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从荒野大镖客2开始》
1,迈卡 越狱 黄金
1899年,3月1日,草莓镇下起了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雨下的很细,细到行走的人们都没有刻意去躲避。但偏偏就是这场若有似无的细雨,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唤醒了这座藏在大山谷中小镇的生机,当然,也唤醒了这座小镇里别的什么东西。
迈卡也被唤醒了。
或者说,他早就被地牢里的恶臭熏醒了。
多年的经验让他在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枪,可空荡荡的腰间以及浑身上下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明白,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他不该喝那么多的。
威士忌模糊了他的眼睛,也麻痹了他的手。
他刚打死两个人,来不及开第三枪,就被一拥而上的警察们摁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大名鼎鼎的西部快枪手——迈卡·贝尔就这样被人打晕扔进了警察局的地牢。
丝丝的细雨吹在窗台上,溅起来,然后滴在迈卡的脸上。
水珠滑过他肿胀不堪的脸颊和撕裂的嘴角,阵阵的清凉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慰藉,反而是渗进去,刺激着,摩擦着,让他的伤口更疼了,包括脸上的,身上的,还有心里的。
所以迈卡醒了,却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就那么躺着,像具尸体一样躺着。
他需要休息。
迈卡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有没有能活着逃回去报信,更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来救自己,之前自己对他们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好。
不过无所谓,他不后悔,他从来都只相信自己。
即便自己在今天下午之前真的逃不出去,被送上绞刑架,他都会在死之前想办法找个垫背的,好让自己死的不是那么的孤单。
可以是待会第一个进来带他出去的警察,也可以是和自己关在一起,下午将要一并被绞死的那个倒霉狱友。当然,迈卡最想弄死还是他曾经的同伴“瘦皮猴”——诺曼。
如果还有机会,迈卡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那头死肥猪,他一定会让那头肥猪知道出卖他迈卡的代价,他一定会……
心里正想着某些折磨人的手段,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迈卡突然感觉有人朝他挪了过来,是那个倒霉的狱友。
“您好?”
也许是感觉到了迈卡身上危险的气息,那位倒霉狱友离着老远就停了下来。他试探着向迈卡打着招呼,可迈卡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懒得理会,也不想理会。
“您好,我叫安迪,安迪·李”
狱友没有放弃,继续介绍着自己:“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伤害米勒先生的,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解释了,可他们不听我的,今天下午咱们俩会一起被绞死的,但是……”
“滚开!”迈卡没有睁眼睛。
“先生,我只想……”
“闭嘴!滚开!”
“我只问一个……”
躺着的迈卡蹦了起来,一下子就掐住了安迪的脖子。安迪想挣扎,但他根本掰不开迈卡那双铁一般的双手。
“我说了,闭嘴!滚开!”
尽管此时迈卡的面容有些滑稽,肿胀着已经睁不开的左眼,撕裂淌着血的嘴角,但安迪还是从迈卡完好的右眼中看出了一丝杀意:
“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话,一个字,我现在就掐死你!现在!”
“您有没有……两把枪?”
有些犹豫,有些畏惧,但生死之间的安迪还是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说的问题:
“……两把左轮手枪,黑色的,还有红色的?”
“你什么意思?”
迈卡想到了什么,但他掐着的手并没有松开。
“你是不是还有顶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对,白色的!”
人人都戴着帽子,但白色的终归是少数,再加上颜色有些相符的两把手枪,这让迈卡有些犹豫。似乎是从对方诧异和犹豫中找到了答案,安迪兴奋地挣脱了迈卡的控制:
“对!就是你!对的,黑色和红色的左轮手枪,白色的牛仔帽,对!就是你!打破这间牢房,逃出去,我们可以逃出去,我们可以……”
“嘭!”
迈卡把安迪狠狠地掼在了墙上,然后一手摁住安迪的肩膀,一手提着他的脖子,把安迪死死地控制在墙上。这时,迈卡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倒霉的狱友。
安迪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刚出头,一米七几的个子在迈卡面前并不算高,一身常见的牛仔服饰在经历了几天的牢狱生活后已经污浊不堪。当然,跟着一起弄脏弄乱的还有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不过这并不能遮盖住下面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有光的眼睛,很亮,很纯净。
这让迈卡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很天真,也很傻。
他松了松掐着安迪脖子的手,算是对这个被他给吓坏的孩子的少许安慰。
“说清楚,怎么能出去,这跟两把手枪还有什么白色的帽子有TM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不,这不是我说的”安迪组织着语言:
“对,就是这样的说的,有一个带着白色帽子,使用两把黑色和红色左轮手枪的人,会打破这座地牢,带他出去的。对,他就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他是谁?”
“华国人,他说他来自东方的华国。”
“华国人?”迈卡有点懵。
“对,他是这么说的,他的英语说的不是很好,但我没有理解错误,在他昨晚昏过去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昏过去?昨晚?你的意思是那个巫师昨晚还在这?”
“他现在也在啊,难道你看不到么?就在对面!”
安迪有些诧异,但迈卡是彻底懵了。
西伊丽莎白州的草莓镇依着尚恩山的山谷而建,从山上流淌下来的鹰眼溪自北向南横穿过整个小镇。因为地势的原因,草莓镇里所有建筑物的地基都是东南高而西北低,以此来保证房屋的平衡,警察局也不例外。
警察局本就狭窄的地牢由过道一分为二,北边的部分用石头完整的砌在地里,而南面的,则是还需要用砖块修一道矮墙来补充。迈卡和安迪就在南面。
地牢里面没有灯,迈卡醒来就中午了,雨中阴沉的光线透过地牢矮墙上的窗户直直的照进来,仅能让迈卡看清他自己这边的环境。
迈卡压根没注意到这间地牢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放下安迪,迈卡来到地牢边上探头向里面望去,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地牢北边的状况:
与他们待着的南面相比,北边光秃秃的地上多铺了一张床,或者说是多垫了一块脏兮兮的大抹布。抹布上面头冲里脚冲外的摆着一具已经快没人样的躯体。躯体上伤口密布,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正是抹布上那些污渍的来源——红的,黄的,甚至还有黑色的体液从各处没怎么包扎好的伤口里渗出来,再慢慢的渗进地上的床单里,然后在上面凝结成一块块的污渍。
这些污渍散发出一阵阵腐烂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和一边马桶的屎尿味,最后融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才把迈卡从酒醉和昏迷当中硬生生的熏醒过来。
至于这具破败身体,如果不是胸口位置还有些起伏,迈卡根本不会认为这滩人形的烂肉居然还活着!
“警察们每天晚上都会下来折磨他,拷问一些事情,整整一个星期,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晕过去。然后他开始梦话”安迪在后面解释道。
“梦话!什么梦话?”
“我不知道,大多数都是他们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昨晚他醒了,说一个带着白色牛仔帽,用两把左轮手枪的人,会带他离开这里。这是用英语说的,没错,我听得很清楚。”
华国人!?
迈卡心里有些怀疑。
难道这个华国人以前见过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和华国人有过什么接触?
况且自己平时是戴着一顶白色帽子,用的两把手枪颜色也确实接近,可这个华国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能越狱,并且能带他离开的?自己可是马上就要被执行绞刑的。
“那帮警察想知道什么?”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由始至终都没开口。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康沃尔铁路公司出来的,我听说这种人在那里有很多”
“康沃尔铁路公司?是那个康沃尔吗?”
得到肯定答案的迈卡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利维提克斯·康沃尔
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名字,有钱到你可以不知道当地镇长是谁,州长是谁,甚至总统是谁,但你一定得知道利维提克斯·康沃尔是谁。拥有各种公司,工厂,矿产还有铁路不计其数,其业务横跨好几个州,其势力和财富更是多到不可想象。如果之前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迈卡他们也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抢劫康沃尔守卫森严的私人火车。
为了节省成本,听说康沃尔铁路公司以极低的价格“雇佣”了很多来自华国的劳工。他们要做的工作沉重而危险,但薪资水平却很低,一个月最多几美元就打发了。
如果说眼前这个华国人真是从康沃尔铁路公司里逃出来的,那他一定是知道了某些事情,而且是很值钱的事情。不然草莓镇这些警察没必要来拷问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华国人。
迈卡仿佛找到了答案,可是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康沃尔铁路公司的人怎么可能被草莓镇的警察抓起来?
先不说他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康沃尔铁路公司里逃出来,光是从新汉诺威到西伊丽莎白好几天的路程,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有价值的事情,能让一间警局的警察对他严刑逼问?
最关键的是,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当迈卡满脑子疑问的时候,里边的人有了动静。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地牢的深处响起,伴随着咳嗽的颤动,浑身上下简单包扎着的伤口又开始破裂,血液混合着脓水不停地流出。
咳嗽声持续了许久,终于停了。
那个人挣扎了一下,似乎要坐起来,但身上的伤势让他的努力成了徒劳。
然后,那个人笑了。
嘶哑的笑声很难听,难听的让迈卡皱紧了眉头,而安迪更是被吓得后退到了窗户底下,他仿佛听见了地狱里恶鬼的嘶吼。
“是你在那吗?迈卡?”
那人的笑声嘶哑,说话声也很嘶哑:
“迈卡·贝尔?”
“你是谁?我们之前见过?”
对方的声音让迈卡很难受,他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
“没有,我们从没见过,呵呵,但是我知道你,咳咳……”那人笑着,咳嗽着,又继续说着:
“迈卡,迈卡·贝尔,
达奇·范德林帮的迈卡·贝尔,黑水镇通缉的迈卡·贝尔,还有会带我离开这里的迈卡·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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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克!你TM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迈卡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很多秘密都被对方看穿了,他质问着,可对方只是嘶哑的笑着。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该问我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你会带我离开这里”
“……”
迈卡沉默了一会儿,妥协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带你离开?”
“因为黄金!价值500美元的黄金!”对方笑的更厉害了:“只要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带上我,我就会给你一块价值500美元的黄金!”
迈卡呆住了,后面躲着的安迪也呆住了。
500美元是一个什么概念?
要知道他们平时买东西可是以美分为单位算的,一个技术工人辛苦一天能赚到的也就50美分。500美元,需要一个人不吃不喝辛苦干活近三年才能赚到,这个价格,足够一个普通人找个地方建所房子,再买两匹马,过个小康日子了。
迈卡心动了。
虽然他们之前在黑水镇抢了足足十几万美元,可那是帮派的财产,几十个人分下来,最后能分到他手里的谁知道才有多少。更何况那笔钱现在还不知道在黑水镇的哪个角落里藏着,如今的迈卡甚至整个范德林帮派的兜里是真没有几个大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去抢劫康沃尔的火车了。
“太棒了,500美元的黄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相比见识过大世面的迈卡,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安迪更能懂得500美元的价值:
“我可以买匹马,还有一把枪,我就可以回家了!200美元,不,100美元够了!”
安迪兴奋着,笑着,说着。
突然,他想起到了什么,紧紧的抓住了迈卡的手:
“不,不仅是500美元,对么,他既然有500元,那他肯定
有更多的钱,更多的黄金,对不对?!”
“没错。”
此时的迈卡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他掰开安
迪的手,看向了地牢的深处:“500美元,成交,我答应带你离开这里。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离开呢?”
“什么都不用做。你虽然不相信他们,可他们却不会放弃你,会有人来救你的。”说到这,对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想不想知道谁会来救你?呵呵,态度要好一点,毕竟来的人可不怎么喜欢你。”
不喜欢我?
迈卡的脑海里刚冒出一个名字,亚瑟·摩根浑厚的声音就在他身后的窗外响起。
“你好啊,迈卡!”
迈卡是近半年才加入达奇·范德林帮派,由于他个性孤僻,性子臭,那张嘴更臭,和帮派里很多人都有矛盾。其中,矛盾最深也是最看不惯他的人正是亚瑟·摩根。
迈卡没想到亚瑟会来救自己,更没想到里面那个人居然会猜的那么准。
“居然真的是你,不,我的意思是……”
“我不关心你的意思,更懒得管你”看到迈卡脸上的诧异,铁窗外弯着腰的亚瑟语气也不怎么好:
“你应该感谢兰尼,是他回去报的信,你更应该感谢达奇,不是他吩咐,我根本不会出现。如果你还想离开这,那就离窗户远一点,马上!”
说着,亚瑟就把一根带着铁链的钩子勾到了窗户的铁栅栏上,铁链另一头连着的是一台生锈的蒸汽绞车。刚刚亚瑟试了试,居然还能用,这下原本用来爆破的炸药可以省下了。
随着把手被亚瑟用力的扳下,绞车嘎啦嘎啦的启动,两者之间的铁链先是被牵引,后拉直成一条直线,最后在“轰”的一声中,把铁栅栏从矮墙上扯了下来。
矮墙上的窗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洞。
飞扬的灰尘还没落尽,迈卡的身子就从里面爬了出来。亚瑟上前递了一把牛仔左轮给他:
“马就在那边,咱们得在警察们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离开。”
“很抱歉!”
接过枪的迈卡并没有动,而是扭过身,大拇指扳开击锤,枪口正对着刚从洞里探出身,一脸诧异和恐惧的安迪:
“计划有变!”
“呯!”
1899年3月1日,
西伊丽莎白,草莓镇
一名犯下两项一级谋杀罪的犯人在行刑前两个小时被同伙劫狱救走。出逃后的两人没有逃走,而是在杀穿半个小镇后,残忍的屠杀了小镇居民诺曼和玛蒂一家。之后猖狂的两人再次返回警局,在杀害剩余警员后,纵火焚烧了整个草莓镇警局,随后,逃之夭夭。
据统计,两人一共造成1名警长,2名副警长,18名警员,还有22名无辜平民的死亡,伤者不计其数,财产损失无法估量。这是自去年范德林帮黑水镇游轮大劫案后,西伊丽莎白州发生的又一起恶性案件。对此,西伊丽莎白州州长以及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表示深切关注……
2止疼药 食物 交易
“所以,你杀穿半个草莓镇,就是为了报仇,还有拿回你的枪?”一个磁性的声音问起。
“也不完全是,这个,我可以解释。
瘦皮猴诺曼以前和我在南边抢过银行,还有他的妻子——玛蒂,之前也跟是我们在一起的,他们知道我很多事情。这次在草莓镇就是他出卖我,也是他带着警察抓我的,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
“OK,这个理由不错,那然后呢?然后你们又回到了警局,杀光了警察,还把警局给烧了?”磁性的声音再次问起:“就为了一个快死的人,或者说是,那黄金价值多少来着?”
“500美元”一个上年纪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回复着。
“对,500美元的黄金,黄金现在在哪呢?”
“说不定就在那个人身上藏着?”亚瑟浑厚的声音响起,他也开始跟着起哄。
“我们已经仔细的搜过了,他身上确实带着钱,不过不是黄金,而是一枚硬币,价值——1美分的硬币,那可一点都不值500美元”年老的声音跟着补刀。
“……”
面对众人的调侃,迈卡很想毒舌咬回去,可看着眼前一直压着火的达奇,一向伶牙俐齿的迈卡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迈卡最后还是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把地牢里的华国人用马硬生生的从西伊丽莎白的草莓镇,驮回到了位于新汉诺威马掌望台的营地中。
亚瑟觉得迈卡可能在草莓镇的地牢里受了什么刺激,他劝了一路,可迈卡不听,也没有一句解释。
而迈卡也挺为难,他不是不解释,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原本迈卡想的很简单:
把这个华国人从地牢里带出来,如果没有所谓的黄金,一枪杀了他;
如果真的有黄金,找到以后再压榨出更多的,最后再一枪杀了他。
结果那个华国人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草莓镇警局的人已经知道黄金的事,只不过不清楚具体位置而已。于是迈卡硬拖着亚瑟杀光了草莓镇能遇到的所有警察,并且放了一把火,把整个警局上下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句,黄金就在你们营地的附近。
然后这个人就昏死了过去,怎么折腾都唤不醒的那种。
一边的亚瑟都笑了。
得知来龙去脉的他看到迈卡上当受骗是十分的高兴,他甚至后退了两步,免得迈卡开枪时把血溅到他身上。
这边迈卡也确实抬起了他刚刚找回的左轮手枪。
枪口指着地上昏迷的人,手指扣在扳机上,黝黑的枪管颤动着,上面雕刻着的字母红的发亮:“Vengeance is here by mine!”
“FUCK!”
迈卡最后还是没能扣下扳机。他把白色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用绳子把地上的人捆起来固定到马鞍后面,也不管旁边亚瑟的诧异,翻身上马,直奔营地。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当他们回到营地时,马背上的那个人居然还有气,这让迈卡更加确信了他的选择。
“听我解释,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赶了一天一夜路的迈卡疲惫的两眼通红,就像是赌桌边输红了眼,最后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
“他知道我,知道我的枪,知道我的帽子,还知道我们范德林帮,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发誓!刚刚你们也都看了,没有一个人认识他,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达奇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回答,出来解释的是年纪大的何西亚·马修:
“也许他看过我们以前的通缉令?黑水镇那件案子影响很大,现在还有平克顿侦探跟在我们后边。这个人无意间看到记住了,也不奇怪。”
“不,他不一样,他给我感觉是那种,他本来就应该什么都知道,很奇怪。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对了,他就像那些吉普赛女人一样,很神秘。”
“那些吉普赛女人可是有球的,透明的那种,这个人可没有”这次插嘴的是亚瑟,他也跟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就不耐烦了。
“我知道他没有那该死的球,也没有那该死的什么牌,但他就是能该死的知道!”
“OK,OK,别着急,听我说”眼看不对付的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何西亚赶紧出来打圆场。
迈卡这种情况他以前是见过的。
有些人在被指出自己被骗的事实后,第一反应不是懊悔,而是不接受。既不接受自己被骗,也不接受那是个骗局,更有甚者会恼羞成怒的埋怨指出的人。
眼看迈卡都急红眼了,何西亚先安抚起来:“这个人不是还没死么,等他醒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清楚了。”
“他醒不过来了!”
走过来说话的是范德林帮负责治疗和祈祷的奥维尔·斯旺森牧师,他和苏珊·格雷姆肖女士一起刚刚检查完迈卡带回来的人。
“他身上有鞭打,割伤,摔伤,甚者还有狼和熊撕咬的痕迹;那些伤口就没人好好包扎过,有的已经化脓溃烂;我的上帝啊,他最久的伤口可以追溯到一个月前,已经结痂;而最近的伤口,应该是在迈卡你回来的路上,马屁股硌断了他两根肋骨。”
看得出斯旺森牧师检查的很仔细,格雷姆肖女士也在一边点头表示赞成。
“看在上帝的份上,迈卡你就不该把他带回来,这是在折磨那个可怜的人。你更应该一枪打死他,作为你的仁慈。”
“仁慈?如果上帝真的仁慈,他的仆人就不该堕落你现在这个样子”别人迈卡或许会犹豫,但眼前这个酒鬼加瘾君子,迈卡的毒舌是一点面子都没留:“或许我们应该带他去瓦伦丁,那里有正规的药店和医生。”
“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信仰,更不许你侮辱我的医术!我说了,那个人已经没救了。”
顶点小说
“没救?你TM根本就没去救!你连止疼药都没给他用。FUCK U!别忘了,那些药是用来治疗大家的,不是让你一个人舒服的。”
“够了!”眼见又要吵起来,达奇终于说话了。
“我们不能带他去瓦伦丁,你知道的,那太显眼了。但是迈卡,我相信你的感觉,所以:”
“我有个主意!(I have a plan!)”
“我会让斯旺森牧师尽可能的治愈他,如果他醒了,我们会得到该有的答案的;如果他没有,那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怎么样?”
“斯旺森牧师,我相信你对信仰的忠诚,更相信你的医术,不然你也不会成为范德林帮唯一的牧师和医生。现在,请你先去给那个可怜人用一些止痛药,这也是上帝的一种仁慈,不是么?”
帮主达奇处理的很好,既阻拦了迈卡和斯旺森牧师的争吵,也缓和了两人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他给了已经急红眼的迈卡找了一个台阶下。
真不愧是西部点子王。
眼见达奇这么说了,两个人也就没法继续吵了。迈卡找了个地方休息,而斯旺森牧师则是带着他厚厚的圣经开始给那个华国人治疗。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布满伤口的可怜人,斯旺森牧师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默默地念了声:“阿门”。
然后打开挖空的圣经,拿出藏在里面的药瓶,针筒和止血带。他先把止血带绑到对方胳膊上,然后用针管从药瓶里抽了一些药,忽然停下,想了想,又挤回去一些,留下小小的一截,这才对准了对方的胳膊。
“啪!”
眼看针头就要扎进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的攥住了斯旺森牧师拿着针筒的手。
“Thank you!这个止疼药我不需要,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嘶哑的声音想起,地上那个人醒了!
“哦,我的上帝呀,这真是一个奇迹!”
斯旺森牧师震惊的划着十字,而地上的人看着药瓶标签上“H”打头的字母,也是在心里默默地感谢着老天爷,TMD差一点就扎上了!
谁能想象,海字打头的白色粉末在发明之后是当儿童止咳药卖的;谁又能想象,19世纪前后,这东西在美国是被化归为“家庭保健品”,当做止疼药,安慰剂来用的;谁又敢想象,在二战前后,这东西在美国价格暴涨,不是因为被禁止,而是因为需求量急增,供不需求!
没错,美利坚的建国时间是不长,但人家的历史“厚重”与“丰富”,传统“优良”且成功的“传承”了下来。以后谁要是再敢说美国没有历史,我第一个不服!
说的有点多了,希望这段能过。
甩开斯旺森牧师的手,还没等他长出一口气,地上的人就被赶过来的迈卡拽了起来。
“我的!黄金!在哪?”
“你先把我放下来,咳咳,我的肚子疼,咳咳……”
“先放下他,我们不着急,迈卡。”
达奇带着亚瑟和何西亚也跟着过来了,他拦下了着急的迈卡,并没有说话,而是先打量起了这个华国人。
这是怎样的一张的脸啊,说面黄肌瘦都是一种夸张。蜡黄的皮肤紧紧挨着他整个头骨,如同的地狱恶魔汤锅里煮过的骷髅头;眼窝深深的陷进去,不仔细都瞧不清他眼珠子在哪;再加上他怪异的发行,脑袋上的头发一分为二,前半截是刚刚长出来,短短一截的硬毛,后半截的长发则是如同被狗啃过一样,长一缕短一缕的耷拉在耳朵后面。
即便如此,这个骷髅头居然还在对着自己笑!
“你好啊,范德林先生。”
达奇没有回应,而是从旁边的何西亚手中接过一张皱巴巴的纸,读了起来:
“跟嘿再,23岁,亚裔,清国人,康沃尔铁路公司的雇佣劳工。因与同伙盗窃铁路公司财产被发现,打死工头后逃跑,赏金20美元,死活不论!”
听着达奇不紧不慢的念着那份通缉令,另一个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
“金喜哥,我叫戴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
“金喜哥,你知道的真多,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就能挣更多的钱,回家给我妈盖个大房子!”
“大家帮帮忙,咱们都一样,都是大清的人啊!”
“求求你,救救他,他还没死,真的,他还没死呢!”
达奇念完了,这边也回过了神,他笑了,笑的更难听了。
“呵呵,后面的没错,但前面的错了,呵呵,我不叫什么金喜仔,
我姓戴,我叫戴平安!”
“OK,戴平安,戴先生,能说说你想接近我们的目的么?不然你就得先解释下你为了离开监狱,所捏造出了的黄金。”
“我可没有捏造,确实有黄金,有吃的吗,我饿了。”
达奇拦住了要冲过来的迈卡,摆摆手,很快,一份还热乎乎的炖汤就端了上来。戴平安也没有客气,坐起身子接过盘子和勺子,也不管胳膊上伤口不停挤出的脓血,就那么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在你们营地的西边,不,南边,反正是西南边,是不是有一座被烧毁的村子”眼看迈卡的脸色越来越黑,戴平安一边吃一边解释起来:“村子里有个烧毁的警察局残骸,你们去找一找,仔细点,黄金就在残骸的某块地里埋着。”
迈卡扭头就走,戴平安说的那块地方离营地并不远,之前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曾经路过。达奇又安排了两个人赶紧跟了上去,然后转身看向了已经吃完的戴平安。
“再给他来一份”说完,他搬来个小凳子,坐到了戴平安的面前,亚瑟和何西亚跟着找东西坐下。而戴平安一边吃一边说话,一点都不耽误和他们的交流。
“戴先生,死亡先生?这个姓很有趣,那现在能说说你接近我们的目的了吗?”戴平安的镇定自若已经让达奇相信了黄金的真实性,但这让他对戴平安的来意更加的警惕了。
“我需要一个地方安全的地方养伤,我需要吃的,喝的,”戴平安呼噜呼噜的吃着:“所以我想跟你,跟达奇范德林帮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给迈卡的黄金,500美元一块的黄金,我知道的还有十块!你们不用去抢,也不用去偷,只要跟着我就能轻轻松松找到那十块黄金。
麻烦再来一份。”
“当我的伤好了,黄金也找到了,到时候我们三七分,你们七,我三。”没有理会达奇三人奇怪的表情,戴平安接过盘子继续边吃边说:
“当然,你们也可以全都拿走,毕竟你们人多,而且个个手里都有枪。不过无所谓,我建议你们,仅仅是建议:你们可以拿三块黄金来我这换三个问题。
谢谢,我吃不动了,有酒吗,金酒或者白兰地,朗姆也行?”
“什么样的问题能值一块500美元的黄金?”亚瑟不如另外两人能沉住气,但他还是按照达奇的意思找了瓶金酒递了过来。
“当然是涉及到命运的问题”拧开瓶盖,戴平安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哈~一个问题,预示着一个人的命运,三个问题,你们可以知道你们当中三个人的命运。”
“我从不相信什么命运!”
“所以你没能带着你的寡妇前女友找个地方,安安心心的过你的小日子,反而是跟一帮有今天没明天的强盗,坐在我面前,跟我说什么你不相信命运!”
“你!”
亚瑟的脸色变了,玛丽丈夫去世的消息他才收到没几天,对方是怎么知道的。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何西亚说话了:
“很巧,我也不相信命运。”
戴平安看了何西亚一眼,把最后一口酒咽了下去。他知道对方这是想套他的话,不过,无所谓!
“麻烦再来一瓶”把空酒瓶递给了一边发呆的亚瑟,戴平安看了看对方脸上还没好利索的擦伤:“前两天去打猎了?”
“没有”何西亚说话的表情根本不像在撒谎。
“跟亚瑟一起去的?”
“我没有去打猎。”
“年纪大了,就好好在营地待着,学学大叔不好么?”
“我说了,我没有去打猎,我是去钓鱼……”
“打猎也无所谓,猎点兔子,鹿什么的也算,你为什么非要去猎熊呢,还是一头出了名的巨熊!如果不是亚瑟,我想我今天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何西亚不说话了。
戴平安把目光看向了中间一直没说话的达奇:
“你也不相信命运吗?”
“那里根本没有黄金!”达奇还没有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先叫起来,是匆匆赶回来的迈卡:
“嘿,你这骗子,混蛋,杂碎,那个警察局的残骸里根本没有什么黄金,我找遍了整个村子,什么都没有?”
迈卡沾满泥土的双手薅着戴平安脖子,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狰狞浮肿的脸紧紧贴上来,充血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戴平安。
怎么可能?难道剧情变了?
戴平安有些惊慌,可他很快就安定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静静的看着眼前愤怒的迈卡,许久才开口:
“我们之间的交易很简单,你带我从警察局逃出来,我给你黄金,500美元的黄金。”
“可那里没有你说的黄金!”
“你没有救过我,这仅仅是一场交易,一场你请我愿的交易,请记住这一点!”戴平安的语气很平静,但迈卡却听得很心慌,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在我出来,你拿到了黄金,咱们的交易就结束了,咱们俩两清了!”
“我说过了,那里没有什么黄金!”迈卡还在坚持。
“呵呵,你知道么,在我被抓进去之前,也经过过那个地方,也找到了那块黄金。只不过当时我比较匆忙,没有拿走,而是把黄金又埋了回去,顺便做了个简单的记号。
如果你今天没有找到黄金,那你手上的味道是从哪来的,难不成你刚刚撒尿尿手上了吗!”
“那只是个玩笑,我……我……”饶是迈卡的脸皮再厚,此时也说不出来什么。
戴平安也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一边的达奇:
“我记得范德林帮好像有个规矩,无论成员在外面挣了多少钱,好像都得上交一半,对吧?”
迈卡的脸更难看了。
3,达奇的心思 白兰地
达奇同意了戴平安的交易,而迈卡这边最后也把黄金上交了,整个都上交了。
这当然不是迈卡突然大发慈悲要为帮派财富做贡献,而是何西亚隔着手绢把黄金拖起来掂量了一番后,得出了个结论:
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的黄金,放在黑市是一种浪费,如果把它交给约西亚·特里劳尼去大银行兑换的话,可以换来700美元甚至更多。
上交了黄金,迈卡的脸色更黑了,说累了要找个地方去休息。他之前那一番折腾,把营地里剩余的人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比尔·威廉姆森开始添油加醋的向众人介绍着这块黄金发现的过程,刚刚就是他和哈维尔跟着迈卡一起去的。听着比尔幸灾乐祸的声音,迈卡离去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经过仔细清洗,这块黄金又回到了众人的面前。
真是一块好黄金啊,长二十公分,厚五公分,横截面上窄下宽,宽的部分有十公分,而窄的那面少说也有七八公分,正是一块足斤足两,一只手都握不住的大金砖!
虽然隐隐的还有那么一丝味道,但这并不影响营地的人们凑上来,想多看两眼。见此情形,达奇双手托举着这块金砖,就范德林帮美好的将来展开了一场新的演讲。
不得不说,能当老大的达奇·范德林确实有两把刷子。丰富生动的语言描述,强而有力的肢体动作,幸福美满的未来前景,再加上那块沉甸甸,金灿灿的大金砖,远远听着的戴平安都忍不住有些信了。
这场演讲很成功,最后当达奇把黄金交给身边的人,让他们挨个拿着把玩欣赏时,整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帮里的几十号人不是没有见过钱,但这么一大块成色足,品相好的大金砖摆在眼前所带来的震撼,还是没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他们抚摸着,谈论着,说笑着,特别是摸到金砖上面那一排深深的牙印时,笑声更大了。
也不知道迈卡后来有没有漱口。
好久没见大家这么开心了。看着欢喜的众人,达奇也在笑着,笑的很开心,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帮派里所有人都被这块黄金吸引过来了,就连丧夫后一直郁郁寡欢的莎迪·阿德勒都被这热闹的气氛所吸引,忍不住凑过来。
除了一个人。
这块黄金之前是戴平安发现的,甚至可以说这块黄金就是属于戴平安的。看着自己的黄金被人拿走把玩着,黄金的主人却没表现出一点心疼,反而是在一边静静的喝着酒,这种淡然让达奇感到深深的不安。
更严重的是戴平安说的话,他居然知道这里那么多的秘密。达奇他从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命运和什么狗屁占卜,可偏偏亚瑟和何西亚的很多事他都是一知半解,戴平安是怎么知道如此详细的?
达奇信任亚瑟和何西亚,就如同他相信他自己一样,就算整个帮派都背弃他,这两个人也不会离开自己。可他心里对这边越是相信,对戴平安的表现就越是充满疑虑。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个他搞不明白的问题。
这种不安和疑虑刺激着达奇,这让他感觉很难受,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拷问那个人,杀了那个人,甚至简单的摆脱那个人,离得远远的。
但是他做不到。
他摸不透那个人,不知道那个人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更不知道那个人好还会说出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没把握从那个人的嘴里提前撬出那些钱。他需要那个人嘴里的黄金,需要那些钱,帮派需要那些钱!
自从黑水镇那场失败的抢劫后,范德林帮的情况一直不容乐观。尽管在他,亚瑟,何西亚还有管家苏珊等一帮骨干的努力下,大家还维持着应有的士气,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没有谁是傻子。
如果帮派发展良好,他们用得着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抢劫康沃尔的火车?如果一切正常,他们用得着突然转变传统,去放那些根本没人能还上的高利贷?别忘了,范德林帮是靠劫富济贫起家的,可不是那些专门吸人血的银行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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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康沃尔那抢来的债券到现在都还没能出手,逼得他不得不让利奥波德·斯特劳斯开始提前回收高利贷。这钱放出去才几天啊,这么短的时间,那么高的利息,有几个人能还的起?这就是找个借口在抢劫!
亚瑟心里对这种事情很反感,但为了帮派,他还是去了。每次收款回来,亚瑟的脸色都很难看,这些他不是没有看见,可他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出现了,带着黄金的消息出现了。
如果消息属实,如果黄金真的存在,那范德林帮里隐藏的问题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可真有这么巧么?
达奇不相信,他相信消息是真的,黄金或许也真的存在,但他不相信戴平安的目的,5000美元的黄金只换一个养伤恢复的地方?达奇是一点也不信。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算计。
可谁又会下这么大的血本来算计自己呢?
平克顿侦探?奥德里斯科帮?他们没有这份钱,利维提克斯·康沃尔?他有这个钱,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到底会是谁呢?
这又是一个达奇搞不明白的问题。
戴平安还在远处喝着酒。他斜靠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一口一口的喝着手中的酒。惨白的纱布包裹着他全身上下大小伤口,天上的太阳靠近了西边,他整个人就像个白色的幽灵般在马车的阴影里起伏着,飘荡着……
在夜色降临之前,达奇终于为戴平安安排好了一切。他在营地篝火旁为戴平安找个舒服的位置,并且吩咐众人,除了专门照顾的人,其他人不许打扰戴平安先生的休息。最后甚至十分贴心的让兰尼专门跑了一趟瓦伦丁,为戴平安带回一箱卡林顿牌的高档白兰地,摆在他的床边。
戴平安实在是太能很喝了。各种的洋酒像白水一般,一口一口的往下灌,喝醉了就找东西吃,吃的清醒了就继续往下喝。一旁的大叔看的是既羡慕又心疼,那叫一个难受。可说来也奇怪,经过这么一番胡吃海塞,戴平安的身体居然眼看着好了起来,蜡黄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同时,为表诚意,戴平安也将黄金藏匿的地方告诉了达奇,可这黄金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一是黄金的位置,这次埋藏的地方有些远,位于瓦伦丁的北部,何西亚说那里山高路险,河流湍急,保险起见,最好有人带路;
二是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约西亚·特里劳尼带回来个急信:他们的同伴,之前在黑水镇被捕的西恩·麦克格威尔,这几天就要被转移到联邦监狱去关押。联邦监狱戒备森严,如果不把握这次押送的时机去救援,以后就真没什么机会了。
于是达奇一边安排斯旺森牧师照顾好戴平安的身体,一边让亚瑟,迈卡,哈维尔等帮派主力们早点休息,养精蓄锐,为接下来几天营救西恩的事情做好准备。
吃罢晚饭,辛苦了一天的人们很快一一入睡,随着帐篷里一盏又一盏马灯的熄灭,整个营地渐渐的被安静所笼罩,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呼噜和篝火里噼啪作响的木材。
春寒料峭,更何况是夜晚,身上厚重的毯子并没能阻挡多少寒意,幸好自己的位置离着篝火比较近。就这样,戴平安一边烤着火,一边摸索着那枚一美分的硬币,一边在脑子回溯自己今天的表现。
今天的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没错,就是戏,一场从他认识到自己所处环境那一刻,就开始计划筹备的戏。这场戏里他即是导演,也是演员,一个需要考虑到每个观众内心的导演,一个需要引导每一个观众跟随他脚步的演员。在此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戴平安都会在睡前仔细琢磨这部戏的脚本,不停的修改,不停的推敲,精确到每个动作,每句话,甚至每个细节。可是当这场喜剧的大幕真正拉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要演砸了。
这已然不是一场游戏,他们也不在是简单的NPC,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真实人物。
皮鞭抽打他时,他忍住了,恶狼撕咬他时,他挺住了,可当他面对迈卡那张狰狞的脸,对方恶臭的口水都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懵了,脑子一片白的那种。
如果不是他鼻子还算灵,如果不是他的反应快,最关键的是,如果不是他之前犯坏的那泡尿!相信他这会已经被达奇,迈卡还有亚瑟他们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了吧。
这可是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冒险团队,而是一帮匪徒,杀人犯,小偷还有骗子所组成的犯罪团伙。除了那个杰克·马斯顿5岁的小男孩之外,营地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命案,只不过杀的人多与少的而已。
帮派首领,达奇·范德林,天生的犯罪天才,冷酷无情的反政府主义者,不仅枪法高超,而且非常善于鼓动人心,几十人的犯罪团伙被他管理的铁板一块,哪怕是遭到警方和平克顿侦探的严重打击,剩下的人仍然对他忠心耿耿,愿意跟他远遁千里,东山再起。
二把手,何西亚·马修斯,营地里年纪最大的人,却也是经验最丰富的老贼,表面上慈眉善目,骨子里却精于算计,老奸巨猾。
帮派武力,对达奇忠心耿耿的亚瑟·摩根,没有他不会用的武器,也没有他杀不了人,就连杀人不眨眼的迈卡在他面前也得装着小心。
流窜的墨西哥悍匪哈维尔·伊斯科拉;因为谋杀被军队踢出来的暴力恶徒哈维尔·威廉姆森;还有十五岁就开始杀人的黑人小子兰尼·萨默斯……
他们这些手上沾满鲜血的强盗之所以能待在这个营地里安安静静的吃顿晚饭,可从来都不是因为主的感召,毕竟代表上帝的信徒,斯旺森牧师说不定此刻又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为自己打针过瘾呢。
此时的戴平安,就是一头混进狼群的绵羊,如果被人看清了底牌,那有了今晚喝进肚子里的酒水,就可以省下明天洒在他尸体上的孜然。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篝火闪动着,床铺上的戴平安一动不动,好像终于睡着了。看了看左右,发现大家都睡着了,一个黑影不动声色从床上爬起来。他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轻巧的躲开地上的障碍物,很快就摸到了戴平安的床边。
他停下来观察了会,见戴平安确实没动静了,这才慢慢的伸出了手,摸向了戴平安——
——身边的那箱白兰地。
4,好人 斗地主与团队贡献
“大叔?!”
大叔,范德林帮里年纪最大的成员,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在帮派里出了名的奸懒馋滑,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混吃等死的那种。帮派里很多人不明白达奇为什么要留着这样一个人,经常看不起他,可戴平安心里却一点也不敢大意:这个老油条才是所有人当中,活的最精明的一个。
“怎么是你?”戴平安嘶哑的嗓子在晚上听起来,诡异的如同林中夜枭。
“嘘……小声点,你别影响大家睡觉”偷东西的行为被识破,大叔一点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反而是义正言辞说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达奇让我盯着你。”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达奇说的是让你们来“照顾“我的吧“
没错,大叔就是达奇安排来照顾戴平安的人员之一。
“是照顾啊,所以我才过来看看你睡着了没有,这里的晚上很冷的,要不我再去给你找床毯子?现在就去你拿。”
说着话,大叔就转身给戴平安找毯子去了,然后再也没见他回来……
戴平安心里那叫一个无语。
今晚是他进入范德林帮的第一个晚上,按道理应该会有很多人来打探他的底细。不管是老谋深算的达奇,何西亚,还是游戏主角亚瑟·摩根,哪怕是迈卡过来找麻烦,戴平安都做好了相应的预案。
谁知道来的居然是偷酒的大叔!
戴平安没有松懈,他裹了裹身上的毯子,闭上眼睛继续等待着下一个找他的人。就这样,等待着的戴平安在篝火的噼啪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你TM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我找你是来工作的,不是让你来迟到早退,上班睡觉的!要睡回家谁去,这里不是你家,你给我滚!”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居然敢把辫子割了,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清国么!你不再是我们华工的人,以后这里没有你吃的饭,滚!”
“求求你,救救他,他还没死,真的,他还没死呢!不要把他扔出去,他真的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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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点热水过来,他伤的很重,伤口需要清洁。我知道这个人看起来很危险,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他不属于这里,我们不能把他留下!他会毁了我们宁静的生活,给我们带来战争!死亡和痛苦紧紧地跟随者着他的脚步,他走的每一个脚印都将沾染上鲜血!”
“呼……”
睁开眼的戴平安长长的呼了口气,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喝了一口酒,把梦里的那些声音随之一起吞了下去。
他是被营地里人们起床的动静唤醒的,达奇和莫莉的帐篷还拉着帘子,但其他人已经收拾利索,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达奇的帐篷旁边就是亚瑟的位置,起床后的亚瑟正在清洁着手中的左轮枪。
戴平安忽然想起一件事。
“早上好,摩根先生。”
“早上好,死亡先生”可能是戴平安昨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亚瑟的语气并不怎么友好:“你是又看到谁的命运,还是又有什么预言要宣布吗?咳咳……”
这几天嗓子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的时候总要咳嗽几声,亚瑟也没在意。又继续低头擦枪的他没注意到,随着他的咳嗽,戴平安的脸色有点奇怪:
先是有些惋惜,然后是释然,跟着仿佛想到了什么,跃跃欲试了起来,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记得瓦伦丁东边,不,西边是不是家牧场,唐斯牧场?”
“没错,是有家牧场,我之前……”亚瑟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似乎想到了某些不高兴的事情:
“我之前去过那里一次,那个牧场主,托马斯·唐斯,我们之间……怎么说呢……有些债务上的纠纷。这个你也知道?”
“是的,我知道,以后你不用再去打扰他们了,他的账全部算在我的头上。不管他欠你们多少,这个钱我来还,这事稍后我会和达奇说的,相信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哦?能说说为什么吗?”
“托马斯·唐斯救过我的命,他从黑熊嘴里救下我,把我带回牧场,为我包扎好了伤口。”
“那你为什么不把黄金的位置告诉他呢,我记得他家里条件不好,欠了很多钱。”
“因为他帮我包扎好伤口,让我养伤的同时,还让他的儿子去瓦伦丁报了警,呵呵”戴平安无语的笑了笑:“他说:他不忍心看着我等死,但他也不能为我而违背法律。”
“哈哈哈,真有意思,咳咳”亚瑟笑的咳嗽起来:“这还真是托马斯那个“好人”才能做出来的蠢事。”
吃罢早饭,亚瑟,查尔斯还有哈维尔等战力团主力出发去西伊丽莎白,准备营救同伴西恩;达奇和约西亚·特里劳尼则乘坐火车去了圣丹尼斯,他们要把黄金兑换成现金,只留下何西亚坐镇营地,带着剩下的后勤人员继续工作。
他们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在此期间,也许是因为达奇的特意吩咐和何西亚的监督,并没有其他人过来打扰戴平安的休息。只是对于这个神秘的人物,私下里偷偷的议论着,嘀咕着。
“这个人长得好丑,看着就吓人。”
“是啊,跟我们一点都不一样,倒是有点像哈维尔。”
“哈维尔是墨西哥人,他更像是印第安人,他是印第安人吗?”
“不,何西亚说他是清国人,从东边很远的地方坐船来的。”
“可清国人头上不是有辫子吗?他怎么是光头啊”
“辫子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小心,离着他远一点。”
“为什么?他跟印第安人一样会剥人的头皮吗?”
“报纸上说,他们是来抢我们工作和金钱的,而且他们身上还带着可怕的瘟疫和疾病,会传染的!”
“真的!好可怕,太吓人了。”
“是啊,看来我们要离他远一点,等等,不对啊,你连字都不认识,是怎么看的报纸?”
“当然是达……不,我是在酒馆里……你TM管得着么?”
比尔·威廉姆森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没了兴致的其他人也跟着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这些话戴平安听见了么?
听见了。
整个营地就那么大,戴平安当然能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没有去辩驳什么,更没有去揪着谁不放,只是手里的酒喝的更勤,一口接一口,之前那箱卡林顿牌白兰地,早就喝光了。
经过这两天的胡吃海塞,戴平安的身体恢复的出奇快:身上部分伤口已经结疤,剩下的也不再往外渗血,甚至人都可以下地,扶着一根树杈子,在营地里晃悠两圈。
对此,其他人并没有太过惊讶,觉得戴平安身上的可能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而唯一了解他身体真实情况的斯旺森牧师,在戴平安拒绝他的用药治疗后,早就撒手不管,不知躲到哪里继续享受止疼药去了。
“咳咳!”
又一口酒下肚,戴平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次咳得很厉害,仿佛要把肚子里的什么给咳出来一样。许久,缓和下来的戴平安才终于直起身子,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两张脸:
一张脸,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看着憨厚,但眼里狡猾的光芒怎么都遮不住;
另一张脸,尖嘴猴腮,黄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像个黄色的大耗子,再加上左眼还未消散的乌青,都不用看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人。
大叔和迈卡,这就是达奇专门安排来“照顾“戴平安的人。
迈卡对戴平安的感觉有些复杂,几分畏惧,几分讨好,还有几分怨恨,以及一丝丝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愧疚。但戴平安就敞亮多了,一点都不计较的对方之前的作为,并对迈卡的行为表示十分理解。
“很抱歉,昨天是我有些激动了,是我的错。我答应给你多少黄金,就是多少黄金,之前你上交帮派的那部分,我以后会找机会给你补上的”戴平安向迈卡解释道:
“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你一枪打不死我,我又活过来了,咱们还可以做交易,只要价格公道!”
说这话的时候,戴平安声音很嘶哑,但笑的很灿烂,也很真诚,一点也不结巴。至于迈卡最后信不信,他不在乎,反正他是信了。
就这样,在戴平安真诚的笑容下,他和迈卡,还有后来的大叔,三个人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混到了一起。
今天是第三天,吃完早饭的三人又混到了一起。
戴平安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看着桌对面的两人,神情严肃,思虑良久,右手无名指不由自主的,来来回回的,从光滑的头顶拂过。
这是他昨天用最后一瓶白兰地同大叔做的交易,一瓶卡林顿牌的高档白兰地换大叔一次专业的美发服务。不得不说,大叔的手艺真不错,一把剃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给戴平安剃了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四个Q!”
“四个K!六七八九十!我就一张了!”
“四个二!再来两个鬼!三个六带两个J!我们赢了!接着记账?”
“不然呢?我身上哪来的钱。”
看着得意洋洋的两人,戴平安恨恨的把一对尖甩在桌上。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斗地主这东西,迈卡和大叔十分钟学习规则,半个小时掌握精髓,不到半天就从戴平安这开始哗哗的赢钱。戴平安这边也还是那么敞亮,输了先记账,等找到黄金就还钱。他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愈发受到迈卡和大叔两人的欢迎。
钱
谁不喜欢?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可不是白说的。
但对此时的戴平安来说,钱更像是惹祸的根苗,钱在他手里,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这个亏他吃一次就够够的了。
所以他更愿意选择欠别人钱,毕竟希望你好好活着的,活的好好的人,除了你的父母,妻儿,朋友,剩下的也就是你的债主了吧。
更何况,他都来范德林这里好几天了,也该为帮派做些贡献了。
“到底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找黄金啊,时间如果拖得太久,我们也不得不开始算利息了”迈卡一边往本子上记着数字一边问着,跟着还补了一句:
“虽然我们是朋友。”
不算之前的一半黄金,戴平安已经靠斗地主欠下迈卡200多美元了,再加上欠大叔那边的300多美元,一块大金砖已经挡不住了。
“我理解!别说朋友,就是亲生的兄弟,也该把账目算清楚。可达奇不是还没回来么,着急也没用”戴平安手上洗着牌,脸上十分的无奈:
“你们放心,我这个人很讲信用,找到黄金有钱了,绝对第一时间还给你们。迈卡,相信我,我又不是大叔……”
“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也是很讲信用的,好不好,第二天晚上我不是给你一床毯子了吗?”
“谁在乎那块臭气熏天的毯子!我说的是枪,你昨天还答应给我找把手枪玩玩,我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
“那是因为……因为营地里没有多余的枪了……”大叔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个扯淡的理由他自己都不信,一边的迈卡也没了动静。
“呵呵,没关系,我是随便说说的,大叔你别在意,别在意!”戴平安放下手中牌,靠在椅子上,右手的无名指又拂上了脑袋:
“其实吧,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把不错的手枪,也有不少的钱……”
“钱?还是黄金么?”迈卡眼睛亮了。
“不是黄金,是现金,那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你说的不会是瓦伦丁的银行和枪店吧,难道你想一个人抢劫那里?”大叔打趣道。
“呵呵,那怎么可能呢”戴平安笑的有些诡异:“不过那个地方确实在瓦伦丁,是一个帮派的小据点,那里面有不少的钱。那个帮派叫什么来着?奥……奥……我想起来了:
奥德里斯科!”
5,“女英雄” 巧克力还有手枪
瓦伦丁,
华灯初上。
谢曼·麦金尼正在整理着今天的账簿。
店里这款名为“女英雄”的止疼药卖的越来越好。它的应用范围广泛,不仅可以治疗疼痛、抑郁、支气管炎、哮喘,甚至对癌症都有着显著的疗效,很快就占据了整个瓦伦丁的医药市场。
看着账簿上这几天不停增长的利润数字,谢曼·麦金尼拿出笔仔细的计算着需要分配的份额:这一笔需要上交帮派;这一笔需要留下来维持运营;还有这一笔,则属于马洛夫警长和镇长。
一个帮派据点的药店开在警署旁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你真当警署里的警察都是瞎子吗?
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更大了,马洛夫警长刚刚带人赶了过去,但好像没什么用。女人们的尖叫声,男人们的哄笑声,一声接一声的从药店右边传来,听得他有些心痒痒,根本没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医生!医生!我们这有人受伤,需要帮忙!”
药店的门被撞开了,两个人扶着一个伤者闯进来,左边的是位老者,语气很是着急。
谢曼·麦金尼抬头扫了一眼,三个人的衣服都不怎么整洁,他又赶紧低下了头,刚刚的帐好像哪里算错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休息了,请明天再来吧。”
“医生,他的伤很严重!”
“我知道,可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吧。要不让他先吃些止疼药”谢曼·麦金尼没抬头,右手熟练的从柜台下面掏出一瓶“女英雄”:“50美元!相信我,这药会让他坚持到明天的。”
“……”
对面的空气有些安静,这位医生的职业操守让进来的三个人既诧异又无语。于是何西亚和迈卡松开了扶着戴平安的手,直接掏枪对准了对面的医生。
没有得到回应,谢曼·麦金尼抬起头,看见了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和一个笑着的大光头。
“嘘……”
戴平安把摘下来的软毡帽放在了柜台上,伸出一根食指摆在嘴巴前面,沙哑的声音想起:“小点声,医生,这对您有好处。”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这是哪里么?旁边可就是警局!”直起身子,谢曼·麦金尼面对着枪口毫不畏惧,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知道马洛夫警长这会儿好像,有点忙?”戴平安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好吧,你们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吧,不过我这里没多少钱”
犹豫了一下,谢曼·麦金尼妥协了,说着就要动手打开收银机。
“不不不!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只想请您帮个小忙,麻烦您给那扇铁门里面的朋友送些东西。”
谢曼·麦金尼的眼睛瞪大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三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先生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身份,但我想提醒一句,里面的人可不是你们能够招惹的。”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会记住的。但现在还是请您按照我们的要求,配合一下”戴平安脸上笑容不变,但嘶哑的声音却让谢曼·麦金尼的后脖子一阵阵的发凉:
“当然,我们也可以先在您身上开个洞,只要您忍不住喊出来,相信里边的人也会开门出来查看的。不过那样,场面可能会有些混乱,而您也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中枪死去的人。”
“他们之后会杀了我的。”
谢曼·麦金尼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听到这句话,戴平安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知道对方在心里已经选择好了妥协。他转身拿起带来的东西,递给了谢曼·麦金尼。
两瓶老血眼牌肯塔基波本威士忌,还有一些咸牛肉。
“如果您拒绝,医生,我们现在就杀了你。”
见对方准备的如此充分,谢曼·麦金尼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出路了,身体连同内心一并选择了妥协。
接过酒肉,谢曼·麦金尼走进了里屋,那是他治疗病人的地方。里屋的深处有一扇铁门,明显是专门加固过的,铁门上方有块可以开关的窗口,用来观察。
戴平安他们没有跟进去,以防被发现。迈卡在门外举着手枪,对准了谢曼·麦金尼,戴平安做出了最后的提醒:
“医生,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过我最后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迈卡:
“这位先生的枪法很好,绝对能在您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前,一枪打中您的脑袋!”
为了配合戴平安的话,迈卡还冲谢曼·麦金尼狰狞的笑了笑。
谢曼·麦金尼被吓得咽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端着酒肉走到厚厚的铁门前,一长三短的敲了四下。
“哗啦!”
铁门上的窗口拉开,一双警惕的眼睛从里面望出来,左右扫了一下,确定没事才看向谢曼·麦金尼:
“可以下班了吗?外面怎么那么吵?”
“还不行,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马洛夫警长已经带人过去处理了。你们还不能出来”谢曼·麦金尼医生表现的非常镇定: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酒肉,你们先吃着。”
里面的人没有起疑,打开铁门接过酒肉又从里边关上了。中间谢曼·麦金尼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在铁门关上后,转身走了出来。
何西亚和迈卡松了一口气。
整件事进行的如此顺利,由头到尾没发言的何西亚深深的看了戴平安一眼,而迈卡则是表现的有些兴奋,不出声的笑着,还没好利索的那张脸更吓人了。
当然,两个人手里的枪都没放下,依旧指着医生谢曼·麦金尼。
另一边的戴平安就惬意多了。
此时他一边吃着一包从货架上顺来的巧克力糖果,一边打量着墙上相框里的几份文件,那是医生谢曼·麦金尼的行医资格证明。
谢曼·麦金尼走回柜台,找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戴平安。那是里面铁门的钥匙,戴平安看了看又丢给迈卡,迈卡接住钥匙后轻轻的走进里屋,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非常感谢医生您的帮助,请放心,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的目标不是您,肯定不会为难您的”
戴平安安慰着谢曼·麦金尼。说完话,他顺手一指墙上相框里的文件,随口问道:
“墙上这些文件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
戴平安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那你这个医生平时怎么给病人治疗的?”
“开药就可以了。”
也许是谈论到了自己擅长的专业,谢曼·麦金尼不再那么紧张,话也多了起来:
““女英雄”这款药可以治疗很多疾病,很多病人在服用过后都表示病情有所缓解,无论是疼痛,还是咳嗽,都能够有效控制。除了价格有点贵,它没有什么缺点,我向我所有的病人都推荐了这种药。”
“这么说来,你们奥德里斯科帮在瓦伦丁设立这么一个据点,除了收集情报,剩下的就是为了销售这种药。”
“呃,准确的来说,这间药店的开设就是为了销售‘女英雄’,它的利润很高,能带来非常丰厚的收入。”
谢曼·麦金尼讲述着,不知为什么,戴平安居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些许骄傲和自豪:
“而且这种药是我们独家控制的,除了这里,您在新汉诺威西部其他地区,是买不到“女英雄”这种药的。”
“你不觉得奇怪么?我是的意思是,这种药的销量大的有些不寻常?”
“没有什么不寻常,病情严重的病人需要坚持长期服药,这很正常!”
这样的回答让戴平安听得直嘬牙花子。
“那如果病人服用这种药后,病情加重,甚至死了怎么办?”
“不可能!“女英雄”这种药不可能有这么严重副作用,最多也就是让有的病人感觉到一些晕眩。如果真的有人病情恶化,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就像是唐斯牧场的托马斯,我给他开了那么多的“女英雄”,每次服药过后,他的咳嗽都有所好转。
听说他今天早上死了,那是因为他把钱都用在别的地方,没钱继续服药。依照他的病情,我建议他连续服用五瓶药,可他的钱只够买两瓶。
他的家人想先拿药,后给钱,但是我拒绝了。
“女英雄”这个药价格是有点贵,但它物有所值……”谢曼·麦金尼继续介绍着这款药。
戴平安嘴里的巧克力糖果突然苦了起来,
苦,
非常苦,
非常非常苦的那种苦,
苦的让他的脑子开始抽搐,
苦的让他根本没能听清谢曼·麦金尼医生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没能说出来,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颗发苦的巧克力糖果,使劲的咽了下去。
里屋,迈卡隔着门听到了人摔倒在地上的动静,他朝外边的两人挥挥手。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又等了等,在确定里面确实安静下来以后,他用钥匙轻轻的打开了铁门。
铁门打开了,过程中门轴嘎吱作响,但铁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迈卡一手端着枪,一手拔出匕首,走了进去。
血腥味很快从铁门里面涌了出来。
整件事看似漫长,其实时间很短。从三人进门到两手沾满鲜血的迈卡从铁门后走出来,只过了不到几分钟。药店隔壁的隔壁,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里,女人们和男人们的嬉笑声还在继续,但谢曼·麦金尼已经再没有一点好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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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卡手上的血让他吓了一跳,但紧跟着,他就松了一口气,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里面还有个保险柜我打不开,看来需要麻烦您了。”
迈卡很开心,沾满鲜血的两只手上,一只手抓一叠厚厚的美元,一只手拿着一把新手枪。说着话,他还弯下腰,向何西亚做出了一个表示邀请的礼仪动作。
做完之后,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那把手枪,递给了戴平安。
“还真让你说中了,里面的桌上居然真的放着一把枪!这把枪不错,和达奇用的是同一款。”
说完还不忘提醒一句:
“枪里没装子弹。”
“谢谢!”
戴平安有些激动,接过枪的同时,一不小心把那包没吃完的巧克力糖果掉在了地上。一颗颗黑色的巧克力圆球从袋子里面滚了出来,在他们三人的脚边滚来滚去。
迈卡和谢曼·麦金尼医生下意识的低头查看,戴平安手里的手枪跟着就轮了过去,正好抡在了医生的头上……
6,斯科菲尔德和达奇的邀请
6
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
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斯科菲尔德转轮手枪,它的弹仓并不像普通左轮那样从枪身左边甩出,而是需要从枪身上方折开后装填,因此采用这种装填方式的转轮手枪流传到中国后,多了个当地特色的名字——别子!
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采用单动式扳机,弹容量六发,和其他左轮手枪相比,射速和装填都比较慢,但其强大的威力和极高的精准度,还是让它成为了许多西部危险枪手的最爱。
达奇用的也是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而且一用就是两把,镀金的枪身加上纯金的雕饰,让那两把枪既是危险武器的同时,也成为了一对精美的艺术品。
戴平安手里的这把斯科菲尔德左轮枪就很普通了,虽然是把新枪,但还是普普通通的铁质枪身,普普通通的木质握柄。如果非要在两者之间找到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枪的握柄都非常的坚硬!能砸死人的那种坚硬!
只挨了一下,医生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戴平安俯下身子,一手摁住对方的胸膛,一手抓着枪接着往下砸。没有想象中的血红飞溅,也没有痛苦挣扎的喊叫声,就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拿枪砸着他的脑袋。
迈卡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阻拦;何西亚似乎从两人的谈话中,明白了什么,也没有阻拦,于是整个房间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
“快弄点热水过来,他伤的很重,需要清洁伤口,咳咳……”
“父亲,这个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不应该救他。”
“有什么不一样,仅仅是肤色有些不同,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人,咳咳……快点去拿热水!”
“热水来了……父亲,可这个人好像在被通缉,我们应该小心一点,这种人很危险的。”
“我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咳咳……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我做不到。大不了,我们把他救活以后,咳咳……再通知警察。”
恍惚间,这个声音又变了。
“他不属于这里,我们不能把他留下!”
“他的伤那么重,如果我们把他赶出去,他会死在外面的。”
“我必须为大家着想,那些人在通缉他,把他留在这里,会连累到其他无辜的人的。”
“可是……”
“对不起,我的儿子,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啪……啪……啪……”声音还在继续,谢曼·麦金尼医生的脸部已经失去了人类该有的形态。
“够了!”
“够了!”
“我说够了,停下来!”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控制住了戴平安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推到了一边,是达奇,
达奇·范德林!
今天早上,迈卡和大叔在戴平安的怂恿下,向何西亚提出来瓦伦丁抢劫药店的计划,结果被一口拒绝。正当两人无可奈何,要悻悻而归的时候,达奇回来了。
750美元!
戴平安那块大金砖在圣丹尼斯银行兑换出的美元,居然比黑市上多出了一半!
也许是美元来的惊喜,也许是对奥德里斯科帮的仇恨,达奇听两人说完抢劫计划并在了解了戴平安这几日的表现后,竟然出人意料的同意了这场抢劫行动,而且还多找了几个人来帮忙。
当大叔带着营地的姑娘们在酒吧吸引警察注意力时,当戴平安三人进入药店抢劫时,达奇也带着黑人小伙兰尼·萨默斯在药店的二楼为他们把风兼准备接应。
“该死的,你TM到底在做什么?”达奇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很抱歉,很抱歉,私人恩怨,呵呵,私人恩怨。”
反应过来的戴平安满脸诚恳的道着歉,然后低下头,好像是在检查那把手枪有没有被砸坏,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达奇又看向了何西亚和迈卡,他一进来就看见戴平安在打人,根本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迈卡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挑着重要的情况跟达奇汇报了一下,然后就冲着收银机努力去了。何西亚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给达奇使了个“一切正常,你看着办”眼色,也进里屋去破解保险箱了。
房间里,戴平安打量着手中的左轮枪,达奇打量着戴平安,只剩下可怜的兰尼一个人在忙活,按照戴平安行动前的吩咐,把药店里其他能用的药品,一箱一箱的往门口的马车上搬。
兰尼很能干,很快就把有用药品都搬上了马车,留下了一大堆的“女英雄”止疼药,何西亚也抱着一堆现金和文件,从里屋走了出来。这时,一直低头的戴平安出声了:
“很抱歉,各位,你们先回去,今晚我有些事清要去做。”
“你要走?”
最先反应的不是别人,正是迈卡。
“我不走,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办。”
“今晚?这么着急?”
“嗯,我突然发现,有些事情能早一点就早一点,不然等你发现晚了的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说完话,戴平安望向了达奇。
达奇看了看戴平安,没说话,而是拿过戴平安手中的斯科菲尔德左轮枪,掏出一块手帕,仔细的擦拭起来。
达奇擦拭的动作很熟练,也很仔细,红色,白色,还有黑色的污渍在达奇的手中,飞快的消失不见。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死亡先生,可以说出来。有些事情我们做起来,会快捷许多,也会方便许多。”
一边说着,达奇看了地上死着的谢曼·麦金尼医生一眼:
“至少,场面不会搞得这么难看。”
“再次说声抱歉,这是个意外,下次我一定会注意。”
戴平安把身子靠在了柜台上,之前剧烈的运动对他还没康复的身体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刚刚没觉着什么,这会儿感觉是真的累:
“不过,有些事情,终归还是需要自己来做的。有个人说过:“人!一定要靠自己!””
“人一定要靠自己!?有道理,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很自信,很聪明的人。那么你呢?”说着话,达奇把擦干净的手枪还给了戴平安:
“执着于这一把手枪,难道你相信仅仅依靠一把手枪就能保护自己?就能改变什么吗?
你应该相信我们,死亡先生。你如此的了解我们,知道我们,那你也应该清楚地明白我们的实力。
我们可以保护你,死亡先生,相信我们!要知道,我们的枪声也可以为你而响起!
好好考虑一下吧,死亡先生。”
见戴平安没说话,达奇问出来最后一个题: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办完事就回来,最迟明天,明天天亮之前我肯定能回去。”说着话,戴平安把桌上的软毡帽戴在了头上。
达奇看了看何西亚,又看了看戴平安,点头同意了。
“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需要,不,我需要……额……”戴平安的脸色有点不正常:“我不会赶马车,你们谁有时间跟我走一趟。”
说着话,戴平安这次看向了正在一边擦汗的兰尼。达奇摆摆手,兰尼跟着戴平安离开了药店。
“您就这么让他走了?”
好一会,迈卡才反应过来,他诧异的声音连调都变了,像一只去势的公鸭子。把收银机里的最后一块硬币掏出来装进兜里,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达奇面前:
“要是他一去不回来怎么办,还带走那么多的药?那够我们用一辈子了,不,我的意思是……”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看着门口,达奇的语气十分肯定。
“但我们还是应该小心点,不是吗,那个人神神秘秘,谁知道他……”
“我还需要点钱,现金。”
戴平安冷冷的声音在迈卡脑后响起,他又回来了。
迈卡静了静,没有回头,他突然想起地上还有一具尸体没搜呢,赶紧跑过去在谢曼·麦金尼身上摸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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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
达奇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沓现金,每张面额1美元,足足有100张,是达奇今天刚从银行里换出来。达奇从中分出一半,递了过去:“够么?”
戴平安没有说话。
旁边的迈卡一边摸索着尸体,一边把口袋里刚刚抢来的现金抓得更紧了。
戴平安和达奇两人都没有理会迈卡的小动作。
达奇把钱合在了一起,想了想,又翻出一盒子弹,连同钱一起递给了戴平安:“路上小心点,还有,范德林帮的人,手里的枪都是压着子弹的!”
戴平安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过了达奇的钱和子弹:
“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应该去找黄金了!”
达奇笑了。
迈卡也笑了,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他终于把尸体的口袋摸索完毕了。突然,他发现谢曼·麦金尼的胸前还挂着一块怀表,金色的。
迈卡刚想拿,
戴平安腰一弯,手一伸,从他眼前把那块怀表抢了过去,完了还不忘对他微微一笑:
“兰尼,请把谢曼·麦金尼医生带上马车,我们还需要他的帮助!”
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家药店。
7,黑林 宣传单和可怕的习惯
7,
拉着药品和尸体的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出了瓦伦丁。
临走之前,戴平安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药店上方的墙上写着大大的英文:
“D——R——U——G——S!”
自由美利坚,Happy每一天!不愧是宣扬自由的国度,能把药物和毒品使用同一个词来形容,并且在生活中还真拿着两者一起服用的地方,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美利坚了吧。
酒吧那边的喧闹声越来越远,马车在戴平安的指引下,兜了一个大圈子向瓦伦丁的西边驶去。
此时的天已经彻底黑了,离开了瓦伦丁,就再没遇到什么灯光,而今晚的月亮也躲到了乌云背后,前方未知的黑暗一下子就笼住了这辆小小的马车。
黑漆漆的道路两旁并不安宁,窸窸窣窣的黑暗中仿佛有东西一直跟着他们,身边坐着的人一言不发,而后面的车里拉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兰尼·萨默斯觉着自己还年轻,有些把握不住。
“有水吗?”
戴平安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手上的血渍干了以后,黏糊的厉害。
“有的,先生。”
兰尼停下马车,从身后掏出水壶,借着马车上提灯的光亮,帮戴平安冲洗起手上的血渍,完了还递过去一张手帕。
“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先生。”
马车再次晃晃悠悠的行驶起来,接过戴平安递回来的手帕,兰尼觉得自己身边终于有点儿人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什么问题?你也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呵呵,那个答案可是很贵的。”
“当然不是,先生,营地里的人说你知道很多事情,很多秘密,就像吉普赛的巫师一样。”
也许是戴平安轻松的语气让兰尼放下了警惕,也许是为了缓解身边诡异的气氛,兰尼嘴里的话多了起来:
“我喜欢范德林帮,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别无他求。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
“什么问题?”
“我父亲,先生,我的父亲,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他懂得很多,也教会我很多东西,读书、写字、对人要有礼貌。但是在五年前,当我十五岁的时候,他被人杀了……”
“我很抱歉。”
“我杀死那个人,之后我开始逃亡,后来才遇到了达奇他们。”兰尼好像名听到戴平安的话,继续讲述着:
“我一点都不后悔复仇这件事,真的,我只是有点不明白。
我的父亲一直教我对人要尊重,要讲礼貌,这是对的,生活中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表现的有点过于……我不想说我父亲的坏话,但他确实有点……软弱?
人们总是欺负他,可他从来没有反抗,也不抱怨。他很坚强,他从来不在我母亲和我说这些,但是我知道!我见过!我亲眼看见过!就连他死的时候没有反抗!没有!”
“我想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反抗?为什么他要忍气吞声?明明他已经不再是奴隶,为什么他还是活的那么小心翼翼?为什么?!”
兰尼说完了,戴平安沉默着,两人之间只有行驶的马车“吱吱扭扭”的声音。走了好一截,戴平安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因为习惯。”
“习惯?”
“虽然这个答案很残忍,但事实应该就是如此,”戴平安叹了口气:“可能是童年的一些经历,也可能长期的生活压迫,让你的父亲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哪怕那些可怕的噩梦已经结束,但那些习惯依旧存在,依旧影响着你父亲。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那些噩梦并没有结束?”
“什么?”
兰尼不明白。
“以前他们是用武器,用枪,用铁链,用皮鞭来压迫你,当发现这些不管用的时候,他们会用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他们会用之前从你身上扒下来的血肉换取更多的武器和财富,然后用这些武器和财富来构建一些标准,再用这个标准来衡量你,而在这这些标准面前,你永远是错的,他们则永远是对的!”
“这怎么可能做到?”
“当然可以做到!
为了证明你的错误,他会威胁你,欺骗你,甚至用一些蝇头小利来收买你;不知不觉中,你也开始犹豫,开始怀疑,然后慢慢地,你就会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错了;然后你就会按照他们的标准去改变这些错误。”
“他们说,你不应该拿着武器,于是你交出了手枪!”
“他们说,你不应该使用棉花,于是你脱光了衣服!”
“他们说,你不应该食用鱼虾,于是你开始饿肚子!”
“等你到了两手空空,又冷又饿的时候,他们就会说,你的肤色就是错误,你还活着就是罪恶!”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你是否后悔,不管你是否醒悟,他们都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吞噬你的血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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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一种习惯,吃人的习惯!他们也忘不了这种习惯!。”
戴平安的话不紧不慢的说完了,兰尼觉着自己身边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但更令他恐惧的是,他不知道是该害怕身边说出这一番话的戴平安,还是该害怕戴平安口中所说的那个世界!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着,还有一截路就要到唐斯牧场。戴平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斯科菲尔德手枪开始装填子弹,回过神的兰尼也跟着拔出了手枪。
“怎么了,先生?”
兰尼顺着戴平安的视线向路的右边看去,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好像是一片又高又密的树林。昏暗的马车灯光下,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从路边钻了进去,不知道通向了哪里。
兰尼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准备把车停下来。
“不要停!继续走!“戴平安拦住了他:
“刚刚林子里有只狼,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FUCK!”戴平安心里暗骂着。
他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刚刚路右边黑暗的树林中,有个黑影在盯着他们。
“怎么把那个神经病也给忘了?”戴平安忽然觉着脑子不够用,他之前设想的所谓脚本安排,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这时候,唐斯牧场也到了。
戴平安让兰尼留在车上,也没有拿提灯,就这样顺着黑暗,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牧场里很安静,活着的动物都已经卖光了,隐隐约约能听到的,只有屋子里女人时不时的抽泣声。
戴平安的动作很轻,他避过了一路上所有的障碍,来到了房屋跟前。他没有惊动屋里的人,只是把钱掏出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对于托马斯·唐斯来说,戴平安这些沾血钱或许是一种侮辱,可对于他的妻儿来说,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悄悄的,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戴平安原路返回,直到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的脚底,粘上了一张东西。
“我们现在回营地,先生?”戴平安让他给马车掉头,兰尼有些诧异——车上还有一堆药和一具尸体呢。
“还记得我刚刚给枪装子弹的地方吗?”戴平安从鞋底取下了那张纸,那是一张传单:“在那里右拐,然后跟着路掉头,一直走!”
兰尼驾驶着马车掉头,戴平安借着提灯的光亮,看起了那张传单。
“新汉诺威慈善团——
我们是一家新成立的慈善组织,致力于改善穷人的生活状况。
你愿意捐一小笔钱来帮助我们的事业吗?在这片伟大的土地上,每个州的贫困现象都日益严重。
我们如今正在筹款,为本郡的第一个援助任务提供资金,我们的目标是:
……
只需要捐出微不足道的一小笔钱,就可以让你的同胞摆脱饥饿,告别赌窝、妓院、窝棚和过道,感受家的温馨,迎来满怀希望的新生活。
请加入我们的慈善机构,我们会坚持不懈地为人类的共同事业而努力!”
这是托马斯·唐斯死前一直在做的事情,这是他为了改变这个丑恶的世界所做出的贡献,也是戴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最后一份温暖。
戴平安又想喝酒了,于是他向兰尼要了一根烟,然后他用提灯点着了这张传单,接着点燃了那根烟。
传单上的火焰很亮。
它照亮了车上的药品,也照亮了篷布下的尸体,也照亮了戴平安的脸,可很快又暗了下去,只留下了一个冷冰冰的红点。
“咳咳……”深吸了一口烟的戴平安又开始咳嗽起来。他今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咳嗽了,如今咳起来,好像更严重了。
兰尼这会也顾不上戴平安了,他小心翼翼的驾驶着马车,生怕一不小心撞到路两边的石头。
在之前那个地方,兰尼果然在路的另一边找到一条藏着的小路。顺着小路下坡后调头,从木桥底下穿过,然后一路向北。
这是一条生长在两座山崖之间的小路,山谷中,道路狭窄逼迫,仅够马车能勉强通过,白天都需要小心翼翼的驾驶,更何况晚上。
当马车终于小心缓慢的驶过这段小路,驶出山谷,停到一条大河跟前的时候,兰尼已经满头大汗了。这时他才发现,戴平安已经停止了咳嗽,正用他的软毡帽捂着嘴巴。昏暗的灯光下,发黑的乌血一滴滴的顺着帽檐边落下。
“您没事吧!?”
“没事!舒服多了!”戴平安用帽子擦了擦嘴,然后下了马车,把帽子扔到了河里:
“终于到地方了,现在请我们的谢曼·麦金尼医生下车吧。”
按照吩咐,兰尼把尸体从车上拖下来扔进了河里,河水湍急,尸体一下子就不见了。这时,兰尼才反应过来,戴平安的声音居然不再嘶哑,听着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挂着的提灯下,戴平安斜靠着马车。没有了帽子的光头亮的晃眼,但他的面孔却深深的藏在了黑暗之中,一块金色的怀表在他的手中来回的晃动着。
“喜欢吗?”
说话间,兰尼看到了戴平安牙齿间残留的血液!
兰尼吓懵了,当他反应过来,戴平安已经来到了河边,把那块怀表塞进了他的手中:“拿着吧,今晚辛苦了。”
兰尼想拒绝,可不等他说些什么,戴平安先是转身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跟着双手拢在嘴边,冲着对岸:
“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乍然响起!
8,欢庆的营地与发疯的牧师
8
兰尼·萨默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马车赶回营地的。
今晚这趟抛尸之旅中所收到的信息,对他这个年仅20岁,勉强会写字能看报纸的黑人男孩来说,冲击太大了。
无论是那番听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言论,还是河边那几声毛骨悚然的狼嚎,都让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仿佛在某场噩梦的梦境中走了一遭。
当凄厉的狼嚎从戴平安口中接二连三的响起后,对岸那边也传来了同样的嚎叫,那里仿佛有一头狼,不,一群狼在等待着自己。
提灯挂在马车上,昏黄的灯光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如同一小团随时能被风吹熄的小火苗,根本照不亮前方湍急河流,更别提河对岸深不见底的迷雾。
戴平安摘下了提灯,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兰尼想摸枪,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中居然还紧紧的攥着那块怀表!当他手忙脚乱的把手腾出来时,戴平安已然站到了他的面前。
“还有烟吗?咱们去那边抽一根吧。”
声音不再嘶哑,听着还很轻松,但在灯光的晃动下,戴平安唇齿间所残留的血渍却红的愈加刺眼!
兰尼觉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了!
手终于握紧了枪柄,可戴平安的人已经提着提灯走向了身后。眼看着那点昏黄的光亮离着自己越来越远,身边的黑暗里仿佛伸出了无数只手,下一刻就要搭上自己的肩头。
“哗啦哗啦……”
河里面有动静,这不是兰尼在自己吓自己,是真的有动静!哗啦呼啦的水声听着越来越近,有东西从河对岸过来了!
是狼吗?!
兰尼握枪的手开始有些抖,这会儿他就是把枪拔出来,也未必能打中什么东西,更何况此刻的他根本没有拔枪的勇气。
前方是黑暗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未知恐惧,后面是戴平安提着越走越远的唯一一盏提灯。两个方向,两种选择,兰尼·萨默斯想都没想,掉头就向后面追去。
山口一块避风的大石头后面,提灯搁在脚下,兰尼颤颤巍巍的为戴平安点燃了香烟,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火柴抖得怎么也划不着了。
也许是看出了自己的紧张,戴平安吐出一口烟后,安慰着对他笑了笑——昏黄的灯光从地下照上来,带血的牙齿被隐藏进了阴影中,但对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却愈发的诡异与狰狞!
手里的火柴更划不着了。
兰尼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火柴上,可他越着急,手就越抖,手里的火柴就断的越快!
一根,两根,三根……
他很想跑,但是他不敢,马车那边的动静更大了,他甚至好像都听到了拉车的马凄惨的哀鸣!
不知道是第几根火柴,终于划着了。
小小火苗绽放的那一刻,黑暗退散!光明重现!兰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全,消失的勇气在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颗红色的流星,划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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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戴平安弹出去的烟头。
“好了,我们该走了,这里的风可真冷,吹得慌。”
熟悉的狼嚎声再次在河对岸响起,戴平安摩挲着脑袋走了出去。留下来的兰尼直到手里的火柴熄灭,才发觉自己的嘴里压根没有叼着烟,他赶紧拿起提灯跟了上去。
马车孤零零的停在河边,拉车的马静静地喝着水,没有什么凄惨的嘶鸣,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兰尼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在戴平安的指引下,沿着河岸边的路一直向西,在车轴吱吱呀呀的声响中,回到了马掌望台的营地。
兰尼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途中还经过了瓦伦丁,那个小镇已经安静了下来,看来还没有人发现药店的事情。
和安静的瓦伦丁的相比,营地里就是热闹多了,一进营地所在树林,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庆祝的声音。亚瑟他们把西恩·麦克格威尔从警察的手里完整无缺的救了出来,再加上瓦伦丁药店抢劫的顺利,达奇觉得应该小小的庆祝一下,提升下团队的士气。当兰尼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庆祝的高潮。
兰尼的精神恍恍惚惚,他在营地里寻找着。看着营地里每一个人欢乐的笑容,他们笑的越开心,兰尼就觉得刚刚经历的一切越不真实,可手中的那块怀表,却在时时刻刻的见证着那些事情的真实性。
在营地南边的山崖上,兰尼终于找到了达奇。他,何西亚还有亚瑟都在这里,出奇的是,斯旺森牧师居然也在这里,正拿着一瓶“女英雄”止疼药指天画地的喊叫着什么。
…………
戴平安知道兰尼这一路上吓坏了,但他不知道该解释,也懒得去解释。
从炖锅里舀出满满一盘炖肉,找了个角落,看着篝火旁欢乐的众人,静静的吃了起来。
范德林帮里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哈维尔·伊斯科拉弹起了他心爱的墨西哥吉他,琴声悠扬,响彻整个营地;
大叔起头,没忘记给自己灌着酒同时,带领着几个人荒腔走板的唱着一段带颜色的歌曲;
西恩·麦克格威尔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他在监狱里如何羞辱那些愚蠢的看守,引来众人的高声喝彩;
最放的开的还是凯伦,她把西恩推到了一边,向周围人生动形象的模仿着,之前在史密斯·菲尔德酒吧里,当她的裙子“不小心”被拽掉时,赶来的马洛伊警长眼珠子都要飞出来的样子……
众人笑着,闹着,达奇他们带回来不少的酒,足够他们喝个尽兴。
戴平安也举着一瓶肯塔基波本威士忌,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有点烈,但是能接受。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大家,大家都在笑,但他没有——欢乐是人家的,与他无关。
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着加入他们,与他们一起举杯共饮,一起纵马驰骋,一起放声高歌。可当他真的来到这里,才发现一切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个该死的世界真是太真实了,
真实的流血,
真实的死亡,
真实的有酒瓶子向他飞过来!
戴平安一偏头,酒瓶子从他脸庞飞过去,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恶魔!恶魔!,你这该死的恶魔!”斯旺森牧师不知从哪冲了出来,两眼通红,须发怒张,挥舞着手中的圣经,向戴平安扑了过来,跟边是紧追着达奇,何西亚,亚瑟还有兰尼等人。
“你个恶魔!”
斯旺森牧师的奔跑者,吼叫着,口水四溅如同一直疯狗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扎在了戴平安脚跟前的地上,再无动静。
9,达奇的叹息和停不下来的冲动
9,
摔昏过去的斯旺森牧师被抬着扔回到了他自己的床铺上。
众人歌照唱,舞照跳,欢笑依旧。
在黑水镇劫案之前,斯旺森牧师就有点神神叨叨的,从犁刀村出来后,这种迷糊的症状愈加强烈,时不时的就一惊一乍,胡言乱语和打滚撒泼。像今晚这种酒后发疯的情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帮派里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人留意到斯旺森牧师的不对劲,也没有人发现达奇、亚瑟还有何西亚三人脸色的异样。
挥挥手让亚瑟和何西亚散去,达奇提着瓶酒,坐到了戴平安的旁边。同样是看着欢笑的众人,达奇的眼中没有戴平安的那种冷漠和压抑,更多的是沉着和冷静。
“还能抽吗?”
达奇递过来一根烟,米利森特牌,高级货。
戴平安接过了烟。
两颗火星依次亮起,跟着暗了下去,烟雾缭绕中,达奇的声音镇定的出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过鸦片么?”
没有急着回答,戴平安似乎想起了不少事情。
那些仅仅是书本上的几句话,几幅图,可其记录着的,是一段段血淋淋的历史和一场场无法抹去的羞辱:
一八三九年,虎门海滩,沸腾翻滚着的石灰水;
一八四零年,珠江口外,英军四十七艘耀武扬威的军舰;
还有一八四二年,下关江面,康华丽号上签订的一纸条约;
然后是一八五六年!
一八六零年!
一八八三年!
一八九四年!
……
一九三一年!
一九三七年!
直至
一九四九年!
多少人前赴后继的牺牲,多少人默默无闻地奉献,多少人用血泪和汗水才换回来今天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世界!
哪怕是现在,仍然有人为了这份清白和干净,继续努力守护着。
可总有那么一小撮渣子,为了利益,为了某些可耻的原因,想玷污这份清白和干净,甚至还有些人以“文明”为名,参考某些“自由”国家的狗屁制度,想替这些渣子辩护!
“嗬——呸!”
戴平安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
“英国人卖了很多给我们,法国人也卖了不少,当然,还有你们美国人。为了保证销售顺利,你们甚至不惜发起了战争,两次!”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它带来痛苦和教训是死死地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我们不能忘记,也没有哪个敢忘记!”
“还来得及么?”
外国人也抽鸦片,美国也是有烟馆的。
达奇见过那些人的欲仙欲死,也见过那些人的痛苦哀嚎,现在想起来,斯旺森牧师这几日的症状跟那些人的表现,如出一辙。
“来不及了!”
戴平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东西比鸦片厉害十倍,更何况看反应,斯旺森牧师服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达奇的手抖了一下,一截烟灰脱落,惨白色的碎末掉了一地。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往日的镇定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达奇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治疗时,戴平安对止疼药的强烈抗拒,他看在眼里;药店的抢劫中,戴平安对满屋子“女英雄”的那种厌恶,更是强烈到了无法隐藏和压制。
那一刻,达奇就想到了斯旺森牧师,毕竟他对帮派药品,贴别是“女英雄”止疼药的中饱私囊早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碍于他医生的身份,没人去揭穿罢了。
回到营地,他带着何西亚和亚瑟找上了牧师。刚开始时的沟通还一切正常,可随着谈话时间一点点的拉长,斯旺森牧师身上那些不正常的症状,开始一步步的浮现。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达奇拿走了斯旺森牧师藏在圣经中的止疼药。他希望这个跟了自己很久的老伙计今晚只是喝醉了,可当斯旺森牧师得知,自己不能继续服药的原因或许和戴平安有关时,他疯狂砸出去的那个酒瓶子,打破了达奇·范德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斯旺森牧师看来是无法挽回了,但令达奇着急的是,营地里用过并且还在继续用着“女英雄”的,不仅仅是奥维尔·斯旺森牧师一个人!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放弃他……”
戴平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做到。
“一个问题!”
达奇摁灭了手中的烟头,火星四溅:
“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死亡先生,一块黄金,一个问题。我一共可以问三个问题,今天,我想问第一个问题,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达奇严肃了起来,磁性的声音里,镇定中带着几分认真,可戴平安这边着实无奈。
“……”
两人沉默着,和前边欢乐的人群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托马斯·唐斯!死亡先生,托马斯·唐斯!”
过了许久,达奇开始说一些别的:“你接过了他全家所欠的债务……”
“他救过我的命。”
“我知道,死亡先生,这之前你已经说过了。你还从我这拿了钱,去照顾他的家人……”
“还有那些印第安人,死亡先生,何西亚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狼嚎声是他们在夜晚的一种联系手段。你把我们从瓦伦丁抢的药,都送给了印第安人!”
“他们也帮过我……”
“我知道,死亡先生,这我当然知道,这才是你的风格,不是吗,死亡先生……”达奇用一种特殊的眼神看着戴平安:“
托马斯·唐斯救了你,你顶替了他的债务,照顾了他的家人,甚至为了他还活活打死一个医生,这些我都看见了。
印第安人,如你所说,他们也帮过你,你也不辞辛劳,费尽心机的为他们找来了药品,这些我也看见了。
可是我们呢?死亡先生,我们呢?
迈卡救了你,呃——他,他的确是个混蛋!可即便是这样你也给了他黄金!
那我们呢?
死亡先生!
我们给了你吃的,喝的,还有住的地方!我们为你免去了他人的债务!我们帮你抢劫了小镇的药店!我们还帮你杀了人!
我们也帮了你!可你呢?
没错,你是答应明天带我们出发去找黄金,价值很多钱的黄金!可到目前为止!死亡先生,目前为止!我们在你身上只看到了一枚硬币!一分钱的硬币!”
达奇·范德林陈述着,戴平安总感觉他说的有些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有不对。这时,达奇终于说出了他最后的目的:
“现在,死亡先生,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一个希望可以提前兑现的问题。死亡先生,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戴平安妥协了,虽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达奇的话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思考了一番,终于说出了答案:
“‘女英雄’这种药对身体的伤害很严重!”
戴平安想到了自己之前,关于亚瑟悲惨命运的一种猜测:
”它的确可以止疼,尤其是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时候,确实可以救人一命。但它的剂量,需要精确的计算和把握,如果仅仅是为了止疼而使用,很容易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无可恢复的损害。
就算将来伤口愈合,人的身体内部也已经垮了,之前一点小毛病,都可能因此恶化成为无法治愈的恶疾。
这个人,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听戴平安说完,达奇皱了皱眉头。
“如果服用的不多,或是时间不长呢,有没有办法戒掉?”
“有是有,但成功的例子很少,我也仅仅是听说过,没有真正见过。”
戴平安没有多想,继续说道:
“这种药很容易反复,如果想真正戒掉,戒干净,需要非常强大的意志力。不过还好,斯旺森牧师并不知道‘女英雄’这种药的可怕,也不知道他难受的根源在哪。
我们可以用酒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麻痹他,在不让他察觉的情况下,每天一点点的减少他服用的药量,这个时间会很长,也会很难熬。
也许!注意,我说的是也许!
在经历过这漫长的折磨之后,将来的某一天,牧师才可能成功摆脱它的控制。”
“那如果直接断掉这种药呢?时间是不是能够快一点?”
“应该也可以,不过,那会非常痛苦的,对身体来说是场严峻的考验,我担心斯旺森牧师的身体,未必能撑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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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那些吸食鸦片的人最后的惨状,一幕幕的出现在达奇的眼前,好一阵才缓过来了。
“谢谢,死亡先生,非常感谢,感谢你拯救了可怜的斯旺森。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不是会放弃他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女英雄’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在获得肯定的答案后,达奇把带来的酒递给了戴平安,那是一瓶典型的经典芬顿田纳西玉米威士忌,是达奇的私人珍藏,他一直都舍不得喝。
之后,达奇告别了戴平安,和还在欢乐的众人们打了个招呼,便独自走向了他自己的帐篷,今晚,他的爱人,他的情人,莫莉·奥谢还在那里等着他。
也许是今晚的酒喝多了,在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达奇的脚步有些踉跄:
“莫莉……”
那是达奇的一声叹息。
10,寻金开始与学习
10,
戴平安不知道达奇接下来怎么为斯旺森牧师做安排,但他知道,明天去找黄金的事是不可能了。众人喝的太多了,你一杯我一瓶的,当戴平安抱着毯子找个角落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营地篝火那边没有一点要消停的打算。
第二天,当众人一个接一个捂着宿醉的脑袋,睡眼惺忪的从帐篷里爬起来的时候,戴平安已经拿着一盒燕麦饼就着朗姆酒开始享用下午茶了。又是一天的胡吃海塞,他的身体总算勉强恢复到了正常,身上包裹着的纱布已经撤去,戴平安整个人跟着轻松了许多。
随着最后一块燕麦饼被吞了下去,酒量最好,也是最晚喝的最多的人——大叔,才从马群中央的堆积稻草堆里滚了出来。
营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但达奇帐篷的帘子,由始至终都没有掀开。
第三天的早上,达奇终于走出帐篷开始摇人了。
他和亚瑟还要继续去寻找出手债券的机会,这次小队的领队便仍由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何西亚担任;两个战力团主力:比尔·威廉姆森和哈维尔·伊斯科拉作为小队的护卫;再加上寻金的关键人物戴平安,以及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来的迈卡·贝尔,范德林帮的寻金小队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出发了。
寻金小队计划从营地出发一路向北,穿过北部的坎伯兰森林后,到达位于两州交界处的巴克斯车站,之后怎么走,那就需要戴平安的引导了。
瓦伦丁那边昨天就传出了消息,马洛伊警长颁布了对杀人劫财,携款潜逃的谢曼·麦金尼医生的通缉令,赏金高达200美元。一时间,以此为生的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蜂拥而至。为了避开他们,赏金小队需要绕路兜的圈子,也跟着变大了,再加上某些不稳定因素,这趟寻金之旅所花费的时间大大的超出了何西亚的预期。
戴平安就是这个不稳定因素。
五个人的队伍,何西亚带着迈卡在前方领路,比尔和哈维尔跟在最后,戴平安则处在居中位置。而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戴平安的骑术居然是昨天傍晚跟着大叔现学的!
戴平安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这句话是大叔自己说的,除了他本人之外没人肯相信。
可很多时候天赋并不能取代长时间的努力,真当戴平安坐在马鞍上,双手拉紧马的缰绳,跟着队伍骑着马离开营地的时候,他才发现,骑马并不像大叔说的那么容易。
戴平安骑得是一匹棕色的安达卢西亚马。这是一种战马,属于比较勇敢,不会轻易受到惊吓的那种,虽然体型不大,但胜在操控性良好,非常适合长途跋涉和狩猎。
按照大叔的意思,如果连安达卢西亚马都骑不好,那剩下可乘骑的物种也只有毛驴了。
“放心吧,我选的这匹马一定能带你顺利的完成这趟旅程。”这是大叔牵着这匹马,载着戴平安围绕这营地练习时说的。
可说是这么说,事却不是这么个事。
当小队五人骑着马离开营地附近的树林准备加速时,这匹以“情人”为名的安达卢西亚马一个加速兼急停,就把戴平安从马上甩了下来。
就这样,一场原计划一天半的旅程,因为某个骑手需要从零开始,重新学习骑马的原因,硬生生的被拖成了四天半。当他们到达巴克斯车站附近的时候,干粮已经吃完了。
“呯!”
一声枪响夜晚的远处响起,不一会比尔扛着一只白尾鹿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哈维尔拿着猎刀走上前去,准备开膛破肚,扒皮割肉。
这是一个在路边搭建的野外营地,迈卡已经生好了篝火,正在烧水,而何西亚则拿着一幅地图,借着篝火的光亮,仔细查看着。
这里离他们的初步目标——巴克斯车站,仅剩下半天的路程,而经过巴克斯车站再向北,他们就算离开新汉诺威州,到达安巴里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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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巴里诺州位于新汉诺威州的北部,由东西两个格里兹里组成,东部多是崇山峻岭,西部则是雪山冰湖。范德林帮之前躲避平克顿侦探的追捕,所藏匿的废弃村庄犁刀村,就位于西格里兹里的北部。
由于安巴里诺州地形险峻,人迹罕至,唯一一条紧贴着安巴里诺州南部边缘修建的货运铁路,便成了这里为数不多和现代文明相关联的区域。
戴平安之前所说的黄金藏匿地,就位于东西格里兹里的交界处,那条名为暴风边缘的山谷之中。而要想到达那里,巴克斯车站旁的巴克斯大桥,成了他们的必经之路。
可根据迈卡提前探路发现,巴克斯车站这几日居然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帮修路工人入驻。说是修路,可据迈卡仔细观察,每个工人身上都带着枪,有长有短,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何西亚放下地图,这帮修路工人的突然出现,让他紧皱着眉头,思量一番,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一边站着的戴平安身上。
戴平安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了两个钟头了,不仅站着,两只手臂还直直的向前伸着,两把左轮手枪握在他的手中,以肉眼可以看见的幅度,微微的颤抖着。
他的脑袋上顶着一个拧开的酒瓶,这是迈卡奉献的,如果酒瓶掉下,里面的水撒光,就意味着戴平安明天没有一滴水可以喝。
他左右两侧的腋下,则是分别卡着一个‘Y’字型的树杈,‘Y’字底部削尖。只要戴平安胳膊落下,树杈的尖头就会扎进肉里。通过衣服两侧血迹斑斑的痕迹可以看出,树杈已经扎进去不是一次两次了,而这两个树杈,正是哈维尔一刀一刀地削出来的。
至于那两把手枪握把下系着的两块石头,则是比尔在野地里,依据重量和体积的不同,专门从一块块乱石当中挑选出来。
这是他们在教戴平安怎么用枪,而且是用双枪,至于这个高标准,严要求,见效快的教育课程,则是何西亚在与其他三人经过一番严谨的讨论后,专门为戴平安设计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戴平安自愿的,也是他自找的。而戴平安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头上的酒瓶子从大叔的嘴里完完整整的塞进去。
11,大叔的心机,学习的代价
11,
“握住它,但不要握的太死,你要把它当做你的情人,你的爱人,女人都不喜欢男人太用力,太用力她会生气的,放松一点……”
“对,轻轻的握着,就像握着她的手一样,你做好要亲过去的准备,深吸一口气,再深点,对……”
“然后你把它掏出来,快一点,不要给对方反应,但要稳,别被什么勾住,那样就糟了……”
“然后,把它对准目标,那个你想要对准的目标……”
“不要看你的手,记住!你要看着你的目标,放心,这时候你的手知道它该怎么做……”
“最后,用你的手指,轻轻的扣下去……轻一点!你太用力了!”
远离营地的小树林里,大叔站到了戴平安的身后,他的手包住了戴平安的手,而戴平安手里抓着的,则是他的枪。
近距离忍受着大叔满嘴的酒气,戴平安皱了皱眉头,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怀疑:
“就这样?”
“就这样!”
大叔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瓶酒,正是达奇之前送给戴平安的那瓶经典芬顿田纳西玉米威士忌。
“不然呢?你要学习最厉害的枪法,我教给你的就是最厉害的枪法。达奇我是这么教,亚瑟我也是这么教的,何西亚那个老家伙,想学我还不肯教呢!”
见戴平安还是有些犹豫,大叔生气了:
“你居然不相信!小子,如果不是看在黄金,不,看在这瓶酒的份上,就冲你这个态度,我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想当年我……”
一边怒气冲冲的说着一些听不清的当年事迹,一边放好手中的酒瓶,掏出另一瓶普通的酒喝了一大口,然后,
大叔不一样了。
他成天弯着的腰直了,颤抖着的手也稳了,就连那双整日眯缝着的醉眼之中也多了一丝摄人的神彩。
大叔右手自然下垂,垂到了手枪旁边,而他左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美分的硬币,向戴平安展示了一下,然后拇指一弹!
“呯!”
“呯!”
……
大叔活动了下右手手腕,那把手枪还静静的插在枪套里,好像从来没动一样,只剩下一点点的烟火气,随着风舞动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
戴平安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太阳还没有落下,金色的阳光冲开树叶的阻拦,一柱一柱的闯了进来,把整个林子晃成了一个光影婆娑的世界。
在硬币离开大叔的手指之后,戴平安就看不到它了,但他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是枪口射出子弹的枪声,一个是击中金属的碰撞时。
戴平安在林中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那枚被子弹击中的硬币,而大叔早已经一手抱着酒,一手捂着腰,走开了不知道多久。
……
“你确定你说的个人就是营地里那个混吃等死的老家伙?”
“你确定你没有被那个老东西灌多了产生幻觉?”
“你确定那个老东西教你的真是枪法,而不是他跟某个妓女厮混时学来的经验?”
三天前,听完戴平安学习枪法的经过,特别是得知学费竟然又是一块大金砖的时候,迈卡的心里不平衡了,在用各种污言秽语羞辱着大叔的同时,把大叔对戴平安所在的一些好事全都捅了出来。
出发后的戴平安穿着约翰·马斯顿的一身旧衣服,包括牛仔马甲和裤子,为了保暖,他还披着亚瑟的霰弹枪大衣,戴着一顶亚瑟的大山谷帽子。这些衣服都是约翰的老婆——艾比盖尔·罗伯茨亲手帮他洗干净,晾干后送过来的。
之前戴平安还奇怪对方为什么这么好心,现在知道了,他如今穿的这些衣服都是大叔以他的名义,以新衣服双倍的价格从约翰和亚瑟手里赊出来的。
还有另一把旧的牛仔左轮手枪,以及配套的枪腰带,枪套,斜挎着的子弹带,再加上这些上面密密麻麻插着的子弹,也都是大叔以双倍的价格从会计利奥波德·斯特劳斯和管家苏珊·格雷姆肖女士手中提前支取的。
这些都是需要戴平安拿真金白银或者一张张的美元来还的。
那怪大叔临走的时候,还往戴平安的包里多塞了二百发子弹,敢情这是拿他在刷销售业绩!
也许是觉得大叔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了,前方骑着马的何西亚头也不回,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迈卡骑着马并到了戴平安的旁边,继续抱怨着:
“我TM就不明白了,像大叔那种老的没用的家伙,达奇为什么还留他?他那废物,不死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在瓦伦丁找到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能看上他?”
“也许是个比大叔还老的女人?”
后面响起一阵哄笑,说话的跟在后面的比尔·威廉姆森。
迈卡没有笑,他跟比尔一向不对付,甚至还动过手。他狠狠地看了后面一眼,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戴平安身上:
“其实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选择相信那个老东西,而不是相信我。别忘了,我也是达奇安排来照顾你的人。”
迈卡大言不惭的说着,实际上,除了打牌赢戴平安的钱,其他时候他连人都找不着。
“相信你?是不是找你的话,这些子弹和衣服就不用给钱了?”
“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学习,学习懂吗,你为什么不向我学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么,我还把你从草莓镇救出来,你看我的枪!”
说着话,迈卡掏出了他的那两把刻着字的左轮手枪,向戴平安展示着:
“D·D·潘肯布什双动式左轮手枪,不用摁下击锤,直接扣动扳机就可以射击,就跟我的枪法一样,快!”
“跟亚瑟一样快?”
“额,差不多!差不多!也不知道达奇干什么去了,还非带着亚瑟不可?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枪法。我的枪法,就是一个快,双枪齐发,打的对方根本抬不起头来,抬头就是个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戴平安装糊涂。
“跟我学,不就是开枪么,我教你啊。不过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跟营地那个混吃混喝的老骗子可不一样,我得两……”
迈卡正兴致勃勃的说着,眼看着脸都要到贴到戴平安跟前了,一杆长长的枪身从天而降,隔开两人,搭在了戴平安右边的肩头。
比尔骑着马赶了上了来,他骑得“棕色杰克”是一匹阿尔登马,跟他的主人比尔生的一样,体格结实,膀大腰圆,又高又壮,一下子就把迈卡和他的马挤到了一边。
他手往前轻轻一推,那把长枪就从肩头滑到了戴平安的怀中。
“看看这个,华国的小子,这才是男人该用的家伙,B·D拉栓式步枪,威力大,射程远。跟我学,三百码以内,指哪打哪,要是安装上瞄准镜,还可以打的更远。”
比尔的嗓门大,说起话来嗡嗡作响,他不屑的看了一眼正手忙脚乱安抚着马的迈卡:
“枪法快有什么用?离得远了还不是一样打不着!我就不一样了,远远的一枪干死他,他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我不贪心,跟我学,价格和大叔一样,一块黄金就够了“说着话,比尔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戴平安肩头:
“华国小子,你该懂得,正真的男人,需要的是力量和长度!快是没有用的!”
迈卡这时终于控制好马赶了上来,听到比尔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想撬自己的金主,而且还把价格压低了一半,挥舞着枪就要朝比尔脑袋上砸去。
比尔也不客气,拉着马往右一带,又想故技重施,再撞迈卡一回。
“嘿!住手!”
一直留心着后方动静的何西亚再也忍不住了,一扯缰绳调头返了回来:
“把你们俩的武器都收起来!威廉姆森先生!贝尔先生!看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简直就是两个在酒吧里为客人争风吃醋的妓女!
还有,迈卡·贝尔先生,你居然还想动手!怎么,难道你还要去撕扯威廉姆森先生的头发吗?”
说着话,何西亚深深的看了戴平安一眼,然后逼着两人都把武器收了回去。
作为范德林帮的智囊兼二把手,当达奇不在的时候,营地里的一切事务都何西亚再管。他训斥比尔和迈卡两人,两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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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不能向哈维尔·伊斯科拉先生学学吗?绅士一点,稳重一点,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两人都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眼,戴平安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跟在最后面的哈维尔不急不忙的骑着马,稳稳当当的看着前面这场闹剧。他没有去牵马缰绳,让马自己跟队伍着走,他一手抱着胸,一手夹着烟,说不出的淡然与潇洒。见戴平安看过来,这个沉默了一路的墨西哥人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迈卡那么快,也不如比尔射程远,”
哈维尔轻轻的弹了弹烟灰:
“但我的枪,比他们的都准!”
何西亚无语了。
他把目光最后还是放在了戴平安的身上。
“选一个吧,戴平安先生,这三个女人!已经彻底被你所征服!面对金钱的诱惑,他们三个连脸都不要了!”
何西亚气的连脸上的皱纹都在颤动:
“快点选一个吧!戴平安先生,早点做出选择,这三个没出息的女人才会早一点消停,我们也能早一点赶路,戴平安先生,做出你的选择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都要。
戴平安已经成年了,他当然选择了全都要,反正他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并且他最后连何西亚都没放过。
三个人,一人一块黄金,如果何西亚能有办法让他学的更快些,何西亚也能得到一块黄金作为报酬。
于是,这趟寻金之旅,成了戴平安的学习之旅和地狱之旅。可戴平安不但畏缩,反而是乐在其中,经常自己加强训练强度,不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戴平安根本不停歇。一路上看得迈卡三人是心惊肉跳,就连见多识广的何西亚,也不得不佩服戴平安的毅力。
付出肯定是有回报的,两三天下来,戴平安的进步飞快,虽然和战斗团的三位精英相比还差的老远,但用起枪来已然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简易营地旁,训练结束的戴平安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松开腋下卡着的树杈;解掉绳索,放下重物,把两把枪插回腰带;最后拿下头顶的酒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明天可以正常喝水了。
“那帮修路工人有多少人?”坐在篝火旁,戴平安一边休息,一边擦着身上汗,鹿肉已经烤上,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二十几个吧,不到三十个。”迈卡回答。
“那有什么好担心,就算他们人人有枪,咱们有迈卡,有比尔,还有哈维尔,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接触不知道,几天下来,戴平安真正见识到了三人的厉害。迈卡的快速拔枪,比尔的远距离狙击,再加上哈维尔的精准射击,虽然比不上大叔树林里打硬币的神乎其技,(三人都不承认那是真的,一致认为是大叔用某种花招糊弄了戴平安。)但也足够让戴平安开始理解,为什么范德林帮仅靠几个人,就能横行西部,而警察和平克顿侦探根本拦不住他们的原因。
“我担心的不是对方人数,只是担心他们出现的原因,戴平安先生。”何西亚紧锁着的眉头没有松开:
“很多人都在寻找我们,除了警察,平克顿侦探,赏金猎人还有康沃尔的护卫队,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低调行事。这条铁路也属于康沃尔铁路公司所有,如果被他们的人察觉并跟上来,我们回去的旅程就麻烦了。”
“戴平安先生,你确定除了我们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黄金的位置?”
“当然没有!“戴平安肯定的点了点头:
”草莓镇我被折磨的时候,是为了拖延时间说了几句,可仅靠那几句根本不会有人找到这来,更何况那些警察都已经死在了迈卡的手中。”
“当然了,我杀了所有的警察,那可是我按照找到的名单杀的,一个都没有放过,一个都没有!”
迈卡得意洋洋的笑着,说着话,他把枪套里的手枪拿出来,放到了一边。
“戴平安先生,你休息好了没有,我想我最喜欢的教育环节,又该开始了。咱们早开始,早结束,好让你待会吃饭的时候有个好胃口,不是吗?”
迈卡狞笑着,看向戴平安……
12,挥掌 暴风边缘 装犊子
12,
作为一名曾经的打工人,戴平安很理解当下打工人的心态。
我打工只是为了挣钱,如果只是那三瓜两枣的收入,大家凑合凑合也能配合。要是说什么工资少,主要能学到本事,能锻炼人,还要摆出一副为你好才批评你的姿态,那就呵呵了。
学会这点本事能发家致富么?不能!学不会这本事会吃不饭么?也不能!那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你这一点鸡毛蒜皮的收入,去受你的气,给钱才是硬道理。
至于那些真有本事的老板或是师傅,也别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教之前也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学,总是一副好为人师的架子,就是真教出来徒弟,那也很可能是叛徒。
迈卡如今就遇到一位好学生,为了学本事,不但愿意把黄金双手奉上,而且连一点脾气都没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唯一的不好就是跟他抢饭吃的人有点多,不是那么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不过,既然你戴平安真心要学本事,那我就“好好”教教你!
