当做老师了……在千年前,已经不把她当做老师了呀,洛城,不然,你何至于在她死后,自罚入了地狱?” 地藏这些话是他附在冥君寂非洛城耳畔说的,没有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听见,也无人知道听了地藏私语后,冥君寂非洛城脸的那一抹慌乱从何而起。 冥君寂非洛城一下子瘫软在地,地藏抱着谛听向前走,没有扶他,他走时,道,“不腐城你不用去了,本尊一个人变好。” 然后,他不顾冥君寂非洛城骤变的脸色,一个人走远。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看着越行越远得地藏王和似是一下子被打垮了的冥君,面面相觑。 碧落与黄泉看着第一次露出无错与慌乱表情的寂非洛城,有些手足无措,他们看着自家君主,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这个时候,原本有些颓废的寂非洛城自己起了身,入了王殿,碧落与黄泉愣了一下,在他们犹豫该不该跟进去时,冥君寂非洛城又自己出来了,而他出殿之后,碧落敏锐的发现,他家君主身这一套衣服虽然跟刚才的一模一样,可是,凭着女人对这些的准确的第六感,她却是可以肯定她家君主换了衣服了,并且,他指间的血迹也被擦的干干净净。 冥君寂非洛城出了殿门之后,遣散了这几天一直守在殿外随时恭候他的提问的各桥的高阶阴司,然后向王殿之前的御街尽头走去,碧落与黄泉呆住,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寂非洛城走了很久,才发现自家两个无常还呆呆的站在殿前,停住步伐,转身有些无奈的向他们看去,“怎么,你们不想去人间十八都看圄鹤了吗?” 他说,你们不想去人间十八都看圄鹤了吗? 也是说……也是说,冥君寂非洛城现在要去人间不腐城? 碧落与黄泉想到他家君主口现在正在人间十八都的圄鹤,顿时眉开眼笑的跟在了寂非洛城身后。 妖界。 沉倾眼前摆着一叠简讯,而那叠简讯来源不明,可是,面写的全都跟妖界已经失踪了的妖皇沉霄有关――从沉潇收到的第一封面写着妖皇沉霄在人间十八都的那份,到后来的将沉倾从真正的人间叫回来,都在。 沉倾自从拿到这些之后,已经看了很多遍,可是,不仅每份简讯的字迹不同,面附着的气息也都不同,但是不论是他按照字迹还是气息查,都查不到这些简讯的来源。 沉倾面前,被风孽云按在地摩擦了一遍之后被沉倾带回来的沉潇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她端着一盘糕点盘腿坐在王座之――沉倾身旁,吃的没心没肺,看自家弟弟归来,已经完全做了甩手掌柜。 她吃完了一盘以后,极自然的拿起沉倾手边的茶一饮而尽,把嘴里的咽下去,然后才开口,“你是说,你要去浮罗都?”看沉倾点头,然后沉潇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眼也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我也要去,去了之后,你帮我把风孽云绑了,我也要揍她一顿。” “揍她?怎么,你还想我再去她那里低声下气的接你一遍?”沉倾翻阅着那些简讯,皱眉,却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在烦恼这几份来源不明的简讯。 “低声下气?你打不过她?”沉潇惊讶。她自然知道她家弟弟有多骄傲,此刻听见他说低声下气,再想到那天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他在风孽云面前对她的理遇,顿时惊了。 “不,我是不敢打她。”沉倾揉了揉眉心,才道,“你那次给了风孽云寻妖石,是因为在刨她父亲坟时,感受到了妖气,而你却没有在她身感受到妖气,寻妖石遇到她时,也没有亮,因此,她也为了确认她父亲是否为妖,或者说,她为了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是沈云骨肉才没有杀了你。”沉倾望向自家姐姐,神色有些严肃,“可是姐姐,你可知,沈云――风孽云生父为妖,而她身没有妖气,甚至寻妖石没有起作用,并不是你以为的她并非沈云女儿这个原因,而是……封印。” 沉倾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一下,给沉潇理解的时间,之后,才又开口,“有人封印了她身体属于妖族的骨血,而她身的封印正来源于我们的兄长――妖皇沉霄!”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沉倾望着沉潇问道,语气沉沉。 “风孽云……有可能是……哥哥的女儿,而那凡人沈云很可能是哥哥?!”沉潇有些不敢置信。 沉潇以为她知道了答案,或者说,她以为这是事实,可是,她没有想到,沉倾开口却道,“我不知道。”他说,语气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否认,我不跟风孽云动手,有几分是因为这个猜测,但是,我之所以不好动手,更因为……因为她是宁渊之主――凤皇宁渊素拟转世!” 第四十三章 明谋 “我不知道,但我也不否认,我不跟风孽云动手,有几分是因为这个猜测,但是,我之所以不好动手,更因为……因为她是宁渊之主――凤皇宁渊素拟转世!” “凤皇……转世!”沉潇惊惶。 凤皇宁渊素拟在第一次涅槃前,从红莲地狱归来,是灭世红莲的主人。妖界,最好神祗,被尊为妖皇,而非妖尊,并非是妖界妖皇不想,而是他们不能。 因为……妖尊――妖界第一任冕尊自从继位起,从来没有换过。 ――妖界,只有一位冕尊。 ――妖界冕尊,为灭世红莲之主。 即使……她自从继任冕尊之位之后,从来没有登过那个王座。 沉潇看沉倾严肃的面容,在他脸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迹象,然后,满室静默,既知如此,那么,沉潇所不解的,为什么弟弟沉倾在风孽云面前恭敬到谦卑也有解释了。 “风孽云……她知道吗?”静默了良久,沉潇才开口,她抬头,望着沉倾,脸色莫名的有些沉重。 “她知道什么?你说的,是她知不知道她自己是凤皇宁渊素拟转世的事儿,还是指,她知不知道凤皇宁渊素拟是在冕冥界冕尊之位的同时,还君冕妖界冕尊这事儿?哦,我说错了,现在的凤皇,还是人间十八都的冕尊。” 对于沉倾的疑问,沉潇也说不出答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又是一阵让人压抑的沉默,良久之后,沉潇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凤皇……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沉倾叹息,却是没有开口。 凤皇宁渊素拟在千年前率领百万战鬼以热血荡平二十四桥地狱魔,成为乱古劫后冥界的第一任冕尊,之后,虽然冥君寂非洛城成为第二个冕尊,可是,向他们这些传承了千万年的家族却是知道,冥君寂非洛城只是担着一个冕尊之名,并没有冕尊之实……冥界冕尊之位还在凤皇手,因为,最起码冥界冕尊的王权,还是凤皇的狩月弓。 而且,红莲业火在千万年前的地狱燃起,成业火地狱――妖界冕尊试炼之地,凤皇虽然是被算计受红莲地狱之红莲灼魂之苦,可是,她熬下来了这是事实,她无意间冕妖界冕尊之位也是事实。 除了冥界与妖界,身为凤皇第三世转世的风孽云,也渡过了十八都冕尊试炼之地的浮罗塔,现在是人间十八都的冕尊。帝师自从千万面前一直替她守着魔界冕尊之位,只等着凤皇宁渊素拟重新归来给她腾位子,或者说,现在已经开始给她铺路,慢慢的让路了――虽然不曾公开,可是,魔界那边送了一个人入魔界冕尊试炼之地――归墟之狱也几乎人尽皆知了。而那人……虽然他们不想相信,可是,那的确是凤皇本人。 六界――神界、人间十八都、魔界,妖界、冥界、欲界,凤皇宁渊素拟已经差不多君冕四个世界的冕尊之位,只除了不遇的神尊之位,与最神秘的欲界之主的冕尊之位。 想到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细细想过的东西,突然震惊,莫名的,沉潇感觉到一阵寒意。 ……凤皇……还有帝师,他们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沉倾虽为妖界战神,向来以战为名,可是,他却也自家兄长沉霄更擅长权谋,当年若非他对妖皇之位不感兴趣,也亏得妖皇沉霄对弟妹很好,如今坐在妖皇之位的到底是谁还说不准。可是,被自家兄长称为当世诸葛的他,却也是想不到帝师与凤皇两个人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有些不敢想。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可是,相起刚刚,气氛压抑了许多。 “那么,我们既然已经知道风孽云是凤皇,那如今,跟着你来妖界的风孽云的那缕魂魄该怎么处置?继续放在虞渊,让虞渊妖君虞画还有沈辞护着吗?”沉潇语气稍稍有些沉重。 “为什么不呢?”沉倾苦笑,“除了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担着弑君的名头杀一个对风孽云和凤皇本人现在没什么影响的那缕神魂,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沉倾有些无奈。 风孽云她明目张胆的让这位‘沈长安’几乎以让他发现的为目的的对他进行跟踪,然后被“发现”后呆在虞渊不动,风孽云近乎坦荡的把算计放在他的眼前,而他,由于种种原因,明知这是算计,还得钻进去,并且,还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难得的,沉倾有些许的郁闷。 沉潇在静默了良久突然开口,“你说,风孽云送沈长安入妖界,可不可能是为了妖界冕尊之位?” 听到他说这话,沉倾愣了一下,“这……也许有可能。” 不腐城。 极渊来时,风孽云重新换了衣服,头发也被玉冠高高束起来了,她已经将自己重新包装成平时那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冕尊风孽云。 极渊到时,他入了王殿,看见背对着他站在王殿正心的风孽云,眼神有了片刻的恍惚。 ……好像……他好像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昔日的凤凰,或者说,是涅槃后成为漆池的那个无沉默的凤凰。 似是察觉到了来人,风孽云转身,抬眼望向天界那位资历与神格天君寂非岑还老,却固执的苦守着天界第一重天的君主极渊,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其光芒难得苍凉。只是片刻后,风孽云浅浅含笑,道,“极渊陛下,自南洲一别,别来无恙乎?” 极渊听到风孽云跟他打招呼时所说的,有些无奈。 南州一别…… 在南州,他先暮云深他们一步查到风孽云的所在,可是,却没有办法把她带出来,反而她的一道影子当着风离的面将一把刀送入了心口,然后,被当做死尸丢到了乱葬岗,再然后,他也在那里亲眼看见了凤凰宁渊素拟借着帝师趁着看守着风孽云的风离不注意时,偷走的风孽云的骨血造出神躯,然后……重生。 极渊微微叹息。 “小凤凰,你万不可吓我。”他说,语气有些无奈。 闻言,有什么东西在风孽云脑海一闪而逝,可是,那道念头闪的太快,她没有抓住。风孽云微微皱了皱眉头,却道,“极渊陛下客气,本尊不是凤皇,您万不可折煞我。”她抬眼看着极渊,然后躬身拜了下去,“我在南州沉睡时,凤皇借我骨血重生那日,我在那里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您的气息,风孽云求教,陛下那天可曾在那里?” “……去过。”极渊只犹豫了一下,然后痛快地承认了。 “那您可曾见到帝师暮云深给凤皇制造神躯?” “见到了。” “请陛下帮我。”风孽云再次躬身拜了下去。 极渊侧身避过风孽云的大礼,然后苦笑,“可是,算是暮云深只剩下了一缕神魂,但是,凭借着鸣廊君的绝骨艳血造出的神躯也容纳不了帝师的神魂啊。” 一句话说出口,极渊却见风孽云一下子变了脸色,甚至,她望他时,眼带起怀疑与警惕。 刚刚,极渊说――算是暮云深只剩下了一缕神魂,但是,凭借着鸣廊君的绝骨艳血造出的神躯也容纳不了帝师的神魂。 若是……若是风孽云让去了天界帮她送口信的那位君王言明了她还有不腐城的现状的话,那么,这句话没有问题,可是,明明当天风孽云对去送信的人吩咐的却是“你们一个人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天界第一重天,说风孽云求极渊陛下兑现承诺,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去冥界第十七层地狱,先找地藏王陛下,说让他帮帮我,救救帝师暮云深,若是地藏王不来,便去往森罗道,然后找冥君寂非洛城”。 不论是她让人去找极渊,还是去冥界找地藏或者冥君寂非洛城,她都没有让那两个送信的人对极渊他们言明她想要找他们干什么,更别说是提到暮云深的残魂还有她从魔界带来的鸣廊的绝骨艳血了。 更何况……她剥了鸣廊的绝骨与艳血这事儿,她麾下的几个君主都不知道,而极渊……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儿? 极渊不知风孽云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警惕的目光望着他。 极渊不知,因此无觉,可是,风孽云心突然生了一股恐惧……好像……好像一直有一只大手将他们所有人都握在手,操纵着他们的……人生。 看风孽云脸色突然难看,极渊眼含着担心,“小凤凰,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陛下,给你送信的那个人呢?我得见见他。”风孽云闭了闭眼,然后开口,只是,说这话时,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应该已经回来了,他没有来跟你复命吗?”极渊皱眉,虽然不知风孽云为什么会向他询问她的不腐城王殿的宫奴,但他看风孽云脸色,却是知道这关乎极大,因此也回答了。 “回来了?可是陛下,若是我麾下的君主在我附近,我可以感受到的,可是,我并没有在不腐城范围内感受到那位君主的气息。”风孽云苦笑。 “君主?你派来给我传信的不是一个宫奴吗?”极渊惊讶。 “……”极渊这话一出口,风孽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四十四章 少年白头 “君主?你派来给我传信的不是一个宫奴吗?”极渊惊讶。 “……”极渊这话一出口,风孽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有个人一直窥伺在暗处,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楚,而这次,风孽云不知道那人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做出这么明显的举动,几乎是以明目张胆的姿态告诉她,他在一直窥伺着她。 那人……那人是在用这样磊落的手段来……警告她。 的确,风孽云不知道她到底哪处让一个她从来没有察觉到的人时时窥伺着,她也不知道这次她哪个动作触到了他的底线,居然惹得他来警告她。 警告啊…… 风孽云再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警告又能怎么样呢?算是如帝师玉无缘本人在她面前威胁她时,她也未曾惧怕过,那人怎么会觉得这样不痛不痒的一个警告会吓住她呢?更何况,她根本不知警告她的那人是谁?自然也不知她何处触犯他的底线,她倒是想改,也要给她改的机会不是。 看风孽云脸色由阴郁转晴,极渊知道这一点揭过去了,可是,他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风孽云一听到他说完“凭借着鸣廊君的一缕绝骨艳血造出的神躯容纳不了帝师的神魂”这句话后变了脸色,而且……当时,风孽云的脸色也不像是被他揭露出她可能不愿正视的东西之后恼羞成怒,反而……反而……那种情绪,极渊也说不来。 突然,极渊想起来,好像凤凰在听他说完那句话后,眼闪过一丝警惕……除非,他说的那些东西他原本不该知道,甚至,来给他送信的人也不知道,极渊再联想到风孽云刚刚说,她打发去给他送信的人是一位君主,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宫奴,极渊突然明白了。 有人监视她,并且还用这件事情来警告她。 是……十八都冕尊风淄衣! 风孽云刚刚回来,能搞出这样的事情的人,除了向来视风孽云为眼钉,对风孽云欲除之而后快的风淄衣之外,极渊再想不到其他的人。 想到此处,极渊眼闪过一丝晦暗。风孽云从自己的情绪回过神来,见了极渊的神色,然后眼带出一抹暖意,可是,等她转眼想到极渊情绪到底为谁才来时,再想到他那一声声的“小凤凰”,风孽云眼的暖意转瞬即逝,带出一丝复杂来。 “我并不在意,那影响不了我什么,因此,陛下不必为我介怀。”风孽云微笑,疏离却温和,是标准的帝师暮云深曾挂在脸,很少落下的神情。 “小凤凰……”极渊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见风孽云一脸惊喜的望向他的身后,极渊顺着风孽云的目光转身向他身后望去,见一个手掌大不了的白白的毛绒团子吃力的爬过高高的木槛,迈着小短腿朝风孽云他们两个人而来。 白白的一小团,眼神温润,一双眸子黑黝黝的,闪着湿漉漉的光,软萌软萌的,难得的,风孽云脸带出一丝笑意。可是,看见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极渊的脸色反而沉下来。 ――白色毛绒团子头一根小小的独角秀气小巧,被蓬松的毛掩住了。 ――这是……地藏的独角神兽……谛听……的小崽子状态。 很快的,风孽云的脸色也沉寂起来。 显然,她也明白了这小东西的身份。 “谛听陛下,敢问地藏王陛下现在何处?”风孽云问道,声音恭敬。 小团子谛听迈着小短腿走到风孽云腿侧,头十分可爱的歪了歪,然后软软的叫了一声,接着用湿漉漉的目光望着风孽云。 风孽云唇角抽了抽。 陛下……你不说人话……我不是地藏王,我……听不懂啊。 看风孽云不语,谛听自然也晓得了这点,向来温润的谛听难得的也有些尴尬,“地藏王陛下临时有事,因此,将……将本君暂时托付于冕,说……让您暂时帮忙带一下我……”这次,谛听开口时,是软软的童音。他说着,又带几分尴尬。 把自己托付给别人什么的,对于他来说,莫名的有些……羞耻。 风孽云愣了一下,然后道了一声“得罪”,从善如流的弯腰抱起那看起来软软的特别好摸的小团子,有些漫不经心的摸着谛听的毛,却在谛听不见处眯了眯眼睛。 ……谛听身有天罚的气息,而且,那气息还是最近才染的,若不是天罚的原因,怕是这地藏王座下的虚君谛听也不会伤成这样,退化成幼体了。 天罚啊…… 风孽云所有所思。 谛听卧听三千里,在一定程度,他也可以窥见前尘,风孽云现在想的是,地藏与谛听看了什么,居然被伤成这样……谛听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地藏本人也不会谛听好多少。 极渊听谛听开口,却敏锐的注意到,谛听说的是地藏王临时有事因此没有出现在此……怕是,地藏带着谛听出现时,他和风孽云正在谈事情,没有注意到,而地藏向来智多近妖,他和她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极渊猜测,现在的地藏是在何处――浮罗城?或者……魔界。 凤凰可能有恙,他若是地藏,第一个想到的是找凤凰的老师帝师玉无缘了。 那么……地藏到底是去了何处呢? 极渊虽有猜测,可是却也不确定。 原本,极渊为帝师暮云深而来,风孽云也正是为着帝师暮云深的生死而找了他们前来,可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们都没有开口。 直到……殿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风孽云与极渊一起望向那人,而那人,也正好看向风孽云,接着,他的唇角带起一抹笑,可是眼复杂的光,藏在在他的脸背对光芒后打下的阴影,谁也没有看见。 极渊对于这人的到来感到一丝惊讶,而他的眼,那抹在此处见到他的震惊还没落下,见了更让他震惊的事情。 “洛城见过老师。”那人说着,却是双膝跪地,恭敬的拜了下去。 ――冥界现任冕尊、森罗道君主、冥君寂非洛城,对着人间十八都这位才卫冕不过数十载的冕尊拜了下去。 风孽云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竟愣在了那处,然后竟然生生的那么受了冥君寂非洛城的大礼。 这下,不只是极渊震惊,连跟在冥君寂非洛城身后而来的碧落与黄泉也震惊。接着,碧落与黄泉看自家君主跪拜下去,也下意识的跟着冥君寂非洛城拜了下去,拜过之后,碧落没有别的情绪,可是黄泉望着风孽云,眼却是闪过一丝心酸。 凤皇……宁渊素拟…… 冥尊漆池…… 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 这三个身份,不论是哪一个,都表示着,他与她不会有任何关系…… 风孽云终于回过神来,然后望着他们,轻叹,“你们……全都将本尊当做凤皇了啊,可是……明明本尊不是凤皇本尊啊。”她的语气近乎叹息,莫名的,让人感觉有些心酸。 “……”这话,极渊他们不知道怎么去接。 她是凤皇,可是,却又不是凤皇。 这点,他们知道,风孽云也知道,可是,正因为他们都知道,所以,此刻的尴尬却是谁都解决不了的。 魔界。 望断崖下。 地藏王跪伏在玉台之前,声音沉沉,“不肖弟子地藏又违背了老师的命令,又私自来求见老师,”地藏王声音已经带出悲意,而玉台之,帝师玉无缘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撑着头,靠在摆着棋盘的小几,双目紧紧的阖着,脸色十分的苍白。 像他们这些神祗,即使是睡着了,他们也会留有一丝神识警惕四周,可是,地藏王唤了那么多声,帝师玉无缘也没有一丝反应,地藏脸色越发悲戚。 他抬头望了一眼,却见五台之,脸色越发苍白,眉头也紧紧的皱着。 地藏王的眉头也紧紧的皱起来,他起身,有些僭越的踏五台,手指搭帝师玉无缘捏着棋子搭在棋盘的那只手的手腕,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帝师玉无缘内息紊乱,神魂隐隐的也有些不稳。 地藏皱眉,他不知老师到底弄了什么东西,竟然把自己弄的心魔侵入神魂,陷入梦魇沉睡不醒了。 地藏跪在帝师玉无缘眼前,手指点在帝师玉无缘眉心,然后神印一闪,他的神力连同他的神魂本源一泄而出,一下子涌入帝师玉无缘神魂之。 地藏额心幽亮的神印慢慢褪色,几乎有了消散的迹象甚至,他的神魂也以肉眼可见的迹象枯败下去,唇角也慢慢的逸出血迹。 猛地,帝师玉无缘突出一口血,溅在了黑白棋盘之,染出点点猩红。同时,帝师睁开了眼睛。 可地藏王却撑不住倒了下去,头狠狠的磕在了棋盘之,脸带着遮不住的疲惫,他却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帝师玉无缘,同时他手臂撑地,想要直起身子,在帝师玉无缘面前保持端方,不歪倒着……这么的失礼,可是,他刚刚抬起半个身子,又狠狠地跌下去,又磕在棋盘之。 帝师闻声垂眼看去,入目所见,却让他惊骇的瞳孔猛地缩紧。 他心思最是剔透的弟子……佛座下最是智慧的地藏……竟然……少年白头,华发竟生! 第四十六章 但目送,芳尘去 “传讯的人被换了这事儿我并不知情,也并不是我做的,可是,孽云受到警告,的确是我故意设计的。”帝师回答的十分坦荡。 “风孽云将沈长安送入妖界,将她护起来,她不是凤皇――素拟本人,所以,她想做的,不过是推翻风淄衣,或者……被风淄衣推翻,然后身死,她将自己的一缕神魂送入妖界,只不过是想在她如果没有成功,最后出事了的话,不会凄惨到神魂尽数消散,永世不可超生的结局,毕竟,若是她本人死去,还有被虞渊的君主虞画护着的沈长安可以去轮回。”帝师玉无缘说到此处,竟然轻笑。“孽云所求,再简单不过,可是,她偏偏是凤皇转世,她再浅薄的心思落到不简单的人眼,会被过度的解读,更何况,再加我效仿风孽云,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暮云深以近乎决绝的方式送到风孽云手,将那缕神魂保护起来,如此,那人……如果有人真的暗窥伺的话,那么,这警告也毫不意外了。” “……”地藏面容复杂,“老师,你不怕那人狗急跳墙伤了孽云!” “那人现在还在沉睡着,伤不了孽云……而且,他还需要孽云,所以更不可能伤了她。”帝师玉无缘说的十分自信,可是,掩在袖的手却紧紧握起。 “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让那人注意到孽云?老师,我不知道您和素拟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可是,老师,孽云她并不是素拟!”话说的太过急促,原本稳定下来的神魂又隐隐震荡了。 “风孽云到底是不是凤皇宁渊素拟,你不知道吗?地藏,你还想要自欺多久呢?”帝师玉无缘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开口时,语气有些沉重。 地藏沉默良久,却道,“老师,孽云最起码现在还不是小凤凰。”说着,地藏眉头皱了一下,他发现话题又被帝师带偏了。地藏叹息,“老师,你还没有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将那人目光全都积聚在您和孽云身。” 帝师玉无缘眉眼间终于染一丝无奈,开口时,语气也带着无奈,“地藏啊,你何必沾这些?” 地藏终于缓过来了,他坐起来,跪坐在帝师玉无缘面前,隔着一张棋盘与他相对,眸有着如帝师一般的温润。 帝师叹了口气,才再次开口,“素拟入了归墟经受试炼,而那人也知道,只是那人不知她的归期,因此,用孽云与我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素拟……”说到此处,地藏已然懂了,他再不必说出口。 “老师,怕是迟了。”闻言,地藏眸却是闪过一丝悲哀,“老师,已经迟了啊。”地藏的表情似要哭泣,“素拟……在今晨,素拟在归墟之隔着虚空召唤走了狩月凰骨弓!若非受了大难,她绝不会动狩月弓的。老师,已经迟了。” 听到地藏这话,帝师玉无缘原本应该震惊,可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一般,仅仅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在归墟之,素拟不会出事的,更何况,”帝师玉无缘脸色陡然复杂,“更何况,归墟之还有不遇跟着素拟。” 不遇……跟着素拟入了归墟? “若是他也护不住她呢?”地藏忍不住怀疑。 “若是他护不住他,那么,这世,寂非龙族随着宁渊一起消失好了,他这次再护不住素拟,那么,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帝师玉无缘眸子清冷,里面蕴着的冷意叫地藏打了个寒战。“地藏,最近你在魔界养着,你这状态,我若不将你放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些不放心。” “……”帝王眼闪过惊讶,片刻后欣然道,“喏。” 不腐城城外。 风净别隐在虚空之,望着将喏大一个不腐城都护起来的结界,脸神色不明,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幽司司主。 “你不是说,不腐城完全闭城了吗?那么,刚刚在本君眼前入了不腐城的神君极渊与冥君寂非洛城算作什么?地藏王算做什么?”风净别转身望向幽司司主,似笑非笑道,可是,却无人见得,他掩在袖的手紧紧握着。 ……极渊、地藏、冥君寂非洛城这三个人几乎都与有着莫大的渊源,如今,他们三个连袂而来,而地藏又匆匆而去,风孽云……孽云怕是真的不好了…… 突然,他们身后传出一阵空间波动。 风净别望了一眼幽司司主,接着转身,然后,他看见结界之,有门大开,同时,有君格在身的不腐城风孽云麾下的君主代冕尊风孽云接待他。 大殿内,对于风孽云脸突然出现的似笑非笑有些欠揍表情和被她突然打开结界的动作惊了一下的黄泉与碧落在看到被风孽云麾下君主引进来的偏君――十八都冕尊、风氏尊主夫君、风孽云后父的风净别后,恍然,而谛听、冥君寂非洛城、神君极渊见来人,脸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在城外时,他们入不腐城前,感觉到了一位神祗的气息,不过那时候,他们心系风孽云,并没有去查探,自然也不知,来不腐城的、躲在虚空之窥伺着的,竟然是这一位。 “偏君前来,风孽云有客,不能亲迎,失礼了。”风孽云脸挂着温和疏离,实际却虚假之极的笑。 “无妨。”风净别有些敷衍似的答了一句,然后目光下打量一番风孽云,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风孽云脸不动了。 风孽云被风净别望得有些烦躁,她的眉尖无意识的挑起来,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怀谛听小团子的毛,有些不耐烦了。 风净别眼神突然的闪过一丝悲伤。 他看着玉容之难得的敷了粉、描眉,擦了胭脂的风孽云,掩在袖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他见过平时的风孽云,他也了解以前的风孽云,她是从来不耐烦在脸弄这些东西的,今日,她却在脸弄了这些东西……是要遮住她伤后的倦惫苍白吗? 极渊与冥君寂非洛城他们不知平时的风孽云,也不了解风孽云,谛听靠得风孽云最近,可是,他也只是暗在心里疑惑了一下风孽云作为冕尊,神魂竟然有些虚弱罢了。 可是……可是,风净别却是知他们未知,见他们未见,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心疼。 幽司司主跟在风净别身后,习惯性的敛了气息,几乎未曾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循着风净别的目光偷偷望风孽云,然后看见风孽云不耐烦的动作,心起了惊骇。 风净别……他不耐烦时总是这样挑着眉尖望人,眼面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心不耐烦的情绪,可是,那时候,他的手总是会不住的摩挲着手握着的东西,跟……刚刚的风孽云一样。 偏君风净别为冕尊风淄衣夫君,为风氏大小姐风素仙父亲,是冕尊风孽云后父,可是,这一家人……风淄衣不待见偏君风净别,却溺爱与偏君风净别生的孩子风素仙,而偏君风净别眼只有风淄衣一个人,却向来不喜欢,甚至漠视他与风淄衣的亲女风素仙,偏偏重视风淄衣与前夫沈云生的后女风孽云,风淄衣与风孽云互为死敌,世人皆知…… 幽司司主心突然起了一个极荒唐的猜测…… ――风孽云才是偏君风净别亲女…… 风孽云未见风净别眼那一闪而逝得心疼,与风净别身后那个人眼的异色,可是,窝在风孽云怀的谛听却看得十分清楚。 谛听若有所思。 这一家人……有猫腻啊…… 极渊与冥君寂非洛城看偏君风净别一瞬不瞬的望着风孽云,虽然在他身没有感觉到恶意,可是,他们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挡在了风孽云身前。而碧落与黄泉,不知何时,出了王殿不知所踪。 风孽云挥了挥手,示意极渊他们不必太过戒备,毕竟在她的不腐城,还没有人能够伤了她本人。冥君寂非洛城与神君极渊退在她身后,风孽云抬头,不耐烦情绪皆掩饰在她波澜不起的皮相下,语气依旧温和,脸的笑依旧得体却虚假,“偏君前来本尊不腐城,可是有事?”她说道。 “的确有的,”风净别很快的,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收起来,然后道,“风素仙自从观过刑罚后,一直未醒。” 闻言,幽司司主唇角抽了抽。 这借口……人家风素仙好好的还在浮罗都蹦哒好吗?甚至,他们出浮罗都前,风素仙还在好好的逛街呢。特么有像偏君风净别这么坑女儿的老爹吗? 听到风净别这样说,风孽云的脸所有虚假的情绪尽数褪去,转而带她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看起来微微有些嘲讽的笑,却是开口道,“怎么,偏君陛下是来给你女儿讨个说法的?可是,偏君陛下,让她前去观刑的,可不是本尊啊,您可是找错人了呢?” 说着,不知为何,情绪又有些不好了,有一句话不过脑的被说出了口。她微微偏头,对着神尊极渊和冥君寂非洛城的方向开口,或者说,是对着他们二人身后被屏风遮住的大床之已经死去的那人开口,“你看,别人家的女儿受委屈了,有他们的父亲撑场子,可是,本尊啊,活着,狼狈也好,受欺负也好,站在众神之颠也好,都只有一个人啊……” ……父亲…… 风孽云在心轻唤。 第四十七章 风声 “你看,别人家的女儿受委屈了,有他们的父亲撑场子,可是,本尊啊,活着,狼狈也好,受欺负也好,站在众神之颠也好,都只有一个人啊……” ……父亲…… 风孽云在心轻唤。 孽云心唤的那一声父亲,众人未曾听见,可是,只是听着风孽云望着屏风后沈云所在的方向几乎喃喃的低语,在场之人莫名的心悸。 众人无话。 风孽云再次望了屏风一眼,又重新转过头对着风净别道,“偏君陛下,您是来给您女儿风素仙找场子的吗?本尊一概都担着便是。打架的话,本尊还没有怕过谁。”风孽云说这话时,嗤笑,望着风净别,眼底藏着的戾气再藏不住了。“只是,风素仙做错了事,惹到了我,那么,本尊也不是什么圣母,本尊若是不让她付出代价,有些对不住自己了,毕竟,我自己把自己拉扯大,不是让你们欺负来的。您既然开给风素仙找场子报仇,本尊自该接了便是。” “……”风净别不知该怎么接风孽云这句话。 风孽云一句话与他几乎诛心,风净别的脸色白了白,他心突然起了怒气,可是,看到风孽云脸的倔强,怒气一下子都尽数消散了。他静默了片刻,却道,“孽云,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够打打杀杀的么?” 风净别的这一句话,原本只是想提醒风孽云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劝慰风孽云在最近勿动武罢了,可是,这话落在风孽云耳,成了威胁了。 冥君寂非洛城与神尊极渊都是活了千万年的老狐狸了,他们两个人看着风净别对着风孽云的态度,再听现在他的关心,心思都动了动。 只是……风孽云的身体状况?她的身体很不好吗? 极渊听到刚刚风净别的话,心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再想到暮云深莫名其妙的身死和还握在风孽云手的、他们还没有见过的、风孽云强取的鸣廊的绝骨艳血,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并且……极渊活了千万年,看跟在风净别身后进殿的那人穿着打扮和神格,自然知道跟在风净别身后的,是人间十八都这千年来专门为十八都服务的幽司司主,所以,幽司司主既然奉风净别为主,那么,风净别说的,定不是空穴来风的。 极渊想到此处脸色一沉,他几步前,抓住风孽云的手腕,在风孽云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神力涌入风孽云身体之,然后,风孽云几近枯竭的神魂和几乎分崩解析的神躯这么暴露在了极渊的查探之下。 风孽云对极渊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极渊神力入了她的身体后,风孽云脸色一白,然后下意识的退后,想要甩开极渊抓着她的手,却未曾想到,风孽云动作太急,一下子没有缓过来,一口血从她的口喷了出来,甚至,动作太大,她的手臂被双方扯的太过,谛听差点掉到了地。 极渊躲闪不及,点点血花落在了他的身,风净别与冥君寂非洛城看着风孽云还带着血迹的唇,有些fālèng,事情太过突然,他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们两个人眼眶都一下子红了。 极渊,风净别与寂非洛城,他们三个见此,都动了。 只是,极渊动手将还要挣扎却扶着胸口疼得只能大口喘息的风孽云抱起来,往屏风后走去,风净别见此想要跟去,而冥君寂非洛城却是提步拦在了风净别身前,止住了风净别的步伐。 “不腐城自今日闭城,还请偏君陛下谅解,今日,不腐城不待客。”他说,这句话说完,他又道,“若是你和风淄衣对孽云动其他心思,本君虽然为冥界之君,可是,本君即使拼着受天罚,也要……不死不休!” 风净别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冥君不是人间十八都之人,想要说他越俎代庖,想要说……他凭什么不让他看孽云。可是,这些话在看到风孽云刚刚撒在地板还没有干涸的血迹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眼痛苦一闪而逝,便准备转身而去,冥君见此,顾不得确定风净别是否是会真的离开,朝屏风那边而去,可是,他还没有走到风孽云那边,听见风孽云断断续续开口,“把……把风净别留……留下……再我身体好之前……不能……不能让他回去浮罗城……不能……” 原本,因为风孽云的身体状况十分糟心的极渊听到风孽云还这么不怕死的浪费精力,脸色一寒,将她放到沈云尸体旁,然后对着挣扎的十分厉害的风孽云随手下了一个结界,把她禁锢在了面,动弹不得。 “好好……我知道了,老师,你别说了!”冥君寂非洛城看着风孽云的唇角,血一口一口涌出来,顿时惊慌失措,他听到风孽云开口,有些手足无措的应到,然后刚刚进了屏风这边的冥君寂非洛城又出了殿门,并且成功的拦住了风净别。 殿内,极渊望着躺在沈云尸体旁边的风孽云,面无表情,可是,他的身后,天道之下古神法相出现,眉心神印也闪出幽光。然后,极渊双手在他的身前结出晦涩的手印,一道闪出青色荧光的法图出现在他的脚下,悠悠转动,然后法相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法图之,同时,法图散出的光芒慢慢的转向粉色……红色……朱砂红……褚红色……最后,变成近似鲜血的猩红色。 法图变成猩红色之后,颜色慢慢定格不变了,可是,似是生命力流失了一般,极渊眉心的神印突然黯淡,连脸色也变成近似死灰色的苍白。 法图颜色定格之后,极渊撤了手印,然后,那法图开始朝风孽云身下移动了。 ――献祭。 ――若是有人在此处,定会认出,这是献祭,古典籍记载的……献祭。 ――以法相为引子,以神魂补神魂,以神血补神血,以神骨补神骨,献祭者以自身救将死之人,献祭者虽然不会死,可是也不会善终便是了。 ――那天,看地藏王少年白头,神魂枯竭时,帝师原本是要这么做的。 风孽云一直在挣扎,等到法图向她移动时,终于是认命了一般闭眼不动了,极渊见此,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极渊那口气缓过来,见风孽云睁眼,眼球一片漆黑,看她双瞳,让人胆寒,极渊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极渊不知道风孽云要做什么,还没等他有个准备,他的眼前寒光一闪,不腐剑出现,毫不犹豫的向风孽云本人劈去,一下子斩碎了虚空,剑刃还没有落到风孽云身,旁观的极渊都感觉到了剑芒闪过时带起的刺骨的寒意,而风孽云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朝她劈下来的不腐剑,神色都未曾变过。 极渊晓得,这是风孽云在拿她自己逼他,他知道她不愿意接受他以他自己为代价的献祭,可是,他看着快要移动到风孽云身下的法图,神色却是不动。 不腐剑劈下,斩碎了风孽云身周的虚空,剑刃离她越来越近,在极渊将要投降时,不腐剑斩碎了风孽云身周的虚空……以及他设在她身的结界。 结界消失的同时,不腐剑瞬间化作点点星芒散入她的身体之,然后榻,再没有了风孽云的影子。 极渊感觉到身后的空间波动,转身,见风孽云跪坐在地,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口鼻,可是,血还是聪她的空留了出来,从她的指缝间落下,滴到地,颇为狼狈。 法图还是重新化作了他身后的法相,而他的神印与融入法图的骨血都重归他的身体。 极渊看见狼狈的跪坐在地,还用冷眼望着他的风孽云,要张口开骂,可是,视力极好的他却在他身后法相散出的光芒的照耀下,却见鲜血不仅仅从她捂着口鼻的手指指缝间流出,还从她的双耳流出来,甚至,她的双眼眼角,都挂着一丝血痕,极渊看着她一直捂在脸的手,才明白,她这次连鼻子都捂住,是因为……血从鼻子流出来了…… 七窍流血…… 居然七窍流血! 原本,室内极暗,而风孽云头发又披散下来,加他流血的七窍,和极渊身后法相散出的幽光映照下的风孽云,如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让人望而生畏,可是,极渊望着这样的风孽云,却只觉得心疼。 他们天生便为神祗,七窍可感天地气运,连接着五神,七窍衰败……五神衰竭,那神祗……是要陨落了…… 极渊脸表情几乎要哭泣。 突然,有“人”从殿外而来,风孽云与极渊转眸望向殿门的方向,却并没有看见人,可是,他们两个却知道,那个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两人都开始戒备,甚至,极渊将风孽云护到了身后。 可是……极渊身后,风孽云却只感觉神魂之有凉意蔓延,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第四十八章 不得不入的陷阱 极渊身后,风孽云却只感觉神魂之有凉意蔓延,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极渊闻声看去,见一个虚幻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神魂出现在风孽云身后,看风孽云倒下去,伸手去接,但是,他的手却穿过了风孽云的身体,看风孽云倒下,他却只能颓然的看着风孽云倒在地,无能为力。 那人立在那处,掩在袖的手握着拳,微微颤抖,眼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极渊看那道虚幻的神魂出现,眼有些震惊,可是眼的戒备和敌意却是消失了。 ――那是……风孽云的老师……暮云深,或者说,是风孽云从帝师玉无缘手抢过来的暮云深的残魂。 “冕。”极渊向着暮云深微微颔首,暮云深嘴唇动了动,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可极渊看懂了,他前抱起风孽云,将风孽云重新放在榻,然后,法图重现。 可是,昏迷了的风孽云似是知道她昏迷后发生的一切似的,在法图重现后,她额心神印出现,神光闪动,漆黑的浮罗花盛开在风孽云身下,将风孽云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结界。 ――以冕尊神印结的结界,她知道,即使极渊想做什么,或者即使是她重伤的消息被传入浮罗城风淄衣耳,风淄衣率领诸神打来时,她也出不了事情的。 极渊看着突然出现的包裹住风孽云的盛开的浮罗,有些惊愕。暮云深看风孽云“睡去”自我修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向着极渊点点头,重幻作一缕漆黑的魂火,入了风孽云为护着他的那朵浮罗之。 极渊叹口气。 原本,风孽云找他来,是为了给暮云深造一具神躯,可是,她自己也可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变故,而且,最大的变故还是她自己的几乎快油尽灯枯的身体。 极渊出了殿门,看见白色的小团子窝在一个不知何时来了此处的黑衣女人怀,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冥界森罗道的两位无常碧落与黄泉,而离他们三人不远处,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背对着他们站在那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跟着风净别来不腐城的幽司司主远远的站在风净别身后,却并没有跟碧落与黄泉站在一处。 极渊望了望天空处,叹了口气,召来一位宫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然后离了不腐城,去的,却是佛界无sèjiè的方向。 要说补神魂,从古时起,极渊记得佛界的那些人对此道最是拿手了,如今地藏不在此处,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又何时可以归来,因此,极渊想着,他去无sèjiè一趟,去看看,能不能骗一位下来。 虽然,帝师的第三十四重天已经没有了,而帝师玉无缘也只时收了三位弟子,可是,当年,在第三十四重天之求学的,不只是地藏他们三个。而极渊记得,当年,他的同窗,好像有几个是来自佛界的。 那边,宫奴在他走后,又启了护城结界,彻底闭城,而被“强行”留在不腐城的风净别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倒是冥君寂非洛城看极渊这么离开,仅仅留下他还有他眼前这个看不出深浅的、不知道与风孽云是友是敌的人间十八都浮罗都偏君风净别与一个幽司司主,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心有些烦忧。 倒不是他不自信他会在风净别出什么幺蛾子时打不过风净别,而是,他怕风孽云在他不知情况时酒受伤。 他们两个人身后,黄泉与碧落看着站在他们身前抱着小崽子状态的谛听的圄鹤,对于她这些年的失踪,想要问什么,可是,每次话到喉口时又被咽了下去。 ――圄鹤来时,冥君寂非洛城不但没有因为她在他明令闭守森罗道后擅自离开而降罪,甚至,对于她今日出现在不腐城没有丝毫的意外,碧落与黄泉从来不是笨蛋,相反,他们聪明的让人害怕,见这两人姿态,他们知道圄鹤离开且这么多年毫无音讯,冥君寂非洛城虽然在第十六层地狱受罚而不出世,可是,这事儿他可能是知道的,甚至,碧落猜想,圄鹤离开森罗道是奉了冥君寂非洛城的君令也不一定。 只是,具体的,他们不敢问。 ――从他们三个被冥界曾经的冕尊凤皇宁渊素拟亲自点为冥界第一层极天――森罗道的无常与佐官时,他们两个人对总是一脸漫不经心,脾气还很不好的佐官圄鹤总有一种莫名的惧意。 也许……这是因为圄鹤与当年风华无二的凤皇宁渊素拟总有些相似的缘故。 ……一般的漫不经心的笑,一般的处世不惊的淡然,一般的杀伐果断的……淡定。 看圄鹤抱着小团子谛听,却望着冥君寂非洛城的方向,碧落看着怔怔的望着冥君那方向出神的、皱着秀气的眉头的圄鹤,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殿下,你在想什么?” ――在圄鹤本人面前,不知为何,她不敢将那声姐姐叫出口。 “没什么。”圄鹤语气淡淡的,“我只是在想,风净别……我好像是在哪里感受到过他的气息的,可是,时隔太久,我却忘记了。”她又说,“在这之前,风净别的这具皮囊我未曾见过,可是,她的神魂气息,我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但我有些想不起来,我到底在哪里感受到过。” “我们身为冥界阴司,看尽轮回,也许你是在他某一世入冥界黄泉路去往轮回时在往生道见过他。”黄泉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圄鹤点点头,道,“也许是。”可是,她紧紧皱着的眉头却并没有展开。 这边,碧落他们几个气氛安静到诡异,而风净别那边,却有些针锋相对了。 “偏君陛下可是认识沈云?或者说,老师可是曾与偏君陛下有什么关系?”冥君寂非洛城明明是在笑,可是,却不带一丝暖意,许是因为偏君风净别与风淄衣有关,而风淄衣伤这一世的老师――凤皇宁渊素拟转世后的风孽云颇深的缘故。 “本君虽然为孽云冕后父、冕尊风淄衣夫君,忝局偏君位之位,可是,本质还是十八都臣属,作为臣属,在冕尊受伤之后,难道不能前来探望,关怀一二么?”风净别皱眉冷言冷语道,再不复他平时的温和如玉的模样,可是,这并不是被冥君寂非洛城质问的缘故,而是他自从出了殿门,一直计挂着风孽云的伤势的缘故。 一般的,有冕尊神格护着,即使她只剩了一口气,还是会活着,可是,她伤的那么重,而且,伤势来源成迷,风净别怕风孽云这次真的出事。 看风净别说完这话后,别过了眼睛,一手扶着眼前朱红色的栏杆,抬眼望着远方默不作声,再没有理他的趋势,冥君寂非洛城也不说话了,抬眼也望着远方不出声,只是,在别过眼睛时,他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意味莫名。 那边,谛听因为受了伤,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过来,不得不保持着小崽子的模样,他窝在圄鹤怀,也许是因为地藏王不在,整个团子都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偶尔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一舔自己的毛,然后接着又眯着眼睛不出声的握在圄鹤怀。 圄鹤没有胆子像地藏王还有风孽云一样摸谛听的毛,她手臂颇为僵硬的抱着团子,在深思之时,还得分神看顾一下小崽子。 可是,很快的,谛听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连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一帮蠢货,再不去看风孽云冕,她又要出事了!”谛听声音虽然稚嫩,还是软软的童音,可是,其的冷硬的怒意却叫人忽视不得。 只是,他语的怒气,却不知到底为何而起。 谛听卧听三千里。 地藏将他留在此处,不仅仅是怕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受不得魔界的死气,也并非是因为他向来厌恶魔界的气息,而是……地藏需要他来看顾着风孽云! ……地藏知道,风孽云这个人,是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 “孽云怎么了?!”风净别的语气有些焦急。 “风孽云冕……是在装昏迷。神君极渊走后不久,殿有风孽云放在入了妖界、现在寄居在虞渊的沈长安身的影傀儡出现,然后说,魔界大君鸣廊趁着魔界现任冕尊帝师玉无缘沉睡之极,盗了帝师的护心绝骨和一缕心头艳血叛逃入了妖界,妄想以帝师玉无缘绝骨艳血补虞渊之主虞画濒临枯竭的神魂,而风孽云冕……欲前往妖界虞渊!”谛听以童音开口解释,说的又急又快。 冥君寂非洛城和偏君风净别闻言脸色都变了,可是,他们还没有出现在殿前推开殿门,见不腐王殿殿门自己打开了。 风孽云一身血衣妖娆,她的唇角带了漫不经心的笑,在她推开殿门前,脸血迹都已经被收拾完了,已经看不出之前她重伤到七窍流血的迹象了。 “老师,你要去……哪里?”冥君寂非洛城掩在袖的拳头紧紧握着,声音有些愤怒到极致后压抑的冷静。 “怎么,你们不是知道了吗?怎么还来问本尊?”风孽云手把玩着不腐剑,回答的也如她的站姿一般漫不经心。 第四十九章 不遇再临 “怎么,你们不是知道了吗?怎么还来问本尊?”风孽云手把玩着不腐剑,回答的也如她的站姿一般漫不经心。 “你要去妖界吗?”偏君风净别望着风孽云,眸子的神色深沉的叫人望不清。 “不然?本尊是去玩儿?”风孽云嗤笑了一下。 “却非帝师玉无缘有意,鸣廊即使贵为魔君,也不能近的帝师玉无缘的身,更别说他拿到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并且成功的逃到妖界。即使……即使你知道这是帝师玉无缘故意设的局,你也要去妖界虞渊吗?”风净别沉沉开口。 这次,听到风净别开口,风孽云连表面的理遇都不想装了。 本来浮罗都与她不腐城是敌对的状态,而风净别在她受伤的这关头来不腐城,并且还看见了她伤重的样子,她没有在担心他将她受伤的消息传往浮罗都风淄衣处而把他杀了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此刻,在关于暮云深生死的这个节骨眼居然跳出来跟她bb,风孽云不把他直接赶出不腐城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风孽云听到风净别开口,连头都没有抬,直接召出她藏在自己的藏府的木鹤,然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跳了木鹤背,要往妖界而去。 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不约而同的挡在风孽云身前。 “你们这是?”风孽云似有些困惑的皱眉,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事,或者说,她是故意的装作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老师,以你现在的状态,你……不能去妖界。”寂非洛城声音低沉,却十分的坚定。 突然的,风孽云笑了一下,“真是多事啊你。”说着,不腐剑横胸而握,风孽云抬眼望着那两个拦在她身前的人,脸色并声音都沉了下来,“那么,你们是想要自己让路呢,还是让本尊打得你们让路?” 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默了一瞬,然后依旧站在那处。风孽云见此,红唇微微勾起,站在木鹤之前风吹得她的红衣飒飒作响,一瞬间,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似乎看见了传说一人退魔界十万兵的红衣战神。 风孽云一手提着不腐魔剑,懒懒的做了一个起剑式,而偏君风净别与冥君寂非洛城害怕他们伤到风孽云,或者说,让风孽云伤势更重,他们二人虽然不会跟她做争斗,可是,他们必须在保证拦住风孽云的同时,同时也保证风孽云的安全,因此,看风孽云开始动手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风孽云身,而没有注意身后,因此让人很容易的近了身,然后一捧睡眠虫蜕磨成的粉末兜头朝他们洒了下来,绕是神勇如他们,在密集的粉末撒下来时,即使立刻屏住了呼吸,但是,也有很多粉末被他们吸了进去。然后,他们只来得及转身看偷袭他们的人一眼,软软的倒了下去,而倒下去时,冥君寂非洛城带着怒意与慌张,偏君风净别眼除了怒意还有不加掩饰的震惊。 那人……偷袭他们的那人,竟然是跟着偏君风净别来了此处的幽司司主! 碧落与黄泉还有圄鹤看风孽云算计将拦着他的、他们的君主冥君寂非洛城与偏君风净别弄昏了过去,一脸的复杂。 他们三个知道风孽云将要去做什么,碧落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她对于风孽云的生死也不会有太大的注意,可是,在她走向倒在地的冥君寂非洛城那方向,想要将冥君寂非洛城扶起来时,却没有想到,她家弟弟黄泉与她久久未见的姐姐圄鹤连同还是小崽子状态的谛听都拦在了风孽云身前。 风孽云脸神色不变,甚至,她看都没有看拦住木鹤的那三人一眼,要驾驭着木鹤向妖界而去,只是,风孽云没有想到,这次,连通了灵的木鹤都不听话了。 风孽云手指摩挲着手不腐的剑柄,突然冷眼望向不知何时落在地不再被圄鹤抱在怀的谛听,声音冷淡,“你对木鹤做了什么?谛听?” “谛听未曾做什么,不过是对他讲了您的去处还有您如今的状态罢了。”软懦的童音从白软的小团子口传出,带着他一贯的坦然。 “陛下,您现在不该去妖界的。”木鹤语气悲伤。 风孽云跳下木鹤,却不知是因为没有站稳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身子竟然踉跄了一下,她手握着不腐,脸不带表情,离了王殿准备向妖界而去。 徒步……向妖界而去。 圄鹤与黄泉他们依旧拦在风孽云身前,可是风孽云朝他们走来时,他们看见这位不腐城的君主、人间十八都的冕尊风孽云目光无悲无喜,她的眉眼间再没有了她一贯的漫不经心,她的眼睛狭长,眼尾挑起来,平时笑时,像一个狐狸,可是,她不笑时,她的一双墨瞳无浪无波,眉眼间填满了戾气,眸光流转间,似魔神附体,威仪俱足。 ――她笑时,一双多情眸波光滟潋,风月无边;她不笑时,眉眼间神色寂静清冷,戾气盈身,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风孽云提着不腐朝他们走来时,原本立志要拦着她的圄鹤与黄泉不由自主的退了下去,而谛听却是……冷眼旁观。 仿佛……仿佛他笃定风孽云走不了一般。 有些事情,她必须做,如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暮云深。 有些事情,他必须做,如……护住风孽云。 遵循他家君主地藏王的君令,护住风孽云。 谛听眸子湿漉漉的,似是初春远山山涧冬雪将融未融的溪水,清澈的……泛着凉意,与山涧一般的……寂寂。 风孽云提步走下台阶,一步……两步……十步……百步……她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着,然后,在她踏下不腐王殿前的百级台阶的最后一级之后,终于昏迷了去。 看风孽云摔倒,谛听依旧冷眼旁观,而黄泉已经按耐不住的以极速向台阶下冲去,试图在风孽云倒地之前接住风孽云,不让她衰在地。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冲到风孽云那边,有黑衣的神尊突然出现,抱起了风孽云。 黄泉眼神一凝,及时的停住了步子。 这人……这人竟然是已经失踪了很久的、第三十三重天之的向来不出世的神尊不遇! 可是,他们都说,神尊不遇不是随着参加君冕试炼的入了归墟之狱了吗? 黑衣的神尊望着怀的女子,眼神带着隐忍的缱绻深情。 黄泉望向神尊不遇,眼神复杂。 他从一开始……住在不腐城亭云先生家旁,与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自然知道风孽云钟情的,是神尊不遇,他想,输给这样的一个男子,他也并没有太大的不甘。 只是……不知是否是受了伤,神尊不遇的脸色苍白的过分,嘴唇微微泛青,带着恶疾缠身的孱弱,修长脖颈间皮肤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 黄泉看着神尊不遇怀的风孽云,再看神尊不遇,莫名的,突然有些荒唐的觉得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除了皮囊不同,其他的,都好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背负万年因果,满目风霜,好看的皮囊遮不住神魂疲倦,血雨腥风而来,可是,他们二人虽然都看似单薄似书生,却亦带着书生刚劲的根骨。 风霜倾身而傲骨不折。 似是察觉到了黄泉的目光,神尊不遇抬眼朝他望来,眸光寂寂,一如刚才的风孽云,黄泉莫名的感觉一阵心悸。很快的,他的目光收了回去,重新望向怀的风孽云,然后眸带几分暖意,然后,抱着风孽云重新走向王殿。 神尊不遇抱着风孽云越过停在百级台阶间的黄泉时,步伐未停,可是,等到他走过时,黄泉心有一口气松了下来,然后,才发现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 ――刚刚,那双冷眸望过来时,让人齿冷,连灵魂都要叫人冻结了去。 黄泉转身望向神尊不遇走过的方向,看他的背影,眼神又开始复杂。 像神尊不遇那般自持自矜的人,似是从不会与风月沾关系,可如今,黄泉清晰的望见他抱着风孽云时,眸子偶尔望向怀的孽云时,眼却转过旖旎的情丝,叫人沉沦。 隐忍……而深情。 只是……神尊不遇的气息……他的神魂气息……在千年之前森罗道闭道,他们一别以后,今天之前,他从没有见过神尊不遇,可是,在最近,他却是他好像在别人身感受到过,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而那人又是谁呢? 黄泉眉头微微皱起来。 谛听还是一个小小的白团子模样,却蹲在不腐王殿前正对着不遇的地方,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不遇抱着等孽云离他越来越近,眼神依旧湿漉漉的,可是,近在他身边的碧落与黄泉却依旧望见他眼带着的情绪好像是……嘲讽? 是错觉吗?又好像不是。 “怎么,憋不住了?终于出来了?我以为,您要一直躲着呢。”软软的童音带着几许嘲讽,却依旧软懦的好听。 谛听可以这样毫不客气的嘲讽过去,因为地藏王护着他,可是,他的身后,碧落与圄鹤有些尴尬了。 大神打架,小神遭殃。 他们即不敢退后躲了去,也不敢像谛听一般理直气壮的呆在此处,因此只能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缩在一旁装鹌鹑。 听到谛听开口,神尊不遇连眼色都没有分给他一个。而谛听也不恼怒,神色语气依旧淡然淡定,“神尊陛下,你以为,孽云不知自从她归了不腐城后你一直跟着她、躲在暗处私窥么?”他说。 第五十章 不说,不可说 听到谛听开口,神尊不遇连眼色都没有分给他一个。而谛听也不恼怒,神色语气依旧淡然淡定,“神尊陛下,你以为,孽云不知自从她归了不腐城后你一直跟着她、躲在暗处私窥么?”他说。 “可是,那又如何呢?”神尊不遇微笑,“本君容着地藏欺压在我头,是因为本尊于他有愧,可是,你算是什么东西?你这生于苦海之的玩意儿算什么东西?”不遇看起来瘦弱苍白,可是,却透着强势,甚至带着戾气。 孽云身体不好,他不敢将她再放在风口之,可偏偏谛听这shǎbi还要挡路,不遇难得的话多,却看起来下一秒要动手伤人。事实,若是谛听再bb,不遇真的要动手了。可是,还没等不遇和谛听有什么动作,在场还清醒着的人看见有人握住他的肩,虽然没有用力,或者说,不曾用力,叫他止了步伐,叫他的目光随了那只手望了去,再没有看谛听。 所有人望着从不遇怀伸出的、纤细孱弱的手,然后顺着那手望向风孽云,可是,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黄泉却定定的望着不遇,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大,心骇然。 在神尊不遇抱着风孽云走过他身边时,他曾感受到过不遇的气息……而不遇的神魂气息……黄泉好像在别人身感受到过,到底具体是什么时候,而那人是谁……黄泉终于想起来了。 那人是故庭燎,他曾在故庭燎身感受到过神尊不遇的气息。 冥界地狱君主叛乱后,他曾倦而遁入人间,到了人间不腐城时,遇先生亭云,与之对弈,然后,一身倦惫不他好几分的冥府乐都之主故庭燎来了。 亭云先生为故庭燎之师,故庭燎有疑,他找到亭云先生为他解惑本没什么不对,可是那天……那天,不只是黄泉,连故庭燎的神魂气息都很明显的不对劲。 黄泉清楚的记得,那天,故庭燎来时,他的身散出的酒气有些刺鼻,看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想是喝了很多,课向来反对故庭燎喝酒的亭云先生却难得的没有怒意反而有些担心。 而且……除了亭云先生和故庭燎的异常让黄泉诧异,更让黄泉一想起来,至今日还想不明白的是书生祭的话。 “先生,他们……今天都醒了。”那天,书生祭说。 ――他说的是,他们。 “故庭燎是不开心,所以去看他,然后他醒过来了,还是因为那人醒了,所以故庭燎去看他,然后伤心了?”亭云在书生祭说完后开口,他的话有些拗口,可书生祭听懂了,黄泉也听懂了。 可是,那天黄泉不知道他们口他们指的具体是谁,他那时以为,他们指的,是冥君寂非洛城,可是,在今日见了神尊不遇,并感受到神尊不遇身熟悉的气息之后,他却是明白了,书生祭口的那个“他们”,有一个必定指的是神尊不遇――真正的不遇! 那天,他感觉到故庭燎身沾着他有些熟悉的气息。是谁?那是谁?为什么他感觉那气息很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那道气息属于谁?后来,黄泉也一直没有想起来,直到今日,遇到神尊不遇之后,两种气息……重合! 那天,归来的,不只是冥君寂非洛城,还有神尊不遇! 想到此处,黄泉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明明他家君主冥君寂非洛城还有地藏王他们都说神尊不遇是龙皇寂非倾天,而凤皇宁渊素拟归来后,神尊不遇随着凤皇宁渊素拟――他最爱的女子、他唯一爱着的女子入了归墟之狱,那么,如今他们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风孽云不知何时从昏迷醒过来,或者说,她根本从来没有昏迷,跌下楼梯,也不过是脱力罢了。她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握住不遇的肩头,语气有几分疲倦,“不遇,我也是一直在想着,从我醒过来,从以神魂状态藏在不腐城,到后来的真正在自己的神躯醒过来,你一直藏在暗处,我也是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你才会自己现出身形,不再躲着我。”说到此处,风孽云竟然笑了一下,然后笑时扯到了心口处的伤口,有些闷痛,她忍不住咳嗽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原来,我伤到性命时,你才舍得出现呀。” 十多天前,风孽云曾经借口地藏与沈长安有约,去了冥界第十七层地狱找过地藏王。而不遇自从于苦海之取了沈长安体内风孽云的神魂,让沈长安神伤之后,被沈长安以斩灵君君主神格为令,不得再入冥界,因此,一直暗跟着风孽云的神尊不遇一定不知道,风孽云入地狱问的除了造魄池,还有…… 如……在地狱君主叛乱之前,莫名的失踪了的不遇的所在。 凤皇宁渊素拟借着她的绝骨艳血造的神躯复活这事情,虽然未曾天下皆知,可是,这天地间活的稍微久一点的、或者人脉广一点的,抑或手握着重要的消息渠道的那些人,都知道的。他们说,凤皇宁渊素拟归来,却如同千万年前的帝师玉无缘一般,都堕了魔道,而且,他们还说,帝师玉无缘与凤皇宁渊素拟师徒反目,为着夺帝师玉无缘的魔界冕尊之位,凤皇竟然自愿入算是帝师玉无缘在获得魔界冕尊位置之前,都没有进去过的试炼之地归墟之狱,当然,也有人说,是帝师玉无缘在凤皇宁渊素拟回来后,看凤皇宁渊素拟堕魔,他为了保住自己的魔界冕尊之位,趁着凤皇宁渊素拟还没有彻底回复之前,将凤皇宁渊素拟打入归墟之狱,想要杀了她,如同当年将风孽云弄去浮罗塔试炼之地的冕尊的风淄衣一样。 很少有人知道凤皇宁渊素拟与帝师玉无缘之间到底如何,而凤皇去归墟之狱的真相是如何,可是,凤皇入了归墟是真。 而神尊不遇……神尊不遇,他们说,神尊不遇是从凤皇宁渊素拟归来以后、在她入了归墟之后失踪的。 神尊不遇……是为了凤皇入了归墟。 可是,风孽云是不相信的,因为……她感觉,神尊不遇是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在,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她入第十七层地狱,不仅仅是为了向地藏王为了沈长安而询问造魄池的所在,还是为了……不遇。 地藏麾下,神兽谛听,虽为冥界第十七层地狱佐官,有虚君位,但是,其亦有神格。 世说,谛听卧听三千里,可窥前尘。 风孽云在那天,请求谛听窥探了……凤皇宁渊素拟于魔界祭天、入归墟之狱那天的前尘。 同天,她记得,她接受的在沈长安的记忆,冥界十八层地狱……地动,而恰好,黄泉曾在后来某次闲聊时,曾说冥君寂非洛城预判“君归”。 这君归,她在入冥界向谛听问讯之前,她以为归的是冥君寂非洛城,或者说,归的,是凤皇素拟,可是,他没有想到,回归了的,是真正的不遇。 那天,她在向地藏拜别之后,又返回去特地找了谛听,而谛听与她交易,为她窥那天不遇所做的的所有事情,她看到……她看到的是神归井。 ……神归井。 神归井侧,百里黑土,千里赤地,是冥府禁地,无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面雕的是在乱古大劫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 那道门,立在那处,仿佛凭空出现。 故庭燎他们来时,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是不遇。 然后,故庭燎对不遇说,“来,我们一起……去拜一拜‘你’自己――龙皇陛下。” 在故庭燎来神归井之前,来这里的这人,是不遇,而不遇和故庭燎将要迎接的、将要从不归井处归来的君王也是不遇。 ……两个……不遇,如同暮云深与玉无缘两个帝师…… 一个为影子一个为本尊。如同,不论是帝师还是神尊不遇,他们两个的本尊都只在乎凤皇宁渊素拟本尊一般,风孽云只在乎他们的影子……暮云深还有影子不遇。 走过青铜门后,又穿过长长的沉静的走廊,然后有一座小亭,亭子,一池碧绿清澈的池水在闪光――朱栏围着的池水映着镶嵌在廊的夜明珠闪光。 那池水死寂而清澈,可望时,却永远望不到底。黑衣的神尊坐在青色的莲台之,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池水,深情而悲伤。 那是龙皇――真正的不遇本尊――龙皇寂非倾天! ――回归的君王。 站在故庭燎身侧的那一个‘不遇’――风孽云所倾心的不遇见到这人,转身冲故庭燎躬身拜了后,整个人化作烟岚,融入坐在莲台的那个不遇身后,重新化作一道影子。 重新……化作神尊,不,是龙皇寂非倾天的影子……从那天起,世只有了龙皇倾天! 第五十二章 不腐城偏君 冥界长生君寂非桀、妖界虞渊护卫之首沈辞,一个是风流肆意一笑可拟多情桃花,一个是清冷淡漠似痴情花开在断肠崖,两个人虽风格迥异,可是,却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若是两位美男子环绕在身侧,其他女人一定会激动的几乎得晕过去,但是,虞画未来时虞渊的代理君主虞桀跪在大殿正,左边立着冥界长生君主寂非桀,右边是虞渊刚刚归来的护卫之首,她的脸丝毫没有欣喜,反而带着恐惧,甚至,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但是,立在美人身边的两个人都望着王座之像木偶一样呆板的女孩子,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偶尔,他们望向跪在地的虞桀时,眼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虞桀入了一趟冥界,在冥界时看不惯被长生君记挂再心的斩灵君沈长安,如今,她听闻斩灵君位被沈长安传给了沈缺,而长生君寂非桀与沈辞都饮了忘川水,已经忘记了沈长安,并且,她听到沈长安本人因为叛君入冥界,被十八都冕尊风孽云打散了神识变成一个傻子时,她在某次入王殿,在王殿后的花园看见独自一人的沈长安时,恶意再也掩藏不住了。 她……忍不住划花了沈长安的那张让她嫉妒的脸。 她以为如今的沈长安不论是于谁,都无关紧要了,甚至,等她看见虞渊新任君主虞画在见了沈长安那一张毁的面目全非的脸时伤心愤怒的表情后,她竟然有了一丝快意,可是……她没想到,长生君寂非桀和沈辞会回来。 她没有想到长生君寂非桀会以接冥界斩灵桥君主的名义来妖界!他更没有想到虞画会为了恢复沈长安的那张脸而连同长生君寂非桀与沈辞,剥了她的一半神魂炼出神魂本源,只为补沈长安的那张脸! 而他们只用了她一半神魂,给她留了一命,却并非是因为给她面子,而是为了给人间十八都和冥界一个交代,妖界虞渊那帮人看虞画胡来,本来也来求情或者因为虞画也一外人伤了虞桀而前来问罪,可是,那些人在虞画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居然莫名的不过问了,任凭虞画处理虞桀。 虞桀跪在地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恐惧。 鸣廊从来自魔界的追杀极限逃生,然后来了妖界,虽然他伤的很重,可是,却依旧安然的来到了虞渊,并且,在他不要脸的卖惨之下,虞画留下了他。 按照帝师玉无缘的说法,他呆在妖界,而风孽云自然会找来,因此,他也安静的在妖界呆着了。 不过……妖界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并不怎么友好,甚至还带着丝丝鄙夷。鸣廊自然知道这是为何。 世人最忌讳叛君,也最厌恶叛君者。鸣廊在数千年前还是三十三重天之仅仅次于神尊不遇与天君寂非岑的君主,可是,他弃天道神格叛君,堕魔,这是其一,如今,他居然又叛离了魔道来了妖界。 鸣廊堕魔是为虞画,如今的他活着只为一个虞画,他即便知道因为他接而连三的叛君,妖界那些人看他不顺眼,他感觉也没有搭理的必要。 看虞画处理伤了沈长安的虞桀,他心并没有太大的触动,甚至,他觉得,虞画在冥界跟着优柔寡断的沈长安久了一些,居然也开始心软了,要他说,凭借沈长安是凤皇宁渊素拟转世――冕尊风孽云的神魂这件事,虞桀胆敢伤了她,该直接把她丢入虞渊极狱,为她的渎君偿罪。 虞画指尖挑了手玉钵里最后的一点药膏,抹在了沈长安的眼角,然后那药膏触到沈长安脸最后的那一点红痕,缓缓融化,然后渗入肌肤之,补好了沈长安的那张脸的伤口。 等她弄完后,终于站起来,从侍在身侧的宫奴手接过一方锦帕,擦干净手,才望向大殿正心,只是,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跪在地的虞桀身。 “依你所言,伤了我家君主的虞桀可以交由你,任凭你处置,我妖界虞渊不会做任何形式的干涉,可是,我家君主沈长安却是不能跟你回冥界的。”虞画微笑。 “笑话,我冥界君主不回我冥界,她沈长安是没手没脚还是怎么的,需要你们这几个已经不是斩灵道阴司的人养在你妖界吗?”寂非桀嗤笑。 虞画和沈辞闻言皱眉,对于寂非桀口的对沈长安的轻蔑他们几乎本能的有些反感,可是,沈辞和虞画还没有说什么,倒是鸣廊开口了,语气也带着讽刺,“怎么,不在妖界养着,难道还要再回你冥界被你再填一次神归井?” 鸣廊的语气带着些许恶意,可是,里面的讽刺也不加错认。 长生君其实并不了解他与沈长安之间的纠葛,在他喝了忘川水醒过来之后,冥界诸人在他面前都对沈长安闭口不谈,此刻,听到鸣廊开口,不禁皱眉。 拿沈长安……填了神归井?! 一句话,虽然不能让他明白自己对沈长安的感情,却足以让长生君寂非桀了解前尘因果。 ――以神祗神魂为祭,唤归于神归井的神祗……二寂非桀一直想要唤回的,只有一个嫂嫂漆池,所以说,他为了唤回漆池,将斩灵君沈长安作为祭品,填入了神归井?! 长生君寂非桀脸带着不敢置信。 听到鸣廊擅自开口,虞画冷冷一瞥,脸带着怒意,她下意识的望向她身边的沈长安,可是,她却见到沈长安听到这话后,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脸表情无辜而懵懂。 无忧无虑,无悲无惧,无……无情无爱。 只是,莫名的,没有神识的沈长安却感觉胸口有些痛。 没有人知道。 她的情绪,没有人知道。 满室静默,突有宫奴入殿,然后对着虞画耳语几句,又退了下去。 虞画握着沈长安的手,闭眼又睁,然后直直的望向鸣廊。一眼之后,她望向长生君,语气缓了缓后对着长生君寂非桀开口,“公事已了,虞桀可交由你随意处置,长生君陛下可否容我处理一下私事?” 长生君望了一眼虞画以及还不知道危险将临的鸣廊,若有所思,他看见沈辞跟着沈长安出了殿门,也带着虞桀走了出去。 殿门关闭,王殿之,只剩了一个虞画和鸣廊两个人,看脸色沉沉,望都不望他一眼的虞画,心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了,在他憋不住将要开口时,他听到虞画开口,语气难掩怒意,“鸣廊,你老实告诉我,你来妖界,到底为何?” 十八都。 不腐城。 无情证道,可谁知,她早已失道入魔了。 风孽云将脸埋在神尊不遇的怀,脸神色却绝不是羞涩。 不遇跟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前为他们引路宫奴,走入风孽云在不腐王城王殿后的君主府,走过短短的廊亭,风孽云止住神尊不遇带着她去她寝殿的步伐,却是让他带她去了正堂,而随后跟着来的谛听还有风净别一行人不知道走的是哪一条路,没有路过正堂,反而直接被宫奴送去了后厢房。 有宫奴伺候着,偶尔还会有被风孽云留在不腐城的风孽云麾下的几位君主回话,可是,他们却再不见风孽云。不过,看风孽云那般伤重,所以避过人来疗伤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一众人想到随着风孽云不见踪迹的神尊不遇,却是皆有些郁郁。 不过,大概连谛听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在疗伤的那人连同陪着疗伤的那人,却是坐在不腐城君主府大堂,一个人拿着一本书看着,而另一个人却是独自执子博弈。 风孽云手执书卷,可是,原本她走过浮罗塔后被天道赐予的印在背部的浮罗出现在她的头顶,神辉落下,一点一点修复着她的神魂。 风孽云对面,神尊不遇执子与自己对弈,只是,偶尔抬头时,他望着风孽云,眸却有些无奈。 在来君主府之前,风孽云说她得找个地方疗伤,不遇最起码以为她疗伤最起码得要一个密室什么的,哪知道风孽云借口待会儿还有重要消息送至,她得亲自接收,然后这么大喇喇的在正堂坐下来,召出了浮罗图给自己疗伤,一点都不走心。 一局未终,果然有人送消息至,不遇不知道那人送的消息是什么,却注意到来送消息的那人却是跟那位跟着风净别来不腐城的幽司司主一样的打扮。 不遇顿时感觉有趣。 人间十八都幽司……貌似分裂了。 风孽云在那人走后才打开消息,一眼扫过去,唇角带了笑,显然那是个好消息。还没等不遇开口询问,风孽云先一步开了口,“沉倾许诺在两日后前往浮罗都时,会将鸣廊连同沈长安一同带回来,帝师玉无缘绝骨艳血……不用我亲自去取了,只是,他要求我必须亲自前往浮罗都去取。” “的确是个好消息,”不遇点头。 “只是……你既然现了身形,不能再躲入阴影去,我得想一下,你陪我去浮罗都时,得用什么身份。”说到此处,风孽云也有些头疼。 “自然是……不腐城偏君的身份。”不遇直直的望过来眉眼间含着笑意,目光缱绻,叫人忍不住红了脸。 第五十三章 风月总无边 “自然是……不腐城偏君的身份。”不遇直直的望过来眉眼间含着笑意,目光缱绻,叫人忍不住红了脸。 偏君者,一城君主一世之伴侣也,风净别在与风淄衣成亲前,虽然另有神职,可是,等他与浮罗都君主、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淄衣成亲之后,世人称他,只以偏君之名。 两日后,被沉倾邀请后,聚集于浮罗都的,都是天地间那些闻名已久的、即使是风淄衣也不敢轻慢的君主,而那些人,大多已经知道凤皇宁渊素拟归来,神尊不遇随着凤皇宁渊素拟入了归墟,若是再出现一个不遇…… 风孽云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有些为难,可是,她却未曾料想到,不遇会这样这样说。 以……偏君的身份啊,于她,太有youhuo力了。 风孽云登临冕尊之位前,便于不遇不知时情根深种,而她登冕尊座,一切风月情思,都被她自己亲手斩断了,所以,此后岁月,风孽云对他的一切旖旎情丝,他自然也半分都不曾知晓。 ――直到,她沉睡,封印在不腐剑的神魂称为沈长安,与不遇于红尘遇见,然后断了的情丝再次生根。 风孽云心明了,神尊不遇对他的深情……不过是错位了的对凤皇宁渊素拟的移情,只是,风孽云虽然知道,但是,她……甘之如饴。 人间十八都神祗……即使是像她这样贵为冕尊,寿命也只不过是只有短短的一千年,他们不似其他几个世界的神祗,可以活个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数千万年,若是她的确可以活一千年,神尊不遇陪在她的身边,却透过她望着别人,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可是……她不能活的千年,也幸好活不到千年,可以不用让他看见她的嫉妒、郁愤……那些丑态。 无情证道,本来她可以无情,可是偏偏……她分离解析出去的、可以有爱欲的魂――沈长安的魂又回了她的神躯之。 “好呀。”风孽云微笑,眉眼弯弯的,一瞬间,艳色冲淡了她眉眼间的苍白。 妖界。 虞渊。 此前,虞桀为虞渊之主,在虞渊王殿的后院花园,开着她钟爱的大朵大朵的艳丽的凤凰花,虞画虽然不爱这般的秾艳,可是,她看到这一大片凤凰花时,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当年漆池冕尊还在时,冥界八百里黄泉道开遍的殷色的曼珠沙华,虽然,这两种颜色红的一般无二,可总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曼珠沙华总是开在黄泉死路的缘故。 虞画会留下它们,连沈辞也有些惊讶,可是,等他听到虞画说,看着这一大片的凤凰花,总会想到冥界千年前漆池冕尊还在时盛开的曼珠沙华后,难得的静默了一下,然后再没有了言语。 而且……沈辞和虞画发现,沈长安很喜欢这一大片的凤凰花,平时,若是无事,她可以一个人在这花园里呆呆的坐一整天。 长生君寂非桀让跟在他身边的影子将虞桀弄回冥界,去后院花园找沈长安时,见沈长安呆呆的坐在凤凰花丛,一身白衣清淡,恍若初遇,背影伶仃,漠然而立,沾染一身绯色月华,长生君寂非桀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明明不过咫尺之间,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相隔的,是一个天涯。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沈长安望过来,定定的望着她,然后,眉头微微皱起来,容色无辜,眸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我们……可是见过?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更久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许是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她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 很久很久之前……很久很久还要更久…… 不期然的,寂非桀突然想起原斩灵道无常沈辞讽刺他时说的那句“怎么,不在妖界养着,难道还要再回你冥界被你再填一次神归井?”然后,莫名的,寂非桀有些逃避这个话题了。 “你以前是我冥界斩灵桥君主,我乃长生道君主,我们自然是见过的。”寂非桀别过眼道,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易分辨的躲闪,他说时,眼神也没有往沈长安脸看。 听到他这样说,沈长安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别过眼,再次呆呆的望向凤凰花丛,再不看长生君寂非桀一眼。 气氛长久的静默。 寂非桀看沈长安再不说话,似乎有些赌气意味的一屁股坐在沈长安对面,可沈长安却依旧望都没有望他一眼。片刻后,他又开口,对着沈长安问道,“你什么时候跟本君回冥界?” 从一开始时,沈辞陪坐在沈长安身侧,不论如何,都没有开口打扰过,即使是在沈长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自顾自的做自己手头的事情了,只是,刚刚他听到长生君寂非桀这般开口后,唇角又堆起讽刺的笑,刚准备怼过去时,听见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然后清润男声传来,“你似乎忘记了,长生君陛下,沈长安先是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亲任的不腐城君主,然后才是你冥界斩灵君。” 长生君寂非桀与沈辞一同望过去,见来人,沈辞起身,然后躬身而拜,连一直不理人呆呆地望着凤凰花的沈长安也转头望着来人。 来人是妖界沉氏皇族沉倾。 沉倾对着长生君寂非桀说完,看沈长安看过来,然后无奈的一笑,笑容落在寂非桀眼成了宠溺,不知为何,酸涩的情绪填满了他的思绪,掩住了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正视的那一丝丝……嫉妒。 沉倾走到沈长安面前,先是摸了摸沈长安的发顶,然后将一封简讯交给沈长安,开口,语气有些温柔,“风孽云冕尊已经不让你跟着我了,她来信,说让我在去浮罗都时,顺便把你带回去。你离家太久了,也该回去了,沉倾送你回家,可好?” 沈长安呆呆地,任由沉倾的手落在她的头,摸了摸她的发顶,听到他开口时,眼闪过一丝茫然,然后在听到“回家”时,点了点头,眼闪过一丝笑意。 “她得跟本君回冥界,本君已经答应森罗君,将斩灵君带回冥界了。”长生君寂非桀看着看起来很亲密的两个人,脸色不自觉的沉下来,他想把沉倾落在沈长安头的手砍了,可是,他掩在袖的手紧了紧,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干巴巴的说出这么一句。 长生君寂非桀对他的色变而不知,可是,他的情绪变化却落入沈辞眼,然后,沈辞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讽刺。 沈长安是风孽云,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对长生君寂非桀说起,他们也都不打算对长生君说起。 听长生君寂非桀开口,闻言,沉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轻轻笑起,“若是陛下担心你不能带长安回冥界会不好跟森罗君寂非洛城交差的话,正好,我今日下午会动身去往浮罗都,而风孽云冕尊提起,森罗君寂非洛城此刻也正好在不腐城做客,至于沈长安是否归于冥界,我想,我可以跟森罗君寂非洛城本人和不腐城冕尊风孽云亲自说起,带长安回冥界这事情,我想不用劳烦长生君陛下了。” 长生君寂非桀望着微笑着的沉倾,终于理解昔年重邪讽刺他时说的那句“有的人,只是一个笑,都有能让人有冲去把他脸假皮扯下来扔地,然后再狠狠的踩几脚。” 只是,当年重邪讽刺的是长生君寂非桀嚣张到让人忍不住想揍死他,可是又不能动手的痛苦,可是此刻,长生君寂非桀看着沉倾脸明明称得是温润如玉的微笑,也有了一种想把他脸那层假笑扯下来的冲动。 寂非桀看了一眼脸笑容还没有落下去的沈长安,略有些不爽的抿了抿唇,然后开口,“正好本君也要去浮罗都。” “既然如此,那么沉倾不留陛下了。”沉倾脸笑容深了些,然后转头对着沈辞道,“沈辞,虞画现在有事,不太方便,你便代她送一下长生君。” “……”寂非桀惊讶脸。 听他说他要去浮罗城,他们不是应该邀请他一起路吗?为什么送客了?这是什么操作? 寂非桀眨了眨眼睛,然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沈长安与脸依旧带着笑容的沉倾再看走到他身前准备送客的沈辞,又不好意思再把自己的话收回去,因此只能有些郁闷的跟着沈辞离开虞渊。 看寂非桀鼓着气离开,沉倾噗嗤一声笑出来,沈长安听到沉倾的笑声抬头,目光有些疑惑。 沉倾低头看见沈长安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可是,明显的,刚刚那种遮不住的愉悦收了回去。他望着沈长安,可是被笑遮住的眼底却藏起晦暗与一缕忧思。 他一直怀疑风孽云与他失踪了的兄长有关系,他一直致力于去查明他家兄长的所在,还有风孽云父女两个与妖界的关系,或者说跟妖皇沉霄的关系,可是,随着最近他新查到的一些东西,他反而不敢去确定了。 不论是哥哥沉霄去向,还是风孽云与沈云他们几个与妖界的关系。 第五十四章 天是红尘岸 虞渊。 王殿。 殿门关闭,王殿之,只剩了一个虞画和鸣廊两个人,看脸色沉沉,望都不望他一眼的虞画,心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了,在他憋不住将要开口时,他听到虞画开口,语气难掩怒意,“鸣廊,你老实告诉我,你来妖界,到底为何?” “叛君被追杀,然后来妖界是为了寻求你的庇护啊,你怎么这么问?”鸣廊疑惑。 “叛君被追杀?你怎么不提你还拿着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怎么不提……”怎么不提守在十八都通往妖界必经道路的魔兵? 虞画眼除了愤怒,分明的,还有一丝悲意,他说了半句,可是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她顿了一顿,才道,语气带着悲哀,“鸣廊,你对我,现在都每有一句真话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拿着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 鸣廊一句话只说了半句,被虞画打断,而虞画只听到“你怎么知道”这半句确定了鸣廊……的确在欺瞒着她。 “我怎么知道?我也想不知道啊,我若是不知这些,还可以暗喜,你既然被魔界追杀,那么可以不再回魔界,可以一直在妖界陪着我了,可是……我偏偏知道了……”虞画脸表情似哭泣又似大笑,透出几分悲意,鸣廊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不知为何虞画知道他拿着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后,变成了这样。 “我如今也可以一直在妖界陪着你啊,阿虞,你到底怎么了?”鸣廊依旧一脸的困惑,他看见虞画脸几乎可以称得是绝望的表情,开口时,语气不自觉的带出几分小心翼翼。 虞画抬手揩去眼角的水迹,然后抬头笑靥如花,只是,起刚才,带着几分疏离,“虞画不敢这种用他人性命搭砌出来的……安心。”虞画广袖一挥,拂开鸣廊握着她衣袖的手,然后转身坐王座,再挥手时,殿门突然洞开,然后,虞画冷然的声音传入鸣廊耳,“鸣廊陛下,您我妖魔有别,请宽恕虞画不能佑您了。”说着,又道,“来人,送客!” 有宫奴出现在殿门处,望着鸣廊,恭敬却是保持着送客的姿态。 鸣廊抿了抿唇,在思考不过一秒之后,什么脸皮君王威严什么的,他在一瞬间丢弃了,他猛地前抱住虞画,似孩子般赌气道,“我不走,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虞画被鸣廊难得的不要脸给惊了一下,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变成了现在这样没皮没脸的样子,可是,她想到鸣廊来妖界的目的和代价,然后被气到了。 虞画捂着胸口,却依旧止不住闷闷的那种疼,她看都不看鸣廊一眼,别过眼睛,唇角抿的紧紧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即使是因为被气到身体不适,她也只是一个人忍着,连一丝痛呼都没有逸出来。 看她如此,鸣廊眼有些心疼,他看虞画疼成那样,知道是这数千年来虞画替他受着的那些伤伤到了她的底子,在冥界时,有沈辞沈缺两个人护着,在妖界,她也是立在众妖之颠的妖君,未有人可以给她脸色看,因此,以前,她并没有受到ciji所以那些痛并不明晰,可是,如今是被鸣廊气到了,然后……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鸣廊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想把自己的神力穿给她,可是,在他的手握去时,虞画挣扎着并不配合,在她发觉不能挣脱后,安静下来,在鸣廊刚要重新动作时,却见虞画望过来,她的眼睛正对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开口时,沉痛不加掩饰,厌恶……也不加掩饰。 “当年,你入世历劫,被人算计,让人夺了你的帝星之位,并且还让你屠了人间之民数百万之众,烧了秦皇聚万众造的阿旁宫,因此,因为阿旁宫而丧命的亡魂带出来的业障有一半落在了你的身……”说到此处,虞画顿了一下,“你自刎乌江,将要归于神位时,遭受天罚,被天雷劈得神魂都差点不剩一丝一毫,因此,你大概是不记得了,若非有当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刚刚涅槃的冕尊漆池护着,你不会存在这世间了,我也不会活着了。” “……我记得的……”鸣廊听虞画莫名其妙的提到漆池冕尊,却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扯到这面来,可是,他听到虞画提到那段历史,语气也有些闷闷的。 “你记得好,”虞画听到她的回答,短暂的笑了一下,可是,她的笑容包含的东西却让鸣廊有些沉闷。 刚刚……虞画眼是……厌弃? 鸣廊还没有从虞画看他带着厌恶的目光回过神来,见虞画缓缓靠近,期间,她的眼睛一直正对着他的眼睛,莫名的,看凑的越来越近的虞画的脸与眼,鸣廊没有一丝旖旎的心思和喜意,反而居然有了一种想逃的冲动。 虞画的脸离他很近,眼睛也很近,近的,他可以看见她眼的冷意。 “我知,你天劫后睡了千年,我也一直在等你苏醒,可是,鸣廊,你通过算计当年救了你的凤皇,然后踏着凤皇的骨血来妖界,说要跟我在一起,你的心没有一丝内疚吗?午夜梦回,你可能被噩梦吓醒?”虞画开口,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在鸣廊耳,寒冷的似是淬了毒。 鸣廊看着虞画红唇在他眼前不断开阖,听到她的话,似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未曾想到……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虞画竟然会如此想他! 看到鸣廊脸震惊且不敢置信的表情,虞画眼带出一丝迟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误会了他。“你觉得,是我误会了你?” 鸣廊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问你答,若是我误会了你,我愿受处罚,”她说。看鸣廊毫不犹豫的点头,虞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她再次开口,“你所谓叛君,帝师可提前知道?” “……知道。”鸣廊回答时,带起一分迟疑。 ――他好像才明白了虞画怒意来源。 鸣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虞画手的一直被她紧紧捏着的那份简讯,眯了眯眼睛。 若是……今日若是可以无事,他得查查那份简讯的来源。 ……他怀疑,那份简讯来自魔界。 鸣廊明显的走了神,未曾发现他那丝犹豫和他的一句“知道”落入虞画眼耳时,虞画的脸又冷了下来,这次,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可是帝师亲自交到你的手的?”虞画这次问时,反而冷静下来了。 “是的,可是……”鸣廊承认,却要还说些什么,虞画下一个问题砸了过来。 “你所谓叛逃入妖界,被魔界追杀,是遵循帝师玉无缘的君令做的戏?” “是,可是因为我伤了风孽云冕尊,帝师玉无缘向来护短,他为了给风孽云冕尊出气,因此,魔界对我的追杀是实打实的,我差点丢了命。”鸣廊说着,又有些委屈。 听到鸣廊开口,虞画眼带起实打实的嘲笑,再对鸣廊没有了半分信任。 帝师玉无缘为了凤皇前世魂――入了归墟之狱的宁渊素拟,恨不得把风孽云冕尊除之而后快,他怎么会护着风孽云?还护短……帝师他是唯恐风孽云活着才是真。 “风孽云冕尊的老师暮云深被帝师玉无缘打散神魂,虽然是帝师玉无缘出手,但是,风孽云冕尊还是在仓促之下护住了暮云深的一缕神魂,可是,她也受了重伤,而帝师玉无缘在这个节骨眼给你他的绝骨艳血,并让你来到妖界,是为了引诱风孽云冕尊来妖界,然后,等她将帝师玉无缘那缕分出去、却被风孽云冕尊十分重视的暮云深用你拿的那缕绝骨艳血造出神躯护着,让他慢慢可以恢复,不会消散后,在回不腐城的路……杀了风孽云!”虞画悲凉的笑了一下,“你说,你来妖界,你们在妖界通往十八都不腐城的必经之路埋伏了人,是为了风孽云冕尊的那具神躯?你们是想……要风孽云冕尊的命!” 虞画一句话与事实有符合,也有不符合,可是,不知为何,虞画却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不过,对于虞画最后几句,他无从反驳,因为那是事实,可是……妖界与不腐城道路的伏兵这又是什么鬼? 鸣廊脸带起几分茫然。 “这些……你可认?”虞画终于挣开他的怀抱,离他远了几步,掸了掸衣袖,似是面沾了脏东西。 鸣廊一下子被虞画避之不及的动作伤到了。 他悲凉一笑,“既然你如此认为,我便……认了。”他说,“阿虞,不论你信不信,我……罢了,我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鸣廊居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把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递给虞画,看她不接,那么松了手,“这绝骨艳血,风孽云定是需要的,你若是去往人间十八都,便帮我带去好了。”帝师玉无缘绝骨艳血由一朵漆黑的莲台托着,似是活物,认真看时,定会发现精致的莲台面卧着一直玉白色的麒麟。 鸣廊放下绝骨艳血走,走时,身子晃了晃,莫名的,透出悲怆。 第五十五章 诸神之会 妖界人来时,浮罗都满城尽数戒严,可是,还是有好的人推开窗,偷偷看看数千年来已经没有与人间十八都打过交道的妖族。 在千年前妖界与人间十八都断了联系之前出生的那些年轻一点的神祗想象的妖族全都是青面獠牙十分狰狞的模样,可是,他们看着那一个个与他们十八都的神祗除了身散逸的神息与偶尔露出的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神格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分别的妖族,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而等他们看到被众妖簇拥在最前的白衣俊秀的那个妖物时,眼闪过惊艳与痴迷,可是,稍微活的久一些的神祗看见那道素衣清影,却仿佛看见了尸山血海,让人忍不住从心头生出寒意。 那是……沉倾。 沉倾一身白衣,脸的笑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他看起来那些年一笑倾了整个十八都的最是温柔的帝师暮云深还要俊彦,可是,若非他们曾亲眼见过他提剑征战的样子,他们任谁也我也想不到这是让妖界众生闻之色变的玉面修罗战神沉倾。 沉倾身后,跟的是除了邪龙部落之外的妖界六部的首领,他唇角带着悠然的笑,偶尔,他望向一身一直苍白着脸,脸再没有温和笑意的虞渊君主虞画时,脸的笑总会更深一些,但是,等他的目光落到被面具掩了倾城面容的、跟在妖界队伍被沈辞护着的沈长安时,那笑却又不自觉的落了下去,转而心不知为何带了最近一直没有散过的……不安。 冥界来人在长生君寂非桀的带领下已经入了浮罗王殿,但是,原本该领头来此处的、在几天前先一步来了十八都的地藏王与冥君寂非洛城都没有踪影。沉倾在浮罗殿前凌云道前遇到了天君寂非岑带领着的天界来人,然后两族一遍并行踏台阶,一路三拉七扯,在他们准备入殿时,魔界的人,居然也来了,而带领魔界使者的,是被虞画驱逐了的、传言叛了君得魔君鸣廊。 于是,妖界沉倾与天界寂非岑索性站在殿前等着鸣廊,鸣廊一步一步踏凌云道,他一直望着站在沉倾身侧的虞画,可是,虞画低头敛目目光却从未落在他的身,他只能看见她的一个侧脸,却依旧窥到她苍白的脸。鸣廊晓得,虞画的身体的伤又恶化了。他边走一边寻找风孽云,可是,他却只看见了特意来殿门前迎接他们的冕尊风淄衣还有风素仙。 寻鹿台。 风孽云怀抱着缩成一个小团子的谛听,神尊不遇脸扣着面具,护在她的身后,她的身侧,是浮罗都偏君风净别,冥君寂非洛城,极渊,还有来自佛界的一个少年。 他们全都站在寻鹿台远远的看着浮罗殿,而那边,与风淄衣叙话的天君寂非岑还有妖君沉倾似是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一般,突然转身望向寻鹿台,隔着千里与他们对视,风孽云突然笑了一下,眉眼间的情绪由于隔的太远,他们看不清,可是,看见他们在一处,并且还是一起在风净别的寻鹿台,风淄衣以及他身后的风素仙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耳畔突然荡开风声,然后,寻鹿台一行六人突然消失,等他们再抬眼时,却是看到原本在寻鹿台的那些人突然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然后,在场的大多数人躬身而拜。 尽管,风孽云于一个多月之前风淄衣为推出风素仙而攒的局露过面,可是,在场的大多数人却还是没有见过她真人的,他们虽然恭敬的拜了下去,可是,也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风孽云。 ――这位向来只存在于传说的人间十八都的另一位冕尊风孽云脚下踩着黑色的浮罗花,刚过弱冠之年,身形尚有些单薄,可是,她的气势,却是并不她身侧以及身前的那些大佬弱几分,甚至……更阴寒强势。 这人站在风淄衣身边的风素仙羸弱瘦小一些,她整个人都裹在血红色的冕服里。 血红色的衣,是黑色的花纹,仍然是与她次露面时相似的打扮,可是,悉心一点的人却是发现这件冕服次的简单了一些,至少,面没有绣着像次一样肉眼可见的华丽的浮罗花暗纹。而她的怀,白白的毛绒绒的小团子却是十分醒目。 风淄衣望向风孽云,瞧见她有些暗淡的神印,某些被压抑的想法又偷偷的萌芽了,可是,她又想到一些她还没有弄明白的东西,只得把那些想法重新压下去。 虽然这两天风孽云一直在养病,可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没有恢复,黑红相间的领口,脖颈细白,白的几乎透明,露出青色血管,带着几分病态,但是,一眼望过去,她身却未带死气,反而优雅到带着几分末路的秾丽。 风淄衣望过来时,风孽云似毫不在意,却在偶一低头时,眯了眯眼睛,遮住了里面凝聚的暗芒。 与次一样,她的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一般的祥和的凤凰,而是九龙九凤。 ――龙凤相争,意外的十分狰狞。 她的发虽然被束起,可是依旧快要及膝,而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衣与冠,素淡的黑白相衬,浓艳的红黑相间,意外的非常调和。 落在众人眼,她的面容沉静,没有浓妆与艳抹,可是,只一个侧脸,压下了满池殊色,意外的叫人不自觉的觉得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艳色倾城,只是,那种艳色却叫人望而心惊。 黑色与红色,一个暮霭沉沉,一个生机热烈;一个向生,一个……向死……可是,却又从死气透出不息的生机。 好像如今的风孽云,她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只是,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 众人皆望向风孽云,可是,与沉倾站在一处的天君寂非岑却定定的望向风孽云身边的带着漆黑面具的不遇。 天界三十三重天已经闭了好多天了,最近一个多月里,他也未曾听到过他家小叔叔――神尊不遇的消息,他们说,天界唯一的冕尊不遇随着已经回来了的凤皇宁渊素拟入了归墟之狱,可是,若是那消息是正确的话,那么现在站在风孽云身边的是谁? 那人的面容被漆黑的面具遮住,整个人裹在与风孽云相同样式的冕服之,只是,他的衣不是红底黑边,而是白底黑边,说不出的清俊,甚至,他的发也被白色的九龙玉冠束起。 他跟在风孽云身边,气息几乎被隐去,若非用肉眼看,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这样的身形,除非不遇,不做他解。 “寂非岑眼拙,不知先生是?”寂非岑眼看所有人目光都注意着那边风孽云和风淄衣的对峙,他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温和,对着问道。 虽然风孽云注意的一直是风淄衣那边,可是余光也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不遇,看天君寂非岑过来套近乎,知道天君寂非岑起了疑心了。她微微退后一步,将怀一直抱着的谛听交给极渊不知怎么骗过来的佛界无色天的少年佛子――阿难(nuo二声),然后对着天君寂非岑微微一笑,在众人目光下,竟然将手挽在了不遇手,与不遇目光交错,两人眼皆是缱绻而温柔的光。 于是,由于风孽云的动作,众人才一直望向即使看不清面容,可是依旧十分醒目,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被他们注意到的不遇身。 神尊不遇勾唇微微一笑,抬手将挡着风孽云半个侧脸的发丝揽到耳后,在众神目瞪口呆,微微一笑,却是开口道,“本君,乃不腐城偏君。” ――本君乃……不腐城……偏君。 他说。 而风孽云也没有反驳。 一语出口,天君寂非岑一下子被惊在了原地。这几个字如同近旁耳听的袅袅不绝的钟声,一直在他脑荡开,可是,连寂非岑都不知道让他震惊的是那让他无熟悉的声音,还是从那人口说出的这几个字。 别说寂非岑了,不遇这话出口,风淄衣风素仙还有沉倾他们也全都呆住了,甚至连这几天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极渊他们也有些震惊。 或者说,听到不遇这话,在场的除了风孽云与不遇两个当事人之外,再唯一没有震惊的只有被抱在怀里的谛听了。 这两个人……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谛听眼神湿漉漉的,可是,目光望着那边的风孽云,却是悲悯,阿难抚了抚怀的谛听小团子,也轻喧了一声佛号。 风孽云挽着不遇的手,微笑着的温柔的脸望向风淄衣还有天君寂非岑那边时,换成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君乃本尊偏君。”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她的身旁不遇也未曾反驳。 偏君者,人间十八都君王之伴侣也。 在神尊不遇开口之后,在场之人犹有怀疑,可是,风孽云却在他们怀疑刚生时,亲自开口说,她手挽着的,是她的偏君,而在此前,世人却皆不知……不腐城君主、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氏少尊风孽云已经有了偏君! 第五十六章 诸神之会(二) “君乃本尊偏君。”风孽云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她的身旁不遇也未曾反驳。 “偏君?”风淄衣惊了一下之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与偏君结亲,是得敬告天地、敬告父母的,你不腐城有偏君了,为何本尊不知道?” “敬告天地我知道,可是后面敬告什么?本尊没听见,请您再说一遍。”风孽云语气懒洋洋的,她挽着不遇的手,偏头望向风淄衣,叫她望见她眼的讽意。 “敬告父母。”风淄衣看都没有看风孽云一眼,却望着不遇开口,“你们未曾敬告天地敬告父母,居然敢称偏君之名。” “敬告天地父母之后又如何呢?像冕尊陛下与前偏君沈云,即敬告了天地,又敬告了父母,可是,偏君沈云还不是被陛下……丢了?更何况,自我入不腐城始,听闻我家孽云……无父无母。我们在沈氏族长沈云陛下的坟前已经拜过了,所以,本君不觉得本君和孽云少了敬告天地与父母的礼节,至于您为什么不知道,本君也不知道,您为何会不知道。”不遇语气含着笑意,最后一句‘您为何会不知道’说的十分别有含义。 风孽云“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么一连串的话出口,这次不仅仅是天君寂非岑对神尊不遇的身份生了疑虑了,原本看热闹的天界诸人,这次看神尊不遇时,眼已经不自觉的带了打量。而冥君寂非洛城他们对这突然出现在不腐城、被风孽云称作她的偏君的人的身份,这么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了。 “对啊,您为何会不知道,您自己不知道吗?”风孽云言笑晏晏的开口,尾音挑,莫名的带着几分缱绻,她语带着若有若无的亲昵,似是在跟风淄衣撒娇。 众人目光落在风淄衣身,风孽云微笑。 话题……又不知不觉的被风孽云带远了。 窝在阿难怀的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似是叹息。 天界知道神尊不遇不在三十三重天之的人不仅仅只有天君寂非岑一个,有君主望着风孽云身边的偏君,打量过后,心不免生出些许寒意。 “君为何以面具遮面?是丑陋不堪不敢见人吗?”那人突然开口,打破此番平静。 风孽云望了那人一眼,脸依旧带笑,可是眸子依旧冷了下来。风孽云一眼过后,眸光转向身侧的不遇,目光温柔,“我的偏君……本尊,可不舍得给别人看。” 语透出的占有欲藏都藏不住了。 风淄衣身后,自从次被迫观刑以后,对风孽云生了恐惧的风素仙闻言,偷偷望向风孽云身边的不遇,眸异彩连连。 尽管,风孽云于一个多月之前风淄衣为推出风素仙而攒的局露过面,可是,在场的大多数人却还是没有见过她真人的,他们虽然恭敬的拜了下去,可是,也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风孽云。 ――这位向来只存在于传说的人间十八都的另一位冕尊风孽云脚下踩着黑色的浮罗花,刚过弱冠之年,身形尚有些单薄,可是,她的气势,却是并不她身侧以及身前的那些大佬弱几分,甚至……更阴寒强势。 这人站在风淄衣身边的风素仙羸弱瘦小一些,她整个人都裹在血红色的冕服里。 血红色的衣,是黑色的花纹,仍然是与她次露面时相似的打扮,可是,悉心一点的人却是发现这件冕服次的简单了一些,至少,面没有绣着像次一样肉眼可见的华丽的浮罗花暗纹。而她的怀,白白的毛绒绒的小团子却是十分醒目。 风淄衣望向风孽云,瞧见她有些暗淡的神印,某些被压抑的想法又偷偷的萌芽了,可是,她又想到一些她还没有弄明白的东西,只得把那些想法重新压下去。 虽然这两天风孽云一直在养病,可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没有恢复,黑红相间的领口,脖颈细白,白的几乎透明,露出青色血管,带着几分病态,但是,一眼望过去,她身却未带死气,反而优雅到带着几分末路的秾丽。 风淄衣望过来时,风孽云似毫不在意,却在偶一低头时,眯了眯眼睛,遮住了里面凝聚的暗芒。 与次一样,她的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一般的祥和的凤凰,而是九龙九凤。 ――龙凤相争,意外的十分狰狞。 她的发虽然被束起,可是依旧快要及膝,而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衣与冠,素淡的黑白相衬,浓艳的红黑相间,意外的非常调和。 落在众人眼,她的面容沉静,没有浓妆与艳抹,可是,只一个侧脸,压下了满池殊色,意外的叫人不自觉的觉得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艳色倾城,只是,那种艳色却叫人望而心惊。 黑色与红色,一个暮霭沉沉,一个生机热烈;一个向生,一个……向死……可是,却又从死气透出不息的生机。 好像如今的风孽云,她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只是,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 众人皆望向风孽云,可是,与沉倾站在一处的天君寂非岑却定定的望向风孽云身边的带着漆黑面具的不遇。 天界三十三重天已经闭了好多天了,最近一个多月里,他也未曾听到过他家小叔叔――神尊不遇的消息,他们说,天界唯一的冕尊不遇随着已经回来了的凤皇宁渊素拟入了归墟之狱,可是,若是那消息是正确的话,那么现在站在风孽云身边的是谁? 那人的面容被漆黑的面具遮住,整个人裹在与风孽云相同样式的冕服之,只是,他的衣不是红底黑边,而是白底黑边,说不出的清俊,甚至,他的发也被白色的九龙玉冠束起。 他跟在风孽云身边,气息几乎被隐去,若非用肉眼看,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这样的身形,除非不遇,不做他解。 “寂非岑眼拙,不知先生是?”寂非岑眼看所有人目光都注意着那边风孽云和风淄衣的对峙,他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温和,对着问道。 虽然风孽云注意的一直是风淄衣那边,可是余光也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不遇,看天君寂非岑过来套近乎,知道天君寂非岑起了疑心了。她微微退后一步,将怀一直抱着的谛听交给极渊不知怎么骗过来的佛界无色天的少年佛子――阿难(nuo二声),然后对着天君寂非岑微微一笑,在众人目光下,竟然将手挽在了不遇手,与不遇目光交错,两人眼皆是缱绻而温柔的光。 于是,由于风孽云的动作,众人才一直望向即使看不清面容,可是依旧十分醒目,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被他们注意到的不遇身。 神尊不遇勾唇微微一笑,抬手将挡着风孽云半个侧脸的发丝揽到耳后,在众神目瞪口呆,微微一笑,却是开口道,“本君,乃不腐城偏君。” ――本君乃……不腐城……偏君。 他说。 而风孽云也没有反驳。 一语出口,天君寂非岑一下子被惊在了原地。这几个字如同近旁耳听的袅袅不绝的钟声,一直在他脑荡开,可是,连寂非岑都不知道让他震惊的是那让他无熟悉的声音,还是从那人口说出的这几个字。 别说寂非岑了,不遇这话出口,风淄衣风素仙还有沉倾他们也全都呆住了,甚至连这几天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极渊他们也有些震惊。 或者说,听到不遇这话,在场的除了风孽云与不遇两个当事人之外,再唯一没有震惊的只有被抱在怀里的谛听了。 这两个人……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谛听眼神湿漉漉的,可是,目光望着那边的风孽云,却是悲悯,阿难抚了抚怀的谛听小团子,也轻喧了一声佛号。 风孽云挽着不遇的手,微笑着的温柔的脸望向风淄衣还有天君寂非岑那边时,换成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君乃本尊偏君。”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她的身旁不遇也未曾反驳。 偏君者,人间十八都君王之伴侣也。 在神尊不遇开口之后,在场之人犹有怀疑,可是,风孽云却在他们怀疑刚生时,亲自开口说,她手挽着的,是她的偏君,而在此前,世人却皆不知……不腐城君主、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氏少尊风孽云已经有了偏君! 在神尊不遇开口之后,在场之人犹有怀疑,可是,风孽云却在他们怀疑刚生时,亲自开口说,她手挽着的,是她的偏君,而在此前,世人却皆不知……不腐城君主、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氏少尊风孽云已经有了偏君! 第五十七章 诸神之会(三) “君乃本尊偏君。”风孽云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她的身旁不遇也未曾反驳。 “偏君?”风淄衣惊了一下之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与偏君结亲,是得敬告天地、敬告父母的,你不腐城有偏君了,为何本尊不知道?” “敬告天地我知道,可是后面敬告什么?本尊没听见,请您再说一遍。”风孽云语气懒洋洋的,她挽着不遇的手,偏头望向风淄衣,叫她望见她眼的讽意。 “敬告父母。”风淄衣看都没有看风孽云一眼,却望着不遇开口,“你们未曾敬告天地敬告父母,居然敢称偏君之名。” “敬告天地父母之后又如何呢?像冕尊陛下与前偏君沈云,即敬告了天地,又敬告了父母,可是,偏君沈云还不是被陛下……丢了?更何况,自我入不腐城始,听闻我家孽云……无父无母。我们在沈氏族长沈云陛下的坟前已经拜过了,所以,本君不觉得本君和孽云少了敬告天地与父母的礼节,至于您为什么不知道,本君也不知道,您为何会不知道。”不遇语气含着笑意,最后一句‘您为何会不知道’说的十分别有含义。 风孽云“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么一连串的话出口,这次不仅仅是天君寂非岑对神尊不遇的身份生了疑虑了,原本看热闹的天界诸人,这次看神尊不遇时,眼已经不自觉的带了打量。而冥君寂非洛城他们对这突然出现在不腐城、被风孽云称作她的偏君的人的身份,这么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了。 “对啊,您为何会不知道,您自己不知道吗?”风孽云言笑晏晏的开口,尾音挑,莫名的带着几分缱绻,她语带着若有若无的亲昵,似是在跟风淄衣撒娇。 众人目光落在风淄衣身,风孽云微笑。 话题……又不知不觉的被风孽云带远了。 窝在阿难怀的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似是叹息。 天界知道神尊不遇不在三十三重天之的人不仅仅只有天君寂非岑一个,有君主望着风孽云身边的偏君,打量过后,心不免生出些许寒意。 “君为何以面具遮面?是丑陋不堪不敢见人吗?”那人突然开口,打破此番平静。 风孽云望了那人一眼,脸依旧带笑,可是眸子依旧冷了下来。风孽云一眼过后,眸光转向身侧的不遇,目光温柔,“我的偏君……本尊,可不舍得给别人看。” 语透出的占有欲藏都藏不住了,不遇望她,眼温柔可溺。 风淄衣身后,自从次被迫观刑以后,对风孽云生了恐惧的风素仙闻言,偷偷望向风孽云身边的不遇,眸异彩连连。 风孽云抬眼时,一双星眸偶尔瞥过躲在风淄衣身后的风素仙,脸表情依旧似笑非笑,可是,眸的寒意叫人不敢错认,“我说,你怎么不长记性呢?觊觎本尊的王权,觊觎觊觎,但你把心思打到本尊偏君身,本尊……会忍不住……杀了你。”风孽云一句一句阴沉。 神尊不遇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刚刚那么多人都看着他,她并不这样,可是,偏偏风素仙抱着别样的心思望他时,她偏偏不能忍了。 “够了,既然都已经到了,那么便进殿。”风淄衣不动声色的挡住风素仙,然后开口,看风淄衣这样,风孽云颇有些索然无味的别过了眼,随着众人入了大殿,等他们入殿后,妖君沉倾还有冥君寂非洛城他们几个都与风孽云一般,往殿坐北处的六座小案而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原本该坐于正的、资历最老的天君寂非岑与冥君寂非洛城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正位置,而风孽云脸又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被不遇握着手动了动,不遇眼带出些许无奈,又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不让她乱动捣蛋,然后,面不改色的拉着风孽云坐在了主殿之。 六座主座,从左到右,冥界寂非洛城与圄鹤、天君寂非岑独自一人、不遇与风孽云、空了一个坐之后,是妖君沉倾和虞画、魔界鸣廊。 与风孽云他们一同而来的其他人随着候在殿的宫奴指引下,坐在了各自的座,只是,不知为何,殿座位却是空了好多。 风淄衣看了一眼风孽云身旁的座位,带着风素仙正准备坐过去,却见又有人自殿门处走进来,道,“我来晚了。” 少年君主一袭红色佛衣着身,手挽着一串佛珠,走入殿,于是原本已经落了座的众人都起身行李,倒是与不腐城来人坐在一处的少年佛子阿难定定的坐着,一向无波的眼眸之起了波澜,而他的怀,谛听看见他,软软的叫了一声,小奶音十分勾人。 听到谛听的叫声,地藏脸带一点笑意。 地藏顶着满殿神祗的目光毫无压力的走到不腐城那桌之前,下打量的一下谛听,还有抱着谛听的人。 “哥哥。”阿难开口唤道,音色与地藏王的一般无二。 “还算有良心,还没有忘记我。”地藏抱起谛听,抬手漫不经心的挠了挠谛听的毛,谛听又软软的叫了一声,地藏却是开口道,只是,在场诸人,却是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小团子谛听说,还是说给淄衣加身素净高洁无尘的少年佛子说。 地藏开口,众人才注意到了坐在不腐城宴席之的那位青衣的佛子。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刚才阿难那一声“哥哥”的加持,他们望他时,竟然感觉到这人……的轮廓和地藏有些相似。 地藏勾唇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阿难身旁,抬头时,却见满殿的神祗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地藏抬头,见那边,风孽云似笑非笑,而她的身边,分明空着一个位置,那边,原本要坐在风孽云身边座的风淄衣见他望过来,有些尴尬的站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去坐。不过……地藏望的,却是坐在风孽云身旁状似与她极其亲密的那人。 地藏眸光微转,掩住其震惊,然后他由抬头,对着风孽云微微一笑,然后望向风淄衣,眸分明闪过一丝狡黠,“那是风淄衣冕尊陛下给本君留得座吗?”地藏不等风淄衣开口,又说,“既然如此,那先空着,等我叙叙旧,再来跟孽云唠唠嗑。”地藏笑眯眯的开口,风淄衣眼底藏起一抹阴沉,等到此处,他在不明白地藏王与风孽云是故意的的话,那么她该退位了。 “本尊不知地藏王陛下也会赏脸来我浮罗都,倒是怠慢了。”风淄衣开口,语无波,然后,她挥手向宫奴道,“再在冥君身旁加一张案席。” 宫奴麻利的加了,原本这场尴尬该这么揭过去了,可是,地藏坐在那边,连头都没有抬,“陛下想多了,若非妖君陛下送请帖入我冥界第十七层地狱,本君是不会出世的。” 风孽云一下子没有绷住,笑出声来,地藏这货差说“本君来你浮罗都是看沉倾的面子,与你风淄衣无关,别自作多情了。” 风淄衣并风素仙已经坐在了座,听到地藏这样开口,风素仙没有藏住情绪,望地藏王时,眼有着冷厉,而风淄衣却是不动如风。 地藏还没有开口,他身侧的阿难开口,“君可是对我佛界之主地藏王殿有不满?”少年声音温润,眸亦是久浸佛法的清朗,可是,等他沉脸望过来时,温润亦是逼人。 地藏王也望过去,是佛家无相庄严。 风孽云望向地藏,低头,眸神色不明。 妖君沉倾是攒局之人,但是,他坐在那处,看着热闹,却是一点都没有急促。 冥君寂非洛城也望向风素仙,也开口,加入了‘战局’,他开口道,却是对着风淄衣,“冕尊可是对我冥界不满?” 风淄衣半个身子挡着风素仙,道,“小女无状,望地藏王陛下恕罪。” 风孽云眸的暗色越来越深。 ――那边,地藏他们仿佛在等着这一句话一般,等风淄衣这话一开口,地藏王眼睛眯了眯,身子微正。 ――虽然风孽云与地藏并不是很熟,可是得益于她做了这么多年不腐城君主锻炼出的眼力,她知道,这是地藏极度紧张或者事关十分重要的正事时才会有的动作。 可是……有什么正事需要像冥君寂非洛城沉倾他们一同算计风素仙? 对的,一同算计。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只是,虽然他们做的不太明显,但她也不是傻子,他们有事瞒着她,并且在不动声色的算计着风孽云与风素仙。 连这座次……除了一个天君之外,怕是其他人都是故意的。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只是,虽然他们做的不太明显,但她也不是傻子,他们有事瞒着她,并且在不动声色的算计着风孽云与风素仙。 连这座次……除了一个天君之外,怕是其他人都是故意的。 第五十八章 诸神之会(四) 地藏王的确一直在等风淄衣的这一句话,他抚着谛听的柔软的毛,藏住兴奋,开口,“既然冕尊陛下都开口了,本君不恕她罪,倒是本君小量了,既然如此,那么把风素仙拉出去打个一二十下杖仙鞭好了,小惩大诫,这事儿这么过了,森罗。” 所谓杖仙鞭,跟人间电视脑残宫斗剧里的打板子差不多,一二十下杖仙鞭,对于风素仙来说,打过去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是……可是,这不是痛不痛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好吗? 风淄衣与风素仙听得一脸懵。 地藏听到她说‘望地藏王陛下恕罪’时,应该借坡下驴说一句没关系吗?地藏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风素仙刚刚望着本君的那目光,着实让人很不舒服,而本君也非小肚鸡肠的人,她受个一二十杖仙鞭,小惩大诫,这事儿这么过了”地藏开口,自然的藏着几分淡然气度,语气沉沉的,让人不敢反驳,他望着风淄衣说完,却是瞥了冥君寂非洛城后,一扭头,对着身边阿难开口,“森罗,阿难,你们说这样如何?” 地藏本人这般开口,冥君和阿难也没什么意见,他们点头,然后一起望向风淄衣。 风淄衣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下意识的望了眼风孽云,然后,大殿之只要经历过她们两母女之间次面对面针锋相对场面的人,突然想起来,次,也是借着一点事情,风孽云步步紧逼,将风淄衣逼得不得不让风素仙观刑。如今……地藏这般,可风淄衣却望向在一旁看戏的风孽云,莫不是……这场戏又是风孽云暗搭的台子? 一众不明真相的人望向风孽云的眸色深了深,然后脑子开始活络起来。 自他们入殿,宫奴鱼贯而入摆好了宴席,虽然这种场合吃的这些多半是摆着看的,可是,这次是因为沉倾搭台,无关她自己的风孽云是一心来看戏的。神尊不遇也甘当风孽云身后的壁花,他夹给风孽云的鱼肚已经挑好了刺,而风孽云也一脸淡然的享用了,两个人一起,有种老夫老妻的即视感,他们自己不觉,可是,暗一直打量着他们的天君寂非岑看着小叔叔伺候起人来行云流水的动作,莫名的觉得有些牙疼。 风孽云碗,又夹进一只剥了壳的虾,乐得不自己动手的风孽云一脸坦然的刚刚将神尊不遇剥好的大虾送到嘴里,见风淄衣望过来,然后满殿目光也一下子落到她身,险些被呛到了。 风孽云目瞪口呆。 全程她都一直坐在边认真的吃东西好吗?这样,锅还能从天来,砸到她的头?!! 我这暴脾气哦! 风孽云装的一脸淡然,不知道你们在干嘛的样子,然后脸笑嘻嘻,心里mmp。 看风孽云这样子,吃瓜群众们想的更多了。只是,这次,他们的确是误会了风淄衣,也误会了风孽云。 ――风淄衣在地藏状似商量的威胁后,只是莫名的想起来,那次,风孽云那句“你开口,风素仙天雷降顶,死无葬身之地,你若闭嘴,风素仙可以暂活,不信,你大可试试”,这话说得,不像是平时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冕尊风孽云说的,倒像是一个吃醋的孩子说的。 地藏看风淄衣望着风孽云一时眼神有异,顿时,他心头也闪过一丝错愕。 风淄衣这会儿起了慈母之心,不会?! 地藏想着,脸带起一丝讽意,等他想到什么,眸闪过些许恶意。 “那罪名,你们不应,风素仙天雷降顶,死无葬身之地,你若应了,风素仙可以暂活,不信,你大可试试。”他传音说。 地藏一声,总算收回了风淄衣的晃神,她望了一眼依旧漫不经心在一边看戏的风孽云,然后对着地藏王开口,“是淄衣教女无方,谢陛下开恩。” 这般轻易的应了,让风素仙丢脸,然后给自己揽了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原本在一旁看戏的风孽云该开心的,可是,她却突然觉得口所食,竟然有些索然无味了。 风素仙再怎么不愿意,也被带了下去,毕竟,那边冥界的人和阿难都在看着。 待风素仙被带走了,地藏这鸡飞狗跳的玩意儿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脸无碍的跟旁边的阿难说话,仿佛刚才那么为难人的不是他一般。 别人打量他的目光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了,只是,热闹过后,有片刻的静谧,或者说,广大吃瓜群众看的有些不太尽兴,风淄衣看妖界沉倾那边不动如山,也不好自己提起来,因此只能招呼一声大家尽兴。 众人静默了一下,然后吆五喝六的开宴,只是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望着几座主座那里。 风孽云先前吃的很是认真,到了大家都在吃时,已经有些不大想吃了,她有些兴致缺缺的提了一杯酒,靠在不遇怀里,将风淄衣刺了好多回都没有改过的没有骨头般的无状发挥到了极致。 地藏偶然瞥见,然后想到在黄泉偶然提起时当做笑话开讲的、次风孽云刺风淄衣的那一句“您看不惯的话,忍着”想笑,只是笑过之后,却忍不住望向风孽云。 四周皆是笑语,而风孽云手捏着一个酒盏,不住的晃荡着,她看着四周,脸表情漫不经心,或者说,她的脸带着……地藏说不出其有什么意味的表情。 仿佛有点厌恶,有点嫌弃,有点不屑,还有点……她永远不会付诸于口的……羡慕。 风孽云窝在不遇怀,遮住她的半个侧脸,身影也有一半隐没在深黑的阴影里,孤独而岑寂。 那一瞬间,地藏看她,仿佛觉得,她不似活人,只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幽灵。而她的身后,神尊不遇低头望着风孽云,地藏只能望见他的半个侧脸,只觉得,他的脸,神情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地藏眼的光冷了一下,只是,转瞬之后,他想到那些藏在这场宴会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的暗潮汹涌,和之后沉倾牵头调查出的东西,以及风孽云将要面对的诸事,不由自主的低头,只觉得此刻望着风孽云,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 地藏……难得的心虚。 地藏怀,感觉到地藏情绪有些不对的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略有些吃力的抬起小短腿,软软的肉垫踩在地藏手,然后莫名的,地藏的心情安定了一些。 宴会半酣,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沉倾开口说正事的风孽云有些无所事事了,而且,她的精神在撑了这么久之后也有些疲乏。她刚刚跟不遇咬耳朵,说要提前离场,那边,妖君沉倾开口了,“人还没有到齐,孽云陛下还得再等一会儿才是。”他说。 风孽云翻了个白眼,“人还没到齐,又跟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呢?” 沉倾微笑,“自然是有关的,因为那些还没有来的人,您……都认识。” 都认识? 风孽云一下子起了兴致。她身子微微向沉倾那边挺了挺,有些兴致盎然的开口,“说说,既然我都认识的话,都有谁啊?” 不知道这话触到了她身后不遇的那根神经,也不知为什么今天似乎对她十分照顾的神尊不遇一下子变了脸色,“别说了!” 神尊不遇握着风孽云的手腕突然爆发,“你别说了!孽云,跟我离开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说着,神尊不遇要拉着风孽云起身离席,他的手一直箍在风孽云的手腕,力量越来越大,风孽云毫不怀疑现在她的手腕肯定青了。 今日,似是赴宴的人并不多,是有五十来个,而这五十来个,几乎囊括了天地人三界的所有的现存君主和几位君主不在握有君权高阶神祗,其,还包括妖君沉倾在内的六位妖界君主、鸣廊这一位魔界大君和阿难这一位来自无色天的佛子。 殿诸人,大多都已经明白了风孽云身边自称是不腐城偏君的这位的身份,可是,那位自己不挑明,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而他们与那位同为君主,即使有少数新近继位的,但是在场大部分人都了解这位的性子,此刻,他们看他情绪这么激动,原本来看热闹的心更重了一些。 看来,今日这场热闹……他们想象的还要……更热闹一些。 风孽云几乎是被不遇半拖着给拽起来的,她听到不遇情绪突然爆发,有些蒙逼,可是,只是一瞬之后,脸的笑意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风孽云顺着不遇的力道站起身,然后不妨之下被不遇拽了个前趔,亏得天君寂非岑扶了她一下,她才没有被不遇的力道拖到地。 风孽云几乎是被不遇半拖着给拽起来的,她听到不遇情绪突然爆发,有些蒙逼,可是,只是一瞬之后,脸的笑意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风孽云顺着不遇的力道站起身,然后不妨之下被不遇拽了个前趔,亏得天君寂非岑扶了她一下,她才没有被不遇的力道拖到地。 第五十九章 诸神之会(五) “沈云……名为凡人,可是,其……体藏妖魂,乃……妖物。”沉倾说着,手腕微动,似是漫不经心,可是,他却紧紧的将手心之的寻妖石握住,虽然语气也依旧淡然,可是,明显的,对于沈云……或者说,在听者耳疑似,可他们这几个已经确定了身份的沉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再怎么装作风轻云淡,也难免露出一丝痕迹来。 “虽然,沈云可能是妖物人,可是,你凭什么说他一定是妖皇沉霄。”有人闻言,先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风淄衣与风孽云,然后目光留在风孽云身很久,才咽了咽口水道,而他的眼,光,晦暗不明。 沉倾一眼望过去,那里面是不可错认的……贪婪与算计。 那人来自十八都,是十八都的君主。 贪婪什么,算计什么,即使沉倾见惯人事丑陋,也莫名的觉得可笑,于是,他真的那么笑出了声。 十八都两位冕尊,一位是妖皇的前妻,一位……直接拥有妖皇血脉,只要沈云是妖皇的身份可以证实,那么,这两位冕尊,十八都……一个都不能留。而如果风淄衣与风淄衣退位了,算风素仙在偏君风净别扶持下得了一个冕尊之位,可是,却还剩了一个尊位的…… 在场的人,心思微动,所想都不同,可是,他们的目光却还是若有若无的扫过风淄衣与风孽云身。 “聒噪。”风孽云闻言,眉头皱了一下,脸虽然没有怒意,可是,她身散出的若有若无得戾气,配这般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依旧叫人胆寒。而众人在以为这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斥责之时,那人身若是燃起漆黑的火焰,然后一下子化为了灰烬。 刚刚开口的……那是一位君主…… 突然的,所有人再不敢将带着算计的目光落在那坐在众神之间依旧淡然的红衣神祗身,只是,莫名的……不遇觉得,今日的风孽云,状态却是不对。 ――并不是因为沈云――她的生父身份被揭露出来影响到她的不对,而是别的……她的状态,好像战场之,决胜局将开之前的……孤注一掷的感觉。 不遇望向风孽云。 除却紧紧握着的茶盏,和微微泛着青白的手的骨节,他的姑娘淡定而淡然,难道,刚刚那种自她身而起的决绝,这是他的错觉吗? 沉倾望过风孽云,目光微微一沉,心忽然起了不好的预感。可是,虽然残忍,但他要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他……没有退路。 “虽然沈云已经身死多年,可是,妖魂浸骨,我可以凭借妖界沉氏皇族血脉,来唤醒残魂,那样,你们自然知道,沈云到底是不是妖皇本尊了。”沉倾开口,语气有几分决然,与风孽云相,他才算孤注一掷。 话出口,沉倾额头之三焰妖纹散出幽光,似要破体而出,而一滴泛着金丝的艳血从他的额心神印处淅出,缓缓下落,最终落在了沈云沈云额头眉心处。不知是否时他们的错觉,在那滴艳血脱体后,沉倾脸色一下子苍白,甚至身形都有几分踉跄。 虞画沉默前,扶住了面如金纸的沉倾,然后与众人一同望向沈云眉心。 沈云在所有传说之,只是凡人身,身怀凡骨,甚至连普通神民都不是,可是,在所有有关于他的传说,他都与人间十八都两位至高无的冕尊有关系,不过,即使是如此,也改不了他只是一介凡人的事实。 可是,现在,众神望见沈云额心――沈云尸骨的额心之,突兀的,出现了一枚神印。 ――一朵……深红色的、似燃烧在地狱深处的业火一般妖艳的火焰纹。 ――红莲业火纹,那是……妖皇的君印。 妖皇印缓缓现行,而残魂亦在他尸身形成。 那人墨色的冠服加身,面绣着河汉星辰,抬眼时,即使因为他是残魂而无灵识,双眸略显呆滞,可是,他浑身都是挡不住的贵气,眉间隐隐有着红莲妖皇印,一张皮囊与沉倾相似,可是,他身气势,却是沉倾无法拟。 ――那是……一介妖皇的君威。 妖皇沉倾,与尸山血海种而生,因此,天生为天弃之人,他没有神相,空有神格,没有众君主身那种普度众生的神辉,他出世时,妖界虞渊祭司曾替他观过命格,却道他是乱古劫后化劫后归来的神祗,身保留着大道初演时那种浓重的煞气与戾性,行事从不按常理来,即使,如今出现在他们身前的,只是一道残魂,可是,却依旧叫人感到压抑。 与之同时,不遇却似乎听见了风孽云的轻笑,不知意味。然后,一道之更加压抑的神道气息在大殿升起。 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大殿之拥有冕尊之神格的那些人,而是妖界之民。 在这道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压迫之下,一众妖神连同妖君沉倾都差点跪在地。 众神一起抬头,望向不遇……身侧。 风孽云依旧坐着,巍然不动,可是,她脸带着几分笑,却不知是讽还是嘲。 “先生亭云有物予本尊,本尊不若请诸君与吾同观。”风孽云掩在袖的手掌一翻,一枚记忆球出现在她的掌心。 这是刚才,诸神目光皆注视着沈云尸骨之时,亭云先生着一傀儡,偷偷给她的,可是,风孽云突然不想让他们――所有人如意了。 沉倾、不遇、亭云、故庭燎、楚漠云、风淄衣,甚至她那她从未见过的父亲沈云,都有算计,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担着他们谋划的结果……不论好或不好,凭什么都要那结果反噬到她的身?! 亭云眉心跳了跳,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下意识的想要阻止风孽云,可是,风孽云不望他一眼,手掌一翻,那枚记忆球飞了出去,在众神头顶旋转,然后青烟散逸,有画面从青烟出现。 奢华却有些冷清的妖皇偏殿,灯火熀煌,青衣的冥府之师亭云先生,妖皇沉霄墨衣眉冷,两人席地而坐,喝了一夜的酒,醉时,原本仪正威严的妖皇如无状的亭云先生一般,拆了发冠,然后将严肃端方的衣襟扯开,风流肆意,露出大半个胸膛,再没有高坐王座之的冷寂与威严。 谁说妖皇沉霄清冷如雪,冷情无心呢? 这人……这人分明是个浪子。 像他这样的人,像亭云那样的人,两人一面便为知己。 后来,妖皇沉霄借了凡人沈云的骨,与亭云游走人间十八都,他现在虽身具凡骨,可是,他的一语一笑,不知误了多少红颜。 千年,缩在记忆球所现的画面,千年不过片刻,而沉霄,不,或者说沈云,沈云与亭云相识,已过数千年,而这千年里,沈云装出来的肆意风流曾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那些女子前赴后继,以为自己是可以收了尘嚣的那一人,可情之一字蔽眼,他们哪里能够看得清像他这样的人会为一人而奉真心呢?她们都看不明白,因此全都败在了他的风流无情之下。 像他这样的人――这样多情的一个人,这样无情的一个人,观者――当年的亭云,如今的满殿神祗,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会孤独终老的。 ――在遇到风淄衣之前,连他自己斗从未想过,他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也为了同一个女人神色俱伤。 这是亭云的记忆,在一次分别之后,画面久久未见沈云,只有亭云一个人继续游离人间,而他再次见到沈云――画面再次出现沈云时,他的怀抱着一个孩子,而他身从来都敛息的很好的妖气居然泄露,而他的额神印也已经散了大半,他那强大到让人艳羡的妖魂遍布伤口。 他的状态极糟糕,不,一句糟糕是概括不了的。 此刻的沈云……妖皇沉霄是那么的……狼狈。 可是,亭云却也没见过他那么温柔的眼神――当他望着襁褓的女婴时。 “亭云,我成亲了。”这是他对亭云说的第一句话,“我和一个十八都风氏的女人成亲了。” “这是我的女儿长安,沈长安。”这是第二句。 第三句:“她这么小,压不住妖界,可是这天地间,我所放心的唯有你一人。” 第四句:“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句句不提自己,亭云……沉霄所放心的唯有亭云一人,而沉霄将他那么珍而重之的女儿交到亭云的手,亭云还能怎么办呢? ――若活着,必护她长乐长安。 这话亭云不说,沉霄也是知道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把沈长安交到亭云的手了。 亭云接过婴儿,沉霄如释重负。 那夜,如初见一般,亭云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他讲与风淄衣的相识,讲与她相恋,讲与她生活,可唯独不讲他身的伤从何而来。 在亭云追问下,他也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夺了一个风氏嫡支男人的舍,然后受了天谴罢了,我怕今日顶着那具皮囊来见你,你可能识不得,所以才用了原来的躯体。” 说到此处时,沉霄抬头望了望天,唇角的笑悠然:“日后,你我再见时,我可能已经变了个样子,你可能也认不得我了。” 没等亭云追问他夺舍的原因,他自顾自的开了口,“我活着,便要陪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死了,也要与她同穴而眠。” 这算是他的解释,也算是他留给他女儿长安――风淄衣口的沈孽、后来的风孽云的遗言。 第六十章 无解死局 画面戛然而止。 满殿鸦雀无声,而风淄衣终于泣不成声。 在她卫冕为尊时,她曾找过沈云,可是,那时的沈云已经杳无踪迹。 她以为,他死了,且死无葬身之地,枯骨曝尸荒野,如同以前的风孽云与沈云,还有每一个人所知的那样。 突然,风孽云笑开,是那种带着些许恍然的笑,“我说呢,当年我入了浮罗塔,为什么护塔人追杀我,恨不得将我啖肉挫骨,原来,说到底,我还有妖皇血脉啊,真是……”说道此处,她说不下去了,风孽云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眸色深深,浓重的一片漆黑掩住波澜,很久之后,她才再次开口,“真是讽刺。” 这次,众神望见了她脸的所有表情。 那是尘埃落定后的……沉寂。 突然,望着风孽云的样子,莫名的,满殿神祗打了个寒战。 室内,满殿神祗久久静默,是死一般的压抑。 今天他们所知,荒谬到超脱他们所想,也让他们恐惧到超出他们所能承受。 十八都冕尊为妖,站在,还有一个妖……妖皇沉霄神魂还在风氏某个人神躯之藏着,或许,他在他们之…… “那么,沉霄如今是在何处?他到底……夺了谁的舍?”最终是风淄衣打破了沉默,一句话问出了他们所想问的。 众人望向沉倾,可是沉霄却是提了另外一个与刚才几乎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题。 此时殿内,身为冕尊的,只有神尊不遇、冥君寂非洛城、人间十八都冕尊风孽云与风淄衣四人,而沉倾抬头,向那四人躬身而拜,“沉倾不解天道,可否请诸位冕解惑?” 风孽云坐在席,手捏着茶盏理也不理,仿佛刚刚被证明身具妖皇血脉、与沉倾有割不开的血缘关系的不是他一般。而神尊不遇不知何时,也坐在席,侧身望着风孽云。满殿神祗,只有他们二人是坐着的。风淄衣此刻心思都在沉倾未说的沉霄所在之,没空搭理他,因此,冥君寂非洛城看了看坐着的两位大佬还有心思恍惚的风淄衣,心里微微叹息,然后对着沉倾颔首道,“可。” 沉倾得到首肯之后,开口问道,“天道之下,不论人间十八都,还是冥界人间,夺舍盗取他人机缘者,天道必定降下八十一道雷霆惩之,无人可以避过,即使贵为冕尊也不例外,除非有与天道共生的三部史书,即六卷冕尊手的天道典籍所化的法图护体,可以蒙蔽天机,才可得以免除天道惩罚,可是如此?” “是。”冥君寂非洛城点头肯定。 虽然,三界史书之前记载的天道对于夺舍的惩罚严酷,书面写明即使冕尊也不能免责,可是,之后的几句――除非有与天道共生的三部史书,即六卷冕尊手的天道典籍所化的法图护体,可以蒙蔽天机,才可得以免除天道惩罚――这几句虽好未曾被记载,但是这是所有君主都心照不宣的。 夺舍之罪虽大,但冕尊可以不受罚。 ――三部史书天界《倾天君录》、冥界《狩月君书》、人间十八都《浮罗君书》三部,共分六卷,分别由天界冥界十八都六位冕尊执掌,别人的天道典籍如何,风孽云不知,可是她自己的,却是一直化作浮罗图,印在她的后背蝴蝶骨。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不知沉倾为何会将话题跳到这面来,可是,他对沉倾所问,却是没有反驳,反而很认真的回答了,只是,他的回答刚一出口,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冥君寂非洛城循着声音偏头而望,见风孽云身桌躺了一堆陶瓷碎片,而她的手,茶水混合着鲜血滴到桌,很快,素白的瓷器碎片之,洼了一滩殷红的液体。 ――刚刚,风孽云竟然一下子捏碎了她手一直握着的那只茶盏! 风孽云在神尊不遇紧张的伸手查看时,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然后没有受伤的另外一只手的指甲挑出刺进她手掌心里的玻璃碎块,旁人算看着,也觉得有些疼,而她的眉头却连皱都没有皱一下。挑去了刺入掌心的碎片,她眉心神印微光微散,受了伤的手恢复了原样,没有一丝伤痕,而她,从袖拿出一块手帕,细细的擦去了手的茶水和血迹。 早已经有宫奴将她桌的茶盏碎片收拾去,给她重新换了一杯。在她捏碎茶盏到如今,满殿神祗都望着她,看她动作行云流水,脸无悲无喜,可是,莫名的,他们觉得此刻的风孽云愤怒的她更可怕,他们于是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唯恐引起风孽云注意。 冥君寂非洛城对于风孽云的反应感觉莫名其妙,他细细思索是何处触到了这位的逆鳞,然后,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夺舍…… 冥君寂非洛城再看风淄衣,风淄衣的脸色也是苍白似鬼,身体也不自然的僵硬着。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沉睡了很久,但是,风孽云与风淄衣两母女的恩怨,他也是听过的。 风孽云与风淄衣的恩怨,若是仅仅被抛弃和抛弃,那么简单了,可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夺舍。 这件事,几乎世人皆知。 风孽云在出生后不久,她的姓名流传人间……他被人间十八都那个姓与名皆记在了三界史书之已有千年的帝师暮云深记为了弟子,且暮云深有言:他来人间三千年,行人间三百万千里路,只见十八都之唯有沈孽,即沈长安、后来的风孽云一个弟子。而风淄衣在弃了风孽云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寻来,却完全是因为她想要替风素仙――她与她的新任偏君风净别的女儿,夺了长安的舍,让风素仙替了沈孽做暮云深的弟子罢了――毕竟,世曾现的,姓名皆记载在三界史书之的帝师唯有玉无缘与暮云深两人,而帝师弟子,最后无一不是立在众生之颠的人物,如昔日龙皇凤皇还有地藏王一般。 ――她为了这样的理由,差点夺了长安的性命!风孽云焉能不恨她。 亏得暮云深明察,长安才得以安然,可是,从浮罗都归来之后,长安再没了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颜。 她说,她生于风淄衣一时孽念,当名沈孽,哪能再唤作长安这样干净的名字呢? 她说,她的父亲只是一介凡人,可她想要一人成一个神族,让父亲即使身死,也要让他站的众神齐平。 然后,她的所说,尽数成真。 不过……沈云,可不是凡人啊。 他们望向风孽云,望她时,眼闪过的万般情绪,掺杂着心疼与可怜。然后,他们也明白风孽云得知沈云是妖皇沉霄并且他还活着时,身的如死气一般浓重低沉的沉寂从何而来。 又一阵压抑。 突然的,风孽云轻笑了一下,“你们这是在……”她头歪了歪,似乎有些俏皮,“可怜我?”语气转而冷厉,叫人闻之色变。几乎是在瞬间,所有人低头望着自己脚尖。于是,风孽云又笑了一下,再没了声音。 沉倾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再说下去了,可是……事情还得继续。 沉倾虽然知道,所有事情今日都是要得出个结果的,不分前后,都要叫人面对,可是,看着这样的风孽云,沉倾却忍不住将有关于风孽云本人,或者说,风孽云更在意的东西往后面放。 沉倾略过了沉霄的事,望向风淄衣,“看来,陛下也该是想到了您那份寄存在风素仙身的浮罗图了。”他说。 风淄衣的脸色更白了一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地藏王会想方设法的用那种几乎可以称得是挑衅的方法将风素仙弄出殿去,让她离了她的身边了。 然后,众人哗然。 他说什么?! 风淄衣将自己的《浮罗君书》寄存在风素仙身,化作了浮罗图?! 风孽云被风淄衣带回浮罗都,望向将她与风素仙互换身体,也是让风素仙夺风孽云舍时,不是被暮云深拦住了吗?可是,如果拦住了的话,夺舍未曾成功,那么便构不成天道所设的夺舍夺他人机缘的罪名了……风淄衣将自己的君书化作浮罗图护着风素仙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只有风淄衣以为当年的夺舍成功了,她认为……风素仙是风孽云?! 众神皆知,当年在经历夺舍后,风孽云还不是冕尊,因此没有浮罗图护身,若是当年风淄衣成功了,那么风孽云不等成为冕尊,已经在久久八十一道天雷下化作了灰烬了――毕竟,互换身体,风孽云与风素仙都算作夺舍者。 而如今,风孽云活的好好的,除了风淄衣以为当年夺舍成功了才将浮罗图寄存在风素仙身外不做他想。 也是说……风淄衣这么多年对她身边的女儿风素仙这么宠爱,完全是因为……她以为风素仙神躯里的,是风孽云――当年的沈长安的魂魄。 ――风淄衣费尽心机想要护着宠爱的,一直是沈长安,也是风孽云?! 白夜惑妖终章――彼有死境 谓之情深 众人只觉得一大盆狗血扑面而来。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只有一个契机,然后他们慢慢的将风淄衣以前的破绽慢慢串联起来。 好像,自从风淄衣替风素仙夺舍的传言传来后,她的那一份《浮罗君书》好像没怎么出现在世人眼,而少数几次能被他们想起来的出现,她的身旁都有风素仙陪着。 顿时,他们一齐望向风素仙,然后这次,他们看向风素仙的目光带了怜悯。 风孽云听到沉倾的话,自然想到了这些事。她的身子僵了僵,然后眼角微微挑起一抹猩红,眼戾气若隐若现,她并不觉得感动或者讽刺,只觉得这一切十分的好笑,于是,她笑出声来。 沉倾提到此事,风淄衣不管他人心思如何萌动,自己却是冷静下来。她冷笑了一声,开口,“本尊当年让两个孩子换魂,的确是想要将我与沈云……沉霄的孩子养在身边,但是,我们眼前的这位冕尊――风孽云她绝不是我的长安,她之所以在与素仙互换了身体之后,没有受到天谴,完全是因为当年的暮云深――帝师玉无缘的一道神魂,将他的魔道史书化作法图给了风孽云,蒙蔽了天机。所以,妖君陛下,您不用再以此混淆视听。” 风孽云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似是有些苦恼般短促的笑了一下,对于这么多年苦痛终于有了几分释然。只是,她却是有些不能理解风淄衣。 当年,她的灵魂被抽出,与风素仙换魂,她的灵魂的确进去过风素仙的体内,可是,因为风素仙的身体承受不了她的神魂,又被身体排斥出来,差点灰飞湮灭,等到暮云深救回她,她的神魂重归神躯时,她的灵魂十分虚弱,老师暮云深为了养护她的神魂,的确曾将一份法图寄存入她的身体之,直到她痊愈,然后才将法图收回去,可是,当法图离体时,她还并不是冕尊,也没有浮罗图护体,因此,她自然知道,她并不是风淄衣与她后来的偏君风净别生的孩子,而是沈云――沉霄的女儿无疑。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居然放弃她与风净别的孩子――即使名义说是为了她,可是,风孽云却觉得胆寒。 风淄衣说完,满殿的吃瓜群众心思莫名,可是风孽云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声笑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沉倾也没有什么补充,表明不信。 他轻笑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只是,这次来口前,他又拿出了一枚寻妖石,然后放在了一直沉睡着的风素仙身。 “当年之事,事实真相到底如何,的确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妖皇踪迹。”他将寻妖石放在风素仙身,后退一步,然后,寻妖石闪出红色的光芒,只是那光芒到底不及寻妖石在他手散出的光芒来的灼眼。 这次,不用沉倾说,众人明白了他拿出寻妖石的含义。 风素仙竟然也是妖族后裔!而到底她是哪位妖族的后裔,他们联想到今日所知信息,除了妖皇沉霄之外,不做他想。 不过,等他们想到沉霄时,自然明白……沉霄夺得居然是偏君风净别的舍! 一直在苦苦思索妖皇沉霄这么多年是如何践行“我活着,便要陪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死了,也要与她同穴而眠”这誓言的人,竟然有了一丝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恍然之感。 “当年,兄长沉霄夺风净别舍后不久,风淄衣冕尊陛下有了身孕,因此,风素仙体内妖血并不纯净,可是,”沉倾说到此处,看了一眼风淄衣,才再次开口,“可是,不管是风素仙,还是风孽云都是我家兄长的骨肉。” 风淄衣身为风氏嫡支,不论是在多狼狈的境地,多年养成的良好家教使她站立时后背都挺得直直的,雍容而优雅,可是,她听闻这话,身形突然踉跄,刚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又再一次翻涌,她的心却是有一种荒谬之感。 不论是风素仙还是风孽云,或者说,不论这两个孩子身体藏着的,到底是谁的神魂,她们都是她与沉霄……她爱的那人的孩子,可是,她终归是弃了一人,弃后又伤了那人。 风淄衣心口苦滞,她手捂着胸口,望向风孽云,神情狼狈。 风孽云坐在那里,手里把玩这一枚茶盏,低头浅笑,对着这一室荒唐,并不在意。她言笑晏晏,自成一个天地。 风淄衣望着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风孽云加冕为尊后第一次与她在天界与十八都边境相见时,风孽云笑容嘲讽而带着恶意,说“死后,千万别在我父亲坟前哭,无端的脏了他的轮回路!” 而眼前笑得的一派风轻云淡的风孽云,远当年言笑晏晏却口道“死后别在我坟前哭,无端脏了我轮回路”的风孽云将她无力且心碎。 “长安……”风淄衣轻唤,语气有些无错。 风孽云头都没抬,但是跟着妖界众神而来的木头美人儿似的风孽云的那缕神魂――‘沈长安’闻言偏头望去,呆滞的目光竟然有些许疑惑,可是,她看到唤她姓名的,并不是她熟悉的人的任何一个人之后,又低头自顾自的玩着手指。 “孽云,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我对不起你……”风淄衣望见呆呆的沈长安,再看风轻云淡对她视若无睹的风孽云,突然泣不成声。 风孽云闻声抬头,疑惑的目光望向风淄衣,似是不明白为什么火烧到了她那里,不遇与众神皆有些无奈。 敢情从刚才起,这当事人之一的风孽云神游天外了啊。 耳侧,不遇贴心的复述了一遍。闻言,风孽云有些苦恼般的抿了抿唇,然后开口,语气依旧风轻云淡,“唉,你别哭了,我原谅你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说,然后风淄衣哭的更厉害了。 风孽云清楚的知道,她从出生至今所遭遇的,绝对不能只用“委屈”二字涵盖。 所谓委屈是对肯心疼自己的人撒娇意味的埋怨,是娇气任姓却能一派理直气壮的嗔怪。委屈,绝对不是如她这般半生狼狈不堪,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以得救赎。 你看,连疼你的人都没有呢,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委屈? 风孽云说过原谅,然后又沉入了自己的世界,或者说,她又开始等这场闹剧的终结。而那边,风孽云那般轻易的说原谅了,源自她不在意,可是,风淄衣却希望她还不如不原谅她呢,这样,她心里还好过一些。 谛听可以聆心,原本窝在地藏怀的他微微抬头,眼闪过一丝森冷的讽意。 风孽云凭什么为了让你好过一点说不原谅呢?若是她那样说了,才是真正的委屈。 谛听抬头蹭了蹭地藏的胳膊,然后整个团子都僵住了。 ――地藏身体僵硬,不似活人!谛听抬头,见地藏低头敛目,手指按在他的身,似在逗他,可是,他的双眸呆滞,显然是已经离了魂。谛听再看大殿之,很多人其他家君主一般都只余身体在此处,而他们神魂离体却是不知道去了何处,此时殿,沉倾口所述起承转合,精彩似是故事,满殿神祗都未曾注意到有那么几个神祗竟然以离魂之术离开了大殿。 寻鹿台。 没人知道此处刚刚经过了一遍单方面碾压的战斗。 风净别收手,落在狼狈的歪倒在地聆心身的目光依旧清冷,而聆心毫无惧意的回望过去。 她奉她家君主之命拦截风净别,此前一直与他纠缠,或者说,是风净别看在她家君主的面子一直没有下狠手,让她得以纠缠住风净别,这之前,她一直没有看清过他的眼睛。此刻,迎着光,她才真正看清,偏君风净别……或者说,妖皇沉霄眼的神情。 狂热的爱恋,狂热的痴迷,以及执念。 他绝对得痴恋风淄衣,态度偏执而不可逆,不论此前岁月还是如今,在面临如果妻子和女儿只能选一个的境地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风孽云,或者他从未正视过的女儿风素仙,而选择风淄衣。他偶尔也会怜悯风孽云,可是,等风孽云威胁到风淄衣时,那丝怜悯也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收回去。 世人讴歌伟大的、奋不顾身的爱情,可是,如今展现在她眼前的只有自私与刻薄。 “佐官向来与君主通感,浮罗殿,在沉倾讲述之前,在最开始时,我家君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亭云把记忆珠交给她之前,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妖皇陛下,你可知,今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陛下什么都不知道之前,陛下给我的君令,只是控制住你,而对于‘他们’,是尽量勿动杀戮,可是,在她知道之后,关于如何处置您,我家陛下君令未变,可是,对于其他,包括风素仙,包括您心心念念的那位冕尊,我家君主说,杀无赦!” “对长安,我感到很抱歉,我们都对不起她,”他顿了顿,有些遗憾,又像是有些茫然,“长安很好,她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大概是做了我和淄衣的女儿。而淄衣……”风净别笑了一下,道,“有我在,长安伤不了她。” 然后转身,风净别向浮罗王殿而去。 从来没有回头,也从未转身。 第一章 厄难无尽 未来不可期 “妖君作的戏,大概已经完了,如今,该处理我十八都风氏的家务事,人太多了,不好。”满室沉默,风孽云开口,语带笑,可是,只是那笑,叫人生出些许凉意。 众人身子动了动,可是他们看着自家冕尊还有君主,看他们动都没有动一下,又坐了下去,风孽云见,笑容深了深。 “今日之会,诸事已尽,妖界众人,该走了。”沉倾微微躬身,他的身侧,虞画落后他一步,也跟着微微躬身,然后妖界众人随着两人走出殿外,消失在了浮罗城。 妖界来人刚走,魔界鸣廊在拜过之后也紧紧随了去,而冥界那边,寂非洛城偏头看了一眼目光从来没有落在他身的风孽云,叹息一声,也起身,准备告辞,然后,他却没有料想到,他起身时,风孽云终于抬头望他,她红唇未动,可是他的声音却传入他的耳。 “家务事,孽云不留冥界诸君,但是,冥君陛下还是得留一下,毕竟,待会儿你得带我走。” 寂非洛城眉头微拧了一下,但是,等他看见他周围众人都面容沉静,还是像刚才一样望着大殿门口,目送诸神离开,动作都没有变过,只有一个神尊不遇望着他,目光沉沉,才明白刚才是风孽云单独给他传了音,只有一个神尊不遇察觉到了。只是,冥君寂非洛城皱眉,似是不明白风孽云刚刚“带我走”这话从何而来,不过,即使不明白,他还是让冥界众人先行离去,只有他自己还呆在那处。 而长生君寂非桀与沈缺都不想离去,只是在看见寂非洛城沉静却不容反驳的面容和风孽云对他们离去并不置可否的态度,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离了此处,只是,他们出了浮罗殿以后,到底是否真的离开了浮罗城,却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注了。 六界来人,终是走尽,只余了天界之人。 风孽云抬眼望向天界诸神为首的天君寂非岑,而天君却是笑了一下,“妖君沉倾口所谓诸事,便是冕尊风孽云乃妖界沉氏女,而如今的十八都偏君风净别是妖皇沉霄吗?”他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风孽云,却是又说,“既然妖界的人离开了,那么沉霄陛下与风孽云冕尊陛下呢?也会离开吗?” “天君陛下这是吃多了吗?”少年君主声线清越,却透着一股子讽意。谛听闻声,抬头,见地藏不知何时已经神魂归了肉体,他感觉到谛听抬头的动作,漫不经心的挠了挠谛听下巴,却并没有低头看他,反而望向天君,将刚刚那话又再次说了一遍,“天君陛下吃多了吗?” 天君寂非岑呼吸一滞,片刻后面容又缓和了去,“地藏王陛下的意思,寂非岑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要多想想,吃饱了撑的,多管什么闲事儿。”地藏嗤笑一声,说话时没有给天君寂非岑留什么情面。 这次,天界的人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和地藏王时,面色都不好了。 冥君寂非洛城望了一眼风孽云,再看自家兄长,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既然天君陛下这么热衷于看戏,待会儿还请不要后悔才是。”风孽云轻笑了一下。 此刻殿,还来下来的,冥界寂非洛城与地藏,十八都风孽云与风淄衣以及楚漠云,冥府亭云先生他们,还有天界神尊不遇与以天君为首的数十位君主,以及来自无尽佛域的阿难,还有依旧在昏迷着的风素仙。 听闻风孽云这话,阿难无声叹息,目光望向神界诸人时,目光悲悯,意外的,像是再看一众死人。而不遇却是终于摘了面具,对着那边天界众人道,“离开。” 不遇高居三十三重天之,虽然不理天界诸事,可是凭借他神尊的身份,却是没有人可以忽视或者反驳他的君令,即使是天君寂非岑,也不可以。 天君寂非岑看了一眼寂非洛城,再看不遇,目光闪动了一下,挥手却是让跟他来此处的诸位神祗离去,而她自己,却是留下来了。 风孽云见此,又笑了一下,似是嘲讽,又似是不置可否。 突然,风孽云风淄衣他们这一众冕尊都望向浮罗殿门,而风孽云突兀的笑了一下,终于站起了身。 人未至,声先起。 “本皇离去与否,不劳烦天君陛下费心了。”满殿神祗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这声音,不是偏君风净别的,而是……妖皇沉霄。 风淄衣抬头,泪眼朦胧,而她视处,向来一袭青衣不变的书生这次着了一身华丽的玄色冠服,甚是华丽。 “呦,您来了啊,”风孽云先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开口,甚至,神格稍微低一些的冥府将军易司冥还有书生他们都没有来得及拜谒。 风孽云站在那处,轻笑,“呦,您来了啊。” “父亲。”她说。 听她开口,偏偏风净别,不,妖皇沉霄先抬头望的,是风淄衣。一眼过后,他才看向风孽云,然后,他神色微骇,“长安……你这是……干什么?” 风孽云干了什么吗? 众人朝风孽云看去,然后与沉霄一般,神色带惊骇。 风孽云站在那处,风孽云也依旧做在席。 ――站着的,是她的神魂,坐着的,是她的神躯。 她这不单单是离魂,而是,神魂舍了神躯――舍了她的父母:人间冕尊风淄衣、妖界妖皇沉霄给了她的神躯。 她未曾要风淄衣给她的人间十八都神祗的骨血,也未曾要妖皇沉霄给她的妖界沉氏皇族的骨血。 她是凤皇宁渊素拟的今生魂,她的神魂与天地同生,她踏过轮回,神魂寄生于风淄衣与沉霄生出的一具神躯之,然后,背负本不该她来背负的那些东西。如今,她将那些恩怨连同自己的神躯一同舍去。 可是……她……恨吗? 恨的。 “干什么?”风孽云微笑,“自然是如您所见,如您所想。”风孽云脸笑容不落,“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本尊倒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将这具神躯舍给你们,如此,本尊自此与沈氏无关,与风氏无关,与你们无关。” “我孽云,自此间起,一人成一神族。”她笑,然后天穹滚落雷霆,砸在浮罗殿鸱尾之,雷声与她笑声同起。 她不说沈长安,不说风孽云,也不说沈孽,而只是说,孽云。 生来为孽,如同在魔界与离别都边境时,她对暮云深所言的那样,若是将她的一生做一盘棋,从一开始,她拿的,是逆风死棋。 满座惊骇。 ――我孽云,自此间起,一人,成一神族。 她说。 “真是胡闹。”沉霄目光沉静,掩住里面的深痛。 他的手掩在袖,骨节泛青,而风淄衣站在那处,看风孽云,似是再承受不住,竟一下子跌坐在地,分外狼狈。 “这个结局,你总该知道的,沉霄。”开口的,是亭云先生。 他、楚漠云,还有沉霄三人自相遇,便为知己,他们几乎未曾红过脸,即使是争斗,也不过是在酒酣兴起时打发无聊的玩笑而已,可是,在冥府乐都,他们于城外相遇――沉霄顶着风净别的皮囊来见他们,他和楚漠云,却因为孽云,差点……杀了他。 那天,他们的魂,是被沉霄带走了的。而顶着风净别皮囊的沉霄,身伤口,却是来自他们。 那天,沉霄背着风孽云来见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继续隐瞒他的身份,继续以风净别的身份――继续以风淄衣偏君的身份留在浮罗都罢了。 但是……他抛却了风孽云。 他唯独抛却了风孽云。 所以,在风孽云了解当年事时,被风孽云厌弃的这个结局,他总该是料想得到的。 风孽云一字一句,不过平常,可是,这份平常,落在沉霄与风淄衣两夫妻耳,竟是字字诛心。 而孽云竟然微微含笑。 然后偏过头,伸手,冲着大殿某个角落轻唤一声,“长安,过来。” 那边,容颜清丽,可是目光呆板的白衣女子坐在浮罗殿,几乎没有存在感,若非风孽云冲着那边轻唤,他们根本忘了大殿之还有一个与风孽云那么相似的人。 孽云一声起,沉霄抬头望向那处,目光终于隐隐有了波动。 长安啊…… 他的长安…… 行走间,长安衣衫蹁跹,像一朵悠然盛开的白莲。 长安在众人或带着恶意,或带着猜忌,或纯粹的好的各种目光,脸笑容未落,她走到孽云身侧,然后把手交到孽云手。 孽云在众人目光,背浮罗图突然出现,转而印在长安身,然后,孽云牵着孽云的手把她送到还坐在席的那具神躯前,抬手,将长安送入神躯之。 原本断了生机的“风孽云”抬头,目光依旧有些呆板,孽云眉头皱了皱,有些苦恼,然后,她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团魂源缓缓凝聚,她身侧的不遇与风淄衣还有沉霄,满殿的神祗,除了留下来目的不明的天君之外,他们看见她将自己的魂源抽出,他们的身子都动了动,想要制止她,可是,她们刚要有动作,见孽云微微抬了抬眼,扫他们一眼,一眼让他们止了动作。 沉寂而冷厉。 她望他们,与当年她还没有加冕时,在魔界边境望向犯边的魔界大军的目光一般无二。 第二章 风月无尽 未来不可期 一眼过后,孽云手依旧按在自己的心口,目光望着自己的手,看魂源一点一点被她抽出,唇角依旧带着笑。 终于,她止了动作。 然后,泛着银白色温暖光芒的魂源被她送入坐在席仰头望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的长安眉心,为她点了灵识。 于是,她眼前的,又是当年在她被迫沉睡后守着不腐城以及其麾下城池的离别都君主长安,是当年被追杀至死而入了冥界的斩灵桥君主长安,是风孽云最想护着的一世长安。 长安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另一个自己,目光温暖,而别过眼望其他人时,目光不悲不喜,只有不遇,她的目光瞥向不遇时,她的目光复杂到让不遇先转了眸子。 风孽云是风淄衣和沉霄的女儿,可是长安不是。 长安只是孽云,是被造出的新神。 孽云眸子阖了一下,掩住其伤痛,等她再睁眼时,她依旧是那个以无情证道的冕尊。 她依旧笑着,可是,笑容有多讽刺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哦,长安也知道。 你看,有人爱宁渊素拟,如不遇;有人爱长安,如长生君寂非桀;可是,偏偏,无人爱她孽云。 我只有……自己爱自己。 孽云身侧,长安起身与她并肩而立,然后孽云与长安抬头,一同望向还留在大殿之的神祗,叫他们望见长安额心之闪着冰冷幽光的漆黑的浮罗君印,还有若隐若现的,妖红色的红莲妖皇印。 孽云唇角带着笑,笑容很轻,声音也很轻,“怎么办呢?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曾经以孽为名的人,竟然将成为妖界无妖皇,与人间十八都的唯一冕尊。” 她说,像她这样,曾以孽为名的人,将成为妖界妖皇,与人间十八都唯一冕尊! 沉倾他们目光落在叠印在长安额头的浮罗花还有红莲君印之,或者说,他们的目光只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红莲妖皇印,而唯有风淄衣与不遇,却是注意到,孽云说,长安,她将成为十八都唯一的冕尊。 唯一,很绝对的一个词。 突然,风淄衣有了不好的预感,而神尊不遇,想到沉倾当时所说的,风淄衣误以为当年风孽云与风素仙换魂成功,将自己的浮罗图给了风素仙,而在很多天以前,风孽云重归神座之时,为了立威,逼迫风淄衣让风素仙出了大殿,离开风淄衣视线与感知,去观赐给风离他们三个的剐刑,而风离现在似乎还活着……还是以离别都君主沈钰奴的身份活着。 不遇突然抬眼望向依旧被亭云他们神力托着的还在昏迷之的风素仙。 怕是……风孽云当时不仅仅是为了立威。 风淄衣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她突然抬手,额心神印微动,散出幽光,而一副浮罗图从风素仙身升起,浮在半空之,风淄衣抿了抿唇,手腕微抬,那浮罗图幻作一侧书籍落在她的手,可是,她看时,手书籍之,印着的,赫然是《宝贝手册》几个大字。 当年的风淄衣也当过孕妈,看过护胎的书籍,自然知道,所谓的《宝贝手册》不过是人间再普通不过的一本护婴手册。可是,这普通的人间刊物在她手因为风孽云加持在其的神力而依旧散出幽光,可是风淄衣在那柔和的光芒之下,莫名的,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发痛。 不遇终于可以肯定,冕尊风淄衣的这浮罗图,是在很久之前,被风孽云从风素仙换走了的,而风孽云本人的那一本《浮罗君书》,不遇猜,在她把长安送入妖界之时,已经给了长安了。 风淄衣他们这边动作那么大,沉霄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以他们的智商,很容易的想到了那些东西,然后,他们落在风孽云身的目光有些幽深了,尤其是沉霄与不遇。 想到她提前得了风淄衣的浮罗图,他们以他们一贯的阴谋论的思维方式,想的更多了一些。 今天沉倾所讲的一切,会不会风孽云早全都知道了呢? 看他们目光变化,孽云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孽云见,唇角的笑终于落了下来,冷冷的望着他们,语气带着嘲讽,有些尖锐,“我早知道风淄衣当年的所谓夺舍是为了把沈云和她的女儿养在身边,让一个凡人之女代替风氏嫡支最天才的风净别的女儿成为她的继承者,这怎么样呢?我早知道风淄衣这么多年对风素仙无条件的宠爱原本是要给我的,这又怎样呢?我早知道当年的夺舍换魂未曾成功,那又如何呢?只是……”孽云说到此处,突然笑了一下,“只是我不知,偏君风净别陛下,居然是我那尸体都已经化作了白骨的凡人父亲,而原本该是凡人的父亲,居然还是妖界无的妖皇,若是我早知道,在几天前,你进入我不腐城之后,已经化成了真正的白骨,我的父亲。” 沉霄闻言,惊骇而悲伤,似是为风孽云语不加掩饰的杀意而意外。 见他脸意外,与风淄衣在听她一连串的反问之后有些恍惚的神情,风孽云唇角的笑不断的扩大,“你们,这是在奢望我知道之后原谅?你们怕是不知道不腐城被您这冕尊孤立,魔界大军兵临城下,同袍一个个失了性命,而偏偏你无能为力时,有多冷;你们怕是不知,被自己的母亲厌弃,追杀入浮罗塔绝地,在那暗无天日的黑暗,饥饿与冰冷,恨不得把自己的骨血都点燃取暖时,那时有多冷;你们怕是不知,在一次次委屈,渴望有人可以护我一次,可是又一次次绝望时,那时……该有多冷。” “原谅你们?你们凭什么让我原谅?凭你们是我的父母吗?”孽云手指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眼角,可是,那里干燥,意外的,没有一点水迹。 孽云以为她会哭,可是,竟然没有。不遇看着风孽云,突然想抱抱她。 然而,还没有等他有什么动作,孽云身侧,长安离孽云靠的近了一些,然后握住孽云的手,站在了她的身旁。 “还有我呀,孽云。”她说。 “对啊,我还有你。”我还有自己。 孽云对自己说。 沉霄与风淄衣,在孽云开口时,鸦鹊无声。 “孽云……”不遇轻唤,他想说他还有他,可是,他一开口,孽云与长安一起望向了他,而她们的目光沉静,并没有一丝温柔与缱绻,不遇看她们的目光突然觉得,在不腐城的那几天,与孽云的相处,好像是一场荒芜而虚诞的梦。 孽云望了不遇一眼,然后偏头朝长安看去,“长安,我将我所有一切都给你,你要不要我替你选的这位偏君呢?” “我不要一个把我当做凤皇替身的偏君。”长安微笑,“你要吗?” 孽云摇头,“我也不要。” 她说,我也不要。 不遇低头敛目,叫人看不清他眼神色,只是地藏抱着谛听一直在做一个安静的吃瓜群众,听到这处,他终于笑了一下,而冥君寂非洛城却是眯了眯眼睛,却依旧不明白孽云口所说的那句带她走是什么意思。而亭云先生故庭燎还有书生他们,因为孽云的一句“家事”,还有他们基于对孽云的了解,他们全程只是听着,也并没有出声,而沉霄与风淄衣,他们望着孽云,目光悲伤,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十分的丧,却没有一个人心疼他们。 自从沉倾入了浮罗城,有些事情,孽云是早知道的,可她冷眼旁观,看他们――沉霄与风淄衣痛苦,她也不说,只是在心里憋着一场报复。而有些东西,她早先是并不知情的,可是知道之后,那恨又深了一些,于是,临时的,她的报复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她用自己来作为报复,对沉霄的,对风淄衣的,对亭云的,对不遇,对在场的每一个有关的人的……报复。 阿难与谛听冷眼旁观,而地藏早已经卷入其,算作是局人了,他们都在孽云的局,看不清,而阿难与谛听反而认得很真。 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叹息。 不过……正如亭云所说,这个结果,他们早该预料到的,又能怪谁呢? 他们,又能怪得了谁呢? 不过,阿难和谛听也不开口,只是在等着。 而孽云与长安一唱一和的ciji着沉霄和风淄衣,偶尔带一句不遇,也在等着,等什么,他们不说,孽云也不会说起,而沉霄也早已经忘记了。 ――寻鹿台,聆心拦他时,说“佐官向来与君主通感,浮罗殿,在沉倾讲述之前,在最开始时,我家君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亭云把记忆珠交给她之前,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妖皇陛下,你可知,今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陛下什么都不知道之前,陛下给我的君令,只是控制住你,而对于‘他们’,是尽量勿动杀戮,可是,在她知道之后,关于如何处置您,我家陛下君令未变,可是,对于其他,包括风素仙,包括您心心念念的那位冕尊,我家君主说,杀无赦!” 她说,对于十八都除她麾下君主,其他的,杀无赦。 第三章 生死无尽 未来不可期 孽云望向不遇,唇边漾开盈盈笑意,“我家长安不要我选的这位偏君呀,怎么办?”说着,像是开玩笑一般,孽云微微偏头,望向冥君寂非洛城,似是开玩笑一般对着他开口,“冥君陛下,若是我家长安想招你冥界长生君做偏君的话,您可千万不要因为舍不得而不放人啊。” 冥君寂非洛城似是有些惊讶孽云的话头一下子转到他那里来,有些懵,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天君寂非岑先开口了,“我竟然不知,寂非龙族,什么时候竟然可以轮到你们随意挑选了?” 他话音刚落,孽云冷眼望过去,“本尊既然留着你,看戏要有看戏的节操,不要总是跳出来给自己加戏,不然,”孽云手有利刃一闪而逝,“不然惹怒了本尊,我管你是天君还是怎么的,本尊照样宰了你。” 孽云一口一个本尊,可是分明的,原本该属于她的浮罗君印印在了长安额心,天君想要嘲讽过去,可是还没有开口,冥君寂非洛城不动声色的走到他的身边,朝他传语几句,天君寂非岑脸带起震惊,可到底没有正面怼过去。 不遇还有风淄衣他们脸震惊难以掩饰,唯有谛听与阿难依旧镇定,他们二人心又是一叹,然后心突然起了一种终于来了的轻松感。 “长生君寂非桀?做我的偏君吗?”长ānlā着孽云的手,闻言一愣,然后笑开,“你想的真是多。他做我的偏君,我怕某天我在与他同床共枕后,醒过来发现我在神归井,或者……直接醒不过来。” 这真是…… 原本,他们以为风孽云怼天怼地是因为她心存怨怼,可是,等他们见了孽云刚刚威胁天君寂非岑时手一闪而逝的王权时,他们对孽云现在的状态,才明了了。 ――风孽云手刚刚出现的,不是不腐王权,而是……魔界罗喉计都刀。 ――风孽云……入魔了。 见到魔界王权计都刀时,地藏脸色变了一些,可是只一瞬后恢复了寻常。 按照老师所说,魔界王权此刻不应该是在已经去了归墟之狱的凤皇宁渊素拟手吗? 楚漠云、寂非洛城他们看着孽云身侧长安,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可还是心头起了一丝悲哀,而他们望见还在昏迷着的风素仙,再看孽云,莫名的,心头起了一种苍凉的意味。 同一个人…… 同胞姐妹…… 唯有一个风孽云尝尽苦厄,她以冕尊之位堕魔,爱了想过来,也并非不能理解了。 古来堕魔者,在天道的惩罚坚持过来的,只有一个帝师玉无缘和魔君鸣廊,而鸣廊,当时还是有涅槃了之后的冥尊漆池护着,随后又有妖界身为准妖后级别的虞渊王女虞画替他受了千年的罪业,才能活下来的,而且,即使他活了下来,在魔界也沉睡了数千年,之后,凤皇宁渊素拟虽然堕魔,可是她身还有宁渊皇族一族的气运护着,蒙蔽天机,算如她,能否在天道察觉――经过归墟试炼后,走凌云道时被天道察觉堕魔后在天罚之下活下来也是两两之数,因此,帝师玉无缘为她百般算计风孽云也是源于此处。 至于不遇……神尊不遇堕魔,他不入魔界,也有寂非皇族气运遮蔽,现在自然无恙。 堕魔,于六道神祗,乃是死路,这点,孽云自己也知道,而她看现在这状况,她也没打算再活着。 冥君寂非洛城终于知道当时孽云对她说的那句“带她去往冥界”是何意思了。 神祗堕魔后死了,神魂俱散,永无归路,而孽云……她的名姓记在冥界《狩月君书》之,他带不回她的神魂,他所能带回去的,只有她的名姓。 孽云生而为妖皇沉霄与人间十八都冕尊风淄衣女,然而,她之名,终将归于冥界。 知道孽云存了死志,风淄衣捂着脸哭泣,水迹从她指缝间渗出,而沉霄――号称最爱风淄衣的沉霄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孽云,你不能这样……我知道错了,你不能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风淄衣低语。 “不用了,母亲,我不用你补偿,我要你的补偿干嘛?原谅你后再跟你做母女情深的戏码?”孽云有些诧异,“我要那么恶心的玩意儿干嘛?”孽云转而越过站在殿门口的那几个人,望向不远处,“补偿什么的,我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不用你们给我。”孽云笑得很是开心。 “……”沉霄听到孽云开口,先是不明所以,可是,未至片刻,他与满殿神祗突然望向远处,脸满是惊骇。 ――他们听见浮罗城外兵戈起,烽火连天,而为首的,正是离别都新君沈钰奴与孽云曾经的佐官――月之都君主聆心,他们身后,不腐城麾下余下的君主率领数百万红甲战将,包围了浮罗城。 风淄衣抬眼望向孽云,眼是不可置信。 “你为风氏荣耀弃我,而我补偿自己,让你亲眼看着风氏灭族。”孽云红唇勾起,笑时眼终于漾开一抹猩红。 魔息也起来了。 “而您,父亲,您为冕尊陛下弃我,我让您亲眼看着她万劫不复。”转眼间,魔纹遍布了孽云全身,而不知为何,风淄衣额心之,浮罗君印光芒褪尽。 不知风孽云做了什么,一瞬间,她再无冕尊神格。 话落时,孽云的天谴也开始来临。 孽云手计都刀出现,一步一步向浮罗殿外而去,而长安目送她离去。 “欺我者,已杀之!” “辱我者,已杀之!” “负我者……” 天穹之,有惊雷滚落,似是巨龙般狰狞,在墨云翻滚着,可是,它还没有落下来。 “……”长安有些东西悲伤。 自己最不能辜负的自己,而孽云却是生生将自己逼得入了魔,辜负了自己。 惊雷滚落,终于砸向了已经孤身出了大殿的孽云。 负我者,杀之…… 孽云将自己推入死地,而沉霄也逃不过去。 何为堕魔? 为何堕魔? 阿难轻喧了一声佛号。 很多人都忽略了风孽云在大殿之的一句“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曾经以孽为名的人,竟然将成为妖界无妖皇,与人间十八都的唯一冕尊”,他们都注意过了她那句所谓唯一冕尊,是她的一缕魂魄――长安代替她的尊位,甚至代替她活着,而对于那一句“将成为妖界无妖皇”,他们却是都忘了。 ――最起码,在沉霄额心红莲君印突然散去前,他们都忘了。 在孽云头顶有惊雷落下时,原本印在沉霄额心的妖皇印一下子黯淡,而长安额心的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那朵红莲一下子鲜艳,给素衣清影的长安平添了几分艳色。 其他人不知为何会这样,而沉霄只是抬头望了眼长安,明白了。 长安是孽云残魂,而孽云乃是凤皇宁渊素拟转世。 ――凤皇宁渊素拟在第一次涅槃前,从红莲地狱归来,是灭世红莲的主人。妖界,最高阶的神祗,被尊为妖皇,而不是妖尊,这其原因,并非是妖界沉氏皇族不想做那无的冕尊,而是他们不能。 因为妖尊――妖界第一任冕尊自从继位起,从来没有换过。 ――妖界,只有一位冕尊。 ――妖界冕尊,为灭世红莲之主。 即使……凤皇宁渊素拟自从继任冕尊之位之后,从来没有登过那个王座。 当年凤皇宁渊素拟在地狱征战时,红莲业火在千万年前的地狱燃起,成业火地狱――妖界冕尊试炼之地,凤皇虽然是被算计受红莲地狱之红莲灼魂之苦,可是,她熬下来了这是事实,她无意间冕妖界冕尊之位也是事实。 若是身为凤皇今生魂的孽云想要收回妖皇神格,也并非是多难的事。 于她,只是一念而起而已。 无妖皇法图护体,天道之下,他夺舍的气息再掩藏不住了。 九九八十一道雷霆将要加身,沉霄沉默者,终于望向风淄衣,眼缱绻深情再也掩不住了。 孽云说,“你为风氏荣耀弃我,而我补偿自己,让你亲眼看着风氏灭族。” 大军已经攻入了浮罗城,此刻正在包围着浮罗王殿,他们――聆心、沈钰奴站在凌云道下,抬头望浮罗王殿。 风淄衣心神所系的所有有位阶的风氏神祗的姓名在君典之都黯淡消失了去,而与她并无关联的浮罗都原来的神民还好好的,并没有伤亡――间或偶有误伤,没等浮罗城那些人反抗,大军之并不直接参战,反而注意着整个战场的聆心杀了。 但是总归,依了孽云的话,风氏除了风淄衣本人与风素仙,皆已经死尽。 孽云说,“而您,父亲,您为冕尊陛下弃我,我让您亲眼看着她万劫不复。” 风淄衣心心念念的爱人此刻将在她眼前受到天罚,而她的最愧对的女儿屠了她的族人,此刻也将要魂飞魄散,连风素仙,都还在亭云他们手,昏迷着,未来生死不知。 而她此刻已经不是十八都冕尊,不论是对于她爱的这些人的哪一个,她都不能再做什么。 这……可不是万劫不复么? 第四章 棋局无尽 未来不可期 长安卫冕。 孽云受罚。 浮罗殿,众神听着声声雷霆,不住的战栗,唯有不遇与地藏他们,看见的,是长安额心越来越漆黑的浮罗花印。 ――新旧两位冕尊交替,必为一死一生。当旧的冕尊仙去,新的冕尊才可以登冕。 这是惯例。 可是诡异的是,今日的新旧冕尊,俱为之人之魂。 一魂生,一魂死。 声声雷霆,有人冲出去,满殿的神祗看时,却见那是风淄衣,可是,她还没有冲到门口,被一股天地之力推了回来,而她却又一次一次的冲过去,又一次一次的被推进来,直至摔倒在沉霄脚下,被他按在怀里。 风淄衣十分狼狈,她即使被困在沉霄怀,也一直挣扎着向门口冲去。 室内极静,唯有风淄衣一人的哭泣声。 然后,在哭泣声,脚步声慢慢清晰。 长安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在路过离门口最近的风淄衣与沉霄身边时,她偶然间一瞥,却见风淄衣红着眼,神色悲伤而狼狈,望着殿外雷霆,眼带着绝望。而沉霄,他怀抱着风淄衣,眼睛却望向大殿之外雷霆落处,牙咬的很紧,下颌紧绷,眼角有些微红,似是有泪,而他的所有情绪……关于后悔,关于心疼,关于绝望,关于风孽云的一切一切的情绪,都被掩藏在他冷硬的表情之下。 长安见到两人的表情,原本面无波澜向殿外而去的她,突然的笑了一下。她停在两人身前,蹲下身子,看向狼狈的两人。而感觉到她动作的沉霄与风淄衣两个人一起抬眼望她。 长安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抬手,擦去了风淄衣脸眼泪,然后在风淄衣与沉霄不加掩饰的惊讶的表情站起来依然望着他们,只是,目光悲悯,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哭呢?”长安说,“你们为什么要哭呢?孽云的一生,都是为了原本她不该背负的仇恨而活着,如今解脱,你们该高兴才是。” 风淄衣闻言,眼泪又落下来了,而沉霄,此刻心沉了下去。 “孽云死了,你们该如她愿看着才是,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死前要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沉霄陛下,”长安低头望向沉霄,“孽云一个人背负着业障而走,她却将最无忧最天真,你所希望的长安留下了,然后一人赴死,我想,她应该是希望,最起码,在今日诸神之会开始之前,她是希望你们可以回不腐城看看“长安”的。她将除了我之外的所有,都留在了不腐城,我想,她是希望你们去看看的。” “您的妖皇印,已经被剥夺,而我继承你的位子,也应该承一下你的情的。”她又说,“虽然说,没有妖皇法图护着,你这夺过舍的人,一出现在天道之下,会被天道察觉,继而雷霆加身,所以,我借你几个时辰,应该是足够你入一趟不腐城了,如果你想的话。”说着,原本清晰印在长安额心的妖皇印重又出现在沉霄额心。 长安说完,转身继续向殿外走去。 “等等,你……”沉霄突然唤道。 长安如他愿停下脚步,又转身望向沉霄。 “怎么?可是有事?”长安抬眼望着他,“或者,你不想去不腐城?”长安唔了一声,似在思考,“这也可以,我借你的时间随你支配,我并不介意你是否去不腐城。” “不是,并不是这样。”沉霄语气沉沉,他望着长安,眼神颇为复杂,而他嘴唇动了动,几次想要开口,可是都又欲言而止,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只是,他在看到长安略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之后又下定决心开口了,“你……是孽云的一缕魂魄,所以,你还是我跟淄衣的孩子,是吗?” 满殿神祗闻言,也都望向长安,似是在好她的答案。因为,长安所栖居的这具神躯,是孽云的神躯,而神躯之,有来自妖皇沉霄的血脉和风淄衣的血脉。 闻言,长安一愣,继而笑开,等她笑够了,她才开口,“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而可笑的想法?” “你们的孩子沈孽――后来的风孽云不是已经死了吗?”长安笑着望他们,“吾名长安,乃十八都前任冕尊孽云造出的新神,承其遗志,无用之情,皆已弃之,吾以无情证道,继任十八都冕尊之位,以执天地之道。” 她站在那处,像是立在天地之间。 原本一身白衣,素衣清影单薄清丽的女子栖身于孽云神躯之,她的皮囊,是长安的皮囊,她的冕服,是长安的冕服,可是,即使她的外表此刻看起来与长安一样,可是看着她,熟悉她的与不熟悉她的,看她眼睛,看她神情,皆可以很容易的将她与以前的孽云分开。 血玉雕琢的玉冠竖起她一头鸦黑长发,玉冠,所刻的龙凤相争,十分狰狞。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风孽云望人,清贵而逼人,眼眼角眉梢总是曳着一股子邪气,而长安,一回眸一抬眼,却只是冷,叫人寒到骨子里的冷,不管望谁,都像是在看一死人。 以无情证道,失道堕魔的孽云更无情。 长安的回答原本在沉霄意料之,可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此刻依旧教自己心伤。 他的长安……他与淄衣的长安,的确已经不在了。 风淄衣捂脸哭泣,身体微颤,似是有些站不稳,沉霄支撑着她,两个人相扶着向门外走去,他们二人的背影似是有些佝偻了,好像……瞬间老去。 长安目送他们,目光波澜不惊,却在他们将要出门时,再次开口,“你们先等着,出不去的。不论你们想要去哪里,最起码,都得等着孽云所受的天罚停了,送她离开。”长安说到此处,笑了一下,似自嘲,似无奈。 地藏一直看她,看她那一闪而逝的表情,原本的悲伤褪尽,眸色深了深。他转头,有倾诉的yuàng,可是,他的身侧,少年佛子阿难一脸温润,目光悲悯,而怀谛听亦是如此,他的身前,冥君寂非洛城神色复杂莫测,但是悲意难以掩盖;故庭燎,公子千帆,书生祭,以及向来没心没肺的将军易司冥跪对着雷霆落下的方向,双手触额,跪送孽云离去,似乎在雷霆停下之前,不会抬头,也不会起身,而楚漠云与亭云,望着的,却是沉霄,眼的悲伤再也掩不住了。 不遇……不遇不在此处。 不知何时,神尊不遇消失在了大殿之,他竟然才发现,并且,他并不知不遇去向。 地藏眸色又深了几许。 不遇……去了何处呢? 地藏抿唇深思,目光从殿收回来时,偶尔瞥见天君寂非岑神色,看他望着殿外孽云去处时,不加掩饰的喜意还有落在长安身的算计时,顿时将对不遇去处的疑惑丢在了一边,手握了握,感觉手有些痒了。 那边,沉霄与风淄衣闻言,果然停了步子望向长安,而长安看他们依言停步,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大殿,自始至终,再没有看风淄衣与沉霄一眼。 倒是风淄衣,看殿外雷霆滚滚,有些迟疑,也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现在……要出去吗?你要去哪里?很危险的。” 长安头都没有回。 亭云楚漠云却是大概猜到长安要去哪里了。 ――以聆心和沈钰奴为首的大军还在城àiéi着,而且,孽云让长安顶着孽云自己的神躯,并不只是她没有时间在仓促再造一具神躯这个原因。 雷霆心。 因为没有神躯,只有一道神魂撑着,孽云捱了那么多道雷霆,神魂也有些溃散,可是,她柱着计都刀剑抬头望天时,神色癫狂,并没有一点退意。 她头发冠已经散开,长及脚踝的一头鸦黑头发因为她柱剑单膝跪地的缘故散乱的铺在地,沾染了灰尘,而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与眼睛,虽然她是魂体,可是,曾经身为冕尊,天地间最无的神祗,她的神体几乎凝实,更何况今日她分离神躯与神魂,神魂离体时,带了绝骨艳血,受了这么多道天劫,她的唇角有血迹蜿蜒而下,落在她身前玉白的御道之,更有些打湿了她的衣襟,让身染了血迹的那一片红衣的红色浓艳到泛出黑色。 孽云十分狼狈。可是,即使她十分狼狈,但是,她仗剑望天,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 “神不可渡吾,佛不愿渡吾,那么吴便逆天堕魔以求自渡,即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吾……亦不悔!” 又一道雷霆落下,孽云仰头望着漆黑色的雷霆,仗剑而起,向雷霆劈去,即使她是在仰视,可是,她站在那里,她的一身气势也叫人不敢目视。 孽云所说,一字一句伴着雷霆传入浮罗大殿之,却是分外清晰。 ――神不可渡吾,佛不愿渡吾,那么吾便逆天堕魔以求自渡,即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吾……亦不悔! 她说,即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不可入轮回也不悔过! 她说,她不悔过! 第五章 祸乱无尽 未来……不可期 寻鹿台。 长生君寂非桀与沈辞在冥界与十八都的边境偷偷捏了一个诀做了个替身,离了回冥界的大部队,再重新偷偷的返回浮罗都时,秉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思想,去了偏君风净别的寻鹿台,可是,等他们到时,却发现原本已经离开的妖君沉倾,虞渊虞画,魔君鸣廊三个人已经在那处了,而且,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昏迷着的女孩子被沉倾与虞画护在身前。 他们看到长生君与沈缺去而又返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瞥了一眼之后,目光重新落到不远处的浮罗殿前。 雷霆轰鸣,照得整片天空亮如白昼,每每雷霆落下时,刺眼的白光逼得他们不能直视那处。 寻鹿台,每个人都不曾言语,起远处雷霆与城外厮杀,此处安静到可怕。 九九八十一道雷霆,八十一道赑风,八十一道阴火,除此之外,她的身周还有心魔窥伺。 堕魔的惩罚,熬过去了,成魔自渡,熬不过去……若是熬不过去那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他们在远处看着,也只能看着,却在看时,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衣一手握着计都刀,一手仗着不腐剑立在那处,抗下雷霆,抗下一生苦厄,她一个人立在天道之下,在三劫之下像是一只单薄且飘摇的蝶,可她却从不坠她的风骨。 他们看着她,看着看着,只看见她不折的筋骨,而忘了数天罚她受了几道了。 “八十。”两个字,打破此处沉静,而也只是这短短的两个字,沉倾说得无艰难。 虞画一愣,然后捂着脸哭出声来。而鸣廊望着那处,目光复杂。沈缺的表情像是在哭,长生君寂非桀望着那处――雷霆所落那处,心口有些闷闷的,不知为何有些疼。 “八十一。”又一道雷霆落下,沉倾再次开口。在迫人的光芒散去之后,天空阴云未散,然后突然的落了雨。 倾盆大雨。 在几乎让人迷了视听的大雨之,只有长生君寂非桀下意识的冲向那处,而沉倾与鸣廊别过眼,似是不忍再看,虞画的脸埋在鸣廊怀,哭的不能自已,沈缺眼角红透,脸带着水迹,可那绝不仅仅是雨。 “幸亏大哥没有来……幸亏大哥没有来……”沈缺的身体有些颤抖,可是他口不住的喃喃着同一句话。 城外,沈钰奴与聆心望着浮罗城心终于停了的雷霆,眼带着悲哀,而他们的身侧与身后,百万将士仗剑而立,止了兵戈,连风淄衣麾下原本不甘心这么束手擒的神祗也放下了刀剑。 大雨,除了雨声,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静默。 良久之后,聆心拉长了调子高声喊道,“不腐城佐官、月之都君主聆心……跪送……吾尊!” 她仗着月之都王权单膝下跪,朝着的,是孽云受劫的方向。 “离别都君主沈钰奴(离别都佐官风情)跪送吾尊!”她的身侧,离别都新君沈钰奴与佐官风情也随之跪拜。 “十八都将士跪送吾尊!”百万将士柱着红樱长枪单膝跪送,和声响彻天穹,如同,在不久之前,他们的有些人在离别都与魔界边境之处,看见那女子时,高呼“离别都众将拜谒冕尊陛下”而拜,十万大军同时高呼,声音响彻云霄。可是,这次,再没有那位冕尊握着风情的手,眯着眼笑,然后对着他们平平抬手,道一句“请”。 再没有人像那位冕尊一样,在他们拜谒时,不说平身,也不说起来,而是说请。 那位冕尊……那位冕尊啊…… 传说,昔年,风孽云登冕那年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背对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袖手而立,手握红樱长枪,戾气盈身,后带领数千数骑兵与百万魔兵对峙,直至魔兵先有了退意。 这样的冕尊,未曾死在战场,却因为自家人的挫磨而在绝望之下堕了魔,此身死…… ……没有人可以在天道对堕魔的天罚活下来。 “跪送吾尊!” “跪送吾尊!” “跪送吾尊!” “……” 那声音一声声荡远,响彻云霄直至天穹之,传入浮罗城,满城神祗有人神色复杂,有人跪拜,也有人漠不关心。 声音传入寻鹿台,虞画从鸣廊怀起身,擦干眼泪,理了理衣襟,然后跪地,朝着孽云受劫的那处,跪地,沈缺跟在她的身后,遥遥而拜,“斩灵桥佐官虞画(斩灵道无常沈辞并沈缺)跪送……吾君。” 沈辞不在,沈缺却是连带着兄长的一同拜了。鸣廊与沉倾望着那处,虽然没有跪拜,可是也缓缓躬身。 “沉氏小臣沉倾恭送少君。” “魔君鸣廊恭送不腐城冕尊陛下。” 两个人同时开口,可是一个人送的,是自家兄长的女儿、沉氏的少君,而一个人送的,只是十八都冕尊。 一声声跪送从城外传来,被沉倾放在榻的少女嘤咛一声,却是缓缓苏醒。 沉潇醒后,听见的是一声声跪送吾尊的声音从城外传来,而天地落雨,是为祭君。 跪送……吾尊? “是哪位冕尊?阿倾,是哪位冕尊去了?”沉潇虽然是在问,可是想到她被魔界之人擒住之前她与弟弟沉倾查到的那些东西,心已然有了答案。此刻,与其说她是在问沉倾,还不若说是在求一个证实,或者……抱着一丝丝的幻想自欺欺人。 “是兄长的女儿……孽云。”沉倾闭眼,有些不忍。 沉潇扑进沉倾怀,一下子哭出声来。 浮罗殿,长安站在殿外雷霆落下的那处,看她面前,消失在殿,不知何时来了此处的神尊不遇跪在那处,手捧着一把残破的不成样子的不腐,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可是,他身那种似潮水一般扑面而来的悲伤却是做不得假的。 “所求皆得,何必惺惺作态,孽云的骨血,你应该已经得到了,而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个干净,你如此作态,又在做给谁看呢?我吗?”长安语带笑,她一低头一回眸的姿态极其优雅,仿佛行立皆在画一样,可是,她脸即使带笑,眼的冷意叫人胆寒。 “我不是的,我从未想过……”不遇有些茫然,“沉倾查到风净别头,知道沉霄未死,却是夺舍之后时,他已经停手了,他想……想让这一切封存,当做没有发生过,沉霄如愿当他的偏君陪着风淄衣,而孽云依旧只是单纯的为着风淄衣抛夫弃子而恨着她的不腐城冕尊,可是……可是,帝师玉无缘几乎抓了沉氏皇族,用他们的性命来胁迫他,他没有办法……” “你倒是推的干净。那你呢?陛下,你在此,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自己不知道吗?或者,你以为孽云不知道吗?”长安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然后破开一道裂缝,走向虚空,再没有看不遇一眼。 不遇出现,是为孽云不假,可是,他所为的,跟帝师玉无缘一样,求的都是孽云的绝骨艳血,可是,跟帝师玉无缘不一样的是,帝师玉无缘所求时,他会坦坦荡荡的将他的算计说给孽云,让她自己选择,不管是当时在魔界,还是后来用沉氏一族来胁迫沉倾的那些算计,他都说给了孽云听,可是,不遇与帝师玉无缘同样求孽云骨血去替入了归墟的凤皇宁渊素拟受劫,但他跟在孽云身边,口说爱她,可是却对帝师玉无缘算计冷眼旁观,且在沉倾不忍时,亲手将沉氏一族送到魔界。 这些,若非虞画他们拿着鸣廊留下的帝师玉无缘的骨血来时,告诉她,她并不知道。 虽然,在莫种意义来说,孽云与素拟同为一人,可是,双生魂并不能真的当做寻常的一人。 用珍视他的一人,去换他珍视的一人,还在算计后如此作态,绕是无情如如今的长安,也不免有些厌恶。 长安走后,不遇抬头望天,目光死寂,他望着天,突然笑起,抬手间,可以弑神的不腐便被他反手刺入了他的胸膛。 地藏他们刚出殿门,见玄衣的神祗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不腐穿胸而过,甚至他们可以看见一截剑尖,与剑尖殷红色的心头血。 然后,他的神躯幻作点点荧光,散开在天地之间,只剩一把不腐重新落在地。 地藏看不遇,神色莫测,而天君寂非岑看压在他头的小叔叔终于死去,脸的笑还没有升起表情凝固了。 他感觉到……他家小叔叔……依旧活着,只是,不知活在何处,好像是……归墟? 天君脸色变了几遍,然后向天宫而去,神色莫测。 虽然不遇不是真的死去,可是,如今不遇不在,足够他做好多事情了。 冥君寂非洛城看自家兄长离去,前拿起不腐,向诸君道别后,向冥界而去。 不腐剑在孽云死后不是王权了,并且此前,孽云说过,要他带她离开,因此,看冥君寂非洛城拿走不腐剑,并没有人阻拦。 亭云与楚漠云跟着沉霄与风淄衣离去,如今还留在此处的,只有无尘、地藏、谛听还有冥府的故庭燎四人。 第六章 失道 亭云与楚漠云跟着沉霄与风淄衣离去,如今还留在此处的,只有无尘、地藏、谛听还有冥府的故庭燎四人。 故庭燎看人都尽数离去,只剩了他们几个,突然的有些悲凉。他听着自城外传过来的阵阵跪送冕尊孽云的高呼之声,突然的叹息。 ――“你为风氏荣耀弃我,而我补偿自己,让你亲眼看着风氏灭族。” ――今日,孽云曾说。 不远处,风淄衣与沉霄先后离去,而故庭燎却是突然开口,“你说,风淄衣对孽云屠了风氏全族这事儿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孽云是真的屠了风氏全族了吗?”地藏闻言突然回头,冷眼看向故庭燎,眼有不加掩饰的讽刺,“我说,你竟然真的以为孽云会做那样的事儿?”地藏冷笑一声,抱着谛听向冥界而去,再没有看故庭燎一眼。 