戴平安和迈卡走到了一边,两人面对面站着,保持半米多点的距离。两人的右手都自然下垂,垂在大腿外侧中上部的位置,唯一的区别是迈卡这里什么都没有,而戴平安那边的枪套里,插着一把手枪。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啪!”
迈卡一巴掌扇在了戴平安的脸上,没有原因,就这么突然。戴平安的左脸上很快浮出一张红色的手掌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狞笑着的迈卡,点头表示继续。
这是一个简单的游戏,据迈卡说这是从他们父亲那流传下来的,对于快速拔枪的训练非常有效。
规则很简单,两人面对面,近距离站好,手都自然下垂,然后两人同时动作,一个人挥掌,一个人拔枪。
挥掌的人很麻烦,得先抬起手来,扬出去,再挥下来;拔枪人的动作就简单了,只要拔出手枪,直接抬起枪口对准前方就行了,只动手腕,不用抬胳膊。理论上说起来,速度比挥掌的人应该快很多。
当然,那仅限于理论上。
“一,二,三!”
迈卡喊得很快,当喊道三时,戴平安的手动了……
“啪!”
“怎么比昨天还要慢,再来!一,二,三!”
戴平安碰到了枪柄……
“啪!”
“快点,让你掏出你的枪,不是让你摸!再来!”
“一,二,三!”
“啪!”
“一,二,三!”
“啪!”
“啪!”
“啪!”
……
到最后,迈卡连数字都不喊了,就盯着戴平安的手,只要戴平安一动,他就是一巴掌糊过去。
“啪!啪!啪!”的巴掌声一声连着一声在营地之间回荡着,另外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迈卡扇巴掌,看着戴平安的左脸一点点的肿成猪头。
营火边的比尔一边烤着肉,一边也用手扶着左脸,他脸上的神经抽搐着,仿佛这巴掌是抽到了他的脸上;
哈维尔则靠着树站着,左手抽着烟,右手随随便便的耷拉在枪套上,食指随着迈卡巴掌声的节奏,一下一下的点在手枪握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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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年纪最大何西亚,他坐在营火的另一头,隔着火焰看着这一切。营火升腾的热气扭曲了上方的空气,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时而欣赏,时而欣慰,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忌惮。
烤肉的香味飘了过来。
终于,鹿肉熟了,巴掌声也停了,像前几天晚上一样,迈卡总算是打累了。他甩着已经麻木的右手,结束了这场简单游戏,走了回去。
“哈哈,今天进步不错,终于能拔出枪了。不过,可不能骄傲哦,离成为一名真正的快枪手,你还差得远,差得很远呐!哈哈!”
说着话,迈卡掏出刀子,从喷香的烤鹿肉上割下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嗯哼~,今天的烤肉味道不错啊。不得不说,比尔你这厨艺可比你的枪法强多了,你为什么不做个厨子呢?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哎,戴平安先生,我最好的学生,你怎么不过来吃呢,这肉的味道真不错!”
说完,他还不忘又割下一块肉向戴平安示意。
戴平安没有理他,高肿着的左脸已经让他暂时丧失说话的能力。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把解下的枪腰带收起来开始找水喝。由于训练强度的增加,他带的最后一瓶酒已经在昨天晚上喝完。
一个酒瓶递了过来,里面还有一小半的威士忌。
是比尔。
戴平安冲他点点头,然后接过酒,勉强张开嘴,把酒混合着嘴里的血水一起吞了下去。
烤肉吃的很快,期间何西亚也确定了明天的计划,明天到达巴克斯车站后,他一个人先过去,探探那帮修路工人的成色,之后再决定怎么做。众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吃完聊了几句后就一个个去休息了。
很快,营地里就响起了比尔的呼噜声。
晚上需要轮流守夜的,戴平安是第一波,因为他还没有吃饭。把死硬的肉重新摆上烤架,简单的热了热,缓过来的戴平安开始吃晚饭。
冷了的烤肉不管再怎么加热,味道都好不到哪去了,而且还缩的紧梆梆的。但戴平安没有在意,就那么大口大口的吃着,能咬动就咬,咬不动就硬往下咽。不一会,剩下的这一大块烤肉就吃没了。
戴平安知道,自己的学习方式确实有些着急了,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很担心,很害怕,从抢劫药店的那晚开始,一种不安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可偏偏他又找不到这个不安的源头在哪。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戴平安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说到底,他能活到现在,倚仗的还是他知道那些秘密和黄金。如果到了某一天,这些黄金都被找出来或者达奇不再需要这些黄金的时候,范德林帮是否能放过知道那么多的秘密的自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心里想着,戴平安摸着黑,开始练习装填子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众人很快就到了巴克斯车站的附近。
经过几日的突击培训,戴平安的骑术明显见长,虽然还不能做一些高难度的马上动作,但骑马赶路和加速冲刺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何西亚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大家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巴克斯车站,准确点来说是巴克斯货运站,主要负责铁路的检修和长途货运火车在这里的临时停靠和维修。前段时间,周边附近突然出现了一批新的狼群,他们袭击了货运站执勤的工作人员,不得已,康沃尔铁路公司才派人来进行铁路的维护,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群恶狼,将其消灭。
总之是虚惊一场。
告别了巴克斯货运站的修路工人,他们以赏金猎人的身份顺利通过了巴克斯大桥。沿着铁路一直向西,经过中午的简单休整,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安巴里诺铁路的中间点,东西格里兹里的分界线,暴风边缘山谷的上方。
“就是这?”
光秃秃铁路桥上,比尔疑惑着。
戴平安没有说话,他转身下马来到铁路的边缘,面朝南方,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拥抱前方上空的太阳。
“你在干嘛?”众人跟着下马,也来到戴平安的身边。
“嘘……”戴平安让比尔小声点,距离近了那嗓门吼的他脑仁疼:“我在感受。”
“感受什么?”
“感受黄金的位置!”
“这也能感受出来?”
“嘘……安静!给我点时间”
比尔不说话了,众人四处打量着,比尔更是学着戴平安的样子,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也开始感受,结果除了太阳晒得晃眼之外,啥都没感受出来。
一分一秒过去了,众人觉着天边盘旋着的那几只西部渡鸦也开始嘲笑他们了,因为这里实在不像一个能藏黄金的地方。
这条名为暴风边缘的山谷,是由安巴里诺山脉上的冰雪,夏天融化后汇成洪流长年冲刷而成。如今河流改道,留下的只有这条又长又深的险峻山谷,铁路工人们在两侧开挖隧道,在山谷里架设桥梁,搭建铁路。如果这里真有什么黄金,那些铁路工人早就捷足先登,根本轮不上他们。
感觉到了身后四人的不耐烦,闭目养神的戴平安觉着自己这犊子也装的差不多了。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我终于感受到了。”
“感谢到了什么,黄金在哪么?”问话的还是性子急的比尔,有他在,其他人连话都不用说了。
“我感受到了黄金的气息,它给了我提示。”
“什么提示?”
“当然是黄金的提示。”戴平安闭着眼睛,不急不忙的说着话,维持着那份神秘感:
“曾经有位哲学家,他被美丽的夜空所征服,经常夜观天象。有一天,他在探索星辰的奥秘时候掉进了坑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掉进了坑里?哲学家?难道那黄金在坑里吗?”
比尔还在琢磨,何西亚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走到桥边向下方看去。
在铁路桥的下方,暴风边缘山谷底部,摔着一列坠毁很久的火车。风吹日晒,雨水侵袭,这列火车的外侧已经破败不堪,并且被谷底茂密的植物笼罩着,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大致的形状,根本不容易被发现。
“难道黄金在火车里?”比尔也跟着众人发现了火车,问道。戴平安还在继续闭着眼睛装犊子,倒是何西亚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这列脱轨的火车何西亚早就发现,可他并不认为里面还有黄金。火车脱轨是大事,其严重性搁到现在不亚于飞机失事,摔在下面的火车肯定已经被铁路的工作人员检查过了,就那帮人的德性,别说什么黄金了,就是有块硬币都不会留下。
这时,戴平安动了。
只见他张开的双手从两侧落了下来,然后左右手依次按照某种规律上下滑动起来,很快,就连戴平安的整个身子也随着滑动的手左右摇摆起来。
四个人惊了。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何西亚都震惊于他所看到的景象:
戴平安的双手在动,双臂在动,身子跟着也在动。这不是胡乱的运动,而是有某种规律在里面的,何西亚看不明白这种规律,但他能感受到这种规律的不凡——这是一种神秘的规律,起伏之间,动静之间,一招一式都有它独特的节奏和韵律,仿佛戴平安不是在做运动,而是他整个身体在运动中呼吸和生长。
没错!
戴平安此时修炼的,正是大中华广场的百年绝技——分西瓜!此时的他还在心里默念着:
感谢大学体育选修课以及和平公园门口的二大爷!
终于,在一番运动之后,戴平安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停了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桥底的火车,然后,手指慢慢向左边移动。
趁着众人全都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看过去的时候,戴平安偷偷睁眼瞄了一下,于是他的手指向上提了提,才终于稳稳的停了下来。
顺着戴平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暴风边缘山谷左侧的一面峭壁,上面杂草丛生,藤蔓密布。如果只是路过扫一眼,根本不会发现什么,可随着戴平安这么一指,在众人仔细观察下,居然发现有金属独有的黑色光泽在杂草间藏匿着。
那里居然藏着一截火车,一截竖立着,直直地靠着悬崖,无人发现的火车车厢!
那里可能有黄金!
这个念头一出来,众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尤其是迈卡,一把扯过戴平安,在对方的反应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立即调头上马,四处寻找下去的道路。
比尔最开心,虽然什么东西都还没找到,但他还是兴奋地好像黄金已经到手,他抱起戴平安,啪啪的拍着对方后背,差点把戴平安拍的背过气去。
哈维尔还算冷静,他扭过头,想看看何西亚的意思,这时他才发现,何西亚居然在走神!
何西亚心里犹豫了,因为戴平安带给他的震惊而犹豫,他不由得摸了摸口袋里的包裹,心中有了一丝放弃的念头,但很快,他眼中的犹豫消失不见,又重新成了那个老谋深算的范德林帮二把手。
他向哈维尔点了点头,在两人转身上马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包裹悄悄的递到了哈维尔的手中。
“为了范德林帮的荣誉!”
13,大金砖 戒指 狼群来袭
13,
迈卡用飞一般的速度冲了下去。
可当他真正到达暴风边缘山谷底部的时候,傻眼了。
从上面看,火车车厢就是小小的一截,可到了眼跟前,偌大的一截车厢竖起来,差不多有四层小楼那么高。火车中间的车厢门是开着的,但那五六米的高度,也不是他迈卡想飞就能飞上去的。
要想进入车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爬上车厢旁近两米高的一块平台,然后再爬上三米多高的石壁,之后再踩着石壁上方凸出来的一堆乱石到达峭壁的半山腰,最后从半山腰再向外一跳,跳到火车车厢的另一头。
当戴平安最后跟着何西亚他们下来时,迈卡正在平台上蹦跶着爬三米高的那块石壁呢。一下,两下……直到最后摔了个屁股蹲儿,才不得不悻悻的放弃了。
迈卡一瘸一拐的挣扎着从平台上爬了下来,刚刚跳的时候一不小心扭着了,最后只能回到戴平安和何西亚身边,带着满脸的妒忌,老老实实的看着比尔和哈维尔两人爬上平台。
比尔蹲下让哈维尔踩着肩膀,然后站起来把人送上了石壁。哈维尔身手很灵活,不一会就借着凸出的乱石到了半山腰,跟着就跳到了火车车厢的另一头,爬了进去。
“找到黄金了没有?”
听着车厢里翻找的声音,外面的人都很着急,尤其是迈卡。他紧紧的咬着牙,眼睛盯着车厢,生怕错过了什么。
“没有!”
哈维尔空荡荡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比尔惊叫起来,这心里落差有点大,大的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
哈维尔懊恼的声音在里面传来,但紧跟着,一团太阳般的光芒就在车厢门口亮起——
那是一块大金砖!
金闪闪明晃晃的大金砖!
跟之前迈卡带回营地的那块一模一样。
“我就找到了这个,你们要不要啊?”这时哈维尔玩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不过已经没人在乎他了。
“耶!”
“啊……哈哈……”
迈卡紧紧的攥住了拳头;比尔兴奋地又蹦又跳,像只大马猴;何西亚也松开了每日紧绷的眉头,笑的合不拢嘴;就连戴平安也微笑着为他们鼓起了掌。
一时间,众人就是这么的高兴与开心,几日奔波带来的疲惫和劳累,在黄金的照耀下,刹那间飞灰湮灭!
众人沉醉在这兴奋当中,直到哈维尔喊了第三遍才让他们反应过来。
“快点接住,我拿不动了!”
“住手!不要扔!先拿回去,快,拿回去!”何西亚吓得脸色都变了。
万一扔下来的时候接不住,金砖摔成金饼怎么办,就算有点磕碰也不行啊,谁敢保证到银行兑换的时候,不会因为金砖变形而价格缩水。
绳子还有包裹被比尔从车厢门口扔了进去,很快,一块裹着大金砖的包裹就被哈维尔用绳子顺了下来。这是第一趟,还有第二趟,第三趟……直到第五趟结束才停歇。
比尔从包裹里掏出大金砖,摸了摸,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张嘴就要啃,可都到嘴边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比尔停下了,他直直地看着迈卡,直到把迈卡的脸色看到黑的不能再黑,才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戴平安。
戴平安给了比尔一个肯定的手势,比尔毫不犹豫的就啃了下去。
嗯哼!
你还别说,真TM的甜!
“为什么只有五块?才一半?”何西亚问戴平安。
“先给一半,交易完成后再给另一半,很公平不是吗?”
戴平安摘下帽子,右手摩挲着脑袋。刚长出头发那种磨砂感和光头的顺滑不是一回事,但摸起来一样很舒服,就是几天没洗头了,有点粘手:
“这件事达奇是知道的,他没有告诉你吗?”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跟我说过。不过五块就挺好了,足够了,足够了,足够了……”何西亚叨念着,戴平安并没有在意。
“哈维尔!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吗,如果没有,那就出来吧!”
“稍等!我又找到点别的!”
过了一会,哈维尔从车厢里跳了下来,跟已经准备好的比尔一起把黄金运下了平台。
他走到了众人面前,掏出一些别的东西:几十张陈旧的现金,大概五十美元左右;五个老旧的金戒指,价值在十几到几十美元不等;还有一瓶海盗朗姆酒。
“已经有了那些黄金了,这些就不用算在帮派财产里了吧?”
哈维尔看了看何西亚,忍不住问道。他这么一说,除了何西亚和戴平安,其他人的眼睛都亮了。
范德林帮有条规矩:
那就是不管你在外面以什么手段,挣了多少钱,你都要把收入的一半上交给帮派,作为帮派对你保护和支持的回报。但这并不代表着,帮派让你做一些事情,你也可以从中获得利益的一半,哪怕你是达奇。
所以说,哪怕他们五人找到了黄金带回去,这黄金也是属于帮派的财产。最后他们肯定能分到一部分,但绝不可能是一半那么多。
当然,这规矩所针对的都是金额比较大的收入。如果帮派成员在外收入十块二十块的,上不上交那一半也就看个人素质了,帮派那边也不在意,达奇他们又没有穷疯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哈维尔也才敢在这个时候向何西亚提出要求——那堆东西算下来,也是小二百多美元,放在以往必须上交。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在那五块金光闪闪的大金砖面前,这些东西好像莫名其妙的变得不那么值钱了。
考量了一会,何西亚还是答应了下来。
迈卡的手最快,伸手就朝戒指那堆摸去,五个戒指当中有一个明显最粗,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红宝石,看着就最值钱,怎么也得三四十美元。
“啪!”他的手被何西亚拍掉了:“哪都有你!贝尔先生,你有什么资格最先挑?!”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这个红宝石戒指被何西亚分给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戴平安。这个分法,其他人包括迈卡都不好意思反对,戴平安也没有多拒绝,接过来就戴到了中指上,别说,还真挺合适。
何西亚把剩下的戒指和现金比较平均的分给了众人,戴平安这次没要现金,而是选择了那瓶酒,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分完了收获,众人开始带着黄金往回走,本来是一人带一块的,比尔抱着属于戴平安的那块就不撒手,这让戴平安更开心了,没人比他更知道那些黄金有多么的沉。
寻找黄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再这么一折腾,天不一会儿就黑了下来。何西亚没敢让他们走夜路,前面再走一点就是巴克斯大桥了,大晚上的,万一走着走着火车来了怎么办,难不成跳桥么?
众人在巴克斯大桥的这一头附近,找了块地方搭起了营地。也许是因为黄金都装到包里的缘故,之前那股子兴奋劲也慢慢散去了,当搭好营地以后,众人才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TM附近好像有狼出没!
这一晚上,戴平安没有继续练习,迈卡也没有想着做什么游戏,所有人都把枪放在了手边随时能够够到的地方。大家安安静静的吃了晚饭,准备休息,正当以为今晚要平安过去的时候,狼嚎了!
真正的狼嚎声!
戴平安能听出来,这不是印第安人的联络信号,是野外吃人的狼群正儿八经的嚎叫声,他以前就被这种叫声追赶过,差点把命丢了,绝对不会认错。
所有人子弹上膛,把击锤全部扳开!
狼嚎声出现在他们北方,一声连着一声,由西向东的移动着。突然,东边的枪声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马上,狼就不嚎了,可枪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没听见狼群的动静,枪声却一直响个不停,哈维尔说这不是个好兆头。果然,没一会儿,枪声就开始变稀疏了,最后更是分成了两股,一股越来越近,一股越来越远。
“艹!他们被狼群冲散了,有一队人朝这边过来了。”比尔不愧是当过兵的人,光从枪声就能判断出那边的动静!
“不能让他们把狼群引过来!伊斯科拉先生,贝尔先生,你们过去帮帮他们的忙,如果拦不住就把他们引开!”
何西亚做了安排,哈维尔和迈卡,一人拿着把兰卡斯特连发步枪,一人举着两把手枪,朝枪声近的地方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没人敢不服从命令。这可是几十个人都拦不住的狼群,真要是一波冲过来,别说他们五个人,再加五个也是送菜。
戴平安帮着何西亚开始生火,除了把原来的篝火烧旺,加一些粗的树枝进去当火把,还要在营地周边四个角也要生起火来。
狼是畏惧火光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在火堆边狼就不敢过来吃你,而且当你背靠着火堆的时候,狼群是隐藏在你对面的黑暗之中的,只有当狼扑上来的那一刻,你才能借着火光看清它。
比尔也解开了树上栓的马缰绳,把五匹躁动不安的马都统统赶走。
马是有灵性的,自由的它们会躲开狼群的袭击,一般狼是追不上马的,而且他们还认路,会在一切都结束后再跑回来。
可要是把马匹拴在这里,当狼群围过来时,里面受惊的马群嘶鸣着,外面的恶狼嚎叫着,那场面不是一般的乱。要是再有哪匹马害怕的挣开绳索,冲进人群当中,那乐子可就更大了。
至于大晚上的骑马逃跑?呵呵,这可是山地,你真当自己摔不死呢!
三个人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这时,远处的枪声还响着,可越来越近的那一股却安静了。
枪声没了?难道全军覆没了?
“啊!”
一声惨叫从北边不远的树林里响起,
是哈维尔!
惨叫过后,许久再无动静,没有枪声,也没有狼嚎,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何西亚向焦急的比尔点了点头,比尔把拉栓步枪背在了身后,端着牛仔左轮向北方摸了过去。
这一去,就再也没动静了。
营地就剩下两人,戴平安看了看何西亚,发现何西亚握枪的手稳得狠,只不过他看向北方树林的眼神,透露出来的焦虑出卖了他。
夜更浓了,三个人没有任何动静,何西亚也终于坐不住了,他端着他的兰卡斯特站了起来。
“我必须过去看看!”何西亚坚定的说道:“目前这里还算是安全,你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要去。”
“拿起你的枪,如果感觉到周围有动静,你就开枪!我们回来时,会提前招呼的,所以你记住,一定要提前开枪!不管来的是人还是狼,一定要提前开枪!”
说完这句话,何西亚就头也不回的扎进了树林的黑暗中。
这下好了,营地就剩他一个了。
戴平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以前是被狼群追过,也是差点没命,可那群狼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只,现在的这群狼,那么密集的枪声都压制不住,这数量恐怕已经过百了吧。
戴平安把斯科菲尔德的左轮手枪从枪套里抽了出来,掰开击锤,架在了腰间,左手也跟着搭了上去,枪口冲着北方。
另一把牛仔左轮手枪他并没有用,两把单动式手枪一起举起来,这会儿的他恐怕连击锤都掰不过来。与其那样,还不如两手操控一把枪,戴平安有信心,能在第一时间把枪里的六颗子弹都打出去。
只要自己这几天的加强特训管用,别说人了,就是狼来了,他也敢保证把对方打成筛子。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戴平安还是不停地咽着口水,不算训练,拿枪解决问题,这是他头一次!
篝火里刚刚扔进去的树枝噼啪噼啪的响着,四周的夜更安静了,安静的连夜里的夜枭也捂上了嘴巴。
戴平安放松了呼吸,他想让自己静一点,好能发现林子里的动静,结果他果然发现树林里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北边向这里移动,而且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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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卡?!”
“何西亚?!”
“哈维尔?!”
没来得及轮到喊比尔名字,那边的声音已经很近了,对面明显不是自己人,戴平安举起了枪:
“啪!”
枪响了……
14,死亡 黄金和笑容
14,
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更大了。
很快黑漆漆的树林中伸出了几根枪管,其中一根还散着淡淡的白烟。
枪管后面跟着五个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营地,但此时的营地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那几个火堆在燃烧着。
“不要开枪!我之前都说过了,不要开枪!”
领头的人很生气,这刚来的新人就是靠不住,之前明明吩咐过行动要保持安静,他倒好,非要开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手里有把枪一样。如果不是有个嫁对人的好姐姐,自己早就找机会让这个不听话的小混蛋死在这山里了。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赶紧带上灯去追,这山里他不认识路,大晚上的跑不了多远。科克,你给我找找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赛斯,你去北边的林子里警戒,当心那帮人回来。
快!”
“那个人倒下了,我看的很清楚!我真的打中他了!”
拿着卡宾连发步枪的科克还在坚持着什么,但没人搭理他。两个人提着灯冲进了南边树林子,而另一个人,则是调头返回了北边。
提灯的两人追得很快。
作为每日沿着铁路巡查的护路队员,他们对附近的环境再熟悉不过了,这也是他们能够在夜里不点灯摸着黑围过来的原因。如果不是队长小舅子科克的那一枪,他们早就把那个华国人给抓住了。
不过也没事,这种活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华国人么,也就那样,还没见过哪个人能从这跑出去的。
因为提着灯,两人追得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察觉到前方有奔跑的动静。
找到了!
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们不是担心慢了追不上对方,而是前方有一堆乱石和悬崖,万一这个华国人逃跑时不小心,一脚踩空摔死了,队长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他们追得快了,前边的脚步声也跟着跑的更快了,就这样跑着跑着,突然消失了……
前边的脚步声没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后面追着的两人感觉有点头大,因为他们记得很清楚,前方脚步声突然消失的地方,好像正是一处悬崖!
两人放慢了脚步,举着马灯查看地上的痕迹,地上果然留有奔跑的脚印,顺着脚印往前看,前边不远正是悬崖的位置。
“艹!”
两人在心底暗骂着。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两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向前边走去。
前边是一块从山路边凸出来的大石头,石头一边与地面持平,另一边向南边的河谷伸出去。放在白天,这里或许是个观赏达科塔河河谷美景的好地方,可要是晚上不小心走错了,那绝对是落个粉身碎骨的死亡捷径。
到了大石头的边缘,两人小心翼翼的查看着下方,马灯昏黄的亮光根本照不清下面的一片漆黑。哗哗的流水声中,他们能感受到只有迎面吹来的山风以及放在他们后腰上的两只手。
轻轻一推,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声,有的只是两声急促的闷响。
低头看了看,淡淡的月光下,隐隐约约能看看到两具人形,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又静静的倾听了一会儿,在确定底下的两人身上确实不会发生什么奇迹之后,戴平安才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营地里,
两块金灿灿的大金砖被搜了出来。
领队的队长把黄金抱起来轻轻的抚摸着,感受着属于黄金独有的冰冷的温度,之前行动不顺利所带来的烦恼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原以为只是一件搂草打兔子的工作,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大的惊喜,看来是某些人对自己撒谎了,这笔交易应该重新谈一谈。
见一边的小舅子还在闷闷不乐,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安慰了起来。
“放心吧,那个华国人跑不掉的。”
“可我真的打中了他的肩膀,我发誓,我看的清清楚楚的,真的!”
“呵呵,不重要了,孩子,不重要了,那个华国人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在黄金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更何况那个华国人。
再说了,华国人而已,他又不是没见过,又不是没杀过,那个种族什么时候重要过?印第安人都比他们强!
十几年前,安巴里诺铁路刚刚修建的时候,干活的不就是华国人么。那时候的华国工人人数可是有好几万呢,不还是在他们几百人的枪口下,乖乖的干着最重最危险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钱。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们几百人手里有枪吗?
不,
是因为没有选择。
如果那些华国人不干活,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他们就得饿死!在这片广袤又陌生的土地上,除了最危险最累的工地,其他地方没有他们呼吸的空气!
他记得很清楚。
曾经也有华国人受不了而逃跑,当时他们都没有去追,没几天这个人就因为在外面活不下去而跑回来,跪在地上恳求他们,希望继续能在铁路上干下去。
当他们把这个华国人打断腿扔在丛林里离开后,走出老远仍然还能听到这个华国人哭嚎的恳求声,他表示自己还能继续干活,恳求他们不要抛弃他。
那个撕心裂肺的动静,就跟他那些生病受伤不能干活,被抛弃的华国同胞一样,叫的真难听!
干不完工作,没有华国人能离开这里,就算真有人能幸运的跑出去,华国的那个叫大清的什么衙门,也会把人抓住后送回来的。
因为按照法律规定,这些华国人在美国是没有身份的,他们能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属于康沃尔铁路公司的财产。
队长心里甚至曾经有些怀疑,安巴里诺山里的狼群这么容易袭击人类,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当初华国人的尸体吃多了,狼群才养成吃人肉的习性。
真可恶!就连死亡都要污染这块土地!
队长心里正想着,去北边盯着的赛斯回来了。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几个人已经快挣脱陷阱,估计用不了多少功夫就会返回来。
“别担心,赛斯,我们先带着黄金回货站,然后再把其他兄弟叫过来。”队长胸有成竹的指挥到:
“放心,山里的路我们再熟悉不过,他们人生地不熟,是跑不出去的!”
“那个华国人呢?不管了?”
“当然不管了,有了黄金谁还在乎那些。”
“好的,那我们……”
赛斯的脑袋猛地向右一甩,他的脖子上绽开了血花,正好溅到了跟着一同倒下的队长脸上。
“呯!”“呯!”“呯!”“呯!”“呯!”“呯!”
六声枪响!
队长胸腹间仿佛被铁锤连着砸了两下,强烈的剧痛和冲击,让他和已经死去的赛斯倒在了一起。赛斯脖子里喷出来的血涌到了队长的脸上,但幸运的是,赛斯手里的枪也正好掉在了他的手边。
很近,近到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只要把手伸一下就能够得着。
队长伸手了,虽然这样会牵动他的伤口,但他还是忍着胸腹间的剧痛,朝那把枪抓了过去。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平时能轻易做到的动作变得万分艰难,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涌出,但队长还是没有认命,一点点,再来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终于,队长抓住了赛斯的枪!
戴平安踢开了赛斯的尸体,然后把队长想抬起来的枪一脚踩了下去。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防弹衣,但小心无大错,刚刚他多观察了一会儿才过来。
队长的手没有放弃,通过踩着枪的脚,戴平安还能感受到队长那种对生的渴望与挣扎,不过都已经太迟了。
戴平安折开手枪,滚烫的弹壳从弹仓里挤出,掉在地上后又弹到了队长的脸上。队长似乎很愤怒,他好像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满嘴鲜血里涌出的泡沫又多了一些。
他说不出,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一颗颗的上好子弹,挣扎间,队长仿佛又听到了那些撕心裂肺的恳求声。
“呯!”
队长的脑袋摆了摆,不动了。
……
科克拼命的奔跑着。
他的枪早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里,可每跑一步,小腿的伤口还是会疼痛一分,然而科克没有放弃,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里,未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他,他不能放弃。
科克咬着牙跑着,终于让他跑到了巴克斯大桥上。大桥的另一端,就是巴克斯车站,他姐夫,也就是队长的人都在那里,只要他喊一声,就一声,他就能活下来。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科克松了一口气,一下子,他的上半身变得重了起来,让他失去了平衡。
科克摔在了巴克斯大桥上,怀里的黄金也因此甩了出去,差一点就掉出了桥面。科克没有停下,借着摔倒的惯性他像狗一样扑了出去,再次把那块金灿灿的大金砖揽进了怀里。
这才是他的希望,这才是他活下去的动力,这才是他拖着受伤的腿,还跑出这么远的根本原因。
扶着桥的护栏,科克抱着黄金废了好大的劲才重新站起来,这时,他看到了追上来的戴平安。
这下科克是真的走不动了,他想抱着黄金跑,可两条腿却忽然不停使唤,一个劲的颤抖着。他只能眼看着那个华国人拿着手枪,一步一步,笑吟吟地向他走过来。
戴平安在笑,既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内心不安的根源,也是在笑他自己的愚蠢
——他高估了自己黄金的魅力,也小瞧了范德林帮里某些人的忠诚!
“你~你~你不要过来!”科克抓着大金砖伸出了桥外:“你再过来,我就把黄金扔下去!”
戴平安脚步不停,笑容依旧。
“别过来,我扔了啊!”
“我真的扔了!”
“我扔了!”
科克嘴里喊着,但他抓着金砖的手却一丝都没有松开,当戴平安走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时,科克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把黄金扔出去这件事,他舍不得,也做不到!
看着这个身体瘫软成一团烂泥,两只手却依然紧紧抓着黄金不松手的年轻人,戴平安松了一口气:
“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这个道理还是管点用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科克当然听不懂,因为戴平安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的中文,不像其他华国工人那样带着沿海口音的中文。
“求求你,放了我,这黄金我~我~不要了。”
“是吗?”
科克松了一口气,因为戴平安这两个字说的是英文。
“是的,黄金我不要了,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怀里的黄金让科克有些犹豫,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把黄金推了过去。
戴平安接过了黄金,掂量了一下,真是好东西,然后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把科克扶起了身,让他靠着桥的护栏站着。戴平安不喜欢仰着头看别人,也不喜欢别人仰着头看自己。
“我总算明白那些反派在占据上风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了,呵呵,不是因为等主角翻盘,也是不是因为要介绍剧情,是因为憋得!”
戴平安用中文述说着,科克虽然听不懂戴平安在说什么,但戴平安轻松的语气,让他安定了不少。
“没个人能说说心里话的日子实在是难受了,能把人给憋死!可你偏偏得忍着,一句话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哪怕是在梦里,都得咬着牙,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呵呵……”
“可我还是说的多了!本来以为靠着这些黄金,能在帮里先平平安安的混下去,先活着再说,谁知道……呵呵,言多必失,古人果然没说错。”
“好了,我说的够多了,也痛快多了,现在……”戴平安拍拍科克的肩膀:“该你说了,说些什么吧,你至少有三句话要说。”
最后这句话,戴平安是用英文说的。
“三句话?”
科克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看着身子又要软下去,这次戴平安没有伸手扶他,而是用枪口顶着科克的下巴,硬生生的把他“架”了起来。
“只有三句话?”
“只有三句话!”
戴平安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盯着科克,这让科克知道,这不是什么玩笑,自己这次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我~我们不该抢你的黄金?”科克的声音开始颤抖。
“不是这句!”
“是你的同伴,那个老家伙今天找的我们,说~说~说~戒指,那个戒指……”
“也不是这句!”
虽然已经猜到一些,但真当答案出现,戴平安的面容还是狰狞了起来。
“我~我~我不该向你~向你开枪?”
“对,就是这句!”
“呯!”
科克的头顶荡起一团血雾,同时戴平安弯腰抓着科克的腿向上一提——“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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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物掉进了水里,还是没有惨叫声。
双手扶着护栏,戴平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收起手枪,转身把地上的黄金捡了起来,当他再抬起头时,往日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了脸上。
他双手把黄金抛给了赶过来的迈卡:
“你们怎么才来,何西亚没事吧?”
15,忠诚 嫉妒还有饥饿的老虎
15,
“那块黄金就是这里掉下去的?”
比尔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扶着护栏向下看去。巴克斯大桥下面是奔腾的达科塔河,大晚上的,除了涛涛的流水声,他什么都没发现。
比尔的脑袋挨了一下,被人打晕了;
迈卡也一样,而且打的更狠,后脑勺都给打破了;哈维尔中了修路人员,也就是那帮护卫队的陷阱,掉进了喷泉里;
如果不是何西亚找过来,再过一阵儿,哈维尔就得被上涨的泉水给淹死,而迈卡和比尔也得便宜了过路的狼群。
但今晚这番折腾,损失最大的既不是脑袋被开了瓢的迈卡,也不是差点被活活淹死的哈维尔,而是比尔——他背着的两块金砖少了一块!
奇怪吧?
不管是哈维尔与何西亚,还是视财如命的迈卡,他们在离开营地的时候,都带着那块各自负责的黄金,只有比尔着急救人,把他带着的黄金留在了营地。
结果,随身带走的黄金分文没少,留下来的黄金却被人抢走一块,而且还丢进了河里。
“还能找回来吗?黄金不是很重的嘛,应该还在河底吧?”比尔尝试着最后的挣扎。
迈卡掖了掖背后的包裹,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旁边浑身湿透的哈维尔沉着脸,右手扶着腰带,看着说话的比尔和戴平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找是找不回来了,认命吧,”戴平安安慰着这个可怜人:“你当时是担心哈维尔他们出事,着急救人,才会把黄金留在营地的。我想达奇和何西亚,应该能理解你,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不就是丢了一块黄金吗,有什么……”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黄金,是一块大金砖!价值750美元的大金砖!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黄金!”
看到比尔一副手足无措,可怜兮兮的样子,戴平安的心软了。
“黄金这种东西吧,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我从不在乎!其实我知道很多地方都藏着黄金,就拿今天来说吧,除了桥底下的火车里,我还在对面……啊,这个,咱们要不还是先走吧。”
戴平安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转移了话题,但比尔并不是真傻,敏锐的注意到了戴平安语气生硬的变化:
“你刚刚的话没说完,对面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达奇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不是这个,你刚刚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对面来着,对面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么,你……”看着比尔那双大睁着的眼睛,戴平安妥协了:“好吧,对面有,嗨,咱们边走边说。”
说完,戴平安带着比尔向大桥的东边走去,迈卡和哈维尔跟在了后边。
皓月当空,
月光均匀的撒在无遮无拦的巴克斯大桥上,黝黑的铁轨泛着月光直直的延伸向了远方的灯火。借着月光,四个人踩着桥上嘎吱作响的木板,也向着远方摸了过去。
“其实吧,今天除了桥下的车厢里,我还感受到另外一股黄金的气息,也不远,就在对面的山上。”
“那你怎么……”
“先听我说完!我为什么不说出来,其实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是用十块黄金和达奇做交易,换取我的安全。可我如今还没彻底安全,现在就把黄金都交出去,那我这安全……”
戴平安回头看了看,后面两人都没说话:“第二,也是为了你们。”
“我们?”比尔很诧异。
“对,就是你们。我做事一向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和达奇的交易还没结束,但和你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别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只要你们教会我枪法,我一人一块黄金!”
戴平安的话说完,感觉到三个人的呼吸声变重了,尤其是迈卡。
“如果不是你们三位之前教我的,今晚我就死定了。我内心非常感激,也十分愿意把黄金拿出来给你们,可何西亚那边……到时候这黄金应该先拿回去给达奇,还是先给你们,说不清啊。”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但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并没有减轻。
“其实吧,我真不差这点黄金,但其他的黄金位置有点远,一时半会儿拿不着,所以才搞得你们这么麻烦,不然也不用你们这么为难了,唉……”
戴平安叹了口气,十分惋惜。
队伍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比尔才终于忍不住,弱弱的问起来:
“戴平安,不,戴先生,你究竟有多少黄金?”
“那你想要多少黄金呢?”
戴平安没有回答,反问起了比尔,比尔想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这时,戴平安才接着说了起来: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有了黄金会去干什么?”
“买酒?买枪?去镇上的酒吧花天酒地?那只是一时的快乐。找个地方买个农场隐居,过正常人的日子?呵呵,你们做不到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终有一天会找上门,把你们抓紧去绞死。”
“你们不管有多少钱,最后还是要回到帮派里的,继续跟着帮派风里来雨里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居无定所,打家劫舍,一只脚迈进监狱,一只脚迈进棺材的日的,这是你们的天性,不是吗?”
“当然,我这里并没有指责帮派的意思,达奇作为范德林帮的首领,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看看大叔,一把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达奇不也是好好养着他吗?也许,再过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如果你们能幸运的从几十年的枪林弹雨里活下来,还没死的话,我敢保证,到时候达奇也会像照顾大叔一样,照顾你们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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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斯大桥上,山风时不时呼啸而过。在阵阵呼啸声,戴平安嘴里说的话,三人听起来如同来自地狱魔鬼的低语。但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他说的话竟然无人能够反驳,也无法反驳。
哈维尔握着枪的手已经湿了,他想做些什么,可手里那把枪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他会为我们买块土地,或者一个岛屿……”
“多大?”
“什么多大?”
“那块土地或者岛屿能有多大?就算那块地方能让你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可你留在墨西哥的家人呢,朋友呢,同胞呢,也能在那里安稳的生活下去吗?”
“伊斯科拉先生,听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从墨西哥孤身来此,更多是为了寻找拯救自己国家的方法,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个方法找到了没有?”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主意嘛,既然我已经这么问了,肯定是有的,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也得一件一件做,”说着话,戴平安远远的一指,一名拿着枪的修路工人正在巴克斯大桥的桥头放哨,他身后就是亮着灯火的巴克斯车站:
“只有做好今天要做的事情,才能考虑明天的,不是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戴平安又忽然拦住了要动身的三人:
“今晚的事情,有关黄金的,可以问问何西亚,我这个人是真的不想看见比尔挨骂。至于其他的,你们就当我没说过好吗?我担心何西亚知道后,达奇会一枪杀了我。”
“啪!”戴平安夸张的模仿着达奇的枪声。
“那样的话,不管是我的黄金,还是我的方法,可就都没有了,呵呵,呵呵……”
黑暗中,戴平安笑的很灿烂。
三个人依次从他身体走过,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答应他,同时,也没有人拒绝他。
三个人行动很迅速,不愧是范德林帮的战斗主力。
哈维尔从那个修路人员的背后出现,轻轻一刀就抹了对方的脖子;比尔拿着拉栓式步枪架到了车站对面的山坡上,居高临下瞄准好出窗户;迈卡拎着双枪藏到了车站门口,等着另一个门的哈维尔做好准备。
至于戴平安,他的任务既安全又简单,拿着枪藏到后窗户那,等着有人跳出来补枪就行了。
戴平安藏好了,等着他们三人行动。
月亮照了过来,戴平安的身子藏在黑暗里,但他手里的枪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还有他中指戒指上的那块红宝石,更是鲜艳欲滴,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
今晚发生的一切,看着很乱,很奇怪,其实说穿了很简单。
何西亚想借刀杀人。
借着这些手里有枪的修路人员,想杀或是想擒获寻金小队当中,一个带着与众不同戒指的人,为此,甚至不惜让哈维尔背后出手,打晕了迈卡和出来寻找的比尔。
可何西亚没想到是,这帮拿枪的人居然反水了,他们把哈维尔引进了陷阱,更想把整个小队灭掉,杀人夺财!
“啪啪啪!”
“呯呯呯!”
迈卡和哈维尔从正门动手了,光听里面稀疏慌乱的枪声,戴平安就知道今天这事稳了。
一个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他刚刚没在房间里,举起枪正要反击。可还没等他跑到房门口,就被山坡上的比尔一枪掀飞了头盖骨,摔在地上不动了。
屋里的枪声继续着,看来暂时还没有戴平安的事情,他甩了甩腿,蹲久了有点麻。
至于何西亚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戴平安他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说的太多了。
其实戴平安早该想到的。
那晚达奇询问他“女英雄”的事情时,戴平安就怀疑帮派里对止疼药有瘾的不只是神父一人!
他当时没多想,可今天晚上他想明白了,只有那个人也上了瘾,何西亚才会连剩余的黄金都舍得不要,也要帮那个人保守秘密,杀人灭口!
呵呵,谁能想到,来问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呢?
“哗啦!”
一个人撞破后窗户跳了出来,因为后窗户离着桥边很近,所以出来的人跳的很小心,这反而给了戴平安机会。
“呯!”
一枪打中对方的身子,对方刚刚从地上直起来的身子晃悠了一下,于是戴平安又扑了一枪。
“呯!”
这下对方的身子不晃悠了,直直的摔了下去。
“啊!”——“嘭!”
居然还有惨叫声。
戴平安再次靠回了墙边,等待下一个出来的人。
他心里恨何西亚吗?
恨!
但又不恨!
因为他居然完全理解何西亚。
想想那个场面,一个帮派的首领,在某一天居然会变得像斯旺森神父那样,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别说疯癫了,就是胡乱做个决定!出个主意!杀个人!对帮派来说都无法接受,范德林帮,谁还敢继续待着?!
因此在亚瑟帮着达奇强制戒毒的时候,何西亚才会带他出来,找机会杀人灭口。这件事哪怕是换成亚瑟,亚瑟也会这么做的,到时候也许不用这么麻烦,抬手一枪,他戴平安就可以去死了。
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戴平安很彷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谢天谢地,被他追上打死的那个年轻人,给他指明了方向。
原来人们还是爱钱的!
有喜好就会有执着,有执着,人就会不顾一切!
五块黄金,你达奇不在乎,那十块呢!十五块呢!五十块呢!
就算你达奇,亚瑟,何西亚能忍得住诱惑,帮派里其他人呢!帮派里可是有二十几个人呢!
身为首领,却拦着大家发财,看你这个首领还怎么当下去!难道你达奇·范德林真能一手遮天吗?!
戴平安此时的内心很奇怪,他对何西亚,这个对帮派尽职尽忠的老人一点也恨不起来,他只是嫉妒!
嫉火焚身,妒火攻心的嫉妒!
他嫉妒达奇·范德林这个人,嫉妒达奇·范德林的帮派,更嫉妒达奇·范德林身边这些对他忠心耿耿,一心不二的人
——亚瑟,何西亚,兰尼,哈维尔,比尔,苏珊……
戴平安嫉妒达奇所拥有的一切!
“你拥有这些,但却不珍惜!”
“那我为什么不能抢过来呢?”
“范德林帮,为什么不能姓戴呢?”
连续的枪火声里,痛苦的惨叫声中,身处于黑暗当中的戴平安低声呢喃着,一句又一句,如同一只饥饿不堪的老虎在低声嘶吼着,
老虎饿了,要吃人了。
16,瓦伦丁的肯尼斯酒吧
16,
枪声终于停了,他们四人搜刮了一番后,返回了临时营地。
这一晚戴平安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眠的何西亚带着他们再次通过巴克斯大桥,离开安巴里诺,返回到了新汉诺威。当他们路过巴克斯火车站的时候,还专门又停下来寻找了一番,直到确实找不到什么值钱或是有用的东西,才把尸体丢进了河里,把巴克斯车站付之一炬。
进入新汉诺威后,他们在坎伯兰森林的北部,巴克斯大桥正对面的峭壁上,找到了戴平安所说的黄金,还是五块。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由于峭壁上的路径过于危险,戴平安一个不小心身子就滑了出去,如果不是哈维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戴平安的手把他拽了回来,那这部小说就可以提前完结了。
上去以后,戴平安被吓得心“呯呯”的直跳,何西亚则是大手一挥,确定了这批黄金的归属——这些黄金是戴平安和众人交易的代价,与之前戴平安和帮派的交易无关。最后,何西亚甚至还把自己的那份贡献出来,补上了比尔丢失的那一块。
不愧是团队的智囊!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何西亚!
连消带打的几招下来,既安抚了浮动的人心,又加强了帮派的凝聚力,在突出自己顾全大局形象的同时,也悄悄的强调了一次戴平安的身份——他终究是个外人!
可惜,这些是没用的。
黄金面前,利益至上!没人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人性上,更何况是一帮匪徒的人性上。
戴平安也不奢望帮派里有人因为黄金而反水帮他,只要在达奇下次想杀他的时候,有人会看在黄金的份上犹豫一下,这就够了。
因为达奇也会犹豫,他不能确定帮派里有多少人会为黄金而犹豫,更不知道帮派里的人会为知道黄金下落的戴平安,犹豫到哪种程度。
这,就是戴平安目前能在范德林帮里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
沉甸甸的黄金背在了身上,却没人觉得重,反而感觉轻飘了不少。一天半的归程,在众人纵马疾驰的操作下,硬生生的缩减成了一天。
天黑的时候,众人回到了营地。
不提中途去瓦伦丁找达奇的何西亚,也不提经过一整天的奔波,精疲力尽,倒头就睡得戴平安,单说哈维尔,比尔和迈卡三人。他们手中那块金光闪闪的大金砖,让他们成为了营地里最闪亮,最受欢迎的明星。
又是一晚彻夜不眠的狂欢。
狂欢的场面睡着的戴平安没有见识到,反正当他醒来的时候营地又是一片狼藉。在管家苏珊大妈愤怒的斥责声中,哈维尔三人抱着黄金,扶着腰,衣衫不整的从营地里女士们休息的地方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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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她身边的莎迪·阿德勒则是一脸羡慕的,远远的看着戴平安,准确的来说,是看着戴平安身边摆放着那些枪。
从死去的修路人员身上,戴平安找到了几把保养的还算不错的武器,一把双动式左轮手枪,一把卡宾连发步枪,以及一把和比尔那把差不多的拉栓式步枪。
他把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摆了出来,大叔正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拆解,维修以及上油护理。
没错,戴平安刚一睁眼,大叔就带着温热的炖汤,香浓的咖啡还有卡林顿的牌白兰地来到了戴平安的身边。戴平安突然发现,如果大叔把自己收拾干净,换身笔挺的燕尾服,带个假发套,充当一个英国贵族的管家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整整一个上午,殷勤的大叔十分详尽的向戴平安传授了一些关于枪械、骑术以及在野外旅行和扎营的常识和小窍门,亲身示范的那种。
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中午众人排队吃饭的时候,戴平安取出了一块金闪闪的大金砖,当着营地所有人的面,双手托着交给了大叔。
那一刻,戴平安仿佛听到了眼珠子掉进汤锅里的声音。
下午,戴平安拒绝了他人跟随的请求,一个人带着武器出去了,营地里没有人阻拦。
他先去了唐斯牧场,不过没有进去,而是远远的观察了一番。见牧场那边没有破败的迹象,反而多了几只动物,戴平安安心了不少。
然后他又回到了拉齐小屋的那个岔路口,他本想进去一枪把那个神经病解决掉。可当他把马停在岔路口时,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再次出现,他却找不到对方在哪。
戴平安从心了,他夹了夹马继续前行,直到走出好远,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才慢慢散去。
经过戴平安这么一番折腾,当他返回瓦伦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戴平安来到了酒吧门口。
瓦伦丁有两个酒吧。
史密斯·菲尔德的酒吧,位于瓦伦丁大街的中心,里面美酒美食,理发牌局,姑娘住宿应有尽有,无论是有钱的畜牧客商,还是打工的牧场工人,但凡来到瓦伦丁,都不会错过远近闻名的史密斯·菲尔德酒吧。
而瓦伦丁的另一家酒吧,肯尼斯酒吧,就寒酸多了。
逼仄的环境,一家酒吧的大厅居然只能摆四张小桌子,昏暗的环境下,用来照明的是几根短小的蜡烛;懒惰的老板,从门头到吧台,永远呈现出一种灰蒙蒙黑乎乎的颜色,好像从来没人擦过一般;昂贵的食物和酒水,一碗燕麦粥,4美元,这个价格都可以在史密斯·菲尔德酒吧要一份羊肉大餐了。
可就是这样,来这里喝酒谈事的人依然是络绎不绝。因为哪怕是在前几天,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因为瓦伦丁药店老板谋财害命的案件蜂拥而来的时候,肯尼斯酒店这里都在正常运营。
没有任何一个警察或是平克顿侦探敢走进这里。
即便真有大胆的赏金猎人敢走进这里,那他也是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哪怕他要抓得人就坐在他的面前,洋洋得意的喝着这里的劣酒。
这就是肯尼斯酒吧,
通缉犯的天堂,
警察和赏金猎人的禁地,
瓦伦丁镇著名的肯尼斯的酒吧。
今天晚上,戴平安就是要在这里,
见达奇。
17,哈迪·史密斯·瓦伦丁
17,
戴平安迈步走进了肯尼斯酒吧。
昏暗的烛火下,酒吧里的客人三三两两的坐着,戴平安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达奇等人的踪迹,看来是自己来早了。懒得出去了,他坐到了吧台边,向酒吧的老板要了一杯酒。
酒吧的老板长得很有特色:三角形的脑袋,尖尖的头顶寸草不生,宽厚的下巴却胡须密布;又高又大的鹰钩鼻上面,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戴平安:
“要喝什么?”
“威士忌就行。”
“2美元!”
“真TM的黑!”看着端上来的那杯劣质威士忌,戴平安在心里暗骂着。在史密斯·菲尔德酒吧,0.5美元就能喝上一杯上好的“老血眼”牌波本威士忌,到这居然只能换四分之一杯,浑浊不堪的,鬼知道什么牌子的劣酒。
戴平安从来都喝不惯洋酒,别看他最近天天喝酒,那只是为了恢复身体,并没有什么酒瘾。更何况酒瘾得大到什么程度的人,才会忍不住诱惑,喝下眼前这杯刷锅水。
戴平安没有碰那杯酒,酒吧老板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只顾着低头擦着酒杯,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在早上得到兰尼传来的消息后,戴平安就向大叔打听过肯尼斯酒吧消息。得到的回复是:小心行事,不要惹事!因为就连大叔他本人也不敢随便来这喝酒。所以戴平安静静的在吧台前坐着,等着达奇他们的到来。
可惜……
只听“咄”的一声,
一把锋利的猎刀,狠狠地扎进了满是刀痕和血渍的桌面。酒吧里边的一个桌子上,一个挺着啤酒肚子,浑身上下邋遢不堪,牧场工人打扮的,一双小母狗眼一翻,看向了静静坐着的戴平安:
“什么时候黄皮肤的华国黄鬼居然也能进酒吧喝酒了?”壮汉调笑着说,酒吧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轰然大笑。
“你身上那把枪从哪偷来的,怎么跟我之前被偷的那把一模一样?”壮汉向戴平安问道,其他人则是兴致勃勃的准备看热闹。酒吧里只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坐着的戴平安,一个是擦杯子的酒吧老板。
“嘿!,黄皮肤的小崽子,尼诺叔叔问你话呢?”
戴平安没理他。
“嘿!难道你没听到尼诺叔叔的话吗?你是不是个聋子?”
戴平安还是没理他。
“揍他,尼诺,揍他!”
“人家压根看不起你,哈哈!”
“废物尼诺!果然是个废物!”
也许是戴平安的沉默不言助长了他的勇气,还是酒吧里众人的起哄声让他下不来台,名叫尼诺的壮汉终于生气了。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拔出桌上的刀子走向戴平安:
“该死的黄鬼,居然敢不尊重你尼诺叔叔,交出你的枪,尼诺叔叔让你……”
戴平安交出了枪。
他左手一抬,手里的双动式左轮顶在了壮汉的眼窝上,枪口正对着壮汉的右眼珠子。壮汉的眼珠子被顶的生疼,忍不住想后退,可戴平安搬动击锤的声音,让他后退的动作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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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酒吧老板也搬动了击锤,一柄削短的双管猎枪,也顶住了戴平安的脑袋!
“放下枪!肯尼斯酒吧不允许有人动枪!”
粗糙的枪管同样戳的戴平安脑袋生疼,但是他没有躲,甚至连一眼都没看,依旧紧紧盯着自己枪口上的壮汉。
“是他先惹的事!”
酒吧里的其他人都不出声了,他们兴奋的看着这场对峙,因为好久没在肯尼斯酒吧见过这种场面了。上一个在酒吧动枪的人,好像还是在半年前,同样被这个老板拿枪指着脑袋,然后一枪下去,连脑袋都没有了。
至于那名叫尼诺的壮汉,手里的刀已经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也跟着抖成了筛糠,可不管他怎么抖,都没敢让自己的眼睛离开戴平安的枪口。
这会儿他挺后悔的,可再后悔,他的命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如今的他只能在心里乞求,乞求戴平安能在老板的威胁下,能先把戳着自己眼珠子的手枪放下来。
“我说了,放下枪!肯尼斯酒吧里不许动枪!”
酒吧老板的声音不容置疑,一双绿豆眼同样紧紧的盯着戴平安左手里的手枪。他没注意到,刚刚戴平安的右手轻轻一甩,一件事物从袖子里滑倒了手中,等酒吧老板察觉到不对,那件事物已经被戴平安伸到了吧台的蜡烛上,“呲呲”的冒着火星子。
那是一根炸药棒。
看到戴平安真的把黄金给了大叔,反应过来的比尔和迈卡也围到了戴平安的身边,那股热乎劲,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交给戴平安。于是当戴平安离开营地的时候,马鞍袋里自然而然的就多出了匕首,斧子,炸药棒之类的东西,
就跟炸了窝的母鸡一般,酒吧里的人们顿时跑了个精光。
一个不知被谁丢下的酒杯滚到了尼诺的脚下,然后滚出了一圈水渍。戴平安抽了抽鼻子,向后退了退,左轮手枪的枪口从眼睛挪到对方的心口上。
那个叫尼诺的壮汉,尿了。
炸药棒的捻子已经烧了一半,端着枪的酒吧老板手依旧很稳,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来,因为酒吧的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似乎没有看到吧台前发生的一切,径直来到了吧台里面。
他先推开酒吧老板的双管猎枪,然后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一瓶卡林顿牌高档白兰地和两个干净的杯子。
他把两个杯子依次倒满,推出一杯到戴平安的面前,最后才伸出手,把快烧到头的捻子从炸药棒里拽出来,扔到了自己那杯白兰地中。
“干杯!”
说着话,来人把那杯白兰地一饮而尽,戴平安没有犹豫,左手放下枪,右手也端起自己的那杯酒一口干了。
放下酒杯,来人向戴平安伸出了手:
“你好,初次见面,有些冒昧,我叫瓦伦丁,哈迪·史密斯·瓦伦丁。”
“你好,我姓戴,我叫戴平安。”
说着话,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18镇长 规则和无能狂怒
18,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死亡先生,达奇说你总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这是真的么?”
对方问着,可很快又先自己笑了起来:“呵呵,其实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你之后,内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让我应该去相信你。很奇妙不是吗?好了,让我们先把枪收起来,坐下来好好谈谈。”
戴平安把左手里的枪插回了枪套,可能是端着有点久了,手有点抖。
旁边的尼诺也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他刚想说点什么,把场子找回来,却见酒吧老板手里的双管猎枪已经对准了他。
“轰!”
胸口炸开的尼诺撞飞了两张桌子,摔在地上不动了。
有人进来把尸体从后门抬了出去,酒吧老板拿着抹布开始擦拭喷散的血迹,对方则拿着卡林顿牌白兰地和杯子走向一张桌子,戴平安也端着杯子跟了过去。
对方洁白的衬衫和黑西裤都熨烫的很平整,没有一个褶的那种,简单而不失优雅,看着就很有品味。
其实戴平安不太懂这些服装搭配,平时觉着帮派里也就达奇的穿着很有范,可与眼前的人一对比,达奇就是个乡下来的暴发户。
“破坏了规则,就得有人受到惩罚。至于这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有人因此受罚就够了。”对方给戴平安添满了酒,然后是自己杯子:
“就像死亡一样。”
“每一个人都会死,但却没有人真正在乎死亡的原因。外面的那些人,只会低着头庸庸碌碌的活着,就像牧场里的羊一样,只看中眼前的那一点稻草,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只有死亡,身边同伴的死亡,会对他们造成一点点的惊吓。不过不要紧,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走出来给他们找一个理由,无论这个理由多么的荒诞可笑,他们都会接受。
“因为他们要的就是一个让他们继续低下头活着的理由。只要他们接受了你给出的理由,你就会是他们的神,就可以为他们制定规则!”
“在瓦伦丁,我说的话就是规则!在肯尼斯酒吧动枪,就是在破坏我的规则!”
对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涌起的酒气让他苍白的脸色多了些许红润,他谈话的兴致更高了。
“马洛伊警长,虽然好色,还有点愚蠢,但他是个好警察。
谢曼·麦金尼医生是很聪明,可他聪明的有些过头了,以为依靠着某个不成气候的帮派,就可以不尊重我的规则,所以他不是个好医生。多可惜,那么聪明的一个医生,想不到他居然能做出谋财害命,携款私逃的事情。”
“听说了吗?昨天他的父母和妻子,被奥德里斯科帮的人带走了,在今天早上,有人在镇外的铁道桥下面,发现了他妻子残余的部分。”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幕!看来是需要有人站出来,帮一帮奥德里斯科帮的那些混蛋,重新了解下瓦伦丁的规则了。”
“达奇已经答应了帮忙,所以,你应该感谢达奇,这才是你在破坏我制定的规则后,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喝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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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对方又为戴平安填了一杯酒:
“好了,好好享用这杯白兰地吧,戴平安先生。一会儿达奇来了,记得帮我问个好。”
对方走开了,却又马上扑了回来,两手撑着桌子,压到了戴平安的面前。
他的脸正对着戴平安的脸,两只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戴平安,就像盯着一块肥美多汁的牛排,仿佛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张开嘴一口啃上去。
戴平安没有动。酒吧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枪出现在了旁边,只要戴平安动一下,他就会像刚刚的尼诺一样被喷出去。
对方盯了戴平安许久,也犹豫了许久,最后才带着一脸的怀疑慢慢向后撤去:
“人的感觉真的有些奇妙,看你现在的神情,感觉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情,难道达奇说的是真的?呵呵,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对方笑着走了,酒吧老板也收起了双管猎枪,继续回到吧台里擦着杯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这种特有的感觉在戴平安身上一共出现过三次,抢劫药店的那晚出现一次,今天下午出现一次,刚刚,是第三次!
这是种很难去形容的危险信号,就像是牧场里的羊察觉到了身边披着羊皮的饿狼,那是猎物对天敌,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与畏惧。
对方,已经不是个人!
戴平安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直到酒精落肚,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才又恢复过来。未知的恐惧是很可怕的,但更可怕是,你已经识破了对方的画皮,却还不得不与披着美人人皮的恶鬼,卿卿我我,举案齐眉,直至对方撕开伪装,把你一口吞下吃掉。
过了很久,当戴平安忍不住要了第二瓶酒的时候,达奇才带着亚瑟和何西亚匆匆赶来。
达奇的状态很不好,几天不见,消瘦了不少,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好像一直都没休息好。虽然他洗完了澡,还换了身衣服,但戴平安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慌乱与匆忙——袖子口没系住,露出的手腕上被捆绑的痕迹还是鲜艳的。
“不好意思,戴先生,刚刚遇到一个朋友,我们耽搁了……”达奇的声音有些急躁,这时他发现戴平安盯着他的袖口看,他笑了笑,赶紧把那个扣子系上。
“谢谢!”戴平安把杯中的残酒一口喝干。
“谢谢,为什么?”达奇有些诧异。
“我今天在这里惹了一些小麻烦,如果不是达奇你,我今天就死定了。”
一边说着,戴平安一边重新倒满了酒,举起杯向吧台的酒吧老板敬了敬。酒吧老板依然在默默的擦着杯子,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但戴平安还是露出了一脸歉意的笑容。
见达奇三人有点糊涂,戴平安开始解释:
“我刚刚见到了瓦伦丁先生,哈迪·史密斯·瓦伦丁。”
“拉齐镇长?”
“拉齐镇长?没想到你们是这么称呼他的,看来你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
“是的,拉齐镇长邀请我们对周围的奥德里斯科帮进行驱逐,作为回报,范德林帮可以取代奥德里斯科帮留在这里。怎么,戴先生你对这个感兴趣,还是又知道了什么?”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听着达奇的话,戴平安感觉还是有些事回到了自己的把握中。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一些,右手忍不住摸上了脑袋,中指戒指上的红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件事有亚瑟他们,我想就足够了。今天约你见面,我是想停止我们的交易。”说着话,达奇一摆手,亚瑟把一个沉甸甸的皮包放到了桌上,推到了戴平安的面前:“这是你带我们找到的东西,一共五件,全部还给你。”
“马修斯先生做错了事情,破坏了我们的交易,可他是我的长辈,而且他也是为了我,为了范德林帮的荣誉才这么做的,我不能说什么,请你原谅。”
达奇说的很真诚,而何西亚则是在一边一言不发。
“可交易就是交易,我必须做些什么。所以,戴先生,我有个主意!”
听到这,戴平安提起了兴趣,他想知道西部点子王又有什么好主意:
“戴先生,我希望你能加入范德林帮!”
戴平安看了看达奇,又看了看两边不说话的亚瑟和何西亚,又看了看桌上的皮包,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到了达奇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一年!你只要加入范德林帮一年的时间就够了。在这一年之中,范德林帮会提供你衣食住行,保证你的安全,而且无论你想学什么,想知道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都可以教给你。”
“我可以让亚瑟亲自教你枪法,让查尔斯教你狩猎,让何西亚教你如何在野外生存。我看得出来,戴先生,这些都是你想知道的,只要你加入范德林帮,这些我们都可以教给你,不用你另外花一分钱!”
“而且,在此期间,无论你找到多少东西,都是你自己的,范德林帮无需你上缴什么。一年之后,如果你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到时候我们两不相欠!”
“这么好?这些东西也不要?”戴平安拍了拍桌上的皮包:“那你们想要什么,范德林先生,我该为你此付出些什么?”
“一切,戴先生,你所知道的一切!
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有多危险,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你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你需要范德林帮。”
说到这,达奇的声音低了些:“但是如你所见,范德林帮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我们需要你知道的知识,来帮范德林帮渡过眼前的困难,避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危险。”
“我们需要彼此,不是吗,戴平安先生。”
看着达奇的邀请,戴平安想了想,最后还是装着黄金的皮包推了回去。
“好吧,我同意加入范德林帮。”
“目前范德林帮最麻烦的困难,就是资金问题,所以我们之前的交易,还是让它继续下去吧,过一段时间,我会把剩下的那一半带回来的。我不想搞特殊,既然我选择加入范德林帮,那我之后该交的份额也一分都不会少。至于我和马修斯先生之前的误会……”
戴平安拦住了想要说话的何西亚: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当时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彼此,不是吗,何西亚·马修斯先生。如果你们感觉过意不去,想做些什么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你们帮我个忙,把这间酒吧一把火烧了怎么样,我不是很喜欢它的装修风格。呵呵~”
最后这句话,戴平安的声音很大,连一边的酒吧老板都听得很清楚。他停下擦酒杯的动作看过来,看到的却还是戴平安一脸歉意的笑容: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想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先生,也就是我们的拉齐镇长,是不会介意的,对吧,呵呵~哈哈~哈哈哈~”
戴平安的笑声越来越大。
酒吧老板又开始低头擦杯子。他懒得搭理眼前这个只会傻笑的疯子,镇长今天已经答应放过他,再加上这会儿的酒吧里也没有别人,就由得这个疯子在那傻笑吧。
达奇和亚瑟有些糊涂,不明白戴平安好好的人怎么突然癫狂了起来。不过既然酒吧老板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有多想。
只有何西亚深深的看了眼前的这个人一眼,他跟戴平安接触的时间最长,知道这个人虽然性格怪异,时冷时热,但从来不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难道他真的想要烧掉这间酒吧?
戴平安当然想着烧掉这间酒吧,不但如此,他还想把整个瓦伦丁连同那个神经病镇长一同烧掉!只有这样,才能消弭他心中因为无能为力而燃起的怒火。
无能狂怒!
就是这种感觉,这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却是他感觉最无能为力的一次。当拉齐镇长扑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害怕的连逃跑的念头都忘记了。
害怕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不能再害怕了,也不能再逃了,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笑了好一会儿,戴平安才缓过来,恢复了正常,继续和看得发蒙的三人谈起了范德林帮未来的计划。
既然戴平安拒绝了黄金,那接下来首要的事情,还继续找约西亚·特里劳尼去圣丹尼斯把黄金兑换出来。因为这次金额巨大,那么去的人便成了何西亚,哈维尔和比尔。
亚瑟继续陪着达奇养病,戴平安留在营地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迈卡则要带着约翰,查尔斯等人去探查瓦伦丁周边奥德里斯科帮的准确信息,等到哈维尔他们回来再动手。
何西亚做的安排很调理,达奇很满意,只有一点戴平安不是很同意——他也要去圣丹尼斯。
“有个朋友在那,突然想他了!”
19,新装束,不再伪装
19,
约西亚·特里劳尼,他是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在范德林帮里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也是唯一一个长年不在营地的帮派人员。
他今天穿着一身蓝黑色的燕尾服,高高的礼帽,锃亮的皮鞋,还带着一根精致的手杖。尽管他此时站在瓦伦丁火车站的门口,却不像是要搭乘火车,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华贵的晚宴。
何西亚带着哈维尔和比尔站在一旁,虽然他们都换上了干净像样的衣服,但哈维尔和比尔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像圣丹尼斯街头的流氓。
约西亚有些着急,不停的摸着他那两撇精致的小胡子。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了,但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正是一大早就不见了的戴平安。
他不明白这次圣丹尼斯之行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戴平安,但就像达奇没有拒绝戴平安的请求一样,他也无法拒绝达奇的安排。为此他提前起购买了火车票不说,还专门按照戴平安的身材准备了一身仆人的服装。
以他的这身装扮,带着一个华国的仆人去圣丹尼斯,一点毛病没有!
然后他就看见了戴平安!
黑色庄园主帽戴在黑布包裹的头上;黑色的霰弹枪外套里面是黑色佩斯利的马甲,上面斜挎着一条黑皮铆钉子弹带,密密麻麻的黄铜色的子弹和银色的铆钉交相辉映;再里面打底的是黑色的立领衬衫,看材质就知道售价不菲;黑色的时髦长裤下是擦的锃亮的黑色骑行鞋,上面几乎能照出人影来;黑色的改良枪腰带,插满子弹的同时左右各有两个枪套,一边装着斯科菲尔德左轮,一边装着双动式左轮;还有一只牛仔左轮斜插在腰带左前方的副枪套里,枪套依旧还是黑色的!
“你这是要干吗?”约西亚惊奇的问着。
如果戴平安脖子上系着的不是一条银色的领带,而是一块黑色的蒙面巾的话,约西亚甚至以为戴平安把蒙面巾一提,就要在瓦伦丁火车站大开杀戒了。
“你是打算抢劫火车吗?”
约西亚又忍不住问道,但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是被气晕了。
现如今已不是在火车上把枪一掏就有钱收的年代了,随着火车上护卫和沿途警察的增加,火车抢劫越来越难。很多人不是穷得实在过不下去,根本不敢打火车的主意。而且就戴平安现在这一身装扮的价格来说,抢劫两个车厢的收获都未必能买的来。
“呦呵!这身不赖啊,戴平安。”因为之前一起寻金和学习枪法的关系,哈维尔和比尔对戴平安已经熟稔了许多。哈维尔站着不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比尔则直接迎上来绕着戴平安转了两圈:
“看着就不便宜,多少钱买的?”
“一百五。”
“你哪来的钱?”
“问迈卡借的。”
“什么?!”
这下连一边的何西亚都惊了。花一百五十美元买身衣服,虽然觉着心疼他们却也能接受,但是从迈卡手中借钱而且能借出这么多钱的人,戴平安是第一个。
要知道,迈卡·贝尔在营地是出了名的毒舌,但比毒舌更出名的是迈卡的吝啬,那可真是一个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的主。如今戴平安能从迈卡手里弄出这么多钱来,怎么能不令他们刮目相看。
“你好,我姓戴,戴平安。”
和比尔他们打完了招呼,戴平安转向一边约西亚。
看着约西亚身上那套,仿佛后世舞台上主持人或是魔术师穿着的燕尾服,戴平安就觉着对方不是什么正经人。当然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约西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日安,戴先生,我是约西亚·特里劳尼,叫我约西亚就好。”说着话,约西亚忍不住摘下礼帽,习惯性的行了个礼。直到行礼结束,反应过来的约西亚才走到戴平安的跟前,着急又小声的问道:
“你怎么穿这身过来了?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仆人衣服,赶紧找个地方换了,火车就要开了。”
“我又不是仆人,为什么要穿仆人的衣服。”
“你现在不要计较这个,上次达奇去圣丹尼斯,穿的也是这身,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的呢?”戴平安拍了拍约西亚的肩膀,笑了笑:“我又不是通缉犯。”
说完话,戴平安就跟着何西亚他们一并走进了火车站,约西亚左右看了半天,最后也咬牙跟了上去。
这并不是说约西亚瞧不起戴平安或是歧视什么的,而是他在圣丹尼斯见多了其他人对华国人的莫名针对,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遮掩的法子。
谁能想到戴平安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可也是奇怪,从火车站候车到最后检票上车,人们对一身黑色系打扮的戴平安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小声的讨论而已,并没有发生什么幺蛾子。就连火车上带枪的护卫,也仅仅是多瞅了戴平安身上带着的武器几眼,就各自走开巡逻了。
随着几声汽笛声响起,火车出发了。
火车长途比马快,所以从瓦伦丁出发到圣丹尼斯,这一趟才用两天一夜的时间。这列火车是一列客车,除火车头外一共有七节半车厢,第一节是煤车,第二节是火车工作人员和护卫休息的车厢,第三节是乘客们的行礼车厢,第四五六节是搭载火车乘客的车厢,第七节则是存放各地来往信件和资金的车厢,也是防卫最严密的车厢。
至于最后那半截,是护卫们工作的地方。既可以射击后方追来的匪徒,也可以通过电报机通知最近城镇的警卫,这也是致使列车匪徒越来越少的原因。
戴平安他们是在中间的那节车厢上。
客车车厢里共有七排位置,每排位置左右两个座椅各能坐两个人。也许是去圣丹尼斯的人少,车厢里空位置多,戴平安就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做了下来,图个清净。
有位喜欢和四川厨子一起小解的郭师傅曾说过: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瘆人的毛!
如今戴平安身上的这身衣服不是一般的瘆人,这让许多想找他麻烦的人都望而却步,当然,如果真遇到那种不开眼的,戴平安腰间的三把手枪也不是吃干饭的!
火车不停的向前行驶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弄得戴平安昏昏欲睡。正当他准备要睡着的时候,何西亚拿着一支烟递了过来。
他指了指车厢尾部,向戴平安发出了邀请。
戴平安没有拒绝,看了看已然昏昏欲睡的哈维尔和比尔,跟了出去。
来到火车车厢的连接处,这里人少。何西亚划着火柴递了上来,戴平安赶紧双手拢过,一支红火箭牌的香烟被点燃了。
两人静静的抽着烟,自从巴克斯车站那档子事后,戴平安和何西亚就没怎么说过话,这种沉默终于被一支香烟打破了。
“我刚刚认识达奇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是我看着达奇一步步成长,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范德林帮的首领,这一看又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做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简单的,困难的,而我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一个家。”
“范德林帮就是我的家,达奇就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看着我的家分崩离析,也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出事!戴平安先生,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感受吗?”何西亚看着戴平安。
阳光从两节车厢的缝隙中穿了过来,晒的何西亚脸上的皱纹愈加深邃,两鬓苍白的头发在穿堂风的吹打中起伏着,那顶整洁却老旧的帽子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是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看着他脸上岁月留下来的痕迹,戴平安内心挣扎着,犹豫着,可不管心里如何努力,他的那颗心却一点也软不起来。
“我理解你,所以你就可以害我!我就应该去死!?”
一股声音在戴平安的内心里咆哮着。
是的,戴平安并不恨何西亚,但这并不代表戴平安会原谅何西亚,甚至可怜对方。对于一个算计自己,差点弄死自己的人来说,戴平安还没有圣母到,被一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让这事揭过去的地步。
戴平安没有说话,但何西亚已经从他的沉默中获得了想要的答案,这位睿智的老人笑了。
“呵呵,没错,戴平安先生,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呵呵……”
“巴克斯车站那件事,是我临时自作主张决定的,达奇事先并不知情。当他知道这件事情后,他很生气,可他最后还是选择接纳你,邀请你加入范德林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戴平安忍不住问道。
“因为野心!因为欲望!因为你内心深处的仇恨!心中那股想要复仇的野心和欲望!”
“戴平安先生,你一直在隐藏着自己。不管是对黄金毫不在乎的态度,还是对帮里其他人的殷勤,这些都是你的伪装!达奇甚至因此还忌惮过你,可在瓦伦丁抢劫药店的那天晚上,我们发现了你的真实目的——你只想活着!你想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能力去复仇!”
“我说的对不对,戴平安先生?”
戴平安没有回答,何西亚继续笑着:
“达奇和我搞不清楚,戴平安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奇在你身上发现了一种自信,一种能解决范德林帮眼前,甚至将来会遇到的所有困难的自信!”
“如你所见,范德林帮现在面临很严重的困难,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出问题。达奇也一直在努力想为范德林帮找条出路,甚至不得不冒险做出一些愚蠢的决定,而我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
“我老了,老的连出路都找不到了,这个时候,戴平安先生,你来了,带着你的自信来了。”
何西亚不说话了,沉默许久,戴平安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还想杀我?就因为我知道了达奇的秘密?”
“并不是,戴平安先生。”何西亚摇摇头:“不管你信不信,一开始我没想杀你,只想找人抓住你,然后想办法问清楚你心中的秘密。”
“如果问不出来呢?”
戴平安追问道,可他很快就把这种无聊的问题抛到了一边:“既然你们知道我能解决范德林帮的困难,你为什么还想知道我的秘密?还背着达奇!因为我威胁到了达奇的地位?”
“不,戴平安先生,不是因为你威胁到了达奇的地位,是因为你威胁到了整个范德林!”
何西亚的脸上笑容不再,一脸警惕的盯着戴平安:
“我说过,我认识达奇已经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当中,我做过很多事,也见过很多人。“
“达奇看到了你身上的自信,他相信你有能力可以解决帮派的困难,为范德林找出一条新的出路。可除了自信,戴平安先生,我还在你身上看到了危险!为了你心中的复仇,你会用尽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的,我害怕有一天,范德林帮也会沦为你复仇的工具!”
“达奇他也很自信,他相信他能感染其他人,让范德林帮的实力更加的强大,范德林帮也确实是这样日渐强大的。所以我并不反对他把迈卡带回来,哪怕那个人是个十足的混蛋。”
“可你和迈卡不一样。迈卡是一条被抛弃在路边的野狗,饥饿,贪婪,感觉不到安全,仇视身边的一切。对付他很简单,只要范德林帮一直强大下去就行,有亚瑟在,有我在,他会一直乖乖听从范德林的命令,跟随达奇的脚步。”
“可你不一样了,戴平安先生,你是一条受伤的饿狼!为了复仇,为了咬回去,你会坚强的活着,为了活着,你可以忍受一切,放弃一切!你不会向痛苦低头,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而你活着,就是为了复仇,不死不休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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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戴平安终于忍不住鼓起掌来,他笑了,像是饿狼露出了獠牙:
“不愧是范德林帮的智囊,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何西亚,马修斯先生,想不到第一个看穿我的,居然是您!不过这番话,我想您已经跟达奇·范德林先生说过了吧,可能都说了不止一遍吧。那他又是怎么选的呢?”
“达奇最后还是邀请我加入了范德林,您知道为什么吗?”戴平安笑着给出了答案:
“呵呵,因为他没得选!”
看着何西亚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戴平安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昨晚我还是不加入范德林,达奇会不会让亚瑟一枪打死我呢?”
20,地下室的男孩,圣丹尼斯
20,
香烟已经燃烧完了,剩余的灰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颗烟头扔在地板上,随着火车的起伏晃动着。
戴平安看着何西亚,何西亚也盯着戴平安,两人对视着,如同一只年迈的牧羊犬在和一条凶猛的恶狼对峙着,然后,牧羊犬输了。
正如何西亚所说的那样,他已经老了,老的连羊群前方的路都寻找不到,只能依靠眼前的这只恶狼,哪怕他是一只恶狼。
“我会盯着你的。”
这是一个老人所能做的最后挣扎。
说完话,何西亚转身就要走,戴平安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
“与其盯着我,不如多看看那位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吧,那位拉齐镇长,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拉齐镇长?什么意思?”
何西亚心里犹豫了一下,他还想再问问对方,可戴平安已经超过他,走进了车厢。
何西亚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皱纹更重了……
火车的节奏很单调,也很枯燥,就像车窗外的风景一般,开始还觉着有趣能多看两眼,可看着看着就随火车的节奏变得麻木了。
前世的时候,他曾经有幸坐过一趟由四川开往BJ的火车,四天三夜,硬座,那种酸爽让他至今记忆犹新。不过那是为了生活而奔波,无可奈何,而如今这一趟,则是为了他心中的意难平。有些事不做,会让你在睡不着的夜里辗转反侧,牵肠挂肚,而有些人不死,却会让你连觉都睡不着。
可人总是会睡觉的,于是那些事,那些人就会在梦里跟着你,缠着你,到你死为止。
火车停车的震动晃醒了不知何时睡着的戴平安,车窗外面已经黑了,原来火车已经离开新汉诺威州,到达了莱莫恩州的罗兹镇。
圣丹尼斯,位于莱莫恩州东部,而罗兹镇就位于莱莫恩州西部,是从瓦伦丁乘坐火车到圣丹尼斯的必经之地。这是一座表面上古板而正规,背地里却暗流涌动又充满腐败的南方小镇。火车会在这里停留两个小时,直到把前方的煤车装满,才会继续出发。
约西亚打算去罗兹镇的酒吧里喝一杯,顺便打探点消息,哈维尔和比尔也想跟着去,却被不想节外生枝的何西亚拦了下来。戴平安本来也不想下车,免得惹麻烦,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在何西亚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注视下,跟着约西亚下了火车。
虽然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随即触发的小彩蛋,但在这里却也意味着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既然路过,也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就当做为此次圣丹尼斯之行,积德行善了。
罗兹镇的酒吧位于小镇东边的另一头,要想到达那里得穿过整个小镇,很多旅客都会顺便在路上买些东西,这也是一种成功的销售手段。
戴平安没有跟着何西亚去什么酒吧,半路上往人群里一扎,就失去了踪迹。气的约西亚胡子都翘起来了,但最后也只能作罢。
罗兹镇的大街上,戴平安把帽子压低,在来往的人群中穿行着,很快他就看到一家店的招牌,这才转身拐进了它旁边的巷子里。
和大街上的灯火通明相比,巷子里黑得厉害。戴平安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想找东西,他靠在旁边的墙上,点燃了一只烟,等待着。
“嘿!嘿!外边有人吗?能听见吗?”
声音从戴平安的脚下传来。那是旁边店铺地下室一扇用来透气的窗户,一双手正紧紧抓着窗户上的栏杆。
戴平安蹲下身子,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愤怒,焦急又无助的眼睛,看到外面有人,这双眼睛里多了一丝希望。
“求求你,救救我!救我出去,我被关在这里很久了。”那双眼睛焦急的向戴平安求助着。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这个老板就是个疯子,求求你救我出去!”
戴平安静静的看着窗户里这双眼睛,没有说话,嘴上的香烟燃烧着,烟气上扬,在戴平安冷峻的面容前蔓延一番后,消逝于黑暗中。
也许是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犹豫一番后,眼睛的主人终于说出了实情。
“这间店铺的老板就是个疯子,他的儿子前段时间出了意外,他就~他就把我关了起来,他说我长得像他儿子。求求你,救救我,他就是一个疯子!”
“他把你关起来多长时间了?”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已经一个星期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没发现你的失踪,他们就没来找你?一个星期,这里来往过多少人?你向多少人求助过?镇上也有警局,难道就没有人报警?”
“我……”
里边的人沉默了,戴平安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
“这家店的老板是~是格雷家族的人,这里的警察局也是格雷家族的人,他们是一伙的,没人敢管这件事,至于我的家人,他们,他们……”里边的人犹豫着,终于咬着牙继续说下去:
“他们收了店老板的钱,也就不管我了。可我~可我真的受不了,他就是个疯子!”
“原来是这样,”戴平安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澜:
“那你恨他们吗?你的家人,他们好像放弃了你。”
“我~我~我不知道!他们也不容易,我只是……”
里面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听不清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戴平安一点也不意外,他让里边的人往后退几步,他想看清楚一些。
里边的人后退了几步,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戴平安只能看到一些轮廓。于是戴平安扔下烟头,划着一根火柴,弹了进去。
火柴在黑暗里划过一道流星,坠落在里边,然后火焰升腾了起来。
借着火柴微弱的光亮,戴平安看清了地下室的环境。这是一间被精心布置过的儿童房,墙上贴满了彩色的墙纸,角落里堆满了各种玩具,木马,铃铛,布娃娃,应有尽有,而这些东西的主人,确是一个身材瘦弱,面容娇好的成年男孩。
说着男孩,是因为里面的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说是成年,是因为这年纪的应该已经懂事,开始挣钱干活,而不是穿着一身粉嘟嘟的儿童衣服,在这个房间里骑着木马和布娃娃过家家。
此时这个男孩正满脸乞求的看着戴平安,泪水冲坏了他脸上白色的妆容,一根铁链从墙角伸出来,死死的锁在他的脚踝上。
火柴灭了。
那一瞬间,戴平安的眼前出现了幻觉,这个被锁着的男孩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男孩,另外一个同样十七八岁,同样身材瘦弱不堪,却能跟大人们干同样的活,挣同样的钱,说要挣钱回去给母亲盖所大房子的男孩。
那个男孩也很无助。
那个男孩也在哭泣
那个男孩也叫戴平安。
“刺啦!”
戴平安又划着一根火柴,这次没有什么幻觉,于是他又点着了一根烟。红火箭牌的香烟有点冲,在烟雾辛辣的刺激下,戴平安语气冷静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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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用枪吗?”
“我会的!”男孩的语气透露着兴奋。
“好的。”
说着话,戴平安解下腰间的牛仔左轮,检查了下弹仓里的子弹和枪械的状况。
“枪里有六发子弹。你可以把老板叫下来,威胁他放了你;也可以在他下来后,一枪打死他,找到钥匙解开铁链;还可以直接打断铁链逃出来。去往圣丹尼斯的火车一会儿就要开了,如果你追上火车,我可以帮你付车票钱,当然,你也可以在今晚等大家都睡着了,再做这些事情。”
说着话,戴平安把手枪放在窗户口,对方能够得着的地方。
“枪我留在这里了,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戴平安站起了身,男孩有些诧异,他够到了枪,拿在手里,抻着脑袋想看看外面的人,结果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黑暗中,远远的传来一句话:
“人,一定要靠自己!”
一个多小时以后,戴平安从黑暗的巷子里窜出来,跟着人流返回到了火车上。约西亚早就回去了,正跟其他人抱怨着什么。戴平安从约西亚带回来的酒里顺了两瓶,忽略过两双“哀怨”的眼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汽笛声响起,火车再次出发。
当火车离开车站,驶过罗兹小镇的时候,戴平安喝了一口酒。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动静也没有,顺顺利利。
也许打算今晚再动手吧,戴平安的心里这么想着。
就这样,戴平安一口一口喝着酒,在“轰隆轰隆”火车声的伴随下,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金喜哥,你知道的真多,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就能挣更多的钱,回家给我妈盖个大房子!”
“大家帮帮忙,咱们都一样,都是大清的人啊!”
“求求你,救救他,他还没死,真的,他还没死呢!不要把他扔出去,他真的还活着呢!”
有人在哭泣,是谁?
哦,原来是戴平安。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冒着大雨,趟着泥,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来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是两根还带着体温的煮玉米:
“哥,这是我帮你从厨房里偷来的,你赶紧吃,还热乎着呢。”
“你放心吃,你不是说过,只要有东西吃,你的病就会好吗,你赶紧吃啊。你别担心,厨房的阿广跟我关系不错,这些东西都是我跟他借出来的。”
戴平安兴奋的说着,毫不顾忌脸上伤口的疼痛,却没有注意,被人打破的鼻子又开始流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玉米上。
“可惜我不能帮你弄到酒,酒只有洋大人护卫队那里才有,不过你放心,找机会我会帮你偷出来的。”
“哥你倒是快点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不用担心,明天我还能给你弄来吃的。”
“我已经跟同乡会的大爷求情了,大爷说他已经也跟洋大人那边求情了,过几天就给你找大夫……”
朦胧间,戴平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没有一会儿,戴平安又来了,这次他小跑着,像个刚刚偷完油吃的小老鼠,那股高兴的劲怎么也遮掩不住。
“哥~哥~哥,你快看,跟着你说的地方,那里真的有黄金哎,是金戒指,有两个呢。”
“有了这些,我就可以帮你换吃的了,两个戒指,一个换吃的,一个还能跟洋大人换酒,你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刚刚阿广看见,还想要这戒指来着,我怎么可能给他。他还想抢,哼!别看他年纪大,他根本打不过我!”
戴平安抹了抹刚好没几天的鼻子,一脸的得意……
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从梦里醒来的人们一脸的兴奋。列车的前方,也就是太阳升起的天边,出现了几条柱状的烟雾,那是从圣丹尼斯钢铁厂的烟囱里排出来的。
圣丹尼斯,终于到了。
下了火车,约西亚带他们先去找酒店住宿,中途还拐了弯,去当地的马厩租了几匹马过来代步。虽然城市里有有轨电车和出租马车提供服务,但骑惯了马的众人还是觉得有匹马更保险。
骑马走在街上,戴平安的造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为了避免把警察招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戴平安不得不在约西亚的提示下,把帽檐压低,下了马低头走路。果然,注意到他的人变少了许多。
戴平安一边牵着马,一边偷偷打量着圣丹尼斯这座城市。
圣丹尼斯是一座港口城市,作为前往北美洲的门户城市,圣丹尼斯的贸易航线已经运行了百年以上。同时他也是戴平安来此以后,所见到的最大,最繁华同时也是最现代的城市。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还是一个多元文化的熔炉。商人、社会名流、水手、工人、乞讨者和小偷在此比邻而居,但总体保持着一个原则——西贵东贱。
在圣丹尼斯的西部,不仅有修建有大剧院,大广场供市民娱乐,豪华的市政府,警察局也修建在这边。而沿海的东南部分,那就是工人和平民聚集的地方,那边环境比较差,龙蛇混杂,就连巡逻的警察也相应少了。
而约西亚带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圣丹尼斯东南边,一个正对着港口的小洋楼。
21,寄信 初遇高手
21,
进了酒店休息了一阵,何西亚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他和约西亚分别要去圣丹尼斯各大银行跑一趟,尽快的把黄金兑换出来,哈维尔和比尔也要分别跟着他们,保证兑换的安全,至于戴平安——
本来就没有他的事,是戴平安非要自己来的,你让何西亚怎么安排。
果然,和何西亚打了个招呼后,戴平安就在众人无奈的眼神中,自己溜溜达达的下楼了。
小酒店门口正对着南边的港口,中间是个棚子模样的菜市场,售卖一些粮食蔬菜肉类等杂物。一辆从北向南驶来的有轨电车在小酒店的门转了个弯向西驶去,行驶出一段距离后它又停了下来,让路边等车的人上车。
戴平安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向左边走了过去。他没有骑马,因为他要去的这个方向商店林立,招牌众多,环境也狭窄,小路也复杂,如果骑着马的话,以他的骑术跑得不快不说,还容易从马上摔下来受伤。
他一边走着,一边向周围的人问路。这里是圣丹尼斯城的东部,周边生活居民都是以华人,黑人和墨西哥人为主,他们虽然对戴平安这一身装束有些好奇和羡慕,但没出什么幺蛾子。很快,他就在几个华人的指点下,来到了一个大院子。
说是一个大院子,其实就是几栋房子之间多出来一块空地,附近的人们在这里支上几个摊子卖东西,弄得像个菜市场一般。据询问的路人说,菜市场西门那边有个猎人的皮货质量不错,可以买几件;如果着急缺钱,也可以从东边小门那进去,用值钱的物件换些现金救急。
戴平安来到菜市场的西门,他没有去看什么皮货,而是走进了猎人对面的小巷子当中。这条巷子比较狭窄,两边晾着的衣服不停地往下滴水,路中间还有人养着两头大白猪。戴平安避开了滴水的衣服和大猪,敲响了一扇红色的木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大褂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G,sir,may i……咦?你是华国人?”
戴平安这一身打扮让中年人有些奇怪,但在看清楚戴平安样貌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在下肖正礼,别人都叫我肖掌柜,不知这位老板贵姓,怎么称呼?”
戴平安赶紧学着样子抱拳还礼:“肖掌柜你好,我姓戴,叫戴平安。”
“不知戴老板有什么关照?”
“我想往国内寄些钱。”
“嗨,吓我一条,原来是要寄钱呐,看你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你想干嘛呢。来,请进,快请进。”
说着话,肖掌柜让开门,把戴平安迎了进去。里面是间小房间,一边堆着一些信件,一边是简单的桌椅。
原来肖掌柜是一名专门的带信人。美利坚和华国远隔大洋,在这里打工的华国工人和家乡的联系也只有托人带来带去的一封家书。可哪有那么多正好要回国的人给你带信,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职业,专门往返两地给他人捎带信件和财物的带信人。(在某个资料上看过,历史上真有这种职业,只不过正确的称呼实在想不起来了,因此杜撰一个,望见谅。)
带信人千里迢迢,跨越大洋大海,跋山涉水,往返于两国之间,挣得也只是个辛苦钱。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十分讲信誉,一口唾沫一个钉的那种,人在信在。如果途中对所带的财物有所损失,他们也会做出赔偿,当然要是连人都不在了,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戴平安按照记忆中的地址,给戴平安的母亲寄了五十美元。他本来想多寄一些的,但考虑到戴平安乡下的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钱寄的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这才选择了这么个合适的金额。反正过段时间可以再来寄么。
寄完信件,戴平安就想告辞,谁知肖掌柜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让戴平安等一等,然后从旁边成堆的信件中找出了一封,交给了戴平安。
居然是一封从戴平安华国家乡寄出,山长水远托人捎过来的一封家信,收信人正是戴平安。
戴平安打开信看了看,担心有些繁体字认错,还让一边的肖掌柜帮忙念了两遍,这才离开了肖掌柜的店铺。
离开小巷子,回到菜市场,已经快到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晒得戴平安有些脑袋发昏。他想回酒店休息一下,结果刚出菜市场的门口,一个黑影不知从哪跑出来,撞了他一下跑开了。
戴平安下意识的一摸兜,身上的信和钱都没了。
艹!是小偷!
小偷跑的飞快,戴平安反应也不慢,掏枪瞄准扳击锤一气呵成,枪管的准心对准了小偷的后背,正当他要扣下扳机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硬生生的把戴平安拿枪的胳膊给摁了下去。
“这里不能开枪,会惹麻烦的!”留下这句话,说话的人就迈开腿朝前边的小偷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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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戴平安想再开枪,已经不行了。一是小偷跑的有点远,保证不了准度,二是前方多了一个追小偷的人,又高又大的身板正好把前方的小偷给堵了个严实。
“艹!”
戴平安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收起手枪,跟着前方的大身板追了下去。
前面的两个人跑的很快,一个是两条小短腿来回飞快的倒腾,一个是大长腿甩开,一步顶别人三步,把戴平安远远的甩在了后边。如果不是大身板还时不时的回身招手,让戴平安跑的快一点,他甚至都要以为前边的两人一个负责偷,一个负责掩护,是一伙的了。
街上的行人对此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纷纷躲到一边,就连路上巡逻的警察也都站在一边看戏。
难道是因为老子丢的钱不够九百五十美元么?
戴平安心里那个气啊,他是体制特殊,靠吃东西和饮酒能恢复体力,不但感觉敏锐还长了一双夜眼,可没人说他跑得快啊。
这一路上跑过来,戴平安在后边追得是头上冒汗,嗓子眼里发干,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在追过一个路口的转角后,把人给追丢了。
扶着墙,戴平安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胸中缺着的那口气给倒腾上来。起身打量了下四周,他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跑回了火车站。
想想刚才的事情,憋闷的戴平安想抽根烟冷静冷静,结果一口烟吸进去差点没把他给呛死。狠狠的把烟头一甩,戴平安转身就想离开,结果就听到旁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顺着动静找过去,在一个外边堆满货物的巷子里,他找到了大身板。
包括刚刚小短腿的小偷在内,十几个年轻的小混混正抄着榔头,斧子,还有匕首等家伙什,准备围殴被他们围在中央的大身板。
不对!
戴平安把刚掏出来的枪又插了回去。
是大身板在一个人单挑这群小混混!
戴平安都看呆了。
大身板没有什么华丽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招式,面对冲上来的小混混,不用招也不用架,不管谁来就是一下。
一举手,一个混混捂着脸退了下去;
一抬足,另一个混混抱着脚脖子跪那了;
还有一个混混想从背后偷袭,都摸到身后了,大身板猛地一回头,一条又黑又粗大辫子甩过来,正好抽中对方的腮帮子。那一刻,戴平安好像看到两颗牙齿从对方的嘴里飞出来。
眼见对方的包围已经不成样子,大身板索性冲进了对方的队伍。如同虎入羊群,狼进鸡窝一般,大身板每抬一下手,都有一个混混跟着受伤倒下。当大身板把小短腿的脖子一手掐着拎起来的时候,小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被能跑的给拖走了。当他们从戴平安的身边经过的时候,那副凄惨不堪的样子看的戴平安都没忍心阻拦。大身板下手不轻,每个混混估计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人。
“别~别~别伤害我!”小短腿抖得跟个小鸡仔一样
“钱呢?”
大身板逼问着小短腿,见对方不想说,掐着小短腿脖子的手一用劲!
小短腿这下真的上不来气了。他两条小腿来回挣扎着,一边拍打着大身板的手,一边指着墙角的位置。
顺着他手指的位置,戴平安挪开墙角松动的砖头,找到了他丢失的钱,可是那封信没了。
“我的信呢?”
“路上丢掉了。”见对方还不老实,大身板刚刚松开的手又一紧。
“别~别~别,在我身上,我身上,就在我怀里!”
“贱骨头!”
说完,大身板开始在对方身上摸索,小短腿的胸口鼓鼓囊囊的,找了一番,居然是几个空钱包,中间就夹着戴平安的那封信。
大身板转身把信还给了戴平安,戴平安也终于有机会看清了对方的相貌:大身板个子比戴平安足足高了一头半,二十五六岁年纪,大眼睛,高鼻梁,容貌甚是雄伟,就如同天龙八部当中的乔帮主走出来一样。唯一的缺点就是两个眉骨有点高,顶的眉毛不怎么长,好像没有一样。
拿到了被偷的东西,大身板掐着小短腿的手也松了开来,就在此时,异变骤生!
被放开的小短腿落地后猛地往起一蹿,手中一道寒光直奔大身板的眼睛。
他想要废大身板的眼睛!
大身板把头一扭,躲了过去,但划出的血花还是在空中绽放起来。戴平安还没反应过来,小短腿已经趁机跑开了。
然后就见大身板身子一翻,一步跨出去老远,右拳旋转着轰出去,正中小短腿的后背。
只听喀嚓一声,中拳后的小短腿踉跄了一下,还继续往前跑了两步,第三步的时候整个身子直接软软的倒了下去。
戴平安把小短腿翻了过来,发现血正顺着那张满是烂牙的嘴里涌出来,他的右手指间夹着一块刀片,正是它刚刚差点划瞎了大身板的眼睛。
尽管已经不能动了,但小短腿那两只狡黠的眼珠子还是恶狠狠的瞪着戴平安两人。大身板此时也被激起了凶性,把脚踩在小短腿的脖子上,使劲一踩,小短腿的眼睛就再也瞪不了人。
一滴血滴在了小短腿的脸上,这时戴平安才发现大身板受伤了。
小短腿刚刚那一刀,虽然没有划着大身板的眼睛,却在大身板下巴上开了个大口子,从嘴唇正下方到左下巴,一个弯弯的,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大身板捂着嘴,但血还是止不住的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不得金……”大身板一动嘴。下巴上流的血更多了。
戴平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巷子口那边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听动静感觉来的人不少,而这里又是个死胡同。
他们被人给堵上了!
戴平安拔出了双枪,枪口对准了巷子口的那边,正当他要提醒大身板小心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大身板已经骑在了巷子尽头的高墙上,正向他伸着手:
“商赖!”
戴平安有点愣神,对方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夸的尚赖!”大身板急了。
戴平安咬咬牙,又把枪收起来,先是往墙边一冲,到跟前使劲向上一跳,同时把手向上一探,结果将将能够到大身板的手指头。大身板一俯身,就抓到了戴平安的手腕子,然后一提一放,戴平安就落到了墙的另一头,接着大身板一片腿,也跟着过来了。
墙那边响起了众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但这边戴平安和大身板已经通过各种复杂的小路,回到了大街上。出来后,大身板就要告辞离开,戴平安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硬拉着他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用金钱开路的方式,大身板的伤口很快得到有效治疗。当然在此过程中,戴平安同样拒接了医生使用止疼药,而大身板也硬气,从清理伤口到缝合结束,硬是一声也不吭。
出了医馆,两个人这时才有时间开始彼此认识。
戴平安摘了帽子,对着大身板一抱拳:“在下戴平安。”
大身板的眼睛忍不住跳了跳,最后还是对戴平安抱了抱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阎孝国!”
22,阿广与同乡会大爷
22,
“这次多谢阎大哥出手相助,我……”
阎孝国的声音有点冷,可惜戴平安并没有听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却被阎孝国举手拦住了。
“不必多言!如果你真心想谢我,就老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阎孝国一脸铁青的盯着戴平安:
“你的辫子哪去了?!
是意外,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戴平安一下子就都明白了,此时他有一百多种借口去解释,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选择了说实话。
“是我自己割的!”
“好!是个男人。那帮混混经常欺负我们国人,帮你只是一个巧合,因此你无需介怀!也许你有你的苦衷,可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阎某无法和一个数典忘祖,崇洋媚外之辈同行,告辞!”
说完话,阎孝国一抱拳,转身离去。
戴平安伸手想拦,可留人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无奈的收回了手。阎孝国那句话说的很对,道不同,不相为谋!难怪今天遇到的华国人看自己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根子在这呢,想到这,戴平安忍不住苦笑起来。
午时已过,戴平安却没有什么胃口,也省的吃了。他搭上一辆出租马车,按照那封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他记得戴平安曾经说过,他在圣丹尼斯待过一段时间,看来信上写着的就是当时的地址。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马车把他拉到圣丹尼斯最东边的一片棚户区就停下了。这里的房子都是自己私搭乱建的,有些路别说是马车了,就是推一辆小推车也过不去。下了马车的戴平安一脚踩进了一摊泥水里,但他并没有在意,瓦伦丁的街上也是这德性,他早就习惯了。
棚户区里居住的人很多,看着龙蛇混杂,但寻找起来并不难,因为华人,黑人还有墨西哥人都分别有各自的地方。在他的询问下,戴平安很快找到了信封上写着的地方,那是一间用木板简单搭着的小平房,有两个人正坐在门口洗着衣服。
华国工人在这里除了各种又累又危险的苦工以外,洗衣工算是其他为数不多允许从事的职业之一。但看着几个盆里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可想而知,这份工作也轻省不到哪里。
门口洗衣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戴平安走到跟前一抱拳:“打扰了,请问这位兄弟……”
戴平安问不下去了,因为门口抬起头的这个男人他居然认识。他忍不住笑了,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有了回报。
“阿广?好久不见!呵呵。”戴平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金~金~金喜哥?”阿广也认出了戴平安,他也想笑,却笑的不是很开心。
“你不是在铁路上么。怎么回来了?”
“你~你,不,您,那档子事发生以后,洋人公司那边不满意,吴大爷就~就~就不管事了,就~就回来了,我也跟着一起回~回来了。”
阿广说话有些结巴,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以前说话不但不结巴,而且很好听,深得工地华工总管事吴大爷的心,不然他也不会被安排到厨房当管事了。
“别着急,慢点说,呵呵,你怎么还结巴了。”戴平安笑的很灿烂:“这么说吴大爷也回到圣丹尼斯了?住哪啊,我得上门拜访拜访。”
阿广没说话,但戴平安没有催他,因为他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跟着阿广一起洗衣服的居然是个墨西哥裔的女人,而木板搭成的房间里面,居然贴着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
戴平安笑的更开心了。
“呦!原来你结婚了,恭喜恭喜,看来我还欠你一份贺礼。结了婚几天了?”
“十天。”
“原来才十天,看来我这份贺礼还不算太晚,这位就是嫂子吧,恭喜恭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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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戴平安开始掏东西,阿广下意识的想挡在那个女子前面,可挪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挪动。
至于那个墨西哥女人,压根听不懂中国话,见戴平安笑的很开心,她也跟着笑的很开心,当戴平安把钱掏出来的时候,她笑的更开心了。
“出来匆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话,戴平安把三十张一美元的现金递给了那名女子:“收下吧,顺便帮个忙,今天我们有点开心,能帮我去买瓶酒吗,一瓶威士忌就行,我们需要庆祝一下。”最后这句话,戴平安是用英语将的。
一瓶威士忌也就一美元。
墨西哥妇女高高兴兴的拿着钱走了,阿广也想走,却被戴平安拦下了:“你去哪呀,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得好好庆祝庆祝。怎么不邀请我进屋呢,咱们先进屋。”
也许是因为自己老婆不在了,也许是因为进了屋别人就看不见了,一进屋,阿广就给戴平安跪下了。
“金喜哥,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罗便臣那个家伙……”
“你知道罗便臣在哪吗?”戴平安的表情没有变,继续笑着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可是……”
“那你知道他的家人在哪吗?”
“我也不知道,一直都是我叔叔跟她们打交道的,我就是一个小人物,我哦……”
“那吴大爷在哪,你总知道了吧?”
“我也不大清楚,我叔叔好像住在圣丹尼斯北边,靠近海岸的房子里,好像跟他的弟子们住在一起。”
“这样啊,谢了,兄弟,还跪着干嘛,赶紧起来吧。”说着话,戴平安一拍阿广的肩膀,结果对方跪的更死了,而且还抱住了戴平安的大腿:
“求求你放过我吧,金喜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现在叫戴平安。”
“是是是!是我对不起戴平安小兄弟,我不该打他,也不该抢他东西,可我真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啊,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怎么证明?按照你们同乡会的规矩,欺辱同胞好像是要剁手指的吧,要不你剁个手指头证明一下呗。”
“手指头?那可是吃饭的家伙,不能剁啊,求求你了,金喜哥,放过我吧,我刚结婚,剁了指头,以后怎么活啊……”
看着脚下这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戴平安心软了。
“那就算了吧,这样,戴平安在乡下还有个老母亲,要不你回去照顾照顾她?”
“好好,没问题,以后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今年我挣够了钱,明年就回去,不,我这个月就回去照顾她老人家,我明天就收拾东西……”
逃过一劫的阿广有些兴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戴平安扶起了他:“不用着急的,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她老人家。”
“什么?!”
“呯!”
戴平安出了屋子,转身把门关上了。
低头看了看,鞋好像有点脏了,好在就沾上了几点,不严重。
他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默默低着头走了。
棚户区的人们继续着他们的生活,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动静,就算是听见了又如何,没人在意别人的死活,也没人敢去在乎别人的死活。
出了圣丹尼斯,在东北方向,有几块小农场,人们在这里养养牛或是种种菜什么的,供应给圣丹尼斯。也有人选择住在这里,贪图这里宽敞,有个院子可以活动活动。
同乡会的前任大爷,吴海之,也住在这里。老爷子今年有六十九了,一条花白的辫子垂在脑后,雪白的眉毛和胡子耷拉的老长,因为长年在外打熬,浑身上下的皮肤皱巴巴。
别看老爷子显老,年轻的时候可不一般,一把六合大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八九个普通人进不了身。可现如今不行了,两条腿被风湿折磨的苦不堪言,家里一年四季都得生者火炉子。
海边的冷风吹来,灰色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马褂的吴海之忍不住又往炉子里加了两块煤。
其实以他的身份,找人说说情,不是不能搬到圣丹尼斯西边,离着海边远一些,可他不愿意。一是那点距离没什么用,二是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更愿意和他的同胞,他的徒子徒孙们才一起。
今天,他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酒菜,遣散一帮徒弟,等着一个人的到来。从中午等到傍晚,戴平安才终于来了。
“吴大爷,身体可好啊。”戴平安是走着过来的,隔着老远,他就开始打招呼。吴海之没起身,而是示意戴平安入座。
“还行,还能活几年。”
戴平安坐了下来,脸上笑意盈盈,像是个来探望老人的晚辈。吴海之正相反,他冷冰冰的坐着,好像就他一个人在此一般。
没有人动桌上的酒,也没有人举起筷子,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落日的余辉在吴海之的身上洒出一片金黄,却把笑着的戴平安陷入了黑暗之中。
许久,吴海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有人跟我说,有个死去的人跑来给家里边寄钱,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想当初,我们在树林子里捡到你,把你救回来,是看在大家都是华国人的份上。谁能想到你后来会突然把辫子剪了,谁又能想到,戴平安那个孩子会是那么倔呢,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我怎么就不信呢。我的记得当初,是戴平安一个人把我从林子里背回来的。后来您还给我起了个名字,金喜,惊喜,呵呵,多么惊喜的名字!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因为我身子虚,没干了几天活就干不动了,你们才又把我扔到路边等死的吧。”
“不过也正常,工地上不养闲人,也养不起闲人,你们也是没有办法,可这关戴平安什么事?”
“那个孩子就是倔,他舍不得你死,他说你只要有东西吃身体就会好,这才去食堂偷东西……”
“我不是说偷东西!戴平安去食堂偷东西,阿广教训他,没有毛病。我问的是,戴平安带着黄金戒指回来换食物,阿广抢他的戒指,你为什么不管?”
“你们同乡会不是有规矩,不许欺辱同胞,不许抢夺同胞财物的吗,你为什么当做没看见?”
“就因为他是你侄子!你死去大哥唯一的儿子!你就为了护着他,装作啥也没看见!然后你的好侄子挨了揍,不敢找你,居然找了护卫队长罗便臣那个王八蛋!两个人强买不成就硬抢?戴平安不愿意,就差点把他打死?”
“我~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已经责罚过他了,他不懂事,也挺后悔……”
“责罚?后悔?”
“所谓的责罚,就是给他找个外国娘们传宗接代?所谓的后悔,就是在戴平安死了不到一个月,就在他以前待过的地方洞房花烛?”
“你~你怎么知道?”吴海之惊了。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我亲眼所见。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就是你的好侄子亲口告诉我的,他可是连一下都没犹豫,痛快的很呐!”
“你!”吴海之捂住了胸口:“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也挺后悔的。”戴平安的声音缓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
“他为了赎罪,答应要替戴平安回去照顾他母亲,我吶,也就帮帮忙,送了他一程。”
吴海之站了起来,却没站稳,只能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戴平安,他的手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戴平安却是稳稳的把帽子摘下来,解开头上的包头巾,让憋了一天的头发感受下海风的清凉。
“看来您也知道戴平安的母亲已经过世的消息了。还有,您不会真的以为,把阿广逐出同乡会,让他在戴平安住过的房子里干着洗衣服的活,他就能真心悔过吧。况且戴平安能死,他为什么不能死呢,就因为他是您的侄子?”
“记住!不是我心狠,是你的侄子阿广把事情先做绝了的。”
吴海之的脸色变换着,一下白一下红,最后强行把嘴里涌出来的东西咽了下去,才踉跄着坐了下去。许久,才开始说话:
“那你呢,金喜仔,把事情做这么绝,就不想着给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戴平安收起了笑容:“您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退路可言么?还有,我不叫金喜仔,我叫戴平安!”
“好!好!好一个戴平安!”吴海之好像想通了,放松开来:“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杀了我?我的这条老命就在这里,拿去吧。”
“您的命我就不要了,这次来,我只想请问您一个问题,罗便臣那一家子现在在哪呢?”
“不可能!”
23,劝解 翻脸与选择
吴海之没有回答问题,他脸色严峻的指着戴平安,紧张的问道: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听罗便臣先生的消息。难道你还想要杀美国人!你知道你之前逃跑时杀了一个洋人护卫以后,大家在工地上是怎么过的?”
“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的华国工人没能拿到一分工钱,工作量增加不说,那个月大家连饭都吃不饱!你知道那一个月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为了让大家吃饱饭,我就该死喽?”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人离乡贱!我们是在人家的土地上!你知道一个华国人想在这块土地上活下去有多难么?你知道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能干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本来美国政府这两年就看我们不顺眼,出台了专门的法案排挤我们,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你还要去找美国人的麻烦,难道你想让我们都活不下去,跟着你一起为戴平安那个小子陪葬吗?”
“戴平安的死,是因为阿广而起,是我没有教育好阿广,是我的错!我们吴家断子绝孙,我认了!我的这条命你也拿去!我和阿广两条命赔给你!够了吧?别再搞事了,别再要报仇了,也别再想什么罗便臣了,给你自己留一条活路,给大家留一条活路,不好吗?就当我求你了!”
吴海之强撑着苍老的身躯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戴平安的方向弯下了身子,他竟然给戴平安鞠了一躬!
多么的悲哀!多么的荒诞!多么的可笑!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向一个年轻人鞠躬,为的却是让他放弃报仇,不要伤害洋人。
戴平安没有躲,也没有让,他接受了吴海之的鞠躬,因为他忙着在笑,疯狂的笑,笑的连眼泪都流出来,笑的连嘴巴都合不拢,笑的浑身无力的摊软在椅子上,但诡异的是,无论戴平安怎么笑,他的嘴里由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戴平安笑够了。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双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先将老人家的身子扶起,让老人坐了回去。
“看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不到我做的事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想不到我只想讨一个公道,居然这么难;
更想不到吴大爷您,居然是这么的大公无私,舍己为人!”
“我服了!您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不服的,我戴平安心服口服!我什么都听您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
说着话,戴平安右手掏出了斯科菲尔德左轮手枪,扳开击锤,顶在了吴海之布满老年斑的额头上:
“那您是打算怎么做,才能向罗便臣先生保证,我是真的不会找他报仇了呢?
是挖了我眼睛!
还是打断我的手!
还是像逃出去以后,走投无路又不得不返回来,最后被你交给了罗便臣活活打死的戴平安,那样呢?!”
“呯!”
戴平安几乎是咬着牙扣下的扳机,灼热的子弹带着戴平安的怒火射出了枪口,直直的飞向了屋顶——
枪打空了。
戴平安心中一惊,汗毛直竖!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拿枪的右手被人拨开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在这一刻,两根漆黑枯瘦的手指头正在戴平安的眼前逐渐放大。
二龙抢珠!
吴海之一手拨开顶着脑袋的枪,一手抓出去,两根手指要抢的正是戴平安的这对眼珠子!
电光石火之间,生死关头一刻!
这一瞬的时间突然好像停了。
不对!是慢了下来,慢的连他都能瞄到枪口火光的缓慢绽放,也能看清楚剜过来的两根手指上的硬茧和指甲里的黑泥。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太慢了,慢的连闭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根枯瘦的手指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笼罩了他的整个视野,杵在了他的眼珠子上!
先是左眼黑了下来,有种异物侵入的不适与酸涩,紧接着是右眼,黑下来的同时也跟着酸疼起来,这时左眼睛的酸涩才一下子浓缩成了剧烈的疼痛。
疼的钻心,痛的入肺,疼的他全身开始抽搐,疼的他左手终于拔出了手枪,疼的他右脚忍不住蹬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他整个身子向后退了一厘米,也正是这一厘米,让他右眼的视野有所恢复,虽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再次看到了那两根如同两条毒蛇一样的手指,以及手指之后一脸狰狞的吴海之!
此时戴平安左手的双动式左轮也终于抬起了枪口。
“啪!啪!啪!啪!啪!啪!”
连着六枪,空中飘起一朵血花。
这会儿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可当戴平安摆正右手的枪,强忍着泪水,用模糊的右眼找过去时,吴海之的人不见了。
房间外面传来动静,十几个吴海之的徒弟举着提灯,拿着枪朝这边冲了过来。
“哗啦”一声!
戴平安身前的桌子猛然翻起,兜头兜脸的向他砸了过来,同时一道黑影从桌子下面窜出,逃到了门外,正是吴海之。
“开枪!打死他!”
刚刚躲开桌子的戴平安迎来了十几发子弹,吓得他连滚带爬的扑进了房间里屋。扑进去以后,他立马翻身对准了进来的门口。
左眼火辣辣的疼得睁不开,右眼的视界被泪水洇的模糊一片,好在外面的枪声停了,也听不到有人冲进来的动静。
戴平安给双动式左轮换好了子弹,忍着眼睛的酸痛往外甩头一看,结果看到的却是从房间外面射向他的子弹和丢进来的提灯。
子弹打的门框周边的木板“啪啪”作响,还有几颗幸运的直接射穿木板,打了进来,但更要命的是那几只摔烂的提灯。
灯油四溅,火苗子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外国人盖房子用的都是木板,火势一下子就在屋子里烧开,堵住了戴平安出来的路。
这时戴平安才发现,自己所待着的里屋墙角,居然摆着几个木桶,打开一看全都是煤油。吴海之那个老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要戴平安活着离开,现在更要直接活活烧死他。
“金喜仔,放弃吧,别挣扎了,现在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吴海之在外面捂着自己右胳膊,躲在徒弟们的身后开始喊话。
刚刚那招二龙抢珠被戴平安侥幸躲过去之后,他立刻缩身闪到了桌子底下,但来不及收回来的右臂还是中了一枪,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逃出来,不朝戴平安继续下手的原因。
回应他的是里面射出来的一颗子弹,结果不知道打哪去了,吴海之看都没看一眼,他让众人停止射击。
“金喜仔!别怪大爷心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杀阿广我可以原谅你,你让我断子绝孙我也认了,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罗便臣先生的身上。他是公司的人,出了事情,咱们几万华国工人怎么办!”
“金喜仔,你要识时务,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罗便臣先生的二公子就是圣丹尼斯警局的副警长,手里攥着多少城里华人的生计,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呯!”又是一枪。
“老子叫戴平安!不叫什么狗屁金喜仔!”
“呯!呯!呯!”戴平安在里面不停的开枪,虽然没有打中人,但还是逼着吴海之等人后退了几步。
“死不悔改!”
吴海之恶狠狠的盯着里面:
“戴平安最后是我交出去的,那又怎样!他不听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咬伤罗便臣先生。你知道因为他那一口,我们多少华国工人差点没饭吃!他不死谁死?!”
“放屁!老东西,你是害怕自己没饭吃吧,同乡会每个工人的工资要扣三成,还放印子钱,你真当老子不~不知道,你勾结罗便臣,你~咳~咳~咳……”
躲着里边的戴平安被呛的说不下去,枪声也停了。
火势越来越大,戴平安躲着的里屋也开始烧了起来,剩下没起火的地方也被灌进来的浓烟所笼罩,戴平安呼吸不上来不说,受伤的两只眼睛更是被熏的疼痛难忍,眼泪直流。
看来今天得要玩命了!戴平安抓紧了手中的双枪。
夜色开始笼罩下来,黑暗降临大地。
冰冷的海风袭来,燃烧着的火焰更旺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很快吞噬了整间房子,四周的白地更是被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映的通红。
圣丹尼斯城里的警察也赶了过来,他们穿着蓝色的警服,骑着马,带着卡宾枪和吴海之他们站到了一起。这是早就打过招呼的,没有人为此感到奇怪,
和带队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后,吴海之站到了人群之前,继续看着自己的房子在烈火中燃烧。
多年的江湖经验教会了吴海之两个字——谨慎。所以他一点也没有舍不得,拿一间老房子来解决一个寻仇的凶徒,多划算。
他也不着急。
华国人千辛万苦,漂洋过海来这块土地求生,多不容易,干嘛要拿人命去填。稳稳当当的站在外边等着里边的人自己做出选择,不好吗。
要不戴平安经受不住火焰的烧烤,冲出来拼一把,被他们乱枪打死,要不选择咬着牙继续忍下去,直到在房间里被活活烧死!如今看眼前的火势,留给戴平安选择的恐怕不多了。
“呯呯……呯呯……呯呯……”
爆豆般的枪声在屋里响起,隔着火焰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反常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吴海之的不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好,跟我来!”
说着话,吴海之立马带人和警察朝房子后面绕去,结果刚迈步就听到那边传来木板破裂的响动。他们加快了脚步,可紧赶慢赶,等他们绕过去时,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板后墙上已经多了一个洞,
一个被人从里到外撞出来一个大洞!
原来刚刚的枪声是戴平安在里面开枪,他用子弹在燃烧着的后墙木板上打出一圈孔洞,然后硬生生的撞破后墙逃了出来。
后墙的外面,是一小块院子,戴平安的霰弹枪外套还在院子的护栏上挂着,正呼呼的燃烧着。出了院子就是一片泥泞的树林,那里是一块泥地,平时根本没人去,这会儿看过去黑乎乎的,根本找不到什么人影。
“轰!”
房间里一个装油的木桶被烧炸了,一团大火球顺着墙上的大洞喷了出来,逼得人们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赶紧去追!全都去追!绝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指着那片漆黑泥泞的树林,吴海之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没受伤的左臂:“他被我戳了眼睛,身上还有烧伤,跑不了多远,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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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徒弟立马带着枪翻过院子,追了下去,跟着来的几个警察也返回去骑上马,朝林子的方向兜个圈子追了过去。
站在院子里,身后熊熊的火焰烤着吴海之的后背,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想不到算计成这样,居然还能让戴平安从火海里逃出去,吴海之有点恼羞成怒,但心底隐约还感觉到一丝不安和惋惜。
这又是一个硬种!
就像之前那个叫戴平安的小兔崽子一样,都快被打死了,仍然不愿意松开手里的戒指。
难道叫这个名字会让人的骨头变硬么?
可惜了……
他的眼睛有伤,在树林里黑灯瞎火的跑不了多远,就算真的让他不小心跑出去,侥幸活下来那也是个废人,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废人!
唉,真是可惜了……
房子已经开始坍塌,炙热的火舌舔舐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戴平安逃生的那个洞口,因为有空气的不断补充,烧的最旺!也就是在这最旺的洞口,一个快被烧焦的火人从里面慢慢的爬了出来。
他抬起燃烧着的手,手里紧紧抓着一把转轮手枪。
前面的吴海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呯!”
一颗子弹从他的脑子里打了个对穿,
这次戴平安没有给他转身动手的机会。
死尸倒地,这时戴平安才踉跄的扑向了院子里饮马的水槽。
“滋……”
白色的水雾腾起。
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借着夜色,一条焦黑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朝着圣丹尼斯的方向走去……
24,血色的眼睛,世界还有辫子
24,
夜晚,圣丹尼斯的巡警还在街上忙碌着,特别是城市的西部,经常有些衣衫褴褛的可疑人物被巡警押着去了警察局,但凡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黑暗的巷子角落,犄角旮旯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这些巡警筛了一遍,圣丹尼斯北部平时没什么人去的墓地,更是被仔细搜索了两次,一无所获的巡警们才悻悻的离开。
今晚的夜空没有云彩,挂在天空的大月亮给墓地的坟墓和石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夜风呼啸着,呜咽着,仿佛在为这里沉睡着的人们而哭泣。
一只猫头鹰飞了过来,落在墓地中央高高的十字架上,它用嘴梳了梳被风吹乱的羽毛,然后歪了歪头,脑袋诡异的朝着某个方向扭了过去。
那是一座隐藏在围墙阴影下的墓室,一只手从墓室里伸出来,轻轻拨开墓室的金属栅栏,被油润过的铰链像设想的那样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个漆黑的身影从墓室里爬了出来。
他蹲在墓室门口,小心翼翼的左右观察着,在确定四周确实没有别的活人后,才向里面轻轻的摆了摆手。
于是,又有一个身影从墓室里爬了出来!
两人松了一口气,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差一点就被搜查的巡警发现他们隐藏的行踪。
“好悬啊,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被那个巡警发现了,上帝保佑,盗墓贼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咱们应该改天在来的?”
“危险?要糊口啊大哥,”另一个人借着月光清点着手里死人的财物,一边忿忿不平说着:
“明天是给勃朗特先生交钱的最后期限,没钱上交,难不成你想喂鳄鱼么。还有,如果上帝真的要保佑我们,那就该让圣丹尼斯里的有钱人多死几个,而不是让你在这唠叨个没完。”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反应那么大。对了,你是后来才进来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巡警?”
“我也不是太清楚,听说是在搜捕一个华国人吧,哎呀,这关你什么事,你怀里的酒呢,快掏出来让我喝一口,刚刚窝在坟墓里一动都不敢动,快把我给憋死了……”
“哎?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么,你盯着我后面看干什么……”
“喀嚓!”
这是手枪击锤被抠动的声音,他终于知道自己同伙在看什么了,缓缓的转过身——蓝色臃肿的双排扣大衣,高耸的黑色盔帽以及盔帽上代表‘正义与秩序’的镀铜帽徽,清清楚楚的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对方身处于阴影深处,看不清面容,但之前的动静还是能让他们能联想到,对方手里已经有一把手枪对准了两人。
“我们正在追捕一名穷凶极恶的华国盗匪,目前为止,已经至少有三名巡警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巡警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
“身为圣丹尼斯城的市民,每一个人都有协助警方抓捕盗匪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在警方埋伏的地方出出进进,更不是打乱警方的计划,你们这两个该死的,肮脏的,卑鄙的,只知道在墓地里挖土吃的臭老鼠!”
“咕嘟!”两人咽了口口水,好久才反应过来:“我们是向勃朗特先生交过钱的,按照规矩,你不能逮捕我们……”
两人说的有点底气不足。
“我当然知道安吉洛·勃朗特先生的规矩,所以我刚刚并没有开枪,不是么。但我也不允许你们两个人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惊扰这些灵魂的安息!”
“那我们……”
“那什么那!留下你们枪里还有身上所有的子弹,然后马上滚出我的视线,马上!”说完巡警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怀里的那瓶酒,这些可怜的灵魂需要得到安慰!”
没人去思考酒和安慰灵魂有什么关系,被震慑到的两人麻溜的留下身上所有的子弹,还有那瓶酒,带着他们今晚的收获一溜烟的滚出了墓地。
看到两人确实走远了,戴平安赶紧扑上去,抓起了地上的子弹,掰开左轮的弹仓,六个窟窿眼都是空的。
直到装好子弹,合上弹仓,把剩余的几十发子弹揣进兜里装好,戴平安才终于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吴海之家的火海里,戴平安身上所有的装备都着火了,包括那身价值不菲的黑色套装。那两条插着二百多发子弹的腰带和子弹带更是被他扔出去老远。灼热的火焰他或许敢坚持下,但把两串二百多响,随时能炸响的“鞭炮”挂在身上,他还是不敢玩的。
于是当他一枪崩了吴海之以后,浑身上下就只有手中那把斯科菲尔德的左轮手枪和烧的只剩半截的时髦长裤留下来陪着他。不过以他当时皮肤的烧焦状态来说,穿不穿裤子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又摸回了圣丹尼斯,摆脱了吴海之那些闻声而来的徒弟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戴平安就安全了。正如吴海之生前所说,罗便臣的二儿子现如今是圣丹尼斯警局的副警长,他怎么可能放过戴平安。
当然,这跟戴平安逃跑时闹的动静太大有关。逃亡路上,时不时就被发现的他用光了枪里剩余的五发子弹,杀了三名巡警,才换回来身上的这身警服以及在墓地这里躲藏的机会。
街上来往的都是巡警,他出去没走两步就会被识破。
如今这几十发子弹入袋,戴平安的心里又多了几分逃出去的信心。将盗墓贼留下的那瓶酒一饮而尽,糊弄下自己饥饿万分的肚子,然后他的视野中就多了一柄大刀。
刀宽背厚刃儿飞薄,杀人不见血光豪,紫微微、蓝洼洼的一柄专门用来在菜市口砍人头的鬼头大刀!
“咕嘟!”
这次轮到戴平安咽口水了。
大刀刀柄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握在手中,顺着胳膊看上去,那副身板又高又大,整整超出戴平安一截子,光滑锃亮的脑门下,又黑又粗的辫子如同一条黑蟒绕在脖子上。
来人站在一座墓室之上,头顶着一轮明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戴平安,虽然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戴平安已然猜到来人是谁。
“举起手来!放下武器!”
这是戴平安最后的挣扎,可对方轻然一笑,挥刀指向了戴平安:“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你的步态已经出卖了你,束手就擒吧,戴平安!”
步态?这TM还是不是美国西部,怎么串味到武侠了?
戴平安的内心崩溃了,想不到最后会被阎孝国堵在这里。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戴平安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受得起阎某一礼!”说着话,阎孝国倒提着刀,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没想到今天白天遇到的就是你,我本想着放你一马,奈何你复仇一事,事关几万华国工人的生计,阎某不可大意……”
“行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
“停,我他妈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戴平安再次打断了阎孝国,事到临头他也放开了: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眼里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狗屁朝廷,这些扯淡的君君臣臣废话你跟我少说!”
“难道你是反清复明的朱明余孽?”
“不是!老子没有那牛的祖宗!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就是不爽你们的鞑子狗皇帝,也看不惯那个老妖婆子,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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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阎孝国彻底怒了,挥刀一指戴平安,就要说什么,但戴平安也不客气,拿枪指向阎孝国的同时,第三次打断了对方说话:
“住你大爷!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是主子,而且还TM的能当皇帝,而其他人生下来就得是奴才!老子就是不服怎么着!去你妈的!”
说着话,戴平安低头看了眼地下:
“咱们俩之间大概……就算它十步吧,我知道你功夫高,但我还要看看,十步之内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反正今天只有一个人能从这活着走出去,咱们两个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好!”
十字架上的猫头鹰被吓得呼扇着翅膀飞走了,呼啸的夜风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戴平安握着枪的手里渗出了汗,左轮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气定神闲的阎孝国,但戴平安有种奇妙预感,那就是下一刻,那把鬼头大刀就会劈到他的头上。
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戴平安心里挣扎着,他想要找到眼睛快被吴海之剜出来时的那种感觉,那种生死之间的感觉,他想要时间慢下来,只有慢下来,他才有机会在阎孝国的刀下求得一线生机。
戴平安紧紧盯着阎孝国,他的左眼开始酸痛——
不对!
这是让那个老东西戳的还没好利索。
试试别的法子,戴平安咬了咬舌头,一股腥甜的味道开始在嘴里弥漫,
也不对!
老子舌头都咬了,你就给我来这个?
也许是看出了戴平安的犹豫,也许是等的不耐烦,想早点了结一切,阎孝国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那一刻,刀光雪亮,天地之间仿佛多了一弯明月,也就是这一刻,戴平安的感觉找到了!
跟着感觉,戴平安深吸一口气,就像大叔曾经教他的那样,一口气吸到底,当吸到不能再吸的时候,他眼前的世界烧着了。
一团看不见的火焰在他的视野中心烧了起来,并向四周蔓延,火焰所过之处,原来世界里缤纷的色彩都随着火焰燃烧与消融,烧到最后,烧的只剩下一种颜色,
血的颜色!
血色的眼睛!
血色的世界!
这团火焰烧的很快,快到与之相比,整个世界都跟着慢了下来,不对!火焰没有快,是在这个血色的世界里,本来的一切,包括时间,就都应该是慢的。
终于找到了!
戴平安兴奋的睁大了眼睛,阎孝国原本举刀的动作竟然真的慢了下来,虽然没有慢了多少,但已经足够戴平安预判他接下来的动作。
对应着,他只要把枪口挪一下,就轻轻得挪一下就可以了。这一点点的距离挪动,很吃力,吃力到戴平安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枪口一点一点的动了,终于按照戴平安的意愿,挪到了他想要的位置上。
食指开始用力,扳机被一点点的扣下,
这一颗子弹他阎孝国躲不开!
戴平安心中无比的坚信,谁也拦住,耶稣再世也拦不住,他说的!
然后,
时间恢复了正常。
戴平安眼前的世界也恢复了正常。
阎孝国已经把刀举过头顶,可戴平安却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更要命的是,阎孝国那边还有两个巡警举着枪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
“举起手!放下武器!”
“把武器放下!”
戴平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像一条快要缺氧而死的鱼,汗水渗透他头上烧焦的皮肤,一滴跟着一滴从脸上滑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这不是他垂死挣扎的倔强,而是因为被那两个巡警用枪指着的人是阎孝国。
阎孝国放下了高举着的鬼头大刀,但他并没有松手,他从墓室上跳下来,想解释什么,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两个巡警一跳。
“呯!”
子弹擦着阎孝国的耳朵射中了后面墓室的石墙,飞溅的碎石打的阎孝国后背生疼,但他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才是……”
“放下武器!”X2
阎孝国想解释,但两名巡警并没有打算听他的解释,他转头看向戴平安,可刚刚戴平安还待着的那片阴影里,哪里还有对方的踪迹!
阎孝国知道此时再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想先跟着巡警回去,回去之后就能解释清楚一切。至于戴平安
——算他走运!
“当啷”一声,跟随了阎孝国多年的那把大刀落在了地上。
弃械投降,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一种耻辱,但为了大局,眼下他也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两名巡警到了他跟前,一个用枪指着他,另一个对准阎孝国青筋暴起的额头就是一枪托!
“啪!”
血顺着额头留了下来,阎孝国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巡警居然敢打自己!他瞪向了对方,于是这种眼神被当成了一种挑衅,他又多挨了两下。
“啪!”
“啪!”
血流的更多了,阎孝国的半张脸都被盖住了,但他还是没眨眼,身子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动手的巡警畏缩了,但却激怒了另一名巡警。
“他们当中有的人骨头很硬!不过不用着急,”
让同事拿好枪,这名巡警来到了阎孝国的身边,抓住辫子,向后一拽,扯得阎孝国的身子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你只要学会像牵狗一样牵着他们就行了。”
说着话,他把阎孝国的辫子在手上绕了几圈,又往地上狠狠的一扯,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阎孝国直直的拽倒在了地上。
“啊!”
一道不似人声的怒吼响彻圣丹尼斯的整个墓地,伴随着急促的枪声,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而不等那名巡警开第二枪,阎孝国右手的拳头已经在他面前挥过,又一颗头颅落了下来。
松开拳头,乌黑的袖剑收了回去,阎孝国转身回去,捡起地上的鬼头大刀对着之前的那具尸体就是一顿狂劈。
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一名巡警听到枪声匆匆赶来,可当他转过弯,看到的却是一双已经杀的血红的眼睛,
血红的眼睛,血红的辫子。
大刀“呜”的一声抡起,把眼前的人一分为二。
于是这座墓地成了圣丹尼斯巡警们的修罗场,每个敢冲进去的巡警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被一刀劈的二一添作五。
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中了多少枪,在刀声与枪声的交错之间,回过神的阎孝国终于停了下来。
拄着刀单腿跪在在了墓地中央,他挥不动刀了,他的身体还有气力,可他心里的气力已经在刚刚的怒吼声中被熬榨的一干二净。
他发现自己手中的刀再锋利,挥舞的再快,仍然维护不了自己的尊严,也维护不了故土的尊严,更维护不了心中那份神圣的尊严。
四名巡警拿着卡宾连发枪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端着手枪的,但在阎孝国的眼中,这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当啷”一声,那把不知在今晚砍了多少人的鬼头大刀,再一次落在了地上。阎孝国跪了下去,他面对着东方,重重的磕了下去。
“孝国无能啊,难报国恩!”
头紧紧贴着地,阎孝国嘶吼出最后的声音。
四名巡警举起了枪,对准了地上这个浑身浴血的华国人。
“呯!”
“呯!”
“呯!”
“呯!”
四声枪响,
四具尸体倒了下去。
阎孝国抬起头,正好看到第五个巡警倒提着一把卡宾连发枪,在他跟前抡了起来。
“啪!”
飞出去半截子枪托,阎孝国终于被砸晕了过去。
“报恩NM啊报恩。”
戴平安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
说个题外话,今天的内容灵感来自于昨晚刷到的一条抖音:一个叫谭锦镛的中国外交官的故事,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查下。
弱国无外交。
25,逃亡与钱币
25,
阎孝国的袖剑通体乌黑,宽三指,小臂长短,不像寻常袖剑从手腕下方刺出,而是顺着手背上方滑出,前方尖锐的同时两边开刃,异常锋利,既可以突刺,也可以用来劈砍,刚刚那两名巡警就是被阎孝国用它斩了脑袋。
好东西!
戴平安把袖剑装在了右手臂,扯出牵动机关的细线套在中指的红宝石戒指上,别说还挺贴合,外面套上衣服有一点也看不出来。
然后戴平安把阎孝国和他的鬼头大刀往马屁股上一扔,翻身上马赶紧离开了这块死亡之地。
在这圣丹尼斯的墓地中,阎孝国连砍带剁的劈了二十多名巡警,近乎一个排的警力。当戴平安收集好子弹枪械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却发现墓地外面连人都没有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约!
逃过一劫的戴平安赶紧带着阎孝国开溜。
摸出一块不知主人是谁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就要到晚上十二点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阎孝国今晚在墓地的动静搞得太大,长长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之前的巡警也不见了。
戴平安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枪,越往何西亚他们住的酒店那边赶,就觉得的不对劲。在转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酒店招牌的时候,前方噼里啪啦的响起了枪声。
三匹快马从对面冲了出来,领头一人正是衣衫不整的哈维尔,后面跟着同样狼狈比尔和何西亚。
戴平安看见了哈维尔,哈维尔也看见了路前方的戴平安,抬手就是一枪。
“啪!”
戴平安戴着的警盔飞了出去。
“是我!戴平安!你TM看清楚再开枪!”
戴平安低头伏在马上骂道,结果哈维尔连停都不停敢,留下一句快跑,就带着两人从戴平安身边冲了过去,戴平安抬起头,才知道今晚街上的其他巡警到哪去了。
四五十个巡警在对面如狼似虎的追了过来,其中三分之一的人还骑着马,看到穿着同款警服的戴平安让他们犹豫了一下,可戴平安却不敢犹豫。
“啪!啪!啪!啪!啪!啪!”
连着六枪,对面冲过来的五匹骏马软了下去,马上的巡警也跟着被甩了出去,戴平安调转马头赶紧逃跑,他的身后,追缉的巡警们因为满地打滚的马匹,暂时被甩了开来。
枪声从后面连二连三的响起,子弹嗖嗖的从戴平安身边飞过,戴平安低着身子拼命的甩着鞭子,终于在转过一个路口后,看到了前方三人的背影。
“后面快追上来了,现在往哪跑?”
戴平安骑得是一匹安达卢西亚马,是当地警局配备的战马,根本不是哈维尔他们临时租借的乘骑马能相比的。他很快就追上了三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后面追来的巡警骑着的是跟他一样的战马,继续跑下去,他们根本跑不了多远。
“下马!钻巷子!”何西亚今晚的声音有些绝望:“大家分开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唯一熟悉圣丹尼斯的约西亚并不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能逃到哪里,目前何西亚能做的也只能是让大家各自奔逃,四散逃命了。
“什么叫能跑一个算一个,你们的枪哪,呃……”
戴平安正要问什么,一只大手掐着脖子就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阎孝国一手拽着戴平安的脖子,一手倒提着大刀快步走进了旁边黑咕隆咚的巷子里。
“不想被抓就跟我来……”
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反应过来的何西亚三人相互看了一下,立即翻身下马,赶走了马匹,然后跟了下去。
阎孝国的步伐很快,何西亚三人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在漆黑的小巷子里,三个人跟着阎孝国一路摸着黑爬高走低,终于在摸爬滚打了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座小楼二层的一个房间。
关上门,打开灯,何西亚三人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哆嗦。
一个从血池里泡出来的彪形大汉,脸上身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一边拎着一把手掌那么宽的鬼头大刀,另一边,他们的同伙戴平安,像条死狗一样被掐着脖子拽在手里。
“你是谁?”
比尔警惕的拔出了猎刀,虽然跟对方手里的大刀比起来,他的猎刀就是个笑话,但这已经是他们此时能拿出来的最后武力。
阎孝国瞅都没瞅比尔一眼,一把将手里的戴平安掼在地上,然后抬起腿,一脚把终于能咳嗽的戴平安踢到了三人的面前:
“自己问他!”
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往起爬的戴平安,何西亚觉得达奇看错了人。这哪是什么帮派的希望,他简直就是个惹祸的祖宗,受过地狱诅咒的魔鬼!
来了圣丹尼斯还不到一天,就折腾成这副德性,看样子这次惹得事情绝对小不到哪里去。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再想想同样狼狈不堪的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凝成了一声苦笑。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有什么能比一碗热汤面更能安慰饥肠辘辘的熬夜者,如果真有,那就是两碗。
戴平安吃了六碗。
忧心忡忡的何西亚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就放下了,哈维尔吃了两碗,比尔端着第三碗,正拿着叉子往嘴里扒拉。除了戴平安之外,数他最能吃,吃相也最难看。
会使筷子的戴平安就斯文多了,喝完了第六碗的汤,他把筷子往碗边一放:“老黄,面不错,再来两,不,三碗!”
穿着一身大褂,带着一顶瓜皮帽,留着八字胡的老黄走过来,面无表情的端走了桌上的空碗。
不得不说,老黄的阳春面就是地道。
一碗清汤面,两根菜叶子,硬生生的让老黄做出了火腿的味道,许久没吃过中国饭菜的戴平安吃的是胃口大开,虽然肚子已经开始发撑,但为了碗里的那口汤,戴平安觉得自己还可以坚持一下。
趁着老黄在楼下下面的功夫,戴平安一边剔着牙,一边幸灾乐祸的望向愁眉不展的何西亚:
“这么说,咱们兑换黄金的事情被安吉洛·勃朗特给盯上了,人家要求二八分,并且警告明天,不对,是今天之前就得给出答复。你们还以为的期限是今天天亮,结果刚过十二点,警察就来了?”
昨晚十二点,也就是戴平安刚离开墓地的时候,何西亚和哈维尔正在酒店商议该如何应付安吉洛·勃朗特,圣丹尼斯的巡警们就冲进了酒店,三个做贼心虚的通缉犯连东西都没敢收拾,套了几件衣服就匆匆跳楼跑路了。
关键的是,他们连子弹带都没来得及拿,一番枪战过后,那颗差点把戴平安脑门掀了的就是三人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一想到范德林帮两大战力因为没带子弹,被圣丹尼斯的巡警追得慌不择路满街跑,戴平安就有种想笑的冲动。
强忍着这种冲动,戴平安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二八分也不是不行,在人家地盘上,收个百分之二十的手续也说的过去。何西亚你为什么……”
“嘭!”何西亚黑着脸没说话,倒是喝完汤的比尔把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二八分!百分之二十是咱们的,安吉洛·勃朗特要的是百分之八十!”
这么个二八分!真他娘的黑!
戴平安半天没说话,他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们为什么不跑呢?兑换完现金之后你们可以先走啊,难道是因为我没回去……”
戴平安问不下去了,因为对面何西亚的脸色越来越黑,黑得比尔都不敢说话,只有哈维尔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钱币洒在了桌上,苦笑着说道:
“这就是我们兑换回来的钱。”
这是一堆大小不一,面额不同的钱币。
有重达二三十克,面值一美元的银币,也有只重六七克,仅价值一美分的钢镚子,中间还有五美分的,二十五美分的,各式各样,总之这一堆钱币加起来,还不到五美元。
笔趣阁
原来在当时的美国,日常消费的货币单位不是美元,而是以硬币为主的美分。平时吃个饭,喝个酒,买点水果之类的,几十或是十几美分就够了,只有一些杂货店出售的高档烟酒或是精选过的水果和农作物,单价才是以美元为单位。
而约西亚带着达奇在圣丹尼斯第一次兑换黄金成功之后,他们就被安吉洛·勃朗特给盯上了。
这次何西亚和约西亚两人分别来到不同的银行,银行也给他们兑换了,而且分文不少,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兑换出来的都是沉甸甸的钱币。等安吉洛·勃朗特的人找上门,他们才发现九根黄灿灿的大金砖已经全部变成了一堆价值不菲的重物。
戴平安抹了抹额头的汗。
“一共有多少?”
“一共装了五大麻袋,差不多五百多斤。都在火车站的货站里藏着,现在应该还没事,但天亮以后就会被安吉洛·勃朗特的人发现。”
五百多斤,想想戴平安就头大,要是搁在平时,这些东西四个人分分,每人一匹马驮上百来斤也能带回去,可现在?
还不如接受安吉洛·勃朗特的二八分呢,手里能留下一些不说,至少手里还有武器,身后也没有警察追,说不定还可以想想办法再抢回来。
似乎察觉到戴平安的小心思,哈维尔又告诉他另外一件糟心的事:
“代表安吉洛·勃朗特先生,跟我们的谈判的是圣丹尼斯的一名副警长鲍勃·罗宾逊,他也提出要分一成。“哈维尔摇着头说:
“最后我们手里能剩下的,有百分之十就不错了。”
“哎?你高兴什么?”
26 别无选择和咬手的毒蛇
戴平安知道,一些英文单词在翻译成中文的时候,因为音译的缘故,意思尽管一样,但不同的人会写出不一样的文字。
Robinson也是一个英文单词。
翻译之后,它可以是罗宾森,也可以是漂流的鲁宾逊,还可以是圣丹尼斯的副警长罗宾逊,当然,也可以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罗便臣。
所以戴平安笑了,笑的还有些诡异。
他脸上的伤疤刚刚剥落,粉嫩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每一部分单独拎出来,看起来都笑的很开心,但把它们搭配在一起,再加上那颗满是烧伤的秃脑袋,怎么看怎么狰狞的像一只要吃人的老虎。
哈维尔和比尔看着有点心慌,只有何西亚硬撑着老骨头,坚强的和戴平安对视着:
“我不知道你今晚发什么了,但你刚刚一定没想什么好事情。”
一下子戴平安的笑容就变得人畜无害起来,仿佛刚刚那只想要择人而噬的饿虎并没有出现过一样,但何西亚心里清楚,自己刚刚并没有眼花。
“马修斯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好像我戴平安是个坏人似的,”戴平安挠了挠脑袋,结果抓下来的是一块带血的焦皮,被他不动声色的揣进了口袋里: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九块大金砖兑换出来的钱币,样子变了,但金额却没有变,你们就真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安吉洛·勃朗特给白白拿走?”
“六千七百五十美元的钱币,你们得冒多少风险,抢多少邮政马车才能抢回来。你们之前都敢去抢康沃尔的私人列车了,怎么到安吉洛·勃朗特这里就怂了?范德林帮什么时候堕落到被人抢劫的地步。”
说到这,戴平安抬起头,结果发现何西亚三人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自己。
“范德林帮是没有堕落到被人抢劫却不敢报复的地步,但我们也不是傻到被人忽悠两句,就去送死的蠢货。”何西亚摇了摇头:
“我们也想把钱抢回来,可我们拿什么抢,现在所有的子弹每个人分下来也就几十发,外面又都是巡警,恐怕还没冲到火车站,子弹就打没了。”
“戴平安,我知道你做事都有你自己的目的,但你自己找死是你的事情,别想带我们跟你一起疯!”
“马修斯先生你当然不着急了,不见了的又不是你的钱,但你别忘了,那可不单单是帮派的钱,里面还有大叔的钱,迈卡的钱,还有哈维尔和比尔你们俩的钱。”
“至于子弹,我知道圣丹尼斯有家武器店,老板也是个华国人,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借一些武器和子弹。我们手里有枪,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哈维尔和比尔两人犹豫了。
他们抢劫抢的多了,但反过来被人抢而且抢的这么狠,还是头次。何西亚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时候不应该冒险,但戴平安说的也没错,要是真能抢到武器和子弹的话,未必不能搏一搏,正好出一出今晚的这口恶气。
何西亚和戴平安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时候,老黄敲门进来了。他没有端来阳春面,而是说阎孝国邀请他们去看些东西。
四人跟着老黄穿过阴暗的院子,来到一家店铺的后门,进去后是一家武器店,各类武器子弹,长枪短枪,应有尽有,门口的挂钩上还挂着一顶圆顶小礼帽。
戴平安有些尴尬,因为如果把老黄头上的那顶瓜皮帽子换成圆顶小礼帽的话,这里好像正是他原本计划要拿枪“借”子弹的地方。
老黄似乎没有发现戴平安脸上的尴尬,他向四人伸了伸手:“请自便。”
尽管一头雾水,但何西亚三人还是走进店铺挑选起来。
何西亚和哈维尔一人拿了一把兰卡斯特连发步枪,比尔背起一把拉栓式步枪,也许是之前没有子弹的困境影响太深,他们每个人都背了两条子弹带。
戴平安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除了枪腰带和两条子弹带,又多加一条插着霰弹枪子弹的腰带,然后又挑了一把削短的双管霰弹枪插进了副手枪套里,取代了之前的牛仔左轮。
肯尼斯酒吧老板的那一枪,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拿完了手枪,戴平安把一条刚上市没多久的卡尔卡诺步枪背在了身上,虽然他远距离射击还不怎么样,但并不妨碍他先弄条枪背着。
身上装了四把枪,分量沉了不少,就在戴平安考虑要不要像哈维尔那样,再背一把连发步枪的时候,他在柜台里看到了令人愤怒的一幕。
乌黑笔直的枪管,有棱有角的枪身,熟悉的木质握把贴片,以及一旁令人咂舌的价格标签。
“二百五十美元!你们抢钱呐?”戴平安吃惊的看向老黄。
“戴先生,这种德意志的手枪枪身重,后坐力也大,人们都接受不了,必须另外经过改装,减小威力后才能卖的出去,价格高一些很正常”
“不用!我要的就是原来那个劲,给我来两把原装的,子弹越多越好。等等……”戴平安又想到了什么:“既然你们这里能改装,那给我把它装子弹的空间加大,对,这里拉长一倍。”
老黄看了戴平安一眼,没说话,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何西亚他们也都装备好了,老黄又领着他们从后门离开,顺着旁边的台阶上到了顶楼,然后翻过顶楼的护栏来隔壁那栋楼的楼顶。就这样,老黄带着他们一路翻护栏,走楼顶,奔波了一炷香后,终于来到了阎孝国所在的地方。
阎孝国穿着一身清朝官员的官服,头上带着顶戴花翎,正站在一座临街高楼楼顶的阴影处,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
顺着高楼旁边的梯子爬下去,正是昨天白天阎孝国一脚踩死小偷的那条巷子。而出了这条巷子口,街对面就是圣丹尼斯的火车站,也是何西亚他们藏钱的地方。
此时好几个巡警正拿着枪围绕着下边的火车站来来回回的巡逻着。
“你想让我们抢劫火车站?”
看到这一切,何西亚也就明白了阎孝国的目的,他警惕的回头看了看戴平安,又转向了阎孝国:“如果我们拒绝呢?”
“你们别无选择。”阎孝国没回头,说话的是带着他们一路过来的老黄:
“马修斯先生,伊斯科拉先生,还有威廉姆森先生,你们三个的通缉令已经发了下来,今晚出城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你们已经走不了。”
“而在今天早上,驻扎在对面的恶魔岛,守卫西西卡监狱的水兵们就会乘船过来,挨家挨户的搜寻你们,我们这里也不能例外。为了撇清关系,今天天亮以后,我就得去警局报案,说今晚我的武器店遭到了偷窃。”
看着何西亚三人难看的脸色,老黄并没有畏惧。
“因此一列从安尼斯堡开出,目的地是康沃尔炼油厂运煤火车,便是你们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今天早上五点,这列火车要在火车站的南边停靠,卸下一半的煤炭,那是你们登上那列火车的唯一机会。”
“而且……”
“而且据我们的人回报,火车站货站里还多了两个邮包。”阎孝国没有回身,但他终于说话了:
“那是康沃尔铁路公司要拨给炼油厂要发放的工资,小面额的纸币,总共一万美元,也许现在就跟你们藏的那些钱堆在一起。”
阎孝国顶戴上的羽毛随着夜风飘荡,不停挠动着何西亚三人慌乱的内心,在确定阎孝国还会给他们别的帮助之后,三个人答应了。
正如老黄说的那样,他们别无选择。
三个人在老黄的带领下回去休息了,留下戴平安和阎孝国两人继续站在楼顶吹风。
“我乃朝廷从三品的一等带刀护卫,包衣扩军参领兼指挥同知。”阎孝国向左上方抱了抱拳:“我阎家世代忠良,为报国恩,我十七岁就跟随留美幼童远渡重洋,来到这里任职指挥同知一职,专门为朝廷收集洋人科技和武器的信息,传回国内,至今已有八年。”
戴平安撇了撇嘴,阎孝国假装没看见,继续说下去。
“人离乡贱,免不了需要一个当地的势力作为依靠的靠山。罗便臣家族势力雄厚,罗便臣先生是几万华国工人和同乡会在康沃尔铁路公司的靠山,而他的二儿子副警长鲍勃·罗便臣,就是我在圣丹尼斯的靠山。”
“我在这里的武器店和赌场,都是为了方便收集信息而设立,这些都离不开罗便臣警长的关照,我之前去擒拿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说着话,阎孝国看向了戴平安。
“怎么?你不会以为拿出官员的架子,就能让我放过罗便臣吧。”戴平安怀疑阎孝国的脑子是不是被自己那一枪托给抡傻了。
“不!我是想让你杀了罗便臣一家,先从他二儿子,鲍勃·罗便臣开始!”
戴平安懵了。
“罗便臣家族虽然是我们华国人的靠山,可对方何尝不是在我们身上不停的吸血。罗便臣勾结同乡会压榨工人的事情我早有耳闻,就连他的二儿子鲍勃警长,也在不停地增加保护费的份额。从一开始时的三成到现在六成,如果抓不住你,这个价格还可能会涨到七成,甚至八成。”
“就算杀了你,这个份额也会在某一天涨上去,索性不如让你杀了他们,另外再换个便宜点的靠山。”
“人是贪婪的,便宜点的靠山将来也会涨价的。”
“那就再杀!再换!”
“……”
戴平安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所以这就是你后来选择帮我们的原因?”
阎孝国摇了摇头:
“其一,你虽然是华国人,但跟我们明显不一样,就算哪天真的落在洋人手里,我们也好找借口撇清关系;其二,你多少还念一些华国的旧情,只是打晕我,没有让我死在巡警的枪下;至于其三……”
“其三,你做事情够谨慎,也够狠毒,那些被我砍倒的巡警,就算当下死不了,也活不了多久,可你在收集子弹的时候,连同那些中枪的警察,你都不忘又补上一刀,生怕留下一个活口。”
“只有你这种谨慎小心,阴狠毒辣的人,再加上你身边那帮匪徒,才有可能帮我解决罗便臣的家人。”
“你没有晕过去?”戴平安有些奇怪,他明明看见阎孝国中了好几枪,而且脑袋上还挨了自己一枪托,怎么现在看来生龙活虎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你那一下是够狠的,可惜还差点力道。”
阎孝国笑了笑,摘下顶戴放在一边,解开了身上的官服,一件黄灿灿的马甲露了出来。
不是康熙御赐给韦小宝的金丝软甲,而一件用几块一指后的铜板,用铰链拼接而成的金属马甲,上面有几个浅浅的印子,正是阎孝国之前中枪的位置。
阎孝国把马甲脱下来交给了戴平安,戴平安差点没接住,随后阎孝国又掏出一块纯金的怀表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信物,以后再来圣丹尼斯,只要你向华人的店铺出示这块表,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在其他地方,认出这块怀表的华人也会给你帮助,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分。”
“之前帮你们,是为了让你除掉罗便臣警长,这三件东西,是我个人所有,我个人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说着话,他拍了拍戴平安的右臂。戴平安也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失主的面扒人家东西,确实有些尴尬。
“你放心,墓地的巡警都死光了,明天给我准备把大刀,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呵,你也太小看我阎孝国了。杀人这种事情还用不着别人替我遮遮掩掩。”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活的更久一些,事情做的更绝一些,影响闹得更大一些!”
戴平安有点不明白阎孝国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疯了?”
“我没疯!”阎孝国的脸色狰狞起来:
“没有人敢去随便摸一条蛇,那是因为众多的蛇里面有些蛇是有毒的,会毒死人的。只要这些毒蛇越毒,死的人越多,其他无毒的蛇也就跟着越安全。我要你帮的忙,就是在这个世界当一条越毒越狠的毒蛇!”
“至少让每一个想拽华国人辫子的洋人在动手之前,多想一想,这根辫子会不会咬掉他们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人害怕了,要把所有的蛇不分好赖,全部打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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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阎孝国的声音风中渗着一股寒意:
“那就是你这条蛇还不够毒!”
27,一切才刚刚开始
27,
那一晚,阎孝国在楼顶上说了很多,戴平安也听了很多,一个人不停的说着,一个人静静的听着。
一个军人,一个甘愿死于边野,杀身报国的军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仅做不到保家卫国,最后还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一名匪徒身上。真不知道这是阎孝国的悲哀,还是整个朝廷,整个华国的悲哀。
为了躲避太平天国的战乱,大批的华工来到这块美丽富饶的地方,恰好当时的美国掀起西进运动,在通过屠杀驱赶走印第安人之后,大块的土地需要开发和建设。一方只求一份工作可以填饱肚子,安身立命;一方需要大量能吃苦耐劳又价格低廉的下层苦力,双方一拍即合。
可危险的矿洞总有挖好的时候,穿山越岭的铁路也总有修成的那一天,从那个时候起,华工吃苦耐劳的价值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底层的白人觉得华工抢占了他们原有的工作机会,拉低了整体的工资水平,而政府的高层,则为了转移经济衰败带来的压力,需要给人数众多的底层白人找一个出气的靶子。
于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华人就成了这个靶子。
一张薄薄的法案出台,换来的是华人身份和地位的孤立。许多在美国辛劳一生的华国人却得不到美国的承认,只能和众多同样境遇的同胞蜷缩的生存在几个大城市的黑暗角落。
因为他们没有身份,是个一辈子的黑户。
所以他们可以被欺凌,被辱骂,被赋予各种丑陋,肮脏,邪恶的形象,他们无从辩解,也没人听他们的辩解。
阿广的老婆为什么是个墨西哥女人,不是因为他要开洋荤,而是他在整个华人区根本娶不到,甚至见不到华国女人。
禁止华国女人进入美利坚,这也是白人们孤立华国人的一种方式,他们希望生存在美利坚的华国人实现种族断绝。
至于当时华国的政府,大清的朝廷,哪能顾的上这个。就连华国当时的外交官都被美国的警察像栓狗一样,把辫子拴在篱笆上当街示众,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连奴才身份都不是的华国工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白人反对排华,那些企业家和工厂主们,就十分明确的站到了华国工人的这一边。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拿着一半或是三分之一的工钱,干着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这样的工人也就是当初的黑奴可以媲美。
但就是这份苛刻的工作,也在众多白人的反抗声中越来越少。
工作没了,肚子就该挨饿了,肚子吃不饱,面黄肌瘦的身板更容易受人欺凌,可朝廷不管,他小小的一个阎孝国又能奈何。
这时候戴平安出现了。
阎孝国不指望戴平安一个人能让众多在美的华国工人吃上饭,但他可以以华国人的身份出名。
恶名也是名。
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人。
为何成为四大缺德之事,因为他们欺凌的都是无法还手之人。普通人欺负的也都是那些老人儿童,乞丐流浪汉,谁见过普通人找恶人的麻烦。
人性如此。
阎孝国要戴平安做的,就是一条比恶人还恶人的毒蛇。
这是在饮鸩止渴,阎孝国心里清楚,可多坚持一会儿,就有一会儿的希望,这是阎孝国对自己的希望,也是对朝廷的希望。
戴平安也知道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蠢主意,但他拒绝不了阎孝国,因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后来的国富民强,后来的平安盛世,但又一想阎孝国那份死忠的性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都说人开心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这一夜,戴平安等了很久。当圣丹尼斯的夜晚浓的黑成一团墨的时候,当阎孝国的《李陵碑》哼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车站的东边终于响起了火车的鸣笛声。
五点时分,最是熬人。
躲进火车站偷懒的巡警们扔掉手中的烟头,昏黄的灯光下,四张刚刚连夜印刷出来的通缉令再次被翻了出来。前面三张的人像是手绘的,绘的跟小儿涂鸦似的,可以直接忽略,只有第四张,印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华国人,有人薅着他杂乱不堪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固定在了镜头前面,尽管他在不停的挣扎着,躲避着,最后脸部还是被人拽起来摁在镜头前,于是那双充满愤怒和不甘的眼睛就被相机分毫不差的捕捉了下来。
照片下面是黑体加粗的几个字:
戴平安,
华国人,
极度危险,
曾经残忍的杀死多名警探并分尸,
赏金1000美元,
生死不论。
再次确认过通缉的对象后,五名巡警提着枪走出火车站,开始对进站的火车进行检查。
进站的火车速度逐渐减慢,火车头里的蒸汽机随着压力增大,越来越多的水蒸气从车头两侧涌出,混合着烟灰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间,整个车站被团团白雾所笼罩,就连一边的路灯都朦胧起来。
滚滚白雾里,他们没有找到火车信号员的身影,火车头里的司机也没有动静,反倒是一阵哼唱着的戏曲声,由远到近,从白雾的深处弥漫过来。
“不得时某在江湖闯,
驾一座小舟儿度时光。
自那日摆渡在江上,
唐营里来了个十三郎。”
戏曲的曲调很悠扬,有韵味,有格调,只是哼唱的人没有掌握发声的精髓,有些不协调。
巡警们当然听不出这种不协调,但在圣丹尼斯多年的他们还是一下就听出这首戏曲的歌词,是用中文哼唱的。与此同时,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也从白雾的那头渐渐的浮现出来。
戴平安?
众人心中警铃大作,一起端着枪一边顺着火车,朝白雾深处的黑影搜寻过去。歌声越来越近,白雾中的黑影也越发清晰,当他们终于看清黑影的相貌时,落在最后的那个巡警也终于走出了车站的候车棚。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候车棚的顶上正蹲着一个人,居高临下,如同一只老鹰一般,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呜!”
人在跳下来的时候,大刀已经抡起,人落地的时候,最后那名巡警的半边身子也斜斜的滑在了地上。人随刀走,顺着虎头大刀舞动的惯性,不到二尺的刀锋又抡了起来,还没转过身的两名巡警也随之身首异处。
当最前面的巡警反应过来,转回身时,紧跟着他的那名同事已经被砍翻在地,不等他扣动扳机,一抹黑光从他眼前划过,步枪落地,人也捂着脖子软了下去。
捡起地上的通缉令,擦干剑刃上的血渍,收回了袖中。戴平安这才接过阎孝国递来的大刀,给地上那位还在挣扎的巡警来个痛快。
阎孝国的鬼头大刀刀身长三尺二,这一柄虎头刀把的大刀刀身不到一尺七,却已经是戴平安能正常发挥的极限。昨晚老黄说过,很多时候三尺二的大刀因为不易舞动,很多时候都是拿出来摆样子的,刽子手真正砍人头的时候,靠的还是这些不到二尺的家伙什。
雾气笼罩之中,阎孝国和戴平安的穿着一模一样,都戴着黑色庄园帽,穿着黑色的霰弹枪大衣和时髦长裤,脸上戴着黑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按照之前的计划,两人擦肩而过,仿佛一对灵魂完成了交换。阎孝国的身形没入到白色的雾气之中,黑与白的交融之间,留下一句淡淡的问号:
“铁枪,王彦章?”
“秦腔《苟家滩》。我唱的怎么样?”
戴平安没有得到回答,回过头,阎孝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浓白雾里。
“切!不懂得欣赏。”
把虎头大刀背在背后,戴平安晃荡着手里的枪,从白色的雾气当中走了出来,黑色的戴平安出现在站台的灯光之下,荒凉嘶哑的秦腔声再度响起——
“船到江心把话讲,
某家与他讲比方,
有钱的人儿常来往,
无钱的人儿打下江。”
“轰!”
火车站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重两轻三个人闯了进来,昏黄的灯光下,空荡荡的火车站里空无一人。
“那少年听言怒火上,
一刀将某打下江,”
两个脚步轻的人撬开了货站的铁门,而那个脚步重的,则一步一步的向售卖车票的地方走了过来。
“我二人争战多半晌,
不分输来不分强,
一时间大意未准备,
乌雁爪打在某胸膛。
李存孝压定彦章将,
某许下,他在世,永不敢反大唐!”
那两人开始向外搬东西,脚步重的那个人也终于停了下来。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的售票员因为害怕闭上了眼睛,戏曲声就在柜台的另一边哼唱着,对方一边哼唱,还一边轻轻敲打着柜台当节拍。
售票员在心里向上帝发誓,只要这次能活下去,以后卖票时再也不会刁难那些华国人,也不会多收他们的一分钱。
“李克用酒后把德丧,
可怜把打虎将军丧无常。
五牛分尸存孝将,
王彦章从此保大梁。”
戴平安把秦腔《苟家滩》快唱完了,哈维尔两人也把所有的财物搬了出去,看两人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顺利。
戴平安冲他们点点头,划着了一根火柴。
嘶哑的戏曲声停了,售票员下意识的睁开眼,一根长长的引线从售票口垂了下来,正呲呲的冒着火星子。
“咔哒!”
手枪击锤搬动的声音同时在头顶响起:“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售票员不得不走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虽然对方带着蒙面巾,但想不猜到对方是谁都难。
“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售票员的声音在颤抖,今天早上他刚刚把通缉令贴在了墙上。更可怕的是,一捆炸药正摆在售票口上,按照那根引线的长度,用不了多久就这里就会被炸飞。
“知道就好。”戴平安丝毫不在意身边的炸药,他掏出两枚一美分的硬币丢了过去:
“一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另一个交给副警长鲍勃·罗宾逊,这是他的东西,刚刚有些匆忙,忘记给了。相信我,他不会拒绝的。
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售票员接住了那两枚硬币,紧紧的抓在手里。
“那你还不走?”
售票员转身就跑,戴平安掏出了手枪。
“呯!”
售票员跑动着的身体一震,身后传来戴平安的声音:
“快一点,罗宾逊警长还在等着呢。”
见售票员连滚带爬的跑不见了,戴平安才把那捆炸药的引线拔了下来,换了一根更长的。
突兀的枪声打破了圣丹尼斯早晨的安静,几个街口骑马巡逻的巡警都朝火车站这边冲了过来。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售票员,也发现了那列正在逐渐加速的火车。
“绕过去!”巡警的队长命令道。
从火车站直接穿过去是最快的选择,但售票员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只能选择多跑一截,绕过车站前方的电报局截住火车。
“轰!”
电报局炸了,爆炸的冲击让里面精密仪器的零件和窗户的玻璃混在一起,顺着两边的窗户喷了出来。碎片噼里啪啦的打在追逐的众人身上,虽然人没什么大碍,但骑着的马都惊了,有几匹倒在地上死活起不来,还有几匹直接甩飞了巡警,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条路堵死了,圣丹尼斯一半的通讯也报废了。
剩下的巡警当中,有马骑的继续在前边绕路追截,而没有马的则冲向了火车站。那列火车的载重多,起步慢,虽然他的车头刚刚驶过炸毁的电报局,但后面满载煤炭的车厢还在火车站这边拖着。
只要能爬上车厢,这节火车就跑不掉了,至于售票员说的里面有炸弹,呵,如果真有早就该炸了。
“轰!”
火车站也炸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列火车的速度终于提了上来。
这是一列有着七节的货运火车,除了火车头后面的煤车和一节用来装货的平板车厢外,后面五节都是满载煤炭的厢车。
“彦章打马上北坡,
新坟更比旧坟多。”
此时的戴平安正坐在一节厢车的煤堆上,一边躲着子弹,一边回击着追上来的漏网之鱼。
“嘭!”
“嘭!”
连着两枪,两蓬灼热的钢珠像暴雨般朝着想靠近的巡警迎面打来,三名巡警立刻和他们胯下的骏马滚成了一团。
“新坟埋的汉光武,
旧坟又埋汉萧何。”
火车头已经驶出圣丹尼斯的市区,前方就是大批工厂的所在地,他预估了下距离,开始向后面的哈维尔挥了挥手。哈维尔收到信号后,解开最后一辆厢车的连接勾,顺手把一个油灯甩了上去。
油灯破碎,已经被洒过煤油的煤堆瞬间燃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与之相反,失去牵引的厢车虽然借着惯性继续前行着,但速度却在不停的下降。哈维尔如法炮制,将五节装满煤炭的厢车一一点燃,然后解开连接勾,任其自己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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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五节厢车的牵制,火车头的速度猛增一大截,终于彻底的离开了圣丹尼斯,行驶上修建在黑沼泽泥地里的铁路桥上。只要驶过这一段,圣丹尼斯的巡警也就彻底追不上他们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好,之前选择绕路的几十名巡警从左后方抄了上来,他们冲上了科马萨河的大桥,所处的位置正好火车平行。
马匹冲刺的速度比火车快,巡警们一步步的追了上来,他们抬起里手中的连发步枪。领头的正是那名巡警队长,哈维尔甚至已经能看到对面狰狞的面容。
“青龙背上埋韩信,
五丈原前埋诸葛。”
伴随着安荒腔走板,近乎嘶吼的秦腔声,戴平安掀开了平板车厢上的苫布,露出了下面那架,终结了一个时代的恐怖武器。
阳光下,看着那黄灿灿,近乎金条颜色的黄铜套筒,队长脸上的狰狞变成了在一瞬间化为恐惧,可一切都太迟了。
“哒哒哒……”
一朵朵绚烂的鲜花在马克沁的枪口绽放,一颗颗子弹以每分钟六百发的速度向着对面的桥上飞射而去。子弹打在钢铁栅栏上溅起点点火星,而没有被栅栏所阻挡的,则是一颗连着一颗钻入血肉当中,在血肉横飞中,打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几十名骑马的巡警冲出来的气势有多么不可阻挡,那这几十名巡警被一发发连续不断的子弹射倒时的情形就有多么的惨烈。
马克沁的子弹把桥上的巡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有的人被射中要害,当场死去;也有的被打断手脚,被死亡的马匹压在身下哭嚎求救;还有个别人特别的幸运,仗着骑术好,使了个镫里藏身躲了过去,结果架不住戴平安从尾到头又来了一遍。
这次他的枪口压得更低了。
圣丹尼斯骑马的巡警,
废了。
“人生一世莫轻过,
纵然一死怕什么?”
戴平安的秦腔也终于画上了个句号。
无论是现在的马克沁机枪,还是之前成捆的炸药,包括煤堆上浇着的煤油,这些都是阎孝国为戴平安提供的,为的就是能让他们今天这一单能够做大做强。
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当科马萨河的桥上成了一片血肉地狱的时候,戴平安之前留在圣丹尼斯工业区的那些厢车也开始有了反应。
烈火熊熊的厢车里,满载着的煤炭越烧越旺,终于烧到了深埋在其中的炸药。伴随着“轰”的一声,成千上万带着火苗和高温的煤块被炸的冲天而起,接着四散落下,砸的到处都是。
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五辆厢车炸完,整个工业区已经被无数燃烧着的煤块所遍布,还有几块个头大的煤块,被炸得镶进了一面写着“严禁烟火”标语的墙上,呼呼的冒着火苗子。
幸运的是,天还没亮,工人们没有上工,也就没有什么人身损伤,但不幸的是,正因为没有人上班,也就没有足够的人力能同时扑灭这么多的起火点。
很快,无数的起火点连成一片火海,圣丹尼斯的工业区烧了起来,扑不灭的那种。
当无数被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的的市民,震惊于工业区的滚滚浓烟时,一个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头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城。
他是一名来自黑沼泽哈根果园的农民,车上装着的是用来维修房屋的工具和铁钉。马车后面还拴着三匹驮马,那是他为三个不孝顺,不听话,却又不能一枪打死的儿子准备的。
就在何西亚出城的时候,一列客车也刚刚驶出罗兹站,一名当地的武器店老板被人打死了,因此对车上的乘客的检查严格了一些。
约西亚掏出一张手绢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他是昨天下午乘火车回瓦伦丁找救兵的。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裹着大衣的瘦弱男子,他的袖口一直对着约西亚,里边有把牛仔左轮手枪。
而在此之前,在圣丹尼斯某个无人的小巷里,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副警长鲍勃·罗宾逊,终于见到了约他到此的阎孝国。奇怪的是,阎孝国并没有带来戴平安的人头,也没有带来这个月涨到七成的保护费,他带来的只有一把三尺多长,刀宽背厚的鬼头大刀。
一切才刚刚开始……
28,蚊子,水兵和果园
28,
几十名巡警骑着骏马呼啸而过,急促的马蹄声,吓得路边的鳄鱼都统统躲藏进了湖里,这已经是今天以来出现在这里的第六波人。
虽然戴平安等人临走的时候炸毁了圣丹尼斯的电报局,但他们抢劫车站,炸毁工厂的信息还是以各种各样的传了出去。
特别是当圣丹尼斯的市长得知警局的骑警主力损失惨重的消息后,直接用专线电报通知了周边的警察赶来支援,之后就把主犯戴平安的悬赏金额直接提升到了4000美元。
新的悬赏一公布,所有带枪的人都为之疯狂。不单单是警察,赏金猎人,平克顿侦探,许多城镇居民,牧场工人都参与进来,就连圣丹尼斯那些无工可开的工厂工人也纷纷组团,骑着马带着枪的来找戴平安“复仇”。
于是,莱莫恩北部这块人迹罕至,鳄鱼丛生的黑沼泽,也就成了那帮顺着铁路追踪而来的警察和侦探们的必经之路。
此时,戴平安,哈维尔还有比尔三个人已经躲藏在了黑沼泽中哈根果园的附近。
看着一队队搜寻他们的人马呼啸而过,戴平安的脸色很难看。这不是因为搜寻他们的人员越来越多了,也不是因为躲藏的草丛里蚊虫肆虐,而是因为何西亚那个老家伙不见了。
按照计划,戴平安他们三人在摆脱追兵之后,会让火车继续向前匀速行驶,他们的人则半路跳车来到哈根果园西部的树林中躲藏,等待和何西亚汇合后,一起转道罗兹,再通过边境回到马掌望台。
至于为什么不带着钱财直接驾驶火车回瓦伦丁,原因很简单,火车再快也快不过电报去,圣丹尼斯一封电报发出去,别说瓦伦丁或康沃尔焦煤厂了,人家直接在翡翠车站重兵集结,到时候玩一个自投罗网或是瓮中捉鳖,他们四个死的比谁都难看。
按照约定的时间,他们在中午就会等到赶着车来的何西亚,可这会儿都下午三点了,东边的路口还是没有对方的身影,反倒是追缉他们的警察,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经过的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何西亚来了,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混出去了。
那个老东西不会又在算计自己吧?
戴平安心里嘀咕到。
他从来不怀疑何西亚对范德林帮的忠诚,但他也不相信,如果有机会的话,何西亚会放过自己。如果老家伙心狠一点,让他们三个在这里死等着,自己带着财物回范德林帮也不是做不来。
看看叼着烟不说话,装作一脸深沉的哈维尔,再看看一边傻笑,一边擦拭着马克沁的比尔,戴平安打消了这个怀疑。
何西亚不是达奇,老东西的性子虽然执拗多疑,但还做不出出卖兄弟这种行为。更合何西亚如果真的出卖他们,收到消息的警察早就来了,不会留给他们几个钟头的时间喂蚊子。
说道蚊子,黑沼泽里的蚊子简直就是为了吸鳄鱼的血而生的,个头大不说,口器又粗又长。有几次因为林子外面有警察路过不敢动弹,该死的蚊子趁机在他脖子留了好几个核桃大小的包。脖子又疼又痒,天气又闷又热,说不出的难受。
“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戴平安嘴里呢喃着。
“哗……”
没有雷声和闪电,但瓢泼的大雨还是以雷阵雨来临速度的降了下来。在哗哗大雨之中,蚊子不知道躲到了哪片树叶下避雨,鳄鱼也沉入池底,只有树林里戴平安三人抱着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
哈维尔和比尔用种哀怨的目光看着戴平安,他们刚刚都听到了他的“抱怨”,这让戴平安很是难受。正当他要抱怨什么的时候,东边的路口晃晃悠悠驶来一辆马车。
是何西亚的马车。
不单单是他,后面还跟着几十号人,整整一个排的骑兵。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小队行军的阵型,他们加快速度冲向了路边的哈根果园去避雨,领头的一个军官临走之前还向何西亚打了个招呼,何西亚摇着手拒绝了,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晃晃悠悠,马车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前行驶着了几百米,直到向右拐过一个大弯,确定果园那边的骑兵看不见后,何西亚才拉紧缰绳,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三个身影一溜烟的溜了上去。
何西亚赶着的马车是那种带车棚的货车,有点像西进运动时大篷车的改良版,车斗里面可以装货,货上还可以另外坐五六个人,把车棚的帘子一拉,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最先上车的是抱着马克沁的比尔,刚一上车就找出一块布来擦拭机枪上的水渍。当后上来的哈维尔伸手把戴平安拽上来的时候,何西亚也从前边钻了进来。
“那帮人是恶魔岛上守卫西西卡监狱的水兵。”
何西亚没有顾上擦拭脸上的雨水,而是把后面的帘子掀开一个小缝,警惕的向后望着:“为了追捕你们,他们‘征用’了那三匹驮马,如果我不是说这些工具是为了修缮罗兹警署而准备的,这辆马车也保不住。”
“追捕我们跟驮马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更追不上了。”
戴平安一边擦抹着脸上的泥水一边问,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的包,痒的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等反应过来,却发现三人看他就在像看一个幼稚儿童。
“他们是驻守在圣丹尼斯西边,恶魔岛上的水兵,专门看守西西卡监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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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西亚为戴平安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见还是不明白,他放弃了。倒是一边有从军经历的比尔解释了起来。
“这是军队的传统。他们需要放松,或者说要发泄,你明白吗?”比尔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擦拭枪支的手慢了起来:
“军营是很苦闷的地方,即使有钱你也没地方去花。在陆地上驻扎还好,可以去周边城镇上放松一下,但在恶魔岛上,那里只有那些罪行累累或是已经发疯的犯人。”
“其实大家都困在一个岛上,有时候你很难分清谁是守卫,谁是犯人。”
“能有机会回到大陆,他们自然要放松一下,回去之前,还要带一些岛上没有的东西,这时就需要驮马了。”
“那他们刚刚……会不会……”
戴平安突然想到那些水兵刚刚冲进了哈根果园。
“不会的,他们就是避避雨,再说哪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就是几个橙子,还能怎么样。”
何西亚的话音刚落,果园那边传来了枪声。
“呯!”
29,果园,狙击和骂人的何西亚
29,
哈根果园种的不仅有橙子,还有橘子。
这个月份,正是晚熟的橘子成熟的时候,一颗颗金黄色的小果子点缀在绿叶之间,享受着雨水的洗礼。黑沼泽湿热的气候让这里的橘子一个个长得又大又甜,只要等到雨停之后,他们就可以被采摘下来,拉去市场上换钱。
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些即将丰收的橘子却成了士兵们练习枪法的靶子。
“啪!”“啪!”
随着枪声的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甜美多汁,个大饱满的橘子在暴雨中不断的炸裂,这成了那些在屋檐下躲雨的骑兵们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乐趣。
哈根果园的主人是一家子黑人,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时刻被鳄鱼袭击的风险,躲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黑沼泽里种水果。
作为果园的主人,一对老夫妻正带着自己的儿子跪在自己的房前,顶着瓢泼大雨忍受着责骂。他们静静的跪着,不敢抬头,也不敢辩驳。而骂他们的人,正是这些骑兵的领队,刚刚和何西亚打招呼的那个军官。
一件件不值钱的家具被士兵们从屋子里不停的扔出来,因为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军官更生气了,责骂声也更大了。
一个吃到一半的橘子狠狠地砸在黑人老妇人的脸上。老妇人的儿子受不了,愤怒的他站起来,大声的辩解着什么,吓得旁边的老妇人赶紧把他拦住,但还是晚了。
枪托和拳脚劈头盖脸的打下来,直到三人奄奄一息才停手。军官站在屋檐下,一口唾沫吐到了动弹不得的三人身上。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蛋!
是我们把你们这帮黑鬼从那些南方佬的皮鞭下救出来,是我们解放了你们!想不到你们居然这么不知感恩,连一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你们这帮……”
军官继续责骂着,东边树林里的戴平安也解下来背上的卡尔卡诺步枪,他把瞄准镜的准星对准了军官的脑袋,正当他要扣下扳机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他。
“你想干吗?”
看见戴平安突然跳车,何西亚就知道要出问题,还好在最后一刻拦下了对方。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么多骑兵是你一个人几把枪就能解决的吗?你知道咱们后边都有多少人在跟着,难道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去送死吗?!”
“你以为你真的是在帮他们吗?现在他们损失的只是几颗橘子,挨一顿打,把伤养好就没事了。可要是你的枪一响,除非你能一下子把骑兵全部杀死,然后毁尸灭迹,不然他们还会被当做凶手的同伙吊死在这里。”
“你帮不了他们的,也没人能帮他们。想做英雄的孩子,我们是匪徒,不是英雄。”
“欢迎来到美国。”
车轮滚滚,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着,戴平安已经被何西亚拽回马车好一阵了,但他耳边还是回想着何西亚刚刚教训自己的那几句话。
他觉得自己真是飘了,在阎孝国的大力支持下,在何西亚他们的筹划和行动下,才惊险万分的从圣丹尼斯杀出来。这种惊险刺激着他,居然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可以不顾身陷重围的事实,一个人对抗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正如何西亚说的,他戴平安不是个英雄,也没有能力成为英雄。
那自己这么辛苦的活着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复仇?
还是为了能在将来享受连城乡结合部水平都达不到锦衣玉食?
都不是,
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不那么不爽,不那么不开心。
命运的作弄让他不爽,所以他咬着牙也要活着;同样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不开心,所以他要改变范德林;至于戴平安的死,则让罗便臣那一家成为了多呼吸一秒,都让他感觉到不爽不开心的存在,所以他才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选择复仇。
刚刚那名军官的行为,也让他感觉到了不爽和不开心,可他无能为力,这让戴平安感觉到更加的不爽,更加的不开心。
随着雨势的缓解,车顶上的噼啪声小了起来,后面很快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枪声和马蹄声,那帮骑兵追上来了。
他们并没有发现戴平安一行,而是刚刚那场劫掠释放出他们的野性。他们一边朝天开枪,一边纵马疾驰,就像一帮刚刚做完劫案,回归山寨的土匪一般。他们很快超过了何西亚的马车,那名军官还因为停下来同何西亚打招呼,而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他一脸的笑意,仿佛在果园踩着别人脑袋,威胁交出财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骑兵的队伍很快冲过桥梁,转身向北疾驰,奔着翡翠车站的方向去了。何西亚则把比尔换出来,让他驾驶着马车过桥后向南边的罗兹进发。
进入后边的车棚,何西亚开始脱衣服,刚刚那场暴雨把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浇的不轻,他已经不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一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寻找着干燥的换洗衣服,何西亚突然发现戴平安坐起了身,把后边的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将那只卡尔卡诺步枪探了出去。
这小子要干吗?
此时马车已经向南行驶,马车尾部对着的正是越来越远的骑兵队伍。
何西亚顺着缝隙向后瞅了一眼,接着便松了一口气,那只还在不停放枪的混蛋队伍离他们已经有五百多米远。五百米的距离,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在视野里也就相当于一米以外的火柴头那么高,比枪口的准心高不到哪里去。
即便卡尔卡诺的步枪上带着瞄准镜,他也不信戴平安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能打中。
不止五百米。
戴平安心里计算着,哪怕这只枪上装着的是长筒瞄准镜,但在瞄准镜的视野里,那名落在最后面的军官的高度也就比火柴头多了半截火柴棍,而且还随着马的奔跑不停起伏着,但这对戴平安来说已经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到吸得不能再吸的时候,那团火焰开始燃烧,烧出一个血色的世界。
血色的视野中,军官起伏不定的身子稳了起来,就连前面士兵枪口带出的火星也变成一朵朵缓慢绽放的花苞。
戴平安没有着急,他在等着,等着对方的身子更加稳定,等着下一朵花苞绽放,等着他万无一失的感觉到来。
他等到了。
“呯!”
子弹从枪口呼啸而出。
瞄准镜里,那名军官的身子晃了一晃,倒了下去。军官骑着的马慢慢靠边停下了,但他前边的那些士兵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继续朝天开着枪,继续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没有瞄准镜,但何西亚还是远远的目睹了军官堕马的一幕。他先转过身,对着因为听到枪声而停下来的比尔劈头盖脸一阵骂,让他快马加鞭赶紧跑。然后才转回来,恶狠狠的盯着已经软成一团的戴平安。
“你这个该死的疯子!
你这个没脑子的混蛋!
你这个……”
何西亚一声声的咒骂着,但软下来的戴平安已经乐的不能在乐了,刚刚的不爽和不开心,统统一扫而空。
这个世界真是美丽,空气多么清新。
一边的哈维尔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着唯一一根没有被雨水打湿的香烟,塞进了戴平安的嘴里。
哈维尔的家乡墨西哥一直被一个叫迪亚斯的独裁者统治着,像之前哈根果园的情形每天都在他的家乡上演着。哈维尔试图反抗,但换来的却是更残暴的迫害,逼得他不得不远走美国。
他来美国是想寻找一种改变这种情形的方法,但令他失望的是,在美国这种情形也是屡见不鲜,而他想寻找的东西却杳无音讯。在哈根果园旁边的森林中,他也对军官的行为义愤填膺,但却连摸枪的冲动都没有,因为他跟何西亚一样,已经过于成熟了。
骂了一阵,何西亚终于停歇了,幸运的是那帮骑兵终究没有追上来,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顺顺利利的到达了罗兹北部的一个营地。在这里他们短暂的休息了一下,找人购买了两匹马后,连夜向北方的新汉诺威州赶去。
夜晚赶路是很危险的,但何西亚已经顾不上了,越早离开莱莫恩州,他们就能越早摆脱警察和平克顿侦探的包围圈。此时他们离莱莫恩和新汉诺威的边界还有一大段距离,因此必须连夜赶路,把白天损失的时间赶回来。
马车换成了哈维尔驾驶,后面跟着骑马的比尔和戴平安,而何西亚则留在马车上休息,这一整天的折腾对他这副老骨头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需要好好休息恢复精力。
从罗兹回瓦伦丁的这条道路跟他们来时的铁路交错着,因此哈维尔驾驶的很小心,生怕经过哪一段铁轨时把马车车轮给震下来。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中,他们终于远远的看到了老格林班克磨坊。
这是一条修建在露梅溪河滩口的老磨坊,只要在渡过这条河滩,就意味着他们就离开莱莫恩州,回到新汉诺威了。
哈维尔兴奋了起来,他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可还没等他高兴几分钟,突然隐隐约约的发现前方的铁路上居然停着一辆油罐马车。
这是要抢劫火车啊。
哈维尔拦停众人,唤醒何西亚,把前边的情况交代了一番。何西亚有些纳闷,这么熟悉的套路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抄起从戴平安手里没收来的卡尔卡诺步枪,通过瞄准镜向那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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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铁路上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站着一个人。虽然黑麻麻的看不清楚那人的相貌,但熟悉的身形还是让何西亚认了出来。
“SOB!”
戴平安第一次听到何西亚骂人。
30,何西亚和戴平安的选择
30,
何西亚看见了站在了油罐马车上的约翰,对面驶来的火车同样也看见了。火车开始减速,这时候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何西亚把戴平安叫上了马车,让哈维尔和比尔赶紧骑着马去准备冲过去:
“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千万不要开枪,寻找我们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就跟在我们后面,如果枪声把他们招过来,咱们谁也跑不掉!”
“还有,万一枪真的响了,也要拦住他们,不管车上有多少钱都不要去碰,带他们赶紧往北走!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管,关键是把他们的人活着带回去,明白吗!”
何西亚的严肃让两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把蒙面巾一提,一边喊着一边向停下来的火车冲了过去。他们想拦下这场行动,可还是太迟了,他们这边人刚冲出去,那边的枪声就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何西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登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正摆弄着两把“二十响”的戴平安,使劲的甩起了缰绳。
马车再次出发,这次不再小心翼翼,反而是被何西亚赶得横冲直撞,快要飞起来的似的。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火车交火的现场旁边,那里已经打成一团乱麻。
在哈维尔和比尔的带领下,范德林帮的那些年轻人正和严阵以待的火车护卫们打的激烈,抢劫的枪声已经响起,不击溃这些护卫们,约翰,查尔斯还有西恩他们就是想放弃抢劫,转身逃跑都不可能。
马车没有停下,何西亚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个劲的驱赶着马车,不停的加速,把马车赶到快要散架的程度。就这样,马车在何西亚的疯狂驱赶下,驶过了停下来的火车,也驶过了露梅溪河滩的老格林班克磨坊,最后驶出了莱莫恩州的边界。
进入新汉诺威,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面积又大,海拔又高,被称为大地之心的大山包。何西亚一扯缰绳,将马车赶出道路,驶上了大地之心的山坡,当拉车的马匹终于不堪重负,无论怎么驱赶都不再前行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大地之心的半山腰。
向后望去,山坡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火车周围的枪声依旧猛烈,但里边的枪声已经稀疏了许多,看来哈维尔他们进展不错,再压制一两伦就可以撤退了。
但就在这时候,火车西南边的树林里,已经多出几条点点红光组成的队伍,向着这边游动过来。在大地之心的东方,更是突然冲出来一条队伍,顺着露梅溪的河滩,朝着火车交火方向直直的杀下来。
透过瞄准镜,戴平安看的很清楚,那些红光都是挂在马鞍后边的提灯,看来一路寻找他们未果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已经察觉到这边的枪声,从后方围了上来。
何西亚熄灭了马车上的提灯,拎着一杆兰卡斯特连发步枪来到了后边,同时顺手把一捆炸药扔进了马车里。炸药正好掉在戴平安的身前,看了看举着连发步枪瞄准的何西亚,又看了看身边的那捆炸药,戴平安有些无语。
“别瞄了,连发步枪射不了那么远。你就别装样子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何西亚举着枪没有回头。
露梅溪河滩里的那条队伍已经冲到了老格林班克磨坊的位置,前方就是停滞的火车。而火车里的枪声虽然稀少,但察觉到已经有支援赶来的剩余火车护卫们,仍然死死的拖着着哈维尔等人,不让他们离开。
“当然知道,不就是用哈维尔他们的命,拖住一直跟在咱们身后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好让咱们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完了买个小岛吃香的喝辣的呗。”
“你!”
何西亚想要辩解着说些什么,却听到了马车上戴平安的呼吸声,或者说是深深的吸气声。
“呯!”
一名冲在前方的平克顿侦探好像听到西北方向的远处有枪声,但他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就要跟着前方的同伴冲出河滩,冲到铁轨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太阳,一个朝他迎面烧来的太阳。
领头的平克顿侦探被身下突然软了的战马甩出去老远,生死不知,而与此同时,马鞍旁边挂着的提灯已经“轰”的一声,炸成一团火球,燃烧着的煤油一滴不剩的浇到了后边紧跟着冲上来的侦探身上,可怜的家伙顿时连人带马烧了起来。
黑暗中突然爆发的火灾惊了冲在前头的几匹马,马上的侦探不是被当场甩了出去,就是被受惊不听指挥的战马带着冲撞到了路边,最后人和马摔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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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赶来的侦探纷纷拉住了缰绳,这条眼看就要冲到火车跟前的队伍,硬生生的在河滩上刹停了下来。
“呯!”“呯!”“呯!”“呯!”“呯!”
其他侦探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西北边山坡上接连的五声枪响已经宣告了答案——至少有四名侦探从受惊的马上被掀了下去。
对方为了保证精准,只打马,不伤人,而他们这只停留在河滩的队伍,成了对方居高临下的最好的靶子。
“熄灯啊!”
平克顿侦探的队长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一句话。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火车那边了,露梅溪的河滩上没遮没挡,光秃秃的一片,马鞍边再挂上提灯,就跟挂上个找死的标志差不多。
“呯!”“轰!”
又一个提灯被打爆了,浑身是火的战马连声哀鸣都没有便倒了下去,把不停呼救的侦探死死的压在身下。马死了的几名侦探赶紧冲过去救援,而剩下的几十人,则在把提灯扔掉后,调头朝着大地之心的山坡上冲过来。
“呯!”“呯!”“呯!”“呯!”“呯!”
尽管是上坡,平克顿侦探冲的还是很快,当戴平安打光步枪里的子弹再次装填好时,一名侦探已经冲到了跟前。
他是戴平安故意放过来的,削短的霰弹枪微微抬高半寸,一枪过去,马上的平克顿侦探上半身朝后,整个身子打着旋的飞了出去。
他骑着的战马有些受惊,速度略微停了一下,就这一下,戴平安已经翻身骑了上去。
火车那边,哈维尔他们已经打死最后一名反抗的火车护卫,开始撤离,而远处灯火的队伍,也改变方向,跟着平克顿侦探一起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戴平安扬了扬手中的炸药,冲何西亚微微一笑,调转马头,沿着大地之心的山腰向北方疾驰而去。
人生一世莫轻过,
纵然一死怕什么!
是的,他戴平安害怕了,不知道是从何西亚想杀他开始,还是从瓦伦丁镇长的出现开始,戴平安开始害怕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的超出他的预估,新的问题,新的人物让他之前的预定好的安排废了一大半。
这种恐惧感让他一直以来慌乱的不知所措,但今天白天的那一枪,瞄准镜里军官倒下的那一幕,让他的恐惧画上了终结。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只能逃亡,没有还手之力的戴平安!
冲出去一段距离,戴平安猛地一拽缰绳,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他大喝一声:
“爷爷戴平安在此,谁敢过来决死一战!”
戴平安的喊声传出去老远,但不知是因为喊得是中文的缘故,还是因为没听见,后面赶上来的平克顿侦探依旧朝着何西亚和马车的地方冲过去,压根没朝这边看一眼。
“艹!”
恼羞成怒的戴平安深吸了一口气,
“呯!”“呯!”“呯!”“呯!”“呯!”“呯!”
连着六声枪响,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平克顿侦探被掀下了马,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山坡上的枪手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立刻调转马头追了上来。山下的其他队伍也注意到了戴平安的位置,向他席卷而来。
见此情景,戴平安来不及装填子弹,把步枪往身后一背,掉头就跑。
在新汉诺威州一块名为大地之心的土地上,一场一个人跑,近百号人追的竞速比赛就此拉开序幕!
戴平安单人一骑,遥遥领先。
不是因为他的马好,也不是因为他的骑术高,而是因为他能看得见。
哪里崎岖走哪里,哪里坎坷走哪里,后面追来的人虽然多,但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某些石块或是木桩连人带马栽进地里,更何况戴平安还在前边时不时的甩下一两根点着的炸药棒。
伴随着一声声的爆炸声,后面的人追击的速度更慢了,但人数也越来越多了。
戴平安已经一路跑到了大地之心的中央,而在他的东边,正是翡翠车站,也就是他们那辆火车被截停的地方。更多的警察,平克顿侦探还有赏金猎人在那边搜寻着戴平安三人的踪迹,得知这边抢劫发生的他们这个时候也终于赶了过来,汇入了追缉的队伍。
而在这个时候,戴平安胯下骑着的战马却开始喘起了粗气,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连带着戴平安也跟着进入了身后那些人的射程。
子弹嗖嗖的从戴平安脑袋边飞过,其实他已经中了好几枪,如果不是阎孝国的铜板马甲,已然身死当场。
大地之心的中央是一块大平原,逃无可逃,戴平安也拔出了别在腰后面的两把改装“二十响”,玩命的时刻又来了。
就在此时,呼吸沉重的战马爬上了一个小坡,戴平安的眼前,一片灯火通明……
31,逃生与失踪
31,
康沃尔铁路公司,康沃尔焦油厂,还有一系列康沃尔打头的企业的大总裁——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可不相信什么劳动者每日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八小时之类的废话。
尽管已是午夜,但位于大地之心油田的康沃尔焦油厂还在加班加点的生产着。几个油井的高塔上,安装大功率的灯泡将整个采油区照的灯火通明,在采油区搭建的木架上,察觉到不对的焦油厂守卫们已经向着南方严阵以待。
南方的黑暗中,轰隆隆的蹄声越来越近,那可不像是附近野牛群能搞出来的动静。当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要到跟前的时候,黑暗中,一波弹雨甩了过来。
子弹确实是甩出去的。
两把改装“二十响”的毛瑟手枪,横过来指向前方。
随着戴平安深吸一口气,
血色死眼开启,
戴平安在不停扣动扳机的同时两手向外狠狠一甩!
前后四十发子弹向把摊开的扇子一样,不偏不倚,雨露均沾的甩向了木架上的守卫。
幸运的,身边遮挡的木架被子弹打的噼啪作响,不幸的,直接捂着小腿从木架上摔下来。当这一波弹雨过去,一匹骏马才首当其冲,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守卫们开始还击,不知是谁的枪法好,一颗子弹击中了马上的骑士,骑士一头栽了下去,被马匹在焦油厂排放出来的污泥上拖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戴平安倒下了。
焦油厂守卫们的反击并没有就此停止,密集的火力继续向着黑暗中延伸,后边追过来的其他人被打了个正着。当领头的几名警察勒住马匹,冒着被击中的风险想要喊什么时候,康沃尔这边木架上的马克沁也轰鸣了起来。
强大的火力之下,没工夫辩解的警察们被打的四散奔逃,这还是焦煤厂守卫不知他们的身份,手下留情,不敢放开往死打的的缘故。
枪声迭起,马嘶人嚎。
慌乱中不知谁还了一枪,旁边油井高塔上的灯泡被打灭了,焦油厂的南边彻底黑成一团,守卫们的枪声才稀疏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焦油厂守卫们脚下踩着的木架之下,一个浑身裹满废弃焦油的黑影从污泥里爬了起来。他没敢立刻上马,而是牵着马在头顶接连不断的枪声下溜进了黑暗之中。
天快亮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戴平安跌跌撞撞的闯进了马掌望台的营地。在外围守夜的兰尼再次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戴平安那光秃秃的脑袋有点熟悉,他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营地里的气氛很诡异。
范德林帮的厨子史密斯·皮尔逊一边心不在焉的搅拌着火上的汤锅,一边偷偷的瞄着营火边的何西亚。
凌晨时分,比尔带着帮里的年轻人,约翰,查尔斯还有西恩狼狈不堪的逃了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哈维尔和何西亚也架着一辆马车回到了营地。
营地里的其他人被这动静惊醒后纷纷起身,围了过来,但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何西亚刚一落地,就狠狠的甩了约翰一个大嘴巴子。约翰的老婆艾比盖尔看见这一幕,也没敢多说什么,躲进帐篷哄孩子睡觉去了。
营火里添了几根木柴,火势又噼里啪啦的旺了起来。可无论火势多么旺,都没照亮何西亚阴沉着的面容,就在这个时候,在外守夜放哨的兰尼扶着浑身上下,漆黑一片的戴平安回到了营地。
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戴平安推开兰尼,奔着史密斯跟前的汤锅就过去,也不管里边的食物烫不烫,甩开腮帮子就开始往肚子里吞。
厨子皮尔逊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何西亚已经到了他跟前:
“再去煮一锅吧。”何西亚的声音轻松了不少。
“我是说……”
“我说了,再去煮一锅!”
皮尔逊没敢再出声,调头离开重新找汤锅去了,其实他刚刚想说的是,锅里的东西还没熟。
戴平安根本不是被枪打下马的,虽然他是中了一枪,但有铜板马甲的保护,子弹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是他自己昏迷过去,自己从马上滚下去的。
突然冲到康沃尔的焦油厂,戴平安本来想玩个祸水东引,让两边鬼打鬼来着。谁知子弹刚刚甩出去,血色的死眼一停,整个脑袋就像要炸开一样疼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正好胸口刚刚中了一枪,他的身子就顺着子弹的惯性就倒在了泥里。头部的疼痛很快消失,他也从昏迷中很快醒了过来,但头疼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饥饿感。
如果不是身边的油污和污泥太臭的话,他甚至忍不住都要上去啃两口。就这样,他忍着腹中抽肠刮肚的饥饿感终于硬挺回了营地,看到火上的汤锅,戴平安再也撑不住了。
吃了半锅炖肉,喝了两瓶白兰地的戴平安,没有理会想要说什么的何西亚,一头栽倒在汤锅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整个白天,当戴平安再次醒来时,月亮已经挂上了东边的树梢。他的衣服已经被人洗干净晾干,连同他的武器一起放到了身边边,就连他本人都被洗的白白净净,塞进了被子里,而他睡觉的地方,更是被人从营火旁挪到了一个帐篷里,一个专门为他搭建的帐篷。
帐篷外有些嘈杂,戴平安醒了醒神,穿好衣服出了帐篷。帐篷外面,帮派里的人又在庆祝:营火旁,西恩抱着凯伦·琼斯和兰尼等人不停述说着抢劫时的惊险,约翰·马斯顿脸上的巴掌印还在,但还是十分高兴的抱着老婆孩子在一边附和着。
见戴平安出了帐篷,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敬佩和感谢的目光,一边早有准备的大叔更是端着一块刚刚烤好的牛排和一瓶卡林顿牌白兰地送了过来。
戴平安不像之前那么随便,而是赶紧站好双手接过,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大叔有些吃惊,但更吃惊的还是戴平安接下里的话语:
“我看见了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我看见了。我发誓,只要你不害我,我就养你一辈子,你以后喝的酒包在我的身上。想喝多少喝多少。”
大叔立马收起了往日讨好的笑容,他吃惊的上下打量了戴平安一番,连声嘟囔着“不可能”走到了一边。戴平安想拦,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何西亚拉到了一边。
“我把咱们用黄金兑换出来的现钱分了一部分下去。”何西亚笑着说道。
难怪营地里的人都这么开心,还有人向他举杯致敬,原来是金钱的力量。此时戴平安却没有觉得怎么高兴,因为和营地里其他人一样,何西亚也面带笑容,但苍白的笑容之中,不带着一丝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戴平安被何西亚笑的有点瘆得慌:“总不会是迈卡打算造反,想当老大吧。”
“迈卡已经五天没消息了,说是去抢什么邮政马车,结果再也没消息。”何西亚说着,还不忘满脸笑容跟路过的厨子打招呼。
“约西亚也不见了,按路程他的火车昨天下午就该到站,结果兰尼在车站外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
“还有吗?”戴平安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就着酒,他知道,一定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不然何西亚不会整出这么一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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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这两天兰尼回营地的时候,总感觉有人跟着,每次都得兜个大圈子才敢回来。而且,他已经有两天没联系上达奇和亚瑟了。”
“他们两个失踪了!”
戴平安嘴里的牛排咽不下去了。
32,心急似火与惊慌失措
32,
像迈卡这种不得人心的家伙,就是在外面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也没人惦记。可达奇就不一样了,身为一帮之主连同亚瑟这个帮派第一战力,居然同时失去联系,那可就不是一个信息传播不便利就能糊弄过去的。
“兰尼找遍了整个瓦伦丁,不管是肯尼斯酒吧,还是史密斯·菲尔德的酒吧,就连圣徒旅社,警局监狱也都去找过,都没什么发现。他们两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而且镇子里见过他们的人也都没有他们的消息,有的甚至也失踪了。”
“也失踪了是什么意思?”戴平安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酒肉问道。
“玛丽·灵顿,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兰尼也曾想找她打听亚瑟的消息,结果她也不见了。不单单是她,就连总在肯尼斯酒吧门前晃荡的那个一只手的乞丐,也找不到了,而在前些日子,兰尼好像看见他和亚瑟交谈过什么。”
“在回来的路上,兰尼还发现有人偷偷跟着他,看来是想弄清楚我们营地的位置。看样子,我们当中之前已经在瓦伦丁露过脸的人都不能再回去了,回去就会被盯上,你也不例外。”
说着话,何西亚又掏出一沓的通缉令,有达奇的,有亚瑟的,还有迈卡,哈维尔,比尔等许多帮派主力的,其中最显眼的还要数戴平安,悬赏金额远超范德林帮里其他人,仅比帮主达奇少1000美元。
“这是苏珊今天去瓦伦丁采买时顺便带回来的,之前她还从没在那里露过面。这些通缉令在瓦伦丁里贴的到处都是,看来这一切和我们那位拉齐镇长都脱不了干系。”
“那拉齐镇长人呢?有没有见到他?”
“没有,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们这位拉齐镇长好像也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之前你提醒过我要提防他,我也让约西亚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谁知道约西亚人也跟着不见了。现在的瓦伦丁就像个大泥潭,我们或是跟我们有关系的人都会陷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完话,何西亚看向了已经吃喝完酒肉的戴平安,戴平安其实在刚才就明白了何西亚找他的用意,但他还是想“坚持”一下。
“你看我也没用,我也是范德林帮的一员,而且这些拉齐镇长是亲眼见过的,如果你们进不去瓦伦丁,那我同样也去不了。”
“不一样的,年轻人,你既然被达奇看好,说明你身上绝对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去瓦伦丁的,你也一定会把把达奇带回来的。”
“我为什么要……”
“刚刚我说过了,目前瓦伦丁那里跟范德林帮有关系的人,好像都出了事情。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们范德林帮的成员。”
“那又怎么……艹!”
戴平安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朝着营地外面养马的地方冲了过去。身后的何西亚挥挥手,营地那边已经等待多时的哈维尔和比尔还有查尔斯都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戴平安又返回来把还在营火边喝酒的兰尼也拽了出去。
五匹骏马冲出了营地,奔着瓦伦丁西边的拉齐小屋方向就冲了过去。
达奇可以出事,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更何况里边亚瑟和玛丽的事情。
戴平安骑着昨天夺过来的那匹战马,一边向前疾驰,一边询问着兰尼一些细节。兰尼专门负责传递达奇的消息,待在瓦伦丁的时间比较长。
当戴平安从他口中得知,达奇等人失踪的都很安静,并没有留下什么打斗的痕迹时,他越发肯定这件事一定跟拉齐镇长有关系。但现在关键的并不是寻找失踪的人员,而是保证没失踪的人还没有出事。
骏马飞驰。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拉齐小屋的岔路口,他们并没有停留,而是在跟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之后,继续向西,直奔唐斯牧场。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唐斯牧场已经人去楼空,就跟兰尼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人就消失不见了。
戴平安有些懊恼,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去拉齐小屋查探一番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沉默不语的查尔斯四下检查了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
——院子里的鸡才喂过,但几只羊还饿着。
刚刚那辆马车!
戴平安和哈维尔立即反应过来,三人立刻转身上马追了出去,比尔和兰尼慢了一拍,但也赶紧上马跟上去。
戴平安一路上狂甩缰绳,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瓦伦丁的灯光已经遥遥在望的时候,追上了那辆马车。
赶马车的两人也察觉到了后方的动静,一人转身举起枪,结果被查尔斯一箭射中了肩膀,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另一人见势不妙想加快速度,却被哈维尔甩出的绳索套了下来。
此时离着瓦伦丁已经很近了,他们都不敢轻易开枪。
当随后赶来的比尔和兰尼把这两人堵住嘴巴捆绑好的时候,跳上马车的查尔斯也拽着缰绳终于把车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客运马车,当心急的戴平安拉开车门,把头探进去的时候,一只枪口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拿枪的是伊迪丝·唐斯,托马斯·唐斯的妻子,他们十六岁的儿子阿奇·唐斯被护在了身后,两人正一脸惊恐的看着闯进来的戴平安。
冰冷的枪口颤抖着,显然刚刚拦停马车那一幕吓得两人不轻。为了表示没有恶意,戴平安后退了两步,高举双手的同时示意其他人收起武器。
唐斯夫人紧跟着下了车,虽然她紧张的双手都快拿不住枪了,但出于身后儿子的保护,她的枪口始终没有离开戴平安的脑袋。
“您好,夫人,我是戴平安,虽然我们之前没有见过,但是……”
“放过我们,让我们走!”唐斯夫人的声音在颤抖。
“别害怕,夫人,唐斯先生之前帮过我,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就放过我们,让我们走!”
“夫人,您不信可以问问阿奇,是他们父子俩救了我一命,当时我的伤很重,是阿奇给我准备的热水。听我说,现在你们的处境很危险……”
“那就让我们走!”
唐斯夫人和戴平安犟上了。
虽然她护在身后的儿子阿奇听戴平安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了什么,奈何唐斯夫人连头也不会,就是一个劲的拿枪顶着戴平安脑袋,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话:
“让我们走!”
戴平安有些无奈,对着他脑门的枪口也晃得越来越厉害,毕竟对于一个普通妇女来说,两手抓着一把枪不动,也是个体力活。
“夫人,请相信我,你们现在真的很危险,请先跟我们回营地好吗,我们范德林帮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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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子弹擦着戴平安的脑袋和耳朵边飞了出去,近距离的枪声轰的他两耳嗡嗡作响。
他推开枪口,甩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唐斯夫人晕死过去。
阿奇尖叫着扑了上来,被戴平安一把摁在了车门上。不等这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说些什么,戴平安已经从地上拾起手枪,塞进了他的手里。
“咔哒!”
左轮手枪的击锤被戴平安掰开,枪口又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的母亲只是昏过去,你不用担心。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信不信我,接下来的两件事听清了:”
“一,开枪打死我,然后你和你的母亲被我的同伴乱枪打死;二,乖乖的听话,老老实实带着你的母亲听从我的安排。怎么样,你打算怎么选?”
阿奇不知道怎么选,虽然手枪的握把上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但却怎么也暖和不了他冰冷发白的手。
见他还在犹豫,戴平安一把夺过手枪,把阿奇推进了车里,又把地上昏迷的唐斯夫人抱起来塞了进去。
“驾着马车,带他们回营地。”戴平安把手枪交给了兰尼。
兰尼本想说营地不能随便带外人进去,但看了看戴平安想要吃人的眼神,最后啥也没说驾着马车走了。
因为唐斯夫人的枪声,瓦伦丁镇子那边已经被惊动了,戴平安他们带着两个俘虏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跑了一段距离后还不忘开两枪吸引注意。
当他们走走停停,终于甩开身后的追兵时,已经是在一个钟头之后。长夜苦寒,查尔斯临时生起了一堆火,火光照耀下,两个绑着结实的俘虏被拖了过来,跪到了火堆跟前。
嘴吧里堵住的异物被拿开,中箭的是个光头,低着脑袋沉默不语,反倒是被哈维尔用绳子扯下了的大胡子一开口就是开始骂人。
“你们这帮该死的蠢货,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们竟然敢袭警,我们是瓦伦丁的警察,你们居然敢放走嫌犯,你们……”
两枚警徽被扔在他们面前,那是证明他们警察身份的信物,但紧跟着扔下来的,是两条绿色的蒙面巾。
“警察?是瓦伦丁的警察,还是奥德里斯科帮的警察?”
戴平安站在他们的身后,声音冷的吓人。
“你~你~你!”大胡子有些词穷,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这么做,科尔姆·奥德里斯科先生会不高兴的,你们……”
“噗!”
戴平安一口酒水喷了出去,大胡子还想再狡辩什么,就听“呜”的一声,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滚到了跟前。
33,黑袍子,监狱还有林
33,
虎头刀架在了大胡子的脖子上,刀上的酒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刀口淌了下去,阵阵的寒意刺激着大胡子骨子里的每一根神经。
不单是他,就连一旁的查尔斯都被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跟着戴平安办事,前一秒中还奇怪戴平安为什么要把酒水喷在钢刀上,结果下一秒脚边的光头就没了脑袋。
“如果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一句废话,这就是你的下场。”戴平安的声音很轻,但明晃晃的刀口之下,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大胡子怂了,怂的有什么说什么,没敢有丝毫隐瞒,生怕架在脖子上的钢刀再次抡起。
“这么说前一段时间,你们奥德里斯科帮和瓦伦丁的拉齐镇长确实有矛盾,甚至都准备翻脸动手了,结果在前两天却被人劝和了。和好如初不说,相互间的合作反而更加密切,以至于镇长拉齐允许你们以警察的身份在瓦伦丁附近活动,一起对付范德林帮。劝和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听说那个人是和我们首领科尔姆是在马车上单独见面的,他从头到尾都没下过马车。不过我知道那个人很有钱,他的马车有自己的专门的护卫,他给了科尔姆很多钱,好像也给了拉齐镇长很多钱。”
戴平安点点头,他心里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除了这些,你别的都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了,我就是一个打下手,刚来没多久,以前的事情真不是我做的。”大胡子哭天抢地的喊着:“那些人藏在哪,我真不知道,我们就是负责把那对母女带到海狸山脊,后面自然有拉齐镇长的人接应。”
海里山脊是瓦伦丁南边的一块地方,那里有条小路,虽然陡峭,却直通达科塔河的河岸,过了就河就算离开新汉诺威,进入河对面的西伊丽莎白州。
难道拉齐镇长他们把人藏到了西伊丽莎白?
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戴平安就把刀从对方的脖子上挪开了,这大胡子长长的松了口气。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安巴里诺州的犁刀村北边有个牧场,牧场里住着一对兄弟,他们哥俩好像被你们奥德里斯科的人给杀了,这里有你的份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可有人说就是你们干的。”
“不可能,我们当时根本没见什么兄弟,只有一对夫妻……”
“呜!”
因为事前喷了酒的缘故,刀上没沾多少血,戴平安甩了甩,把虎头大刀插回背上:“把人头带回去给莎迪,看看她认识不认识。”
戴平安声音平静的就像砍倒的是两根萝卜一样,他刚刚差点让唐斯夫人一枪给脑袋打开花,实在没心思多解释什么。这让旁边的查尔斯看的暗暗咋舌,老老实实收拾起东西。
四人收拾好东西,又调头往回走,很快来到大胡子所说的地方。
他们从海狸山脊一路向下,一直找到达科塔河岸,戴平安甚至跟着查尔斯两人下马仔细查找了一番,奈何平日里这条路走得人和马车实在太多,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线索断了,戴平安心里又惦记送回营地的那对母子,他们只好沿着河岸继续南下,返回马掌望台营地。当他们走到营地的东边,马掌望台的山崖之下时,查尔斯忽然拉住了马匹:
“你们有没有闻到生火的味道?”