故庭燎对地藏王突如其来的愤怒弄的一愣,可是愣过之后他的脸也带起冷意,“孽云又不是我逼死的,跟我发什么脾气?毛病!有种去跟你家老师吼啊。” 地藏听见最后一句,步子顿了顿,身体也有些僵硬,可是片刻后,他又向浮罗城外而去,将归于冥界,只是,他离开此处时,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虚空处,眼神有些悲伤。 ――他望的,那是魔界所在的方向。 阿难看着地藏王的背影,目光依旧悲悯,可是,依稀还有几分无奈与纵容。望他的背影尽数消失,阿难才回头。 身边,书生祭依旧沉默,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插科打诨逗着故庭燎,挖空心思想让他开心起来,即使他们脸表情因为孽云离去而生的悲伤还没有褪尽。 “故庭燎陛下,你可知,孽云当年在卫冕为尊时,以无情证的道?”阿难看故庭燎依旧皱眉,叹了口气,然后开口。 故庭燎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有些不明白阿难为何会提起这个话题,毕竟,孽云以无情证道这事儿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故庭燎点头,“您想要说什么,大可可以直接开口,不必拐着弯的说话。” 对于故庭燎的那个“您”字敬称,阿难似乎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皱眉,可是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听到故庭燎直截了当的开口,也如他所言,直接开口了,“无情道的对立面,便是极情道,而孽云在很久之前,或者说,因为在她成为冕尊,过凌云道之前,她曾遇到过不遇,所以,在她登冕尊之位之前一夜,她曾过三十三重天,与不遇畅饮一夜,之后,将自己所有情欲抽离,封印在不腐剑之,才得以以无情证道。不腐王权,本为人间十八都善道王权,可是,它却被冠以魔字,被称为不腐魔剑,也是因为它里面封印的那缕带了孽云情欲的神魂的缘故。” “……”故庭燎终于正视这个突然出现在孽云身边,如今又留在浮罗城的佛子阿难。对于他的话,故庭燎半信半疑,可是,想到曾经以一道神魂入了冥界为君的长安,故庭燎静默,半晌之后,他开口,“然后呢?” 然后啊…… 阿难收回一直落在故庭燎身的目光,抬眼望向远方,他的眸光也慢慢荡远。 “然后,孽云失踪,帝师暮云深以孽云封印在不腐之的那缕神魂造出一个长安来,替孽云自己守着不腐城,后来,长安入冥界,看见长生君寂非桀,动了情根,然后在长生君寂非桀将她作为祭品填入神归井之后,孽云和她自己分离出去的长安融合,之后,被她封印了的情欲重归自身,孽云……便失道了。” “……失道?”故庭燎突然感觉心口一滞。 居然……失道?! 因为得道而可以登冕,失道的话,自然不可再为冕尊。 可是,最开始时,阿难已经说过,无情道的对立面乃是极情道,而孽云失道,那么必然是自无情转入极情……孽云,因而……堕魔! “是啊,因为孽云已经失道入魔,再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冷血无情的不腐城冕尊了,冕尊风孽云可能会因为风淄衣一人而屠了风氏满门,可是入了魔的孽云却是不会。”这次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书生祭。 “无情转入极情,所有情绪都会在她身放大,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而风孽云受了那么多苦,因为后来明晓风淄衣对她可能存在的爱意与沉霄作为风净别时对她曾有的善意,所以,屠了风氏全族什么的,她下不去手,可是,她也并不能因为这么小的善而原谅他们对她的恶,因此她在矛盾之下,能毁去的只有一个她自己。”书生祭一直冷眼旁观,自然看的分明,或许以前会有疑惑,可是经过刚刚阿难的解释,从三言两语便明晰了孽云的挣扎与选择,因此更加怜惜。 他的身后,公子千帆还有将军易司冥眼眶都有些发红。 故庭燎望向冥界,眼闪过森冷的杀意。 既然入魔自长生君寂非桀将长安填了神归井开始,故庭燎便将久积的怒火算在了长生君寂非桀的头。 书生祭自然知道,故庭燎这是钻了牛角尖,这次是长生君寂非桀有些无辜受累背了锅,可是他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故庭燎的怒火与悲伤总要发泄出来的,不然……会出事儿的。 良久之后,故庭燎冷静下来,然后想到一些东西,这次却是对着阿难传音问道,“孽云不会报复任何人,也是说,孽云并没有因为她是凤皇宁渊素拟今生魂――是妖界如今唯一的冕尊而夺了沉霄的妖皇印是吗?在大殿之,孽云她……不过是为了一时之快,故意做的样子,对吗?” 阿难没有回答。 孽云没有夺取沉霄的妖皇印,沉霄现在依旧是妖皇这事儿是对的,可是……孽云在大殿之众人之前做出那个样子来,是否是故意的,只是为一时之快,这对不对,只有孽云一个人知道了。 阿难没有回答,可是故庭燎已然懂了。 故庭燎沉默半晌,久久未言,他看着孽云受了雷劫的地方,想要向阿难问什么,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将军易司冥和书生祭一贯神经大条,对着阿难问出了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如今的长安是孽云吗?” “如今的长安修的,是极情道还是无情道?”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不同的问题,可是,他们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同样的答案。 “不是孽云,孽云极情而长安无情。”阿难沉默了一下,开口,语气斟酌。 故庭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并且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此,与阿难告别,可是,他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微微皱眉,“您……不走吗?” 对于故庭燎这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阿难似是有些惊讶,然后,才摇头否定,“不能。” 故庭燎点点头,然后离了浮罗都。只是在他转身后,眉头又开始皱起来。 刚刚,阿难说的是不能。 .不走……不想走……先不走…… 不论哪一个,都可以是他所问的问题的答案,可是,阿难却说不能。 ……是……不能走…… 可为什么不能走呢? 故庭燎有些不明白。 浮罗都有四座城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长安所去的,是有着月之都君主聆心他们守着的北门,而他们离开时,不管是谁,离开浮罗都时,都不约而同避开了北门。 孽云刚去,他们不想看见与孽云长的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新神长安这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他们不愿意走北门的原因,是因为以前孽云为尊,是可以压得住她麾下那些凶神的,可是,突然换了一个冕尊,若是北门那边为争夺冕尊之位打起来,他们若是出现的话,太过敏感。 先不说向来与十八都不和的魔界与妖界,还有看似立的天界与冥界,在这个节骨眼,算冥府与十八都交好,故庭燎也不敢去那边,唯恐十八都会误会他们冥府乘火打劫。 无人接近北门,除了一个阿难与还在寻鹿台的那几个,众神也大都已经离开了浮罗都,因此,他们都不知,长安来时,百万神将同时拜谒,连聆心也伏地而拜,如同在魔界与离别都边境初遇冕尊风孽云时。 “十八都众将拜谒冕尊陛下!”他们高呼。 众君也一同跪地而拜,风情偷偷抬头,望见的是一个黑漆漆的、似乎深不见底的空间通道闪过的一角翻飞的衣袂,大红色的,和血的颜色一般无二的大红色的衣袂,然后,她才看见了从空间通道走出来的那人。 和那天一般,那人一步一步踏着虚空从天穹之走了下来,容颜隐在阴影,因为背光,太阳光打在她的身后,似是在她背折出光翼。光只映出了那人的轮廓,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曳在她的身后,长及脚踝,发梢微微卷起,她身,一袭红衣如血一般妖娆。 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 意外的,与她曾见过一面的冕尊风孽云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的绝代风华,一般无二的清贵优雅,一般无二的……戾气盈身、冷厉逼人。 第七章 可以交付后背的那人 长安站在虚空,一身气势逼人。她冷眼望着百万将士,缓缓的,唇角带起一抹微笑,然后抬手,抬起,道,“请。” 与那日一般无二。 可是,与当日不同的是,长安说罢,他们却不敢起身。 长安短促的一笑,抬眼看着还跪在地的聆心、沈钰奴、风情他们三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若她没有看错,在她说“请”时,聆心他们脸带错愕,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而不管是他们身后的君主,还是百万将士,看他们三个未动,竟然也没有起身。 长安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从虚空一步一步踏下去,走的不疾不徐,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墨画一般。 片刻的恍惚之后,那三人终于反应过来,可是,此刻,他们的新冕长安神色冷寂,向他们而来。 好像……已经迟了。 因为她踏着的,是凝实的空气,因此没有脚步声,可是,她的脚每一次落下,她都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们心一般,给了他们难以言喻的压迫。 原本他们在冕尊长安说请时该起身,可是,到了此刻,他们却都战战兢兢伏在地,唯有一个原本跪伏着以示臣服的聆心突然直起身,定定的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长安,要开口,长安见,虽然眼底的冰冷依旧没有划开,还是如先前一般的冷寂,看人时带着一股子漠视一切的感觉,可是看见聆心的动作,眉眼突然弯了弯,竖起手指贴着自己的红唇对她摆了个“嘘”的姿势,见此,聆心眼突然落下泪来,她捂着唇在那望着长安无声的哭。 长安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似乎有些纵容,也有些无奈。 她走到聆心身前,素白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无奈近乎叹息,“真是个傻孩子。” 聆心听到这一句话,似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将头埋进长安怀里,双手紧紧的握着长安的衣摆,哭出声来。 聆心一直跪着,没有起身,她直起身将头埋进长安怀里时,长安低垂了眸子,让人望不清其的神色。她那么望着聆心在她怀里哭泣,半晌之后,长安的手抬起来,放到聆心的头,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挣扎,像是在做什么难以取舍的决定,半晌之后,长安原本放在她头顶的手抬起一些,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身体也有些颤抖,片刻,对于长安似是过了很久。 她似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睛依旧带着冷寂与漠然,可是,她却将手放在聆心的头顶,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聆心的发顶,很温柔的,似是在安慰一般。 聆心感觉到她的动作,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长安衣角,手骨节都有些泛白。 长安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句“真是个傻孩子”之外,再没有说别的,只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聆心的发顶,而聆心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他们身侧,沈钰奴与风情跪伏在地。突然,聆心哭出声来,沈钰奴和风情都偷偷的看向聆心那处,不知看见了什么,沈钰奴身体突然战栗,风情什么都没有看见,可是感觉到他身侧沈钰奴的反应,赶紧低头,什么都不敢看了。 那边,长安低垂着眸子,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在聆心的发顶,她似在看聆心,可是,她的眸子荡远,分明的已经分心晃神了。 良久之后,聆心终于哭够了,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眼角还挂着泪珠,手依旧攥着长安的衣袖,抿唇有些不敢看长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长安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聆心的眼角,开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或者说,因为心思不在此处,语气有些敷衍,“怎么,哭够了?” 聆心低下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哭够了,那么站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恩?”长安瞥了一眼被聆心攥得起了褶皱的衣服,手指拂过,衣角的布料重新变得行云流水般,看不出受过摧残。 长安将手伸到聆心面前,看聆心盯着她攥过的那片衣角发呆,再次开口,“既然哭够了,那么站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恩?” 聆心听到长安这样开口,点了点头,然后握住长安的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站在了长安身后,一如她曾经站在孽云身后那般,神色谦卑,永远不会背叛。 长安似乎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还跪在地的沈钰奴与风情一眼,然后转身,对着百万大军,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注了神威,在天地间远远荡开。 “平身。”她说。 她再没有说那个有些可笑的“请”字。 如跪时一般,他们干脆利落的起身,整齐而化一,即使他们曾经过一场杀戮,可是他们的军威依旧肃容。 “谢冕!”他们高呼。 这次,长安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冷眼望向了依旧跪着的沈钰奴与风情。 感觉到她落到他们身的目光,风情不明所以,可是她的身侧,沈钰奴的身体分明的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久久之后,沈钰奴只听见长安嗤笑了一声,然后一直落在她身的目光挪开了。 “别跪着,弄得本尊好像罚你们了似的。”长安摆摆手,开口道。沈钰奴站起身,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腿还有些发抖。风情跪在那里,有些茫然,看沈钰奴站起身来,也跟着有些犹豫的站起身。 长安转身,望向浮罗都,眸色复杂。 她的身侧,聆心默然不语。 很久之后,长安开口,声音很轻。 “浮罗都,历来都是十八都冕尊的王城,可是我不想要怎么办呢?”长安轻笑了一下。 “那不要,殿下。”聆心的声音在她心响起。 长安似乎没有想到聆心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之后,轻笑了一声,“那不要。不腐城,我还是呆在不腐城好了。现在十八都,有些君主空缺,除了你们这几个,还有楚漠云的漠云城之外,你看一下,少了的那几个,你挑着补去,不用请示我,至于你们抓得那些风氏的人,全都弄到不腐城之外的巡边人的队伍里,浮罗都的君位……空着。” 长安一连串的指令落下来,不管是否合理,聆心都点头接着了,他们身边,沈钰奴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只是听到将风氏那些人弄去巡边之后,神色才有了些变化,似嘲讽,似幸灾乐祸,而风情听了那么多,只听到一句“有些君主空缺,你挑着补去,不用请示我”,风情面色不动,可是听到此处,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了。 聆心可听心语。 聆心在听长安说话时,莫名的,转头望了一下风情,然后重又低头听长安的吩咐。 长安虽然一直有些走神,可是感觉到聆心的动作,眉头皱了一下,加了一句,“若是君主及君主以下的神祗,有不臣者或者,伤了你者,直接杀了是,同样不用回复我。” 她说完之后,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开了一个空间裂缝,穿入其,没有回头,留下众君主神色莫名。 沈钰奴在长安走了之后,看着聆心有条不紊的安排诸事,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摇头。 他们在那里呆了很久,直到百万大军重新在各城君主带领之下回城,只留下沈钰奴、风情与聆心三个人。 聆心将诸事都安排完,终于舒了口气,她转身看见原本已经该离开了的离别都新君和他的佐官风情依旧站在那处,眉尖挑了挑。 “怎么,陛下不回离别都吗?”聆心唇未动,可是声音在沈钰奴耳边响起来。 沈钰奴笑了一下,道了一句,“走。”然后真的走了,只是,他在与聆心擦肩而过时,他的准确的声音传入聆心耳边。 “陛下,我看见了。” “我们的新任冕尊长安,在您抱着她哭泣时,对您动了杀意。” 他说。 聆心转身,与他背道而驰,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向浮罗都。 沈钰奴又笑了一下,可是,片刻后,他的笑容落了下来。 ――聆心的声音从他身后随风而来,不大,却分外坚定。 “我知道。”她说,“我当时知道。” 知道什么,她并没有说。 是知道长安对她起了杀意,还是知道长安想要杀了她时他在看,她并没有说。 沈钰奴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对聆心说的那句是秘音入耳,而风情听到聆心那一句没头没脑的“我知道”,有些茫然,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钰奴听到那几个字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离别都离浮罗都那么远,可是不知为什么,沈钰奴这次没有从空间通道走,而是徒步向离别都而去,风情身为他的佐官,君主这样,她只能陪着。 虽然她生在与魔界战争的第一线,可是,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长时间的徒步走路。似乎是一天一夜,又似乎更久,沈钰奴一直没有停下来。 风情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已经有了些虚浮了,脚也已经被磨破。 在她有些撑不住,拉住沈钰奴的衣袖想要说什么时,见一直走在她身前的那人突然回头,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扼住了她的喉管。 扼在她喉管的手越收越紧,风情眼前渐渐冒出白光,脸也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尽管此刻风情的视线有些模糊,可是,沈钰奴脸那一抹漫不经心闲置她生死的神色太过扎眼了一些。 “为……为什么?”一句话她问的断断续续。 沈钰奴偏了偏头,语气也很是漫不经心,“不为什么,我只是……” “我只是总感觉你的心思会害死我。”他说。 第八章 无情道 寻鹿台。 阿难站在寻鹿台,定定的望着浮罗殿的方向。而他的身侧,沉倾沉潇现在也那处,看着浮罗殿的方向,倒是冥界的那两个人不知为何已经离去了。 浮罗殿前。 一身红色冠服的冕尊站在凌云道前,略迟疑了一下,然后重又坚定的踏了去。 当她踏去时,脚落到第一阶台阶之,天空又凝聚起黑色的劫云,银白色的雷霆似巨龙般在云间翻滚,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 沉倾他们看着劫云出现时,眼带出震惊。 长安居然在重走凌云道! 那边,长安已经一步一步走了一半,而劫雷终于落了下来。 看银白色的雷霆一下一下落在长安身,阿难的眼底却是褪去了他眼底几乎从未退过的怜悯,带起几分满意,勾唇微微一笑,温润似是当年的地藏王。 无情道。 长安重新以无情证道,可是到底,她并不是真的无情,不然,天空的劫雷不会落下来的。 长安顶着雷霆终于走凌云道,脚下留着血印,看着有些狼狈,可是,她将手伸到眼前,望了半晌,活动手指,感觉到重新回复至巅峰的力量,满意的勾唇,只是…… 长安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脸的笑收起来,抿了抿唇,神色慢慢凝重。 ――刚刚,她在走完凌云道后,感觉原本印在她眉心的漆黑色的浮罗花印消失了! 可是,她的冕尊神格却依旧还在。 长安叹口气,将这件事暂时压下去,突兀的转身,望向寻鹿台的方向,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 寻鹿台,那些人还没有从长安那惊魂一瞥的笑回过神来,见原本站在浮罗殿前望着他们的长安失踪了,沉倾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难却回头,对着他们的身后微微颔首。 沉倾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红衣的冕尊站在那处,望着阿难,而阿难目光不闪不避,也望着长安。 一个是凌厉冷寂,冕尊的不怒自威。 一个是温和轻柔,佛门的无相庄严。 片刻后,长安突然笑了,然后别过眼,望向阿难身旁的沉倾他们,可是,她却是摆手,对着阿难开口,“罢了,你想跟,那跟着。” 阿难闻言,也随之一笑,再没有开口,似是默认。仿佛在那短暂相望的片刻,两个人某件事有了片刻的交锋,而长安与阿难又在无言达成了共识。 沉潇他们有些茫然,长安却并没有给他们把这件事想明白的时间。 她下打量了一下沉倾与沉潇,然后点点头,“果然是跟本尊所栖身这具皮囊有些相似,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话说到此处时,语气带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自嘲。 “自然,虽然你出生时兄长栖身于凡人沈云的身体,可是,你的确是身具我沉氏血脉,是我兄长妖皇沉霄的孩子。”沉倾点头。“我们身为血亲,长的自然会有相像的地方?” “血亲?”长安嗤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嘲讽,“要本尊唤你……”长安微微偏头,似是沉思,片刻后,她开口,语的嘲讽更浓了一些,“小叔叔吗?” 要我唤你小叔叔吗? 她问。 沉倾与沉潇一起沉默。 看他们态度,长安唇角的笑越来越大,她广袖一挥,指向浮罗殿前,道,“你们的血亲――风孽云在不久之前,死在了天雷之下,你们没看到吗?”说到血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安眉尖一挑,语气调侃,道,“说到还可以叫你们小叔叔、小姑姑的血亲,我倒是想起了一位。”长安似乎是怕他们误会,又补充道,“还可能活着的一位。” 说罢,不管沉倾与沉潇陡然间变得难看的脸,转眼望向阿难,问道,“你是最后一个走的?” 阿难点头。 “那么沉倾陛下给孽云找的那位胞妹呢?还在浮罗殿?”长安问道。 阿难想了一下,然后开口,“在我们离开前,我好像再没感受到她的气息,好像……她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长安听到风素仙可能已经自己逃走了,也并不在意,反而对着沉倾他们开口,“你看,你的侄女已经不在这了,要不你们去别处找找?” 长安说着,要离开,可是离开前,她在与沉倾擦肩而过时,微微偏头,开口,“对了,妖皇沉霄夫妇不是去了我不腐城了吗?我得提醒你,本尊在走凌云道前刚下了一道追杀令,说十八都任何人,见妖界之人,包括半妖的风素仙时,杀无赦,而这道追杀令,沉倾夫妇可能还不知道。” 说着,长安要越过她离去,可是,沉倾却突然伸手握住长安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开口,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冕尊陛下,您的诛杀令说,十八都任何人,见妖界之人,包括半妖的风素仙时,杀无赦。可是,冕,您是否忘了,您如今栖身的这具皮囊里,也带着妖族沉氏的血脉。”沉倾说,“您也是个半妖,所以,十八都诛杀令所诛杀的对象,也包括您吗?” 长安惊讶,看沉倾的目光像在看一个shǎbi,“殿下,您难道不知有一句话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长安嗤笑一声,接着道,“您还期望本尊信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脑子秀逗了?” 长安甩开沉倾的手,走下寻鹿台,而阿难自然而然的跟在了长安身后。 沉倾再没有拦着长安,他和沉潇目送长安走远,沉倾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里面曳着的,是无可抑止的悲伤。而沉潇手捂在唇,眼泪止不住了。 长安和阿难离了寻鹿台,撕开了一道空间通道,向冥界而去。长安容色沉静,脸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刚刚怼沉倾与沉潇的那份刻薄来。 “你这么玩,真的好吗?”阿难语有几分无奈。 “既然是玩,那怎么好玩怎么来咯,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场由‘那个人’主导的游戏,你们向来超然物外的佛界也会参与。”长安走在漆黑的空间通道,面带着笑,调侃着阿难,再不复之前的冷厉。 阿难听到长安这话,顿时有些无奈,“我无佛界下一任的佛――地藏王在很久之前已经把自己淌进这趟浑水了,我们这些人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跟着他向前了。”阿难走在长安身边,话到此处,无奈的情绪更神了一些,“于‘那个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场新的博弈,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卒子来说,却是一场浩劫,浩劫之下,即使我佛界向来超然物外又能如何呢?危巢之下岂有完卵。” “浩劫?”长安嗤笑了一下。 “在乱古劫,远古诸神的死几乎都差不多跟他有关系,”阿难笑了一下,开口,“那个人的存在,或者说,那个人的苏醒,可不是一场浩劫吗?” “呵,代天行道,一个人成了天道,在那个已经成为了‘天道’的人眼,算我们贵为冕尊又如何呢?还是蝼蚁罢了。”长安眸子冷了下来,“可是,即使是他棋盘的一颗卒子又怎么样?凤皇宁渊素拟想要做的,也正是我想要做的,不然……”不然怎么平息的半生的怨愤。 后半句话,长安没有说出口,可是阿难已然懂了。他静默了半晌,突然笑起来,“陛下,您可不是小卒子啊。”阿难笑容很轻,声音也很轻,“您……是我们要保的帅啊。” 闻言,长安似乎又笑了一声,可是,在黑暗,阿难看不清她的表情。 长安步伐未停,她的身侧,阿难紧紧的跟着她,而那句话出口之后,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 走了很久之后,阿难看见了空间通道之的一点亮光,才再次开口,“快到冥界了。” 长安点点头。 走到空间通道口,长安没有立刻跨出去,反而现在那里,转身望向阿难,脸带着些许嘲讽,“你们要保的帅,可从来不是我,而是凤皇宁渊素拟,我也从来没说,我会站在你们的阵营。” 长安下巴微抬,神色有些倨傲,“本尊愿意一人为战,并不是因为你找我时,对我所说的大义,而是……我从来都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从来都是为了我自己。”她说,“那个人摆布我半生,毁我半生,我若不推翻了他,又怎么能够平息我的怒火。” 长安望着阿难,她身后有光透过来,落在她的脸,打下半明半昧的光影,而他看着她映在那光影里的侧脸,似乎看见山河岑寂,他亦见……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一路笑语而来,他似乎忘记了,他眼前的这个人……曾以无情证道,也曾失道极情堕魔。 阿难眼重又带起悲悯,可是,不知,那悲悯,悲的是长安,是孽云,还是这六界苍生。 长安微笑,她的笑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似魅似妖。 “你们不该让我知道那些东西,你们也不该……让我活着,然后,选择我。” “既然你们选择了我,该看见我来时的……” “血满山河。” 最后四个字,轻轻的落在阿难耳边,阿难眼悲伤不可抑制。 那边,长安说罢,已经走出空间通道,入了冥界,阿难看她背影,口轻喧一声佛号,最终还是跟了去。 第九章 曾恣意以天地为歌 “你们不该让我知道那些东西,你们也不该……让我活着,然后,选择我。既然你们选择了我,该看见我来时的……血满山河。”长安说。 阿难跟着长安踏入冥界。 长安走在他的身前,因此不见阿难望她,眼藏着无奈。 ……从来不是他们这些不甘心被摆布的人选择了她,而是她这一世生来为举起大旗。 可是,如今不承认自己是孽云的长安不知,不承认自己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孽云也不知。 不知为何而悲,阿难又轻喧了一声佛号,快步追了长安。可是,虽然说是快步,可是他走时,似不疾不徐,淡定如初。 阿难随着她走时,偶尔偏头,见长安走在长长的黄泉道,面波澜不惊,可是心不自觉的佛号又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叹息,并不是因为这人有些苍白到过分的脸,她一身红衣艳极,可是,偏偏,看他时,只觉得她仿佛一朵秾艳的似要随时凋零的花,有些单薄,并且……长安她自己都可能不知,她额微微闪出幽冷暗光的漆黑的浮罗花神印,颜色之前更加深了。 浮罗花开始,只有两片花瓣,一黑一白,浮罗花黑白相间,代表轮回――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她的额,印着的,是漆黑的浮罗……她的额,只有代表死亡的一瓣黑色。 十八都历代的冕尊,他们的神印都是黑白二色的浮罗,被天道授予只有黑色一种颜色的神印的冕尊,在孽云之前,从来没有过,如今这人丢了孽云的身份,以新神长安的身份重新加冕,她的神印……依旧未得圆满。 黑色的浮罗啊…… 由生到死! 归路,即是死亡。 可是,这样绝艳天纵的人物啊,慧极必伤,总是不得长寿。 不腐城。 沉霄与风淄衣刚一入不腐城,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息,好像……好像一直有人在窥伺他们一般。只是风淄衣想到她曾经与风孽云的矛盾,想到,他们身为外来者,被时刻监控着也无可厚非,两个人倒是忍了下去。 长安说,孽云提前预知了自己的身死,然后将最无忧的沈长安留在了不腐城。 他们此刻入了不腐城,却依旧不知长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路过一条小巷。 有些古旧的木门在他们路过时缓缓打开,有酒香与茶香飘出,似是恭候。 雕花的木门古旧,依稀可以从打开的大门看见一丛丛盛开的浮罗花。花香四散,清冷却分外的撩人。 门开时,温润男声伴着花香、酒香与氤氲的茶香从门飘出。 “妖皇陛下既然来了,何不入殿一序?”那人声音十分温和,可是此刻听着,却可以感觉到不知怎的,他的声音竟然有些虚弱。 ――这声音,是曾为十八都冕尊的风淄衣与偏君风净别十分熟悉的。 ――是……帝师暮云深。 闻言,风淄衣与沉霄的步子一停,望着这座小院,眸色复杂起来。 他们不论抱着怎样的心思,在此前岁月,时刻关注着风孽云以及她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暮云深于风孽云而言,虽是师父,可是却是亦师亦父的存在,而此刻,暮云深在这里,是不是说明,这里……这个小院,是孽云长大的地方? 他们错失孽云前半生,而孽云已经死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对他们的youhuo力……很大。 想到这点,风淄衣与沉霄一前一后入了门去。 小院依旧,白衣的帝师坐在树下,身前摆着棋盘,可是他面前的棋盘之,经纬交错间,只有白子落在面,而棋子之间,落了一层浮灰,可是,从来一身白衣,看起来喜洁的帝师,此刻面对着那些浮灰,即使他洁白的衣袖之蹭了些许,面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听到脚步声,暮云深终于抬头,望向来人,然后眸色复杂起来。他望了他们片刻,然后低头,微微抬手,捏了一个诀,然后棋盘被他小心翼翼的移到一旁,将摆着茶水的小几移到面前,然后指着两个putuán,对着沉霄与风淄衣,开口,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坐。”他说。 沉霄看着暮云深苍白的脸,抿了抿唇,依言坐在暮云深身前,而风淄衣也坐在他的身边,只是,风淄衣与沉霄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看,都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暮云深脸色苍白如纸,修长的脖颈之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连他的唇色也是不健康的灰白,整个人看起来无孱弱,甚至……他的身,在他的身,沉霄没有感受到他曾有的神格,只感觉到无虚弱的一道神魂。 这样的暮云深,在两天之前,沉霄曾见过,甚至,他见证了暮云深从一道魂魄碎片到如今的神魂俱全,得到这具神躯的全过程――只是,那时候,他还是风净别,在来了不腐城之后,幽司司主背叛,被困在,或者说,他自愿留在了不腐城,之后,妖界带来那位只存在于传说的、隐居在魔界、天地间那位真正的帝师玉无缘的绝骨艳血,给一缕被孽云神印护着的残魂――暮云深的残魂造出神躯,然后孽云又舍了她自己一半的神魂本源替帝师暮云深补全了神魂,并且帮助妖界虞渊君主虞画以魔君鸣廊的骨血补全她的神魂。之后,孽云沉睡了半天,而在那半天里,佛界的阿难便到了不腐城。 当然,那天,他见到暮云深时,暮云深已经从一道残魂成了他眼前的这个状态,只是,那次,暮云深还在昏迷着,还没有醒过来。 沉霄曾见过这样状态的暮云深,所以,并不惊讶,可是风淄衣看着这个老对手,虚弱成这样,难掩惊讶。并且,此刻的暮云深,竟然给她一种,即使是一个拿着武器的小孩子,也很容易杀死这个曾经的帝师的错觉。 “你的神格被夺去,那么,大概是孽云已经成功了?”暮云深提起茶壶,给风淄衣与沉霄斟了一杯,送到他们面前,自己却提起酒盏,给自己倒的是酒。他轻啜浅浅一口,才抬头,望向他们二人,开口问道。也许是因为唇沾了水迹,看起来刚才的死灰白看起来好了很多。 听到帝师这样开口,风淄衣与沉霄一起皱眉。 按理说,帝师暮云深以残魂存在了那么久,连孽云借着妖界沉倾来浮罗都,诸神同聚时,起兵逼宫的时候,暮云深都还在沉睡,他应该不知道孽云所做的,可是…… 看他们脸的表情,暮云深知道他们想什么。 “你以为,她想要杀了你的心思,是最近才起的吗?风淄衣陛下?”暮云深冷笑一声,脸带嘲弄。“风淄衣陛下,你以为,今日这场兵变,是她心血来潮的吗?”暮云深微微直起身子,目光直视风淄衣的眼睛,不闪不避,见她看清他眼的嘲讽,两个人似对峙一般,反倒是风淄衣笑别过了眼。 暮云深嗤笑一声,再开口时,声音莫名的带着几分悲意,“并不是,在她入了浮罗塔之后,卫冕为尊之前,孽云想杀了你!” 暮云深话落,风淄衣脸却是十分平静。她点头,“我知道,她一直想杀了我。”风淄衣闭了一下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再睁眼时,她依旧沉静,只除了她微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情绪外,很沉静,等整理好了情绪,她才开口,“可是,她却没有杀我,甚至,没有动风氏的任何一人。”在浮罗城外,她与沉霄离开时,看见了被孽云座下将军押解的、原本在孽云口已经被灭了全族的她风氏的族人们,然后,他们自然知道了孽云她……不管是灭风氏全族,全是夺沉霄神印,都只是说说而已。 “是啊,你知道,若不是在席,知道你对她曾有几分恻隐,她会在……死前杀了你的,即使有沉霄护着,也会杀了你。”暮云深又笑了一声,似是有些怒意,似是嘲讽,可到底,除了这一句外,再没有开口。 恻隐? 风淄衣与沉霄一起苦笑。 哪有什么恻隐,那这些……却是一场乌龙罢了。 误会了四个人,最后却只伤了孽云一人。 很久之后,暮云深又恢复了之前的疏离淡漠,然后他才开口,问他们二人,“孽云受了天谴而死后,留有遗物吗?” 原以为,他提起那个孩子的身死,会……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会以怎样的情绪提到她的死去,可真到了此刻,他竟然意外的十分平静。 暮云深问过后,转头,看了一眼他身侧的棋盘,低头垂眸时,手指想要抚一抚曾留过她体温的棋子,可到底,手没有落下去,而他的眸,此刻才可以窥见被掩埋的悲伤来。 “唯有不腐剑,”沉霄回答,“而不腐剑依照孽云遗愿,被冥君寂非洛城迎入了冥界。” 暮云深点头,“也好,冥界的……最后归了冥界也好。”语气轻的近乎叹息。 也不知,这归于冥界的,原本该是冥界的,指的,是孽云,还是不腐剑。 风淄衣与沉霄不懂,因此没有开口。而暮云深在一声叹息之后喃喃,“终于放弃了,放弃了好,放弃了好啊……” 第十章 曾不知长情一生为何 冥界。 黄泉道。 以阿难和长安的脚程,从冥界与十八都的边境到苦海畔,原本该很快的,可是,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徒步向那里走去,并没有用缩地千里之术。 “未曾想到,你这么容易放弃了。”阿难开口。 “放弃很难吗?”长安反问,语气漫不经心。 阿难竟然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许久,然后像是解开了一个好困难的疑惑般,笑起来,笑容意外的十分轻松。他开口,“不,不难的。最起码,对孽云来说,是不难的。”他说,“放弃是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丢到,弃置不顾,可是,孽云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又谈何放弃呢?” 最初开口问时,明明阿难说的,是“你这么容易放弃了”,可是,最后,阿难提到的,字字都是“孽云”。 孽云啊…… 长安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苦海,已经到了。 不腐城。 “孽云……她,放弃了什么?”风淄衣与沉霄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暮云深开口,“沈云,沉霄,风淄衣,父亲,母亲,不遇,故庭燎,亭云,还有……我。”暮云深的眸子悠远,“她全都放弃了。” 只有全都放弃了,才可以往前走了。 一个人,往前走。 无情证道的……冕尊长安,是放弃了一切的孽云,而堕魔后死在天雷下的,不过是她曾经想要紧紧抓住的、却从来没有抓住过的那些情感。 风淄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孽云,他们的孩子,的确已经死了。 如同以前,孽云是长安,而如今,长安是孽云,可是她又不是孽云。 “你们可知,不腐剑,原本是属于冥界的另一把王权之剑。”暮云深抬眼,望向夫妻二人。 “你们可知,黄泉曾在不腐城守了孽云二十多年,直到前不久,才回了冥界。” “你们可知,孽云的名字早记载在了冥界《狩月君书》之。” “你们可知……你们可知,孽云从出生起,她的名字,记在了《狩月君书》的第一页。” “你们可知,这些孽云从来都知道,可是,她从来都不想入冥界为君。” “你们可知,孽云……”说到此处,暮云深深吸了口气,不再一声声问下去了。 他有些疲惫的摆摆手,“罢了,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暮云深指着小院的某个房间,对他们说道,“孽云将她所有,都留在了那里,你们看过了,走,离开十八都,不要再回来。” 暮云深身子微颤,手不由自主的扶在旁边的棋盘,染了一手的灰尘。然后,连带着棋盘,消失在了此处,只是,他的声音却在此处响起来,“你们走之前,记得把包括楚漠云在内的妖界之人全都带回去,不然,等到长安从冥界回归,那么,他们回不去了。” 风淄衣与沉霄一起望向风孽云曾经的房间,想到帝师刚刚一声声咄咄的逼问,某个真相在他们眼前缓缓揭开,他们潜意识感觉那些将要看见的,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竟然有些腿软。 沉霄先站起来,风淄衣手撑着桌子,可是几次都不能站起,沉霄想要伸手去扶,可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手到底收了回去。 沉霄等着风淄衣站起来,一前一后向孽云曾经的房间而去。 苦海畔到了,而渡船尚还未到。 只是……到了苦海边等着摆渡船的,不仅仅只有阿难与长安。 长安因为刚才阿难的一席话,脸色依旧难看,她冷着脸,站在苦海边,仿佛没有看见在他们前边到了冥界、现在正站在苦海边的那两个人。 倒是阿难,见那两人,温和一笑,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小僧见过长安生君陛下,斩灵君陛下。” 长生君寂非桀与沈缺见到这位年轻的佛子,并不敢托大,他们恭敬还礼,可是之后,寂非桀看着现在阿难身侧,看见他们动也没有动过的长安,眉头紧紧皱起来,心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前尘尽忘,他知他忘了前尘,可是,此刻看见面色平静无波,甚至无视了他们的长安,只觉得烦躁。 似乎……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而是……很亲密,大多数人更亲密一些才对。 长生君寂非桀拧紧了眉头,思绪飞开,不知想到了何处,陷入沉思,可是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长安,因此,心神已经不在此处的长生君寂非桀未曾见到,感觉到了他目光的长安,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沈缺看着他眼前这顶着他熟悉的皮囊,可是这具躯壳里藏着的早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的长安,有些悲伤,此刻无言,或者说,他想述之言不知该如何而起,不知对……何人起。 阿难看长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轻喧佛号,时刻准备着在长安动手时阻止她。 幸而……船来了。 阿难松了一口气。 长安冷着一张脸,踏渡船,阿难紧跟其后。长生君寂非桀目光依旧肆无忌惮,没有收起,而他看长安船,也跟了去,可是,当他刚刚抬脚要踏渡船时,长安猛地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依旧在苦海岸边的长生君寂非桀,神色冷寂,开口时,语气冷淡,倨傲无,“下去。” 长生君寂非桀惊了一下,似是没有听清长安在说什么。 长安微微拧了拧眉头,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下去。”她再次说到。 这次,长生君寂非桀听清楚了,脸色一阵青白,接而羞恼,“冕尊陛下,你可知,这是冥界!” 长安看到寂非桀这态度,似是才正视起来,她下打量了一下长生君,神色依旧冷寂,可是,若是仔细看,还是可以从她的眼看出一丝嘲讽来。 “冥界长生道君主长生君,寂非家的三公子?” “您是由两位兄长带大的?” “那么,你家兄长没有教过你不要顶着一具让本尊厌恶的皮囊在本尊面前晃吗?” 长安笑容明晃晃的,可是带着恶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口后,她自己的脸色反而沉了下来。 她没有给寂非桀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道,“你既然称呼本尊为冕尊,应该知道,本尊这冕尊即便在这里杀了你,他寂非洛城又能如何?”她冷冷的看着寂非桀,说,“滚下去。” 一声起而威严足。 长生君寂非桀身后,沈缺看见长安面色,下意识的拉住了寂非桀,而那边,阿难微微叹息,然后对着摆渡人道,“开船。” 这次,迎接他们的摆渡人,并非是那位身为一桥之君的重邪,他看诸大神打架,心里不住的懊恼自己怎么倒霉到接了个这样的活,此刻,听到阿难的话,感觉不亚于听到天籁,然后立马开船。 看船开了,长安收回了望着寂非桀的目光,再没有开口,她坐在船舷之,静静的望着前方。 阿难也随着她坐在船舷之。 船,并不快。 摆渡船行至苦海央时,阿难看见长安竟然微微倾身,望向苦海海面。 “我记得地藏曾提过,在如今,冥界之可以唤起人前世回忆的曼珠沙华已经不开放时,倘若你想窥一窥自己的前世,那便去苦海央,望一望那苦海海面,若前生你曾走过那苦海,便可以窥见前尘。我说,你这是要试试吗?”阿难语带着些不解。 长安闻言,回头朝他一瞥后,重新望向苦海,然后随口回了一句,“窥一窥前尘?我是不知道我前世是谁还是怎么的?我怎么那么shǎbi呢?” 阿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得的有些尴尬。 长安的前尘……他们都知道,他刚刚竟然问了一个这样shǎbi的问题。只是……刚刚,长安看过来时,她眼一片苍茫,有浮罗花微微闪动,分明是在看着苦海之下。可是,苦海之不全都是那些鬼魅秽吾吗?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虽然这样想着,阿难也探头望向苦海之下,眼盛开菩提。 不过,凝眸看了半晌,阿难的眉心缓缓皱起来。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该是这样啊,按照平常,以他们的神格,观微时,别说一道海,连三十三重天也能尽数看过去的,可是,此刻,他望着苦海,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没有看到,那么长安呢? 他不知道…… 阿难转头,看向目光依旧没有收回的长安,眉心皱得更紧了,眼也带探究。 半晌以后,长安目光并没有收回来,她抬手敲了敲船舷,而摆渡船缓缓停了下来,这么静静的停在了苦海海面之,而她依旧望着苦海。 苦海无边,除了那些古时已经做了古或者归隐了的大神,还有当今少数几位像帝师玉无缘一样的冕尊,没有人可以安然度过苦海,此刻,感觉到摆渡船突然停止,阿难难得的有些懵。 这是干嘛?船坏了? 阿难正要问问摆渡人,见长安抬眼,望向他,眼盛着盈盈笑意。 第十一章 曾不知天地山川皆温柔过 长安抬眼,望向他,眼盛着盈盈笑意。 “你可知,在我来冥界之前,不管是曾经担任冥界斩灵桥的沈长安,还是后来的冕尊风孽云,都曾找过一样东西,甚至,冕尊风孽云为了那样东西亲自去第十七层地狱求见地藏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长安笑眯眯的道。 长安手指敲着船舷,笑着看向他,感觉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可是,因何而变,阿难依旧不知道。 思及这突然停下的摆渡船,以及刚刚长安望向苦海之下的目光,阿难心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他猜测道,语气有些迟疑,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苦海有关?” “当然。”长安点头微笑,脸差写“是你想的那样”这几个大字了。 “……”阿难心猜想得到证实,不禁呼吸一滞。 《狩月君书》记载:“造魄池,镇苦海之,净鬼秽生魂,可聚魂,亦可造魂魄,给人新生。” 阿难想不通,她们找造魄池干什么? “你找造魄池干什么?!”想了良久,他也没有想明白,抬头,见长安笑意盈盈,不知怎的,一下子问出了口,而话一出口,阿难心一个咯噔,心道“坏了”! 果然,听到阿难问她时,略显刺眼的那个“你”字,长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可是,只是一下后,又恢复了如常,只是,若是她森冷的声音没有在他耳边响起的话,他还真信了她不计较了。 “你若坏了我的事,本尊管你是谁,来自何处,是谁弟子,定叫你……”长安传音时,隐晦的瞥了一眼在船头之从来没有回望过的摆渡人,“生不如死。”她说。 阿难并不怕。他啧了一声,心感叹了一下长安的坏脾气,可是,面却不显,反而耸肩,道:“他不敢,冥界阴司阶层森严,摆渡人在冥界的地位虽然略高,可是再高也高不过我们去,他早依照着冥界的规矩,在我们船时,自行封了视听。” “非礼勿听?”她听阿难这样开口,才认真瞥了一眼船头之的摆渡人,看见他果真面色如常,丝毫不为他们这处所动,于是这才压下杀意。 身为神尊,掌握着记载着天下事的《浮罗君书》,长安并不知冥界这种规定,完全是因为当时沈长安入冥界为君时,不管是碰到的摆渡人还是后来的阴司,一个一个牌面大,因此并没有正经感受到过冥界森严的规矩。 阿难见此,又“啧”的叹了一声,“在浮罗城外,你那佐官与叫做沈钰奴的离别都新君都猜到了,甚至,连那个一脸狼顾之相的女人都可能有了猜测,可是,你却都没有下杀手去,而如今到了冥界,看着不是你的人,在还不确定他是否听到我的话的前提下,若不是我拦着,你早杀了这个摆渡人了,双标的这么厉害,我还不能说什么,你也是个人。” 长安大眼眯了眯,“他们猜测什么?” 阿难呼吸又一滞,不说话了。 “口喊着不能说什么,却还bb个不停,你们佛界都是向你这样口是心非的人吗?”长安学着阿难的语气,“啧”的叹了一声,嘲讽道。 闻言,阿难的脸一下子僵了,他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开口叹道,“本人仅代表我界最低水平。” 长安点头,没有借坡下驴,反而得理不饶人道,“恩,我猜也是这样。” 阿难原本缓和下来的脸又有表僵的趋势。 “……”他知道。 刚才不久之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小心触到了长安的痛脚,现在果然被报复了下去。 长安被阿难一次又一次提及她不想承认的、已经成功的借着“金蝉脱壳”的法子丢掉了的曾经,即使她修的是无情道,也难免有些不快,如今报复了回去,气顺了,也不再ciji阿难了,毕竟,他们现在是盟友关系。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 “聆心永远不会背叛我,沈钰奴……”说到沈钰奴,长安突然冷笑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他不敢背叛我,至于风情,沈钰奴会替我处理了她的,毕竟,他谁都不希望我出事。”长安没有傻到去质问明明当时不在浮罗城外的某人怎么会将当时的情况知晓的那么清楚,于是直接解释道。 阿难听到“聆心永远不会背叛”时,点了点头,并未置一言。而当他听到“沈钰奴不敢背叛”这话,眼起了些许怜悯。 ……并不是为长安,而是为沈钰奴。 这世,从来没有不敢,而是不愿罢了。 像风孽云这样的人,守了十八年,即使她一直在沉睡,而他只是一直在看着……也足以……倾心? 看见阿难那个眼神,长安感觉心里毛毛的。 心兀自叹息了片刻,阿难突然回归了他们最开始的话题。“好,她们都找过,然后呢?你现在也要去找造魄池?” “地藏已经说过了,冥界的造魄池,要数千年前,已经丢了啊。”长安叹息,“地藏王乃佛界之人,总不会打诳语的,所以,我明知道造魄池已经丢了还去找它干什么?我傻?” “那你让渡船停下来干什么?杀人抛尸?”阿难嘲讽道。可是,话一出口,他皱眉,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冥界的苦海若是没有造魄池,那还不得翻了天了?”阿难皱眉,可是想到地藏,自然也明白地藏不可能会说谎话的。造魄池并不仅仅是只有造魂魄一用,它立在苦海之,是为了镇压苦海,若是造魄池早丢了,那么苦海自然不会这么安稳。 “是啊,当时孽云也是这样跟地藏问的。没有了造魄池的冥界,早翻了天了,但是,如当时地藏所说的那样,如果有来自古的、位近天道的神祗或者冕尊代替造魄池,自愿守着苦海呢?”长安低头,重新望向苦海底。 闻言,阿难瞳孔微微一缩,他身子僵了僵,想要立刻去往地狱第十七层地狱找一找地藏的冲动。 地藏苦守地狱,千万年而不归…… 阿难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造魄池,是乱古劫身化了轮回的大神――巫族后土的绝骨艳血所残留的,既然造魄池丢了,那么,用一个与她同等地位的神祗来代替造魄池,守着苦海,那么,自然是可以的。而那些来自古的神祗位同后土的,又活在数千年之前的,只有帝师玉无缘、神尊不遇、冥君寂非洛城、地藏、佛界无尘、欲界之主、还有漆池,这不到十个人。 而数千年前造魄池失踪,漆池死是在一个千年之前,因此,几乎算是在漆池死之前的事儿,而帝师玉无缘却是沉睡千万年,神尊不遇还活的好好的,佛界无尘,据说也已经出现了,还有冥君寂非洛城,他出事也是在最近的一个千年里,地藏他自己,却也没有那个可能。或者,是她的思路错了?镇守苦海,不一定要死守在一处,或者说,神魂与神躯不一定得全都消散在苦海? 看阿难表情,知道阿难和当时的孽云找到一处去了,她摇摇手,有些无奈的笑,“镇着苦海的,并非是地藏。” “不是地藏?那是谁?”阿难惊疑。 “我也不知道。”长安在阿难有些期待的目光摇头,“这是冥界的隐秘,你怎么会觉得地藏会告诉我呢?” “那你这是?”阿难其实已经想到了。 “对啊,我很好,现在代替造魄池镇守着苦海的是什么,或者说,被埋在苦海之下的神祗是哪一位。”长安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 “……”她自己都说了这是冥界的隐秘了,她居然还还想去看看?!可是,可是……他也有些好啊怎么办? 两人目光一对视,知道对方所想了。 两个人说干干,一前一后跃入了苦海之。 在他们入水后,他们额心的神印先后点亮,神辉一泄而出,分别化作菩提与浮罗包裹住了他们,带着他们向海底而去。 埋在苦海深处庞大的龙骨却没有在千万年时光流逝化作森森白骨,月光偶尔透过海面映在龙身之,龙鳞透出冷冷的铁似的苍青色,可以照出当年的威武狰狞。深海某处,在浮罗花开时,原本已经神魂尽失,只剩下一些绝骨与艳血和浸透骨髓千年不散的神性的黑龙眸子微微张开,巨大的小山似的龙头抬了抬,望向海面,巨大的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透出古的哀鸣,苍龙琥珀色的眸隐有悲伤,他冲天咆哮,似在呼唤,可是无人应答。庞大的龙身动了动,而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紧紧的锁住龙身,他动时,雷霆在他身炸开,黑龙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又一艘摆渡船载着长生君寂非桀与沈缺从彼岸来到苦海心之,远远的,他们看见原本该随着长安一起在摆渡船的阿难不知所踪,而一身红衣的长安似一尾艳丽的鱼,跃入了苦海,失了踪迹。 刹那间,有什么画面在长生君寂非桀眼前炸开,来不及多想什么,寂非桀下意识的跟着跳入了苦海,向长安游过去。 第十二章 绯色 画面似走马灯,在长生君寂非桀脑闪过,可是画面模糊,叫他望不清画面那人的脸,只看见满眼的红色。进本站。 ……浮肿了的惨白的鬼爪搂着女孩的脖颈,同样惨白且丑陋的脸贴紧女孩的耳侧,似情人耳语般的呢喃亲近,可是,它搂着女孩的那只鬼爪已将尖锐指甲刺入她的胸膛,不然,水又何来的丝丝红絮…… ……无边的苦海,一叶孤舟。船尾的舷,女孩身覆了一层红纱。她立在船舷,白纱与红纱交相缠叠,无风自动,仿佛她要随时乘风归去一般,可是,女孩低头敛眉,一头墨发妥贴的垂下来掩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望不见她的神色。 ……依旧是苦海,女孩憋红了眼,跟急眼了的兔子一般。然后,她的眉眼间染了怒意,而似觉其怒意,她身的素虹微扬,鼓起风声。而风声,她看飞舞的素虹,心一动,便握了素虹在手,挥向岸边的人。许是末曾预料到在这种境况下,女孩还敢还手,岸边那个他一直看不清眉眼的人一时大意,竟真被素虹卷了去,拉入了苦海被浸了又浸。待缠在他腰的素虹将他又一次拉入水后,竟缓缓松开。那人浮出水面时,见重新将素虹裹在身的女孩不知何时已了岸,此刻正立在船,望着他挑衅的笑,一脸嚣张。 ……冥界天尽的黑暗,名叫明月盏的莹白色花朵常年开放,散布在冥界各处,温温柔柔的,似灯台般的花盏缓缓阂了花瓣,将光芒一点一点收起,天也缓缓昏黑下来,可血色的圆月自东方升起,清冷而妖娆的月光代替了温柔润腻明月盏散出的莹莹微光,照亮了天地。明月盏花丛,女孩将手臂枕于脑后,躺在那里,眸子有些温暖,神色竟也看着十分温柔,但又或许,这只是明月的光芒落在了女孩眸的缘故,滟潋了春色,教人望得并不真切。 ……素虹裹身,一袭绯衣曳于身后,女孩一手挽了素虹,另一只手却揽了一枝梨花,压至鼻端,双眸微阖,长睫微颤,她鼻翼微动,深嗅一下,却未曾闻到预料的香气,于是懊恼的移开手,似有些孩童不谙世事的娇憨。在她放手时,梨枝颤动,抖落了一地雪白。 琼花碎落玉,一树梨花白雨。 她曳一尾绯色长裙,不惹尘埃,却沾染红尘;她步入水晶兰丛,压低一枝梨花轻嗅,侧颜却花娇;她抖落一树梨花,花瓣如雨下,一瞬倾城。 远处碧波之,有人执了一只玉盏,双眼迷蒙的躺在一叶孤舟之,而小舟破开一池春水,微波荡漾,惊醒了神女。 ……寂寞而岑寂的水下,极致的黑暗,极致的安静,让人心慌,突然,有光破开水面,女孩子曳着绯色的鱼尾似的长裙而来,而湖底的那人,面容寂寂,像一个孩子。 ……女孩子跃入一片黑暗,而先前出现在之前画面的那人冷眼旁观…… 那人是谁? 长生君寂非桀看着那处,红衣的冕尊跃入苦海之,他心一慌,来不及深想无数次出现脑海的画面里那两个人是谁,朝那人游去。 长安跟在阿难身后,向海底而去,只是还没到深海之地,甚至,他们抬头时,可以看见从海面透出的光亮,听见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激流水声,长安以为是有苦海的那些东西不顾她和阿难的神威向他们发动了攻击,因此下意识的转身,同时,在手凝出了利刃,可是,等她转眼看见向她游来的那人时,一下子惊住了。 长生君寂非桀向她游来,神色慌张,像是一个……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长安手利刃散去,那边,阿难也停了下来,他看见向他们而来的长生君寂非桀,并没有他们两个窥探冥界隐秘,却被冥界的人抓包的惊慌感,只是……有一些失落。 ……没有看到秘密的失落。 长安皱着眉看向不断向她接近的长生君寂非桀,刚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被游到她身前的寂非桀抱住,一把拉入怀,他的力道大的勒得她有些疼,并且,他向她抱来时,重开护着她的浮罗花,苦海水一下子涌了进来,虽然,被她及时的隔绝了,可是,只那一瞬,苦海水沾湿了她的衣衫,让她感觉冰冷且刺骨,并且…… 长安低垂了眸子,看着不断从长生君寂非桀的湿衣服氤氲过来的湿意,长睫微翕,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长生君寂非桀脑海一片模糊。 他脑海只余女孩子跃入黑暗的决然,还有那刻,他心突如其来的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悲伤与心痛。 跃入黑暗后被黑暗吞噬再没有归来的、绝望的笑着的那女孩是谁?冷眼旁观的那人又是谁? 之前,长生君寂非桀一直不知道,可是,当他将眼前这女子拥入怀时,好像有些东西慢慢的苏醒了。 那是……被他投入了神归井作为祭品的沈长安与……他自己。 长生君寂非桀紧紧的抱着长安,脸埋入长安肩胛处,长安只感觉到一阵不同于冰冷的苦海水的温润的潮湿感。 那是……眼泪? ……呦,哭了啊…… 长安双手举起,这一幕若是放在别的场合,放在别的人身,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寂非桀此刻正圈着她的腰,她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的手足无措,而阿难而后边赶来的沈缺眉心都不自觉的跳了跳。 从他们的角度,他们分明的看到长安手缓缓凝聚的利刃与她眼毫不掩饰的杀意。 而感觉到她肩胛之被寂非桀眼泪打湿的感觉,长安的动作只是顿了一顿,她手的利刃依旧缓缓凝聚成形。 ……可以弑神的……利刃。 阿难见此,赶紧传音一句过去,暂时消了长安的杀意,而长安深呼吸一下,眼杀意消去,手利刃却没有被她隐去。 “寂非桀,你可知,亵渎冕尊之罪,在我十八都会受什么刑罚?”寂非桀被他脑海突然出现的那些片段扰的心神恍惚,情绪依旧深陷在失去那女孩子的悲伤之,不可自拔,陡然间听到耳侧传来的冷冷的女声,依旧有些恍惚,还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等他放开被他紧紧拘在怀长安,看见长安的眼睛时,瞬间清醒了。 ――虽是平视,可是她望他时,依旧如居高临下一般,俯视着他,神色冷寂,开口时,语气冷淡,眼还藏着几分掩不去的怒意。 这表情,与不久之前,在苦海彼岸当他刚刚抬脚要踏渡船时,长安对他说“下去”时一样,倨傲无。 当时长生君寂非桀惊了一下,似是没有听清长安在说什么,心神难免恍惚,才被沈缺拉住了,可是此刻…… 不用沈缺再动手,他望着长安望着他的神色,已经没有再前的勇气了。 长安如在苦海边时一样,下打量了一下长生君,神色冷寂神情倨傲,眼的情绪,除了嘲讽外,还带着些许让他望而却步的冷意。 “看来,本尊先前说的话,长生君陛下你并不放在心,而本尊在这里并不介意再说一遍。” “你家兄长寂非岑与寂非洛城没有教过你不要顶着一具让本尊厌恶的皮囊在本尊面前晃吗?” “若他们没教,那么本尊教你,”原本被她握在手的利刃脱手而出,在长生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插入了他的两个肩膀之,伤口深的,几乎要将他整个手臂都砍去。长生君一声闷哼,痛得几乎在这苦海之在保持不住身形倒下去,沈缺见此,赶紧前接住长生君,而他抬眼时,望着长安,眼神色复杂。 长安即使伤了人,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她盯着长生君寂非桀,开口,终于带出杀意,“本尊教你,下次见到本尊,一定要躲着本尊,不然……”未尽之言不用她说,他们都懂,寂非桀忍住肩的痛,抬头望向长安,目光似很是深情,而长安视而不见,只是冷冷的看着寂非桀,说,“下次,你再敢靠近本尊,可不是断了你的手臂这么简单了,再有下次……”长安向前几步,附在寂非桀耳边,道,“本尊要你魂飞魄散。”说着,拆下还插在寂非桀肩的利刃,在苦海之简单的洗了几下,冲干净了边沾染的血迹,然后利刃重新消散在她的手,而她没有回头的向苦海海面之的渡船而去,阿难紧随其后。 沈缺目送她离去,目光的悲伤再也藏不住了。 在他还是斩灵殿无常,他的君主还是沈长安时,他无数次的目送过她的背影离开,可是,那之前,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让他绝望。 长生君寂非桀饮了忘川水,他的记忆都在,除了关于长安的深情的这一段,现在,他的脑海之,虽然有之前的记忆出现,可是,那些仅仅只是片段,但是也足够让他在看到长安决然的目光和背影时绝望。他突然想起来,在妖界虞渊之时,他见到了还是一缕神魂的长安与曾经的冥界斩灵道佐官虞画。 那日,听到他说“我冥界君主不回我冥界,她沈长安是没手没脚还是怎么的,需要你们这几个已经不是斩灵道阴司的人养在你妖界吗”这话时,沈辞还有虞画冷笑,而魔界鸣廊开口时,语气带着讽刺,对他说“怎么,不在妖界养着,难道还要再回你冥界被你再填一次神归井”。鸣廊的语气带着些许恶意,可是,里面的讽刺也不加错认。 拿沈长安……填了神归井?! 多么……残忍。 而那时,长安听到这话后,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脸表情无辜而懵懂。无忧无虑,无悲无惧,无……无情无爱。 当日的沈长安……如今的长安…… 他伤的是肩膀,可是,突然的,他感觉到心口有些痛。 第十三章 凤皇的神性 第十七层地狱。 通往第十八层地狱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 地藏王殿内,地藏王不在此处,唯有谛听一人。他感觉到地藏王殿百米之下的第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开启,眼带起止不住的惊异。 谁来了? 去往第十八层地狱,必须得经过地藏王殿,而他在这之前,居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毛绒绒的小团子从地藏王座之跳下来,给地藏王传了一条简讯,然后在消失在了殿。 等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在青铜门之前了。 门,并没有被关闭,两扇沉重且古旧的大门那么大喇喇的敞开在那里,似在邀请来人踏入。可是,朝门里望时,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叫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同时,寒意缠绕在脚尖,然后从那里直爬后背。 白色的小团子后背的毛都炸起来了。他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终于还是踏入了青铜门之。 寂寞而深重的夜色,血红色的有些诡异的妖红色圆月,可是,今日,分明是月初,而十八层地狱之外,无月。 有两个人踏浪而来。 一个一身白衣不染尘埃,不似红尘人,而另一人,一身血衣妖娆,若有人在此处,定会惊呼出声。 ――沉睡在魔界的帝师玉无缘与本该已经死在堕魔的天罚之下的前任十八都冕尊风孽云竟然在此处! 他们两人的不远处,是一座空荡荡的漆池王殿,里面寂静而死气遍布,只有大片大片的洁白的往生莲自顾自的开着。而他们的脚下,则是海,一眼看不到边的一片海,水色碧绿,波浪缓慢地起伏着,粼粼的波光在妖红色的圆月下滟潋,似好的锦缎一般温柔。 “到了。”女声清冷。 她望着远处的漆池王殿,眼有波光一闪而逝。第十八层地狱的猩色圆月落下妖红色的月光,月华葳蕤,投在她的眉眼间,染的她的眼角也带些许桃绯色。 “恩,到了。”帝师玉无缘微微一笑,点头道。 “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跟在长安身边的那些影子撤去了?老师。”风孽云依旧冷着脸。 帝师玉无缘闻言一愣,接着无奈的一笑,望向风孽云的目光带着些许纵容,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没有影子。”他说,“若是有的话,以已经获得了新生的‘你’和佛界阿难的本事,他们早察觉到了。况且,你依约分了你的一半神魂与艳血绝骨给我,我自然也会守约,你该相信我,孽云。” “……”孽云闭眼叹息,睁眼时,眼情绪褪尽,却也不说话了。 很久之前,在魔界,她信誓旦旦的,可是,最后还是妥协了。 居然,最后还是……妥协了。 …… “您先给出了您的条件,而凭着这条件的分量来看,看来陛下的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请问陛下,孽云身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您亲自来求?” “我要你的一截绝骨――护心绝骨。”帝师玉无缘当时说的风轻云淡。“我需要你的一截护心绝骨来为素拟重新造一具躯体,而我会用我自己的心头艳血与护心绝骨来换,你可愿意?” 那时的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而后来,她是怎么说的呢? 孽云想起来了。 “陛下,你怎么会觉得,一个让我不舒服的鸣廊能让我用绝骨艳血来换呢?或者说,你怎么会觉得你的一句话能让我甘心的捧出我的艳血绝骨呢?如同你从来没有将我当做凤皇宁渊素拟本人一样,你怎么觉得,我会把你当做我最敬爱的老师呢?” “伤我者,辱我者,我自己可以教训,哪里需要帝师你来那他跟我谈条件呢?更何况,我顶着您的绝骨艳血满人间的跑,我怕天道会直接降罪,五雷轰顶啊。” 一字一句,仿佛还在耳边,而此刻,她不仅仅给了他绝骨艳血,还搭了她的半阙神魂。 此刻,她――风孽云,凤皇宁渊素拟的今生魂风孽云,一半神魂成了长安,继续做十八都的冕尊,而这一半,却在帝师玉无缘的手。时至今日,她所有的信誓旦旦都已经被打破,连此刻,消失在堕魔天罚之下使得天罚道道都落空了的她为了不被天道察觉,只能顶着一道帝师玉无缘的神魂存在。 思及当日她的那句“我顶着您的绝骨艳血满人间的跑,我怕天道会直接降罪,五雷轰顶啊”,孽云此刻感觉到脸略有些疼。 只是……想到鸣廊来不腐城看虞画时,跟她所说的那句,孽云虽然是冕尊,可是,却感觉心头有寒意升起。 ――风孽云本人……既然不愿以她的绝骨艳血给素拟再造一个神躯,那么用她自己的神躯代替好了。 这是,她走后,帝师玉无缘所说的。而他说时,语气淡然,好像他所说的,完全是“明天要吃米饭”一样的小事儿。 凤皇宁渊素拟现在的神躯是用风孽云本体的一截绝骨和一团艳血造出的,可是,那撑不了太久,而帝师原本重新用绝骨艳血给凤皇重新造出一具神躯,可是,现在他又说,他会将风孽云的神躯给凤皇宁渊素拟,在这之前,他又命妖界的人护住风孽云一缕神魂,也是说……帝师,想把现在栖在风孽云神躯的神魂全部打散,只剩一具空壳给凤皇。 空壳啊,既然是空壳,那原本壳子里的神魂自然要被散了去,可即使被天地、父母、被所有人、被整个世界厌弃,孽云……依旧想活着。 你看,她现在,虽然不知道前路是在何处,可是,长安依旧贵为十八都的冕尊,依旧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猩红的圆月下,孽云的脸色惨白,白得甚至有些透明,如沙漠被风化的死人骨般,隐隐的,透出淡青的光泽,有些冰凉死气。而她的眼角,那抹妖红也越发的鲜妍了,红到诡艳,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而孽云不开口,帝师玉无缘他也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欲海之下,知道他最小的弟子的尸骨睡在漆黑寒冷的欲海底,一个人,孤单而冰冷的沉睡着。 “时间到了,该醒过来了。”他说。他居高临下的望向欲海底,张开手,食指往一挑,霎那间,欲海……起汹涌波涛了。 他又反手一压,欲海的波涛又归于平静,可短暂的安静之后,又从欲海的更深处生出更大的波澜,直搅得欲海骇浪滔天,整个第十八层地狱都像是要翻过来。 波涛卷起黑云,掩了天空巨大的微泛血色的圆月,可血色的光却从苦海深处涌了来。 然后,光出现时,黑云散去,波涛散去,天地寂静而无声。 红红的月光落在平静的海,海底的血光倒映,欲海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血池。 而血色的莲花在他们脚下盛开。 血色的莲台不断的从海面之下钻出来,向远处铺陈开来。满池妖娆的月莲,而空,却散开陈年的……血的气息。 一片血光,巨大的金红色的凤凰虚影冲出海面,打散盛开的莲台,在漫天猩色的飞舞的花瓣,凤凰凄厉的长唳,然后凤凰虚影之下,在红色的光芒,有什么东西幻出人身,有女子身披羽衣从金红色的光芒走出,踏着莲台立在欲海之望着他们,凤眸微立,里面藏着无尽的寒意。 孽云突然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讽意。 ――那人,长的竟和孽云一般无二。 孽云看向那人,而那人,也望向风孽云,打量了一番后,微微一笑,然后别过眸子,望向帝师玉无缘。 “她回来了吗?”她问。 “已经回来了。”帝师也微笑。 她已经回来了,踏一路惊涛骇浪,携一身风华傲然,来赴一场将将开席的宴。 “那好。”她点头,然后化作一只金红色的大鸟,在空盘旋良久,最终停在了帝师玉无缘的肩头之。而天空的巨大的凤凰虚影又长啸一声,重新归于欲海之下。 “这是……凤皇的本体?”孽云有些好。 “不,这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已经被她自己丢失了的神性,”帝师玉无缘又指着刚刚冲入欲海之的那个巨大的凤凰虚影说,“那是凤皇宁渊素拟的一半法相,而法相所去的那处,才是凤皇的本体所在。” “凤皇宁渊素拟的、被她丢了的神性?”风孽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颠覆认知了一般,“神性被丢弃的话,那么她没有丢弃的是魔性吗?可是,凤皇怎么会有魔性呢?凤凰一族,明明是天生的神祗。” 玉无缘偏头,诧异的望了她一眼,而凤凰也抬眼望向孽云,帝师玉无缘轻笑,“呦,知道的还挺多的。”他微微叹息,“神祗凤皇没有魔性,可是太古神兽有啊。” ——太古凤凰,皆有极恶之相,即使是被天道眷顾的宁渊一族也不例外。 “那么老师,您也有吗?魔性……与极恶像?” 似乎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这个问题,玉无缘愣了一下,然后笑,“有的。”他说,语气近乎叹息。 第十四章 凌波不过横塘路 “老师,您也有吗?魔性……与极恶像?” 似乎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这个问题,玉无缘愣了一下,然后笑,“有的。”他说,语气近乎叹息。 “您也有吗?”风孽云愣住,接着叹息。 只要是太古神兽,有魔性,也有极恶像么? “我也有吗?”孽云问道,“我也有极恶像吗?” 帝师玉无缘并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是只能无奈叹息。 空间之,又有一声叹息响起。 玉无缘和孽云一同望向青铜门所在的方向。 毛绒绒的小团子踏在水波之,一步一步向他们而来,那么小的一团,孽云感觉一只手可以捧住他。小团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望向他们的目光柔软而无辜。 “呦,谛听,是你呀。”玉无缘看见月光下走在水面之的银白色的小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谛听听到之后,软软的应了一声,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停住步子,微微歪着头,望向落在帝师玉无缘肩头的、自顾自的用长长的喙整理着羽翼的大鸟,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老师,我家君主守护了千万年的东西,你这么拿走了。”谛听看清楚这只凤凰从何而来之后,终于微微叹息。 “地藏王守护的,是凤皇宁渊素拟的神性?”风孽云被谛听的话惊了一下,“他呆在冥界地狱,不是为了渡空地狱吗?” “他渡的,是千万年前被凤皇屠尽的地狱魔还有死在红莲业火的百万战鬼之魂,而那些,在千年前,已经被渡尽了,所以地狱已经空了。”谛听说到此处,似乎有些无奈,“而他之所以还留在冥界,是为了守着沉睡在第十八层地狱之、欲海之下的凤皇宁渊素拟尸骨,并不是单纯的神性一件东西。” 守着尸骨,千万年不曾更改。 凤皇不归,凤皇骨不腐,他便不回。 而且……他若不守着她的骨,若是连骨头神性都消失了,她……还怎么涅槃呢? “殊途同归罢了,他若是知道我我拿了它,他也不会阻止的。”帝师玉无缘手指抚着凤凰的羽翼,终是叹息。 “我大概知晓,凤皇神性的归处,可是,老师,那孽云呢?你要孽云去哪里?”谛听童音软软的,可是意外的十分清冷。 “你应该是在浮罗殿呆的最后的一批人里的一个?你见证了长安的诞生,又目睹了孽云的死亡,可是,你竟然对长安和孽云同时安然存在毫不意外。”帝师玉无缘笑了一下。 下一刻,有些无奈的童音响起来,“我为谛听,可以卧听三千里,这世,我若是想知道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住我呢?老师啊,你不用转移话题。” 帝师玉无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竟然被发现了。 “……”帝师玉无缘看着一同以疑惑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个人,终于在谛听湿漉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我告诉你们是了,反正,你们最后都还是会知道的。”说完,他却突然看向风孽云,开口问道,“在不久之前,你问我你有没有极恶像,是吗?” 风孽云不知道帝师的话题为什么又一下子跳转开来,可是听到他问的问题,一脸蒙逼的点头。 风孽云听不懂这两个话题间的联系,可是谛听却已经听懂了,于是,等他再次望向孽云时,眼不由得带一丝悲悯。孽云以为帝师玉无缘是想再次转移话题,她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叫帝师不要再次转移话题了,听到帝师开口,说到,“孽云,你没有极恶象。” 他说,“孽云,你没有极恶象,因为你现在这――存在在这地狱里的这个你,本身是凤皇宁渊素拟,或者说,你自己的魔性,”他接着说,“你本身是极恶象。” “你将归于入了归墟的凤皇宁渊素拟之身,而这只凤凰,将归于长安。”帝师开口,风孽云完全呆住了。 “也是说,凤皇神性与魔性完全分割?今生魂长安为神,前世魂素拟为魔?是……这样吗?”风孽云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有些不敢置信。 “的确是这样。”帝师玉无缘点头。他看了一眼穹顶的月亮,说到,“时间快到了。”说完,不再看风浑浑噩噩的风孽云一眼,反而低头对小团子谛听开口,“劳烦你带它去往长安所在处了。”他说。 谛听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而一直栖在玉无缘肩不理人的凤凰突然重天而起,在天穹盘旋良久之后,落在苦海海面之,长长的尾羽拖在水面,泛出妖红色的光芒,而尾羽在水并没有沾湿一分。 孽云此刻已经回神。 不论她想如何,不论他想要如何,孽云都随不了自己,只能听他的,而帝师玉无缘想做什么,其实也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对? 毕竟,与他下棋,她从来没有赢过。 于是,想通这些,孽云已经随波逐流了。而此刻,她看见凤凰长长的、曳在欲海海面之的妖红色的尾羽,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 那边,帝师玉无缘与谛听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他们回过头来,看见风孽云注视着凤凰华丽的尾羽,神情疑惑,顿时有些哑然。 “你可还记得,沈长安在冥界卫冕为斩灵桥君主时,她的王权为素虹?素虹是当年涅槃后的凤皇漆池――这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的一根尾羽?”谛听开口,解了孽云的迷惑,风孽云闻言再看时,感觉面的气息,果然和素虹有些相似,顿时恍然。 森罗道。 冥界现任的君主都在此处,为首的是冥君寂非洛城。 森罗殿,庭列井然有序,而立在王座之下的第一人,竟然是冥界森罗道的君主、森罗殿的主人寂非洛城! 坐北朝南的王座之没有一个人,只是放了一把剑。 于他们而言,十分熟悉的剑。 ――十八都曾经的冕尊王权之一的……不腐剑。 ――孽云在天罚下“身死”之后的唯一遗物。 阿难与长安来时,他们看见森罗君寂非洛城站在自己王座的下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头望向殿外的他们,然后,拜了下去,看冥君对着门口躬身而拜,满殿的君主与神祗也望过去,然后也躬身而拜。 长安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侧身避过了冥君寂非洛城的礼。 冥君寂非洛城随着她的移动,也微微调整了下身子,依旧冲着她拜谒。 长安见此,终有些无奈。 “我不是孽云,我现在也还不是凤皇,所以,我与你无关,与你冥界无关,你,可明白?”长安叹息。 “……”冥君寂非洛城有些执拗的依旧拜着。 “罢了,我下次再来。”长安见此,却是对着阿难无奈一笑,竟然直接转身重新向人间而去,直接准备打道回府了。 冥君寂非洛城的身子僵了僵,或者说,他的身体自从他听到长安说“我与你无关”时,一直僵硬着,此刻,他看长安竟然毫不犹豫的直接转身,准备离去,终于直起身子,对着长安开口,“洛城知晓了,还请……冕尊陛下留步。” 长安闻言,停了步子转身,假装没有看见冥君寂非洛城抬头望向她的那瞬间眼闪过的一丝苦笑。 “洛城不知冕尊陛下前来,不曾迎接,是洛城失礼了。”看长安居然真的停住步子,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与不承认自己是凤皇的老师相处,于是竟下意识的告罪。 “……”阿难见此,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只一声后,到底察觉到不妥,于是把笑意憋住了。 长安闻言,后又听到从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晓来人是谁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开口,语气也有些笑意,“本尊觉得,冥君陛下看见令弟之后,再告罪也不迟。” “……”寂非洛城闻言一脸蒙逼,可是,等他看见出现在长安身后的、肩衣服破碎,血迹氤氲开一片失意,脸色苍白无的弟弟寂非桀之后,脸色变了。 ……长生君居然被人伤成这样了! 他的弟弟……他最小的弟弟,他都舍不得伤他,竟有人伤他至此! 冥君寂非洛城脸厉色一闪而逝,而后,他想到刚刚长安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色变得苍白,或者说……惨白。 “是你伤了他?”冥君寂非洛城不可置信。 明明……明明当年,他谁都护着寂非桀的。 不该是这样!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长安笑着开口,可是眼却是一派冷意。而冥君寂非洛城只看得到她的笑,未见她眼的冷。他听到长安这否认一般的话,心刚起一丝幸运,可长安接下来的话,生生将他的侥幸打破了。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本尊不是伤了他,而是惩罚了他?你可懂?”他说。 第十五章 送葬 “老师,您也有吗?魔性……与极恶像?” 似乎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这个问题,玉无缘愣了一下,然后笑,“有的。”他说,语气近乎叹息。 “您也有吗?”风孽云愣住,接着叹息。 只要是太古神兽,有魔性,也有极恶像么? “我也有吗?”孽云问道,“我也有极恶像吗?” 帝师玉无缘并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是只能无奈叹息。 空间之,又有一声叹息响起。 玉无缘和孽云一同望向青铜门所在的方向。 毛绒绒的小团子踏在水波之,一步一步向他们而来,那么小的一团,孽云感觉一只手可以捧住他。小团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望向他们的目光柔软而无辜。 “呦,谛听,是你呀。”玉无缘看见月光下走在水面之的银白色的小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谛听听到之后,软软的应了一声,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停住步子,微微歪着头,望向落在帝师玉无缘肩头的、自顾自的用长长的喙整理着羽翼的大鸟,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老师,我家君主守护了千万年的东西,你这么拿走了。”谛听看清楚这只凤凰从何而来之后,终于微微叹息。 “地藏王守护的,是凤皇宁渊素拟的神性?”风孽云被谛听的话惊了一下,“他呆在冥界地狱,不是为了渡空地狱吗?” “他渡的,是千万年前被凤皇屠尽的地狱魔还有死在红莲业火的百万战鬼之魂,而那些,在千年前,已经被渡尽了,所以地狱已经空了。”谛听说到此处,似乎有些无奈,“而他之所以还留在冥界,是为了守着沉睡在第十八层地狱之、欲海之下的凤皇宁渊素拟尸骨,并不是单纯的神性一件东西。” 守着尸骨,千万年不曾更改。 凤皇不归,凤皇骨不腐,他便不回。 而且……他若不守着她的骨,若是连骨头神性都消失了,她……还怎么涅槃呢? “殊途同归罢了,他若是知道我我拿了它,他也不会阻止的。”帝师玉无缘手指抚着凤凰的羽翼,终是叹息。 “我大概知晓,凤皇神性的归处,可是,老师,那孽云呢?你要孽云去哪里?”谛听童音软软的,可是意外的十分清冷。 “你应该是在浮罗殿呆的最后的一批人里的一个?你见证了长安的诞生,又目睹了孽云的死亡,可是,你竟然对长安和孽云同时安然存在毫不意外。”帝师玉无缘笑了一下。 下一刻,有些无奈的童音响起来,“我为谛听,可以卧听三千里,这世,我若是想知道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住我呢?老师啊,你不用转移话题。” 帝师玉无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竟然被发现了。 “……”帝师玉无缘看着一同以疑惑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个人,终于在谛听湿漉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我告诉你们是了,反正,你们最后都还是会知道的。”说完,他却突然看向风孽云,开口问道,“在不久之前,你问我你有没有极恶像,是吗?” 风孽云不知道帝师的话题为什么又一下子跳转开来,可是听到他问的问题,一脸蒙逼的点头。 风孽云听不懂这两个话题间的联系,可是谛听却已经听懂了,于是,等他再次望向孽云时,眼不由得带一丝悲悯。孽云以为帝师玉无缘是想再次转移话题,她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叫帝师不要再次转移话题了,听到帝师开口,说到,“孽云,你没有极恶象。” 他说,“孽云,你没有极恶象,因为你现在这――存在在这地狱里的这个你,本身是凤皇宁渊素拟,或者说,你自己的魔性,”他接着说,“你本身是极恶象。” “你将归于入了归墟的凤皇宁渊素拟之身,而这只凤凰,将归于长安。”帝师开口,风孽云完全呆住了。 “也是说,凤皇神性与魔性完全分割?今生魂长安为神,前世魂素拟为魔?是……这样吗?”风孽云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有些不敢置信。 “的确是这样。”帝师玉无缘点头。他看了一眼穹顶的月亮,说到,“时间快到了。”说完,不再看风浑浑噩噩的风孽云一眼,反而低头对小团子谛听开口,“劳烦你带它去往长安所在处了。”他说。 谛听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而一直栖在玉无缘肩不理人的凤凰突然重天而起,在天穹盘旋良久之后,落在苦海海面之,长长的尾羽拖在水面,泛出妖红色的光芒,而尾羽在水并没有沾湿一分。 孽云此刻已经回神。 不论她想如何,不论他想要如何,孽云都随不了自己,只能听他的,而帝师玉无缘想做什么,其实也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对? 毕竟,与他下棋,她从来没有赢过。 于是,想通这些,孽云已经随波逐流了。而此刻,她看见凤凰长长的、曳在欲海海面之的妖红色的尾羽,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 那边,帝师玉无缘与谛听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他们回过头来,看见风孽云注视着凤凰华丽的尾羽,神情疑惑,顿时有些哑然。 “你可还记得,沈长安在冥界卫冕为斩灵桥君主时,她的王权为素虹?素虹是当年涅槃后的凤皇漆池――这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的一根尾羽?”谛听开口,解了孽云的迷惑,风孽云闻言再看时,感觉面的气息,果然和素虹有些相似,顿时恍然。 森罗道。 冥界现任的君主都在此处,为首的是冥君寂非洛城。 森罗殿,庭列井然有序,而立在王座之下的第一人,竟然是冥界森罗道的君主、森罗殿的主人寂非洛城! 坐北朝南的王座之没有一个人,只是放了一把剑。 于他们而言,十分熟悉的剑。 ――十八都曾经的冕尊王权之一的……不腐剑。 ――孽云在天罚下“身死”之后的唯一遗物。 阿难与长安来时,他们看见森罗君寂非洛城站在自己王座的下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头望向殿外的他们,然后,拜了下去,看冥君对着门口躬身而拜,满殿的君主与神祗也望过去,然后也躬身而拜。 长安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侧身避过了冥君寂非洛城的礼。 冥君寂非洛城随着她的移动,也微微调整了下身子,依旧冲着她拜谒。 长安见此,终有些无奈。 “我不是孽云,我现在也还不是凤皇,所以,我与你无关,与你冥界无关,你,可明白?”长安叹息。 “……”冥君寂非洛城有些执拗的依旧拜着。 “罢了,我下次再来。”长安见此,却是对着阿难无奈一笑,竟然直接转身重新向人间而去,直接准备打道回府了。 冥君寂非洛城的身子僵了僵,或者说,他的身体自从他听到长安说“我与你无关”时,一直僵硬着,此刻,他看长安竟然毫不犹豫的直接转身,准备离去,终于直起身子,对着长安开口,“洛城知晓了,还请……冕尊陛下留步。” 长安闻言,停了步子转身,假装没有看见冥君寂非洛城抬头望向她的那瞬间眼闪过的一丝苦笑。 “洛城不知冕尊陛下前来,不曾迎接,是洛城失礼了。”看长安居然真的停住步子,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与不承认自己是凤皇的老师相处,于是竟下意识的告罪。 “……”阿难见此,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只一声后,到底察觉到不妥,于是把笑意憋住了。 长安闻言,后又听到从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晓来人是谁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开口,语气也有些笑意,“本尊觉得,冥君陛下看见令弟之后,再告罪也不迟。” “……”寂非洛城闻言一脸蒙逼,可是,等他看见出现在长安身后的、肩衣服破碎,血迹氤氲开一片失意,脸色苍白无的弟弟寂非桀之后,脸色变了。 ……长生君居然被人伤成这样了! 他的弟弟……他最小的弟弟,他都舍不得伤他,竟有人伤他至此! 冥君寂非洛城脸厉色一闪而逝,而后,他想到刚刚长安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色变得苍白,或者说……惨白。 “是你伤了他?”冥君寂非洛城不可置信。 明明……明明当年,他谁都护着寂非桀的。 不该是这样!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长安笑着开口,可是眼却是一派冷意。而冥君寂非洛城只看得到她的笑,未见她眼的冷。他听到长安这否认一般的话,心刚起一丝幸运,可长安接下来的话,生生将他的侥幸打破了。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本尊不是伤了他,而是惩罚了他?你可懂?”她说。 第十六章 杀生 “老师,您也有吗?魔性……与极恶像?” 似乎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这个问题,玉无缘愣了一下,然后笑,“有的。”他说,语气近乎叹息。 “您也有吗?”风孽云愣住,接着叹息。 只要是太古神兽,有魔性,也有极恶像么? “我也有吗?”孽云问道,“我也有极恶像吗?” 帝师玉无缘并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是只能无奈叹息。 空间之,又有一声叹息响起。 玉无缘和孽云一同望向青铜门所在的方向。 毛绒绒的小团子踏在水波之,一步一步向他们而来,那么小的一团,孽云感觉一只手可以捧住他。小团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望向他们的目光柔软而无辜。 “呦,谛听,是你呀。”玉无缘看见月光下走在水面之的银白色的小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谛听听到之后,软软的应了一声,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停住步子,微微歪着头,望向落在帝师玉无缘肩头的、自顾自的用长长的喙整理着羽翼的大鸟,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老师,我家君主守护了千万年的东西,你这么拿走了。”谛听看清楚这只凤凰从何而来之后,终于微微叹息。 “地藏王守护的,是凤皇宁渊素拟的神性?”风孽云被谛听的话惊了一下,“他呆在冥界地狱,不是为了渡空地狱吗?” “他渡的,是千万年前被凤皇屠尽的地狱魔还有死在红莲业火的百万战鬼之魂,而那些,在千年前,已经被渡尽了,所以地狱已经空了。”谛听说到此处,似乎有些无奈,“而他之所以还留在冥界,是为了守着沉睡在第十八层地狱之、欲海之下的凤皇宁渊素拟尸骨,并不是单纯的神性一件东西。” 守着尸骨,千万年不曾更改。 凤皇不归,凤皇骨不腐,他便不回。 而且……他若不守着她的骨,若是连骨头神性都消失了,她……还怎么涅槃呢? “殊途同归罢了,他若是知道我我拿了它,他也不会阻止的。”帝师玉无缘手指抚着凤凰的羽翼,终是叹息。 “我大概知晓,凤皇神性的归处,可是,老师,那孽云呢?你要孽云去哪里?”谛听童音软软的,可是意外的十分清冷。 “你应该是在浮罗殿呆的最后的一批人里的一个?你见证了长安的诞生,又目睹了孽云的死亡,可是,你竟然对长安和孽云同时安然存在毫不意外。”帝师玉无缘笑了一下。 下一刻,有些无奈的童音响起来,“我为谛听,可以卧听三千里,这世,我若是想知道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住我呢?老师啊,你不用转移话题。” 帝师玉无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竟然被发现了。 “……”帝师玉无缘看着一同以疑惑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个人,终于在谛听湿漉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我告诉你们是了,反正,你们最后都还是会知道的。”说完,他却突然看向风孽云,开口问道,“在不久之前,你问我你有没有极恶像,是吗?” 风孽云不知道帝师的话题为什么又一下子跳转开来,可是听到他问的问题,一脸蒙逼的点头。 风孽云听不懂这两个话题间的联系,可是谛听却已经听懂了,于是,等他再次望向孽云时,眼不由得带一丝悲悯。孽云以为帝师玉无缘是想再次转移话题,她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叫帝师不要再次转移话题了,听到帝师开口,说到,“孽云,你没有极恶象。” 他说,“孽云,你没有极恶象,因为你现在这――存在在这地狱里的这个你,本身是凤皇宁渊素拟,或者说,你自己的魔性,”他接着说,“你本身是极恶象。” “你将归于入了归墟的凤皇宁渊素拟之身,而这只凤凰,将归于长安。”帝师开口,风孽云完全呆住了。 “也是说,凤皇神性与魔性完全分割?今生魂长安为神,前世魂素拟为魔?是……这样吗?”风孽云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有些不敢置信。 “的确是这样。”帝师玉无缘点头。他看了一眼穹顶的月亮,说到,“时间快到了。”说完,不再看风浑浑噩噩的风孽云一眼,反而低头对小团子谛听开口,“劳烦你带它去往长安所在处了。”他说。 谛听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而一直栖在玉无缘肩不理人的凤凰突然重天而起,在天穹盘旋良久之后,落在苦海海面之,长长的尾羽拖在水面,泛出妖红色的光芒,而尾羽在水并没有沾湿一分。 孽云此刻已经回神。 不论她想如何,不论他想要如何,孽云都随不了自己,只能听他的,而帝师玉无缘想做什么,其实也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对? 毕竟,与他下棋,她从来没有赢过。 于是,想通这些,孽云已经随波逐流了。而此刻,她看见凤凰长长的、曳在欲海海面之的妖红色的尾羽,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 那边,帝师玉无缘与谛听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他们回过头来,看见风孽云注视着凤凰华丽的尾羽,神情疑惑,顿时有些哑然。 “你可还记得,沈长安在冥界卫冕为斩灵桥君主时,她的王权为素虹?素虹是当年涅槃后的凤皇漆池――这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的一根尾羽?”谛听开口,解了孽云的迷惑,风孽云闻言再看时,感觉面的气息,果然和素虹有些相似,顿时恍然。 森罗道。 冥界现任的君主都在此处,为首的是冥君寂非洛城。 森罗殿,庭列井然有序,而立在王座之下的第一人,竟然是冥界森罗道的君主、森罗殿的主人寂非洛城! 坐北朝南的王座之没有一个人,只是放了一把剑。 于他们而言,十分熟悉的剑。 ――十八都曾经的冕尊王权之一的……不腐剑。 ――孽云在天罚下“身死”之后的唯一遗物。 阿难与长安来时,他们看见森罗君寂非洛城站在自己王座的下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头望向殿外的他们,然后,拜了下去,看冥君对着门口躬身而拜,满殿的君主与神祗也望过去,然后也躬身而拜。 长安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侧身避过了冥君寂非洛城的礼。 冥君寂非洛城随着她的移动,也微微调整了下身子,依旧冲着她拜谒。 长安见此,终有些无奈。 “我不是孽云,我现在也还不是凤皇,所以,我与你无关,与你冥界无关,你,可明白?”长安叹息。 “……”冥君寂非洛城有些执拗的依旧拜着。 “罢了,我下次再来。”长安见此,却是对着阿难无奈一笑,竟然直接转身重新向人间而去,直接准备打道回府了。 冥君寂非洛城的身子僵了僵,或者说,他的身体自从他听到长安说“我与你无关”时,一直僵硬着,此刻,他看长安竟然毫不犹豫的直接转身,准备离去,终于直起身子,对着长安开口,“洛城知晓了,还请……冕尊陛下留步。” 长安闻言,停了步子转身,假装没有看见冥君寂非洛城抬头望向她的那瞬间眼闪过的一丝苦笑。 “洛城不知冕尊陛下前来,不曾迎接,是洛城失礼了。”