“生火?”众人有些诧异,比尔看了看头顶已经近在咫尺的营地:“咱们营地就在上面,有营火的味道很正常啊。”
“不对,我说的不是营火的味道,是火堆刚刚生起来的味道,而且这味道是从南面顺着风飘过来。”
南面就是达科塔河河口的位置,连接新汉诺威和西伊丽莎白的巴德铁路大桥横跨那里。戴平安试着闻了闻,可惜并没能闻出什么来,但他还是相信查尔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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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向上走,没有返回营地,而是找到了铁路,然后顺着铁路直奔南边的平脖子站。平脖子货运站位于达科塔河河口的上方,也是火车离开新汉诺威前的最后一站。
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在平脖子站对面的小树林里的点点火光。
查尔斯说得没错,是新生的火堆,火苗舔舐着新添加的木材,阵阵烟气顺着烙铁湖上吹来的夜风,传出去老远。
围着火堆的是十几个戴着黑色尖顶面罩,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们正在跟随一个领头的一起念念有词,祈祷着什么。在火堆的中央,插着一个高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斜斜的吊着一个被扒光的人,火堆里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身体,戴平安他们甚至都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而之所以说是斜斜的,是因为被吊起来的人只有一只手臂。
肯尼斯酒吧门口的那个乞丐?
黑暗的树林中枪声乍起,这帮黑袍子的连反应都没有就全部了账,只剩下一个领头的被一枪打中了大腿。对方人数太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武器,想悄无声息的控制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只能速战速决。
戴平安和哈维尔把人救了下来,这位一只手的“老兵”乞丐已经陷入深深的昏迷。戴平安把人交给哈维尔照顾,拎着刀来到领头的这一边,对方居然还在和比尔和查尔斯对峙着,而他的武器,居然是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刀。
“噗嗤”一声,
巴掌大小的小刀捅进了脖子,血很快流了出来。
领头的直接赏了自己一个痛快。
比尔和查尔斯看了着戴平安,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虎头刀,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为何突然这么决绝。
“这事跟平脖子车站的人一定脱不了关系!”戴平安悻悻的收起了大刀:“离得车站这么近,我不信他们会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看来咱们还需要拜访一下这些车站的职工。”
“不用了……”比尔撕下了领头的面罩:“这位就是平脖子车站的站长,之前我还有神父和他们打过牌。”
说着话,比尔接连扯下其他黑袍人的面罩和袍子,果不其然,里面穿着的都是火车站职员的制服,有几个还挺面熟,都是跟他在同一张牌桌上赌过钱的人。
这时哈维尔也跟了过来,对戴平安摇了摇头。
“‘监狱’还有‘林’什么的。”
哈维尔也有点沮丧:
“这是那个可怜的家伙嘴里最后念叨的东西。”
34,照片和证据
34,
“监狱”还有“林”
这是可怜的乞丐死前留下的唯一信息,戴平安他们在树林里挖了个坑把他埋了。至于那些敬业的火车站员工,戴平安把他们都带回了平脖子站,经过一番仔细的搜寻,在没找到任何有用线索的情况下,连房子带人一并付之一炬。
面对烧起来的熊熊火焰,戴平安沉默着,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监狱”的位置,但还是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
当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除了几个在外围放哨的,营地大部分人都休息下,何西亚也没有休息,而是在火推旁一边煮着咖啡,一边等着他们。
“不可能是在瓦伦丁的监狱,”何西亚很断定:“兰尼已经查探过那里,苏珊也在昨天确定过,那里面没有关着任何人。”
“有没有可能不是瓦伦丁,是别的地方,比如说是草莓镇或是黑水镇的监狱,他们已经不见好几天了,这个时间足够他们把人运到别的州关起来。”
没有人回应,哪怕戴平安怀疑什么,那也仅仅是怀疑,没法子说出来。见无人回答,熬了快一整夜的何西亚似乎更憔悴了,他让众人先去休息,自己继续再琢磨琢磨。
另外,何西亚让戴平安在休息之前最好先查看下营地新来的那对母子,唐斯夫人醒来后对帮派里的人表现的不是特别的“友好”。
戴平安点头答应了,他来到自己的帐篷跟前,唐斯母子就被安置在里面。他不知道里边的人睡不睡,就轻声的咳嗽了几下,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开帘子出来了。
是阿奇,托马斯·唐斯的儿子。
“我母亲已经休息了,咱们说话尽量小声一些。”和他的父亲一样,十六岁的阿奇文质彬彬,总是先为别人考虑:
“我记得你,父亲以前救过你,你的样子变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狼狈了,所以今晚我没有一下子认出来。”说着话阿奇好像想起了什么:
“前些天有人在我家门口留了一笔钱,那个人是你吧?自从我父亲离开后,其他人都躲我们躲的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不幸,就连我父亲的朋友和他生前帮助过的那些人也不例外,除了上门讨债的,我家的院子根本没有人来。”
“我一直想不明白什么人会半夜过来,除了钱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现在想来,这个人也只可能是你了吧。”
说道这里,阿奇脸上多了层淡淡的微笑,但不知道为何,戴平安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凄凉。
“也许是你父亲帮过的,别的什么人吧。”他没有直接承认,而是换了个话题:“这几天外面有些不太平,你们先在这里待一阵子。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们的,等过一段时间安全了,我就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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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戴平安的意料,阿奇居然同意了,并且答应会帮忙劝说自己的母亲。了结了这桩心事,戴平安才放心问出了他想问的事情。
原来在昨天傍晚,奥德里斯科帮的光头和大胡子佩戴着警徽找上了唐斯牧场,他们说范德林帮的匪徒将会袭击瓦伦丁镇的镇民,而且目标很可能就是居住在镇子外面的他们。
唐斯夫人本来还有些怀疑,但一想到亚瑟前去讨债时凶神恶煞的样子,最后也就同意离开,前往瓦伦丁的镇内去躲避,这才没有再牧场留下挣扎或是打斗的痕迹。
“你们就这样相信了?”戴平安有些诧异。
“没有,但是他们出示了证据,只不过,我并没有完全相信上面的内容。”
“什么证据?”
“一张照片。”
说着话,阿奇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照片,戴平安刚想接,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夺了过去。
“你就是个混蛋!托马斯就是你害的!现在你又跟这帮放高利贷的,逼死他的混蛋们混在一起,你们这帮恶魔!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个混……”
唐斯夫人终于被阿奇劝进了帐篷,照片也被撕成了几瓣摔在了戴平安的脸上。唐斯夫人的责骂声打破了营地的安静,但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人被吵醒,就连远处烤火的何西亚都好像没听见一样,连头也没回。
经过阿奇的劝说,帐篷里边终于安静了,蹲在外边的戴平安也终于捡起了照片碎片,一点点的拼凑起来。
戴平安的脸色铁青。
照片是在一间很暗的房间里拍的,为了保证光线,拍照片的人在房屋间的两侧点燃了大量的蜡烛。在众多烛火的照亮下,照片中央两个人的相貌被清清楚楚的展现出来。
前面那个是达奇,他正斜坐在中间的一把椅子上,张牙舞爪的嘶吼着;而在椅子后面站着的是亚瑟,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枪,正一脸愤怒的盯着前方的镜头。
如果这只是一张简单双人照片,也没什么,但关键在于这张照片拍摄的环境——从两人身后的背景,到左右两侧,再到他们的脚下的地板,没有一处不是摆放着属于人类的残肢或是遗骸。两侧众多的蜡烛,是被直接固定在人的头骨之上,而达奇所坐的那张椅子,更是直接用一截截的腿骨和骷髅搭建而成。
照片的右下角还写有一排小字
——食人魔达奇·范德林和他的爪牙!
有图有真相,这下实锤了!
难怪拦下马车时,唐斯夫人如此的恐惧,难怪提到范德林帮派时,她直接开火差点把戴平安的脑壳掀飞,原来是因为这张照片!
在这个照相机刚刚普及没多久,PS还是个神话的年代,照片就是最真实的证据,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能证明一切。何况这张照片也确实是实景拍摄,连场景在哪戴平安都知道,再加上照片上的达奇又非常的“配合”:
两眼目露凶光,鼻涕口水横流,身体扭曲,四肢张牙舞爪,咋一看别说是食人魔了,就说达奇是撒旦附身都有人信。
思考再三,戴平安还是把拼凑起来的照片交给了何西亚。看清楚上面内容,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直接被吓得从小凳子上摔了下来,费了好大功夫,戴平安才把他扶了回去。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情急之下,何西亚紧紧的抓住戴平安的胳膊,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因为抓的太紧,有些照片的碎片掉落进了火堆,烧成了灰烬,何西亚没顾上阻拦,戴平安也没有在意。
“我知道。”戴平安的声音很冷静。
“你知道,对!对!对!你知道的,你什么的都知道。”何西亚突然反应了过来:
“我就知道达奇没看错人,我就知道,没错!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这是假的,对不对,说出来,多少钱都给你,那些黄金也都给你。我们有钱的,真的,我们在黑水镇还藏着一大笔钱,只要你说……”
戴平安拦住了着急忙慌的何西亚。
“听我说,不关钱的事,我相信这是假的,是因为我知道谁才是食人魔。”
“你知道谁是食人魔?!”何西亚很震惊:“你一直都知道谁是食人魔?”
“是的,我不但知道谁是食人魔,还在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这张照片就是在那拍的。”
“这张照片?”何西亚回过神来,发现照片大部分碎片已经落进了火中,他把目光又投向戴平安:“那个地方在哪?那里一定就是那个‘监狱’!达奇一定在那里,地址快说出来,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如果我说出来,你会怎么做?”戴平安的声音依旧很冷静。
“当然是去救人了,哈维尔,比尔……”说着话,何西亚就要喊人,其实经过刚刚一番大呼小叫,已经有不少人被惊醒了。他们都震惊于火堆旁何西亚和戴平安的纠缠,没人敢过来。
戴平安拦住了何西亚,一字一句的说道:
“抱歉,这个地址我不能说出来。”
35,拉齐小屋,照片与图画
35,
勾月西沉
还有一阵子天就要亮了,但在太阳出来之前,这会儿还是最黑暗的时刻。
这片树林生长的是如此茂密,这里每一颗树长势都是出奇的好,茂盛的枝叶遮挡着天空,仿佛它们不这么生长,就无法隐藏属于这里的秘密。
一盏提灯绕着树林的边缘来回的巡视着,昏黄的光线并没有照亮多少黑暗,反倒是提灯人胸前的警徽,被映的闪闪发光。
虽然这枚警徽被佩戴上还没有几天,虽然还没有习惯从匪徒到警察身份的转变,但他总是忍不住要时不时的低下头来,摩挲着这块小小的金属片。
他不知道,就在低头的那一刻,有东西从他身后飞了过去。
黑色的长袍,黑色的尖顶面罩,让他完整的融入这片黑暗的树林之中,如此完美的隐藏,就连刚刚那个蠢货提着灯从他身边经过都没有察觉。
但就在刚刚,一柄不知道从哪飞出来的斧子,精准无误的把他钉在了树上。胸口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想喊出声,嘴里吐出来却是带血的泡沫,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拎着提灯的蠢货,毫无察觉的越走越远,直至那点温暖的光线彻底被黑暗所吞没。
两条黑影摸了过来,查尔斯摁住对方的肩膀,把斧子拔了下来,等扶着对方的尸体落地,戴平安已经指向另一个方向。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乍然一看是一片漆黑,但仔细多瞅几眼,总能发现其中的不同。查尔斯手一挥,两斤多重的斧子打着旋的飞了出去,“噗”一声,锋利的斧子刃又砍进一个黑袍人的身体。
这就是斧子比飞刀强的地方,只要飞出去命中躯干,查尔斯没见过哪个人还能出声报信。
血腥气在林子蔓延开来,一个又一个的黑袍人随着戴平安的指出,死在了查尔斯的飞斧之下。这就是在黑暗里躲藏的可怕,别人发现不了你的同时,你也发现不了别人,哪怕对方就在你的身后,举着斧子静静的看着你。
当提着灯的‘警察’围着林子绕了一圈,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时,整片林子已经彻底的沉寂了下来。戴平安在接过他手里提灯的同时,顺手用袖剑抹了他的脖子。
昏暗的灯光下,戴平安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就像他想的那样,他知道拉齐小屋里有什么,对方也猜到他知道拉齐小屋里有什么,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黑袍人在这里守着。
他这次没有直接从大路上拐进来,而是带着查尔斯兜了个圈子,从后面摸进了林子,为的就是避开之前那种被人在暗地里窥伺的感觉。
可直到进入林子,直到砍进最后一个黑袍人胸口的斧子被查尔斯拔出来,那种被人在暗中盯着的感觉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不安。
难道自己猜错了?
难道对方真的不在这?
难道这里不是一个陷阱?
提着灯的戴平安快步来到了拉齐小屋的门口,一脚蹬开了房门。
房门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传出去老远,却没有引起任何的回应,只是惊飞了两只在树梢休憩的乌鸦。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览无遗,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地上只扔着几把破旧的餐具和一口漏了底的汤锅。
戴平安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屋外的地下室,地下室的门是被机关锁着的,可那根本挡不住查尔斯的斧头。三下两下砸开门锁,随着地下室的门板被掀开,一团腐臭的气息从里面涌了出来。
就像是在一只腐烂了十几天的死老鼠身上又浇了一勺滚烫的臭豆腐汤汁。
没有提防的查尔斯被里面的恶臭熏了一个跟头,已经蒙上面罩的戴平安则把他拽到了洞口的一边。
“里面有人吗?”戴平安冲里面喊着,顺便拔出二十响。
“拉齐镇长?”
“瓦伦丁先生?”
黑洞洞地下室里没有任何人回应,也没有子弹飞出来,于是戴平安掏出一根炸药棒,点着了以后甩了进去。
一旁的查尔斯都看傻了。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刚刚睡下的自己为什么会被何西亚再次叫醒,但他知道炸药是会爆炸的,可站在洞口边的戴平安却连一点要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炸药的引线冒着火星子,很快就烧完了。这时戴平安才拎着提灯走进来,捡起炸药装进口袋。
和他猜想的一样,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墙上挂着的残肢,满地的遗骸,蜡烛下方的头骨烛台,还有人骨搭建的座椅,连拍照用的相机都架在这里,却就是没有达奇和亚瑟的身影。
跟着进来的查尔斯已经吐成了一团,哪怕他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但这恍如地狱的一幕,还是冲破了他内心的防线。戴平安赶紧让他抱着相机出去了,何西亚会操弄那个,说不定能找到别的信息。
尽过查尔斯这一折腾,地下室的味道更重了。薄薄的蒙面巾根本无力阻拦,只能由着那股味道打着漩的往鼻孔里钻。
戴平安索性扯下了面罩,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仔细的检查起来。他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这种不安并不是来自地下室的这些残肢碎片,而是源于戴平安的内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他和毒蛇关在了一起,能听到毒蛇的嘶嘶声,也能感觉有冰冷的东西爬过脚面,但就是找不到毒蛇的脑袋隐藏在哪里。在下一刻,毒蛇就会咬到他的脖子上,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刻到来之前,找到出门的钥匙或者扼住这条毒蛇脑袋下的七寸。
遗骸下面,没有,
残肢里边,没有,
头骨里边,也没有,
最后,戴平安把注意力放到了那把人骨搭建的椅子上。
椅子很粗糙,是用人的腿骨和头骨连接成王座的样式,通过椅子表明的摩擦程度来判断,看来经常有人坐在这里。奇怪的是,这个王座朝着的并不是地下室的入口,而是摆在中间,正对着里边的那堵墙。
墙上贴满了照片,内容都是瓦伦丁镇的店铺和产业,从火车站到警局,从墓地到教堂,从肯尼斯酒吧到圣徒旅社,从唐斯牧场到查德威克农场,所有与瓦伦丁相关的地方都被拍下来,洗成照片贴在这面墙上。
难道他坐在这把人骨椅子上,看的就是这些照片吗?
戴平安举着提灯,仔细的查看这些照片,终于,他在一张内容是拉齐小屋的照片上发现了端倪。所有的照片都是整整齐齐,唯独拉齐小屋的这张照片,翘起了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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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这个角轻轻一拉,这张照片就从墙上掉了下来,而在照片脱落的位置明显画有东西。戴平安小心翼翼的,把照片一张张的揭下来,终于露出了藏在照片背后的图画。
那是一张手绘的素描图画,画的是一个小镇,但明显不是瓦伦丁。画里面的小镇并不大,跟其他普通的美国小镇一样,也有着自己的警局,酒吧,药店,旅馆,但就是这个普通的小镇,它的布局却让戴平安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这个地方他一定去过,可奇怪的是,在他的记忆中,却找不到与这个小镇有关的任何东西。
拉近提灯,戴平安仔细观察着这幅画,终于在画的边缘,发现一行小字:
“WELE TO LINPANY!”
“欢迎来到林帕尼!”
小镇林帕尼?
林帕尼?
监狱!
戴平安的手指在图画上移动着,果然在画上警局的旁找到了监狱,而在监狱门口的铁窗后面,隐隐约约的画着两张脸。
下一刻,这两张脸的位置就冒起了白烟,紧跟着就是毒蛇般的嘶嘶声。
戴平安扔下提灯,撒腿就往外面跑。
外头的查尔斯还在摆弄那台相机,戴平安拽着他的胳膊就往林子钻,刚跑没两步,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就从后面轰然袭来。
“轰!”
戴平安飞了起来。
36,再次受伤,敌人来袭
36,
戴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去,但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地的。
整个身子横着飞出去,胸口撞在一根大树碗口粗的树杈上,巨大的力道捅的他嘴里当时就泛起血腥气,眼一黑,身子还挂在树杈,人就已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被查尔斯弄醒,再从树上摘下来放在地上,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脍灰……”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查尔斯大吼着。
虽然他不像戴平安那么倒霉能撞到一人高的树杈上,但剧烈的爆炸还是炸了他一个灰头土脸,两个耳朵嗡嗡直响,只能看见戴平安嘴巴动,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影帝!哇……”
戴平安的耳朵鸣叫着,同样听不见查尔斯说什么,想说的大声点,结果却是一口黑血喷了查尔斯一脸。最后只能朝着营地的方向拼命的比划着,查尔斯也好像是听懂了,放下戴平安就往外面跑。
“营地!是回营地!你大爷!哇……”
又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戴平安只能眼看着查尔斯越跑越远,跑出树林不见了身影。
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戴平安赶紧掏出包里的白兰地灌了一口,伴随着烈酒的刺激,又是一口黑血涌了上来。戴平安咬着牙,硬是把这口黑血混着烈酒强咽了下去。
连着两瓶酒下肚,他才勉强止住了呕血的欲望。扯开挂烂的衣服查看,黄铜马甲上前胸那块铜板,在胸口下方的位置直接被撞得凹进去一块,解下这块一指厚的铜板,撕开衬衣,里头已经是青黑一片。
“艹,这TM是内出血吧。”
戴平安在心里暗骂着,再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拉齐小屋,小屋所在地方已然被炸出一个大坑,经过刚刚那么一炸,里面别说什么残骸了,连个骨头渣都未必能留下。鬼知道那该死的拉齐镇长在地下室埋了多少炸药。
这时查尔斯也把那两匹吓跑了的马带了回来,他把戴平安扶上了马,而戴平安在从马鞍袋里摸出酒瓶的同时,也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的话:
“快回营地,营地要出事!”
是的,戴平安终于想起了小镇林帕尼在哪。他不但去过那里,还在那里撒了一泡让迈卡记忆犹新的尿。可要是达奇和亚瑟真的被人关在那里,那也就意味着拉齐镇长早已经探明他们营地的位置。
毕竟那个烧毁的城镇,就在他们马掌望台营地的西南边。
两人快马加鞭,拼命的往营地方向赶,当戴平安把马鞍袋里的二十瓶白兰地都喝干净的时候,远远的也听到了营地方向连绵不绝的枪声和爆炸声。
袭击是从凌晨开始的。当拉齐小屋这边炸起惊天动地那一响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警察也从马掌望台营地西南边的悬崖两侧摸了上来。
他们佩戴警徽的同时,脖子上还统一都系着绿色的蒙面巾,一个个低着身子,借着残留的夜色冲上来,结果正好被来悬崖边抱木柴的莎迪女士撞了个正着。
一块木头甩出去,正中一个倒霉鬼的脑袋,倒霉鬼的手下意识的一扣,走火的枪声成为这场战斗开始的序曲。
警察们,或者说奥德里斯科帮的匪徒们开始冲锋,但迎来的,却是范德林帮自上而下,劈头盖脸的袭击。
当戴平安去探查拉齐小屋的时候,何西亚不仅叫醒了查尔斯,还把营地里所有能拿枪的人都吵了起来,无论男女。
女士可以接着睡,但必须穿好衣服抱着武器继续睡,而男人,哪怕是眼皮子再沉,也要用火柴棍给我支撑起来。何西亚平日的威严让这条命令严格的贯彻下去,尤其是一桶凉水浇在打盹的厨子脑袋上之后。
何西亚本来是打算天一亮,就带着人马去支援戴平安的,哪想到事情果真如戴平安所料,对方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帮派的营地。于是,奥德里斯科帮的一场偷袭,变成了一场艰难的攻坚战。
一根根带着火星子的炸药棒不要钱似的往下扔,许多奥帮警察连范德林帮的营地边都没摸到,就被炸飞了;就算有几个幸运的冲上来,迎接他们的也是哈维尔等人精准而又致命的子弹。
就在奥德里斯科帮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时候,一列从康沃尔焦油厂驶出来的火车也停靠在了营地东边的铁轨上。火车头后面拉着三节车厢和尾部车头,每节车厢拉的都是焦油厂里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员,更可怕的是,每节车厢的门口,都还架着一挺黑黝黝的马克沁机枪。
机枪开始轰鸣,三条由无数子弹组成的长鞭由北到南,狠狠的扫过整片树林以及树林后方的范德林营地。树林里树木被打着的枝叶乱飞的同时,大篷车还有帐篷,营地里所有位置比较高的东西都在这一刻被弹雨撕扯的支离破碎,所有人也都在这一刻都死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幸亏和外边的铁轨相比,营地的地势比较低;也幸亏他们之前带着那挺马克沁回来时,比尔忍不住,在帮派的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挺机枪的威力;不然刚刚那三挺机枪一响,范德林帮的成员就得先死一半。
营地上方的火力瞬间减小,这给了下面冲锋的奥帮警察可乘之机。他们很快从两边扑了上来,虽然有几个特别不幸被马克沁的子弹打成了两截,还是有更多的人已经冲了上来。与此同时,车厢里那些护卫们也从机枪的两侧陆续下车,开始在车前集结。
这个时候,戴平安和查尔斯回来了。
当看到三挺马克沁的时候,戴平安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只有财大气粗的利维提克斯·康沃尔,才能把机枪子弹如此奢侈的泼洒,也只有他雄厚的财力,才能让已经近乎翻脸的拉齐镇长和科尔姆·奥德里斯科重归于好。
一瞬间,戴平安有些怀疑,难道范德林帮从康沃尔私人火车上抢走的仅仅只是几张债券而已吗?
不过这时候也没功夫多想,查尔斯和戴平安一前一后,从这列火车的外侧兜了过去。
在火车和马身交错的那一刻,戴平安纵身一跃,两手扒在了尾部煤车的边缘。胸口撞在车厢上,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但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了,还是硬挺着爬了上去。
戴平安不会开火车,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行动。当毛瑟二十响的枪口顶在司机的后脑勺上时,瘦弱的火车司机立刻按照要求启动火车,并把速度加到了极致。而在火车的另一头,那名火车司机在查尔斯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下,同样选择摁下了倒车的开关。
火车猛然加速后退,彻底打乱了护卫们下车的行动,有几个不小心被卷进了车轮,就连操控着马克沁的机枪手都被火车的突然加速甩了个趔趄。
马克沁机枪停止了射击,树林那头的营地里也终于缓过气来,接二连三的开始朝着摸上来的奥帮警察还击。
火车上的护卫队员纷纷跑向尾部的火车头来查看,结果迎接他们的是戴平安的两把改装“二十响”。
“啪!啪!啪……”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连着八枪,但凡敢露头的人都被戴平安赏了一颗子弹,还有一个耍小聪明,攀着煤车的边缘想悄悄的挪过来。结果被戴平安一枪打断四根手指,活生生的掉下去卷进了车轮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再也没人敢上前。
火车越开越快,很快就离开马掌望台的营地,又快开回到瓦伦丁车站。
这里的铁轨是个“U”型弯,正常来说火车到这应该减速慢行,绕过去以后再加速驶向康沃尔焦煤厂。也许是被戴平安的枪口吓坏了,这个火车司机此时并没注意到这一点,反而是把速度开到了最快。
戴平安同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正忙着装填子弹。毛瑟“二十响”虽然比左轮的威力大很多,但装填起来同样麻烦:
得先拉开枪机,把弹夹插在弹仓顶部抛壳口的弹夹滑槽中,然后再使劲把子弹顺着弹夹从抛壳口压进去,完成装填后,拔下空弹夹,再后拉枪机并松手。
经过这一番操作,九颗子弹压了进去,多余的一颗掉了出来,戴平安没打算捡,但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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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的旁边多了一根手指,这不是他刚刚打掉的,而是从煤堆里“长”出来的。拿手轻轻一提,一只埋得很浅的胳膊就被拉了出来,胳膊上穿着的,是火车司机的制服。
戴平安立马调转枪口指向身后,这时,那名一直在低着脑袋,专心致志操纵火车的司机,也终于抬起头转了过来。
“好久不见,戴平安先生。”对方笑的很轻松,好像压根没看到指向自己的枪口。
“好久不见,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先生,”戴平安也想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把另一把枪也扯过来,一并指向对方。
“或者说,好久不见,拉齐镇长。”
37,压迫感,了结
37,
“你要干什么?”戴平安紧咬着牙,两只枪口还是微微颤抖着。
这该死的压迫感!
“我要干什么?呵呵,枪在你手里,应该说是你要干什么,”拉齐镇长看出了戴平安的慌乱:“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戴先生,这辆火车现在可不太安全,不管你想做什么,要抓紧哦,不信你看后边。”
戴平安没有回头,但他已然听到了身后慌乱的动静。有人已经开始跳车,但由于车速过快,开门的那一侧地势又高,不少跳下去的人都没能好好站起来。
“怎么还在犹豫?戴先生,看情况,时间可不多了。”拉齐镇长一边笑着,一边从戴平安伸出五根手指。
“五!”
“四!”
“三!”
“二!”
“啪!”
戴平安开枪了。
当拉齐镇长的手上只剩两根手指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在子弹飞出枪口的那一刻,他的人也纵身向火车的右侧跳了出去。
火车头冲出了轨道,
连带着后面的三节车厢以及站在火车头上的拉齐镇长。
子弹射飞了拉齐镇长的帽子,可对方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是给跳出去的戴平安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才随着冲出去的火车头砸了进了土里。
戴平安没能看到这一幕。
他的身子摔下来后顺着惯性滚出去老远,直到撞到一块石头后才将将停下,就连那两把“二十响”都脱了手,跟着摔出去老远。
这一下摔得够惨,戴平安缓了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脑袋里头转着筋的疼;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看不清东西;
两边的耳朵就像触动了警报般一直鸣叫着;
嘴里,鼻子里,不停的有黏糊糊的液体流出来,
两把“二十响”就掉在不远处,但他却连抬手的力气,更别提翻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症状终于缓解了一些,正当他要起来的时候,一只脚跺在他的胸口,又他踩回了地上。
“哇!”
一口黑血喷出,同时,黑洞洞的枪口也指在他的眼前。
“你是谁?刚刚是不是你开的火车!”原来是一名幸存下来的焦煤厂护卫。
戴平安朝他的身后望去,铁轨两边七零八落,都是在火车脱轨前跳下来的护卫。巨大的惯性下,每个人都受了不少的伤,如今踩在他胸口的这位,还能拿枪指着他,看来算是十分走运的。
见戴平安没回答,对方抬起腿又剁了一脚,结果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来。
这下舒服多了。
“说话,你到底是……”
“呯!”
护卫捂着肚子退了下去,戴平安抓着连发步枪的枪管,挣扎着站了起来,同时顺手把斯科菲尔德左轮顶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大拇指扳开击锤,
“呯!”
对方大意了,他只看到两把“二十响”摔在了一边,压根没注意到,戴平安的枪套还是鼓着的。
戴平安接过连发步枪,是把卡宾连发步枪,弹容量只有七发,但已经足够了。
一个护卫反应快,想要去够身边的武器,戴平安抬手一枪;
两个人手里的武器已经举起来,但戴平安的子弹比他们快了一步;
还有一个直起身子,戴平安又是一枪,子弹射出枪口,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想说些什么。算了,顾不上了。
连着七枪,五个反应最快,伤势最轻的护卫被一下子被撂倒,剩下的没人敢再动弹,戴平安这才有空捡起他的“二十响”。
没有搭理身后那帮伤员,戴平安一手拎着“二十响”,一手拄着卡宾枪,步履踉跄的来到了出轨的火车旁。
此时的火车,就像一个被巨人踩了一脚的铁皮玩具,扭曲变形的堆积在瓦伦丁南边的山沟里。火车的零件,马克沁的残骸,还有焦煤厂护卫队的尸体洒的到处都是,但就是没有戴平安想要找的人影。
在翻到的火车头旁边,倾斜的煤堆里露出半截身子,是那名早已死去多时的火车司机,戴平安之前曾从煤堆里扒出他的一只手。有趣的是,这名司机的手这会儿同样被人故意扒了出来,并且还在手里塞了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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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拿起这瓶酒,上面有标签
——卡林顿牌高档白兰地。
似乎是担心戴平安看不明白,标签上还简单的画着一张脸。画风很拙劣,虽然认不出画的是谁,但戴平安已经知道这是谁画的。
笑了笑,把酒一饮而尽,戴平安又回到了铁路旁。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那帮伤员又有不少能站起来,于是戴平安又掏出了枪。
“饶命!”
“我们投降!”
“求求你,放过我们……”
“啪啪啪……”
枪声接连响起,打断了求饶的声音。
戴平安的脚步是踉跄的,但握枪的手却稳得很,这次他没有留情。不管死的活的,能动不能动的,只要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每个人的脑袋上都给补了一枪。当收拾完这些隐患,戴平安才继续拄着卡宾枪,一步一踉跄的走向了瓦伦丁。
今天清晨的瓦伦丁,莫名的安静,城镇里的所有人好像连夜搬走了一般,就连往日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都找不出一个人影。
戴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污泥混合着动物的粪便很快就没过脚面,这也是为什么西部牛仔的裤子里头,总是穿着长筒靴的原因。
瓦伦丁街上的味道一直很臭,但这会儿戴平安却什么也闻不到,刚刚他尝试着深吸了一口气,结果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开始往外流。
黑色的鼻血,就跟他之前嘴里吐出来的一样。
这个时候,他应该返回营地吃点东西喝点酒,好好的修养一阵。但是他做不到,对方已经发出邀请,他又怎能不来赴这个宴。
如果他这次不来,恐怕以后就再也来不了了,就像刚刚在火车上一样,明明他手里拿着枪,但手枪的扳机却怎么也扣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谈笑自如。
那该死的压迫感!
事情总该有个了结,戴平安松开手里的卡宾枪,
肯尼斯酒吧到了。
38,近乎团灭!
38,
推开肯尼斯酒吧的大门。
还是那几张简单的桌子,还是那副灰蒙蒙黑乎乎的颜色,还是那个不停擦拭酒杯的鹰钩鼻老板。
见戴平安进来了,酒吧老板没说什么,放下酒杯,拿起一盏提灯推开吧台后面的一扇门走了进去。戴平安自然也跟了进去,只不过路过吧台的时候,顺手牵了一瓶酒。
门后是向下的台阶,然后就是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密道。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酒吧老板手里的提灯释放着微弱的光亮。酒吧老板在前方领着路,戴平安在后面边喝边走。
密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冗长,等戴平安喝完瓶里最后一滴酒,他们也来到了最后目的地。
又是一间酒吧。
一间藏在地下的酒吧。
一间比史密斯·菲尔德酒吧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酒吧。
八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房顶,围着这些柱子摆设的是一张张的大圆桌,大圆桌四周坐满了穿着黑袍,带着黑色尖顶面罩的人,他们一个个沉默不语,低着脑袋坐在那里。
酒吧里面漆黑一片,有且仅有两个光源。一个是酒吧中央大圆桌上的烛台。一根粗大的蜡烛在上面燃烧着,烛台四周堆积着各种各样的酒水,穿着一身黑袍的拉齐镇长正坐在圆桌的那边,等候戴平安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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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个就是酒吧老板手里的提灯。他拎着提灯走进吧台,找出一块抹布继续开始擦杯子。
“不好意思,戴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那种酒,因此我把各种酒都准备了一些。不过我知道你喝酒很少用杯子,所以我也就没准备,请见谅。”
拉齐镇长的声音在空旷的酒吧里嗡嗡作响。戴平安也没客气,坐到他的对面,自顾自的拿起最近的一瓶酒,对瓶吹起来。
拉齐镇长笑了,也拿起一杯酒,十分优雅的倒进了面前的杯子,慢慢的喝起来。戴平安喝一瓶,他就陪着喝一杯,五杯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酒瓶和杯子。
“不必担心,在那些愚蠢的奥德里斯科帮匪徒早上出发之前,我已经把钥匙扔给了范德林先生。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回到马掌望台,说不定此时正一家团聚,举杯庆祝呢。所以戴平安先生,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喝,我们可以慢慢谈。”
“为什么?”戴平安又拧开第六瓶酒。
“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不,”戴平安摇摇头: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对付康沃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费尽心机,挑起范德林帮和康沃尔之间的战争。如果我没猜错,哪怕我们今天凌晨赶不回来,你也同样会让那列火车出轨得,对吧。”
“好吧,我得承认,戴先生你真是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你竟然能从我的小屋那边这么快赶回来。别这样看着我,戴先生,我只是想让你线索获得的过程显得不是那么太轻易。”
“你想杀我。”
“怎么可能呢。”
“你在小屋的地下埋了那么多炸药,平常人根本活不下来!”
“可你也不是平常人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戴平安先生。”
酒吧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静静的看着对方,只有酒吧老板还在吧台里擦着杯子。
“好吧,先不说这个,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火车。”
“对,就是火车。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范德林帮的人打死,你知道我为了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花了多少心思。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达奇的那一张。”
“对,就是那一张,简直就是艺术。为了拍那张照片,我们花了一整天的功夫,然后才从上百张照片里精挑细选的选出来那一张。那张照片一共有两份,一份我想办法送到你手上,另一份,你猜我送给了谁?”
戴平安没有回答。
“当然,为了能让范德林先生配合这张艺术照的诞生,我们免不了要动用一些小手段,相信我,范德林先生一定会遵从我的意愿,他是不会放过康沃尔的。”
“就因为康沃尔烧了小镇林帕尼?”
“呃,其实也能这么说吧。当时还没有什么瓦伦丁,有的只是林帕尼,直到五年前康沃尔的铁路修到了这里,大家才有了建立一个新城镇的念头,毕竟这里位置好,发展的机会也多,不是吗?”
“可我的父亲,应该怎么说呢,有些固执,他总觉得这会影响他对小镇的控制。所以他拒绝了,然后也不知怎么了,某天晚上火就烧了起来。很不幸,他没能跑出来。其实我也很喜欢之前那个地方,真的。”
拉齐镇长很平淡的述说着,却听得戴平安头皮阵阵发麻。
“所以,你也开始像你父亲那样,穿着这身衣服,带着面罩,通过食人的手段来继续控制这里的人?”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控制,就像后来才搬来的,你最在乎的唐斯一家,根本没有控制的价值。更何况,食人只是个噱头,哪有食人上瘾的,真正起作用的是汤锅的调料,我父亲用的是鸦片,而我用的则是这个。”
说着话,拉齐镇长抛过来一个药瓶,戴平安接过来一看,正是久违了的“女英雄”止疼药。
“你要知道,想控制一帮人是很难的,特别是还要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那就更难了。所以,范德林先生选择那些无法被社会接纳的人来加入帮派,而我父亲比他更聪明,我们选择创造!”
“那康沃尔?”
“他实在是太有钱了,有钱到可以收买任何人。他可以收买与我合作奥德里斯科帮,还可以收买我的药剂师谢曼·麦金尼医生。说到他我得感谢你,戴先生,如果不是你杀了他,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就会弄明白我的这点小伎俩。”
“非常感谢,戴平安先生,非常感谢。”
“所以你恨他。”
“是啊,我当然恨他。他给了我一大笔钱,那是一笔让我无法拒绝的数字,从我手中买走了瓦伦丁。可背地里,他又收买了我的人,要像我父亲一样,把我留在这里。”
拉齐镇长站起来,来到旁边的圆桌跟前。
“金钱的力量,居然比‘女英雄’还可怕,就连我最信任的人,也在最后关头出卖了我!”
说着话,拉齐镇长扯下一个黑袍人的面罩,正是脸色已经发青多时的马洛夫警长。就像是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伴随着马洛夫警长的尸体倒地,其他黑袍人也无法继续保持原有的姿势,纷纷倒了下来。
面罩脱落,戴平安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卖肉的屠夫,武器店的老板,圣徒旅社的老板,还有史密斯·菲尔德酒店的老板,都已经死去多时,但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留着扭曲的笑容。
“别担心,只是之前的剂量出了一点小差错。”
拉齐镇长的笑容同样很扭曲:
“你说这么多人背叛我,我怎么能不恨他。”
39,畜生不如和嘴里的炸药
39,
整个瓦伦丁,有身份的人估计都在这了。
戴平安终于明白进来时为何会感觉不对了,原来是因为这些人早已经没有呼吸,偌大一个地下酒吧里,五六十号人当中,还活着的只有他,拉齐镇长,还有一直擦杯子的酒吧老板。
“我说这么多,你不会觉得啰嗦吧?”
“不会!”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理解我。毕竟我们是同类,是同一种人。”
戴平安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回答,拉齐镇长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你不会还想否认吧,哈哈,真有意思。”拉齐镇长又给自己到了一杯:
“戴先生,拜托你好好想一想,从我们认识那天起到现在,你一共杀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枪下。别的不说,就刚刚康沃尔焦煤厂的那些护卫,他们都受伤了,可你同样是一个都没放过。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我心里都清楚,调换位置,别人也未必会放过我们。”
“我们这种人,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被逼上了生与死的赌桌,赌一把,未必会死,不赌,我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的赌本就是我们的命,大家都是在赌命,所以在这张赌桌上,别人不会给我们机会,我们也不敢奢望别人会给我们机会,自然,我们也不会给别人机会,因为你和我都不能输。”
“所以,不要怪我们心狠,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说着话,拉齐镇长一指身边已经死亡的黑袍人:“只有他们死了,我们才能好好活着。这个道理,范德林先生他不懂。”
“他总是归咎于什么文明,法制之类的问题,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大家还是在赌命,还是在杀人,赌桌还是那张赌桌,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发牌的方式而已,赌的还是生与死,押的还是你我的命。”
“优胜劣汰,成王败寇!这个道理,范德林先生不明白,但是你明白,我也明白。范德林先生选择了逃避,但你我不同,我们选择把命押了上去,赌一把。”
“因为你和我是一种人,大家都想活下去。逃避是没有用的,想活下去,就得拿命出来赌,赌生死!赌成败!赌明天!赌现在!”
“世上哪有什么黑白对错,只有活着的和死去的。为了活着,大家都是一样的,戴先生,我们是一样的。”
戴平安没有回答,只是拔出斯科菲尔德左轮对准了对方的脑袋,而面对枪口,拉齐镇长也仅仅歪了歪脑袋。
“你说完了吗?”
“你也杀人,我也杀人,你我都是为了活着,有什么不一样?”
“我杀人,是为了活着,是为了活着像个人。但你不同,你不单单是为了活着,你还要活在别人的头上,而且你还玩什么吃人,人是不会吃人的,吃同类的只有畜生。”
“我说过了,那只是个噱头!”
“所以,你连畜生都不如。”
戴平安面无表情的掰开手枪的击锤:
“畜生吃同类,是为了饥饿,人吃同类,是因为有病,而你,把吃人当做一个噱头,是因为你是头有病的畜生,说你连畜生都不如,一点问题都没有!”
烛火摇曳,拉齐镇长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杯子,然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水里血色开始蔓延,尖锐的玻璃刺破拉齐镇长的手心,他没有在乎,反而是抬起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面庞。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混合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血越流越多,而笑声也越来越尖锐,最后化成野兽般的呜咽。
“我错了!是我错了!他们是对的,你跟我们不一样!”拉齐镇长放下了手,他的右脸多了几道口子,鲜血横流中,他的笑容越发狰狞:
“可是你知道吗?想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有多难!想当一个普通的镇长又有多难!所有人都盯着我这个位置,康沃尔!科尔姆!甚至还有马洛夫!就连达奇·范德林先生,何尝不是对我虎视眈眈!”
“不,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可以是为民除害,也可以是帮助范德林先生接管瓦伦丁,不管是哪个理由,你都可以杀了我。枪就在你手里!你可以把我当作那些挡你路的人,只需要手指轻轻一扣,就可以杀了我。杀啊,要不要我帮你?”
说着话,拉齐镇长向前探过身子,扯住左轮手枪的枪管,紧紧的顶在自己脑门上。
“枪在你手里,开枪啊,开枪杀了我啊!”
汗水一滴连着一滴从脸上划过,戴平安紧紧的咬着牙。面对着拉齐镇长的挑衅,明明只需要手指轻轻一动的就可以,可不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搭在手枪扳机上的那根手指头就是扣不下去。
“枪在你手里,戴先生,可你为什么不开枪呢?嗯?哈哈哈……”拉齐镇长疯狂的笑着,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却仿佛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枪在你的手里,是没错,可戴先生你知道吗,你,一直都在我的手里,你在我的手里!”
说着话,拉齐镇长轻轻一扭,就把左轮手枪从戴平安的手里夺了下来。他绕过桌子,来到戴平安的身边,而戴平安仍然伸着手,保持着刚刚持枪的动作,一动不动。
戴平安动不了了。
他还可以呼吸,眼珠也可以转动,可他的身体却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硬硬的僵在那里,连眨眨眼睛都做不到。
双动左轮,霰弹枪,“二十响”,还有虎头大刀,拉齐镇长在戴平安身上摸索着,把他的武器一件一件的掏出来扔在桌上,飞刀,炸药棒,最后就连胳膊上的袖剑都没有放过。
戴平安一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说了,你在我的手里!”拉齐镇长的低语在戴平安耳边不断的响起。
他从戴平安身上掏出阎孝国送的那块怀表,欣赏了一下,装进自己的怀里,这已经是戴平安身上最后一件东西。这时,他才放心的伸出双手,把戴平安僵硬的脑袋抓到跟前。
“你一直都在我的手里,戴先生。你知道吗,虽然那一直都是糊弄人的噱头,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多少还是学习到一点经验的。”
拉齐镇长歪过脑袋,把鼻子靠近戴平安的脸颊,轻轻的嗅闻着上面的味道:
“他们都说,腮边的肉最好吃,你知道有趣的是什么吗?呵呵,他们说的是对的。”一边说着,拉齐镇长一边在戴平安的腮颊旁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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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
说完,有些惋惜的拉齐镇长掰开戴平安的嘴巴,拿起桌上的一根炸药棒塞了进去。伴随着嘶嘶的燃烧声,一缕烟雾开始在戴平安的眼前升腾起来,拉齐镇长点燃了引信。
“戴先生,我说过了,你在我的手里,是逃不了的。”
戴平安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黑色的血液再一次从鼻子里流淌出来,沾湿嘴里的炸药,滴在地上。
黑血越流越多,甚至随着呼吸,他的嘴里也跟着涌出了黑血,但那根炸药棒还是紧紧的卡在戴平安的嘴里,想靠这点血液打湿嘴里的炸药棒,无异于痴人说梦。
拉齐镇长开始慢慢后退,他可不希望爆炸的时候溅自己一身血。
40,镇长的死亡,瓦伦丁的崩塌
40,
眼前的视野一阵发红,一阵发黑。
红黑之间,戴平安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还能看见了什么。
死亡之眼的开启需要能量,可他身体的伤势却无力承担这种消耗。强行开启,带来的只能是对身体不断的折磨和损耗。黑色的血液不停的涌出口鼻,最后就连戴平安脑袋的两侧,都有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燃烧着的引信越来越近,戴平安身上渗出的黑血也越流越多,可他还是在坚持着。
呼——吸!
呼——吸!
呼——吸!
每吸一口气,他都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到最后,吸进去的已经不再是空气,而是口鼻处冒出来黑血。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即便炸药棒不爆炸,下一刻他也会被自己血液给活活呛死。
终于,
身体撑不住了。
他的脑袋要炸了。
如同一根烧红的锥子扎进脑仁后,还搅和了那么几下。如此剧烈的疼痛,疼的戴平安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根引信已经燃烧殆尽的炸药棒被甩了出来。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戴平安与拉齐镇长之间响起。
近距离的爆炸,不但掀飞了他们两个人,就连后面一直擦拭酒杯的酒吧老板,也连同吧台上的提灯一起,被冲击的余波顶的摔在了一边。而烛台上的蜡烛,早已伴随着各种酒瓶在爆炸中被炸个粉碎。一团漆黑中,黑暗而空旷的酒吧里只剩下爆炸声嗡嗡的回响和拉齐镇长凄厉的惨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脑袋还晕乎着的酒吧老板才把提灯重新点燃,地下酒吧里再次有了光亮,然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半截酒瓶子。
半截酒瓶子,一头是封着瓶口的塞子,一头则戳进拉齐镇长右边的眼睛里。但此时满脸是血的拉齐镇长已经不再惨叫,反而是用剩余的那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前方。
前方,一个凄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身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嘴巴,鼻子连同耳朵里,还有黑色的血液缓慢的向外渗出;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容上,镶嵌满了各种的木刺和碎玻璃;左边的脸颊上,一块巴掌大的棕色玻璃插在那里,上面还贴着卡林顿白兰地的标签。
“这!不!可!能!”
酒吧老板下意识的就要拿起抹布,但戴平安手中的“二十响”已经对准了他。
“如果你再擦那杯子一下,我就一枪打烂你的脑袋。”
戴平安的声音听着有些发虚,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一丝含糊,就像他端着枪的手一样,稳得不能再稳。
见酒吧老板不再动弹,戴平安才把目光挪到了拉齐镇长的脸上。看着那半截颤颤悠悠的酒瓶子,他笑了,笑的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有几分轻松。
“枪在我的手里?”
酒吧老板变了脸色。
“我在你的手里?”
拉齐镇长的表情从痛苦变成了震惊。
戴平安抓住脸上的玻璃横着一拽,顿时在脸上扯开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在鲜血直流的同时,朝着拉齐镇长的就扑了过来。
拉齐镇长下意识的想闪开,却忽略了脸上还带着的半截玻璃瓶子,突然的疼痛让他躲闪的动作慢了一拍,就是这一慢,戴平安的手掌已经抓了过来。
“啊……”
拉齐镇长痛苦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半截酒瓶子被戴平安从他脸上“帮忙”掰了下来,酒瓶的碴口处,一团圆润的血肉赫然勾连在其中。
捂着脸庞,拉齐镇长滚到了地上,酒吧老板这边也反应过来,这次他拿起了削短的霰弹枪,可等他刚抬起头,三斤多重“二十响”已经带着风的砸到脸上,高挺的鹰钩鼻当时就瘪了下去,而在“二十响”之后,是戴平安抡起来的提灯。
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因为刚刚的爆炸,遍地都是酒水,蔚蓝色的火焰很快蔓延开来,吧台周围两米的地方赫然烧成一片火海。而在这片蓝色的火海之中,狭窄的吧台之内,两个火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他们纠缠着,撕扯着,狭窄的吧台内,别说翻滚了,就连挥动拳头都十分别扭。
最后,还是身体健硕的酒吧老板占据了上风,他一只手撑着戴平安的胸膛,另一只手抡起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戴平安的脑袋上。而戴平安能做到只是死死抓着酒吧老板的围裙不松手,把酒吧老板一起留在了酒水洒的最多,火也烧的最旺的吧台里。
戴平安躺身在火海里,但灼热的火焰烤炙的却是处于上风却无法脱身的酒吧老板。终于,一瓶沉甸甸的烈酒砸到了戴平安的脑袋上,在玻璃碎裂之时,瓶中高度的烈酒“忽”的一声,炸成了一团蓝色的火焰。
烈焰烧断了脖子上的围裙,酒吧老板终于摆脱了戴平安的纠缠。他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前行几步,然后带着一脑袋的火焰,倒在了拉齐镇长的脚边,再也没有起来。
酒吧老板的尸体,拉齐镇长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一手捂着脸上的血窟窿,一手端着刚刚掉到身上的毛瑟手枪,对准了吧台。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疑惑以及不相信。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酒精烧起的火海烧的快,灭的也很快,蓝色的火焰很快收缩到了吧台和酒柜上,熊熊燃烧的酒柜和吧台成为照亮这间地下酒吧新的蜡烛。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戴平安从蜡烛里爬了出来。他翻越吧台的动作缓慢而丑陋,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翻了出来。
简单几下拍灭身上的火焰,戴平安抬起削短的霰弹枪,第三次,对准了拉齐镇长。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这一次,戴平安没有再感受到任何的难受与压迫,正相反,他轻松的很,就像一个小孩子刚刚知道家里电视的遥控被大人藏在哪个柜子里。
拉齐镇长同样用毛瑟手枪指着戴平安,但他同样也没有开枪。
“枪!在你的手里!”
“枪!在!你的手里!”
“枪!在!你的!手里!”
每一个字,都是从拉齐镇长的嘴里挤出来的,到最后,他甚至大声的吼了起来。但是没有用,戴平安焦黑狰狞的脸上没有震惊,也没有诧异,只有一脸得逞的笑容。
这不可能,不对,一定有地方不对!
拉齐镇长双手端着毛瑟手枪,但枪管却抖成了一团,他不信邪,做着最后的挣扎:
“请冷静,戴先生,听我说,你在我的手里。”
“你!在我的手里!”
“你!在!我的!手里!”
最后一句,拉齐镇长又是吼出来的,戴平安的身体明显一震,停住了。
有效果!控制了!
不等拉齐镇长心中暗喜,戴平安的脸色变了。他向前一步,霰弹枪的枪把子重重的抡到拉齐镇长的嘴上。
“枪在我的手里?!”
“我在你的手里?!”
“催眠?!”
“老子叫你再催!”
“催!”
“催!”
……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左右开弓,不停的砸,
直到拉齐镇长嘴里最后一颗牙齿飞出去,戴平安才终于停手,一脚把他踹出老远。
改装的“二十响”摔在了地上,几个零件从手枪的抛壳口掉了出来。在刚刚的爆炸中,手枪早就坏了,不然戴平安也不会把它飞出去砸人。
倒在地上的拉齐镇长还没有死,他想逃跑,却和地上的黑袍尸体滚成一团。慌乱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身后掏出几个炸药棒,挡在了身前。这些都是从戴平安身上搜出来的,其中有一个还没有引信。
“你不能~开枪,酒吧~地下~会塌的,大家~一起死!”
尽管嘴里不利索,但拉齐镇长还是把威胁清楚的说了出来:“康沃尔~给我~很多钱,都给~你,放过~不要!”
拉齐镇长还想求饶,可戴平安已经举起了霰弹枪,这是第四次,黑洞洞枪口又黑又粗!
“不要~会塌的~大家一起~谁也活不了!”
拉齐镇长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但戴平安依旧置若罔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掰起了霰弹枪的击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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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我们都……”
拉齐镇长说不下去了,他突然明白了催眠不了戴平安的原因——
“FUCK!”
戴平安开枪了。
灼热的钢珠把拉齐镇长打成了一面筛子,同时,也引爆了他身上的炸药。爆炸的轰鸣中,戴平安的耳朵再一次听见了声音,与此同时,燃烧了一上午的瓦伦丁,终于在烈火中崩塌了。
41,“他们”和新的麻烦
41,
瓦伦丁的大火是从早上开始烧起来的。木质的建筑很容易烧,一上午的时间,熊熊大火不但把瓦伦丁大街的上建筑物烧成了废墟,更是把位于中央的史密斯·菲尔德酒店是烧塌了一层。
戴平安就是从下面的窟窿里爬出来。
伴随着拉齐镇长的死亡,来时的通道被炸塌了,好在炸药爆炸同时也把地下酒吧顶上开个窟窿,戴平安这才踩着几十具尸体堆成的台阶爬了出来。
没人知道这场火灾是怎么烧起来的,瓦伦丁大部分的老居民都失了踪,更让这场火灾变得扑朔迷离。
幸运的是,肯尼斯酒吧由于离得大街比较近,侥幸的躲过这场灾难,也成为戴平安暂时的落脚之地。他一边喝着酒吧里劣质的威士忌,一边寻找着拉齐镇长其他的秘密。
其实有很多事,戴平安还没能搞清楚。
拉齐镇长说过“他们”,“他们”是谁?怎么会了解自己的事情?
还有康沃尔给拉齐镇长的那笔钱,看样子金额不会小,如今那比钱呢,总不可能存到已经葬身火海的瓦伦丁银行里边吧。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戴平安真正想知道的是,拉齐镇长是怎么把自己催眠的。
诡异的压迫感,不战而屈人之兵,听起来很厉害,可真当人被这种感觉所影响,到最后甚至无法操控自己身体,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让戴平安再也不想体会。
搜寻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
看来这个秘密已然随着拉齐镇长和酒吧老板两人的死亡埋进了地狱,戴平安只能在心中做出一个决定,下次进酒吧和别人谈事情,绝对不能让别的人在后边擦杯子。
擦桌子扫地都行,干什么也都可以,就是不能擦杯子!
酒吧外面越来越吵了,燃烧了一上午的瓦伦丁吸引了不少的人的围观。无可阻挡的火势打消了人们进去救火的念头,却无法阻拦人们的围观。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与国籍无关。
他们惊叹着,争吵着,中间还夹杂着妇女和儿童无助的哭泣声。尽管这间酒吧因为拉齐镇长的原因暂时还无人敢来打扰,但被吵得心烦意乱的戴平安还是决定收拾一下就赶紧离开。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来人穿着只有在圣丹尼斯那种大城市。才会有人穿的黑色西服套装。黑色的礼帽围了一圈金边,金色的领巾,金色的皮带扣,就连沾满污泥的皮鞋上,都镶嵌着金色的金属鞋头。
修剪紧致的小胡子,绅士的气质一点都不比帮派里的骗子约西亚·特里劳尼差,而且一身黑色的服装,显得他更加的稳重,不那么轻佻。如果真有什么不合适,就是他的嘴里斜斜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脸上半部分的面容。
“这火烧的真大,不是吗,请给我一杯白兰地,谢……”
来人有些诧异,因为等他适应酒吧里的光线后才发现,吧台后面站着的并不是以前的酒吧老板,而是正拿着一块手帕捂住自己脸颊的戴平安。
“呃~请问哈里·肯尼斯·瓦伦丁先生在吗?”见戴平安不回答,他又解释到:“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鹰钩鼻的那个。”
戴平安摇了摇头,他左手继续捂着伤口,右手已经抓上了吧台里边的削短霰弹枪。
“那请问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先生,也就是拉齐镇长,他在吗?”
戴平安又摇了摇头。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戴平安继续摇着头,没说不知道,也没说不回来。
“噢……”
来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要离开意思,反而是扔掉嘴里小半截的香烟,又点着了一根新的。戴平安小心的看着对方,对方狠狠地吸了一口,再把烟吐出来,才摘下帽子,开始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一名香烟公司的推销员,我叫菲尼亚斯·T·拉姆斯博,您叫我菲尼亚斯就可以。”
菲尼亚斯打开随身带着的黑色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摞着各种香烟。他从中选了一包,递给了戴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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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公司新出的,米利森特高级香烟的改进版,味道浓郁醇厚。本来是想介绍给拉齐镇长在瓦伦丁这边销售的。如今既然他们人不在,要不你先来试一试,怎么样?”
说着话,菲尼亚斯吸了一口嘴里的烟,同时,打开手里的香烟,递了一根过来。戴平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右手接过了香烟,菲尼亚斯为他划着火柴,两人同时深吸一口。
要不怎么说香烟虽小,却是打开人际交往的重要媒介呢。随着这跟烟的点燃,两人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不少。
“不好意思,刚刚光顾着介绍自己,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
“戴平安。”
“哦,原来您就是戴平安先生,久仰久仰。您知道,那两位瓦伦丁先生去哪了么?”
“死了。”
“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
“原来是这样。”
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戴平安每回答一个问题,就会忍不住抽一口。香烟越抽越短,香烟公司的推销员菲尼亚斯,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他们在死之前提到过别的吗?”
“说过,康沃尔给了他们的钱,很多钱。”
菲尼亚斯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只有这些,还有别的吗?”
“还有,他们还提到过‘他们’。”
“‘他们’!‘他们’的什么?”菲尼亚斯的脸色变了:“继续说,一个字都不能少。”
“拉齐镇长说,‘他们’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他们’有自己的使命,里面有一些成员,他们知道很多事情,他们很强大,擅长催眠,‘他们’就在……”
戴平安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干脆低到听不清,菲尼亚斯不得不脑袋凑到跟前。
“就在什么?”
“就在……”
“咔哒!”“咔哒!”
戴平安的霰弹枪顶在了菲尼亚斯的下巴,但就像约好了一样,菲尼亚斯同样掏出一把M1900手枪顶在戴平安的脑袋上。
“枪不错,你是怎么发现的?”
42,M1900与争吵
42,
M1900手枪,即枪牌撸子,已经有现代半自动手枪的雏形,戴平安不知道对方从哪弄到这把枪,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把枪威力不小,能在短距离内造成严重的伤害。
近距离的被指着脑袋,戴平安没有把握在轰开对方脑壳的同时,能躲开或者抗下这一枪。
“后面的话太多了,而且,你的烟抽的太慢了。”
戴平安吐掉了嘴里的烟头,那根香烟已经烧了一大截,再抽就要烫到嘴巴,他下意识的放缓了抽烟的速度,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
“公平起见,我能问问您又是怎么做到吗?”
菲尼克斯也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又叼上一根。他同样很好奇,以往百试百灵的催眠招数,居然在戴平安这里失灵了。不仅仅是戴平安抽的那根香烟有问题,在掏出香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施展了催眠。
戴平安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一直捂着左脸脸颊的手,但捂着伤口的手帕没有掉下来。
原来在菲尼亚斯开口的那一刻,他就把手帕使劲塞进伤口之中,并且一直轻轻的揉搓着,凭借引发的剧痛来为自己醒脑提神。菲尼亚斯只盯着戴平安拿枪的右手,并没有注意到左手下这块手帕已然被浸的通红。
“佩服!佩服!不愧是赏金高达4000美元的戴平安先生,我想我已经找到瓦伦丁死亡的原因。”
菲尼亚斯说的没错,在地下酒吧里,戴平安也是通过引起剧痛来解开催眠,只不过那时他已经中招太深,被彻底催眠,不得不把自己脑子和身体摧残了一回,以至于到现在,他站在吧台后面的那两条腿还在微微颤抖着。
“戴平安先生,对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我是可以解释的。”说着话,菲尼亚斯单手划着了火柴,下一刻,霰弹枪的枪筒就顶在了嘴里那根香烟上。
菲尼亚斯的手僵在了空中,划着的火柴缓缓的燃烧着。
“解释吧,我在听。”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手里抓着的霰弹枪却是在来回扭动着。就像是在拿脚碾灭地上的烟头,戴平安拿着又黑又硬的枪口硬生生的顶在菲尼亚斯的嘴角上,碾碎了那根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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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着的火柴终于熄灭了,那根香烟也彻底碎成了一缕缕沾染着鲜血的烟丝,轻轻的落在了地上。
菲尼亚斯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粗糙的枪管不但碾碎了那根烟,也碾破了他的嘴角和牙龈,更重要的是,也碾破了他继续催眠的信心。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还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戴平安探出了身子,靠近了菲尼亚斯,然后从脸上把手帕扯了下来。带出的血水溅到了菲尼亚斯的脸上,但比戴平安脸上可以看见里面骨头的血口子,更令他害怕的还是戴平安说的话。
“所谓的拉姆斯博先生,你知道吗,哈迪·瓦伦丁先生的话很多,所以我用这把枪的手柄,砸烂了他嘴里的每一颗牙齿。”
戴平安声音很轻,就像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但菲尼亚斯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霰弹枪枪把上嵌着的白色牙齿碎片。
“而你,不但像他一样话多,而且还吸烟,吸烟有害健康!”
“我不想管‘他们’是谁,也不在乎‘你们’是谁,但如果你的这张嘴再蹦出一个字,或是再吸一口烟。我绝对会在你死之前,把你乌黑发臭的气管和肺片掏出来,让你看看他们的成色!”
“现在,我数三二一,要么大家一起开枪,要么,留下手枪,滚!”
“三!”
菲尼亚斯放下了M1900。
“二!”
菲尼亚斯拎起皮箱。
“一!”
菲尼亚斯不见了。
戴平安没有动,他安静的听了很久,确定菲尼亚斯的人已经走远了,这才扔下霰弹枪,拿起了M1900。退下弹匣,检查子弹,然后重新装好,上膛待发,一系列动作完成,戴平安才软软的趴在吧台上。
戴平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刚刚菲尼亚斯选择开枪火并,那他戴平安只能选择抡大刀了。
别看他身上还插着好几把手枪,但都在之前爆炸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就连阎孝国的袖剑也不例外,现在还能用的只剩下酒吧老板这把削短的霰弹枪。而为了保证拉齐镇长必死无疑,戴平安一连轰了两枪,打光了唯二的两发霰弹枪子弹。
他躲在肯尼斯酒吧不出去,找子弹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结果除了吧台下几百美元的营业款外,毛都没有找到。
他戴平安又赌赢了,而且还是靠脸的赢得。
不敢再纠结什么“你们”“我们”,戴平安拿起M1900就离开了肯尼斯酒吧。趁着人们都在围观火势,戴平安从对面的牧场顺了一匹马,离开了瓦伦丁。在兜了几个圈子确定没人跟踪后,他再一次回到了马掌望台。
袭击的痕迹历历在目,特别是那三挺马克沁的扫射,直接把营地东边茂密的树林“稀释”了一半,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营地里的人马,隐蔽的作用荡然无存。
这里是没法再待了,看来营地得搬家。
林子外头,看到戴平安回来,最先冲出来的就是放哨的查尔斯,这个一脸歉意的黑家伙抱着戴平安就不撒手。他早早的跳下了火车,等打退奥德里斯科帮的袭击,才发现戴平安并没有跟着跳下来。
他也沿着铁路去寻找过,可找到的只有出轨的火车和一路的护卫尸体。他沿着戴平安的踪迹找到了瓦伦丁,但忽然烧起来的熊熊大火也只能让他望而却步,返回营地。
之后是比尔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他手重的差点没把戴平安拍在地上,而旁边的哈维尔就稳重多了,依旧是在一旁抱着胳膊夹着烟,但脸上怎么也藏不住开心的笑容。
在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因为三人后面笑的都有些尴尬,戴平安也听到了林子里头的动静。
营地里,如拉齐镇长所言,他果然把达奇和亚瑟都放回来了,但两人的脸色跟何西亚的一样黢黑。
消瘦的达奇·范德林被莫莉搀扶着,站在帐篷门口。黑着脸看着已经收拾起一大半的营地;
同样是黑着脸,亚瑟·摩根守在了戴平安的帐篷之前,这也是除了达奇的帐篷之外,另外一顶还没被收起的帐篷;
至于何西亚,他的脸色最黑。
身处两个女人之间的他,不仅要努力的把两人分开,还得小心的躲避着两人口水与指甲的攻击,生动形象的上演了一出黄昏,狗血,三角恋的社死现场。
WTF!
43,传染与黑锅
43,
吵得最厉害的是苏珊·格雷姆肖,她是范德林帮的内部管家,这次她没有掏出常用的削短霰弹枪,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连篇不重样的脏话还是骂的何西亚步步后退。
而被何西亚护在身后的则是唐斯夫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伊迪丝·唐斯虽然不像管家苏珊那样牙尖嘴利,但发起火来同样是不落下风。
这就苦了夹在中间的何西亚。一边是共同经历十几年风雨的帮里老伙计,一边是生死不知的戴平安临走时,专门拜托他要照顾好的恩人,哪边都不能让吃亏。
管家苏珊后面围着的是会计斯特劳斯,厨子皮尔逊,神父斯旺森以及营地里的其他女人,虽然都是非战斗的人员,但明显人多示众,气势也足。
唐斯夫人身后护着的,只有她的儿子阿奇和守着帐篷的亚瑟,因此被步步紧逼。
因为仅是两个女人在争吵和撕扯,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强加干预,只能是何西亚豁出那张老脸挡在中间,手忙脚乱的不让两边打起来,或者说拦着点管家苏珊,不让唐斯夫人受欺负。
听着二人的激烈争吵再加上身边查尔斯的解释,戴平安终于弄明白了引起这摊子事情的缘由。
原来在他们开走火车以后,没有了压制的营地众人借着地势,打跑了想偷袭的奥德里斯科帮。很幸运,一场战斗下来,营地被打烂了,但人员都没有什么损失,更令人惊喜的是,这时候失踪多时的达奇和亚瑟也回到了营地。
他们还带着亚瑟的前女友,玛丽·灵顿。
原来达奇和亚瑟就被拉齐镇长悄悄的关在了营地西南边,悬崖下方被烧毁的城镇林帕尼的废弃监狱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拉齐镇长玩了一出灯下黑,难怪兰尼等人在瓦伦丁里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达奇和亚瑟是被各个击破,分开抓起来的,但在抓捕亚瑟时,他正跟前女友玛丽在一起。倒霉的玛丽·灵顿还没明白什么事,就稀里糊涂被关了进去。
三个人被堵着嘴巴,绑在走风漏气的废弃监牢里,整整三天三夜没吃没喝。达奇和亚瑟两个大男人还能挺得住,但玛丽·灵顿又是担惊受怕,又是饥寒交加,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等三天后亚瑟他们背着玛丽回到营地,咳嗽连连,高烧不退的玛丽·灵顿早已陷入昏迷。
最先察觉不对的就是唐斯夫人,她丈夫托马斯·唐斯刚因为肺结核去世不久,一眼就瞧出玛丽身上熟悉的症状,亚瑟又叫过神父来检查,病情一下子清楚了。
肺结核!
然后刚刚收拾到一半,准备搬迁的营地就炸了。
管家苏珊的解决办法很简单,为了大家的安全,把昏迷不醒的玛丽送出营地,自生自灭,或者最好一枪给个痛快,浇上煤油烧个干净。
亚瑟当然不能同意。
玛丽·灵顿虽然是他前女友,但他们俩之前的分开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心里的感情还在,藕断丝连。而且玛丽之所以守寡,丈夫的死因也是肺结核,亚瑟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重蹈覆辙。
可亚瑟又有些不善言辞,面对管家苏珊的咄咄逼人啥也说不出来。这时候,唐斯夫人站了出来,
一是因为她和玛丽同病相怜,二是看不惯眼前这些人明明靠着逼死自己丈夫的高利贷过活,却一个个装聋作哑当看不见。哪怕有阿奇在一旁使劲拽着,唐斯夫人和管家苏珊还是吵了起来,甚至到了破口大骂近乎要动手撕扯的地步。
和他丈夫一样,唐斯夫人或许是个善良或者坚强的女人,却绝对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之所以可以和管家苏珊吵起来,完全是大家看在戴平安和黄金的份上,不愿意和她多计较,不然苏珊大妈在撕扯时,用的就不是指甲而是霰弹枪了。
而且苏珊也不是在和她吵,而是代表一众帮派成员和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亚瑟·摩根在吵。亚瑟毕竟是帮派里的第一战力,而且是资格最老的元老,大家即便再别扭,也得先尊重他的意见。
如果要是换个别人拦在帐篷前,估计那人和玛丽早就被一并乱枪打死,淋上煤油烧干净了。说到底,这里可不是什么文明社会,而是美国,是西部,是范德林帮,范德林匪帮的营地。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何西亚狼狈不堪,达奇脸上阴晴不定,众人心里各怀鬼胎的时候,戴平安回来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汇集到他的身上。
戴平安进帐篷看了下昏迷中的玛丽·灵顿。
高热,昏迷,还说着胡话,种种的症状看的他也有些头大。他必须想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玛丽这次是死是活不说,就是唐斯夫人和他的儿子也未必能活着离开,别忘了,他们的丈夫和父亲也是死于这个病。
“肺结核确实是会传染的。”
戴平安说出了结论,他的话刚落地,人群里“哗”的一声,开始嗡嗡作响。亚瑟和唐斯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倒是何西亚和达奇明显轻松不少。
“但是!”
戴平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试图让众人安静下来:“肺结核传染力不强,而且就算是感染上,也未必会发病!”
人群里继续嗡嗡作响,戴平安声音再怎么高压不住,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干张嘴不出声,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营地里二十几个人,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首先站出来的还是管家苏珊,众人也纷纷跟着点头称是。
“你们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因为已经太迟了,营地里早就有人把病带了进来。”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反到是戴平安轻松的笑了起来:“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后面才来的,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大家都在同一个汤锅里捞饭吃,朝夕相处,还时不时的开个派对,举杯庆祝。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大家都活的好好的,相信在将来也没有问题,所以,大家也没必要太在意躺在帐篷里面的灵顿夫人。”
“怎么证明?”
“证明?呵呵”戴平安笑了:“这种病的早期症状是痰多咳嗽,体重下降,以及身体无力。这些唐斯夫人可以证明,如果你们还不信,也可以再问问斯旺森神父。”
“当然,我说的这些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们也可以想想,营地里的人有没有出现这种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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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戴平安伸出两个指头朝亚瑟招了招手,看似是在要烟,实际上却是把想出声的亚瑟拉了回去。
香烟渺绕,
一根烟的功夫,讨论声中众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44,人参糖水和后遗症
45,
哪怕众人有些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接受了戴平安的说法。
戴平安说的有理有据,比起成天喝的浑浑噩噩,连祈祷都干脆不作了的斯旺森神父不知道强了多少。说不清楚从何时起,达奇对斯旺森神父不再那么客气,他在营地里的地位自然也一落千丈,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人听了。
戴平安原本也想把带病进来的黑锅扣在斯旺森神父身上,奈何众人心里有了更好的对象。发烧咳嗽谁都免不了的,但架不住有人嘴臭得罪了营地一大半的人,再加上他此时又不在营地,无法辩解的迈卡·贝尔自然成为人们心中背锅的不二人选。
之后戴平安又说了一些增强身体抵抗和免疫的法子,无非是一些喝热水,戒烟戒酒的老生常谈,但有没有人听进去,他就管不着了。人家为了压压惊,喝两口酒,抽两根烟,也属于正常的情绪发泄,谁又能管的着。
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
帮派的大部分人收拾东西,离开新汉诺威,去东边的莱莫恩州搭建新的营地。留下亚瑟几个人把玛丽带到唐斯牧场修养身体。
这样的处理方式达奇和何西亚都很满意,不用夹在亚瑟和苏珊之间为难,帮派的战力和非战斗的人员的矛盾也得到轻松化解。更重要的是,戴平安与何西亚这次圣丹尼斯之行,为帮派带回大量的财物,哪怕帮派重新找地方搬家,日子也不再像以前窘迫。
这也是达奇和帮派众人更愿意选择相信戴平安,而不是神父的重要原因。
至于迈卡,一个就知道喝酒惹事,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的人,谁在乎。
至于真相如何?呵,谁能说得清真相,谁又在乎真相,一点价值都没有。
很快,一辆辆大篷车打包好范德林帮的营地离开了马掌望台。而亚瑟也带着唐斯夫人,阿奇还有昏迷不醒的玛丽·灵顿回到了唐斯牧场。
后面跟着两个人,莎迪·阿德勒是为了报答亚瑟的救命之恩和戴平安的报仇之恩,再加上在帮派营地待着没意思,才选择留下来照顾玛丽·灵顿。
有意思的是,当莎迪掏出两颗奥德里斯科帮的人头时,唐斯夫人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她对戴平安的责骂少了许多,但不管怎么劝,就是不允许会砍人头的刽子手戴平安住进自己的房子。
至于戴平安,留下来的理由是有人不希望玛丽·灵顿就这么死去,听得亚瑟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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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戴平安和亚瑟住进了唐斯牧场的马棚里。条件是有点艰苦,但他却睡得十分安稳,至少在睡着的时候,不用担心身边的人算计自己。
玛丽住到房间里,白天亚瑟照顾,晚上莎迪看着,他俩按照戴平安的建议,给玛丽喝了不少西洋参炖红糖水,当天晚上人就清醒了。不过玛丽虽然不再昏迷,但病情并没有太多的好转,高烧不退,浑身无力,一阵阵的咳嗽听的亚瑟心都碎了。
唐斯牧场山脚下,无人的达科塔河边,
亚瑟把修复好的武器交给了戴平安。
“你的枪我都修好了,特别是那两把改装过的毛瑟手枪,跟新的一样。但是那把袖剑我无能为力,其中的机关太精密,不用暴力我根本拆不开,我相信也没有人能拆开他。”
“谢了,放心,会有人能拆开的。”
戴平安装好身上的武器,损坏的袖剑也装到了右臂上,虽然不能使用,但当一个护臂来使,还是没问题的。这时戴平安才发现,身边的亚瑟并没有离开,他皱了皱眉头。
“玛丽又咳血了?”
“是的,今天是第二次,她很难受。附近的人参越来越少,光是红糖水,我担心……”亚瑟压抑着内心的焦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帮派的医生斯旺森神父根本靠不住,瓦伦丁的医生谢曼·麦金尼的尸体,听说就是从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扔进达科塔河的。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谁,都说玛丽的病已经无药可医,所以如今的戴平安,就是亚瑟的全部希望。
“放心,玛丽会没事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现在我需要等一些消息,消息到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对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留在玛丽这里,帮派那边你不担心么?”
“你们上次带回来的钱,足够帮派生活一段时间,现在玛丽这个样子,她更需要我。”亚瑟一字一句,回答的很认真,看来这个问题也他已经考虑过很多次。
“好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别那么在意。你可以去唐斯牧场南边的河对岸看一看,那边的林子里还有不少人参。”
亚瑟立即骑马去找人参了,几天下来,亚瑟把附近的林子挖的千疮百孔,才堪堪吊住了玛丽·灵顿的一条命。
其实对亚瑟·摩根来说,玛丽和帮派,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就像很多的父母那样,他们更关心的孩子不是能出人头地的强者,而是吃喝不上,日子过不下去的弱者。
这也是亚瑟最痛苦的地方,玛丽和帮派在他心中占据同样重要的位置。但是,没有他,玛丽依然可以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作为帮派的第一战力,离了他,范德林帮很多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甚至有被覆灭的风险。
玛丽是他的爱人,范德林帮是他的家人,和爱人相比,家人更离不开他,所以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爱情,选择亲情,这就叫造化弄人。
唉,
多情自古空余恨,
此恨绵绵无绝期!
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阵,他才面向滚滚的河流,掏出一枚价值一美分的硬币。
拇指一弹,硬币“呯”的一声飞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中,银光闪闪的硬币很是显眼。
戴平安深吸一口气,
无形的火焰开始燃烧,
血色的视野再次出现,
他,开启了死眼!
一切都慢了下来,硬币仿佛挂在了空中,
“呯!”
子弹精准的击中了硬币,可下一刻,戴平安就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黑色的血液止不住的从鼻孔里涌出来,直到整张手帕被浸透,才慢慢停止。
戴平安已经胡吃海塞好几天,身体也已经完全恢复,但流鼻血的毛病却像后遗症一样死死的缠着他。只要他一开死眼,鼻血就止不住,如果此时不停下,紧跟着的就是能把他脑袋炸开的剧烈头疼。
难道是在地下酒吧用的太多,伤到了根本?
戴平安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当然,死里逃生一回,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的耳朵现在就灵得很。
松开手,湿透的手帕掉进了河里,他又掏出一块把脸上清理干净,等这块也顺着水流消失不见,后面的山口才出现阿奇的身影。
45,电报,飞鹰和坏人
45,
“戴先生,有你的电报!”
隔着老远,骑马飞奔而来的阿奇就开始朝着戴平安打招呼。
大火烧毁了瓦伦丁,但远离城镇的火车站兼邮政电报局存留了下来。这封电报的收件人是阎孝国,发件人却是老黄,看来圣丹尼斯被他们炸毁的电报局修复的还挺快。
电报内容很短,只有六个字,却看的戴平安直挠头——玛丽果然有救了,但救她的地方有点远。
事情果然又出现偏差。
看完电报,阿奇又向戴平安介绍起瓦伦丁的状况。大火在前天就熄灭了,瓦伦丁大街左右的建筑物被烧了一个干干净净。
经过几天的调查,起火的原因也已经查明,是奥德里斯科帮的匪徒夜晚洗劫瓦伦丁,镇长哈迪·史密斯·瓦伦丁带领部分镇民奋起抵抗,结果不敌牺牲,尸骨无存。之后奥帮匪徒纵火报复,烧毁了瓦伦丁。康沃尔先生收到示警后,调来焦油厂的护卫支援,在付出巨大的损失后,终于成功的消灭了来犯的奥帮匪徒。
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得出这个结论的是慈善家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
康沃尔先生不但再瓦伦丁附近找到焦油厂护卫的尸体,还为大家展示了打死的奥德里斯科帮匪徒的尸体,尽管匪徒尸体都被打的面目全非,但他们身上的绿色蒙面巾标志,还是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当然,人们之所以能接受这个结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康沃尔先生愿意出钱重建瓦伦丁小镇,恢复大家安居乐业的生活。
“重建史密斯·菲尔德酒吧,以纪念为大家英勇献身的拉齐镇长?”戴平安摇头笑了笑,想不到瓦伦丁最后还是落到了康沃尔的手中,就是可惜那一笔找不到下落的巨款了。
至于为什么对范德林帮和他的事情只字不提,戴平安也不得而知,但他总觉得里面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收完电报,戴平安并没有让阿奇离开,而是捡起一块小石子向旁边茂密的树林中扔去,紧接着,一把手斧从树林中飞来出来,钉在他们身边的树干上。
阿奇被吓了一跳。
“喂,会吓着孩子的。”
“雄鹰,哪怕幼小,也要有在天空中翱翔的勇气!”
一个身影从树林里冒了出来,服装与常人无异,就是蓝底粉点的衬衫有些花哨。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用一根皮绳扎起,下面是一张肤色发黄却被晒得黝黑,而且一本正经的脸。
“我给你介绍,这是安巴里诺最大的印第安部落的酋长——的儿子,你可以叫他飞鹰。”
“难道你还在怨恨我父亲把你逐出部落的事情?你这个会带来灾难的恶魔。”
如果不是来人和戴平安紧紧的抱在一起,阿奇差点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的。接下来他就明白了,原来这位飞鹰无论高兴与否,总是本着一张严肃的脸。
“我可不是什么恶魔,你的父亲……”
拥抱完,戴平安想解释,却被对方递过来的一张通缉令堵了回去,上面4000元的悬赏赫然在目。戴平安赶紧卷起那张通缉令,向飞鹰介绍:
“这是阿奇,阿奇·唐斯,也就是南边唐斯牧场的主人。和你一样,他和他的父亲也救过我的命,他父亲现在不在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安全。注意,他是他,我是我,他可不是什么恶魔。”
“善良的人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你的父亲会安息的。”说着话,飞鹰从身上解下一个哨子交给阿奇:“在这个地方吹响哨子,无论何时,我的族人会按照我的吩咐,给你以帮助。”
说完话,飞鹰又递给戴平安一个包裹,里面装满了西洋参和别的一些药材。
“你朋友的病我问过祭司,他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些草药应该可以缓解她的病情。好了,我该走了,父亲不让我和你有联系,你会给我们部落带来灾难。”
“停!”
戴平安也无语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飞鹰的父亲——印第安大酋长落雨。张嘴闭嘴不是灾难就是恶魔,把伤治疗到一半的他赶出部落不说,还禁止部落里的所有人跟他有接触,弄得跟他身上有病毒一样。
戴平安知道飞鹰偷偷跑出来见自己很不容易,他也不想让对方为难,只是在飞鹰走之前,递了把改装“二十响”和两百发子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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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乐,但他的眼里已经冒光:
“我父亲说过,枪是白人用的邪恶东西,是懦夫的武器,是……”
“你到底要不要?”
最后,飞鹰还是带着“二十响”以及子弹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中,这时戴平安才注意到飞鹰的手斧还在树干上钉着。
“嘿!你的斧子!”
“那是留给你的,上面有我们部落的标记,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远处传来飞鹰回应,然后就没声了。
得,又是一个信物。上一个信物还是阎孝国的怀表,伴随着拉齐镇长一起爆炸了,最后只找回一个金属的壳子和半截链子。弄得戴平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阎孝国去说,更不好意思再要一个。
收起手斧,戴平安准备回唐斯牧场,但阿奇却犹犹豫豫,有话要说。
“戴先生,你要离开了吗?”
“是的,如果没什么意外,过几天我们就得离开。”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戴平安明显一愣:
“为什么?”
“我已经长大了,戴先生,我不想一辈子守着这个农场,我想像你们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奇虽然这么说,但在他的眼里,戴平安看见了仇恨的影子。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个孩子懂事的第一课,学到的就是生活的无情与残酷。
“听我说,阿奇,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明白一些事情。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只不过他们的善良都给了别人,而忽略了自己。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
戴平安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
“我们是没得选,但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你的母亲还需要你,现在你要做的,是照顾好你母亲,还有好好学习,多读书。”
“读书根本没用,枪才有用。”阿奇亮出了腰间的枪套,里面是戴平安给他的双动式左轮手枪。
“阿奇,给你枪,为的是让你在遇到坏人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是让陌生人能跟你好好说话;人好人坏光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而只有读书和学习,才能让你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该跟别人好好说话,什么时候该掏枪。”
阿奇思考了一下:
“你是说像拉齐镇长那样的坏人吗?”
“对,就是那样的坏人……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拉齐镇长是坏人的?”
46,犰狳,黑水,宝芝林
46,
“他的眼睛?”
“什么眼睛?”
“拉齐镇长的眼睛,他虽然总是在笑,可他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而且看的人发慌。”
“是吗?那我的眼睛呢,你能看出什么?”
“痛苦,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痛苦。”
“痛苦?傻孩子。”
戴平安使劲揉了揉阿奇的脑袋,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阿奇向戴平安介绍了他父亲向拉齐镇长租赁土地的事情,原来唐斯牧场所占的土地也归拉齐镇长所有。
戴平安这才知道,瓦伦丁附近包括很多森林在内,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属于拉齐镇长,就连镇上没被烧毁的教堂都不例外。难怪拉齐镇长能让镇上那么多人乖乖听话,也难怪康沃尔会花一大笔钱,从他手里购买瓦伦丁。
傍晚,辛苦了一天的亚瑟回来了,就带回来几根人参。原来是远在隔壁西伊丽莎白州的草莓镇也收到了瓦伦丁的大火消息,为了防止奥德里斯科帮的流窜,警方和平克顿侦探增加了巡查的人手。亚瑟能从人家眼皮子地下挖回几根人参来,也实属不易。
看着有些狼狈的亚瑟,戴平安一脸苦笑的把白天收到的电报递了过去。
“犰狳镇?罗便臣?犰狳镇我知道,罗便臣是谁?”
“那是一个我非常想念的老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犰狳镇,那里有家医院,可以治愈灵顿夫人身上的病,所以,我们要去犰狳镇。”
亚瑟沉默了。
犰狳镇,那是一个繁荣且富饶的小镇,它位于西伊丽莎白州西边的新奥斯丁州。那里气候干燥,遍地荒漠,原本人迹罕至,后来因为石油的发现才吸引了人潮的涌入。因为远离文明,那里三种人最多,工人,警察,还有匪徒。
范德林帮在做下黑水镇劫案之前,就在新奥斯丁州混饭吃,对于犰狳镇亚瑟自然也熟悉,他沉默不语,不是因为到犰狳镇的路途太远,而是发愁怎么去。
去犰狳镇,必然要经过西伊丽莎白州,如果说西伊丽莎白北部风声鹤唳的草莓镇只是搜捕严密的话,那南部戒备森严的黑水镇简直就是他们这些匪徒和强盗的地狱。
作为从西部荒野向现代文明的过渡,黑水镇不仅累积了大量的财富,其当地的警察更是拥有更现代、更强力的执法系统,更有效的执法能力。不同于一些其他州镇,黑水警察局拥有最多现代化的武器、配备大量的警备人员和防卫战术,执法效率仅次于圣丹尼警察,这也意味着任何敌对的攻击者或犯罪者都将面临严厉的打击,这一点,他们范德林帮深有体会。
到底是有多想不开,达奇他们当初才会在黑水镇干一票。
以黑水镇为代表的西伊丽莎白南部地区,已经成为范德林帮成员的禁地,别说经过了,只要踏上那块土地半天的功夫,闻讯赶来的警察和侦探们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什么医院会在犰狳镇?”
“我们华人的医院,你们西医说没办法治疗肺结核,我也只能考虑我们的中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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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
亚瑟第一次听说这种医学,但他知道新奥斯丁州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铁路修建,很多华工都靠修建铁路谋生,有华人医院在犰狳镇再正常不过。不过他还是对这个华人医院有些好奇。
“这个医院叫什么名字?”
“宝芝林!”
第二天,戴平安和亚瑟就带着莎迪和玛丽,不顾唐斯夫人的挽留,乘坐一辆马车离开了唐斯牧场。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次犰狳镇的寻医之行,中途肯定会遇到不少的问题,但亚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玛丽咯血而死,只能把握着这最后的希望。
更何况戴平安也说了,他有通过西伊丽莎白的办法,这趟漫长的旅行就此开启。
戴平安他们走了,他这次留下的钱财不多,但也足够唐斯母子二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两年。唐斯夫人准备养一些轻省的动物,而阿奇在干农活的同时,也开始读书学习和练习射击,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唐斯牧场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又过了两天,夜里。
唐斯母子的房间熄了灯,牧场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有猪圈里新买来的几头巴克夏猪和斑点猪的幼崽还在哼哼唧唧吵个不停。在它们的视野中,两个奇怪的黑色身影正从牧场的背后,跨过围栏翻了进来。
在唐斯牧场东边树林的外头,靠近山谷的一块平地上,几个黑色的身影也冒了出来,还有一辆小型货运马车停在那里。他们同样穿着黑色长袍,带着黑色尖顶面罩,其中一人举着一盏提灯,剩下几个人拿着铁锹在地上挖掘着。
很快,地下埋藏的几个麻包被挖了出来,黑袍人把沉甸甸的麻包搬到了马车上,举着提灯的黑袍人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摘下面罩,兴奋的汗水从高耸的鹰钩鼻鼻尖上滴落。他从马车上掏出一瓶红酒和几个杯子表示要庆祝一下,下一刻,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荡漾。
众人感觉有些突兀,但带头的鹰钩鼻已经先饮为敬,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红酒,其他人也只好摘下面罩喝起来。当众人仰头喝酒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鹰钩鼻的食指沿着高脚杯的杯沿慢慢滑动起来。
从无到有,从低到高,一种诡异却蕴含着某种韵律的声音响起。放在平日,这种声音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听得很清晰。
四个刚刚喝过酒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但是晚了,他们全身已经僵硬起来,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鹰钩鼻掏出匕首,飞快的划过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的身体马上恢复了正常,但脖子已经被割开,两只手都堵不住的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身子抽动几下后就不动弹了。
迎着剩下三人惊恐万分的目光,鹰钩鼻走向了第二个目标,就在他的匕首已经架上对方脖子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的树林响起:
“您在干什么,林帕尼神父?”
稚嫩的声音吓得鹰钩鼻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更吓人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小孩子别瞎看!”
47,死亡,巨款和选择
47,
“下个月我就十七岁了。”
阿奇犟着嘴,但还是让戴平安扯到了身后。
戴平安一个人走出了树林。
这真是一块好地方,树林里凸出来的一块空地,旁边就是山谷的悬崖。养殖空间不够,种植石块遍布,就连撒泡尿都会被山风吹回来淋自己一身,可就是一块这样的土地,埋藏着拉齐镇长出卖瓦伦丁的那笔财富。
难怪康沃尔在瓦伦丁大兴土木都没能找到这笔钱,谁能想到拉齐镇长会把钱藏在别人家的农场里。
在戴平安的身后,亚瑟和莎迪也走了出来,亚瑟手中还拖着两具黑袍人的尸体。
两天前,戴平安和亚瑟是带着玛丽走了,但陪着玛丽走的不是莎迪而是唐斯夫人。莎迪一直待在牧场里不出来,就连出去购买小猪仔靠的都是年幼的阿奇,谁会警惕一个连斑点猪和约克夏猪都分不清的十六岁少年呢。
拉齐镇长一事,戴平安心里一直有很多疑点想不明白。
钱藏在了哪里?
谁放火烧的瓦伦丁?
黑袍人真的都死干净了?
这些疑问在与阿奇的无意闲聊中找到了答案。原来瓦伦丁医术最好的,不是谢曼·麦金尼医生,而是瓦伦丁教堂的神父。
在瓦伦丁的大火中,离得大街很近的教堂和肯尼斯酒吧一样幸存了下来,令戴平安心惊的是,托马斯·唐斯还曾邀请对方来救治过昏迷中的戴平安,更可怕的是,这位神父的姓居然是林帕尼,跟之前被烧毁的废弃城镇一模一样。
山崖边,夜间的山风吹得神父的黑袍呼呼作响,满头白发在风中摇摆,他收起匕首,又拿起马车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戴平安?死亡先生?”神父举起酒杯,向戴平安敬了敬:“真不愧你的死亡之名,要来一杯吗?”
“谢谢,我不喜欢红酒。”戴平安黑着脸,抬起左手,一根钢针从尾指指甲缝里扎了进去:“都到这地步了,大家也别玩虚的了,之前是你在牧场救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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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身上的伤引起了我的兴趣,从没见过受那么多的伤,还能活下来的人,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床上。”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我进行催眠?”
“只是埋下颗种子,戴先生,每个可能对哈迪造成影响的人心里都会有一颗种子,没人可以例外。只不过,我们没想到你居然能挣脱出来,更没想到哈迪会死在你的手上。”
“种子?”
“戴先生,你已经赢了,何必再计较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神父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酒瓶中剩余的都倒了出来:
“钱就在这里,我们剩下的人也都在这里,你赢得了一切。不过我要提醒你,会催眠的不仅仅是我们,‘他们’的人也可以,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盯上你的。”
“‘他们’是谁?”
“是谁?当然是很多人了,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知道伟大的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难道戴先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一边品尝着最后的美酒,神父一边踱着步,等戴平安察觉到不对劲,神父已经走到了山谷的边缘。
空空如也的高脚杯摔在了山边的岩石上,当神父迈出最后一步的同时,手里一直提着的提灯也被抡了起来,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人还没有坠落,火焰就开始蔓延了起来。
鹰钩鼻下,是神父翘起的嘴角,他得意的笑着,狰狞的笑着,他把戴平安想知道的秘密连同自己一起带进了地狱。在坠下去的那一刻,他想再看一眼戴平安震惊和气急败坏的神情。
可惜,他看到的只是黑着脸的戴平安。
“呯!”
神父的身体坠落山谷,几米高的山谷摔不死人,要人命的是燃烧起来的煤油。痛苦的喊叫声从山谷下方传来上来,黑暗中,一团火焰在下面微微颤抖着。戴平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喊声停止,下面的火焰渐渐熄灭,他的嘴里才轻轻的蹦出两个字:
“SB!”
神父死了,留下了三个活口,莎迪拽着阿奇离开了树林,接下来的事情儿童不宜。面对虎头刀明晃晃的刀口,三个黑袍人没有任何的保留,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戴平安只能痛快的送走了他们。
戴平安没走,亚瑟也没走。
擦干净刀上的血渍,戴平安提着虎头刀,把目光放到了亚瑟身上,而在他们两人中间,是那辆拉着四个麻包的小马车。
“你觉得这里有多少钱?”
虎头刀在麻包的边缘滑了一下,里面拥挤的美元像水一样流淌出来,每一张都是面值1美元的现钞。山风凛冽,有美元被吹了起来,打着旋的从戴平安眼前掠过,戴平安眼睛一动不动,依旧看着亚瑟。
至于亚瑟,他的手已经垂到了枪边。
戴平安的问话其实是多余的,皎洁的月光下,麻包上印着的字母清清楚楚:$50000。
一包五万美元,价值一百块金砖,四包就是二十万,也就是五百块。这是康沃尔向拉齐镇长购买瓦伦丁的费用,也是一个正常人十辈子都吃喝不完的财富,如今,这笔巨款就摆在戴平安和亚瑟两人之间。
“二十万!这里有二十万,作为范德林帮的一员,按规矩我该上交一半,那就是十万美元,哇,好多的钱。”
似乎没看到亚瑟手部动作,戴平安的虎头刀依旧在美元上来回滑动着。
“达奇说过,在帮派的这一年内,无论你找到多少钱都是你的,无需上缴。”说这话的时候,亚瑟心里也在犹豫。
达奇是说过不让戴平安上交的话,但当时他们以为戴平安最多能拿出来的也就十块金砖的价值,五千美元,可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四十倍的金钱。
达奇还会遵守原来的约定吗?亚瑟不敢保证。
“是吗,差点忘记了,哈哈。不过我好像也说过,加入范德林帮之后,我该上交的份额一分也不会少。”
戴平安笑也着松开了拿刀的手,他没有去碰枪,而是掏出一根香烟当着亚瑟的面抽了起来。烟雾缭绕间,戴平安笑的愈发不怀好意:
“摩根先生,请仔细考虑一下,这些钱哪怕我只上交一半,十万美元也足够实现达奇先生之前的许诺,买个小岛,让大家安度晚年。”
“我甚至可以一分不要,把所有的钱都交上去,这样,你们可以买个大一点的小岛,所有人哪怕不干活,也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赌一把。”
48,人心似海,麻烦不断
48,
亚瑟的食指离着枪柄的位置只有一厘米,他完全有信心一枪命中的戴平安的脑袋,带着这笔巨款回归营地。
二十万,说亚瑟不心动是假的。他们得抢多少银行,杀多少人才能赚到这笔钱,如今他要做的,只是掏出手枪,轻轻抠动一下扳机就可以。
但不知道怎么的,这短短的一厘米成了亚瑟心中最远的距离。
达奇,
玛丽,
何西亚,
三个人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悠来晃去,最终,亚瑟选择了放弃。
“赌什么?”
亚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一口吸下去,往日熟悉的牌子红火箭,不知怎么今天抽起来有点辣嗓子。
“很简单,你把这十万美元带回去,告诉帮派的人,大家可以离开现在的生活,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过正常人的日子。这个时候,你再看看达奇的脸色,我就跟你赌那一刻,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什么意思?”
亚瑟停下了手中的烟。他忽然觉得在离开营地时,何西亚偷偷对他交代的话没错——眼前这个人的脑子有问题!
“没什么意思,就是玩一玩。跟了达奇这么久,他心里高兴不高兴,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只要他是真的高兴,就算是你亚瑟赢了,等到了犰狳镇,在救治玛丽的同时,也顺便治治你身上的病。”
“别这样看着我。在营地的时候,我是拦了你一下,你不会就真的以为是迈卡把病带进营地吧。好好想想,每天醒来的时候,是谁在咳嗽个不停。”
冷汗开始从亚瑟的后脊梁上渗了出来,他的脸色变了,但戴平安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弹飞了手里的烟头。
“你走吧。”
“现在?”
“早去早回嘛,你早一点回去,帮派里人的就能早一点得知这个好消息,我们的赌约也就能早一点开始,不是吗?回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人手,咱们要走的路可还长着呢。”
说着话,戴平安从马车上扯下两个麻包,就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亚瑟的面前。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你不会是嫌弃这钱沉吧?”
世上哪有人会嫌钱沉,再多的钱也不压身。
尽管亚瑟的马在牵引进树林的时候,被刚刚杀过人的戴平安吓得连连嘶鸣,但在生拉硬拽之下,亚瑟还是把两个装满现金的麻包顺利的放到了马背之上。
在戴平安的目送下,亚瑟带着十万美元的巨款,踏着月光,一起绝尘而去。直到马跑的看不见,戴平安才松了一口气,他掏出两支烟,一支叼在了嘴上,另一支,屈指弹向一棵树茂密黑暗的树冠。
“他动了杀你的心思,枪都快摸上了。”树冠里的黑影伸出手接住了香烟,顺势翻身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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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谁的眼睛能不红,别说是我了,就是亲娘老子也不是不能杀的。”
“那你就这么放心这个洋鬼子?”黑影来到近前,戴平安划着了火柴,点烟的同时,照亮了黑暗中来人的八字胡。
“这不是还有您么,您在我自然放心了,黄爷。”
“黄爷?别,我可不敢当。戴爷您还是叫我老黄合适,叫黄爷,呵,我听着瘆得慌。”
“别介呀,黄爷,您大人有大量,以前我是真不知道,您居然也是位正五品的千总,不然我一定……”
受不了戴平安的虚情假意,老黄从身后掏出护臂递了过去:
“阎大人的袖剑我帮你修好了,但怀表就没办法了。那是先皇赐给阎大人父亲的,碎成那样,回头您自己跟阎大人解释吧,我帮不了你。”
见戴平安并没有就此死心,老黄又掏出一块令牌:
“这是我的令牌,您就凑活着用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宝芝林跟同乡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跟朝廷也一直不对付,万一识破你的身份,到时候我的这块令牌也未必管用。”
“多谢提醒。”拿到想要的东西,戴平安正经了不少:“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句,确定宝芝林能治好这个病,这可是肺结核。”
“当然确定。据我所知,宝芝林的林大夫确实用中药治好过华工的肺结核。只不过人们都把肺结核和咯血病混为一谈,加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所以才没有消息传出来。”
“看来这件事还真得多辛苦黄爷,黄大人了。”
“客气了,戴爷,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烟雾缭绕间,一根烟很快燃烧殆尽。临走,老黄向戴平安交了实底:
“那人的枪很快,刚刚我没把握救下你。”
“救不下?您会帮我报仇吧?”戴平安嬉皮笑脸的问道。
没再搭理他,老黄转身走了,留下一地的死尸和一车的美元,这时戴平安的笑容才难看起来。
他知道拉齐镇长藏起了很多钱,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多的钱。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
换个身份,这些钱都够他开设几个工厂玩实业救国,或是登高一呼,落草为寇,重新拉起一个奥德里斯科帮。
都说人的心是红的,眼是黑的,只有看见钱,才会让这两者掉个个。如今这二十万摆在眼前,恐怕是个人,眼睛都会红的滴出血来吧。
亚瑟的眼睛虽然不是黑的,但别忘了,他的职业是黑的。二十万的巨款摆在跟前,谁敢相信一个匪徒的人品和良心。
当戴平安看到麻包上标示数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麻烦了。什么催眠手段,什么“你们”“他们”,统统不重要了,能不能活过今晚才是最重要的。
树林里的亚瑟,树冠上的老黄,原本都是为了防止拉齐镇长余孽们狗急跳墙的最后手段,结果在几袋麻包出现的那一刻,成为了他戴平安作茧自缚的催命符。
还好,他挺过来了。
老黄没动心,说明接下来他要戴平安做的事情很麻烦,至少比二十万还要麻烦。至于亚瑟这边,达奇高不高兴他也不知道,但生气是肯定的了,明明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事情,又让他戴平安给忽悠的复杂了。
一切的麻烦,明天再说吧,至少他今晚是没事了,呵呵,又是活下来的一天。
49,幻彩天空,老黄和清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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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尸体,情理干净痕迹,等戴平安架着马车带着莎迪和阿奇回到栖身之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这里同样是间小牧场,位于西伊丽莎白州南部,一座名为幻彩天空的森林里。戴平安又不是傻子,明知对方已经知道唐斯一家和他的关系,怎么可能还让唐斯夫人和阿奇继续待在瓦伦丁的唐斯牧场。
这间牧场的老板是一名叫罗贝尔的波兰裔,之前他用全部的积蓄买下这间牧场,想实现他的美国梦。奈何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几年下来牧场经营惨淡,老婆跑了不说,还欠下了范德林帮的高利贷。当亚瑟跟着戴平安找上门的时候,差点吓得要翻墙逃跑。
原本是租住几天,如今有了钱,戴平安干脆把牧场买了下来。面对一千五百美元的现金,罗贝尔也痛快,签好协议,当天早上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牧场。
当然,这跟凶神恶煞的亚瑟没有关系,也跟一直笑的让人心慌的戴平安没有关系。
看着镜子中脸色惨白的自己,戴平安努力让自己笑的不是那么难看。几天休息下来,被烧成秃瓢的脑袋又有了些许发碴,脸上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恢复成为淡淡的印记,但他的脸色却来却差,惨白的没有血色,像是刚死不久的尸体。
他试着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黑色的血珠就开始接连不断的从鼻孔中滴落,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去犰狳镇找宝芝林的原因。不仅是为了治疗亚瑟和玛丽的病症,弄清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也是此次寻医之旅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有了飞鹰的其他草药,玛丽的病情虽没有好转,却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好的时候甚至可以下床走两步。这让戴平安安心了不少,因为又是几天过去,亚瑟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戴平安担心亚瑟和达奇那边会出什么事的时候,老黄先来了。还没等他要说什么,他人就先被戴平安请进了牧场的厨房。
五品千总,放在国内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总归有几分权利。但到了国外,这点权利也就是在圣丹尼斯华人聚集的地方还值几个小钱,面对本地白人,他的官再大,也还是圣丹尼斯武器店和楼上赌场的一个连小费都没资格拥有的普通伙计
五品官老黄煮出来的清汤面就是香,老黄也挺无奈,一连被拽着煮了七八碗,才终于找机会说出了来意。
原来负责在新奥斯丁修建铁路的,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同样是一家私人企业,但管理范围却覆盖大半个美利坚,其规模更是远超康沃尔铁路公司的数倍。
原本双方是竞争关系,后来却逐步交流与合作起来,其中合作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将康沃尔公司所拥有的,多余的,技艺熟练却闲置无用,无路可修的华国工人交易给太平洋铁路公司。
这样一单简单的协议,看似是让康沃尔铁路公司多余的华国工人有了工作的机会,可实质上带来的,却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原本华国工人,薪水的大幅缩减和工作岗位的大幅裁撤。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华工数量比康沃尔铁路公司要多的多,也就意味着因此失业的华国工人会更多。失业不可怕,大不了重头再来,但连再来的机会都不给你,让你因为没有事情可干而吃不上饭,活活的逼得饿死你就很可怕了。
美利坚政府对华国工人所从事的职业有着严格的限制,不是最苦最危险的开山搭路,修建铁轨,就是最脏最低价的清洗衣服和打扫卫生。
戴平安上次大闹圣丹尼斯,烧毁了不少工业区,但由于美利坚法律的规定,那些工厂的老板只能选择继续安抚因为无工可而已经开始游行的白人工人们。至于华国工人,如果不是需要把工业区废弃的残骸清理干净,他们这辈子恐怕连工厂里面的机器长啥样都不知道。
就是这份只有白人工人四分之一都不到的微博薪水,已经足够让圣丹尼斯许多原本失业的华国工人活下来。但如果太平洋和康沃尔两家铁路公司这次合作成功,那就会有更多的华国工人失业,更多的人吃不起饭。
戴平安现在倒是有不少钱,但那又能养得起几个人,又能养多久。因此老黄这次要戴平安做的,就是在假扮康沃尔铁路公司的护卫,押送第一批华国工人前往犰狳镇附近,太平洋铁路公司基地的同时,找机会破坏双方的这次合作。
太平洋铁路公司是全国性质的大公司,可不是康沃尔这种地方土豪企业家可比拟的,如果这次戴平安办砸了,被太平洋铁路公司抓到痛脚,那可就不是贴张通缉令,几十个赏金猎人或是平克顿侦探追着跑的小打小闹。
当然,戴平安也没有别的选择。不仅因为这是穿越西伊丽莎白南部黑水镇严密封锁,到达宝芝林求医的唯一方式,更是因为他心中挂念的许久的罗便臣先生,就作为康沃尔铁路公司的代表,待在犰狳镇和太平洋铁路公司进行合作前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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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公于私,戴平安都无法拒绝老黄的要求,为了心里能平衡点,他别的做不到,只能让大清朝廷的五品千总亲自下厨,多煮几碗清汤面。
就着面汤,吸溜着面条,戴平安吃的是满头大汗。交代完要交代事情,戴平安一扭身的功夫老黄就不见了,如果不是戴平安耳力好,根本没法注意到神出鬼没的老黄是何时离开的。
就在此时,牧场外由远到近传来了三匹马的马蹄声,戴平安放下吃完的碗筷出去一看,原来是许久未归的亚瑟终于从范德林帮的营地带着人回来了。
都是老熟人:
在马上也抱着胳膊,叼着烟卷的哈维尔·伊斯科拉;还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呼小叫的比尔·威廉姆森;当然,还有跟着最后面,脸色却阴晴不定的亚瑟·摩根。
戴平安笑了。
看来把钱带回去后,达奇并没有像亚瑟想象的那样高兴和开心。
他赢了。
50,改邪归正做生意,充当儿子面真香
50,
“嘿,伙计,听说你弄到很多钱?”
比尔是最直接的,一进屋就先询问戴平安钱的事情。戴平安也没多谦虚,直接掏出两千美元分给了二人,才开始介绍伪装成为护卫,抵达犰狳镇的办法。
有一千美元打底,哈维尔和比尔立刻答应这一趟寻医之旅,亚瑟这边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这时,戴平安才有功夫询问范德林营地那边的事情。
“做生意!
靠十万美元和罗兹镇两大家族做生意?”
戴平安在心里捋了半天,才从两人的讲述中明白达奇要做什么,他的脑子有点懵:
“你们被通缉的身份怎么办?”
“达奇会想办法,他已经联系上罗兹镇格雷家族的一个警长。”
“你们的营地呢?”
“也跟着搬到了罗兹镇东边的湖边。达奇说那里离着罗兹近,生意好展开。”
“那带回去的十万美元?”
“这笔钱先不分,作为大家入股生意的本钱。达奇说本钱越多,生意才能做的越大,等将来生意做大了,挣了钱,再给大家发福利和分红。”
“达奇还说,大家还可以另外拿钱出来,拿的越多,将来的分红和福利也就越多。”
等亚瑟说完,比尔还帮忙补充了一句。
达奇=做生意?
这种强烈的反差听的戴平安是一愣一愣的。放着好好的匪徒不做,突然打算洗白做生意?这种冲击感就跟九世野鸡小玉昨晚还在丽春院接客,今天一早就改邪归正,跑到巷子口卖豆腐一样令人震惊。
更令戴平安不知所措的是达奇拿的越多,将来分的越多的言论,听起来那么熟悉,怎么越听越像先非法集资然后玩卷包会走人的黑心老板。等他们再从犰狳镇回来,是不是连达奇·范德林的人在哪都找不到了?
“达奇打算做什么生意?”定了定神,戴平安继续询问。
“不知道。”
“嗯?”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达奇,何西亚还有会计利奥波德还在商量。”
“何西亚也同意?”戴平安傻眼了。
“为什么不同意。何西亚说,既然有这么多钱,何必去找什么小岛归隐,直接洗白,换个身份做生意挣钱多好。”
“是啊,真好。”
戴平安站起来捏了捏眉心,他突然感觉有点头疼。
本以为自己带着亚瑟,山长水远的跑到犰狳镇就已经够扯淡的了,没想到帮派那边在收到巨款后,居然也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数。
他扭头看了看说起来一脸眉飞色舞的比尔,和没怎么说话,但也有几分兴致勃勃的哈维尔,他忽然理解了何西亚的想法。
如果能活下去,谁会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出来当劫匪,同样的道理,如果钱足够,谁又愿意躲到什么小岛上归隐田园,当农夫种庄稼。戴平安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会儿范德林帮营地里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已经陷入达奇为他们编织的做生意挣大钱的幻想之中。
可是达奇和做生意,这两件事戴平安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到一块。
“那就没人反对?”
“有啊,迈卡反对,但是没人听他的。”
“他回去了?怎么回去的?”
“迈卡是因为在西伊丽莎白的大山谷,抢了那里奥德里斯科帮本来要抢的邮政马车,遭到两方人马的共同追缉,不得已躲避了好一阵子,才回到营地的。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说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他确实是个惹事的好手。”亚瑟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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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当中,就那个混蛋反对做生意,但营地里根本没人理他,他又说不出有用的借口,现在连达奇也不听他的,呸,活该。”比尔补充了一下。
“对了,约西亚·特里劳尼也有消息了,他好像在罗兹惹了什么事,跟一个男孩躲住在大篷车里,躲在罗兹北边的吉普赛人营地。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他一直都没敢离开半步,连消息都没法递出来,我也是在无意中遇到的。”
听完哈维尔的消息,戴平安终于了解了营地那边的状况。他也想明白了,怎么说呢,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天都有新发现,大家爱干嘛就干嘛,就是死的时候别把他捎上就行。
想到这,戴平安转身出去,开始安排去莎迪去为出发做准备,对于屋里三人提出的关于达奇此次生意成功与否的预测,他理都没理。
连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就让他猜能不能挣钱?
呵呵,谁爱猜谁猜。
看着戴平安一去不回的身影,哈维尔和比尔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叠钱,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傍晚,老黄又来了。
他驾驶着一辆大篷车来到了幻彩天空的牧场,里边除了专门空出一个位置供玛丽休息,其余空间装满了食物酒水等各种远行的物资。
四匹高大强健的比利时挽马拉着这辆大篷车,马车后面还拴着两匹可以作为战马的安达卢西亚马备用,连上面的马鞍都已经装好。
四个人,每个一条崭新的,价值200美元的卡尔卡诺步枪,再加上近千发其他各种口径的子弹,几十捆的炸药棒,以及一块十几斤重的厚铜板,足够把他们四人武装到牙齿。
这些都是他为戴平安此行准备的,可见老黄对这趟寻医之旅也是下了重本的。虽说这会儿戴平安不差钱,但要想准备这么多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除了物资装备,还有四件深蓝色防风风衣的套装和四顶深蓝色的骑兵帽子,这是康沃尔铁路公司护卫的标配。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四份精心伪造的身份证明文件。
这些文件在新汉诺威使用当然会被识破,但在康沃尔势力范围之外的西伊丽莎白南部和新奥斯丁,应该没什么问题。
众人都在整理和清点大篷车上的物资,只有戴平安拿着那份证明文件看傻了眼。
这名字改的也太省事了吧。
亚瑟直接改成阿奇,他理解,哈维尔和比尔改成哈里和比利,他也能接受,但是——
“黄四宝是谁?”
戴平安问老黄,老黄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端了一碗清汤面过来。
“我儿子,你要吃吗?”
艹!
面真香!
51,车站,张叔,大茬子粥
51,
西伊丽莎白的早上雾气浓重,当周围的雾气逐渐散去,里格斯车站依然被阵阵白色水雾所笼罩着,那是火车头蒸汽机释放出来的水蒸气。
在火车职员和康沃尔护卫的催促与呵斥声中,一个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华国工人从火车的货车车厢里爬了出来。
像驱赶羊群一般,总共有一百人的他们在一声声的呵斥中,在几个工头的带领下被聚集到一起,清点人数,检查证件。
长长的队伍很快排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他们麻木的神情中,只有两件事情被惦记着:一是身后背着单薄的行礼,那里面包裹着他们的全部身家;二是车站北边支起的一口大锅,白色的水蒸气翻滚着,玉米的香气想把钩子一样,搅动着他们的早已缠成一团的肠胃。
既然这几天没工开,也就没有必要吃那么饱,这是康沃尔公司的规矩,一向如此。这顿饭是他们今天的第一顿饭,下一顿就得等到晚上了。
站在里格斯火车站对面,和车站二楼齐平的山崖上,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戴平安仔细观察着下面的队伍。其实戴平安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就跟中国人看外国人感觉都长的都差不多一样,外国人看中国人也脸盲。更何况这又不是在莱莫恩州,而是一州之隔的西伊丽莎白。
再加上那通缉令上的照片是在他最瘦弱不堪的时候拍的,又拍的那么抽象。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和吃喝,如今的戴平安脸庞圆润了不少,之前突出的颧骨什么的都不明显了,和通缉令的照片相对照,很难再说是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戴平安这会儿跟其他护卫一样,戴着深蓝色的骑兵帽子,穿着康沃尔护卫统一的深蓝防风风衣套装。两条黑色水牛皮子弹带交叉着背在蓝色马甲外侧,密密麻麻排列的黄铜子弹下方,是一条同样布满子弹的黑水牛皮腰带和左中右三只黑色枪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武装的如此厚重,远超其他护卫,但斯科菲尔德左轮,削短的霰弹枪以及最新也是最贵的M1900手枪都向众人表达着一个问题——
这人要不是个狠手,要不就是个依靠武器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安全的白痴菜鸟。
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打算上来验一验戴平安的成色,所以他才有功夫一个人站在山崖边吹风。
早上的山风有点冷,戴平安叼了一根烟抽起来。
他试图从下面的队伍里寻找出曾经熟悉的面孔,但很可惜,每个人的面容都是那么陌生,那么麻木。他们窃窃私语着,戴平安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偷偷打量着山上这个衣着光鲜的二鬼子。
是的,就是给洋鬼子的当狗腿子的那种二鬼子。
为了几两碎银,给洋人卑躬屈膝,跪下当狗,转头就欺压同胞,数典忘祖的畜生,在哪里都免不了会有。华国工人里面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们一般也就混个工头,再牛一点也就混成同乡会的大爷那样,像戴平安这样混成康沃尔公司的护卫,明显还是个高层的,他们是第一次见。
上面寻找了一圈没有,戴平安干脆走下去,顺着队伍挨个找下去。
外国人认华国人不好认,华国人认华国人就太简单了。他可是杀了同乡会前任大爷的人,如果这些人里面有同乡会的,又是见过他能把认出来的人存在,万一路上跟其他护卫或是拦路检查的警探说点什么,这乐子可就大了。
顺着队伍一个个找下去,近距离接触,戴平安更能看清这些华工的样子。算不上衣衫褴褛,但破旧的衣服也是补了再扑。和圣丹尼斯平民窟面带菜色,羸弱不堪的华人不同,这些华国工人个个身强体壮,就是那股一直出汗却又许久没有得到清洗的味道萦绕在队伍中,久久不能散去。
被他瞧着的人,大部分都低下了头,也有几个壮着胆子迎着目光看过来的,却也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个个的看下去,终于在队伍的尽头,戴平安停下了脚步。
支起的大锅已经沸腾,里面煮着的是用玉米颗粒熬成的大碴子粥,一碗玉米粥,一块黑面包,华工的早餐也算是中西结合了。熬粥的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旁边还有个小伙子在发面包。
打饭的队伍有序的进行着。戴平安从地上捡起一个碗,用袖子擦了擦,光明正大的插进队伍,走到了大锅跟前。
打饭的队伍停下了。
小伙子下意识的递过来黑面包,戴平安没有去接,而是把碗伸到了大锅边上。
一大勺玉米粥被舀起来,却怎么也盛不满戴平安的碗,勺子里的煮的稀烂的大粒玉米,伴随着汤汁又被一点点的掉回了锅里。因为勺子在抖,抓着勺子的手也在抖,而手的主人更是已经抖成了筛糠。
“别抖啊,张叔,您这老毛病怎么还没改?”
“不是~我没抖~我~”
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戴平安身后打饭的队伍后退了一大截子。
勺子抖得更厉害了,哪怕这个叫张叔的中年人两手都握住了勺子,还是没能稳定下来。旁边分发面包的年轻人想上来帮忙,却被他一膀子挤到了一边。
“金喜……不!戴爷!”
张叔憋了一脑门子的汗,他的勺子终于稳了下来。
“戴爷?看来张叔你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
“不敢不敢,叫我大志就行。”
“客气了,张叔,当初我也是在您的这口锅里舀饭吃的,这辈分可不能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想问问,咱们同乡会出了个什么赏额?”
“一任香主。”
“这么低?我好歹也是杀过前任大爷的人,这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听完这话,张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对面的戴平安并没有就此结束:
“这一百人里还有咱们同乡会的人吗?”
“没~没有了。”
“是吗?”戴平安笑了笑,看向张叔身边面容相似,同样一脸紧张的年轻人:“这是你儿子?长得挺快。”
“还有两个,一个姓王,一个姓段,不过他们都不认识你。”
“高手?”
张叔点点头。
“怎么个高法?”
“不知道,没见过。”
“是吗?那我得找机会见见了。”
说着话,戴平安扭头向后面的队伍看了看,却发现后面的队伍又后撤了一大截子。戴平安转回身,让张叔把碗盛满:
“完了有机会帮忙介绍下,我黄四宝最喜欢结交朋友,所以,拜托了~张叔,以后还得托您的福,多~多~照顾。”
说完这些,勺子没再哆嗦,戴平安碗里的粥很快盛满了。
一边趁热吸溜着大茬子粥,戴平安一边掉头往回走,走的时候还不忘从张叔儿子手中拿过一块黑面包,递给了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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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了人家的队,怎么也得意思一下。
大茬子粥里没放糖也没放盐,但就着那股热乎气和玉米原始的味道,让戴平安忍不住想起来这之前,东北朋友给做的那顿贴饼子,凉拌拉皮还有猪肉炖粉条子。
老香了。
戴平安记得很清楚,当时吃完饭菜之后,拿来溜缝儿的就是这种大茬子粥。
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上头,正当戴平安吸溜着碗里的粥回忆过去的时候,一块面包掉到了他的脚跟前。
他硌牙了……
52,硌牙,面包,卡恩队长
52,
硌牙是很难受的,异物的坚硬顺着牙齿,直接刺激到了戴平安的大脑,但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一块面包。
不是华国工人们每人只能领一块的,又干又硬又硌牙的黑面包,而是一块松软的,香甜的,散发着牛奶气息的白面包。面包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着尘土,正好滚在他的脚边。
顺着面包扔下来的轨迹看去,戴平安抬头,看到了站在里格斯车站二楼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穿着和戴平安一样的深蓝色护卫制服,靠着栏杆,看着下方华人的队伍和戴平安。
他们是故意的。
因为见戴平安没有反应,他们又扔了一块面包下来。
戴平安没有躲,于是这块面包打在了他的胸前,然后才弹到了地上,滚进了地上的尘土里。
“嘿,伙计,你应该吃这个,而不是喝你碗里猪食。”
“捡起来吃吧,兄弟,这才是我们应该吃的食物,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从哪混来这身衣服,但你也不应该侮辱他。”
“哎?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有吗?我只是在帮助他早点摆脱野蛮的习惯,接受文明的洗礼而已。”
“是吗?”
“当然了。”
“哈哈哈……”
两人打闹着,玩笑着,乐成了一团。
热乎乎的大茬子粥还在手里端着,越来越烫,烫的戴平安都有点端不住了。伴随着手中粥碗滚烫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身后的张叔在看着他,排队打饭的华国工人也在看着他,近百双眼睛在后面盯着他的脊梁。
前方二楼上,除了那两个还在打闹的小年轻,还有其余五位同样装束的护卫,成熟老练的他们可不会在弄不清戴平安身份的情况下来找他的麻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叼着烟卷看笑话。
嘲讽的笑容毫不遮掩的挂在脸上,几人歪着头切切私语着,殊不知每句话的内容,都被戴平安听在耳里:
“布朗兄弟干的漂亮!我赌10美分,下一刻这个黄皮小子就会把手里的碗摔了。”
“我也跟,不过,他们俩这么做会不会有点过了,听说卡恩可是收了钱的。”
“那有如何,布朗兄弟可是卡恩队长的亲外甥,别说扔两个面包,就是打他一顿又能如何。”
“也对,不得不说,布朗兄弟这次干的真不错,还以为那黄皮小子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不想到也是怂包一个,一试就试出来了。”
“确实是怂包,所以我赌20美分。这个小子不仅不会把碗摔了,还会把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吃掉。”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布朗家那两个小崽子会就这么结束?”
他说对了,布朗家的一对兄弟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戴平安。见戴平安端着粥没有反应,他俩从楼上跑了下来,来到了戴平安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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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吃?”
“喂!我们跟你说话呢?”
说着话,年纪小的弟弟从地上捡起那块面包,放在了戴平安的面前。
“你是聋子吗?”
“你知不知道这面包有多贵,他比你们所有人吃的猪食加起来还贵,你为什么不吃?”
“你是嫌脏么?”
戴平安静静的看着两人,没有说话,但他的这种沉默让两人当成了一种软弱。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更多了,火车站职员,等火车的乘客,路过的村民,他们都饶有兴致的围了过来观看这场大戏,这无疑更加刺激到了布朗兄弟的表演欲望。
哥哥拿过面包,扔在地上拿脚来回的碾了几下,这才重新捡起来砸进了戴平安的碗里。
“我说吃了它,你个黄皮猴子,听到没有!”
热乎乎的大茬子粥溅到了戴平安的衣服上,脸上,眼镜上,但更恶心的,是布朗哥哥揪住戴平安的衣领朝着戴平安吼的时候,口水直接喷到了戴平安的脸上。
“你不吃,说明你们不饿,看来你们这顿饭也没必要吃了,对吧。”弟弟在旁边恶狠狠的威胁着:“如果你不把这块面包吃了,那你和你身后这帮黄皮猴子,今天就都不要吃饭了。”
说着话,弟弟掏出枪,对准了戴平安身后熬粥的大锅,正当他要开枪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人拦住了他。
“住手!你们两个混蛋又在干什么?”分开人群,第一个走进来正是同样一身深蓝制服的卡恩队长。他连打带踢的把布朗兄弟远远地轰到了一边,又把上面看热闹的五个护卫喊下来,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事情很快得到解决。
之后,他才一脸抱歉来到了戴平安的跟前。
“很抱歉,黄先生,我代表他们向您道歉,他们两个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稍后我会教训他们的。”
“没关系的,小事情。”
也许是看到卡恩队长为自己解了围,戴平安一直本着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真是很抱歉,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狠狠的批评他们的。”
看来戴平安今天早上额外贿赂卡恩队长的那一百美元还真没白花。卡恩队长连连道歉不说,还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的为戴平安擦拭起身上的污渍,一边擦,还一边解释着:
“黄先生,请您谅解,康沃尔公司的护卫大多都是白人担任,很少有黑人,想您这样的就更少见了,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误会。”随便糊弄了几下,卡恩队长就停下来手里的动作:
“黄先生,您今天的表现的太显眼了,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这会给您带来麻烦,也会对您的安全造成威胁。”
“麻烦?你是说我身上这些武器。”
“当然,黄先生,我不知道您跟比利和哈里先生是什么关系,但收了您的钱,我们一定能保证您安全的到达目的地,所以您没必要把自己武装的像一个野蛮的匪徒一样。”说着话,卡恩队长瞟了戴平安左边的腰间一眼。
戴平安明白了。
“感谢你的指教,卡恩队长,我以后会注意的。”
卡恩队长走了,带着戴平安送给他的M1900手枪走了。很快,这把枪就出现在了布朗兄弟的手里,他们争抢着从戴平安的面前跑过,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早上的插曲过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在护卫们的呵斥下,华工打饭的队伍继续向前挪动起来,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谈论着刚刚的事情。也许是这件事情太精彩了,他们没有注意到,今天张叔舀粥的勺子抖的特别厉害。
戴平安站在角落,他的手里还端着那碗粥。粥已经凉了,碗里的面包也被他择了出去,但喝起来硌牙的小石子也就更多了。
他依然在小口小口的吸溜着,如果嚼到小石子,他就会混着浓粥咽下去。直到这碗大茬子粥被喝的干干净净,戴平安才看向身边的比尔。
作为范德林帮的二把手,亚瑟不宜过多露面,因此比尔成了他们名义上的领头人。比尔是跟着卡恩队长身后来的,但戴平安使了个眼神,没有让他说话。
“搞清楚了吗,他们有多少人?”
“十个,护卫算上卡恩队长有八个人,还有一个经理和他的助手。”
“人有点多啊。”
戴平安终于把碗放到了一边:
“今晚就动手吧。”
53,美梦,大坑,德林杰
53,
戴平安躲进了大篷车,再也没有出来。
吃完早饭,他们这只队伍终于收拾好行囊,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走在前面的是两名骑着马的护卫,中间是华国工人长长的队伍,后面跟着的则是几辆装着物资的马车和康沃尔公司经理的马车,玛丽他们的大篷车跟在最后面。
亚瑟就守在大篷车的旁边,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今天早上的插曲,卡恩队长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让手下人多盯着新来的亚瑟等人。结果一个白天下来,亚瑟三人很快熟悉了手头的工作,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说是护卫,就是护卫。
因为无处可逃,他们并不担心华国工人会在途中逃跑,他们要担心的,是路上遇到的其他问题。路上的劫匪强盗,森林里的灰熊恶狼,这年头能要人命的东西太多了,一路上没有他们的护卫,这些华国工人在野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因此,卡恩队长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就像运送货物一样把这些华工运到犰狳镇即可。既然是货物,那待遇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经过一天漫长的跋涉,当他们傍晚来到废弃的里格斯营堡准备过夜的时候,卡恩队长也就没有下令让张叔他们起锅做饭。
都要睡觉了,还吃什么饭。
里格斯营堡位于草莓镇的最南边,只要跨过它南部的上蒙大拿河,就算进入了黑水镇的范围。营堡是原先西伊丽莎白的驻军留下的,废弃以后,就成为来往人员的安营扎寨之地。
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后,卡恩队长和手下的护卫们简单吃了一顿烤牛肉,就开始轮流休息。当然,卡恩队长是不需要轮流的,交代给其他人今晚要小心一点后,辛劳的一天的卡恩队长走进营地唯一完好的木屋,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里,他梦到了吊起来的戴平安,梦到了无数的美元,还梦到了数不尽的香车美女和美酒佳肴。美女是圣丹尼斯酒店的姑娘,美酒是卡林顿牌高档的白兰地,佳肴是散发着浓郁玉米香气的牛排……
玉米香气?
卡恩队长的美梦醒了,但浓郁的玉米香气还是萦绕在鼻尖,这不是梦!他起身拿着枪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营地中央架起的一口大锅,华工里的姓张的厨师拿着大勺正搅动着锅里的大茬子粥。
“谁允许你……”
卡恩队长愣住了,他把要斥责的话语生生的收了回来,近百名的华工围在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看,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面孔里没有一个他认识的。
他的手下,包括他的外甥布朗兄弟都不见了!
被上百双的眼睛盯着,卡恩队长有些心慌,下一刻,枪口就顶在了他的腰间。他被缴了械,动手的是那名叫哈里的墨西哥裔护卫,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别的动静。
在他房门的脚下,蹲着一个人,正端着一碗刚出锅的大茬子粥喝着。因为粥太烫,戴平安喝的很小心,轻轻的吹半天,才敢小心翼翼的吸溜一口。
果然,大茬子粥就得趁热喝才有味道。
“早啊,卡恩队长。”
“早?”
在这乌云笼月,星斗全无的夜晚,戴平安的招呼让卡恩队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硬挺着强装镇定:
“早~早上好,黄先生,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的队伍里有人打算杀了我,然后抢劫我的财物,所以麻烦您起来来看看。”戴平安表现的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平凡不过的小事情。
“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卡恩队长的脑门上见汗了,他再也无法维持今天早上颐指气使的傲慢:“请问,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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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挥了挥手,大锅方向围着的人群露出一个口子。后面是营地的中央,两个火堆中间,是一个新刨出来的大坑,卡恩队长五名被解除了武装的手下和公司手无寸铁的经理以及他的助手,都站在坑的周围。而在他们后方的小坡上,站着的是手持双枪的亚瑟和比尔两人。
两柄铁锹直直的插在大坑两边的土堆上,像祭奠死人的两柱清香。
卡恩队长是让手下盯着亚瑟等人,但他们怎么可能是亚瑟三人的对手。屋里卡恩队长还没睡熟,几人就被亚瑟他们悄无声息的控制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大坑被挖出来。
“去看看吧。”戴平安一指大坑的方向。
尽管心里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卡恩队长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了过去。借着火光他看的很清楚,如他所料,大坑里捆着的确实是他两个外甥,布朗兄弟。但幸运的是,两人都还活着,只不过是被捆住了手脚,堵住嘴巴而已。
看到坑外的卡恩队长,两兄弟拼了命的求着救命,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而见到他们还活着的卡恩队长,并没有高兴,反而是面容扭曲的难看起来。
“黄先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亚瑟的队伍里主事的是谁,又何尝看不出对方的险恶用心,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恳求最后的一线生机。
“没有误会,他们俩抢我的东西,还想杀我。”
“怎么可能,黄先生,您或许搞错了。”
“没有搞错,我有证据,”说着话,戴平安掏出来那把M1900:“这是我的枪,在他们身上找到的。”
卡恩队长的脸色无比的难堪。
“这~这是个误会,他们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二十岁的孩子?我们东方有句话:子不教,父之过!如果人到了二十岁都还不懂事,那一定是他的父母或是长辈教得不好,这里谁是他的长辈呢?”
看着戴平安有意无意指过来的枪口,卡恩队长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是他们错了,我会批评他们……不!我会教训他们……”
“卡恩队长!”戴平安打断了他的求饶:“这些话好像您今天早上已经说过了,看来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还是让你手下的人来帮你一把吧。”
说着话,戴平安拿枪指向了卡恩队长身边,空着手站着的一名护卫。
“动手吧。”
戴平安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来自地狱里恶魔号令的颂吟。
那名护卫正是今天早上赌戴平安会把粥碗摔了的人。此刻他早已忘记那10美分有没有输出去,只是觉得那柄插在土里的铁锹重似千斤,怎么也拔不出来。
他看向身边面如铁青的队长,心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队长……”
“嘭!”
M1900沉闷的枪声震得所有人一惊,在卡恩队长惊诧的目光中,那名队员顶着脑门上的血洞,直直的栽进坑里。
大坑里,堵着嘴巴的布朗兄弟哼唧的更厉害了。
“你!”
卡恩队长想说什么,但戴平安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下一个队员。
“该你了,动手吧。”
“等一下!”
卡恩队长试图阻拦,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被戴平安拿枪指着的那名护卫已经拔出了铁锹。
“我说等一下!”
卡恩队长知道光靠自己是拦不住子弹的,他索性连滚带爬的回到了戴平安的跟前,学着往日里华国人的样子,双膝着地跪在了戴平安的面前。
“等一下,黄先生,请您听我解释。”
“好啊,那你解释吧,我在听。”戴平安嘴上说着,但指着的枪口却没有放下的意思:“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继续!”
身后响起了挖土填埋的声音,坑里的哼唧声叫的更加急切:
“黄先生,请求您,能不能先停下?”
“不急,有大把的时间,你慢慢说。”说着话,戴平安还不忘吸溜一口粥。
“好的,黄先生,请您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卡恩队长解释着,下一刻,一把德林杰袖珍手枪从他袖子里滑出来,顶在了戴平安的脑门上。
事情发生的很快,卡恩队长和戴平安的距离又太近,等身边的哈维尔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多半碗的浓粥洒了一地,身手敏捷的卡恩队长用袖珍手枪顶着戴平安的脑袋,转到了身后,用另一只手卡住了戴平安的脖子。至于戴平安,连丝毫反抗都没有,像个木偶一样被挟持在前方。
有趣的是,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M1900手枪和那只空碗。
“住手!全都住手!听见没有,让他们住手!你这个该死的黄皮猴子!”
经卡恩队长这么一喊,填土的两人也立刻停下,亚瑟他们也把枪口转了过来,然后,戴平安笑了。
“嘭!”
枪响了,M1900独有的枪声再度响起,子弹打在铁锹上火星四溅,吓的那名护卫松开了手,可一刻,他的骑兵帽子上就又随着“嘭”的一声,多了一个血窟窿。
又一具尸体栽进了坑里。
“我让你停下了吗,嗯?”戴平安的枪口冒着销烟。他丝毫不顾忌脑袋上的枪口,狞笑着,用枪对准了另外一名护卫的脑袋。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铲土填埋的工作继续开始,任凭卡恩队长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因为他的枪口并不像戴平安那样,指着他们的脑袋。
54 ,死亡,报告,抚恤金
54,
每个人都有血性,也都有勇气,但能坚持多久就不好说了。生与死之间的煎熬,需要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才能跨越,很明显,卡恩队长手下的这帮护卫们没有这些。
如果说第一个护卫的死亡击碎了他们的血性和勇气的话,那第二个的队友的死亡,就是把他们残余的最后一丝人性践踏在脚底碾个稀碎。朋友之间的交情,队友之间的情谊,统统顾不上了,坑里的哼唧声越来越大,但存在他们脑海中的只剩下挖的尘土飞扬的铁锹和那个疯子黑洞洞的枪口。
戴平安,就是那个疯子。
卡恩队长的枪口在颤抖,不是因为哈维尔同样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而是他刚刚发现,自己枪口下的戴平安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停下来!”
“求求你,停下来。”
“我错了,求求你,停下来。”
坑边的土越铲越少,哼唧声越来越弱,枪口下的戴平安无动于衷,倒是卡恩队长的语气越来越软,从命令到请求,到最后直接软化成了歇斯底里的乞求。
“没用的。”戴平安把身子转了过来,卡恩队长卡着他脖子的胳膊绵软的形同虚设:
“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停下,因为你的枪里只有两发子弹,而我们有好几把枪。杀人者,人恒杀之,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这个简单的道理,我早就懂了,你也应该明白的。”
说着话,戴平安扔掉手中的空碗,扶着卡恩队长的德林杰袖珍手枪,稳稳的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感受着枪口带来的冰冷,看着卡恩队长挣扎的神情,戴平安的眼里多了几分色彩,他忽然有种希望得到解脱的冲动。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的恶毒与堕落?还是自己习惯性的麻木不仁?还是因为某些事情的无能而愤怒?
戴平安不知道。
“动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和兴奋。
“呯!”
子弹打飞了,在卡恩队长扣下扳机的时候,戴平安歪了歪头,恰好让这颗子弹擦着脑袋边缘飞出去。躲过了子弹,戴平安兴奋的晃了晃脑袋,顺手擦干净鼻血,再次把德林杰手枪的枪口掰了过来。
这次,枪口是热的。
“再来啊,你还有一次机会的。”
枪里还有一颗子弹的,卡恩队长却怎么也扣不下去,已经无法挽回的定局让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戴平安的声音更是像咒语一样,把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撕了个粉碎。
他瘫软的再次跪了下去,就连袖珍手枪落到了戴平安的手中都没有在意。他完了,也彻底崩溃了。
“杀人劫财是我们护卫队的计划,我们也仅仅只是打算而已,杀了我吧,放过他们,他们两个这次刚来,什么也不知道。”
卡恩队长坦白了,他现在只求一死,可听到这话,摆弄着那把袖珍手枪的戴平安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哈哈,听到了吗?哈里,他们居然想杀我们,哈哈,他们真的想杀我们。”
哈维尔的脸抽了抽,他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笑的,也不知道戴平安今晚又是抽的什么疯,最后只能勉强跟着笑了笑。看见哈维尔这样,戴平安笑的更开心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从哈维尔的腰上拿过卡恩队长原来的手枪。
这是一把双动左轮手枪,看着枪柄上的包浆,说明他跟随卡恩队长有一定年头了。
“算了。”戴平安示意埋土的护卫停手,然后当着卡恩队长的面,打开左轮手枪的弹仓,退了四颗子弹出来,合好后把枪塞进了卡恩队长的手中。
“我以为你不是个好人,没想到你连坏人都不是,去吧,你可以试着帮帮他们。”
当那块白面包扔到戴平安的脚下时,布朗家那两个小崽子就死定了。懒得想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戴平安就是想让他们去死。
成人的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戴平安也不指望别人能对自己感同身受,他只需要让别人明白一件事就可以,谁都可以来惹他,玩他,挑衅他,只要做好承受报复的准备就行。
踉跄着,卡恩队长再次来到了坑边。
坑底已经被土埋了一小半,因为有两具死尸压着,布朗兄弟连扭动挣扎的空间都没有,身体大部分已经沉在土中。看到坑边卡恩队长和戴平安的身影,惊恐的两人挣扎着,哼唧着,做着最后的求饶。
咬着牙,卡恩队长扣下了扳机。
“呯!”“呯!”
连着两声枪响,哼唧声停了,不等卡恩队长转过头,站在后面戴平安已经一铁锹横着拍到他头上。卡恩队长连同他的手枪一起,栽进了坑里,戴平安低头看了一眼,人还有气,于是把铁锹交给了剩下那个一直没动手的护卫。
“换人,继续埋。”
卡恩队长也进去了,戴平安这个疯子就站在跟前,五人轮流填埋的速度更快了。黄土就快没过卡恩队长还在抽动着的身子,这时,戴平安把注意力放到了随行的康沃尔公司经理身上。
这是一个瘦弱的小个子,花白的头发预示着他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在戴平安的威逼下,虽然他也在尽力的填着土,但长年的办公司工作和不小的年纪,让他实在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发现戴平安看过来,紧张让他连手里的铁锹也抓不住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想弯腰去捡,却发现那个恶魔般的疯子已经到了跟前。
“怎么称呼?”
“尼嘉德,莱斯特·尼嘉德。”
“原来是尼嘉德先生,累了吧?”
“不累,我还可以的。”面对不断靠近的戴平安,莱斯特想躲,却还是被戴平安给揽住了。戴平安笑的像一只盯上黄鼠狼的鸡,他把那只M1900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年纪大了,是该照顾一下,咱们换个方式也可以。”
说着话,戴平安抓着莱斯特拿枪的手,对准了坑底下的卡恩队长的身体。
“嘭!”“嘭!”“嘭!”“嘭!”“嘭!”
连着五枪,子弹打空了,卡恩队长抽动的身体彻底不动了,戴平安这才把枪拿回来。
“尼嘉德先生?尼嘉德先生……”
戴平安连着喊了好几声,被吓坏的莱斯特这才回过神来:
“别紧张,尼嘉德先生,我只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我~我~我只是公司一个小小的经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别担心,尼嘉德先生,这个问题很简单,”戴平安脸上带着笑容,在莱斯特眼里,却如同是地狱恶魔的召唤:
“卡恩队长,还有连同他两个外甥在内的四名护卫,今晚是怎么牺牲的?”
“牺牲?”
土坑里,刚刚填埋进去的黄土还向外渗着卡恩队长的血,土坑外,戴平安手枪的枪口还荡着缕缕销烟。莱斯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快想出了正确的答案:
“是匪徒!”
“对,就是匪徒!是强盗!我们今晚在这里遇到了匪徒,是卡恩队长带着两名护卫勇敢的留下,为了掩护大家活着离开而牺牲的。”
“那布朗兄弟呢?”
“是~是~是内奸,对,没错,他们是队伍里的内奸,他们跟匪徒勾结,出卖了我们。”经理莱斯特越说越激动,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家就在卡恩队长的掩护下离开,剩下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是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戴平安笑的更开心了,莱斯特的回答完美的解释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连布朗兄弟为何死在卡恩队长枪下都能说得通了。环视一周,发现剩余的三个护卫和一个助手都一一点了头之后,他松开了莱斯特。
“请问咱们康沃尔公司对牺牲员工的抚恤是多少?”
“二十美元。”
戴平安掏出来一百美元递到了莱斯特的手里。
“记得给他们的家人发抚双倍恤金,你打报告,我出钱,不能让卡恩队长他们白白牺牲。”
莱斯特连声答应,然后戴平安又朝后边招了招手。
“今天早上,我给了卡恩队长一百美元,可惜他弄丢了,连他的命一起弄丢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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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亚瑟把钱拿了过来。
这次是五百美元,每个人都有一份,戴平安相信,这一次没人会把钱再弄丢了,戴平安也相信,这些钱会给这些人带来足够的安慰。
妥协了第一次之后,跟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他们已经亲手绝了回头路,死亡和美元之间怎么选已然再没有考虑的必要,哪怕脚下填平的坑里卡恩队长的血还没有凉的彻底。
现实如此,放弃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亚瑟把武器还给了他们,只不过每人的连发步枪里只留了五颗子弹。没有人有异议,这一晚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更何况他们还拿了钱。经理莱斯特借着火光开始草拟报告,空白的报告上,证明人一栏里每个人都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搞定了护卫队,该这一百名华国工人了。
55,三餐,理想,好人
55,
支起的大锅里,浓稠的大茬子粥翻滚着,玉米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却怎么也盖不住从土里透出来的血腥气。熊熊燃烧的火焰映亮了在场所有的华工,夜风的吹动下,他们的脸色时明时暗,时阴时晴。
即便他们当中有的人还听不懂英文,但也在戴平安这番血淋淋的操作下明白了一个事实:这条队伍里能做主的人——变了。
焦虑,紧张,担忧,畏惧,着急,
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汇成一种深深的不安表现在脸上。卡恩队长死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还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还能否继续前往犰狳镇做工,一切的答案都在火堆前方的这个男人身上。
“吃完饭,明天继续出发,目的地还是犰狳镇,一切不变。卡恩队长牺牲了,我会带着你们把剩下路的走完,而且,我保证你们两点:”这些话戴平安是用普通话说的,说着话,还举起两根手指:
“一,我保你们平平安安到达犰狳镇。二,我保证一日三餐,不会饿着你们。但是,路上你们也不许给我惹麻烦,不然,卡恩队长可以牺牲,你们也可以牺牲,我说到做到!”
听到这里,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但戴平安并没有结束: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听我的,去报警或是找人求救,都可以。不过在此之前,请先问问你们的自己,哼哼,”火焰的逆光下,众人看不清戴平安的面容,但他阴鸷的笑声听起来却如同森林中的恶枭:
“那些洋鬼子警察到时候是相信你们,还是相信我!”
一番威胁的话语说完,但却没有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当众人得知还会继续前往犰狳镇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的放到了那口熬着热粥的大锅上。
卡恩队长死了,布朗兄弟也死了,华工们高兴吗?当然高兴,因为杀他们的人已经答应了,不但继续前往犰狳镇去干活挣钱,而且还保证一日三餐,能多吃一顿饭呐!
是的,他们高兴的原因就是因为多了一顿饭。
出门在外,流落异乡,什么样的苦工没干过,什么样的屈辱没受过,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炕大炕小先睡好,饭多饭少先吃饱,华工们在乎的是今天能不能吃饱饭,明天能不能有活干,最后还能不能拿到养家糊口的工钱。
至于这份工钱是不是只有别人的一半或是三分之一,他们从来不在乎,因为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在乎。
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连同那些平白无故的指责和斥骂,莫名其妙的侮辱和驱赶一样,因为长时间的发生在他们身上,已经让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的他们形成一种习惯,一种默默承受的习惯。
这也是戴平安和华工们一直格格不入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之前也遭受过社会各种各样的毒打,但之前那种程度的教训和华工们一直所承受的相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甚至可以称之为走运!
所以他受不了。
他既受不了自己和自己的同胞被欺辱,也受不了自己同胞面对欺辱时默认的态度。他能理解,也能明白,他知道这些华工们为何会变成这样,可他就是看不下去,因为每当看到类似的情形,他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因为他而不低头最后死的惨不忍睹的男孩戴平安。
“张叔,开饭吧。”
戴平安结尾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在众人向着大锅围过去的时候,他也悄悄的离开人群,离开了营地。
靠在营地外围的木桩上,戴平安点燃了一支烟,他需要冷静下,好让某些不想记起的回忆从脑海中抹去。可事与愿违,刚刚抽了第一口,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就朝这边跟了过来。
是比尔。
“嘿,伙计,刚刚那场表演真不错,你杀人的样子差一点就吓到我了。”
“是吗?那你是终于承认自己的胆子小了?”戴平安叼着烟轻轻笑着:“护卫们怎么样,还算听话吧?”
“那是当然的,有几个现在手还抖呢。”
“还是得小心一点。尤其是那名叫莱斯特的经理,他很重要。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路上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你得盯紧一点,关键时刻就是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开口。”
“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的。”
比尔拍了拍戴平安的肩膀,走开了。
戴平安准备抽第二口,又听到了走过来的脚步声,这次的脚步不轻不重,是亚瑟。
“你该早一点开枪的。”
亚瑟阴着脸,从今天早上宣布计划开始,亚瑟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你的手段太残忍了,你应该给他们一个痛快,而不是折磨他们,让他们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埋掉。”
“不折磨他们,其他护卫怎么会老实听话,我们这一路很长,不把事情做绝,我不放心。”
“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
“什么别的方法,给钱吗?我给了,他们打算在路上洗劫我。”
“那也不该用活埋这种方式。”
“他们在被真正埋起来之前,已经被打死了,不是吗!”
“布朗兄弟年纪还小,两个孩子……”
亚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戴平安摇了摇头,轻轻的弹飞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两手突然揪住亚瑟的衣领,把他推在了木桩上:
“不要在跟我提什么孩子,别说他们已经二十岁,就算是十岁,做错了事情也要受惩罚!还有,我不知道你这是从玛丽还是莎迪话里学到的仁慈,但在说这些话之前,请先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戴平安低吼着,声音如同一只嘶哑的野兽。亚瑟想挣开,却发现一向以瘦弱形象示人的戴平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力量已经可以和他抗衡,两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把他顶着身后的木桩上挣脱不开。
“你是范德林帮的二当家,是个匪徒,是个强盗,是个凶手,不是教堂的神父,死在你手上的人不比我杀的少,所以请你收起那份虚伪的仁慈,既然当了婊子就别再装什么纯洁!”
“我没有你那么残忍,我也没杀过无辜的人……”
“无辜?什么叫无辜?无不无辜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只要活下来的,就没有什么无辜的人。你杀人,我也杀人,大家没有什么区别!你,还有我,手上的血是洗不干净的,我们也是回不了头的!所以,亚瑟·摩根先生,别再想什么善良和仁慈,那跟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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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请摩根先生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如果你觉得我手段残忍了,那没问题,明天一早我们就掉头回去!”
吼完话,戴平安放开了亚瑟,但经过这一番低声咆哮,亚瑟已经再没有了反抗的意思。他看了看戴平安,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能没说出来,只好静静的走开了。
看着亚瑟走远了,戴平安嘴上又叼上一支烟,但这次划着火柴为他点燃的,是已经来了一会儿的哈维尔。
“他跟那两个女人待的时间太久了,心变软了。”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是你让他守在玛丽的大篷车周围的,而且这跟女人没关系,他本来就是个好人。”哈维尔又把自己的烟点着。一瞬间,火柴映出了哈维尔面孔上的兴奋,戴平安就知道自己这根烟可能又抽不好了:
“亚瑟一直都是个好人,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他也不想杀人,不想抢劫,但作为范德林帮的二当家,他没有别的选择。你应该能理解他的。”
“这关我什么事?”戴平安有些诧异。
“因为你也是个好人,”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哈维尔静静的看着戴平安:“难道我说错了吗?”
戴平安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哈维尔,紧皱的眉头混合着上扬的嘴角,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我是个好人?好了,够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戴先生,如果你真想活埋一个人,请不要在他无法呼吸之前打死他,不但吓不着别人,还会显出自己内心的软弱。还有你的那些同胞,你应该对他们好一点的。”
“好一点?什么意思?”
“坚强,顺从,身体强壮,多好的品质,只要给他们人手一把枪,再稍加训练,他们就会是你最好的手下。你为什么不拉拢他们,反而要表现的自己很恶毒,把他们拒之门外呢?”
“你不是中国人,你不明白的,他们大都没什么野心,只要有份事情做,有钱挣,哪怕只是有口吃的饿不死,他们就不会去做冒险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吃饱呢?还一日三餐?就算他们顺利到达犰狳镇,他们也不可能找到工作的,”哈维尔提醒着戴平安:
“老黄帮我们到犰狳镇可是有他的目的,与其等他们到了那里没工作饿肚子,我们为什么不抢先一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们可以收编你的这些同胞,一百人,只要几个月的训练,我们就可以像奥德里斯科帮一样人强马壮。”
“然后呢?”戴平安明白了什么。
“然后,我们的帮派壮大,就可以~就可以……”突然间,哈维尔说不下去了,于是戴平安帮他接着说下去。
“帮派壮大后我们可以抢劫罗兹镇,抢劫城市圣丹尼斯,甚至抢劫康沃尔,警察和平克顿侦探都不是我们的对手,然后招来美利坚的军队出手,把我们一网打尽?”
哈维尔刚刚兴奋起来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哈维尔生在被迪亚斯独裁政府统治的墨西哥,年轻气盛的他也是个愤青,妄图推翻独裁统治,结果换来的却是家人遭到迫害,自己只身逃出墨西哥,来美国避难,这才遇到达奇加入范德林帮。
进入帮派之后,除了帮派日常事务,哈维尔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杀回故乡墨西哥去复仇,去推翻政府,去解放人民,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当他以为这个梦想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时候,戴平安出现了。
如果说达奇在戴平安身上看到范德林帮复兴的希望,是觉得戴平安能带来财富的话,那哈维尔也认为戴平安或许同样可以帮他实现复仇的愿望。
戴平安没有让达奇失望,先是几根金条解了燃眉之急,跟着便是高达十万美元的巨款。在收到钱的达奇欣喜若狂的时候,哈维尔对戴平安也是信息大增。
在范德林帮中,跟戴平安关系最好的也是哈维尔,不仅是因为在寻找金砖的过程中,哈维尔曾经救过他一命,更是因为他也很欣赏哈维尔的执着与忠诚。但面对哈维尔提出的问题,戴平安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让他回到墨西哥提前开展毒枭事业吧。
“当然,那个时候我们也可以翻越各种阻拦逃亡墨西哥,推翻你一直惦记的迪亚斯独裁政府,然后,美利坚出兵,还是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们可以号召别人加入,我们的帮派会越来越大,人会越来越多,这至少是个希望。”
“号召?以哪种身份去号召,范德林帮?还是喊着解放墨西哥口号的啸狼帮?哈维尔,哈维尔·伊斯科拉先生,想想前两天达奇焦头烂额的样子,你就该知道养一帮人不容易,需要一大笔……就算我们有这笔钱,也不可能靠帮派实现你的梦想。”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们是贼,是匪徒,是通缉犯,伊斯科拉先生。不要以为抢劫之后给穷人一点小恩小惠,就是劫富济贫的侠盗义贼,连替天行道的旗帜都没有,差着境界呢。”
“替天行道?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用管替天行道是什么东西,你只要知道仅靠帮派是无法推翻一个系统健全的政府。不管帮派还是强盗,注定只能游走于黑暗之间,我们对付不了警察,更对付不了军队,更别提去推翻一个有军队,有警察支持的完整政府。”
最后,哈维尔还是一脸落寞的离开了,戴平安知道他不会就此放弃的。有时候他甚至会羡慕哈维尔的这种执着,至少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不像自己,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
好人?
戴平安嗤笑了一声,点着了第三支烟。
56,出发,渡河,头皮
56,
清晨,戴平安又被大茬子粥香甜的气味所唤醒。
因为获得了他的允许,张叔父子在早上熬粥的时候,在加了糖块的同时,还煮进去别的东西,搞得一大早整个营地粥香扑鼻。等戴平安过去的时候,比尔和哈维尔已经端着粥碗吃的差不多了。
他俩学着昨晚戴平安的样子,喝粥之前先轻轻的吹一吹,然后小心的在边缘吸溜一小口,等粥里的大颗粒玉米嚼碎了咽下去,接着再吸溜第二口。
因为昨晚的谈话,哈维尔兴致恹恹,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和身边兴致勃勃的比尔形成明显的对比。而比尔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从今天起,他就是这条队伍明面上的队长兼领队了,别说,比尔认真起来,还真有一副帮派老大的派头。
思路客
和他俩打完招呼,戴平安并没有急着吃饭,反而是先打量起华工们打饭的队伍。在张叔的偷偷示意下,戴平安果然在队伍中找到了两个别样的身影。
一个高大魁梧,个子比阎孝国还要高一头,两条胳膊碗口粗细,两只手围起来勉强能合拢;另一个身高比其他华工还要矮半头,但两条腿走起路来强劲有力,而且每一步都是脚尖先落地,好像随时准备着蹦起来一样。
这两人正是张叔所说,隶属于同乡会的王段二人。他们俩在华工的队伍里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张叔特意提醒,戴平安根本不会留意到两人的异常。
面对他的观察,两人神情自若的打着饭,但戴平安知道,经过昨晚的一番变动,他俩肯定已经察觉到什么。不过既然他们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戴平安也愿意装作什么事业没发生,反正这条路才刚开始,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吃罢了早饭,队伍继续出发。虽然少了几个人,但队形没有变,比尔带着两个护卫前头开路,哈维尔居中来回策应,亚瑟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带着大篷车躲在队伍的最后方,没有必要不到前方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至于最清闲的戴平安,则是选择和经理莱斯特待在一起。经过一番深入交谈,他获得了经理莱斯特,助手以及其他护卫更详细的信息,加强了双方之间信任和联系。
因为伙食得到改善,队伍行进的速度也有了明显的提升,上午十点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本该中午才能到的上蒙大拿河河岸。过了这条河,他们就到了西伊丽莎白的南部,即黑水镇管辖的区域,这也是他们这趟寻医之旅最麻烦也是最危险的部分。
西伊丽莎白的南部,由东边黑水镇所在的大平原地区和西边森林茂密的高树地区两部分组成,想通过这块区域,从东到西有四条路可以选择:
最东边的路经过黑水镇,那里亚瑟等范德林帮成员的通缉令贴的到处倒是,他们想都不要想;
位于大平原和高树两个地区交界的第二条路,虽然路程最短,但一路上哨卡重重,同样风险极高;
至于最西边的路,整条山路崎岖狭窄不说,野兽遍布,根本不适合大队伍行进,也只能放弃;
因此,他们只能选择第三条路:从中间穿过高树地区,途径石兰贸易站得到补给后,走完后半段崎岖的山路,从最西边跨过下蒙大拿河,从而走出西伊丽莎白州。
在河边休整的功夫,亚瑟三人对容貌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整理。比尔剃了个大光头,瞬间老了十几岁;哈维尔刮了胡子,果然显年轻不少;至于亚瑟,作为范德林帮的二把手,实在是太有名了,一般的处理混不过去,只能是咬着牙,忍着痛,被打的鼻青脸肿,躲进玛丽的大篷车里装病号了。
收拾一番后,队伍开始过河。前面都挺顺利,可是抡到最后的大篷车经过时,赶车的四匹比利时挽马嘶鸣不已,不论赶车的莎迪怎么驱赶,四条马腿像定在地上一般,就是不动弹。
“究竟发生了什么?”
已经过河的戴平安和比尔也返回来查看,这时,他们骑得战马也跟着四匹比利时挽马嘶鸣起来,而且蹄子不停的刨动着地面。
有埋伏?
平坦的河滩一眼望去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河对岸的缓坡哈维尔也已经带华工们停下来休息,更不可能藏着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比尔的鼻子动了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快把马车拽过去!”
两人下马,一人拽着一匹马的缰绳,亚瑟也从马车上下来,在后面驱赶着。在三人连拖带拽的情况下,四匹挽马终于动了,大篷车也跟着前行起来,可刚进入河中央,一具尸体就漂了过来。
顺着水流,这具印第安打扮,满头是血的尸体先是撞到了大篷车的车轮上,顿了顿,然后拐了个弯,从车底滑过,继续漂向了下游。
这具尸体仿佛是个信号,它漂走之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尸体从上游流了下来,有好几具尸体接二连三的撞到了马车车轮,然后才缓缓漂走,顺流而下。
马匹更加慌乱了,亚瑟上了马车帮莎迪稳住了方向,戴平安和比尔挺着一口气,终于把大篷车从河里拽了出来。
此时的上蒙大拿河已经彻底泛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几十具尸体漂了过去,而在鲜红泛滥的上游,还有更多的尸体随波逐流,一具一具的漂流下来。
已经过河的华工们骚动起来,他们惊诧的看着这副惨剧,然后被哈维尔带着护卫驱赶到了看不见的远处。比尔拔出了左轮手枪,戴平安却摇了摇头,把枪口摁了下去。
好一阵子过去了,尸体还在继续往下漂着,上蒙大拿河彻底变成了一条血海。戴平安简单数了一下,已经有近百具尸体从眼前经过了,但明显还不是全部。
这些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二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印第安人的打扮且都在死后被割走了头皮。
不知过了多久,上游的尸体终于没有了,但河里血水还没有清澈起来。血红飘荡间,几尾肥大的带纹狗鱼在河里上下游动着,捕食着河里残余的荤腥。
“那帮疯子!”
比尔嘴里嘀咕的骂着。
大篷车的车轮吱扭扭的转动起来,戴平安和比尔骑着马在后面跟着,等他们赶上前方的队伍时,远方的大平原上也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57,突袭,冲锋和误会
57,
乌压压的骑兵从南部席卷而来,远看着像一条黑线,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已然响彻整个车队。
“情况不对!”
有十几年从军经验的比尔最先反应过来,对方来势凶猛,根本不像是要过来检查,更像是要发动一场突袭。而面对这场突如其来且声势浩大的袭击,戴平安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慌乱的情绪还是在营地里蔓延,就连经理莱斯特和其他几名护卫也深深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安。他们的职责是护卫运送,防御的目标是路上的盗匪,而理论上来说,以黑水镇为主的西伊丽莎白州南部是最安全的地区,因此才不需要太多的护卫人员。
如今面对前方这种攻势,除非骑马扭头就跑,不然再厉害也撑不过第一轮。
跑是不可能跑的,不提这一百多号华工,就是给大篷车掉头时间也来不及。和众人一样,戴平安拔出了M1900和别在后腰上的“二十响”,以防万一做好战斗的准备。
“不要慌,所有人都给我蹲下,不许乱跑!”
大平原上面对骑兵的袭击,这一百名华工如果四散开来就是一百头待宰的羔羊,而且还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戴平安只能先把他们控制住,在他的威胁下,众人大都老实的蹲了下去,但还有零星三四个人站着,王段二人就在其中。
“会用枪吗?”戴平安扫了一眼,确定他们几个确实不是因为害怕的腿哆嗦站不下去后,也不管答应没答应,直接让哈维尔把多余的武器发到了他们手中。
马蹄声更大了,迎面而来的骑兵们也压了上来,戴平安都能看清楚对面的穿着。
“是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经理莱斯特凑到了戴平安的跟前。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问题是他们要袭击……”戴平安愣住了,看了看身后缩成一团的华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马背上冲锋而来的警探们已经举起了连发步枪,这时,一匹骏马从他们枪口下的目标营地里疾冲而出。他单枪匹马,朝着近百名警探们的冲锋迎了上去,他手中并没有拿什么武器,而是挥舞着一份白色的文件。
“呯!”“呯!”“呯!”……
对面开枪了,戴平安骑着马左支右绌着,终于在冲出来几步之后,跟着马匹一头栽倒在地,文件的纸张也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了一地。
“这是个误会,很抱歉,尼嘉德先生。”查看完完整的手续,一个留着中分头的警探长官满脸歉意的向经理莱斯特道着歉:
“这几天我们刚刚成功剿灭一个危险凶残的印第安部落,战斗很激烈也很危险,我的这些勇敢的小伙子还没从战斗中反应过来。你带着的这些人跟这些野兽实在是太像了,相信我,尼嘉德先生,他们真是太相似了,这才引起这场危险的误会,请你不要介意。”
戴平安异常的反向冲锋终于引起了警探们的兴趣,伴随着他的倒下,警探们终于放缓了冲锋的脚步,经理莱斯特他们也才获得了解释的机会。原来是警探们把华工们当成了武装反抗的印第安人,这才引起了这场不必要的误会。
既然是误会,人家都已经道歉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了。
“当然,当然,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毕竟是我们的原因才引起的这一场小误会。大家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经理莱斯特陪着笑,不然还能怎么样,人家的队伍还在营地外等候着。
“非常感谢你的理解,康沃尔公司在黑水镇这边也有一些产业,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康沃尔公司和我们警方之间的关系。”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这只是个小误会而已。”
“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这里有个忠告,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希望你们的队伍之后能选择西边高树的道路,请放心,我们刚刚清理过那里,干净的很。”
“明白,明白。”
“我也不想这样,但毕竟你带的这些人跟那些印第安野兽实在是……难免会造成一些恐慌。最不应该的是,你居然还给他们发了武器,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是,是,是,我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一边说着,经理莱斯特一边把一卷现金偷偷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见经理莱斯特这么明白事理,这位叫里德的长官也不好再多纠缠。这时候,他看到了一边被哈维尔扶着的脸色煞白的戴平安:
“不过你有一个勇敢的手下,看来你们康沃尔公司教育的不错,不过还是……”
里德长官还想说些什么,但狂躁的狗叫声打扰了他。扭头看去,原来是他一个警探手下牵着的两条猎犬,正对着大篷车的车轮地下狂叫着。
“这个是因为,我们今天渡过上蒙大拿河的时候,河里……”经理莱斯特赶紧上来解释。
“河里?那帮就知道偷懒的混蛋。”里德一想就想明白了关键:“但还是检查一下吧,大家都放心不是嘛。”
然后,警探们不顾卧床的玛丽,又车里车外的查了一遍,最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现。搜查之后,里德队长又解释了一阵,才带着众多的警探离开了这里。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特别是戴平安,他倒是幸运的躲过了子弹,但他骑得马却连中十几枪,当场暴毙。而他本人,也因为连着强开死眼,头疼的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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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能靠着护送华工的队伍混过黑水镇,谁能想到掩护成功了,警探们也确实没注意亚瑟等人,却也是因为这一百名华工,所有人差点被当做印第安人给乱枪打死。
哈维尔在莱斯特的帮助下扶着戴平安坐下。他看了戴平安,又看了看刚从地上起来的华工们,有些纳闷:
“很相似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因为他在撒谎。”
莱斯特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脑袋上刚刚渗出来的汗水,很快手帕就湿透了:“我每天在公司,见多了这种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却满嘴胡说八道的混蛋。他刚刚伪装的很好,但我知道,他是在撒谎。”
戴平安的脸色阴了下来,他有些不敢置信,但一边的莱斯特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他不想听到的现实:
“是黄先生勇敢的冲出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让冲锋不得不停下来。否则,对方根本不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场误会!”
“为什么?”
“因为相似!”回答哈维尔的是走过来的比尔,他的脸色同样阴沉,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印第安人和华人长相确实有明显的区别,但他们的皮肤颜色很相似,尤其是头皮。”
58,陷阱,灰狼,规则
58
“割下来之后再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就更加区分不出来了。”比尔语气沉重,却也听的另外几人心惊肉跳:
“我刚刚套近乎问了问,为了消灭高树地区残存的印第安部落,保证运输道路的安全,黑水镇的商人们联合起来出了大价钱。七十美元一张头皮,比之前的官方价提高了一半。”
“这么说,刚刚不是误会,可能是那位里德长官盯上了这里的一百张头皮?”
哈维尔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怀疑。一张头皮七十美元,这个价钱是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一百张就是七千美元,足够那位长官起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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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刚刚警探们冲锋的架势,真杀过来他们连喊冤的功夫都没有。就算最后找到了证明文件又有什么用,戴平安他们已经死了,还不是听长官的话将错就错,顺手推舟。
反正上蒙大拿河就在他们的身后,到时候把尸体的衣服一扒,往河里一扔,混在之前印第安人的尸体里,连毁尸灭迹的功夫都省了。轻轻松松有七千美元入账,谁还会计较那块头皮的颜色是黄一些还是红一些。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几人是冷汗直冒,特别是戴平安,原以为自己是化解了场误会,现在想来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如果自己一冲出去就被打死,如果那位叫里德的长官已经完全控制了所有的警探,如果对方心一横,直接杀人灭口,如果……每一个如果都让戴平安的心沉重了一分,现实就是如此,差一点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其实不止一百张。”
也许是见气氛有点沉闷,比尔想缓解一下,结果却惹来了哈维尔的白眼。戴平安就在这坐着呢,多一张少一张有那么重要么?谁知比尔却会错了意:
“我这可不算是歧视,墨西哥人的头皮也可以,刮干净头发就行。还有白人的也没问题,只不过处理的步骤多一些,只有那些黑奴隶的不行,太明显了。加上咱们这几个人,一共该有……”
“威廉姆森先生?”哈维尔打断了他。
“怎么(what)?”
“闭上你的臭嘴,然后滚一边去(shut up,and fuck off)!”
戴平安当然不能让比尔就这么滚了,他让比尔骑着马跑远一点看看周边情况。
很快比尔就带回了消息,警探的大部队虽然走了,但还是留下几个人在远处盯着这里。不仅如此,警探们还在他们身后,几个能渡过上蒙大拿河,返回西伊丽莎白北部的地方设立了哨卡,每个哨卡有十几人在守着。
看来那位名叫里德的长官是打算咬住这七千美元不松口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变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戴平安四人商议起来,这次他们把经理莱斯特也加入了讨论。比尔说的很清楚,莱斯特的脑瓜皮处理好了,也值七十美元,既然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路肯定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黑水镇和分界线这两条东边的路是没法走了,对方有太多的理由不给他们通过;
西边石兰贸易站的这条路就是个陷阱,山高林密,他们死在里面根本没人知道;
第四条路,也就是高树地区最西边的崎岖小路这么多人根本走不了。
“要不我们调头回去?”莱斯特弱弱的问道。
戴平安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先不说他们去犰狳镇的事情慢不得,就算他们想走,也未必走得了。
带着一百多人和大篷车调头渡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不引发动静根本不可能。而对方都还是骑兵,在大平原上一个冲锋,几分钟的功夫绝对能追上他们,赶尽杀绝。
犹豫一番,戴平安首先让这件事情别散出去,生死关头,谁知这一百多号人得知消息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其次,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从莱斯特经理口中得知,这位叫里德·希克森的长官仅是一名警长,一名警长手下最多也就领导几十名警察。里德·希克森带着一百多号人,其中有警察也有平克顿侦探,这说明一百多号人里有一些并不是他的人,这也是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的原因。
既然人心不齐,那就说明他们还有空子可钻。就在此时,外边传来消息,说人已经醒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王段二人还有另外两名拿到枪的华工托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之所以是托着,是因为该人身体虚弱不堪,而且更是在警探们围过来的之前昏迷过去,从大篷车的车底滚了出来。如果不是他们四个人在华工的人堆里硬托着他,早就被里德·希克森的警探察觉了。
这个人穿戴着华工们给他硬套上的长袍和瓜皮帽,里面是包裹着伤口的白布,他手上和脸上黄棕色的皮肤表明了他的身份——是之前上蒙大拿河里漂浮着的尸体之一。
为他包扎伤口的是莎迪,幸好他们大篷车上带着的药物多。此时他很虚弱,不仅需要被人托着,脸色惨白的比戴平安还要惨,但在场的没人敢小瞧他。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先挨了一刀一枪,又被割了头皮,然后在河里随波逐流的漂了一大截,最后还能攀住大篷车的车底上了岸,直到伤势严重到实在撑不住才掉下来狠人。
进来以后,这人恶狠狠盯着众人,一句话也不说,直至戴平安拿出了飞鹰给他留下的那把手斧。飞鹰的手斧柄上有规律的缠着红蓝布条,见到手斧,这名叫灰狼的印第安人终于开了口,幸运的是,他还会说英文。
高树地区最西边的密林里,有个叫极光盆地的小湖,灰狼他们的部落就位于小湖西边的斯万巴斯山脉里。原本黑水镇广袤的大平原才是他们的地方,但形势逼人,面对洋枪与屠刀,也只能放弃土地,整个部落躲进山脉里求得生存。
山里的东西再丰富,也养活不了一个几百人的部落,因此以灰狼为首的部落猎人们开始收割动物的皮毛去最近的石兰贸易站更换物资,灰狼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英文。
开头前几年一切正常,可从今年开始,石兰贸易站收到皮毛后,就以各种理由拖延着不给物资了。一气之下,灰狼带人把物资抢了回来,当然,他们也只抢东西,没敢伤人。
可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石兰贸易站被人劫掠一空,人死光了不说,贸易站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部落首领带着抢来的物资出去解释,结果在黑水镇被扣下,索要更多的皮毛和财物作为赔偿。当他们凑齐了交过去之后,送财物和皮毛的人跟着首领一起被吊死在了黑水镇的绞刑台上。
从此,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作为报复,灰狼带着人开始袭击过往商队,黑水镇的警探和平克顿侦探们也开始收割他们的头皮。你来我往,几番斗争之下,结果显而易见——灰狼他们锋利的手斧和弓箭还是输给了洋枪,他们的部落被端了,他和他的部族也成了上蒙大拿河里没有头皮的浮尸。
灰狼是幸运的,能从几百人中活了下来,但他又是不幸的,几百族人里面就活下来他一个。石兰贸易站的事情明显是个陷阱,而设下陷阱的人也很可能不是别人,正是里德·希克森警长。
不然,他也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从一个帮石兰贸易站护送货物的小警探,在警方和印第安人的战争中屡立战功,逐步高升,最后取代死在战争中的前任上司,成为黑水镇警署的新任警长,并且在这次围剿印第安人的行动中,成功获得所有队伍的指挥权。
石兰贸易站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又是如何,从灰狼他们一头钻进这个陷阱开始就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违反了规则,而规则就是石兰贸易站可以压着他们的皮毛不给物资,哪怕这些物资关系到部落里印第安人的生死。就算是因为这些物资,部落里有人饿死了,灰狼他们也不能动手去抢。
这就是规则。
世道就是如此,别人可以打你骂你,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而你呢,别说反抗了,抬头多看别人一眼都是错误的。黑水镇的白人们制定了规则,因为他们手中有枪,而灰狼他们只能遵从规则,因为他们的弓箭打不过枪,而上蒙大拿河里的尸体就是违反规则的下场。
灰狼他们是这样,戴平安他们也是这样。
如果不想出解决的办法继续往下走,石兰贸易站旁边的大道上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到了那个时候哪还有什么真相,里德·希克森说他们是印第安人就是印第安人,无论是被割下来的血淋淋头皮还是露出来的白森森头骨,都无法翻案。
推翻或是对抗规则,戴平安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他也可以顺应规则,毕竟规则又不是就那么一条。他要借助的规则,也正是美利坚的基本规则——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59,黑水,宴会,围魏救赵
59,
戴平安安排灰狼下去休息,他把王段二人和剩下两名华工留了下来。此时他也弄清了四人的名字:王大力,段小艺,黑二庆还有黑三德。
王段二人是同乡会的高手。而二庆三德两兄弟,以前在国内当过绿营兵勇,手上有功夫而且还见过血,因为得罪上司,犯下杀官造反的案子,这才不得不远渡重洋换条命。
他们四人的身手如何还不太清楚,胆子是够用了,而且有敢于拼命的勇气。面对警探们的冲锋没有蹲下认命,搜查时敢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夹在身边,面不改色的藏起来,已经表明他们四人不凡的胆色。
戴平安习惯用金钱开路。
每人三十美元,这是他们在检查时藏匿灰狼的报酬。别看钱少,老老实实的工作起来他们一年之内未必能够挣到这个数字。等四人收了钱之后,戴平安才说出了他真实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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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感谢四位的酬劳,四位请安心收着。接下来还有个忙,不知四位有没有兴趣帮一下,更危险也更麻烦,当然酬劳也会的更多。”戴平安点了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四人神色:
“有兴趣的,可以留下来详谈,想老老实实挣钱,过太平日子的,也没问题,我不勉强,大家依然是朋友。”
四人都没有离开,王大力和段小艺看着戴平安不说话,倒是二庆三德两兄弟,摩挲着手里的美元,皱着眉头犹豫的互相看着。
“有多少钱?”二庆问。
“十倍!”
“有多危险?”三德问。
“玩命!”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黄爷这忙我们兄弟帮了!”搞定了二庆三德两兄弟,戴平安又把目光移到了王段二人身上。见他看了过来,段小艺上前一步:
“你又要杀人?”
“呵,我也不想的。”
“杀洋人?”
“嗯,没错。”
“好,那我们俩就帮你这一把,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中午,一百人的队伍就在刚上岸的地方生火做饭,张叔还让他儿子采了一些花八角,也就是牛至回来,煮进肉汤里味道更香了。
吃罢了午饭,队伍里的人就地扎营,准备休息一晚再走,而这个时候,戴平安架着一辆马车,跟着几匹马,带着经理莱斯特和王段他们四人向黑水镇的方向进发了。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巡逻的警探把他们拦了下来。莱斯特表示要去镇子里买点物资,戴平安他们都是去搬货的,警探也没多想,就让马车过去了。
广袤的大平原上,里德·希克森警长最大,因为他手下人多枪也多,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美利坚,金钱有时候比枪还厉害,大平原地区,甚至说整个西伊丽莎白地区,有钱的人都在黑水镇待着。戴平安打算在黑水镇玩一招围魏救赵,里德·希克森警长的枪再多,也不信他敢不带着人回来。
在吱吱扭扭的车轮声中,下午四五点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了黑水镇。作为西伊丽莎白州的首府,黑水镇是一个新兴的港口城市,不像圣丹尼斯那样拥挤繁杂。黑水镇的建筑物密集紧凑,但整体布局方正,横平竖直,简单在镇里绕了两圈,戴平安他们就弄清了目标的布局和方位。
当马车离开黑水镇的时候,车上已经装满从杂货店采购的煤油和烈酒。这时候天也已经擦黑了,不过马车并没有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营地,而是在出了黑水镇后,找个没人的角落停了下来。
经理莱斯特当然干不了这种杀人放火的糙活,他负责在镇外接应。王段四人,除了手中斧子铁锤还有开山刀等冷兵器,每人一把削短的双管霰弹枪。不管枪法好不好,一喷子轰过去,短距离内根本没人能躲开。嚼着牛肉干,喝着白兰地,戴平安带着几人静静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天很快就黑了。等到晚上八九点的功夫,黑水镇边缘的建筑虽然还亮着灯,但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镇中心的黑水镇酒吧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今晚在黑水镇的酒吧有场宴会,是为了里德·希克森警长而举行,祝贺他成功的一举消灭了盘踞在高树地区石兰贸易站附近的印第安部落。困扰了商队小半年的这颗毒瘤终于被连根拔起,今晚的宴会怎么可能不盛大。
众目睽睽之下,一张张还没完全晾干的头皮被换成了同样一张张的美元。绿油油的钞票混合着绿油油的苦艾酒,伴随着乐队的经典舞曲和女人们转动起来的裙子,把宴会的气氛推上一浪又一浪的高潮。
今夜没有云彩,皓月当空,月光洒亮了整个黑水镇。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既然月亮不黑,那就先放火吧,黑水镇紧靠港口,风是小不到哪里去的。
“准备动手!”
戴平安弹飞了手里的烟头。
他们脱掉衣服,换上了今天在服装店刚买的二手裤子和鞋。从车里掏出一只绑着嘴的活鸡,一刀抹了脖子,趁着鸡血的热乎劲,抹在了脸颊和赤裸的胸膛上。王段四人也已经把辫子散开,然后再薅几根鸡毛绑在脑袋上,简单这么一处理,五个似模似样的印第安人就新鲜出炉了。
戴平安抄着双枪赶着马车走在最前方,四个人牵着马在后面跟着,悄悄的摸到了黑水镇的边缘。在走进镇子之前,戴平安又郑重的强调了一句:
“不要说中文!”
他们是从黑水镇西北边的路口进来的,他们的第一站,就是位于黑水镇东北边的警察局。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不能从镇子的北边直接穿过去,而是需要先绕过北部的教堂兜个圈子再返回来。
马车的轱辘吱扭扭的转着,教堂这会儿也没人了,只有门口两盏灯孤独的亮着,连带着教堂西边的临时营地都安静了下来。
海风吹着营地里的帐篷呼呼的响,当马车就要转弯的时候,戴平安忽然勒住了缰绳。后面牵马的四人不知什么意思,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想说什么,却让戴平安抬手拦住了。
戴平安没有说话,也没有下马,就在马车上静静的坐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连拉车的马的喘气声也渐渐的平息下去,远处的酒吧还在喧闹,阵阵海风也还在呼啸,戴平安身边的空气却终于安静了下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安静的气氛会让人紧张,紧张就会害怕,害怕就会犯错,终于,有人犯错了。
在呼呼作响的帐篷里,在若有似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呼吸声里,戴平安终于听到了掰开枪械击锤的动静。
60,埋伏,本钱,内出血
60,
戴平安翻身下车,同时毛瑟“二十响”的枪把子重重的敲在了拉车挽马屁股上,等他双脚落地,“二十响”的枪口已经对最近的几个帐篷喷出了灿烂的火花。
“啪啪啪……”
连着十枪,灼热的子弹撕裂了帐篷的布料,给躲在里面的几名警探身上穿出好些个血窟窿,一个警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死了,直直倒下的尸体扯烂帐篷,抱着连发步枪从里面摔了出来。
这时打疼了的挽马也带着马车朝正前方冲了过去,正好遇到从东边警局周围巷子里冲出来的众多警探,跟着他们身后出来的,正是黑水镇的警长——里德·希克森!
这明显是一个早已埋伏好的陷阱。
东面,也就是正前方,希克森带着警探们已经冲了出来;
西边,源源不断的警探们也正从镇子口两侧藏身的屋子里涌出来;
南面,远处是一家木材厂,同样有警探从那边冲出来,而且他们后面就是黑水镇的邮局和驿站。
北面,临时营地帐篷里藏着的警探已经死在戴平安的枪下,看似没有别的埋伏,但那里连个掩护都没有,过去之后更是一大块平地,往那跑就是当活靶子。
“别管马了,走这边!”
这会哪还能顾得上马,恐怕这边刚骑上马,那边的子弹就到了。戴平安深吸一口气,强开死眼,对准南边冲出来的四名警探,毛瑟“二十响”的枪口再度绽开死亡之花。
伴随着连续的枪声,南边的警探应声倒地,王段四人也借这个机会,在戴平安的掩护下冲向了南边木材厂。
东西两边的警探开始还击,戴平安没有躲,趁着他们的子弹没有准头的时候,他用毛瑟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对准了里德·希克森的方向。
冰凉的液体流到嘴唇上,血色的世界也仅是一闪而过,但就是这一瞬间,便已经足够了。
“啪!”
在火药的刺激下,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冲出枪口,旋转着射向了平板马车的尾部。那里是装着炸药棒的位置,而马车此时也已经冲到了警探们的中央。
“轰!”的一声,炸药棒响了。
炸药的威力不大,奈何车上装着的都是易燃易爆的煤油和酒精。如同火山爆发时喷出来的一团岩浆,离得近被炸飞的,还没落地就烧成了一个火人,离得远的也免不了被溅一身带着火焰的热油,最惨的是拉车的挽马,直接被烧成了一个火麒麟,在爆炸的冲击下,直直的顶向正前方躲在人堆里的警长里德·希克森。
此时戴平安也已经向南边跑出一大截,然后跟着冲进了木材厂的院子,他来不及装子弹,直接把“二十响”别在了后腰,然后换上左轮手枪来代替。
“跟着我,往东走!”
木材厂是一个用两人高的厚木板做墙围起来的院子,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各种木材。穿过高高的木材堆来到东面,却发现东边的木墙并没有门,而身后已经响起了追来的脚步声。
戴平安提了口气,想一步借力翻过去,却因为脚下一软,没蹿起来不说,身子直接撞到了木墙上。可不等他起身再来一遍,后面又有一人也撞到了墙上。
“咔嚓!”木墙中间的两块木板折了。
王大力后退一步,吸了口气,脚下向前一跺,横着身子再次撞了过去。这次由“咔嚓”变成了“哗啦”,木片横飞间,一个一人高的破洞出现在了木墙上。破洞的街对面,同样有一个门洞,穿过门洞向右一拐,便是黑水镇酒吧的大门口。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枪声打破了宴会载歌载舞的气氛,有些人走出酒吧开始四处查看,但大部分人还留在里面。他们是戴平安选择冲进来的原因,也是他们离开黑水镇的最后本钱。
“冲过去抓人质,全部带进酒吧里,能不能活着就靠他们了。记住!先抓胖子和衣服贵的,这种人最重要!”戴平安下了命令,所有人点头表示清楚。
木墙的破裂声引来了警探的注意,街角探出一个脑袋来查看,被戴平安一枪毙命。戴平安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站在大街的中央,用两只枪分别压着两边的路口,让后面的四人赶紧冲过街道。
最先过去的是身手轻盈的段小艺,门洞那边有人听到枪声探头观望,被段小艺一斧子甩过去,正劈中脑门。看到这一幕的一位贵妇人刚要尖叫起来,却被捅进嘴里的霰弹枪硬生生的打断了。
此时王大力也跟了过来,手中打铁用的普通铁锤一轮,直接砸倒两个想要掏枪的护卫,跟着反手一甩,飞出去的锤子直接把一个想跑的胖子腿给砸的变了形。
就这会儿功夫,大街的两边也冲出来警探们的身影。戴平安凭借死眼,一夫当关,两边开火,接连不断的枪声中,出来一个死一个,一把M1900,一把斯科菲尔德左轮,硬是压着两边的警探不敢抬头。
“冲上去!冲上去!不能放他们过去,他们只有五个人,你们这帮没用的蠢货!”警探身后,传来警长希克森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他没被火马撞死,但此时他心中的怒火不比那匹还在熊熊燃烧的挽马小多少。就像戴平安没有料到黑水镇会有埋伏一样,他也没有料到戴平安会在那么早就发现埋伏,而且之后不但不后退,反而朝着镇中央的方向逃去。他马上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可这时马已经先冲了过来。
另一边,戴平安也终于打光了两把手枪的子弹,他转身想走,却脚下一软单腿跪在了地上,而此时大街两边的警探又探出了头。
“轰!”“轰!”
已经跑过去的二庆三德两兄弟又返了回来,对着街口左右各是一枪。远距离的霰弹打不死人,但在墙角被打的噼啪作响间,还是有个倒霉蛋抱着脚丫子倒了下去。
一下子又没人敢往探脑袋了,趁此机会,两人一左一右,拖着戴平安躲进了门洞。
“黄爷,你可不能死啊,钱还没给呢。”丧气的二庆把戴平安都给气笑了。
“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会把钱烧给你的。”
“多谢黄爷~唉?”
等他们穿过门洞,到了酒馆跟前,戴平安已经可以自己走了。这时希克森警长也带人绕了个圈子围了过来,可是没人敢上前更别说开枪了。
王大力已经挥舞着霰弹枪和铁锤把能抓到的人都赶进了酒吧,段小艺用枪顶着一位衣装华丽的贵妇人,挡在了戴平安几人的身前。
那是黑水镇镇长的夫人,希克森警长因此之能眼睁睁看着戴平安他们大摇大摆的退进了黑水镇的酒吧。
酒吧里,三十多号人包括腿被打折的那个胖子脑袋都是懵的。
刚刚他们还在为消灭高树区的印第安人而庆祝,割下来的那堆头皮还堆在铁盘子里,放置在酒吧吧台上向众人展示着。下一刻爆炸声和枪声就从镇子北面的响起,紧接着几个印第安打人就把他们抓了进来。而他们的祝贺的目标,也是他们安全的守护者,黑水镇的里德·希克森警长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了身影。
他们身上也都带着武器,可在四只削短的霰弹枪,八个黑洞洞的枪口下,他们没把握自己的反抗不会伤着别人,更没把握不会伤着自己。不反抗,自己可能会没事,反抗,自己肯定会有事,在权衡利弊之后,他们认命的交出了身上的武器。
收走他们武器的印第安人个个凶神恶煞,但最令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最后被人搀扶进来的那一个,哪怕没有看到他动手杀人,但光是他的面容,已经足够让众人心惊胆战了。
血色油彩的涂抹下,是一张惨白到如同死尸的脸庞,口鼻间还不停有黑色液体渗出来,更令人胆寒的是,此人还带着一脸兴奋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之间残留着黑色的黏液,如同传说中,从地狱里逃出来,以腐肉残肢为食的食尸恶鬼。
戴平安没有理会众人怪异的目光,他先开始给手枪装填子弹,一边装填,一边招呼四人开始布置。
黑水镇的酒吧没有后门,只有两正一侧三道门,而且正面设计的是落地窗户,硕大的玻璃让外边看里面看的清清楚楚。他先让王大力把厚实的实木赌桌推倒,加上别的家具把视野不好的侧门彻底堵死。然后把一部分人赶到落地窗户和正门前面站着,充当人体窗帘,外面的警探既然想看,那就先看看这些惊恐的脸庞吧。
外面的警探已经把酒馆围死了,而且距离越来越近。这时戴平安也装填好了子弹,俯身拽起离那盘头皮最近的一个男人,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他是谁?”
戴平安看向众人。众人惊讶的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更是吓得说不清楚,于是枪响了。尖叫声和惊呼声随之乍起,但在戴平安飘着白烟的枪口下,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把他丢出去,告诉外面的警探,退后十米,但凡有人敢靠近,那就再杀一个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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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扔了出去,警探们也跟着退后了,戴平安让二庆三德兄弟分别在一楼二楼盯着外面,同时让王段二人用这个方法搞清楚酒吧里其他人的身份。既然这些人是他们活着离开的本钱,那他总该先弄清楚这些人值多少钱才行。
一切安排妥当,戴平安才松了一口气。他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也不管桌上的大半只草原松鸡是谁剩下的,就着旁边的白兰地就吃喝起来。
一连吃了两只鸡,喝了四瓶酒,戴平安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恢复,两条腿还是软绵绵的。正当他心中纳闷的时候,二庆递过来一条白布。
“黄爷,要不先包扎吧,血快止不住了。”
“什么?嗯!”
顺着二庆的目光,戴平安低头一看,在自己腹部中央的右边偏上部位,一个枪眼正在汩汩的往外冒着黑血。
中枪了?
“谢了,小伤口不要紧。”
戴平安定了定神,接过白布捂在了伤口上,装作没什么大碍。他端着酒瓶上了楼,把上面守着的三德换了下去,直到二楼就剩下他一个人,才敢仔细的打量起伤口。
平时有阎孝国的铜板马甲在,戴平安很少关心胸腹间中弹的事情,想不到这次没穿,就中了一枪。中枪不可怕,他又不是没有中过,可这一枪是什么时候打中的,他一点都没察觉,伤口不痛不痒没感觉,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察觉。
戴平安试着把手指摁上去,除了伤口黑血留的更快之外,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用手揉搓了一下,发现只有弹孔附近一巴掌的范围内没有感觉,其他位置都很正常。他忽然想起,这个位置,正是在拉齐小屋爆炸的时候,飞起来被树桩顶到的位置。
他用匕首在肚皮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而中弹的位置上,黑色的血液还是止不住往外流着。总算找到病根了,不过还是先止血吧,戴平安用匕首把弹孔豁开,把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奇妙。两根手指在自己的伤口内搅动着,感受着指间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温热,很快,他就摸到一颗坚硬的异物。弹头好像卡在了什么位置,不能轻易取出来,戴平安两根手指头夹紧弹头,使劲往外一拽——
“扑通”一声,二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黄爷,怎么了?”二庆在楼下问。
“没事,不小心绊了一跤。”
没事么?当然不可能。
就在他把弹头拽动的一瞬间,似乎拉断了某根脆弱的神经,一股剜心掏肺的剧痛从伤口处传来,疼的他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不同于强开死眼,那种把脑袋疼抽抽的头疼,这一下,纯粹属于肉体上的摧残。
就疼了那么一下,但这一下疼的戴平安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身上因为疼痛而飚出来汗水直接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洇出个人形。
戴平安两指松开,一颗黄铜弹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他豁开的伤口及弹孔已经不在流血,两条腿还有点软,却也不像上楼前那样酸软无力。戴平安把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调整了下呼吸,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毛病不小,更知道这会儿也绝对不是探索人体奥秘的时刻。
外面的警探们还没有什么动静,王段二人的工作却卓有成效,在铁锤和斧子的逼问下,楼下所有人的身份很快被区分出来。
除了酒吧服务员和乐队的演奏者,今晚能在这里出现都是黑水镇上的有钱人。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钱多钱少的区别,也正是他们联合出高价,悬赏灰狼他们整个部落的头皮。如今头皮已经收回来摆在酒吧的中央,他们却在王段四人的枪口下瑟瑟发抖。
这个样子怎么行,会让本钱的价值缩减的。
戴平安笑吟吟的走下楼梯,在他的示意下,一首欢乐轻快的乡村民谣《哦,苏珊娜》在酒吧里响起。伴随着“我爱你,你爱我”的节奏,踏着轻快的舞步,戴平安来到了黑水镇镇长——萨林·钱皮先生面前。
61,交易,出卖,四十块
61,
“别这么紧张,镇长先生,只要外面的希克森警长愿意配合,我想这件事情很快会结束的。”萨林·钱皮先生故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紧张的内心,戴平安不得不安慰起来:
“现在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不麻烦,只要认几个人就可以。”
说完,他就把钱皮镇长请上了酒吧的二楼。
从逃进来的到现在,其实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楼下的希克森警长已经带着人把整座酒吧围成了铁通。明晃晃的路灯下,戴平安从二楼把这近百人的警探队伍看的是一清二楚。
经过钱皮镇长的帮忙,戴平安很快就知道包围楼下的这些人里除了黑水镇警局的警探,还有平克顿侦探的成员,都是跟着希克森警长下午六点以后才急急忙忙返回黑水镇的。
听到这里,戴平安面色不变,但心里却轻松不少。这至少说明希克森警长还没来得及对亚瑟他们动手。围魏救赵这一招肯定是不行了,现在应该想的是先怎么活着离开黑水镇,而要想活着出去,就得靠眼前的镇长先生了。
“镇长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请允许我问一个冒昧的问题,”戴平安笑吟吟的看着坐立不安的镇长:
“您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虽然不明白,戴平安是什么意思,但钱皮镇长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太好了,真巧,我也想活着离开。既然大家都不想死在这,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你不是印第安人?”镇长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不过这会儿戴平安也不需要伪装了。
“是不是印第安人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我都想活着离开,他们也想活着走出这里。”说着话,戴平安把镇长带到了二楼的边缘,指着楼下的众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段小艺又从这些有钱人当中挑出四个特殊的。分别是黑水镇银行的行长和拥有最多房产的副镇长,在加上钱宁镇长,黑水镇最有权有势的几个人都在这里了。算上酒吧里的其他人,黑水镇百分之八十财富的拥有者,可以说都落在了戴平安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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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他们,他们在乎我的身份吗?不,他们只在乎谁能带领他们活着走出这间酒吧,谁能做到这一点,谁就是拯救他们的英雄。镇长先生,我希望这个英雄是你,而不是外面的希克森警长,毕竟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走这一步的。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你想怎么做?”镇长咽了咽口水。
“请放松,镇长先生,只要你听我安排就行,”一边说着,戴平安一边为镇长整理了下衣服,抹平了对方西装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只要您听我安排就行,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难做的,毕竟,您可是即将要成为英雄的人。镇长先生,那我们成交?”
“成交!”
钱皮镇长现在哪还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答应。两人回到了楼下,依靠着酒吧的吧台,一位神父正为被王大力一锤砸断腿的倒霉胖子包扎,说来好笑,这个胖子居然就是黑水镇房产最多,财富仅次于银行行长的副镇长。
乐队还在翻来覆去的演奏那首活泼轻快的《哦,苏珊娜》,没有人敢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王段四人拿着收缴来的武器小心戒备着,一边对着窗外,一边对着屋里的人质,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没人关心酒吧的背景音乐烦人与否。
戴平安让乐手停了下来,蜜雪冰城的调子一直单曲循环谁也受不了。此时副镇长的腿也被神父简单包扎起来,正抓着神父的手,低声祈祷着。
很诡异的一幕,尤其是副镇长所依靠着的吧台上方,几百人被割下来的头皮正齐齐整整的摆在铁盘子里。真不知道,接收到祈祷的上帝看到这一幕该怎么想,不过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连美利坚的总统都认为,死掉的印第安人才是最好的印第安人。
神爱世人,阿门!
壮着胆子,镇长先生安抚着酒吧里受惊的众人,这时,戴平安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等的。
“戴平安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酒吧外面,希克森警长隔着一条街向里面喊话。
“好啊,请说吧,希克森警长!”
“里面的人质都是无辜的,请你放了他们好吗?”见戴平安没有回复,希克森开始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戴平安先生,你们不是印第安人,我们之间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放了酒吧里的人质,我让你们离开!”
“放人质,没问题。不过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通缉令,戴平安先生。您现在可是很有名的,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了您!”
“是吗?那你也是从通缉令上知道我要来黑水镇的?”
“好吧,是您的人通知我的。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没必要搞成这样,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听到这,戴平安笑了。
“既然让我相信你,请先把我的人还给我!”
“他不在这里,戴平安先生,拿到钱之后他就走了,我也不认识他!”
“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说的是莱斯特先生!”
“他已经拿钱离开了,真的,戴平安先生,请您相信我!”
戴平安会相信他吗?
当然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他也没有心情和功夫与希克森在这事上扯皮。戴平安向镇长做了个请的手势,该他的交易伙伴上场了。
“里德·希克森先生,我是镇长钱皮,为了酒吧里人质的安全,请你交出~额~莱斯特先生,这很重要!”
“请您谅解镇长先生,我手里没有……”
“呯!”
子弹射在了天花板上,酒吧里的众人,特别是女士们再次惊慌的尖叫起来,这次戴平安没有让人阻拦,尖叫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但最想尖叫的是镇长先生,因为这一枪,是戴平安在他耳边打响的。
“您的这位希克森警长好像不是很服从您的命令,镇长先生。看来,他更想做这个英雄,那我们的交易……”戴平安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耳朵被震得嗡嗡响的镇长还是把他说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脑子里。
“里德·希克森!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无辜的人质收到威胁吗!把人交出来!该死的,这是命令!”
生气的镇长说话果然管用。很快,一个双手被绑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边的路灯下,正是负责接应的经理莱斯特。他踉踉跄跄的走向了酒吧,二庆打开门让他进来,之后,就用枪口顶了上去。
“我没说,真的,我什么也没说!”
莱斯特在外面被教训的很惨,鼻青脸肿的,好在都是皮外伤,不影响行动。二庆用枪指着他,并没有解绑的意思。
“松开吧。”
“黄爷?”
“松开吧,不是他。”
经理莱斯特从一开始就跟在他的身边,根本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而且当他们已经在黑水镇采购物资的时候,希克森和他的人马还没有回来,他又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微信语音么?
二庆松开了莱斯特,外面希克森警长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已经表现出了我的诚意,该你了,戴平安先生!”
“没问题!”
说着话,戴平安从叫声最高的女士当中,随便选了两个推到了门外。女人的声调就是高,刚刚那么一叫,戴平安的耳朵里到现在还能听到尖叫的回音。
死里逃生,兴奋异常。
幸运降临到头上的两位女士来不及表示惊喜,边哭边跑,头也不回的扎进了警探的队伍。接下来,戴平安又放出去一位女士。
“回答我的问题,一个问题换一个人!”
人命关天!
众目睽睽之下,戴平安就不信希克森敢在这个时候装哑巴:
“是谁出卖的我?”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真的!”希克森解释道:“他跟你一样,都是华国人。”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从希克森的嘴里得到确定,戴平安的心里还是阵阵发寒。他又释放出一名女士:
“你给了他多少钱?”
“四十美元,戴先生,他提供的信息很有用,但他只值这个价。”
四十美元!
仅仅四十美元就把他给卖了!
戴平安忍着心里的怒气,面色如常的又释放了一位女士出去。哪怕已经没有问题想再问,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位女士是镇长的夫人——镇长萨林·钱皮先生瞅他瞅的眼睛都快直了。
“准备六匹快马,半个小时后,他们会带着黑水镇银行的行长离开,请你的手下不要跟随,到了地方,行长先生自然会被放回来!”
“不可能,戴平安先生,你得先放人才行!”
“放心吧,是让他们先离开,我还会继续留下来的。等行长先生带回来他们成功离开的信息,我自然会放人。”为了让希克森安心,戴平安又补了一句:
“通缉令上的画像是我,他们可不值钱,这一点我想我不用再强调了吧。”
警长希克森同意,戴平安说的没错,悬赏赏金四千美元的是他,其他人一分钱都不值,何必斤斤计较。
“黄爷?”
“戴爷?”
王段四人都很惊讶,但他们要说的话都让戴平安抬手拦下了。
“听我说!人越多越麻烦,你们在这就是累赘。带着莱斯特一起走,先把消息带回去,让他们趁着警探都在黑水镇的这个机会赶紧掉头回去,越快越好。回去之后去找亚瑟·摩根,他会把钱给你们的,最后……”
说着话,戴平安看向了二庆三德两兄弟:
“记住了,黄四宝是假的,我姓戴,我叫戴平安。”
“知道了,黄爷,可我们不想走。”
戴平安叹了口气:
“你俩给我滚!”
62,谎言与神父
62,
夜风寒凉,大晚上光着膀子的纵马狂奔,谁也扛不住。在的戴平安的示意下,除了镇长等几个重要人物,其他男士的上衣连同衬衫在内都被扒下来换上。
借着这个空档,戴平安独自上了二楼坐下抽起了烟。
他想静一静。
自问这一路上他没有亏待过任何自己人,可为什么有的人总是不满足,四十美元?
区区四十美元就把他给卖了,
他戴平安就这么贱,还是人的良心就这么便宜。
掏出一枚一美分的硬币,放在指间仔细的摸索着,戴平安耳边又响起少年无助的哭喊声。如果没有记错,那个时候,张叔也应该躲在人群里冷眼旁观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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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
硬币掉到了地上,楼下的动静吵醒了发呆的戴平安。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不愿意脱衣服,低头一看,却发现是经理莱斯特跟某个人起了争执。
原来是楼下的人质里有人跟康沃尔的公司有生意来往,他见过且认识莱斯特。这个场合下,熟人相逢确实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当莱斯特忍不住向做出解释时,对方一点也不接受。
他不相信会有伪造头皮的可能,也不相信黑水镇的警探们会做出这种杀良冒功的事情。他认为莱斯特是编了个借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强硬的态度,轻蔑的语气,愣是把本就唯唯诺诺的莱斯特给逼得说不出话,结果把戴平安吵了下来,
戴平安拦住了还想争论什么的莱斯特,直接把一只左轮手枪塞进他手里,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一盘子头皮:
“让他在里面找,一张张给我的找,直到找出不一样的,如果真的找不出来,”戴平安的声音冷的像块寒冰:
“杀了他!”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找不找的出来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既然有人揪着不放,戴平安不介意往黄泉路上送他一程。
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来,在枪口的威胁下,那人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从几百张的头皮里挑出了十几张不对劲的。
一张头皮七十美元,十几张就是一千多美元。
这些头皮混在其中咋一看没有问题,但一张张的检查之下,还是能发现其中的不一样。颜色明显过于鲜艳,用手使劲一抹,红棕色的染料便沾了下来,露出头皮原本的惨白色。
只有一天的功夫,希克森做不到像比尔所形容的那样精细,只能是用颜色染一下就拿来鱼目混珠。毕竟没谁会举着一张人类的头皮细细检查,警探们连赏金都领走了,哪想道这颗鱼眼珠子最后还是让戴平安等人当着众人的面,又给硬剜了出来。
没人能预料到这个场面,惊呼声接连不断,这十几张过于苍白的头皮开始在人们的手中传递。
他们哆哆嗦嗦的接过,在查看无误后,又哆哆嗦嗦的交给下一个人,有几位女士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或许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注意到,这十几张头皮并不单单是彰显战功的象征或是领取赏金的信物,而是人类身体上的某一部分。
“怎么可能?他怎么敢?”议论纷纷中,其中最无法接受的要数镇长先生,他浑身颤抖着。一千美元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关键是十几张白人的头皮就意味着有十几条白人的死亡,而他还为这些白人的死亡发放了赏金。
他抓着戴平安的胳膊,心怀侥幸,试图从戴平安的脸上看到撒谎的迹象,可他看到的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就是美利坚的文明。
同样是从人脑袋上割下来的头皮,红的,黄的,黑的就是野蛮的灭亡,文明的进步,就是值得举杯庆祝的胜利;而换成颜色浅的,便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两百多张印第安人头皮可以视而不见,十几张白人的就激动受不了,这种诡异却又理所应当的感觉让戴平安觉得恶心。
抖开镇长的手,戴平安懒得再看这滑稽一幕,时间还早,他想再次上楼静静,可是有一个人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刚刚带领副镇长祈祷的那位神父,他穿着黑色的教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因为服装特殊的关系,是除镇长几人以外,酒吧里唯一还没被扒光上衣的男性人质。
没有在乎三庆等人指过来的枪口,他像个不畏强权的勇士一般,稳稳的拦住了戴平安的去路。
“这就是你们目的?”神父布满血丝的双眼目光笃定,枯瘦的脸颊上,青筋兴奋的鼓动着。
很明显,他,已经看穿了戴平安的“阴谋”!
“阴险!恶毒!卑鄙!无耻!”
“你们这帮骗子,把做过手脚的头皮偷偷的混进去,以为这样就能污蔑那些英勇作战的警察,想为那些该死的野兽报仇,你妄想!”
不知道这位神父从哪来的智慧和勇气,但这一刻,戴平安觉得更加恶心。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点却被对方当成了心虚的表现,神父更加兴奋了。
“想靠几张肮脏的东西就想篡改事情的真相?你们妄想!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这些演技拙劣的恶棍为什么不去死呢?还有你,你这个堕落到跟这些杂碎混在一起的叛徒!”
“我们没有……”旁边莱斯特试图解释。
“闭嘴!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叛徒,你背叛你白人的身份,你背叛了你的国家,背叛了你的上帝,”神父越说越兴奋,把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举起来:
“面对着你的上帝,你的主,还敢继续你卑劣的谎言吗?你们这些被地狱污染的灵魂,肮脏的野兽,被碰我!你这个有色的杂……”
“啪!”
神父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抓住刚刚没抓到的十字架,戴平安一把扯了下来。神父想抢回十字架,刚挣扎着爬起来就被三庆和段小艺摁住了。
“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神父的嘴被三庆捂住了,跟着,戴平安就让他们把人拉起来。
“平时他就这么勇敢吗?”戴平安把玩着手里的银质十字架,语气有些不耐的向镇长问道,下一刻,他就把十字架塞进了神父的嘴里。
“咬紧了,有点疼。”
说着话,戴平安捡起了锤子。
“咔嚓”一声,神父的左腿变形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戴平安并没有就此停手,锤子再度被抡起,伴随着同样的声音,神父的右腿也弯了下去。
戴平安扔掉了锤子,断腿的神父也被扔在了地上,他张开嘴,吐出带血的十字架和两颗咬断的后槽牙。
63,神父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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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动手很迅速,等众人反应过来,神父的两条腿已经朝着诡异的方向发生扭曲,整个人更是直直的摔在地上。可哪怕吐出碎牙和十字架,还是没能让神父把嘴老老实实闭上。
“你们心虚了,呵呵,你们害怕了,”神父的牙齿之间渗满血沫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放弃对戴平安的控诉:
“伪造几块皮子就想篡改事实?这是污蔑!愚蠢的谎言,瞒不过上帝的仆人。呵呵,你们威胁不到我的,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有色肮脏的杂种,上帝都唾弃你们肮脏的灵魂,”
戴平安还没说什么,段小艺已经听不下去,他一脚将神父的身子踩了下去,掏出匕首的同时掰起神父的脑袋:
“既然你说是伪造的,那我现在就伪造一块给你看!”
刀子已经比在了神父的脑门上,但此时神父已然无所畏惧。
“来呀,来呀,你们越凶残,越能证明你的阴谋。杀了我,把我的头皮割下来,证明你的无耻和恶毒!上帝会保佑我的,我会在天堂看着你们下地狱!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阿门!”
祈祷结束,神父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着死亡的降临。
既然你要死,那我就成全你!
段小艺抓着匕首的手开始用力,下一秒,戴平安摁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他。”
“戴爷?”
“我说放开他!”
戴平安夺过匕首,把段小艺从神父的身上推开。从周围人质惊恐却又怀疑的眼神中,他已经看到了这件事最后的结局。
“我们已经输了,神父是对的。”
戴平安的声音有些落寞。
他在乎事情的真相吗?
答案是不。
如果不是经理莱斯特的话比较多,他这会儿还在二楼继续闭目养神。什么所谓的真相,是少年包青天和名侦探柯南才追逐的东西,是小孩子才以为会存在的东西。
现在只是找到几张染色的头皮,就算戴平安把希克森和手下警探们滥杀无辜和割皮染色的每一个步骤都拍好照片,放在这些人的面前,也一点用都没有。只要活着走出酒吧,这些刚刚还惊叫连连的人质们下一刻就会跟到希克森的身后,指着骂戴平安是骗子和凶手。
这就是真相!
还是那句话,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于实力。
别说戴平安不是白人,就算他们是,一边是被通缉的三两个劫匪,一边是指挥好几百警员侦探的警长,到底站在哪一边还用得着考虑吗?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真相,就是有钱有势的人所包养的婊子,而且还是要立牌坊的那种。因此戴平安才会直接选择做一个挟持人质的劫匪,而不是什么揭发真相的侦探或是勇士。
因为没有意义。
戴平安不指望真相能改变什么,而神父,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上帝还是梁静茹?骨头居然这么硬,让他们的真相从一开始就玷污上了淤泥。
神父说的没错,他们下手越狠,越是能突出他们的恶毒,他们所谓的真相也就越发虚假,哪怕最后活剥了神父全身的皮也没用。神父在这些人质的心里已经埋下种子,真相也跟着变成婊子,戴平安他们几人就是立再多的牌坊都已经没用了。
事已至此,再坚持又有什么用,想到这,戴平安的脸上不再冷漠,反而多了几分轻松下来的笑意。
“您赢了,神父,这都是我们的阴谋。”
戴平安低头认输,神父也自然不再低头等死。他睁开眼睛,双手努力的撑起身体,一脸得意的抬起头,刚想张嘴就被戴平安给拦下了:
“您说的没错,我们就是一群拙劣的骗子,连谎言都说不好,我戴平安服了,心服口服。”
说着话,戴平安还给神父低头鞠了一躬:
“不过话说回啦,既然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连个谎都撒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把他带过来!”
戴平安一指经理莱斯特的方向,三庆和段小艺立马冲过去,把莱斯特的那位熟人拽了出来,摁的跪到神父的面前。
“从哪里开始,就该从哪里结束,”戴平安扶起他的脑袋,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眼睛却看向了对面的神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用?说吧,你还有三句话可以讲。”
“我没有撒谎,不,我跟本不认识你们,这几天我一直都在黑水镇,哪都没去……”
“第一句!”
戴平安堵住他的嘴巴,很显然,这句话他并不满意。神父仅仅是有些诧异。
“我~我~我,神父,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相信我神父……”
“第二句!”
戴平安的声音很稳,神父的眼神却开始慌乱。
“求求你,救救我,神父,救救我……”
神父终于慌了。
“他没有……”
锋利的匕首滑过,温热的液体兜头兜脸的就喷了过来,神父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怎么也不敢睁开再看一眼。
他不敢看对方涕泪横流的面容,也不敢看那双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直到感觉脸上的液体渐渐变凉,直到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直到恶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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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什么啊,神父?”
戴平安就蹲在神父的耳边,看着神父因愤怒而瞪大的双眼,一脸无辜。
“你!你!你!”神父的嘴里一直你着。
浑身浴血的神父此时更像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逃出来的恶魔。他想大声的怒斥,却怎么也提不起劲,之前他的声音有多响亮,现在就有多低沉。淋头的鲜血扑灭了他心中无所畏惧的火焰,他知道那个人是无辜的,就像他一直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样。
“魔鬼,魔鬼,你是魔鬼,上帝不会……”神父用尽全身的力气诅咒着,但没了骨头的声音低到只有戴平安才能听清楚。
“上帝今天不在这,神父。”
戴平安的声音同样很低,两个人就像在说悄悄话。唯一的不同是,神父死死盯着戴平安,可戴平安却是侧耳倾听,眼睛看着的却是人质们的方向。
“你!你!你!你会下地狱的!”
“我不怕,告诉您一个秘密,神父,”戴平安笑的更灿烂了,人质们被他的目光扫过,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寒:
“其实,我一直都活在地狱里。”
哑口无言的神父两手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软软的瘫到地上。撇下神父,戴平安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希克森警长,外面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你能不能先放几个人质!”
“没问题!”
六匹膘肥体健的骏马被牵到了门外,戴平安让一直盯着外面的三德出去检查,他则是来到镇长的跟前,找了一块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不好意思,刚刚出了一点小意外,我食言了。”
“没~没关系,不关你的事。”
“我让行长先走,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当然不会。”
“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外面人多手杂,要是误伤了你怎么办。希克森警长既然敢糊弄你,自然也就敢杀你,你说对不对?”
“对对,你说的对。”
看着戴平安像劏鸡一样劏开一个人的脖子,没人敢再说什么不对,毕竟上一个敢说不的人,已经被打断了双腿,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
“明白就好,神父的伤有些重,我先把他送出去。”
64,离开和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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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长和一众人质诧异的目光下,神父被小心翼翼的送出了门外。之后,戴平安就翻了脸,从他刚刚审视过的人群中毫不客气的拽了几个人质出来,不听任何辩解,堵上嘴捆着跪到酒吧的门前。
这些都是在和神父刚刚的交谈中“选”出来的,至于这些人质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他们心里有所怀疑就够了。疑心就像野草的种子,只要种下就会慢慢发芽,这就是戴平安对神父最后的报复。
“准备好了吗,行长先生?”
黑水镇银行行长今年三十来岁,是几个重要人质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这也是戴平安选择先带他出去的原因。
“一会儿我的人会带你离开这里,放心,不会走太远,半个小时后他们就会放你回来。不过我还是不希望有太多的麻烦,因此请你记得提醒希外面的希克森警长,千万不要找人跟着他们。如果出了黑水镇还有人跟随,我的人就会开枪示警,有几个人跟着,开几枪。”
说着话,戴平安一指门口跪着的人质:
“听见几声枪响,我也会跟着开几枪。请放心,第一枪绝对不会射向你,但后面几枪就说不准了。所以,为了你的安全,千万要提醒希克森警长,知道吗?OK,那我们有机会再见。”
王段四人早已经收拾妥当,没有多言,戴平安挥挥手,他们立刻带着莱斯特和行长先生走出了酒吧。门外,街道边,巷子口,一百多杆枪口瞄着他们,却没有一个敢开枪,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六人上马疾驰而去。
酒吧里面,戴平安的手枪顶在跪着的一个人质脑后,两人一起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汗水顺着人质的后脖根子淌下来,在抵着的枪口处绕了一个弯后继续流了下去。
“别担心,我相信希克森警长的判断,你也要相信神父的选择。要相信上帝,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什么来着……总之,阿门!”戴平安轻声安慰着,结果枪下的人质抖得更厉害的,就连旁边跪着的几个都开始跟着抖。
几分钟过去了,远处并没有响起枪声,戴平安松了一口气,伴随着他枪口的挪开,枪下的人质直直栽倒在地上,一股臭味混合着一滩液体从他的身下蔓出。
“戴平安戴先生,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没问题,我现在就放一半人出去,行长先生回来,我会释放另一半。”
这一次,戴平安把所有的女士都释放了出去,连同乐队也一起放了出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图个清净。酒吧里安静了许多,只留下光膀子的爷们,不是挡着窗户就是跪在门口,在戴平安的命令下,没人敢回头看一眼。
戴平安先找到一条枪腰带,交错着插了四个手枪枪套在上面,等他把腰带斜着一背,胸前的枪套正好可以放置四把手枪。加上原本的四支,现在已经有八只手枪,但他并有就此停止,还在从收缴的武器堆里挑选合适的插进腰间。
他的问题就是开枪太快,快到装填子弹都成了问题,而很多情况下敌人也不会给他装填子弹的时间。之前的埋伏中,他的每一把枪都只来得及用一次,打光子弹就哑了,根本没工夫重新装填。
也幸好这里人人带枪,哪怕是庆祝舞会也不例外,不然他一时还真找不出来这么多的手枪。等镇长回过神来,戴平安浑身上下插满手枪,已经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你这是要干什么?”