看长安居然真的停住步子,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与不承认自己是凤皇的老师相处,于是竟下意识的告罪。 “……”阿难见此,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只一声后,到底察觉到不妥,于是把笑意憋住了。 长安闻言,后又听到从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晓来人是谁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开口,语气也有些笑意,“本尊觉得,冥君陛下看见令弟之后,再告罪也不迟。” “……”寂非洛城闻言一脸蒙逼,可是,等他看见出现在长安身后的、肩衣服破碎,血迹氤氲开一片失意,脸色苍白无的弟弟寂非桀之后,脸色变了。 ……长生君居然被人伤成这样了! 他的弟弟……他最小的弟弟,他都舍不得伤他,竟有人伤他至此! 冥君寂非洛城脸厉色一闪而逝,而后,他想到刚刚长安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色变得苍白,或者说……惨白。 “是你伤了他?”冥君寂非洛城不可置信。 明明……明明当年,他谁都护着寂非桀的。 不该是这样!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长安笑着开口,可是眼却是一派冷意。而冥君寂非洛城只看得到她的笑,未见她眼的冷。他听到长安这否认一般的话,心刚起一丝幸运,可长安接下来的话,生生将他的侥幸打破了。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本尊不是伤了他,而是惩罚了他?你可懂?”她说。 第十七章 彼岸花开开彼岸 “老师,您也有吗?” 似乎没有想到风孽云会问这个问题,玉无缘愣了一下,然后笑,“有的。”他说,语气近乎叹息。 “您也有吗?”风孽云愣住,接着叹息。 只要是太古神兽,有魔性,也有极恶像么? “我也有吗?”孽云问道,“我也有极恶像吗?” 帝师玉无缘并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是只能无奈叹息。 空间之,又有一声叹息响起。 玉无缘和孽云一同望向青铜门所在的方向。 毛绒绒的小团子踏在水波之,一步一步向他们而来,那么小的一团,孽云感觉一只手可以捧住他。小团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望向他们的目光柔软而无辜。 “呦,谛听,是你呀。”玉无缘看见月光下走在水面之的银白色的小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谛听听到之后,软软的应了一声,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停住步子,微微歪着头,望向落在帝师玉无缘肩头的、自顾自的用长长的喙整理着羽翼的大鸟,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老师,我家君主守护了千万年的东西,你这么拿走了。”谛听看清楚这只凤凰从何而来之后,终于微微叹息。 “地藏王守护的,是凤皇宁渊素拟的神性?”风孽云被谛听的话惊了一下,“他呆在冥界地狱,不是为了渡空地狱吗?” “他渡的,是千万年前被凤皇屠尽的地狱魔还有死在红莲业火的百万战鬼之魂,而那些,在千年前,已经被渡尽了,所以地狱已经空了。”谛听说到此处,似乎有些无奈,“而他之所以还留在冥界,是为了守着沉睡在第十八层地狱之、欲海之下的凤皇宁渊素拟尸骨,并不是单纯的神性一件东西。” 守着尸骨,千万年不曾更改。 凤皇不归,凤皇骨不腐,他便不回。 而且……他若不守着她的骨,若是连骨头神性都消失了,她……还怎么涅槃呢? “殊途同归罢了,他若是知道我我拿了它,他也不会阻止的。”帝师玉无缘手指抚着凤凰的羽翼,终是叹息。 “我大概知晓,凤皇神性的归处,可是,老师,那孽云呢?你要孽云去哪里?”谛听童音软软的,可是意外的十分清冷。 “你应该是在浮罗殿呆的最后的一批人里的一个?你见证了长安的诞生,又目睹了孽云的死亡,可是,你竟然对长安和孽云同时安然存在毫不意外。”帝师玉无缘笑了一下。 下一刻,有些无奈的童音响起来,“我为谛听,可以卧听三千里,这世,我若是想知道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住我呢?老师啊,你不用转移话题。” 帝师玉无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竟然被发现了。 “……”帝师玉无缘看着一同以疑惑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个人,终于在谛听湿漉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我告诉你们是了,反正,你们最后都还是会知道的。”说完,他却突然看向风孽云,开口问道,“在不久之前,你问我你有没有极恶像,是吗?” 风孽云不知道帝师的话题为什么又一下子跳转开来,可是听到他问的问题,一脸蒙逼的点头。 风孽云听不懂这两个话题间的联系,可是谛听却已经听懂了,于是,等他再次望向孽云时,眼不由得带一丝悲悯。孽云以为帝师玉无缘是想再次转移话题,她反应过来后,刚想开口叫帝师不要再次转移话题了,听到帝师开口,说到,“孽云,你没有极恶象。” 他说,“孽云,你没有极恶象,因为你现在这――存在在这地狱里的这个你,本身是凤皇宁渊素拟,或者说,你自己的魔性,”他接着说,“你本身是极恶象。” “你将归于入了归墟的凤皇宁渊素拟之身,而这只凤凰,将归于长安。”帝师开口,风孽云完全呆住了。 “也是说,凤皇神性与魔性完全分割?今生魂长安为神,前世魂素拟为魔?是……这样吗?”风孽云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有些不敢置信。 “的确是这样。”帝师玉无缘点头。他看了一眼穹顶的月亮,说到,“时间快到了。”说完,不再看风浑浑噩噩的风孽云一眼,反而低头对小团子谛听开口,“劳烦你带它去往长安所在处了。”他说。 谛听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而一直栖在玉无缘肩不理人的凤凰突然重天而起,在天穹盘旋良久之后,落在苦海海面之,长长的尾羽拖在水面,泛出妖红色的光芒,而尾羽在水并没有沾湿一分。 孽云此刻已经回神。 不论她想如何,不论他想要如何,孽云都随不了自己,只能听他的,而帝师玉无缘想做什么,其实也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对? 毕竟,与他下棋,她从来没有赢过。 于是,想通这些,孽云已经随波逐流了。而此刻,她看见凤凰长长的、曳在欲海海面之的妖红色的尾羽,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 那边,帝师玉无缘与谛听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他们回过头来,看见风孽云注视着凤凰华丽的尾羽,神情疑惑,顿时有些哑然。 “你可还记得,沈长安在冥界卫冕为斩灵桥君主时,她的王权为素虹?素虹是当年涅槃后的凤皇漆池――这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的一根尾羽?”谛听开口,解了孽云的迷惑,风孽云闻言再看时,感觉面的气息,果然和素虹有些相似,顿时恍然。 森罗道。 冥界现任的君主都在此处,为首的是冥君寂非洛城。 森罗殿,庭列井然有序,而立在王座之下的第一人,竟然是冥界森罗道的君主、森罗殿的主人寂非洛城! 坐北朝南的王座之没有一个人,只是放了一把剑。 于他们而言,十分熟悉的剑。 ――十八都曾经的冕尊王权之一的……不腐剑。 ――孽云在天罚下“身死”之后的唯一遗物。 阿难与长安来时,他们看见森罗君寂非洛城站在自己王座的下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头望向殿外的他们,然后,拜了下去,看冥君对着门口躬身而拜,满殿的君主与神祗也望过去,然后也躬身而拜。 长安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侧身避过了冥君寂非洛城的礼。 冥君寂非洛城随着她的移动,也微微调整了下身子,依旧冲着她拜谒。 长安见此,终有些无奈。 “我不是孽云,我现在也还不是凤皇,所以,我与你无关,与你冥界无关,你,可明白?”长安叹息。 “……”冥君寂非洛城有些执拗的依旧拜着。 “罢了,我下次再来。”长安见此,却是对着阿难无奈一笑,竟然直接转身重新向人间而去,直接准备打道回府了。 冥君寂非洛城的身子僵了僵,或者说,他的身体自从他听到长安说“我与你无关”时,一直僵硬着,此刻,他看长安竟然毫不犹豫的直接转身,准备离去,终于直起身子,对着长安开口,“洛城知晓了,还请……冕尊陛下留步。” 长安闻言,停了步子转身,假装没有看见冥君寂非洛城抬头望向她的那瞬间眼闪过的一丝苦笑。 “洛城不知冕尊陛下前来,不曾迎接,是洛城失礼了。”看长安居然真的停住步子,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与不承认自己是凤皇的老师相处,于是竟下意识的告罪。 “……”阿难见此,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只一声后,到底察觉到不妥,于是把笑意憋住了。 长安闻言,后又听到从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晓来人是谁后,脸带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开口,语气也有些笑意,“本尊觉得,冥君陛下看见令弟之后,再告罪也不迟。” “……”寂非洛城闻言一脸蒙逼,可是,等他看见出现在长安身后的、肩衣服破碎,血迹氤氲开一片失意,脸色苍白无的弟弟寂非桀之后,脸色变了。 ……长生君居然被人伤成这样了! 他的弟弟……他最小的弟弟,他都舍不得伤他,竟有人伤他至此! 冥君寂非洛城脸厉色一闪而逝,而后,他想到刚刚长安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色变得苍白,或者说……惨白。 “是你伤了他?”冥君寂非洛城不可置信。 明明……明明当年,他谁都护着寂非桀的。 不该是这样!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长安笑着开口,可是眼却是一派冷意。而冥君寂非洛城只看得到她的笑,未见她眼的冷。他听到长安这否认一般的话,心刚起一丝幸运,可长安接下来的话,生生将他的侥幸打破了。 “不不不,冥君陛下,您误会了,本尊不是伤了他,而是惩罚了他?你可懂?”她说。 第十八章 奈何桥畔怎奈何 凤皇宁渊素拟,以及神尊不遇。 地藏的眉头皱了一下,可是,片刻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看热闹的模样。虽然,表面他看起来与刚才确实一般无二,但是,他的目光却转向了别处,再没有看往轮回门,而明显的,眼底藏着厉色。 地藏转头,偶尔一瞥,却见他身边的长安望着轮回门里的那两个人,准确的说是轮回门里的不遇,神色悠远,似在走神。 “回神,再不回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地藏悠悠开口,语带着几分调侃,可眼底的凉意又深了几分。 “聒噪。”长安回神,淡定的瞥了一眼地藏,怼了回去。 “……”啧啧。 阿难在旁边看的无奈。 凤皇不知为何她突然会出现在了此处,明明,她和不遇是在闯归墟之狱,可是,一道光芒落下,他们身边的一切背景都淡化了去,而她们面前,出现了冥界的那些人,甚至,还有孽云,和佛界佛子阿难。 只是……孽云的状态…… 素拟身为孽云的双神魂,本对孽云熟悉无,可是,孽云的气息……明显的不对,准确的说,眼前的这个孽云……不完整,或者说,她眼前只是“半个”孽云。 凤皇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抬头,望向长安,而正在和地藏王逗嘴的长安,似有所感般,也抬头望向凤皇宁渊素拟,然后,被素拟如浩瀚星河般的眸子夺了心神。 是……通感。 只能建立在最亲密的身身的通感。 以吾之身,通汝之感。 只一个瞬间,素拟明白了孽云发生了什么,而眼前这个是长安。 对于老师,素拟突然感觉无奈,而对于孽云,却是分外的抱歉。 凤皇宁渊素拟收回心神,眉间带起一丝无奈,而长安也一下子回神,可脸色不知为何却是冷了下来。 轮回门里,凤皇宁渊素拟心神收回那瞬间,神尊不遇神色也微变,好似发生了什么。 门里门外,两厢静默,而这些顶级的大神不开口,在场也没有人开口了,于是,场面一度安静下来。长久的静默,然后凤皇宁渊素拟微微弯唇,打破胶着,“怎么,不是送葬吗?吾前来送冥界冕尊,可是不妥?需要吾回避?” “……”不敢。 冥界第一任冕尊啊,谁敢让您回避,不是老寿星吊,闲命长吗? 沈缺默默吐槽。 听到这话,冥君寂非洛城微微躬身,“吾等不敢。”说完,冥君寂非洛城看向捧着不腐王权,身为送葬者的长生君寂非桀,可是,长生君寂非桀将原本捧着的不腐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他听到素拟的声音,抬头,看见她和不遇,慢慢的,眼眶红了。 “嫂嫂……”他轻唤。 素拟被长生君寂非桀这一声嫂嫂惊到了,而神尊不遇神色却冷了下来,而冥君寂非洛城却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去。 当年旧事,晓得前因的那么几个人,而长生君寂非桀并不是。素拟有些尴尬的开口,“呦,是你呀,小家伙。” 小家伙。 她称呼他道。 长生君寂非桀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本该开心的,可是,不知为何,胸口却又有些闷。 嫂嫂回来了啊,可是……回来的嫂嫂,为什么偏偏是他喜欢的沈长安的前身呢? 小家伙,原来,他还依旧只是个小家伙啊,而不是……曾经沈长安喜欢的成年了的人。 “嫂嫂,我已经及冠成年好久了,已经不是小家伙了。”长生君寂非桀开口,脸带着笑,可是,他却不知,他的笑,哭泣还要难受。而他,也不自觉的抱紧了不腐。 不腐……沈长安留下的不腐。 “小家伙,我啊,可不是你的嫂嫂,本尊宁渊素拟,与你们寂非一家早没了关系了呀。”素拟轻笑。 她这一句出口,变色的,不只有一个长生君寂非桀了,还有……冥君寂非洛城和,神尊不遇。 倒是地藏王和阿难勾唇一笑。 与寂非家没有关系吗? 这话说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长生君寂非桀听到这话,突然感觉有些冷。 长安原本在站着看热闹,看长生君寂非桀和凤皇宁渊素拟的话题越来越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挑眉,一笑,眼底带着冷意,而话语带着止不住的恶意,“我听说,长生君陛下曾将孽云冕一缕神魂化出的新神――十八都离别都前任君主、斩灵道前任君主沈长安投了神归井为祭品,只为唤回凤皇冕,可是,长生君陛下,您不知道吗?在您将沈长安陛下作为祭品去神归井唤回凤皇冕之前,凤皇宁渊素拟冕已经归了魔界入了归墟之狱,而且,”长安唇角笑意越大,眼底越冷,“而且,我还听说呀,凤皇宁渊素拟冕的归来,还在冥界地狱叛乱之前呢。”她说。 长生君寂非桀在喝了忘川水,忘记前情之后,对凤皇宁渊素拟归来的时间知道了,而他今日记起前尘,对这些岂能不知,可是,他在这些被长安血淋淋的揭开之前,努力的忽略了。 冥君寂非洛城在长安话至一半时,已经猜到了长安要说什么,他想要去阻止,可是地藏似乎知道他的动作,并且也在期待长安的话带来的效果一般,禁锢了的动作,让他几乎不能动弹。 感觉胸口像破了一个洞,心口有些发疼。 这感觉……这感觉,跟那天在神归井那里再也见不到长安时一模一样。 那日,在青铜门关闭时,起初,他还很有耐心的等着,寂非桀看着一直没有变化的苍灰色苍穹,心依旧几分侥幸,可是,他在等了几乎半夜之后,所有侥幸散尽,甚至,想到还一直在那青铜门睡着的沈长安之后,心的恐惧再也藏不住了。后来,他想进去,他想去找沈长安,他……后悔了,想要带沈长安回来,可是,寂非桀绝望的发现,那扇青铜门不开……他再打不开那扇青铜门。 现在,他的心情,跟那天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开那扇门时的一模一样。 ――感觉有什么东西,他永远的失去了。 “有意思吗?”神尊不遇突然对着长安轻轻开口,“恶心我恶心我,你ciji他干什么?” 长安惊讶脸。 什么叫恶心他呀? 长安还没有开口,地藏先不能忍了,“呦,你也知道你自己恶心呀。” “大,师,兄。”他一字一句开口,虽然称呼不遇为大师兄,可是语带着无尽的恶意。 “二哥,别闹。”凤皇宁渊素拟微微叹息,却是并没有责备。 不遇神情微微有些黯淡。 “……”好,不闹不闹,但是,我感觉我还可以跟不遇大战三百回合。 地藏略有些不爽的收回将要对着不遇怼过去话,转头望向长安,又忍不住了,“啧,真残忍啊你,这么对待小朋友好吗?” “……”神特么小朋友,您见过数千岁的小朋友吗? 沈缺唇角微抽。 “……”长安微微一滞,看着哭的不能自己的那个几千岁的“小朋友”,她嘴唇微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半晌之后,长安扶额,“冥界风水真好。”专门养葩。 阿难在地藏身后忍着笑。 这边笑意盈盈,不知为何,轮回门里的那两个人之间气氛也有些诡异,或者说,自从凤皇宁渊素拟那一句“你们寂非一家早没了关系了”出口了之后,气氛有些诡异了。 被地藏王禁锢的冥君寂非洛城似被人遗忘了,而长生君寂非桀抱着本该被送入轮回门里的不腐哭泣。 阿难偶然间转头一瞥,看见长生君寂非桀额心幽绿色的神印渐渐的褪色,有魔息升起来了。 无人知道,长生君寂非桀脑海,有人开口,语气温柔,可一字一句,却分外残忍。 “阿桀,你为什么要将冕尊漆池神归的事儿揽在你自己身呢?明明,她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漆池不会再归来,即使她会归来,那也不是漆池了。” “沈长安在死前,留下了遗昭说,斩灵道无常沈缺冕斩灵君位;夺斩灵道佐官虞画虚君位,遣其归妖界虞渊,不得再入冥界为阴司。夺……无常沈辞虚君之位,遣其……归妖界虞渊,其与冥界永无关联,若无沈长安昭,沈辞不得入冥界。” “你看,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可是,她的遗昭,沈长安她提都没有提到你呢。” “阿桀,你知不知,你算计沈长安,沈长安是知道的。她是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她甚至知道,你递给她的酒,是混合了睡眠虫蜕的。” “你看,阿桀,她都知道,可是,她却装作她不知道。那么任由着让你伤了她,不对,是,她任由你……杀了她。” “杀了她的,怎么不是你呢?明明,漆池和你没有关系,而沈长安却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却因为与你无关的漆池而杀了那么喜欢你的沈长安。” 响在寂非桀脑海的那个声音终于露出一丝邪气,“你为了你的嫂嫂漆池,杀了那么喜欢你的斩灵君沈长安,该不会是你喜欢的是你的嫂嫂漆池?” “也对,斩灵君沈长安长得那么和漆池像,而且,她的气息与漆池那么相似,你在冥界,说喜欢沈长安……是因为你把斩灵君沈长安当做了你的嫂嫂漆池的替身!” “寂非桀,你居然喜欢你的嫂嫂!” “寂非桀,你居然喜欢你的嫂嫂!” “寂非桀,你居然喜欢你的嫂嫂!” “……” 寂非桀终于昏迷,而他的脑海,这句话却依旧在不断的回响。 第十九章 由死到生 地藏的眉头缓缓皱起来,而冥君寂非洛城看见弟弟昏迷,挣扎的越发厉害。地藏突然收回被昏迷的长生君寂非桀夺去的目光,看向轮回门里的地藏,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手指微动解了冥君寂非洛城身的禁锢。 寂非洛城冲过去,跪在地,托起长生君寂非桀的身,抬手将手指按在长生君寂非桀额心极为不稳定的幽绿色的神印,神力一泄而出,涌入了长生君寂非桀神魂之。 果然。 ……寂非桀神魂之,一丝一缕弥漫开的丝丝死灰色的死气还有……漆黑的魔气,慢慢的缠绕寂非桀的神魂,渐渐侵蚀了他原本的神息。 “……”心魔……长生君寂非桀的心魔,又出现了。 寂非洛城脸色难看。 感受到长生君寂非桀神魂的状态,冥君寂非洛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收回自己的手指,然后看了一眼怀即使昏迷了,眉头也依旧紧皱着的弟弟寂非桀,抬头瞪向长安,目光含着怨怼,可是,等到他看见长安那张和老师――凤皇宁渊素拟一模一样的脸,还有被长生君寂非桀投入神归井的那缕神魂,顿时又哑口无言。 冥君寂非洛城掩住眸的一缕苦涩,然后低头,看着弟弟长生君寂非桀即使昏迷了,也紧紧抱着的沈长安,或者说,风孽云唯一遗物的不腐,抬手,握住不腐剑,抿紧了唇,不顾长生君寂非桀抱着不腐的越来越紧的手,将它从长生君寂非桀怀里抽了出来,扔入了轮回门,然后,似乎不忍直视一般,别过了眼去。 轮回门,凤皇宁渊素拟与神尊不遇都是像沙漠的海市蜃楼一般,投在此处的虚影,可是,他们看不腐王权被冥君寂非洛城向他们扔过来,即使明知它伤不了他们,两个人还是惊了一下。而这一下,却很是凑巧的破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诡异尴尬的气氛。 待到不腐完全的沉入轮回门,冥君寂非洛城才转头。这次,除了长生君寂非桀,他谁都不看。 冥君寂非洛城低下头,看了一眼拥有着与轮回门神尊不遇一般无二的容颜的弟弟,叹了一口气,像次一样,薄唇微启,张开口,吐出他的龙珠,让它浮着,一直护在寂非桀的眉心处,同时,龙珠的龙族的气息与清冷的神力缓缓融入寂非桀的神魂之。而寂非洛城脸色慢慢的苍白,可这次,寂非桀神魂起了的魔息并没有平淡下去。寂非洛城看寂非桀神魂心魔虽然褪去了几分,可是,它们还是紧紧的缠绕在长生君寂非桀的神魂之,冥君寂非洛城思索了小小片刻,这次也并没有将他的那颗光芒已经黯淡了几分的龙珠给收回去。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龙珠融入长生君寂非桀的眉心,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背起自家弟弟,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 没有告别。 没有人拦着他们。 次,他背着阿桀走过望乡台,走过三生石,等他背着自家弟弟走到奈何桥,看见同样背着一个人站在孟婆身前的沈缺时,寂非洛城后知后觉的才想明白,原来,他不入森罗与长生,而偏偏入了往生道,走了往生路,想做的,是想替他家弟弟向孟婆要一盏可以让人忘记情爱的忘川水啊。 可是,尽管孟婆汤可以叫人忘尽前尘,忘川泉里的忘川之水,可以忘情,在喝了孟婆汤,饮了忘川水之后,在往生路尽时,所有深情与错误,都可以忘了,但是,忘记的前尘若是被想起来了呢? 若是……曼珠沙华香气,忘记的前尘若是被想起来了呢? 痛啊……那种痛,他也经历过,而他的弟弟,也将经历一次。 渡过苦海,八百里黄泉路尽,寂非洛城将快要滑下自己的后背的弟弟寂非桀往带了带,然后又向前走去,鼻间冷香撩人,可是,冥君寂非洛城背着长生君寂非桀,再没有看身侧蔓延不绝的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一眼。 轮回门前。 在冥君寂非洛城将不腐投入轮回门之后,轮回门慢慢的开始关闭了,门外长安和门里的凤皇的眉头都不自觉的皱着。 凤皇为旧冕,且已经“死”了,而冥界送葬冕尊时,轮回门,却又投下凤皇宁渊素拟的虚影,怕这不仅仅是来让旧冕观礼这么简单。 可是,如果不是观礼的话,对于凤皇宁渊素拟连带着神尊不遇出现在轮回门里的理由,他们两个人都暂时想不到。 这间,可还有什么是被她们忽略了的吗? 轮回门要完全关闭了,凤皇宁渊素拟突然抬头看向长安,而长安似有所感,她也抬头。 两人隔着将要关闭的轮回门对望,然后,长安点头,凤皇宁渊素拟微笑,似是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地藏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冥君寂非洛城和长生君寂非桀,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有些遗憾。正在低头无限遗憾的地藏突然感觉到眼前一暗,抬头,他看见阿难挡在他的身前,而挡着他的阿难眉心神印闪出幽光,身体紧绷,整个人呈蓄势待发的状态。 ――阿难望的,也是轮回门,准确的说,是轮回门里一直盯着地藏的神尊不遇。 地藏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身体一僵,不过一瞬后又放松开来,微笑着向神尊不遇望去。 神尊不遇勾了勾唇,门在他眼前缓缓关闭,直到他再看不见门的彼端。 有意思,真有意思。 地藏的眉头缓缓皱起来,而冥君寂非洛城看见弟弟昏迷,挣扎的越发厉害。地藏突然收回被昏迷的长生君寂非桀夺去的目光,看向轮回门里的地藏,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手指微动解了冥君寂非洛城身的禁锢。 寂非洛城冲过去,跪在地,托起长生君寂非桀的身,抬手将手指按在长生君寂非桀额心极为不稳定的幽绿色的神印,神力一泄而出,涌入了长生君寂非桀神魂之。 果然。 ……寂非桀神魂之,一丝一缕弥漫开的丝丝死灰色的死气还有……漆黑的魔气,慢慢的缠绕寂非桀的神魂,渐渐侵蚀了他原本的神息。 “……”心魔……长生君寂非桀的心魔,又出现了。 寂非洛城脸色难看。 感受到长生君寂非桀神魂的状态,冥君寂非洛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收回自己的手指,然后看了一眼怀即使昏迷了,眉头也依旧紧皱着的弟弟寂非桀,抬头瞪向长安,目光含着怨怼,可是,等到他看见长安那张和老师――凤皇宁渊素拟一模一样的脸,还有被长生君寂非桀投入神归井的那缕神魂,顿时又哑口无言。 她……本来也没什么错,本来……不是她的错。 长安所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那些事实,是长生君寂非桀不能接受的罢了。 竟然……都喜欢最不能喜欢的那人…… 冥君寂非洛城掩住眸的一缕苦涩,然后低头,看着弟弟长生君寂非桀即使昏迷了,也紧紧抱着的沈长安,或者说,风孽云唯一遗物的不腐,抬手,握住不腐剑,抿紧了唇,不顾长生君寂非桀抱着不腐的越来越紧的手,将它从长生君寂非桀怀里抽了出来,扔入了轮回门,然后,似乎不忍直视一般,别过了眼去。 轮回门,凤皇宁渊素拟与神尊不遇都是像沙漠的海市蜃楼一般,投在此处的虚影,可是,他们看不腐王权被冥君寂非洛城向他们扔过来,即使明知它伤不了他们,两个人还是惊了一下。而这一下,却很是凑巧的破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诡异尴尬的气氛。 待到不腐完全的沉入轮回门,冥君寂非洛城才转头。这次,除了长生君寂非桀,他谁都不看。 冥君寂非洛城低下头,看了一眼拥有着与轮回门神尊不遇一般无二的容颜的弟弟,叹了一口气,像次一样,薄唇微启,张开口,吐出他的龙珠,让它浮着,一直护在寂非桀的眉心处,同时,龙珠的龙族的气息与清冷的神力缓缓融入寂非桀的神魂之。而寂非洛城脸色慢慢的苍白,可这次,寂非桀神魂起了的魔息并没有平淡下去。寂非洛城看寂非桀神魂心魔虽然褪去了几分,可是,它们还是紧紧的缠绕在长生君寂非桀的神魂之,冥君寂非洛城思索了小小片刻,这次也并没有将他的那颗光芒已经黯淡了几分的龙珠给收回去。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龙珠融入长生君寂非桀的眉心,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背起自家弟弟,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 没有告别。 没有人拦着他们。 次,他背着阿桀走过望乡台,走过三生石,等他背着自家弟弟走到奈何桥,看见同样背着一个人站在孟婆身前的沈缺时,寂非洛城后知后觉的才想明白,原来,他不入森罗与长生,而偏偏入了往生道,走了往生路,想做的,是想替他家弟弟向孟婆要一盏可以让人忘记情爱的忘川水啊。 第二十章 凤皇 凤凰冲天而起,长唳一声,拖着华丽的尾羽,身漾开神辉,在王殿之盘旋,然后,在长安猝不及防时,一下子冲入了长安身体,消失不见。 而凤凰消失在长安身体时,长安脚下,盛开大片的漆黑的虚幻的浮罗,然后,在长安身后,有凤凰虚影展翼,将长安护在羽翼之。 阿难和地藏王再顾不得计较是谁过分,他们的额心的神印不约而同的闪出幽光,神威散出来,在地藏王殿之外设了结界。然后,才看向双眸紧阖,盘膝坐在一朵巨大的浮罗花之的长安。 有祥云降顶。 ――十八都冕尊孽云以长安之名,在人间十八都浮罗殿前走过凌云道后,竟然于冥界第十七层地狱登冕。 可是……地藏微微皱眉。 这……又不同于冕尊等冕之时的瑞兆。 地藏疑惑未散,听见从脚下传来一阵低沉的颤音,仿佛整个冥界二十四极天都在颤动。然后,伴随着清越凤鸣,一阵巨大响声从天穹之的无尽虚空传来,穿透二十四极天,穿透结界,落在人耳,雄浑而厚重,悠远而古老,只是一瞬,这声音笼罩了整片天地 地藏身为冥界之排行第三的,仅仅次于两位冕尊之下的君主,对这冥界的掌控几乎是可以随心而动的,但是,他竟然感觉到他几乎无法分辨这个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 长安耳边,却是无声的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至她耳边时自动消去,而天空大地,山川海洋,鱼虫鸟兽……这世所有的一切,好像在她的威压下无声地撼动、下沉,仿佛,天地……她都可以俯视。 长安身,大红色的冕服抖开飒飒风声,而她的冕服之下,两只金红色的凤凰刺青盘踞而,最终从冕服黑色浮罗衮边的衣领伸出,如墨的漆黑衬得两只金红色的凤凰更加的妖异,而更为妖异的是,两只凤皇竟然都闭着眼睛。 长安微微抬头,像是在仰望苍穹,可是,苍穹却印在她的眼,她的一双眼睛,苍穹更加悠远。 凤凰善卜。 长安的眼前,有画面一闪而过,而莫名的,长安眼带了悲悯。 那是自己的未来吗? 真是……无力啊。 天道……天道! 天道! 满殿的漆黑的浮罗花,突然的,出现一抹白色,然后,那抹白色像被打翻了的油漆一样,不断的蔓延,很快,连长安坐着的那朵巨大的浮罗花也染一半的白。 而长安眉心之,漆黑的浮罗神印消失,再出现时,她的额头之,点出的神印,如同满殿的浮罗花一般,一半黑,一半白。 黑由白生出,白到极致又生出黑来。 黑的向生,白的向死。 由生到死的路,她在前二十多年已经走尽,而自此刻始,她终于由死到生。 两只几乎一抹一样的、紧紧的闭着眼睛的凤凰刺青覆盖了长安的整个身体,一只凤首窝在她的脖颈,凤喙落在大动脉,仿佛随时都会将青色血管折断。而她的左侧脸,几乎被另一只金红色的凤首覆盖了,翎羽正好落在她的左眼眼角,映得她的左眼瞳孔泛出异的、金红色的光芒,而她的另一只眼睛,却在左眼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的漆黑森冷,不带任何情绪。 两只眼睛,都不带情绪。 地藏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在小师妹――凤皇宁渊素拟身看到过这样的情绪。 地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将小师妹凤皇宁渊素拟和孽云分开,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而清醒的认识到,他眼前的这个人,以无情登冕,又以无情证道。 地藏不知,他眼前的这个人,再算不算宁渊一族的凤凰。 地藏眼带着浓重的探究。 长安低头敛目,目光无悲无喜,神祗的冷漠在此刻,于她的身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天下人都好像在俯视。 地藏也包括在天下人之。 她生来为孽,自少时,便执拗缄默,似乎在她的前半生,她从来没有走过正常人的路,世人都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而她早已经习惯了。 轻我者,杀之,辱我者,杀之,负我者,杀之,伤我者,杀之。 这是前半生的跌宕,她学会的信条,而她,也确实在这一步一杀之,踏着累累白骨走了王座,可是……王座啊…… 她后悔了,可是,她与凤皇,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孽云,借长安之名,终冕十八都冕尊王座,天道之下,十八都众神皆向地狱的方向跪地而拜,神色恭谨,而……小心翼翼,唯有聆心一人,站在浮罗殿前――孽云曾走过的凌云道的尽头,泣不成声。 今日托君以长剑,凌云至道不曾孤。 如同当年一般,她问她家陛下“为什么吗?”而她家陛下抬头望向她,唇角依然带着笑,眸子清冷却清澈,“因为啊,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因为,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她说。 那时,她在想明白她家陛下的身份之后,对于她为什么要选她这样一个在天界还没有登封的小仙为佐书这个问题,她在她家陛下回答之前,在自己的脑海想过无数个理由,可是,她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个。 她家陛下明明已经获得无权利,而那时,她的额,浮罗花印散出神辉,不腐城君格也烙入了她的神魂之,可是,她却说,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们的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可不是空无一人吗? 如当时所誓的那样,既然我们身后都是空无一人,那么,我会站在你的背后,而你也守护我的后背。 直至死亡。 第十七层地狱。 业已登冕,可是,孽云依旧坐在浮罗花,也依旧假装自己是新神长安。 “你在等谁?”阿难开口问道。 明明,他们在她走过凌云道后,来了冥界,是因为她在走过凌云道后,没有得到冕尊印,而在卜算之后,算到她的机缘落到了冥界,因此,他们才来了冥界,才随着地藏来了第十七层地狱,可是如今,她已经获得完整的神格神印,成为十八都唯一的冕尊。而她身为十八都的冕尊,为了不引起冥界众神不必要的误会,应该立刻离开冥界才对,可是,她却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谁。 “自然是等着本尊。”凤皇宁渊素拟被神尊不遇抱着,从虚空之走出,而帝师玉无缘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来时,正好听到阿难询问,于是凤皇宁渊素拟含笑开口,只是,她的声音透着明显的虚弱,或者说,她的虚弱肉眼可见。 ――在轮回门里出现时,还拥有着神躯的凤皇宁渊素拟,此刻竟然只是一道将散未散的神魂状态,难怪这么虚弱。 看他们从归墟而来,地藏愣了一下,而谛听在他fālèng的瞬间,却从地藏怀窜到了他的肩头,然后蹲在那里,歪着头,看向不遇和凤皇宁渊素拟……身后的帝师,目光带着疑惑。 帝师明明厌恶神尊不遇接触凤皇宁渊素拟,可是此刻,他竟然看着神尊不遇抱着凤皇宁渊素拟而神色未变,或者说,不遇在他的眼前抱着凤皇宁渊素拟,他竟然放任自流。并且……帝师玉无缘神色难看,再没有平时温润如玉得模样,而谛听几乎可以确定,帝师玉无缘面沉如水,绝不是神尊不遇抱着凤皇宁渊素拟的原因。 地藏却是只看到凤皇宁渊素拟的状态,因而震怒,因此,也未曾注意到谛听的异常,或者说,没有像谛听一样,注意到帝师玉无缘的异常。 孽云看到他们来,并没有起身,她只是抬头,望向凤皇宁渊素拟,而她的身下,坐着的浮罗花反而愈加耀眼,但不知为何,她的额心那枚代表着她的尊位的神印,却被她自己隐去了。 “来。”她对着凤皇宁渊素拟说。 凤皇宁渊素拟也点了点头。 今日,也是她的加冕日。 出现在轮回门之前,她正好走完了归墟之狱的试炼,正准备走罗喉王殿之前的凌云道,而在不久之前,在归墟之,在她走完凌云道后,由帝师玉无缘带来的“孽云”代她受了一半的加冕之劫,可是,魔尊的加冕劫……之天道之下天地人三善道的加冕劫,要重得多。除了孽云,不遇他们都只能看着,而她也只能生生的捱下去,在天劫,“孽云”神魂仙逝,终归了她的神魂,而她本人的神躯,却是在天劫之溃散了,此刻她的神魂,随时都会溃散。 她看到孽云果然如他们两个人隔着轮回门,约定的那般,准备好了之后,听到孽云的示意,来不及与地藏他们寒暄,被神尊不遇抱着,向孽云而去。 在他走到浮罗花座的边界之时,停住了步子,然后,凤皇宁渊素拟在他的怀化作青烟,融入孽云的眉心之。 至此时,凤皇的今生魂与前世魂,终归于一体。 几乎在凤皇入体的同时,孽云身那两只几乎一抹一样的、紧紧的闭着眼睛的凤凰刺青,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同时睁开了眼睛,而而孽云的眼睛,却是闭了。 孽云身,凤首窝在她的脖颈,凤喙落在大动脉的那只凤凰,在凤凰睁眼的同时,颜色变得漆黑如墨,跟凤皇为魔时,她脸的魔纹的颜色一般无二,而另一只金红色凤凰,艳色却越加的艳丽了。 竟是……共体! 满殿寂静。 他们望着孽云,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刺身隐入她的皮肤之,而闭着眼睛的孽云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同时苏醒了。 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在孽云的身体之,同时苏醒了。 而孽云与素拟同时苏醒时,她们身后,是神与魔的法相。 在一片金红色与如墨的漆黑,法相光芒渐盛,直至刺眼,有女子的虚影一身白衣,左脚踏着猩红色的业火红莲,右脚下踏着漆黑的灭世黑莲,她……从走出,她的身形虚幻而巨大,似孽云投射在背后的影子。 法相之,那女子有着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与这里隔了好几个极天的苦海之底,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而魔界与十八都,妖界,还有冥界,众神皆朝此处跪拜。 ――法图出现在孽云身后,那白衣女子一手提着狩月,一手握着计都刀,站在孽云身后,而她的身后,是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遮天蔽日,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阿难看见孽云的法相,神情微骇。 世人皆知,那些活了千万年,有资格有法相的那些神祗,他们的法相却是各有定数,如天界三十三重天有法相的神祗,他们的法相皆是古巨龙倒映着龙楼花,而十八都曾有法相的冕尊,其法相是红鸾戏在浮罗花之,魔界是古大魔,妖界为古妖神,他们佛界是佛座与菩提,而冥界,却是从没有人获得过法相。天地之间,所有神祗的法相,无论哪界的神祗,他们的法相都是各界的古大神,而从未有过例外。 可是……可是,孽云,或者说,凤皇这一世涅槃之后,她的法相,竟然是她自己! 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在孽云的身体之,同时苏醒了。 而孽云与素拟同时苏醒时,她们身后,是神与魔的法相。 在一片金红色与如墨的漆黑,法相光芒渐盛,直至刺眼,有女子的虚影一身白衣,左脚踏着猩红色的业火红莲,右脚下踏着漆黑的灭世黑莲,她……从走出,她的身形虚幻而巨大,似孽云投射在背后的影子。 法相之,那女子有着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与这里隔了好几个极天的苦海之底,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而魔界与十八都,妖界,还有冥界,众神皆朝此处跪拜。 ――法图出现在孽云身后,那白衣女子一手提着狩月,一手握着计都刀,站在孽云身后,而她的身后,是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遮天蔽日,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阿难看见孽云的法相,神情微骇。 世人皆知,那些活了千万年,有资格有法相的那些神祗,他们的法相却是各有定数,如天界三十三重天有法相的神祗,他们的法相皆是古巨龙倒映着龙楼花,而十八都曾有法相的冕尊,其法相是红鸾戏在浮罗花之,魔界是古大魔,妖界为古妖神,他们佛界是佛座与菩提,而冥界,却是从没有人获得过法相。天地之间,所有神祗的法相,无论哪界的神祗,他们的法相都是各界的古大神,而从未有过例外。 可是……可是,孽云,或者说,凤皇这一世涅槃之后,她的法相,竟然是她自己! 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在孽云的身体之,同时苏醒了。 而孽云与素拟同时苏醒时,她们身后,是神与魔的法相。 在一片金红色与如墨的漆黑,法相光芒渐盛,直至刺眼,有女子的虚影一身白衣,左脚踏着猩红色的业火红莲,右脚下踏着漆黑的灭世黑莲,她……从走出,她的身形虚幻而巨大,似孽云投射在背后的影子。 法相之,那女子有着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与这里隔了好几个极天的苦海之底,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而魔界与十八都,妖界,还有冥界,众神皆朝此处跪拜。 ――法图出现在孽云身后,那白衣女子一手提着狩月,一手握着计都刀,站在孽云身后,而她的身后,是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遮天蔽日,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阿难看见孽云的法相,神情微骇。 世人皆知,那些活了千万年,有资格有法相的那些神祗,他们的法相却是各有定数,如天界三十三重天有法相的神祗,他们的法相皆是古巨龙倒映着龙楼花,而十八都曾有法相的冕尊,其法相是红鸾戏在浮罗花之,魔界是古大魔,妖界为古妖神,他们佛界是佛座与菩提,而冥界,却是从没有人获得过法相。天地之间,所有神祗的法相,无论哪界的神祗,他们的法相都是各界的古大神,而从未有过例外。 可是……可是,孽云,或者说,凤皇这一世涅槃之后,她的法相,竟然是她自己! 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在孽云的身体之,同时苏醒了。 而孽云与素拟同时苏醒时,她们身后,是神与魔的法相。 在一片金红色与如墨的漆黑,法相光芒渐盛,直至刺眼,有女子的虚影一身白衣,左脚踏着猩红色的业火红莲,右脚下踏着漆黑的灭世黑莲,她……从走出,她的身形虚幻而巨大,似孽云投射在背后的影子。 法相之,那女子有着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与这里隔了好几个极天的苦海之底,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而魔界与十八都,妖界,还有冥界,众神皆朝此处跪拜。 ――法图出现在孽云身后,那白衣女子一手提着狩月,一手握着计都刀,站在孽云身后,而她的身后,是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遮天蔽日,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阿难看见孽云的法相,神情微骇。 世人皆知,那些活了千万年,有资格有法相的那些神祗,他们的法相却是各有定数,如天界三十三重天有法相的神祗,他们的法相皆是古巨龙倒映着龙楼花,而十八都曾有法相的冕尊,其法相是红鸾戏在浮罗花之,魔界是古大魔,妖界为古妖神,他们佛界是佛座与菩提,而冥界,却是从没有人获得过法相。天地之间,所有神祗的法相,无论哪界的神祗,他们的法相都是各界的古大神,而从未有过例外。 可是……可是,孽云,或者说,凤皇这一世涅槃之后,她的法相,竟然是她自己! 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重天重开 左眼金红,右眼漆黑。 神与魔,在孽云的身体之,同时苏醒了。 而孽云与素拟同时苏醒时,她们身后,是神与魔的法相。 在一片金红色与如墨的漆黑,法相光芒渐盛,直至刺眼,有女子的虚影一身白衣,左脚踏着猩红色的业火红莲,右脚下踏着漆黑的灭世黑莲,她……从走出,她的身形虚幻而巨大,似孽云投射在背后的影子。 法相之,那女子有着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与这里隔了好几个极天的苦海之底,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而魔界与十八都,妖界,还有冥界,众神皆朝此处跪拜。 ――法图出现在孽云身后,那白衣女子一手提着狩月,一手握着计都刀,站在孽云身后,而她的身后,是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遮天蔽日,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阿难看见孽云的法相,神情微骇。 世人皆知,那些活了千万年,有资格有法相的那些神祗,他们的法相却是各有定数,如天界三十三重天有法相的神祗,他们的法相皆是古巨龙倒映着龙楼花,而十八都曾有法相的冕尊,其法相是红鸾戏在浮罗花之,魔界是古大魔,妖界为古妖神,他们佛界是佛座与菩提,而冥界,却是从没有人获得过法相。天地之间,所有神祗的法相,无论哪界的神祗,他们的法相都是各界的古大神,而从未有过例外。 可是……可是,孽云,或者说,凤皇这一世涅槃之后,她的法相,竟然是她自己! 第二十二章 皈 谛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素拟手指指尖之,一朵妖红色的不过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涅槃火环成的火焰莲花滴溜溜的转着,小小的,十分精致,她手指微抬,送入了谛听的眉心,然后谛听的眉头神印处,一朵猩红色的莲花印代替神印出现在了那里。 凤凰涅槃之火包裹着谛听神魂,然后,谛听神魂不断的衍替,涅槃可以新生,而在不断的衍替之,谛听神魂之原本的那些伤口与残缺虽然恢复的很慢,可是,恢复却真实的发生着。 只有谛听自己知道,他神魂的伤口绝对不是在地狱君主叛乱之后,被冥君寂非洛城算计,然后被地藏王砍了的那些地狱的废物伤到的,而谛听自己也知道,他神魂之的伤口,还有残缺的神魂,所受到的伤害不可逆转,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但是……涅槃之火燃起之后,不断的衍替之,那些伤口,居然在慢慢的恢复,虽然缓慢到可以忽视,但是,那恢复,的确是在发生着。 只是…… 以凤皇宁渊素拟的实力,或者说,在天道下的地位,虽然还不足以拟帝师玉无缘,可是,却是他之前所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以后不可以在做这种会让别人担心的事儿,知道吗?”素拟双手托着谛听小团子放在自己眼前,与他圆溜溜的眼睛对视,“小师兄?” 谛听被这一声小师兄给吓了一跳,而素拟瞧着谛听一下子睁大而更加圆润黝黑的眼睛,没心没肺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可爱。”素拟手指挠了挠谛听小团子的下巴,想到谛听巨大的身形,还有他化为人形以后的温润如玉,情不自禁的开口调笑,特别无良的拿着自己的发梢逗他玩,看谛听打了个喷嚏,素拟圆满了。然后她将谛听放到自己的肩头之,谛听要跳下去,素拟一手按住谛听,一边悠悠然开口,“小师兄这幼兽的模样真可爱,我把这记录在了一颗记忆球……第三十四重天开启之后,我觉得很多沉睡了的师兄们也都会回来的,小师兄,你觉得呢?”谛听闻言,一下子窝在素拟肩头之不动了。 “……”阿难不知凤皇竟然是这样的凤皇。 “……”当着他的面这么欺负谛听好吗?话说,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团子,素拟也是忍心。 地藏听到小师妹威胁自家的佐官,表情一言难尽。 自刚才起,地藏有些心不在焉了,此刻,看地藏王回神,素拟不再逗谛听,她朝地藏望了过去,然后,她瞳孔莲花一闪而逝,她那么看了一会儿,突然吃吃的笑起来,“哥哥,你可是佛陀,而不是杀生啊。” 这一句话出来,原本在一边低着头与神尊不遇协商着什么的帝师玉无缘转过头来,看向素拟,看素拟虽然在笑,可是并没有开玩笑的模样之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杀生…… 是……由佛入魔了吗? 神尊不遇的目光也有些不可置信。 在三十四重天之求学时,地藏是他们之最无为,最通透的,可是,连地藏……也堕魔了吗? 帝师玉无缘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两只瞳孔是一片苍茫的白。 而他目光所望见的,几乎让他有些站不稳了。 地藏身后,金身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突然,佛睁开眼,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 虽然佛门有言,手起刀落,依旧是我佛慈悲,可是,地藏的法相…… ――这是杀生,不是佛! 帝师垂眼看去,入目所见,却让他惊骇的瞳孔猛地缩紧。 极恶法相,与……白头的君主。 这之前,地藏王依旧将自己的容颜遮掩着,帝师玉无缘还可以当做那些……没有发生过,可是……再见地藏王的白发,帝师玉无缘依旧有些不能接受。 映入他眼的少年君主容貌依旧俊秀难以言描,可是,他满头鸦黑色的头发已经尽数化作银丝,双眸也有些黯淡,他的眉眼间是与他年纪不符合的枯败,他的脸再没有独属于少年的桀骜,只剩下久久浸润佛法的温润来,而他的身后,却是魔道法相。 争端起于千万年前凤皇宁渊素拟和龙皇倾天,然后延续千万年,他们两个人,或许还得加他,他们竟然连累得地藏无法得归于佛界王座,也生生害的自己的弟子、他们两人的同门有了性命之忧。 ……冥界的血色的月、无边的苦海、妖娆的盛开着的曼珠沙华叶、白色的独角兽还有……血月花丛之骑着白色独角兽的俊秀的红衣的佛陀。 那是昔日的地藏。 在地藏入魔界,正好遇到他昏迷那天之前,他都一直都在想,他和凤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将地藏再扯进这一潭混水里来,可是为了他之所愿,他们还是将地藏扯了进来,而且……让他陷的越来越深。 帝师玉无缘望着地藏,目光,沉痛一闪而逝。 看老师他们几个的目光,地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地藏突然笑了一下,“你们想多了?我堕魔,不过是因为我神魂太过虚弱,而这多事之秋,太虚弱的话,我会不安心的。”地藏的笑容并非是故作的那种轻松,“我堕魔,不过是因为堕魔之后,可以将我的虚弱暂时压下来罢了。”地藏王笑了一下,他身后,堕魔之后的法相缓缓出现,这次,即使不用观微,他们都可以看见了。 “既然你们看不得,我便重皈了便是。”地藏王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竟然盘膝坐在了那里。而他的身下,有金色蔓延,开成一朵莲花,然后无数的巴掌大的莲花在他身后出现,阵阵梵音也从天穹远处落下来。 大道无形,千般衍化。地藏王的脑海之,有无数的画面缓缓闪过,而最终定格在一片红莲业火凤皇陨落、帝师堕魔的画面之。 地藏王拈起莲花手印,而他心,乃是千重佛印――那缓缓旋转着的左旋“卍”字,却缓缓地换了一个方向,变成了原先右旋的“卐”字。 “卐”字,暗合了佛家所修之道的轨迹,而地藏之道,也终于在他们眼前皈了正轨。 “哥哥,你小师兄还要胡闹。”素拟看着一头华发的少年君主叹息。谛听蹲坐在凤皇宁渊素拟的肩头之,想要跳回自家君主的怀,可是,看地藏的那虚弱的模样,他怕他落入他怀时,地藏会倒下去。 谛听没有凤皇宁渊素拟还有帝师玉无缘以及神尊不遇的大能,因此,看不透地藏白头之后的伪装。可是……可是,在这之前,他却是知道地藏王受伤了的,可是,他从没有想过,他会伤的这么重。 谛听哀哀的叫了一声,目光悲伤。 素拟抬手,手指点在地藏的眉心,凤凰涅槃火竟然全都归了地藏之身,而且,在片刻间,素拟以半原形的形态出现后有复原,而众人再看时,地藏身周,一尾金红色的凤羽化作三尺宽的素虹飘荡着,然后在素拟收回手指时,素虹入了地藏王身体,护着地藏的神魂。 在涅槃火的修复下,地藏的脸色不那么苍白了,而素拟的气息却有些不稳了。 素拟微微低头,垂眸极间,她的眼底星火闪烁,金红色与漆黑的光不断的交错闪动,等她再抬头时,那丝不稳,已经被她压了下去。 这一低头,一垂眸,只是在片刻之间,素拟经历了一场争锋,而旁人眼,不过是素拟的一个眨眼罢了。 帝师那边,玉无缘和不遇某种事已经达成了一致,可是,帝师依旧有些不放心。 “你这次可会护着她?”帝师玉无缘低头,望着神尊不遇,语气沉沉。 “会。” “不论发生什么,都会?” “都会。” “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我的命。” “若是她受伤了呢?” “我……偿命。”神尊不遇尤其坚定。 帝师玉无缘闻言,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的命值什么?偿命?是孽云还是我需要你来偿命?”玉无缘嗤笑,说不出的嘲讽,等他再开口时,却带着森冷的杀意,“我将她暂时交到你的手,若是这次,但凡她受了一点伤害,我不论是谁动的手,也不论是否可以与你有关,她若是受伤了,我便,”说到此处,帝师玉无缘微微倾身,声音压的低低的,可寒意却从骨子里渗进去,“我便要你寂非一族再无活物。”他在不遇耳边补充道,这次,他的声音在没有压低,“你寂非一族不论是还活着的,被关着的,还是已经轮回了的,若素拟这次受伤,我要寂非龙族再无活物。”他说。 第二十三章 暮云深……神归 地藏和素拟在那边说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这次好像又将小师妹托付给不遇了,可是……地藏王不由得丢下素拟,朝帝师走过去,想要劝一劝老师。 地藏不和她说话了之后,素拟抬头,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一直沉默着站在地藏身后的阿难身,然后,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困惑,又似是有些微的无奈,“孽云知道,她的身边跟的竟是个这么危险的人物吗?” 阿难闻言一愣,似是不明白凤皇的这话从何而来,可是,阿难刚一抬头,失去了意识。 凤皇眼前,阿难缓缓睁开眼睛,眼万千莲华缓缓盛开,一瞬间,凤皇似听见了梵音袅袅,然后,在不断散开的菩提香,素拟看着那双莲花瞳,心竟然起了一种想要此皈依佛门的情绪。 素拟眼,双色的莲花一闪而逝,然后,素拟瞬间恢复了清明。 “孽云她大概……也是知晓的。”佛说。 素拟点点头,既然知道,那么她也不便过问了。 虽然接着阿难的神躯神临的这位开头挺大的,可是,素拟却也没有躬身行礼的必要。 如今的六界,还活着的神祗,还有谁能够让凤皇宁渊素拟折腰的话,大概只有一个帝师玉无缘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离去?本尊的冥界,并不希望你们佛界窥伺?本尊这么说,你可懂?”凤皇宁渊素拟手指抚着谛听,动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声音听着也懒懒的。 “……”这话说的,佛界何曾与窥伺这词搭边。 况且,他家陛下不是还在地狱之吗? 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有些无奈。 佛界那人点头。 他从素拟的这句话,听到的谛听听到的还要多一些。 不是佛界窥伺,而是时局将乱,佛界接二连三的来人,引得他人对冥界起兴趣罢了,这么简单,他们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你们佛界将像阿难这样的佛子送到孽云身边,又安的什么心呢?”素拟话头一转,又道。 阿难这样的人么?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 素拟莲花瞳似衍有大道,她望向阿难――被神临了的那位占着的阿难的神躯,目光却是悲悯。“我想,阿难见我法相那么震惊,他定是没有看过自己的法相,甚至,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法相,对吗?” 素拟莲花瞳倒映出阿难……以及他的身后。 金身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而佛睁开眼时,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然后,佛似乎注意到素拟的注视一般,抬头望向素拟。 见阿难法相,莲花座的那位佛陀的面孔,素拟微微一笑,笑如她意料之,心却是微微叹息。 ――莲花座,少年君主已成佛陀,他拈花微笑,俊秀难以言描。 “……”哥哥啊…… 素拟不住的叹息。 地藏敬拜佛陀,他可知……他未成佛陀,可已经有人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佛,可是,地藏……竟生生的在地狱蹉跎了万年。 在阿难的法相见到地藏王成佛后的瞬间,素拟明白了阿难的来意。 “……”那人,突然轻笑了一声,不说阿难的法相,因为他知道素拟已经懂了,他开口,声色突然冷了下来,开口说的,也是素拟已经知道的,可是前后二者,虽然素拟都知道,可于她而言,这二者的意义并不同。 “安的什么心?”他反问素拟,看素拟沉默,他突然从自己的情绪醒过来,想起来这些东西,与眼前这个已经历尽了苦恨然后终于堕了魔的小孩子没有关系。他顿了一下,嗤笑一声,再次开口,语气不再那么冷厉。“凭什么啊,佛还不能有点脾气了吗,我们培养了九世的弟子凭什么因为那点小恩小惠折在了这最后一世?难道还真要让他心想事成、洪福齐天吗?” 佛界无色天之,除了一个无尘,活到了今世,那些所谓的沉睡了的那些佛陀,只是历届佛陀神归之后所遗留的一缕神魂罢了,他也是如此,因此只能寄居在阿难神躯之,还不敢在天道之下现身,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素拟看着,阿难身后的法相血云在翻滚时,颜色更浓了一些。 素拟不知道这位口的“他”指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如今又想到了什么,而气不平,可是,看他模样,素拟却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悲意。 “……”似乎又因为想到那些龌龊,他被自己气到了,他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个毛啊。 还是忍不了。 “阿难”眸色渐深,他怕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果断的离了阿难的身,回了无色天,去菩提下静坐去了。 素拟看那人离身,看阿难将醒未醒,抬手,一层隐秘的结界被撤了去。 虽然,凤凰一族是天生擅长玩弄空间的高手,素拟不知道这位借着阿难神躯来的是哪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她设的结界,只是,这么多东西……她可以知道,阿难可以知道,老师可以知道,唯有哥哥地藏王不能知道。 素拟这边刚一现身,地藏那边看过来了。“咦,拟拟,你刚才……和阿难去哪里了?” “我去跟他谈谈你。”素拟似笑非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了过去。 地藏点点头,然后望了一眼神尊不遇,神色有些不甘,“我要随老师前往第三十四重天,而谛听要替我守着第十七层地狱……”只能便宜神尊不遇,让他来守着你了。 说到半途,看素拟那双通透的似乎什么都可以看透的一双眼睛,地藏说不下去了。可是,他一想到老师刚刚跟他说的那些东西,他们只能暂时远离,只能让不遇守在她的身边。 那些东西,素拟也知道,他不谈起,她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谛听不知道为什么地藏会这么突然的离开地狱,可是,既然地藏做了决定,那么他遵从便是。 小团子软软的叫了一声,跃下素拟的肩头,落到地之后,乖巧的蹲在那里,歪着头软软的唤了一声,然后,帝师跟素拟告别之后,带着地藏离去。神尊不遇站到了素拟身旁。 阿难完全清醒过来时,地藏他们已经离去,只有谛听蹲在王座之,有些孤单。 而神尊不遇站在殿,抬头不知望的是何处,凤皇素拟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第三十三重天。 帝师玉无缘带着地藏到时,第三十三重天已经候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不染埃尘,是如帝师玉无缘一般的温润如玉,他的容颜也是取帝师玉无缘一般无二。 是……孽云的老师暮云深。 这个名字在地藏口滚了几下,到底没有叫出来。 暮云深见帝师玉无缘终于到了,第一件事,竟然是躬身拜了下去,“谢陛下留孽云一魂可存于人间。” 他说。 一句话,让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的地藏知道了一场交易。 ――存在于帝师玉无缘和孽云的交易之外的交易。 ――帝师玉无缘竟然在和孽云以她自己的神魂做为交易之时,帝师玉无缘竟然同时与暮云深也做了交易。 “汝即为吾,吾亦为汝,而汝之所求,亦是如我所愿罢了,何谢之有。”帝师玉无缘漫不经心的开口,然后随手劈开一道空间裂缝,入了第三十四重天。 帝师的身后,地藏王错愕,而暮云深似乎并不觉得玉无缘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他本不执着于答案,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自己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数千年的独立生活,所遗留下来的礼貌使然,让他因为玉无缘的确如了他的所求,即使明知今日会灵识尽失,也依旧道了谢罢了。此刻他得到回答了,便也不执着于回答是什么了,随着玉无缘入了空间裂缝。 地藏王看着玉无缘和暮云深的背影,想到孽云,突然的起了一丝悲悯。 幸好……现在苏醒的是素拟,幸好,孽云还没有醒来,幸好……孽云不知暮云深与老师玉无缘做了交易,且交易的筹码……是灵识尽失,重归玉无缘之身。 第三十四重天之,曾仙音袅袅,是曾佛界无色天还要清净的乐土,可是,在帝师入魔――也是凤皇死的那天,天道由于帝师叛离至恶道而落下天谴――魔界众生为帝师的叛归贺了几日,红莲业火与劫雷在第三十四重天便落了几日,天谴过后,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圣地模样。 在阔别此地千万年之久后,地藏王重归他少时求学的地方,入眼的却只是一片断壁残垣,即使佛子本该无欲无求,对这天地间大多数东西都已经看淡,可是,见到这样的第三十四重天,他的情绪也难得的有了一些波动。 第二十四章 重临王座(一) 地藏和素拟在那边说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这次好像又将小师妹托付给不遇了,可是……地藏王不由得丢下素拟,朝帝师走过去,想要劝一劝老师。 地藏不和她说话了之后,素拟抬头,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一直沉默着站在地藏身后的阿难身,然后,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困惑,又似是有些微的无奈,“孽云知道,她的身边跟的竟是个这么危险的人物吗?” 阿难闻言一愣,似是不明白凤皇的这话从何而来,可是,阿难刚一抬头,失去了意识。 凤皇眼前,阿难缓缓睁开眼睛,眼万千莲华缓缓盛开,一瞬间,凤皇似听见了梵音袅袅,然后,在不断散开的菩提香,素拟看着那双莲花瞳,心竟然起了一种想要此皈依佛门的情绪。 素拟眼,双色的莲花一闪而逝,然后,素拟瞬间恢复了清明。 “孽云她大概……也是知晓的。”佛说。 素拟点点头,既然知道,那么她也不便过问了。 虽然接着阿难的神躯神临的这位开头挺大的,可是,素拟却也没有躬身行礼的必要。 如今的六界,还活着的神祗,还有谁能够让凤皇宁渊素拟折腰的话,大概只有一个帝师玉无缘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离去?本尊的冥界,并不希望你们佛界窥伺?本尊这么说,你可懂?”凤皇宁渊素拟手指抚着谛听,动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声音听着也懒懒的。 “……”这话说的,佛界何曾与窥伺这词搭边。 况且,他家陛下不是还在地狱之吗? 谛听软软的叫了一声,有些无奈。 佛界那人点头。, 他从素拟的这句话,听到的谛听听到的还要多一些。 不是佛界窥伺,而是时局将乱,佛界接二连三的来人,引得他人对冥界起兴趣罢了,这么简单,他们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你们佛界将像阿难这样的佛子送到孽云身边,又安的什么心呢?”素拟话头一转,又道。 阿难这样的人么?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 素拟莲花瞳似衍有大,道,她望向阿难――被神临了的那位占着的阿难的神躯,目光却是悲悯。“我想,阿难见我法相那么震惊,他定是没有看过自己的法相,甚至,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法相,对吗?” 素拟莲花瞳倒映出阿难……以及他的身后。 金身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而佛睁开眼时,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然后,佛似乎注意到素拟的注视一般,抬头望向素拟。 见阿难法相,莲花座的那位佛陀的,面孔,素拟微微一笑,笑如她意料之,心却是微微叹息。 ――莲花座,少年君主已成佛陀,他拈花微笑,俊秀难以言描。 “……”哥哥啊…… 素拟不住的叹息。 地藏敬拜佛陀,他可知……他未成佛陀,可已经有人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佛,可是,地藏……竟生生的在地狱蹉跎了万年。 在阿难的法相见到地藏王成佛后的瞬间,素拟,明白了阿难的来意。 “……”那人,突然轻笑了一声,不说阿难的法相,因为他知道素拟已经懂了,他开口,声色突然冷了下来,开口说的,也是素拟已经知道的,可是前后二者,虽然素拟都知道,可于她而言,这二者的意义并不同。 “安的什么心?”他反问素拟,看素拟沉默,他突然从,自己的情绪醒过来,想起来这些东西,与眼前这个已经历尽了苦恨然后终于堕了魔的小孩子没有关系。他顿了一下,嗤笑一声,再次开口,语气不再那么冷厉。“凭什么啊,佛还不能有点脾气了吗,我们培养了九世的弟子凭什么因为那点小恩小惠折在了这最后一世?难道还真要让,他心想事成、洪福齐天吗?” 佛界无色天之,除了一,个无尘,活到了今世,,那些所谓的沉睡了,的那些佛陀,只是历届佛陀神归之后所遗留的一缕神魂罢了,他也是如此,因此只能寄居在阿难神躯之,还不敢在天道之下现身,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素拟看着,阿难身后的法相血,云在翻滚时,颜色更浓了一些。 素拟不知道这位口的“他”指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位如,今又想到了什么,而气不平,可是,看他模样,素拟却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悲意。 “……”似乎又因为想到那些龌龊,他被自己气到了,他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个毛啊。 还是忍不了。 “阿难”眸色渐深,他怕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果断的离了阿难的身,回了无色天,去菩提下静坐去了。 素拟看那人离身,看阿难将醒未醒,抬手,一层隐秘的结界被撤了去。 虽然,凤凰一族是天生擅长玩弄空间的高手,,素拟不知道这位借着阿难神躯来的是哪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她设的结界,只是,这么多东西……她可以知道,阿难可以知道,老师可以知道,唯有哥哥地藏王不能知道。 素拟这边刚一现身,地藏那边,看过来了。“咦,拟拟,你刚才……和阿难去哪里了?” “我去跟他谈谈你。”素拟似笑非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了过去。 地藏点点头,然后望了一眼神尊不遇,神色有些不甘,“我要随老师前往第三十四重天,而谛听要替我守着第十七层地狱……”只能便宜神尊不遇,让他来守着你了。 说到半途,看素拟那双通透的似乎什么都可以看透的一双眼睛,地藏说不下去了。可是,他一想到老师刚刚跟他说的那些东西,他们只能暂时远离,只能让不遇守在她的身边。 那些东西,素拟也知道,他不谈起,她,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谛听不知道为什么地藏会这么突然的离开地狱,可是,既然地,藏做了决定,那么他遵从便是。 小团子软软的叫了一声,跃下素拟的肩头,落到地之后,乖巧的蹲在那里,歪着头软软的唤了一声,然后,帝师跟素拟告别之后,带着地藏离去。神尊不遇站到了素拟身旁。 阿难完全清醒过来时,,地藏他们已经离去,只有谛听蹲在王座之,有些孤单。 而神尊不遇站,在殿,抬头不知,望的是何处,凤皇素拟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第三十三重天。 帝师玉无缘带着地藏到时,第三十三重天已经候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不染埃尘,是如帝师玉无缘一般的,温润如玉,他的容颜也是取帝师玉无缘一般无二。 是……孽云的老师暮云深。 这个名字在地藏口滚了几下,到底没有叫出来。 暮云深见帝师玉无缘终于到了,第一件事,竟然是躬身拜了下去,“谢陛下留孽云一魂可存于人间。” 他说。 一句话,让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的地藏知道了一场交易。 ――存在于帝师玉无缘和孽云的交易之外的,交易。 ――帝师玉无缘竟然在和孽云以她自己的神魂做为交易之时,帝师玉无缘竟然同时与暮云深也做了交易。 “如我所愿罢了,何谢之有。”,帝师玉无缘漫不经心的开,口,然后随手劈开一道空间裂缝,入了第三十四重天。 帝师的身后,地藏王错愕,而暮云深似乎并不觉得玉无缘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他得到回答了,便也不执着于回答是什么了,随着玉无缘入了空间裂缝。 地藏王看着玉无缘和暮云深的背影,想到孽云,突然的起了一丝悲悯。 幸好……现在苏醒的是素拟,幸好,孽云还没有醒来,幸好……孽云不知暮云深与老师玉无缘做了交易,且交易的筹码……是灵识尽失,重归玉无缘之身。 第三十四重天之,曾仙音袅袅,是曾佛界无色天还要清净的乐土,可是,在帝师入魔――也是凤皇死的那天,天道由于帝师叛离至恶道而落下天谴――魔界众生为帝师的叛归贺了几日,红莲业火与劫雷在第三十四重天便落了几日,天谴过后,第三十四重天化作废墟,再没有昔日仙音袅袅、万族朝拜的圣地模样。 在阔别此地千万年之久后,地藏王重归他少时求学的地方,入眼的却只是一片断壁残垣,即使佛子本该无欲无求,对这天地间大多数东西都已经看淡,可是,见到这样的第三十四重天,他的情绪也难得的有了一些波动。 可是,见到这样的第三十四重天,他的情绪也难得的有了一些波动。 第二十五章 重归王座(二) 三十四重天之,天空突然传来隆隆的雷声。 天空漆黑的阴云翻滚,地藏听见自深远苍穹传来的雷霆声,抬眼时,漆黑的雷劫在墨云翻滚,似蛇似龙,似是活物,十分粗大,偶尔,会有雷霆窜出,散出压顶一般的威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雷霆声声之,玉无缘唇角带起一抹笑,然后……向三十四重天的心走去,他每走一步,他头顶,刚刚突然出现的劫云颜色深一分,可……玉无缘,依旧一步一步,坚定的向第三十四重天心而去。 苍穹之,在帝师玉无缘提步间瞬间成型,寒冷肃杀的墨色劫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了下来,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终于落在了帝师玉无缘身。 堕魔……需要受天谴,而由魔,重归天道……亦是。 一道道雷霆落在帝师玉无缘身,玉无缘身后,被称为魔道――极恶道的极恶法相――青云,虽然只是幻影,可是看起来无狰狞可怖的血色的麒麟在青云之翻滚,然后,在一道道雷霆加身时,青口獠牙的狰狞的麒麟却是慢慢的被雷霆打散,然后,他身后,法相破碎。 破后再立……破后再立! 地藏看着老师染了血的白衣,看他依旧顶着雷霆向第三十四重天心的凌云道而去,终于泣不成声。 在冥界时,他之所以同意老师,让不遇陪着素拟,完全是因为……因为老师他自己说……自从在魔界那次,他因为地藏神魂枯竭而少年白头以后,现出魔道法相,然后他自己慢慢的,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魔性了,甚至……甚至,在归墟之狱,他看着素拟走完罗喉殿前的凌云道后,因为归墟之狱浓厚的魔气而压不住心魔,差点让素拟……魂飞魄散。 现在,他只能让自己暂时归于神道,来压制魔性,可是,这样,也只是让心魔暂时的沉睡罢了,他不知道心魔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因此,只能让不遇……也只有不遇能在帝师玉无缘手护着素拟,而地藏……帝师玉无缘让地藏来三十四重天,不仅仅是为了让地藏守着他,再为素拟的安全一层保障,更是为了……束缚地藏,让地藏不要在这潭将起的浑水淌的太深。 这些,地藏都知道。 可是……这天罚……太痛了。 神魂几乎被打碎,同时破碎的还有镌刻在神魂之的原有的、帝师玉无缘堕魔后掌握了的魔界的天道规则,然后,又将神道天界规则一点点揉碎了重铸神魂…… 千万年前,帝师玉无缘堕魔时,地藏不在第三十四重天,因此,他也没有见过这种几乎将第三十四重天化为废墟的天罚,此刻,受劫的老师的身影……不由得,跟千万年前的那场天罚,独自走过长长御道,一人堕魔,然后面对九天神祗的老师的身影重合。 那边,帝师玉无缘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多少道天雷了,他只感觉到法相破碎,然后,一声鸡蛋壳破碎般的响声之后,他额头之的魔尊之印也破碎了。 与此同时,帝师玉无缘的面孔也缓缓变化了。 在魔化之后,帝师脸,曾经的温润尽数褪去,魔纹青黑色的魔纹从他的脖颈爬他的脸颊,帝师俊美的脸庞被狰狞的魔纹尽数覆盖,只剩下一双染猩红颜色的双眼,里面尽是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三道大劫。 天雷销尽神魂魔息,散去法相。 赑风化去他曾有的魔界冕尊神格,神印破碎。 第三道……业火在他的神魂之燃起……重塑……法身。 越来越靠近凌云道,帝师玉无缘头顶雷霆越加的密集,可是,帝师脸的魔纹,慢慢的消去了。 只剩……凌云证道,然后重归王座。 地藏看着老师的背影,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好像……好像……他的心升起了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老师重归第三十四重天,他们――他,不遇,素拟,都会如从前一般。 地藏看玉无缘踏凌云道,脸不由得带一抹笑容,可是,他的心,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 “不会的,永远不会如当年了……” 在地藏神魂之,有人似在冷眼旁观,‘听见’地藏那幼稚的想法,嗤笑出声,在那笑声,而地藏却不由得睡了过去,而‘他’也未得占据地藏的神躯――没有像之前一样,占据地藏的神魂。 这或许……是因为……它……的缘故。 ‘他’看了一眼紧紧的护着刚刚昏迷了的那个地藏神魂的凤皇尾羽,以及不断蚕食着‘他’神魂的涅槃之火,有些懊恼的低咒了一声,然后又沉寂了去。 第三十二重天。 长生君寂非桀醒过来时,入目的,是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这是……天界第三十二重天之,他出生之后以及还没有长大时,都居住的地方。 满室昏暗且寂静。只有一缕不太明媚的昏黄的光穿过半开的窗柩,斜斜的照射在床榻之,一束正好的落在寂非桀的眼角。长生君寂非桀初初醒过来,感觉到照射在眼睛的光,虽然光芒本身不太刺眼,可是,因为昏迷而习惯了黑暗,眼睛感觉到一阵刺痛。 寂非桀不由自主的闭了一下眼睛,抬起胳膊,挡在了眼前,感觉缓过来了,他才放下胳膊,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感觉到室内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寂非桀撩开只拉了半阙的床幔,向那感觉到的那处望去,然后,看到他的二哥,坐在离他的床不远的窗台之,手摇晃着一个盈满酒液的酒盏,望着窗外,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在那边发呆,寂寞满身,感觉他周身似万古岑寂。 寂非桀坐在床边,看着他哥哥,在这一瞬间,居然不敢走过去,怕沾那散不去的孤寂。 从寂非桀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冥君寂非洛城的一个侧脸,而只是一个侧脸,如森冷的钢铁一般冷寂。 不知为何,原本在冥界气色很好的兄长此刻脸色苍白,似病弱缠身,透着一股子单薄,可是,他的气息,分明丝毫不弱,甚至,寂非桀最后一次在冥界轮回门前见到他时,还强了好多。 冥君寂非洛城半个脸藏在阴影,半明半暗间,他的五官线条陡然鲜明起来,冰冷而深刻。他不知望着什么地方,修长的手指间捏着墨绿的酒盏,不住的摇晃着,整个人坐在那里,带着一股子优雅的漫不经心,或者,是淡漠,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在走神。 听见室内细小的簌簌的响声,寂非洛城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 “呦,你醒了啊。”冥君寂非洛城回头,声音依旧温和,可是,突然的,寂非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冥君寂非洛城依旧坐在窗台,随着他的转头,被他遮住的光又散了几缕,落在长生君寂非桀的脸,晃的他的眼睛有些花,看不清正在望着他的哥哥――冥君寂非洛城脸的表情。 “既然醒了,那么,阿桀,现在来跟哥哥说说,你原本保存在此处的龙珠去哪了?”冥君寂非洛城问道。声音温和,可是,泛着冷意。 寂非一族的龙珠,跟宁渊一族凤凰尾羽一样,除了本人主动给予,别人是不能取走的。 长生君寂非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白了脸,而冥君寂非洛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桀,跟哥哥说说,你把你的龙珠给谁了?” 六界,天道降下冕尊加冕的钟声,不住的荡远,甚至,深入地狱――第十八层地狱之。原本在欲海之,看着自己的风凰骨的凤皇宁渊素拟知道老师玉无缘已经归位了,可是,她还没有来的及开心,突然感觉到神魂一阵刺痛,然后她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阖,在困顿间,素拟想,大概是孽云要醒过来了。 不过须臾,她睁眼,身下盛开红莲,而欲海之,黑色的莲花尽数化为灰烬。 ――双魂共体,如今前世魂睡,她现在是身体睡了千万年前宁渊一族凤皇的孽云。 孽云抬头,望向苍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穹更深远处无边的黑暗,眸子黑暗更深了几分。 风起,吹起波澜,巨浪淹没了她所占的那处,而浪平时,再看,那里再没有了孽云的影子。 第十七层地狱。 不遇与谛听感受到突然出现在第十七层地狱之那扇巨大的通往第十八层地狱的青铜门开,他们熟悉的那道气息出现,不约而同的瞬息至青铜大门门口,可是,他们刚出现,见刚从青铜门内无边黑暗走出来的红衣的君主刚一站定,随手劈开一道空间裂缝,又入了虚空,而她走时,身影重又融入黑暗之前,她似乎感觉到了他们二人的目光,孽云只是回头瞥了一眼,然后踏入黑暗,再没有回头。 不过,只是一眼,谛听与不遇也感觉到了素拟的……杀意。 ――女子冷冷的瞥过来,她的一双眸子深而黑,似凝了冰霜的湖面,平静而没有波澜,可是,那湖面之下,谛听与不遇却看到了尸山与血海。 君王之怒,伏尸百万。 谛听与不遇不知道孽云因何而怒,或者说,他们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位已经无情证道的君主愤怒,而惹了孽云愤怒的后果……他们不敢想象。 孽云手提着狩月弓,在她走时,弓形的狩月形态缓缓变幻,然后在她手定格成一柄剑,而提着剑的君主一身红衣,似浴血而染,她勾着唇,唇角微微挑,可是眸一片冷然。 第二十六章 丧钟 地藏神躯之,‘他’看了一眼紧紧的护着刚刚昏迷了的那个地藏神魂的凤皇尾羽,以及不断蚕食着‘他’神魂的涅槃之火,有些懊恼的低咒了一声,然后又沉寂了去,而地藏却是昏迷了去。 但是,他也只是昏迷了一小会儿,至少,当他醒过来时,帝师玉无缘刚刚走完了凌云道,站在了第三十四重天的王殿之前。 地藏王站在那处,看着帝师玉无缘现在凌云道的尽头,头顶祥云瑞气,有仙鹤齐鸣。可是,帝师玉无缘望着王殿,背影依稀寂寥。 ――在地藏记忆,王殿的门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帝师玉无缘此刻看着王殿,心里想的是什么,地藏无缘知道,但是,老师玉无缘每每望着王殿时沉痛的目光和怀念他是知道的。 ――浮罗殿。 第三十四重天随着帝师玉无缘的堕魔而封闭千万年,见过或者到过第三十四重天的神祗如今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沉睡或者归隐,因此,现在的六界,几乎很少有人知道,曾经六界之被称为圣地的第三十四重天之的王殿,名叫浮罗殿――与如今十八都排行第一的城――浮罗城的王殿的名字一般无二。 看老师走完凌云道,地藏刚准备去找老师,突然脸色一变,广袖一挥间,裂开空间,消失在了黑暗。 帝师玉无缘若有所察。他感觉到地藏曾经站着的那处第三十四重天边界之传来很轻微的空间波动,转身望去,不禁愕然。 地藏居然失踪了! 帝师玉无缘唇角微抿,脸色微沉。一下子消失在那处,再出现时,是在地藏曾经站着的地方。 他带地藏来第三十四重天,是为了让地藏规避麻烦,保护现在神魂极度虚弱的地藏王,可是,现在,地藏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若是地藏是自己有事却来不及打招呼离开的,那样便好,若是……若是有人算计地藏,带走了他,但凡地藏受一点伤…… 帝师玉无缘的眼闪过冰冷的杀意。 若是地藏受伤,他定要让伤了地藏的那人后悔来到这世。 第三十三重天。 地藏感觉到来自神魂的痛苦,还有神魂他压不下来的那股黑暗,来不及定位,下意识的劈开虚空,离开了老师的视线,而他再次从虚空坠出来时,落在了一片旖旎红色之。 地藏看着这里熟悉的景象,认出这里是不遇曾经隐居的第三十三重天之的殷碧桃花林,而他确实如自己所愿,已经不在第三十四重天了,于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口气还没落下来,感觉到一阵阵针扎似的疼。地藏倒吸了一口气,忍住拿脑袋撞地的冲动,双手拈着莲花手印,不顾身下一层层猩红色的地毯似的落花可能会染红衣角,盘膝坐在了地,然后,闭双眼,全心压制神魂之的那股疼痛。 地藏身下,有金色蔓延,开成一朵莲花,然后无数的巴掌大的莲花在他身后出现,阵阵梵音也从天穹远处落下来,可是,分明的,他的身后,原本重皈佛陀的法相,重又化作杀生,连他额心之,原本他在跟着老师玉无缘第三十四重天之前,已经重新亮起来的幽绿色的菩提印都黯淡了几分。 地藏知道那疼痛因何而起,但是……他解决不了,只能压制。 若是压制不了…… 想到后果,地藏唇角不由得带起一丝苦笑。 ――你们想多了?我堕魔,不过是因为我神魂太过虚弱,而这多事之秋,太虚弱的话,我会不安心的。 ――我堕魔,不过是因为堕魔之后,可以将我的虚弱暂时压下来罢了。 ――既然你们看不得,我便重皈了便是。 在第十七层地狱之,地藏曾对着小师妹凤皇宁渊素拟他们说。 佛曰,不打诳语,可是,地藏入了魔,当时,他是说了慌的。 冷汗不住的从地藏额角滑落,而他的脸色越加的苍白,地藏感觉此刻有些艰难。 他想起在地狱之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当着小师妹强行压制魔性,然后夸下海口的自己,想学一学欲界巫族那些人的时光回溯之术,然后穿回去打死当时那个瞎几巴吹的自己了。 大道无形,却有千般衍化。地藏王拈起莲花手印,而他心,乃是千重佛印――“卐”字缓缓右旋,然后地藏似见大道希音。 魔性缓缓被压制。 三千里碧桃花妖娆盛开,落花旖旎,拂过地藏的脸颊,然后地藏一直紧绷的神经在那似红唇吻面似的轻微的瘙痒之,有一根弦……断了。 地藏睁开眼,入目皆是红色,然后,地藏王的脑海之,有无数的画面缓缓闪过。 他们在第三十四重天求学,他们于第三十三重天最大的那棵殷碧桃树下辩道……无数无数的画面,而最终定格在一片红莲业火凤皇陨落、帝师堕魔的画面之。 谁都不知道,被称为无色天最是慧明的佛子的地藏,在他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誓愿之前、下地狱去渡尽地狱魔之前,心魔生了。 他们谁都不知道地藏的心魔因何而起,连帝师都不知道。 佛说,心魔从何处生,便要从何处灭,可是,如今的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他……好像灭不了他的心魔。 地藏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想要将脑海不断闪过的那些画面尽数赶走,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身后的法相之前,原本已经有一角白洁起来的莲花与青色的菩提,瞬间凋落了,化作了一片零落的光点,一片血色之。 而与此同时,他心灵台之,右旋的佛印瞬间变幻,成了左旋的“卍”字。 罢了罢了…… 强行压制了又如何呢?还是除不了心魔。 地藏唇角略微的勾了勾,然后一条血迹自唇角蜿蜒而下,落进了一地的猩红之,他的身前一片,再分辨不出哪里是花瓣的艳色,哪里是沾染了他血迹的猩红。 神魂虚弱,神力溃散,他背后的法相一下子消失了,而地藏缓缓的倒在了地,闭了眼睛,在迷蒙之,他好像看见有一袂紫色翻飞在三千里猩红色的桃林之,向他越来越近,而他的神魂,不断的传来疼痛。 地藏昏过去前,苦作乐的想,强行压制魔性的反噬……来了,而他幸好昏过去了。 长生君寂非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白了脸,而冥君寂非洛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桀,跟哥哥说说,你把你的龙珠给谁了?” “我拿它……跟冥府君主书生祭做了一个交易。”寂非桀看他丢失龙珠这件事终于瞒不住了,索性坦白,“我拿我的龙珠跟书生祭做了交易――我给他龙珠,他……替我打开神归井的青铜大门,交易过后,我才得以带着……沈长安入了神归井,向神归井献祭,求嫂……凤皇漆池归来。” 冥君寂非洛城手酒盏落到了地,摔碎成碎片,而听到这个原因的他一下子僵化在那里,脸带着惊愕。 自家弟弟丢了龙珠的原因,居然……居然是因为这样! “你怎么……”冥君寂非洛城有些痛苦的闭眼,身子不住的颤抖,“漆池与你何干?你怎么可以用龙珠换……” 换打开神归井?! 若是漆池真的是因为这场献祭归来,那没什么,可是偏偏……不是! “寂非桀,你知不知道你的龙珠是我拿什么换来的,你居然……你居然……”冥君寂非洛城颤抖的厉害,说着,心口一痛,竟然摔下了窗台,他跌坐在地,深思恍惚,连手撑在酒盏打碎后的碎片之,割破了手掌,血流了一地都感觉不到。 孽云手提着狩月弓,在她走时,弓形的狩月形态缓缓变幻,然后在她手定格成一柄剑,而提着剑的君主一身红衣,似浴血而染,她勾着唇,唇角微微挑,可是眸一片冷然。 六界,天道降下冕尊加冕的钟声,不住的荡远,甚至,深入地狱――第十八层地狱之。而七十二响的加冕钟声刚尽,从大地深处,天道之钟又荡开三十六响,悠悠的荡远,钟声沉顿。 走在黑暗的孽云脚步一顿,可一顿之后,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人间不腐城而去,只是,她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这是丧钟。 有帝身死,天道报丧的钟声。 钟声来自不腐城与魔界。 ――而不腐城,甚至整个十八都与魔界二者共冕的君主,除了……老师暮云深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在不久之前,帝师玉无缘的加冕钟声还没有响起来之前,她收到与她心神相连的佐官聆心的心音,说老师暮云深已经苏醒,可是……他却失踪了,而他失踪前最后去过的地方是在不腐城孽云还没有封君前他们常住的小院,而院,有十八都前任冕尊风淄衣和妖界妖皇沉霄的气息,甚至,还有打斗的痕迹。 而不久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回不腐城,居然传来了……丧钟。 孽云周身的气息更冷了一些。 第二十七章 妖界 邪龙 第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之,三千里殷碧桃花四季不落,其无杂树,那三千里殷红,是可当年冥界黄泉的那八百里曼珠沙华的天地间再难得的艳色。 花瓣纷飞,落在地堆成层层猩红,久积处甚至透出丝丝黑絮来。 天君寂非岑因为弟弟寂非桀龙珠的丢失而神魂之伤口无法恢复,又听到他那位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的、却的确是他亲叔叔的龙皇寂非倾天――如今的不遇已经随着凤皇宁渊素拟出了归墟之狱,然后来第三十三重天碰一碰运气。 天界三十三重天,向来是天道所辖的神人冥三界最神秘、最强大冕不遇隐居之地,很少有人敢闯此处,而今日,天君寂非岑在了第三十三重天之后,他的确也感觉到了第三十三重天之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旁人的气息,然后,等到他循着那道气息找来时,却见那道气息,并不是神尊不遇,而是……冥界地藏王。 不知道缘何,地藏竟然倒在落花之,沉沉睡去,或者说,陷入了昏迷。他的脸掩在层层叠叠的猩红色的落花花瓣之,可是他露出的半个侧脸添眼角还没有散尽的那一挑猩红却教他满园殷色更加艳丽。 天君寂非岑眼睛眯了眯。 昔日的地藏王身侧伴着谛听,一身血红色的袈裟,气质沉敛,目光柔和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是清弱未及冠的少年模样,虽然看起来瘦弱,可是筋骨暗藏。 天君寂非岑看着倒在花丛锋芒尽敛,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少年模样的、无虚弱的地藏王,唇角不由得带起了一抹讽刺。 ――我说,你要走,怎么着也得把我冥界君主的君戒留下来不是? ――你拿那东西时不心虚吗?还是真当我冥界无人了?又或者,你爸你妈没了之后,你们寂非家的家教也一并没了? ――不问而取是为偷。 ――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偷别人的东西这事儿,是你家的传统不是? …… 天君寂非岑记得圆月下对他微笑的地藏的样子――那日,地藏唇角的弧度轻佻,可是眼带着化不尽的冷意,语气漫不经心而刻薄。 而此刻,他的眸光落在他面前昏迷不醒毫无还手之力的地藏王,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唇,手指微动,感觉心里压着的阴暗再也藏不住了。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想……折断地藏的脖子,杀了他,像……他想杀了他家小叔叔神尊不遇一样的……想杀了他。 天君寂非岑蹲在那处,一身深紫的冠衣威严,而蹁跹衣袂撩起片片猩红,落在自己衣角,而他脸色略显狰狞,却并不损于他的俊美。天君寂非岑抬起手,落在了地藏的脖子,但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用力,感觉一道惊风袭来,他避无可避,直接被那道惊风砸到了他的身,将他砸到了桃树枝干,逼得他远离了地藏,而他身体砸到树,惊落了一树的猩红。 天君寂非岑只感觉喉头一甜,然后一口鲜血那么喷出来,染红了他面前刚好落下的花瓣。天君寂非岑捂着被砸到的胸口,跪在地,还没来的及擦去唇角的鲜血,抬头,见白衣的帝师面如冠玉,向他走来时脚下步步生莲。 生出……洁白的莲花。 ……白莲。 净世白莲! 帝师玉无缘竟然真的归位了。 天君寂非岑见了帝师玉无缘脚下踩着的莲花,暂时忽略了向来清净无为的帝师会攻击他,而没有想到,若是地藏醒不过来,帝师玉无缘可能会将地藏的伤加在他的身,然后……可能会杀死他。 玉无缘循着地藏的气息,找到第三十三重天时,刚感受到地藏的气息,抬眼时入目所见,便是天君寂非岑扼着他弟子地藏的脖颈,而地藏竟然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然后下意识的攻击了过去。 他将对地藏有不诡之心的天君寂非岑逼离地藏身边之后,冷冷的瞥了一眼天君寂非岑,然后身形一动,下一刻出现在了地藏的身边,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按在地藏的神印之,感觉到地藏王虽然诡异,但是神魂还算平稳的地藏,松了一口气。 帝师玉无缘看见地藏并没有大碍之后,脸色缓和了几分。他站起身,他指尖,有丝丝清浅的暖光在空气缠绕开来,不消片刻,他的面前,有洁白的莲花盛作巨大的莲台,玉无缘微微抬手,有神力一泄而出,托起地藏,将他放在了莲台之。 然后,帝师玉无缘一步一步走向被他的一击打的几乎不能移动半分的天君寂非岑,虽然天君寂非岑从帝师玉无缘步步迫近的步伐之感觉到了杀意,可是,他抬头望时,却见帝师玉无缘脸的表情依旧温润,而落在他脸的表情却望着地藏之时,冷了不止几分。 花落时,拂过帝师玉无缘脸颊的花瓣化作灰烬。他站在天君寂非岑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然后,目光似乎带着些许疑惑。 看见帝师玉无缘眼毫不掩饰的杀意,天君寂非岑此刻才想起来帝师玉无缘可能误会了地藏昏迷是他所导致的,此刻,他想要解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帝师玉无缘的神力提起天君寂非岑,目光与他平行,然后,像天君寂非岑刚刚握着地藏王的喉管一样,握住天君寂非岑的喉管,手慢慢收紧,看寂非岑呼吸困难,面色泛起青紫时,目光也依旧温润。 “寂非倾天伤了素拟,而你又打地藏的休息,我说,你们这是……”玉无缘开口,带着些许疑惑般开口,可是,他开口时,冰冷的杀意扑面而至,“你们屡次伤我弟子,这是不怕寂非龙族灭族吗?” 他说。 “请陛下手下留情。”有温润的声音响起在此处。 帝师玉无缘闻言,并没有放开握住天君寂非岑喉管的手,依旧慢慢的收紧了,看天君寂非岑濒临窒息,神色与动作也自巍然不动。 他微微偏过头,见有青衣的佛陀从虚空之走出,而佛陀身侧,是同样一身青衣、却将地藏奉为佛陀的年轻佛子阿难。 是……无尘。 “哥哥的昏迷,不死天君寂非岑伤的,或许,他的确是对哥哥起了杀心,但是,哥哥的昏迷,确实与他无关。”阿难抿了抿唇,开口。 “难道,他对我的弟子地藏起了杀心这事儿而言,他难道不该死吗?”帝师玉无缘一句话说的漫不经心。 “罪不该死,但是……”年轻的佛子终于冷声开口,语是不亚于帝师玉无缘的杀意,“他竟然敢对哥哥起杀心,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他的确该死。” 听阿难开口,感受到他身的戾气,无尘一眼瞥过去,“本座觉得,这次事闭,你得去佛座前去去戾气。” 阿难闻言点头,可是,他望着天君寂非岑时,身戾气与杀意依旧不减。 此刻,他哪里再有初现人间时那种温润的入世的样子。此刻的阿难,戾气满身,周身带着神鬼不侵的凛冽,风姿卓越,桀骜似昔日的地藏。 看见这样的阿难,帝师玉无缘突然的轻笑了一下,终于放开了扼住天君寂非岑喉管的手,下一刻,似丢垃圾一般随手将他丢入了虚空之,将他扔回了回了第三十二重天。 帝师玉无缘抬手轻轻抚摸着漂浮在空的托着地藏的那座莲台巨大而柔软的花瓣,开口,声音温和,却依旧漫不经心,闲人已散,那么,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我们,而是只有一个我,”无尘微笑,“阿难只是来看看地藏,他待会儿会前往人间十八都,去找凤皇宁渊素拟,然后护在她身边,而只有一个我是来找您的,”他又说,“我来与地藏一同守着……第三十四重天。” 帝师玉无缘深望了无尘一眼,然后又笑起来,点头道,“如你所愿。” 他们二人身侧,听到这般对话,阿难不自觉的拧眉。 刚刚,无尘说到“我来与地藏一同守着”时,语气微微不自然的顿了顿,才吐出一句“第三十四重天”,不知道是不是阿难想多了的。他竟然觉得,无尘本来要说的,并不是第三十四重天,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第三十二重天。 “寂非桀,你知不知道你的龙珠是我拿什么换来的,你居然……你居然……”冥君寂非洛城颤抖的厉害,说着,心口一痛,竟然摔下了窗台,他跌坐在地,深思恍惚,连手撑在酒盏打碎后的碎片之,割破了手掌,血流了一地都感觉不到。 “哥哥……”长生君寂非桀呐呐的开口轻唤,想要伸手去扶跌倒在地的冥君寂非洛城,可是,他的动作却被冥君打断。 冥君推开长生君来扶他的手,厉声开口,“别叫我哥哥!” “你何曾将我当做你的哥哥!”冥君寂非洛城声音低沉了许多,听起来,有些委屈。 “你知不知道……你的龙珠……是我拿什么换的,你知不知道……”冥君寂非洛城似哭似笑,“冥府之君书生祭是妖界六部之被渎天之后,被天道震碎了龙珠的君主邪龙,他有了龙珠,若是……” 若是…… 若是什么,冥君寂非洛城还没有说出口,被一声似布袋砸到地的声音打断。 听到这声音,兄弟两个下意识的循着声音看过去,竟然发现,破布似的从虚空之落在地的那人,竟然是去了第三十三重天之想办法的兄长天君寂非岑! 第二十八章 君王之怒 十八都,不腐城。 孽云到了不腐城时,不腐城她还没有卫冕为君时居住的院子已经被戒严,红衣烈甲的将军率领守城之兵守在小巷之外,将那处护严,但是,他们虽然守在那处,却是不知冕尊的佐官、月之都君主聆心为何护安排他们守在此处。倒是有消息灵通的小将听说,是因为他们守着的那处小院曾是任冕尊风孽云的旧居,而带大风孽云的那位帝师暮云深今日却是在那里失踪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遇害神归天地了。 久无聊赖。 守着小院的士兵之间起了窃窃私语,甚至,有个小兵想到这是新旧冕刚刚交替的特殊时期,再看养大十八都任冕尊风孽云的帝师暮云深在这个节骨眼失踪死亡,于是,颇有些阴暗的猜测,是他们这新任的冕尊“长安”为了掌权而将暮云深除去了。 只是,他的这话刚一出口,听见他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这绝不是他那句话的缘故。 有人走过他的身边,无声无息,衣袂翻飞间却连一阵风也未曾带起,甚至一点儿脚步声,可是,分明的,有人路过他们身边,并且,看她走远,鼻间还有清冷的浮罗花香缭绕在鼻间,在那香味缭绕,连呼吸也缠绵起来,叫人失神。 