武装好的戴平安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到了三杯酒出来。一杯推给镇长,一杯递给腿伤的副镇长,一杯自己一饮而尽之后又满上。
“别担心,镇长先生,我只是做好杀出去的准备。”戴平安的声音不高,正好只有他们三位能听清楚。
“杀出去?”镇长的神情立马紧张,就连吧台下方的副镇长都努力朝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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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先生,你不会真的以为希克森警长会让我活着离开黑水镇吧,不,他会让我活着,”戴平安又一饮而尽:“但他绝不会让我离开黑水镇,要不我们试一试?”
两位镇长面色惨白,他们没敢试,戴平安也没有急着证明,而是继续喝起酒来。连喝了三四瓶之后,他开始抽烟,为此还专门从地上捡了一根不知哪位女士掉下的烟嘴。
烟嘴是黄铜镀金的,有二十公分长,戴平安用着不习惯,用匕首割掉一半之后,用起来果然舒服了不少。叼着烟,戴平安继续开始喝酒,伴随着烈酒一杯杯的下肚,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精神却是越来越好。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相信莱斯特他们走的也已经够远了,戴平安终于放下了酒杯,拿起桌上的一支手枪:
“希克森警长,你还在外边吗?”
“当然在,戴先生,有什么事情?”
“我想我该离开了,你觉得的呢?我会留下剩下的人质,让镇长先生送我一程,没问题吧?”
“没问题,请出来吧,我的人是不会开枪的,请相信我的诚意!”
“是吗?”戴平安笑了笑,举起手枪:“那这个人也是你的诚意?”
“呯!”
戴平安开枪了,子弹从枪口射出,正中二楼窗外悄悄探出来的一个脑袋。从楼顶吭哧吭哧的爬到二楼窗户外面,折腾了好一阵子,真当戴平安的那双耳朵是摆设。
死尸先摔到酒吧外面的遮阳棚上,滚了一圈才砸到地上,路灯的照耀下,死尸的身上的黑色警服分外明显。此时,戴平安的枪口已经调低,指向了身边的镇长先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说过,如果有警探敢靠近,我会再杀一个扔出去。我说的对不对,镇长先生?”
“希克森!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看不到酒吧里还有人质吗?回答我!里德·希克森!你个混蛋!回答我!”
在枪口的威胁下,镇长抻着脖子拼了命的向外喊着,但外面却是如同死一般的安静。
“里德·希克森!回答我!该死的混蛋!外面还有人吗?有人就回答我,邓巴副警长,你还在外面吗?现在我任命你为警长,现在,立刻回答我!”
镇长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希克森警长没法再装哑巴,只好出声:“很抱歉,萨林·钱皮镇长,我不能遵守您的命令。戴平安今天杀的人太多了,他非常危险,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你!你个混蛋!我要撤你的职!你不再是黑水镇的警长,给我滚出去,邓巴!邓巴!你在外面吗?”
“副警长不在这,镇长先生,很抱歉,我会离职的,但是得在抓住戴平安之后。”
“你!”
镇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戴平安安慰起了他:“没必要生气,镇长先生,我已经说过了,希克森警长是不会让我离开黑水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很值钱,非常值钱,光我的赏金四千美元,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一个大秘密,非常值钱的大秘密。”说着话,戴平安转过头对着外面已经开始慢慢围过来的警探大声的喊了起来:
“我叫戴平安!范德林帮的戴平安!我知道达奇·范德林去年从这里抢走的钱在哪里!我知道的那十五万美元藏在哪里!哈哈哈!”
戴平安狂笑着:
“十五万!不是四千,也不是四万,是十五万!现在,来杀我吧!”
65,重赏之下
65,
十五万!美元!
这是一个可以让达奇·范德林放弃范德林帮的数字。
听到这个数字,镇长先生明显一愣,而外面已经围到酒吧门口的警探更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戴平安没有停。
一口气吸进去,死眼开启,他的手中绽放出两朵耀眼的火花,
“呯……”“呯……”
金色的火花,
死亡之花,
一朵五瓣,一朵六瓣,
十一颗灼热的子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绽放开来,擦伤人质身体的同时射中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警探。十一颗子弹打出去,听起来好像就开了两枪,刚刚还一拥而上的七八名警探瞬间死尸倒地,冲锋的劲头顿时一滞。
戴平安松开手,两把双动左轮掉了下去,没等落地,他已经抄起跟前的牛仔单动式左轮,塞进了镇长先生的手里。趁着门前警探躲闪的功夫,背着挎包就冲上了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后窗户外侧,同样有位警探辛苦从楼顶翻下来,悄悄的埋伏在这里。听见里面枪声,刚刚探出脑袋,就看到了一只黑洞洞的枪口。
“呯!”
伴随着枪口的轰鸣,警探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等他死尸落地,一只手枪就从窗口探出来,对准下方接应的人群。
“呯……”
枪口再次绽开死亡之花,五颗子弹几乎是同一时刻从枪口冲出来。底下的四名警探连同摔下来的那位,尸体几乎是同时倒地,此时,戴平安已经从窗口翻了出来,攀上了酒吧外侧的梯子。
和他估计的一样,这些警探没有把握,不敢向他轻易开火,这是希克森警探下的死命令。一开始警探们还有些不理解,随着他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明白了,十五万美元,意味着两千多张的印第安人头皮。一时间,众人手枪里的扳机好像冻上了一般,更难扣动了。
手脚并用,戴平安爬上了楼顶,顺手把一个弯腰察看的警探拽了下去。楼顶上也有几个警探守着,根本没想到戴平安会跑到楼顶上来,连死眼都没开,就倒在了戴平安的枪下。
与此同时,撞开四散奔逃的人质,警探们终于闯进了酒吧一楼,可此时哪还有戴平安的影子。听着楼顶上连绵不绝的枪声,随后进来的希克森警探一脸阴沉,正好对上了两眼通红的镇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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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混蛋!”
十五万美元是有很多,可再多的钱也比不上自己的命值钱。看着拿自己性命冒险的希克森警长,镇长先生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要一巴掌,却忘记了自己的手中还拿着枪。
“呯!”
看着希克森冒着销烟的枪口,镇长现在捂着心口倒了下去,戴平安给了他武器,可惜他根本没弄明白该怎么用。接着希克森的枪口往下一沉,对准了一脸惊讶的副镇长。
“不要,我……”
“呯!”的一声过后,副镇长也躺下不动了。
酒吧上下枪声不断,忙着逃命的人质里没人顾上回头看一眼,谁也没想到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黑水镇权势最高的两位正副镇长就已经死在“戴平安”的枪下。
这个时候,楼顶的枪声也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希克森冲出酒店抬头望去,但二楼的楼顶远在路灯照射的范围之内,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
“他在剧院的楼顶上,我们的人上不去!”听闻手下的回报,希克森警长的脸色更黑了。
当然上不去了。
黑水镇建筑紧凑,酒吧,糖果店,剧院,银行,咖啡馆,五栋建筑物紧挨着修建,楼顶几乎是相连在一起。
尽管每栋楼的后面都修有攀爬的梯子,但在戴平安双枪的威胁下,怎么可能让人成功爬上来,往往刚探出脑袋,脑袋上就多个眼。而且中间的剧院修有两层半那么高,是黑水镇中心第二高的建筑物,守在剧院楼顶,就算有警探侥幸爬上去也得面对戴平安居高临下的枪口。
半夜三更,楼下灯火通明,楼顶上漆黑一片,希克森想远距离用步枪远程瞄准都做不到。
“让人去对面酒店楼顶,用枪把给我他逼下来!”
“已经有人上去了,可是……”
黑水镇酒店是镇中心最高的建筑,有三层楼高,跟酒吧这排建筑隔着一条街,正好在剧院的侧前方,理论上可以压制剧院楼顶。
可希克森警长抬头一看,忽然发现剧院楼顶前方用水泥修饰的装饰,正好挡住视线,把戴平安的身形遮在里面。
“呯!”“呯!”又是两声枪响,紧跟着便是短促的尖叫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希克森警长的脸已经黑的没法看了,在杀了两位镇长后,他已经没有了后路。如果抓不到戴平安,如果找不到那十五万的赃款来安抚手下众人,他会比割掉头皮的印第安人都死的难看。
来到这条街的后侧,有四五条梯子可以爬上楼顶,但每条梯子下面都有警探的尸体。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二三十人死在戴平安的枪下,但十五万美元的巨额诱惑还是让四五十人的警探围在了下方。
就是没人敢再往上爬。
“十分之一!”希克森拨开众人走了进去:
“不管是谁,只要抓住上面这个家伙,就可以拿一成。注意!不是四千美元的一成,是十五万美元赃款的一成,一万五!”
说着话,希克森警长脱下臃肿的警服外套,露出里面精干的马甲和衬衫。他一手拔出手枪,一手攀上的梯子。
“其他人在下面掩护,想要钱的跟我一起上,咱们同时爬上去,记住!要活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万五千美元的诱惑下,很快有人站了出来,抓住了其他梯子。
希克森手一挥,几名警探跟着他开始同时攀爬,等爬到顶端的时候同时停下,希克森扬起手枪。
“呯”的一声枪响,众人一起攀上了楼顶,可楼上哪还有戴平安的影子。
在剧院水泥装饰的外侧,一个身影躺在那里,抓着一块怀表静静的数着时间。
五
四
三
二
一
当到了约定的那一刻,希克森警长带着人刚好爬了上来,戴平安也翻身而下,也正是这一刻,黑水镇陷入一片漆黑!
66,坠落,火光,尸体
66,
作为西伊丽莎白州最发达的城市,黑水镇和圣丹尼斯一样早已习惯以电灯作为主要的照明工具。电压不稳,偶尔停电也是正常的,可没人想到今天会停在这个紧要关头。
也正是这个关头,戴平安拔出胸前的双动左轮,翻身落了下去。
酒吧正面的街道,也有七八名警探守在这里。停电引起的眼前一黑让他们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两朵死亡之花在空中绽放!
血色的世界里,时间慢了那么一下,或者说,戴平安两手的动作快了一点。指向预先听到的方位,瞄准——击发——再瞄准——再击发——
“呯……”“呯……”
七颗子弹以眨眼般的速度炸出枪膛,快到枪声像是被拉长一样。七片花瓣一闪而过,街道南边的警探齐刷刷的身体一震,而与此同时,戴平安身子也撞到了架在空中的电线。
两根细细的电线不可能承载他的重量,稍稍一荡便崩开断裂,但就是这一荡的时间,已足够戴平安把枪口换个方向。
死亡之花再次绽放!
“呯!”“呯!”
两声枪响似乎没有变化,这次中枪的是北边的三名警探。等戴平安“嘭”的一声摔在地上的时候,这条街上还站着的只剩下一匹马和马上的警探。
近距离的坠落声惊得这匹马扬起了前蹄,慌乱的警探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只苍白又冰冷的手掌已经替他挽住了缰绳,跟着便是顶上来的枪口。
“呯!”
子弹穿身而过,借着惯性,戴平安推倒尸体翻身上马。惊慌的马儿根本没发现已经换了主人,感觉缰绳一震便冲了出去。
前方路口也有警探闻声出来查看,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从胸前枪套里重新拔出手枪的戴平安。
“呯!”“呯!”“呯!”……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这次没有死亡之花的绽放,但这并不影响戴平安子弹的精准,每当一朵火花在枪口闪过,就有一名冲出来的警探应声倒下。
当打光枪里的十二发子弹,马也从黑水镇冲了出来。戴平安勒住马匹,在把双动左轮插回胸前的同时,拔出了后腰的二十响。
“啪啪啪啪……”
毛瑟二十响独有的枪声响起,后边追出来的五名警探,连人带马全被撂倒在路口。
枪火的喧嚣并没有带来短暂的寂静,沉浸在黑暗中的黑水镇如同开锅一般翻腾起来。镇子里的警探们纷纷冲向拴马的木桩,翻身上马后顺着枪声追了过来。
戴平安没有马上离开,他将二十响交付左手,右手握住枪管,用上面的热量来温暖已经冷的开始发木的手指。
皓月当空,酒吧楼顶上希克森警长的白衬衣在月光下分外显眼。警长端着一只兰卡斯特连发步枪,同样妄图借着刚刚的枪火,捕捉到戴平安的踪迹。
近三百米的距离,让戴平安望洋兴叹,这个距离远超普通手枪的射程,就算毛瑟二十响的子弹侥幸够得着,他也没有一枪命中的把握。
此时要是有把步枪多好,哪怕连发的也行。
迎面而来的冷风呼啸着吹过,吹得戴平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赶紧掏出酒瓶猛灌了几口才缓过来。
听着镇子里越来越近的嘶鸣声,戴平安一巴掌重重的扇在马屁股上,骏马一骑绝尘,向着西边疾驰而去。不到几秒钟的工夫,后面就有警探就跟着追了出来,四五十匹战马挂着马灯,奔腾着冲向西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大量警探的离开,黑水镇终于沉寂在黑暗之中,好一阵儿才有几个大胆的平民敢出来查看情况。
希克森警长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从梯子上爬下来的他把连发步枪重重的甩给手下心腹:
“给我追!那只耗子从楼上摔下去,一定跑不远,追不上就不用回来了,记住!我要活的!”
“搞定酒吧里的人质,要让他们明白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戴平安杀死了两位镇长!如果有不明白的,就让他们跟两位镇长夫人一起,在戴平安逃跑的过程中不幸遇难。黑水镇里停电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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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通知北边的人手,封死路口,这段时间不许一个活人渡过上蒙大拿河回到北边。如果今晚抓不住戴平安这个该死的耗子,就对那些肮脏的华工动手,一定要把那个值钱的耗子给逼出来!”
“最后,给我搞清楚停电的原因,这一定不是巧合,不管是谁,把他给我揪出来,我要亲手扒了他的头皮!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那~那孩子要不要也一起……”
“什么孩子?”
“镇长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副镇长也有两个儿子……”
“你疯了,那是孩子,对咱们没有威胁。”希克森警长一把揪过心腹的领子,口水都喷到了对方脸上:
“他们都没去酒吧,又不是人质,怎么可能在今晚出事。过几天等事情平息了,找个平淡一点的法子,别忘了,咱们还是警察!”
推开不明白事理的手下,希克森警长拎着提灯,带着四个警探朝着黑水镇的警局走去。今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明天的报告该怎么写。
路过酒吧门口的大街,死去警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希克森警长看着又急又气,急的是死的这些都是他手底下忠心的警员,气的则是这些废物人没拦住不说,连一枪都没开就被人打死了。
等等!
走到警局门口的希克森警长忽然想起,那些价值不少赏金的头皮还留在酒吧里,又离开带人返了回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酒吧门前的街上多了一股烧焦的恶臭,不知道那具尸体给烧着了。一名警探正弯着腰费劲的拖拽着尸体,想把它们整理到一起,酒吧门口那排东倒西歪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整理,看来还没有人进去过。
经过子弹的洗礼和人质慌不择路的碰撞,酒吧窗户的落地玻璃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只有些残余的边角料还镶在四周。远远看去,整间酒吧如同一只大张着嘴的野兽脑袋。野兽的喉咙处,两具尸体直愣愣的倒在那里,一盏被打翻的提灯倒在尸体的中央,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焦臭的味道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希克森警长最先察觉不对,他停下脚步掏枪在手,等身边四人也掏出枪以后,才跟着他们身后慢慢靠了过去。
小心的踩着脚下的玻璃碎片,几人靠近酒吧,借着提灯火焰,终于看清里面的一切。
破碎的酒瓶,混乱的吧台,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两人之间多了一盏烧火的提灯,提灯里的灯油不多,引发的火焰也不大,但里面烧着的却是那堆头皮!
火焰里,几百张头皮扭曲着,燃烧着,黑化着,照亮了两位镇长死亡时的面容:
一脸不敢置信的镇长先生捂着心上的伤口,手里的牛仔左轮掉在一旁,旁边是同样死不瞑目的副镇长先生,闭不上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看着两个熟悉的面孔,一种麻酥的感觉突然爬上希克森警长的头皮,他不是畏惧,而是想到一个问题
——没有光亮,怎么整理街上的尸体!
来不及回头,
枪声已经在身后响起。
67,盗贼该待的地方
67,
没有死亡之花,也没有什么速射,戴平安连死眼都没开,只有简简单单的六枪。
六枪,五个人,够了。
最先中枪的是希克森警长,两颗子弹从他的后背打进去,巨大的惯性直接把他砸倒在死去的镇长身旁。紧跟着倒下的就是他身边的四名警探,有的还侥幸没有当下死去,却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再次推开破烂不堪的大门,走进酒吧,戴平安的脚步有些不稳,踩的门口碎玻璃哗啦作响。
希克森警长也没死。
两颗子弹幸运的错过了他身体的要害部位,让他不仅没死,而且还留着挣扎的气力。
手里的枪在倒下的时候摔出去了,但在他眼前掉着另外一把,正是镇长先生那只还没来得及的使用牛仔左轮,就在他一抬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毫不犹豫,希克森警长抓了上去,手臂的动作牵扯到背后的伤口,但他还是忍着剧痛把左轮手枪抓在了手中。
刚刚把枪拿起来,戴平安的手掌就抓了上去。
惨白,冰冷,白的没有血色,冷的没有温度,就是这样一只手,轻而易举的从警长手里把枪夺过去,然后调转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你怎么没……”
“呯!”
距离太近,溅了戴平安一手血。
戴平安当然没有走,就算他侥幸能摆脱身后四五十位警探的追缉,营地里一百多号人怎么办?大篷车里躺着不能动弹的玛丽怎么办?围魏救赵不行,还有调虎离山,老祖宗的东西没有那么轻易就玩完。
扔掉没有子弹的手枪,戴平安捡起警长的枪对剩下的四人开始补枪。直到酒吧里不再有别的活人,他才靠着镇长先生坐下,把颤抖的手指伸到火堆上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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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来自火焰的温暖,戴平安一边喝着酒,一边活动着快没知觉的手指,一瓶威士忌下肚,他才重新掏出手枪对准窗口。
光听“哒哒”的脚步声就知道很着急,急匆匆跑过来的三名警探连酒吧里的情形都没看清楚,戴平安的枪就响了。
“呯!呯!呯!”
“呯!呯!呯!”
三枪撂倒三人后,没有致命,又不得不专门补了三枪,戴平安的手指冷的开始无法控制了。
解开黑色的警服,露出腹部包裹着的白布,之前枪伤的位置被流出来的黑血毡成了一块,而在中央的位置,正有红色的血迹不停的渗出来。扯下白布,伤口处立马开始流血,戴平安没有止血,而是把白布干净的地方咬在嘴里,然后顺着之前的刀口把手指伸了进去。
还是那股挖心掏肺的剧痛,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滚到地上,但扯断神经般的痛楚还是让他冰凉的脑门上见了汗,而且这次痛楚持续的时间更长。眼看着就要疼的晕过去的时候,伤口里插着的烟嘴终于被抠了出来。
半截黄铜烟嘴,上面还镀着黄金,雕着花纹,这就是戴平安今晚大发神威,死眼连开,能从酒吧里一路杀出来的秘密。
在逃进酒吧之前,遭遇伏击的他情急之下连开几次死眼,但随之而来的头疼和反应却没有以往那样强烈。一开始,还以为是身体有所恢复,直到他注意到腹部伤口处汩汩流出来的黑血。
自从在拉齐小屋腹部受伤后,每开死眼,总有黑血口鼻渗出来,如果在开死眼之前,把这些黑血先放出来会怎么样。
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但是戴平安还就这么做了。
酒吧二楼,当他独自抽烟的时候,就顺手撕开了不再流血的伤口,把指头插了进去。果然,等到黑色的血液顺着指头流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他成功了。
这半截黄铜镶金雕花的烟嘴,让他从重重包围之下虎口逃生。
当然,一切事情都有它应当付出的代价,每走一步,烟嘴粗糙的花纹都在伤口里硌着生疼,更别提失血过多的症状。
手冷,腿软,浑身无力,一件跟着一件,接二连三的在他身上出现。这些问题,前期还能用死眼抗过去,可严重以后,一阵小风都能吹得他浑身哆嗦,最后更是连枪口都瞄不准。
是不是很傻,很疯狂,可是想活下去哪有那么容易,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能从一百多杆枪口下活着从黑水镇走出去。
地上的灯油终于烧没了,火焰渐渐缩小,最后熄灭,燎猪毛的焦臭味一下子填满整间酒吧。
吐掉白布,弹飞烟嘴,戴平安先从吧台里拿起一瓶白兰地拧开盖子,然后才拿枪指向了酒吧的侧门。下一秒,一个警探从门边偷偷的探出了脑袋。
“呯!”
这次不用补枪了。
之前上百名警探一下子围过来,戴平安连换子弹的时间都没有,可现如今哪怕隔着酒吧的墙壁,他都能听到外面几名警探因为紧张而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呯!呯!呯……”
枪声接连不断的在黑水镇的夜晚响起,但奇怪的是,由头到尾枪声好像只由一把手枪所打响。没有任何的反击,也没有机会挣扎,有些警探连对方在哪都不知道,就被一枪毙命。
一颗子弹带走一条生命,哪怕今晚明月高悬,照亮了黑水镇大大小小的街道,但戴平安总能行走在阴暗无光的小巷里,将留在街上的警探一个个的送往地狱。
当他在黑水镇警局门前停下,打死三名来不及躲进去的警探后,整个黑水镇沉寂了下去。
隔着单薄的木门,戴平安能清楚的听到里边充满恐惧的喘息声,他看了看怀表的时间,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直接举起了二十响。
“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枪声过后,木门上多了几个窟窿,里面也终于消停了。不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四匹马从镇子北面跑了过来。
前面是王大力和二庆,砍电线杆子的斧子还在马鞍上别着,后面是段小艺,手里牵着行长先生那匹马的缰绳。
“黄爷,你果然没死啊。”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二庆的喊声。
“我死了,你的钱是不是就不要了?”
“那哪行,该多少是多少嘛。”
“行,那你的钱等我死了再给吧。”
调侃完二庆,戴平安让他们去警局里搜刮武器和子弹,尤其是长枪,他自己则是来到惊魂未定的行长先生身边。
“两个消息,
第一,希克森警长死了,我杀的。
第二,两位镇长先生也死了,希克森警长杀的,但他说是人我杀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可怜的行长先生被段小艺带着在马上吹了一晚上的寒风,脑门子到现在还冻得凉飕飕的,根本没弄明白戴平安的意思。
“警长死了,两个镇长也死了,其他人都死了,现在整个黑水镇你说了算,开不开心?”
“开~我……”
“别激动,今晚黑水镇已经死的人够多了,我也懒得再动手了,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你今晚活着回家。明白吗?”
“明白。”
“一会儿我们就会离开,但离开之后,会有很多人,不对,是会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来打听我的下落,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我要你说,我要你告诉所有来找我的人,我会在黑水镇南边,盗贼们应该待着的地方等着他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黑水镇南边,盗贼们应该待着的地方。”
“很好,记得提醒那些人,不要着急,但是千万要快!”
说罢,戴平安撇下行长先生,翻身上了马,一边的王段三人也已经收拾妥当。就这样,在行长先生劫后余生的目送下,四人四骑离开了黑水镇,冲进了黑暗之中。
“黄爷,麻烦问一句,啥叫盗贼应该待着的地方?”
“盗贼该待着的地方当然就是盗贼的地方,这还用得着问。还有,我TM姓戴,不信黄!”
“知道了,黄爷。”
“……”
68,阵营,矛盾,深藏不露
68,
戴平安走得很潇洒,但逃的很狼狈。
原本驻扎在大平原地区的平克顿侦探再加上之前追出去的五六十号警探,发了疯似的在大平原上肆意纵横,搜寻着几人的踪迹。
戴平安他们也根本没敢走多远,就在黑水镇北边上蒙大拿河出海口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下扎营,休息了一夜一天。他们的样子过于显眼,想去南边只能选择昼伏夜行。在第二天的傍晚,戴平安终于等到了从营地赶来的支援。
太阳还没完全落进西边高树的山林里,但东边河滩上的光线已经所剩无几。从火堆升腾起的烟雾直直冲上去,在头顶的巨石上撞个粉碎,然后才慢慢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火堆边围着五个人,戴平安,黑二庆,王大力,还有刚刚赶到不久的比尔·威廉姆森和哈维尔·伊斯科拉,段小艺在远处放着哨。
裹着厚厚的一张毯子,戴平安一边烤着火,一边把玩着一把双动式转轮手枪。六颗黄澄澄的子弹拿在手里,被他不停的装上去卸下来,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一颗子弹掉了出来。
“你还在担心营地的事情?”夹着一支烟,哈维尔捡起那颗子弹扔给了戴平安:
“按照路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石兰贸易站驻扎休息了。虽然还没什么经验,但亚瑟可是达奇一手教出来的,我相信他带着队伍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不担心亚瑟,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戴平安装好最后一颗子弹,合上转轮:“黑三德负责华工,莱斯特负责护卫,有他俩的帮忙,亚瑟这一路上应该很顺利。”
戴平安相信亚瑟,相信三德,也相信经理莱斯特。
被希克森警长抓住后,这个瘦弱的小个子一个字都没往外露,不然从黑水镇出来之后,戴平安他们根本找不回来之前藏起来的武器和装备。莱斯特用脸上的鼻青脸肿和行动,证明了他的可靠。
“那两个逃跑的厨子?你们离开后他俩就不见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就算知道又怎样,一百个穷的叮当响,一点油水都没有华工,和一个赏金四千美元,还知道十五万赃款下落的通缉犯,就是脑子再傻也知道选哪边去追。”
“况且手快有,手慢无,惦记那十五万赃款的也不止一帮人,警察,平克顿侦探,赏金猎人,还有各路强盗匪徒,哪一个不想抢在别人前头找到我的下落,谁还顾得上找亚瑟的麻烦。只要我戴平安一天不被抓到,队伍那边就安全一天。”
“至于张叔,呵呵,粥熬得不错,可惜脑子不好使。也不想想,就算西伊丽莎白州地方再大,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华国人能躲到哪里。说起来也是怪我当时心软,给了卡恩队长机会,让人觉得我戴平安好欺负。”
“小心一点总没错,谁都可能背叛,哪怕是你同胞,”低声说完,哈维尔又补了一句:“何况,你的心本来就不硬。”
“是吗?那我得改改了,不然还真活不下去。”说着话,戴平安双手持枪,分别指向了火堆另一边,不知何时又瞪上眼的比尔和王大力:
“既分高下!
也决生死!
开始!”
话音刚落,比尔就扑了上去,但他扑的有多快,倒的就有多快,王大力只用了一拳,比尔就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戴平安都无语了,仗着身高体壮,就敢赤手空拳挑衅一个练了十几年八极的高手,玩呢?
“我没事!不用扶!”
捂着肚子,比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这次不算,是我大意了,下一次我一定……”
鸭子死了嘴还硬。
王大力没说什么,摇摇头又坐了回去,最后还是哈维尔看不下去,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还下次?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夜色终于降临了,迎面吹来的海风又冷了几分,戴平安不由得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
经过昨晚那一番放肆折腾,他身体的问题又严重了,死眼撑不过一秒就鼻血直流不说,身子还冷了起来。
四月的天气越来越温暖,再加上黑水镇本就位于西伊丽莎白的南部,大晚上出来一件衬衣一件西装外套也就够了,比尔,王大力,黑二庆等人更是光膀子都能扛过去。
可到了戴平安这里,哪怕裹着厚毯子守在火堆跟前,还是感觉骨子里阵阵的发寒,脑门上止不住的冒冷汗。肉也吃了,酒也喝了,也只能是暂时的缓解,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但这对戴平安来说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身体难受一点无所谓,不影响开枪就行。真正让他忧心的是对盗贼领地的未知以及眼跟前的麻烦。
盗贼领地也位于新奥斯丁州,跟他们的目的地犰狳镇属于同一个州管辖,可他的位置却离黑水镇更近,就在南边,过了下蒙大拿河就是。如果说黑水镇是西部地区法制力量最强,最光明正义的城镇,那西伊丽莎白州管不上,新奥斯丁州管不了的盗贼领地正如其名,便是强盗,土匪,还有小偷和骗子们聚集的混乱天堂。
到了盗贼领地之后会发生什么,是吉是凶,戴平安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将来的事情,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可眼皮子底下的麻烦,就让戴平安头疼不已。
六个人的队伍里,不算他戴平安,剩下五个人,分三个阵营,还各有各的心思。
哈维尔和比尔不用说了,肯定是一伙的不用说,但是戴平安没想到另外的王大力和段小艺两人和二庆三德兄弟之间,居然也不对付。
这一点从发型就可以看出来。
原来四人都带着瓜皮帽子,一个粗大的黑辫子甩在后面,看不出什么差异。可是在装扮印第安人时,帽子一摘便有了区别:
二庆三德两兄弟和阎孝国老黄一样,虽然留着大辫子,但前半截头顶,也就是脑门上方剔得锃光瓦亮,而王段二人的头发全须全尾,居然没有剃发的痕迹。
黑水镇出来以后,二庆三德两兄弟再次把辫子扎了起来,而王大力却是简单找了根绳子绑成马尾甩在身后,至于段小艺,更是把一头黑发散开披下来,遮着多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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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两边看对方的眼神就不对了。
警惕,提防,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一旁的戴平安都看得有些累。再加上下午刚来,却看谁也不服气的比尔·威廉姆森,戴平安实在担心,恐怕还没等到盗贼领地,他们几个就得先打起来。
不对,
王大力和比尔已经动手了,而且都TM不是第一次了。
戴平安突然开始佩服起远在罗兹的帮主达奇·范德林。虽说他的点子不怎么靠谱,但仅靠“I have a plan”一句话就能让二十多人的队伍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好多年,也算是不一般的牛人了。
先把段小艺叫了回来,六个人围着火堆。
戴平安没说话,察觉到气氛不对另外五个人也不吱声,都眼观鼻,鼻观口的坐着,然后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别人。既然大家还在装犊子,那只能是他戴平安先撕破脸了。
翻出一支烟,刚含在嘴里,二庆就划着一根火柴,起身递到了戴平安的跟前:
“黄爷,您请!”
戴平安没有接,也没有说话,他两只眼睛盯着黑二庆,直到那根火柴烧到根部,二庆不得不松手。
“你累不累?”
“黄爷,不,戴爷,我……”二庆很诧异,不明白自己错哪了。
“别装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戴平安叹了一口气,从二庆手中拿过火柴给自己点着,长长吸了一口,才把火柴还了回去。
“你是朝廷的人。”
烟雾飘绕中,戴平安看到了二庆眼中的震惊:
“你总是‘黄爷’‘黄爷’的叫错我名字,开始是故意装傻,后边就明显是叫顺嘴了。你叫的‘黄爷’不是我,是老黄,你是老黄的人,老黄是朝廷的人,剩下还用说吗?”
“行了,再装咱俩就真得翻脸了。”二庆还想再解释,却被戴平安拦了回去:“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
“你太老实憨厚了。”
见黑二庆还在犹豫,戴平安直接说出了答案:
“我也是在华工营待过的,里面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多了去了,可不单单是洋人。像你这样憨厚老实却还有功夫在身的人,不是被人收拢在身边就是被人算计的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可能混成一个普通的劳工,还是被人卖出去的那种。”
犹豫一番,黑二庆收起了脸上憨厚的笑容,他双手一抱拳:
“黑庆彪见过戴爷。多谢戴爷指点,还请见谅,黄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才命我兄弟二人隐姓埋名……”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坐回去吧。老黄是当官的,当官的心眼多,安插你们也是为了双保险,可以理解。对了,你叫黑庆彪,你弟弟叫什么?”
“回戴爷,我兄弟叫黑德猇。你叫我们二庆三德就行了,这是我们小名。”
“庆彪!德猇!好名字,一听很厉害,难怪老黄会派你来。不过有个事情说一下,我可不是朝廷的官,以后有话请直说,别那么客气,我膈应。”
黑二庆坐回了位置,戴平安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王段两人身上。
“至于两位高手,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是王大力和段小艺,还是大力王和段天雷。你俩复不复明我不知道,但反清是肯定的了,洪帮,捻军,上帝教,不知道你们是哪一家的势力?”
王大力和段小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两人站起来冲戴平安一抱拳一抱拳:
“王大力!”“段天雷!”
“见过戴爷!”
“见过戴爷!”
行完礼之后,王大力又抱拳行了一个礼: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原来是洪帮天地会的人。”说着话,戴平安又看向站起来的黑二庆:
“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我不是洪帮的人,这词儿就会这一句。”
见双方都站起来了,戴平安弹飞了手中的烟头,鼓了几下掌:
“哈哈,原来大家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TM的有意思!既然这样就别愣着了,动手吧。”
“看我干什么?动手啊,一边是朝廷鹰犬,一边是洪帮反贼,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能让对方活着。动手吧,当着我和两位洋大人的面,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先杀个你死我活,有什么事情,等另一方死光了咱们再慢慢谈。”
“黑大人,以一敌二是不是有点吃亏,要不要我借把枪给你。”一把左轮扔到了黑二庆的脚下:
“这样行了吧,动手啊,杀啊,为朝廷诛灭反贼,可是功成名就的事情。你俩也别愣着,朝廷鹰犬,人人得以诛之,杀呀。”
没有人动手,海风呼呼的吹过来,火堆里木头烧的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着三人的面容,阴晴不定。
戴平安又把视线挪到了对面的比尔和哈维尔两人身上:
“是不是有点懵,看不明白?”
戴平安一指黑二庆:
“这位是我们华国朝廷的秘密警察,权利很大的那种。”
接着又指向王大力和段天雷:
“这两位是我们华国朝廷的反叛者,要造反的那种。”
“现在他们双方要进行一场精彩的决斗,赢得一方留下,输得一方去死,请大家为他们鼓掌。”
比尔和哈维尔没有鼓掌,就是傻子也察觉这会儿情形不对了,更何况两人还不是傻子。
戴平安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两人。
“奥,不好意思,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在军队里混不下去,被人赶出来,现在在强盗范德林帮里以抢劫盗窃为生的比尔·威廉姆森先生。”介绍完比尔,戴平安又指向哈维尔:
“这位是你俩的同行,心怀大志,却不得不沦落到异乡,同样是在范德林帮,同样以抢劫盗窃为生的哈维尔·伊斯科拉先生。”
“现在大家都清楚彼此的身份了吧,哦,还有我。我,戴平安,现在也是范德林帮的强盗,不已抢劫盗窃为生,因为老子有钱。光赏金四千美元,我不知道十五万的赃款藏在哪,但我知道十万现金在哪里,老子不差钱!”
“现在,你们这几个王八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等该死的都死光了,再说今晚的这顿饭该怎么吃!”
“艹!”
69,薄荷羊肉炖豌豆
69,
戴平安真的很羡慕达奇,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不用花一毛钱,就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在背后支持,而他呢,钱有大把,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信得过。
他知道自己没有让人纳头便拜的霸气,想着一呼百应做不到,有三四个人给点面子响应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哪成想应是应了,却都是有主的干粮。
古人有云,有主的干粮不能碰!更何况是两个主的干粮,这件事情说不清,别说去盗贼领地,恐怕就是今晚的晚饭也吃不安宁。
一边是朝廷鹰犬,一边是洪帮反贼,势不两立的二者之间只隔了一个熊熊燃烧火堆。跃动的火焰下,三人的神情都在挣扎着,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也许是因为另有算计,也可能是因为哈维尔和比尔的手不知何时已摸上枪柄。
“比尔,把钱拿出来!”
戴平安一声喊,差点让比尔手里的枪走火:“别装傻,我不要你口袋里的,把马背上的袋子拿下来。”
在戴平安的注视下,比尔不情不愿的从哈维尔的马背上拖下一条麻袋,拉到戴平安的跟前。麻袋是装粮食用的,脏兮兮的很不起眼,但麻袋口经比尔用匕首豁开之后,里面露出来的却是一捆捆用细绳扎好的美元。
“既然你们不想动手,那咱们就好聚好散吧。”用手撑开麻袋口,戴平安把里面满当当的现金展示给三人:“你们终归与我生死一场,之前的价格就当玩笑吧,每人一只手,能拿多少拿多少。二庆,你先来,顺便替你兄弟抓一把。”
绿油油的美元就在眼前,随便抓一把至少都有一两千,足够在美利坚买块农场颐养天年,要是回了中国,买个几百亩地,当个地主,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有趣的是,三人的目光只在钱上扫了一眼,便又重新放到了对方身上提防着。坐在对面的哈维尔也没低头去看钱,只有比尔最不争气,一双眼珠子在美元和三人之间来回移动着。
“打又不打,散又不散,你们三个到底想干什么?”戴平安放下麻袋,重新拿出了手枪:“钱都不要,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黑大人?”
“误会,戴爷,真是误会。”
见戴平安来真的,黑二庆不得不把注意力从对面挪开,连连解释:“戴爷您真误会了,卑职本来就是奉黄爷黄大人的命令暗中保护,帮您顺利到犰狳镇的。您义薄云天,为了那些劳工的性命独闯黑水镇,我又怎么能拿您的钱……”
“咔嚓”一声,
戴平安扳开了M1900手枪的击锤,打开保险,对准了黑二庆:
“再敢胡说一句,我就一枪崩了你。隐藏身份混在我身边,信不信现在一枪打死你,老黄也不能多说什么。”戴平安上前一步,枪口直接顶在了黑二庆的脑袋上:
“区区两个公司之间的交易合作,能让老黄这么上心,明面上的帮忙支持也就罢了,还在暗中安插人手,真当我是傻子吗?”
“戴爷~这个~卑职~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
“不不不,您听我说,是这样的。上头有令,命令我们至少一半的人马,放下手中的工作,不惜一切代价在清明节前,也就是十五天后,赶往新奥斯丁的犰狳镇。”
“去犰狳镇干什么?”
“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只知道得先去犰狳镇集结,然后会有人宣读旨意。”
“旨意?圣旨?”戴平安陡然一惊:“什么内容。”
“哎呦我的戴爷,那可是圣旨,谁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别说是我,就是黄爷黄大人都不知道,一切都得看圣上的意思。”说着话,黑二庆还不忘拱拱手,表示敬意。
“既然要去犰狳镇,干嘛不直接去,为什么要混在劳工的队伍里。”戴平安放下手枪,圣旨这事对他冲击挺大,需要缓缓。
“其实这件事……”黑二庆声音越来越低,他眼睛盯着对面的王大力和段天雷,身子朝戴平安的耳边靠去,结果被一把推出来。
“有话就说,不要偷偷摸摸的!”
见此情形,黑二庆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好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道命令早就下发了,得到命令后,清廷在莱莫恩和新汉诺威一大半的行动人员在一周前便前往了新奥斯汀州。人是派去了,消息却没了。原有的联络途径全部被破坏,四五十号人好像一块石头一样沉进了新奥斯丁州这块泥潭,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后来黄大人也派了别的人手,但一进新奥斯丁就人间蒸发了,不得已,黄大人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我们兄弟俩混进队伍,跟着戴爷您一起走。”
“犰狳镇?人间蒸发?这么说两家公司的合作交易是假,宝芝林也不存在喽?”
“不不不,犰狳镇真有宝芝林,治病的事情是真的,破坏合作也是真的。黄大人让我们兄弟俩跟着主要是帮您做事,顺便看看犰狳镇的情况……”黑二庆也知道自己后面的话假的快漂起来了,为了证明,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递了过来。
这是一块饱经磨砺的怀表,里面的表身是新的,戴平安更在意的是它的外壳:纯金的表壳和链子布满被烈火焚烧的痕迹,上面的雕花图案因为扭曲变形已经无法识别,只有缝隙中闪着的点点金光还能标示着它的价值。
“老黄什么意思?这事算在阎孝国的身上?”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接过怀表,戴平安的脸色并没什么好转:
“还得我去圣丹尼斯跑一趟?”
“不用去圣丹尼斯,”黑二庆的脸色很难看:“就是阎大人带人去的新奥斯丁,他也不见了。”
“阎孝国都不见了,我去就可以?”
“黄爷说您这人放肆,不不,是厉害,对,厉害,比常人厉害,说跟着您说不定,不不,一定能马到成功,逢凶化吉……”在戴平安快要杀人的眼神中,黑二庆声音越说越低,终于闭上了嘴。
“两位兄弟,他的事情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轮到你们俩了。”黑二庆退到一边,戴平安又把目光挪到了王大力和段天雷的方向:“你们洪帮的人不会也人间蒸发了吧?”
王大力和段天雷互相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直白的让戴平安有些难以招架。
“我很佩服诸位反清复明的洪帮兄弟,”没有理会旁边二庆难看的脸色,戴平安冲两人一拱手:“可我是杀过同乡会前任大爷的人,咱们之间是不是……”
戴平安没把话说透,王段二人也足够明白其中的意思。王大力不善言辞,段天雷阴霾沉默,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最后还是段天雷站了出来。
戴平安误会了,原来同乡会和洪帮根本不是一回事。
同乡会看着人多,但内部是以地域人口为划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同乡会,彼此之间关联稀松,大多勾结官府或洋人,以收保护费的方式欺诈同胞劳工,上不得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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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帮就不同了,成员遍布五湖四海,全球各地,虽然也有压榨同胞的败类,但更多还是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义士,二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云泥之别。
他们同样是收到国内传来的消息,说美利坚这边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也跟着清廷的踪迹查到了新奥斯丁州。结果跟阎孝国他们的下场一样,打探的人去一个消失一个,不知不觉中,同样有几十号兄弟人间蒸发。
王大力和段天雷,也是最后被派出来查探的高手,他们没有官方势力,行动不能明目张胆,只能混在劳工队伍中,机缘巧合,才遇上戴平安。
同乡会的身份,只是为了便宜行事,和本地同乡会打个招呼,借个身份来用而已。在洪帮眼中,同乡会就是一帮不入流的流氓混混,别说戴平安弄死的是前任大爷,就是把现任的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了好一阵,段天雷才把事情说清楚,从黑二庆的反应中,戴平安看出段天雷的话没有什么水分。
“既然大家都想去犰狳镇,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不劝你们能一笑泯恩仇,这种事情你们就是答应了我也不信。”戴平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情形大家都心里有数,闹成这个样子我有责任,不过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后面追着我的人这么多,要摆脱这些尾巴,只能麻烦大家陪我去盗贼领地走一遭。”
“等到了犰狳镇,你们之间爱怎么打怎么打,我管不着。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面子,在到到那之前,保持在黑水镇的状态,一致对外。如何?”
犹豫了一下,王段二人点头表示没问题,对面的黑二庆假意推脱一番后也答应了。这让戴平安很开心,他把一捆现金塞进了段天雷的手中。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去犰狳镇各有各的目的,但这路上不太平,还需要你们的帮忙,这些辛苦钱是你们应该拿的。之前说的是三百,现在我给你们一千,以后这段路就请各位多多照应了。”
想了想,段天雷没有拒绝接过了现金,然后是王大力,最后是黑二庆。拿着厚厚的两捆现金,黑二庆的憨笑再次浮上脸庞:
“戴爷,您敞亮!”
戴平安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虽然知道犰狳镇可能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自己,但他也只能先顾着眼前。
解决了队伍内的麻烦,轻松的情绪让戴平安胃口大开,他看向之前一直在外放哨的段天雷:
“晚饭好了做好了吗?”
“两刻钟前还冒着烟,现在,吃完了。”
“没事,好饭不怕晚,吃完了,让他再做就行了。”说着话,他把麻袋甩给了比尔:
“走,咱们吃饭去,顺便换个漂亮点的袋子。”
这阵子,天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
跟昨晚的月明星稀不一样,今天晚上也不知怎么了,乌云笼罩着天空,一点光亮没有不说,地上还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使得手里的提灯都照不出多远。
沿着河流逆流而上,在巨石西边一公里远,高高的河岸上,十几名平克顿侦探搭出一个简易的营地驻扎在那里。黑水镇酒吧事件发生后,天还没亮,消息就通过电报电话传遍了整个西伊丽莎白。
十五万美金的赃款,这是一笔多大的诱惑。或是调派,或是自发,周边的警察,平克顿侦探,赏金猎人,甚至是强盗,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砂一般开始朝着黑水镇汇聚。
手快有,手慢无,谁也不想这笔钱落在别人手里。而来的早的,已经在黑水镇查探了一番后在大平原上开始了搜寻,来的晚的,才刚刚踏上西伊丽莎白南部的土地。
营地里这十几位平克顿侦探来的更早,他们本身就隶属于黑水镇平克顿侦探公司,只不过昨晚事发时人不在黑水镇而已。他们怀疑戴平安临走时的话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因此一直在黑水镇的北边搜寻,到了晚上都不愿意回去。
十五万美元的赃款和巨额的赏金在前方招手,他们在心中向上帝许愿,希望能在别人之前找到戴平安一伙。
上帝听见了。
刚刚吃罢晚饭,大伙都守在营火旁休息,只留几人在周围放哨。其中一人守在最东边,哪怕高举着提灯,昏黄的光线也照不亮多远,他索性把灯放在了脚边。
就在弯腰放灯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飞了过去。
是猫头鹰吗?
心里还在琢磨,五根铁钩般的手指就扣上了他的喉咙,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骨头碎裂声,就成了他死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沙包大的拳头抡过来,力道不亚于铁锤,“喀嚓”一声就砸断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甩出去的斧子嵌进了胸膛,
飞出的尖刀扎进眼窝,
锋利的猎刀割开喉咙,
死亡在黑夜的浓雾中收割生命。
当好不容易睡着的乔伊美梦被滴水声吵醒,从帐篷里翻起身来时,营地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架着炖锅的火堆前,四名同伴被捆起来扔在那里,一个把自己浑身裹在毯子里的身影从黑暗里慢慢走了出来。
对方伸出手指,沾了沾锅底的汤汁,闻了闻,然后转向了他的方向。昏暗的提灯下,乔伊向心中的上帝发誓,他真的看到了恶魔的笑容:
“薄荷羊肉炖豌豆,闻起来不错,请再来一锅。”
70,猎人,猎物,游戏规则
70,
戴平安!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从未见过,但乔伊的心中还是冒出这个名字。
惨白的皮肤,消瘦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带着恶魔的微笑,可深深陷进去的眼窝中,两只冰冷的眼睛里却不存在一丝的笑意。
一瞬间,这张苍白的面容和通缉令上狰狞的照片以及他心中想象的恶魔形象,三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一张黑色的毯子裹在身上,和迷雾中黑暗融为一体,哪怕营地的火堆再旺,都无法照亮他的身形。
身后,是五名蒙着脸的黑影,其中一人刚刚割开一名侦探的脖子,正甩着猎刀上的血滴。
来自地狱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汤难道不是你做的?”
“不,不是,是,是我做的。”以为自己是在噩梦当中乔伊终于醒了过来,连忙回答。
“帮个忙,再做一次。”
“好~好的。”
嘴上答应着,炖锅也就在跟前,可头脑一片空白的乔伊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该干什么。
“把锅碗洗干净一点,”恶魔再次发出声音:“还有,把身子转过去,大人做事,小孩子别看。”
乔伊很听话,他背过去开始收拾汤锅,下一刻,身后就响起同伴被拷打的声音。
薄荷羊肉炖豌豆,
自从十三岁那年,奶奶手把手的教会他之后,乔伊四年来一直把这道炖汤作为自己的拿手菜,做了无数次。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道熟的不能再熟的炖汤做起来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艰难。
低着头,乔伊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用颤抖的双手按照记忆中的步骤一一操作着。从清洗炖锅,处理食材,到搅拌肉汤,他每一个环节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错。
每一秒,他都能听到身后同伴受到折磨所发出的痛苦哀嚎。这些哀嚎混合着求饶,招供以及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散的声音,搅在一起,如同一场死亡的哀鸣,不停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在他空白的脑海中回荡着。
由始至终,没有敢回头看一眼,哪怕他最后一个同伴也没了喘气的动静。
死神的手掌已经搭上他的肩膀,他顾不得旁人了。眼前的这锅炖汤,或许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唯一一根稻草,他必须紧紧攥在手里。
他想好好的煮好这锅炖肉,乞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又担心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未知的恐惧折磨着他还未成熟的内心。挣扎间,炖锅里的汤汁慢慢沸腾起来,羊肉混合着薄荷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乔伊的薄荷羊肉炖豌豆,还是煮好了。
该发生的终归还是要发生的。一直在旁边盯着的王大力抬起了胳膊,蒲扇大的手掌扼住乔伊的脖子,轻轻一捏,眼前一黑,来不及求饶的乔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就是在美利坚西部玩耍的游戏规则。乔伊他们是猎人,戴平安是猎物,猎人可以捕获猎物,带回去执行绞刑以换取赏金;但猎物也可以在此过程中瞅准机会,撕碎猎人的喉咙。猎人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逃脱,同样,猎物在撕咬时也不会留情。
把乔伊和他同伴的尸体扔到一起,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后,几人终于吃上了这顿热乎的晚饭。炖肉的味道不错,羊肉的嫩滑配上豌豆的清香,再加上薄荷的点缀,吃的几人胃口大开,一连吃了好几碗。
酒足饭饱后,开始搜刮起营地的物资,顺便找了几个口袋,几人把满满的一麻袋的现金掏出来,分装成几份。分装现金的比尔有些马虎,一不小心就将小半袋子美元抖了出来,飞的到处都是,好不容易才收拢起来。
没有理会手忙脚乱的几人,趁着这个空档,戴平安开始整理从平克顿侦探嘴里拷问出来的信息,一点点的拼凑出他们眼下的处境。
行长先生终于成为黑水镇的代理镇长,神父上吊自杀,被人发现救了下来。
为了保证黑水镇人民的安全,防止戴平安的再次拜访,接替希克森的邓巴警长在代理镇长的强烈要求下,带着黑水镇警局剩余的警力死守黑水镇,一步也不许离开。
镇上的平克顿侦探公司则拒绝了新警长的指挥,撒出全部侦探在大平原上搜寻他们的踪迹。
当晚追出去的四五十骑全是平克顿侦探,发现把戴平安追丢了之后,他们没有掉头返回,而是按照希克森警长事先的吩咐,联合在外驻扎的警探将离开大平原地区的主要通道封锁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样一来,有好有坏。
好,是因为亚瑟带领的队伍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大平原,进入高树地区的山林中,可以安心的赶路了。
坏,是因为大平原的周边已经被围的如同铁桶一块,每个路口都有警探把守,只要有一声枪响,就会有大队人马蜂拥而至。而戴平安等人就藏在这块地区,还没能逃出去的消息也因此得到确认。
仅仅在今天白天,不算留守在黑水镇的警察,也不算把守在各个要道的警探,光是平克顿侦探和其他各类赏金猎人,至少就有两百多人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来回纵横,想通过挖地三尺的方式把他们从藏身处剜出来。而且搜寻的人数,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消息的传播,不停的增长着。
躲肯定是不能再躲了,就他们之前藏身的位置,恐怕明天天一亮,就会被人找出来。十五万美元,果然是个让大多数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引起戴平安的注意。
在得知戴平安可能逃到盗贼领地的消息后,十几个被金钱冲昏头脑的赏金猎人不顾阻拦,跨过西伊丽莎白的边界,一头闯进了盗贼领地的范围。天还没黑,有人就在边界的路口,发现了他们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尸体。
之后,没人再敢越界,但守在边界的平克顿侦探和赏金猎人越来越多。戴平安他们要想轻轻松松的过去,就得突破层层围堵,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了。不过这也恰好说明,通过盗贼领地是他们摆脱这些追捕,到达犰狳镇的唯一机会。
戴平安决定今晚就走。收拾妥当后,几人翻身上马借着夜色,向着盗贼领地的方向离开。他们没有走大路,但在戴平安一马当先的引领下速度也没慢多少。
笔趣阁
一根烟的功夫,他们就跑出七八百米远,他们拉住马匹。比尔扯下蒙面巾向后方看去,薄薄的迷雾中,营地的位置已经彻底不可见。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有些疑惑。
“动静早就有了,大力下手有他的分寸。”回答他的戴平安:“在咱们吃饭的时候,那小子就醒了,一直装死没动弹。”
“不要小看任何人,也不要小看任何人想活下去的欲望,他不但一直再装死,还偷偷藏一张咱们的美元在手心里。”
这就是戴平安放过乔伊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年纪小,也不是因为那锅炖肉,是戴平安想留下一个强而有力的证据。
十五万美元的赃款仅仅是种猜测,要想让警探和赏金猎人以及盗贼领地的盗贼们彻底相信,光靠身上的美元是不够的,他必须想办法证明一下。
现在,乔伊就是人证,那一张美元就是物证。
“那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一定会把消息和那张美元带回黑水镇。聪明的平克顿侦探对我们不利,下次再见到,记得提醒我杀了他。”
“那他要是不回去呢?”
“不回去?”
戴平安想了想,甩起了缰绳:
“世上多个厨子不是挺好吗?”
71,海湾,酒吧,龙舌兰
71,
和北边的上蒙大拿河相对应,在大平原的南部同样有条下蒙大拿河,作为西伊丽莎白州和新奥斯丁州的分界线。
在下蒙大拿河入海口,因为流速的减缓,水中的泥沙堆积出一个冲积岛。冲积岛的南北两侧修有桥梁,顺着这两条桥梁再往南,就是戴平安他们要去的盗贼领地。
为了严防死守这条道路,平克顿侦探足足派了五六十人驻守在下蒙大拿河北岸的桥头。不仅用木箱沙袋搭建简易掩体,还在桥的两头设置了木质拒马,就连河岸边都有人放哨巡逻,防止有人游泳偷渡。
流经冲击岛几公里后,下蒙大拿河将会与一条名叫圣路易斯的大河相融合,然后才流进大海里。由于长年的冲刷,河流在大平原西南角的出海口冲出一个狭小的港湾,贵格湾。
人们在这里搭建栈桥,修建简易码头,一箱一箱的走私品通过小船在这里送上岸,然后换成马车运往黑水镇。搬运的工人累了,就会走进岸边的酒吧休息,顺便喝上一杯。
托戴平安的福,如今黑水镇周边道路上哪怕经过的是一条狗,也得被平克顿侦探拦下来掀起后腿看看公母,走私工作自然也停止了。无所事事的工人们都躲进了酒吧,一边喝酒吹着牛,一边打发着无聊的午后时光。
这是一间简陋的酒吧,简易的木板房,简易的陈设,屋里只有几张桌椅和吧台,连酒柜都没有,因为这里只卖一种酒。
当中年男子带着随从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正在喝酒。似乎认识这位中年男子,所有的客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向桌子下方,只有酒吧老板还在专心的往端酒的虎口上,洒着白色的粉末。
等盐粒摆弄均匀了,老板伸出舌头一下添了个干净,顺势把杯中的烈酒吞了进去,不等酒气上涌,再嚼一口早已准备好的辣椒干。火辣辣的辣椒碰上火辣辣的烈酒,喝龙舌兰,要的就是火上浇油。
两条健壮的臂膀顶住吧台,闭上眼睛,绷紧身体,享受着痛苦带来的刺激感。厚实的吧台被个子不高的酒吧老板撑的嘎吱作响,直至那股妙不可言的酒劲散了才停下。
“哈……”
满脸通红的老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有工夫摆摆手,把满屋子的客人赶了出去。
让年轻的随从守在门外,中年男人坐到了老板对面,一杯龙舌兰,连同盐瓶辣椒干一起被推了过来。中年男人没有碰别的,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让老板脸上有些不高兴。
“年纪大了,喝不动了。”中年男人解释道。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邓巴警长也会服老,正是难得。既然觉得年纪大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原来这位两鬓斑白,皱纹已经开始爬上脸庞的中年男人就是刚刚升任黑水镇警长的邓巴。不同于希克森警长的张扬,今年刚过四十岁的邓巴一脸的老相,给人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全感。
“你们还在这里,我又怎么能放心的休息呢。”没有在意对方的挑衅,邓巴警长掏出一张通缉令递了过去:“图拉,先看看这个,咱们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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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通缉令,上方还是生死不论四个大字,中央是一张狰狞又不屈的照片,酒吧老板图拉看了看下方的赏金,又把通缉令扔回了桌上。
“六千美元?就涨了这么一点?你自己没钱也就罢了,怎么当了警长之后,黑水镇警局也跟着变穷了。”
“看清楚,这是黑水镇警局单独的悬赏,交出目标,除了黑水镇的这六千,还可以去莱莫恩领取另外的四千赏金。”
“原来是这样,六千加四千,一万美元!好多钱呐!”
图拉兴奋的拍着吧台,下一秒,他就收起戏谑的笑容,装作一脸疑问的看向邓巴:
“可我怎么听说,这个赏金的价格应该是十五万呢?还有十四万哪去了,难道是你邓巴警长终于想通了,开始贪污了?不过你这一下子贪的也太多了吧。”
“十五万美元是范德林帮在黑水镇抢来的赃款,就算真的找到了,也该收归黑水镇政府所有,更何况那笔钱的真实性还没有得到确认,很可能只是匪徒逃跑时妄图保命的借口。”
“消息可不是这么说的,昨晚有平克顿侦探亲眼见到了那笔钱,一张张的美元,装满了好几个麻袋。”
图拉弓起身子,妄图以此紧逼对方,但对面警长依旧保持严肃的神情,视其于无物:
“我说了,就算真的找回十五万美元的赃款,那也属于黑水镇政府的财产。对你们来说,一万美元的赏金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好吧,一万就一万,总比没有的好。”图拉把身体收了回去:“我答应你,如果我遇到通缉令上的人,一定带他去警局领赏。”
图拉好似妥协了,他端起酒杯要喝,却被邓巴警长一把摁住:
“别装傻,图拉,你知道我指的不单单是你。”这位看似上了年纪的警长眼中露出认真的光芒:
“我知道匪徒还没逃进盗贼领地,希望你们可以拒绝他的进入,只要把他拦住外面,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获得一万美元的赏金。”
“一万美元?什么都不用做?呵呵,”图拉笑了,他松开手指,任凭酒杯掉落。金黄的酒液在吧台上流淌,映出了图拉笑容里的狰狞:
“邓巴警长,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我也就罢了,你居然想用一万美元就来命令盗贼领地?命令萨拉曼卡家族?命令啸狼帮?你以为你是谁?”
“你只是个刚刚官复原职的警长,黑水镇的警长,等你什么时候当上西伊丽莎白州的警长……等等,盗贼领地可不在西伊丽莎白,它在新奥斯丁,想管我们的事情,你还得成为新奥斯丁的警长,如果你真的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图拉挣开邓巴警长的手掌,甩到一边。
“你应该感谢我们,邓巴警长,好好想一想,盗贼领地有五百多人,五百多个人就是五百多个强盗,骗子和小偷。没有我们萨拉曼卡家族的控制,这五百多的盗贼会把黑水镇吃的渣都剩不下。你的枪法再好,你们的警察再多,有什么用?一下子又能抓得了几个人?好好想一想吧,警长先生!”
图拉得意的笑着,他想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到无可奈何的愤怒或是失败的落寞。可奇怪的是,一向以脾气火爆而闻名,甚至因此而被降职的邓巴警长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激动的情绪,脸上不变的严肃神情让他只笑了两声就笑不动了。
“可以。”
“什么可以?”
“你们可以去寻找那笔赃款,找到就是你们的。我也可以在巡逻的边界上放个口子,让他能逃进盗贼领地,我还可以把黑水镇六千美金的赏金也划拨给你们。”
邓巴警长还是原来的语气,却听得图拉眼皮直跳:
“条件呢?”
“条件就是你们过后要把人活着交给我,完完整整的交给我,好让我在黑水镇的绞刑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亲手绞死。”
72,邓巴,图拉,辣椒干
72
邓巴警长语气如常,但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杀意。
“这……”
图拉有些迟疑,十五万再加一万,这个条件听起来好的不能再好了,但这话从邓巴警长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邓巴警长似乎料到了图拉的犹豫,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将一枚价值一美元的硬币留在了吧台。
“这是酒钱。还有,不用急着下决定,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可以先回盗贼领地去请教你的父亲,明天我还会派人来的,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回答。”
说罢,邓巴警长转身出门,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掂量着那枚一美元的硬币,图拉久久没有说话,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他才把硬币轻轻的抛了起来。
他没有去接,硬币也没有落在地板上,而是掉进了图拉脚边敞着的口袋里。口袋里满满的都是一张张的美元,掉进去的硬币连个响动都没有,就陷进钱堆里找不到了。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喝着酒看呗。”吧台旁边的后门被推开,一只苍白的手掌拎着半瓶子龙舌兰走了进来:
“相信你也已经调查清楚了,十五万美元赃款的事情确实是真的。达奇他们当时离开的匆忙,钱没来得及带走,就藏在黑水镇里。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达奇当时十五万分成三部分,分别藏在黑水镇不同的位置。这次我们刚找到一部分,就被希克森警长的警探所察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邓巴警长真的如他所说可以放弃赃款的话,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再去黑水镇把剩余的美元找出来。”
“接下来该怎么选,就看你了。”
说完,坐到吧台前,戴平安拒绝了图拉推过来的盐瓶,就着两块辣椒干,一口闷干了瓶子里剩下的酒。
不愧是辣椒的发源地,两块墨西哥辣椒干混着龙舌兰的烈酒吞下肚,居然让冰冷的额头冒出了细汗。戴平安索性拿起图拉的酒瓶,一口辣椒一口酒的吃喝起来。
“想不到你跟我们墨西哥人一样,也喜欢吃辣椒。”
“还行吧,以前在成都吃进过医院。”
“医院?”图拉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他也没有去细究这个问题:“你刚刚还没说清楚,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难吗?”戴平安舔了舔嘴角的辣椒沫子,喝一口酒送下去:“这个地方普通人或许不清楚,但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警探们也不知道吧。”
昨晚一晚上的时间,六个人从大平原北部一直奔袭到了南边。依靠戴平安超凡的视力和听觉,他们一路上边走边杀:碰上驻扎的大部队,就远远绕开,遇到像乔伊他们那样的小股势力,就杀个鸡犬不留。
相比比尔·威廉姆森的野蛮粗暴,有官职在身的黑二庆讯问的手段更加系统和有效。在鲜血与死亡的“交谈中”,戴平安对盗贼领地的信息终于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盘踞在盗贼领地的匪徒是墨西哥的啸狼帮,准确的说应该是啸狼帮中的是萨拉曼卡家族。十几年前,盗贼领地还是一块无人的泥泞之地,靠着给黑水镇供应私酒和走私品,拉罗·萨拉曼卡带着人在那里驻扎下来。
是否有些奇怪,同样是发达城市,为什么圣丹尼斯城里还有黑人,华人以及小偷骗子存身的平民窟,而黑水镇却干净体面的像个绅士一般。
盗贼领地的存在就是答案。
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把所有不那么体面的存在,包括小偷,骗子,强盗以及穷到没有房子住的人全部驱逐到了盗贼领地。正如图拉所说的那样:干净体面的富人都留在西伊丽莎白的黑水镇,贫穷罪恶的垃圾才属于新奥斯丁的盗贼领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盗贼领地的混乱可想而知,也正是靠着混乱,萨拉曼卡家族领导的盗贼领地势力愈发壮大,终于发展成为如今的三不管地带。别说赏金猎人,就是警察和平克顿侦探想进入盗贼领地,也得先跟拉罗或是他的儿子图拉打好招呼。
尾大不掉的盗贼领地就没人想管吗?
有,邓巴警长想管,然后他就被镇长寻了个由头,从警长一路降到了警员。打击盗贼领地是治安问题,但打击萨拉曼卡家族,就是影响黑水镇高层收入的经济问题。
随着盗贼领地势力的增强,萨拉曼卡家族的私酒和走私品贸易也越做越大,甚至专门在贵格湾设立港口作为运转的枢纽。镇长,副镇长,平克顿侦探公司黑水分部的经理,副经理,黑水镇每一位有权势的人都能在这笔生意里分一杯羹,除了那位油盐不进的警长邓巴。
邓巴也是个狠人,花了几年的时间,凭借自身能力又从一名普通警员一步步的升回到了副警长的职位,直至被后来居上的希克森警长压了一头。
按照常理来说,邓巴警长应该感谢戴平安为他扫清上升的障碍,怎么会突然连十五万美元的赃款都不打算要,只选择要亲手送戴平安上路呢?
戴平安想不明白,图拉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可是见识过邓巴警长这些年的沉沦与崛起,深知他的为人。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经过着一番起伏终于放弃挣扎,学会妥协了?
图拉决定去找父亲请教下,他让戴平安他们留在酒吧等消息,自己带着四包美元乘着运货的小船前往盗贼领地。
“戴爷,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家伙不可能真的把我们出卖给警察吧。”
送走图拉,戴平安三人就在酒吧坐了下来。依旧是龙舌兰,戴平安对瓶吹,哈维尔端着杯子抿着,黑二庆却是一口也喝不下去,坐立不安的来回走着。
“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如果我们没有了价值,出卖我们换钱有什么不可以。”
就着辣椒干,戴平安连着两瓶烈酒下肚一点醉意也没有。见黑二庆变了脸色,他赶紧安抚:
“放心吧,十五万美元他们只拿到四万,不会这么甘心的。更何况,就算他们现在把我们交出去,人家也未必会要。那位邓巴警长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所图甚大。”
“哦,还请戴爷多指教。”黑二庆的眼睛一亮,从吧台后面重新端了一盘辣椒到桌上。戴平安从中拿起一根,咬的嘎吱作响:
“如果我没猜错,邓巴警长想要的不仅是我的命,他还想盗贼领地的命。只要能证明我们确实已经进入盗贼领地,他就可以以此为借口,领着警察和平克顿侦探推平整个盗贼领地。”
听戴平安这么一说,哈维尔也认真起来。
“图拉刚刚还说……”
“图拉说的没错,不过那是以前。
以前邓巴警长再能干,手底下听话的警察能有几个人。现在可不一样,黑水镇里面,原来的绊脚石正副镇长,还有希克森,因为咱们都死了。黑水镇外面,至少有六七百人在寻找咱们的下落,这些还在不断增加的人手不是警察平克顿侦探,就是抓人为生的赏金猎人。在他们面前,萨拉曼卡家族带领的盗贼领地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五百个盗贼,很多吗?包围起来一晚上杀光不就行了。先别说了,把人都叫回来,别让比尔他们在贵格湾外面守着了,赶紧过来。”
一会儿之后,拿着步枪在外面高地上警戒的比尔也带着王段二人进了酒吧。
“那我们还去不去盗贼领地?”简单说下情况后,众人又把目光放到了戴平安身上。
“去!为什么不去!四万美元的买路钱我已经交了,他也收了,我为什么不去。况且就算咱们不想去盗贼领地,邓巴警长也不一定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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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放下喝干净的酒瓶,解开裹着的毛毯,从胸前的枪腰带里拔出两只左轮拿在手里:
“准备好吧,邓巴警长随时会来送我们一程。”
“呯!”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的枪声。
73,提前袭击的赏金猎人
73,提前袭击
送他们一程的来了。
一只由十几名赏金猎人的组成的搜寻小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戴平安他们可能躲藏在贵格湾的消息,大大咧咧的就闯了进来。
他们要搜查码头,面对码头工人的拒绝,这帮不知从哪个城镇远道而来的赏金猎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震慑。抬高枪口,赏金猎人的队长冲着天空扣动了扳机,下一刻,回击的子弹就把他从马上撂了下来。
从人畜无害的码头工人到枪枪夺命,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强盗,只需要射出一颗子弹的时间。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一边倒的战斗很快结束。赏金猎人的小队近乎全灭,当工人们拖着受伤严重的队长进入酒吧的时候,戴平安的第四瓶龙舌兰刚刚喝了三分之一。
这帮墨西哥的码头工人杀起人来既专业又迅速,在当时的情况下,戴平安这边再帮忙多开一枪,都算是对这些匪徒的一种侮辱。
受伤的队长被扶到了酒吧的桌子上,一桶凉水浇上去泼醒了他,一个工头模样的墨西哥拿起一把砍刀。
“戴先生,我们有点事情要办,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工头笑的很有礼貌,但眼神中却含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戴平安也很识趣,拿起酒瓶,拖着椅子,带着其他人坐到了角落里。
“请便。”
他的话音刚落,工头的砍刀就剁了下去,只听“咔”的一声,队长的左边的半截胳膊离开了他的身体。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断口处鲜血喷出老远,正好溅到戴平安之前待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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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工人们拷问的方式有些粗暴,先砍掉敌人的一只胳膊,如果不交代,那就砍掉另一只胳膊,还不交代,就该直接砍头了。
还没来得及发问,队长就在痛苦的惨叫声结束后晕了过去,立马有人把他再次泼醒。但就是这短短的一个空档,惊的戴平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戴先生,您?”
戴平安猛地一站,吓了众人包括工头一跳,可不等他问清楚,砍刀就到了戴平安的手中。
“呜……”
戴平安把砍刀抡出了风声,刚从痛苦中醒来的队长刚要张嘴呻吟,脑袋就被劈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
工头斥责声中,三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戴平安,但更快的是哈维尔他们,在戴平安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拔出了手枪,指向工头等人。
三对六,哈维尔举着两把左轮。
没有人开枪。
因为杀人之后,戴平安并没有接着动手。
“嘘……”
戴平安另一手的食指伸在嘴边,示意众人安静,他拎着砍刀来到窗户边侧耳倾听着。
血液顺着刀刃一点点的滑落,最后滴在地上,
“哒~”
“哒~”
“哒~哒~”
戴平安苍白的脸色难看起来:“盗贼领地出事了。”
“怎么可能……”
墨西哥工头一脸的不信,可下一秒,西边远处的爆炸声便轰隆隆的传过来,听动静,正是盗贼领地冲积岛的位置。
“别杵着了,赶紧去看看。”
戴平安率先推开门出去,之后是收起武器的哈维尔等人,墨西哥工头本想阻拦,但顾忌盗贼领地的安危,最后也只好追着跟出去。
顺着下蒙大拿河逆流而上,河岸边道路陡峭,但没人减缓马匹的速度。离开贵格湾往东走了没多久,他们就能听到西边传来的激烈枪声,而且通过枪声响起的来源判断,双方交火的位置正从北向南移动着,早已经到了冲击岛的方位。
戴平安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哈维尔五人,再后面是在工头的带领下,从贵格湾倾巢而出的十几名墨西哥工人。
众人马不停蹄,但还是来晚了,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冲积岛的中央不知有什么建筑被点燃了,正冒着滚滚的黑烟,直冲云霄。
当戴平安拎着一把兰卡斯特连发步枪摸上桥头北边的山崖时,发起进攻的一方已经闯过北边的桥梁,占据了冲积岛和盗贼领地的匪徒正在争夺南边的那架浮桥。而在北边,还有更多的人通过木桥源源不断的冲向冲积岛。
进攻的这些人至少有二三百人,他们衣着各异,武器混杂,不应该是平克顿侦探,更像是赏金猎人。戴平安不是没有被赏金猎人追捕过,也杀过不少,但大多都是十几人的队伍甚至是独行侠,有如此大的规模且指挥有序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墨西哥工头这时也带人跟了过来,看见这情形就想往下冲,结果被戴平安摁了回去。
一挑十,你玩呢?
“萨拉曼卡家族需要我!”工头想挣扎,但被戴平安摁着,他连手枪都拔不出来。
“萨拉曼卡家族不需要没有脑子的蠢货!看清楚,现在下面都是赏金猎人,”在工头迷惑的眼神中,戴平安一指下方进攻的赏金猎人:
“只有赏金猎人,没有警察,也没有平克顿侦探,他们跑哪去了啦?”
“如果我没猜错,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正守在我们的后方等待着机会,这个时候冲出去,咱们就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就算想为你的萨拉曼卡家族去死,你也应该死的有价值。”
这时去北边查探的段天雷和黑二庆也回来了,两人摇摇头。
“?”戴平安一脸不可置信:“没有警探吗?”
“什么都没有,戴爷,警察没有,平克顿侦探也没有,我俩不放心,还骑马远远的兜了一圈,只有看热闹的小猫两三只,没有发现大队人马。”
黑二庆如此说道,段天雷也在旁边点头表示说的没错。
这下轮到戴平安懵逼了。
对盗贼领地提前发动进攻,是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但也还能接受。可即便是真的进攻起来,不也应该是组织赏金猎人冲锋在前,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压阵在后吗?怎么只有赏金猎人,不见警察和侦探呢?赏金猎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刚了?
思索间,冲积岛上的战局发生变化。
两百多的赏金猎人差不多都冲过了北边的木桥,冲积岛上的枪声陡然增加。南边浮桥下的水流缓慢,几十个赏金猎人在身后火力的掩护下,举着武器冲进快末过脖子河里,打算硬趟着过去。
墨西哥工头又着急起来要往下冲,就在此时,盗贼领地临河的房顶上突然架起两挺马克沁。
“哒哒哒……”
接连不断的子弹化作两条看不见的雷神之鞭,一下就把冲积岛上的火力抽的哑巴不少。没有了掩护,那些在河里刚走到一半,露着脑袋的赏金猎人们顿时成了缓慢移动的靶子。有的被子弹当场爆头,有的扔下武器,转进河里朝着下游留去。
冲积岛上的攻势被压回去了,但赏金猎人们并没有就此放弃,两辆同样架着马克沁机枪的马车,从戴平安他们爬着的山崖下方驶过,准备驶上木桥支援冲积岛。
墨西哥工头抬眼看向戴平安,戴平安扭头看向黑二庆:
“后面真的没有警察,也没有平克顿侦探?”
“真没有。我的戴爷哎,这事我哪敢糊弄您,要有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面对黑二庆的言辞凿凿,戴平安只得拔出胸前的双枪。虽然他弄不明白这场进攻怎么打得跟玩似的,但眼下的情形明显不是让他多想的时候。
还想什么呀,动手吧。
三层楼高的山崖,段天雷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车斗里,在一把抓断机枪手脖子的同时,对准前方赶马车的两位车夫的后脑勺“呯呯”就是两枪。
与此同时,戴平安也从顺着陡峭的山崖出溜了下来,漫天尘土中,三颗子弹飞了出来,正中前方马车上的三人。
其他人也跟着开火,马车左右的人也纷纷倒下。冲积岛上的人群注意到了河岸这边的枪声,可戴平安他们连过桥的打算都没有,架起两挺马克沁就开始轰鸣。
74,不安,猜测和要挟
74,
马克沁跳动的枪口之下,吐出的子弹如同一条火链从木桥上一直延伸到了冲积岛上。所过之处,不是木屑横飞,就是血肉飞溅,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拦子弹的轨迹。
看着一条条生命轻而易举的逝去,段天雷阴沉脸上也浮出狰狞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摆弄机枪,一开始不少子弹都射向了空处,但马克沁简单的操作性让其很快成为收割死亡的利器。
和段天雷相比,戴平安就冷静多了,他两手紧紧压着抖动着的枪身,就像压着心中巨大的不安一样,面无表情的摁着扳机。
不到一分钟,其他人还没开几枪,一条弹量为333发的子弹带甚至还没完打完,冲积岛中央的树丛中伸出一面简易的白旗,拼了命的摇晃着。
赏金猎人们投降了。
其实从戴平安他们夺取这两挺机枪开始,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没人能顶着四挺马克沁机枪每分钟六百发的火力下继续进攻,更何况还是在被前后夹击的情形下。看着身边一个个同伴被子弹打的支离破碎,除了少部分人冒险跳进下蒙大拿河里顺流逃命,剩下的人就只有举手投降这一条活路。
两边的枪声都停了下来,这时一只小一百人的马队从戴平安的身后赶了过来,是盗贼领地队伍.他们从领地西边冲出去,兜了个圈子后绕到了赏金猎人的后方,原本是要来一场反包围的,结果因为戴平安他们的提前介入,连开枪的工夫都省了。
马队冲过了木桥,冲上了冲积岛,看着他们用武器把投降的赏金猎从树丛里驱赶出来,戴平安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来自哪里。
这边的十几个墨西哥工人拿着枪兴奋的跟着冲了过去,只留下同样兴奋的工头留在原地陪着戴平安他们。
“看到了吗,戴先生,这就是我们萨拉曼卡家族来去如风的马队,厉害吧。”
工头兴奋的向戴平安介绍着,根本没注意到戴平安毯子里两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厉害!看着就很厉害!”
“当然了,不管是在新奥斯丁的东部还是西伊丽莎白的南部,我们萨拉曼卡家族的马队都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黑水镇平克顿侦探遇到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哈哈,不愧是萨拉曼卡家族的人,牛逼!”最后一句话,戴平安是用中文说的。
“牛逼?”
“哦,牛逼就是厉害的意思。”
“对对对,牛逼!牛逼!”两人说话的同时,戴平安松开枪柄,招手把其他人都叫到跟前。
等哈维尔,黑二庆他们都围过来时,戴平安正给工头递过去一根香烟,又叼一根在自己嘴上,然后才在要点烟的时候,不小心把火柴盒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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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仨听我说,一个小时后我没在桥上等你们,就别管我了,去找亚瑟,跟着他去犰狳镇。”趁着工头弯腰去捡火柴的工夫,戴平安用中文又快又急的说着。
王段二人的脸色变了,黑二庆更是忍不住张了嘴:
“戴爷您……”
“啪!”
戴平安一巴掌扇了过去,出手之重,扇的黑二庆嘴角马上见了血: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骂完话,翻脸的戴平安又一指还没反应过来的哈维尔和比尔:
“你们俩跟着他们三个废物,去把钱给我找回来,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听见没有。”
直起身子的工头一脸懵圈,他拿着火柴盒刚想开口问,戴平安已经在其他人一脸的惊讶中,揪着黑二庆脖领子拽到了身跟前。
“你都给我听清楚,悬赏一万美元的是我,知道那笔钱下落的也是我,没有我,你们连个屁都不是,就连警察都懒得去追你们。我能活下去,你们呢?你们就是一帮没用的废物,只会拖累我的累赘,听明白没有?”
戴平安很生气,骂的很大声,就算唾沫喷到了脸上,黑二庆都低着脑袋没敢去擦。其他人也跟着耷拉着脑袋,比尔倒是张嘴想辩驳什么,结果被哈维尔在后脑勺的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戴先生,有话好好说,”工头小声的劝慰着,戴平安发火的样子也吓了他一跳:“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废物弄丢了我的钱,就在刚刚来的路上,”戴平安把黑二庆扔在了地上,心里不解气,又上去补了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钱给我找回来!滚!”
摔在地上的黑二庆没说话,只是恨恨的看了戴平安一眼后,转身上了马。被指桑骂槐的训了一通,其他人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一个一个转身上马,跟着黑二庆沿着来时的道路离开。
“戴先生,其实我们也可以帮忙去找。”工头划着火柴,小心的举过来。
“谢谢,不过没必要,大家都在忙呢。再说了,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那他们也不用回来了,你说对不对。好了,别管他们了,咱们去看看前边怎么样了。”
小小的火苗点燃了烟草,烟雾缭绕间,戴平安的脸上再次扬起笑容,仿佛之前翻脸骂人的不是他一样。连连点头的工头没有注意到,戴平安隐藏在烟雾后面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怀疑和警惕。
哪里不对劲?
木桥的桥头就不对劲。
从他们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戴平安就觉得有些不对。
再去贵格湾的酒吧之前,他们是来过这里的,当时在木桥的桥头把守着是五六十名服装统一的平克顿侦探。可等他们再来的时候,这些平克顿侦探就都不在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就算是交战的某一方收拾的干净,可其他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呢?啸狼帮和赏金猎人在冲积岛上乒乒乓乓的对射了半天,一个警探都没有被吸引过来,要知道在北面的大平原地区,可是有几百号人满世界的寻找着他戴平安的踪迹。
萨拉曼卡家族的马队都能绕了一个大圈兜回来,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就做不到?还是他们都聋了?瞎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已经和警察还有平克顿侦探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如果戴平安没猜错,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刚刚还在帮着操纵机枪打退敌人的盗贼领地的首领——拉恩·萨拉曼卡。
因为如果和警探有合作的是赏金猎人的话,墨西哥人根本坚持不到他们的到来,盗贼领地就得沦陷。
当然,戴平安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是他胡乱猜想的多疑,不过这个猜测,他不敢冒险。
猜错了,
这就是一个误会,一个小时后再把人叫回来,大家皆大欢喜。
可要是猜对了,
这就是带着哈维尔他们去找死。
正如他刚刚骂的那样,不是每个人都背着高额悬赏,也不知道每个人都能说清楚十五万美元的下落。和他戴平安相比,其他人的价值并不是那么明显,而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没有价值也就意味着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所以,这不是什么牺牲,而是戴平安把可能会遇到的风险降到最低而已。光他一个人,戴平安赌得起,他能靠十块黄金从范德林帮里活下来,自然也能借着十五万的赃款从盗贼领地走出去。
在工头的带领下,戴平安踏着血水滋润过的土地,穿过被烧得一塌糊涂的冲积岛,来到了盗贼领地跟前的浮桥上。
他们身边的人很忙碌,或是在忙着灭火,冲积岛南部的简易窝棚下,十几个酿造私酒的装置正在烈火中冒着滚滚浓烟;或是把投降的赏金猎人捆绑好押进领地;或是把伤重的俘虏挑出来,在脑袋上补一枪,跟已经死去的尸体一并扔进下蒙大拿河里,让他们随波逐流,漂进海里。
浮桥的对面,盗贼领地里走出几个人来迎接他们,领头的是个中年人,一脸的大胡子。
“这位是我们领地的大少爷,舍奇·萨拉曼卡。”工头为在一边介绍着,听得戴平安一愣。对面这个大胡子,明显是欧洲人的样子,除了长得有点黑,还有下巴上浓密黑色大胡子,一点墨西哥的人特征都没有。
“那图拉……”
“图拉是二少爷,二少爷的母亲是墨西哥人,舍奇少爷的母亲是美国人。舍奇少爷不方便,营地的很多事情一般都是二少爷负责。当然,很多事情也是舍奇少爷在管的。”
似乎是担心戴平安误会,工头后面又补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
戴平安没再说别的,这时舍奇已经带人迎了上来。
“你~你好,我~我是舍奇·萨拉曼卡,非~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欢~欢迎你来到盗贼领地戴先生。”
舍奇少爷向戴平安伸出了手,他果然有些不方便,嘴不利索说话结巴不说,还有显得些腼腆。
没有去握手,而是不顾舍奇肢体的僵硬,像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和对方拥抱在一起。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以至于戴平安能很清楚的听到对方胸膛里跳的嘭嘭直响,都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戴平安一脸的笑意,松开怀抱:“请问图拉回来了吗?”
他的语气很轻松,倒是舍奇表现的有些紧张:“他~他回来了,就~就在里面,我~我父亲也在里面等着你。”说着话,他转身就要领着戴平安进去,却发现自己身子没能转过去。
“不着急,我还有件事情想要说。”戴平安脸色笑容不变,但左手紧紧抓着舍奇的手臂没有松开:
“虽然不是图拉,不过有你也已经够了!”
“先~先~先~先放开我!。”
汗珠从脑门上渗了出来,舍奇说话更结巴了,他猛地一挣,不但没从把手挣出来,反被拽进了一片漆黑当中。
黑色的毯子像朵乌云一样翻卷着,不但把舍奇卷了进去,就连舍奇身后几人的视线也给挡了个严实。等翻起的毯子落下,舍奇已经被戴平安勾住脖子挡在胸前,这使得他们抬起的手枪僵在了空中。
“你要干什么?”
最惊讶的要数就在戴平安身边的墨西哥工头了,可回答他的,却是戴平安黑洞洞的枪口。
“呯!”
双动式左轮的子弹让工头的脑袋上多了一个窟窿,不等他的尸体倒下,带着热量的枪口就顶在了舍奇的太阳穴上。
因为比戴平安反应更快的是对面的墨西哥人,就在枪响之前,领地的围墙上已经架起一支支的枪口,连同那两架马克沁机枪一起指向了戴平安。如果不是还有舍奇挡在身前,乱枪齐发,恐怕戴平安的人已经成了筛子。
“开枪啊,如果想让他死的话就开枪!”枪口的温度烫的舍奇脑袋生疼,他想挣扎,脖子却被戴平安勒的更紧了,只得顺从。
夹着舍奇,戴平安退到了吊桥东边。身后就是哗哗流淌的下蒙大拿河,而在他的前方,左中右三面都是围过来的墨西哥匪徒凶神恶煞的面孔和指着他脑袋的枪口:
“叫图拉给我滚出来!”戴平安对着围墙的方向大声喊着。
图拉出来了,他出现在围墙之上,却躲在其他匪徒的身后,只从人缝中露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但眼尖的戴平安还是捕捉到了那个敦厚的脑袋,对方小心翼翼的德性看的他都笑了:
“图拉先生,出来吧,别躲了。呵呵,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这可有点不像你啊。怎么,没脸见人了?这就是向你父亲请教的结果?剩下那十万美金你不要了?”
“十万?你有那么多钱吗?”
图拉没再现身,也没再出声,说话的是围墙上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却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
虽然和图拉一样没有现身,但戴平安还是能猜到这人想必就是图拉的父亲,盗贼领地萨拉曼卡家族的首领——拉恩·萨拉曼卡。
“拉恩先生,这您有点过分了,刚收了我的钱就不承认了,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戴平安紧了紧胳膊,把又想挣扎的舍奇给摁了回去:
“如果您是觉得钱不够,我这就带你去黑水镇走一遭,把那藏着的十万美金找出来。”
“呵呵,别再装了,戴平安先生,”拉恩依旧在墙头没有现身,只有声音传出来,但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戴平安心惊肉跳:
“你以为你是谁?亚瑟·摩根?还是何西亚·马修斯?我相信你很有钱,也知道你是范德林帮的人,但是你的钱,不一定就是达奇·范德林的钱。”
75,挟制人质,举手投降
75,
“不是达奇藏起来的钱,我上哪找四万美金交给你们。人可是会变的,拉恩先生,范德林先生是有点谨慎,但我戴平安赢得他的信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戴平安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
他大意了,这几日的奔波让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范德林帮以前也是在新奥斯丁混饭吃的。
直到在西部以抢劫为主的这碗饭吃不下去,范德林帮才不得不一路向东游荡到西伊丽莎白南部的黑水镇。在黑水镇抢劫游轮时,他们又遭遇到平克顿埋伏。
达奇在藏好十五万美金的赃款之后,借着大雪封山的机会躲藏到北部安巴里诺的犁刀村,然后才在春天到来之际,流窜到新汉诺威州,瓦伦丁小镇南边的马掌望台营地,这才让戴平安找到机会混进帮派。
哪怕是在戴平安和他们分开之前,帮派里仍然有人念念不忘想回到西部,这个西部就是新奥斯丁州。
警察和平克顿侦探或许不清楚范德林帮,但同样是匪徒强盗,作为啸狼帮里势力较大的一支,萨拉曼卡家族占据盗贼领地二十多年,怎么可能对范德林帮没有一些了解。
然而此时戴平安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身后的下蒙大拿河是哗哗的流淌着,但齐腰的深度别说想跳进水里逃生,就是噗呲进去一只蛤蟆都被人能看的一清二楚。而前方,是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每一只枪口都瞄着他的脑袋。
有那么一刹那,戴平安忽然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很熟悉。警匪片中,好像每个结局都会有这么一段:
面对警方的重重包围,反派挟持人质做着最后的挣扎,之后不是被主角把握时机一枪击毙,就是被挟持的人质一个踢腿撩到裆下,最后失手被擒,锒铛入狱。
所有的结局大同小异,几乎没有什么例外。
情形就是这么个情形,环境就是这么个环境,和那些走投无路的反派一样,戴平安此时搏的就是这个几乎没有的例外。
哪怕希望再渺小,他也得拼了命的去撕扯和挣扎,毕竟从华工营地逃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没有了后路可退。
“人当然是会变的,可人的本性不会变。”拉恩的声音在墙头响起,还是没有出来:
“我见过达奇·范德林,他是一个特别强调忠诚和信任的首领。可人们往往会把自己缺少的东西挂在嘴边,所以我知道,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当然也不会把藏钱的位置告诉任何人。这个任何人包括亚瑟,包括何西亚,也一定包括你。”
“你和他不一样,戴平安先生,达奇总是选择让别人为他做事情,而你不同,你愿意为别人做事情。就像在河的对岸,你让你的同伴先行离开,选择自己一个人走过来。”
“和达奇的自私相比,戴平安先生,你的牺牲精神让我感到佩服,很久没有在这块土地上见到这种高尚的品质了。很可惜,我还是得提醒一下,正因为太高尚了,它对你眼下的处境一点帮助都没有。收起你的武器投降吧,我可以不杀你。”
“谢了,拉恩先生,非常感谢你的慷慨,不过您是不是也忘记什么了。”
老掉牙的劝降套路,戴平安当然不可能听从。他勒住怀里又开始挣扎的舍奇,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缩在对方身后:
“我手里还有人质,您的儿子舍奇。”
“是吗?”
“呯!”
尽管有戴平安下意识的一拽,鲜血飞溅的伤口还是在胸前绽开,他左手一松,舍奇的身子就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子弹穿过舍奇的身体,嵌在了戴平安的马甲铜板上,轻轻一扭就抠了下来。
“现在呢?”没有现身的声音已经冷静的吓人。
“他好像是你的儿子吧?”
“他是我儿子没错,那又怎么样,萨拉曼卡家族的人从来不受要挟,更不可能成为被要挟的筹码。”
那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人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献祭了,戴平安除了举手投降,难道还能在两挺重机枪和几十只枪口的瞄准下动手还击么?
按照拉恩先生的命令,其他人没有开枪,还有一息尚存的舍奇被抬下去救治了,戴平安浑身上下的武器,包括袖剑马甲,统统被收缴个干净。
这时,守在营地门口的人群才分开两边,露出中央的两个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子不高但身形健壮的图拉,他手里的一杆拉栓式步枪,枪口飘着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看来正是这位好弟弟,刚刚用步枪在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胸口上钻出一个窟窿眼。
跟在图拉身后的老者就是他的父亲,拉恩·萨拉曼卡。
年近六旬,满头白发,右脸的相貌却比黑水镇的邓巴警长还要年轻;左边的眼睛被黑色的眼罩挡住,看不清伤势,但从左眼眼角蔓出来疤痕一分为二,一条蜿蜒到嘴角,一条延伸到脑后;他的右腿也不方便,无力的拖在地上,连带着右边插着一只牛仔左轮的枪套也跟着歪歪扭扭的挂在腰上;他每走一步都需要左手拐杖的支撑,走的不快,可即便如此,他也不需要别人来搀扶,也没人敢来搀扶。
一步一步的走到戴平安的跟前,拉恩先生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我们终于见面了,戴先生。”
“是啊,非常的荣幸,‘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和拉恩的冷淡相比,戴平安的脸上已然挂着笑容,哪怕他的双手已经被一条铁制的镣铐锁在背后。
出乎戴平安的意料,拉恩先生接下来没有说别的,最先问起的居然是家常:
“马修斯先生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额……还算挺硬朗,打猎当然够呛了,毕竟年纪摆在那。”
戴平安实话实说了,这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约翰呢?还是酒瓶不离手,喝个酩酊大醉?”
“没有,现在他不怎么喝了,忙着照顾孩子。”
“是吗,他都有孩子了,太好了。不过也对,他总是招姑娘喜欢,这么久也应该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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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告知,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这些,拉罗先生就转身走了,而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图拉也已经掉转步枪,对准了戴平安的面庞。
“啪!”“啪!”“啪!”
连着三下,在半截枪托飞出去的同时,戴平安眼前的世界终于黑了下来。
76,拉罗的审问
76,
雨下的很大,
豆大的雨点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土坑,很快这些土坑又被雨水所填满,融成一片汪洋。
一枚金灿灿的戒指被弹起,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后,落在水里,一条瘦弱的身躯开始挣扎着向戒指落下去的地方爬去。
说是爬,更像是蛄蛹,因为这具身躯已经羸弱到连支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学着粪坑里的蛆虫一样,一起一落,朝着戒指的方向一点点的蠕动着。
戒指落下的位置离人都不到两米远,但这短短的距离成了男人眼中的天堑,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发动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一只怀表吊在他头顶的上方,尽管这块表连个秒针都没有,但男人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声,每一秒都像一面大鼓在他的心中敲响。
震耳欲聋的鼓声成了驱赶男人继续向前的动力,不知蠕动了多少下,男人终于蠕动到了戒指跟前。他伸出手去,将这枚哪怕在泥水之中,依然金光闪闪的戒指攥在手里。
不争气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流一般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泥。
攥着戒指,男人奋力的转过身,结果看到的确是被收起来的怀表和掏出来的手枪。
“呯……”
枪声划过黄昏,子弹钻进眉心,然后带着一双空洞眼睛一并沉进水里。一团红色从发黑的水底泛起,越泛越浓,由红转黑,最后彻底融进这块血墨染成的地狱中。
在圣路易斯河与下蒙大拿河的交汇处,也是盗贼领地的东边,啸狼帮的人用两座栈桥中间的空位搭建了这座地狱。
空位周边的水里有栅栏和渔网隔断,水的中央插着一根根碗口粗木桩子,平时用来停泊小船,用的时候把东边的口子一封,便是一座简易的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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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审理,还有处决都在这里进行,等一切结束,把东边的口子一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都会随着河流的冲刷而消散。今天抓的俘虏有些多,被烧毁的冲积岛又需要收拾,所以俘虏的审理工作到傍晚才开始进行。
一个俘虏从水里被拽上来,给他一支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只要他冲着水里的任意同伴开一枪,打死对方后,他就可以得到萨拉曼卡家族的赦免,并有机会加入到盗贼领地之中。
这就是萨拉曼卡家族对俘虏的审理,很粗糙,也很有效,尤其是对这些被俘的俘虏来说,更是简单直接到了极致。因为这些俘虏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连平克顿侦探都算不上,他们只是赏金猎人。
别把西部的赏金猎人想的太好。他们当中是有个别追求正义,维护法纪,但又不愿受政府约束的义警。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赏金和报酬,去抓捕他人或是完成某件事务的被雇佣者。
都是为了金钱而服务,他们实质上和雇佣兵没什么区别。
好一点的,底子干净,花五十美元换张赏金猎人执照就可以开工;次一点的,本身就是匪徒强盗,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揭下通缉令,把头上有价钱的同伴脑袋一割,就能换钱。
只要解决了逃犯,完成任务就行,没人去深究赏金猎人的身份,就像赏金猎人大多也只认钱,不在乎出钱的是谁一样。
所以,这种审理判别的方法非常有效,命令一出,这些关在水牢里的赏金猎人就像被投食的锦鲤一般,开始争夺率先上岸的机会,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毕竟出来的越晚,被一枪打死的机会也就越高。
和这池只剩下生与死的地狱相应,岸上的图拉也就成了判定这些俘虏命运的上帝,选谁,谁就能活下去,一时间有情报可交代的,聪明机灵的,身强力壮的,在他的挑选下纷纷上岸。
被俘的赏金猎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拽出去,死亡的枪声也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不只是第几声枪响,终于把戴平安从昏迷中唤醒。
戴平安昏迷的很沉,他也是人,后脑袋上挨一棍子也能晕过去,可迁怒于他的图拉选择的迎面而上,抡着步枪连着三下,在砸烂半根枪托后才把他硬生生的砸晕过去。醒来后,戴平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已经快没到脖子上的血水。
同样是多半截身子被浸在水中,戴平安和他身边的人受到特殊照顾,单独的绑在木桩上。见他醒来,图拉立刻让人解下武器,跳进水中把他拉了出来,拖进水牢旁边的院子内。
院子很大,周围堆积着各种杂物,中央的篝火旁树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桩,从底部新翻的土壤来看,这是专门为戴平安而设立的。
解开一直背靠着镣铐,就要往木桩上绑,这时,从迷糊中回过神来的戴平安拦住了他们。
“能不能稍等一下?”
手下回头看图拉,图拉把手放在枪上,点了点头。
戴平安活动了下发麻的双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然后双手并拢,放在脸上一使劲。
只听“嘎吱”一声,被图拉砸塌的鼻梁再次直挺起来,开始还有些扭曲,但经过一番摆弄,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抹了抹鼻尖下的鲜血,戴平安还不忘冲图拉露出了感谢的微笑。
“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
不知何时,拉罗拄着拐杖出现在戴平安的身后。
“你不会的,至少暂时还不会。”一边张开双臂让人捆绑,戴平安一边回答:
“要杀我,用不着这么麻烦,更有没必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您一定有什么想知道的,所以,我暂时还能活着。”
“真聪明,你猜对了。”
拉罗来到前方,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从戴平安身上解下来的东西:
黄铜马甲,袖剑护腕,印第安手斧,两条枪腰带,一把斯科菲尔德,一把二十响毛瑟,一把M1900,一把削短霰弹枪,还有四把双动式左轮。
拉罗并没有坐下,而是放下拐杖依次把玩起桌上的手枪,最后选择拿起了M1900,对准了戴平安:
“我以前也很聪明,聪明到以为可以控制一切。为此我付出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代价。也是从那以后,我不再给任何人在我面前拔枪的机会。这一点,我教过你的,你不该忘记。”
图拉没说话,而是上前抓住戴平安的右手,挑出食指后,顺着手臂的方向用力一顶。伴随着戴平安的两声闷哼,他的两根食指在身后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十指连心,突如其来的剧痛可比鼻子要疼多了,戴平安差点没再晕过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笑了出来:
“呵呵,那是谁打瞎了你的眼睛,何西亚?”
“不,是约翰。”说话的同时,拉罗扣下了扳机:
“你猜错了。”
“啪!”
戴平安的右腿软了下来。
“呵呵,好枪法!”
咬着牙,戴平安笑着称赞着,于是拉罗又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左腿,枪声过后,戴平安的身子彻底垂了下来。
“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学会放弃,无谓的挣扎是没有意义的,”放下手枪,拉罗终于做到了椅子上。看着还在努力撑起的身子戴平安,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摆到了桌上。
“时间差不多了。你就不好奇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去了哪里吗?”
没等戴平安回答,拉罗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吧,只不过不想承认而已。他们去了西边的高树,去围剿印第安人的余孽。如果你的那几个手下来得及,应该还能敢上他们收割头皮。”
“现在,戴平安先生,我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77,人,狗,小花
77,
“我见过很多聪明人,很多很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是会骗人的,不单是骗别人,更会骗自己。学会一点的小聪明,就骗自己以为自己是真的聪明。聪明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停的骗着自己,去相信自己的聪明,到了最后就算是知道事实的真相,也不敢去承认。”
“一百条性命,因为你一个人的聪明而死,无论你承认与否,他们都不可能活下来。在他们的尸体被焚烧干净之前,他们的头皮还会被割下来,晾起来晒干,作为证据拿回去兑换赏金。”
“造成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的聪明,好好想想吧,戴平安先生。”
拉恩先生说完了,而戴平安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拉恩也不着急,他坐在位置上静静的等着,等着戴平安内心的奔溃。
等了许久,院子也安静了许久,直到戴平安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戴平安抬起了脑袋,面色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静静的看向对面安坐着拉罗,就像在看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
“然后呢?”
“我该痛哭流涕?大喊大叫?还是求着你杀了我?”
“人嘛,都会死的,谁能长命百岁,就像路边瘸腿的野狗一样,就算你再同情又能救的了几条?是,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华国人,可又能如何。不管有没有我,他们都是要死的,我让他们好吃好喝的多活了两天,已经是他们赚到了。”
“人要知足。再说了,光跟我说他们死了有什么用,我又看不见!你该把他们绑在我的面前,当着我的面,用刀子活生生的从他们脑袋上把头皮割下来。这样,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说到这,戴平安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们是谁?我们是贼!是强盗!是坏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外表是人,骨子里是狗,吃人肉活下来的狗,怎么会把几条人命放在心上。况且你连你的儿子都不放过,居然指望我会为了那帮人而心里难受?真不知道是约翰打瞎你眼睛时,顺便打坏你的脑子,还是年纪大了,脑子老的不够用了。你个老东西!”
“你!”
生气的图拉要扑上来,却被拉罗抬手拦下:
“戴先生,如果骂人能缓解你心中的愤怒和懊悔,你可以继续。”
“怎么是骂人呢,我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你在这里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久,却连一个活的华国人都抓不到我面前。为什么?因为你做不到!你能命令的只有你身边这个由强盗和小偷组成的所谓家族,出了这个门,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更别提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
“在这里待着久了,真以为盗贼领地就是你的了,黑水镇的警察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不是解决不掉你,是黑水镇需要你,需要你像条狗一样,把肮脏的垃圾全部叼到盗贼领地这个狗窝里,这样才能显得黑水镇干净!”
“大家都是狗,都是吃死人肉的,但你我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不一样,你脖子上的狗绳栓在主人的手里,主人让你吃屎,你就不能吃肉,主人不发话,你就连屎都不能吃……”
“嘭!”
“住手!”
刚刚掰正的鼻梁骨又塌了。图拉的拳头举起来,却被后面的拉罗硬生生的喊住:
“他想找死,别上他的当。”
“呵呵,你父亲不会让你打死我的,”戴平安吐出了倒灌进嘴里的血沫子,把目光从拉罗先生挪到了跟前的图拉身上,顺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的主人还需要我活着,好好活着,你们可以打断我的手脚,但却不能让我不说话。”说到这里,戴平安努力探着脖子,把脑袋伸到图拉的面前:
“当人家的狗,就得听人家的话,多学学你父亲,得乖。”
“嘭!”
这次是嘴巴,而且拳头更重了,戴平安一嘴的血沫子像喷泉一样洒了出来。
拉罗没有再阻拦,从头到尾他都冷冷的看着,任由图拉在戴平安的身体上挥舞着拳头,直到图拉打累了,才拄着拐杖,走到了已经抬不起脑袋戴平安跟前:
“辛苦了,戴先生,说的没错,你是得好好活着。今晚的夜会很漫长,希望你的内心真如你所说那样强大,做个好梦,戴先生,我们明早见。”
说完拉罗摆摆手:
“送戴先生下去休息。”
戴平安被人从木桩子上解下来,两个食指都已经变形,但他的双手还是从背后被镣铐重新锁上。
其实他整个人已经被打的不像样了,可即便如此,在被拖走之前戴平安还是拼命把身子凑到了图拉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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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你和你的哥哥一样,都是狗崽子,养过狗都知道,只要主人乐意,狗崽子是可以拿出去卖了换钱,……”
图拉当胸一脚把戴平安踹翻在地,食指已断,经这么一压骨折是再次从他身底下响起。戴平安疼的脸都抽抽了,可还是呵呵的笑着,最后被人拖走。
为戴平安包扎的医生没有理会手上的骨折,更没有帮他把子弹取出来的意思。包扎严实,确定不会在水中失血过多之后,就把他重新带回到水牢里的边上。
水牢里这时已经安静下来,因为图拉带着戴平安离开,审理和判别俘虏的工作也就此停歇。除了之前十几个被选上岸幸运儿,剩下的四五十人都还留在水池里。
和戴平安可以享受的单独木桩不同,他们都得依靠抓着几根横在水面上的粗绳和攀着水里的木桩来存身。冰冷的河水下,还有十几具同伴的尸体陪伴着他们,血水已经冲刷干净,可被水泡白的面孔总是时不时的顺着水流,在他们的身边若隐若现的浮出。
提灯就摆在岸边的栈桥上,旁边有萨拉曼卡家族的人持枪来回巡逻着,对于水池里的动静,他们稍有怀疑便是大声的呵斥和劈头盖脸的棍棒。
镣铐紧锁手腕,戴平安再次被绑回到了木桩上。
春天的河水很冷,冷的能沁进骨头,进水的那一刻,戴平安像具死尸一样沉了下去,直至被手腕上的镣铐拽住。黑色的河水漫过脖子,一阵一阵的冲刷着他的下巴。
一滴鲜血从他的脸上落下,在水里绽出了一朵小花,随即消散不见。
78,黑的池水,新的交易
78,
水牢里,死人的尸体,活人的鲜血,一同在这池黑水当中沉淀着,酝酿着。
一滴连着一滴,戴平安脸上滚下来的血花,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在漆黑的水面上绽放着。
每吞噬一丝血色,水底下的黑暗就会冰冷一分。
冰冷的黑水,混合着死亡和不甘,在带走戴平安身体温度的同时,也滋润着他那颗破碎的心灵。
下雨了,还挺大。
雨水顺着戴平安的面容淌落,带着几滴晶莹,混着鲜血一并落下,在黑水中如昙花一般盛开与枯萎后,再也不见。
当死亡冰封了温暖,当鲜血包裹了软弱,水底深处的黑暗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凉。
“呵呵……呵呵……”
狞笑着,一直低着头的戴平安抬起脑袋,让雨水尽情冲刷着他的面容。雨越下越大,黑色的水面上像开锅一般“沸腾”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又闻到了大碴子粥的香气。
“看够了没有?”
转过头,戴平安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绑着的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对方就紧盯着自己。他收起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要不要做个交易?”
岸上的守卫因为大雨的缘故,大部分躲进了屋中,只留下两个人还披着雨衣在栈桥桥头上看守着。哗哗的雨水不但遮住了他们手里提灯的亮光,也掩盖了戴平安的声音。
旁边那人却能听得很清楚。
能和戴平安一样被单独捆绑在木桩上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进攻盗贼领地的这帮赏金猎人就是他召集来的。战斗中他侥幸的活了下来,但图拉却没打算轻易的放过他。把他绑在这里,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是怎么背叛和死亡的。
而作为这些赏金猎人的头领,相比萨拉曼卡家族,他心里更恨的人还是戴平安。
如果不是十五万美金的赃款,他不会组织人手啃盗贼领地这块硬骨头;如果不是两辆机枪马车被夺,他们也不会举手投降。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戴平安,他盯着戴平安的目光当然也友善不到哪去。
对此,戴平安既不在意,也不着急,哪怕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从对方仇恨与怀疑的眼神里,他已然看到了一丝犹豫。
“什么交易?”对方还是没绷住。
“我放你出来,你带我出去。”戴平安晃了晃脑袋,活动了下发麻的脖子:
“我身上的伤势你也看到了,有些不方便,我有个法子能让大家活着离开这里,前提是你的人还听你的话,那样我们或许可以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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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我的人,当然会听我的。”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
“怎么称呼?”
“兰顿,詹姆斯·兰顿。”
“我姓戴,戴平安。”
“我知道!”
咬着牙,詹姆斯·兰顿恶狠狠的看着戴平安,可戴平安却笑了。
詹姆斯·兰顿留着传统的英式胡须,浓密的八字胡勾连着络腮胡。平时看起来挺威风,可如今被雨水一冲,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戴平安想到了落水的雪纳瑞。
“你打算怎么做?”忍着心里的怒气,詹姆斯问道。
“我帮你解开绳子,你把他们放出来不就行了。”戴平安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再说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东边就是河,翻过去就可以顺流而下。”
“也可以走西边进盗贼领地,我有办法引起骚乱,不过,需要等一等。”
看似是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条路。
翻出水牢是可以顺着河流漂走没错,可东边也是下蒙大拿河和圣路易斯河的交汇处,水流湍急。他们这帮人经过一晚上的折磨已经精疲力尽,只怕到时候有命翻进河,没命游上岸。
“你想等什么?”
詹姆斯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呵呵,当然是等雨停了。”
可能是巧合,戴平安说完没多久,雨势便小了许多。
“怎么放开我,你的手上还带着镣铐?”詹姆斯转头问戴平安,但戴平安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解开一副镣铐很难吗?
很难,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以及天赋,所以戴平安他不会。不过,他知道一种更加简洁的办法,那就是把手掌尽可能的缩起来。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只需要在被图拉一脚踹翻之前,伸直大拇指就可以。被踹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的食指二次重伤,大拇指也如愿以偿的压折了。
刚进了水里,他的两只手就从镣铐里挣脱出来,而他一直泡着不动弹,除了想怎么能逃出去,剩下便是在等手指的恢复。掰折手指很疼,把扭曲的手指掰回去更疼。
詹姆斯·兰顿没有上镣铐,戴平安轻而易举的松开捆绑的绳索。他上岸以后,先把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的戴平安拖上岸,然后猫着腰朝着两个护卫摸过去。
他的动作并不轻盈,但还没停的雨声为他做了最好的掩护。池子里的其他赏金猎人也发现了他的踪迹,全都屏住呼吸,在他们的注视下,詹姆斯·兰顿手法凌厉,依次拧断了两人的脖子。尸体慢慢送入河里,打了个旋就不见了。
他又把其他赏金猎人救了上来,几十人在水里泡了一晚上,皮肤白的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栈桥上铺着木板,一踩下去就嘎吱作响,因此众人的动作都很小心。
等所有人全部上岸,雨水也终于停了。在此期间,詹姆斯在戴平安的帮助下,带着几个人偷偷潜进屋内,捅死了其余的护卫。而戴平安也趁着这个工夫,解开纱布,用手把两条腿里的子弹抠了出来。
詹姆斯·兰顿还专门找了两个赏金猎人扶着行动不便戴平安。在戴平安的指引下,他们一路蹑足潜踪,再次回到之前受刑的院子当中。
院子里只有一个守卫,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詹姆斯抹了脖子。院子里杂物依旧,之前竖起来那根木桩也还在,就是拉罗做过的桌椅以及桌上的武器被人收拾走了。
“现在呢?你的办法是什么?”詹姆斯·兰顿着急的问道。
戴平安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笑了笑,让人把他扶到墙边的木桶下坐好。从地上拾起一只不知被谁扔下的杯子,甩了甩里头的雨水,戴平安拧开了木桶上的龙头,美美的喝了一杯。
79,酒,钱,大火
79,
水龙头没关,未经稀释和勾兑过的私酒哗哗的留在地上,浓烈的酒气呛的几人纷纷后退。
一口私酒下肚,烧灼的胃部如同被人捣了一拳,可戴平安一点也不在乎,反而笑吟吟的向詹姆斯·兰顿举起酒杯:
“好酒,敬萨拉曼卡!”说着话,又是一口下肚。
拿着提灯上前一步,詹姆斯·兰顿终于看清楚戴平安身后的景象。
院子西边的围栏上方搭着棚子,棚子下方,是一桶桶半人多高,怀抱粗细的大木桶。每一个木桶都能容放四五百斤的酒液,而靠着围墙,这样的酒桶足足有四五十桶。
兰顿上前挑几个酒桶拍了拍,声音都很沉闷,没有空响:
“这就是你的办法?”
“盗贼领地最出名的生意就是私酒和走私,你们烧了人家的酿酒器,难道还不允许人家把酿好的私酒另外存放?”喝完酒的戴平安又给自己接了一杯:
“现在雨已经停了,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火柴,‘轰’!没人会顾得上去管你们。”
“我们?”
詹姆斯·兰顿发现了戴平安话语中的问题:
“那你呢?”
“我?”
戴平安笑了笑,将杯子里的私酒一饮而尽,他已经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火烧般的感觉。
“你不会以为我的这个样子,还真能活着跑出去吧?”
说着话,戴平安摊开双手,将两条伤腿和几根肿胀的手指展现到詹姆斯·兰顿的面前:
“我当然要留下来,和这些好酒待在一起。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詹姆斯·兰顿没说话,他知道戴平安说的是对的。
从盗贼领地里逃出去,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带着一个双腿不方便的人,被拦下的风险更大。而且要想点燃这些酒桶,保险起见,必须有人专门留下来放火。
留下来的这个人未必会被发现,但肯定没有机会和他们一并逃出去。
几乎没有犹豫,詹姆斯·兰顿就接受戴平安的方法。他们推倒酒桶,把私酒流了一地;趁着院子门外没人,又把几个酒桶砸出窟窿,推了出去。等着一切准备完毕,詹姆斯·兰顿给戴平安留了一个提灯和一盒火柴。
收拾妥当的赏金猎人一个接一个的院子的另一头摸了出去,詹姆斯·兰顿一直没走,他拿着一杆连发步枪陪戴平安留在了最后。
“非常感谢,戴先生,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詹姆斯·兰顿一改之前的不友好,有些拘谨,欲言又止: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弄清楚,拉罗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十五万美金?”戴平安笑了笑,含了一口酒:“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再说还有什么意义。”
“很抱歉,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帮你……”
“没有机会了。”戴平安笑的有些落寞:
“我只取出来三分之一,一万美元路上分了,四万美元当做过路费被图拉抢了,剩下的十万都还在黑水镇。”
“黑水镇?”詹姆斯·兰顿皱起眉头:
“黑水镇什么地方?”
“呵呵,你放弃吧,光靠找是找不到,就算找到你也拿不出来。除非……你能占领黑水镇。”
“占领黑水镇?”
“好啦,别想了,你该离开了,再聊下去你就走不了。”
在戴平安的催促下,最终詹姆斯·兰顿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也许为了表示感谢,临走的时候还给戴平安留下一把手枪。
詹姆斯·兰顿不知道,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戴平安已经拿起那把牛仔左轮对准了他的后心。
“感谢?”
戴平安没有扣下扳机,而是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嘴唇,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盗贼领地的结构很简单,外面是高墙环绕,有守卫站岗放哨,而里面更像是一个社区,以萨拉曼卡家族为主的墨西哥人带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居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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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L型的街道将领地里的房子分割成两半,而为了搬运方便,这间当做仓库的院子正好位于‘L’的外侧拐角处,一大片房间的中央。
雨后的乌云笼罩着月色,盗贼领地的巷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只有巡夜的守卫还提着提灯在墙上巡逻着。
夜风凛冽,当浓郁的酒香随风飘来,让几人察觉不对时,存酒的院子里已经烧起一片蓝色的海洋。
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轰!”“轰!”
“轰!”“轰!”“轰!”
连接不断的爆炸声从院子里响起。
如同下起一场火雨,伴随着一声声的爆炸,浓烈的酒液带着蓝色的火焰被炸的在空中乱舞,然后洒落在周围的木屋上。
潮湿的木头是不容易被引燃的,但这里面绝不包括燃烧着的酒精。提别是靠近仓库院子的几件房屋,四下飞溅的酒浆从炸碎的窗户里飞了进去,火焰由蓝转红,瞬间开始在屋里燃烧。
似乎是在助兴,当仓库周边的屋子由里到外烧起来的时候,蓝色的火焰沿着之前的轨迹,从院子门口一直烧到路边的酒桶上。熊熊燃烧的火势中,爆炸再次发生,威力虽然不大,但还是在慌张的领地里引起了混乱。
西边马厩的方向响起了枪声,詹姆斯·兰顿他们不仅抢夺了马匹,还把其他马也放开,抽打着,裹挟着一并朝着西边的大门冲过去。门口守卫们拦不住受惊的马队,也拦不住一心求生的赏金猎人。
大门被抢夺,几十名赏金猎人混在马队里冲破阻拦,扬长而去。劫后余生的笑容浮现在詹姆斯·兰顿的脸上,可刚跑出几百米,身后就响起追击的枪声。
追来了?
怎么这么快?
是挺快的,酒桶爆炸引起的混乱是挺快的,但它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院子门口时,惊慌失措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熊熊的大火在身后燃烧着,火焰之高,仿佛要烧穿天际,里面不时的还有爆炸声响起。
拉罗先生就站在了火焰之前,一动不动,人们看不清他的脸色,他也无需多言,一切都冷静下来。
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而当得知,包括戴平安在内,所有的俘虏都逃了出去之后,拉罗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波澜:
“带上所有人,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我要活的!”
80,搏命,父子
80,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拉罗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几十桶私酒,还烧掉了他盗贼领地一半的基业,至少一个月,他都无法再向客户提供一滴私酒。客户不会给他时间,酒吧里的客人也不会等他一个月。
酿造私酒的不止他一家,明天过后,别家的私酒就会被摆到酒吧的柜台之上,而他无力阻止,也没法阻止。几十年经营的私酒网络,在须臾间化为泡影。
但他还是得稳稳的站着,他站着,盗贼领地就乱不了,更何况他仍然还有机会。
酿酒器被烧毁了,他还有之前库存的私酒;私酒也被烧干净了,他还有戴平安。
只要能把戴平安活着抓回来,盗贼领地也还是萨拉曼卡家族的盗贼领地。
酿酒器可以再买,私酒可以再酿,被人夺走的私酒市场可以再抢回来,被摧毁的走私通道也可以重新搭建。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得先存在,所以戴平安得活着,这是黑水镇的命令。
赏金猎人他可以杀,平克顿侦探和警察也可以不在乎,但来自黑水镇的命令他得听,这才是萨拉曼卡家族能带领盗贼领地割据几十年的秘密。
有些话难听,但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活着这件小事,本来就不那么容易。
身后的火势还在熊熊的燃烧,但里头已经不再有爆炸声响起,周边房屋的火势也得到控制。就算还有酒液带着火焰漫出来,也被人盖上湿泥压灭。
图拉带走大部分的守卫去追缉。剩下的人冒着火焰的炙烤,在院子东部挖出一条沟,把燃烧的酒液引进河里,火势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所有人的都被熏得灰头土脸,包括拉罗先生也不例外,但他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眼看着最后一名被发现的伤员送到医师那里。
医师也在着急的忙碌着,好在送进来几个人的伤势都不重,清洗伤口包扎好就可以回去修养了。当他送走最后一名伤者时,又有人被拖到了门口,他赶紧上前帮忙,把人扶到床上。
这个人的伤势是最重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从脸到脖子被烧得面目全非,双手的食指扭曲着,腿上还裹着纱布。
检查着伤势,医师愈发觉得熟悉,就在他刚要想起什么的时候,一条绳子已经套上他的脖子。
拖人进来的戴平安双手抓紧绳索,弯着腰,把还在挣扎的医生像一只麻袋一样背在身后。
“你知道把子弹用手抠出来有多疼吗?”
戴平安的声音从医生耳边响起,可此时的医生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是伸出两只手在空中徒劳的抓着。
半分钟后,戴平安藏好尸体,换上了医师的服装。被他拖进来的‘病人’是库房院子里被詹姆斯·兰顿割喉的守卫。起火之前,戴平安伪造了他身上的伤势后,又把脸部和脖子上伤口烧到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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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戴平安拿起药箱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仓库院子里的火势终于得到控制,拉罗也终于离开了一直站立的位置。他拒绝了上前搀扶的手下,一个人拄着拐杖,却步伐稳健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他已经付出了很多:
一只眼睛,一条腿,还有一辈子的算计,这些付出让他变得坚强,所以他从来不需要让人搀扶。
路过医师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推开门,医师不在,一具被烧死的尸体摆着床上,拉罗没有多想,继续向屋里走去。
拉开遮挡的帘子,里面还有一张病床,上面的伤者胸膛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来的血水在胸前映出一朵红花。
这是他的儿子,舍奇·萨拉曼卡。
人还没死,但一直昏迷着,这也是拉罗第一次来看望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但血浓于水的感情,还是让他在内心无法割舍。
没有说话,拉罗只是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从来不解释。
掏出手帕,拉罗弯腰为舍奇擦干脸上的汗水,当他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被昏迷的舍奇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也就在此时,戴平安的绳索也套上了拉罗的脖子。
“噗呲!”
锋利的匕首捅进了戴平安的腹部,而剩余的拐杖则绳索勒紧的前一刻,挡在了脖子之前。
两个人先是重重的压在舍奇身上,然后从床边滚到了地上。
压在最下方的是戴平安,他不停扭动身体的同时,抓着绳子的两只手也交叉着使着劲,尽管有拐杖所阻挡,可被勒紧的拐杖正好压在拉罗的喉咙位置,虽然一下子不致命,却卡的对方没法出声。
拉罗倒在戴平安的身上,他左手撑着拐杖往上顶,右手则在不停的捅着,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深,戴平安也在不停扭动躲避着,但每捅三五下,总有一下能在戴平安的腰间再开出一个血口子。
谁都有机会,谁都能活下去,只要撑到对方撑不住就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喊叫,所有力气都使在了对方身上,就连呼吸喘气都成了一种多余。
两个人都在煎熬着,但时间终归是公平的,拉罗老了,无论他之前多么健壮,已然成为过去。他的左手再有力,也抵不过戴平安两只胳膊的强硬。
生与死的天平开始向戴平安身上倾斜。
拉罗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终于超过了戴平安,在扭动间,他抽动匕首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喉咙前方的痛疼开始压制呼吸,他的眼前开始发黑,但身后的戴平安明显没有松手的打算。
两个人都在扭动着,蹬着,踹着,鞋跟在木质的地板上划出难听的刺耳声,但两人好像没听见一样,全不在意。
舍奇听见了,刚刚那一压压开了舍奇胸前的伤口,在胸前那朵“红花”开始扩散的同时,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有了活动的能力。
挣开眼,忍着剧痛翻起身,他看到就是一场搏命的战斗。
而他的父亲快死了。
81,斗狗,生死
81
不知为何人总是喜欢争斗,特别是看别人争斗。
从斗蛐蛐斗鸡这类的小玩意到人类亲自下场的斗牛拳击,总能吸引赌客把大把的金钱压在胜负上。但在所有的比赛之中,最凶残最刺激的,还要说是斗狗。
斗狗,既是形容一种比赛,也是形容一种狗。
斗狗场中,只要咬中对方,斗狗就不会松口,直到把嘴里咬着的那块肉撕下来。为了拆开撕咬中的斗狗,狗主人往往需要使用撬棍,才能把咬合的狗嘴掰开。
只需一口,就能分输赢,定生死,生者赢得一切,死的输掉全部。
此时的戴平安和拉恩先生,就是两条斗狗。
一条是路边流浪的野狗,一条是被人豢养的恶犬。他们嘶咬在一起,僵持着不松口,都等着撕扯下对方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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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狗都没有松口的迹象,但经过多年的投喂,养尊处优的恶犬已经开始喘息,年轻力壮的野狗占据了上风。
所以当舍奇睁开眼,翻过身,看到的就是自己快要被勒死的父亲。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是不能动弹。
他听见了外面的爆炸,也察觉到了屋里的谋杀,还感受到了站在床边,为自己抹去汗水的父亲。可当时他说不了话,睁不开眼睛,能做的也只是抓住父亲的衣角不松开。
他向父亲发出了示警,但现在看来,他做的还不够。
一把牛仔左轮手枪掉在地上,是争斗中从戴平安身上掉下来的,枪被踢到了床边,就在舍奇平时一探手就能够得着地方。
三个人都看到了这把枪,但此时能够得着这把枪的人,只有床上的舍奇。
舍奇歪过身子,
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彻底迸裂,在血液从纱布包裹着的伤口里涌出来的同时,他向下方伸出胳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舍奇的动作很慢,胳膊越往下,伤口也就被挤压的越厉害。
地上的两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拉罗选择放弃反击,他松开匕首,两手一起抓着拐杖向上顶;而在两人的挣扎期间,戴平安的两根食指早已经被勒的再次变形。
痛苦,让两条狗咬的更紧了。
野狗依旧占据着上风,但恶犬有了翻盘的机会。
只要他继续咬下去,咬到舍奇拿到手枪,扣动扳机。不需要打中谁,这里是盗贼领地,枪声一响,会有大把的人冲进来把野狗撕成碎片。
希望就在舍奇的手上,拉罗瞪大眼睛,盯着舍奇伸向手枪的手掌,也看到了床单上弥漫开来的血色。床单上的血已经顺着纹路一直延伸到下方,落下的血珠先滴在了手枪上,而舍奇探下去的那只手掌离枪还有好一段的距离。
脖子上的绳索被拉罗顶开一厘米的空隙,但也只是一厘米而已,连一口气都没喘匀,就又被戴平安扯回到原位。
“呵呵……没用的……”
身后的戴平安笑了出来,两人的面容都已经扭曲,笑起来的声音也难听的像是一只聒噪的夜枭:“你儿子……一定……会死在你的……前头。”
“嘭!”
舍奇失去平衡,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摔得仰面朝天,而那把一直想要拿到的牛仔左轮,也被他压在了身下,压得死死的。
没机会了,他输了,他的父亲也输了,恶犬死定了。
胸前的纱布被鲜血浸透,舍奇还是努力的撑起身体,可刚撑起来,他的身子便又重重摔了回去。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然后溅了自己一脸。
最后,他扭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他尽力了。
拉罗停止了喘息,
突然间,缠着脖颈的绳索再次被顶起,可还不到一厘米,就被戴平安咬牙重新扯了回去。但这次,拉罗已经松开拐杖,把两只手伸进了套索之中,撕扯出了一丝可以喘息空间。
“狗……狗……他……”
拉罗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的挤压让他的声音彻底的变形。但戴平安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我尽量!”
说着话,戴平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绳索越勒越紧,而拉罗也在此时放弃了挣扎。下一刻,他伸向舍奇的手臂,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野狗赢了。
恶犬还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儿子面前,
舍奇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已经无法动弹。
一番喘息过后,戴平安推开拉罗的尸体爬了起来。他先忍着痛,把两根扭曲的食指拧回去,然后,他从舍奇的身下拽出那把枪。
枪口对准舍奇,戴平安掰开击锤,
生者赢得一切,死的输掉全部。
哪怕戴平安曾经答应过拉罗,但作为生者,他有赢得一切的权利,这里面包括舍奇的生命。
戴平安的中指扣动了扳机。
“咔!”
击锤砸到了空处,不是卡壳,是没有子弹。詹姆斯·兰顿留给戴平安的这把手枪,本来就没有子弹。
戴平安把枪放在了舍奇手里,然后再从拉罗先生的枪套里拔出他的左轮手枪,别在自己腰上。
“如果可以的话,继续活下去吧,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戴平安割开舍奇身上的纱布,然后用匕首割下一截床单,卷起来,硬塞进舍奇的伤口之中。血止住了,戴平安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不是医生,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舍奇自己的了。
把匕首收进拐杖,戴平安脱下拉罗先生的外套披在身上:
“告诉图拉,这事没完。”
说完,戴平安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外面,仓库院子里的火势已经熄灭,盗贼领地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巷子里的阴暗处,戴平安拄着拐杖,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向大门口走去。
拐杖里的匕首很深,拉罗的第一下直接在他腰间捅了一个对穿,但此时戴平安没有休息的时间,医师那里随时有人可能再进去,在此之前他必须离开盗贼领地。
一路的踉跄,戴平安终于到了北边的大门口,因为图拉带走了大部分人手,再加上忙着救火,门口此时只有两个人守着。
熟悉的身形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戴平安先用匕首捅进了第一个的心窝,然后扣下扳机,打死了第二个。
枪声响起,刚刚安静下来的盗贼领地再次混乱了起来,等其他人发现追出来,戴平安已经骑马驶过冲积岛北边的木桥。
他出来了。
82,再回黑水镇
82,
狗是很记仇的,尤其是野狗。
出了盗贼领地,戴平安裹挟着雨后的寒风,顺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北,在东西两路的分界口,戴平安也没有停留。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疾驰,他终于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回了海边。
厚重的云彩笼罩着整个黑水镇,当邓巴警长以为天亮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了。
他又在警局守了一夜。
虽然警署也有床铺可以休息,可小小的火炉子根本无法阻拦海风的呼啸和安抚骨头关节里的酸痛。
和其他警员打过招呼后,他拎着空荡荡的饭盒离开了警局。清早的海风吹在身上,又潮又冷,警局对面的港口早已经开始忙碌,旁边的屠夫也把牛肉摆上了案板。
恍如一场大梦,一觉醒来,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他又成为了警长,可黑水镇还是原来的黑水镇,而他也还是原来那名不受待见的警员邓巴。
踏着砖石铺就的道路,走过黑水镇的大街,酒吧装饰的修缮工作还在继续,但路上血渍已经清洗的一干二净,就连墙上的弹孔都用石灰填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邓巴警长的家位于黑水镇的最南边,居民区往西两三百米,已经快出镇子的一座淡蓝色木屋里。木屋只有四五十平米,虽然小,却是邓巴警长辛辛苦苦几十年换来的。
推开院子的栅栏,屋子里面的窗帘拉着,跟他昨晚离开时一模一样。邓巴警长把饭盒放到了台阶上,然后拔出手枪,轻轻的绕到房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后门。
屋子里家具很简陋,两个柜子,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床,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屋中央的桌上多了一只拐杖,一只大名鼎鼎的拐杖。
“萨拉曼卡先生?是你吗?”
邓巴警长掰开了手枪击锤。
“拉罗已经死了,我杀的。”
声音很陌生,内容却听的邓巴警长心头一惊,他端着手枪闯了进去,正好看到戴平安从柜子跟前直起身子。
“戴平安?”
“是我。”
虽然一脸的血污,邓巴警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通缉令上的形象或许有些失真,但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凶狠而狰狞。
“你在这干什么?”
“没什么,找点吃的。”
戴平安一手端着打开的牛肉罐头,一手拿着个苹果,几个挖空的罐头壳子已经掉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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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除了罐头就是罐头,就一颗苹果,还蔫了,不过还能吃。”
“把手举起来!”
拉罗警长双手持枪,上前一步,枪口对准了戴平安的脑袋。
“我要是不呢?”戴平安嘴角一歪。
“你可以试试!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举起手来!”
“你是不会杀我的,”戴平安笑的更厉害了:
“要是杀了我,你还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吊死在黑水镇的绞刑台上。我说的对不对,邓巴警长。”
戴平安拿着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有些绵软,但还能接受。
“你居然知道?”邓巴警长的脸色一变。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跟图拉在酒吧做交易的时候,我们就在房间后面,听的清清楚楚。”
“谁能想得到,铁面无私的邓巴警长居然会和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有联系。”说着话,戴平安索性拉过一把椅子,迎着枪口坐到邓巴警长的对面。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一枪打死我,那样的话,明天黑水镇报纸的头条应该是,容我想想,有了:
‘黑水镇警长窝藏通缉犯,分赃不匀,杀人灭口!’”
这一刻,戴平安知道自己笑的像一个魔鬼。
“我是履行我的指责!”
“谁会相信你,黑水镇的市民?还是新任的黑水镇镇长?如果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那就开枪吧。”戴平安摊开双臂:
“来吧,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枪声一响,我们就能知道,一名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警几十年的警察能否不引起大家,特别是黑水镇新任镇长的怀疑。瞄的准一点,来吧!”
邓巴警长的枪口没有颤抖,但手枪的扳机却忽然变得坚硬起来,怀疑的种子在心里一经发芽,很快就变得无法收拾。
见对方没有开枪,戴平安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
“呵呵,你可以当众绞死我,但你不能私下一枪打死我,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死不重要,你怎么杀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笔钱,我身上那笔十五万美金赃款的下落,那个才是重要的。你可以杀了我,但只要那笔钱一天不被找到,你杀人灭口的怀疑就抹不掉!”
“我问心无愧!”
邓巴警长的语气很坚定,但说出这几个字,就说明他的内心已经慌了。
“谁管你的内心有没有愧。大家都是成年人,邓巴警长,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想一想你这一辈子,哪天没有光明磊落,哪天不是大公无私,可你得到了什么,正义?公平?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杀了希克森,恐怕你现在还是个警员呐,邓巴警长!”
“清醒一点吧,警长,这里是黑水镇,是美利坚!没人在乎什么公平正义,大家在乎的只有钱,美元!绿油油的美元!”
“盗贼领地存在了几十年,你也从一名警长被撸成一个小小的警员,为什么?邓巴警长,别说你不知道答案,那就太假了。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是你不想承认而已。”
戴平安说的有些累了,拿起罐头继续挖肉吃,而邓巴警长因为长时间端着手枪,枪口开始微微的颤抖。
罐头很快就吃完了,戴平安打了个饱嗝,他看向邓巴警长:
“还有吗?”
邓巴警长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坐着面前的魔鬼:
“你真的杀了拉罗·萨拉曼卡?”
戴平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拔出腰上的左轮手枪从桌上推了过去。拉罗的牛仔左轮上雕饰着独有的花纹,拿在手里,邓巴警长一眼就认了出来。
邓巴警长收把拉罗的左轮放到桌上,推了回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跟你一样,也想做个交易,”戴平安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一直深藏的阴狠:
“我要马兹的命!”
83,硬币,拐杖,证据
83,
“你想杀镇长?”
马兹·约翰斯,黑水镇的银行家,就是跟着黑二庆他们在外溜了一圈,从酒吧劫案里活下来的黑水镇代理镇长。
“不可以吗?”笑容再次浮上戴平安的脸庞,仿佛刚刚出现的阴狠只是一个错觉:
“镇长,副镇长,还有希克森警长,虽然前两个不是我杀的,但是他们都死了。黑水镇的重要人物现在就剩一个马兹·约翰斯,而昨天,拉罗还能在盗贼领地收到黑水镇的命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邓巴警长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感激他,是他让你重回警长的位置。呵呵,你想多了,警长。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又没人可选,才让你临时顶一阵而已。如果我没记错,前两天你手下的警察还挺多,怎么今天在黑水镇,我只看见十几个人,其他警察呢?”
“昨天早上都调走了,连同所有的平克顿侦探一起。他们说……”邓巴警长犹豫了一下:“在高树地区发现了你们的踪迹。”
“我的踪迹?呵呵,好一个我的踪迹。”戴平安脸上笑着,忍不住摸出一枚硬币,在手里使劲的摩挲着:
“结果呢?”
“不知道,还没传回来消息。”
戴平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些事情,从昨天在大平原上没发现平克顿侦探那一刻起,戴平安就有所怀疑。他先去了盗贼领地,今天又返回了黑水镇,为的就是打消心里的怀疑。
可惜事与愿违,不过还好,黑水镇这边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既然调走了,这些人恐怕就调不回来了。想想看,你跟盗贼领地做交易的这件事,连我都知道了,想必你的那位镇长也应该知道了吧。你觉得,他可能会让你把我在绞刑架上吊死吗?还是说,马兹镇长会允许你树立自己的威信?”
戴平安用硬币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动静很小,但每一下都敲进了邓巴警长的心里。
“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真的,很多人都跟我这么说。你的一辈子几乎可以用‘奉公守法’这四个字来形容,不过这有用吗?惩恶扬善,伸张正义,想真正做到这些,你需要一个机会。”
“我可以帮你抓住这个机会。”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只要马兹·约翰斯再一死,你就是黑水镇眼下唯一的领导,代理镇长非你莫属。”
“不可能这么简单。”
邓巴警长终于抬起了头。
“只弄死马兹·约翰斯确实有些不可能,如果你还为了帮黑水镇的镇长报仇,捣毁了盗贼领地呢?”
邓巴警长猛地一愣,苍老而又坚硬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几十年的恩怨,岂能随着拉罗·萨拉曼卡的死去就可以烟消云散。
在这几十年里,盗贼领地的人走私货物,贩卖私酒不说,光是萨拉曼卡家族收揽的小偷,骗子,强盗就不知道有多少。在黑水镇阴暗狭窄的巷子和角落里,每天都在发生着盗窃,欺诈还有谋杀,这其中百分之八十都跟盗贼领地有关系。
邓巴警长没有坐视不理,他抓了,抓了足足几十年,抓贼抓的自己活生生的从一名警长被撸成了警员。盗贼领地,不仅是黑水镇的一个毒瘤,更是邓巴警长心里几十年来的一个执念。
“盗贼领地为什么会盘踞几十年,不是警长你做的不好,是黑水镇上层有人允许他们的存在。另外几个已经死了,要是马兹·约翰斯也不在了,就不会再有人阻拦你铲除盗贼领地的脚步。”
戴平安摩挲着硬币,起身走到了邓巴警长的身旁。
“邓巴警长,你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至少可以改变黑水镇。”戴平安在邓巴警长的耳边慢慢的说着,声音恍若来自地狱:
“只要你答应这场交易,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实现心里的公义,惩恶扬善,伸张正义,让黑水镇少一些混乱,多一分安宁。不好吗?”
一枚硬币被弹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轨迹后,稳稳的抓在邓巴警长的手里。
一个小时后,几匹快马冲出黑水镇,一路向东,朝着高树地区疾驰而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黑水镇的银行家兼现任代理镇长马兹·约翰斯先生带着人气冲冲的闯进黑水镇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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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巴警长,没有我的允许,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可以把在高树地区搜捕戴平安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紧急召唤回来。”
马兹镇长真的是急了。当着警局内所有警察的面,一进门就开始训斥,毫不顾忌警长邓巴的脸面和警长这个职位的威严:
“还让他们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即返回!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对他们的搜捕工作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戴平安要是从高树地区逃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狂风暴雨般的指责让邓巴警长一时张不开嘴,气氛有些尴尬。尴尬过后,邓巴警长才像下定了某样决心一样,扶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请您听我解释,把人手都召回来,是因为我怀疑戴平安等人又回到了黑水镇,我认为……。”
“你怀疑?你认为?警局是讲证据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有证据。”
邓巴警长扶着腰,弯下身子从办公桌地下取出一根长条形的事物。打开包裹着的报纸,一根精致奢华的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马兹镇长:
“这是盗贼领地头领,拉罗·萨拉曼卡的拐杖,上面还有萨拉曼卡家族的标志。这根拐杖拉罗从不离身,但是今天早上,我回家的时候,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发现了这根报纸包裹着的拐杖。”
“同时找到的还有这个。”
说着话,邓巴警长又掏出一枚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绿豆大的红宝石:
“根据酒吧里人质的口供,戴平安手上曾经戴过一枚红宝石戒指,和这枚戒指非常相似。镇长请看。”
邓巴警长把戒指递给了马兹镇长,马兹只是简单的看了眼,又重新拿起拐杖端详了起来。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着急了,马兹镇长的脸色很难看。
“我怀疑,是戴平安等人又偷偷潜回到了黑水镇,而且他们还跟盗贼领地的人勾结到了一起,这对我们黑水镇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所以我才着急把咱们的人手先召回来,在此之前我想向您汇报的,但您不在银行的办公室,我就先自作主张了。”
“原来是这样。”
看着邓巴警长因为这两天执勤而敖红了的眼睛,马兹镇长阴沉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些许笑容:
“以后有事情,你可以去镇长办公室找我。盗贼领地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至于戴平安……”
一张苍白而疯狂的面容,再次浮上马兹镇长的心头。正当他在心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
“呯!”“呯!”“呯!”
子弹横飞间,服装店的招牌上多了两个窟窿;屠夫举着剁骨钢刀挡着脑袋前面,缩进了案板底下;警局正对面的码头上,更是在尖叫声中乱成了一团。
邓巴警长拔出手枪,率先冲出了警局,马兹镇长躲在几名警察身后,也跟着跑了出来。
惊慌失措的人群从他们身前跑过,在人群后面,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朝着警察局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左轮手枪。
“呯!”“呯!”
又是两枪。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俯下身子,但没有人还击,因为这两枪是冲着天空胡乱开的,子弹不知道飞到了哪去。枪身过后,这个人转过了身子,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脸色的疯狂神情既害怕又兴奋,嘴巴似笑非笑,一拃多长的白沫子垂在嘴边。
神父?
自从上吊自杀被人救下来以后,神父就不怎么说话了,钻进教堂也不出门。因为某些谣言的传播,大家对其也不是太关心,可今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挥舞着一把手枪在街上开始发疯。
“神父?”
邓巴警长试探着问了一句。
“呯!”
子弹在邓巴警长的脚边溅起一阵灰尘,吓得众人都不由得向后跳了两步。
“下地狱吧!萨麦尔!我以上帝的名义命令你!”
“咔咔咔……”
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但神父还是在拼命扣动着扳机。邓巴警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前一步,一巴掌糊了上去。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脸朝下,神父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挣扎着翻过身。这时候众人也围了过来,不等他们说什么,神父丢掉手枪,一把抓住马兹镇长的胳膊,拽到了跟前。
“魔鬼!魔鬼!魔鬼回来了!”
神父疯狂的叫喊着,马兹镇长想摆脱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邓巴警长扬起手臂打算再来一下,却一个不小心被推到了地上。
“我没疯!我真的看见了,魔鬼回来了,真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相信我!”
神父抹去嘴上的口水,两只手死抓着马兹镇长不放:“就在刚刚,就在黑水镇,我亲眼看见了魔鬼的踪迹。”
马兹镇长拼命的往回拽着胳膊,邓巴警长再次站起身子,其他人也赶忙上前帮忙。见众人还不明白,急红眼的神父终于选择用正常人的语言开始沟通:
“魔鬼!戴平安那个魔鬼!又回来了!”
84,贵格湾,久别重逢
84,
匕首滑过脖颈,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这一幕,除了已经发疯的神父,在场众人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马兹镇长。
邓巴警长还想继续询问,被他一把揪了回来。
“我们回去!”
“回哪?”
“回警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还在纠缠的神父被他一脚蹬到了一边:
“所以人跟我立即返回警局,谁也不许离开。”
“那其他人怎么办,戴平安还在黑水镇里,可能对其他人造成袭击。”邓巴警长奋力解释着,却被马兹镇长一眼瞪了回去:
“我说了,所有人回警局,这是命令!”
马兹镇长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了邓巴警长脸上,无奈之下,邓巴警长保护着马兹镇长,连带着神父一起重新返回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里的大小武器这时都拿了出来,小心警惕着前后门窗。这时,马兹镇长又有了新的命令。
“快,再派人去通知高树地区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让他们无论如何,立刻返回,在中午之前我必须见到他们。这是命令~”
马兹镇长喊得都快破音了。
从黑水镇到高树,消息一来一回,就算马匹跑的再快,高数地区的人手也不可能在中午之前赶回来。但看着马兹镇长惊慌失措又气急败坏的样子,邓巴警长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让人快马去通知。
经过刚刚的一番慌乱,早上还热闹非凡的黑水镇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速度快的已经跑回了家,跑的慢的也就近躲进了附近的商店之中。
不单单是神父,还有别的人在无意中看到了戴平安身影。一开始还没在意,担当神父口中“戴平安”三个字传开以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前几天那个枪声不断,鲜血横流的晚上。
“呯!”
黑水镇里枪声再起,邓巴警长想去查探,却被马兹镇长拦了下来。那天晚上,近百人的提前埋伏和重重围堵,戴平安不仅枪杀了希克森警长,还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黑水镇。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放心的让邓巴警长离开自己的身边。
“呯!”“呯!”
外面枪声不断,黑水镇的众人也愈加紧张。就在整个镇子都因为戴平安惊慌不已的时候,套着一身黑蓝色警察制服的戴平安,将两颗子弹扔进了路边的火堆里,压了压头上的警帽,溜溜达达的回到了蓝色小屋里。
过了一小时,戴平安和普通警察一样,跟回家取东西的邓巴警长打了个招呼,接过警用马车的缰绳,离开了黑水镇。
又过了一小时,已经到中午了,出去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并没能按照命令赶回来,而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众人也并没有注意到,马兹·约翰斯镇长已经不见了踪影。
绑架一个镇长很难吗?
很难,需要摸清目标的生活轨迹,爱好习惯,经过长期的谋划和埋伏,才能一击必中。
但如果动手的是镇长手底下的警长,那一切简单多了。因为戴平安而风声鹤唳的马兹镇长,被邓巴警长轻而易举的骗进了警用马车,打晕绑好。
别把别人不当人,也别把自己太当人。
当偏西的太阳从阴沉沉的云层当中露出脑袋之时,一路狂奔的几百号人终于返回到了黑水镇,这时大家才发现镇长被戴平安掳走的信息。
镇长办公桌上,一把布满雕花的牛仔左轮压着一张纸条,看着上面的信息,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还是放在了邓巴警长的身上。
与此同时,戴平安也赶着马车到了贵格湾。
因为盗贼领地出事的原因,大部分墨西哥搬运工人都跑回去支援,只有小猫两三只留在这里看守着码头。
披着一身警服,戴平安拖着一个麻袋,一脚踹开了码头酒吧的大门。
“呯!”“呯!”“呯!”
想从桌下掏枪的几个工人倒在了位置上,面对吧台里头高举着双手,戴平安没有再扣动扳机,而直接在吧台前方坐了下来。
冒着销烟的手枪摆在桌上,戴平安轻轻的敲了敲吧台:
“龙舌兰,辣椒,不要盐,谢谢。”
金黄的酒水,黑红色的辣椒干,一件件的摆满了整个吧台,戴平安这才把手枪重新拿起。
“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见对方有些误会,戴平安笑着把一块辣椒扔进嘴里:“告诉图拉,我在这里等着他。还不走?”
一下刻,反应过来的那人疯一般的冲出酒吧,骑上路边的马匹直奔盗贼领地。
举起一瓶龙舌兰,戴平安一饮而尽,让酒水的滋润缓解着嘴里的辛辣。他拖过麻袋并打开,扯下了堵嘴的破布: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捆着双手双脚的马兹镇长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戴平安也不着急,又嚼了一块辣椒后,拿起手枪对准了镇长先生的脑袋。伴随着掰开击锤的“咔哒”声,马兹·约翰斯立刻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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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马兹镇长,我们的合作一直不是都挺好嘛。”
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重逢,戴平安春风满面,放低了枪口,但就是这种笑容,让马兹·约翰斯的内心感到愈发的惊悚。
“你帮我传递了消息,有没有?”
“有~有~”
马兹镇长连连点头。
“我帮你当上了镇长,对不对?”
“对~对~”
“开心不开心?”
“开~开心。”
“我也为你感到很开心,真的。听说你有事想找我,我立刻又跑了回来。现在,我的人就在你面前,马兹镇长,”说到这,戴平安又怼了一口龙舌兰:
“有什么事情想问就问吧,我一定回答你,真的。”
戴平安睁大眼睛,试图让马兹镇长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但手里的掰开击锤的左轮手枪,还是不小心顶在了对方的心口。
“别~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吧,我听着呢。”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逼无奈,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他们?两个镇长死了,希克森警长我也杀了,偌大一个黑水镇,还有谁能逼你做事。”
“不是他们,是他们!”
戴平安笑容依旧,但心里却猛地一沉。
85,他们,投资,传播文明
85,
“他们”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自从离开瓦伦丁之后,戴平安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个称呼。而且除了被他弄死的瓦伦丁镇长哈迪·史密斯·瓦伦丁,还活着的最后赢家大富翁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和一个因为名字太长,已经不记得的香烟推销者,以及非常恶“毒”的催眠手段之外,戴平安对“他们”是一无所知。
没想到从新汉诺威州山长水远的跑到西伊丽莎白的南部之后,居然还能从黑水镇镇长的嘴里再次听到这个称呼。
这已经不是搂草打兔子那么简单,而是在搂草的时候惊出一条眼镜蛇来,而且是体型巨大,能把人活吞了的那种。
“‘他们’?‘他们’是谁?你接着说啊。”
说着话,戴平安站起身,从几具尸体身上摸索出一块怀表来。
他这会儿真算的上是一穷二白。所有的武器和美元都留在了盗贼领地,就连身上唯一值钱的金戒指,也留在了黑水镇,作为证明身份的信物。
看了看时间,戴平安把翻开的怀表放到了马兹镇长的面前:“我们应该,可能,或许还有一个小时的聊天时间,你慢慢说,我听着呢,不着急,不过要快。”
戴平安把尸体上的武器和子弹收集到吧台上,又从吧台下方的抽屉里找到抢油,一把枪一把枪的擦拭起来。
然而马兹镇长介绍的第一句话,就让戴平安有些失望:
“其实我也不是知道太多……”
“没事,就从你怎么知道‘他们’开始,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只能你能说清楚,我保证你能完全的活到一个小时之后。”
戴平安一边擦着刚从吧台下方找到的双管散弹枪,一边向马兹镇长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其实,我也是被逼的。”
马兹·约翰斯第一次接触到“他们”时,还是几年前。当时他还是一名银行的普通职员,然后有人联系他,希望他能够在银行里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操作。
一开始他是拒绝冒险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着,莫名其妙的就答应并且行动了。结果事情结束后,他的违规行为非但没有被发现,反而是收获到不少资源的倾斜。
事情越做越多,他得到的好处也越来越多,几年下来他从一名普通职员变成了掌握黑水镇银行,影响黑水镇经济的重要人物。他也终于成为“他们”在黑水镇的代表人物之一。
“之一?也就是说除你之外,黑水镇还有别的属于‘他们’的人喽?”
“是的,主要有四个,一开始是钱皮镇长,副镇长,还有我,后来希克森警长也加入了。”
说到这,马兹镇长的脸色有点难看。也难怪,四个人里死了仨,都跟戴平安有关系,现在自己也跟着落在戴平安的手中。如此的精准,如此的有缘分,好像戴平安就是奔着“他们”的人去一样。
“那你还知不知道别的人,比如说你的领导或是上级……”
“没有领导,也没有上级。”见戴平安脸色不对,马兹镇长赶紧解释:
“我们之间没有直接联系,每次都是有人通知我,我有什么事也是写信或发电报,地址也是假的。两位镇长的身份也是因为合作的多了才知道,至于希克森警长,则是因为他的晋升表现太明显。”
希克森警长的表现确实很明显,从一名警员到警长,升职的速度都快赶上网文主角了。跟他一比,戴平安就拉胯多了,势力没什么扩张,倒是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不停的增长,浑身上下不是伤就是病,从来没有好利索过。
“那你们,不,是‘他们’的目的何在?精诚团结?互相帮助?让一个好人变得更好?”戴平安心中隐约有了怀疑。
“好像是~传播文明。”
“传播?文明?”答案有些出人意料,就连马兹镇长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戴平安将最后一把左轮情理干净,别在腰上:
“传播什么文明?”
“就是~人类文明,消除野蛮,”马兹镇长眼神飘忽,不敢跟戴平安对视:“就是希克森警长做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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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只是稍稍一愣,马上就恍然大悟。
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把杀人放火抢地盘说成是传播人类文明,那对印第安人进行种族灭绝算什么,治愈文明癌症?
“马兹先生,那除了这些,你对‘他们’还知道什么?”
“没了,真的,剩下的我也不清楚。戴先生,我只是按照吩咐做事情,我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我没办法,不得不听。这次他们派人通知我要抓您的活口,我也只能照做,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麻袋里这个快哭出来的家伙,戴平安直嘬牙花子。原以为会有新收获,弄清“他们”的身份,结果问了半天一点实质性的信息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帮身在暗处的“天使投资人”。
“等一下,”戴平安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有人通知你抓我,谁通知的?”
“警员希克森,别误会,他跟希克森警长不是一个人,同名而已,他也是黑水镇警局的警员,如果进展顺利,他也很有可能是未来的警长。”
“有一个希克森警长?有意思。”戴平安笑着给双管霰弹枪装好子弹:
“那邓巴警长怎么办?再回去当警员?”
马兹镇长没有回答,看来他已经深切体会到了一直欺负老实人的下场。戴平安看看怀表的时间,将双管霰弹枪放置在一边,吃了最后一块辣椒干后,将桌上剩余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时间差不多了,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不过也无所谓了。”说着话,戴平安把马兹镇长的身体从麻袋里完全拉了出来:
“知道我一会儿打算做什么吗?”
“你打算引起黑水镇警方和盗贼领地匪徒的火拼。”
“聪明。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至于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这镇长的面子值不值钱了。”
戴平安把双管霰弹枪的枪口冲外,架在了马兹镇长的脖子上。西边远远的已经有马蹄声传来,看来是报仇心切的图拉先到了。
86,时机,投降
86,
黑黝黝的枪口靠在脖子上,冷飕飕的金属质感压得马兹·约翰斯的心里阵阵发凉。
贵格湾的西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马兹镇长也察觉到了不对,架在他脖子旁边的双管猎枪抖成了筛糠,戴平安根本瞄准不了。
“别动啊,怕什么,你可是黑水镇镇长。拉罗先生的死讯你知道吗?”
“我~知道。”马兹镇长身体抖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知道就好,图拉是来找我为父报仇的,可我还不想死,你也不想死,咱们能不能活下去,现在就看你这个镇长的本事了。”
“什么?”
“放心吧,马兹镇长,我相信你,再过一会儿,邓巴警长就会带人来救你的。”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马兹镇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都到这一步了,赶来的邓巴警长或许会救戴平安,但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活着离开贵格湾。
“稳住,站好了。”
戴平安把马兹镇长推到窗户边,一手端着霰弹枪,一手压着马兹镇长的肩膀。
“戴平安,戴先生,”马兹镇长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拉罗的事情我会跟图拉先生好好解释的,能不能,能不能先把这支枪拿下去?”
“可以。”
戴平安答应了,他撤下双管霰弹枪,就在马兹镇长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把一只加长了枪管的牛仔左轮架在了之前的位置。
“戴平安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不可以吗?”马兹镇长的身后,戴平安的脸上收起了一直挂着的笑容:
“你跟我在这胡说八道,扯了快一个小时的淡,还不允许我开个玩笑吗?”
刚刚马兹镇长看似说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可实际上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戴平安也顾不上深究,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接下来这场战斗的准备上。
不管是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还是报仇心切,马上就要赶过来的萨拉曼卡家族,戴平安就算做不到让双方两败俱伤,也至少要让一方损失惨重。
如果亚瑟还有一百多名华工还平安无事,这就算是为他们将来从犰狳镇返回帮派营地扫清障碍;
如果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就当做一场复仇,多少能让他的内心好过一点。
至于“他们”,还是等他们活下来再说吧。
“咔哒”一声,
戴平安掰起了手枪的击锤。
“我真的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听到耳边的动静,马兹镇长终于急了。
“没事,不说就不说呗,”戴平安安慰着对方:
“放心,我又不会杀你。”
“呯!”
子弹呼啸而出,
残余的火药喷的马兹镇长闭上了眼睛,耳边巨大的声响更是把他震到一边。
正对面的山坡上,一匹刚要冲下来的骏马软倒在地,巨大的惯性下,马上的骑士和跟在身后冲锋的两匹马滚落在一起。骨断筋折的后面,露出了图拉那张方方正正的黑脸。
“嗨!图拉先生,我的朋友,近来可好啊。”
戴平安从窗口探出脑袋喊了一句,话刚说完,立刻拽过马兹镇长躲到了厚实的吧台后面。
刚躲进去,外面的枪声就响了。
“哒哒哒哒哒……”
一辆架着马克沁机枪的马车出现在山坡上。
在马克沁独有的枪声中,子弹连城一条火蛇,由左至右从贵格湾酒吧的中间扫过,稍稍降低高度后,从右至左又扫了回来,如此多次的反复。
连绵不断的枪声里,有人疯狂的嘶喊着。
木屑横飞,如同雨点般敲打在马兹镇长的神经上,从身下蔓延出来了鲜血,更是把他最后一丝理智吓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戴平安在一边死命压着,恐怕他早已经忍不住站起来,被子弹打碎了。
打光了一条子弹链,马克沁的枪声终于停了,贵格湾酒吧的木屋猛地下沉了小半米。如果不是戴平安提前把几具尸体挡在了实木的吧台下方,他们就算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早死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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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木屋倒塌的动静让刚刚停下的尖叫声再度响彻贵格湾。
叫了好一阵子,吼破嗓子的叫声才停下,戴平安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向外大喊:
“图拉,听见了没有,这可是黑水镇镇长,马兹·约翰斯先生的尖叫声,好听吗?”
马兹镇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抬起身子大喊:“我是马兹·约翰斯,我命令你……”
“呯!”
一颗子弹在他刚刚露脸的地方钻出一个窟窿。
“别着急,镇长先生,”戴平安安抚着惊魂未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马兹镇长:
“你这会儿还不能死呢。”
戴平安当然不能让马兹镇长现在就死,他要是死了,邓巴警长说不定就真不来了。
不管是坐山观虎斗,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玩的就是一个寸劲,时间早一点或是晚一点,最后活下来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邓巴警长还没来,拖延时间的事情自然就落在马兹镇长的身上:
“接着喊,别停呀。”
说着话,戴平安探出身子,抬手就是一枪。
“呯”的一声枪响,正在更换弹链的机枪手滚落马车,趁着外面众人躲避子弹的工夫,已经缩回去的戴平安割开马兹镇长手上的绳索,把他推出了吧台。
“别开枪,别开枪,图拉,看清楚,我是黑水镇的镇长马兹·约翰斯,别开枪!”
马兹镇长拼命的挥舞着手臂,见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他才敢慢慢探出去半个脑袋:
“图LS拉曼卡,别开枪,你看清楚,是我!”
“约翰斯先生,您怎么在这。”图拉示意众人停手问道:“您怎么会跟戴平安在一起?”
“这~这是个误会,”马兹镇长终于敢探出整个脑袋:“这个~这个……”
“这不是误会,戴平安杀了我父亲,还差点杀了我哥哥,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戴平安,你跑不掉了!我要亲手砍掉你的脑袋,为我父亲报仇!”
马兹镇长还在想该怎么整理说辞,就被图拉大吼着打断了。
确实跑不掉,马兹镇长看的很清楚,不单单是山坡上出现的机枪马车和马队,就连河边的小路,还有河里划过来的五六艘小船上,都有盗贼领地人马。
在机枪枪声停止之后,河里的几十个守卫已经从酒吧后方的栈桥上岸,围了过来。在图拉的带领下,整个贵格湾,足足有两三百号盗贼领地守卫包围着他们两个。
“逃不掉的,要不,我们还是投降吧?”
马兹镇长掉转脑袋,尝试着问戴平安。
“好啊。”
戴平安答应了。
87,杰夫的消息
87,
戴平安看了看怀表,答应的一本正经。
而就在马兹镇长为此兴奋不已的时候,邓巴警长也带着归来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赶到了贵格湾的北方。
他不得不来,如果他敢不来,戴平安就会把活的马兹镇长交给盗贼领地。
这是一场交易,也是一种威胁。
从高树地区匆匆赶回来的平克顿侦探和警察都需要休整,这也是邓巴警长为何来迟的原因。
马克沁机枪的声音惊动了跑动着的马匹,当邓巴警长翻身下马从北边的山崖偷偷摸过来时,首先看到的便是由盗贼领地的守卫组成的重重包围。
包围之中分出一条道路,中间走着一个人,正是从酒吧里举着双手走出来的马兹镇长。
“真的?投降?”
马兹·约翰斯一脸震惊的看着戴平安,仿佛这个问题不是他自己提出来得的一样。
“邓巴警长还不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戴平安很平静的看着马兹警长:
“如果今天带人过来的是拉罗,有你在手,他一定不敢把我怎么样,可图拉跟他父亲不一样。再说了,要是图拉因为你而放弃了报仇,我反而有点看不起他。”
戴平安指了指酒吧破碎的门板:
“出去吧,路上小心一点。”
邓巴警察的迟迟未到或是到了却不现身的行为,让戴平安有些失望。迟到是要罚站的,所以他决定把马兹镇长先放出去,既然出不去了,为什么不多带一个人下地狱。
“能再多说一些有关‘他们’的事情吗?”
解开脚上的绳索,就在马兹镇长要出门时,戴平安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戴先生,我……”马兹镇长迟迟没有说下去。
“算了,当我没问,你还是走吧。”
忽然间,马兹镇长从戴平安的语气里感受到了落寞的气息,一开始他还不明白戴平安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直到他走出酒吧,看清了图拉在外面的布置。
就这两三句话的时间,图拉足足带了两百人,将整个码头围成铁桶一块。
两百人围攻一个码头,不用山坡上两辆马车上架着的马克沁机枪开火,光是其他的这些人一人一枪,都能把戴平安,连同他那间藏身的小木屋打成筛子。
“别开枪,是我,我要出来了。”
马兹镇长高举着双手,一步步的从酒吧走向图拉,图拉也松了一口气,让手下让开一条道,把马兹镇长放过来。
“呯!”
枪声在木屋里响起,之后里头再无动静。
“想死?没那么容易。”
图拉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正当他要让人进去查看的时候,已经走到他跟前想要说话的马兹镇长,脑袋上多了一个窟窿。
紧接着,另一声枪响才从北方的山崖上传来。
战斗,
一触,即发!
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子弹在两股人马之间横飞。
赶来的黑水镇警察和平克顿侦探,人多示众,且居高临下,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但因为收到命令着急赶回来,一路奔波,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此时硬着头皮开火,很多人打出的子弹更是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码头的盗贼领地守卫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手忙脚乱,因为围在一起,有些人连掩体都没来得及找到,就已经中枪倒地。靠着两挺马克沁机枪对山上的火力压制,图拉才有时间组织起有效的还击。
黑水镇半斤,盗贼领地八两,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的打成了僵持的局面。
“瑞德,看到没有,刚才是谁先开的枪?”
抄着一杆连发步枪,枪枪毙命的邓巴警长被马克沁机枪的轰鸣压得抬不起头。
刚刚他看的很清楚,一枪打穿马兹镇长脑袋的那颗子弹,就是从他右后方的远处射出去的,而那里的位置属于刚跟上来的平克顿侦探。
“没有!枪一响就打起来了,不知道谁开的第一枪。”
刚从平克顿侦探那边跑过来的年轻警员回答到,他想探出身子去看清楚下面的情况,结果被邓巴警长一把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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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邓巴警长早已物色好的继任者,之前就是他跟着邓巴警长一起来的贵格湾。为了控制好人手,邓巴警长专门派他跟着平克顿侦探的队伍,谁知道那边还是出事了。
不过还好,虽然不清楚是谁开的那一枪,但马兹镇长已经死了,他的威胁没有了。
“赏金猎人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通知到了詹姆斯·兰顿,听到这里的枪声,他们应该也对盗贼领地发起了攻击。”
这是邓巴警长姗姗来迟的另一个原因,他不仅要消灭萨拉曼卡家族的主要战力,还要把盗贼领地这块毒瘤彻底铲除。
为此,他专门派人找到重新集结好赏金猎人队伍的詹姆斯·兰顿,约定好这边战斗一开始,那边就对防守空虚的盗贼领地再度发起攻击。
双管齐下,邓巴警长不但要图拉的命,还要断他们的根!
“啪!”
邓巴警长又是一枪,打掉了下面山坡上的机枪手,两挺马克沁机枪至此彻底熄火。没有了机枪的火力支援,胜负的天平开始向山崖上方的警探一方倾斜。
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占据地势,人数本来就多,又训练有素,在他们的配合下,山下的盗贼领地守卫以肉眼看见的速到挨个中枪倒下。
当警探们骑着马匹,从山崖旁边水流冲刷出来的沟里冲出来时,胜负已成定局。盗贼领地的守卫们节节败退,平克顿侦探和警察们乘胜追击,一拥而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满脸是血的警察从酒吧的木屋里翻了出来,混进了追击的队伍。
自杀?
怎么可能自杀。
只不过鹬蚌相争之前,渔翁得先躲起来才行。通过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已经察觉到邓巴警长的到来,所谓的自杀,跟放出马兹镇长投降一样,都是逼邓巴警长动手的把戏。
图拉还没发现盗贼领地的方向已经燃起了大火,带着盗贼领地的守卫殿后,边打边撤。在他的还击下,不少追缉的警探连人带马纷纷倒地,追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戴平安从地上挑了一个受伤的平克顿侦探扶到了马屁股上,然后翻身上马离开的追击的队伍。
两个伤者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戴平安驮着伤者,沿着贵格湾一直朝着河流的下游走去,离追击的枪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清,戴平安才勒住缰绳,让伤者靠着河边的柳树坐好。
受伤的平克顿侦探大腿上中了一枪,久病自成医,戴平安从马鞍袋里翻出纱布,熟练的为他包裹着。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伤口的疼痛让这名平克顿侦探悠悠转醒,他首先被满脸是血的戴平安下了一跳,等看清环境后,才由衷的感谢起来。
“不客气,怎么称呼?”
“杰夫。”
“好的,杰夫,先喝一口。”戴平安将一边的威士忌递给杰夫,然后快速的把伤口包扎完:
“我先帮你止住了血,等回到黑水镇把子弹取出来就好了。”
“真是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真不用客气,伤势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取出子弹后注意伤口别发炎就行。多喝一点,这对你的伤口有好处,大口喝,对,大口的喝。”
在戴平安的怂恿下,半瓶威士忌很快见了底,杰夫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你是从高树地区回来的吧,你们那边的进展如何?”戴平安掏出香烟,一人点了一根。
“什么进展?”
“不是追捕戴平安吗?”
“哪有什么戴平安,我们根本没有遇到戴平安。”戴平安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
“我们抓的是该死的印第安人。”
“那帮长得像猴子,但在脑袋后面多了一根尾巴的印第安人。”
“很多,我们抓了很多。一开始还有人帮着他们,你敢相信?居然有白人拿着枪保护他们。”
“后来?后来那几个白人就跑了。他们的枪法是很好,我的上帝,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准的枪法。但咱们的人手太多了,骑着马冲上去,那几个白人只能落荒而逃。”
“那些印第安人就像傻子一样待在原地,跑都不敢跑,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愚蠢的印第安人。其实有不少人能跑掉的,但他们都没有,跪在地上哭泣求饶。”
“你能想象吗,一片林子里跪的都是人,他们哭喊着,刀子捅进肚子跑都不跑。最好玩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你只要抓住他们的辫子,就能像牵狗一样把他们从林子里牵出来。你说好不好玩?”
“是挺好玩的。”香烟已经燃烧到尽头,但戴平安一点都没察觉:“后来呢?”
“后来镇长的命令就到了,我们急匆匆的往回赶。”杰夫扔掉烟头,安慰着戴平安:
“别担心,那帮印第安人全都被绑了起来。我们留下了四五个人,都是割头皮的好手,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那我就不担心了,要不要再来一瓶?”
说着话,戴平安扔掉烟头,一刀捅进了杰夫的心口。
一刀!
两刀!
三刀!
……
刀子越捅越快,飞溅出来的鲜血又给戴平安洗了一把脸。感受着脸上的温热,戴平安并没一把抹去,而是在扔掉刀子同时,身体转向后方:
“出来吧,邓巴警长。”
88,法律,背叛
88,
甩了甩发黏的鲜血,
戴平安把手自然而然的垂落到的枪柄旁边。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是同样把手搭在枪柄上的邓巴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人群里发现了戴平安,悄悄的一路跟了上来。
见戴平安已经发现了自己,他也不再躲藏,从茂密的灌木丛里直起身子。
“他只是奉命做事,你没必要杀死他。”
“没有必要吗?他要是不死,那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咱俩的关系,邓巴警长,不,应该是邓巴镇长,黑水镇新任镇长,邓巴先生。”
戴平安拿左手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想把血抹干净,却把新旧两种血渍混到了一起。鲜血的腥气从鼻孔吸了进去,好像刺激到了他,戴平安越说越兴奋:
“成为镇长的感觉怎么样?开心不开心?带领指挥着几百名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剿灭盗贼领地的感觉又如何?几十年的梦想一朝实现,是不是很开心?啊,哈哈……”
戴平安抑制不住的狂笑着,下一刻,他猛然停住,变得严肃起来:
“有个问题我想弄明白,镇长先生,作为当事人,到底是当上镇长开心多一点,还是杀死一名镇长会开心多一点,嗯?”
问话的同时,戴平安的手掌已经搭在了枪柄之上。
“我没有开枪,”面对戴平安的挑衅,邓巴警长小心的警惕着:“打死马兹·约翰斯的不是我。”
“哦,原来是这样,你没杀他,那是谁杀了他,又是谁把他骗到警局的马车上,运到贵格湾的呢?”
“戴平安,清醒些,请你冷静一点。”
“冷静?没错了,这才是一名警长该对一名通缉犯说的话。如果我不冷静,你是不是就要冲我开枪,杀人灭口了?”
“我是不会当什么镇长的,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信,等所以的事情结束,我就会离开黑水镇!”
“哦~功成身退。”
戴平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表现的一点也不吃惊。
“我绝不会允许黑水镇法律的纯洁被玷污,更不会让自己被你这种小人所威胁!如果有必要,我会带着你这个恶魔一起下地狱!”
邓巴警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面对义正辞严的邓巴警长,收起笑容的戴平安再次咧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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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
一口吐沫啐到脚下,戴平安笑的有些诡异:
“也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灭绝印第安人抢夺土地,才是法律所保护和提倡的行为。哪怕中间搞错了,杀几个华国人,也是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不过……”戴平安歪着脑袋看向邓巴警长:“你的法律,你的纯洁,关我什么事!”
“是你,出卖了自己的领导上司,把马兹镇长带到贵格湾的;也是你,辜负了黑水镇人民的信任,跟我这个通缉犯勾结,沆瀣一气的,呵呵。”
笑声很阴险:
“脏了就是脏了,洗的再干净也不是当初。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从动手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法回头。就算你现在杀了我,马兹·约翰斯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更何况,现在你未必敢开枪。”
“你是担心我还留着别的后手吧,放心,肯定有,”戴平安上前两步,盯着邓巴警长:
“不单单是我有,就连已经死了的马兹镇长都留着后手,怎么样,没想到吧,邓巴警长。顺便问一句,你认识不认识一位叫希克森的警察?”
看着脸色乍然变青,强忍着震惊的邓巴警长,戴平安笑的就像一只捕食到猎物的豺狼。
“希克森警长已经死了,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我当然知道,可我说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名也叫希克森的警察。”
“没有这个人。”
“真的没有吗?”
戴平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狰狞:
“如果没有这个人,马兹镇长怎么会知道你跟盗贼领地有勾结?没有这个人,又是谁在希克森警长死后,还能把平克顿侦探引向大平原之外的高树地区?”
“如果真的没有这个人,邓巴警长您又怎么会放心的把守了一辈子的黑水镇,交给下一任警长呢?”
“被信任的人出卖,这种感觉不好受吧?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回头问问他,为什么要出卖你。”
戴平安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警察从邓巴警长的身后,贵格湾的方向,单独一人追了过来。
邓巴警长没有回头,
他不是担心戴平安趁他回头的时候开枪,而是熟悉的脚步声已经足够让他认清来人是谁。
左轮手枪的击锤被掰开,年轻的警察端着手枪,枪口指着的是戴平安。不过有意思的是,因为他出现在两人的后方,所以他的枪口只需要轻轻一歪,子弹就可能走火打在邓巴警长的身上。
而不管是戴平安,还是邓巴警长,两人都没有拔枪。
“举起手来!”
瑞德对戴平安大喊着,可戴平安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反倒是上下打量着瑞德。血色的面容,狰狞的笑容,还有仿佛要把他吞了的眼神,盯得瑞德心里阵阵的发毛。
他刚来,并没有听到戴平安和邓巴警长之前在说什么。
“警长,您没事吧?这个人是谁?”
“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指挥追击吗。”邓巴警长的语气有些疲惫。
“我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追过来看看。”
“盗贼领地的情况怎么样了。”
“赏金猎人靠不住,詹姆斯·兰顿带人冲进去之后,放了把火,抢了一波后就跑了。现在图拉重新锁上大门,正在跟咱们的人交火,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攻进去。”
“很好。”
连旧带新的血污覆盖了戴平安的面孔,但这并不妨碍他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
“警长,这个人是谁?”
“他只是一个混蛋,”邓巴警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看着一直躲在身后几步远位置的瑞德·希克森:
“你的枪法是我教的,瑞德,告诉我,是不是你开枪杀的马兹镇长。”
89,黑水洗监兵
89,
圣路易斯河汇合下蒙大拿河之后,流经几人身边,最后缓缓的汇入大海。
河面很平静,静的像一面镜子,河底却有暗流翻滚涌动,如同邓巴警长此时的内心。
几十年的从警经历,什么样案子没接过,什么样罪犯没抓过,任何盗贼从他的眼前经过,邓巴警长都能闻出他们身上改不掉的贼味来。至于盗贼领地的案子,不是他破不了,是上面不让破。
没有谁能遮蔽邓巴警长那双犀利的眼睛,也没有谁能瞒过他敏锐的探查,
除了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放心的事情才不会查探,也只有他自己信任的人才不会怀疑,而自从他妻子过世之后,他在黑水镇信任的只有一个人——瑞德·希克森。
他信任瑞德,信到骨子里,从来不怀疑的那种。
之所以递交辞职信,之所以愿意与戴平安同归于尽,除了捍卫内心的正义,还因为他找到了一位可以把黑水镇的安全放心托付的接班人。
罪恶的污点可以伴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埋葬,这样,他就可以让这位接班人,干干净净的登上黑水镇警长的位置,延续着他的信念和梦想,继续保护黑水镇的平安与正义。
为此,他把剿灭盗贼领地的功劳拱手相让,命令瑞德·希克森带领所以的队伍追击图拉,自己则来找戴平安做个了结。
没想到,发现自己不在,瑞德不放心,还是撇下队伍独自跟来了。如果没有戴平安的那句话,他此时的内心该有多感动,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邓巴警长也觉得自己值了。
但是戴平安已经说了。
如果换个人,邓巴警长会认为戴平安是在离间或是胡说八道,可瑞德·希克森跟别人不一样。
他对瑞德太熟了,熟悉的就像自己儿子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瑞德的身上肯定发生过一些微妙的事情,但邓巴警长从来没有多想,甚至已经在心里为瑞德找好了合适的理由。
然而当这一切被戴平安像扒皮一样扒开的时候,瑞德身上的微妙有了更合适的理由,而且合适到严丝合缝。
邓巴警长从心里不想承认这一切,他还可以辩解,可瑞德在身后单人匹马的出现,让他所以的解释都无法再说出口。
不着急,
先把解决眼前的戴平安,
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回到黑水镇再说,
也许,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邓巴警长在心里努力劝诫着自己,但当瑞德·希克森从身后跟上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不是你开枪杀的马兹镇长?”
“什么?”
“是不是你杀的马兹?”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瑞德表现的很惊讶,邓巴警长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再转过身时,戴平安已经拔出了手枪。
“呯!”
“呯!”
“呯!”
枪声很漫长,长的好像只开了一枪,不过每个人也只开了一枪。
销烟过后,地上没有一个人还站着。
好一会儿,戴平安才骂了出来。
“艹!”
捂着中枪的腰部,戴平安挣扎着爬了起来。
中枪的位置跟在黑水镇酒吧时的那一枪很接近,但这不是什么巧合,如果不是紧要关头靠着死眼躲了一下,这一枪能要他的命。
而他骂的也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习惯了搏杀的野兽,猛然张口怎么可能留情。
他本来有很多的话还想跟瑞德警员“聊聊”的,可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枪口还是情不自禁的对准了瑞德警员的额头。
从眉心射入,从后脑炸出,
一枪毙命,
死的不能再死了。
挪动着蹒跚步伐,戴平安吸了一口气,把邓巴警长的身子翻了过来。
两只眼睛直直的睁着,空洞且无神,就跟死了一样。
从背后射入的子弹,不仅使得原本可以命中戴平安心脏,万无一失的一枪低了几分,还把他的信任,他的希望,他的公平正义,射成了渣渣。
“咔哒!”
哪怕温热的枪口顶着眉心,哪怕戴平安掰动了击锤,邓巴警长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死亡的迹象中挣脱出来。
“杀了我……”
一天之内,连着两次奔溃。
从出卖自己,再到被人出卖,这一刻的邓巴警长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动力,死亡或许是个不错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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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戴平安答应了。
“呯!呯!呯!呯!呯!”
连着五枪,瑞德警员的脑袋不见了。
顶回眉心,灼热的枪口烧的生疼,枪口后面,是戴平安得意且狰狞的笑容。
“你很想死吗?邓巴警长,真的想死吗?放心,我是不会让死的。”邓巴警长想拿枪,但手枪被戴平安夺下收在怀里: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就算埋尸他乡,也可以魂归故里。我也想死,早就想死了,可我得活着,有人还在等我带他下地狱!”
子弹射穿了邓巴警长的身体,还好,没有伤的重要的脏器,只要及时止血就能挺过来。戴平安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用剩余的纱布为邓巴警长堵住出血的窟窿。
“你得活着,邓巴警长,好好活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看着我怎么把你所谓的法律和正义,还有你守护了一生的黑水镇,一点一点的拖进地狱!”
邓巴警长瞪大了眼睛,但此时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为他处理好伤口,看着戴平安把两人身上的武器和子弹洗劫一空。
戴平安从邓巴警长的身上找回了那枚红宝石戒指和拉罗·萨拉曼卡的左轮手枪。他把戒指戴回了中指,又将那把满是雕花的牛仔左轮退掉子弹后,留在了邓巴警长的手中。
“做个纪念吧,警长,好好活着,从今天开始,你也将跟我一样,活在地狱。有缘再见,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这里的枪声终于引起了在盗贼领地留守的警探的注意,在他们赶到了之前,戴平安捂着伤口,把自己送上了的马背。
哒哒的马蹄声中,戴平安离开河岸,进入大平原,绕过贵格湾,向着高树地区的方向前进。
也就在此时,一场暴雨突然降临。
雨很大,大的让天地之间都为之一暗,暗的连雨水都被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雨水冲洗着戴平安的身上的血渍,血水顺着身体流下,有旧的,也有新的,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身上的血被洗了干净,但黑水都留在了心里。
90,路过的黄飞鸿
90,
天降暴雨,
不仅掩盖了戴平安逃走的踪迹,也拯救了盗贼领地。
浴血奋战的图LS拉曼卡终归是保住了拉罗留下的地盘,但仅此一役,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家族也是元气大伤,一朝回到几十年前。以后盘踞一方是不可能了,苟延残喘也是勉强。
另一边,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同样损失惨重,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冒着瓢泼大雨,他们将镇长马兹·约翰斯的尸体以及受伤的邓巴警长带回了黑水镇。
一场引起整个西伊丽莎白州震动的战斗,就此草草收场。
当第二天的红日升起来时,人们惊奇的发现,原先针对大平原地区道路的封锁已经解除。在边界等候了好些日子的旅客和商人,驱赶着马车,再次踏上这块泥泞的土地。
一条客运车队从北到南,沿着中央的道路驶过大平原。
经过一整天的奔波,马车走了大半截的路程,来到大平原与高树地区南部的交叉口。当他们快要拐弯向西渡过下蒙大拿河时,车队中间的一辆车上,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旁边一身洋装的女伴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少君,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哦,也许是树林里出没野兽吧。”女人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树林边上的灌木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飞鸿,要不要停车看一下?”
男人正是黄飞鸿,旁边是他的女友十三姨。
这一次他带着徒弟从广州跋山涉水来到美利坚,前往新奥斯丁的犰狳镇,是为了庆祝他的徒弟林苏在美利坚开设的宝芝林分馆一周年。
从轮船到火车,从火车再到马车,除了因为大平原地区的封锁耽搁了几天外,这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可是就在刚刚经过路边树林的那一刻,黄飞鸿不仅闻到了血腥味,还凭着习武多年的直觉,察觉到一缕杀机。
“算了,不用了,也许真是野兽也说不定。”黄飞鸿摇摇头,还是放弃了。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马车已经走出去好远,没必要专门为此停车而返回去查看。
也许真是一只野兽吧。
“师父,您快看看这个,就是因为这家伙耽搁了咱们好几天。”
就在黄飞鸿内心恍惚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光头,他的徒弟鬼脚七双手递过来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一万,四千,一万四千美元,悬赏这么多钱,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硬生生被拦在大平原的边界好几天,十三姨心里的气还没消下去。
“是啊,师父,一万多美元,要是能抓到这家伙,咱们可就发了。”鬼脚七指着通缉令上,黑水镇警局印章旁边的悬赏金额,兴奋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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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别乱说话!”黄飞鸿的面色有些不虞:
“出门在外,图的就是个平安,不要惹是生非,节外生枝,更不要胡思乱想,这张通缉令不关我们的事。”
“是,师父。”
挨训的鬼脚七乖乖的低下了光头,而一旁的十三姨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至于那张崭新的通缉令,则被黄飞鸿甩出了窗外。
通缉:
戴平安,
罪名:
抢劫谋杀
赏金:
黑水镇:10000美元,
圣丹尼斯:4000美元,
死活不论!
薄薄的纸张没在风中扑腾几下,就飘落地下,被马匹和车轮交替的碾压在土里,上面代表着黑水镇法律的印章更是泡在泥水里,烂的一塌糊涂。
马车在前方的路口转过弯后,继续向西渐行渐远。伴随着车队最后一辆马车在拐弯处的消失,引起黄飞鸿警惕的那片灌木丛中,一双布满血丝,大睁着的眼睛还是无奈的定格了下来。
松开捂着对方口鼻的双手,戴平安踉跄的身子从树丛中滚了出来。他没有急着把伤口处捅着的匕首拔出来,而是先踢起地上的黄泥盖住点点血迹后,把灌木丛里的尸体拖进了树林。
树林里还有七八具尸体,从深处到靠近路边的灌木丛,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尸体的伤口都在背后,不是手斧,就是匕首,除了跑的最快那一个人。
当时戴平安手里的武器都已经甩了出去,眼看着对方就要冲出树林,跑到大路上求救,他只能把那个家伙扑倒在灌木丛中,活生生的捂死。
腰间捅着的那只匕首,就是对方在临死前给他留下的最后想念。
昨天的大雨从白天下到了晚上,
戴平安也从白天淋到了晚上。
失血,失温,失去知觉,
不知道有多少次,戴平安从马上摔了下来,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抓着缠在手腕上的缰绳,又重新爬回了马背,直到那匹马倒在暴雨之中,再也起不来。
没有马,就自己走,
广袤的大平原上没有什么可以遮风挡雨,雨中的戴平安就这样向西一直走着,终于走出大平原,在高树的密林中找到一间废弃的地下酒吧。
其实戴平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急着来高树,避雨的地方在黑水镇的附近有很多,但这是一种说不清楚,却又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就是想来到这边,哪怕只是看一眼。
漆黑的地窖里,浑身湿透的戴平安连生火这一件小事都无法实现,靠着包里最后一瓶龙舌兰,他连湿透的衣服都没脱,就那样昏昏睡去。
夜很长,但梦不香,
黑暗中,总有人用一种麻木的眼神看着戴平安,
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记起,
直至昏迷。
当戴平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踉跄的离开废弃酒馆,向着树林深处的石兰贸易站走去。按照那名平克顿侦探死前的说法,他们离开时就把人捆在了那里。
然而出乎戴平安意料的是,石兰贸易站里有人,却不是留下来的平克顿侦探,而是一帮在此避雨的赏金猎人。
他们跟着詹姆斯·兰顿在盗贼领地劫掠了一波后,逃跑时又走散了才躲到了这里。他们有十几人,其中有几个说话的声音还挺耳熟,好像在盗贼领地的池子里听过。
相见就是缘分,这一场的缘分有点深,像匕首割开的喉咙那么深。
当这些赏金猎人一边晾晒衣服,一边商讨着如何让戴平安再帮他们一把,从黑水镇的警局里换些赏金花一花的时候,戴平安跑到放哨的赏金猎人背后,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一场无声的杀戮自此开始。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戴平安的脚步踉跄,但挥动匕首的手很稳。
每杀死一个人,他还不忘从对方的身上搜寻一些吃的或喝的,塞进嘴里。
直到人手死了一大半,贸易站院子中央的赏金猎人才发觉不对,这时,戴平安才拿着滴血的匕首和手斧,从阴暗之中走了出来。
这次,戴平安的脸上没溅到血。
剩下的几个人连一边的手枪都不敢去捡,掉头就跑,而戴平安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从树林深处的石兰贸易站一直追到林子外面的路边,杀了个干净。
重新回到石兰贸易站,戴平安把屋子仔细的翻了一个遍,除了赏金猎人身上的武器和食物,他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和尸体。
天色此时已经黑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进林子搜寻一番的时候,一辆挂着提灯的马车出现在贸易站北方的路上。
91,三个罐头,两句忠告
91,
尸体已经拖进树林,
但血迹还在,
石兰贸易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看着从路北边远远驶来的马车,戴平安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拿着匕首,藏在了房屋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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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麻烦,但这会儿的状态让他不适合找麻烦。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对赏金猎人的追逐中,选择匕首和斧子的原因。
本以为被发现后,会不得不引起一波交火,哪想到剩下那几个怂包看见他转身就跑。如果在这种情形下,还得在背后开枪才能杀人灭口,那他之前在尸体上搜出来的食物算是白吃了。
藏好身形后,戴平安把注意力放在了越来越近的马车上。
通过西伊丽莎白南部地区有四条路,正常来说,大多数马车都会选择沿着大平原和高树交界的第二条路,也就是白天黄飞鸿他们走的那条路。
经过灰狼他们的袭击,石兰贸易站已经废弃,货运交易也停止了,除了不受待见的赏金猎人和向他一样的通缉犯,哪还会有普通人冒着风险来这深山老林里走一趟。
果然,在快驶到石兰贸易站的门口时,这辆客运马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是一个黑人小伙子,穿的挺精神。他从车上跳了下来,拎着提灯,先查探了下石兰贸易站的院子和房屋,在确定没人以后,就转身回到马车上。
黑人小伙的这一番操作,让暗中观察的戴平安看的有些傻眼:
这是哪来的一个白痴?
大大咧咧的闯进来,连枪都不拿;
光看屋里有没有活人,丝毫没注意到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迹;
闻不到血腥气也就罢了,赏金猎人留在旁边的十几匹大活马难道也看不见吗?
刚开始,戴平安还觉得可能是黑人小伙已经发现了不对,故作镇定,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谁承想小伙子非但没有上车离开,反而是先打开马车的车门,扶着一个穿着洋服的白人姑娘下了车,然后又从车上抱着一堆杂物走进院子里。
铁皮水壶,罐头,毛毯,餐盘还有刀叉,看来他们是打算要在石兰贸易站过夜。
余温未散的火堆再次被点燃,铁皮水壶架在了火上,趁着烧水的功夫,黑人小伙和白人女孩先搂在一起腻歪了一阵,然后开始准备吃的东西。
这时戴平安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这不是一个白痴,而是一对白痴。
一男一女两个人居然连个罐头都弄不开,就算没带罐头刀,难道你们手中的匕首是摆设吗?
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但两人还在因为那罐罐头而手忙脚乱。终于,小伙子想到了什么,他将餐刀抵在罐头盖子上,另一手举起一块石头重重的砸下。
“哐”的一声,罐头飞了出去,滚着滚着,滚到了阴影之中。
小伙子追了过来,直到弯腰捡起罐头的那一刻,他才顺着鞋子抬起头,看到了一直站在黑暗当中的戴平安。
“警~警~警官!”
小伙子被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穿着黑水镇警服的戴平安没有说话,黑色的盔帽下,他没有血色的面容惨白的可怕。
女孩那边就老套路了。
先是尖叫一声,扭头就跑,跑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掉头冲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在身上翻找着什么,直到快冲到戴平安的跟前,才掏出一把精致的斯科菲尔德左轮,对准了戴平安。
击锤都还没有掰开。
看着这对白痴男女,戴平安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他直接抽出匕首,在女孩“咔咔咔”的空枪声中,捡起罐头,一刀捅了进去。
罐头不错,牛肉的。
温暖的火堆旁,戴平安用匕首蒯着牛肉,大口大口的嚼着,吃的干了,还会拿起旁边的热咖啡润润嗓子。
在火堆的对面,是同样吃着牛肉罐头的小两口。他们俩吃起来就小心多了,每吃几口就要抬头看看对面,生怕戴平安会突然发难。
镀金的斯科菲尔德左轮就在戴平安的手边,白人姑娘在开枪的时候,不但闭着眼睛,手抖的不知道瞄着哪个方向,就连枪里没装子弹都不知道。
当然,这也是他们能够还活着和戴平安坐下来一起吃着罐头,没被一刀封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连吃完三罐牛肉罐头,戴平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是他这两天吃的最饱的一顿饭了。
见他吃好了,白人女孩揉了揉脸上为了阻止她不停尖叫而留下的巴掌印,鼓起了勇气:
“我叫布莱克,南妮·布莱克。”
“我叫怀特,坎迪·怀特。”
小伙子也出了声,他的右眼肿的厉害。这是他为了挨巴掌的女友复仇,猛扑上来结果被一拳砸回去的痕迹。
戴平安没有搭理他们,拿起镀金的左轮撅开后,掏出子弹一颗颗的装填了进去。
“我不在乎你们是谁。”
惨白的面容下,戴平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吓人,尤其是当他把枪合上,对准面前的两人时。
“如果你想枪杀一个人,请先确定枪里装着子弹,然后,在扣动扳机时,请先把击锤的掰开。”
戴平安掰开了击锤,但很快又合了回去。一道金光划过,他把手枪扔回了女孩怀里。
“第二件事,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最好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这里不适合你们,继续下去,你们恐怕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说完这些,戴平安起身朝着院子外拴马的木桩走去。
一顿饱饭的交情,就值这么多。
戴平安这阵子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探究别人的事情。这两个人他们从哪来,要到哪去,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三个罐头,换来两句忠告,足够了。至于他们最后听不听,就不关戴平安的事了。更何况戴平安也不可能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带上两个孩子。
这两个一白一黑的白痴就是两个还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就他们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神操作,别说是在高树地区的密林里,就是在黑水镇附近的大平原上过夜,也未必能活到第二天的早上。
戴平安从十几匹马中挑选出两匹健壮的马匹,那名叫做南妮·布莱克的白人女孩这时也拽着黑人小伙的手追了出来。
“我怀孕了。”犹豫了一会,女孩开口就是个王炸:
但这跟戴平安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戴平安连头都没有抬。
“请帮帮我们,不然他们会杀了坎迪,也不会放过我的孩子。”
把选好的两匹马连到一起,戴平安翻身上马。
“我们带了很多罐头,都可以给你。”
抖动缰绳,准备离开。
“我们还有钱,很多钱。”
戴平安终于勒住缰绳,看向了眼中燃起希望的白人女孩: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你们在外边死的更快一点。”戴平安不再掩饰心里的杀机,两只眼睛看的女孩直发毛,忍不住松开了戴平安的缰绳。
再次抖动缰绳,戴平安还是离开了,气的女孩在原地直跺脚:
“哼!明明都是华国人,为什么一点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戴平安就从马上飞了下来。
92,再相逢
92,
“还有别的华国人?有多少?你在哪见到的。”
无人的马匹还在继续向前奔驰着,南妮刚一抬头,戴平安就已经回到她的面前。
“有很多啊,就在……我不告诉你,”白人女孩碧蓝的眼睛眼珠一转:“除非你能答应我们的条件,帮我们……”
“咔哒!”
戴平安掰开击锤,枪口对准了南妮的脑袋。一边的黑人小伙冲过来,想要挡在南妮的面前,结果刚到跟前,戴平安就掏出另一把枪,顶着脑袋把他拦在原地。
“咔哒!”
同样掰开了击锤。
一人脑袋上顶着一把枪,这下谁也不用抢。
“现在呢,能说了吧。”
戴平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枪口,已将他激动的内心出卖的一干二净。
“我们是在……”
“不要告诉他,他不敢开枪的。”
看着顶在女孩脑门上的枪口,小伙子坎迪想妥协,却被女孩拦了回去,戴平安只能扣动了扳机。
“呯!”
炙热的子弹贴着头皮,从坎迪的脑袋上方飞过去,在他卷曲的头发上开出一条凹糟。在焦臭的气味中,戴平安把枪口下移,重新挪回到了小伙子的脑门上。
由始至终,包括刚刚开那一枪,戴平安都没有去看男孩一眼,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南妮。
“我没心情跟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如果你还不说……”说着话“咔哒”一声,顶着小伙子的手枪击锤再次被掰开:
“你猜我下一枪会打的哪里?”
“就今~今~今天早上,在北~北~北面的湖边,我们走~走错了路,他~他们帮我们把陷进泥里的马车推了出来。”
女孩被吓坏了,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她一点也没想到戴平安真的会开枪。她结结巴巴的讲述着被帮助的经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滴也不敢流出来。
“有多少华国人?”
这会儿的戴平安可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他紧盯着对方的嘴唇,期盼并渴望着那个答案。
“有很多,非常多,我还给了他们不少吃的。”
“啪!”
戴平安挥起枪托,把偷偷拔出刀子的小伙子砸倒在一旁,跟着像泄了气一般,连着后退了两三步。
没有理会扑上前去的南妮,回过神的戴平安冲向了后边拴马的木桩,也不挑选,骑上最近的那一匹便冲了出来。
当路过这对小情人的时候,戴平安两手一翻,只听“啪”“啪”两声——两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扔到了两人脚下:
“拿着枪,保护好自己,不想死的话,天一亮就马上滚回家。”
当这句话喊完,戴平安的马已经冲出了老远,他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快马加鞭直奔北方。
高树地区的山林里只有一座湖,就在最西边那条崎岖狭窄,遍布野兽的道路上。山间的流水在那里汇集,湖泊溢出后形成下蒙大拿河,一直向着东南流去。
那座湖不仅是下蒙大拿河的发源地,还是灰狼所在的印第安部落的水源地。如果南妮·布莱克说的是真的,她们在湖边真的见过很多华国人的话,那说明队伍里还有不少人从平克顿侦探的手中活了下来。
这个念头一起,戴平安心中的那股希望,那股兴奋,就像被引燃的山火一样开始蔓延,越烧越旺,无可遏制。
沿着道路,戴平安向着西北方向疾驰。
山高林密,道路崎岖。
两边的树木愈发的浓密和高耸,随便挑一棵都有怀抱粗细,林中的野兽也越来越多,随意瞟一眼都能发现不少绿油油的眼睛。
对此,戴平安全不在意,他只想着能快一点,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再再快一点,
丁字路口转过弯,进山的道路更加狭窄崎岖,勉强能容纳一辆马车艰难通行,但冲过这段山路,前边就是山里的那座湖。
缰绳打抽的更急了,胯下的马匹喘着粗气,也习惯了这种节奏,速度却没有任何的降低,反而是跑的越来越快,直到一头巨兽从路边的林子里冲了出来。
“吼!”
浑厚的嘶吼声响彻山林,直起身子的灰熊比骑在马上的戴平安还高。
马匹的两条前腿死死的杵在地里,但惯性还是推着它不停向前,至于马上的戴平安,已经被甩了出去,朝着灰熊张开的巨口落去。
“呯……”
血色的死眼中,一朵枪花在空中绽放,
绽放出的六颗子弹,一颗不落的全部打在灰熊嘴上,子弹的冲击让熊口连连后退,但那张血盆大口还在怒张着。
“黄爷,接刀!”
伴随着这一声喊,一柄刀宽背厚刃儿飞薄,杀人不见血光豪,紫微微、蓝洼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的二尺虎头大刀朝着戴平安,打着旋的飞了过来。
扔枪!
接刀!
一气呵成。
刀光在空中划开一轮新月。
拿着这把虎头大刀,戴平安先是连人带刀的撞上了灰熊脑袋,而后身子才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紧跟着,这头已经死去的灰熊才晃悠着脑袋,压倒在了戴平安的身上。
“快救人!”
喊话的黑二庆,最先冲过来的段天雷,但除了那把虎头大刀,戴平安的整个身子都被灰熊压在下面,光他一个人根本扯不出来。直到二庆三德还有大力王等人赶过来,才掀起灰熊的尸体,把快被压死的戴平安拽了出来。
或许是被压得太狠了,戴平安感觉浑身的关节都松了,软踏踏的使不上力气。
“是哪个王八蛋给我扔的刀?”推开搀扶着的几人,戴平安拎着虎头大刀问了起来:“差点砍着我,知道吗!”
王段二人齐齐的看向右边,而站在最右边的三德没说话,默默的后退了一步,把低着脑袋,大晚上数蚂蚁的哥哥黑二庆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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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又是你!”
戴平安抡起大刀,刀光一闪而过,刀背轻轻的搭在了黑二庆的肩上:“别把我当作阎孝国那样的牲口,我不怎么会用刀。”
一盏提灯亮起,
在灯光点燃的方向,黑二庆等人身后的树林里,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从树干后走出。
他们惊慌,他们恐惧,但看到戴平安回来,他们麻木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缕希望的光芒。
“还有多少人活着?”
“六十多个。”
“挺好,活着就好。”
93,阴冷,疯狂,戴平安
93,
活着就挺好,
亚瑟不小心崴了脚脖子,
比尔的光头被砸了个口子,
受伤最重的经理莱斯特摔伤了胳膊,用皮带吊在胸前,
灰狼帮忙找了些管用的草药,就连昏迷中的玛丽也因此退了烧,醒来后勉强可以下地走动。
剩下的人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一点皮外伤,好在都不怎么严重,看起来大家都挺好,除了那些华工。
活着的六十多个人,具体算下来其实只有六十一个。
先是莱斯特的助手鼓动三名康沃尔公司的护卫反水,三个人死在交火之中;然后在遭到平克顿侦探突袭的混乱中,八名华工下落不明;最后是不想再逃了的二十六个同乡华工,故意掉队,裹挟着一起抱团投了降。
等平克顿侦探的大部队撤走,黑二庆他们再杀回去的时候,二十六个人中只找到了一个活着的带了回来。而那个人也没能像灰狼那样走运,没了头皮的他在雨后发起了高烧,足足煎熬一天一夜才断气。
当戴平安回到湖边临时营地的时候,这第六十一个人的尸体刚被埋进坑里。
那是一具年轻的尸体,比戴平安还年轻,却比他要健壮不少。尸体没有辫子,众人开始填土,但包裹着他脑袋的那块纱布里,还是有苍蝇进进出出。
看了一眼,戴平安就转过了脑袋。
偌大的森林里,戴平安能再重新找回来很不容易,所有的人都表现的很开心,因为他不仅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头灰熊的肉。
拉着粮食的马车连同大篷车一起,都在混战中找不到了,营地里的粮食早在前天就已经断了顿。如今他们还能吃上东西,靠的就是亚瑟带人在森林中的采摘和狩猎,为此,亚瑟还崴了脚。
熊的肉很好吃,众人吃的都很开心,只有戴平安没动。
他不饿,也没胃口。
夜已深沉,众人忙着烤肉吃的时候,戴平安一个人来到了湖边。
他又找了块毯子把自己像粽子一样包了起来,但裹里面的躯体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暖意。身体是不冷了,但他的内心还是浸在那晚的黑水中,冷的异常。
他又想起坑里的那张脸,那张失去血色,惨白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原本可以活下来的,
是咎由自取吗?
不是。
他们只是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美好了而已。
跋山涉水的来到美利坚,这些华工们为的就是能打工赚钱,也只想老老实实打工赚钱,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要抓的是戴平安等人,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他们以为只要投降了,也就没他们的事了,到时候不管是回新汉诺威还是去新奥斯丁,哪怕留在黑水镇,都可以继续靠卖力气养活自己。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现实很往往比想着要复杂。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工作等着他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与他们辛苦劳作的成果相比,别人更愿意直接拿他们的性命去换钱,就像是进行一场狩猎。
坟墓被填上最后一捧黄土的那一刻,戴平安觉得自己也被埋了进去。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换个身份,他不是戴平安,而是一个普通的华工,他的结局又会是怎样。
是累死在建不完的铁轨上,还是被压死在挖不完的隧道里,或者就像他一开始那样,因为病到干不了活,被遗弃在野外慢慢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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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许久,他还是没想出来。
他终归不是一个华工,想象不出来那种干不完工作就活不下去的生活,也想不明白他们那种鹌鹑一样的卑微心态。
从他们的眼中,戴平安看到了冷漠和麻木,可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对他们又是不是若即若离,疏远的很呢。
难道多喝一碗大碴子粥就真的够了吗?
哈维尔曾想让这些华工拿起武器,但被他拒绝了,理由是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杀人如麻,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戴平安还好好活着,想本本分分干活挣钱的老实人却死了快一半。
为什么?
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够,而是他从一开始选错了路,大错特错。
无论是地牢里的男孩,还是迷途的年轻男女,面对求助,他都会选择留下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
可当他带着这只队伍准备要进入危机四伏的黑水镇南部时,他端出来的只有那一大锅大碴子粥。
热气腾腾的粥很香,能填饱众人的肚子,但热粥挡不住子弹,也拦不住冲锋过来的平克顿侦探。
要是手里有一把手枪,哪怕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在逃跑时惊慌失措的下落不明,也不用举着双手,在人家的枪口下奢望乞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一直很警惕,他不相信任何人,也防备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当戴平安看到这一百多号熟悉的面孔跟在身后时,他还是放松了警惕。
总觉着有人驻守在远方,总觉得有人巡逻在晚上,这种已经养在骨头里的安全感,让他做出了等待对方先惹事,然后好再正当防卫的选择。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是个好人。
他忘了,
弱小,
从来就是原罪,
文明,
从来都是拿着枪的人,
才有资格讲的东西。
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是亚瑟。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做的也挺好,那么多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能活下来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
又像是解释,又像是在安慰。
“这个我知道。”
摩挲着手里的硬币,戴平安没有回头。
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的亚瑟打算转身离开,一直安静的戴平安忽然叹了一口气。
“亚瑟。”
“嗯?”
“亚瑟·摩根,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戴平安弹起硬币,又接在了手里:“你觉得,你自己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呃……”
突然问起这个,亚瑟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换个问题,你觉得我戴平安,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戴平安转过了身。
亚瑟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枪拔了出来。
戴平安还是那个戴平安,肤色也还是原来那样的惨白,但毯子下方那双黑色的眼睛,阴冷中,渗透着压抑不住的疯狂。
亚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说着话,戴平安桀然一笑,笑的亚瑟心生寒意。
“我只是觉得前面的路,不怎么好走了而已。好了,我没事,明天还要出发,早点休息。”
戴平安转身走进了黑暗中,犹豫再三,亚瑟还是没有追上去。
第二天天一亮,这条缩减了近乎一半的队伍再次出发。
由于大篷车在混战中遗失,他们只能找出两架拉货的平板马车,一架拉着莎迪和卧床的玛丽,一架拉着受伤的灰狼和崴脚的亚瑟。
虽然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人手损失严重,但为了避开苍蝇一般,无处不在的赏金猎人,他们还是选择了走最东边,也就是最崎岖的那条道路。
道路不好走,速度自然更不上,这一走就是三天,好在中途他们也没遇到别的麻烦。
骑着马,裹着黑毯子的戴平安走在中间,自从回来的那天晚上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厚厚的毯子包裹在身上,却怎么也挡不住从他身上溢出来的阴冷。
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他的异常,但没人敢去问为什么,包括亚瑟·摩根,就连最能折腾的比尔和黑二庆在他跟前,也老实了许多。
当那头灰熊身上的最后一块肉也吃没了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森林。
转过前面的急弯,再走一段,就是下蒙大拿河。过了这条河,他们也就算是离开了西伊丽莎白,进入新奥斯丁。黑水镇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就算是想再追来,也不是那么轻易。
也就在这时,五六个人骑着马,带着一辆马车刚从对面走了过来。
双方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警惕着打量着对方。
枪就在手里,但大家都没有抬起,而道路也很宽,足够双方交错而过,因此一番打量过后,前面的队伍率先从河岸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冲走在前边开路的比尔和莱斯特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两人也点头回应。
两条队伍继续前行,可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戴平安骑着一匹黑马从队伍里横了出来,挡在路上。
“马车里有什么?”
一只拿枪的胳膊从毯子里伸了出来:
“我想看看。”
94,再见布莱克
94,
“我想看看。”
戴平安把全身都裹在毯子里,只留下眼睛和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说话的时候,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毯子的缝隙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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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呯!”
“呯!呯!呯!呯!呯!”
对面领头的刚说三个字,戴平安的枪就响了,一连六枪,包括领头的在内,六个人全从马上掉了下来。赶马车的车夫低头拿枪,却被反应过来的比尔一枪从马车上轰了下去。
眨眼间,七个人死尸倒地。他们的马匹四散奔逃,被二庆等人拽了回来。
戴平安这枪开的太突然了,毫无预兆,突然发难,别说对面的人没反应过来,就连他们自己人都感到很诧异。
亚瑟从平板车上下来,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不觉得这辆马车挺精致?”
拨开弹巢,任凭冒着销烟的弹壳落下,随后,把子弹一颗颗的装填进去,之后,他才把脸转向亚瑟:
“还宽敞,里面躺一两个人没问题,比平板车舒服多了。”
“什么?”亚瑟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就为了一辆马车?”
“不行吗?
戴平安合上弹巢,上下打量着这辆马车:
“你看它的装饰和花纹,多漂亮,一看就是出自有钱人家。里面应该有不少钱的东西,说不定还有吃的,或是一个姑娘。”
正当亚瑟怀疑戴平安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几天没说话憋坏了的时候,马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都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先被推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洋服的白人女孩,她的双手被人从后面绑着,堵着嘴,正一脸激动的看着外面的众人。女孩的脑袋后方顶着一只手枪,拿枪的人缩着脑袋,把身子小心的藏在女孩的身后。
这个女孩,正是三天前在石兰贸易站遇到的南妮·布莱克。
“给我一匹马,放我离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赏金谁也别想得到。”
面对比尔等人的枪口,身后那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但身子却藏得更小心了。他很聪明,用南妮的身体挡住车门,自己却缩在车里不出来。
“不然什么?”问话的是戴平安,他把左轮收了起来。
“不然我现在就一枪打死她,大家谁也别……”
“怦!”
子弹射穿马车车厢,南妮的身体从车里摔在地上,人群后面的戴平安拉开步枪的枪栓,把冒烟的子弹壳退了出来。
他摆摆手,周围几个一直等候的华工冲了上去,把尸体的武器和财物搜刮了出来。
财物汇集到了亚瑟的手中,而那些枪支却在得到亚瑟的点头许可后,被几名华工装备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重新出发前,戴平安做出的改变。
他把多余的武器子弹收集起来,让华工们自己选择,谁想要都可以来拿,手快有手慢无。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二十多支长短枪眨眼间被抢夺一空,但没有允许,他们不允许乱开枪。
对此,亚瑟没说什么,哈维尔和王段二人也很支持,反倒是比尔和黑二庆嘟囔了几句,但也没明确反对。
“可惜了。”收起拉栓式步枪,戴平安淡淡的叹息到。
“可惜什么?”一旁的亚瑟也收起了武器。
“可惜了我的马车,弄脏了。好了,清洗一下,把玛丽带上马车,我们走吧。”
“那个女孩呢?”
“她跟我们没关系,”戴平安想了一下:“给她一匹马,让她自己离开。”
此时被摔晕的南妮·布莱克悠悠转醒,众人帮她解开绳子,摘掉堵嘴的手绢。松开手脚的南妮像只野兽一样,扑过来拽住戴平安的缰绳。
“帮帮我!他们抓了坎迪!”
“给我个理由。”
“我有钱,马车上有很多钱。”
马车里的尸体被拖了出来,比尔从马车里翻出几叠钱,足足几千美元,向戴平安挥了挥。
“现在那是我的马车,包括里边的钱和东西,”戴平安使着劲,把缰绳从南妮的手里抢了回来:
“我已经劝过你了,布莱克小姐,外面很危险,不适合你们,你应该早点回家的。”
戴平安看了看在一旁想说些什么的亚瑟·摩根。
“摩根先生,如果你能骑马,而且觉得我们还有时间,我不介意你把布莱克小姐送回家。但我要提醒你,布莱克小姐的家很远,我担心你回不来。”
“给布莱克小姐留一匹马,一支枪,我们走!”
戴平安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前行,亚瑟考虑再三,也不得不放弃了开口的意思。
从南妮小姐身边经过,戴平安没有丝毫的停留。
正如对亚瑟所言,此时的他们没有工夫去管别人的闲事,戴平安也没心情再替别人操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南妮小姐也应该学会一个道理,不可能有人一直帮你,也不可能普天之下皆是你妈。
队伍走出来老远,正当戴平安心烦不已的时候,后面又传来动静。
“等一下!”
身后有马蹄声响起,南妮·布莱克骑着那匹留下的马追了上来,跑到了戴平安的身边。
“我还知道别的华国人,很多很多的华国人!”
“是吗?在哪?”戴平安漫不经心的问着。
“在犰狳镇,那里关着很多华国人。”
“吁……”
戴平安猛地一拉缰绳,勒住马匹。
“你说在哪?”
“就在犰狳镇,有很多向你一样的华国人被关在那里。”
“像我一样,什么一样?”
此时跟在后面的王段二人和庆德兄弟停下队伍,也骑马围了过来,听到有关犰狳镇和华国人的消息,他们比戴平安着急。
“就是跟你们一样,拿着武器的华国人,有枪还有刀剑。”
“你从哪得到这个消息的?”问话的是戴平安,但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南妮身上。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帮我救下坎迪。”
“我说过,我没心情跟你玩游戏。”
“是吗?”
说着话,南妮拿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下巴,“咔哒”一声,掰开了击锤:
“现在呢,脾气不好的华国人先生。”
“怎么办,戴爷。”
黑二庆出声了,四人齐刷刷的看向戴平安,而戴平安也很无语,因为他从南妮的眼神里看出了一股执拗,不懂事的执拗。
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真有可能扣下扳机。
“如果你说的是假话……”
“只要坎迪回来,我什么都说。”
“很好。”戴平安点点头:
“坎迪在哪?”
“就在前边的牧场,快点,他们要处死他。”
“摩根先生!”戴平安冲赶来的亚瑟喊了一声:
“你带着队伍慢慢走,顺便照顾好这位布莱克小姐,千万别让她离开。”
“黑二庆,段天雷,还有哈维尔,你们几个跟我走!”
95,麦克法兰牧场上的私刑
95,
“我是詹姆斯·兰顿,正义的执行者,法律的捍卫者,相信很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就在不久之前,我刚刚带领我们的专业团队,一举击败了盘踞在盗贼领地几十年,萨拉曼卡家族为首的啸狼帮犯罪团伙。给西伊丽莎白,给新奥斯丁,带来的正义,法制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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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谁起头的,人群里掌声雷动。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这是我的荣幸。”
摘下帽子,神采飞扬的詹姆斯·兰顿点头致谢。
“今天,非常冒昧的打扰到大家,是因为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家的共同见证,那就是我们要对这个肮脏的黑鬼,”说着话,詹姆斯·兰顿一直被夹着抬不起头的坎迪·怀特:
“进行正义的审判和公开的处刑!”
“请大家放心,这场审判和处刑,是正义的,合法的,因为这个肮脏又低贱的家伙,居然敢拐骗我们白人的姐妹,玷污上帝赋予我们神圣而纯洁的血脉!”
“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了他!”
“绞死这个黑鬼!”
“把他吊死在这棵树上,让他肮脏的灵魂堕入地狱!”
几乎是在詹姆斯·兰顿话音落下的同时,人群中立刻有了激烈的回应,伴随着这些处刑方式不停的喊出,是人群里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与欢呼。
奇怪吗?不奇怪。
“弱小,活着就是原罪。”
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就跟古时候的人们喜欢围观犯人斩首一样,美利坚的文明人士也对这种私刑喜闻乐见。只不过前者还需要衙门按照法律的审理和判决,
而后者,只需要围观的人数众多,还有被吊死的是个黑人就行。
从1890到1920年间,约有3000位非裔美国人被私刑处死,这些事件通常是由某起可能是由黑人犯下、受害者为白人的犯罪事件所引发。
这些犯罪事件多种多样,可以是敲开一位白人妇女的房门,不小心撞倒一位白人姑娘,更或是与一名白人警官说话时没有称对方为“先生”。
为了对这些犯罪行为进行惩罚,白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拷打,绞死,或是活活烧死这些“罪犯”。
而伴随着所谓“罪犯”的死亡,带来的是白人们的团结以及主导地位的彰显。为此,许多准备完善的私刑不仅提前在报纸上进行广告宣传,还会有摄影师拍下残杀过程的照片,印成明信片广泛售卖。
和筹备完善,传播广泛的私刑相比,詹姆斯·兰顿的这一台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明显简陋了许多,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周围群众观赏与参与的热情。
看着周围群情激奋,恨不得亲自动手参与的人群,詹姆斯·兰顿越发的红光满面。
还有什么能比处死一个罪恶的黑人能巩固自己正义与强大的形象呢?