有人终于回过神,想到君主聆心给他们的使命,便是护住这里,谁也不能放进去,所以想将那人拦住,可是,在他刚要冲去之时,旁边的人拦住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看清楚那人是谁?你不想要命了,不要拉着我们!” “是谁也不能放进去好吗?”那人闻声回答,可是依旧下意识的抬眼望过去,然后,他只看见那人一个背影,可是,只是一个背影透出的那些细节,教他明晓了这人的身份,然后,感觉到身体一软,要倒下去。 ……这新任的冕尊“长安”为了掌权而将暮云深除去了…… 新冕……长安! ――血色冠服,墨色衮边,华丽的浮罗花暗纹,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一般的祥和的凤凰,而是九龙九凤。 ――龙凤相争,意外的十分狰狞。 不管是这身冕服,还是束发的玉冠,都是不久前自浮罗城外见过新冕时,那些兵将口所述的新冕的形象。 这是……新冕长安! 完了…… 先前阴暗猜测的那人心一阵的绝望。 可是,孽云的目光没有半分落到他的身。 孽云越过层层护卫,然后走入院,而那两扇木门在她走入之后,在她的身后关,遮住了层层的或明或暗打量着她的目光。 她进入院不久,又出门,原路返回时,目光与注意力依旧没有半分移到路边跪拜的那些守卫着小院、想到了孽云身份的那些兵将身。 孽云依旧看起来风轻云淡,可是,莫名的,在他走过时,对气息稍微敏感一点的人感觉到进入小院只一小会儿后,新冕“长安”的气息变了,变得……更加的沉敛,也更家的……危险。 孽云跟紧随着她而来的不遇和谛听迎面而遇时,孽云正好已经走完了不腐城的禁空地带。孽云见不遇时,跟见了街边石头树木一样,依稀平常,扫过一眼,将他略了过去,反而见了本该留守第十七层地狱的谛听,神色微动,可是,她也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走出禁空地带,孽云随手放出木鹤,看他在空便大身形,然后旋身跃去,撕开虚空消失在了那处,而气息已经无处可寻。 明明孽云刚走不远,可是不遇闭了眼,却感受不到孽云的气息和踪迹,倒是谛听,在孽云所消失的那处停了一会儿,睁眼时,开口,神色有些沉重,“她去了妖界。” 不遇闻言,要跟着离去,可是,谛听却拦在他的身前,神色无沉重,“暮云深死了,可能是……被妖界的某个人杀了,孽云可能会疯,在妖界,孽云若是做什么出格的事,请你务必拦住孽云。”谛听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可是神色与语气依旧镇重,“孽云再受不起任何的天罚了。” 谛听说的是……孽云。 神尊不遇闻言眸子深了深,在望向谛听时,点头应了。然后撕开虚空向妖界而去,没有再等谛听。 ――在不久之前,谛听收到了自冥界传来的简讯,道冥界出事了。 凤凰一族精通空间法则,从不腐城至妖界,也只是一刻而已。 孽云刚入妖界,受到了妖界巡边人的拦截,然后,一道含了神威的声音响彻整个妖界。 “妖界六部主君何在?”她说。 若是旁的君主,巡边人还有可能去拦一拦,可是,他们感受到那道声音之所含的冕尊的神威,再没了拦截的勇气。 孽云一路顺遂的到达妖界妖皇殿时,刚刚归位的妖皇沉霄已经带着妖界几乎所有的大大小小数百位君主候在了王殿之外,而孽云收了木鹤,落在殿前时,并没有看见风淄衣,不过她也并不在意风淄衣。 “妖界,六部君主何在?”孽云没有寒暄的yuàng,她一开口直奔主题。 “长……不知冕尊找我六部君主有何要事。”看孽云这姿态,沉霄开口时,到底将那声‘长安’给咽了下去。 听到沉霄开口问道,孽云笑了一下,笑容透着说不出口的讽刺,“找你们六部君主干什么?”孽云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开口,“六部有君主杀我老师,你觉得我来干嘛?”她又说,“自然是宰了他们。”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狠厉。 话一出口,数百位君主哗然。 自从他们的妖皇带着十八都前任冕尊归了妖界之后,他们知道,这位冕尊是他们的少主――下任妖皇,可是…… 他们的这位少主……身为善道之下十八都的冕尊,戾气居然他们这些恶道妖界的君主还要深重。而且,孤身一人来了妖界,居然一开口,是要宰了六部主君。 少年轻狂,他们对这位少主的胆识已然认可,只是,轻狂虽是好事,可是,也太目无人了些。 他们眼前,少年冕尊红衣本该妖娆无,可是,她的气势却压的那一身红衣无庄重。 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衣与冠,素淡的黑白相衬,浓艳的红黑相间,意外的非常调和。黑色与红色,一个暮霭沉沉,一个生机热烈;一个向生,一个……向死……可是,却又从死气透出不息的生机,一眼望过去,优雅到带着几分末路的秾丽。 她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 听到孽云说要宰了六部主君,沉霄心一沉。他知道,孽云并非少年轻狂,而是的确有这个本事,并且,还……说到做到。 “嘘,”孽云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她看沉霄嘴唇微动,又将要开口,抬起手,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妖界诸君哗然。 他们的妖皇竟然真的不开口了。 ――沉霄消声,并不是因为孽云的动作,而是因为她的眼睛。 她的一双眸子深而黑,望过来时,似含风月又似含情,可是,风月与情意遮掩着的、她的眼睛似凝了冰霜的湖面,平静而没有波澜,可是,那湖面之下,沉霄却看到了尸山与血海。 君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沉霄立在那处,目光沉沉,似有悲意,而远处高塔之,如今尚不方便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种正式的场合的风淄衣看着远处大殿之的那一阙红衣,差点泪流满面。 孽云用轻佻而漫不经心的姿态打断了沉霄未竟的话,然后,她不紧不慢的抬起双手横在身前,虚握双手,然后,她拉开一道血色的虹,在那虹,出现的是雕着古凤凰忿怒相的狩月弓。 孽云手提着狩月弓,低头时,弓形的狩月形态缓缓变幻,然后在她手定格成一柄剑,而提着剑的君主一身红衣,似浴血而染,她勾着唇,抬头望过去,沉霄只看见红衣的君主唇角微微挑,眸一片冷然。 “别惹我生气,不然,你们妖界付不起这个代价,”年轻的冕尊唇角带着笑意,语气漫不经心,开口时,嚣张到让妖界诸君不由得生出怒火,甚至,有年轻的君主手已经凝出了自己的王权。 “惹你生气了又怎样?我偌大一个妖界,还怕你一个人不成?” “惹我生气又怎样?”孽云似自言自语般重复那位少年君主的话,然后轻笑一声,“也不怎么样,只是,惹我生气了,我可能会忍不住血洗了妖界。” 孽云话刚落,虚空传来了一道声音。 “谁说,她只是一个人,还有本尊。” 向来隐居于三十三重天之的神尊从虚空飞落于殿前妖界诸位君主对面,站在孽云身旁,抬眼望向那些人,可是,他的眼,又何曾走过那些人。 ――不遇,终于赶到了。 第二十九章 君主祭 不遇站在那里,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姿态睥睨,有些说不出的高高在与物外超然。他说,“谁说,她只是一个人,还有本尊。” 虽然,不遇现在他的身边,可是孽云却是莫名的烦躁,栖在她神魂的素拟感觉到孽云神魂的不稳,竟在沉睡之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神力渡了过去,孽云感觉到自神魂传来的清凉,到底将烦躁压了下去,重新归于沉静。 不对,不是沉静。毕竟,在当她得知,带大她的老师竟然神归之后,即使她以无情证道,可她的情绪已经不能沉静了,而她感觉到神魂传来的清凉,她只是恢复了对神尊不遇漠然的态度。 孽云冷冷的瞥了一眼神尊不遇,手狩月横起,在空气挑了一个剑花,望向妖界那些被一个神尊不遇镇住的人时,依旧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六部君主,我不知在我不腐城对我老师动了手,最后导致本尊老师神归的是哪位主君,若是妖皇陛下不给我交出一个,本尊反正已经被堕魔的天雷劈了一次,我并不介意在血洗了你们妖界之后,再被天雷劈一次。” 沉霄还震惊于孽云居然在他眼前再一次这么轻易的将‘被天雷劈一次’说出了口。这话,孽云不过是说的平常,并不似那天诸神之会时在浮罗殿之时那般,每句话说出口,都是为了诛他们――沉霄与风淄衣的心,可是,听到孽云这话,沉霄分明的感觉到胸口窒息般的痛。 他知孽云前半生所经历的一切,无不与他们有关,可是,听说与亲眼所见到底还是有些诧异,他既然亲眼见过孽云在他眼前化作飞灰,如今听到孽云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天雷加身说出口,不自觉的白了脸。 沉倾看哥哥失魂落魄至神思恍惚,却是代替自己的兄长开口,“冕尊陛下,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妖界六部主君,除了还在人间十八都漠云城的楚漠云之外,并没有人出过妖界,所以,帝师暮云深的……神归,可能与我妖界并无干系。” 孽云还没有开口,神尊不遇突然抬眼,望向沉倾,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的确,如今的妖界,六部主君除了一个楚漠云之外,都在此处了,可是,六部之,届的邪龙部主君呢?他可是不在此处。” 届的邪龙部主君? 沉倾突然沉默,而沉霄一脸沉静的瞥了一眼沉倾,然后望向神尊不遇,皱起眉头。 妖界之,很少有人知道,战神沉倾与曾经同为战神的届邪龙部主君为至交,而在千年前卸任了主君之位后失踪了的已经消失近千年的邪龙部任主君不久之前刚回来,归来时……身受重伤,几乎昏迷,如今,他在沉氏王城之。 而如今的妖界,也很少有人知道,邪龙部任主君,无姓无氏,单名一个祭字。 也很少有人知道,君主祭失踪千年,却是去了冥府,侍奉于冥府之君故庭燎座下,被称为――书生祭。不论是书生祭,或是作为君主祭,他从来都低调的几乎不被人注意,因此,也很少有人知道,书生祭,是君主祭。 君主祭归来,随后不久,孽云找过来,并点名要求交出六部君主,沉霄因为他曾化身沈云以及风净别,知道书生祭因为故庭燎和亭云先生护在风孽云身边的缘故,见过曾经同样护在风孽云身边的暮云深,并且两个人性格相投,因此交好,所以,初初听到孽云说有六部君主伤到,甚至是杀了暮云深,沉霄并没有想到书生祭身去,而此刻,他听到不遇这般开口,点出书生祭,或者说已经回了位的君主祭的存在,他也依旧没有将杀了暮云深的六部君主与祭重合在一起。 “请冕慎言。”沉霄微微躬身,语气郑重。 神尊不遇轻笑了一下,然后不开口了。 他说过了,是邪龙部的,谛听也在他来这里之前,说过,是邪龙部的主君动的手,可是显然,沉霄并不相信。 而孽云……他瞥了一眼孽云的神色,却见她握着狩月化成的王权之剑,一脸的漫不经心,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妖皇殿前,一时静默。久久的静默之后,孽云抬眼望远,目光收回来时,突然的笑了一下,然后开口,依旧漫不经心,可是,眼较刚才,明显的多了一些认真。“既然如此,那么,六部主君,都给我的老师陪葬好了。”她说。 她说既然如此,所谓如此,到底是那般,叫人糊涂。 沉倾眉头皱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孽云所说的话,而是孽云刚刚抬眼所瞥的那一眼。 ――看似在望向远方,可是,分明的,她目光所望之处,是君主祭所在的方向。 沉倾突然荒唐的觉得,孽云从入了妖界之后,所言所行,不过是为了逼出一个人罢了。 她从一开始,开口时,将目标局限在了六部主君之,可是,她的言语却总是给他们一种她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的错觉――若是真有人杀了暮云深的话。到如今,听到孽云刚刚所说的那句,还有语的认真,沉倾才突然认识到,孽云自始至终都知道是谁动的手,或者说,她自至至终都知道是谁动的手,可是,她自己也不相信,不过她可能见过的所有证据都将凶手指向了那一个人,而她也不信会是那人动的手,所以,她想要逼出那人,与其说是想要让那人给她一个解释,还不如说是让那人否定不是他动的手。 可是……偏偏,那人并不出现,不论是基于什么原因,那人都不出现,所以,这久不出现,消磨尽了孽云在知晓暮云深死后为数不多的耐心和理智了。 可这些,偏偏,还有人看不到。 沉霄叹息,然后对着自己女儿,不对,是自己曾经的女儿躬身,“冕,您并没有我六部主君伤了帝师暮云深的证据不是吗?因此,您不能这么武断。”他说。 孽云懒懒的瞥了一眼沉霄,笑容讽刺,“我以为,我开口了,并且孤身一人来了你妖界,这是证据。” 她说,我来口了,是证据。 一句话说的狂妄,又挑起了被神尊不遇与她本人两个冕尊莅临压住的怒火,连沉霄都一脸的复杂,那边,甚至有人要动手,可是,沉倾抬眼,却见的,是孽云不耐烦的已经带了杀意的一双眼睛。 她说,六部有君主杀我老师,你觉得我来干嘛?自然是宰了他们。 她说,惹我生气又怎样?也不怎么样,只是,惹我生气了,我可能会忍不住血洗了妖界。 她说,六部君主,我不知在我不腐城对我老师动了手,最后导致本尊老师神归的是哪位主君,若是妖皇陛下不给我交出一个,本尊反正已经被堕魔的天雷劈了一次,我并不介意在血洗了你们妖界之后,再被天雷劈一次。 她说,六部主君,都给我的老师陪葬好了。 沉倾一眼望过去,从她一双黑眸之看见了尸山血海与血色寒潭。 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前几步,拦在众神身前,然后对着孽云微微躬身,替她引路――引去寻君主祭的路,说,“请。” 冥界。 斩灵道。 沈缺见过冥府之君故庭燎,可是,此刻,他看着他眼前的这位君主,莫名的感觉这人……好像不一样了。 这人……姿态风流肆意,眼神却透出沧桑无底,不复以前的清澈,似乎,他背负着很多东西。此刻,故庭燎虽然是少年时的躯体与皮相,可嘻笑怒骂,一举一动间,却叫人看不清他隐藏在皮相下的本相,仿佛一个未历尽世事沧桑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妖精。 好像……他眼前的这身皮囊还是故庭燎的皮囊,可是,栖在故庭燎这身皮囊之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曾经跟着风孽云摘花逗鸟的那位不正经的少年君主一般。 沈缺看见故庭燎的眼睛,难得的有些神思恍惚。 待回过神来之后,他望向那边握着一只小巧的茶盏正低头轻呷的故庭燎,终于将那些先前在看见故庭燎眼睛时心忽起了的那些‘故庭燎该不会被某个刚刚苏醒了的老妖怪夺舍’了的荒唐心思丢开,然后回复正经,开口,说到,“殿下来我斩灵道,特地寻沈缺有何要事?” “与他,我……只是,”说到这里,故庭燎脸闪过一瞬的迷茫,又有些不确定,“大概,是想去往斩灵道的极渊之狱,去……见一见……故人。”不知是否是沈缺的错觉,那个‘故人’出口时,故庭燎脸的迷茫又深了几分。 沈缺的脸不动声色,可是心不由得起了疑惑。 对于这个‘故人’,提起故人时,故庭燎,好,这个他还不确定是不是故庭燎的这人明显的有些迷茫,最大的可能是,他本人也不知道这个‘故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说,这个‘故人’可能真的存在,只是,这人并不确定这‘故人’是否真的是在斩灵道极渊之狱之。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告诉这人,说有‘故人’存在于极渊之狱,而故庭燎只是来求证的。 不过……这故人是否真的是被关在极渊之狱,或者是极渊之狱的阴司,沈缺现在虽然有斩灵道的君主之名,可他到底还不是真正的斩灵道的君主,因此,这个主,沈缺做不了。 第三十章 寂非西臣 冥界。 斩灵道。 在沈缺询问故庭燎为什么在来冥界之后,却不去见地藏王,反而来他斩灵道时,地藏有些迷茫,可还是回答了。“大概,是想去往斩灵道的极渊之狱,去……见一见……故人。” 听见故庭燎这话,沈缺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的笑,“抱歉,这个主,我做不了。” 这次,换故庭燎愣了,有些呐呐的开口,“你不是斩灵道的君主吗?” “我还真不是。”沈缺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手指的斩灵君戒,“缺现在虽然有斩灵道的君主之名,可我到底还不是真正的斩灵道的君主,因此,这个主,缺做不了。”他说。 “若是我想入斩灵道极渊之狱,那么,如今的冥界,还有谁可以做主?”故庭燎十分执着。 沈缺沉吟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冥君寂非洛城,长生君寂非桀,地藏王陛下,以及第十八层地狱以及斩灵道的前任佐官虞画,然而冥君寂非洛城和长生君寂非桀都去了天界,如今应该还没有回冥界,而虞画……虞画如今人在妖界。” 也是说,有资格允许他入极渊之狱的,只有一个地藏王。 听到沈缺的话,故庭燎又愣住了。沈缺以为是他因为这些君主除了一个地藏之外,几乎都不在而不豫,他却没有想到,故庭燎是在听到冥君寂非洛城和长生君寂非桀的名字之后才失神的。 《浮罗君书》卷首曾记: “不要在纸用朱砂色或鲜血写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它会在无意间变成你对冥界的请求。 生者诅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归。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来诅咒呢? 魂双生,执天格,通凡情,然后万劫不复。 ——曾经,每一个双生魂的亡者都万劫不复。” 曾有至亲以鲜血写他的名字,予其百世诅咒,他的神魂不死,则咒不灭。 与凤皇一样,因为诅咒,每一世,故庭燎他都会生出双魂――一魂代表前世,一魂代表今生,双生魂者,独独没有未来魂。 而《浮罗君书》记载,双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当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时,双魂皆会苏醒,天道必降雷霆。 故庭燎身体之,今生魂已然沉睡,前世魂……苏醒了,而沈缺却是不知道,毕竟……沈缺在这位苏醒了的大神的面前,只能算是个孩子,而他们的时代,于沈缺而言,还是太久远了。 其实,这也并不是这位大神的第一次苏醒,在神尊不遇真正回归……在凤皇宁渊素拟于魔界望断崖堕魔,入了归墟,然后神尊不遇从神归井归来时,‘故庭燎’苏醒过一次,而那次苏醒,他的身边,陪着的,是他千万年前的旧臣――祭。 此刻,他听到那两个以寂非为姓的人的姓名,有些失神。 谛听卧听三千里。 他卧在第十七层地狱地藏王殿王座之,下首,坐着的是公仪桥的君主公仪熏,还有森罗道的佐官圄鹤与无常碧落与黄泉。而此刻,坐在谛听下首的那三个人,看着闭着眼睛的谛听,神色十分焦急,还带着不安。 ……神归井侧,百里黑土,千里赤地,是冥府禁地,无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的雕那位在乱古大劫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谛听“看到”神归井,心震惊,可是面前不显,此刻,即使他原本要看的可能不会出现在此处,可是,莫名的一种预感推动谛听不由得看了下去。 ……‘故庭燎’和祭踏着浮罗花而来,他们来时,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书生祭看见那人,微微躬身而拜,而那人察觉到有人来,转身望见是故庭燎与书生祭时,却对着故庭燎而拜。 拜得那人,是不遇。 可明显,不是刚刚在不久之前与他分手的不遇。 而这故庭燎,也不是在冥府那位吊儿郎当的故庭燎了。 可是,那位‘不遇’虽然只是真正的神尊不遇的一道神魂,可是,跟暮云深是玉无缘的一道神魂一样,这天地间,哪里还有人值得他拜下去。 只有……‘故庭燎’的地位不遇的还要高,或者…… 谛听心又添了几分疑惑。 “别介,我欠你的太多,你这一拜,我又得多还几年了。”‘故庭燎’微笑挥袖,一股气流将他下拜的身子拖起来,他向前几步,又亲自扶着那人的手臂,一举一动皆透出亲昵,道,“来,我们一起……” “去拜一拜‘你’自己――龙皇陛下。”‘故庭燎’姿态风流肆意,眼神却透出沧桑无底,不复以前的清澈,似乎,他背负着很多东西。 谛听看见,不遇望着眼前的故庭燎,或者说,他望着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故庭燎’,眼神复杂。虽然,他的这神色一瞬转逝,被他眼的笑掩去了,可谛听依旧看见了,这说明,不遇是知道这不是故庭燎,或者说,不是单纯的故庭燎本人的。 谛听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了下去。 “走,我们去看看。”不遇反握住‘故庭燎’的胳膊,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推开了立在他们面前的那座大门。‘故庭燎’看到他对他的排斥,嘴唇微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可依旧跟在了不遇身后。 走过青铜门后,又穿过长长的沉静的走廊,然后有一座小亭,亭子,一池碧绿清澈的池水在闪光――朱栏围着的池水映着镶嵌在廊的夜明珠闪光。 那池水死寂而清澈,可望时,却永远望不到底。黑衣的神尊坐在青色的莲台之,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池水,深情而悲伤。 那是龙皇――真正的不遇本尊。 ――回归的君王。 站在故庭燎身侧的那一个‘不遇’见到这人,转身冲故庭燎躬身拜了后,整个人化作烟岚,融入坐在莲台的不遇身后,重新化作一道影子。 “既然回来了,那么我们回家。”‘故庭燎’微笑,笑容温暖。 这是……神尊不遇的神归? 谛听心震惊,可是,下一刻,神尊不遇开口时,谛听心的震惊又被放大。 ……不遇望着‘故庭燎’,说,“哥哥,我没有家了。” 他说,哥哥,我没有家了。 哥哥…… 哥哥……哥哥! 这人竟然是……神尊不遇,不,应该说是龙皇寂非倾天的兄长――寂非西臣! 是天君寂非岑他们三兄弟的父亲! 圄鹤他们看到谛听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眼是不加掩饰的震惊,可是,谁都没有出声,只是恐惧不断的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他们在不久之前感觉到冥君寂非洛城的命牌黯淡到几乎灰白,怕冥君出了事,而他们又去不了天界,于是想让谛听看一看冥君寂非洛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来的第十七层地狱,谛听也依言去“听”,他们在这之前,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的打算,可是此刻,看见谛听神色,他们依旧不能接受。 冥君寂非洛城果然出事了,不然寄存在森罗道的与他的神魂相连的命牌何至于变得黯淡? 圄鹤他们要起身哪怕是担负硬闯天界的罪名,也要去寻找自家的君主,而那边,谛听已经从他所见得那些回神,此刻看见圄鹤他们的神色,知道他们这是误会了,因此,开口‘解释’道,“冥君寂非洛城无妨,他只是将自己的龙珠给了把龙珠丢了的长生君寂非桀之后,又耗费神力救天君寂非岑,才使得神魂不稳的。在天界,寂非家一家独大,冥君陛下身为寂非家的二公子,能有什么事。”谛听故作轻松的笑笑,“只是,我看到帝师玉无缘因为我家君主而震怒,差点杀了天君,因而有些吃惊罢了。你们该干嘛去干嘛,我想,冥君寂非洛城陛下应该很快会回来的。” 谛听开口,对他们道出他们来第十七层地狱的所求,可是,对他所看到的那位已经苏醒了的大神,绝口不提。 佛门人不打诳语,谛听随了地藏太久,自然算得是佛门人,此刻,他们听到地藏说冥君寂非洛城无事,他们也放了心散去了,可是,看他们消失,谛听的眉头却皱起来。 寂非西臣竟然还活着――还以神祗的身份活着,并……苏醒了。 他不是神魂俱灭,化作飞灰了吗? 妖界。 妖皇城。 长长的回廊,深远而寂静,却非孽云的确感觉到离书生祭的距离原来越近,孽云甚至都觉得,给她带路的沉倾是在耍她。 孽云那么提着不腐剑跟在沉倾身后,她的神威虽然被她敛尽,可是,在她走过时,遇到的妖姬皆在她身后伏地,战战兢兢。而他们走到厢房之外时,除了感觉到书生祭的气息,竟然还感觉到浓浓的血腥味。 沉倾与孽云脸同时变了颜色。 第三十一章 妖祸 血腥气浓郁且刺鼻,孽云脸神色一下子变了。 她望了一眼沉倾,几乎飞奔过来,推开门,然后愣在了那里。 室内,鲜血流了一地,而孽云停步的门口,只半步之遥差点踩满地的已经堆积到发黑的、半凝固的血。 看门被打开,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洒满了一室,而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那人听到门开,转身望向他们,满目的悲伤。 孽云看到那人――阳光竟然直直得从他的身体之穿了过去,甚至阳光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地时,竟然还有一丝折射。 他的身体――是透明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身体! 沉倾落后她一步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书生祭站在血泊之,看他们赶来,转过身望他们,神色悲伤,而阳光落到他的身,清越而温暖,可是,沉倾只觉得有刺骨的寒意从身体之升起。 书生祭……已经“死了”。 他的神魂已经脱离了神躯,并且,神魂虚弱至透明。 孽云避开地的血迹,走到书生祭身前,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看沉倾和后赶来的沉霄和神尊不遇进门,一甩手,将门隔空关了,把其他人拦在了门外,而门外的人,闻见浓郁的血腥味,虽然心好,可是到底没有胆子忤逆一位冕尊的意志推门进去。 阳光被挡在门外,因为眼睛不适应黑暗,而有一瞬的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那瞬间过去之后,他们的眼前,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因此,还站在门口的神尊不遇他们得以清楚的看见刚才有些凝实的书生祭的魂体,还有孽云握着书生祭的手。 书生祭和孽云他们站的极近,动作看似很是亲密。 神尊不遇知道书生祭与孽云从小熟识,可以算作是青梅竹马,而他虽然也知道,现在这具神躯之醒着的不是凤皇宁渊素拟,而是凤皇宁渊素拟的今生魂孽云,可是,看孽云与书生祭离得那么近,他还是觉得莫名的烦躁。 可是,孽云跟他……没有关系,不论他承不承认,如今的孽云都与他没有关系。 神尊不遇的眉头无意识的皱起来。 而那边,两个人明显是在设了结界避开他们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谈什么,可透过透明的结界,沉霄他们看到孽云的眉头慢慢的皱起来,良久之后,孽云撤了结界。 然后望了一眼沉霄他们,重又转过头望向书生祭,而她握着书生祭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 ――书生祭在她来妖界找她时,并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况且,他们――她在十八都不腐城那处小院子感觉到的那场书生祭与暮云深之间的争斗本来有其他原因。 帝师暮云深已经神归死去,而书生祭神魂几乎消散,甚至……甚至,他的神格都被人强行剥夺了。 想到刚刚书生祭告诉她的那些不能为人所道的原因,孽云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的疲惫。可是书生祭的事儿,她还得解决。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消散去。 孽云握着书生祭的手,逆着地血迹流淌的方向,走到这间屋子内唯一的大床之前,看见床的书生祭已经断了呼吸冰凉已久的尸体。 原本……原本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书生祭,本是邪龙一族,此刻,他的神躯躺在床,已经撑不住原形,化了半妖之躯,青灰色的鳞片附在他的脖颈耳侧,甚至脸也长了几分。而他身的衣衫大概后来换过,并没有破损,并且,即使躺着,也如平日一般整齐,可是,他的身下以及身侧,衣物以及被褥都被从他身体之流出的血液濡湿了,而最醒目的,却是他胸口的那个微微有些凹陷下去,濡湿的最厉害的大洞。 不知怎的,孽云握着书生祭的手有些颤抖。 “孽云,别看,不要看,好不好?”书生祭本来是很温柔的人,感觉到孽云有些颤抖的身体,他抬起手,捂住孽云的眼睛,一如从前,他在遇到污秽不堪的东西时一般护着她,不让她看见那些晦暗。 可是……书生祭魂体透明,孽云除了感觉到眼睛周围一阵的冰凉,再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如今他还想着护着她,可是,如今的他又怎么护得住? ――不论是如今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凄惨的样子,还是这场世事大棋盘之,如今的他,又怎么护得住她? “哥哥,他竟然……他竟然剜了你的逆鳞,他竟敢剜了你的逆鳞!”修了无情道的孽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捂着眼睛蹲在那里泣不成声,再没有了冕尊的威仪与风度。 孽云话一出口,神尊不遇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了,于是,不遇也不由得有些惘然。 而沉倾与沉霄面面相嘘。 书生祭将手落在孽云的头顶,虽然神魂已经透明,并且很是虚弱,可是,他还是实体。书生祭低头望着孽云,目光有些悲伤,手指不住的抚摸着孽云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可是他却并不说话,只等她哭够了。 似乎很长,又似乎不久。 孽云抬眼,眼睛红肿。 “哥哥,我差点……杀了你。”她说,声音依旧带着哭腔,“我以为你杀了老师暮云深,所以杀到了妖界,而他杀了你,可是,我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我连仇都不能给你报,哥哥,我送你去轮回好不好?你没有了神格,下辈子,不要做神仙了,去人间不要再遇到他,也不要……再遇到我,好不好?” “……”书生祭抚着孽云发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依旧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长久的沉默。在很长的沉默之后,书生祭已至透明的脸露出一抹有些苍凉的笑,又或者,那抹苍凉只是错觉。在不遇他们眼,书生祭低头,望着依旧蹲在地――望着即使蹲在地也不放开书生祭的手的孽云,脸的笑温柔且温暖。他说,“好。”语气也很温柔。 “我把你的尸骨埋在……”孽云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片刻后苦笑出来,“我想了一下,我身为十八都冕尊,可是,这天地间,竟然连一块独属于我的地方都没有。我把你的尸骨埋在你的冥府好不好?将来,若是尘埃落定之后,我尚存尸骨的话,我埋在你的旁边,给你做伴好不好?”说到最后,孽云几乎又要哭。 “好。”这次,书生祭没有半点犹豫。 孽云叹口气,顺着书生祭的力道站起身,然后望着他,唇角要挑不挑,露出一个哭还要难看的笑,抬手时,她的手盛开了一朵巴掌大的妖红色的莲花。 “孽云虽非冥尊,往生莲已经不可得,可是,我以十八都冕尊之神格,以业火红莲送你入轮回可好?”她说。 “好。”书生祭依旧在微笑。可是,他回答过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他的手放在孽云手臂,神色认真而郑重。“孽云,我若入了轮回,若是……若是易司冥,千帆他们有事,你得护着。”他说。 这次,换孽云点头了。 书生祭看着十分爽快几乎没有犹豫点了头的孽云,微微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可是,他想到……很久之前,他亲眼看着君主苏醒,看他与神尊“不遇”走入神归井的青铜门,看着门在他面前关闭,一直候在门旁。 是那次,在真正的神尊不遇回来时,陛下的双生魂……也苏醒了――在转世后的这一世,第一次苏醒了,而如今,大概又醒过来了。 ――想到那人……他的君主……犹豫尽数散去了。 书生祭抬头望向冥界,眼戾气一闪而逝,无人看见,透明魂体之亦有衣物蔽体,而他的衣服掩盖之下,脖颈处被剜去的倒长的青灰色的龙鳞隐隐又出现了,可转瞬后,又消失了去。 “孽云,最后无论如何,请护着我家君主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无论如何。”他说。 “好。”孽云依旧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看她答应,于是了愿了的书生祭向她告别,也转身向沉倾他们告别,然后化作一点妖红色的火焰被收进了莲台之。 虽然书生祭是妖界之人,可是,沉倾他们却是尊重书生祭――他选择了,那么便去,他们给他送别。 孽云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红莲,转身,将书生祭的尸骨神躯收入神印之。再转身时,眼已经没有了波澜,平静的竟然给沉倾他们一种错觉,仿佛……刚刚悲痛欲绝哭的不能自已的那人不是她一般。 孽云捧着红莲走过神尊不遇身边,不遇知道这时候,孽云应该是不想说话的,因此沉默着,跟在了孽云身后,而沉倾沉霄他们两个想在孽云至他们身前时,想要说什么,可孽云走过他们身边时,她先开了口,同时,屋门洞开。 “本尊擅闯妖界,是本尊不对,若是妖界不服,可来十八都与本尊一战,而你们若是有胆子将我留在妖界,本尊也不介意添几分杀孽。”她说。 她说这话时,身侧是妖界战神沉倾与妖皇沉霄,而她对面,是妖界数百位君王。 可是,即使那些没有进得殿门的人看见了满屋得鲜血,看见了她手捧着的莲台的那一星幽魂,也都不约而同不假思索的认为是她杀了妖界任六部主君之一的君主祭,可是,她的话落,她走过时,却没有人敢拦着。 她走时,没有人敢拦着。 第三十二章 聆心盏 妖界。 她说这话时,身侧是妖界战神沉倾与妖皇沉霄,而她对面,是妖界数百位君王。即使,除了沉氏二兄弟之外的那些君主看见了满屋得鲜血,看见了她手捧着的莲台的那一星幽魂,也都不约而同,不假思索的认为是她杀了妖界任六部主君之一的君主祭,可是,她的话落,她走过时,却没有人敢拦着。 她走时,没有人敢拦着。 她走时,没有人敢拦着,可是,有人越过诸君,却是站到了她的身边。 是沉霄,沉倾,沉潇,虞画,还有沈辞。 他们,给君主祭送别。 孽云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到了妖皇殿之前,孽云捧着莲花台走下凌云道,然后,在高台之下,手微抬,业火红莲带着那一星细小的魂火向冥界而去,而她放飞了莲台,脚步没有停顿,向十八都而去,神尊不遇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而妖界众神却是在那里停住了步子。 孽云放飞莲台之后毫不犹豫的提步走,脸无悲无喜,这些落在沉倾和沉霄的眼,让他们更加怀疑在书生祭身前,哭的不能自已的那个女孩子只是他们的一场梦。 修了无情道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神归而哭?一个丢了全部过往、已然成为一个新神的冕尊怎么会因为过往烟云而愤怒哭泣? ……无情道的冕尊长安…… ……与风孽云青梅竹马的…… ……书生祭…… ……帝师玉无缘…… ……长安的失控…… 突然,将这些连在一起的沉倾突然望向孽云消失的方向,目光灼灼,而那边,沉霄已然想到,或者,想到了的不只是一个沉霄。 沉霄突然旋身提速,向孽云离开的方向而去,而沉倾和沈辞虞画紧跟在他们身后,其他的君主好什么让他们妖界这几位向来淡定的君主失控,想要跟去看看,可是沉倾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在他们有动作时,回头看了一眼,成功的将他们的身子定在了原地。 ……那目光,特么太冷了。 沉倾他们不知孽云与不遇去的到底是何处,可是,大致方向却是猜到了――要么是十八都,要么,便是去往冥府,送书生祭入土。 原本,按照孽云与不遇两位冕尊原来的速度,他们追不他们两个,可是,也许今日孽云到底被书生祭的神归而影响到了,不遇跟着她,因此走的并不是很快,他们循着孽云留下的气息,堪堪只在冥府与妖界的边境遇到了他们。 冥界冥府,妖界还有魔界,有交界处,这里是无边的密林,被称作迷踪之林,号称三界内除冥界之外,太阳神辉照耀不了的地方,一旦误入,很难出去了。 而沉倾他们即使尽力赶路,也只是在迷踪林外看到了一个背影,因为那边不是妖界,他们这些妖界的君主与天道的气息再不契合,因此再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也再追不了。 “孽云!”沉霄大声的朝着孽云离去的方向喊道,而那边,出了妖界边境,孽云召出木鹤撕开了虚空,在她彻底隐入黑暗之前,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想要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可是,脑海灵光一闪,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转身,反而入了虚空不了踪迹,仿佛他们刚刚叫的不是她一般。 ――的确,孽云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在沉霄他们眼前出现的,应该是新神长安。 可是……孽云入了黑暗,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不知,她何处不妥,竟然叫他们抓住影迹。 妖界。 沉氏皇城。 沉倾他们有些挫败的回到妖界皇城之时,发现他们不过离开一小会儿,皇城之竟然乱了套。 ――人人脸带着狂喜,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沉霄他们带着疑惑向王殿而去,只是,还没到那处,被已经得了消息的君主们迎了来,而他们的脸是跟城居民脸如出一辙的狂喜。 “陛下,妖界王权出现了!甚至,已经被天道记载在了《君典》之了!”有人拜倒在地,声音之满是狂热。 虽然,业火红莲印是妖界的冕尊之印,而千万年前,自从凤皇宁渊素拟死在红莲地狱之后,她成为了他们妖界的冕尊,可是,她因为死的仓促,并没有诞生王权,而且很重要的是,妖界冕尊是凤皇宁渊素拟这事儿,知晓的仅仅只有妖皇和六部主君,别的人,几乎都不知道。 现在,妖界冕尊王权出现,对那几个知道妖尊之位已有所属的人而言,代表的仅仅只是王权,而于不知者而言,妖界冕尊王权的出现,却是代表着,妖界将生冕尊! 至于冕尊是谁,谁都不知道,可是,没到最后,却是谁都有可能。 也许怪乎他们会欣喜。 而对于妖界普通民众而言,他们欣喜的理由则很是简单――冕尊出现,代表他们妖界战斗力会升,而他们的生活会更有保障。 “……”沉倾沉霄他们二人,闻言,却是微微皱眉。 这个节骨眼,冕尊王权居然出现…… “冕尊王权是什么?” “冕尊王权在哪里?” 两兄弟几乎同时问出口。 “聆心盏,君典记载,妖尊王权出现的方向,是……十八都不腐城。”沉霄一愣。 他以为,王权出现在了妖界,因此才那么快被妖界诸君所知,可是,听起来并不是。 那边,虞画他们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翻开自己的君典,面果然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妖尊王权,聆心盏,生于不腐城。” “哥哥,要去人间十八都不腐城吗?”不知何时来了此处的妖界公主沉潇开口,语却是有些担心,而沉潇身后,是沉默着的风淄衣。 沉霄下意识的望向风淄衣。 风淄衣有些为难,但是,片刻后,依旧坚定的开口,“如果,你要去十八都的话,我也想去,”她接着补充道,语气十分坚定,“我想去找素仙,她……” 风淄衣望向沉霄,目光之有着哀求,“她是你夺了风净别舍之后与我生的孩子,她也是你的女儿,我想去找她,她一个人生活在十八都,有冕尊长安执政,我不放心她。” 原本因为她的抛弃沈云,丟掉孽云,沉倾与沉潇本对她不喜欢,而因为哥哥沉霄的缘故,还有这几日的安分,和这事儿是当初的误会,他们两姐弟本来对她印象稍稍改观,可是,听到风淄衣这话,不由得,有些失望,而知道孽云可能借长安之名活着的沉倾突然冷了神色。 “一个人在十八都活着,不放心她,那么孽云呢?一个满月的小孩子被丢到魔界边境,你放心么?”沉潇不过脑,话出口,风淄衣脸色一下子白了,她下意识的望向风净别,可是,等她看到风净别脸的神色,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风素仙若是我承认,在十八都为风净别时,我承认了,”沉霄声音低沉,透出几分自嘲,“十八都,我会去的,可是,风素仙,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只有一个长安。” 说罢,再不理风淄衣,像妖皇宫而去。 风淄衣似是不相信沉霄会这么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虞画望着风淄衣,眼有些微的怜悯,而他的身侧,沈辞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杀意――与之前一样,他都想杀了她,他一想到他的君主‘长安’所经历的那些,他想……杀了她。 但……他想弑的君,也不止有风淄衣一个。 即使他卸任了冥界无常之位,回归妖界之前,那人站在刻着“苦海”二字的石牌之前时,地藏开导他时说的那样,他也想……杀了一个人。 ……沈长安与寂非桀,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从一开始,本没有你什么事儿,你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盗了寂非桀密殿的曼珠沙华香,算想起了一切,那又怎么样呢? ……你想起你喜欢了你家君主,也想起了长生君杀了沈长安,可是,算你现在不是冥界阴司,而是妖界虞渊护卫之首,那又怎么样呢? ……杀你,便也杀了,你能怎么样呢? ……你想怎么样呢? “你想怎么样呢?”地藏王曾问。 其实,他并不想怎么望,他只是,想……杀了长生君! ……杀了曾经都伤害过他家君主的人。 虞画没有察觉到身侧沈辞情绪的不对,她望了风淄衣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而眼怜悯不退。 二十多年等待,二十多年无视,以及二十多年前的抛弃,在经过孽云在他面前被逼的堕魔,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之后,即使在多的情深,都有芥蒂在那里,而他们也不复以前了。 而女人永远天真,也永远情深。可是,风淄衣既然曾为了家族而抛弃了‘沈云’,即使沉霄为了她夺舍,可是,现在即使孽云可能还活着,即使沉霄知道她选择家族放弃自己是为她的大义,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一回事了,他们之间的芥蒂依旧在那里――永远存在。 沉霄还爱吗? 爱的,只是,他们的爱已经不纯粹了。 风淄衣与沉霄苦苦纠缠,甚至,按照风孽云原本的性子,在诸神之会该杀了风淄衣的孽云心软而成全他们,可是,他们之间,已经不会如初了。 心有裂缝,又怎能拥抱彼此? 第三十三章 薄性 冥界。 第十七层地狱,地藏王殿。 佛门人不打诳语,谛听随了地藏太久,自然算得是佛门人,此刻,黄泉他们听到地藏说冥君寂非洛城无事,他们也放了心散去了。 可是他们不知,谛听对他们道出他们来第十七层地狱的所求,可是,对他所看到的那位已经苏醒了的大神,绝口不提。 此刻,谛听目送他们消失,喏大一个地藏王殿只余他一个人之后,谛听的眉头却皱起来。 寂非西臣竟然还活着――还以神祗的身份活着,并……苏醒了。 他不是神魂俱灭,化作飞灰了吗? 他想到他刚刚看到的东西,再想到他家君主不在第十七层地狱之后,跟帝师去了第三十四重天,跟帝师呆在一起,谛听的眉头不自觉的皱得更紧了。 而且……在这之前,在今天之前,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直跟在风孽云身后的吊儿郎当没有个正形的冥府之君故庭燎,居然身有双生魂,而且……他的前世魂居然是远古时寂非龙族大神――龙皇倾天的同胞兄长、是古时一力主导算计了凤皇宁渊素拟而导致她涅槃的无忌夫人的夫君、是如今的冥君寂非洛城、天君寂非岑、长生君寂非桀的亲生父亲…… 寂非西臣! 谛听感觉如今的局势更加的混乱了,这么多的、原本所有人以为都已经神归了的神祗接二连三的醒了。 谛听叹了一口气,却是对刚刚出现的这位神祗有些不放心。 银白色的小团子从王座起身,像一只灵巧狡黠的猫咪一般跃下王座,与此同时,银白色的光芒一下子从他的身散开,只一个瞬间充满了大殿,而那光虽然如同他的毛发颜色一般柔和,可是,却依旧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团光芒的出现、盛放、消失,也只是在一个呼吸之间,而那光芒散时,却有一个身体修长的人从那将要散尽的光芒之走出来,踏在了地。 虽然,地藏伤势未平复,可是现在,他的人形却是已然可以维持的。 谛听稳稳的踏在了地,素衣蹁跹,似菩提,又似莲台,可是,他的眼眸开阖间,里面闪过的光带出妖异,似杀生,又似佛陀。 原形是独角兽的神兽谛听恢复人形,坐在王座之,手里握着地藏不用的、给了他的、而他却难得拿出来用的第十七层地狱的君主王权――一滴凤凰心头血结成的结晶,名曰九泣。 ――这血,并不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心头血,而是乱古大劫之女娲大神补天剩下的宁渊一族任凤皇――宁渊浮罗的心头血凝成的结晶。 虽然,凤皇宁渊素拟已然够强,寂非倾天也是现在天地间,可是,起帝师玉无缘他们那些在乱古劫也立在天地之颠的神祗而言,不论是现在的龙皇,凤皇,还是他的陛下地藏王,都只是小孩子。 宁渊凤凰一族的前任凤皇宁渊浮罗是可以肩帝师玉无缘的人物,甚至更加强。如今的凤皇――宁渊素拟的一根尾羽可化作素虹,做冥界排行第五的斩灵道的王权,那么前任凤皇宁渊浮罗的心头血凝成的九泣,自然可做冥界排行第三的第十七层地狱的王权。 九泣乃凤凰浮罗怒而泣血所遗留,而九泣的能力,因为第十七层地狱的君主地藏王自从得到它作王权始,从没使用过,因此外人不知,可是,九泣的能力,谛听却是知道的。 九泣……可回溯时光,千万,下千万。 谛听将九泣握在手,闭了眼睛,而他闭眼睛时,九泣散出光芒。 可是……片刻后,谛听睁开眼睛,眼一片冷寂。 寂非西臣本该在凤皇宁渊素拟身死后坠地狱涅槃时代无忌夫人受业,然后魂飞魄散死去了,他想要查一查寂非西臣为什么还能够活下来,可是,他竟然没有查到,甚至,连冥府的诞生,冥府之故庭燎的来处,还有故庭燎之师――亭云先生的来历,他都没有查到。 不过……他刚刚回溯时光时,竟然看到……寂非西臣在故庭燎的神躯之苏醒了,并且,此刻他在斩灵道之内。 斩灵道……极渊之狱…… 呵,他竟然来看被关在极渊之狱的那女人吗? 这是……妄想! 有他在冥界一天,寂非西臣又怎样,那女人得在冥界受罚一天。 那女人想翻身,除非帝师玉无缘地藏王还有他全都死去。 谛听唇角带起一抹冷笑,起身向门口而去,可是,他还没有到门口,有桥在他的面前出现,然后,等他踏去之后,又消失不见。 斩灵道。 故庭燎身体之,今生魂已然沉睡,前世魂……苏醒了,而沈缺却是不知道,毕竟……沈缺在这位苏醒了的大神的面前,只能算是个孩子,而他们的时代,于沈缺而言,还是太久远了。 此刻,他听到那两个以寂非为姓的人的姓名,有些失神。 寂非啊……他也曾姓寂非,可是,当他决定去轮回,以己之身替寂非一族向宁渊一族赎罪时,他不属于寂非家了。 他是……宁渊一族的罪奴。 他突然想起来,在风孽云失踪后的第十八年,那一位由风孽云的一道神魂造出的新神离别都君主沈长安入冥界之初,沈长安受往生道虚君棽棽偷袭而重伤昏迷,神魂也因此受损,因此再压制不住栖息在她神躯之的凤皇宁渊素拟,而宁渊素拟因此而苏醒在沈长安神躯时。 本没有见过凤皇的他不知为何突然悲伤,竟然先地藏他们认出了眼前那人即使神魂气息与沈长安相似,可不是沈长安,而是凤皇宁渊素拟。 而等他跪伏在地,语气恭敬的拜谒凤皇宁渊素拟时,凤皇宁渊素拟闻言,分明的笑了,然后她前,亲自将故庭燎扶起来,看似亲切,可地藏王与暮云深不见处,她附在故庭燎耳边,开口,语气带着恶意,“希望你回归正身后,还能这么……虔诚的拜谒本尊。” 她说,“希望你回归正身后,还能这么……虔诚的拜谒本尊。” 回归正身后,还能这么恭敬的拜谒她,按照原理里说,凤皇因为寂非一族而死,而后来,寂非一族却差点因为凤皇宁渊素拟而覆灭在龙皇倾天手,他们寂非族人除了一个龙皇倾天之外,每个人都和凤皇宁渊素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原本,凤皇宁渊素拟这样说挺对的,可是……是无忌对不起凤皇在先,甚至,再往前,是他们寂非龙族整个对不起他们宁渊一族。 寂非西臣因为要替寂非一族为宁渊凤皇宁渊素拟赎罪而生,他……是宁渊一族的罪奴。 可是,他想见见他们――那两个姓寂非的孩子……他的孩子,还有被囚禁在极渊之狱的那个人。 那个人……名寂非无忌,小字不争。 她的名字出处,来自一句――无忌,不猜忌,不忌惮,不避忌,非恣行无忌,发而无忌,而是心从容无忌。 可行举无忌,向来不争的他,为了几个孩子,却终是争了,最终得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惹得帝师入魔,地藏王落下王座,弟弟寂非倾天手刃族人。 让他活着的那人,曾在他眼前回溯时光,从凤皇宁渊素拟与弟弟倾天的青梅竹马,到后来的反目成仇,乃至再后来,倾天屠戮寂非众神。 可是,寂非西臣始终记得最深的,是他寂非一族族灭那日的满目鲜血和大儿子寂非岑的哭喊。 ――对于素拟的死,从未有人对他说过真相,直到素拟死后千年,他的弟弟寂非倾天以引莲火于地狱第十八层燃起,以灭当时正与地狱魔征战的凤皇宁渊素拟以及她麾下数十万战鬼的罪名赐予无忌天罚――无忌被打出真龙之身,缚在罪仙台,以八十一道天雷剥她龙骨,散她神魂,并将她的遗骨挫骨扬灰,而他的大儿子天君寂非岑带兵打第三十三重天之后,素拟是因为他的夫人――无忌而死――这件事情,他才知晓。 那日,原本游历人间的他接到消息回了第三十三重天之时,一直隐居于地狱第十七层、千年来未曾出世的地藏王与入了魔的帝师玉无缘也在第三十三重天,然后他死了,而之后的事情,他却是在让他活过来的那人回溯时光时他看见的。 魔界数十位主尊跟在帝师玉无缘身后,而地藏王身后,也跟着在千年前那一场燃起在地狱第十八桥的红莲业火幸存的战鬼战将,为首的是后来的屠鸦君,他们身前,罪仙台,寂非龙族的血流了一地,遍地都是龙族的尸体,那尸体前,被锁魂链锁住跪伏在地的,是寂非岑。寂非族人,除了寂非岑,倾天,寂非洛城之外,尽数身死魂消,而手仗剑的却并非是因为宁渊素拟身死,而与寂非家结了大仇的地藏与帝师,甚至不是以屠鸦为首的、那群昔日随在素拟麾下的战鬼。 第三十四章 恶 然后,寂非洛城来了。 第三十三重天之,那些人看见洛城来,地藏面无表情,帝师悲悯,倾天看他,可是最后又忍了去。 而寂非岑,看洛城来,终于直起身子――他的身下,护着一枚龙卵,染血的龙卵――天道降下雷罚,无忌虽身死,但祸不及她腹胎儿,这枚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卵……为了这枚卵,一直反抗的阿岑终于折腰,被擒下,狼狈的跪伏着,看族人――看所有参与了毒杀凤皇一事的族人被龙族皇主屠戮,而那枚染血的卵,始终被他护着。 似乎,复仇……这暂且称作屠戮的染了寂非一族族人的复仇,都结束了,洛城带着阿岑与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那枚卵下了第三十三重天。 然后,向来冷清且最是坚韧的阿岑泣不成声。 他哭说,若非天道不公,无忌为何要争? 他哭说,若非我淡泊软懦,无忌为何要争? 他哭说,却非为了他们兄弟二人可得执道冕尊之位,无忌她一介女流,为何要争? 是啊,若非这样,无忌为何要争呢?可是最终,无忌成功了,但她也失败了,然后累得帝师堕魔,寂非一族族灭,凤皇宁渊素拟身死,连倾天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凤皇宁渊素拟曾说,当冥界安定下来,倾天会将天界掌令王权交给阿岑,而她会将冥界的掌令王权交给他,等倾天来娶她,然后随倾天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和帝师玉无缘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 非天道不公,亦非他淡泊软懦,原是他知道,他即使不争,洛城他们兄弟二人也可得执道冕尊之位,可是……无忌争了,也争成功了,可是……代价与罪业……他们还不清的。 但是,即便还不清,他们都还是要还的。 寂非西臣想到当年,眼眶微红。沈缺不知道为何这位冥府的君主“故庭燎”何至于情绪这般激动,他有些不明白,可是,却也没有了耐心。 他说过了,他没有让一介外人入极渊之狱的权限,而“故庭燎”似恍若未闻一般,难道他送客的意味还不够明显? 沈缺皱了皱眉头。 按照他原先的性子,若非“故庭燎”和他的君主沈长安关系密切,若非看在他家君主的面子,别说让“故庭燎”脸皮这么厚的呆在这里,是他们这叛了冥界的冥府之人要入都不会入斩灵道这事儿,搁在以前,想都别想。 沈缺想着,他要如何隐晦的将这人送走呢?这人好歹是自家君主的竹马,还是冥府的君王,如果太过直白的赶他走的话,有些不好。 沈缺还没思考出个什么头绪来,看见“故庭燎”猛地站起来,动作太过仓促,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一直握着的茶盏,茶水洒了他一身一手。 沈缺有些懵的望过去,然后愣了一下,接着喜笑颜开。 不知何时,殿一角起了盈盈的光幕,然后等莹白的光散去后,有人从那光走出来,长身玉立,身体修长,面容清润俊秀。 是谛听。 “谛听,你已经恢复啦?”沈缺起身,朝着谛听望过去,语欣喜不加掩饰。 那边,谛听只是对着沈缺点点头,然后皱着眉望向“故庭燎”,开口时,却是对沈缺说道,“沈缺,你真放肆,竟敢与昔日龙神寂非西臣陛下同列一席,是谁给你的胆子?” 沈缺向来缺几分心眼,以前还有自家哥哥沈辞与虞画看着,不将他缺的那几分心眼显出来,现在,等没人看着他了,越发显得缺心眼了。 沈缺听到谛听这样开口,并没有立刻想到昔日龙神寂非西臣与眼前的故庭燎的神躯有什么关系,他愣了一下之后,有些呆滞的望向故庭燎,“故庭燎,你什么时候成龙神了?” “……”这重点抓的。 重点是龙神吗?! 谛听的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心骂了一声“棒槌”,然后不理沈缺了。而沈缺在谛听一眼瞪过去之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昔日龙神……寂非……西臣? 寂非西臣……寂非倾天……寂非无忌…… ……故庭燎……的双生魂是神尊不遇的兄长……寂非西臣?! 沈缺终于将那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跟历史记载在君典的莫个人对应起来。 沈缺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寂非西臣……不是已经死了吗?替无忌夫人受劫而死……了吗? 沈缺下意识的望向谛听,想确认一下谛听是不是在跟他与故庭燎开玩笑或者是他弄错了,可是,他眼前,谛听神色虽然恭敬,可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冰冷和敌意。 对于冥界的他们来说,关于轮回,他们见多了太多的例子,因此,很快的反应过来了。 连被挫骨扬灰了的那个人都被人瞒天过海的弄到了冥界囚禁起来,魂飞魄散了的这位龙神寂非西臣活下来又有什么好怪的呢? 故庭燎……是龙神寂非西臣的轮回,并且,故庭燎竟然也生出了双生魂,如今不过是,他的前世魂苏醒了。 ――对于像谛听、地藏、屠鸦他们这些从乱古时活下来的人来说,不论是凤皇宁渊素拟,还是冥尊漆池,都已经成了信仰,而寂非家的那些人――已经死去的,或者没有死去的,包括冥君寂非洛城都是敌人,沈缺虽然对寂非家的人没有像谛听地藏他们那么深的敌意和恨意,可是,他们在冥界待久了,见多了冥界无边黑沙埋葬的白骨的他们,对于寂非家的人,除了冥君与长生君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太大的善意。 沈缺再望向寂非西臣时,脸再没有那种面对着‘故庭燎’时的轻松,他微微躬着身,神色恭敬,可是,眼也含着冷淡。 “沈缺不知尊驾乃是龙神莅临,若有不尊之处,请尊驾宽恕。”谛听看沈缺反应过来,十分配合他的躬身,做告罪状之后,对着寂非西臣开口,声线清冷,眼情绪更冷。 “我已无尊位,所以……”寂非西臣原本想要缓和气氛,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被谛听打断了。 “尊驾既然知道你已经没有了尊位,那么你可知,与神格的神祗闯冥界,且妄图闯极渊之狱,可是什么罪行?”谛听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带着恶意。 “……”听到谛听这话,先愣住的,不是寂非西臣,而是沈缺。 在沈缺记忆,谛听一直是冥君寂非洛城还要温润的君子,端方雅正,从未越矩,也从未这般……带着恶意与尖锐的情绪去刺伤他人,也从来没有做过在别人说话时竟然途打断的无礼之举。 此刻……此刻,竟然因为寂非西臣全都破了。 他看此刻的谛听,再哪里有一分端方的君子样? “不论何刑罚,西臣愿意领,西臣只求可入极渊之狱得见故人。” 寂非西臣躬身拜下去,谛听却是侧身将寂非西臣的大礼避了过去。 ……虽然寂非西臣没有了尊位,可是,他的大礼也不是他能受得好吗? 谛听虽然厌恶寂非西臣,可是,却也没有丧失理智到去触碰这种高压线。 他随着地藏王经历过那场大劫,也看过漫天燃烧的火焰,更看过堕天的凤凰,在冥界,他随着地藏王渡地狱魔时,更是在地狱听了近千年的凤皇死后执念化处的残魂不甘的哀唳,此刻,他听到寂非西臣这般开口,脸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凭什么?” “凭什么?”他问道,“我凭什么要让你去见那女人?”谛听微微倾身,望向寂非西臣,唇角却是带起笑来,可是,当他带着笑问出声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讽刺与恶意,“况且,你当不知知,那女人被关在极渊之狱的最底层,而最底层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她被关入那里,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让她不开心,我说,你凭什么让她见到你?” “你也是古神兽一族,自然知道,古神兽向来护短,你要知道,谁让素拟不开心一世,那位……”说到此处,谛听有些含糊其词的略了过去,“那人让谁永生永世不开心。” 沈缺听到此处,又这些疑惑,可是,那边,寂非西臣听到此处,分明的有些颓然。 “如今,凤皇宁渊素拟醒了,帝师玉无缘也醒了,神尊不遇也醒了,还有我家陛下,你想见那女人的话,去求他们呀。”谛听笑得一脸温润。 听到“那女人”,再想到这人身份,沈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谛听口的“那女人”指的是算计了凤皇宁渊素拟致使她涅槃的寂非无忌――无忌夫人。 “……”寂非西臣脸的哀意让人动容,可是谛听似是未见,突然,莫名的,寂非西臣脸哀意收尽,他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嘲,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告辞,而谛听为没有留。 不知为何,寂非西臣的那一声轻笑,之刚刚他脸的悲伤还要叫人动容。沈缺神色恍惚了一些,抬眼时,看原本望着寂非西臣背影脸神色莫测的谛听神色一下子变了。 第三十五章 古来一字 无心便无忧 莲台破空。 悠悠的漂浮着,向冥界而去。寂静而空洞的天穹之,妖红色的莲台托着一抹细碎的魂火像冥界而去,莲台之,那抹魂火伶仃的似要随时熄灭了去,在悠悠晃晃之间,总给人一种,一阵风袭来,会随着风散去的错觉。 莲台所过处……莲台托着的君主祭的神魂所过处,众妖伏地而拜,跪送一代妖君离开,而即使是到了冥界……即使,他入了冥界,过百里黑沙,那些从乱古时活下来的、连冥界的那些神祗也奈何不得的孤魂野鬼,虽然垂涎于他神魂未散的神性,虽然只他那缕细小的神魂对他们这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而言是大补之物,可是,看见给他送葬的那座不过巴掌大小的、精致的妖红色的莲台,却是难得的低下桀骜的头颅,跪在了地,目送那么妖红色远去。 他们跪拜的,不是君主祭的神魂,而是那座小小的莲台。 ――妖红色的,精致的散出骇人气息的业火红莲台。 那是……凤皇曾有的东西。 天地间,一切皆终归于黄土与天地,除了历经沧海桑田之后依旧流传的传说。 传说,乱古大劫之,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水淹人间,乱古之劫因此而时。 天向西北方向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西北方向移动了;大地的东南角塌陷了,所以江河积水泥沙都朝东南角流去了。 人间潦乱,大神女娲以自身神骨为弓,以血肉为石,练绝骨艳血以补天而息人间苦难,天虽然被她补好,却因为不周山倒,天柱缺一,东南天空再次破碎,然女娲绝骨艳血已尽,绝骨之弓破碎,自己已是油尽灯枯,于是求到了宁渊的凤皇浮罗身,而凤皇浮罗……应了。 在女娲以自身龙蛇真身做天柱后,凤凰一族全族皆会以自身骨血炼石补天,甚至素拟君父――凤皇浮罗会以生魂献祭,以全天道秩序,而素拟――宁渊素拟,新任的凤皇,宁渊凤凰一族唯一的遗孤抽骨造补天之弓,用自己的肋骨为箭,将她族人的,包括她君父浮罗的“遗体”并神魂一箭一箭射入了东南天空。 当年宁渊凤凰一族同女娲娘娘补天时,凤皇宁渊素拟她……她才是少年时,世人只道女娲补天壮举拯救了苍生,却并不晓得将那些补天石一箭箭射向东南方破碎了的苍穹的人便是她,世人自然也不知,那些补天的石块,是她宁渊素拟同族的尸骨。 少女撑着用自己的凤凰骨做的弓箭,弓箭,箭箭直达苍穹,传说未曾描述当年的凤皇宁渊素拟是如何的风华绝代,也没有人知道满族皆死,只余她一个人在人世的凤皇宁渊素拟,茕茕而立,踽踽独行于人世是何等的寂寞,传说也没有说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族人尽数赴死,她亲手将他们的尸骨和神魂送入东南苍穹。 可是,他们不知道,却也是敬佩的。 ……冥界,得他们承认的冥尊只有凤皇宁渊素拟一个人。 如今他们在千万年后的今日,再次得见认了凤皇宁渊素拟为主的业火红莲,不由得拜了下去,也因此,没有人去打书生祭神魂的主意。 ――不过,即使有想不开的,去而……不得返。 ……业火红莲,只要沾染罪业因果的人沾染莲火,必会莲火灼魂,不得善终。 莲台向冥界往生道飘去,飞过八百里黑沙,黑沙之掩埋了千古的尸骨已经被风化,有的化作悠悠的磷火,幽绿色的光燃起来,随在那抹妖红色之后,清冷的、张扬的、热烈的,那么燃烧,可是,莫名的,望漫天磷火与幽幽飘远的莲台时,只觉得心头绕一股不散的悲意。 千万年前的大战所留下来的尸体之,血肉化作磷火,而白骨因为碎裂,成了天然的哨笛,每次风过时,有声音传来,低沉舒缓,空灵悠远,是……古时血色渲染出来的沉重与凄凉,好像是万千亡灵在地底歌唱一样。 不遇不懂,孽云她为什么明着将书生祭的神魂以业火莲台送往冥界,然后做了去往冥府埋葬书生祭尸骨状之后,又半路偷偷的折过来,远远的缀在那座莲台之后。 此刻,他随着孽云坐在木鹤之隐在虚空,看孽云低着头垂眸望着地半尺厚的黑沙、伏地跪拜的存在于古但至今还未灭去的野鬼修罗、悠悠荡荡飘远的红莲,以及那漫天的、幽幽的循着红莲离去的方向飞舞的幽绿色的磷火,以及风吹过时卷起的镇魂曲一般的骨哨声,忽然的有了一种错觉。 眼前的这人……这具躯壳,现在醒着的,到底是孽云,还是素拟……神尊不遇难得的有了一些恍惚。 ……万古的岑寂与悲伤,萦绕在孽云身,她的情绪沉重到几乎这无广袤的天地都有些装不下了。 可是,突然的,孽云抬头,周身气势突然凌厉起来,仿佛刚才的几乎要将她自己淹没的悲伤和将要将她摧毁的脆弱是不遇的错觉一般。 神尊不遇抿了抿唇,将那刻所升起的情绪都收起来,然后抬头,循着孽云的目光望向红莲处。 ――那里,有人破空而来,浑身裹在漆黑,那人停在红莲之前,一只苍白的手从漆黑的披风伸出来,一把抓向红莲,然后,红莲在那人手熄灭,连那缕魂火都湮灭在那人的指缝之。 孽云和不遇看书生祭的神魂直接被那人碾碎,四散在虚空之,脸色未变,反而将目光落在那人身。 如果有人在此处,那么会很惊讶,甚至是惊骇。 ――在那人出现在天边的红莲前的同时,神尊不遇与十八都冕尊孽云两个人的额心之神印同时亮起,他们的身体神开始积续,随时可以发起攻击,而他们的手――liánzhàn斗一向只用双手可以搞定的神尊不遇手也出现了自己的王权。 ――他们看着那人,竟然高度的戒备。 他和孽云,两个人――已经站在众神之颠的两位冕尊,都没有自信能打的过那人。 自从风孽云在十八年前失踪,后来沈长安的出现,身死,入冥界,再到长生君寂非桀倾心于沈长安,寂非桀亲手将沈长安送入死地,这一庄庄事件,有帝师玉无缘为了凤皇宁渊素拟的的提起苏醒而推动设计的缘故,可是,更多的,却是由来自深不见底的……深渊的一双手推动。 ――风孽云与风淄衣母女的反目,妖皇的失踪,沉倾的归来,乃至您推动素拟归来,这些事情,好像被某只手安排好了。 不管是孽云还是地藏,亦或者不遇,他们都循着那些蛛丝马迹不惜以燃烧神魂为代价看过,尽管他们只看见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与黑暗之睡在无尽弱水底的一个人……的轮廓,可是后来时,等那人偶尔睁开眼睛时,他们自然知道那人是谁了。 可是,因为知道……虽然才更加的绝望。 他们……都奈何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一手推动与操纵他们的命运。 那边,那人将他剥离书生祭神格时没有扫干净的“尾巴”清理了,然后才抬眼望向了远远的看着他的那两只“长虫子”。他感觉到那边孽云身熟悉的气息之后,有些恍惚,原本在思考要不要顺手把那两只碍眼的虫子一起收拾了的他歪了歪头,对于杀人,或者杀神,都没有半分恻隐与犹豫的他难得的有些踌躇了,他思考了一下,发现下不了手,也放任他们在那里看着,而他转身入了虚空。 孽云与不遇看那人望过来,他的杀意不加掩饰身,两个人的身子一下子绷得很紧,连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而不遇下意识的拦在了孽云身前。 孽云看那人不知为何,他身的杀意渐渐敛尽,然后入了虚空离去,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却没有半分去跟去的勇气。 她看他消失,气息再也感受不到时,紧绷着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而冷风吹过时,孽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冷汗淅了一身。 “书生祭呢?那么死了吗?” 难得的,不遇的声音有些怅然,可是,他对孽云以书生祭神魂为诱饵,来看一看已经苏醒了的这人的行为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书生有多好的交情。”孽云冷笑。她不知刚刚不遇语的那分怅然为什么而起。 是……因为书生的死?亦或者是因为她的不择手段。 孽云冷笑了一下,“我的确修了无情道,可是,我再怎么无情也不会将我在意的人……杀死。”她说。 神尊不遇听到明显暗有所指的这句话,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似是不介意,可是,他眼的寂寞,却浓重的化不开。 “书生祭没有死吗?”不遇转了话题。 孽云并没有解释,她只是也抬头望向冥界往生道的方向,开口,语气有些悲伤,“大概,书生现在已经过了往生道了。”孽云说到此处,又笑了一下,“你以为,迷踪之林,我是白去的吗?” 只这一句,不遇已经懂了。 从一开始……是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那人的手段,向来是赶尽杀绝,而如常的送葬,书生祭神魂必灭。所以,你李代桃僵,自妖皇城始,没有将书生祭的神魂放入红莲之,反而藏在了他的神躯,进而藏入你的神印,迷踪之林离冥界极近,所以在那里,你将书生的神魂悄无声息的送去了冥界。”不遇皱眉,“可是,我不明白,那红莲之的魂火,到底是谁的?” 第三十六章 古来一字 惟情不古 不遇皱眉,“可是,我不明白,那红莲之的魂火,到底是谁的?” 孽云仿佛一直在等不遇问这个问题一般,听到他终于开口,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妖而魅,不遇看见她的笑容,好像瞥见了当年在第三十四重天之求学时少女明艳的笑脸,不曾沾染风霜,抬眼时,眸波光滟潋,只含着三寸风月。 少年时的素拟呵…… 看见不遇脸的恍惚的表情,孽云脸的笑容更加艳丽,可是,孽云话一开口,让不遇的脸色冷了下来。 “不遇,你说说,当时我捏出一朵莲花时,在我的身侧,以及我的神躯之,除了凤皇宁渊素拟的魂魄,还有你以外,再哪里可以多出一个神魂来替换了书生祭的神魂,放到莲台之呢?” 孽云说完拍了拍木鹤,示意他向不腐城去,而不管她的身后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的神尊不遇。而不遇的神色也只是难看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 身为冕尊,以血肉造一生魂的确困难,可是,造一缕带着生气的魂火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在造魂火的现场还有书生祭的神躯的绝骨艳血。即使那人再无敌,有书生祭本身的绝骨艳血加持,还有红莲业火造出的莲台隔绝,只要不细看,也不会发现里面那缕魂火不是书生祭本人的。 想到这处,不遇总算明白了孽云为何会冒着危险来此处窥伺了。 在这之前,明明那人有很多机会杀了孽云,甚至凤皇宁渊素拟,可是,他都没有,甚至,他还在有意无意的推动着凤皇宁渊素拟一步步醒过来。 孽云和不遇他们两个不知道那人为何会这样,可是,他们两个却是知道他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而他们两个在这之前也已经知道那人的存在,因此并没有必要来窥伺他,所以,孽云架着木鹤,带他们来此处,并不是为了他原来所想的窥伺,而是即使他们在那人的眼再不堪一击,可他们的气息在这里,会给那人一种他们为他而来的错觉,这样,那人的注意力大部分会落在他们身,而不会去关注莲台的隐秘。 而之前,孽云说的那话,让他开始误以为莲台的那缕魂火是凤皇素拟,不过是为了给他添堵而已。 神尊不遇无奈的笑了一下,再不言语。 孽云感觉到身后不遇的气息渐渐平稳,有些无聊的轻笑了一声,也不再开口了。 木鹤向不腐城而去,而虚空之,失了莲台引路的点点幽绿的磷火因为莲台消失了,此刻四散,连虚空之都飞舞了星星点点。 那星星点点的磷火虽然看着很美丽,而她也很高兴愿意去看,可是,那沾了衣之后不易摆脱的磷火若是在她身周飞舞,她可不愿意了。 孽云略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神印亮起,指尖妖红色的火焰燃起来,化作细小却精致的火龙,扑向她身周的那些绿色磷火,看那些尽数覆灭之后,那火龙又重新回到孽云手指尖,不过,它虽然是回来了,却是没有被她收起来,此刻正绕着她的手指玩耍,看起来极有灵性。 “化龙?不是应该化凤凰么?”不遇突然笑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 “我愿意,你管的真多。”孽云低头逗弄着缠绕在她手指之的精致的小龙,听到不遇开口,回的漫不经心。 从不遇喉间逸出一串轻笑,可他却是不说话了,但孽云突然感觉莫名的不爽了。 孽云神色微冷,手指一下子握拳,原本嬉戏在她手指尖的火龙一下子化作点点火星,又消散了去。 看见孽云的动作,神尊不遇自从刚才起唇角带着的笑又更深了几分。 归了不腐城,两个人身都带着冥界的死气,因此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先去沐浴,换了干净的冕服。 不遇将自己打理干净之后,循着孽云的气息找到在不腐城内城花园之的她后,推开内城的门时,见幽蓝色的风离花花丛,凤皇一身深红色的长裙替换了以往的冕服,一头鸦黑色的长发没有被束起,披散在她的身后,还带着些许水汽。她站在一丛风离花前,一手把玩着一朵新鲜的风离花,一手理着颊侧还没有干透的碎发,不让它们滑过来遮住视线,姿态从容而慵懒。 听见殿门响,美人儿抬眼望过来,盈盈月光落在她的眼,却似含了无边风月,十里红尘。 冥界。 斩灵道。 寂非西臣脸的哀意让人动容,可是谛听似是未见,突然,莫名的,寂非西臣脸哀意收尽,他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嘲,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告辞,而谛听为没有留。 不知为何,寂非西臣的那一声轻笑,之刚刚他脸的悲伤还要叫人动容。沈缺神色恍惚了一些,抬眼时,看原本望着寂非西臣背影脸神色莫测的谛听神色一下子变了。可是,等到他再看时,却见谛听脸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刚刚看到的那抹震惊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可是,等到谛听开口时,沈缺知道刚刚那情绪并不是错觉。 “龙神陛下,你知不知道,你这今生魂所麾领的冥府出事了。”他说,等到寂非自称望过来后,谛听唇角的笑意越大,“连书生祭都死了,魂魄居然已经到了往生道,快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呢。” “……”寂非西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书生祭是谁,可沈缺却一下子震惊的站了起来,神色也带着惊骇。 谛听看见寂非西臣脸的茫然,脸的笑又深了几分,“书生祭,便是你第一次苏醒之后,随着你去往神归井接神尊不遇君临的那位……妖界六部邪龙部族的前任主君……祭。”他说。 “祭死了?不可能。”寂非西臣眉头皱起来,语气坚定,只当做是谛听拿着君主祭的生死来匡他。 “不可能?”谛听似笑非笑。他抬抬手指,在虚空之画了一个“镜”,然后有影像在那“镜”显现。 青衣的书生神色悲伤,并没有新死之魂走黄泉路时脸会带着的茫然,反而,他的脸的表情与眼情绪清醒的过分,使他在一众在奈何桥前排队的或茫然无措,或嚎啕大哭的鬼魂鹤立鸡群一般,无的显眼。 只是……即使神祗神魂离体去往轮回,因为他们有神格的存在,身的神辉也不会散去,额心的神印即使被隐去,也会在神魂之有迹可循。 可是,身为妖神的君主祭的神格在哪里?他的神辉在哪里?他的神印又去了哪里? 他身的气息……此刻跟那身侧的那些凡人生魂的气息没有一点分别。 “不可能?君主祭怎么会死?”寂非西臣看见在奈何桥前排队的那人,依旧有些不敢置信,或者说,与其说是不敢置信,倒不如说是因为恐惧而不想去相信。 书生祭为什么不可能会死?而且……寂非西臣这情绪…… 太过异常了。 恐惧? 寂非西臣脸的表情那是恐惧? 可是,书生祭的死怎么会让这一位来自古时的龙神恐惧?即使现在他还没有完全苏醒,可是,依照他的力量,应该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生死才对? 或者说…… 谛听突然想到他曾背着地藏窥伺未来时,看到过的那人,身体一僵,有凉意从他的尾椎爬来,一直弥漫到他的心里去。 沈缺看着两个人一个个的变了脸色,虽然有些不解,可是,他心里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神祗,若是连他们恐惧了,那么…… 沈缺的神色也严肃下来。 “镜”的那边,书生祭像是察觉了有人在窥探着他一般,突然抬头,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寂非西臣也刚好望去。 两位神祗隔着虚空对视,却见那边,书生祭突然弯了一下唇角,遥遥开口,嘴唇微动间,几个字出口,他们虽然听不见,可是看他唇形却是已经猜到了他在说什么。寂非西臣与谛听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是如出一辙的复杂晦暗,而他们再看时,那边孟婆已将孟婆汤递给了书生祭,而书生祭一饮而尽,再没有看他们,神情似有些解脱。 天界。 第三十四重天之,无尘守着由佛陀重新堕为杀生后被帝师玉无缘封印了的陷入了沉睡的地藏王,而他们身前,一朵巨大的白莲盛开在帝师玉无缘身下,而封印了地藏王之后也突然昏迷了的帝师玉无缘睡在净世白莲台之。 无尘瞳莲花盛放,而他望着沉睡了的帝师玉无缘,眼却是带着怜悯和……杀意。 帝师玉无缘曾在燃灯之前登佛座,可于扶桑之颠,伽蓝之侧,他见凤皇浮罗,一瞥而佛心乱,自此入了红尘。后浮罗遗孤宁渊素拟身死道消,宁渊凤凰一族自此尽数亡故,帝师便入了魔――这三界六道之,再没有一人、没有一物与浮罗有关。 如今,乱世将起……佛陀,也有了杀意。 佛陀生了杀意,那么佛陀便为魔了。 佛与魔在一念之间。 现世,佛陀已经不能渡了,只能……由魔渡苍生。 第三十七章 山河之下 吾尊凤凰 似乎,千万年时间很容易过去了。 我依旧是冥界的冕尊,可是,他们――那些凤皇遗留下来的旧人总是唤我作“冥君”。 对的,冥君,而不是冥尊。 他们说,冥界的冥尊,只有我的老师宁渊素拟一人,只能是宁渊素拟一人,也只有她一人,才配做冥界的冕尊。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冥界的冕尊,只有我的老师……宁渊素拟一人。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似乎,千万年时间很容易过去了。可是千万年,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可师叔地藏说,不明白没关系,人生在世,还是活的不明白的好。 其实,那不是他的原话。地藏王殿下的原话说,很多人呐,要么活的是个傻子,要么活的像个傻子,或者,活着装作像个傻子,往往,前者后者要幸福的多,可我们大多数人,是后者。 小师叔地藏王殿下在说这话时,脸有着自嘲,也有些冷笑,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悲悯世人的地藏王菩萨脸,会出现这种表情,可后来,他却说,若是你知道了为什么你的小叔叔寂非倾天会对着你的老师宁渊素拟射出那一支必杀之箭,你懂了。 为什么……小叔叔寂非倾天对着你的老师宁渊素拟射出那一支是……必杀之箭?小叔叔不是因为听信了寂非族人的谗言误以为老师背叛,且在老师先准备动手之后,才射出那枝箭的吗? 可……为什么是必杀之箭? 明明他当时站在老师身后,正对着小叔叔的脸,而老师死时,小叔叔脸惊讶并没有作假。 为什么是必杀之箭呢? 我不明白,我问地藏,可他不言,脸只是带着一丝嘲笑与厌弃。 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千万年,可是,无人答我。 千万年倏忽而逝。 冥界天界依旧交好,如当年宁渊统治冥界、寂非统治天族时一样交好,只是,天界唯一神尊――我的小叔叔自己剥离的龙骨,还是没有被葬入地狱之,它栖在苦海畔――冥界与天界的边境之,没有神魂的龙骨龙洞的双眼遥遥的,望着第十八层地狱――老师宁渊素拟的尸骨葬处,而天界被封闭了的第三十三重天之,离了龙身只余神魂的倾天独自居于那棵最大的旖旎碧桃花下,沉沉的睡着。 ……一直睡着。 他们说,倾天是因为杀了的寂非族人所以后悔了,但不能赎罪而自罚,可是,我却知道,像我的小叔叔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或许,他也后悔过――在杀了我的老师这件事儿。 昔日统领天地的神族,麒麟一族只剩了一个玉无缘,宁渊氏全灭,而我寂非家也只剩了我,小叔叔,兄长,还有那颗生于罪仙台的有些先天不足的龙卵。 兄长为那颗龙卵而费尽心血,不惜以心头血来养着,但所幸的是,那颗龙卵孵化出来了。 ……是弟弟。 兄长为他取名为桀――古同“杰”,杰出的人,他没有沾染前世因果,兄长希望,他可以长成一个杰出的人。 ――寂非桀,是我的弟弟。 天生金龙身,不过几百年,长成了少年模样,可是,随着他长大,越来越多的人说,他和我的小叔叔越来越像了。 可这话,那些人却不敢在我家兄长面前说,尽管这是事实。小叔叔隐世千万年,居于第三十三重天不出,因此,这事儿,寂非桀不知道。 不过,除了冥界的人,世人也不知道,在寂非桀出生的那天,我的老师――宁渊素拟……回来了,正如他们不知道冥界为什么突然和天界疏远了,而我――天族寂非家的二公子为什么自剥神籍,入了鬼籍一样。 ……传言,身死道消的宁渊凤皇回来了。 传说,冥界有花,红花石蒜,花开无叶,叶绽无花,名曰曼珠沙华,生于黄泉彼岸,又名彼岸花。 我自入主冥界,或者说,我自从入了冥界,未曾见过冥界黄泉路那数以千倾的曼珠沙华开花,可是,老师回来那日,曼珠沙华虽未开花,却尽数结了花骨朵。 凤凰涅槃,于火生,似世人生魂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后一样,前尘尽弃。 她从冥界万丈苦海出生时,苦海息了波涛,生出了神魂。 ――和谛听一样的独角兽。 银白色的。 肮脏的苦海,生出了象征着纯洁的独角兽。 他们闻声而到,打开第十八层地狱关了千万年的门时,站在盛开在第十八层地狱欲海的血色的往生莲的女孩子望了过来。 她眸波光滟潋,惊鸿一瞥,让人望而心惊。 女孩子狭长的眼睛冷然,微微挑似刀锋一样,直直的,望进了人的心里去。可是,她脸表情却是属于孩童的懵懂。 第一眼见她者,是小师叔地藏,而她第一眼见的人是我。 她见我们,提步走来,脚下踩着莲朵,一直走到我们跟前,然后,她唤我,“父君。” 父君。 当时,我不知我的老师为什么会唤我父君,可是当老师前尘尽数想起时,老师又死后,地藏说,我温润的模样,似极了当年的凤皇浮罗。 凤皇浮罗――老师的父君。 她唤我父君,于是,我便做了她的父君,只是后来,她唤我时,我有些恍惚,分不清,她唤我时,我想听的,是“父君”,还是……“夫君”。 日子安详。 归来后前尘尽忘的老师,喜欢呆在第十八层地狱的欲海之,头枕着莲台入眠,我在每日,都会去陪陪她。 可,老师虽然前尘尽忘,但是她经常会做梦――噩梦。 ……梦里,天边燃起莲火,入目皆是红色……胭脂红、朱砂红、绯红、血红、殷红、猩红……血的艳色与战火,交织成令人神魂都冷了去的一片艳色。 然后,她会被惊醒,冷汗浸身。 后来,寂非桀来了冥界。 和小叔叔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我的弟弟寂非桀来了冥界。 当时尚是天界寂非家小公子的寂非桀,瞒着兄长偷偷来冥界找我这位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二哥玩,可未曾想误入了第十八层地狱。 老师喜静。第十八层地狱除了无常与佐官外,没有阴司,甚至除了一个她某天从人间捡来的佐官虞画外,其他两个人――无常屠鸦与沉欢都任了一桥君位,不在第十八层地狱。 第十八层地狱只有一座王殿浮在欲海央的孤岛。 欲海在老师面前,是一个模样,可对着别人,总是很危险的。阿桀虽然身为神龙,但那时尚有些年幼,只一个不慎便被欲海拖入其,在惊惶恐惧,却见清洌的欲海下,曼珠沙华叶子落尽,花苞顶端,已经裂开了妖艳的红色,而星星点点的红色,红衣的女子从踏出,一个转眸,便压下了欲海曼珠沙华的艳色。她拥了他,把她从苦海带出,欲海仍然在翻涌怒号,可她用手掩了他的眸子,对他说,不要怕。 寂非桀……留在了冥界。 自他来了冥界,老师便出了第十八层地狱,也很少做噩梦了。 我不知该喜该悲。 寂非桀有时,也会带她去人间,我和老师宁渊素拟――不对,在那时,老师名叫做漆池,我和漆池的关系是在某次他们从人间归来时,改变的。 她说,我们像极了戏里的青梅竹马――她不解其意――但她说,她要嫁我。 ……那便嫁。 她虽然懵懂,但我只觉得欢欣。 然后,寂非桀开始唤她嫂子。 我瞒了三界诸神很久,但是,自从她频繁的出入第十八层地狱之后,很快瞒不住了。 先到地狱的,是小叔叔。 他望她,眼神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可她望他――对于这跟玩伴寂非桀长的很像的男人,眼只有好。 他问她,你现在过的好吗? 她答,过的很好。 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 小叔叔走时,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大婚,三界来贺。 我却独独瞒了兄长,而对于漆池――我未来妻子,乃是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后记忆尽失的今世的身份,除了地藏,我瞒了所有人,可所有人最后还是都知道了。 三界神佛面前,第二桥君主――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由冥君寂非洛城亲手养大的君主漆池与冥君寂非洛城成婚,然后,昔日凤皇麾下沉欢与地狱第一桥第二桥君主叛乱,欲杀欺师灭祖的冥君。 冥界又起战乱,染了血的曼珠沙华尽数开放,然后在曼珠沙华的香气,漆池,不,老师……记忆苏醒了。 在雷霆声,金乌悲鸣声,我望见她坐在屠鸦背飞离冥界,去了天界。 她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寂非一族因为她而几乎被龙皇倾天屠戮尽,可寂非家的人都没有归来,凭什么她还活着,于是,哥哥伤了老师。我不知道她去天界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她从天界回来后,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永远的逝去。 再未归来。 从未归来。 第三十八章 一梦山河枕 凤皇坠天时,他在天界,他亲眼看着,在老师――凤皇宁渊素拟身死坠天时,小叔叔寂非倾天眼所有繁华竟于瞬间散尽,似是不敢置信。 而后来,当老师再次归来时,他亲眼看着,彼时被唤作不遇的小叔叔立在二十四桥,望明月,望浮屠,望她,他的眼亦是挫骨苍凉。 凤凰堕天…… 千万年前他亲眼看了一次,如今又梦了一次,可是,那种彻骨的疼,却是不当年轻几分。 事实,算这次可以以假作真的梦,他亲眼送走了老师三次。 这一次,是第三次,而第二次是老师还是漆池时。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满天的莲火,以及慢慢堕入地狱的凤凰,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眼泪仍然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然后,在他的眼前,黑暗又从天穹远处红莲业火与凤凰涅槃之火燃烧的地方向他眼前蔓延,在他的眼前,不管是满天的神祗,还是堕天的凤皇,亦或是妖红色的莲火,都被黑暗吞没。 黑暗,冥君寂非洛城依旧感觉到无与伦的寂寞,可是,这次,除了寂寞,分明的,又多了一阵满意排遣的悲伤,那种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撕碎。 渐渐的,黑暗又慢慢散去,从他的脚下,黑暗渐渐的散去,然后如同刚才一样,画面又从他的身边铺陈开来。 这次依旧是……冥界……的森罗道森罗殿。 看见黑暗散去,画面又重新出现时,寂非洛城心已经有了一种预感,然后预感成真。 这是…… 是……他做了千万年的冥君之后的森罗殿。 这次……果然是老师涅槃后,作为漆池归来后的那天。 千万年时间,森罗殿的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可是,即使殿摆放的东西如千万年前凤皇宁渊素拟还没有死去时一模一样,冥君寂非洛城置身于殿时,他一眼看出这不是那时候――老师活着的那时候。 因为……没有人气啊…… 老师死后,他依旧是冥界的冕尊,可是,他们――那些凤皇遗留下来的旧人总是唤他作“冥君”。 对的,冥君,而不是冥尊。 他们说,冥界的冥尊,只有老师宁渊素拟一人,只能是宁渊素拟一人,也只有她一人,才配做冥界的冕尊。 冥君寂非洛城也是这么觉得的,冥界的冕尊,只有老师……宁渊素拟一人。 冥君寂非洛城低头敛目,掩住眼的悲伤,然后唇角带起温润的笑,向门外而去。 今天,按照他的猜想,应该是老师再次回来的那天,他要再次看到老师了,老师会看到他,他怎么可以哭丧着一张脸呢? 冥君寂非洛城唇畔带着笑,推门,可是……他的手竟然从门穿了过去! 这次……他不是实体! 冥君寂非洛城停了步子,站在门口,收回穿过门去的手,低头看着它,似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他试了又试,最后一次,索性连他的神躯都穿了过去,直接到了门口。而他的身后,门那么阖着。 冥君寂非洛城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里面的情绪再也无人可以看得清――即使不遮住,也不会有人可以看到他的。 冥君寂非洛城也是想到了这点,可是,手臂依旧没有放下来,他整个人看似平静,可是,他的紧紧抿住的唇角泄露了情绪。 老师看不到他。 不对,老师看不到这个来自数千年后的他。 冥君寂非洛城收回手,轻笑了一声,压抑住苦涩与痛苦,向第十八层地狱走去。 既然老师看不到他,那么,他便去看看老师。 传说,冥界有花,红花石蒜,花开无叶,叶绽无花,名曰曼珠沙华,生于黄泉彼岸,又名彼岸花。 自从老师死去之后,曼珠沙华开败了,只有叶子,而他却也未曾见过冥界黄泉路那数以千倾的曼珠沙华开花――在老师化作漆池归来之前。 冥君寂非洛城向冥界第十八层地狱而去,一句之,明月盏开的清冷,而曼珠沙华虽未开花,却尽数结了花骨朵。 凤凰涅槃,于火生,似世人生魂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后一样,前尘尽弃。 冥君寂非洛城到时,苦海掀起万丈波涛。而她出生时,苦海息了波涛,生出了神魂。 ――和谛听一样的独角兽。 银白色的。 肮脏的苦海,生出了象征着纯洁的独角兽。 冥界诸君闻声而到,打开第十八层地狱关了千万年的门,诸神看不到的冥君寂非洛城跟着他们――包括另一个真是存在的寂非洛城进了青铜门,然后,站在盛开在第十八层地狱欲海的血色的往生莲的女孩子望了过来,而她身侧,苦海生出的魂――一只巨大的银白色的独角兽温柔的用湿润的鼻尖蹭着她的衣角。 她望过来,眸波光滟潋,惊鸿一瞥,让人望而心惊。 女孩子狭长的眼睛冷然,微微挑似刀锋一样,直直的,望进了人的心里去。可是,她脸表情却是属于孩童的懵懂。 第一眼见她者,是小师叔地藏,而她第一眼见的人,是另一位寂非洛城。 她见他们,提步走来,脚下踩着猩红色的莲朵,一直走到他们跟前,然后,冥君寂非洛城听见她开口,对着另一个‘他’轻轻唤道,“父君。”语气含着濡慕。 只是这一种情绪,只是她的眼睛一直落在另一个‘他’的身,冥君寂非洛城对那个自己升起了妒意。 父君。 她唤道。 当时,冥君寂非洛城不知她为什么会唤他父君,可是后来,当前尘被她尽数想起时,老师又死后,地藏说,他温润的模样,似极了当年的凤皇浮罗。 凤皇浮罗――老师的父君。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活了千万年,在很多人眼,已经是一个古的不能再古老的神祗,可是,想前任凤皇宁渊浮罗这样的、和帝师玉无缘一般古老的神祗,他却是没有见过的。 他出生时,凤皇宁渊浮罗已经被炼化补天,而那时,凤凰一族居地宁渊也被毁灭。 冥君寂非洛城心藏起嫉妒和悲拗,冷眼旁观,可是,他再怎么藏,他眼的痛意还是掩藏不住。 后来的,他都知道…… 她唤他父君,于是,他便做了她的父君,只是后来,她唤他时,他有些恍惚,分不清,她唤他时,他想听的,是“父君”,还是……“夫君”。 冥君寂非洛城冷眼旁观时,也分不清。 日子安详。 归来后前尘尽忘的老师,喜欢呆在第十八层地狱的欲海之,头枕着莲台入眠,而另一个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第十八层地狱陪陪她。 可,老师虽然前尘尽忘,但是她经常会做梦――噩梦。 ……梦里,天边燃起莲火,入目皆是红色……胭脂红、朱砂红、绯红、血红、殷红、猩红……血的艳色与战火,交织成令人神魂都冷了去的一片艳色。 然后,她会被惊醒,冷汗浸身。 后来,寂非桀来了冥界。 和小叔叔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弟弟寂非桀来了冥界。 当时尚是天界寂非家小公子的寂非桀,瞒着兄长偷偷来冥界找他这位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二哥玩,可未曾想误入了第十八层地狱。 老师喜静。 第十八层地狱除了无常与佐官外,没有阴司,甚至除了一个她某天从人间捡来的佐官虞画外,其他两个人――无常屠鸦与沉欢都任了一桥君位,不在第十八层地狱。 第十八层地狱只有一座王殿浮在欲海央的孤岛。 欲海在老师面前,是一个模样,可对着别人,总是很危险的。阿桀虽然身为神龙,但那时尚有些年幼,只一个不慎便被欲海拖入其,在惊惶恐惧,却见清洌的欲海下,曼珠沙华叶子落尽,花苞顶端,已经裂开了妖艳的红色,而星星点点的红色,红衣的女子从踏出,一个转眸,便压下了欲海曼珠沙华的艳色。她拥了他,把她从苦海带出,欲海仍然在翻涌怒号,可她用手掩了他的眸子,对他说,不要怕。 寂非桀……留在了冥界。 自他来了冥界,老师便出了第十八层地狱,也很少做噩梦了。 我不知该喜该悲。 寂非桀有时,也会带她去人间,我和老师宁渊素拟――不对,在那时,老师名叫做漆池,他和漆池的关系是在某次他们从人间归来时,改变的。 她说,我们像极了戏里的青梅竹马――她不解其意――但她说,她要嫁我。 ……那便嫁。 她虽然懵懂,但我只觉得欢欣。 然后,寂非桀开始唤她嫂子。 可是……入局者迷,旁观者清。 被人看不见的冥君寂非洛城看着喊着漆池嫂子的弟弟,眼带出悲意。 原来……一切都有缘起。 寂非桀于凤皇……早已情根深种了。 而他当时不知道,漆池不知道,连寂非桀本人也不知道。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弟弟,看着一切,突然心灰意懒了。 不是为弟弟,而只是为命运。 后续,依旧在发展。 凤皇化作漆池归来,‘他’瞒了三界诸神很久,但是,自从她频繁的出入第十八层地狱之后,很快瞒不住了。 先到地狱的,是小叔叔。 他望她,眼神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可她望他――对于这跟玩伴寂非桀长的很像的男人,眼只有好。 他问她,你现在过的好吗? 她答,过的很好。 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 小叔叔走时,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大婚,三界来贺。 他却独独瞒了兄长,而对于漆池――他未来妻子,乃是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后记忆尽失的今世的身份,除了地藏,他瞒了所有人,可所有人最后还是都知道了。 第三十九章 一梦万古倾 三界神佛面前,第二桥君主――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由冥君寂非洛城亲手养大的君主漆池与冥君寂非洛城成婚,然后,昔日凤皇麾下沉欢与地狱第一桥第二桥君主叛乱,欲杀欺师灭祖的冥君。 冥界又起战乱,染了血的曼珠沙华尽数开放,然后在曼珠沙华的香气,漆池,不,老师……记忆苏醒了。 在雷霆声,金乌悲鸣声,冥君寂非洛城与另一个自己望她坐在屠鸦背飞离冥界,去了天界。 她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寂非一族因为她而几乎被龙皇倾天屠戮尽,可寂非家的人都没有归来,凭什么她还活着,于是,哥哥伤了老师。当时他不知道她去天界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她从天界回来后,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永远的逝去。 再未归来。 从未归来。 当时他不知道,‘他’在三界神佛面前离了喜堂,去平定叛乱,然后看漆池坐在金乌背飞离冥界,再回来时一身伤痕。另一个他冷眼旁观――或者说,当时的他,不敢跟去。 冥君寂非洛城一梦千年,这时空,无人可以看见他,而他这次却是跟着她去了天界,然后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了,老师为什么跳了神归井,他也都知道了。 金乌之羽铺天盖地,可是,屠鸦张开的双翼却还不及当年凤皇真身的半分。 漆池记忆未苏醒之前,懵懂且端庄,是不同于――完全不同于昔日素拟的样子,可是,此刻,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金乌之,一腿平伸着,一腿屈起,手指落在屈起的那腿的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望着天际的流云,脸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风流且肆意,眼角眉梢带着若有若无的狡黠与跳脱,唇畔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浅笑。 跟在他们身后的冥君寂非洛城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梦,是他的一梦千古,虽然大体之,那些东西大多是对的,可是,在他的梦,若他对某事的执念太过强烈,他所梦见也会依照他所想的发生细微的改变。 冥君寂非洛城即使明知到眼前老师脸的表情有可能是假的,可是,他也几乎泪如泉涌。 这样的老师……这样的老师,从他亲眼看着老师与寂非一族反目,然后坠天死亡之后,再也没有梦见过了。这千万年来,老师很少入梦,而即使偶尔入他的梦,他所梦见的也是那天……老师死去的那天的表情。 那天……凤皇宁渊素拟一身血色战袍未换,身还带着斩杀地狱魔是沾染的血迹,侧脸冷寂似冰雪寒泉,眉头一直皱着,而她琥珀色眼底一片血色寒潭,戾气盈身,甚至,她的眼角挑起了一抹妖艳的魔纹,身散出魔息。 这是他的噩梦。 千万年而未醒的噩梦。 金乌直第三十三重天,然后在第三十三重天之外,金乌屠鸦化了人身,向漆池拜别,飞离了天界。 而他拜别时,冥君寂非洛城站在漆池身后,屠鸦看不见他,可他却清晰的听到屠鸦说,“属下等陛下千年后重归。”屠鸦说,而漆池也没有反驳。 千年后重归? 他们已经预知了漆池的身死?也是说,漆池本抱了死志,她的死不是意外!并且,最重要的是,屠鸦并漆池,都已经预见了她在千年之后的……重归? 冥君寂非洛城几乎怔在原地。 可是……可是,老师在涅槃为漆池时,记忆尽失,而她的记忆是在今日才恢复的,而她记忆恢复后,他一直跟着她。 屠鸦为宁渊凤凰一族遗族,在看到凤皇记忆苏醒时,听她君令,带她来第三十三重天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让冥君寂非洛城感觉到不对的是,为什么屠鸦会这么说,且漆池还应了。 他们的反应……好像漆池的记忆早已经恢复了,而且他们背着当时的他――另一个寂非洛城交流过了一般。 虽然,千年很久,可是,他的记忆并没有腐朽,可是,他清楚的记得,当年漆池在这之前好像并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而在这次一梦千年时,那些画面如走马灯般只过了一遍,他也没有看到漆池与屠鸦有过有关于死亡和神归的交流。 可是……为什么? 冥君寂非洛城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来,有些想不明白。而他的身侧,看屠鸦走远,凤皇突然身在化身,幻作两个人,一个人划开虚空,入了第三十三重天,而另一个人却是下了第三十二重天。 在凤皇走时,冥君寂非洛城下意识的转身,看向她,望见她的背影,冥君寂非洛城有记忆突然复苏。 ――在千年前,他与漆池大婚之日,任斩灵道君主――妖界当时最小的公主、现任妖皇沉霄与沉倾他们的小姑姑沉欢叛乱,欲杀冥君,可是,在与冥君战时战败被擒,关入第十六层地狱后,曾对他说过,凤皇已归,漆池将自己也当做了棋子;而凤皇归后,寂非一族,将再无活物,以偿还寂非一族欠宁渊的罪业。 当时的漆池,表情带着讽刺,即使说起她的君主漆池,说话时,脸也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冥君寂非洛城看漆池分作两个人,都将要走远,冥君寂非洛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却是跟在了去往第三十三重天的那个漆池身后。而他心疑问,他觉得,梦醒之后,可以直接去第十六层地狱问一下依旧在受罚的沉欢,若是沉欢不回答,他还可以直接以君令召回去历劫的屠鸦,然后问他。 想通了这点,冥君寂非洛城眉心的褶皱抚平,然后跟在漆池身后入了第三十三重天。 第三十三重天。 桃花十里,满目是大片不落的猩红的殷碧桃花,而第三十三重天心的那棵最大的桃花树下,白衣的神尊背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坐姿……与漆池来时,坐在金乌之的坐姿一模一样,只是,与漆池不同的是,彼时被称为不遇的小叔叔手提着酒,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而他的身边已经扔了七八只酒坛子。 而他听到脚步声转过来时,看见一身大红色嫁衣,甚至,连头顶的凤冠都没有拆下的漆池时,难得的有些恍惚。 树下,神尊不遇的脸色苍白的过分,嘴唇微微泛青,带着恶疾缠身的孱弱,修长脖颈间皮肤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而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他有些过分苍白的脸双颊带着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来了啊。”他说,“拟拟,你回来了啊。” 他唤她,拟拟。 漆池也席地而坐,坐在不遇身前,接过了不遇手的酒,仰头饮了一大口,也许是喝的太急,也许是呛到了,她咳嗽几下,然后眼角带点点桃红。然后,她对着不遇微笑。 “听说,你亲手几乎灭了寂非一族。” “听说无忌夫人与龙神西臣都灰飞烟灭了。” 不过短短的两句话间,一坛新开的酒又在漆池手没了一半,而漆池脸也染红。 不遇按住漆池还要再饮的手,也笑着,“是呀,我给你报仇了,拟拟,你开不开心?” “我说,你多管什么闲事呢?”漆池拂开不遇的手,又喝了一大口,笑容妖媚,“既然是报仇,可是倾天,你怎么没死呢?”她又说,“是你杀死的我,你怎么没死呢?” “即是报仇,那么寂非一族怎么还没灭族呢?” 字字诛心。 不论是对于不遇,还是旁边一直听着的冥君寂非洛城,漆池这话,字字诛心。 神尊不遇脸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而他的脸也刚才白了几分。 漆池似是未见,她自顾自的笑着,自顾自的喝着酒,风华绝代且眉飞唇红的无张扬。 很快的,在冥界时,因为被寂非洛城监督而不曾饮过酒的漆池醉了。 地藏曾说,昔日神尊不遇纵横天地,握银枪着银甲平天族百年叛乱,浴血征战时,从未向人低过头,可是,唯有在宁渊一族的那只无法无天的凤凰面前,他总是温言软语的哄着她,唯恐那人不开心。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宁渊素拟能够让他失了骄傲,能让他变色,能让他……死,或者,像今天这般…… 生不如死。 像小叔叔不遇这样的人本纤弱似书生,亦带着书生刚劲的根骨,但是,若望见他的那双眼睛,便将先前看他容貌是所见的孱弱什么的尽数忘记,只觉的他的那眼在一瞥一定之间,有种令人神魂俱慑的、冷酷的魅力――世人拜他时,从来只见他眉目间清冷如半阙月痕,那双冷眸叫人望时,让人齿冷,连灵魂都要叫人冻结了去,那般自持自矜,他似从不会与风月沾关系,可是,他望着漆池,眼的深情藏不住,而他也不曾藏过。 漆池是真的醉了。 她颊挂了泪,而她的眉间也是冥界幽绿色的、观之寂寂的盛开的曼珠沙华印。 旖旎碧桃花下,漆池一手捏着酒盏,一手握着不遇的衣角,眼含了泪,波色滟潋,带着酒气。 “‘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倾天,你可记得,我初见你时,你也是在碧桃花下独自吹笙。” “倾天,我以为你会来抢亲。” “倾天,原来,你是可以看着我嫁给别人的。” “倾天……” “倾天。”漆池一句一句唤着倾天,唤着唤着落了泪。然后,泪落时,漆池才似突然回神了一般,突然酒醒了,在不遇与冥君寂非洛城反应过来之前,在他们眼前化作了烟岚,消失在了此处。 神尊不遇一下子愣住了。 从他听到漆池说“我以为你会来抢亲”时,他愣住了。等他因为漆池的突然消失,反应过来之后,狂喜,这位立在天地之颠与众生之、一向超脱的冕呼吸间染了淡淡的魔息,眼猩红一闪而逝,可是,不知道怎的他却莫名的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冥君寂非洛城听到那句“我以为你会来抢亲”时,突然笑了一下。 他以为,在漆池那句“那么寂非一族怎么还没灭族呢?”出口时,已经够疼了,原来,漆池这话,才是诛心之刃。 第四十章 碎红 一梦千年,心随梦动。 所现皆是他所念。 冥君寂非洛城听到那句“我以为你会来抢亲”时,突然笑了一下。 他以为,在漆池那句“那么寂非一族怎么还没灭族呢?”出口时,已经够疼了,原来,漆池这话,才是诛心之刃。 可是,这样也好,诛心之后,疼过之后,他那些从来都不敢承认,也从来没有承认过的一切旖旎心思也该收起来了。 虽然,他恨不能此自梦清醒,恨不能从未梦到过此番种种,可是,梦既然不醒,他自己便也无可奈何。 于是,当他看见漆池在他眼前化作烟岚遁去远离之后,瞥了一眼小叔叔不遇,循着漆池的气息跟了去。 他再见到漆池,是在天界第一重天。 看那样子,漆池是想离开天界,而兄长寂非岑提着剑拦在漆池面前。 兄长寂非岑手提着剑,面容狠绝,与当年他见母亲他们被小叔叔屠戮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而兄长面前,漆池眼角带着一抹桃红,虽然着着大红的繁杂的嫁衣,可是,她不知何时拆了发冠,也不知她将凤冠丢在了何处,一头鸦黑色披散在身后,几乎长及脚踝,风过时,发丝散乱,而她的唇畔,带着漫不经心的又有些懒散的笑,整个人看起来风流且肆意,眼角眉梢带着若有若无的狡黠与跳脱,甚至,她因为醉了酒,而更显得风流肆意且懒散。 这样的女子…… 像漆池这样的女子,明明曾经是小叔叔的未婚妻子,又去招惹自己的弟弟,并且虽然凤凰一族与寂非一族的族灭息息相关,可是,既然洛城喜欢,那他便也试着去接受,毕竟,她已经涅槃而前尘尽弃,宁渊一族的族灭虽然与她有关,可是,那也是寂非一族设计让宁渊一族族灭在先,可如今,她将要嫁与自己的弟弟寂非洛城为妻,又竟然还来招惹小叔叔……像她这样的女子,这般水性杨花,并且与他们寂非一族有着血海深仇,怎敢…… 她怎敢如此! 天君寂非岑怒火滔天,可偏偏漆池对他的怒火并不在意。 她懒散的站在那里,看寂非岑提着剑拦住她时,竟然还勾起唇笑了一下。 她这从一开始并不打算同寂非洛城成婚呐,这寂非岑在她面前端起长兄的架子,怕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了。 冥君寂非洛城旁观,看见漆池的笑,此刻再清除不过的意识到,他眼前的这位,已经不是他懵懵懂懂的第十八层地狱君主、冥界继他之后的第二位冕尊漆池了,而是昔日一身布衣作战袍也飒沓的宁渊一族的凤皇。 虽然老师宁渊素拟在继任寂非一族的凤皇后威严尽显,清贵而优雅,凤眸一挑叫人噤声,可她本质却是温柔的,她最喜欢故作玄虚,喜欢坑几个徒弟,但那时的她看起来随时能放游高歌,桀骜肆意。 可是,寂非洛城在她身边执弟子之礼也跟了数千年,看得最清楚不过了。 凤皇宁渊素拟这个人,在他们这些小辈的面前,总是一副风流肆意桀骜不羁,嘻嘻哈哈的样子,周身风月无边,一点儿也不像一族的皇者,可是,总有一些时候,她的笑意本身,是帝王威严,她的挑眉含笑,便是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可是,在这之前,或者说,今日在第三十三重天之听到老师那话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将刀戈横在他们这些曾被她护着的小辈眼前。 看漆池散漫的态度,这姿态,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然后,寂非岑怒而拔剑,横在了漆池的颈。 “呵呵,有意思。”漆池歪了歪头,剑锋一下子紧紧贴在了漆池脖颈处的肉,然后,她的苍白的颈,一条细线出现,有血迹慢慢的蜿蜒下来,而她似乎感觉不到痛般,唇角的笑没变,脸的散漫的姿态也没有变。只是,当血迹顺着脖子流入衣领之时,被血濡湿了的布料显得格外的粘腻,于是,漆池才略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 然后,寂非岑更加的不爽了。 可是,他看到她脖颈之的血迹,与她身的那一身大红的嫁衣,到底顾忌着弟弟寂非洛城,将剑刃移开了些许,到底没有下得去手。 倒是漆池,看寂非岑这姿态,又啧了一声,脸分明的带着嘲笑。 于是,寂非岑又怒了。可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他望见漆池身后缓缓打开的天界的大门,一下子惊在原地,没了动作。 冥君寂非洛城也抬眼看过去,然后也愣在原地。 ――另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漆池,衣衫之皆是划痕,她满身血迹,脚步踉跄十分狼狈的从天门处走过来。 是……漆池的身在化身,另一个漆池。 看到天君的表情,剑还横在脖颈之的漆池伸出手,用手指拨开剑锋,也转过身去。 她看到另一个漆池狼狈的样子,并没有吃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化作烟岚钻进了从天门处而来的那位漆池身体之。 这下,不仅是冥君寂非洛城,还有天君也明白了,他们眼前的这位拖着满身血迹的,才是真正的漆池,而另一位,自然是……身在化身。 他竟然对着一具身在化身威胁了那么久。 血迹斑斑驳驳,看着十分狼狈,而她身的伤,也的确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骇人。 骇人到……连她凤皇之尊,也有些撑不住了。 可是,她这次涅槃为漆池重归的目的,除了一个,都达到了,只除了一个,都达到了。 凤皇宁渊素拟不禁露出微笑,可是,她还是抬眼望了一眼第三十三重天的方向,那目光,有些怅然。 许是因为心情颇好,凤皇宁渊素拟抬眼望向天君寂非岑,看着与无忌夫人颇为相似的面孔,也不觉得膈应了。 她歪着头,下打量了一下一下这人,可是,随着她歪头,她头顶的本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凤冠彻底的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面前,素拟瞧着这凤冠,冷嗤了一下,容色却是冷了下来。 素拟手指微动,凤冠落到了她的手,素拟摩挲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寂非岑开口,语带着恶意,“你猜猜,本尊为什么要与寂非洛城成亲呢?”看寂非岑眼露出惑意,与意外,素拟知道了寂非岑心所想了,然后,素拟皱了皱眉头,“别想那些两情相悦的恶心想法,本尊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灭了那欺师灭祖小畜牲,已经是恩赐了,两情相悦?开玩笑呢?” “与他成亲,你们寂非一族的葬神之所的大门才会对本尊打开,然后啊,本尊才可以亲手碾碎那些寂非倾天藏在葬神之所的那些被他亲手覆灭的寂非一族族人的神魂与龙珠,你们寂非一族才会彻底的……族灭。”素拟开口,脸再没有了笑意,她表情冷寂似铁,似神似魔。 真正的。 无情冷心。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当年他最后见到的凤皇。 ――一身血色战袍未换,身还带着斩杀地狱魔是沾染的血迹,侧脸冷寂似冰雪寒泉,眉头一直皱着,从刚才他见她起没有舒展过,琥珀色眼底一片血色寒潭,戾气盈身,甚至,她的眼角挑起了一抹妖艳的魔纹,身散出魔息。 “你入魔了?你竟然真的堕魔了?!”寂非岑眼底是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素拟的话。 ――本尊才可以亲手碾碎那些寂非倾天藏在葬神之所的那些被他亲手覆灭的寂非一族族人的神魂与龙珠,你们寂非一族才会彻底的……族灭。 她说。 他不相信能狠心的屠戮了全族的小叔叔会留下族人的神魂与龙珠,明明,那夜,在他面前,小叔叔动手屠戮族人时,连神魂与龙珠都一起将他们湮灭了的。 “寂非倾天那是给谁演戏呢?还屠戮全族,啧,真有意思。”素拟轻嗤了一声,眼底含着不屑。然后,她再开口时,语又带起了杀意。“虽然,已经有一些人在你们那葬神之所里补全了神魂,已经又入了轮回,又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了,可是,本尊族人尽数覆灭,连神魂都没有留下,本尊怎么会让你们寂非一族还好好的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冥君寂非洛城听到这话,已经知道后续了。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哪怕是真的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哥哥也会动手的。 动手……先杀了凤皇。 “凤皇宁渊素拟穿着嫁衣离开冥界,再归来时,身遍布天君君权之剑刺下的伤口――寂非一族因为她而几乎被龙皇倾天屠戮尽,可寂非家的人都没有归来,凭什么她还活着,于是,哥哥伤了老师。当时他不知道她去天界后做了些什么,可是她从天界回来后,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永远的逝去。再未归来。从未归来。” 这是传说,这传说,是真的,也是假的。 第四十一章 宁渊 公子兰亭 凤皇宁渊素拟重临天下,归于三十三重天,被天君寂非岑伤,后归冥界,因为重伤而涅槃。 她走过往生路,然后归于神归井永远的逝去。 再未归来。 从未归来。 这是传说,这传说,是真的,也是假的。 看凤皇宁渊素拟最终倒在哥哥寂非岑剑下,看哥哥去了自从小叔叔寂非倾天屠戮全族之后没有去过的葬神之所,看她一身狼狈的倒在那里,没了声息,身下血迹慢慢蜿蜒,褪去温度。 冥君寂非洛城心情绪复杂,不知道该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位重临天地之间后,从一开时在骗他的老师。 冥君寂非洛城抿了抿唇,最终弯腰,准备抱起躺在地的身体渐渐冰冷的、身还穿着他准备的嫁衣的女人,可是……他的手却是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忘了,他触不到她的。 冥君寂非洛城叹息,可是他的一口气还没有落下去,那口气被噎在了喉咙里。 ――他的面前,本该已经死去了的女人胸口突然起伏了一下,吐出了一口气,咳嗽起来,同时,刚刚紧紧阖着的眼睛睁开了。 她捂着寂非岑一剑穿心而过留下来的伤口,坐起来,抬头望了一眼第三十二重天的方向,突然笑了一下,可是,笑时扯到了胸口的伤口,素拟另一只手捂住红唇,不住的咳嗽起来,而血迹从她指缝间透出来。 “真是……”素拟踉跄站起来,脸表情依旧有些散漫,可是,隐隐的,透出之前没有的执着,“我还不能死呢。” 对于老师假死骗过哥哥寂非岑的这一连串动作,寂非洛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后,凤皇宁渊素拟已经踉跄者步子出了天门,有些困难的凌云向冥界而去,而寂非洛城跟在了她的身后。 冥界黄泉道。 她走入冥界,走的不是森罗桥,也不是通往她的第十八层地狱的桥,而是……往生桥。往生道的桥在她的两只脚都踏始,场景忽换,两端都成了墨绿的、似朱兰的绿植,忘川河畔,大片海蓝色忘忧草开得明媚。 而她踏入冥界之后,自从她归来后,叶子落尽,花苞顶端,已经裂开了妖艳的红色的曼珠沙华于瞬间开放。而她行走在星星点点的红色,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妖娆,一个转眸,便压下了欲海曼珠沙华的艳色。 传说,红花石蒜,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叶开一千年,花开无叶,叶开无花,花叶生生不复相见;殷红的似血般花,具有勾起前世回忆的魔力,又名彼岸花。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于大红色的花海之行走的艳丽的女子,有瞬间的恍惚,心脏又似乎有片刻的重新悸动,可是,又被他……压了下去。 冥君寂非洛城叹息,然后继续跟在了她的身后。 自望乡台始,殷红的曼珠沙华铺了整个黄泉道,路的尽头,是忘川河,而忘川河畔,大片明媚的蓝色忘忧草曳着大朵的花,开得分明。忘川河,架了奈何桥,年老可眼睛明亮如小姑娘的孟婆盛着那些亡灵生前眼泪调制的汤,递给将入轮回的亡灵,告诫他们将前尘忘了,待亡灵饮了那碗孟婆汤,前世,他们也忘了。 素拟走过三生石,没有看刻着她与寂非洛城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直接走向了奈何桥,奈何桥,年老的孟婆华发皑皑,可她的笑容和眼睛,如小姑娘一般的明亮温暖。 “我让你用药水刻在三生石的名字,洗去,我已经不用做戏了。”素拟走过时,并没有接孟婆感觉到有人来下意识的递过来一碗孟婆汤,反而微笑着开口。她的声音虽然十分虚弱,可是,却是带着温暖――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暖。 “好的,陛下。”孟婆望了一眼三生石,于他们这些神祗而言,并没有什么视力不好之说,千里之外亦可以明察秋毫,更何况是立在奈何桥边,她看了千万年的三生石呢? 寂非洛城……宁渊漆池。 ――三生石,有名字并列在一起。 三生石可入名且并列于一起者,皆可作三世的夫妻,从未有过例外,除了这一对。 这一对,是她这位孟婆按了冕尊素拟的君令,用药水写去的,自然做不得假。 那边,冥君寂非洛城听到她们二人开口,原本不住的摩挲着那两个名字的手指一下子僵在了一起,接而苦笑。 原来,连这个都是假的吗? 素拟见孟婆应了,点点头,便向奈何桥那边而去。 “您要去那里?陛下。”孟婆有些犹豫,可是看她家凤皇去的方向,有些不好的预感。 “归去。”素拟微笑着开口,她步子停了一下,然后依旧向那边走去。 “您不喝孟婆汤吗?” “不。”素拟依旧微笑,可回答的依旧十分坚定。 “不忘前尘,怎算得归去?”孟婆疑惑。 “你的孟婆汤,能让我忘记前尘吗?” “……”孟婆犹豫了一下,释然一笑,“不能。” “既然不能,我,为何要饮?”说这话时,素拟已经走远了。 “您……还会回来吗?”孟婆对着素拟的背影远远的问道,声音很大。 “当然。”她当然会回来。 《狩月君书》记载着,冥界战乱平定,地狱第一层第二层君主战死,斩灵君沉欢因罪而被囚入地狱,长生君寂非桀因为不知天君寂非岑伤冥尊漆池的原因,以为漆池因为天君寂非岑而死,再不愿再回天界,而冥君寂非洛城弃冥界掌令于长生君,自摘冕冠,前往地狱第十六层,在那里受罚,以消除罪业。 后来,老师果然回来了。 每个人――屠鸦,孟婆,他们都知道老师终会归来,他一个人不知…… 冥君寂非洛城突然笑了一下,心口还是有些疼。 他们说,冥尊森罗会自摘冕冠,前往地狱第十六层,再不出世。 他们说,他在那里受罚,以消除罪业。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混沌与迷茫,无望的等待太磨人了,他只是想找点事做,来代替等待。 他在冥界千年,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等待,可是,算他几乎忘了在等谁,他也记得,算我等回了那人,她也再与他无关。 又一年二月二。 君祭凤皇浮罗时,苦海静默,龙骨哀鸣。 果然,老师……又回来了,而她,果然与他再无关系,或者说,从一开始,从……千万年前,老师死后他代替她继位为冥界冕尊的一开始,她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论是师徒,还是……夫妻。 冥君寂非洛城也踏奈何桥,因为让人看不到他,他已经习惯了,因此并没有在奈何桥孟婆面前停留,可是,孟婆伸出手捧着一碗汤却是拦在了他的面前。 “前尘,都忘却了。”她说。 前尘,忘却? 于他,似有点youhuo。 冥君寂非洛城伸出手去,去接孟婆的碗,可是,将将要碰到时,又缩回手,然后坚定的随了素拟而去。 孟婆看着原本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的人彻底在她面前消失,有些恍惚,想那个人影是否是她的错觉。 那人……存在过吗? 她不知道。 冥君寂非洛城到时,素拟已经到了轮回门前,可是,轮回门……不开。 当时的冥界,轮回门侧连着神归井。冥君寂非洛城站在那处,看重伤的神力不继的素拟努力的去开轮回门,可是,那扇青铜巨门却巍然不动,而素拟依旧努力的去试着打开轮回门,可脸色越加的苍白,他神魂的虚弱,连旁观着的冥君寂非洛城都可以看清楚。 然后,三界神佛闻讯而来了。 他们说,回来。 冥界君主也都来了。 他们跪倒在地,说,陛下,回来。 冥君寂非洛城……也来了。 一直跟着素拟的寂非洛城看着衣尚染着血迹的另一位赶来的自己,看他脸的惊慌,莫名的,有了一种,他站在台看戏,而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入了戏的错觉。 莫名的……荒诞。 冥君寂非洛城几乎哭泣,他说,阿池,回来。 旁观着的寂非洛城听到“自己”那声亲昵的阿池,一下子笑出声来。 再然后,长生君寂非桀来了,小叔叔不遇也来了。 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寂非洛城一直冷眼旁观,可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看到他们两个人脸同出一辙的惊慌失措与将面临失去的恐惧,竟然有一瞬分不清这两个人哪个是不遇,哪个是寂非桀。 “拟拟,回来好不好?”不遇最终开口。 素拟那边,神魂却是终于支持不住了,可轮回门却并没有打开。 她也想回去,可是,她……回不去了。 素拟抿紧了唇,闭眼,又睁开,眼一片漆黑清冷,然后,她……跃入了…… 神归井。 神归井,神不归。 在她跳时,她突然回头,望的是冥君寂非洛城的方向,然后轻唤。 这次,一梦千年,寂非洛城入自己的梦,终于听清楚了,素拟唤的是“父君”,而不是让他做了千年的绮丽的梦的……“父君”。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她望的,是当时的他站的方向,可是,他唤的那声父君也不是唤他。 ――有另一个冥君寂非洛城的身后,虚空破碎,红衣的公子从走出来,除了一梦千年的寂非洛城,谁也不曾看见。 看他看过去,那人也抬头,向他望过来,唇角含笑,笑容清润,“本尊以宁渊为姓氏,名曰兰亭,世人皆称呼本尊……” “凤皇浮罗。”他说。 第四十二章 上尊 虚空破碎,红衣的公子从走出来,除了一梦千年的寂非洛城,谁也不曾看见。 看他看过去,那人也抬头,向他望过来,唇角含笑,笑容清润,“本尊以宁渊为姓氏,名曰兰亭,世人皆称呼本尊……” “凤皇浮罗。”他说。 冥君寂非洛城一梦千年,却是在时空缝隙之见了有匪公子。他听见那人说,他以宁渊为姓,世人皆称呼他为凤皇浮罗。 凤皇浮罗呀,除了老师宁渊素拟的父君――以血肉补了天的、同寂非一族有血海之仇的前任凤皇浮罗君。 ――虽然他在这千万年,有过疑惑,问老师宁渊素拟为何身死,问宁渊遗族百万战鬼为何身死,问小叔叔寂非倾天为何会屠戮全族又暗聚族人魂魄拾他们龙珠,问老师宁渊素拟为何会独独对他们寂非一族……可是,这梦入千年,以旁观者的视角几乎看遍前尘,虽然,他也曾因为老师之故而有不清醒,可是,他看那么多他不曾看,知那么多哪里再不知,哪里再想不到,这一切,皆是因为当年女娲大神补天时功与祸皆遗于宁渊一族,而他原本也该舍部分血脉的寂非一族因为那份不舍,才遗了百万年的祸事,最终还是没逃得过那一个死字呢? 只是……当年事,他虽然有此猜测,也只是猜测,还得证实。 不过,眼下,他得见浮罗君,因为漆池那一声模糊的“父君”而做了千年绮丽的梦的冥君寂非洛城,也终于知道,在她跳神归井时,她突然回头,望的是冥君寂非洛城的方向,口唤的,是“父君”,而不是让他做了千年的绮丽的梦的……“父君”。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她望的,是当时的他站的方向,可是,他唤的那声父君也不是唤他。 公子兰亭,六界史书之,皆无此名姓,可是,若说凤皇浮罗,世人皆知。 ――古之尊,在千万年传说,除了那么一两个还活着的人,皆已经丢了姓名,只有尊号留世。 如宁渊一族最后一任凤皇,以素拟为名,尊号除开凤皇二字,她冕冥界尊主之位,被天道授予的尊号却是狩月。而寂非一族现任龙皇,他如今虽然自称不遇,可是,冥君寂非洛城身为寂非一族子孙,却是知晓,他以寂非为姓,龙皇为其族尊号,只载入族史,而他后为天界冕尊,其尊号倾天录入六界史书,为人所知,为人传颂,甚至传到后来,世人皆以为他的名字,叫做倾天,可是,冥君寂非洛城却是知道,小叔叔名字唤作东倾,字倾之,而这些现是,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了。 如狩月和倾天一般,世人皆以为是任凤皇名字的浮罗只是他的尊号,也没有大的毛病,毕竟千万年,六界神祗于乱古大劫,丢掉的不只是史书,还有很多传承秘闻。 冥君寂非洛城一梦千年,眼前的这位来人,明显是和他一样,外人都不能看见,仿佛隐形,虽然,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梦,并且得临跳神归井的漆池所见,并唤得一声父君,可是,他听他那一句自荐,却是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的。 ――天道之下,没人敢冒充尊。 他说他是凤皇浮罗,冥君寂非洛城不疑心他的身份,他疑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一梦千年。 “一梦千年?”兰亭突然笑了一下,“你以为这是你的一梦千年?” 冥君寂非洛城愣住。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一梦千年,于古神族,是修行,也是证道。 他以为,他原本以为是他见哥哥寂非岑因为对地藏王生了杀意而被帝师玉无缘伤到,因此他在将自己的龙珠还留在弟弟长生君寂非桀身体还没有归位的情况下,又废了太多的神力去抑制哥哥的伤口,然后伤到了神魂,却意外窥得机缘,可以一梦千年,然后修为再进一步,可是,刚刚,凤皇兰亭却是反问他,你以为这是你的一梦千年吗? 难道,这不是? 许是冥君寂非洛城将所想没有收住放在了脸,又许是冥君寂非洛城在这位老妖怪面前藏不住心思,兰亭竟然浅浅的笑起来,“一梦千年还是千年一梦?谁又可以说得清呢?你说是一梦千年,便是。”然后,竟然再不理冥君寂非洛城,反而望向神归井那处。 是一梦千年?亦或是千年一梦? 一梦千年表示那种山无甲子的那种意境,一梦间千年已过。千年一梦则是那种回首浮生不过一场大梦的那种彻悟感。 冥君寂非洛城不解其意,心疑惑尚存,可是,看凤皇面容,却也知道他是不会解惑的,因此,将疑问藏起来,随着兰亭的目光,望向神归井。 其实,不望神归井,之后的事情,他也都知道,毕竟啊,那些,他都亲身经历过一次了。 ……凤皇宁渊素拟涅槃重生后的漆池冕尊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跃入了神归井,而冥界之,千万年未曾开花的曼珠沙华,竟然在凤皇素拟归来之时,于一个瞬间,尽数开花,然后在她跳入神归井死去之时,又瞬间开败,满天都是猩红的曼珠沙华花瓣。曼珠沙华开与谢,在一夕之间,撩人冷香在天地间飘散,黄泉道,百鬼夜哭,却不知是在那香味之想起前世,为前世所累,然后痛哭,还是……为冕尊神归而哭葬。 黄泉道,百鬼哭声传入轮回门前,冥君寂非洛城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阙红衣消失在神归井,然后化作清风,化作黑沙,化作尘土,什么都没有剩下,只留下一天地的飞散的曼珠沙华。 漆池死,苦海之魂――那只与漆池同时生于第十八层地狱欲海之的白色独角兽银白色的毛发染血,变成如漆池染了血的嫁衣一般的猩红,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一只梦魇,于天地间长啸似是痛哭,眼也泣出血来。 在声声悲鸣之,苦海海水倒灌,梦魇沉睡于苦海之,再未苏醒。 而冥君寂非洛城怒而提起王权,劈向神归井,却是并没有将神归井损毁,反而将原本连在一起的轮回门与神归井斩断,神归井沉入被王权劈开的破碎虚空,再也看不见,消失了踪迹,很多年后才被人在冥府发现。 神尊不遇在漆池死去之时吐血昏迷,被天界同来的神祗带回了天界。而无人处,海水倒灌之时,少年风流的长生君寂非桀却是引神力将时光停驻于一隅,他留不住嫂嫂漆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神归于漆黑的井,因此只能留住一方飘然飞散的曼珠沙华,藏于长生道内殿,于每个二月二君祭日凭吊。 冥君寂非洛城望着这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场景,脸无悲无喜,可是眼分明的带着几许悲意。可是兰亭,他望着消失的神归井,目光之,含着悲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像……好像,刚刚跳了神归井的不是他的女儿漆池,倒是旁的与他无关的人一般。 冥君寂非洛城偶然间瞥见他的神情,突然怀疑他当初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相信他是凤皇浮罗是否为太过于武断了。 感觉到冥君寂非洛城所想,兰亭终于收回目光,笑了一下。 却不知,他是在笑什么。 兰亭手指微抬,然后所有画面尽数湮灭,天地瞬间归于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然后,冥君寂非洛城感觉到了铺天盖的、那种……从灵魂之升起的寂寞笼罩住他,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黑暗散去,从他的脚下,黑暗渐渐的散去,然后又有画面从他的身边铺陈开来。 凤皇浮罗也在。 他们二人似乎是在一片云彩之。 雕栏玉砌,红檐朱亭。 一方小亭立在云,亭除了冥君寂非洛城他自己之外,还有一方石桌,几个小凳,一个酒壶,两个酒盏,还有一个……坐在石桌之前的、提着酒盏的凤皇兰亭,除此之外,尽是虚无。 而他们脚下,倒是有一城。 是……不腐城? 可是,也太过荒凉了一些。 冥君寂非洛城抬眼看向凤皇,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了。 亭美人,肤白似玉,眉如墨染,端的……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清风傲骨?高情逸态?历落钦崎? 俱有,可是,却不足以概括其姿态的分毫。 看到凤皇浮罗,虽然史书之没有关于凤皇宁渊素拟母亲的任何记载,他也想象不到那位夫人的姿态,可是,只是看到凤皇浮罗一人,冥君寂非洛城也知道,凤皇宁渊素拟的那一身卿艳的皮囊和寒山远沓的姿态到底是随了谁。 此刻,兰亭――这位宁渊一族前任的凤皇浮罗君手里握着一只酒盏,靠在朱栏之,神情少去初见之时那种疏离和眼刀锋般的冷意,多出几分风流慵懒,一身姿态与脸神情似极了冥君寂非洛城不久之前所见的那位乘着金乌了三十三重天之凤皇宁渊素拟。 第四十三章 孤囚 明明,他们相见于他的一梦千年,见于神归井冥界前,那他们也该一同归于此处,可是,此刻,公子兰亭手里握着一只酒盏,靠在朱栏之,却是等待的姿态,具体是在等谁,冥君不知。 兰亭似乎感觉感觉到冥君寂非洛城向他望过来,也收回远望的目光,看过来,看见冥君寂非洛城似含着些许疑惑的目光,竟然微微一笑,在那笑容之,冥君寂非洛城终于知道,公子兰亭等着的,是他。 ――至少此刻,他等着的,是他。 冥君寂非洛城看兰亭招手让他过去,有些犹豫,可是,还没等他动身,他身侧,有虚空破碎,一身红衣的公子落在他的身边,然后向歪在亭的公子而去,去之前,且对着冥君寂非洛城微笑颔首,道了一句,“你已经先本尊一步来了啊,我们过去。” 冥君寂非洛城似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机械的下意识的跟着他走入亭,又下意识的跟着新来的这位红衣公子坐在了原地。 直到落座,冥君寂非洛城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兰亭看见冥君寂非洛城一脸呆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冥君寂非洛城终于才是回神,但还是一脸的茫然于不可置信。 也无怪乎冥君寂非洛城惊滞。 ――一直等待的、坐在亭提盏饮酒者,与后来者,皆是一模一样的皮囊,二者皆是一身红衣,长的更是没有任何不似之处,除了……气质。 ――歪歪倚在朱栏的那位坐在横栏之,一腿屈起,一腿垂下来,点在地,而他的手指落在屈起的那腿的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一手只用手指勾着酒盏的玉柄,整个人看起来风流且肆意,眼角眉梢带着若有若无的狡黠与跳脱,唇畔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浅笑,与――昔日的老师宁渊素拟一模一样。 而新来的这位,看冥君寂非洛城看过去,也抬向他望过来,如同在冥界神归井那里初见时一般,唇角含笑,笑容清润,整个人如玉一般的温润,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幽深似是寒潭,无波无绪、无欲无求,超然物外,似又含着天人般的悲悯。 从初见时,冥君寂非洛城觉得,他该穿一身白衣,而不是那身如鲜血一般艳丽的红袍。 冥君寂非洛城望了一眼眼一直含着戏谑的笑意望他的那位执着酒盏不放的公子兰亭,再看了一眼这位误着血袍的曾自称公子兰亭的后来的人,想象了一下他穿白衣的样子,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是打了个寒战。 后来的这位公子整个人……冥君寂非洛城望见的这个人,若穿白衣……竟然跟帝师玉无缘的气息与气质一模一样,跟这人是照着帝师玉无缘造出的一样。 从见到一模一样却气质卓然不同的两个“凤皇兰亭”时,冥君寂非洛城想到了这两个人,有一个为真,一个为傀儡或者身在化身。 冥君寂非洛城记得,地藏曾经说过,他温润的模样,似极了当年的凤皇浮罗。因此,他从一开始,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两个人,温润的这位是凤皇兰亭本体,而看起来潇洒不羁的那位是他的身在化身,此刻,他想到前者与帝师玉无缘在气质气息的某种重合与相似,才发现,从一开始,他想错了。 没有人会照着将自己活成另一个人,更何况是像与乱古时与帝师玉无缘齐名的凤皇兰亭这样的人。 端坐着的这位虽着了红衣,可是,他与帝师玉无缘的相像,却是在冥君寂非洛城再经细想后,才想明白,只有无聊时打发时间做出的身在化身才会像是恶搞一般去这样模仿别人。 地藏说,他温润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凤皇浮罗,的确,他像凤皇浮罗……的为了解寂寞而造出的身在化身。 看冥君寂非洛城惊疑落尽,变作淡然之后,兰亭明白冥君寂非洛城已经想到了。 他的身外化身表情依旧淡然,甚至,本体更加的淡然。公子兰亭看冥君寂非洛城望过来之后,又低头望向他们的脚下那座荒芜的、没有一个人的不腐城,开口,“我是兰亭,他是浮罗。我已经独自呆在这里千万年了……因为太寂寞了啊。”兰亭声音依旧漫不经心,可是,冥君寂非洛城却听出了那已经浸入了骨髓的寂寞。 因为太寂寞了啊。 他说。 没有人,这里没有一个人,太寂寞了啊,所以才会弄出一个肖似玉无缘的浮罗来陪着自己疏解寂寞。 因为太寂寞了啊,所以才不敢炼出一个玉无缘,无端的让自己更寂寞。 因为自己也曾寂寞千万年,冥君寂非洛城一下子懂了,可是,因为懂了,他却觉得,莫名的,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可是他却只是有这种感觉,却想不到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肖似玉无缘的那位身外化身的浮罗听见他那一声叹息般的低语,长长一声叹息,然后广袖一挥,他们脚下,原本荒芜的、空无一人的不腐城突然人声鼎沸热闹起来。 “啧,你也这点作用了。”虽然像是抱怨,可兰亭眉间的郁气散尽,一下子笑起来。 “这是照着十八都的不腐城幻化的吗?”冥君寂非洛城有些惊讶。 “照着十八都不腐城幻化?”兰亭突然笑了一下。“这里可不是幻境,也不是你的一梦千年。” 温润如玉的那位浮罗也笑起来,“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宁渊。”传说已经被毁灭了的宁渊。 兰亭微微勾唇,笑容意味不明。 “这里才是不腐城?”冥君寂非洛城却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而凤皇兰亭也是点头了。 的确,这里并不是照着人间十八都不腐城建造的,而是人间十八都从来都是仿造了宁渊一族十八都的样子。 这里才是不腐城。 冥君寂非洛城看到浮罗点头一下子想到了更多。 “我曾听闻,人间十八都的开辟是在凤皇宁渊素拟坠天而死之后的一个千年里,而十八都第一任冕尊也被称为浮罗,因此,当时的冕尊王城也被称为浮罗都,后这名字一直保存到了现在。”冥君寂非洛城这话拐着弯,而凤皇也是明白他想要问什么了。 “宁渊一族十八都沉入另一个空间是在全族尽数补天之前,而人间十八都的确是由我开辟的,浮罗亦是本尊。”凤皇浮罗的化身点头。 “可是,您不是说这里是宁渊,而您已经在这里呆了千万年了吗?” “本尊出不去,可是本尊的身在化身却是可以出去的。”他说,这次开口的,是兰亭本人,声音依旧漫不经心,可是,却是让冥君一下子变了脸色。 “我的孩子在人世浮沉受苦,我这父亲怎么可能不会护着她呢?她被寂非倾天一箭必杀,那时是我未归,才由得你们寂非一族伤了我的孩子,屠戮了我麾下战鬼几乎族灭,但是,我归来之后,即使被天道囚在此处,不得出,我作为父亲怎么可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在人间呢?”兰亭这话说的举重若轻,一派风轻云淡的姿态,可是,其透出的意味,却是让冥君寂非洛城一下子变了脸色。 每次凤皇宁渊素拟归来,都有凤皇的化身护着她? 漆池时是谁?化作风孽云时……又是谁? “你冥界以明月花神遗姝明月盏的开放与凋零做昼夜之分,难道你们没有查过明月盏的来历?” “明月盏,冥界史书记载,明月盏与帝师玉无缘有关,别的,我不知道了。”冥君寂非洛城开口回到,但是,却已经想明白了。 听到冥君寂非洛城这样说,浮罗化身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兰亭却是冷哼一声。 十八层地狱,第三桥的君主便是明月花神,而花神在那场以沉欢为首的叛乱身死,再未归来。凤皇涅槃为漆池时,护在她身边的浮罗的化身,即便不是明月花神,也于花神有关。 只是……这一世,凤皇宁渊素拟还活着,那么浮罗的化身应该还在人世,可是,这一世,却是谁? 冥君颦眉,可兰亭却是不答了――他转头,望向自己身后。 ――他身后,有一人从远处凌云而来,没有满身风尘,可似是跋涉了万水千山。 那是……亭云。 先生亭云。 冥府之师亭云。 当年,母亲无忌夫人的神魂是由冥府之师聚全,送入冥界关入极渊之狱的。 而亭云先生也以此――聚全了的无忌夫人的神魂,与冥君寂非洛城做了交易,才使得冥府独立于冥界的。 并且……风孽云由冥府之师亭云先生养大,这事情,三界之内,谁都知晓。 对于这一世,护着凤皇宁渊素拟转世――风孽云的是谁,凤皇兰亭未答,冥君却是知晓了。 是亭云。 亭云先生是兰亭的又一化身。 冥君寂非洛城再次颦眉,想的有些多了。 ――与亭云先生一同扶养风孽云长大的,是帝师玉无缘的身外化身暮云深,那么,暮云深,或者说,帝师玉无缘知晓亭云是兰亭――前任凤皇浮罗君的化身吗? 传说帝师玉无缘与前任凤皇浮罗君相交莫逆,乃是至交,甚至,帝师玉无缘是浮罗君的托孤之人,可是……冥君寂非洛城看着气质气息与兰亭迥然不同的亭云先生,想着帝师玉无缘知道亭云先生是浮罗君的身外化身吗?甚至,冥君寂非洛城想到,帝师玉无缘,或者说,这天地间,可有一人知道前任凤皇浮罗君在补天之后神魂重归,被天道囚在了不腐城吗? 大概……是不知道的。 帝师玉无缘曾经为了凤皇浮罗君的遗孤宁渊素拟逆天而堕入魔道,若是他知道凤皇被囚,他可能会破天而将迎回凤皇浮罗。 想到这些,冥君却是突然想到了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一个问题。 凤皇浮罗明明神魂都被女娲大神炼入了天柱之,他的神魂又怎么会归来,并被天道所囚呢? 第四十四章 伏诛 想到这些,冥君却是突然想到了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一个问题。 凤皇浮罗明明神魂都被女娲大神炼入了天柱之,他的神魂又怎么会归来,并被天道所囚呢? 明明冥君寂非洛城不动声色,可是,兰亭、亭云,还有浮罗一起望了过来,兰亭似笑非笑,亭云漫不经心,浮罗如玉温润,可是,他们一起望向冥君寂非洛城,脸虽然带着笑,可眼含着的,却是实打实的警告了。 “讲真的,本尊劝你,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好的好,毕竟,无用的好心呐,可以害死的,可不只是猫。”兰亭语调懒洋洋的,可是,他语含的笑,此刻却成了剔骨的刀,入耳生出寒意。 “……”冥君寂非洛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有些突兀。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东西意会好,说出来没意思了。 “千年一梦,一梦千年。”兰亭看冥君寂非洛城沉默,突然笑着喟叹,一声叹罢,两个身外化身――亭云与浮罗却是一同沉默,而兰亭依旧是一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寂非家的小朋友,你觉得,这是你的一梦千年,还是本尊的千年一梦?”兰亭手摇晃着酒盏,语调带笑,恍惚间,冥君寂非洛城似乎是看见了当年的老师素拟。 ――与老师宁渊素拟一样,公子兰亭风流肆意,亦是最喜欢故作玄虚,喜欢坑几个徒弟,哦,错了,公子兰亭没有徒弟,他最喜欢坑的,是当年尚是孩童的女儿素拟,和至交玉无缘,如今的他眉眼间吊着风流,眼似乎含着十里红尘无边风月,看起来随时能放游高歌,桀骜肆意,说话时,他那眼角眉梢狡黠与跳脱若有若无,唇畔亦是散漫的、漫不经心的浅笑。 这人……与老师素拟一模一样。 冥君寂非洛城不知道当年的素拟照着他的样子成长,还是他将女儿养成了自己的模样。 他含着笑意问到,“寂非家的小朋友,你觉得,这是你的一梦千年,还是本尊的千年一梦?” 是他的一梦千年?还是公子兰亭的千年一梦? 冥君寂非洛城原本坚信是自己的一梦千年,可是如今,听到兰亭这般开口,他却是不确定了。于是,冥君寂非洛城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梦,或者说,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他做的梦,梦到了兰亭,还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存在。 兰亭听到冥君寂非洛城的回答,勾唇笑了一下。浮罗眼底却是有些惘然。 “不知道便不知道,反正,”反正到最后最终还是会知道的。 兰亭话说了一半,有些自嘲的断了自己的话音,他顿了片刻,又再次开口说,“我宁渊一族最是记仇了,你和拟拟,在千万年前,你们寂非一族设计伤她之时,断了与她的师徒情谊,而拟拟再回来后以漆池之名设计你也为真,本尊替拟拟送你一场造化,全了这因果。” 全了这因果,然后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喜欢也好,厌恶也好,甚至……爱与恨也好,他与她再没有关系……吗? 冥君寂非洛城有些吃惊的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嘴唇抿紧,显而易见的,却是不乐意。 浮罗与亭云一起无声的冷笑,兰亭倒是不太在意。 兰亭广袖一挥,青华落于冥君寂非洛城眼前的桌,冥君寂非洛城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睛。光芒敛尽之后,一本厚厚的君典落在那处。 风起,无声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 “妖界冕尊王权聆心盏现于天地,落在不腐城,得王权者便为冕尊。”兰亭没有看书页一眼,可是却一字不漏的将某行字念了出来。 冥君寂非洛城也有《狩月君书》,因此他知道妖界王权已经现世了,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冥君寂非洛城从书收回目光,抬头,有些疑惑的望向兰亭。 “聆心盏落于不腐城,非……人间十八都不腐城。”兰亭说话间,放开原本握着的酒盏,然后任那酒盏坠入他们脚底下的不腐城,再然后……有妖红色的莲台在城某处盛放,而冥君寂非洛城看时,一盏被红莲托着的古朴的青灯映入他的眼底。 那便是……聆心盏吗? “本尊可予你聆心盏,而你卸任冥界君主位,自此不入冥界。”他说。 他说,以妖尊之位,换一个不知道何时会被夺去的冥尊之位。 冥君寂非洛城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 “冕尊之位,当真是人人都想求的吗?”冥君寂非洛城似是自问,又似是在问兰亭。可是没等兰亭回答,他自顾自的开口,“不是。” 不是? 是不愿? 不愿了却因果……呵,真有意思。 浮罗脸的冷笑遮不住了。 兰亭被拒绝,却并不着恼,脸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一些。 “唔,也是,你或许不求,可是,除了你之外,这冕尊之位,还当真是人人都想求的。”兰亭脸的笑意味深长,冥君寂非洛城听到兰亭这般说,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而兰亭这句话,却是真的叫他变了脸色。 “如说,无忌夫人,再如寂非家的另一个小朋友寂非岑,于他们而言,这冕尊之位,还当真是人人都想求的。”不自觉的,这话带出一腔的讽刺。 冥君寂非洛城还没有来的及说什么,自从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亭云先生却突然插了一句,“寂非西臣也已经回来了。” 寂非……西臣…… 父亲…… 父亲也还活着? 冥君寂非洛城一下子站起来。 哥哥一直恨父亲,认为是因为他的不争,才使得母亲犯险,可……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这样的。 听到原本神魂消散了的父亲还活着,并且已经归来,冥君寂非洛城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冥君寂非洛城还要再问些什么,可亭云先生一句话说罢,却是再不开口了。 兰亭瞥了一眼亭云,重新望向冥君寂非洛城,却是依旧对寂非西臣的回归提也不提。 “众神皆归,五度莲台也已经现世,现在,他们争的,已经不是冕尊之位了。不过,不论他们哪一个最后会站在巅峰,第一个要灭的,便是你们寂非一族,至于为什么,你父亲可能不知,可你母亲却是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问。这次争端,妖界和欲界可能是唯一不会涉及到的。刚刚本尊说的交易,在众神之战之前有效,而你在众神之战结束以后来找本尊的话……”兰亭笑了一下,“你应该活不到众神之战结束了。” 兰亭说罢,偏过了头去,而亭云和浮罗,从刚才起,没有看过冥君寂非洛城一眼。 冥君寂非洛城脑不断的回放着刚刚兰亭所言,有些心惊,仿佛……他站在高涯之,低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黑暗,仿佛有看不见的大手在弄着风云。 深渊……望他。 冥君寂非洛城突然战栗。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恐惧了。 冥君寂非洛城终于抬头,却是开口,“洛城……知道了。” 他只是说他知道了。 这下,不只是亭云和浮罗,连兰亭本人都有些吃惊了。 兰亭突然笑了一下,抬手,手心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牌,递给冥君寂非洛城,“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捏碎它,本尊或可亲临。” 冥君寂非洛城接过去,谢过公子兰亭,然后,兰亭挥袖,一个阵出现在冥君寂非洛城脚下散出耀眼光芒,而光散去之后,亭再没有了冥君寂非洛城。 送走冥君寂非洛城,兰亭脸一直带着的笑终于落了下来,疲惫藏不住了。他抬手捏着自己的眉心,闭眼时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陛下?”浮罗也皱起眉头,有些担心的望向兰亭。 “亡者……天道不容。”兰亭叹息,“尽管宁渊被我藏了起来,可是,身外化身的这几番进出,却还是漏了气息,我感觉最近越来越难过了,天道的压制……” 浮罗抿唇,眉头郁气不散。亭云长叹一声,化作青烟融入了兰亭身体,动作快的让兰亭和浮罗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魂入体,兰亭苍白的脸血色多了几分,可是,他抚摸着胸口,却是无言叹息。 当年他分出神魂,化了三个化身,如今,只剩了浮罗一个了。 虽然他们三个心性不同于自己,可还是自己。 “自己”陪着自己,也终归是寂寞。 但是,若连“自己”都离去了,那么若是再有这样的千万年的话,自己宁愿神归? 不过,即使他想,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一个千万年了。 兰亭弯了弯唇,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 ――那些……您未做完的,我来做;您未做的,我来做;您想做的,我来做;父亲,您不敢做的,我亦替您来做! ――他的女儿曾说。 第四十五章 弑神 不腐城。 孽云坐在王座,手指捏着眉心,脸带着遮不住的疲惫,而她的身侧,神尊不遇一身立在那里,也有些烦躁。 王座之下,大殿之,六具棺木停在那里,那里面,是她不腐城麾下八座城池其六座王城君主的尸体。 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神格与君格都被人剥离,不知所踪,且神魂消散,从没有入轮回,连身为冕尊的孽云找都没有在这天地之间寻找到他们的神魂和那些不见了的神格。 如今,她麾下八座城池之的君主,只剩下了新任的离别都君主沈钰奴和月之都君主聆心。 而她从风淄衣手接收过来的包括浮罗都在内的九座城池,只有浮罗都还没有君主,但是,如今,她也与那余下的八位君主――包括漠云城的那位妖界大佬楚漠云失去了联系。 现在,她位列冕尊,十八都幽司全掌握在她的手,她已经着幽司司主派人查探那八位君主的踪迹,虽然幽司那些派出去的人没有章君主一般莫名其妙的失踪,可是,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传来消息。 而且……因为在第十八层地狱,栖息在她神魂之的凤皇宁渊素拟突然陷入了沉睡,至今还没有醒过一次,所以,守着凤皇宁渊素拟的不遇因为素拟的突然沉睡,在这个节骨眼还给孽云找麻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几天,为了不让没有君主管理的十八都发生祸乱,几乎十八都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她与沈钰奴还有聆心三个人身。 因不知君主出事的原因,且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压着,绕是如孽云,都有些左右支绌、疲于应付了。 孽云身前的案,案牍堆了很高,因为孽云不放心聆心与沈钰奴还有那些十八都君主之下地位最高的佐官的人身安全,于是都被孽云召集在一起,安置在偏殿之。 偏殿内,十多位佐官处理着本该是他们的君主的政务,他们处理不了的,由同在偏殿之坐在首席的两位君主聆心和沈钰奴处理,而沈钰奴他们两个人处理不了的,才会交给孽云。 虽然,他们各层分集,可是,每个人案都堆了高高的一摞,而殿外,还有来自各城的政务正在由幽司的人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孽云从将书生祭的尸骨送回冥府,回到不腐城之后,发现诸君主出事,然后从那时起,没有休息过了。 此刻她有些支撑不住,忙偷闲,来休息一下,偏偏她的身侧,神尊不遇还在不住的聒噪。 “……你只是沉睡一下,或者冥想一下,去看看你神魂栖息的素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孽云不自觉的拧眉。 不遇声音越大,孽云耐心终于告罄。她睁开眼睛,望向不遇,眼含着冷寂。 “你信不信,你再聒噪,本尊直接捏碎前世魂宁渊素拟。”虽是疑问,可是,她这一句话说的平平。 不遇也皱起眉头。 他相信孽云会,但是……不遇唇角弯了弯。 “素拟若是出意外,本尊……屠了你十八都。”不遇微微倾身,“不留一人。”这四个字不遇是在他耳边说的。 孽云抬眼,眼冷厉依旧。 这话真特么耳熟。 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威胁妖界众君的。 可是,这落在自己身好让人不爽啊。 孽云手指动了动,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她还没有动手,殿外传来陌生又极为熟悉的气息。 “……”啧,真禁不起念叨。 这些人……是属曹操的吗? 感觉到那气息来自谁之后不仅是孽云,连神尊不遇,眉头也皱起来了。 他们倒是还敢来十八都。 孽云脸露出一抹讽意。 她微微直起身,然后瞬间消失在王座之,不遇紧随其后。 大殿之前,沉霄与风淄衣还有虞画沈辞四个人站在那里,望着紧闭的殿门有些踌躇,可不料想,孽云却是突然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许是因为是在平常,孽云并没有穿着她那一身已经成为其代表的红底黑纹衮边的冕服,甚至一头墨发也没有被束起来,极为随意的披散在她的身后,而她身,却是很难得的,着了一袭白衣。 “啧,你们这是……”孽云用手指梳理着垂到身前的墨发,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妖界来人,突然的笑了一下,“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省亲?”孽云望向风淄衣,然后目光一转落到沉霄身,“这回门省亲,也该去浮罗都,来本尊这不腐城做甚?”孽云语调拉得长长的,听着有些刻薄。 “……”他们明明知道眼前是借着新神长安之名想要抛却半生苦厄与前尘的孽云,他们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是他们的女儿,可是,看见孽云这想要将他们界限完全划分开的姿态,莫名的,心有些闷痛。 可是……既然她想要如此,那么,他们便如她所愿好了。 风淄衣对于孽云的这态度,分明的愣了一下,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沉霄回头瞥了她一眼,止住了她的话语。 “并非如此。”沉霄开口,相对于孽云嘲讽,略带些调侃的语气,沉霄说时,是明显的外交语气,徐徐而不谦卑。 孽云明显的愣了一下,连不遇也对沉霄这态度有些意外。 孽云一愣过后,却又是笑起来,只是,起刚才,孽云语多带了几分威严,“既然不是嫁女回门,那么,不递名帖而擅自入我十八都,我说,谁给你们的胆子。”孽云下巴微抬,带着几分倨傲。 她的身后,不遇也眯着眼睛望向风淄衣他们。 风淄衣与沉霄心想的是什么,虞画和沈辞不知,可是,他们看见这样的……孽云,看见他们的君主变成这样,心酸涩怕是没有人可以用语言说的清。 “非是不递名帖,而是递过名帖却不得回应。”沉霄回答,心却是有些复杂。 他知道,即使递了名帖,孽云也多半不会想要他们出现在十八都,可他还是递了,也果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事关妖界冕尊王权聆心盏,他不得不来不腐城――即使孽云不允。 沉霄以为是这样,可是,等他说完这话,孽云却是明显的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知名帖这事情。 聆心他们感觉到殿外的动静,也已经出了偏殿,此刻听到沉霄这话,聆心对着孽云微微躬身,同时,她的心音在孽云耳边响起来。 “确有名帖,但是我觉得这事并不值得去惊扰陛下,因此,被拦截在了我那边。”她说。 孽云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但她听到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沉霄知道聆心是哑女,他虽然没有听到聆心的心音,可是,他看孽云和聆心的态度,再想一下聆心和孽云是佐官与所侍奉的君主的关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沉霄冷眼望向聆心,孽云却将聆心护在了身后,迎了沉霄的目光。 沉霄看时,原本该投向聆心的目光分外的冷厉,可孽云对着那目光却是一笑,“沉霄陛下,您看,连本尊座下一个小小的佐官都知道本尊不待见你,您身为妖皇,这觉悟怎么还没有一个佐官高呢?” “……”虽然事实是如此,可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沈钰奴唇角微微抽搐。 “……”沉霄被噎了一下,但是,经过诸神之会那么一场,他都被孽云挤兑惯了。于是,他也只是那么愣了一下,重新开口,“妖界王权于不腐城出世,沉霄身为妖皇,为迎回王权,所以不得不重入十八都。若得王权,沉霄愿之后永不入十八都。”沉霄说着竟然躬身。 孽云偏身避了过去,可是,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影子却是在原地,受了沉霄的大礼。 看见那道影子,先愣住的是神尊不遇,而回过神之后,他欣喜若狂。 那是……莫名的陷入沉睡的凤皇宁渊素拟! 凤皇宁渊素拟虽然只有一道影子,可是,她立在那里,身形单薄,可是,世人望她时,却觉得,她立在整个天地之间,此处苍穹之下,盛满她的威严。 妖界来人与聆心沈钰奴六人行全礼跪拜,包括妖皇沉霄。只有不遇和孽云站在那里。 “迎回冕尊王权?”宁渊素拟对着她面前的沉霄问道,尾音刻意拉长,挑起的音,似是疑惑,又似是嘲讽。 “本尊不知,妖皇你要将王权迎回哪里去?”宁渊素拟语调似笑非笑,“本尊这妖界冕尊还没死呢,请问你要把王权迎回哪里去?” “……”这千万年,身为冕尊没有露过一次面,如今倒是知道自己是妖界冕尊了。可是,这话沉霄不敢说出口,可是,对于宁渊素拟的指控,沉霄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他答道,“沉霄不敢。” 宁渊素拟俯视着沉霄,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况且,若是妖界王权生于十八都不腐城的话,本尊在十八都,还能不知?” “那既然如此,是……君典记载有误?”沉霄疑惑。 闻言,宁渊素拟脸笑容越大。 “君典记载不假,但是,你得知道,这世,并不只有一座不腐城。”她说。 第四十六章 他顾 “君典记载不假,但是,你得知道,这世,并不只有一座不腐城。”宁渊素拟脸的笑容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世,并不只有十八都这一座不腐城? 除了不遇与孽云,其他人,皆是一脸莫名。 难道说,这世还有其他的不腐城吗? 可是,君典为什么没有记载? “……”沉霄他们闻言有些茫然。 宁渊素拟身为古神祗,是帝师玉无缘最得意的弟子,虽为女子,却有君子之风,他们相信凤皇宁渊素拟并没有必要骗他们,所以说,妖界王权聆心盏不在十八都不腐城? 可是,若是不在不腐城,那么又在哪里?或者说,又在哪个不腐城? 和素拟共体而前尘记忆已经差不多苏醒了的孽云,以及同为古神祗的神尊不遇却是知道,这世,的确是不只有十八都孽云为君的这一个不腐城的。 沉霄突闻此讯,情绪有些收拾不住,所想皆表露在了脸。 “君典记载?”不遇突然的笑了一下,笑容莫测,可分明的,他眼有丝冷意。 “六界之内,最早的有记载的君典,是三界――天地人三界的史书――《倾天君录》《狩月君书》《浮罗君书》,听名字知,六界之最早的这三册史书,是在龙皇倾天、凤皇狩月、人尊浮罗三位古冕尊之时的,那其他别的,更不用说了,也是说……”聆心懂了,她按照自己思路解释,同时也在理清自己不懂的地方,她的心音,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可是,话说到一半,聆心突然的闭嘴不语了,同时,脸色也有些苍白,似是受了惊吓。 “呦,怎么不说了?”凤皇宁渊素拟脸尽是挪揄。 听到聆心的话,为什么君典之没有记载,沈钰奴他们也一下子明白了。 聆心的未尽之言,他们也懂了。 ――君典与史书,记载最早是狩月倾天时代,那么,若是那一座不腐城――今次史书之记载的、聆心盏所出现的不腐城的历史狩月倾天的时代还要早呢? 聆心向来心思玲珑剔透,当一点被拨开之后,别的东西,很多时候,她便可以从一点点蛛丝马迹猜到真相。 人间十八都……《浮罗君书》……凤皇宁渊素拟父君……古大尊浮罗君…… 聆心身为人间十八都冕尊孽云的佐官,知晓很多人所不知。她突然想到人间十八都的开辟是在凤皇宁渊素拟坠天而死之后的一个千年里,而十八都第一任冕尊也被称为浮罗,因此,当时的冕尊王城也被称为浮罗都,后这名字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十八都与凤皇浮罗君有关,那么不腐城……古凤凰一族聚居地……那已经遗失了的古神仙境宁渊…… 妖皇沉霄他们口的另一个不记载在君典之的不腐城是否可能会与……宁渊有关。 想到这些,聆心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些。 “呦,看样子想到了啊。”凤皇宁渊素拟一脸的吊儿郎当,不遇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宠溺。宁渊素拟似是未见不遇,神色动都没有动一下,反而对着聆心挑眉,“来,说说。” “……”聆心犹豫了一下,然后又低头一拜,保持着跪伏的姿态,额心触在手背,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宁渊……有不腐城。”她却说。 凤皇宁渊素拟脸的笑容越大了。 虽然,沉霄他们知道他们要找的那座不腐城可能会很特殊,甚至关乎那些已经神归了的某一位或者很多位古大神,可是,即使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有料想到,不腐城……竟然与已经消失了的凤凰一族居地宁渊有关。 孽云却是叹息。 听到宁渊二字,神尊不遇神色陡然复杂。 宁渊君主浮罗君失道,宁渊因此没落下去,藏于天地,而当时身为凤皇的宁渊……兰亭已然失格。 对于古神族来说,一族族地没落,君主需谢罪于天地,但当时正值东南苍穹破碎,大神女娲束手无策,于是……宁渊一族以全族性命抵君主失道之罪,才让宁渊兰亭之女得以活了下来。 这些事,当时的他原本不知,可是,在后来,素拟死后的无数个岁月,他假装忘记了素拟已经神魂俱灭,若非……双生魂之诅咒,她绝不会回归这事儿,一直在荒芜等待,等待了数千年,他身边人却绝口不提当年的宁渊与素拟,于是,在那漫长的等待,他几乎怀疑素拟只是他的一个略显旖旎却分外苦楚的梦,于是,在自己生了怀疑之后,不住的在以前的典籍――各界的典籍之,窥见了他喜欢的那个眉眼间总是含着狡黠的女孩子,还有……当年宁渊一族覆灭的真相和……素拟在三十三重天之对她执起兵戈的原因,然后,才有了后来的……屠尽全族。 当年诸事,他身为寂非一族龙皇,耻于对外人道也,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当宁渊素拟一脸漫不经心的、以这般淡然的语气,对别人谈起宁渊时,即使宁渊素拟没有看他,可是,他却只觉得……那种情绪,大概是心虚。 聆心说,君典之记载的不腐城是在古时的宁渊,而凤皇宁渊素拟也没有反驳。 沉霄伏地而拜,恭声道,“请陛下告沉霄宁渊所在。” 不遇与孽云转头望向素拟,眼也多少带着些许期待。 宁渊素拟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宁渊所在啊,本尊也不知道。”素拟眼情绪莫名,可是脸依旧带笑,“若是你妖界在寻妖界王权聆心盏时,寻找到了宁渊,你们一定要记得通知本尊。”她说。 不遇与孽云脸现出错愕。 宁渊所在,居然连宁渊素拟也不知道! 沉霄他们静默,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沉默,宁渊素拟以为他们不信,嗤笑一声,竟然理都不理他们,转身走向神尊不遇,然后……在众人或惊讶,或错愕的目光,伸手拽住不遇的衣领,随手劈开一道虚空,隐入其,再不见踪影。 孽云眸子微垂,抬眼时,望向已经起了身的沉霄他们,眼冷色不加掩饰。 “聆心盏不在我不腐城,所以,众君是否可以离开了。”这么直接的开口赶人,沉霄还没从刚才宁渊素拟说的话回过神来,听到这么一番话,然后惊讶的望向孽云。 风淄衣闻言,抿了抿唇,抬眼望孽云,眼苦涩情绪欲诉,而孽云却恍若未见。 看他们眼情绪,沈钰奴笑了一下,“怎么,沉霄陛下,您几个无帖而入我十八都不腐城,在事毕之后还不走,您难道是在期待吾尊长安设宴款待吗?” 沉霄身为妖皇可以容忍孽云开口带刺,因为他心有愧疚,可是旁人这般……沈钰奴他这是身为新神,活的还不怎么久,是不知他当年征战杀伐时是怎样的姿态吗? 当他没脾气是吗? 沉霄手指微动,可孽云身形微偏,挡在了沈钰奴身前,抬眼望沉霄,眼底藏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本尊座下风离城君主说的可是不对?”孽云下巴微抬,神情倨傲,还带着几许戾气。 “……”沉霄沉默。 风淄衣抬眼看着她这从小都未曾正视过的女儿,突然想起,在十八都与天界三十三重天边界,她遇到刚卫冕为冕尊之后的当时还愿意称自己为风孽云的孽云,她当时,也是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带着戾气的语气伤人,说“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当时,说这话时的风孽云如现在的孽云一般收了脸所有表情,语气沉静,整个人都透着沉郁和阴沉。 “死后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当时孽云骗她时说,这句话是沈云的遗言,可风淄衣看到现在的孽云,却是突然明白,这话分明是孽云她……想要对他们这对不靠谱的父母说的。 死后别哭,会脏了轮回路…… 她想要她的生死……都与他们――风淄衣自己和沉霄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风淄衣又想到了更多。 当年,孽云被她放逐,孽云独自支撑不腐城,不腐城魔乱,一人带五千骑,一夜绞杀七万犯边魔兵。那夜,不腐城与魔界界碑之,背对着百万敌军,她血衣红裙,袖手而立,手握红樱长枪,戾气盈身,犹如古大魔降临。 ――当时与百万魔兵对峙的风孽云,是不是是她眼前的这歌模样?当时的孽云……看风素仙享尽宠爱,而她却在尸山血海独自前行,当时的她……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当日,她记得那是她与初加冕之后,刚出浮罗塔后的孽云的相见。 ……虚空并不太亮,风孽云又没有“点亮”她额的浮罗尊印,因此她的身并没有漾开神辉,风淄衣脚下,黑白的浮罗花幽幽绽放,散出清冷的光,那光照到风孽云处,冷冷的光映出她的轮廓,聆心在她身后阴影,只望见孽云墨如鸦翅的一头长发铺陈开在她的身后,一袭红衣从最明处的艳红随着光的渐暗而渐变……直蔓延到风淄衣的神辉照不到的黑暗处变成虚空更黑的暗色。黑的发,红的衣,与半明半暗的女子的脸颊,交织成令人屏息的咄咄艳色,而那艳色望着风淄衣,眉眼如刀,在交界处积了数十年的戾气倾泻开来,未近身便让人齿冷。 当时,她看着那样戾气满身的孽云,只觉得满心的愤怒和耻辱。 对的,耻辱。 之前,孽云于她,只是孽,是耻辱,可是如今,她想到孽云,却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与心疼,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的是,如今的孽云,不需要她的愧疚,更不需要她的心疼。 第四十七章 聆心 之前,孽云于她,只是孽,是耻辱,可是如今,她想到孽云,却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与心疼,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的是,如今的孽云,不需要她的愧疚,更不需要她的心疼。 孽云不知沉霄和风淄衣在想什么,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却是可以窥见一二,于是,孽云的表情更冷了一些,连带着,对沉霄他们二人身后的虞画和沈辞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风淄衣看孽云越加尖锐的情绪,伸手揩了揩眼角,可是,并没有泪水。她想到被她在诸神之会丢了的另一个孩子,抿唇,看孽云态度,心预感不好。 孽云表情愈加不耐烦,而风淄衣一想到不知所踪可能被向来厌恶风素仙的孽云囚禁了的另一个女儿,鼓起了勇气,开口,“妾风淄衣请长安陛下示下,妾小女风素仙可否在不腐城。” 风淄衣一句话出口,不止沈辞,连沉霄脸色都变了。 这话问的,真他妈委婉。 可是再委婉,也掩盖不了风淄衣几乎质问孽云是否囚禁了风素仙的这事儿。 沈钰奴脸含起嘲讽,沉霄脸色陡然阴沉,可孽云身为当事人,原本阴沉的脸色陡然间明朗起来,戾气也被收敛,而此刻,她脸的笑容堪称明媚。 可是,她身后,被孽云护住的沈钰奴却感觉心头寒意升起,莫名的感觉恐惧。 这样的冕尊…… 沈钰奴似乎看见了当年他还是风孽云麾下将军风离时,在魔界边境一人横枪独挡百万兵时,她脸也是这般明媚的笑容,而下一刻,魔界兵马……几乎死伤殆尽,尸体在她脚下堆成了小山,而战后,她站在尸山,与魔界对峙时,脸也是这般明媚的笑容。 “听夫人一眼,长安受益匪浅。”孽云语含笑,“不过,夫人得知,长安修的是无情道,对他人,并不是看的十分在意,只是,若今后,夫人爱女风素仙出现在我不腐王城,本尊定会将她尸骨送至夫人手,方不辜负夫人今次教诲。” 孽云笑意盈盈,一句话出口,仿佛没有看到风淄衣陡然间变得十分苍白的脸色,错身,将沈钰奴露出来,对着沈钰奴开口,“钰奴送客,今后,妖界若有来人,你得记得今日夫人的话。”她说罢,转身向王殿而去,路过聆心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了顿,对聆心传语一句,聆心跟在孽云身后离去。 风淄衣掩面哭泣。 刚刚,孽云转身时,孽云眸光沉沉的望着前方,并没有分妖界四人半分眼色,风淄衣望着孽云的侧脸,望着她走远,直至背影都消失不见。 时至经年,孽云的脸再没有了当年的稚气与明朗,而除了容貌,孽云的气势与气质再与她和沉霄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至此时,淄衣再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孩子的脸来,她的脑海之,只余了刚才她望见的孽云的那个侧脸。 ……孽云……这个孩子,大概她是真的失去了。 沈钰奴仿佛没有看见沉霄与风淄衣难堪的脸色,语气轻快。 “请。”他说。 而他望着身子不动的妖界四人,对虞画和沈辞倒是颜色稍缓,而眸光转向风淄衣与沉霄时,微微闪动,带着恶意。 ――刚刚,他的冕尊说,今后,妖界若有来人,你得记得今日夫人的话。 夫人的话? 夫人哪里有什么话,有话的,分明是冕尊的话。 ――长安修的是无情道,对他人,并不是看的十分在意,只是,若今后,夫人爱女风素仙出现在我不腐王城,本尊定会将她尸骨送至夫人手,方不辜负夫人今次教诲。 ……送尸骨回妖界啊。 他很喜欢。 沈钰奴唇角勾了勾。 他对之前沉霄轻视他的态度十分讨厌,而他向来都不是什么肚量大的人啊。 最终,沉霄他们还是离去。离去时,虞画却望着凤皇宁渊素拟和神尊不遇离去的方向,眸色有些恍惚。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像花盛开的时候越是秾艳,凋零得越是迅速。 ――虞画望见的凤皇,像是一朵正开得艳丽慑人的花。 王殿之。 聆心跟着冕尊孽云入了殿后,她以为她家陛下要吩咐什么,于是恭敬的站在那里准备听着,可是她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她家陛下开口。在自家陛下面前,聆心虽然不曾称得是放肆,可是也是从不拘谨,于是,原本低头敛目的聆心偷偷的抬眼望向坐在王座之后没有说过话的陛下,可不曾想,她家陛下正在看着她。 聆心打了一个哆嗦,重新低头,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孽云按着自己的额心,有些疲惫,头也有些疼。而刚刚不久之前……她也感觉到她家小佐官情绪有些不对,于是,她把聆心拎入了殿,可聆心却是什么都不说。 于是,孽云更加的头疼了。 世人皆知,离别都佐官聆心,原名哑女,天生患了哑疾,可,无人晓得,她在做了风孽云佐官的同时,还卫冕为人间十八都的月之都君主,王权为一盏没有灯芯的灯,他们说,那也叫……聆心。 一握素虹,一盏聆心,一倾天,一枝狩月,这四样,皆是古时凤皇宁渊素拟的旧物。 聆心卫冕为君,她可凭借聆心盏与人的神识共通。 聆心不知道她家陛下在想什么,神情那般苦恼,于是忍不住偷偷的聆听了对她并不设防的陛下孽云的心音,然后,等她睁开眼时,抬头望向她家陛下,眼有些错愕。 ――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家陛下,竟然是因为她而烦恼。 看聆心终于抬头,孽云微微皱眉,“聆心,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她说。 聆心抿了抿唇,终于前,坐在孽云脚下,趴在孽云膝,头正好枕着孽云的手臂。 “有的,陛下。” 聆心偏头望着孽云,而孽云低头望着她,眸子温暖。 聆心闭了一下眼睛,她依稀想起当年,她们二人初见时,初登王冕的孽云点她为佐官。 “你为什么会选我为佐书?”当时,还被叫做哑女的聆心有些不明白。 而当时,孽云的眸子也是如当时一般温暖。 “为什么吗?”她抬头望向哑女,唇角依然带着笑,眸子清冷却清澈,“因为啊,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因为,我们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哑女听见她说。 孽云明明已经获得无权利,她的额,浮罗尊印散出神辉,不腐城君格也被烙入她的神魂之,可是,她却说,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们的身后,除了自己的影子,可不是空无一人吗? 然后,在当年,她随着漫天盛开的莲花与浮罗,慢慢俯身而拜,心发下誓愿:您要我站在你的背后,而您守护我的后背,您若有需要,我绝不背叛。 当时,她不知为何只见孽云一面,她宁愿背着叛离三十三重天的罪名追随风孽云而去,之后,她作为冕尊孽云的佐官追随她数年,她也依旧不明白,可是,如今,刚刚听到那些东西,她恍惚间渐渐明白,她,好像……是为了那么一个人而存在的。 ……不是宁渊素拟,是孽云。 她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她们的某个人而存在的。 聆心又久久不语,孽云的眉头又渐渐的皱起来。 聆心抬手,抚平孽云眉心的褶皱,突然的笑了一下,可是,眼带着些许茫然。 “陛下,您有没有怀疑过,妖界妖皇口的妖界冕尊王权并不是在古凤凰族地宁渊,而……在不腐王城?”她说。 孽云有片刻的讶然。 “宁渊素拟说的不对?聆心盏不在宁渊,而是在我的不腐城?”孽云低头望向聆心,在聆心的眼前,眼的情绪并没有掩饰。 “……”聆心又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另一个与刚才话题无关的话题,“陛下,我原本没有名字,而您点我为您的佐官,于是,我便有了名字,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唤我聆心?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吗?”孽云没有想到聆心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笑开,笑容温暖,“大概……是因为你可以聆听心音,并且,和我一样寂寞。” 聆心听到孽云的回答,脸也带笑,眼迷茫褪尽。 “陛下,聆心盏不在宁渊,的确在十八都不腐城,”聆心坐起来,掌心在孽云面前摊开,妖红色的光芒之后,一盏精致灯盏出现在她的掌心。“陛下,聆心盏,是在我的手,你可能从没注意到过,从我卫冕为您座下月下之城君主、成为您的佐官之后,聆心盏便是我的王权。” 她说,从她卫冕为君之后,聆心盏是她的王权。 可是,她的王权从来没有记载在《浮罗君书》之,而她也不知聆心的王权是聆心盏。 她以为……孽云一直以为聆心没有王权。 但……世人皆知,妖界君典,各界君典之都曾记载着,聆心盏……是妖界冕尊凤皇宁渊素拟的王权。 第四十八章 凤凰心 孽云看到聆心掌心的那盏灯,先不论它是否是真的聆心盏,下意识的的抬手设了一个结界,至于在防谁,她不说,聆心在愣了一下后,也反应过来了。 ――世人皆知,妖界君典,各界君典之都曾记载着,聆心盏……是妖界冕尊――凤皇宁渊素拟的王权。 ――而不久之前,妖皇亲自来不腐城寻聆心盏。 不管是因为谁,她的陛下孽云看见她掌心的聆心盏,第一个动作并不是追问,而是护着自己。 聆心眼眶一热,可是,她看见孽云脸难得严肃的情绪,所有感动都再没有说出口。 孽云看了一眼聆心,抬手接过聆心掌心的聆心盏,低头打量时,脸色越发的严肃。 她手的灯盏精致而古朴,可是,偏偏,灯盏里面……没有灯芯。 稍微活的久一些的神祗都知道,冥界斩灵道的斩灵君王权――一握素虹,妖界冕尊王权――一盏聆心,神尊不遇珍之又重的王权――一把倾天剑,冥界冕尊王权――一支狩月,这四样,皆是古时凤皇宁渊素拟的旧物。 素虹,是凤凰宁渊素拟的一根尾羽,倾天剑是千万年前,当时素拟与倾天君――寂非东倾,如今的神尊不遇交好时,凤皇宁渊素拟幻出凤凰真身,抽出的一根肋骨做成的一把剑,而狩月也是素拟的骨,聆心盏……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凤凰不灭之心。 素虹、倾天、狩月,几乎世人都见过,可是,唯有聆心盏却是无人得见,若非它记载在各界冕尊的君典之,世人怕会怀疑聆心盏的存在。 六界千万年历史之,也不是没有过假造的聆心盏,有人妄想以赝品而取代凤皇宁渊素拟的妖尊之位,可是,都在天道严惩之下昙花一现,孽云初见聆心手的聆心盏,从没怀疑过她手的这尊聆心盏是否为赝品。 从它出现,她知道,这是真的。 凤皇宁渊素拟身死,至如今,她的凤凰真身依旧葬在第十八层地狱,妖界曾有妖皇觊觎妖尊之位,欲入第十八层地狱盗取凤凰心,但是,却无一例外都被守着第十八层地狱大门的地藏王埋在了苦海之,连觊觎凤皇宁渊素拟凤凰心的那几位妖皇的神魂都被抽出炼成了饿鬼。 ――地藏王身为佛子,少有杀心,唯有这一件事……这关于凤皇宁渊素拟的这一件事之,地藏王手段铁血,曾一度教妖界之人胆寒,而再不敢入地狱,打凤皇宁渊素拟尸骨之凤凰心――聆心盏的主意。 聆心盏,名为灯盏,燃起可聆听世人心音。 可是,孽云身为凤皇宁渊素拟的今生魂却是知道,聆心盏并不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心脏,它确实与凤皇宁渊素拟有关――聆心盏是凤皇宁渊素拟的骨血打造,真正作为凤凰心的,是聆心盏的灯芯。 孽云发现,聆心手的聆心盏只是空有灯盏,却没有灯芯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孽云将手的聆心盏递给聆心,脸重新带笑意,她开口,轻松之感从语气透出来。 她说,“藏着,在聆心盏灯芯出现在世之前,不要拿出来。” 聆心收起聆心盏,点头,“知道了,陛下。” 孽云点头不语,转眼望向案几面堆满的公,眉头皱起来,看起来十分苦恼,她抬头望向聆心,表情有些可怜。 聆心掩唇偷笑,她看自家陛下,终于有了符合她年龄的感觉。 孽云揉了揉眉心,抬手撤去了设下的结界。而聆心幸灾乐祸的望着自家君主苦恼的样子,暂时忘记偏殿里自己公案的公自家陛下的还要多。 门外,沈钰奴去而又返,跟他一起出来的佐官们都已经入了偏殿,去处理那些看起来怎么都弄不完的公,沈钰奴准备入偏殿时,路过正殿,却感觉到殿有他家君主亲设的结界的气息,有些疑惑他家君主为何会在殿弄出一个结界来,他皱着眉头探究的望着殿门,却没想到殿门在他眼前打开,而聆心脸带着笑出门,看见他,眼闪过惊讶,可是,与他点头之后,再没有说什么,入了偏殿,去处理那些公。 沈钰奴之前也感觉到了聆心的情绪不对,如今却是之前心情更好一些。 沈钰奴眼疑惑一闪而逝。 他刚想要随着聆心的身形去往偏殿,却不防正殿殿门里面传出他家陛下的声音。 带着笑。 “是钰奴回来了吗?”她问道,声音轻快,感觉她心情很好。 沈钰奴只犹豫了一下,提步入了正殿,对着自家陛下的方向微微躬身,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是的,陛下。”他回答道。 孽云双手撑在桌,双手托着下巴,这一具皮囊已经二十多岁的神女,神情似是少女般娇俏,沈钰奴难得的有些恍惚。 孽云看沈钰奴点头,她嗯了一声,略思索了一下,然后望向沈钰奴,说道,“幽司司主不在不腐城,别的人我不放心,所以,我想让你去跟着沉霄。” 她与沉霄不是已经决裂了吗? 沈钰奴懵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是……监视?”沈钰奴语气带着试探。 孽云摇头,笑容依旧不落,可眼却带了深意。 “不,是让你跟着他,在他找到宁渊之后,”孽云唇角弧度不落,“杀了他。” 天界三十二重天。 天君伤势未愈,弟弟――冥君寂非洛城又突然昏迷不醒,而他最小的弟弟寂非桀又一直心不在焉,原本,他该好好的留在第三十二重天之的王殿,照看自家两个弟弟,顺便养伤,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在弟弟寂非洛城昏迷后不久,天界三十三重天,除了小叔叔寂非倾天――神尊不遇的第三十三重天之外,其他的几个重天皆传来噩耗,说,天界之,除他与不遇之外的三十位君主,包括第一重天的君主极渊在内,都或神魂消散只余一空壳,或者失踪了,现在,除了小叔叔神尊不遇的第三十三重天和他的第三十二重天之外,虽然各个重天之,都有佐官坐镇,可是依旧乱做了一团,需要他来主持大局。 寂非岑这些天忙做了一团,因此,寂非洛城醒过来时,身边只有一个不知为何神思恍惚的弟弟――长生君寂非桀。 寂非洛城睁眼时,看见熟悉的哥哥寂非岑一直在天界为他保留下来的房间时,也有些恍惚,他一直感觉是他的一梦千年,可是在宁渊看见宁渊前任凤皇浮罗君――公子兰亭之后,才想明白,那些东西,是公子兰亭特意回溯时光让他看的。 凤凰一族向来擅长空间和推演之术,因为他所见,皆可能是凤皇浮罗君特意安排,所以那些东西的真假有待考证,可是,兰亭公子被囚禁在已经失落了的古神遗址――宁渊这事儿不假,冥府之师亭云先生是他的身在化身也是不假。 因为这两件事不假,冥君寂非洛城即使知道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那些东西可能是假的,可是,他现在也不敢去见已经回来了老师宁渊素拟,因为……他感觉他再见宁渊素拟时会有些心虚。 ……这不仅仅是因为宁渊一族可能因为他寂非一族而覆灭,更因为他……的确对老师存有不伦之心。 此番……他终于承认,他……喜欢漆池……他的老师。 寂非洛城苏醒,一直神思恍惚的寂非桀终于回神。 一直坐在冥君寂非洛城床边守着的寂非桀整个身子隐在阴影之,等他因为冥君寂非洛城的苏醒而转身后,冥君寂非洛城才发现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弟弟……长生君寂非桀。 长生君寂非桀看哥哥冥君寂非洛城醒过来,眼的确有着欣喜,可是,他脸的表情却始终十分怪。 冥君寂非洛城做起身来,才看见自家弟弟情绪有些不对,可是,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长生君寂非桀先开了口。 “哥哥,有人在屠戮天界众君主,冥界也有君主神归,甚至,那人为了追杀我们两位冥界的君主――冥界森罗道和长生道的两位君主,竟然追来了天界,可是,那人看见我的脸,不,准确的说,是感觉到我的神魂,他竟然没有杀我。”长生君寂非桀脸表情不像是疑惑,倒像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谁屠戮三界主君?你口的那人是谁?”冥君寂非洛城没有紧紧皱起来。 长生君寂非桀脸的表情更加的茫然了。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看见那人浑身裹在漆黑的披风,周身气势压抑且黑暗,我感觉……我感觉即使再有十个我,也打不过他,可是,那人竟然放过我了。” “那我呢?那人既然也追杀身在森罗道君主的我,为什么我没有出事?”冥君寂非洛城更加的不解了。 长生君寂非桀抬眼望着自家哥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脸的表情有多怪。 “他想要的是君主神格与神魂,可是,他想要抽取你的神魂时,那人却突然笑起来,感觉很愉悦,甚至,他周身压抑的气势都轻快起来,他说,你的神魂被一位尊先他一步拿走了。”长生君寂非桀皱着眉望向自家哥哥,“他还说,那位尊,是他那覆灭于天道……已经死去,且永不可能归来的……爱人。” 第四十九章 散于风中 “他想要的是君主神格与神魂,可是,他想要抽取你的神魂时,那人却突然笑起来,感觉很愉悦,甚至,他周身压抑的气势都轻快起来,他说,你的神魂被一位尊先他一步拿走了。”长生君寂非桀皱着眉望向自家哥哥,“他还说,那位尊,是他的……已经死去永不可能归来的……爱人。” 那位尊,是他的……已经死去永不可能归来的……爱人?! 可是,那位尊……分明指的是前任凤皇浮罗君――他不久之前才见过的公子兰亭。 冥君寂非洛城眉头皱起来。 他是凤皇宁渊素拟的弟子,曾在凤皇座下学推演之术,他虽不如老师宁渊素拟那般可通千年,可是,他的推演之水,在整个寂非一族之内,却也只是排在小叔叔神尊不遇之下。 他自第十六层地狱归来后,曾经以推演之术观六界之局势,却见六界已成一盘大棋,而冥界、天界与十八都是漩涡心。并且,他曾见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人裹在黑暗,一直沉睡着,而那人正是下棋人。 刚刚,长生君寂非桀说,有人裹在黑暗,正在屠戮众神,冥君寂非洛城突然有一种感觉,那人……那个一直沉睡在黑暗的那人,怕是已经苏醒了。 只是,前任凤皇兰亭的爱人……是……老师宁渊素拟的母亲? 可是,宁渊素拟的母亲在典籍之有记载吗? 冥君寂非洛城突然想起来,这数千万年太,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听过关于凤皇宁渊素拟母亲的任何传说。 好像……好像是凤皇兰亭独自孕育的一样。 至于凤皇兰亭的夫人,却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冥君寂非洛城陷入了沉思。 他曾窥见过那沉睡在黑暗的人,然后只一眼,便招致雷霆,他之前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他或许可以循着凤皇兰亭的夫人这条线索来查一查。 冥君寂非洛城若有所思,等他回神之后,却见长生君寂非桀一直望着他,脸表情复杂。 看冥君寂非洛城回神,长生君寂非桀抬眼望向哥哥,嘴唇动了动,似有些犹豫,可是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哥哥,我是母亲在斩仙台所生的,之后,母亲获劫而死,神魂俱灭,而父亲也殉情死在斩仙台,他们二人都魂飞魄散,不得入轮回,永远不会回来。” 寂非洛城一脸疑惑,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儿,但还是点了点头。 长生君寂非桀看哥哥脸的表情,心情绪莫名,他闭了闭眼睛,掩住眼的悲伤,再睁眼时,一错不错的望着哥哥寂非洛城,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开口,“但是,那人却说,母亲无忌夫人还活着,她被囚在冥界斩灵道的极渊之狱数千年了,而这事儿,你们――大哥,你,地藏,小叔叔不遇,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长生君寂非桀语气的悲伤再也掩藏不住了,“哥哥,母亲还活着,她被关在冥界,是吗?” 他问道,目光紧紧的盯着哥哥寂非洛城的脸,因此没有错过他脸那一闪而逝的慌张。 长生君看见哥哥寂非洛城脸的慌张,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长生君寂非桀此刻才想起来,在为冥尊送葬那日,地藏在森罗殿剥了哥哥的君位与神格,然后站在那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有些狼狈的单膝跪在地,为了不倒下去,还用手在地撑着,直到长生君寂非桀来扶他后,才将全身力量压在了寂非桀身的冥君寂非洛城。 然后在他扶住自家哥哥,抬头望向地藏时,地藏迎着他怨怼的目光,却是笑起来,笑容堪称慈祥温和。 “真是个乖弟弟,你两个哥哥乖多了,斩灵桥的极渊之狱,可能你只听过,没有去过?作为奖励,我呀,带你去那个地方见一个人,可能最爱你的人,呐,要不要去呢?”地藏王当时开口,如此对他说道,语带了蛊惑。 长生君寂非桀当时有些疑惑。 再然后,长生君寂非桀脑海那些快被他忘记了得东西一起浮现。 ――数千年前,在他来冥界之后,哥哥冥君寂非洛城叮嘱过他,冥界有三个地方危险至极,不可去。那三个地方,一是森罗道魍魉渊――当年地狱魔的出生之处,二是第十八层地狱,因为冥君漆池不喜生人,这第三,是斩灵道的极渊之狱。 长生君寂非桀当时,对他的确从来没有涉足过的极渊之狱起了好,可是,冥君寂非洛城闻此,反应极大,“阿桀,你不能去那里!不能去!你不……”说着,冥君急火攻心,竟然吐了一口血之后昏迷了过去。 当时的长生君寂非桀有些不懂,可如今,他却是明白了。 极渊之狱……最爱他的人…… 母亲无忌夫人作为一个母亲,可不是最爱他们这三个孩子的人吗? 长生君寂非桀想明白了这些,再想起两位兄长他们的隐瞒,终是自嘲一笑。 冥君寂非洛城闭眼,掩住其莫名的情绪,最终,他睁眼点头,“是的,母亲还活着。” 然后,长生君寂非桀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不腐城。 王殿。 “幽司司主不在不腐城,别的人我不放心,所以,我想让你去跟着沉霄。” 她与沉霄不是已经决裂了吗? 沈钰奴懵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是……监视?”沈钰奴语气带着试探。 孽云摇头,笑容依旧不落,可眼却带了深意。 “不,是让你跟着他,在他找到宁渊之后,”孽云唇角弧度不落,“杀了他。” 沈钰奴闻言心头起了惊骇,可是,他在孽云带着笑意的目光望过来时,低头,恭敬的道了一声……喏。 孽云双手撑在桌,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沈钰奴领了君令出了殿门,眼笑意未落。而等到王殿大门被阖,孽云这那姿势,偏了偏头,望向大殿之某处阴影处,眼笑意却浅了几分。 “呦,回来了啊。”孽云语带着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也有几分懒倦。 来自无色天的佛陀从黑暗走出来,抬眼望向孽云,目光温润依旧。 是……阿难。 归了一趟无色天,他天青色的佛衣之加了一件雪白的袈裟,已经手绣金色的卐纹低调,随他走近,自他入殿后,弥漫开的佛香又浓郁了一下。 他一手挽着一串颜色极正的佛珠,一手竖在身前,一动不动的。整个人看起来存在感极强,一眼之后,有些挪不开了。 他整个人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眉眼间是那种让人望而似春风拂面的温和与佛家的怜悯,却并不高高在。 ……是区别于高居在三十三重天之的那些神祗的佛家入世的美感。 只是……不知为何,孽云望着如今的阿难,却突然窥见,这回了一趟佛界无色天的少年佛子身竟然有了地藏王的影子。 ……冥界妖红色的圆月下,苦海腾起汹涌波涛,而少年君主站在银白色的巨大的独角兽,身血红的袈裟蹁跹,气质沉敛,目光柔和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 阿难含着笑望她,孽云目光也不闪不避。 片刻,又或许很久,阿难开口,“你座下的那离别都君主沈钰奴心悦于你。” 孽云感觉是幻觉。 她眨了眨眼睛,看见阿难依旧不闪不避温柔的眼睛,才明白刚才那一句话不是幻觉,而是这和尚真的那样开口了。 “你这和尚,是否沾染红尘太久了,自己爱极了风月情浓,于是才看谁都带风月?”孽云嗤笑。 阿难听到孽云的调笑,却是极认真的反驳,“并非,我看到了他神魂藏起的往生莲,是红色的。” “赤红色。”他又补充道。 孽云愣了一下,然后脸的笑容尽数敛去,表情也变得极为认真,“不,阿难,你错了。”她说,“风离……他并非心悦我,他只想……杀了我。” 阿难听到孽云说“风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可不过一瞬,他立刻明白,孽云口的风离,是他口心悦于孽云的离别都君主沈钰奴。 “……风离花,代表的向来都是……”沉入风、永远默默不得语的爱情啊。 阿难沉默很久,却是喟叹,但那一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完。 天界,第三十二重天。 寂非一族葬神之所。 神尊不遇被宁渊素拟带到此处时,脸色一下子变了。 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素拟目光从无妄海遍布的莲花之收回来,望向不遇,却是嗤笑一声,“数千年前,你屠戮全族?那时候我都死了,连尸身都腐化了,你那是给谁演戏呢?啧,真有意思。”素拟轻嗤了一声,眼底含着不屑。然后,又笑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知道千年前,我穿着嫁衣与你在第三十三重天别离之后,天君为什么伤我吗?”她倾身将脸凑近不遇,笑意盈盈。 第五十章 绯浮屠 葬神之所,埋葬的都是冥府死去的神祗,而神祗的死,过归于天道,或被天道降下的劫雷劈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神魂得以存在,入了往生轮回,那与神祗而言,并不算的是死,那……只跟睡了一觉,然后做了一个梦差不多,只不过,有些人梦过之后,还会执着于梦境。 神祗死亡,从来不会有什么尸骸存在。 那些或归于天道,或死于天罚的君主,留下的最大痕迹,可能是一抔飞灰,但更多的神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于虚无来,又于虚无去。 寂非一族的葬神之所在第三十二重天之,名曰无妄海。 一朵朵无根的往生莲飘在无妄海海水,而往生莲,莲台心,有的浮着各色的骨与血,有的,面却什么都没有。 凤皇宁渊素拟的目光从无妄海遍布的莲花之收回来,望向不遇,却是嗤笑一声,“数千年前,你屠戮全族?那时候我都死了,连尸身都腐化了,你那是给谁演戏呢?啧,真有意思。”素拟轻嗤了一声,眼底含着不屑。然后,又笑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知道千年前,我穿着嫁衣与你在第三十三重天别离之后,天君为什么伤我吗?”她倾身将脸凑近不遇,笑意盈盈。 “……”不遇眼前,素拟突然将脸凑过来,不遇闻到素拟身清冷的浮罗花香,不禁呼吸一滞,他看着凑到他眼前的那张脸,神思也有些恍惚,根本没有听清楚素拟在说什么。 素拟脸,笑容愈加的灿烂,可是却是直起了身子,将脸从不遇面前移开,然后,面对着满池莲花,又说了一遍。 神尊不遇还没有从素拟的气息从他身边移开的失落感脱离出来,被素拟那几乎以蛊惑的语气所说的问题吸引了去。 “你知道千年前,我穿着嫁衣与你在第三十三重天别离之后,天君为什么伤我吗?”他听到她说。 不知为何,听到那问题,不遇心所以旖旎于瞬间褪尽,他心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素拟轻笑了一下,无视不遇不豫的神情,开口,语气依旧带笑,“我跟他说,我与冥君寂非洛城成亲,是因为你们寂非一族的葬神之所的大门才会对本尊打开,然后啊,本尊才可以亲手碾碎那些寂非倾天藏在葬神之所的那些被他亲手覆灭的寂非一族族人的神魂与龙珠,你们寂非一族才会彻底的……族灭。虽然,已经有一些人在你们那葬神之所里补全了神魂,已经又入了轮回,又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了,可是,本尊族人尽数覆灭,连神魂都没有留下,本尊怎么会让你们寂非一族还好好的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素拟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是,神尊不遇听到素拟刚刚所说的那句‘本尊才可以亲手碾碎那些寂非倾天藏在葬神之所的那些被他亲手覆灭的寂非一族族人的神魂与龙珠,你们寂非一族才会彻底的……族灭’之时,刚刚自从他听到素拟说他屠戮全族是给她演戏后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直落到地狱。 “……拟拟……”不遇嚅嗫,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拟啧的叹了一声,语气颇为平静,“你说,你们寂非一族诸位族人,被你屠戮了一次,而你杀了他们之后,却又保留他们的龙珠与神魂,使他们能够在轮回之后再次归来,可是不遇,你怎么觉得他们死一次,能够偿还我寂非一族全族覆灭的因果呢?” 说这话时,素拟依旧望着那无妄海满池的莲花,语气也依旧平静。 不遇嘴唇动了又动,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屠戮全族……的确是他想要偿还因果,可是,并不是如素拟所说的那样,为了偿还宁渊一族全族覆灭的因果,而是……他因为千万年前,素拟因为他寂非一族死去而来的……报复。 可是,却也是的确如孽云所说的那样,寂非一族若因此而像宁渊一族尽数覆灭,他身为龙皇,的确舍不得。 素拟说,千年前,天君寂非岑杀她,是因为她对原本因为全族覆灭而心充满戾气的天君寂非岑说,她入了葬神之所,并亲手碾碎了那些被他藏在葬神之所的那些被他亲手覆灭的寂非一族族人的神魂与龙珠,寂非一族才会彻底的族灭,可是,神尊不遇虽然自从将那些龙珠与神魂放入葬神之所之后,没有到过此处,看到眼前这些莲花,却也明白,素拟并没有那样做。 对于此事,神尊不遇不知道原因,可是,基于各种原因,他什么都未曾对素拟问出来。 他看素拟看着眼前的无妄海,眉心紧皱,似若有所思,对刚才的话题避而不谈,却开口问道,“拟拟,你在想什么?” 素拟对神尊不遇逃避的姿态轻笑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因此而不豫。 若是不遇当年真的杀了全族,他不是她曾倾心的少年了。 素拟望着无妄海,开口回答了不遇刚才的问题,说,“我在想,你们寂非一族的这处葬神之所,怎么没有守墓人呢?” 世间,葬神之处,皆有守墓人。 古神族的葬神之所的那些守墓人,皆是各代已经退位了的一族之长的神魂或者他们本人,千年前,她来此处,伤了她的,是那些守墓人,可是,此刻,重归此处,她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守墓人。 神尊不遇身为寂非一族的龙皇,自然知道那些守墓人的存在,他也知道,他若是身死,神魂便会归于此处,也成为守墓人,但是,因为守墓人只能呆在葬神之所,永世不得出,因此他却从来没有正视过他们,甚至,很多时候他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此刻,听到素拟提起守墓人,才注意到,无妄海空旷的厉害,他竟然真的没有感觉到一个守墓人的气息。 “……”对呀,那些守墓人去了哪里? 素拟突然想到人间十八都那些出了事的君主,不仅仅没有了神格,连神魂也都消失之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些消失了的守墓人,全都是历代的龙皇,他们大概……跟十八都那些出了事情的君主的结局一样了。 神尊不遇一直跟着孽云,也在十八都,自然也知道那些,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要那么多高阶君主的神魂干什么?”素拟皱眉,“老师他到底要干什么?”素拟语带着疑惑。 有人沉睡在黑暗,素拟曾经窥见过。但她也不仅仅只窥见过沉睡着的那人,她还见过……苏醒了的那人。 《浮罗君书》记载,双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当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时,双魂皆会苏醒,天道必降雷霆。 帝师玉无缘堕魔,一直沉睡在魔界望断崖下,而当他苏醒之后行走世间,他的头顶之,雷劫狰狞,可是雷霆从未砸下来。 世人都以为,那天罚雷霆,是为惩罚帝师玉无缘堕魔而来,可是,素拟却知道并不是那样。 那雷霆,起于……双生魂。 ――没有人知道,玉无缘也是被诅咒的人。 在她还作为风孽云的前世魂,沉睡在她的身体,第一次苏醒――在二月二风孽云巡边遇魔之后,她第一次苏醒在风孽云身体之,然后与帝师玉无缘在人间十八都不腐城与魔界边境相逢后,在他们师徒二人分别了千万年后的今日,天道时时在他头顶设了雷霆,可从未砸下去过,因此,素拟也不知在千万年前已经是双生魂的玉无缘,前世魂与今生魂是否都已经苏醒。 在归墟之狱,她登临魔界王冕之时,她走完凌云道,受完天罚,至最后一步时,一直沉睡在帝师玉无缘身体之的双生魂终于苏醒,然后雷霆终于砸了下来。 素拟当时刚刚受完天罚,神魂虚弱,被帝师玉无缘的天罚波及,毁了神躯,当时,若非神尊不遇护着,素拟神魂都要消散去,可是之后,她也只能栖居在孽云身。在地狱,也因为帝师玉无缘前世魂苏醒之缘故,帝师玉无缘才不得不同意神尊不遇护着凤皇宁渊素拟。 帝师玉无缘前世魂栖息在他的神魂之,而帝师玉无缘的神魂深处……因为凤皇兰亭公子的死而……一片黑暗。 如今,帝师玉无缘的前世魂……又苏醒了。 “老师他到底要干什么?”素拟语带着疑惑,也带着悲伤。 神尊不遇也不明白帝师玉无缘为什么会收集那么多神魂,可是,他想,帝师玉无缘双生魂的出现,是因为他自己对自己的诅咒――因为兰亭公子的死而诅咒自己,因此,他的前世魂想要做的,怕是跟素拟回来后,一直想要做的一样。 只是,他们二人――帝师玉无缘和凤皇宁渊素拟可能选了两个不同的方式。 帝师玉无缘虽然说要重归神座,可是,他到底,还是堕魔了。 素拟望着莲池,叹息一声,却是对帝师玉无缘所做的无力阻止。 这世间……如今的世间,若非她父亲宁渊兰亭真的归来,没有人会是帝师玉无缘的对手,可是偏偏,宁渊兰亭还没有回来,而帝师最想做的,除了他如今正在做的那件事,最想做的,是想让宁渊兰亭归来了。 宁渊素拟叹息一声,踏无妄海,脚下踩着虚空,而她挥袖间,刹那间风声狂啸,无妄海掀起滔天巨浪。 浪头至高处,碎成细碎的白花,然后轰然落下。 素拟手压了下去,无妄海陡然向两边断开。 断处如同被刀削过一般平滑。 然后,从那深渊里面,有妖红色的光华散开,照亮了整片天地。 不遇看着那深渊,然后看见一座巨大的佛塔从海被劈开的深渊升起,九层佛塔立在海面之,在风声,挂在佛塔高高翘起的檐角的铜铃荡开空灵的声音。 清脆的,很寂寞,很好听。 第五十一章 父女……情深? 不遇看着那深渊,然后看见一座巨大的佛塔从海被劈开的深渊升起,九层佛塔立在海面之,在风声,挂在佛塔高高翘起的檐角的铜铃荡开空灵的声音。 清脆的,很寂寞,很好听。 素拟站在虚空之,她的脚下,踩着百尺深渊,而她的面前,绯红色的塔慢慢的缩小,直到巴掌大小,落到了素拟的手心。 素拟望着手心的九层宝塔,唇角微勾,看起来有些欣喜。 “你千年前,来第三十二重天之的葬神之所,是为了这东西?”不遇有些疑惑。 他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是,他却是依旧从那个巴掌大小的绯红色的塔感觉到了灭世的气息。 “……”素拟不知为何,走了神,或者说,因为欣喜,在不遇问她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后,不遇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看着她手心小巧的精致的宝塔,又问了一遍,这次,素拟轻嗯了一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遇莫名的觉得,素拟在他接近时,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而她似乎有一瞬间――在他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将手的那塔给藏起来。 不遇在素拟看不见处,皱了皱眉头,可是,等他看到素拟的笑靥时,又兀自轻笑一下,感觉刚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这是……”凤皇宁渊素拟唇角的笑越来越大,她手指拨动塔的铜铃,她的声音混合在铃声之,不遇有些听不清,“绯浮屠。”她又说,“以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最是纯净了。” 神性很纯净,魔性……也很纯净。 不等不遇开口,素拟又自顾自的开口,她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愉悦,“绯浮屠者,以古大神绝骨艳血造,塔成,于众神葬处掩埋千年,有众神之神性,也有已神归了的众神的怨气,因而生了魔性,可弑神,可破天,可……灭道!” 灭道二字出口,天穹之炸开响雷。 “素拟,这是……你做的?你想要做什么?你要用它……”干什么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素拟抬头,对着他一笑,笑意盈盈,却是开口说道,“我要用它弑神。” “弑尽负我之神!”凤皇宁渊素拟抬头,她身后,古凤凰忿怒相一闪而逝。 神尊不遇莫名的觉得,素拟想要弑的神不是他,可是,他却依旧感觉到一阵寒意。 素拟手指拨动着塔也随之变小的铜铃,在风声,挂在佛塔高高翘起的檐角的铜铃荡开空灵的声音。 清脆的,很寂寞,很好听。 铃声响起,凤皇宁渊素拟注视着手绯浮屠,神尊不遇注视着凤皇宁渊素拟,他们二人的目光是如出一辙的专注,可他们身后,苍穹裂开。 透过那道空间裂缝,依稀可以窥见空间裂缝那边,在一片云彩之,有雕栏玉砌,红檐朱亭。 一方小亭立在云,亭,对坐的两人容颜俊秀,是如出一辙的倾城。他们二人,一个红衣明赤,一个白衣温润,可此刻,他们二人皆透过空间裂缝,望向宁渊素拟,或者说,宁渊素拟手的绯浮屠。 凤皇浮罗君看见绯浮屠,下意识的望向凤凰兰亭,而此刻,望见宁渊素拟手的绯浮屠,兰亭公子眉眼间的风流与狡黠跳脱再也不见,他凤眸微挑,长眉去鬓,琥珀色的眼底,是一片血色寒潭。 他脸没有任何表情,可不由得,让人心生了恐惧。 公子兰亭手指微动,原本被凤皇宁渊素拟托在手心之的绯浮屠脱手而出,飞入空间裂缝之,落到了公子兰亭手。 神尊不遇随着那绯浮屠飞离的方向转身望去,看见那托着绯浮屠的人,欣喜莫名。 那是宁渊一族前任凤皇浮罗君,是……素拟的父亲宁渊兰亭。 他竟然还活着! 神尊不遇下意识的向身边的凤皇宁渊素拟看去,下意识的觉得最爱父亲兰亭的素拟看见父亲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可是,神尊不遇看到素拟脸的表情时,一下子愣住了。 她脸,没有欣喜,只有……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拟拟……”神尊不遇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宁渊之,兰亭似是没见到空间裂缝外的两个人,他低头,手指摩挲着绯浮屠,叹息一声,“若非我感觉到了绯浮屠出世的气息,我家拟拟的小玩意儿差点被偷走了。” 公子兰亭把玩了一下手小巧的绯浮屠,又轻轻的哼笑一声,“拟拟做的这玩意儿还挺精致。” “浮罗,你现世,去不腐城护着拟拟,我不放心她。”公子兰亭颇为不舍的将手的绯浮屠交到浮罗手,开口道。 “……”白衣的浮罗下意识的接过来,可听到兰亭的话,有些犹豫,“可是,若我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在宁渊,该有多寂寞。” 兰亭公子轻笑了一声,“可是浮罗啊,你是我的身在化身,即使你在宁渊陪着我,宁渊……也只有我一个人。”寂不寂寞,有什么区别吗? 公子兰亭眉眼间尽是疏朗,可是,闻着却感觉到寂寞扑面而来。 浮罗叹息,他握紧了手的绯浮屠,终于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气息敛尽,然后,划开虚空出了宁渊,没有跟兰亭告别。 兰亭目送着浮罗离去,然后才抬起眼睛望向空间裂缝外的两个人。 他的目光直接略过宁渊素拟,却望向神尊不遇。 他下打量了那位神尊片刻,却是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意味不明。笑罢之后,目光才转向以怨毒的带着恨意的目光望着兰亭的素拟,而兰亭眼也带着厌弃,与毫不掩饰的冷意。 “怎么,你这是偷我家拟拟的东西瘾了,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拟拟的王权之,本尊是这样教育你的?我宁渊一族虽然没落了这么多年,可是,总不至于连教养都丢了去?”兰亭公子望着素拟,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他开口唤女子的名字时,却是很突兀的带一丝笑来,可是,他笑时,语气挑,带出一丝做作的疑惑,而那疑惑落在旁听者的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宁渊素拟?” 素拟只觉得莫名的难堪。 神尊不遇虽然不知道两父女相逢,为何会是这样的一种姿态,可是,他却也看清楚,两个人之间莫名的敌对。 虽然,不遇心有些疑惑,可是,他却依旧下意识的护在了素拟身前。 兰亭只是看了一眼不遇,广袖一挥,那空间裂缝慢慢的闭合。 “寂非东倾,你曾入我宁渊求娶本尊女儿,本尊未曾拒绝过,可是寂非东倾,本尊本不欲计较千万年前素拟的身死,可是,你这么多年,居然只护了这么个玩意儿,反而让我家拟拟那么伤心,本尊觉得,之后时日,你该祈祷本尊不会从宁渊出世,不然……” 未竟之言随着空间裂缝的消失而消散,神尊不遇因此没有听到公子兰亭最后的话,可是,可是……公子兰亭那话是什么意思。 神尊不遇下意识的望向宁渊素拟,而素拟望着宁渊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 突然,他们身后,空间之门洞开,连接了如今重新开启的第三十四重天,向来喜欢白色的,之前岁月也只穿白色的帝师玉无缘难得的着了一身玄色冠服,他从空间之门跑出来,身形是难得的狼狈,可是,他那向来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的脸,此刻却带着狂喜,但到了葬神之所,四顾之后,脸狂喜都变成了狂怒。 “兰亭,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可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神尊不遇看兰亭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素拟身体靠近他时,下意识的避开了去,素拟脸带不豫,可是,她还没有说什么,帝师玉无缘来了。 神尊不遇不知道因何种心理,没有望向大喜又大悲的帝师玉无缘,而是望向素拟,然后,他看到,本该最是尊重喜爱帝师玉无缘的素拟,在听到帝师玉无缘的话之后,脸露出讽刺与……厌弃。 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 不腐城。 王殿。 孽云愣了一下,然后脸的笑容尽数敛去,表情也变得极为认真,“风离……他并非心悦我,他只想……杀了我。” “……风离花,代表的向来都是……”沉入风、永远默默不得语的爱情啊。 阿难沉默很久,却是喟叹,但那一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完。 沈钰奴……之前的风离,的确是心悦于孽云的。 阿难长叹一声。良久之后,他抬头,望向已经伏案处理了很久的公的孽云,目光复杂,但是,却对沈钰奴绝口不提。 “你这是……也要争吗?”阿难叹息。 她领着十八都冕尊之位,却也最终藏了妖界王权聆心盏,所以,她也是要争吗? 阿难话问的十分直白,孽云答得也很直白,“是啊,我若不争,你的佛陀让你来十八都干嘛?”孽云丢下笔,抬头望向阿难,对着少年和尚勾唇一笑,目光讥诮,似是在笑阿难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为什么呢?你原先……”是没打算争的啊? 阿难不解。 孽云闻言,嘴角的笑变成讽刺,但这次,却不是讽刺阿难。 “为了……不被放弃。”她说。 “佛曰,欲为原罪。”孽云目光清明,“本尊藏宁渊素拟神魂于我神魂之,可是,她竟然……她竟然敢打我主意,妄想要吞噬我的神魂!竟然连我的前世魂都想要放弃我,吞噬我的神魂,是我无为太久了吗?” 对于孽云这话,阿难只觉得惊讶。 在第十八层地狱,他看到过孽云与素拟相处,却不知,凤皇宁渊素拟竟然想要吞噬孽云的神魂。 许是阿难的疑惑与惊讶摆在了脸,孽云冷笑出声,“原本在第十八层地狱,我们定好昼我出,夜她醒。你以为这两天凤皇宁渊素拟连一次都没有醒来过,本尊这般疲惫是为什么?你以为仅仅因为这些玩意儿吗?”孽云指着案的那一堆公,说道,“开什么玩笑。”她说。 第五十二章 孽与素拟 孽云一句话出,阿难无言,于是,孽云又伏案处理起那一堆公来。 阿难随了孽云那么久,也算是与孽云熟识,因此,他看孽云没时间搭理他,便自顾自的出了殿,也不搭理孽云了。 阿难出了殿,关殿门,看那殿门一点点阖,阿难却是望向大殿正北,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 那边,落在孽云脸的光一点点落了下去,照得孽云的半个侧脸晦暗不明,而阿难望时,却感觉到了那人无的孤寂。 阿难心,孽云那一声带着笑的漫不经心的“为了……不被放弃”,那时,她虽然在笑,可是,眼的光却是黯淡。 阿难来此处之前,很久之前,了解过这位冕尊的所有,可是,却从未正视过,直到现在。 她说,她争,是为了不被放弃,的确呀,在她无数的岁月,每次,她都是被放弃了的那一个。 ……神尊不遇,帝师玉无缘,亭云先生,故庭燎,长生君寂非桀,甚至是……她自己――作为另一个她的凤皇宁渊素拟。 可是凭什么呢? 她生来并不别人低贱,凭什么每次被放弃的都是她呢? 争…… 想要不被放弃,只能……放弃别人。 阿难心有思,他走下凌云道,走至半途时,却突然闻见一阵清冷的浮罗香。 阿难只在孽云,或者说宁渊素拟身闻到过这么浓郁的浮罗香,于是,阿难下意识的停住步子,扭头向身边望去,可是,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而他只望见了一个背影。 是……帝师玉无缘? 可是……那感觉……感觉那人的身形又并不像帝师。 阿难皱眉。 原本想要出城的阿难那么站在凌云道的百级阶梯正,皱着眉愣愣的望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而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阿难越来越像实质性的目光,竟然也停住了步子,转过头来,望向阿难。 那人转过头时,阿难才看见了那人的脸,然后震惊。 他竟然看到了一张……肖似孽云,或者说,凤皇宁渊素拟的脸! 那人…… 唇角含笑,笑容清润,整个人如玉一般的温润,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幽深似是寒潭,无波无绪、无欲无求,超然物外,似又含着天人般的悲悯,可是他的皮囊…… 是孽云的情态――皮囊卿艳,似寒山远沓又洒脱风流;也是帝师玉无缘的风姿,如玉凝成,眉眼温润又超然疏离。 感觉这人混合了孽云与帝师玉无缘二者的情态,似是他们二人的集合体,阿难不知道那人是像孽云多一些,还是像帝师玉无缘多一些。 这是……谁? 那边,凤皇浮罗眼睛阖了一下,待睁开时,他眉下出现的是莲花瞳。 他眼,莲花瞳微微旋转,他望立在凌云道半途之的年轻佛子,突然笑了一下。 宁渊那座不腐城的妖界王权聆心盏是在他的手,他自可以聆听心音,不过,即使他手没有聆心盏,他身为凤皇――兰亭公子的身外化身,也是可以听到神阶低于他之下的神祗之心音,毕竟,聆心盏是凤凰心,甚至,可以说,宁渊的每只凤凰都有一个聆心盏。 浮罗眼莲花瞳重新化作黑瞳,而他依旧望向阿难,脸却是带一抹笑,可是他予人的感觉依旧很是疏离。 阿难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的浮罗身形微动,一下子消失在那处,下一刻,出现在阿难眼前,然后,看起来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手扼住了阿难的喉管,开口,语气是如阿难想象的那般的温润。 “无佛界阿难?欲借拟拟之手争天命?”浮罗扼住阿难的喉管的手指不断的收紧,他动手时,竟然让阿难这无色天仅次于地藏王之下的佛子瞬间没有了还手能力。 阿难对于浮罗力量的震惊,在浮罗不断收紧他扼住自己喉管的手,他感觉到窒息感后,脑顿时一片空白。 “无佛界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拟拟,是感觉我宁渊一族已经尽数覆灭,没有人能护着我家拟拟了吗?恩?”浮罗看阿难脸色青白,几近魂散,可他眼,却是高高在的漠然。 而这种漠然,他只在无色天之那些古佛眼还有帝师玉无缘眼看到过。 这是……这是古神的傲骨。 漠视天下人,甚至是自己。 古神……宁渊的古神…… 他说他家拟拟……她是宁渊的皇族……是凤皇宁渊素拟的……亲人? 凤皇宁渊素拟唯一的亲人,只有前任凤皇浮罗。 “尊……浮罗冕?”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阿难的喉咙里挤出。 浮罗听到这人猜出他的身份,眼神情竟没有一分波动,他站在那处,与阿难等平,可是,阿难依旧觉得浮罗是在俯视。 那种高高在的俯视……视万物为白云苍狗,阿难毫不怀疑,像浮罗这样的古神,即使天地覆灭在他眼前,若没有损及他所在乎,他眼的光不会波动一分。 如现在这样。 神皆大善,而大善,在莫种意义来说,大善的另一重意义便是漠然。 阿难濒临死亡,而浮罗眼,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漠然,阿难自从知道这人的身份,再听到浮罗所说之后,对死亡已经有了预感,而他也确实没有力量去抵抗这古神祗浮罗,所以,阿难已经闭了眼睛。 可是,让他震惊的是,一直紧紧的扼住他喉管的那只手的力道渐渐松开。而此刻,浮罗也有些震惊。 ――有素白的手从他的侧后方伸出,握住他的手腕,轻柔却坚定不容拒绝的逼得他扼住阿难脖子的手慢慢松开。 凤皇浮罗转头,见将自己囚禁在宁渊的那人最想见的女孩子站在那处,微笑着望他,脸有惊喜,还有……濡慕。 即使孽云的脸色有些苍白,白得甚至有些透明,如沙漠被风化的死人骨般,隐隐的,透出淡青的光泽,有些冰凉死气。而她的眼角,那抹妖红也越发的鲜妍了,红到诡艳,红得……如同滴血一般。可是,孽云眉眼间情态却似极了兰亭。 浮罗从善如流的顺着孽云握住他的手的力道松开了扼住阿难的手,阿难一下子跌倒在那里,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似要将肺咳出来。 孽云一直都知道那向来自称无为的佛界所打的主意,而她与阿难也一直只是合作的关系,她知道阿难没有姓名之忧,因此看都没有看很是难受的阿难一眼,反而转眼望向她眼前和她似极了的浮罗,开口轻唤,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父君?” “……”浮罗抿了抿唇,在孽云眼期待的光慢慢熄灭,快要变成失望之后开口时,语气依旧温润,可是此刻他的声音和神色都脱去了疏离,带着温暖,“我是浮罗,是你父君宁渊兰亭的身在化身,”他补充道,“拟拟,我不是你的父君,我只是你父君的身在化身,公子兰亭允我出世,来护你周全。” 原本因为浮罗那片刻的沉默而误解浮罗并非她所认为的父君,失落的孽云随着浮罗的话欣喜,可是,随着她听到浮罗那一声“拟拟”,她的脸色苍白起来,眼也带冷意,掩住其深埋的自嘲。 果然呢,于他们来说,重要的,只有一个宁渊素拟而已,而她……他们虽然都知道她是宁渊素拟的双生魂,可是,他们都当她是另外的一个陌生人了。 孽云抬头,望向浮罗,藏起眼的濡慕,开口,语气带着疏离,“本尊孽云,并非尊口的凤皇宁渊素拟,宁渊素拟……她此刻应该在天界,尊若想寻她,自该去往天界,而非本尊不腐城。她……” 她什么,孽云还没有说出口,浮罗啊了一声,算作听到了,而他听到孽云的话,也听懂了她的处境,和她曾经的处境。 浮罗对着孽云笑了一下,藏起对那人的杀意,然后反握住孽云的手,开口,语气依旧温暖如初,“你是说宁渊孽那玩意儿吗?她现在的确和寂非家的那小子是在天界的第三十二重天,而我与兰亭也见过他们了。”浮罗微笑,“你是拟拟,父君的宁渊素拟。” 宁渊孽? 那又是谁? 阿难刚清醒过来,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可是,他分外的疑惑。孽云也在疑惑,甚至,她的心情称得是惊骇。 宁渊孽? 浮罗说,他与凤皇兰亭公子本体都已经见过了不遇和凤皇宁渊素拟,可是,他却说,不遇身边的那位宁渊素拟不是宁渊素拟,而是一个名叫宁渊孽的人,而她――一直被世人以为是凤皇宁渊素拟今生魂的她,却被凤皇浮罗君称为宁渊素拟。 真正的……凤皇宁渊素拟? 这也是说,一直以来,他们所以为的凤皇宁渊素拟和她并不是双生魂的关系,而是……他们两个人是两个不同的人,她们两个人之间……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阿难也在想这一件事,他无意识的抬头,却正对了浮罗的目光,他眼含着冷色,和警告。 “讲真的,本尊劝你,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好的好,毕竟,无用的好心呐,可以害死的,可不只是猫。”浮罗语调懒洋洋的,可是,他语含的笑,此刻却成了剔骨的刀,入耳生出寒意。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说完,这一句话说完,浮罗却是笑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孽云望过去,眼含着疑惑。 浮罗笑着解释道,“这是兰亭说的。” 第五十三章 孽与素拟(二) 孽云一句话出,阿难无言,于是,孽云又伏案处理起那一堆公来。 阿难随了孽云那么久,也算是与孽云熟识,因此,他看孽云没时间搭理他,便自顾自的出了殿,也不搭理孽云了。 阿难出了殿,关殿门,看那殿门一点点阖,阿难却是望向大殿正北,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 那边,落在孽云脸的光一点点落了下去,照得孽云的半个侧脸晦暗不明,而阿难望时,却感觉到了那人无的孤寂。 阿难心,孽云那一声带着笑的漫不经心的“为了……不被放弃”,那时,她虽然在笑,可是,眼的光却是黯淡。 阿难来此处之前,很久之前,了解过这位冕尊的所有,可是,却从未正视过,直到现在。 她说,她争,是为了不被放弃,的确呀,在她无数的岁月,每次,她都是被放弃了的那一个。 ……神尊不遇,帝师玉无缘,亭云先生,故庭燎,长生君寂非桀,甚至是……她自己――作为另一个她的凤皇宁渊素拟。 可是凭什么呢? 她生来并不别人低贱,凭什么每次被放弃的都是她呢? 争…… 想要不被放弃,只能……放弃别人。 阿难心有思,他走下凌云道,走至半途时,却突然闻见一阵清冷的浮罗香。 阿难只在孽云,或者说宁渊素拟身闻到过这么浓郁的浮罗香,于是,阿难下意识的停住步子,扭头向身边望去,可是,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而他只望见了一个背影。 是……帝师玉无缘? 可是……那感觉……感觉那人的身形又并不像帝师。 阿难皱眉。 原本想要出城的阿难那么站在凌云道的百级阶梯正,皱着眉愣愣的望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而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阿难越来越像实质性的目光,竟然也停住了步子,转过头来,望向阿难。 那人转过头时,阿难才看见了那人的脸,然后震惊。 他竟然看到了一张……肖似孽云,或者说,凤皇宁渊素拟的脸! 到凤皇浮罗,虽然史书之没有关于凤皇宁渊素拟母亲的任何记载,他也想象不到那位夫人的姿态,可是,只是看到凤皇浮罗一人,冥君寂非洛城也知道,凤皇宁渊素拟的那一身卿艳的皮囊和寒山远沓的姿态到底是随了谁。 此刻,兰亭――这位宁渊一族前任的凤皇浮罗君手里握着一只酒盏,靠在朱栏之,神情少去初见之时那种疏离和眼刀锋般的冷意,多出几分风流慵懒,一身姿态与脸神情似极了冥君寂非洛城不久之前所见的那位乘着金乌了三十三重天之凤皇宁渊素拟。 “无佛界?欲借拟拟之手争天命?” 神尊不遇下意识的向身边的凤皇宁渊素拟看去,下意识的觉得最爱父亲兰亭的素拟看见父亲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可是,神尊不遇看到素拟脸的表情时,一下子愣住了。 她脸,没有欣喜,只有……刻骨的恨意与怨毒。 “……拟拟……”神尊不遇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宁渊之,兰亭似是没见到空间裂缝外的两个人,他低头,手指摩挲着绯浮屠,叹息一声,“若非我感觉到了绯浮屠出世的气息,我家拟拟的小玩意儿差点被偷走了。” 公子兰亭把玩了一下手小巧的绯浮屠,又轻轻的哼笑一声,“拟拟做的这玩意儿还挺精致。” “浮罗,你现世,去不腐城护着拟拟,我不放心她。”公子兰亭颇为不舍的将手的绯浮屠交到浮罗手,开口道。 “……”白衣的浮罗下意识的接过来,可听到兰亭的话,有些犹豫,“可是,若我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在宁渊,该有多寂寞。” 兰亭公子轻笑了一声,“可是浮罗啊,你是我的身在化身,即使你在宁渊陪着我,宁渊……也只有我一个人。”寂不寂寞,有什么区别吗? 公子兰亭眉眼间尽是疏朗,可是,闻着却感觉到寂寞扑面而来。 浮罗叹息,他握紧了手的绯浮屠,终于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气息敛尽,然后,划开虚空出了宁渊,没有跟兰亭告别。 兰亭目送着浮罗离去,然后才抬起眼睛望向空间裂缝外的两个人。 他的目光直接略过宁渊素拟,却望向神尊不遇。 他下打量了那位神尊片刻,却是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意味不明。笑罢之后,目光才转向以怨毒的带着恨意的目光望着兰亭的素拟,而兰亭眼也带着厌弃,与毫不掩饰的冷意。 “怎么,你这是偷我家拟拟的东西瘾了,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拟拟的王权之,本尊是这样教育你的?我宁渊一族虽然没落了这么多年,可是,总不至于连教养都丢了去?”兰亭公子望着素拟,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他开口唤女子的名字时,却是很突兀的带一丝笑来,可是,他笑时,语气挑,带出一丝做作的疑惑,而那疑惑落在旁听者的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宁渊素拟?” 素拟只觉得莫名的难堪。 神尊不遇虽然不知道两父女相逢,为何会是这样的一种姿态,可是,他却也看清楚,两个人之间莫名的敌对。 虽然,不遇心有些疑惑,可是,他却依旧下意识的护在了素拟身前。 兰亭只是看了一眼不遇,广袖一挥,那空间裂缝慢慢的闭合。 “寂非东倾,你曾入我宁渊求娶本尊女儿,本尊未曾拒绝过,可是寂非东倾,本尊本不欲计较千万年前素拟的身死,可是,你这么多年,居然只护了这么个玩意儿,反而让我家拟拟那么伤心,本尊觉得,之后时日,你该祈祷本尊不会从宁渊出世,不然……” 未竟之言随着空间裂缝的消失而消散,神尊不遇因此没有听到公子兰亭最后的话,可是,可是……公子兰亭那话是什么意思。 神尊不遇下意识的望向宁渊素拟,而素拟望着宁渊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 突然,他们身后,空间之门洞开,连接了如今重新开启的第三十四重天,向来喜欢白色的,之前岁月也只穿白色的帝师玉无缘难得的着了一身玄色冠服,他从空间之门跑出来,身形是难得的狼狈,可是,他那向来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的脸,此刻却带着狂喜,但到了葬神之所,四顾之后,脸狂喜都变成了狂怒。 “兰亭,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可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神尊不遇看兰亭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素拟身体靠近他时,下意识的避开了去,素拟脸带不豫,可是,她还没有说什么,帝师玉无缘来了。 神尊不遇不知道因何种心理,没有望向大喜又大悲的帝师玉无缘,而是望向素拟,然后,他看到,本该最是尊重喜爱帝师玉无缘的素拟,在听到帝师玉无缘的话之后,脸露出讽刺与……厌弃。 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 孽云一句话出,阿难无言,于是,孽云又伏案处理起那一堆公来。 阿难随了孽云那么久,也算是与孽云熟识,因此,他看孽云没时间搭理他,便自顾自的出了殿,也不搭理孽云了。 阿难出了殿,关殿门,看那殿门一点点阖,阿难却是望向大殿正北,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 那边,落在孽云脸的光一点点落了下去,照得孽云的半个侧脸晦暗不明,而阿难望时,却感觉到了那人无的孤寂。 阿难心,孽云那一声带着笑的漫不经心的“为了……不被放弃”,那时,她虽然在笑,可是,眼的光却是黯淡。 阿难来此处之前,很久之前,了解过这位冕尊的所有,可是,却从未正视过,直到现在。 她说,她争,是为了不被放弃,的确呀,在她无数的岁月,每次,她都是被放弃了的那一个。 ……神尊不遇,帝师玉无缘,亭云先生,故庭燎,长生君寂非桀,甚至是……她自己――作为另一个她的凤皇宁渊素拟。 可是凭什么呢? 她生来并不别人低贱,凭什么每次被放弃的都是她呢? 争…… 想要不被放弃,只能……放弃别人。 阿难心有思,他走下凌云道,走至半途时,却突然闻见一阵清冷的浮罗香。 阿难只在孽云,或者说宁渊素拟身闻到过这么浓郁的浮罗香,于是,阿难下意识的停住步子,扭头向身边望去,可是,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而他只望见了一个背影。 是……帝师玉无缘? 可是……那感觉……感觉那人的身形又并不像帝师。 阿难皱眉。 是……帝师玉无缘? 可是……那感觉……感觉那人的身形又并不像帝师。 阿难皱眉。 ,,,,,,,,,,,,,, 第五十四章 无忌夫人 冥界。 森罗殿。 二十四极天,除了第十八层地狱,第十七层地狱和长生君寂非桀的长生道以及冥君寂非洛城的森罗道之外,其他道现存的君主都被人剥了神格,夺了神印之后丢入了轮回门之,连已经去往轮回了的屠鸦桥君主屠鸦与往生道君主重邪都不例外,梦鬼与棽棽还是人身,却在那两位君主――屠鸦和重邪受伤昏迷之后,破了孟婆汤对记忆的禁锢,记起前尘,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带着他们回了冥界,此刻,梦鬼徐昭佩与棽棽正与其他失了君主的极天的佐官与无常坐在殿,而森罗道正,是昏迷着的屠鸦与重邪,冥君寂非洛城站在他们二人之间,手指按在他们的眉心,神力不断的涌入重邪和屠鸦身体,使他们有些虚弱的神魂巩固,然后,在满殿阴司注视下,重邪与屠鸦一同醒过来,棽棽与徐昭佩下意识的冲到那里,抱着重邪与屠鸦,几乎喜极而泣。 君位没了便没了,人活着好。 重邪与屠鸦醒过来时,看见的是还顶着凡人之躯来了冥界,然后沾染冥界死气以后脸色青白的棽棽与徐昭佩。 重邪坐起身来,有些无奈的弯唇,对着冥君寂非洛城点头道过谢以后,抱起死气盈身而无孱弱的梦鬼徐昭佩,召出往生桥,只留下一句“想问什么,屠鸦知道的,你问他,而你需要问我的,在徐妃恢复过来之后,独自来我往生殿找我好了”,走了往生桥,消失在了森罗殿。 屠鸦看屠鸦先一步溜了,有些不高兴的抿了抿唇,他摸了摸棽棽的发顶,然后抱起棽棽,走到她之前坐的那里,才看向冥君寂非洛城,道,“问,还请快一些。” 冥君寂非洛城的确有很多东西要问他们,他看屠鸦留下来,于是挥了挥手,让满殿的神祗出了森罗殿,才坐在屠鸦对面椅子,而没有坐到王座之。 他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可是,略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可记得,袭击你的是谁?” “……”屠鸦明显的迟疑了一下,而他怀棽棽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似想到了当时的恐惧。 心怀着太过事情的冥君寂非洛城并没有有看到屠鸦眼其他的情绪,看屠鸦沉默,冥君寂非洛城以为屠鸦并没有看到谁伤了他,所以正打算略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却没想到屠鸦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那人周身隐在黑暗,可我在昏迷之前看到她的面孔。”屠鸦说到此处,更加的犹豫了。 “……”这前后明显的矛盾啊。 冥君寂非洛城还没有询问,屠鸦又开口了,“她顶着孽云的皮囊,可是,她那具皮囊里面的神魂……却不是孽云,我也不知道那是谁。那人给我的感觉,与孽云的气息无的接近,可是,那的确不是孽云。” “……”冥君寂非洛城心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孽云的皮囊,与她相似的皮囊……与……和孽云接近的气息…… ……凤皇宁渊素拟! 除了老师宁渊素拟,他再想不到别人。 冥君寂非洛城皱眉。 或许,还有一个,还有……凤皇宁渊素拟那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母亲。 不过,宁渊素拟的母亲是否真的存在,冥君寂非洛城并不知道,或许,她可以向屠鸦问一下。 屠鸦在冥界,活的他长多了,寿命几乎与老师宁渊素拟等同。 不过…… “老师回来了。”冥君寂非洛城说。 “……恩?”屠鸦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的老师――凤皇宁渊素拟回来了。” 这下,屠鸦明白了。 这是……寂非洛城认为是凤皇宁渊素拟弑神夺君位么?甚至杀了他们? “那不是凤皇陛下,若是她,本君身为她麾下将军,随她征战那么久,难道认不出她吗?”屠鸦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连语气,也不由得带讽意与疏离。 凤皇宁渊素拟是他除棽棽之外的信仰,没有之一。 若是他麾下百万战鬼还在,寂非洛城胆敢说这话,定会尸骨无存。 听到屠鸦否认,冥君寂非洛城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抬头时,见屠鸦望着他,眼带起冷意,甚至,含着几分杀意。 “……”冥君寂非洛城虽然是为证实,可是,他的话,他的确是那个意思这个,他无从辩驳。 冥君寂非洛城低了一下头,再等他抬头时,装做没有看见屠鸦眼的冷意,继续开口,“你跟在老师身边最久,那你可知,老师的母亲是谁?我查过所有史书,均没有查到关于老师宁渊素拟母亲的任何记录。” 屠鸦怀,棽棽脸色青白,屠鸦偶尔瞥见,十分心疼,因此对于冥君寂非洛城这不知为何而问的、可能与冥界君主神归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而越加的不耐烦,“我也不知道,那些神祗,包括陛下的父君――浮罗君尊,我都未曾见过,甚至,关于他们的传说都很少,而当时,与他们一代的神祗,当时存在的,只有你的父母龙神寂非西臣与无忌夫人,还有帝师玉无缘三人,除了他们,可能没有人知道关于陛下母亲信息的神祗了,若是你可以看到他们三个,或许,你可以问问。”最后一句话,屠鸦说的意味深长。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屠鸦抱着棽棽消失在殿后,才收回目光,他低头敛目,一个人坐在那里,手搭在椅子扶手,手指按在扶手,不自觉的渐渐用力,坚实的冥河之木留下他的手印。 他的确可以见到他们三个的一个,甚至两个,若是他想的话。 ――无忌夫人在极渊之狱,而父亲……寂非西臣,兰亭公子说,他也已经回来了。 冥君寂非洛城阖了眼睑,掩住里面的痛苦。 想到寂非西臣与无忌夫人,冥君寂非洛城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了下去。 但是……有些东西,是他必须得知道的。 冥君寂非洛城终于站起来,向冥界斩灵道的极渊之狱而去。 他不知道父亲寂非西臣如今在何处,可是,他却是知道,母亲无忌夫人,那是一定在极渊之狱的。 极渊之狱。 巨大的锁魂链刺穿了女子的琵琶骨,她头顶,生出道道雷霆,虽然细小,不足以致命,可是,却是绝对可以痛入骨髓之。 雷霆永不停歇,可那女子,坐在石台之,眼睛微阖,双手拈着佛印,似是在菩提下冥想的佛子一般寂静,可是,她唇偶尔逸出的一丝闷哼泄露了她的痛苦。 她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自家的小儿子寂非洛城,终于抬眼,眼带欣喜,可是,等她看到来人虽然感觉与她血脉相连,可是那人顶着一身她最厌恶的皮囊之后,眼的笑意淡去。 来人,与她血脉相连,可是,容颜却与她最厌恶,也最嫉妒的那人――寂非东倾――世人称之为龙皇寂非倾天的那人一模一样。 于是,无忌夫人瞬间想到这人是谁了。 来人,是长生君寂非桀。 是冥君寂非洛城与天君寂非岑拉扯大的,他们最小的弟弟。 寂非西臣与无忌夫人最小的儿子。 可是,无忌夫人看到她从出生起没有见过的长生君寂非桀――她最小的的儿子,眼没有一丝欣喜,只有无尽的冷意。 长生君寂非桀因为两个哥哥无数次的描述过母亲与父亲,也在梦无数次的梦到过他们二人,直到此刻,他想象的和他梦到过的母亲的形象与眼前身受苦厄却依旧淡定的绝色女子的身影渐渐重合。 “母亲!”长生君寂非桀跪倒在那里,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甚至带着哭腔,可是,却也掩不住其的濡慕。 无忌夫人听到长生君寂非桀唤她母亲,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似是听到了史最搞笑的笑话一般。 “原来,你还没有觉醒啊!”她笑得几乎笑出生理性的眼泪。 长生君寂非桀一下子矒在了了原地。 他在哥哥寂非洛城口得到母亲无忌夫人的确还活着,此刻并被关在极渊之狱之后,他在鼓起勇气来极渊之狱之前,无数次的想象过他与母亲无忌夫人见面时,会是怎样的画面,他还说什么,若是母亲无忌夫人喜极而泣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去安慰哭泣的母亲,这些,他都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是,他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与母亲的会面,会是这样的。 苦海深处,在长生君寂非桀与无忌夫人终于会面时,原本神魂尽失,只剩下一些绝骨与艳血和浸透骨髓千年不散的神性的黑龙眸子微微张开,巨大的小山似的龙头抬了抬,巨大的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透出古的哀鸣。他庞大的龙身动了动,似乎想要破开禁锢而出,可是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紧紧的锁住龙身,他动时,雷霆在他身炸开,可他依旧在咆哮。 巨大的龙身埋在苦海深处,却没有在千万年时光流逝化作森森白骨,月光偶尔透过海面映在龙身之,龙鳞透出冷冷的铁似的苍青色,可以照出当年的威武狰狞。 苍龙琥珀色的眸隐有悲伤,他冲天咆哮,似在呼唤,而苦海某处火山很深处,巨大的血红色的梦魇也睁开了双眼。 第五十五章 生而为孽 十八都。 不腐城。 寂非西臣身后,跟着自从书生祭神归,冥府之师亭云先生失踪之后,越发的沉默的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 寂非西臣顶着故庭燎的皮囊,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虽然没有猜到自家君主具体除了什么问题,可是,他们感觉到他身既陌生又分外熟悉的气息之后,却已然察觉了故庭燎……可能像孽云一般,有前世魂什么的,并且如今已经苏醒了。 书生祭已经神归,他在君主故庭燎不靠谱时,向来是他们三个人灵魂所在,而亭云先生虽然在失踪前,像是交待后事一般交代好了冥府之事,可是,如今没了那两个人,他们两个人猜到自家君主故庭燎生出双生魂且已经苏醒以后,他们虽然没有像神尊不遇与帝师玉无缘他们对待孽云与素拟的双生魂那般决绝的将前世魂和今生魂分隔开,可是,他们却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近来让他们感觉到有些陌生的君主,因此,他们听到‘故庭燎’想要来十八都不腐城找一下孽云时,他们也没有反驳,但是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打趣故庭燎,他们两个人那么沉默的跟着‘故庭燎’来了不腐城。 寂非西臣站在不腐城王殿前的凌云道前,已然感觉到了那位尊的气息,他长长的叹息。 原来……那时,他感觉到的没有错,宁渊果然短暂的出现了。 寂非西臣一步一步,踏凌云道,向不腐城王殿而去。 不腐城王殿。 阿难守在王殿门前,他看着身后紧紧阖着的厚重的殿门,以及此刻正在殿的那两位神尊,眼情绪莫名。 殿,孽云听到浮罗对她说尽前尘之后,孽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到在浮罗以为孽云还没有接受过来,不会再开口时,孽云开口了,声音是带着锈迹一般的涩,“也是说,宁渊素拟的确被人诅咒,生出了双生魂,而我也的确是素拟的今生魂,可是,我的前世魂――真正的宁渊素拟在入了归墟之狱之后,在归墟之的浮生殿被人吞噬了?如今的那抹曾栖息在我神躯之后,望向吞噬我,并被人当做凤皇宁渊素拟的神魂,是我名义的小姑姑宁渊孽?是吗?” “……”浮罗并没有将话说的那么直白,可是,他的确是这个意思。浮罗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点头,“虽然不想承认,宁渊孽,的确是兰亭的妹妹。”兰亭沉默了一下,似在回忆,“……当年,凤后怀胎,是罕见的双胎,可是,凤凰一族,特别是宁渊一族的凤皇,向来擅长推演之术,当凤后怀孕时,凤皇与凤后看到凤后生出一只……凰,”说到此处,浮罗短暂的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宁渊一族,寂非一族,还有招摇山麒麟一族天人玉家,虽然都身为古神族,站在众神之颠,可是,他们都因为所拥有的神力,是被天道诅咒的家族,寂非一族受得诅咒,是他们家族之,所有人都不得所爱,而天人玉家,更是因为诅咒而只剩玉无缘一人,我们宁渊一族……”浮罗脸的笑容越加的苦涩了。 “……宁渊一族……如何?”孽云的声音也有些干涩。她从前两个家族之,已经隐约窥见了宁渊一族的惨烈。 听到孽云询问,浮罗闭了闭眼睛,尽管那些东西有些恶心,可是,他来这里之前,却是接到了兰亭公子的命令。 ……孽云……他的素拟若有疑问,他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要知道,凤凰凤凰,雄为凤,雌为凰,我们宁渊一族,没有凰,只有凤……”一句话说到一半,下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那凤后呢?凤后也是雄?可他为什么会怀孕?”孽云被这一连串的事实给砸晕了,可是,她心某处,又隐隐的感觉有哪里不对。 浮罗这般于世事淡泊的人神色我有些痛苦,可他依旧开口了,尽管语气也带着痛苦,“不,所有诅咒,是在乱古劫时才发生的,因此,那时候,寂非一族并非只有凤,而无凰。”他又说,“你的祖母是最后一代的凤后,也是宁渊一族最后出生的……凰。” “你的祖母之后,宁渊一族再没有出生一只凰,因此,当凤后――你的祖母怀了双胎,并且诊断出,她的腹,有一个是凰时,全族震惊,可是,他们还没有来的及欣喜于他们摆脱了诅咒,当时作为凤皇与凤后的你的爷爷奶奶却是在推演他们孩子的未来时,却发现……那只凰……并不是六界生灵,而是……乱古劫时天地间的浊气化身,她……生来为孽,将乱万古,而乱古大劫,也将因为她的出生而至最黑暗时,于是,你的爷爷奶奶,将宁渊孽……杀死在了腹。” “凤后生出两枚卵,一个是死胎,最终,只有兰亭一人出生。”浮罗开口,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又开口了,“宁渊孽为天地浊气,凤皇与凤后怎么可能杀死她呢?后来他回来了,挑动盘古大神一身精血所化的巫族乱世,巫族水神兼寂非一族龙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在争斗撞断天柱,当时,六界都乱了,可宁渊孽这推动一切争斗的祸首却是超然物外冷眼旁观,甚至欲染指宁渊一族凤皇位,甚至,当时已经是凤皇了的兰亭才被她亲口告知,前任凤皇凤后――他的父母皆被她投入了被地狱魔占据的冥界魍魉渊,受妖鬼噬魂而死。后女娲大神补天,宁渊孽为了向六界投放浊气,再一次破天,兰亭亲自出马,生擒宁渊孽,让女娲大神将她的神躯炼化为天柱,而他以宁渊一族全族血脉和他的神魂镇压了宁渊孽。” “那寂非一族呢?”孽云虽然未曾将前尘尽数记起,可是,她却依稀记得,寂非一族与宁渊一族覆灭有关的。 “五品莲台出世,得五品莲台者,执天道之权,为执道者,而当时最有力的竞争者,便是玉无缘和凤皇兰亭――兰亭手握业火红莲与灭世黑莲,而玉无缘却得净世白莲与青莲。凤皇兰亭与玉无缘乃……白首之交,他们二人倾心,当时已结白首之约,因此,毁了兰亭,是毁了玉无缘。寂非一族当时龙皇乃寂非倾天君父,宁渊孽想要的,是毁灭宁渊一族,而他想要的,是要毁了兰亭与玉无缘,因此,他与宁渊孽勾结。当时,原本便为浊气而十分极端的宁渊孽猜到了兰亭的打算,她也将计计想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灭了寂非一族。兰亭原本只准备以全族骨血和他的神魂镇压宁渊孽,而将族人的神魂送入轮回,可是,寂非倾天君父却设计……让宁渊一族全部族人的神魂也都送去了女娲大神练出的天柱之,宁渊一族因此而覆灭。” “当时身在龙皇的那人以为宁渊孽死后,无人晓得他与宁渊孽的算计,可她未曾料到,女娲大神神归之前亲手弑了那人,不过,在他死之前,他以为兰亭死后,玉无缘要疯,因此,五品莲台便是他的,他可以成为执道者,可是,当时的他不知,在他算计兰亭与玉无缘的那时候,玉无缘与兰亭的关系已经生了裂缝……因为你而生了裂缝。” 浮罗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可是,还没有等他她开口,浮罗继续说道,“玉无缘在兰亭死后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般疯掉,反而因为兰亭成全而得业火红莲与灭世黑莲,且又因为兰亭神归之前托孤,他将还没有长大的你――他的孩子,宁渊一族唯一的族人托付给了他,他成为执道者,好好的活着,并在第三十四重天之讲学,终得功德金莲,成世之唯一执道者,直到……你知道寂非一族的算计,被寂非东倾杀死,然后堕魔,才下了第三十四重天,五品莲台隐世,天道之下才分冕尊,代执道者分执天道,千万年后,乱古劫后第一任执道者的记载随着史书而散失,因此,冕尊才有了执道者之名。” “兰亭以为宁渊孽死去,但是,你的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在归墟之狱受魔界冕尊加冕试炼时,受归墟之狱魔气与浊气影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而影藏在归墟之狱浮生殿的宁渊孽的残魂苏醒,然后在浮生殿,吞噬了素拟神魂,并代替了素拟身份,伪装成你的前世魂素拟。这是全部事实。”浮罗删删减减,终于说完了。 后来的那些东西,孽云并没有听得很认真,她在想……浮罗说,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宁渊一族,没有凰,只有凤,而所有诅咒,是在乱古劫时才发生的,因此,那时候,寂非一族并非只有凤,而无凰,祖母是最后一代的凤后,也是宁渊一族最后出生的……凰。 后来,他又说,凤皇兰亭与玉无缘乃……白首之交,他们二人倾心,当时已结白首之约,可后来,他们的关系因为宁渊素拟――兰亭唯一的女儿而生了龌龊。 第五十六章 太古 孽云有些迷茫。 在素拟刚刚苏醒,乃至她入归墟之狱初时,她的确感觉她与素拟是同一个人,不可分割,这种感觉是在后来变的,如今,当她得知素拟已经死去,宁渊孽偷她身份苟活后,孽云又和以前一样,很容易且没有心里负担的将自己带入了宁渊素拟。 她听到浮罗说到关于她的寥寥几句,不禁迷茫。 若宁渊有诅咒,不会有凰出生,那么她呢? 若是父亲兰亭与老师玉无缘互相倾心,且情谊深厚有白首之约,两个男子……她是怎么出生的呢? 背叛? 孽云下意识的否诀。 孽云虽然没有见过兰亭,她是,不知为何,她是感觉兰亭不会背叛。 可……她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呢? 不腐城王殿之外虚空某处,一直思索着某个问题的帝师玉无缘一身玄衣,他周身隐在黑暗独自前行,当他走至不腐城时,想到昔日宁渊的不腐城,以及不腐城的那人,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刚刚来之前,为了探究兰亭为何出现又消失而查看不遇记忆时,听到的一句话――宁渊孽的一句话,然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是绯浮屠,以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 当时,宁渊孽唇角的笑越来越大,她手指拨动塔的铜铃,她的声音混合在铃声之,不遇有些听不清,可帝师玉无缘窥探不遇记忆时,他听清楚了。 她说,绯浮屠,是用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 帝师玉无缘想到宁渊孽说的那些话,身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执着了千万年的、即使他成为执道者之后,可以回溯时光时,都没有勇气去找一找答案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竟然在这种有些可笑的时间,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揭开。 帝师玉无缘想到到兰亭神归之后,乃至刚刚之前,他都未曾有过片刻释怀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种掩面而哭的冲动。 ……到底是谁鸠占鹊巢?你该找公子兰亭问问,是谁鸠占鹊巢? ……你该问问兰亭,是他生的那怪物占了我的神躯,还是我占了她的。 ……原本是我的,本该是我的,是宁渊素拟占了我的躯壳,我现在,只是拿回来罢了! 宁渊孽说,是素拟占了她的神躯,而她如今不过是想要拿回来。 刚刚,宁渊孽说,是兰亭让素拟占了素拟的神躯,也是说……素拟当年是在宁渊孽那枚死卵之孵出来的,那么,素拟的本体…… ……素拟……怪物…… ……绯浮屠……麒麟幼兽…… ……凤凰兰亭…… 宁渊孽为凰,她胎死于凤后腹,原本为凤的兰亭于母胎得已死的宁渊孽的骨血,所以…… 兰亭……是凤凰…… 而素拟……是他的凤凰为他生的孩子。 帝师玉无缘终于明白了当他问兰亭宁渊素拟是谁的孩子时,兰亭的欲言又止。 他骄傲的凤凰……怎么说的出口? 他要说我是怪物?素拟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也是怪物吗? 何其残忍? 太残忍了! 无情无心的帝师玉无缘前世魂一下子在那里散去,而第三十四重天之,原本沉睡在莲台之的帝师玉无缘本人紧紧阖着的眼睛,突然有血泪流下。 不腐王殿。 “那我呢?浮罗,那我呢?我生于乱古劫,可我为什么是凰?”孽云终于抬头,“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宁渊一族,没有凰,只有凤,而所有诅咒,是在乱古劫时才发生的,因此,那时候,寂非一族并非只有凤,而无凰,祖母是最后一代的凤后,也是宁渊一族最后出生的……凰。凤皇兰亭与玉无缘乃……白首之交,他们二人倾心,当时已结白首之约,可后来,他们的关系因为宁渊素拟――兰亭唯一的女儿而生了龌龊。我是夫君女儿,宁渊之的凰,我生于乱古劫,可我为什么是凰?” 浮罗听到孽云终于问出口,有些痛苦的闭了眼睛。 可是孽云依旧执着。 片刻后,浮罗终于睁眼,待他睁眼时,他眼细碎的痛苦与挣扎那么直零零的落入了孽云的眼。孽云微微别过眼去,有些不忍,可是,那些东西,她想要知道,她也……必须知道。 浮罗没有说话,他取出宁渊孽从无妄海取出的绯浮屠,开口,道,“这是绯浮屠,以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绯浮屠者,以古大神绝骨艳血造,塔成,于众神葬处掩埋千年,有众神之神性,也有已神归了的众神的怨气,因而生了魔性,可弑神,可破天,可灭道!” 孽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有些东西,她明白了。 招摇山天人玉家,只有玉无缘一人,而麒麟幼兽……因为浮罗一句帝师玉无缘曾与凤皇兰亭有白首之约,孽云一下子明白,有帝师玉无缘在,麒麟幼兽为何被做成了绯浮屠,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受劫,为何素拟还会出生。 “宁渊素拟,原名玉长安,是凤凰兰亭与天人玉家玉无缘情定之后,他瞒着玉无缘所生的一只麒麟,后因为玉长安因为诅咒而落地即死,所以,凤皇兰亭逆天,剥离玉长安神魂,将其寄生于原本该孵化出宁渊孽的那枚死了的凤凰卵,借宁渊孽浊气欺瞒天地所生。”浮罗声音有些干涩,“拟拟,你是兰亭和玉无缘的孩子。”他说。 不腐城王殿一角结界之,帝师玉无缘莫名苏醒后,却在天地之间感受到兰亭的气息,赶来不腐城之后,他听到这样一句话,震慑心神。 他将自己隐在结界,看那个与自己气息相近,却顶着兰亭的皮囊的浮罗,再看孽云,眼角蜿蜒下一条血痕。 兰亭死时,让他以性命护着素拟,他的确带大了素拟,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素拟被寂非倾天一剑杀死,并坠天时,他的心却是隐秘的生出快意。 当时,他不知素拟是兰亭与谁生的孩子,他不知素拟落地时曾是小小的麒麟,他的确如约护着素拟,那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护凤皇兰亭遗孤宁渊素拟以性命,可是,他真的不介意吗? 直到……那时候――倾天杀死素拟的时候,他才隐约发现,他是介意的,素拟于他,如鲠在喉。 他们说,帝师玉无缘因为弟子倾天为了权栈而弑了他最小的弟子,因此为了给寂非一族再加一重罪业而堕魔,客气1,无人晓得,他堕魔,只是因为他心,早生了魔意。 因为宁渊素拟,因为……他自以为兰亭的背叛而……生了魔意。 他……再没有勇气去见兰亭和……孽云了。 兰亭的身外化身坐在那里,孽云在他的对面。 他不知他一直护着的素拟不是素拟,反而因为那假的,将她的小姑娘……伤的那么重,而且,他还多次放弃了她的小姑娘,她的女儿,他……再怎么有勇气,去见兰亭,和孽云。 他的小姑娘……孽云的脸色有些苍白,白得甚至有些透明,如沙漠被风化的死人骨般,隐隐的,透出淡青的光泽,有些冰凉死气。而她的眼角,那抹妖红也越发的鲜妍了,红到诡艳,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这是……死相。 他曾身为执道者,向来超然物外,向来高高在,向来看惯生死,无数个千年,他也见过无数个神祗的死相,可是,没有哪一次,可以让他像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孽云的皮相,因为透支神魂本源而带着苍白的艳丽,像是一朵正开得艳丽慑人的、将要至末路的花。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像花盛开的时候越是秾艳,凋零得越是迅速。 孽云如今……是在透支神魂。 当末路至,天下将永不会再有一人名叫孽云,或者……宁渊素拟。 浮罗感觉有一道很熟悉的气息入殿,可是,他却捕捉不到,在隐约间,他甚至以为那只是错觉。浮罗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边孽云沉默之后,却是想到关于绯浮屠的记载之后,开口对着浮罗问道,“那这绯浮屠呢?是谁做的?” 浮罗收回心神,回答道,有些惘然,“绯浮屠最初由宁渊孽所造,后来不知为何到了兰亭手,他最初想用它来……破道,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他收手了,而这座绯浮屠也因此而失踪,它再出现时,是在千年前,漆池大婚之日,她第三十二重天,入寂非一族葬神之所将它放在了无妄海。不久之前,宁渊孽与不遇入无妄海,妄图盗绯浮屠,被兰亭收走,然后他着我将它送到你的手。” 孽云听到浮罗解释,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语气依稀有些悲伤。她说,“漆池……素拟也是想破道的。” 刚刚,她的脑海,有画面一闪而逝,女子声音清丽,说道,“那些……您未做完的,我来做;您未做的,我来做;您想做的,我来做;父亲,您不敢做的,我亦替您来做!” 孽云知道,那是……已经被宁渊孽吞噬了的她的前世魂……宁渊素拟! 第五十七章 争渡 冥界。 斩灵道。 极渊之狱。 “母亲!”长生君寂非桀跪倒在那里,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甚至带着哭腔,可是,却也掩不住其的濡慕。 无忌夫人听到长生君寂非桀唤她母亲,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似是听到了史最搞笑的笑话一般。 “原来,你还没有觉醒啊!”她笑得几乎笑出生理性的眼泪。“若是你觉醒了,还这么唤我,我大概会很开心的。” 寂非桀有些茫然,可是,他看着无忌夫人,还是将他之前一直想问的话说了出来,“母亲,你可曾想我?” “想你?开玩笑呢你。”无忌夫人头顶雷霆依旧未停,而她却唇角含笑,似雷霆加身也不过寻常。她望着寂非桀,“东倾弟弟。”她说。 东倾……神祗取名,皆会避讳――他们避古神祗名姓之讳,而世唤东倾的神祗,唯有一人。 ――寂非一族最后一任龙皇,也是现任龙皇,以寂非为姓,以倾天为号,以东倾为名,现……自名不遇。 无忌夫人朝她唤道,东倾。 东倾…… 寂非桀想到自己与小叔叔寂非倾天相似的面孔,以及刚刚见到他思念了很多个千年的母亲后她那诡异的态度,寂非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你以为我呆在极渊之狱这么多年,拥有我与西臣第三子身份的你为什么不知道?因为我不愿意见你,而又不想让疼了你那么多年的洛城与阿岑伤心,所以才让他们不告诉你罢了。” “你不愿让哥哥伤心,忍心让我伤心是吗?”寂非桀虽然心有了猜测,可是却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他从出生起,知道是无忌夫人的儿子,直到现在,那么多年的观念……如今他听到无忌无人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有些伤心。 “当然。”无忌夫人的表情很是愉悦。 “洛城与寂非岑是我最爱的儿子,而你……”无忌夫人眼睛微微眯起来,像狐狸的眼睛,“寂非桀,桀呀,同杰?不不不,你哥哥记错了,不是桀,桀字分音,乃是极恶,你啊,是极恶之鬼,是我……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无忌夫人说到“你哥哥”时,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般,兀自笑起来,说到“最厌恶的人”时,她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笑起来,“不,不是没有之一,还有一个,我厌恶宁渊素拟,如同厌恶你一般。” “寂非桀,呵,”无忌夫人坐起来了一点,带动了刺穿她琵琶骨的巨大的锁魂链,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空间之散开,而她因为那锁魂链的抖动,胸口传来阵阵闷痛,可是,她似是未觉一般,她依旧冷笑着望寂非桀,而对于重口的闷痛,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与平常一般无二,只除了脸色苍白起来泄露了她的痛苦外。 “母亲……” “真有意思,虽说长嫂如母,可是,看着你那张面孔,本夫人只想……杀了你。”她说。“寂非东倾啊,你得知道,本夫人想要杀了你,无时不刻都在想。” 无忌夫人看着寂非桀带着无措的目光,和他脸无沉痛的表情,她只是眼神闪了闪,并没有片刻的动摇,她看见他的痛苦,反而愉悦的笑起来,“当年,你起杀戮,屠戮寂非全族时,我怀着我最小的孩子,你既舍不得与宁渊素拟的因果,也舍不得寂非一族,然后,在你提剑杀戮前一夜,来找我,说你会用寂非一族全族姓名来偿还宁渊一族的罪业,可是倾天剑出,所弑神魂绝无活路,所以,你用他们几个――我在意的那几个人……西臣,阿岑,洛城,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来威胁,让我用我腹孩儿神魂为引子,让被你屠戮了的那些散去神魂的神祗在千年后归来,你答应我,你会保全我孩子的性命,会保全西臣他们三个人,可是,寂非东倾,西臣呢?他在哪里?我最小的孩子他在哪里?”无忌夫人终于落泪。 西臣呢?她最爱的那人,他在哪里?! 无忌夫人抬手捂住眼睛,可水迹不断的从她的指缝氤氲沾湿了她的手指。 “你问我,这么多年,我可曾想你,的确,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杀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这些我都不知道!”寂非桀愈加的茫然。 无忌夫人冷笑出声,“你不知道?没关系,现在你不承认没关系,寂非东倾,你在说不知道之前,先去苦海底看一下,等你那里回来后,再来跟我说一句不知道,你知道你可不可笑。”说罢,无忌夫人闭了眼睛,再不愿看一眼寂非桀。 寂非桀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向苦海而去。 从千年前冥君寂非洛城将自己自罚入苦海,他代替兄长执掌冥界始,他知道冥界苦海之有秘密,可是,一直执着于嫂嫂漆池的它,对于那些东西,他从来都未曾执着过,也未曾探寻过。 有些东西他不知道,可是,现在,那些东西他必须知道。 冥界极渊之狱,越深处,关押的人越加的凶恶,因为宁渊素拟的死,那些人……像亭云、帝师玉无缘,还有地藏他们,找不到归来的任何一个寂非族人,也无法将愤怒发泄到与那段因果无关的寂非岑与寂非洛城两兄弟身,因此,他们只将导致宁渊素拟身死的祸首――无忌夫人关入了极渊之狱最深处。 而这里,被关在极渊之狱最深处的神祗,只有无忌夫人一人。 长廊空荡荡的,与之相邻的数百个囚房也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走廊,寂非桀步伐踉跄,跌跌撞撞的走远,而无忌夫人听到他渐渐消失的步子,眼睛却是睁开,望向寂非桀消失的地方,目光复杂,她不自觉的,呢喃,“东倾……” 她唤“东倾”,语气温柔到如同在唤寂非洛城。 他是她与西臣护到大的弟弟,东倾……于她,与寂非洛城与寂非岑的意义一般无二。 ……乱古劫,说到底,是执道者诞生的蛊场,而天人玉家,宁渊一族,还有寂非一族的诅咒,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天道所选出的那三位执道者候选人――玉无缘、寂非东倾、宁渊兰亭三个人,无论哪个成为执道者,都让他们没有家族而无徇私之心,都为了让他们绝了心,断了情,所以,当年,只有一个玉无缘成功登顶,成为执道者。 于亲情……天人玉家在乱古劫前,已经死绝。 于爱情……兰亭身死……不可否认,家族是一原因,可是,他死,也是为了成全玉无缘。 玉无缘身为曲人,可能看不清,可是他们这些旁观的人,却是看的很清。 断心绝情,方可以成为执道者,因此,兰亭在那时,已经存了死志。 如今,天地又如乱古劫时一样,成为了选拔执道者的蛊场,她虽然被囚在此处,可是,她消息却未曾断绝,而她看得很清楚,此次的执道者之争,所争的是四个人。 佛界地藏王,宁渊的孽云,寂非的不遇,还有……宁渊孽。 世人都说,无忌夫人和神尊不遇,当年的寂非东倾之间,他们都是恨毒了对方,可是,事实并不是。 他们有多珍惜自己,有多珍惜对方。 ……或许,现在的不遇不知,现在的东倾的另一半神魂――寂非桀不知,可是,当他们合二为一,重新成为东倾时,他们该知道了,而当他们成为东倾时,争渡……该开始了。 因为他们不知,所以,在他们不知之前,她要做的额,她能做的,也只有……将他与那些因果斩断……将他,与寂非一族的因果斩断。 ……寂非东倾不欠世人,不欠寂非一族,他现在……欠的,唯有他最爱的那人一个人。 他们千万年前,拖累过他一次,这次,他们再不能拖累他一次了。 无忌夫人收回目光,叹息一声,却又开口,道,“出来,洛城。”语气有几分无奈。 冥君寂非洛城从某处阴影阴影走出来,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望向母亲。 对自己这种偷听别人说话而与他一直经受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教育相悖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冥君寂非洛城从阴影走出,他的面孔渐渐清晰,无忌夫人乍然间看到二儿子与自家夫君寂非西臣相似的面孔,有些恍惚,可在冥君寂非洛城对着她笑时,无忌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心隐隐叹息。 “母亲,阿桀……”那阵羞赧过后,冥君寂非洛城想到刚才听到的,脸色又复杂起来,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无忌夫人一下子明晰寂非洛城所想,“在素拟死后的一个千年,凤皇兰亭作为‘亡人’已经回来了,东倾曾与尊兰亭做过交易,具体什么,我并不知道,可是,交易过后,东倾将我腹胎儿神魂送去了轮回,而他分裂神魂,一半为不遇,一般寄生于我腹离了神魂的死胎,然后屠戮了全族,而之后不久,冥界苦海之没有了造魄池,而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她说。 她现在说的,却与刚才她对寂非桀说的,明显不同,不过,现在的,才是事实。 冥君寂非洛城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想回想当时。 的确,后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 追杀 后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苦海又乱,殃及轮回,祸乱冥界,而那时,刚屠戮了寂非全族的小叔叔与他做交易――他剥离神魂,以真龙神代替造魄池镇压苦海,而他,答应改写老师宁渊素拟――冥界第一任冕尊遗志:与寂非东倾生不同寝,死不同穴的遗志,将小叔叔的龙骨葬入苦海,与埋葬在第十八层地狱欲海的凤凰骨葬在一起。 ……算作同穴。 这是后来的事。 “看来你想起来了,所以不用我复述了。那我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无忌夫人眼神悠远,“宁渊一族的凤凰向来擅长推演天机,而据我所知,东倾――你们的小叔叔之所以冒着神魂消散的危险分裂神魂,是因为尊兰亭曾推演天机,他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东倾却因此而分裂了自己的神魂,并且,他将那一半神魂寄生于我腹死胎之,以寂非桀――我与西臣第三子的身份做了掩饰。” “为什么?”寂非洛城有些不明白。 他望向母亲,却没想到无忌夫人也摇头,“我……当时不知道,现在,看宁渊孽已经回来了的话,大概与宁渊孽有关。”她说,说的有些语焉不详。 寂非洛城又一次听到了宁渊孽的名字,他倒是想问一下宁渊孽的身份,可是,他却突然收到黄泉与碧落的传讯,道凤皇宁渊素拟归来,现在在森罗殿,他要求立刻见他。 对于她,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并且,听他家两位无常的语气,似乎十分紧急,因此,他皱眉,与母亲告别。 无忌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因此也只叮嘱了他一句“不要将这些告诉任何人”之后,任他离去,却没想到,冥君寂非洛城只是走了几步又去而又返,皱着眉,有些纠结,“母亲,小叔叔成了寂非桀,那真正的阿桀呢?”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无忌夫人弯了弯眼睛,脸带些许笑意,掩住无奈与无力,“他呀,还活着,并且,也在冥界呢。”她又说,语气肯给,“他还活的好好的。” 冥君寂非洛城得到答案,看母亲虽然没有说是谁,可是脸神色安然不似作假,也再没有询问,匆匆离去。 无忌夫人目送着自家儿子离去,脸挂着的笑顿时落了下来,有些心酸。 真正的寂非桀的确还好好的活着冥界,可偏偏…… 乱古劫,寂非一族受天道诅咒:永不得所爱。 真正的寂非桀的确还好好的活着冥界,可偏偏,喜欢了一个永不可能的人。 冥君寂非洛城走后没有多久,空间之内走出一个修长人影,他走到无忌夫人狱前,微微躬身,一句“夫人”之后,抬起身子,递给无忌夫人一页纸笺。 无忌夫人手指微动,原本离她很远的那页纸到了她的手,她一眼扫过去,看过之后,脸色立刻变了。 “去森罗殿,找到冥君寂非洛城,告诉他,不管是谁,不管谁来了,来人的任何要求都不能答应,特别是凤皇宁渊素拟!”无忌夫人想说的,不是宁渊素拟,而是顶着宁渊素拟皮囊的宁渊孽,可是,她说到宁渊素拟,再想到刚刚匆匆离去的冥君,想到了某种可能,她一下子站起来,情绪激动,“快,立马去,宁渊素拟已经来了,你告诉冥君寂非洛城,说如今在素拟皮囊的,不是素拟,是宁渊孽,你告诉他,无论那女人想要什么,都不能答应,快去!”锁魂链抖动的厉害,无忌夫人胸口也疼得厉害,可她似乎未觉一般,状若疯癫,“极渊快速阻止她!” 那人怔了一下,可他听到宁渊孽三个字,脸色一下子变了,不管禁忌不禁忌,划开虚空,朝森罗殿而去。 ――来人赫然是天界已经消失了的君主极渊! 无忌夫人看极渊赶去,可是,依旧有些不安心,她手指紧紧的捏着那页纸,捏的它都变了形,面的字,也有些模糊,可是,面“宁渊孽图谋六界冕尊之位”几个墨字十分清晰。 不腐城王殿。 前尘尽闻,孽云突然感觉有些悲伤,而浮罗坐在那里,虽然表情依旧疏离,可是,他的眼,却是带出温暖与包容来。 他是浮罗,是兰亭的身外化身,是兰亭照着玉无缘分出的一个化身,浮罗一直不知,他到底该将自己定义为谁,可是,他却是知道,他不论是作为谁,他所在意的,孽云――真正的素拟,如今的素拟,算是除了兰亭与帝师玉无缘以后的唯一。 突然,浮罗望向大殿某处,眼神陡然间锐利起来,脸带几分狐疑,可是,片刻后,他没有感受到刚刚那种突兀的他人的气息,所以只当做是自己太过小心而草木皆兵了。 孽云随着浮罗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而她看浮罗的表情,也未见端倪,于是又落下心来,想起今日所知,心情又低落下来。 她双手搭在案,下巴抵在自己手背,看起来丧丧的,像一团落了水的猫。 浮罗手落在孽云的发顶,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突然感觉到渐渐接近了的某人的气息,揉着孽云发顶的手顿了顿,然后开口,“孽云,有人来了。”一个片刻,他又说,“孽云,寂非西臣来了,我暂时不想见他,我先避一避,若你有事,唤我神名,我是可以听见的。” 孽云听到有人来,坐起了身体,她又听到浮罗暂避的意思时,并没有问他不方便的原因,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父君,我晓得了。” 听到孽云唤他父君,浮罗愣了一下,他在来时,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她的父君,他只是她父君宁渊兰亭的身外化身,可是,孽云此刻,依旧唤他父君,浮罗只愣了一下后脸带一抹笑,顿时冲淡了他脸的疏离,他揉了揉孽云的发顶,然后消失在了那里。 浮罗离开的毫不犹豫,而他未见,孽云看见他脸的笑,竟然愣了一下。 惊艳,的确有一些,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她脑海出现的画面。 ……素拟双手环着帝师玉无缘的腰撒娇。“你送来人间的那道影子――暮云深老是唠唠叨叨的,我怎么跟他撒娇。” “怎么?嫌为师唠唠叨叨了?”玉无缘屈起手指弹了弹素拟额角,“淘气。” “我也在你面前淘气嘛师父。” “也是。”玉无缘显然被这句话愉悦到了,他望着素拟弯了眼睛笑。 素拟捂眼:“师父你笑起来真违规,”她又说:“每次你一笑,我都忍不住要欺师灭祖了。” “欺师灭祖?”玉无缘低头,让素拟看见他唇边的轻笑:“来,说说,怎么个欺灭法。” “喏,像这样。”素拟抬头,迅速的在玉无缘脸颊亲了一下,动作快的让玉无缘都没有反应过来。 玉无缘被小徒弟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抿着唇笑,眉间透出些许愉悦。 他的笑容,帝师玉无缘当时的笑容与刚刚浮罗的一模一样。 孽云怔怔的望着浮罗离去的方向,心想的却是帝师玉无缘的那个笑。 ……玉无缘……是他的父亲,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笑过,甚至……每次遇事,她于他,都是可以被放弃的一个……是第一个被放弃的那个。 孽云感觉到脸有些凉,她抬手,却抹了一手的水迹。 哭,有什么好哭的,不是被放弃吗? 不是……被放弃……吗? 孽云揩了揩眼睛,突然露出一抹笑来,有些不管不顾的妖娆,愈加的……像一朵开的秾艳的、将要开败的大红色的花朵。 隐隐的,露出一丝黑色,带着死气。 殿门口,脚步声停住,那边,还没来的及通报,殿门从里面打开,而来人――寂非西臣领着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站在门口,等殿门开后,抬头望去,见以前岁月,他们来时总会在殿门口迎接他们的孽云坐在王殿,脸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清贵优雅,却分外疏离,高高在。 “龙神陛下?”孽云抬头,因为流过泪,她的眼角带着几分桃红。阳光从大开的殿门处照进来,冲散了殿红烛的点点暖光,清凉的阳光照的孽云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白得甚至有些透明,如沙漠被风化的死人骨般,隐隐的,透出淡青的光泽,有些冰凉死气。而她的眼角,那抹妖红也越发的鲜妍了,红到诡艳,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寂非西臣顶着故庭燎的皮囊,眼是不同于故庭燎的沧桑,他听到孽云开口,唤他龙神,晓得,她是知道他――故庭燎只是他的今生魂了。 寂非西臣甚至猜想,她也觉醒了。 不是前世魂苏醒,而是……双生魂融合的……那种觉醒。 14 “寂非氏族西臣拜谒凤皇尊。”他微微躬身而拜,而他的身后,将军易司冥与书生叶千帆听到他们二人打招呼,一个口称龙神,一个恭呼凤皇,他们两个人都熟悉的,是他们身为冥府之君的故庭燎与十八都不腐城君主孽云的身份,此刻,他们听到“故庭燎”丢弃他之前身份,仅仅以龙神寂非西臣的身份拜谒,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进退维谷。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拜谒这两个人。 可是,还没等他们想出个一二三所以然来,原本躬身拜谒的寂非西臣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在孽云疑惑的目光,缓缓直起身,声音沉沉,“冥界传来追杀令,言人间十八都冕尊孽云弑冥界诸君,因此,凡三界神祗皆得接冥尊之追杀令,杀……十八都冕尊孽云。而这追杀令,来自冥界在冥君寂非洛城刚刚禅冕尊位后,接任了冥界冕尊的新冕宁渊素拟。” 第五十九章 威胁 孽云有些迷茫。 在素拟刚刚苏醒,乃至她入归墟之狱初时,她的确感觉她与素拟是同一个人,不可分割,这种感觉是在后来变的,如今,当她得知素拟已经死去,宁渊孽偷她身份苟活后,孽云又和以前一样,很容易且没有心里负担的将自己带入了宁渊素拟。 她听到浮罗说到关于她的寥寥几句,不禁迷茫。 若宁渊有诅咒,不会有凰出生,那么她呢? 若是父亲兰亭与老师玉无缘互相倾心,且情谊深厚有白首之约,两个男子……她是怎么出生的呢? 背叛? 孽云下意识的否诀。 孽云虽然没有见过兰亭,她是,不知为何,她是感觉兰亭不会背叛。 可……她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呢? 不腐城王殿之外虚空某处,一直思索着某个问题的帝师玉无缘一身玄衣,他周身隐在黑暗独自前行,当他走至不腐城时,想到昔日宁渊的不腐城,以及不腐城的那人,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刚刚来之前,为了探究兰亭为何出现又消失而查看不遇记忆时,听到的一句话――宁渊孽的一句话,然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是绯浮屠,以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 当时,宁渊孽唇角的笑越来越大,她手指拨动塔的铜铃,她的声音混合在铃声之,不遇有些听不清,可帝师玉无缘窥探不遇记忆时,他听清楚了。 她说,绯浮屠,是用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 帝师玉无缘想到宁渊孽说的那些话,身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执着了千万年的、即使他成为执道者之后,可以回溯时光时,都没有勇气去找一找答案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竟然在这种有些可笑的时间,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揭开。 帝师玉无缘想到到兰亭神归之后,乃至刚刚之前,他都未曾有过片刻释怀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种掩面而哭的冲动。 ……到底是谁鸠占鹊巢?你该找公子兰亭问问,是谁鸠占鹊巢? ……你该问问兰亭,是他生的那怪物占了我的神躯,还是我占了她的。 ……原本是我的,本该是我的,是宁渊素拟占了我的躯壳,我现在,只是拿回来罢了! 宁渊孽说,是素拟占了她的神躯,而她如今不过是想要拿回来。 刚刚,宁渊孽说,是兰亭让素拟占了素拟的神躯,也是说……素拟当年是在宁渊孽那枚死卵之孵出来的,那么,素拟的本体…… ……素拟……怪物…… ……绯浮屠……麒麟幼兽…… ……凤凰兰亭…… 宁渊孽为凰,她胎死于凤后腹,原本为凤的兰亭于母胎得已死的宁渊孽的骨血,所以…… 兰亭……是凤凰…… 而素拟……是他的凤凰为他生的孩子。 帝师玉无缘终于明白了当他问兰亭宁渊素拟是谁的孩子时,兰亭的欲言又止。 他骄傲的凤凰……怎么说的出口? 他要说我是怪物?素拟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也是怪物吗? 何其残忍? 太残忍了! 无情无心的帝师玉无缘前世魂一下子在那里散去,而第三十四重天之,原本沉睡在莲台之的帝师玉无缘本人紧紧阖着的眼睛,突然有血泪流下。 不腐王殿。 “那我呢?浮罗,那我呢?我生于乱古劫,可我为什么是凰?”孽云终于抬头,“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宁渊一族,没有凰,只有凤,而所有诅咒,是在乱古劫时才发生的,因此,那时候,寂非一族并非只有凤,而无凰,祖母是最后一代的凤后,也是宁渊一族最后出生的……凰。凤皇兰亭与玉无缘乃……白首之交,他们二人倾心,当时已结白首之约,可后来,他们的关系因为宁渊素拟――兰亭唯一的女儿而生了龌龊。我是夫君女儿,宁渊之的凰,我生于乱古劫,可我为什么是凰?” 浮罗听到孽云终于问出口,有些痛苦的闭了眼睛。 可是孽云依旧执着。 片刻后,浮罗终于睁眼,待他睁眼时,他眼细碎的痛苦与挣扎那么直零零的落入了孽云的眼。孽云微微别过眼去,有些不忍,可是,那些东西,她想要知道,她也……必须知道。 浮罗没有说话,他取出宁渊孽从无妄海取出的绯浮屠,开口,道,“这是绯浮屠,以古神兽麒麟幼兽的骨血造出的绯浮屠。绯浮屠者,以古大神绝骨艳血造,塔成,于众神葬处掩埋千年,有众神之神性,也有已神归了的众神的怨气,因而生了魔性,可弑神,可破天,可灭道!” 孽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有些东西,她明白了。 招摇山天人玉家,只有玉无缘一人,而麒麟幼兽……因为浮罗一句帝师玉无缘曾与凤皇兰亭有白首之约,孽云一下子明白,有帝师玉无缘在,麒麟幼兽为何被做成了绯浮屠,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受劫,为何素拟还会出生。 “宁渊素拟,原名玉长安,是凤凰兰亭与天人玉家玉无缘情定之后,他瞒着玉无缘所生的一只麒麟,后因为玉长安因为诅咒而落地即死,所以,凤皇兰亭逆天,剥离玉长安神魂,将其寄生于原本该孵化出宁渊孽的那枚死了的凤凰卵,借宁渊孽浊气欺瞒天地所生。”浮罗声音有些干涩,“拟拟,你是兰亭和玉无缘的孩子。”他说。 大殿一角结界之,帝师玉无缘莫名苏醒后,却在天地之间感受到兰亭的气息,赶来不腐城之后,他听到这样一句话,震慑心神。 他将自己隐在结界,看那个与自己气息相近,却顶着兰亭的皮囊的浮罗,再看孽云,眼角蜿蜒下一条血痕。 兰亭死时,让他以性命护着素拟,他的确带大了素拟,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素拟被寂非倾天一剑杀死,并坠天时,他的心却是隐秘的生出快意。 当时,他不知素拟是兰亭与谁生的孩子,他不知素拟落地时曾是小小的麒麟,他的确如约护着素拟,那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护凤皇兰亭遗孤宁渊素拟以性命,可是,他真的不介意吗? 直到……那时候――倾天杀死素拟的时候,他才隐约发现,他是介意的,素拟于他,如鲠在喉。 他们说,帝师玉无缘因为弟子倾天为了权栈而弑了他最小的弟子,因此为了给寂非一族再加一重罪业而堕魔,客气1,无人晓得,他堕魔,只是因为他心,早生了魔意。 因为宁渊素拟,因为……他自以为兰亭的背叛而……生了魔意。 他……再没有勇气去见兰亭和……孽云了。 兰亭的身外化身坐在那里,孽云在他的对面。 他不知他一直护着的素拟不是素拟,反而因为那假的,将她的小姑娘……伤的那么重,而且,他还多次放弃了她的小姑娘,她的女儿,他……再怎么有勇气,去见兰亭,和孽云。 他的小姑娘孽云的脸色有些苍白,白得甚至有些透明,如沙漠被风化的死人骨般,隐隐的,透出淡青的光泽,有些冰凉死气。而她的眼角,那抹妖红也越发的鲜妍了,红到诡艳,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这是……死相。 他曾身为执道者,向来超然物外,向来高高在,向来看惯生死,无数个千年,他也见过无数个神祗的死相,可是,没有哪一次,可以让他像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孽云的皮相,因为透支神魂本源而带着苍白的艳丽,像是一朵正开得艳丽慑人的、将至末路的花。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像花盛开的时候越是秾艳,凋零得越是迅速。 孽云如今……是在透支神魂。 当末路至,天下将永不会再有一人名叫孽云,或者……宁渊素拟。 浮罗感觉有一道很熟悉的气息入殿,可是,他却捕捉不到,在隐约间,他甚至以为那只是错觉。浮罗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边孽云沉默之后,却是想到关于绯浮屠的记载之后,开口对着浮罗问道,“那这绯浮屠呢?是谁做的?” 浮罗收回心神,回答道,有些惘然,“绯浮屠最初由宁渊孽所造,后来不知为何到了兰亭手,他最初想用它来……破道,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他收手了,而这座绯浮屠也因此而失踪,它再出现时,是在千年前,漆池大婚之日,她第三十二重天,入寂非一族葬神之所将它放在了无妄海。不久之前,宁渊孽与不遇入无妄海,妄图盗绯浮屠,被兰亭收走,然后他着我将它送到你的手。” 孽云听到浮罗解释,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语气依稀有些悲伤。她说,“漆池……素拟也是想破道的。” 刚刚,她的脑海,有画面一闪而逝,女子声音清丽,说道,“那些……您未做完的,我来做;您未做的,我来做;您想做的,我来做;父亲,您不敢做的,我亦替您来做!” 第六十章 临渊,无归路 血红色的冕服,黑色的花纹衮边,华丽的浮罗花暗纹绘在衣。她行走在明月盏花丛,清冷的浮光落在她的身,映得她气质分外的清冷,冲淡了她身的戾气。 黑红相间的领口,她的脖颈细白,白的几乎透明,露出青色血管,带着几分病态,但是,一眼望过去,她身却未带死气,反而优雅到带着几分末路的秾丽。 森罗道御道两侧,不知底细的、以为的确是她伤了冥界君主的那些阴司执着锁魂链,对她眈眈相向,可是,虽然冥界阴司聚的越来越多,可是,看着身形单薄、感觉分外孱弱的那人,没有一个人敢冲去。 冥界那些阴司用带着恶意的目光望过来时,风孽云一脸的漫不经心,偶尔,她也会瞥向他们,可是,她看到聚集到森罗道御道边越来越多的、数量将近数十万的阴司,她的眼,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的、高高在的漠然。 这是……这是尊的傲骨,也是孽云本人的傲骨。 不关乎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后今生魂的身份,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永远不会折去的傲骨。 她与古神祗一般,漠视天下人,甚至是自己。 古神……宁渊的古神…… 冥界数十万阴司觉得他们已经包围了被冥尊下达了诛杀令的孽云,可是,当孽云的目光落下来时,他们却依旧觉得孽云是在俯视。 那种高高在的俯视……视万物为白云苍狗,仿佛他们这数十万阴司在她的眼,不过蝼蚁一般。 孽云行走在御道,姿态懒散,却充满着压迫性。 她的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一般的祥和的凤凰,而是九龙九凤。 ――龙凤相争,意外的十分狰狞。 她的发虽然被束起,可是依旧快要及膝,而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黑的发,白的脸,红的衣与冠,素淡的黑白相衬,浓艳的红黑相间,意外的非常调和。 落在众人眼,她的面容沉静,没有浓妆与艳抹,可是,只一个侧脸,压下了满池殊色,意外的叫人不自觉的觉得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艳色倾城,只是,那种艳色却叫人望而心惊。 黑色与红色,一个暮霭沉沉,一个生机热烈;一个向生,一个……向死……可是,却又从死气透出不息的生机。 好像如今的孽云,她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只是,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 她周身气势太盛,让人不由得忽略了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前来冥界的‘故庭燎’和公子千帆与将军易司冥他们。 顶着冥界众阴司所熟悉的、冥府君主故庭燎皮囊的寂非西臣随着孽云向森罗殿而去,眸色无的复杂。 来冥界之前,她沐浴焚香,然后将自己一身常服换成了正式的冕服。 但是,她不是为了拜谒,也不是为了朝圣,而是……为了杀戮。 他们身前,孽云漫不经心,可是,她那幅淡然的表层之下,压抑着的那种嗜血的杀戮,让他这经过乱古大劫的古龙神都有些心惊。 那边,还没有走到浮罗殿,孽云不知道看到了谁,竟然停下了脚步,唇角缓缓的扯出一个笑来。 “怎么,你也来杀我?”她语带笑,笑着问那个她很是熟悉的人。 是沈辞的同胞兄弟――冥界新任斩灵君,沈缺。 “沈缺,你也想来杀本尊吗?”孽云微微的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俏皮。 沈缺站在一种阴司之前,在众阴司期待的目光,看向孽云。 一众阴司听到孽云的话,以更期待的目光向沈缺望去,寂非西臣毫不怀疑,若是沈缺点头,他身后的那些阴司一定会按耐不住的跟在他的身后提着锁魂链杀过来。 沈缺望向他家君主,听到她的话,有些悲伤,眼甚至带着些许委屈。他好不怀疑,若是他说是,他家君主一定会杀了他。 毫不手软。 在孽云看似含笑,却带着冷意的目光下,在一众阴司或期待或撺掇的目光之下,沈缺沉默了很久,然后,微微倾身,跪拜了下去,开口,语气恭敬,“沈缺恭迎吾尊。”他说。 看沈缺动作,不仅仅是一众阴司,连孽云本人,都有些吃惊,不过那情绪一瞬后恢复了最初的疏离冷寂。 孽云并没有开口说平身,可是,因为沈缺突如其来的动作,惹怒了那些阴司,他们惹不起冕尊孽云,可是,却容忍不了沈缺这在他们眼几乎可以称得是背叛的行为,于是,一条条锁魂链从他的身后刺向背对着他们的、向孽云跪拜的沈缺。 孽云居高临下的望向偷袭的那些阴司,只歪了歪头,唇角带着的笑充满了嗜血的意味,她的眼神陡然极暗,瞳孔闪过一丝红光,脖颈,妖红色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她周身气势一下子凌厉起来。 孽云冲着那些锁魂链来的方向,只抬了抬手,那些冲向沈缺的锁魂链“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孽云眨了眨眼,啧的笑了一声,斜睨时,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看到她的眼神,冥界阴司又怒了,可是,看到冕尊孽云望过来的眼神,却又有些猥缩的将瞪着孽云的目光收了回去,低头敛目,看起来无的心虚。 孽云又嗤笑了一声,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依旧跪伏在地,即使感觉到冥界阴司偷袭他时都没有抬头起身的沈缺。 她的目光,居高临下的,带着高高在的漠然,一眼过后,她转了一下身,望向一直跟着她的寂非西臣,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龙神陛下,其实,你在不在,本尊丝毫不在意,因为一直以来,向前行时,本尊一直是一个人,所以,你对本尊来说,你的支持,实在是……”孽云歪了歪头,似在考虑一下措辞,可是,她考虑了半晌,却还是觉得她说那话时脑一闪而逝的那个词用来形容最是准确了。于是,她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实在是微不足道,而你的所求,也是一样的微不足道。”她对着寂非西臣笑了一下,“本尊知晓,你是为无忌夫人而来,所以,也不用这么委屈的跟着本尊,你跟着沈缺去极渊之狱,只是,本尊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用来交换,”她说,语气陡然冷淡起来,笑意什么的,再找不到了,“本尊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你和无忌夫人不要出现在本尊面前,不然,本尊闲着没事的话,闲顾前尘,若想起来千万年前本尊的身死坠天,本尊……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你们。”她说。 寂非西臣愣了一下,对孽云用冷淡,甚至冷漠之下掩盖的意思,有些泪目。 她不知前路为何,她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打的过宁渊孽,于是,她因为那些未知,而想让她身边的那些人都先离去,以免被她拖累,先是在不腐城,她以地藏为借口,将阿难调离身边,而聆心和沈钰奴想要跟来时,她也找借口让他们离开了,如今,又轮到了他。 她呀……即使被背叛,被伤害,但是,她依旧还是很温柔的啊,如最初的、和故庭燎一同长大的那个孩子一样。 他想继续跟着,可是……寂非西臣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的沈缺一眼。 片刻的犹豫之后,对某些执念重新坚定起来。 孽云所说的,太有youhuo力了。 “……”寂非西臣对着孽云这晚辈微微躬身,开口称谢,语气恭敬,“寂非西臣,拜谢吾尊。”他拱着手,腰又弯的更低了一些,“寂非西臣,拜别吾尊。” 拜别…… 她说,他可以带被亭云、地藏他们关入极渊之狱的无忌夫人离开。 她说,你和无忌夫人不要出现在本尊面前。 寂非西臣拜得恭敬。 一直跪伏在地的沈缺却是抬头,望向孽云,有些惊愕。 她……凤皇宁渊素拟苏醒了? 孽云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眼瞥过去,似笑非笑,并没有先前的压迫,可是,在她的目光下,沈缺又缓缓拜了下去。 “喏。”他说。 孽云点头。 她一直目送着沈缺领着寂非西臣离去,然后望向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那么你们呢?你们要去哪里?” 公子叶千帆向来聪慧,而将军易司冥再棒槌,他也猜到了孽云的深意,此刻,他们听到孽云这样说,两个人一同躬身,刚想要说他们哪里都不去,他们想要跟着他,可是,还不等他们二人开口,孽云先他们一步开口了,语气不容反驳。 “你们去一趟第十七层地狱,告诉谛听,地藏王又由佛堕入杀生了,此刻一直沉睡在第三十四重天,而三十四重天现在无人,他很是微笑,你们告诉谛听后,随着谛听去往第三十四重天,然后,护着他。”她说。 说罢,重新在数万阴司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独自向前走去,公子千帆和将军易司冥下意识的跟过去,可他们还没有走几步,孽云突然转身,怒目而视,厉声喝到,“别跟着!” 这样的孽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孽云一句话止住了他们的步伐,他们看孽云那冷厉的表情,再也不敢跟过去,然后,他们站在那处,目送孽云一个人向远处而去。 目送孽云一个人离去,背影强大,然而……寂寞。 第一章 风素仙 森罗殿无人。 啧,下马威么? 孽云嗤笑了一声。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即使有幸街,也只会做这种无聊的手段。 孽云脚步未停。 从森罗殿往里走,是冥界的禁地――魍魉渊。 一天半米宽的石桥搭在无底的深渊之,她没有半分犹豫的踏去,脚下黑而幽深,而她走时,她眉心神印微动,脚下步步盛开妖红色的莲花,在她走过后又很快覆灭成灰,她脚下莲花散开荧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深渊之,石桥细窄,下面是万丈深渊,只听见有鬼泣哀号声声荡远,分外的瘆人,也分外的凄厉。 孽云恍若未闻一般,顺着长长的石桥向桥的那端走去,脚步悠闲,似闲庭漫步,她身周,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她脚下莲花散开的光芒照亮她身周的一小块地方,那一小块之外,仍然是无边的、那种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的黑暗。 光芒到处,可以看见有高耸的石柱从深渊之升起,寂静的空间,只有孽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有“呲拉”的爪子在石壁摩擦的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看时,石柱之,竟然有各样的不chéngrén形的、狰狞的‘东西’,用细细手爪勾住石壁,奋力的往爬,偶有爬到石柱顶端的闻到孽云身生人的气息,目露饥光,喉间传出“咯咯咯”的似将死的老人咔痰的声音,然后,在有孽云在那里youhuo着,竟然蓄力向孽云身跳,可是,还没至孽云身仗处,被孽云身凌厉神威给撕成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更多的是,那些东西误抓住石柱之因为已经树立在那里千万年而被风化的分外脆弱的石块,松松碎碎的随着石头滚落下去,间或,砸到下面正在往爬的的,又是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长啸。 孽云脚步依旧悠闲,似闲云漫步一般,向黑暗之走去,没有分毫的动容。 而她也终于走到了石桥的尽头。 是……一座浮岛。 位于魍魉渊正心的浮岛。 第一章宁渊孽 森罗殿无人。 啧,下马威么? 孽云嗤笑了一声。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即使有幸街,也只会做这种无聊的手段。 孽云脚步未停。 从森罗殿往里走,是冥界的禁地――魍魉渊。 一天半米宽的石桥搭在无底的深渊之,她没有半分犹豫的踏去,脚下黑而幽深,而她走时,她眉心神印微动,脚下步步盛开妖红色的莲花,在她走过后又很快覆灭成灰,她脚下莲花散开荧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深渊之,石桥细窄,下面是万丈深渊,只听见有鬼泣哀号声声荡远,分外的瘆人,也分外的凄厉。 孽云恍若未闻一般,顺着长长的石桥向桥的那端走去,脚步悠闲,似闲庭漫步,她身周,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她脚下莲花散开的光芒照亮她身周的一小块地方,那一小块之外,仍然是无边的、那种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的黑暗。 光芒到处,可以看见有高耸的石柱从深渊之升起,寂静的空间,只有孽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有“呲拉”的爪子在石壁摩擦的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看时,石柱之,竟然有各样的不chéngrén形的、狰狞的‘东西’,用细细手爪勾住石壁,奋力的往爬,偶有爬到石柱顶端的闻到孽云身生人的气息,目露饥光,喉间传出“咯咯咯”的似将死的老人咔痰的声音,然后,在有孽云在那里youhuo着,竟然蓄力向孽云身跳,可是,还没至孽云身仗处,被孽云身凌厉神威给撕成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更多的是,那些东西误抓住石柱之因为已经树立在那里千万年而被风化的分外脆弱的石块,松松碎碎的随着石头滚落下去,间或,砸到下面正在往爬的的,又是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长啸。 孽云脚步依旧悠闲,似闲云漫步一般,向黑暗之走去,没有分毫的动容。 而她也终于走到了石桥的尽头。 是……一座浮岛。 位于魍魉渊正心的浮岛。第一章宁渊孽 森罗殿无人。 啧,下马威么? 孽云嗤笑了一声。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即使有幸街,也只会做这种无聊的手段。 孽云脚步未停。 从森罗殿往里走,是冥界的禁地――魍魉渊。 一天半米宽的石桥搭在无底的深渊之,她没有半分犹豫的踏去,脚下黑而幽深,而她走时,她眉心神印微动,脚下步步盛开妖红色的莲花,在她走过后又很快覆灭成灰,她脚下莲花散开荧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深渊之,石桥细窄,下面是万丈深渊,只听见有鬼泣哀号声声荡远,分外的瘆人,也分外的凄厉。 孽云恍若未闻一般,顺着长长的石桥向桥的那端走去,脚步悠闲,似闲庭漫步,她身周,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她脚下莲花散开的光芒照亮她身周的一小块地方,那一小块之外,仍然是无边的、那种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的黑暗。 光芒到处,可以看见有高耸的石柱从深渊之升起,寂静的空间,只有孽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有“呲拉”的爪子在石壁摩擦的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看时,石柱之,竟然有各样的不chéngrén形的、狰狞的‘东西’,用细细手爪勾住石壁,奋力的往爬,偶有爬到石柱顶端的闻到孽云身生人的气息,目露饥光,喉间传出“咯咯咯”的似将死的老人咔痰的声音,然后,在有孽云在那里youhuo着,竟然蓄力向孽云身跳,可是,还没至孽云身仗处,被孽云身凌厉神威给撕成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更多的是,那些东西误抓住石柱之因为已经树立在那里千万年而被风化的分外脆弱的石块,松松碎碎的随着石头滚落下去,间或,砸到下面正在往爬的的,又是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长啸。 孽云脚步依旧悠闲,似闲云漫步一般,向黑暗之走去,没有分毫的动容。 而她也终于走到了石桥的尽头。 是……一座浮岛。 位于魍魉渊正心的浮岛。第一章宁渊孽 森罗殿无人。 啧,下马威么? 孽云嗤笑了一声。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即使有幸街,也只会做这种无聊的手段。 孽云脚步未停。 从森罗殿往里走,是冥界的禁地――魍魉渊。 一天半米宽的石桥搭在无底的深渊之,她没有半分犹豫的踏去,脚下黑而幽深,而她走时,她眉心神印微动,脚下步步盛开妖红色的莲花,在她走过后又很快覆灭成灰,她脚下莲花散开荧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深渊之,石桥细窄,下面是万丈深渊,只听见有鬼泣哀号声声荡远,分外的瘆人,也分外的凄厉。 孽云恍若未闻一般,顺着长长的石桥向桥的那端走去,脚步悠闲,似闲庭漫步,她身周,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她脚下莲花散开的光芒照亮她身周的一小块地方,那一小块之外,仍然是无边的、那种让人不由得心生怯意的黑暗。 光芒到处,可以看见有高耸的石柱从深渊之升起,寂静的空间,只有孽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有“呲拉”的爪子在石壁摩擦的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看时,石柱之,竟然有各样的不chéngrén形的、狰狞的‘东西’,用细细手爪勾住石壁,奋力的往爬,偶有爬到石柱顶端的闻到孽云身生人的气息,目露饥光,喉间传出“咯咯咯”的似将死的老人咔痰的声音,然后,在有孽云在那里youhuo着,竟然蓄力向孽云身跳,可是,还没至孽云身仗处,被孽云身凌厉神威给撕成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更多的是,那些东西误抓住石柱之因为已经树立在那里千万年而被风化的分外脆弱的石块,松松碎碎的随着石头滚落下去,间或,砸到下面正在往爬的的,又是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长啸。 孽云脚步依旧悠闲,似闲云漫步一般,向黑暗之走去,没有分毫的动容。 而她也终于走到了石桥的尽头。 是……一座浮岛。 位于魍魉渊正心的浮岛。 光芒到处,可以看见有高耸的石柱从深渊之升起,寂静的空间,只有孽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有“呲拉”的爪子在石壁摩擦的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看时,石柱之,竟然有各样的不chéngrén形的、狰狞的‘东西’,用细细手爪勾住石壁,奋力的往爬,偶有爬到石柱顶端的闻到孽云身生人的气息,目露饥光,喉间传出“咯咯咯”的似将死的老人咔痰的声音,然后,在有孽云在那里youhuo着,竟然蓄力向孽云身跳,可是,还没至孽云身仗处,被孽云身凌厉神威给撕成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第三章 寂非桀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 静默了一瞬,宁渊孽突然笑起来,“跪着?”宁渊孽微微仰头,神情倨傲,“你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孽云的语气几乎平淡,她脸的表情也近乎平淡。 宁渊孽越加的感觉到不平,心烦躁的情绪一直未曾落过。 她从来都不知道兰亭还活着,因此,她所想要做的那事情若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发展时,她应该安然的取到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漆池放入其的绯浮屠,并且一直以宁渊素拟的身份活着,顺其自然不让他们――那些以为她是宁渊素拟的人察觉到她并非宁渊素拟,得到挂在冥君寂非洛城身的冥界冕尊,以及挂在孽云身的十八都冕尊和妖界冕尊,再用手段,获得地藏佛界冕尊和不遇的天界冕尊,只剩下一个帝师玉无缘的话,即使他的双生魂已经苏醒并且察觉到她的心思,当她得到五界冕尊之位后,帝师玉无缘是曾经的执道者又怎么样,那时候,她手还有绯浮屠,她想杀的那些神…… 那时候,算她将六界神祗屠戮殆尽,那时候,谁又能奈她何。 可是,偏偏,在她借着不遇得以入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后,去取被漆池放在那里的绯浮屠时,偏偏出了意外。 兰亭,竟然活着,并且,他与她一般,同作为被天道忌讳的亡者,他竟然以本体出现在了世间,而且,在那之前,她妄图吞噬孽云――跟当初她在归墟之狱吞噬宁渊素拟那般吞噬孽云时,孽云竟然察觉了,还差点反而吞噬她。 如今,这六界高阶的神祗,除了那些不理世事的,大都已经知道了顶着凤皇宁渊素拟皮囊的是她宁渊孽,而不是凤皇本尊了,因此原本护着她的那些人,诸如不遇地藏他们,在知道她吞噬了宁渊素拟的神魂后,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躲在被她所救、厌恶孽云的风素仙身,用这般不台面的手段去威胁孽云,以求她原本可以用很温和的手段可以得到的冕尊之位。 不过,所幸的是,她在冥君寂非洛城知晓之前,她已经得到了冥界冕尊之位。 现在,冥君寂非洛城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又如何,她用冕尊之神格直接封闭了整个森罗殿,包括与森罗殿连接的、以整个森罗道镇压的魍魉渊。 这里,是她的战场,是她与宁渊的战场。 尽管,宁渊只有孽云一个人了。 不,不对,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如她一般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躲着天道的兰亭。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 静默了一瞬,宁渊孽突然笑起来,“跪着?”宁渊孽微微仰头,神情倨傲,“你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孽云的语气几乎平淡,她脸的表情也近乎平淡。 宁渊孽越加的感觉到不平,心烦躁的情绪一直未曾落过。 她从来都不知道兰亭还活着,因此,她所想要做的那事情若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发展时,她应该安然的取到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漆池放入其的绯浮屠,并且一直以宁渊素拟的身份活着,顺其自然不让他们――那些以为她是宁渊素拟的人察觉到她并非宁渊素拟,得到挂在冥君寂非洛城身的冥界冕尊,以及挂在孽云身的十八都冕尊和妖界冕尊,再用手段,获得地藏佛界冕尊和不遇的天界冕尊,只剩下一个帝师玉无缘的话,即使他的双生魂已经苏醒并且察觉到她的心思,当她得到五界冕尊之位后,帝师玉无缘是曾经的执道者又怎么样,那时候,她手还有绯浮屠,她想杀的那些神…… 那时候,算她将六界神祗屠戮殆尽,那时候,谁又能奈她何。 可是,偏偏,在她借着不遇得以入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后,去取被漆池放在那里的绯浮屠时,偏偏出了意外。 兰亭,竟然活着,并且,他与她一般,同作为被天道忌讳的亡者,他竟然以本体出现在了世间,而且,在那之前,她妄图吞噬孽云――跟当初她在归墟之狱吞噬宁渊素拟那般吞噬孽云时,孽云竟然察觉了,还差点反而吞噬她。 如今,这六界高阶的神祗,除了那些不理世事的,大都已经知道了顶着凤皇宁渊素拟皮囊的是她宁渊孽,而不是凤皇本尊了,因此原本护着她的那些人,诸如不遇地藏他们,在知道她吞噬了宁渊素拟的神魂后,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躲在被她所救、厌恶孽云的风素仙身,用这般不台面的手段去威胁孽云,以求她原本可以用很温和的手段可以得到的冕尊之位。 不过,所幸的是,她在冥君寂非洛城知晓之前,她已经得到了冥界冕尊之位。 现在,冥君寂非洛城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又如何,她用冕尊之神格直接封闭了整个森罗殿,包括与森罗殿连接的、以整个森罗道镇压的魍魉渊。 这里,是她的战场,是她与宁渊的战场。 尽管,宁渊只有孽云一个人了。 不,不对,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如她一般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躲着天道的兰亭。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 静默了一瞬,宁渊孽突然笑起来,“跪着?”宁渊孽微微仰头,神情倨傲,“你算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孽云的语气几乎平淡,她脸的表情也近乎平淡。 宁渊孽越加的感觉到不平,心烦躁的情绪一直未曾落过。 她从来都不知道兰亭还活着,因此,她所想要做的那事情若按照她所预想的那般发展时,她应该安然的取到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漆池放入其的绯浮屠,并且一直以宁渊素拟的身份活着,顺其自然不让他们――那些以为她是宁渊素拟的人察觉到她并非宁渊素拟,得到挂在冥君寂非洛城身的冥界冕尊,以及挂在孽云身的十八都冕尊和妖界冕尊,再用手段,获得地藏佛界冕尊和不遇的天界冕尊,只剩下一个帝师玉无缘的话,即使他的双生魂已经苏醒并且察觉到她的心思,当她得到五界冕尊之位后,帝师玉无缘是曾经的执道者又怎么样,那时候,她手还有绯浮屠,她想杀的那些神…… 那时候,算她将六界神祗屠戮殆尽,那时候,谁又能奈她何。 可是,偏偏,在她借着不遇得以入第三十二重天之无妄海后,去取被漆池放在那里的绯浮屠时,偏偏出了意外。 兰亭,竟然活着,并且,他与她一般,同作为被天道忌讳的亡者,他竟然以本体出现在了世间,而且,在那之前,她妄图吞噬孽云――跟当初她在归墟之狱吞噬宁渊素拟那般吞噬孽云时,孽云竟然察觉了,还差点反而吞噬她。 如今,这六界高阶的神祗,除了那些不理世事的,大都已经知道了顶着凤皇宁渊素拟皮囊的是她宁渊孽,而不是凤皇本尊了,因此原本护着她的那些人,诸如不遇地藏他们,在知道她吞噬了宁渊素拟的神魂后,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躲在被她所救、厌恶孽云的风素仙身,用这般不台面的手段去威胁孽云,以求她原本可以用很温和的手段可以得到的冕尊之位。 不过,所幸的是,她在冥君寂非洛城知晓之前,她已经得到了冥界冕尊之位。 现在,冥君寂非洛城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又如何,她用冕尊之神格直接封闭了整个森罗殿,包括与森罗殿连接的、以整个森罗道镇压的魍魉渊。 这里,是她的战场,是她与宁渊的战场。 尽管,宁渊只有孽云一个人了。 不,不对,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如她一般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躲着天道的兰亭。 如今,这六界高阶的神祗,除了那些不理世事的,大都已经知道了顶着凤皇宁渊素拟皮囊的是她宁渊孽,而不是凤皇本尊了,因此原本护着她的那些人,诸如不遇地藏他们,在知道她吞噬了宁渊素拟的神魂后,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若非如此,她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躲在被她所救、厌恶孽云的风素仙身,用这般不台面的手段去威胁孽云,以求她原本可以用很温和的手段可以得到的冕尊之位。 第五章 诸神皆临 长歌当哭 宁渊孽的心,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安。 然后,她感觉腹部一痛,低头时,只看见从背后插入,刺穿了她身体的染着血的剑尖。 而天君寂非岑站在宁渊孽的身后,只看见一个人划破虚空而至,双眸猩红,提着剑,毫不犹豫的刺穿了宁渊孽的身体。 那是……沈钰奴。 十八都离别都君主沈钰奴。 天君寂非岑还没有反应过来,在沈钰奴手离别都的新的王权之剑刺入宁渊孽身体时,跟在沈钰奴身边,与他同来的孽云的佐官聆心跟着还没有彻底消失在魍魉渊那深不可测黑暗的孽云,毫不犹豫的跃下了魍魉渊。 而在宁渊孽借着宁渊素拟的身份骗去冥君寂非洛城的冥尊之位后,去往不腐城的极渊,在不腐城没有找到孽云,他到底晚了一步,然后,他随着听完前因而放心不下孽云的聆心与沈钰奴一起来了魍魉渊,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极渊原本也要跳下去的,可是,他看到无忌夫人与龙神西臣的孩子,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先去救了沈辞。 在聆心她跳下魍魉渊的同时,苦海荡起狂狼,万丈波涛从苦海深处卷起,狰狞的黑龙携着巨浪而来,他所过之处,皆被巨浪吞噬,而那万丈波涛,在黑龙飞过森罗殿后,一下子将冥界最高的神殿淹没,继续卷向魍魉渊,而黑龙之前,血红色的苦海之魂梦魇悲鸣,也冲向了跌入魍魉渊的孽云,它的身后,黑龙紧紧跟着,苦海泛起的巨浪如同海啸,也紧紧的跟着填向魍魉渊,而万丈波涛下,没有人注意到,玄衣的神尊也随着他们落下。 神尊不遇……也随着凤皇宁渊素拟,哦不,是孽云,他也随着孽云而去了。 不久之前,苦海底下,长生君寂非桀身体的龙皇寂非东倾的神魂终于苏醒,然后,被天道之雷束缚的龙骨破开禁锢,而一抹神魂从长生君寂非桀身体走出来,融入了那具失了神魂的龙骨,不远处,巨大的独角兽……血红色的梦魇终于从苦海脱困,他感觉到自家主人的气息,挟着万丈波涛冲向那里,而龙皇紧跟其后,于此同时,被宁渊孽使手段困在无妄海的神尊不遇也终于脱困,来了冥界。 冥君寂非洛城在他被宁渊孽骗了冥尊位后,一直在试图打开笼罩着森罗道的结界,而当他随着那巨龙破开结界终于来魍魉渊时,看见苦海水从断崖一泄下,苦海得那些鬼秽之物随着苦海水倒入魍魉渊底时,往往还没有到底,被魍魉渊那苦海之还要浓重的秽气给弄得魂飞魄散,化作星星点点的星火从黑暗倒升来,像天河交汇处那瑰丽的流星一般,分外的梦幻,可是,却是冰冷。 冥君寂非洛城听到被极渊救下的沉霄夫妇在那里泣不成声传出的信息,心一片冰凉。 他看着那不断倒升起的流星雨般的魂火,明明是那般梦幻的画面,可他突然有些恐惧。 那里面……那点点星火里面,他不知道是否混了孽云化成的魂火。 冥君寂非洛城看向天君寂非岑,目光一片冰冷。 虽然千年前是误会,可是,他杀了被无妄海守墓人重伤的漆池是事实,如今,他竟然,又杀了孽云一次。 呵……哥哥。 这次,他与孽云又是死别。 “哥哥,你终于……”冥君寂非洛城声音之带着哽咽,“杀了她,哥哥,你终于开心了。”他说,然后再没有望天君寂非岑一眼。 寂非岑看到冥君寂非洛城再没有一丝温情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一声。 有些自嘲。 他不过是……他不过是不想让两个弟弟陷入情劫,陷入寂非一族的诅咒,然后万劫不复罢了,他……做错了吗? 冥君寂非洛城看过天君一眼,目光转向了被沈钰奴刺穿了身体的宁渊孽,眼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宁渊孽在接到孽云用来交换了宁渊素拟神魂的两个神格之后,将它们纳入了身体,然后,古魔神宁渊孽……彻底苏醒。 她低头看自己腹部那一截还滴血的剑尖,眸染一丝猩红。 竟然还有人敢伤她! 她同冕人冥魔妖四尊,竟然还有人敢伤她! 她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手握住那一截剑尖,试图将它往后推去,想要将它推出自己身体,而伤了她的那人……沈钰奴头顶,已经有天雷凝聚。 因为弑神,弑的还是冕尊! 天雷终于落到他的身体。 沈钰奴感觉到他手的剑竟然慢慢的退出来,眼闪过一丝狠厉,然后用力,握着剑的手转动剑柄,刺入她身体的剑身也随之在她身体之搅动,同时更深了几分。 雷劫一道一道重。 冥君寂非洛城看时,看到天雷一道接一道的落在沈钰奴头,把他砸的血肉模糊,而他还不放手,依旧执着的转动着剑柄,甚至,他听到了宁渊孽身体组织撕裂的声音,而不论是沈钰奴,还是宁渊孽都在笑。 那两个人……一个七窍流血也依旧在笑,笑得瘆人,而另一个笑得疯狂。 沈钰奴……谁也来不及阻止,沈钰奴那么消散在了天雷之下,连神魂都散去,什么都没有散去,除了还插在宁渊孽腹部的那一柄剑。 沈钰奴死去,如同风孽云在众神之会、揭开她身份活成孽云那日一般死去。 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有剩下。 可是到底,孽云那日是假死,而沈钰奴…….天地间,再无人叫做沈钰奴。 看沈钰奴神魂消散,看宁渊孽笑得一脸疯狂,看幽绿色的点点魂火不断的从魍魉渊底升起,冥君寂非洛城无意识的捏碎了他藏在袖,以为永远用不到的一枚玉佩。 ――在宁渊,凤皇兰亭曾说,“众神皆归,五度莲台也已经现世,现在,他们争的,已经不是冕尊之位了。不过,不论他们哪一个最后会站在巅峰,第一个要灭的,便是你们寂非一族,至于为什么,你父亲可能不知,可你母亲却是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问。这次争端,妖界和欲界可能是唯一不会涉及到的。刚刚本尊说的交易,在众神之战之前有效,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捏碎它,本尊或可亲临。”然后,留给了他这枚玉佩。 他以为他永远用不到它,可是,他到底还是捏碎了,只是,并非为了躲入妖界独善其身,而是为了……弑神,弑……他弑不了的神。 冥君寂非洛城望向宁渊孽,眼杀意不加掩饰。 虚空又被破开。 ――“你们去一趟第十七层地狱,告诉谛听,地藏王又由佛堕入杀生了,此刻一直沉睡在第三十四重天,而三十四重天现在无人,他很是微笑,你们告诉谛听后,随着谛听去往第三十四重天,然后,护着他。”孽云曾对将军易司冥和公子千帆他们说。 帝师玉无缘,佛界无尘与阿难,地藏王,他们几个,都在第三十四重天。 冥界极渊之狱真正的寂非桀的一般神魂――沈缺终于苏醒,他也循着沈辞的气息赶来了魍魉渊,而他身边,跟着寂非西臣与无忌夫人,还有听到虞画失踪,终于找到冥界的鸣廊。 森罗殿被淹,碧落黄泉也都赶来了,她的身后,是重邪屠鸦他们。 如今,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凤皇已死,无人……”无尘双手合十,站在虚空之,望着魍魉渊,目光悲悯,“无人再可渡我佛。” 地藏猛地转头,瞪着无尘,双眸殷红,“本尊何曾需要谁渡!” “本尊又何曾说过,吾要成佛?”地藏冷笑,他身后,金色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突然,佛睁开眼,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 这转换也不过只一瞬间。 虽然,手起刀落,依旧是我佛慈悲,可是,地藏的法相…… 佛慈悲救世,而佛之对立,便……屠戮众生…… ――这是杀生。 地藏,也不是佛。 “宁渊孽,你该死!”帝师玉无缘眼又起猩红。 “本尊又何曾说过,吾要成佛?”地藏冷笑,他身后,金色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突然,佛睁开眼,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 这转换也不过只一瞬间。 虽然,手起刀落,依旧是我佛慈悲,可是,地藏的法相…… 佛慈悲救世,而佛之对立,便……屠戮众生…… ――这是杀生。 地藏,也不是佛。 “宁渊孽,你该死!”帝师玉无缘眼又起猩红。 第六章 落地即菩提 让孽云震惊的,并不是她的装束,而是她的脸。 “你可知,在凡人史书,怎么形容你这样的?”孽云尾音拉得有些长。她的语带着笑,并没有讽刺,可正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更加的难堪,她笑了一下,又说,“你这是沐冠而猴啊,风素仙。”她说。 来人,居然不是宁渊孽,而是……是孽云那位的同母异父的姐姐――风素仙。 此刻,她们二人,身装束一模一样,可是,她们一个似无骨般慵懒的斜倚在那里,看似无状而无礼,脸色苍白,看起来无虚弱;一个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刚出鞘的宝剑,看似气势如虹,意气风发,可是,风淄衣看着她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女孩子,也不得不承认……她苦苦栽培的、宠爱到大的女儿的确不被她放弃的的孽云优秀。 虽然,两个女孩子都承袭了风淄衣与妖皇沉霄寄身的两个男人――沈云与风净别的优点,两个人都出的俊秀精致,可是,孽云即使躺着,她的气质,也一下子把风素仙了下去。 好像此刻,风孽云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当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更何况,不知道是否是她神魂的缘故,她体内宁渊一族凤凰血脉慢慢的觉醒,绝骨艳血浸染下,孽云的五官似乎慢慢的脱胎于她原来的皮囊,慢慢的与他们风氏一族族祠堂所藏的十八都第一任冕尊――凤皇兰亭的化身浮罗越来越像了。 风淄衣看见风素仙,最初时,的确欣喜,可是此刻,看到她眼望向他们――她与沉霄时,眼含着的怨恨,与望向孽云时,她眼的怨毒与幸灾乐祸时,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更何况,她的这身打扮…… 在知晓孽云是她与她最爱的那人生的孩子之前,孽云于她,只是孽,是耻辱,可是如今,她想到孽云,却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与心疼,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的是,如今的孽云,不需要她的愧疚,更不需要她的心疼。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风淄衣即使知道孽云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免对她从小带大的风素仙有些偏颇,可是,此刻,她莫名的有些心寒。 风淄衣身边,沉霄看到风素仙出现,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风素仙没有本事把他们都弄到这里,也没有本事出现在冥界第一极天,森罗道的魍魉渊,最重要的是,将他们弄来此处的那个人图谋太大,而风素仙居然为了……她仅仅为了打压孽云,仅仅为了……取代孽云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与虎磨皮,甚至不顾曾那么疼爱她的淄衣的性命。 沉霄的心头不由得泛一股寒意。 “啧,我不知道,风孽云,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风素仙听到那句沐冠而猴,脸闪过一丝扭曲的恼意,可是,片刻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笑起来。“风孽云,我不知道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在得意什么?” 她说,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 孽云想到她的出生,想到君父兰亭,脸依旧带着笑,可是,她的眼神却冷下来。 这古秘事,却非父君浮罗讲给她听,还没有彻底觉醒的她自己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风素仙为什么会知道? 孽云似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可是,她的神魂之,此次来冥界之前,因为她不带聆心,所以被聆心硬塞给她的聆心盏已经燃起来了。 …… “兰亭已经回来了,宁渊孽,你觉得你披着素拟的皮还能披多久?” “到底是谁鸠占鹊巢?你该找公子兰亭问问,是谁鸠占鹊巢?” “你该问问兰亭,是他生的那怪物占了我的神躯,还是我占了她的。” “原本是我的,本该是我的,是宁渊素拟占了我的躯壳,我现在,只是拿回来罢了!” …… 孽云聆听风素仙的心音,可是,却莫名的读到了某人的记忆。 孽云一下子睁开眼睛,因为自己之前没有想到的这情况,有些略微不爽的啧了一声,再望向风素仙时,眼再没有了轻视,反而,无的……慎重,可是,她的脸,依旧是那种堪称凝眉的笑,戾气也被收敛,或者说,她满身戾气聚而藏锋。 风淄衣虽然对风素仙的行为有些寒心,可是,她看到孽云脸的笑,却感觉心头寒意升起,莫名的感觉恐惧,还有一些……担心。 对风素仙的担心。 当日,她随着沉霄入不腐城寻找聆心盏的踪迹,然后在寻找无果后,想起风素仙,当时,她向孽云询问素仙踪迹时,素仙也是这般微笑。 堪称明媚,可是眼底却藏着尸山血海。 “听夫人一眼,长安受益匪浅。不过,夫人得知,长安修的是无情道,对他人,并不是看的十分在意,只是,若今后,夫人爱女风素仙出现在我不腐王城,本尊定会将她尸骨送至夫人手,方不辜负夫人今次教诲。” 孽云当日说,语气温婉,可是,眼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风素仙的杀意。 如今,杀意又起。 孽云手指竖起在唇角,止了风素仙的话,又似是有些不满风素仙的话,她眉眼弯弯,开口依旧带笑,“嘘,”她说,“本尊神名,乃是长安,风孽云,早死了。”她说。 听到长安二字,沈辞虞画不由得想到了他们的君主沈长安,而沉霄也不由得想到当年他将小小孩童送到亭云手时,他为她起名,叫做沈长安。 长安啊…… 他说她叫长安。 那三人唇角有些惊喜的笑还没有扬起来,被孽云下一句话噎在了原地,脸的表情也凝固起来,还没有彻底扬起的笑容有些僵硬。 “本尊,乃宁渊家的长安。”她补充道。 风素仙被噎了一下。 神踏马长安,她说的那话的重点是在长安二字吗? 她刚刚强调的,分明是鸠占鹊巢二字。 风素仙刚刚要开口怼过去,听见孽云再次开口了,语依旧几乎带着笑,“至于鸠占鹊巢?你确定要我从源头与你掰扯吗?”她问道,一个问题吐出口,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了三个字,“宁渊孽。”她说。 风素仙听到这话,有些茫然,可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偶然抬头,见她正对面――她一直所厌恶的孽云身后,风淄衣一脸的烦忧惊恐,几乎目眦欲裂,连沉霄――她父亲风净别那向来淡然的脸都带起了一丝愕然,还有愤怒。 风素仙意识彻底黑去,在她世界彻底陷入黑暗那之前,她嘴唇微动,似乎唤了一声母亲,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出口。 声音很轻,一下子消散在空。 即使贵为神祗,生命也如风一般轻。 孽云眼前,风素仙的“昏迷”只是一个闭眼,等她睁眼时,似附体,威仪……俱足。 这下,孽云真的笑起来。 “宁渊孽?”语气疑问,可是当添了那几分笑意时,更似确定,甚至,语气带了几分见了老友的熟捻来。 她们之间,可不很是熟捻吗?毕竟,不管是宁渊孽在归墟之狱吞噬孽云的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神魂之前,又或者之后,她都在她的身体带了那么久。 “拟拟,”不同于风素仙那种轻快的、另一种声音从她微动的嘴唇之间逸出来,带着些许沙哑,很好听,她唤孽云时,声音也很好听。 在风素仙不久之前开口说孽云鸠占鹊巢后不久,被孽云拆穿她吞噬了风素仙神魂,伪装成风素仙后,宁渊孽的脸没有任何波澜,可是,当她面无表情的叹息时,孽云还是依稀从她的语听出可那么一股子可惜的味道。 “拟拟,见了小姑姑,都不用起身行礼的吗?”她说,语气可惜,似一个长辈见那种不成的子孙一般的……可惜。 小姑姑?弑父杀母之后,又妄图弑君的小姑姑吗? 孽云唇角勾了勾,一下子笑起来,似乎有些愉悦,可是,落在宁渊孽眼,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贱血之人。何敢与本皇同尊。”孽云终于站起来,随着她沉下来的面容,属于冕尊的威压,一下子填满了整片空间,而她整个人也看起来一下子充满了压迫感,她身后那几人,在他神威笼罩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孽云又向前走了一步,宁渊孽只感觉分外压抑的那种威压一下子扑面而来。 孽云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眼神也很是淡漠。 这是……古神的傲骨,是……宁渊一族现任凤皇、最后一任凤皇的傲骨。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她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宁渊孽,唇角的笑依稀平常,可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 第七章 将计就计 帝师玉无缘目送兰亭消失在黑暗,有些不开心的抿了抿唇,可是片刻后,他想起兰亭入魍魉渊之前留下的那句话,转身望向身边的人,眼睛微微眯起来。 “那么多人伤我孩子,那么多人打我孩子的主意,玉无缘,你得处理了他们。”兰亭在入魍魉渊之前说。 伤素拟的,打素拟主意的那么多人,包括宁渊孽和……佛界无尘。 ――孽云刚下魍魉渊,无尘说“凤皇已死无人再可渡我佛”,他目光悲悯,可是,打的主意并不悲悯。 他是……执道者之争,佛界可争者,万古劫后,千万年以来佛界唯有一个地藏王,可是地藏,因为素拟的缘故,他不愿意。 无尘想因为孽云的死而让他们与宁渊孽发生冲突,然后让地藏坐收渔翁之利,可偏偏,他没有想到,偏偏地藏王自己不愿意。 兰亭想到了无尘的心思,帝师玉无缘想到了,地藏自然也想到了。 帝师玉无缘目送兰亭离去之后,转头,看见地藏王瞪着无尘,双眸殷红,开口说道,语气森然,“本尊何曾需要谁渡!”他说,“本尊又何曾说过,吾要成佛?” 地藏王说这话时,他的身后,金色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突然,佛睁开眼,眼金芒却陡然化作一片血色,菩提大片大片的枯败凋零,有血色在他背后晕开,接着,猩红色的莲花在血色盛开。 是法相杀生。 地藏王说这话时,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帝师玉无缘。 他们说,他是佛座下最杰出的弟子,掌握了所有小乘佛法奥义。 他们说,他从第一层的琉璃天,一步一拜,直至最高的无色天,对着漫天诸佛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佛座下发下誓愿时,他所望的是魔界的方向。 他们也不知,在那天,他口说誓,心却念着:对不起老师,弟子此生怕是成不了佛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成佛,也没有想过争渡。 地藏王听到无尘那样说,想到无尘深意之后,下意识的反驳,然后看了一眼帝师玉无缘,可是看到帝师玉无缘望着无尘而并没有注意到他时,心情有些低落。 他的身侧,谛听已经不是小团子了,他恢复了一贯的巨大的独角兽的模样,银白色的毛发在冥界略带猩红色的月光下,也泛出微微的红,若非那红色只是月光的缘故,若非那红色太浅,诸神看时,看谛听竟然有了一种看到冥界曾经的冕尊漆池君座下、与漆池君一同出生的那极恶之兽――梦魇的错觉。 地藏现出杀生相,生于无色天生的佛子阿难看地藏王与无尘对峙,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站在了地藏身后,然后也召出了他的法相。 ……金身的大佛捻着莲花指坐在金色的莲花台,他低眉垂目,一派悲悯慈和,佛的身后,金红色的菩提,大朵大朵的盛开。然后,佛陀抬头,众人才望见了莲花座佛陀的脸――莲花座,少年君主――地狱第十七层地狱的君主地藏王已成佛陀,他拈花微笑,气质沉敛,目光柔和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温婉,俊秀难以言描。 地藏敬拜佛陀,但是,他也可为他的老师与妹妹背弃佛陀。 但是,地藏王未成佛陀,可已经有人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佛,普通地藏一样,他为了地藏,也可以舍弃佛界……无尘。 他在地狱第十七层遇他们之后,曾归于无色天,然后发现,五色天佛陀将他送到孽云身边,并非是佛界选择了孽云,而是……他们想要踏着孽云,将地藏王送执道者的王座。 若是地藏也愿意,他会倾尽一切将他送王座,可是,地藏王若不愿意,那么,他将……赴汤蹈火以阻之! 平素,阿难整个人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眉眼间是那种让人望而似春风拂面的温和与佛家的怜悯,却并不高高在,可是此刻,他站在地藏王身边,竟然褪去了温润,戾气一下子盈身。 阿难的法相连无尘也没有见过,或者说,在场的人,唯有一个人见过。 ――地狱第十七层,宁渊孽占着宁渊素拟的皮囊,曾启莲花瞳,看到阿难身后法相,阿难已经成佛。 宁渊孽被诸神包围,可是,没有一个人动手,她也乐的看热闹,只是……看到阿难法相,再想到他法相已经成佛的地藏,唇角微微勾了勾。 在地狱第十七层,地藏王以杀生重归神佛相后,神魂不稳,而那时候,宁渊孽还在接着宁渊素拟的身份藏着,那时候,她以为她可以像她最初时预想的那样,一帆风顺且不惹人怀疑的得到他们的冕尊位,于是为了取信他们,让她这“凤皇宁渊素拟”的身份更稳,于是抬手,手指点在地藏的眉心,拼着神魂不稳压制不住孽云和她神魂深处的真正的凤皇宁渊素拟本人的危险,将自己的凤凰涅槃火竟然全都归了地藏之身,而且,在那片刻间,她以半原形的形态出现后有复原,在那片刻,她取下一尾金红色的凤羽化作三尺宽的素虹入了地藏王身体,护着地藏的神魂。 ――反正,不论是凤凰尾羽还是凤凰涅槃火,都不是她的,因此,她并不怎么心疼,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管是涅槃火,还是风凰尾羽,虽然的确可以修复地藏王的神魂,可是,她在那面也动了手脚的。 地藏王……最好不要对她动手,不然…… 宁渊孽自顾自的回忆,因而没有想到帝师玉无缘看到阿难突然出现的法相之后,突然变了一下脸色,一瞬之后,望向地藏,神色沉沉,甚至震怒。而阿难和无尘看帝师玉无缘想起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想起来了好,也不枉他们两个人演的这一场戏。 帝师玉无缘褪去温润,望向地藏,“不成佛陀?不需谁渡?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坐收渔翁之利?”帝师玉无缘身带起杀意,“无尘所想不过你之所想,你在愤怒什么?地藏?你在愤怒什么?” “……”原本因为帝师玉无缘忽略了他而失落,此刻,地藏王听到帝师玉无缘这样说,震惊,接而愤怒,地藏王身子有些颤抖,可是,他能说什么? 地藏王深深的望了帝师玉无缘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 这次向来尊师重道,即使帝师玉无缘不待见他的之前岁月也依旧对帝师玉无缘恭敬无的地藏首次没有向帝师玉无缘拜别离去。 离了森罗道。 谛听、阿难与无尘紧跟其后。 他们三人紧紧的跟在地藏身后,谛听甚至闻到了少年的眼泪的味道,可是,这次,他却并没有动容。 他们跟着地藏,刚刚出了魍魉渊森罗道,出了宁渊孽的视线所及,一下子跟了地藏,然后,他们三个人不由分说的带着地藏,赶往佛界无色天,速度几乎是以瞬间计。 孽云来魍魉渊之前,猜到了宁渊孽所想,而她也有想做的事情,所以,她将绯浮屠在来此处之前让聆心他们交到了帝师玉无缘手,而帝师玉无缘他们,来魍魉渊的时间……孽云还早,为了将绯浮屠放在魍魉渊。 孽云掉魍魉渊是意外,兰亭出现也是意外,这两个意外,都差点让帝师玉无缘忘记孽云所说计划,而地藏王因为那根被宁渊孽放到他身体的尾羽而可能会受制于人,这事儿孽云根本不知道。 ――宁渊孽动用涅槃火与尾羽时,她正好被当时还披着‘凤皇宁渊素拟’皮囊的宁渊孽压制沉睡着,她根本不知道。 于是,她所想的计划,根本没有地藏会出事的可能性,而孽云与兰亭,这两个都入了魍魉渊,即使魍魉渊是古绝地,可是,谁都不知道的是,魍魉渊本在宁渊,是宁渊一族的葬神之所,所以,帝师玉无缘相信他们不会再魍魉渊出意外,因此,即使兰亭与孽云都入了魍魉渊,孽云的计划也不会停止,可是,地藏不一样。 即使帝师玉无缘在三个弟子最喜欢的是素拟,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并不在意地藏王。 他不知道地藏神魂被宁渊孽放置的那尾羽是否被做了手脚,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若是否定的话,那结局,他承担不起,于是,他只能顺着无尘与阿难的戏,将阿难提前送走。 他……不能让地藏冒险,无尘他们也不能。 宁渊孽向来多谋,他们……不知道宁渊孽什么时候会想到,所以,他们只能尽可能的把地藏送走,送得……离宁渊孽越远越好。 事实,宁渊孽的确如他们想的一样多谋,地藏王刚刚被他们送走,宁渊孽想到了缘由。 然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无非是因为他们早针对着她做了一个局――在她为孽云身两个冕尊之位和绯浮屠做局时,他们将计计做了一个局,而地藏被送走,无非是他们已经想到了她做在地藏王神魂的手脚,所以让他远离罢了,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她有些想不起来。 不过……若是仅仅远离有用的话,她不叫宁渊孽了。 只是…… 宁渊孽脸色突然又沉了一下。 她忘了……绯浮屠! “帝师……真是好计谋。”她冷言道。 第八章 聆心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宁渊孽眉心神印突然亮起来,身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原本该完整出现的凤凰刺青一闪而逝,帝师玉无缘眼露出嘲讽,宁渊孽又握紧了手。 ……地藏已经离开很远了。 可是片刻后,宁渊孽又笑开,“本君要的,从来都不是”冥界 玉无缘冷眼望向宁渊孽,听到她的讽刺,却反而勾唇一笑,“与我无关,将计计的,并不是我,而是孽云。”他又说,“你从没有正视过的孽云。”他说。 “……”宁渊孽掩在袖的手紧紧的握起来,“你以为,你将地藏送走没事了吗?” 第九章 因为无心 让孽云震惊的,并不是她的装束,而是她的脸。 “你可知,在凡人史书,怎么形容你这样的?”孽云尾音拉得有些长。她的语带着笑,并没有讽刺,可正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更加的难堪,她笑了一下,又说,“你这是沐冠而猴啊,风素仙。”她说。 来人,居然不是宁渊孽,而是……是孽云那位的同母异父的姐姐――风素仙。 此刻,她们二人,身装束一模一样,可是,她们一个似无骨般慵懒的斜倚在那里,看似无状而无礼,脸色苍白,看起来无虚弱;一个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刚出鞘的宝剑,看似气势如虹,意气风发,可是,风淄衣看着她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女孩子,也不得不承认……她苦苦栽培的、宠爱到大的女儿的确不被她放弃的的孽云优秀。 虽然,两个女孩子都承袭了风淄衣与妖皇沉霄寄身的两个男人――沈云与风净别的优点,两个人都出的俊秀精致,可是,孽云即使躺着,她的气质,也一下子把风素仙了下去。 好像此刻,风孽云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当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更何况,不知道是否是她神魂的缘故,她体内宁渊一族凤凰血脉慢慢的觉醒,绝骨艳血浸染下,孽云的五官似乎慢慢的脱胎于她原来的皮囊,慢慢的与他们风氏一族族祠堂所藏的十八都第一任冕尊――凤皇兰亭的化身浮罗越来越像了。 风淄衣看见风素仙,最初时,的确欣喜,可是此刻,看到她眼望向他们――她与沉霄时,眼含着的怨恨,与望向孽云时,她眼的怨毒与幸灾乐祸时,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更何况,她的这身打扮…… 在知晓孽云是她与她最爱的那人生的孩子之前,孽云于她,只是孽,是耻辱,可是如今,她想到孽云,却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与心疼,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的是,如今的孽云,不需要她的愧疚,更不需要她的心疼。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风淄衣即使知道孽云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免对她从小带大的风素仙有些偏颇,可是,此刻,她莫名的有些心寒。 风淄衣身边,沉霄看到风素仙出现,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风素仙没有本事把他们都弄到这里,也没有本事出现在冥界第一极天,森罗道的魍魉渊,最重要的是,将他们弄来此处的那个人图谋太大,而风素仙居然为了……她仅仅为了打压孽云,仅仅为了……取代孽云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与虎磨皮,甚至不顾曾那么疼爱她的淄衣的性命。 沉霄的心头不由得泛一股寒意。 “啧,我不知道,风孽云,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风素仙听到那句沐冠而猴,脸闪过一丝扭曲的恼意,可是,片刻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笑起来。“风孽云,我不知道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在得意什么?” 她说,你这鸠占鹊巢的怪物。 孽云想到她的出生,想到君父兰亭,脸依旧带着笑,可是,她的眼神却冷下来。 这古秘事,却非父君浮罗讲给她听,还没有彻底觉醒的她自己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风素仙为什么会知道? 孽云似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可是,她的神魂之,此次来冥界之前,因为她不带聆心,所以被聆心硬塞给她的聆心盏已经燃起来了。 …… “兰亭已经回来了,宁渊孽,你觉得你披着素拟的皮还能披多久?” “到底是谁鸠占鹊巢?你该找公子兰亭问问,是谁鸠占鹊巢?” “你该问问兰亭,是他生的那怪物占了我的神躯,还是我占了她的。” “原本是我的,本该是我的,是宁渊素拟占了我的躯壳,我现在,只是拿回来罢了!” …… 孽云聆听风素仙的心音,可是,却莫名的读到了某人的记忆。 孽云一下子睁开眼睛,因为自己之前没有想到的这情况,有些略微不爽的啧了一声,再望向风素仙时,眼再没有了轻视,反而,无的……慎重,可是,她的脸,依旧是那种堪称凝眉的笑,戾气也被收敛,或者说,她满身戾气聚而藏锋。 风淄衣虽然对风素仙的行为有些寒心,可是,她看到孽云脸的笑,却感觉心头寒意升起,莫名的感觉恐惧,还有一些……担心。 对风素仙的担心。 当日,她随着沉霄入不腐城寻找聆心盏的踪迹,然后在寻找无果后,想起风素仙,当时,她向孽云询问素仙踪迹时,素仙也是这般微笑。 堪称明媚,可是眼底却藏着尸山血海。 “听夫人一眼,长安受益匪浅。不过,夫人得知,长安修的是无情道,对他人,并不是看的十分在意,只是,若今后,夫人爱女风素仙出现在我不腐王城,本尊定会将她尸骨送至夫人手,方不辜负夫人今次教诲。” 孽云当日说,语气温婉,可是,眼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风素仙的杀意。 如今,杀意又起。 孽云手指竖起在唇角,止了风素仙的话,又似是有些不满风素仙的话,她眉眼弯弯,开口依旧带笑,“嘘,”她说,“本尊神名,乃是长安,风孽云,早死了。”她说。 听到长安二字,沈辞虞画不由得想到了他们的君主沈长安,而沉霄也不由得想到当年他将小小孩童送到亭云手时,他为她起名,叫做沈长安。 长安啊…… 他说她叫长安。 那三人唇角有些惊喜的笑还没有扬起来,被孽云下一句话噎在了原地,脸的表情也凝固起来,还没有彻底扬起的笑容有些僵硬。 “本尊,乃宁渊家的长安。”她补充道。 风素仙被噎了一下。 神踏马长安,她说的那话的重点是在长安二字吗? 她刚刚强调的,分明是鸠占鹊巢二字。 风素仙刚刚要开口怼过去,听见孽云再次开口了,语依旧几乎带着笑,“至于鸠占鹊巢?你确定要我从源头与你掰扯吗?”她问道,一个问题吐出口,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了三个字,“宁渊孽。”她说。 风素仙听到这话,有些茫然,可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偶然抬头,见她正对面――她一直所厌恶的孽云身后,风淄衣一脸的烦忧惊恐,几乎目眦欲裂,连沉霄――她父亲风净别那向来淡然的脸都带起了一丝愕然,还有愤怒。 风素仙意识彻底黑去,在她世界彻底陷入黑暗那之前,她嘴唇微动,似乎唤了一声母亲,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出口。 声音很轻,一下子消散在空。 即使贵为神祗,生命也如风一般轻。 孽云眼前,风素仙的“昏迷”只是一个闭眼,等她睁眼时,似附体,威仪……俱足。 这下,孽云真的笑起来。 “宁渊孽?”语气疑问,可是当添了那几分笑意时,更似确定,甚至,语气带了几分见了老友的熟捻来。 她们之间,可不很是熟捻吗?毕竟,不管是宁渊孽在归墟之狱吞噬孽云的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神魂之前,又或者之后,她都在她的身体带了那么久。 “拟拟,”不同于风素仙那种轻快的、另一种声音从她微动的嘴唇之间逸出来,带着些许沙哑,很好听,她唤孽云时,声音也很好听。 在风素仙不久之前开口说孽云鸠占鹊巢后不久,被孽云拆穿她吞噬了风素仙神魂,伪装成风素仙后,宁渊孽的脸没有任何波澜,可是,当她面无表情的叹息时,孽云还是依稀从她的语听出可那么一股子可惜的味道。 “拟拟,见了小姑姑,都不用起身行礼的吗?”她说,语气可惜,似一个长辈见那种不成的子孙一般的……可惜。 小姑姑?弑父杀母之后,又妄图弑君的小姑姑吗? 孽云唇角勾了勾,一下子笑起来,似乎有些愉悦,可是,落在宁渊孽眼,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贱血之人。何敢与本皇同尊。”孽云终于站起来,随着她沉下来的面容,属于冕尊的威压,一下子填满了整片空间,而她整个人也看起来一下子充满了压迫感,她身后那几人,在他神威笼罩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渊孽,你见本皇,应该跪着。”她说。 孽云又向前走了一步,宁渊孽只感觉分外压抑的那种威压一下子扑面而来。 孽云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眼神也很是淡漠。 这是……古神的傲骨,是……宁渊一族现任凤皇、最后一任凤皇的傲骨。 ……吾非藐视天下人,实乃天下人皆不入吾眼。 她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宁渊孽,唇角的笑依稀平常,可宁渊孽却突然感觉十分难堪。 第十章 无骨,何处涅槃? 梦魇感觉到与他家主人一起的那位尊身散出的冷气,到底没有胆子入房去见他那已经阔别了数千年的主人,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趴在在门口,有些委屈的呜咽,偶尔望一眼紧闭的殿门,然而却始终没有胆子进门。 他不知道趴了多久,殿门终于打开,然后,大红色的衣摆停在他的眼前,他想到那位尊穿的也是一身妖红,于是,他看到眼前有人停住,到底没有勇气抬头,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他眼前,那人还没有走,而他的耳边,传来少女一声轻笑,似有些忍俊不禁,然后,一阵簌簌衣响之后,那人蹲下来,手抚了抚他的头,那感觉……是她的主人。 梦魇快速扫了一眼,看见他的主人蹲在他的身前,而他主人身后,红衣的尊眉眼间尽是风流,那身皮囊卿艳,宛如画人一般,看起来可望而不可即,可是,此刻,那位尊站在那里,望着自家主人,眼尽是宠溺。 这是……梦魇望着那位尊与他家主人那身轮廓相似的皮囊,顿悟。这大概,是当年那位红衣明赤,肆意风流的宁渊一族前任凤皇浮罗君――红衣兰亭了。 是……他家主人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君父。 于是梦魇再望向兰亭,眼尽是恭敬了,仔细看,还有些许的……狗腿与谄媚。 蹲在他身前的孽云看到她那生于极恶苦海的妖红色的独角兽――梦魇看到她家父君,宛如一只大狗一般他身后的尾巴差点摇成了螺旋桨,孽云抚着他头顶的手僵了一下,接而无奈。 梦魇生于极恶之地,他化身修罗时,连她麾下曾经的战将屠鸦都要退避,可是此刻…… 这还是她那只生于苦海之的极恶之兽吗? 公子兰亭少年心性不减,他看到趴在那里温顺至极的梦魇,突然也笑了一下,“阿云,你的这只梦魇倒是好玩儿。”他眼闪过一丝兴味,“借我带几天?” “……”梦魇看到公子兰亭对他感兴趣,原本该笑,可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父君……”孽云欲言又止。 魍魉渊,前世魂凤皇宁渊素拟归于今生魂,双魂融合,即……前世魂消逝,可是,如今的孽云,即是当日素拟。 她已经活了千万年,她与父君兰亭公子,从她出生,至后来死别,相处的时间与她活的时间相,实在是短的可怜,可是,她却依旧记得,她家父君也曾走过妖宠,只是,那妖宠在她这童心不灭的父君手活的实在是……难过了一些。 “……”公子兰亭身子僵了一下。 好,被嫌弃了。但是,听到孽云这与千万面前没有丝毫差别的与他相处时的姿态,他却有种泪目的冲动。 仿佛……仿佛他们从没有别离过,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横亘千万年的时光。 “父亲?”孽云蹲在地,歪着头望向没有给她回应的兰亭,语有询问,也有疑问。 “好的,不让我带不让。”公子兰亭傲娇的哼了一声。提步略过孽云,向前走去,他走了几步,感觉到孽云没有跟,顿时恶声恶气的来了一声“赶紧跟”,似是气未消,可是他却缓了步子在那里等着孽云。 孽云轻笑了一声,摸了摸梦魇的头,然后站起来,朝兰亭走去,梦魇下意识的起身跟了去,可是,孽云与兰亭一起转身望向他,孽云眼依旧带笑,可是语气却不容拒绝,“你不能跟着。”她说。 她没有说他们要去哪里,她也没有说他为什么不能跟着,可是,她一句“你不能跟着”,语气坚定。若是她以那种玩笑的语气开口,梦魇还会撒撒娇,可是,此刻,他看孽云笑靥,委屈的哼了哼,可到底,他三步一回头的退回原地,委委屈屈的趴在了那里,没有跟来。 兰亭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可看到自家女儿没有半分意外,反而理所当然的表情,有些了然。 孽云也没有如他预料那般的纵容梦魇嘛。 兰亭与孽云向前而行,孽云极为自然的微微落后兰亭半个肩头的距离,一如从前一样。 他们行至不腐城王殿之前,往凌云道下走去,抬头,却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不遇”站在凌云道下,而巨大的黑龙却是不见了。 一个不遇,一个东倾,如同曾经的孽云与素拟,每个都想在融合时保持自己的意识,因此两个人谁都不愿意主动融合,所以,明明是一个人,却顶着相同的皮囊,以两个人的姿态存在。 孽云望了他们一眼,眼无波,兰亭见他们,脸色却是冷了下来。 东倾与不遇目送着两父女越来越近,走到他们身边时,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然后往前走去,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伸手向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孽云抓去,可是,一只剑横在了他们与孽云的手臂之间,他们抬眼,见公子兰亭似笑非笑的脸,二孽云对他们的动作似是未觉,她的脚步竟然从未停一步,一直往前走去,也没有等兰亭。 “慎行。”他说,一句之后,随着孽云离去。 不遇与东倾面面相嘘。 他们实在不懂尊兰亭那一句“慎行”是何意,或许,他们两个人都懂,可是不约而同的装作不懂,然后跟在了孽云与兰亭身后。 在他们二人将要提步时,原本寂静无人的不腐城一下子热闹起来。 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是突然出现的。 神尊不遇与龙皇东倾即使活了千万年,已经卫冕为冕尊位,可是,他们面对着那热闹的街道与人群,有些分不清宁渊的不腐城原本是这个样子的,还是他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幻象。 不过,不论是不是幻象,他们都得跟着孽云,护着她。 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几步,见有冷面的神祗从人群走出来,拦在了他们身,语气恭敬,可是却不容置疑,“尊与凤皇既归,便将要依例去往宁渊一族葬神之所祭拜,还请陛下慎行。”来人说。 这是骨烬,昔日凤皇兰亭座下第一战将。 如同屠鸦是昔日凤皇宁渊素拟座下战将一般,骨烬于凤皇兰亭,他的地位与屠鸦在素拟面前的地位等同。 不遇与东倾都有些迟疑。 然后,骨烬身后,与骨烬一样,穿了一身玄衣的女子走出来,又拦在了他们面前,与骨烬的恭敬不同的是,那女子望着他们,脸的冷意和杀意几乎化为了实质。 这是朝灯,是凤皇曾在乱古劫巫族覆灭时收留的一位巫族战将。 两位宁渊的神将,一男一女,可是都穿着男子的玄衣,他们……都是曾经随凤皇兰亭征战的神将,也是……随凤皇兰亭以血肉补天的神将。 原本一个人活着的话,可能是意外,可是他们面前同时出现两个本该已经神归了的战将…… 11 这下,他们的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不对了,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的气息不同于身为亡人的兰亭的气息,他们……神躯,都是生魂,也是说,不同于作为亡人存在着的凤皇兰亭,他们两个人,都是真的归来了。 巫族修的是神躯,他们身藏天地,往往自己的神躯是武器。 朝灯望向他们,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们两个人却都感觉到了杀气,“你不该放弃小殿下,你不该伤我宁渊的小殿下,你们……不该来宁渊的。” 朝灯知道凤皇兰亭对他们――她眼前的这两个人也都心存杀意,可是,他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她眼睛闭了闭,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戾气,然后,对着他们二人开口,“小殿下生来便为天人玉家的孩子,可落地即死,于是陛下便让小殿下借着原本该孕育宁渊孽的那枚死卵复生,所以,宁渊孽最终想要的,不止是执道者之位,还有葬在冥界第十八层地狱欲海之的小殿下的凤凰身,陛下说,让我与骨烬与你一同去往第十八曾地狱,在他们从宁渊一族葬神之所回来之前,守着第十八层地狱,护着那具凤凰骨。”朝灯尽量以简短的语句吩咐完凤皇兰亭要他们传达给东倾与不遇的话,然后皱着眉望向两个人,可是,她看到两个人脸的犹豫,顿时不耐烦了,“不想去不想去,宁渊又不差你一个。”然后拉着看到东倾与不遇满脸的犹豫以后同样皱起眉头的骨烬,撕开虚空要前往第十八层地狱。 东倾与不遇有些不解。 不论是如今的孽云还是宁渊孽,虽然不尽如意,可是,她们都有神躯,那么,为什么兰亭还要他们去守护那一具埋葬在地狱第十八层的凤凰骨呢? 于是,东倾与不遇拦在了骨烬与朝灯身前。 听到他们疑问,开口的不是朝灯,而是骨烬。骨烬语气清冷,可是,他所说,却在东倾与不遇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凤凰骨,小殿下最后如何涅槃归来呢?”他说。 第十一章 七杀碑 没有凤凰骨,孽云……如何涅槃归来呢? 涅槃归来? 凤凰只有死去,才能燃起涅槃之火涅槃重归。 这……也是说,孽云最终会死去,或者说,兰亭或者是孽云本人,曾预见了孽云会死去?! 骨烬和朝灯说完,朝地狱第十八层而去,而不遇与东倾还要再说什么,却都没有来得及问,兰亭座下的那两位战将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刚刚才被撕裂的那道空间裂缝之,不遇与东倾再不愿意,因为那可能关系到孽云的生死,于是也都跟了去。 而到了第十七层地狱,那扇巨大的、通往第十八层地狱的青铜门口时,东倾与不遇才知道为何凤皇兰亭会派出他座下第一第二的战将骨烬与朝灯去守着凤凰骨。 ――宁渊孽曾屠戮六界有君位的神祗,甚至包括冥君寂非洛城在内,都被追杀过,而那些被追杀了的神祗,都被宁渊孽剥去了神格与君格,在战时,他们竟然都将那些君格与神格忽略了。 到了第十七层地狱那座通往第十八层地狱的青铜门口时,他们才发现,宁渊孽竟然用那些神格与君格造出了一批新神! 如今的六界,除了冥界之外,都只认君格与君印,而不认君主,也是说,只要有了君格,无论他是谁,都可以控一城一池甚至一界。 神尊不遇与东倾眼尽是骇然。 青铜门,除了曾经的第十八层地狱的主人漆池之外,只有一个地藏可以打开,因此,他们四个到时,尽管宁渊孽派来了数百位有着君格与神格的神祗,可是,青铜门并没有打开,而他们四个,也不打算打开地狱的大门,这么守着好。 那边,数百位君主奉了他们主人宁渊孽的命令来第十八层地狱,要么毁了凤凰骨,要么将凤凰骨带走,可是,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打开第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因此僵持到了现在。而此刻,他们看见两个神尊“不遇”,并且神尊不遇身边还跟着两位看不出深浅的神祗,一时之间有些无措,甚至,他们看到两位一模一样的神尊不遇,几乎有了撤退的心思,可是,他们想到自家主人的手段,还是没有胆子褪去,因此,两拨人马那么僵持在了那里。 不遇打量了一眼他们对面的那些人,发现那些人来自各界,甚至,还有天界神祗。 都是被宁渊孽用君位与神格蛊惑来的人啊…… 莫名的,不遇眼带起一丝嘲讽,还有些许悲哀。 他并不是嘲讽那些人……权栈那种东西,他生来有,因此他不知当他并非生而为寂非一族之人时,是否也会为权栈而蛊惑,所以,他没有权利去嘲讽别人。 他嘲讽的,是虚无缥缈的命运。 魍魉渊底,已被苦海尽数淹没,而兰亭与孽云出现在魍魉渊时,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包裹着汹涌的苦海水,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刚一出现,原本消散了的劫雷又出现,兰亭恍若未见,反而撑开一圈神威,包裹住自己与孽云,然后,拉着孽云入了那几乎已经填满了整个魍魉渊底的苦海水。 魍魉渊浊气伤人神魂,而苦海水秽气惹人厌恶,此刻都被凤皇兰亭拦住了,没有让孽云沾染半分。 魍魉渊底很是宽阔,即使没有了龙骨镇压的苦海水像是瀑布一般不住的往下倾泻,也只是在魍魉渊底铺了一层,他们两个人很快的到底了。 魍魉渊底被苦海水冲刷的很是干净,他们两个人脚踩在实地,兰亭也没有撤去他们身周的屏障,他站在那里,闭眼睛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又带着孽云步行向某处而去。 脚下腐土沉淀,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可是,因为沾了水而分外的湿滑,孽云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小心的滑了一下,多亏了兰亭及时的抓住了她,才没有让她滑倒。 “用神力包裹在在脚下,不然会很难走的,小笨蛋。”兰亭下意识的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孽云有没有受伤,看她没有伤到之后,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带着宠溺。 他说完,并没有让孽云休息一下,带着她往前走去,可是,他抓着孽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并且无意识的缓了缓步子。 孽云被兰亭一连串的动作惊了一下。 这样的体贴,此前岁月,至少,在她单纯的作为孽云时的岁月并没有过,于是,她很轻易地红了眼眶,而对于她的难得的矫情,先她半步的兰亭并没有感觉到。 在水行走,除了破开波浪时的轻微的响动,并没有脚步声,这里安安静静的,安静到孽云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直到兰亭停住步子,孽云还感觉到有些恍惚。 兰亭停的这出,在一马平川,地形向来没有太大起伏的魍魉渊底,像是异类。 ――这是……凸起来的仿佛剑刃刀削一般直直的伫立起来的一处高逾百丈的陡崖。 他们眼前这块,其实,与其说是陡崖,倒不如说是一块凸起来的分外高大的一座巨石。 对的,巨石。 沧海桑田,变幻无数,当年凤皇兰亭神归前,将宁渊一族以无神力与六界分开,独立成界,游走与虚空之间,而原本在不腐城的宁渊一族的葬神之所也被他藏起来,每年君祭日,孽云都不知该去往何处祭拜,当兰亭告诉他,葬神之所是在魍魉渊底时,曾作为素拟,作为漆池时,遍寻宁渊一族葬神之所而不得的孽云没有一丝惊讶,甚至有些恍然,可是,这里……这里是宁渊一族的葬神之所么? 可是,并没有感觉到宁渊一族凤凰骨血的气息。 孽云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家君父。 兰亭给了孽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朝前走了一步,站定,然后抬手,手心窜出了一簇凤凰涅槃之火,冲向那块高逾百丈的巨石,而那火在离了他的手心后,迅速的燃起来,一簇几乎是在瞬间化成了几乎映红了半个魍魉渊底的火焰。 在涅槃火,有什么东西融化,有什么东西破碎,几乎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兰亭收回了涅槃火,将它重新拘在了原地,然后,孽云面前,那块巨石轰然倒塌。 一整块巨石化作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石块接而化作飞灰,瞬间蓬蔽了他们的视野,若非兰亭的结界始终没有撤去,他们二人一定染了满身的灰。 水流很快将几乎覆天盖地的飞灰稀释带走,他们眼前的水很快清澈,然后,孽云看见她的眼前,一座巨大的青铜门代替了原先的巨石。 看到这扇青铜门,孽云瞬间想到了去近在冥府的神归井。 ――神归井,百里黑土,千里赤地,黑土赤地之,一丛一丛的浮罗花将黑白二色摇曳的妖妖娆娆。而黑白色浮罗花丛,只一座青铜门立在那处,紧紧阖着,门浮雕的后土大神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十分狰狞,透出蛮荒的气息。 这扇青铜门,浮雕的,也是后土,几乎……除了高度,这座青铜门几乎与通向神归井的那扇青铜门一般无二。 而且…… 孽云望见这座青铜门,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这扇青铜门,透出的气息,竟然冥府神归井那处的那扇青铜门更加的……那种感觉,孽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似是猜到孽云会疑惑,兰亭也正好望了过来。 “神归井的那门,是仿制我宁渊一族葬神之所之前这扇的?”孽云试探。 兰亭有些惊讶,接而点头。 一般别人看到两扇门,几乎都会认为是葬神之所的这门是仿制的。 然而事实,并不是。 “不止,”兰亭轻笑了一下,“神归井的那座,不止是仿制的我们葬神之所之前的这扇,甚至,神归井前的那座,都是由我们宁渊一族制作的。”这些东西,都是凤凰一族传承记忆包含的,可是,孽云原本,并不是凤凰,而是带着宁渊一族血脉的小麒麟,因此,这些东西包含在传承记忆的东西,她并不知道,而兰亭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算是一个细心的父亲,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这些东西,他可能忘了讲给她听。 “神归井与我们宁渊一族的葬神之所有什么关系吗?”孽云好。 “你以后知道了。”兰亭卖了个关子,再没有说。 他看到孽云有些不满的噘嘴,反而轻笑了一下,推开了那扇同样高逾百丈的青铜大门。 门开时,一座石碑突然出现在门侧,石碑篆刻的三个猩红色的似画符一样的东西分外显眼,而那三个斗大的画符之下,跟着密密麻麻的与那三个画符一样同出一脉的东西。 那是……已经失传了的巫族的字。 ――七杀碑。 孽云轻声念出来,似感觉到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感觉有些窒息。 第十七章 一心分两半 “寂非东倾,”有声音在苍穹炸响,冷漠而空洞,响彻天地,惊醒了愣神的不遇与东倾。 “……” “我……”东倾――曾寄于昔日长生君寂非桀神躯之上,又于苦海中终得他的龙骨的龙皇寂非东倾沉默。 寂非东倾愕然。 不遇却是在道音想起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千万年前……千万年前还在第三十四重天之上与他同时求学的素拟,画面一转,无忧的少女化作浴血奋战的女战神,她手执狩月披甲而战,可是,当她望他时,却是对着他微笑,说,“当冥界安定下来,你将王权给寂非岑,而我将冥界的掌令王权交给洛城,然后,你来娶我好不好?我嫁给你,然后,我们就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给老师做伴,一同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好不好?” 可是…… 永不相遇,也……永不相爱。 东倾瞬间明了,可是,他还没有说什么,天道就降神格于不遇,同时,落在宁渊孽身上的诸冕尊之位,以及帝师玉无缘的冕尊神格都集于不遇一身。 他站在那里,众神跪拜,而他却是大笑着,状若疯癫。 只能看着她也好啊…… “世间只有一个本尊,就算死,拟拟记住的,也只有一个我!” 地狱中,凤凰长唳,涅槃之火与红莲业火一同卷起,冲开地狱的大门,将黑龙之躯卷入红莲业火中,再看不见了。红莲业火吞噬黑龙,继续向不遇卷去,不遇站在那里,看向他卷来的红莲业火来处的地狱干枯的欲海之上的那只凤凰,脸上表情,状若疯狂。 不遇和第十八层地狱埋着的那具没有神魂与意识,只凭本能行事的凤凰都他妈是个疯子! 他站在那里,任凭业火袭身依旧不动如山。 不遇未死,地狱大门也在他眼前关闭,可是,原本疯癫大笑的不遇看青铜门在他眼前关上,他脸上笑意敛尽,眼中终是添了一丝落寞来,不过,他眼中,落寞过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又笑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的因为求而不得而至绝望的疯狂,此刻的笑容,更似是……得偿所愿。 不遇望着第十八层地狱紧紧阖着的那扇青铜门,轻笑一声,掩住眸中几多苦涩。 绯浮屠第八层。 宁渊孽看到那四人,看到凤皇兰亭,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而凤皇兰亭似是没有看到,他捻着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在玉无缘盘下的那条黑龙腹中插了一把刀。 偏偏时机还没有到。 感觉到帝师玉无缘的失神,兰亭略微不爽的丢下了捏在他手中的那粒棋子,乱了棋局,“啧,不下了。” 玉无缘望向兰亭时,眼中冷厉尽数散去,化作温柔。 他望兰亭,不似最初时的帝师。 他望着她,目光平淡,甚至,带着些许的悲悯。 凤凰擅推演天机。 兰亭一眼扫过去,只是笑了一下,一眼悲悯,然后就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了棋盘,可是,当他看到被他自己弄乱的棋盘之后,又不爽了。 看孽云出现,原本跪在兰亭身后的无忌夫人与龙皇寂非西臣身子动了动,一下子又将兰亭的目光吸引过去。 帝师玉无缘自从孽云出现在殿中后,脑中有根弦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 是……兰兰亭予他的孩子! 帝师玉无缘心中不由得失落。 她与素拟神魂融合,她也融合了素拟的记忆,看到对天下温和独独对她温柔的帝师,只是,她到底是孽云的感情与记忆多一些,而就因为多的这些,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面对这位据说是她另一位生父的帝师玉无缘。 孽云的耳朵慢慢的红了,可是,她却也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于是,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眼去,望向无忌夫人与龙神寂非西臣。 无忌夫人设计伤她女儿,最终至她身死,孽云或许可以原谅,可是,他不会。 殊色 第二十章 星盘复位 凤凰皈依(二) 兰亭听到那少年佛子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地藏不复桀骜的脸,心中微微叹息。 “你可知神归井?”兰亭轻笑一声,问道。 神归井…… 兰亭提到神归井,自己却有些恍惚,他想到,孽云若是在此的话,一定会很感兴趣的,毕竟,她曾问过他,而他却卖了个关子。 而兰亭带着孽云曾去过的、位于魍魉渊底的宁渊一族葬神之所的青铜门上,浮雕的,也是后土,几乎……除了高度,那座青铜门几乎就与通向神归井的那扇青铜门一般无二。 ――神归井的那门,是仿制了宁渊一族葬神之所前的那扇。并且,神归井的那座,不止是仿制了宁渊素拟葬神之所之前的那扇,甚至,神归井前的那座,都是由宁渊一族制作的。 此处,除了兰亭本人,就唯有一个帝师玉无缘知晓神归井与宁渊一族的渊源。 在最初时,凤凰称不死鸟,不死不灭,只能亘古的活着,据传,在某一代,某代凤皇痴情,惟钟情于他族女子,而那女子也自然成为了凤后,可是,一次意外,那位凤后香消玉殒,那位凤后非宁渊族人,因此神魂消散,不可归来,凤皇悲痛欲绝,欲殉情随她而去,但是,他……死不了。 而自从神归井现世,宁渊凤凰一族不死不灭的神话才被打破。 兰亭对地藏王解释完,地藏有些茫然,又若有所思。 地藏自从听到凤皇兰亭解释宁渊凤凰一族与灵族的渊源后,再看到涅槃火,就已经猜到了这点,他之所以皱眉,是因为,他想到了……孽云。 想到这点,地藏又想到了更多。 并且,在千万年前,帝师玉无缘在入魔前,为什么一定要他入地狱,去第十七层地狱护着那具凤凰骨…… ――没有凤凰骨,孽云……如何涅槃归来呢? 地藏王悲伤,并不只是因为阿难,更因为孽云。 兰亭依旧在微笑,“我助你早日让阿难归来,而你……” 公子兰亭……这是想要用莲台跟他交换什么? “孽云虽……终会归来,可是,她并非聚灵重归,而是,”兰亭手心一缕魂火幽幽跳动,那气息……是孽云,“于火中涅槃,是……渡凤凰劫后……归来。” 兰亭不想让地藏出现在重生归来后的孽云面前,只是为了以防意外,不想再让她想起来关于千万年前的、关于寂非东倾的任何记忆罢了。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可是,地藏一下子明白了兰亭指的是什么。 不论是漆池,还是孽云,都没有忘记寂非东倾,而寂非东倾谓之……命运。 公子兰亭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女儿命运多舛,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地藏答得艰难,“好。”可她最终还是答道。 “你呢?你想要什么?”兰亭望着冥君寂非洛城,开口道,“我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一起提出来。” 冥君寂非洛城一下子沉默下来。兰亭也好整以暇的等着。而帝师玉无缘……帝师玉无缘从凤皇兰亭那句“凤凰骨刺穿心口,那种感觉,太痛了”出口之后,就沉默了下来,然后一直没有说话。 兰亭似是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只是,他听到冥君寂非洛城的话,已经冷笑了一下。 兰亭目光嘲弄,他笑了一下,冥君寂非洛城却没有想到,兰亭开口,却是说可以。 说罢,就提步,朝埋葬着凤凰骨的冥界第十八层地狱而去,没有招呼帝师玉无缘。 “第十八层地狱,点燃凤凰涅槃火,然后,送我的女儿归去。”兰亭将‘我的女儿’四个字下意识的压的很重,可是,话一出口,帝师玉无缘还没有觉得什么,他自己就先皱了眉,咬着唇,感觉有些不豫,同时,心里不由得觉得尴尬。那话出口,兰亭下意识的想要将那话带出的尴尬压过去,可是,他又觉得,他若是急着再说什么,就更加尴尬了。 殊色 第二十一章 凤凰劫 干涸了的欲海不知何时又涌了出来,金红色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羽,栖在横在苦海之上的一截不知从何处长出的枯木之上,用长长的喙啄着自己的羽毛。 听到地狱门启,凤凰抬头,望向地狱门口,就见红衣的君主从黑暗中走来。 凤凰长啸一声,冲天而起,飞向凤皇兰亭,然后,她环绕着兰亭飞旋在天空之中,但就是不落下。 兰亭下意识的抬手,可是,他的指间,只有凤凰长长的尾羽划过,瞬间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现在离兰亭很远的黑暗中,看到凤凰飞天,即使无灵,也一直绕着兰亭飞翔,两个人互动,无比亲昵,他心中除了羡慕,还有几分苦涩。 兰亭感觉到凤凰于他,无比眷恋,似乎轻笑了一下,抬手,掌心之中,孽云的那缕魂火蹿起,飞入了凤凰身体中,然后,莫名的,就从凤凰身上燃起熊熊火焰,神魂归位的凤凰,在烈焰中长啸一声,坠入了欲海,然后,欲海又开始翻腾了。 欲海之中,凤凰骨在熊熊燃起的涅槃之火中化作灰烬,然后,一朵巨大的洁白的往生莲花苞突然出现于欲海之底,从那腥臭漆黑的淤泥中蹿起来,然后,在帝师玉无缘与凤皇兰亭的注视下,以肉眼盛开,往生莲心,散出妖红色光芒,托起那飞散的闪着灵光的灰烬,然后,在往生莲心散出的光芒中,灰烬聚集,片刻之间,那些灰烬就融入妖红色的光芒中,然后,那光芒在顷刻之间就聚敛,作脸大小。 可是,就在帝师玉无缘以为涅槃完成之后,凤皇兰亭突然抬手,一簇涅槃火三四,化作细小的火凤,绕着兰亭盘旋一圈,飞向了往生莲中心的那团光芒之中。 在涅槃火融入那团光芒中之后,光芒又渐渐蔓延,光芒渐盛,直至刺眼,然后,红衣的女子,就从中化出虚影。 凤皇虚影无声的重天长唳,然后,冲天而起,冲入那女子的虚影中,再然后,现出的法相也化作青烟,融入女子虚影之中,再然后,那女子原本灵动的眼眸慢慢的呆滞了。 为什么……她会感觉到无比的熟悉呢?可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亭台楼阁,挂起浅色的幔障,长桥围廊,与云烟浩浩中分外飘渺,女子醒时,窗外一双青鸾叫的正欢,让人的心神也不自觉的愉悦了去,然而笑意还没上她的眉梢,她便看见窗外花枝后、即使有锦幛掩着,也能将人的心神摄住的那道身影,于是,她更开心了,笑时,连清冷的黑瞳中的阴戾都漾开了几分。 “素拟……”他唤道,语气温柔。 “师父,你睡了那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我。”素拟将头埋在玉无缘的怀中撒娇。 “一道影子怎么能和你相比。”素拟双手环着玉无缘的腰撒娇。 “怎么?嫌为师唠唠叨叨了?”玉无缘屈起手指弹了弹素拟额角,“淘气。” “也是。”玉无缘显然被这句话愉悦到了,他望着素拟弯了眼睛笑。 “欺师灭祖?”玉无缘低头,让素拟看见他唇边的轻笑:“来,说说,怎么个欺灭法。” 玉无缘被小徒弟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抿着唇笑,眉心满是愉悦。 女子脑海中,有画面缓缓浮现,她知道,那是她的记忆,可是,那记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只一瞬浮现之后,就像是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 “老师……”女子轻声呢喃,可是,随风飘去,等到落入帝师玉无缘耳中时,他再看,女子……不,不该是女子了,是一个头上挽着丸子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再兰亭与帝师玉无缘眼前,只见过他们的女儿长大后的模样的帝师玉无缘,在孽云涅槃时,回顾了孽云小时候的、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的模样。 兰亭踏着水面行去,走到盛开着往生莲的那处,往生莲仿佛有灵竟然又继续生长,直至莲花破出水面,将凤凰卵送到凤皇兰亭的手边。 帝师玉无缘眼睛一直很亮,而他听见孽云那一声“老师”之后,盯着小凤凰的眼睛更亮了,等到凤凰卵现世,不知想到了什么,向来温润却疏离,智慧近妖的帝师玉无缘竟然傻笑起来,于是,凤皇兰亭转身,就见玉无缘脸上表情。 “……呃……嗯,好。”听到凤皇兰亭开口,仍陷入恍惚之中的帝师玉无缘没有听清楚凤皇兰亭说了什么,就下意识的点头,可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然后应了一声。 殊色 第二十三章 后来 她与她的君父一样,最是钟爱大红色的衣服,特别是她身上这套为了今天二月二君祭日而换的冕服,她最是爱极。 ――这是昔日,她还没有涅槃之时,身为孽云时,最爱的那身冕服,历过凤凰劫,然后忘却前尘回来后的小凤凰玉长安不知从何处见了孽云穿过的那身冕服,然后回来之后就闹着凤皇兰亭让人给她做了一件缩小版的。 当年,孽云于她,最深的印象,是当年,宁渊孽盗窃冥界王权,然后对她发布追杀令,而孽云,就穿着这身冕服君临冥界。 黑红相间的领口上,她的脖颈细白,白的几乎透明,露出青色血管,带着几分病态,但是,一眼望过去,她身上却未带死气,反而优雅到带着几分末路的秾丽。 冥界那些阴司用带着恶意的目光望过来时,孽云一脸的漫不经心,偶尔,她也会瞥向他们,可是,她看到聚集到森罗道御道边上越来越多的、数量将近数十万的阴司,她的眼中,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不关乎凤皇宁渊素拟涅槃后今生魂的身份,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永远不会折去的傲骨。 古神……宁渊的古神…… 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视万物为白云苍狗,仿佛他们这数十万阴司在她的眼中,不过蝼蚁一般。 她的一头鸦黑长发被大红色的玉冠竖起,玉冠上,雕刻的龙凤并不是平常所见的、似风淄衣冠上一般的祥和的凤凰,而是九龙九凤。 她的发虽然被束起,可是依旧快要及膝,而她的额前耳侧,几缕鸦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侧脸。 落在众人眼中,她的面容沉静,没有浓妆与艳抹,可是,只一个侧脸,就压下了满池殊色,意外的叫人就不自觉的觉得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艳色倾城,只是,那种艳色却叫人望而心惊。 那时的冕尊孽云,她虽然羸弱,但是,却带着不会折腰的筋骨,有种逼人的贵气――优雅清贵,筋骨暗藏。只是,她一眼望过来时,眼神流动之间,似是含情,却曳着邪气。 她一个人君临冥界,却仿佛……携着千军万马来临! “阿熏阿熏,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给她讲故事的公仪熏出神的太久,小凤凰一下子等不及了,她摇晃着公仪熏的胳膊,将她从回忆中吵醒。 归来后的小凤凰,再没有当初那种虽年少而因为历经沧桑生出的戾气。 不过,昔年,孽云求一世长安无忧,她自己那时候从未曾得到过,如今,她涅槃后,倒也终于如愿了。 “天道覆灭之后呢?阿熏阿熏,你还没有跟我讲呀!”玉长安继续摇公仪熏的腿。 现在,那些神祗,大多数都已经归来。 昔日,地藏王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守着的第十八层地狱成空,再没了风凰骨,成佛。只是,谛听和阿难陷入轮回,还没有回来,已经成佛,然后本该高居无上佛界无色天佛座上悲悯世人的地藏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他丢下了佛界,跑到人间去守着阿难与谛听,让无尘那些人也没有了办法。无尘来冥界时,偶尔也会抱怨说,他们佛界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佛陀,可是,这话说了数百年了,地藏王也依旧高居佛座。 而冥界消失了千年的君主――曾在轮回中成为孽云妹妹的风素仙的圄鹤重新归来,回来后,就被冥君寂非洛城打入思过崖,直到凤凰卵孵化,孽云化作玉长安回来后,才被放出,依旧做着森罗道的佐官。 小团子玉长安同领妖界与冥界,与她相识的那些旧人――沉霄,风淄衣,虞画,还有妖界如今的妖皇沈辞――寂非家三公子,她都与他们熟识了,只是,她的前尘,谁都不与她提起。 而风离……因为妄图弑神……妄图在魍魉渊上,杀了将孽云逼入魍魉渊底的宁渊孽,然后被天罚劈散了神魂的风离――后来的十八都君主沈钰奴,被凤皇兰亭收起他的神魂碎片放入造魄池中,并在他神魂集齐之后,送入轮回,当他历劫回来,他同冕人间十八都冕尊和冥界第一层地狱的君主,然后,这十八都冕尊,也放着好好的浮罗都不坐,竟然跑来冥界,做了冥界二十四君主中最小的那一个。 ――昔日,龙皇倾天在凤皇死后,将她麾下死在红莲业火中的战鬼魂魄碎片尽数收集起来,用自己的龙骨和一半神魂换了原本镇压地狱苦海的生魄池,然后,将那些神魂碎片与造魄池都给了躲在宁渊中的凤皇兰亭,以求他们归来。 而小凤凰……玉长安为冥界与妖界冕尊,王权为聆心盏,灯灵也是一个已经消失了的女子……聆心。 公仪熏微微一笑,接过小凤凰的问题,接着讲道,“后来,凤皇破道,随绯浮屠神归,然后,星盘复位,再无道……高高在上,摆布生死,再然后,你就出生了呀,陛下。”公仪熏笑得眉眼弯弯,脸上看不出一丝与她话中相符的敷衍。 “君父!”玉长安看见来人,笑得眉眼弯弯,她声音脆脆的冲他们喊到,同时,伸开手,朝着已经到了她眼前化成了人形的两个人要抱抱。 殊色 第二十四章 苦海之上 不腐城王殿之前,众人看着漆黑的缓缓闭合了的空间通道,面面相嘘。 那样盛怒的冕尊……他们这些除了故庭燎他们之外,可以算作跟了冕尊风孽云最久的人,几乎都没有见到过。 不过,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开来。 ……有人居然掘了沈云陛下的坟,大概,冕尊又要疯一下了。 并且,亭云不在,暮云深已归,他们家的冕尊疯的话,再没有人……可以拦着她。 漠云城。 大军压境,漠云城的那位向来以风流闻名的君主楚漠云却没有半分兵临城下的紧迫感,风孽云到时,界壁未启,此畔,漠云的守城神祗斜倚着城墙的瞭望台,醉酒而最是风流,几乎没有一个清醒的人,而被妖界点名要见的冕尊风淄衣也没有到场。 两界之间,空间陡然破碎,然后,几乎所有人望向半空的那个大洞。风孽云突然出现在漠云城与妖界边境之时,一身红衣妖娆,而她的一头鸦色长发还没有挽起,长及脚踝,风吹起她的衣她的发,潦乱而妖娆,衣袖于风飒飒声起时,她身的戾气也压不住了。 风孽云望了一眼漠云城,然后冷笑。 千万年来,漠云城是人间十八都抵御妖界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可是,这几个千年以来,自从妖皇沉霄登冕,妖界与人间十八都的边境几乎没有争乱,也不怪乎漠云城的防御如此之差。 漆黑的浮罗盛开在风孽云脚下,她的额浮罗君印闪出幽光,她背着光,脸藏在阴影,偶尔侧身时,光映在她的脸,半明半晦间,艳色咄咄逼人。 那边,妖界来人看她背着光,步步生花而来,而光似在她的身后折叠成六翼,她望时,似是古大魔降临,而他们这厢,久久未曾经过沙场的妖界百万大军的气势竟压不下她的满身戾气,然后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压抑。 而为首的沉氏沉潇望着突然出现在阵前的那人,眉头突然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突然有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风孽云居高临下,旋身而起,落在界壁之前,隔着界壁,望向界壁那边骑在妖兽饕鬄之的女子,突然扯出一抹笑,红唇冷艳,将那逼人的艳色冲淡了些。 沉潇被那人的笑晃了一下眼,然后,沉潇见那人提起她手漆黑的、一直与那人身后背景融在一起的长剑横胸,那人看见沉潇看过来,又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狠狠的劈向界壁。 神力从手一泄而出,循着不腐剑身冲向界壁,她的剑芒并入风孽云神力之后,似绚丽的虹,劈在界壁之后,界壁没有立刻破碎,剑芒与不腐神力沿着不腐所斩之处一直蔓延到远处,然后一直消失不见。 劈在界壁的光芒散尽,界壁还是完好无损。妖界那边大军之,有人正想笑风孽云的不自量力,望想以一己之力来劈开界壁,可是他笑声未启,听见不远处,自界壁之传来似蛋壳破碎的声音,然后,那声音一点一点表大,再然后,肉眼可见的裂痕出现在界壁之,并且,那裂痕从不腐所斩之处向远处蔓延。 裂痕蔓延之时,沉潇望着界壁那边的人,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她不认识来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人间十八都的两位冕尊,可是,她却是认得冕尊王权不腐的――每个王权,自从诞生之日起,被记载再各界史书之,为人熟知。 剑名不腐,君……自冕于不腐。 来人,是人间十八都以战登冕,以无情证道的冕尊风孽云!而风孽云自从出现在此处时,风孽云的目光一直投在她的身,并且,她眼的杀意从来没有掩饰过。 看着不断变大的裂痕,沉潇心暗自防备。 “蓬”的一声清响,界壁……陡然破碎,然后……风孽云消失了,下一刻,她的剑芒斩向沉潇,以及沉潇身后的某三人。 漠云城城外妖界百万大军兵临在妖界与漠云城边境,虽然界壁未开,可依旧让人感觉到那种煞气,而风孽云独身一人与沉潇战至正酣。城内,一城之君楚漠云于红销帐里怀抱软玉温香,纠缠在王殿正北的王座椅,是再糜乱与香艳不过的模样。 等到有人入王殿禀了楚漠云界壁破碎,冕尊风孽云亲至时,楚漠云终于起身,抬眼望时,一双桃花眼qingsè潋滟,似含风月无边,风流而多情,听闻来的是冕尊风孽云而不是风淄衣时,眼终于闪过一丝诧异。 楚漠云到达城头时,他的衣冠散漫,颈侧甚至印着红唇印,而守城的武吏见了却似未见一般,当做寻常了。 楚漠云坐在城头瞭望台,斜靠着城墙,一手提杯一手提壶,看时,手杯盏未停,而那边,沉潇身已经挂了伤口,血染红了战袍,而风孽云却红衣张扬,将布衣当做战袍,战至正酣。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而且,风孽云满身的戾气逼得他人近不了她们二人的战场偶尔,有人近身,瞬间化作灰烬,没有一个人可以到达风孽云身边,妖界那边,间或有人想要进攻漠云城,想要围魏救赵,逼得风孽云转了战场,可是,打这个主意的人还没有靠近漠云城与妖界的原来的界壁所在处,他们脚下盛开漆黑火焰化成的浮罗,顷刻间被吞噬尽。 楚漠云又饮了一盏,啧啧咂嘴,似是不忍直视了。 此刻战场,风孽云完全是在把六部妖界大军之首按在地摩擦嘛。 沉潇在沉氏,因为其有兄长沉霄护着,其下还有一个如今不知在何处浪的妖界战神弟弟沉辙,所以她的战力真的不强,这点,她自己也承认。可是,她再怎么战五渣,此刻被她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风氏风孽云按在地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也有些憋屈。 风孽云像是猫戏耗子一般耍着沉潇玩,她剑剑都刺在沉潇的身,可是,偏偏剑剑都不刺在要害之处。风孽云叫沉潇有反手之力不让她那么容易倒下,一面却让沉潇感觉无的疼。 ……特么,她自出生起,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和苦痛,她一直被自家兄长和弟弟护着,此刻受伤,有些想哭,可是,她再一想到她的不知生死,不知所踪的兄长沉霄,眼泪瞬间被逼了回去。 “来,自己说说,你死后,本尊将你的尸骨挂在城头呢,还是直接丢给野狗?或者,在不腐城头挂个十天半个月之后,再丢给野狗撕了?”风孽云身形不断变化,在沉潇眼前留下无数个影子,可是,她的笑语却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沉潇耳。风孽云分明在笑,可是,却叫人胆寒。 哥哥在人间失踪时,风孽云才刚刚出生,因此,沉潇可以肯定,哥哥出事,与不腐城这位有些biàntài的冕尊没有关系,而这么多年来,若非前几日偷偷去了冥府之外,她都没有出过妖界,因此,沉潇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惹了这个疯子。 “沉潇不知何处得罪了冕尊,让冕尊不远万里前来杀我,还请冕尊陛下提点一二。”沉潇狼狈逃窜之余,作小伏低道。 “不远万里前来追杀?”风孽云闻言,短促的笑了一下,她懒洋洋的声音尾调拖长,听起来充满了讽刺,“妖君搞错了,不是您不远万里的让血蝠传讯,让我来……杀你的么?” 血蝠传讯有,不远万里的想让人间十八都两位冕尊亲临也有,可是,简讯让她来杀她却没有,这最后一条,完全是风孽云在胡咧咧,不过……风孽云的确是在看见了那只血蝙蝠之后才起了来此处,专门来杀沉潇的,因此,沉潇那话,在某种意义来说,的确是对的。 风孽云在那边讽刺,可是,沉潇闻言,却是一愣。 她听闻浮罗城有宴,于是让人间十八都巡边人带话,要求让十八都两位冕尊亲临,可是,血蝠传讯什么的,她却是没有做过的。 有人……冒充她,并且故意引来风孽云! 想到此处,沉潇不禁打了个寒战。而且,她还想到,在几天之前,有人给她传讯,并且给足了证据,证明沉霄已经身死人间十八都,并且埋骨于冥府葬神之所,后来,她的确入了冥府,虽然没有接触那具骨骸,可是,身为妖界皇族,她发现那墓,埋着的,的确是她妖界人,可并不是她的兄长沉霄的骨骸――沉霄为妖皇,妖界可以肩其他界冕尊的妖神,他即使死了,骨的神性即使隔了千万年。也不会散去。后来,她从冥府归来时,又收到有人暗地里传来的简讯,说,妖皇沉霄在人间十八都,很有可能被人囚禁了。 ――那简讯,有血……沉霄的心头艳血。 所以,沉潇才会怒不可遏,也才会……深信不疑。 若是……若是这一切都是别人的算计呢? 时到今日,沉潇再不明白她是被算计了的话,她也枉为妖界沉氏现任的……代当家人。 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算计到她身,还牵扯出一个风孽云来。不等她想明白,那边,风孽云又提剑砍来。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都被算计了!”沉潇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大声冲着风孽云喊到,妄想及时止损。 终章 是愚人是痴人随人叹 龙抬头。 而他,已然喝的醉生梦死,或者说,他自从得到孽云身死的消息之后,就没有醒过。 ……小院,院外小桥流水潺潺,家家户户黛青色的房屋檐角上,过年时挂上的大红灯笼全被白色的、绘着大朵大朵风离花的灯笼代替,仿佛丧事。 地藏来看他时说过,他来这处镇子,只觉得这个小镇上似乎和时节脱了节,直到地藏来到他居住的院落,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反而更浓了些。 不遇并未亲身至此,这十年间到人间常驻的只是他的一道虚影,可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来说,一道虚影和亲身而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是,只是祭奠。”不遇从书中抬头,望着地藏,答得颇为认真。 难得的,听不遇的回答,这号称佛座下最杰出弟子的地藏佛脸上竟露出几分刻薄来。 “不遇,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 “对的,你要记得你没有资格。”地藏也是很认真的和他对视。 世人都只知是春来冰融,睡在冰下的龙苏醒抬头,可是,又有谁知,所谓龙抬头指的只是万年前的某个二月二,压在寂非龙族之上的宁渊凤族族灭,龙族彻底掌权。讽刺的是,二月二君祭,祭的正是被龙族杀死的天地荒古劫后诞生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凤凰――宁渊的凤皇宁渊素拟。而更讽刺的是君祭日祭奠宁渊素拟的规矩由天界龙族第一任天君――寂非倾天制定,宁渊素拟也正是由天君寂非倾天杀死。 千万年已过,因此也再很少有人知晓,不遇在叫不遇前,君名倾天,而被他杀死的那只凤凰名叫宁渊素拟,是地藏和倾天最小的师妹,也是寂非倾天青梅竹马,自小交换了庚贴的未过门的妻子。 风过时,风离花飒飒,抖落寂静。不遇淡笑,地藏望着他,眸中一片冷然。 孽云神归,已经百年,这百年,不仅孽云未曾入过他的梦,就连师弟地藏王也从来没有去魔界看过他,倒是他,每年的君祭日,都会来此处祭拜孽云。 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孽云死去,因为,他醒过来时,孽云已经被埋入了宁渊一族的埋骨之地,可是,凤皇兰亭说,孽云死前,曾留有遗言,说,让他活着。 冥君寂非洛城来时,自家小叔叔寂非东倾已经剥去了自己的神骨与神格,褪去魔息,手里拎着一坛子酒,脚步踉踉跄跄的向魍魉渊外走去。 冥君寂非洛城看着无比潦倒的这人,心中莫名的有些心酸,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小叔叔,其实老师并没有死去,只是历了凤凰劫。 “要去轮回啊。”寂非东倾红了眼眶,“这么活着,太苦了,我要去轮回了。轮回门自从后土大神仙去之后就乱了,或许,在轮回中,说不定我会被轮回到数千年数万年之前,轮回到……我的凤凰还没有死的时候,或许,我有可能还会遇到她呢。” 玉无缘与兰亭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的小棉袄玉长安跟风离告别,可是,忽闻一声响雷,冥界突然地动,而魍魉渊上,忽然有一道黑沉沉的魔气冲天而起。 ――魍魉渊已经被苦海填满,可是,魍魉渊依旧是宁渊一族葬神之所所在,如此浓郁的魔气,难道是魍魉渊中葬神之所出了问题么? 兰亭脸色变了几变,终是低头,望向自家女儿玉长安,他蹲下身子,与玉长安平视,然后开口,脸色严肃,语气也分外严肃。“长安,你一个人先回宁渊好不好?我和你爹爹去葬神之所看看。” 帝师玉无缘与兰亭有些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然后离了苦海畔,去往冥界第一极天森罗道处的魍魉渊。 她抬头,望向风离,语气轻快,“阿离,我可以去往生道送你了!” 往生道。 天空中血色圆月朗照,月光如水清亮,天空似澄澈的镜子一般,是空灵却依稀妖娆魅惑的紫。一路之上,路边尽是黑绿色花植,墨沉沉的,铺了一地,行在绿植间的死灵们跟着各色的莲灯前行着,号哭着,光看着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着实有些渗人。鬼魂们的面容哀凄,鬼泣声声不惜,凄厉而哀绝。 在一个个啼哭的鬼魂之中,带着笑靥一路聊天过去的玉长安几个人像是一股清流。 冥君寂非洛城扶着……龙皇寂非东倾――不知何故已经丢了神格与神骨,还有满身魔气的寂非东倾,也正好到了轮回门前。 凤皇兰亭……骗他! 寂非东倾看见他的小凤凰,激动的心神震颤,可是,当他看到小凤凰眼中的陌生时,激动的心情不由得冷静。 而等到他再看到小凤凰身边的那些人――风离,重邪,梦鬼……还有身边以歉疚的目光望向他的冥君寂非洛城,东倾终于绝望。 唯有他一个人……不知她已经回来! 寂非东倾绝望的转身,走向轮回门。 东倾转身,小凤凰拽着他的衣袖,仰着头望他,眸子清澈,含着疑惑,“你是我的故人吗?”她问道。 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