他没注意到,在人群后方,火车站旁高高的风车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96,狮虎初逢
96,
“作为麦克法兰牧场新邀请的护卫队长,我,詹姆斯·兰顿,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护卫队一定能保证这个牧场的安全,不会给任何小偷或是强盗,有出现在这里的机会。我们将……”
大树下,詹姆斯·兰顿大谈特谈着对麦克法兰牧场的保卫工作,把自己的赏金猎人团队吹得是天花乱坠,这让围观的人群开始渐渐失去耐心。
一块石头从人群里扔出来,砸到了木枷上。
“杀了这个黑鬼!”
扔石头的女人尖叫着。有她领头,其他人也忍不住纷纷附和,起哄的喊叫起来。
看着气氛已经到了高潮,詹姆斯·兰顿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拖过一把异常巨大的斧子出来。
“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现在,我要请大家在此见证对这个黑鬼的处刑。”接过斧子,詹姆斯·兰顿走到坎迪的右边,此时的黑人小伙子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味的哆嗦着。
“作为麦克法兰牧场的护卫队长,我宣布,黑鬼坎迪·怀特,你将被执行斩首之刑!”
话音一落,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詹姆斯·兰顿高高的举起了砍头的斧子,而风车上一直守候的戴平安,也终于吐掉了嘴里的烟头。
一扬手,
一根冒着火星的炸药棒被他丢了下去,
作为曾经在一个池子里泡过的“朋友”,大家共患难一场,“朋友”有喜事,他又怎么能不放一根炮仗庆贺一下。
炸药棒落下位置,正是围着叫喊的人群最前方。
那里持枪的赏金猎人最多,又跟颈手枷还有一段距离,爆炸的冲击足够把詹姆斯·兰顿的斧子拦下,但又不会伤到要救的小伙子坎迪·怀特。
一条赶车的长鞭盘在他手里,正是他甩出长鞭,把炸药棒弹了出去。
一个鲤鱼打挺,段天雷从地上翻起来,拧身就要再上,却被从风车上下来的戴平安拦了下来。
“先去帮忙救人,这里交给我。那家伙不能死,他对我们很重要,一定的活着。”
“哼!”
段天雷狠狠的瞪了对面一眼,转身离开。
这是多么熟悉又难忘的穿着和特征!
戴平安打量着对面的两人,又歪了歪头,看向他们身后马车里,偷偷探出头来观察情形的洋服女子。一缕兴奋又意味深长的笑意在脸上扬起。
“有点意思!”
在戴平安打量他们的同时,黄飞鸿和鬼脚七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刚刚差点炸死几十人的凶徒。
黑色的毯子已经在乱枪中被打的稀烂,戴平安一直遮掩的身形终于暴露在阳关之下。
黑色的牛皮马甲,黑色时髦长裤,黑色骑行鞋,以及胸前和腰上黑色的枪腰带上插着手枪和子弹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就是戴平安的皮肤,从头到身体,再到两只外露的胳膊,呈现出一种死尸一般泛着乌青的惨白色。
黑色的头巾裹着脑袋,漆黑的眼圈深陷在眼窝中,在头顶阳光的直射下,面容恍若骷髅。高挺的鼻子下,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挑起,好似在笑,但却笑的让人心里止不住的冒凉气。
“师父,好像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叫~叫~叫什么来着。”鬼脚七先把人认了出来,低声提醒着。
“我叫戴~平~安!”
说话间,戴平安先把目光放到了光头身上:“鬼脚七?”
从对方惊讶的表情中获得肯定的答案后,戴平安把目光又移了回去:“您不会就是……”
“佛山黄飞鸿!”
多么耳熟能详的名字,戴平安心里一震,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双手抱拳,先行一礼:
“戴平安见过黄师傅。”
“你认识我?”
黄飞鸿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大洋彼岸居然有人能认识他,而且还是一个凶徒:“你认识林甦?”
“林甦?我不认识,我只不过听说过宝芝林的鼎鼎大名而已。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仰慕已久的黄师傅,我们还真是有缘。”
听到对方不认识牙擦苏,这让黄飞鸿微微松了口气,可戴平安后面的话,让他面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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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我黄飞鸿从来行的正站的直,光明正大,可不会跟视人命如草芥,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有缘。”
“理解,理解,呵呵,我能理解。”
自己的事自己知,自己现在什么德性,戴平安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让黄师傅见笑了,那黄师傅今天来这,”说着话,他放下抱拳的手,非常自然的垂到大腿两侧:
“不会是为了我通缉令上的赏金而来吧?”
97,戴平安的歪理
97,
黄飞鸿!
当戴平安得知这个世界有宝芝林的存在时,脑海中最先联想到的人名就是黄飞鸿。
无他,
男儿当自强!
黄飞鸿,不单单是一个武学宗师,一个医生大夫,更是一种坚贞不屈的精神,一种惩恶扬善的意志,更是国人在逆境中努力拼搏,不断进取的象征。
谁不想认识黄飞鸿,谁又不想成为黄飞鸿,想到自己有机会可以遇到黄飞鸿,戴平安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算拜其为师,或是简单学个一招半式,哪怕是被指点几句也也可以。
这并不意味着戴平安放着枪械不用要转行学功夫,而是想获得一种认同感的强烈企图,或者说是实现儿时心中的梦想。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戴平安自己所打消。
黄飞鸿是谁,
是男儿当自强,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的民族大英雄。
他戴平安又是谁,
是无法无天,无恶不作,杀人放火,被政府悬赏过万的通缉犯。
还给黄飞鸿当徒弟?
黄飞鸿要是不把他当场打死,为民除害,已算是黄师傅看在大家都是华国人的面上,昧着良心了。
因此戴平安在心里早已经做好打算,到了犰狳镇找到宝芝林看病时,让黑二庆他们出面,自己躲在幕后。完了能混个黄飞鸿黄师傅的肖像照片或是亲笔签名的墨宝,就已经心满意足,满心欢喜了。
但是戴平安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麦克法兰牧场就提前相会,更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就差点把命送在黄飞鸿的手上。
突如其来的一鞭子,快的几乎是一闪而过,不但弹飞那根炸药棒,更引得戴平安心中一惊,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来了招金蝉脱壳,恐怕他这会儿身上的窟窿眼不比那块毯子上的少。也正是这一鞭子,让他们救援慢了一步,坎迪·怀特少了一只手。
詹姆斯·兰顿嘴上说的漂亮,枪响以后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影了,戴平安只能把这口气出到这根长鞭上。
鞭子从哪个方向抽来的只有居高临下的他和段天雷看的清楚,但他没有料到,长鞭的主人竟然就是黄飞鸿。
“您不会真想抓我吧?”戴平安两手低垂,靠近枪柄的几根手指微微颤动着:
“想清楚,黄师傅,我可有枪!”
戴平安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心里没底。
“师父!”
光头鬼脚七先要挡在师父前边,却被黄飞鸿抬手拦了回去。他静静的看着戴平安,挥挥手,让自己徒弟躲到一旁。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说了,黄师傅你信吗?”
“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你得先说了,我才知道该不该信。”
黄飞鸿说的认真,戴平安也收起了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正经起来。
“你被警察悬赏通缉?”
“求一条活路而已。”
“为此杀人?”
“不错,杀了很多人。”
“杀过洋人?”
“杀过,你死我活,不得不杀!”
“也杀过国人?”
“杀过,助纣为虐,他们该杀!”
戴平安说的是真话,他不知道对面的黄飞鸿能否相信或是接受,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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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来劫法场?”
“他们是私刑。”
“是私刑就可以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谁是无辜?被私刑的才是无辜。”
“这就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他们只是围观。”
“围观?是喊打喊杀吧。没有他们,就没有私刑。”
“所以你就能置人命于不顾?”
“杀人者,人恒杀之。”
“杀人者,人恒杀之?”
“不错!”
“那我现在也能杀你?”
“当然可以。”
面对黄飞鸿的怒斥,戴平安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挑,带着轻松的笑容映上脸庞: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可以杀人,黄师傅自然也可以杀了我。”
“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这里的道理,顺便提醒一句,黄师傅,这里不讲道理。”
“那讲什么?”
“讲实力,讲枪,讲狠!谁有实力,谁就有道理;谁有枪,谁就是法;谁更狠,谁就能活下去!”
戴平安微微一笑,笑的黄飞鸿皱起了眉头:
“黄师傅要是能杀了我,自然也就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还能拿到一大笔的奖金。只不过,呵呵,这并不能证明黄师傅你就是对的,只是我比不上您黄师傅,死了活该而已。”
算不上正邪不两立,但黄飞鸿跟他不可能是一路人。
这一点戴平安心里早就想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是他心怀侥幸,不愿意承认而已。当这个事实被两人亲手撕开之后,戴平安那颗纠结别扭的内心一下子松缓开来,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你这是歪理。”
“歪不歪的,黄师傅杀了我就可以证明,能死在黄师傅的手里,也是一件幸事,至少比死在那帮洋鬼子手里强。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黄师傅,我功夫不行,”
“但我有枪!”
这一次,戴平安说的斩钉截铁,不再犹豫。但这一句话,也深深的刺激到了对面的黄飞鸿,一个势若疯虎,却在洋枪下死不瞑目的身影,再度勾起他的回忆。
“有枪?好,那我今天就打破你的歪理,打烂你的枪!”
啪!
长鞭甩出一条鞭花,像条随时要钻出洞穴的毒龙盘踞在黄飞鸿的手里;而另一边的戴平安也直接拔出手枪,通过枪管上的准星,瞄了过去。
呼——吸——
呼——吸——
呼——吸——
干燥的空气粘稠了起来,就连呼吸都突然变得十分费劲,握着枪柄的手心没有出汗,但胸膛里的心脏却像敲鼓一样闹腾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圣丹尼斯的墓园里。这次的距离明显超过了十步,但黄飞鸿手中的那条长鞭却让他忌惮不已。
那条长鞭也超过了十步。
一股狂风打着旋的突然刮起,拉着几团不长眼的风滚草蹦蹦跶跶的两人脚边滚过。
咔哒!
戴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掰开了击锤。
咔哒!咔哒!
另外两人,也掰开了击锤。
段天雷的左轮手枪指着一脸愤恨的鬼脚七,而哈维尔,更是不讲江湖规矩,枪口对准了十三姨。
98,第一次交锋,虎胜
98,
“你们要干什么?”
黄飞鸿拖着长鞭后撤,想替十三姨挡住子弹,却被哈维尔的两把手枪瞄的死死的。段天雷更是上前一步,把枪口使劲顶在鬼脚七光秃秃的脑袋上。
“死秃子你的腿不是很能踢吗,再踢一个给我看看。”
段天雷是被鬼脚七一脚踹出马车车厢的,胸口的鞋印还在,自然也要报复回来。鬼脚七的性子也倔,哪怕脑袋被枪口顶着生疼,却不躲也不闪,反而翻着眼睛恶狠狠的瞧着段天雷。
“戴平安!”
黄飞鸿看向戴平安,却发现对方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笑。
“段天雷,够了!”
把枪收回枪套,戴平安横跨一步,拦在哈维尔的枪口前面:
“把枪收起来。”
“我在帮你。”哈维尔有些吃惊,他听不懂戴平安和黄飞鸿在说什么,但也能看出黄飞鸿不好对付,这才上来帮忙。
“我知道,谢谢,我们没事,只是一场误会,先把枪收起来了。”
看着哈维尔将信将疑的放下枪,戴平安才又走到段天雷那边,把他的左轮手枪拿了过来。
“戴爷?”
段天雷可不是哈维尔,之前两人谈话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没事,给我个面子。”
戴平安接过手枪,帮段天雷把胸口的鞋印抹去,然后一枪把子抡在鬼脚七的脑袋上。
手枪枪柄的外侧虽然是木头,但坚硬的棱角还是在黝黑锃亮的光头上砸开个口子。
淌下来的鲜血遮住了鬼脚七的眼睛,他刚要反抗,却被段天雷一脚踢了出去,摔在黄飞鸿的跟前爬不起来。
“戴平安,你……”
呯!
牛仔左轮的枪口冒着销烟,黄飞鸿的脚边,也就是鬼脚七脑袋跟前的地上,多了一个枪眼。哈维尔也把手枪又举起来,对准了黄飞鸿和十三姨。
“黄师傅,我说过了,这个世界讲的是实力!是枪!”
举着手枪,戴平安横移了一步,把哈维尔挡在了身后,气的哈维尔不得已把枪又收了起来。
不过戴平安手里的枪并没有收,枪口的销烟未散,仍然瞄着黄飞鸿,而黄飞鸿因为自己徒弟就倒在身前,连鞭子都轮不开。
“信不信是黄师傅您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但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戴平安看了一眼地上捂着脑袋的鬼脚七:
“言尽于此,黄师傅,您要是还想再拦我们,就别怪我们的子弹不认人了。”
看着戴平安,黄飞鸿没有说话。
“段天雷,哈维尔,”见此情形,戴平安冲两人喊了一声:
“我们走。”
段天雷和哈维尔两人转身离开。
黄飞鸿没有阻拦,而戴平安也没有收起手枪,只是放下枪口,一步步的后退着。
长鞭在手里越攥越紧,看着越走越远的戴平安,黄飞鸿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哈维尔和段天雷两人黑洞洞的枪口让他注意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徒弟就在脚边,而爱人就在身后。
直到走出了那根长鞭的攻击范围,戴平安才合上击锤,转身把枪扔回给了段天雷。
从转身的那一刻起,戴平安清楚的知道,
黄飞鸿是黄飞鸿,
戴平安也还是戴平安,
路不同,两人不可能走到一起。
路过风车的时候,戴平安捡起那块布满弹痕的毯子,抖开一团黑云,把自己重新裹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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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黑二庆已经为昏迷过去的黑人小伙坎迪·怀特包扎好伤口,扶到了自己的马后。
四人翻身上马,在黄飞鸿等人注视下,离开麦克法兰牧场,奔向北边的山坳。
戴平安一马当先,随风飞舞的毯子像团黑雾一样缠在他身上,很快,段天雷多抽了两鞭子,从一边跟了上来。
“戴爷,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鬼脚七的头破血流让段天雷消了气,但他还是想不明白,明明几枪就能解决的问题,戴平安为什么会要放过黄飞鸿。
“我也很好奇,”哈维尔也从另一边追了上来:
“戴先生,今天你的表现很奇怪,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个家伙真有那么厉害。”
“你们不懂,他是黄飞鸿。”
“谁?”哈维尔没听清。
“黄~飞~鸿!”
“那又怎么样?”一边的段天雷还是不明白。
“你认识黄飞鸿?”
“听过,没见过,好像是广东那边的高手。刚刚交了手,功夫是挺快的,可再快难道还能快过手枪子弹?”
“呵呵,以后你们就明白了。”戴平安没有再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了跟在后面的黑二庆:
“你知不知道黄飞鸿?”
“黄什么?”
“黄~飞~鸿!”
“没听过,怎么了?”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去招惹他们,我再说一次,不要去招惹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是医生,我们还得找他救玛丽和亚瑟命!”
“什么?”
不再理会吃惊不已的三人,戴平安一马当先,再次冲到了队伍的前方。
这个理由足够吗?
足够了,
有黄飞鸿在,就不去犰狳镇的宝芝林也可以,但这仅仅只是理由之一。
当黄飞鸿拿着长鞭站到自己的对面时,和圣丹尼斯墓园中的阎孝国不同,黄飞鸿的气势更强,死亡的压力更是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但也正是如此,戴平安越想和黄飞鸿较量一番。
既然不是朋友,那只能是敌人了。
绕过山包后,他们调转马头向东,奔向来时的方向。
几个小时后,几人回到下蒙大拿河的河边,华工队伍刚刚过了河,正在河边停下休整。
隔着老远,白人女孩南妮·布莱克就冲了过来,把刚刚苏醒坎迪扶下马,抱在了一起。
哭声很快响起来,戴平安没有理会两人,先把莱斯特和比尔叫了过来:
“你们两个带上几个人还有钱,带着马车去麦克法兰牧场买些粮食回来。那里刚发生了点乱子,路上小心一点,还有,别说见过我们。”
随后,戴平安又叫过不怎么说话黑三德:
“你也跟着他们过去,不用管粮食的事情,去帮我盯紧黄飞鸿,弄清楚他们的踪迹。记住,对方是个高手,小心一点,别被发现。”
“明白。”
三德点头答应,转身去了。
看着对方走远了,戴平安这把才注意力放到还在啼哭的小情侣身上。
99,犰狳镇的那些人(为斯卡文大工程术士加更)
99,
心上人没了一只手掌,这让布莱克小姐哭成了泪人,反倒是小伙子怀特忍着断手之痛,把姑娘抱在怀里连声安慰着。
黑二庆想上去问话,被戴平安拦了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营地里没有了自己弟弟的身影。
“我让他去盯着黄飞鸿,有了消息自然会回来。”
“那我去帮忙。”
“不用,咱们在黄飞鸿面前露了相,去了反而麻烦,放心,只是打探踪迹,不会有危险的。”
思路客
安抚好了黑二庆,戴平安让他找点喝的过来。
他们两只不知死活,连罐头都打不开的小菜鸟,如果没有遇上戴平安他们,就算没在麦克法兰牧场被人抓住,也得渴死在新奥斯丁的荒漠里。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您父亲是瓦伦丁的新任镇长,那他一定跟利维提克斯·康沃尔先生很熟悉吧。”
“没有啊,我们也是到了瓦伦丁才第一次见到康沃尔先生的,怎么了?”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先好好休息吧。跟着我们,至少能把你们安全的送到犰狳镇。”
“那他吃的……”
“别着急,我已经让摩根先生去钓鱼了,他是一个钓鱼高手,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有鱼汤喝的,请稍等一会儿。”
安顿好这对小情侣,戴平安将黑二庆和段天雷拉到一边:“告诉其他人,喝完鱼汤就出发。”
“我们去哪?”
“麦克法兰牧场。”
当鱼汤的香气在下蒙大拿河的河边荡漾时,西边的麦克法兰牧场牧场主的办公室里,德鲁·麦克法兰先生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办公桌上:
“正义的执行者?法律的捍卫者?这就是专业的团队?这就是你会给我带来的安全?詹姆斯·兰顿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逃跑时冲在最前面的护卫队长。”
作为麦克法兰牧场的主人,德鲁先生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麦克法兰牧场虽然也地处新奥斯丁,却在最东端地势最高的亨尼根高地上,和地处中央的犰狳镇相差太多。
从犰狳镇到麦克法兰牧场,哪怕是走最近的路,都需要长途跋涉的同时,还得再经过一段长长的上坡路。这段上坡路爬上来,就是体力再好,耐力再足的马匹也得休息小半天。不到万不得已,犰狳镇的警察根本不会千辛万苦的来这里。
因此关于麦克法兰牧场的安全,小问题靠自己的护卫队来维持,大事情就得靠黑水镇平克顿侦探和盗贼领地萨拉曼卡家族的共同保护,为此德鲁先生每年也会向双方上交大笔的保护费。
这种模式持续了十几年,一直都挺顺利,没想到在今年出了问题。保护费是交了,但提供保护的双方却打了起来,而且打的是两败俱伤。
没人维持秩序,自然要生出乱子。
大平原地区附近的秩序还好,不归黑水镇管的亨尼根高地就乱了起来,尤其是原先在盗贼领地待着的各类匪徒罪犯。没人控制的他们自然而然把主意打在距离最近,武力却最少的麦克法兰牧场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德鲁先生遇到了从盗贼领地抢了一波就冲出来的詹姆斯·兰顿。一方需要武力保护安全,一方需要稳定的地方休整队伍,双方一拍即合。
为此,德鲁先生不但任命詹姆斯·兰顿为牧场的护卫队长,管理牧场的安全问题,还专门提供场地,举行私刑,以震慑周边不怀好意的匪徒。
结果呢,詹姆斯·兰顿的脸是露了出来,紧接着就被人打的啪啪响,肿的都快成饼了。
“麦克法兰先生,请听我解释,”詹姆斯·兰顿捂着脸上的伤口,这是他逃跑时不小心摔倒在地擦出来的:
“您根本不知道中午救人的是谁,碰上他,别说是我,就是萨拉曼卡的图拉带着人在这也得跑。”
“嗯?这人是谁?”德鲁先生收起怒火:“总不可能是戴平安吧?”
“没错,他就是戴平安!”
“什么!”
德鲁先生离开办公桌走到对面,墙上挂着的是新奥斯丁州的地图,但在地图旁边贴着的,赫然正是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作为麦克法兰牧场的牧场主,德鲁先生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
戴平安,一个能把黑水镇和盗贼领地搅得天翻地覆的人。
被高额悬赏通缉的犯罪团伙或是帮派多了去了,但个人赏金金额就能高达一万多,顶得上几十人团伙的通缉犯,戴平安还真是第一个。
希克森警长死在他手上,拉罗·萨拉曼卡也死在他手上,就连黑水镇现任镇长邓巴警长也差点死在他手上。亨尼根高地能乱成这样,也正是因为这个人。
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已经到了麦克法兰牧场,这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我们该怎么办?”打量了半天通缉令,德鲁先生不得已,又把目光看向了站在一边的:
“你之前不是说在盗贼领地里,他差一点就落在你的手里,现在呢,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放心,我当然有办法。今天是被他偷袭,才不得不躲避的,我能抓住他第一次,自然也就能抓住他第二次。”
“什么办法?”
“请往下看,”
说着话,詹姆斯·兰顿一指窗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个华人正扛着一袋袋的粮食往平板马车上装。一个吊着胳膊的小个子正在付钱,还有个傻大个子守在一边。
“他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中午刚来捣乱,下午就敢派人来这买食物,真当我詹姆斯·兰顿是瞎子吗?”
“可你的人手已经损失了一多半,怎么能对付……”
“请放心,德鲁先生,我已经派人去了犰狳镇,那些人最迟今晚就能到。”
“那些人?”
“没错,就是那些人。”詹姆斯·兰顿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
“到时候不但戴平安的问题能解决,就是那个家伙也跑不掉,那些人要抓的不正是这些能跑能跳的黄皮猴子吗。”
这一次,詹姆斯·兰顿手指的是火车站旁边,正在为鬼脚七的光头换药的黄飞鸿。
100,罗宾森来袭
100,
日落西沉。
惊险又刺激的一天终于过去,忙碌一整天的麦克法兰牧场安静了下来。
赶着装满了面包,玉米,还有肉类的两辆平板马车,莱斯特还有比尔走向了回营地的道路。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两名赏金猎人骑着马已经远远坠上了他们。
在麦克法兰牧场旁边的空地上,七八辆马车围成的简易营地中,黄飞鸿和十三姨正准备晚上吃的东西。包着脑袋的鬼脚七正靠着马车休息。戴平安那一枪柄虽然没有伤着骨头,但还是在光秃秃的脑壳上开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血流了不少,晕的鬼脚七整个人是一阵接一阵的迷糊,啥也干不了。
与此同时,借着夜色,一群装备精良,秩序井然,武装到牙齿的队伍正从犰狳镇赶往麦克法兰牧场的道路上行进。近乎四十五度的陡坡让他们胯下的军马不停的喘着粗气,但长年的训练还是让每匹马在行进中保持着应有的秩序。
马匹如此,马上的骑士更是如此,没有闲聊,也没有大呼小叫,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前行着。三四十人的队伍,外加两辆拉着马克沁机枪的马车,井然有序的步伐竟然走出了整齐威武的气势。如果不是他们着装混乱,穿的都是铁路护卫队的衣服,无论谁看到他们,都会把这支队伍当做是一条行进中的军队。
经过跋涉,他们终于爬上漫长的高坡,来的亨尼根高地。大口喘息的军马身上已经被汗水打透,队伍继续前行,领头的年轻队长却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罗宾森少尉……不,罗宾森队长。”旁边的中年人打马跟了上来:“是不是该停下来休整一下,马匹都累了。”
“马匹累了,你也累了吗?”
“不,按照惯例,上来之后都会让马匹休息一下,才能……”
“才能什么?你是一名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马匹也一样。现在我命令,所有人全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感到麦克法兰牧场。”
“是,长官!”
后面整只队伍齐声答道。
手中的马鞭上下飞舞,刚刚缓下来的速度再度递升,冲向远方已经能隐约看到灯火的麦克法兰牧场。
举着提灯,骑马站在牧场对面山坡上等待的德鲁·麦克法兰先生。
夜风凛冽,哪怕裹着厚厚的大衣,紧张的心情还是在他的额头凝成了一颗颗豆大的汗滴。听着西边黑暗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用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汗水,赶紧高举提灯迎了上去。
“吁……”
伴随着勒住马匹的动静,是枪械拉开保险的声音,十几只兰卡斯特连发步枪和杠杆式连发霰弹枪,齐刷刷的指向骑着马小跑过来的牧场主。
“别开枪,是我,我是来接你们的!”
德鲁先生两手张开,高举着提灯,让昏暗的灯光尽可能的照亮自己。
“你是谁?”枪口之后的一个年轻人问出了声。
“我是德鲁·麦克法兰,麦克法兰的牧场主,之前你们的粮食就是我们牧场运送的,我跟你们的马歇尔少校很熟的。”
“现在只有罗宾森少校,没有什么马歇尔。”
“是是是,詹姆斯·兰顿是我的护卫队长,是他让我来这迎接你们的。”
“詹姆斯·兰顿他人呢?不是说有戴平安的踪迹么。”
“没错,我们的人发现了戴平安的营地,詹姆斯不放心,亲自带人去查探了,就在东边的下蒙大拿河的河岸。”
“不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会功夫的华国人吗,他在哪?”
“哦,那一个就在我们牧场旁边的营地里,不过,詹姆斯·兰顿说,希望您能先去抓捕戴平安,毕竟他的威胁更大一些。”
被十几只枪口怼着的德鲁先生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已经说了半天了,可来人还是没有把枪放下的意思。
“请跟我来,咱们走这条路,就不用经过牧场了。”
“等一下,”年轻的声音拦住了想要带路的德鲁。“我们先去你的牧场,抓那个华国人。”
“可詹姆斯还在戴平安的营地外等着我们,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就让他再等等,这个来路不明的华国人更重要。”
“可是……”
德鲁先生脸上的汗珠更大了。
“怎么,德鲁先生不欢迎?”
“不不,我欢迎。”
“那就这么定了,先带我们进你的牧场。”
指着德鲁的枪支收起散开,露出后面一直说话的人。提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颧骨高耸,小眼睛的年轻人从后面骑着马,得意洋洋的走了出来。
“很抱歉,刚刚吓着了你,不过这都是为了安全着想,希望德鲁先生能理解。现在,请带路吧,德鲁·麦克法兰先生。”
马车组成的简易营地里,黄飞鸿在帮鬼脚七换完药后,刚刚准备进帐篷休息,忽然,轰隆隆的马蹄声就从西边冲了过来,并把他们围了起来。
帐篷里休息的旅客都被惊了出来,正当他们要开枪还击时,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是在野外扎营休息,也不可能在牧场里还会遇上抢劫的匪徒。
“嘭!”
对营地的包围已经合拢,有人冲天开了一枪,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队伍后方响起。
“非常抱歉,打扰各位,我是新新奥斯丁的艾伦·罗宾森少尉。我们收到线报,在你们的这只队伍里躲藏着几个华国间谍,我奉命将他们抓捕,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配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他们的目光不由得放到了黄飞鸿,十三姨,鬼脚七还有雇佣赶车的马车夫身上。
营地里只有他们四个是华人。
其他人下意识的后撤着,把他们四个漏了出来。火光闪动着,映照着他们的面容,两个震惊,两个茫然。
四个人里只有十三姨和马车夫能听懂英文。
马车夫最先反应过来,他冲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想要解释:“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都没做,我……”
嘭!
一团霰弹在车夫的身上炸出一团血雾,身子更是在子弹的作用下,向后摔出去好一段距离。
血腥味一下子弥漫整个营地,众人跟黄飞鸿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的更远了。
“大家别害怕,我们只抓捕华国人,和其他人无关,现在请大家配合,依次从营地里出来。”
在对方的命令下,其他人挨个从对方松开的口子走了出来,那俩高举着几盏提灯,每个出来的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一阵子过后,营地里的其他人都出来了,中央只剩下黄飞鸿三人。
这时黄飞鸿也从十三姨口中明白了什么,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三副连在一起的手铐脚镣就扔了进来。
“戴上它!”
年轻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等一下,别开枪,我没有武器,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间谍。”高举着双手,十三姨站了出来:“我们是麦夫议员的朋友,他在圣丹尼斯的政务厅工作,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十三姨搬出了她在美利坚能认识的最高职位的朋友。这招管用了,罗宾森少尉端着枪,从队伍后方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罗宾森队长,请小心。”
“没关系的,就一个女人而已,你们盯好后面那俩家伙。”说着话,他用枪口指了指十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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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跟前来说,叫他们俩个别动。”
安抚好黄飞鸿,十三姨依旧保持着双手高举,一步步的走了过来。靠近出口以后,提灯的光亮让她看清出了外面的罗宾森少尉,也把她美丽的面容映了出来。
“你也是华国人?”
“是的。”
啪!
一巴掌扇过,
十三姨的嘴角见了血。
101,狮子落平阳
101,
“少君!”
嘭!啪!
冲到一半的黄飞鸿千钧一发之间幸运的躲过了霰弹枪的子弹,但跟在后面的鬼脚七,却因为连发步枪射中小腿而倒地。
一个射速快的连发步枪,一个打击范围广的连发霰弹枪,克的黄飞鸿二人死死的,近不了身,就是再好的功夫也打不出来。
“停下!别动!”
一手捏着十三姨变形的脸庞,一手拿枪抵着十三姨的脑袋,罗宾森少尉笑的很猖狂:
“告诉这俩个黄皮猴子,让他们自己把镣铐带上,不然我先杀了你!”
嘴角的血水因为手指的挤压流个不停,十三姨没说话,但黄飞鸿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退后一步,将地上的镣铐捡了起来。
这几副手铐脚镣是特质的,不但手铐和脚镣之间用一根极短的铁链相连,就连镣铐和镣铐之间都有铁索相勾连。一旦锁上,别说想动手反抗,就是向前走一步都需要锁在一起的同伴艰难配合。
“飞鸿!”
十三姨摇了摇头,被罗宾森一枪柄砸在头上。柔弱的身体摔在地上,但很快又被扯着头发揪了起来。
咔嚓!
顶着脑袋的双动左轮打开击锤,枪口直接顶在了十三姨的后腰上。罗宾森直直的瞪着黄飞鸿,狞笑着,其意图不言而喻。
喀嚓,喀嚓,
黄飞鸿把自己手脚都锁了起来,然后是鬼脚七,等两人都锁好之后,罗宾森少尉才抬腿把十三姨一脚踹了进去。
“还有这个女人,把她也锁进去。”
黄飞鸿抱起十三姨,却只能眼看着旁边有人过来,把十三姨的手脚和他们一并锁在一起,而在此过程中,其他人手里的枪口并没有放下去。
有没有十三姨做要挟,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当罗宾森的马队包围营地时,黄飞鸿就已经输了,除非他想像严振东一样死在乱枪之下,不然戴上这副手铐脚镣也只是早一分钟晚一分钟的事情。
十步之内,闪转腾挪间或许还有功夫逞威的余地,十步之外,早已经是枪与子弹横行的天下。
黄飞鸿三人被铁链锁在一起,站都站不起来,像三条死狗一样,连同装着他们行礼的马车一起被拖出了营地。
十三姨精美的洋装在尘土中磨成一团脏抹布,由此可见,也不是换身洋皮,能拽几句洋文,人家就会把你当做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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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自己人,还得是拿枪的人才说了算。
“各位先生,女士,非常感谢大家的配合。华国的间谍已经被我们抓获,大家可以回营地继续休息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国家的安全,为了保密,希望大家不要对外人,尤其是其他华国人提起这件事情,否则,后果自负!”
车队的众人纷纷表示自己不会向外宣扬,罗宾森也十分满意,收起武器,叫回队伍让众人回营地休息。
这时,守在一边的德鲁先生又凑到了跟前。
“队长先生,这个华国人已经抓住了,剩下戴平安那边,詹姆斯·兰顿还在那里埋伏等着咱们,您看……”
“麦克法兰先生。”罗宾森少尉斜眼看着德鲁先生。
“您说,您说。”
“你好像非常希望我们现在就去找戴平安,那里不会有埋伏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担心……”汗水再次冒出德鲁先生的额头,惊慌的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只是担心,詹姆斯·兰顿那边有什么意外,戴平安他们会逃走而已,他可是价值一万赏金的罪犯。”
“谢谢你的提醒,德鲁先生,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们的到来,会对你的牧场造成什么影响呢。”
“不会,不会的,能配合您抓捕华国间谍,是我们牧场的荣幸。”
“那就好,”
罗宾森少尉拍了拍德鲁先生的肩膀,毫不在意对方比自己大几十岁:
“戴平安那边先不着急,等詹姆斯·兰顿回来亲自跟我说明情况,我再过去。不是不相信你,德鲁先生,是我的人手刚从犰狳镇赶到这里,需要在牧场里休息。您不会介意吧。”
“不会,当然不会,我们欢迎,非常欢迎。”德鲁先生擦擦脑门上的汗水,带领罗宾森少尉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听说您一直跟黑水镇的平克顿侦探关系不错,还跟盗贼领地的那帮南方匪徒有联系?”
“没~没有,这些都是污蔑!”
“我就说嘛,麦克法兰牧场终究还是属于新奥斯丁的土地,有什么事情,当然要新奥斯丁的人来解决。”
“对,对,没错……”
看来要想麦克法兰牧场太平,今晚上德鲁先生得出点血了。
两人之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德鲁先生办公室的门口时,原本躲在窗户后面看热闹的其他牧场职员也被从温暖的房间里轰了出来。
美利坚的军队从来不讲究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罗宾森少尉带着几个心腹进了德鲁先生的办公室休息,剩下的人也没闲着,拴好马匹,挑了两间看起来环境还不错的房屋驻了进去。
房间里的职员,除了几个被赶去厨房帮忙以外,剩下的人都被请进了马棚,和牲口待在一起。
火车站旁大树下,黄飞鸿三人被锁在了马车的车轮上。
撕下衣襟,黄飞鸿为鬼脚七包扎好腿上的伤口,但手脚上的镣铐他就无能为力。十三姨的身子倒在黄飞鸿的怀里,不是想在这个时候腻歪,而是被罗宾森连打带踹又拖拽了好一截之后,这个弱女子软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鬼脚七的脾气就是再倔,骨头就是再硬,这时候也厉害不起来了。他向以往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师父身上,结果得到的回应,却是脑袋上又狠狠的挨了一枪托。
新伤加旧伤,鲜血很快渗透包裹着纱布,流淌了下来。
“闭嘴!”
看守他们的士兵恶狠狠的说着,这还不消气,又在鬼脚七的伤腿上踢了一脚才罢休。
这两下疼的鬼脚七龇牙咧嘴,等士兵转过身,他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就不声不响的师父,给了自己一个神秘的眼神后,向斜上方瞟了一眼。
顺着师父瞟的方向偷偷看去,还是中午那个位置,一个黑色身影正盘踞在风车之上,居高临下,挥舞着手臂向他打着招呼。
102,黄飞鸿的药
102,
皎洁的月光下,黑影像个幽灵一样爬在风车的平台上,只露出脸上白色的骷髅面具和挥舞着的手臂。
看到底下人发现了自己,骷髅面具狰狞一笑,吓得鬼脚七差点没叫出声来。
哪是什么骷髅面具,那根本就是戴平安惨白到恍若死尸的面容。
扶着梯子,戴平安从风车上轻手轻脚的滑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来到看守的士兵背后。
支离破碎的黑毯包裹着诡异的身形,看的鬼脚七差点忍不住想提醒士兵一声。士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下一刻,锋利的匕首从侧面捅进他的脖子,然后又割了出来。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温热的鲜血还是溅到三人身上,就连快晕过去的十三姨,也被脸上血液的温度所惊醒。
“飞鸿?”
“没事,不要睁眼。”
黄飞鸿轻声安慰着,这时戴平安也把死尸轻轻放倒后,将带着血的镣铐钥匙递了过来。
手铐脚镣很快被打开,戴平安并没有带着他们离开,反而是冲扶着十三姨和鬼脚七的黄飞鸿拱拱手。
“黄师傅,咱们还真有缘分。”
“救命之恩,黄某永生不忘,日后定当报答。”黄飞鸿空不出手来,只能点点头。他扶着两人上了马车休息,却发现戴平安还站在马车门口没有走。
哪怕再不待见戴平安,这救命之恩也压着黄飞鸿抬不起头,想到白天说的那些话,更是臊的他脸色通红。
什么道理,什么公道,当一支支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把镣铐锁在自己身上。
“大恩不言谢,黄某……”
“黄师傅不用客气,有件事情还得麻烦一下您,拜托您帮忙开几副药。”
“什么药?”
“要人命的药,最好无色无味,吃下去缓慢发作的毒药。”
“我没有那种药,”在戴平安惊讶的眼神中,黄飞鸿转身从马车行李箱中众多的中药材里,翻出了一包药粉来:
“这是洋金花种子的粉末,放在食物或是酒水中,见效慢但不易察觉,能让人四肢麻痹,昏昏入睡。想迷倒四五十人的话,一小半就够了。”
说着黄飞鸿就想把纸包打开,分一些出来,却被戴平安一把压住。
“黄师傅就是黄师傅,这个时候还惦记别人的性命,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做就好了,和吃药的人相比,我想少君小姐更需要您的照顾和关心。”
黄飞鸿一下子就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感受着戴平安手上的阵阵寒意,他还是松开了抓着纸包的手。
戴平安笑了,接过纸包,向身后一抛。
一直盯着两人的鬼脚七这才发现,除了戴平安,外面还有别的人存在。那人接过纸包,很快沉入黑暗的夜色当中。
透过窗户,麦克法兰牧场的厨房上方飘起阵阵炊烟,很快房间里其他士兵就吃喝起来。看到这一切,得意洋洋的罗宾森少尉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经典的芬顿田纳西威士忌,酒体饱满,口感柔滑,浓郁的果香味让余味愈加丝滑。
德鲁·麦克法兰用心了,这让罗宾森少尉很满意。他坐回德鲁先生平时的位置,把双腿随意的搭在办公桌上。就在之前谈话中,他们俩之间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麦克法兰先生每年会提供一笔资金作为对新奥斯丁军方的支持,作为回报,布商堡军营以后也会保障麦克法兰牧场的安全。
当然,危险发生时,布商堡军营的人能否及时赶到确实是一个问题,可以慢慢商榷,想办法解决,但该提前支持的资金却是一分都不能少。
鞋底的泥渣磕落在桌面的文件上,一旁站着的德鲁先生一点脾气都没有。能让他这么老实的,当然不是因为面前这位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少尉,是因为布商堡军营目前的最高指挥官贝克特上校,名字后缀也是罗宾森。
正是这位艾伦·罗宾森少尉的亲哥哥。
“这是谁?”
罗宾森少尉注意到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跟德鲁先生一样金发碧眼,但青春靓丽,漂亮动人,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这是我女儿,邦妮。”德鲁先生好像想到了什么,虽然还挂着笑容,脸色却暗了几分:
“时间太晚了,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已经休息了。”
“是吗,正是太可惜了,真希望晚餐的时候能见到她。她今年多大年纪了?”
“十九岁。”
“结婚了吗?”
“还没有。”
“太好了,那她有什么爱好没有?”
每回答一句,德鲁先生的脸色就沉一分,然而罗宾森少尉对此根本没有在意,反倒是来了兴致,追问起了邦妮小姐的私事与喜好,但这个兴致很快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
德鲁先生心里一惊,罗宾森少尉带着的心腹卫兵都在屋子里,自己牧场里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提心吊胆的打开房门,外面却是一个和罗宾森少尉等人同样打扮,年纪却已是四十好几的中年人。
“你是?”
德鲁先生刚要问,身后就传来罗宾森少尉的声音:
“法兰上士,你进来干什么?”语气充满了厌烦和不耐。
“罗宾森少尉,”法兰上士先敬了一个礼:“詹姆斯·兰顿那边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会不会……”
“你担心?你什么可担心的?”罗宾森少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你只是一名上士,很多事情你还没有担心的资格。”
罗宾森少尉站起身,直直走到法兰上士的跟前,劈头盖脸的训斥着:
“别以为我哥哥让你看着我,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弄清楚你的身份,你自己是谁!如果不是看你实在无处可去,你又苦苦哀求的话,你早跟那些废物老兵一起被踢出军营了。”
“你已经老了,不是当年的法兰中尉了,现在你只是个上士,你得听长官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法兰上士,回答我,我之前的命令是什么。”
“是在外围警戒。”
“既然是在外围警戒,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现在,你给我去牧场外面站岗,立刻,马上,这是命令!”
法兰上士就这样被轰了出去,出了房屋的大门以后,还能隐隐听到二楼办公室里罗宾森少尉和他几个卫兵的嬉笑声。
他一步步的走向牧场外头,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跤。进来时两边还热闹的吃喝声这会儿也明显小了很多,他知道,这是那些年轻的新人又在偷偷的嘲笑自己。
从办公室到牧场大门的距离很短,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却让法兰上士走的很漫长。
大门口,他安排站岗的士兵又不见了。
不用说,肯定是跑回房间里吃肉喝酒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让这些年轻的军人个个训练有素,战斗力十足,但军纪方面却差强人意。像他这样不受待见的老兵,安排下的命令更是没人愿意听。
把背着的霰弹枪卸下拿在手里,法兰上士自己站到大门口警戒着四周。很快他就发现不但门口站岗的士兵不见了,就连旁边火车站那里看守犯人的士兵也没了踪影,而在牧场里那些吃喝的众人更像是喝多了一样,没了声息。
噗嗤!
一截刀尖从胸口递出,想要扣动扳机示警的手指也僵在那里,手中的霰弹枪被人轻易而举的夺去。在他倒下之前,看到的是一个裹着黑色斗篷,提着霰弹枪的黑影,大摇大摆的朝着办公室走去。
豆大的汗珠在额头凝聚,德鲁先生拿着手绢不停的擦着,可手绢早就湿透,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面对罗宾森少尉蹬鼻子上脸,咄咄逼人的要求,他手忙脚乱的应付着。终于在送晚餐的敲门声响起时,他不得不答应让已经睡下的女儿邦妮出来见一面。
卫兵打开了房门,然后就在霰弹枪的轰鸣中飞了出去。
嘭!
嘭!嘭!
轰鸣声连成一片,灼热的弹丸在从枪口喷出后,化作一团无所不破的急速火花在空中肆虐。所过之处,纸张,木材,玻璃,还有几位心腹卫兵的五脏六腑,统统在枪声中向后横飞。
罗宾森少尉的反应也很快,可当他刚刚拔出手枪,还留着一发子弹没有打出去的枪口,已经指向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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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你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着急。”
戴平安咬着牙的问道。
103,配合一下
103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响彻整个麦克法兰牧场。
拽着头发,比尔连同哈维尔一起像拖死狗一样,把罗宾森少尉从办公室的二楼拖出房门,一直拖到车站旁边的大树底下。
拖了一路,罗宾森少尉就叫了一路。
直到把他锁进树下,白天用来对黑人小伙坎迪行刑的颈手枷中,嗷嗷叫唤的惨叫声才终于停下。
凄厉的声音叫的众人心头一震,一直跟在后面,有戴平安陪着的牧场主德鲁先生更是惊心不已。
一步,
就晚了一步。
如果罗宾森少尉能早来两个钟头,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拉着食物的马车前脚离开牧场,后脚戴平安就带人敲开了德鲁先生办公室的房门。
当着德鲁先生的面,那位声称在盗贼领地差一点就把戴平安擒获的詹姆斯·兰顿先生,双手高举着那把M1900手枪,跪在了地上。
对方如此识相,戴平安也不好意思下手杀人,只能是接过手枪抡在了对方头上。詹姆斯·兰顿也很硬气,哪怕被打的头破血流,也没敢多哼唧一句。
自己的护卫队长都跪下了,德鲁先生也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于是当罗宾森少尉带着人从犰狳镇出发的时候,戴平安已经搞清了他的来历。
什么人能让清国和洪帮几百号密探像石沉大海一样陷进犰狳镇,传不出来一点消息。
警察做不到,赏金猎人做不到,平克顿侦探也做不到,只有有政府在背后作支持的军队才能做到,布商堡军营便是如此。
从贝克特·罗宾森上校成为布商堡军营的指挥官开始,犰狳镇政府以及铁路修到那里的太平洋铁路公司,便加大了对布商堡军营的资金资助。凭借这些资助,贝克特上校大刀阔斧的裁撤原先的老弱士兵,训练新兵。
这一番操作清洗结束后,布商堡的士兵换了七八成,明面上还是隶属美利坚的军方指挥,但实际上听谁的就不好说了。
也不是从哪天开始,军营里分出一只由百人组成,穿着铁路护卫队服饰,拿着连发步枪和霰弹枪,专门抓捕华人的队伍。
只要是身手敏捷的,持有武器的,以及刚到或是想离开新奥斯汀的华人,无需理由直接抓捕,敢反抗就当场击杀。因为并没有打搅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也没人过多的注意这只队伍,只是称其为“那些人”。艾伦·罗宾森少尉这次带来的,就是“那些人”当中的一部分。
被拖出来的罗宾森少尉再也不像刚来时那样猖狂,像条死狗一样在木枷上耷拉着脑袋。
此时的大树底下也换了形势,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搭建在正中央,四周围着几十人。哪怕距离远,火堆的光线照不清他们的样子,但头上辫子还有他们手中的枪械,还是非常清楚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和立场。
哈维尔,比尔还有黑二庆跟在戴平安身边,除了亚瑟和王大力留在营地守着其他人,手里有枪的人都来了。
在收到黑德猇也就是三德子计划有变的通知后,他们或是骑着马,或是驾驶着平板马车,快马加鞭抄近路,硬是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赶了过来。
火堆旁边泾渭分明的待着两拨人,一波是以德鲁·麦克法兰先生为首的牧场员工,另一波是临时营地里还没睡踏实,就又被喊出来的赶路旅客。
眼前的景象让两拨人都战战兢兢的老实待着,不敢多言语一句。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被从房间里拖了出来:昏迷不醒活着的,捆绑好手脚拖到中央;吃的太多已经死过去的,喉咙上补上一刀扔到路边。
空气中的血腥味在火焰的烤炙下不停发酵。
当段天雷和黑二庆拎着不停滴血的匕首回到戴平安身边时,罗宾森少尉五十人的队伍死的就剩下二十几人,不到一半。
戴平安清了清嗓子,踱步到了中央,火光的跳动下,惨白的面容阴晴不定。
“非常抱歉,再次打扰各位的休息,我是戴平安,相信各位可能已经听过或是在通缉令上见过我的名字。”
裹着一块黑毯的戴平安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吓人,但从两侧人群里响起的吸气声判断,他有些痴心妄想。
“不要害怕,为了不让各位过于紧张,我想先介绍两个熟人给大家认识一下。”
一摆手,哈维尔从后面扯出一人,被捆着双手,那人仍然不忘冲戴平安等人点头哈腰。
“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赏金猎人,詹姆斯·兰顿先生。他很配合,愿意跟我们合作,所以他还活着,我也发誓,不会杀他。”说着话,戴平安又一指木枷上的罗宾森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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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位想必大家更熟悉,他刚刚做过自我介绍,艾伦·罗宾森少尉。相信我,他活的时间不会太长。”
“我可以配合,我也要合作,我……”
罗宾森少尉的叫喊声被破布堵进了回去。
“让大家见笑了,我们继续。我呢,也不想把事情做的这么难看,如果大家能开开心心的帮个忙,配合一下,我自然也会让大家平平安安的渡过这个夜晚。”
“麦克法兰先生还有他的员工就做的挺好,如果不是有他们的帮忙,我戴平安也不能踏踏实实站在这个地方。”戴平安拍了拍德鲁先生肩膀:
“因此,我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以后,麦克法兰先生就是我戴平安的朋友,他的事情就是我戴平安的事情,麦克法兰牧场的麻烦,就是我戴平安的麻烦!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啦!”
后边黑二庆等人齐声回应,德鲁先生也一起点着头,但笑的僵硬。
戴平安这一句话就把麦克法兰牧场和他死死的绑在了一条船上,就算德鲁先生以后再想出卖戴平安,也得考虑考虑自己会不会落一个匪徒同伙的罪名。
“很好,非常好,”戴平安松开德鲁先生的肩膀,又转向另一边的旅客:
“在我们华国有一句俗语,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自己知道做出哪种选择才会对你最好。’麦克法兰先生已经做成了正确的选择,
现在,该你们了,能不能配合一下,就像配合罗宾森少尉一样,帮我一个忙。”
如果说德鲁先生和他员工是笑的很难看的话,这些过路的旅客此时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二十三位旅客,十七男,六女。戴平安笑吟吟的盯着他们,恍若恶狼盯上群羊。
“我们也能配合。”
旅客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戴平安一下子捕捉到了说话之人的位置: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我们也能配合。”
有一位答应了,剩下的人也不再坚持,选择配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见所有人都开口了,戴平安鼓起了掌。
“太棒了,其实呢,我不需要大家做什么,只要把我们送到犰狳镇就行。”听到这,旅客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戴平安的话语并没有就此结束:
“只不过,为了避免中途发生什么误会,希望大家能做出一个小小的证明。放心,一点也不难,詹姆斯·兰顿先生,麻烦一下,帮忙做个示范。”
啪!
地上昏迷不醒的士兵脑袋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詹姆斯捆绑的双手中多了一只手枪,正冒着缕缕青烟。
104,黄飞鸿的选择
104,
鲜血从脑袋下方缓缓的漫了出来,渗进泥土里。脸上还挂着酒醉的笑容,但年轻的尸体已然冰冷。
戴平安鼓了鼓掌:
“非常感谢兰顿先生的示范,把绳子松开吧。”詹姆斯·兰顿捆手的绳索被解开,连手枪也一起被拿走。
“大家看到了吧,这个证明就这么简单,只要稍稍扣动扳机就可以。不是不相信各位,是世事难料,人心隔肚皮,我也迫不得已。不过别担心,他们现在还昏迷着,就算下了地狱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
“更何况这些人就算你们不杀,最后也要死在我们手上,各位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你们这是在帮他们解脱。”
“刚刚你们不是说也能配合吗?”
戴平安接过一支左轮手枪,朝几位旅客的方向伸过去:
“哪位先来?”
二十三人齐刷刷的退了一步,戴平安脸上带着笑,依旧保持着伸手递枪的动作,仿佛他递出去的不是一把能要人命的手枪,而是一盘美食,等着人品尝。
时间好像有些凝结,戴平安并没有着急,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忘记跟大家说一声。我刚刚数了下,罗宾森少尉手下活下来的只有二十一人,詹姆斯·兰顿先生为了给各位做示范,又杀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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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滑的血液顺着泥土流进了火堆里,温度一高,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更加浓郁,可再怎么浓,也浓不过戴平安此时所说的话语。
“也就是说,你们当中有三个人,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枪就在这里,谁先拿到就可以先开枪,如果有人没把握住机会,我也只能说抱歉了。”
刷!
话音落下,身后的哈维尔等人齐刷刷的拔出了武器,对准了这些旅客,一时间,击锤打开的声音响个不停。
枪口的威胁下,二十几人相互推搡着,还是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戴平安微微一笑。
“时间不早了,看来大家还是有点害羞,没关系,我帮你们选。”他抬手一指刚刚最先出声的旅客:
“就是你啦,你先来,好不好。”
不容他拒绝,身边的同伴就把他推搡了出来。
扶起他因为颤抖而冰冷的手掌,戴平安把枪塞进去,并贴心的为他掰开击锤,对准了一个还在昏迷的士兵。
“我的上帝啊……”
“上帝不在这里,如果你以后遇见他,就跟他说,是我逼你的,跟你没关系。”戴平安在他耳边低声劝说着,更像是恶魔的低语:
“来吧,只要你轻轻扣动扳机,他和你就都解脱了,他会感谢你的,你也会感谢你自己。”
手指渐渐的搭上了扳机,开始慢慢的用力,枪的转轮也缓缓的旋转起来……
“啪”的一声,
枪从手里飞起。
“啪”的一声,
子弹贴着戴平安的头皮,射了过去。
翻腾的黑蟒刚刚盘踞回手里,众人的枪口已经齐齐的指了过去。
“住手!”
戴平安出声拦下了就要被扣动的扳机,然后才伸出手,接住了掉下来的武器。
“黄飞鸿,你想干什么!”黑二庆端着手枪,挡在戴平安的身前,高声怒斥!
“别冲动,都把枪放下,”
戴平安拍了拍黑二庆肩膀,轻轻的把他推开:“我跟你们说过,不要去招惹黄师傅。”
哪怕脑袋上差点多个窟窿,戴平安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好像他已经料到会有这一鞭子,更好像刚刚差点被爆头的人,不是他自己。
“黄师傅,您怎么出来了,少君小姐好点没有?”看着一脸阴沉,大步向自己走来的黄飞鸿,戴平安笑着迎来上去,中间还不忘向众人介绍:
“这位黄师傅不但功夫好,还是我们华国有名的医生,今晚要不是他提供的毒药,我还真放不倒他们,大家应该多谢谢黄师傅。”
说完话,戴平安不忘深吸一口气。
啪!
黄飞鸿抬起的手臂被稳稳的架在空中。
“黄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戴平安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黄飞鸿却在心里暗暗吃惊。
他居然能接得住?
他到底会不会功夫?
突如其来的诧异转瞬即逝,心中的怒火让他腰上一使劲,抬手把戴平安震了出去。
刷!
一道黑影从戴平安的身边经过,像只怒鹰一般,展翅高飞,直扑黄飞鸿!
接连退了好几步,戴平安才将将站住。也趁着这一退,他把鼻间的黑血挥手抹去,一口腥臭的黑痰吐到地上,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正前方,段天雷和黄飞鸿已经战到了一起。
被从马车里打出来,段天雷心中一直不服气,此时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段天雷双手勾如鹰爪,上下翻转,抓扣掐拿,奔着黄飞鸿的眼睛喉咙以及周身关节就去了,每一招都想要黄飞鸿的性命。
面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黄飞鸿仿若海中的礁石,岿然不动,双手严防死守之际,脚下更是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住手!”
啪的一声,枪响了,
子弹在脚边炸出一个泥坑,逼得黄飞鸿不得不后撤一步,段天雷也没有借机抢攻,而是听从召唤退到了戴平安的身后。
仅仅是过了几十招,段天雷的呼吸就重了许多,额头也微微见汗。而和他交手黄飞鸿别说出汗了,连气息都没变。
“果然是高手,我差点回不来。”
“我都说了,没事不要招惹他,你们还不信。”
低声交流过后,戴平安让段天雷退后,拎着手里的M1900,朝着黄飞鸿狞然一笑:
“如果没记错,这是您第二次坏我的事,也是第二次差点要了我的命,黄师傅,您不觉得您做的有些过了吗?”
“你这是在逼良为娼!”黄飞鸿横眉竖目,一指戴平安。
“您这说的也太脏了,我只是想让他们帮我一个忙,配合一下,仅此而已。”
“你是想让他们为虎作伥!帮你助纣为虐!”
听到这句话,戴平安笑出了声。
“呵呵,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想不到您也看出来了。”戴平安一步一步的走向黄飞鸿:
“不过呢,这事不仅您看出来了,相信他们也看出来了,所以才选的这么艰难。可这话说回来,如果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朋友……”
到了黄飞鸿的跟前,戴平安压低了声音:
“今天晚上,您和少君小姐,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你们三个人让出来,留在营地里等死吧。”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黄师傅?”
“所以你就可以滥杀无辜?”
“哪有无辜?要不是有您的灵丹妙药,您觉得现在这些倒在地上的人会放过你我?”
“那他们呢?他们只是想自保,只是想活下去!”
“黄师傅,我也是想自保,我也是只想活下去!”
“但凡他们当中有一个把这事传出去,不管是您还是我,还是牧场那些工人,总之这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跟我一样印在通缉令上,活的不太平!”
“黄师傅,您大仁大义没错,以德报怨更是令人敬佩,只不过在这块土地上,不兴这个。”
说到这,戴平安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您不会真想让我死吧?别忘了,您还欠我三条人命呐。人命就得用人命还,鬼脚七不值钱,但您和少君小姐的性命,那可是贵重的很啊。”
一件事物被戴平安拍进黄飞鸿手心,却是三枚被磨得锃光瓦亮的一美分硬币。
从沉默不语的黄飞鸿面前,戴平安重新一步步的退到了刚刚那人身边。左轮手枪又塞回了手里,这一次戴平安没有再帮忙,而是用M1900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来,我们继续。”
因为黄飞鸿的打扰,这一回的扳机更难扣下去。
他不是担心杀人,也不是在乎枪口下那个年轻的生命,是这一枪开出去,他就会跟戴平安这一行人绑在一起,会被对方要挟,难以脱身,直至最后堕入地狱。
他不想开枪,然而戴平安的枪口就在身后,哪怕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属于金属的阵阵寒意。
颤颤巍巍的举着手枪,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旁边黄飞鸿。也正是这一眼,让黄飞鸿沉寂下去的内心,再起涟漪。
“等一下!”
戴平安的嘴角偷偷的挑起一丝笑意。
这才是黄飞鸿!
“黄师傅,”戴平安转过身,面色不虞:
“请问又有什么事情?”
“你让他放下枪,我来替他们作保,我保证他们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如果有什么差池,你可以拿我是问!”
“你凭什么!”黑二庆再次站了出来:
“你TM以为你是谁!”
“闭嘴!”
戴平安把黑二庆吼了回去:
“黄师傅,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您想让我们在场所有人把安危都挂在您一个人所谓的保证上?您能保证的了您自己,难道还能保证的了这二十几人?”
“我能!”
黄飞鸿站到戴平安的身前,把二十几名旅客挡在身后,那些旅客也因为黄飞鸿的出现,已经放弃的内心再次动摇。
“你有事情要我做。”
戴平安讪然一笑“您看出来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只要不违背我的良心。”
“您好像还欠我三条命。”
“不只是那三条命,其他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至于他们,我会让他们对今天的事情保密的。”
“黄先生,我们向上帝发誓,什么也不会对外透露的。”
“请相信我,黄先生,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我以我儿子的名义起誓,今天见到的一切都会跟着我埋进坟墓。”
身后七七八八的声音更加坚定了黄飞鸿的信心。
“可他们万一要是说出去呢?”
“以命相抵!”黄飞鸿说的斩钉截铁:“我把我黄飞鸿的这条命抵给你,刀山火海,任你差遣。当然,你也可以一枪打死我,我绝不会皱下眉头。”
“飞鸿!”“师父!”
不知道何时,
十三姨和鬼脚七也相互扶持着下了马车,跟了过来。此时的戴平安却装作没有看到他们。
“黄师傅,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
“最后问一句,值得吗?您就不担心落个与匪徒勾结的名声,这可关系到宝芝林的名誉。”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你而堕入歧途!更不能让他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这就是黄飞鸿,
或者说,
黄飞鸿就是黄飞鸿。
可惜了。
“好吧!我答应!”
戴平安把M1900收回枪套:
“我相信黄师傅为人,也相信黄师傅的保证,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他们明天就可以走了,不用再杀人,也不用再做任何的保证。”
旅客人群中隐隐响起了欢呼的声音,手里还拿着枪的那人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把枪交还给谁,最后还是放到了地上。
“不过有些事情我还得先说清楚,黄师傅,我相信的是您,不是他们。他们这二十三个人终归什么都没有做,我必须得加一个条件,不然这对那些已经做出选择的人不公平。”
“要是这二十三人当中,万一真有人把事情漏了出去,又让我知道了,”
戴平安上前一步,再次面对面的站到了黄飞鸿的跟前:
“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不单单是要他们二十三人的命,还要他们的全家的命!”
“这也是他们选您作担保,什么也不作的代价!”
黄飞鸿刚想答应,手枪就被重新捡起:
咔!
撞针打到了空处,
拿枪的手有些惊慌,
击锤还是在“咔哒”一声中被重新掰开,
扳机扣动——
呯!
鲜血从身下漫出,浸湿了泥土,又有一人在昏迷中死了过去,
那只被少装了一发子弹的手枪,这才掉到地上。
一个会对别人见死不救的人,是不会相信别人的,更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身上。
这一夜,枪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这场屠杀,
麦克法兰牧场上空的血腥气的味道更重了。
剩下的那三个人,也有没要什么担保,他们死在了争夺枪支的内讧中。
黄飞鸿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
他只记得一句话,戴平安说的一句话。
“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一种同情,对与错不是这么分的。今天你看到不对的事情,你要强出头,明天你就会知道,错的可能是你自己。”
105,虎头刀的凉拌
105,
铁锹铲起泥土,重重的填进坑中。
对于李家源来说,这种不知干过多少次的力气活再熟悉不过,可汗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并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内心的兴奋。
今晚的场景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只不过前几次,是护卫拿着枪指着他们的脑袋,是监工抡着皮鞭甩在他们的背上。在枪口的威胁下,他们和今晚那些旅客一样,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是今天晚上就不一样了,枪还是枪,却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哪怕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被威胁的对象,也变成了那些平日里根本不会多瞧他们一眼的白人。
铁锹上下翻飞,坑里一具具被扒成光猪的尸体很快被泥土所覆盖,虽然不明白戴爷为什么要连死尸的裤衩子都要扒下来烧掉,但他们还是毫不打折这么干了。
填上最后一铁锹土,拍实,踩硬,等明天再让各种牲口们在上头跑上几圈,根本不会有人能猜到麦克法兰牧场的牲口棚下,就是几十名士兵的葬身之地。
“谢谢戴爷,谢谢戴爷……”
获得允许,李家源连声称谢,可他转身刚走出两步,就又被戴平安给叫住:
“摩根先生明天有别的事情,还是去找哈维尔吧,顺便让他教教你们怎么打枪,他会答应的。”
李家源兴高采烈的跑走了。另一边,举着提灯,在外头吹了一晚上冷风,终于发现戴平安身影的德鲁先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戴先生,我什么都按照您说的做了,我的女儿,您答应过我的……”
这就是德鲁·麦克法兰今天会对戴平安言听计从的秘密。他这一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东西,一个牧场,一个女儿,都抓在了戴平安的手里。
看着对方焦急的神色,戴平安微微笑了笑。
“放心,您的女儿一直就在您的家里,由一位女士陪着,从来没有离开过。如果您刚才回了家,就会发现您的女儿已经躺在床上入睡。”
“谢谢戴先生。”
德鲁先生怀着重重的心事也离开了,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黑二庆这才冒了出来。
“您也太会找地方躲了吧,这老小子一晚上都在找您。还有,戴爷,您真的打算让那帮泥腿子学枪?”
“不然呢,我身边能用的人也就剩下他们了,总不能找老黄,也就是你们的黄大人再安排几个高手跟你们俩兄弟一样,埋伏在我身边吧。”
戴平安调笑着。
“我的戴爷,瞧您这话说的,要是真让黄爷听见了,还不得抽我们兄弟的大嘴巴。”
“放心,我回头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他的。”戴平安收起戏谑的笑容:“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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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埋得死鬼里少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
“有个死鬼没死干净,还有气,让黄师傅发现搬上他们马车救治去了。黄师傅那边您也说了,我们不好招惹,也不方便拦,您看该怎么办?”
“这么快?”
戴平安有些惊讶:
“黄飞鸿不愧是黄飞鸿。”
“行了,这事由他去,既然他爱救人就由他去救,正好我明天再给他加两个病人,让他救个够。”
“还有,就是按照我的吩咐,你们兄弟俩个给我盯紧黄飞鸿,至于那个没死干净的,要是他活过来以后有什么别的不正常的,就让他再死一次,死的干净一点。”
黑二庆走了。
黑三德推开马棚的后门走了出来:
“戴爷,差不多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戴平安拿起插在地上的虎头刀,
桀然一笑:
“凉拌!”
106,治病救人,欠债还钱
106,
一根粗绳之下,罗宾森少尉大头冲下,被倒吊在空中,下面摆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黑三德和比尔松开旁边的绳子,罗宾森少尉的上半身就会沉到木桶里浸着。
当戴平安进屋的时候,脑袋沉入水中的罗宾森少尉正像一条挂在鱼钩上的活蚯蚓一样,努力扭动着身躯。
三德子拿过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审问出来的信息:
“核对了三遍,一字不差,应该不是假的。”黑德猇直嘬牙花子:“这小子压根没想来招惹咱们。”
没错,罗宾森少尉压根没想来抓捕戴平安。他此次一行,为的就是能以戴平安为借口,从麦克法兰牧场敲一笔保护费,就连抓捕黄飞鸿的事情都是顺便。
“戴先生,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我抢到真的只有那把枪,还有,你答应要放过我的。”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擦干刀上的血迹,戴平安笑着将虎头刀放到一边,然后掏出一只左轮手枪:
“上次你也留给我一把枪,不过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詹姆斯·兰顿的脸色就变了,不过戴平安并没有开枪,而是抖开弹巢,将转轮里的子弹一颗颗的退了出来,然后将六颗子弹塞进了詹姆斯·兰顿的手里。
“现在,我把东西还给你,我们扯平了,对不对?”
“对~对~对~”
松了一口气的詹姆斯·兰顿连声答应。
“很好,那就麻烦詹姆斯先生现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明天早上等我们其他人赶上来,就放您离开,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就早点休息,晚安。”
道完晚安,戴平安带着比尔他们离开了马棚,结果天还没亮,詹姆斯·兰顿就磨断了捆绑的绳索,偷偷骑上马匹,逃出了牧场。
这个结果让早早赶来的布莱克小姐大失所望,戴平安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什么抱怨一样,带着刚刚感到的马车一大早敲开了黄飞鸿的马车门。
因为救人,车上的几个人熬了一夜,在凌晨刚刚睡下,戴平安的突然造访,让突然惊醒的几人乱了手脚。
最后,还是黄飞鸿硬着头皮,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早上好啊,黄师傅,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句话,将之前想好的借口全部作废,黄飞鸿也很不再隐藏,直接承认了:
“命是保住了,但人还没醒,恢复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就好,对了,你们是在牧场门口捡到他的吧。”
“没错。”
说话的时候,黄飞鸿下意识拦在了马车门口,而戴平安只是微微笑了笑。
“是他就好,等他醒过来,记得告诉他,那一刀是我亲手捅进去的,让他有时间把刀还给我,好让我知道,那一刀是怎么捅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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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戴平安脸上狰狞的笑容,黄飞鸿盯着他,双手一抱拳:
“一定转告。”
“黄师傅,这么早就知道救人,看来我昨天的话,您已经想明白了?”
“黄某想明白了。”
“挺好,既然黄师傅想的很明白,那我就再给您介绍两位病人。黄师傅医术高明,他俩的病就靠您了。先别忙着拒绝,黄师傅,”拦住想要说话的黄飞鸿:
“别忘了,黄师傅,您已经欠我三条人命,算上马车里现在躺着的那位,您一共欠我四条人命。”
戴平安又将一枚硬币硬塞到黄飞鸿的手中:
“治好他俩的病,我算您还我两条人命,要是治不好,我不单会收账,还要收利息!”
“当然,您也可以不听我,直接弄死我,人死债消,只要您有本事别跟他一样!”
说着话,戴平安一指牧场的南方。
在南边的尘土和马蹄声中,出现一只队伍,领头的是段天雷,他的马后拖着一个活人,看穿着正是昨晚还活蹦乱跳的詹姆斯·兰顿。
107,犰狳镇酒吧的“那些人” 为应是无方加更
107,
段天雷的归来打破了麦克法兰牧场清晨的宁静,人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南边归来的马队和马屁股后面拖着的还能惨叫出来的活人。
黄飞鸿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便转了回来,神情自若的看向戴平安:
“你答应过让他活下去的。”
“他也答应过不跑的。”
戴平安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点燃,在叹气的时候,顺带着浑浊的烟气也吐了出来:
“就像您一样,明明已经不多管闲事了,为什么还要再救人呢?”
黄飞鸿淡然一笑,就连眼中熬了一夜熬出来的血丝都淡了很多。
“你昨晚那句话说的没错,正义与否的事情,确实不能用一时的对错来衡量。不过,有人还告诉过我另一句话,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什么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那人姓什么?”
戴平安眼睛一挑,夹烟的手指愣在空中。
“那人姓黄,正是家父。”
“说得好,广东十虎的大名仰慕已久,佩服佩服。”
戴平安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意思,这句话实在是从某人处听得太多了,简直如雷贯耳,想冷静都不行。
“这句话出自明朝的《增广贤文》,想必你也在某人口中听到过。”
走到一半,不放心的戴平安又转身走了回来,将一把左轮手枪和慢慢一盒子弹拍在了黄飞鸿的手中:
“黄师傅,时代变了,学学怎么玩枪吧,比功夫更容易学。”
说完这话,戴平安再次转身就走,这一回他再没有回头,就连听到身后击锤掰起的咔哒声响起,也只是让他稍有停留。
黄飞鸿是不可能在背后开枪杀人的,
何况与不知道在未来哪天就会一枪夺走他性命的冷枪相比,他更愿意死在黄飞鸿的手里,那至少也是纳兰元述,一省提督的待遇。
和黄飞鸿相比,戴平安就对詹姆斯·兰顿没什么话好说了,该说的都在马棚里说过了。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詹姆斯·兰顿,当然,詹姆斯·兰顿也没有让戴平安失望。
罗宾森少尉死在了他的面前,这让詹姆斯·兰顿不敢去布商堡找贝克特上校通风报信,毕竟害死上校亲弟弟的消息就是他传回去的。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情况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自己藏起来的钱财换个地方,准备东山再起。
罗宾森少尉受刑的过程中,他几乎是一直再磨绳子,而不管是杀人戴平安,还是动刑的两个蠢货居然都没发现。这让成功从马厩里逃出来的詹姆斯·兰顿是信心大增,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天雷一直在黑暗中跟在他的身后。
结果就是戴平安在盗贼领地里不见了四万美元,而段天雷从詹姆斯·兰顿藏身的地方带回来七万多美元。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匹骏马,大量的武器弹药,以及戴平安的袖剑护腕,印第安手斧,改装的二十响毛瑟和阎孝国给的黄铜护甲。
这就是詹姆斯·兰顿说的只有一把手枪!
七万美元,戴平安转手就给辛苦了一晚上的段天雷分了一万,其他人一起分了剩余两万,就连莱斯特都有。
他可不想学詹姆斯·兰顿,抢了一大票,却一毛钱都不给手下分,活该被手下一推六二五的出卖。就连跟着他的华国工人,他都算着日子,按照当地水平发了一次工资。
钱嘛,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不花难道还要留着垫棺材底不成。
半路上跳马想再次逃跑的詹姆斯·兰顿,被段天雷拖了一路带回来时只剩下了一口气。戴平安本想给他一个痛快,交给布莱克小姐处置,奈何小姑娘虽然恨他恨的牙痒痒,一把小手枪举了半天却是一颗子弹都打不出来。
不得已,戴平安只好用那把巨大的斧子砍下他的人头,顺便让那些旅客,牧场员工,还有德鲁先生在内的所有人,知道了说话不算话的代价。
詹姆斯·兰顿先生的第二次亲身示范非常有效。
在他的指引下,德鲁先生非常痛快的答应把几十名华国工人留在牧场北边的山后驻扎,并保证他们的日常饮食;
黄飞鸿也同意收治亚瑟和玛丽同时,顺便照顾下伤势恢复不错的灰狼和刚刚受伤的坎迪;
过路的旅客也同意收拾马车一大早出发,几十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中午之前,在地势高耸的亨尼根属地西边,看看到山下远处的犰狳镇升起的阵阵炊烟。
犰狳镇,是新奥斯汀中部,这块方圆有几十公里,被命名为仙人掌清泉的荒漠中心唯一一个各种设施完善的小镇。
他不仅有酒吧,商铺,枪店,马厩和警局,还有一个比麦克法兰牧场那间火车站还要宽敞不少的大型火车站。只不过由于连接双方的铁路隧道还没打通,这间大型火车站的主要功能还是为来往马车提供停留的地方。
太阳渐渐西斜,北边铁路工地上的华国工人还在举着大锤挥舞着汗水,犰狳镇里的大部分人却已经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进酒吧准备喝一杯。
大家都在一个镇子里混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很熟识,正当他们彼此举杯,为一天的辛劳而庆贺的时候,两个陌生人牵着五个华国人推开房门,走进了酒吧。
两人都穿着工地上常见的护卫服装,但他们武装到全身的枪械以及身后绳索上捆着双手的华国人,还是表明两人“那些人”的身份。
对于他们的出现,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没把那五个华国人跟马一起栓在外头,而是牵进来扫大家兴的行为,还是让部分酒客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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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了头。
108,混乱初始
108,
在酒醉的客人眼中,犰狳镇酒吧的吧台很一直很长,简直比镇子西边的乔治裂谷还要长。
可就是如此之长的吧台在突然多了七个陌生人坐下之后,还是变得拥挤起来,特别是其中还有五个是华国人。
华国人不能来酒吧吗?
当然可以。
这间酒吧作为犰狳镇唯一可以让人们娱乐放松的地方,怎么可能把这些勤劳又实惠的华国人拒之门外。
只是他们需要在酒吧开门前或是打烊以后,才方便进来将需要清洗的床单桌布带走。如果遇上当班的酒保心情好,还会赏给这些唯唯诺诺的异国土著一杯卖不完的啤酒见见世面。
而在酒吧人最多的时候,这些华国人大大咧咧的坐到吧台前面,就有些不礼貌了,尤其是他们的手上还捆着绳索。如果不是领头那两人身上的武器看着不好惹,他们早被众人打出去了。
“我们要啤酒!”
领头满脸横肉的白人壮汉将十几枚硬币拍在吧台上,两杯冒着泡沫的啤酒很快被端了上来。另个一白人小个子在看了看身边的华国人俘虏后,又举起了手。
“我们这边还有五个人,请再给我们五杯啤酒,谢谢。”
一句话,
说的整个酒吧安静了下来,
就连弹钢琴的手指都僵在了空中。
“噗呲!”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就像燃烧的引信点着了炸药,轰然大笑的动静差点把酒吧房顶给引爆。酒客们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笑出了猪叫,就连倒酒的酒保都捂着嘴巴上下抖动着。
偌大个酒吧,只有八个人没有笑。
这话几乎是警长咬着后槽牙的牙根问出来的。
“保证金的金额是罗宾森先生认真衡量过的。这间酒吧一千美元,其他店铺五百到一千美元不等,请相信我们,只要大家是清白的,检查过后这笔保证金一定会原封不动的退还……”
莱斯特还在认真的解释着,但后面说的话已经沉溺在众人惊讶的吸气声中,再没人能听得清。
五百到一千美元,还TM不等?
这在一个人均日收入按照美分计算的地方来说,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而是饿虎要吃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警长这会儿已经气的笑都笑不出来,他上前一步紧盯着莱斯特的眼睛:
“看来你是新来的吧?”
“怎么?难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莱斯特一脸惊讶看向众人,这次,酒吧里没人敢再笑出来。
“听好了,我可是这个镇的警长!我先把话说清楚,如果这件事是因为你们两个混蛋在这里喝多了胡言乱语,从而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我可不答应!”
“那你不答应你想怎么办?”
一边的比尔再次站了过来,枪口顶着警长浑圆的大肚子,一下接一下的捅着:
“你想怎么办?”
“想怎么办?”
“说啊,你想怎么办!”
警长被捅的一步接一步的后退,一直退出酒吧门口才勉强停下。
血已经涌上头顶,他知道自己这张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干净了,但看在对方那身衣服的份上,看在罗宾森先生的面子上,他还是让两个不知所措的手下把武器收了起来。
可这换来的,却是比尔的轻蔑一笑:
“算你识相!”
“这是罗宾森先生的命令,谁也不能违背!”比尔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好!好!好!”
警长连说三声好,一口唾沫吐到了比尔脚下,撇下满酒吧的看客转身就要走,结果被比尔一脚蹬在屁股上,从酒吧门口直接踹到了大街上。
“你!”
枪口顶着后脑勺,比尔一脚踏在警长的肩膀上,硬生生的把转头怒目而视的警长踩回到尘土里。
太阳还在西边的山尖上挂着没有落下,暖黄色的阳光把警长面容照映的一清二楚,而酒吧门口围着看里面热闹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又气又急又后悔的警长眼睛一黑,终于昏死过去。
等莱斯特站到酒吧门口,把关于保证金的事宜又重新宣读一了次之后,两人才带着另外五名华国人,还有搜刮的一马车酒水食物,大大方方的离开了犰狳镇。
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昏过去警长亲身示范了和他们作对的下场,在众人因为“保证金”而发愁担忧的同时,平日里恍若无物的“那些人”这个词终于被他们认真对待起来。
不要去埋怨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当棍子抽到他们腰上时,他们自然会叫的比谁都厉害。
“哈哈哈!”
离开镇子老远,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赶车的比尔再也忍不住放声的笑了出来。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能有一天,把一名活着的警长踩在脚下,而且是踩晕过去那种。莱斯特也跟着笑了起来,从来让人使唤着连轴转,兢兢业业办事的他也没想到还有腰杆挺直的一天。
其他人也同样轻松,原以为还要动手闹事的,谁知道只有比尔和莱斯特两人就搞定了。
只有戴平安没有笑。
等众人都笑的差不多了,戴平安才勒住马匹问向众人:“刚刚在酒吧门口有个牛仔你们注意到没有?”
“独自喝啤酒,吃面包,还很邋遢那个?”莱斯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想起了有这么一个人。
“没错,就是他。”戴平安点点头:
“我怀疑这个人是个用枪的高手,你们以后遇上小心一点。”
能让戴平安怀疑的高手众人自然不敢小觑,他们都把那个牛仔相貌暗暗记在了心底。
藏好装着酒水的马车后,他们并没有转身回去,而是借着残余的阳光换起了身上的服装。
戴平安摘下头上的草帽和假辫子,和段天雷他们一起换上铁路护卫队的衣服,把武器全副武装到身上。荒漠晚上的风很冷,他们就是放下衣袖,带上手套也没人会起疑。将一块掏有两个窟窿的大手帕做成简易面具覆盖到整个脸上,夜里就算走到灯火下也没人能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终于可以收工的铁路工地。
还是因为身上这身服装,以及之前的顺利合作,让太平洋公司真正的铁路护卫队十分配合。
为了洗清和华国间谍勾结的嫌疑,他们不但把华国工人集中到一起,就连自己人都放下武器,集合好队伍接受检查。
等对方的领队终于察觉的不对时,戴平安等人不但已经缴了全体护卫队武装,还以罗宾森先生的名义命令他们就地解散。领队想要上前理论,得到的回答就是狠狠一枪托。
最后,手无寸铁,一脸懵逼的华国工人和同样手无寸铁,一脸懵逼的护卫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带着足足一马车的工业炸药,扬长而去。
整整一个晚上,戴平安他们七人穿着护卫队的服装,以“那些人”的名义,以犰狳镇为中心,袭扰的整个仙人掌清泉地区是鸡犬不宁。
不知有多少人从美梦中被惊醒,也不知有多少人从温暖的被窝中被拖出来。
稍有反抗,便是拳打脚踢,就算家里有武器,当一根炸药棒在屋外炸响的时候,还是得乖乖低头出去,接受检查。
他们没有为难女人和儿童,可当家的男人就惨了。
凛冽的夜风下,只穿着连身内衣甚至只剩一个裤衩的男人被带到院子外面,被要求讲述自己有没有和华国人勾结的经历。几乎是从爷爷那辈问起,事无巨细,详细到自家驴子脚上的蹄铁是谁打造的事情都得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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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得一直持续到一张薄薄的纸币或是几十枚硬币偷偷塞进比尔等人的手里才能停止。
没钱?
家养的母鸡也行,牛羊猪肉,甚至是两罐罐头都可以。昏黄的灯光下,一脸得意的比尔·威廉姆森就差把‘敲诈’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一晚上下来,当地居民心中的愤恨暂且不提,光是搜刮来各式各样的食物就又装了一辆马车。他们又威胁两个马车夫,连同犰狳镇酒吧的酒水一起,以罗宾森先生的名义送往南边的布商堡。
就这样,当布商堡的贝克特上校根据传来的信息察觉到不对劲时,布商堡的士兵们已经在一大早,就喝上犰狳镇酒吧提供的昂贵酒水和周边百姓奉献的各式肉类。
109,混乱发酵
109,
“啪!”
昂贵的美酒砸在墙上砸个粉碎,酒气四溢中,精美的早餐也被一把掀翻在地上,站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传令兵低着脑袋装鹌鹑。
这么谨慎是有原因的,因为一大早他给自己的上司带来三份不好的消息:
铁路工地护卫队武器被收缴,一车炸药被抢;
一队到达犰狳镇的客运车队在路上被洗劫,部分旅客丧命;
犰狳镇商铺被要求缴纳巨额保护费,提出质疑的警长被当场打晕。
据说
这三件事情都是布商堡的搜索连,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那些人”做的,并且是奉罗宾森先生命令,以检查勾结华国间谍的危险分子的名义做出来的。
三个消息,
一个比一个劲爆,
就像三个大嘴巴子,把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没清醒利索的贝克特上校又扇的迷糊了过去。
这是个阴谋!
理清思路的贝克特上校第一反应就是这其中肯定有人作怪,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些狡猾的华国人干的,可紧接着他就收到消息,自己的亲弟弟,艾伦·罗宾森少尉已经带着部分搜索连的人马消失了一天一夜!
又是那个蠢货!
今天要证明自己这个,明天想证明自己那个,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实际上没有家族支持,在外面一天都过不下去,连狗都嫌弃的一个废物。
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看在兄弟的份上让他混上个少尉军衔,还在父亲的要求下,拨出最精锐的搜索连一半人手来保护他,
结果呢?
还是得一天到晚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贝克特上校从来不担心什么蠢货,也不顾虑什么废物,就害怕是蠢货还觉得自己聪明,是废物还认为自己能干。
这才是贝克特上校暴怒的真正原因。
因为上面说的三件事,真的有可能是他那个好弟弟做出来的好事,就是为了向父亲还有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
有这么个好弟弟在,就是再丰盛的美食美酒也吃不下去。怒火让贝克特上校没了胃口,也让他忘记去好奇,今天的早餐为何异常的丰盛。
“留下一半人手看守那些黄皮猴子,剩下的人,包括搜索连全部给我派出去。犰狳镇,铁路工地,营地还有什么车队,到这些地方去找,去查,天黑以前要让我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遵命,长官!”
“还有警长那里,派人去探望病情并说清楚:我们非常感谢他和警局之前的配合,军方不会去犰狳镇收保护费,也不会对犰狳镇的日常生活进行任何干涉,昨天的事情里一定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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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警长先生一定要冷静,保持克制,在我父亲和巴利镇长回来之前一定要保证新奥斯汀的秩序稳定,等这件事查清楚,我一定亲自上门给他个交代。”
和丢失的炸药还有死去的旅客相比,贝克特上校最在意的还是新奥斯汀的秩序和稳定。
新奥斯汀的土地大多都是荒漠,高层官员和领导当然不会没事跑这吹风受气,能在这块土地上做主的自然是他父亲罗宾森先生和各镇镇长。现在他们都不在,维持原有秩序稳定的人自然就成了他和各镇警长。
在那件重要事情有结果之前,他必须保证新奥斯汀风平浪静,天下太平,不然他也不没必要到处抓捕那些有可疑的华国人。
丢失炸药无非是停工几天,死几个人更是可以用钱解决,和警长之间的关系却必须得维持。如果这事真是那个蠢货做出来的,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总之先撑到父亲和巴利镇长回来再说。
这时,贝克特上校发现传令兵犹犹豫豫,好像有话要说。
“说吧,什么事?”
“铁路工地护卫队,犰狳镇商户,客运车队这些地方该怎么交代?”
“交代?”
“跟谁交代?”
“我们是军队,他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跟他们交代!”
一份文件“啪”的一声甩在脸上,传令兵的脸马上就红了,然后就被赶出了办公室。仓惶离开,传达命令的他连这些丰盛的酒水食物是罗宾森少尉命人送回来的这件事情都没来得及报告。
就在布商堡军营的营门大开,各路骑兵们从所在的里奥布拉沃高地顺势而下扑向仙人掌清泉时,犰狳镇已经沸腾起来。
昨天晚上警长就从昏迷中苏醒了,但一直以生病的名义闭门不出。
怎么出啊,身为警长,却当着多半个镇子居民的面被人踩在背上,趴进土里。早知道是那样,还不如让对方在他背后来一枪,死在当场。
警长不出门,只能是副警长出面,可他答复不了犰狳镇商户的质疑,更应付不了犰狳镇周边居民对他们警方不作为的声讨。
没错,吵得最凶的就是昨晚被敲诈勒索的周边居民。
有难同当,谁也没落下。
难兄难弟的互相关怀确实让他们的内心舒缓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憋着的这口气就顺了,反而是越说越起劲,最后凝成一股浑厚的波动在犰狳镇内酝酿起来。
警长被当街侮辱的消息让他们首先把矛头指向不作为的警局,奈何警长不出面,副警长又和稀泥,再加上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让这支出气的矛头折在泥里。
气没出去,心里就更窝火了,再加上被缴械的护卫队员,被抢的马车旅客的不断加入,这股波动终于发酵成一股洪流。在经过七嘴八舌的一番讨论过后,他们终于决定——
去南边的华工营地讨个说法!
他们的逻辑是这样的:
收取保证金,是为了追捕华国间谍;
收缴武器炸药,是有人勾结华国间谍;
抢劫过路车队,是为了检查华国间谍;
敲诈勒索居民,也是为了审查华国间谍。
那他们这些受害者,去华工营地找华国人讨个说法有错吗?
当然没错,逻辑通顺,合情合理。
就像是现如今国外的游行队伍,哪怕弄死人的是当地警局,他们冲锋陷阵,驰骋纵横的地方还是商业区,没见过哪只队伍是往警局闯的。
当然,自由的极致,民主的巅峰,零元购国会大厦这一伟大成就需要另当别论了。
柿子要捡软的捏,讨说法也是如此,一边是荷枪实弹的军营,一边是手无寸铁的劳工营,傻子都知道该去哪里。犰狳镇居民做出这种正确的选择,合情又合理,还有可能合法,就是没有合乎戴平安的想象。
当他从望远镜里看到犰狳镇居民们拿着武器浩浩荡荡向南边进发时,刚开始还惊讶于昨晚的卓越成就,直到当他发现队伍前进的方向有些不对时,才突然间反应过来。
计划有变!
一些炸药交到了黑二庆兄弟手中,半个小时后保证他们在犰狳镇银行门前炸响。戴平安则带着剩下的人绕远路,纵马直追。而此时犰狳镇居民讨说法的队伍已经走了快一多半。
为了照顾一同赶来凑热闹的女人孩子,这支队伍并没有骑马,但大部分男人都带上了武器,就算实在没枪的,也会扛一把砍刀在肩上。
讨说法,
寻公道,
撒气泄愤,
不管是哪种说法,归根到底都是一种强烈情感的宣泄,动静自然不会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喊着自己都不明白意思口号,冲着华工营地的位置就过来了。
华工营地就设置在犰狳镇的南边,里奥布拉沃高地从东南边下山的路旁边,名为赖利营地的河沟旁。那里原本是南北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废弃营地,因为不允许华国工人影响当地人的生活,他们只好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勉强落脚。
因为工地上炸药被抢,护卫队被缴械,修建工作也不得不跟着停工。几百号华国工人也因此获得了难得的假期,都待在营地休息,自然也注意到了向他们不断走来的队伍。
气势汹汹,声势浩大,光看情形就知道来者不善,营地中一些上了年纪的华工马上就回忆起一些恐怖的经历。或是亲身经历,或是听亲友宣讲,其中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白人的抢劫,袭击以及无罪释放;
华人的鲜血,死亡还有魂断他乡。
赖利营地顿时乱做一团。
怎么办?
跑?
人家的地方你能跑哪去,而且最近布商堡查的又严,但凡在工地和劳工营之外的地方发现华工不是被抓走就是当场打死。
打?
铁锹把子战洋枪,谁有本事谁先上。
要不怎么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呢,慌乱之际,有三个人迎着对面来势汹汹的队伍站了出来。他们走出营地,来到大道旁边等候着:
一个是华工营地里年纪最大的老者,汉叔;
一个是营地里见识最广,不但懂英文,而且还是宝芝林大夫的林苏;
以及站在最中间穿着一件长衫,精神抖擞,气宇轩昂,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黄飞鸿?
几十米开外荒草中,当戴平安通过卡尔卡诺步枪上的狙击镜再次看到这一张脸的时候,气的差点没把步枪给撅了。
怎么哪都有你?
你不是在麦克法兰牧场治病救人嘛,怎么又突然跑这来了?
狙击镜的十字准星下,犰狳镇的队伍离黄飞鸿三人越来越近,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跟前了。
就在戴平安想要扣动扳机时,轰隆声响起,
一支布商堡的骑兵从里奥布拉沃高地上冲了下来。
110,真相的代价
110,
这是一个三岔口。
三条路,一条向北通往犰狳镇,一条向东,通往黄飞鸿三人背后的亨尼根高地,最后一条,向南,通往里奥布拉沃高地的布商堡。
奉命离开军营调查,顺势而下的搜索连就是从这条路上冲下来的。
当领头的队长发现犰狳镇居民的队伍已经走到三岔口的交汇处时,想再勒马停下已是不可能了,就算他能停下,身后的队伍也不会停下。
为了避免撞到一起,死在身后队友的铁蹄下,领头的队长猛地向右一拽缰绳,硬是把马头扭向东方,朝着黄飞鸿三人的方向撞了过去。
可能是在麦克法兰牧场学到了教训,黄飞鸿并没有展现自己的功夫,而是老老实实的抱起汉叔,拽着徒弟滚进了路边的泥坑里,说不出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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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这窘迫的身形让冲出几十米远,才终于勒住马匹的队长放下怀疑,把怒气重新移到队伍里已经吓傻了的居民身上。
这些人的穿着跟昨晚把他们提溜出来的那几个人相比,除了没带面罩以外,其余都一模一样。同样的护卫队着装,同样的全副武装,还有同样凶狠的态度。
一整队的人差点连人带马撞到一起,搜索连骑兵的态度要是能好就怪了。
在整只队伍冲出几十米总算是把都马勒停之后,在队长的示意下,骑兵们一边安抚着喘着粗气,躁动不安的马匹,一边轻轻的驱赶着它们慢慢绕了一个圈子,将这支躁动不安的队伍围在中央。
巨大的高度差,让马上骑兵的身影像阴云一样笼罩了半边的天空,让这些杀气腾腾的男人们马上就回忆起了昨晚的夜风凉凉,气势汹汹的队伍一下子就像被抽了筋的黄鳝一样疲软下去。
骑兵们让开一个口子,队长敲打着手中的马鞭,骑着马慢慢踱步进来,站到队伍最前面的一名白人壮汉跟前。
“就是你们想闹事?”
队长居高临下的质问着,语气却很肯定,他跟戴平安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这些人要去布商堡的军营搞事情。
领头的白人壮汉已经吓傻了,嘴里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手里的一杆双管长筒猎枪更是放也不是,举也不是,只能是枪口朝上,斜斜的抱在胸前。至于身后队伍里刚刚还团结一致喊着口号的同伴,因为没直接问到他们,此时一个两个全都低着脑袋假装没听见。
“问你话呢,说!是不是你们要是闹事?”队长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们没想闹事。”经过一番自我鼓励,白人壮汉终于嘟哝出几个字。
“没有闹事?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我们就是想讨个说法,我们没想去……”
“讨说法?”壮汉还想解释,队长的马鞭已经甩了下来,却被壮汉下意识的低头躲过,甩了个空:
“呦呵!还敢躲?”
话没说完,劈头盖脸的马鞭子就抽了下来。
这次壮汉躲不了,只能抱着脑袋连连后退,却又被身后同伴组成的人墙又给顶了回去。队长也心狠,就认准了他一个人往死抽,谁让壮汉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就跟是他带头一样,不抽他抽谁。
马鞭子一般是挥舞着指挥马匹前行,真使劲抽马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壮汉被抽的是惨叫连连,却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两手举着猎枪,勉强遮挡一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黑二庆兄弟俩踏进了犰狳镇的街上。他们穿着搜索连的服装,戴着面罩,大摇大摆的朝着镇上唯一一家银行走去。
没人阻拦。
作为布商堡的搜索连精英,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五六名普通士兵中选拔出来的。他们年轻,聪明,训练有素,马匹是他们听话的伙伴,皮鞭在他们手里也可以成为锋利的军刀。
借着马匹冲锋的惯性,他们挥动着手中的皮鞭,接二连三的在包头逃窜的人群背上炸响。每一声鞭打声响起,都有一名居民痛苦的倒在地上,背后的衣服是没烂,但很快就有血色渗了出来。
求饶声,惨叫声,皮鞭声,一声连着一声。
骑兵们超过逃跑的人群后,又会扭转马头把无路可退的人们往回赶,从路口到犰狳镇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在搜索连的铁蹄下硬是成为不可跨越的距离。
路边看着一幕的黄飞鸿三人都傻了,一边是要找他们麻烦的本地居民,一边是成天抓捕他们的军队骑兵,一时之间几个人都不知道该向着谁。
最后还是秉着医者仁心的黄飞鸿看不下去,不顾汉叔和徒弟林苏的阻拦,将地上徒劳挣扎的骑兵队长拖了出来。
左轮手枪“啪”的一声抡到脸上。
饶是黄飞鸿练功夫练的反应飞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还是没躲开,鲜血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手中的拳头已经握紧,但这一拳却怎么也打不出来。
没有理会被汉叔等人拖开的黄飞鸿,队长解下腰间的骑兵军刀,对着被他刚刚砸倒的白人壮汉,连刀带鞘的就是一顿狂抽。骑兵刀的刀鞘也是金属的,挥舞起来如同一根铁棍,满头是血的白人壮汉很快就不动弹了。
“给我狠狠的打!”
荒漠上,狼捉羊的游戏还在继续。
只要打不死,就会给兜着的队长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暴力是会升级的,对这些还不知道控制为何物的年轻骑兵来说尤为如此。
一名年轻的骑兵怪叫着,追上一个逃跑农夫,这次他没有挥动马鞭,而是一摆马头,借着惯性直直的撞了上去。
农夫没能躲开。
骨断筋折的声音中,瘦弱的身躯连带着他手中那把原本打算砍在华工头上的开山刀一起飞了出去。
而像他这样只顾埋头逃窜的目标,在快马加鞭的骑兵前方
还有四个,
三个,
两个,
……
最后那一个还是逃脱了。
被捂着嘴巴拖进土坑的皮尔魂都吓飞了,谁能想到不但除了身后有追逐的骑兵,就连身前都有对方的埋伏。他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着,直到看清这几个骑兵的面容。
“戴先生,不,戴爷,您怎么在这?”
这是一个荒原上天然形成的大土坑,半人多高,在坑边推积的风滚草的掩护下,只要坑里的人不直起身子,没人能注意得到。戴平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递过去一条手巾。
“辛苦了,先擦擦汗。”
皮尔就是被抢劫的旅客车队当中的一员,只不过抢他们的不是布商堡的搜索连,而是他戴平安。在那个血腥的晚上,是皮尔第一个答应配合的,也是第一个开枪做出保证的人。
等皮尔的这口气喘匀了,戴平安终于问了起来。
“黄飞鸿怎么到了华工营?”
“我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也来华工营?”
“我也不知道。”
“嗯?”
“您听我解释,跟您预想的一样,开始大家是很生气,都在议论,每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不停地在说。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大家就决定来华工营闹事了,我们人少,也拦不住……”
皮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到这里戴平安也挺无奈。他是想让犰狳镇的居民闹事,可谁能想到他们闹事的目标居然是华工营。
“还有没有打听到别的消息?”
“有!”皮尔精神一震:“犰狳镇的巴利镇长,要提前回来了。”
“很好,这个消息很重要。”
重要就是值钱的意思,戴平安立即拿出五十美元放到了皮尔的手中。
做事情,光靠威逼不行,还得利诱。
当他们做出选择,同意和戴平安绑到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名字和个人信息就被莱斯特记在一本账簿上,就像是公司员工的花名册。
戴平安会按照这本花名册每月给他们发高薪,要是有重要消息提供,还会有奖金。
这五十美元就是对皮尔带回重要消息的奖励。
眼见确实能收到现金,皮尔觉得身上的疲惫都轻松不少,将打听到的有关巴利镇长的信息说的清清楚楚。
“很好,你先回去,弄清楚黄飞鸿怎么会跑到华工营,还有,以后有关华工的事情及时报告,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的。”
皮尔连连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在外放风的段天雷掐着一名骑兵的脖子,拽进了坑中。
“这小子一直在周围转悠,我就把他请下来了。”
被锁喉的正是那名骑马撞人的骑兵,莫名其妙的没了最后一个目标,这让他很恼火。无从发泄的暴力让他选择脱离队伍,来这片茂盛的杂草中寻找,然后他就被拽了进来。
“轻一点,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按照戴平安的吩咐,段天雷松开掐在对方脖子上的鹰爪,和比尔一起控制住骑兵的嘴巴和手脚。
“恭喜你,年轻人,你找到了想要的真相。”
年轻骑兵瞪大了双眼,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将他腰间的鲍伊猎刀拔了出来。
“不过这也意味着,你得为真相,付出代价!”
111,救人的黄飞鸿
111,
荒原上终于响起了枪声。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是人。
某位被逼急了的居民终于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枪,虽然他并没有命中什么人,而且也很快死在了搜索连的枪下,但突兀的枪声还是让骑兵队长反应了过来。
等队长把搜索连的骑兵重新集结到身边时,仙人掌清泉的荒原上已经是一片哀嚎。
奔着打砸抢去的队伍免不了会造成一些伤亡,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伤亡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特别是当他们面对的不是因为法律而束手束脚的警察,而是蛮不讲理的军队时,这个伤亡就更大了。
七死,十四伤,还有八人失踪。
这就是骑兵队长在天黑之前,给贝克特上校带回来的消息,此外还有院子里两具冰冷的尸体。
一具是传令兵的,贝克特上校亲自下令枪毙了他。
如果上校早一点知道整座军营丰盛的早餐是怎么来的,他绝不会轻易派出一半人手,满世界的去探查罗宾森少尉的消息。
前脚敲诈勒索刚走,后脚又来打探消息,给谁也接受不了。因此不单是搜索连这边爆发了冲突,其他方向出去的人马或多或少也遇到了一些阻碍。
另一具是一名年轻的搜索连骑兵。
因为是选拔出来的军中精锐,表现优秀,贝克特上校甚至还记得他的名字。他骑的战马围着一堆风滚草打转,久久不愿离去,骑兵们才在草下面的土坑里找到他。
身中十一刀,刀刀致命,每一刀都捅的很深,更过分的是凶手还在他脸上横着拉了一刀,摆明了就是挑衅。而且凶手还不是一个人,尸体的嘴巴和手脚部位,都有被人强力控制留下的痕迹,这说明他是被几人摁住以后,亲眼看着自己被捅死的。
尸体身上的衣服,武器都被人带走了,只有死者那把杀死自己的鲍伊猎刀还留在尸体的身上。拿着这把猎刀,站在尸体旁的贝克特上校久久不语。
“上校,请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把罗宾森少尉给你带回来,我保证!”
“你保证不了的。”贝克特上校拦住想要开口的骑兵队长: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觉得,从昨晚到今天的事情,发生的有些过于紧凑或是巧合了吗?”
贝克特上校把猎刀放回到桌上,让人把尸体抬下去好好安葬,领着着骑兵队长回到了办公室。先给骑兵队长上了一杯咖啡,等到侍从离开后,贝克特上校才端起珐琅瓷的咖啡杯,慢慢搅动起来。
“我的弟弟是个蠢货和废物没错,但他不是一个疯子,也许他会被人怂恿或利用,但他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事情。他和他的那些人手,都应该被人控制,甚至已经全都死了。”
贝克特安抚住想要吃惊的队长,继续说道:
“有人穿着咱们的衣服炸了犰狳镇的银行,却没有抢走一分钱,但正是这声巨响,引起了你和犰狳镇那帮刁民的冲突。时间,地点,人物,多么的巧妙,就像是一场设计好的舞台剧。”
“舞台剧?是谁在设计?”
一句话说完,亚瑟的脸色白的不能再白。
因为机缘巧合,一开始戴平安和亚瑟彼此间的交情并不深,还不如哈维尔或是比尔更为相熟,后来更是产生过两次分歧。
第一次是因为二十万巨款的彼此试探,财帛动人心,好在最后大家可以相互理解。
第二次是在进入西伊丽莎白南部之前的那个晚上,虽然第二天两人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内心的分歧已然无法弥合。
这是第三次。
戴平安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亚瑟:
“摩根先生,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请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善良或是仁慈,你都好像没资格拥有吧。”
“是我求他帮忙的,与他无关。”察觉到不对,黄飞鸿又站了出来。
“当然你求他的,不然他怎么会帮忙医治一个快死的敌人。”戴平安换回了中文,一指躺在中央,昏迷不醒的法兰上士:
“我就不明白了,黄师傅,您为什么总要这样善心大发,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救完一个又一个,现在还要救八个,请问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个医生。”
“我不是问你治病的资格,我问的是你救人的资格!”
戴平安拔出二十响,枪口顶在了黄飞鸿额头的伤口上:
“你在我的枪口下,你的女人,你的徒弟,也在我的枪口下,只要我手指轻轻一动,就能一枪打死你。你连喘口气,甚至活下去的资格都需要我给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救人!”
“你是有枪,但你不会开的。”
“但他们会!”
“白天来的那些人他们都会!犰狳镇的那帮农民手里有枪,布商堡的军队手里也有枪,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枪,而且都会毫不客气的在你脑袋上开一枪!”
“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带上你的徒弟还有一个快死的老家伙站在路上,就能拦住他们,你妄想!”
“那些人可是你招惹来的。”
黄飞鸿淡淡的说道。
“那又如何!”
戴平安停了一下。
“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来的!他们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后也还会这么干,不管是农夫,警察还是军队,只要他们手里有枪就可以这么干!”
“告诉你,黄飞鸿,就算你大发慈悲救了他们,等他们的伤好了,他们还是会拿着枪杀回来的。你所谓的良心,仁义,还有善良,在这个世道一分钱都不值!”
握枪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一缕鲜血从枪口顶着的纱布下头渗出来,沿着黄飞鸿的鬓角流了下来。
“我不这么认为。”
黄飞鸿的语气还跟之前一样,这时候戴平安才发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何时已经指向自己的脑袋。
是亚瑟·摩根。
亚瑟·摩根有两支枪,一支指向戴平安,一支指向段天雷。段天雷也有两把枪,一把指着鬼脚七,一把指着亚瑟。亚瑟身后还顶着一支枪,是守在门口的王大力,王大力的另一只枪顶着黄飞鸿。
每个人的枪口都有目标,只有比尔一把枪指着十三姨,另一把枪左右比划着,不知该指向谁。
“呵呵,很好,真的非常好。”
笑声中,戴平安放下了二十响,除了段天雷和比尔,其他人也把武器收了起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才。
“想不到你们之间发展的这么快,关系变得这么好,还真是恭喜黄师傅了,希望您剩下那八个病人,都能像摩根先生这样知恩图报!”
说着话,左手里的匕首向着地上的伤者捅过去:
“但他不行!”
锋利的刃尖已经捅进身体,但还没扎进去的部分被人紧紧的攥在手里。
戴平安松开了手,锋利的匕首也到了黄飞鸿的左手手中。
“飞鸿!”
“师父!”
十三姨不顾枪口的威胁冲了过来,鬼脚七却被段天雷死死的压着,只能干叫唤。
当匕首从手里扯下来扔到地上的时候,血还是涌了出来,好在黄飞鸿本身就是大夫,流血很快被止住,伤口也包裹起来。
“黄飞鸿,我看你是疯了!”
“抱歉,身为一个大夫,我不能看着我的病人在我眼前被杀。”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少君说他叫法兰,他醒来的时候说过。”
“法——”
戴平安被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布商堡的军营就在我们头顶,布商堡的士兵却在你这躺着,只要有人看见他的脸,你和我就都完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已经在他的脸上包了纱布。”
“我捅的是他的心脏,你包他的脸,有个屁用……我跟你再说一遍,黄飞鸿,只要他醒过来喊一声或是被人看到,不光你们活不了,这整个华工营地的人也都得跟着一起死!”
“你是不是想要所有人因为你救了这一个而都跟着一起陪葬!”
“这个结果你敢承担!”
这下黄飞鸿不说话了。
“少君小姐,麻烦您把我的话翻译一遍,好让旁边那个蠢货这个病人到底有多危险!”
听不懂话的亚瑟看情况不对,又有了拔枪的意图,但戴平安现在不想和亚瑟多说一句话。
十三姨当然也没有翻译,她恶狠狠的瞪着戴平安,反倒是别人说了话。
“我已经醒了。”
说话的是法兰上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挣开了眼睛,说的还是中文。
他挣扎着从担架上探出手去,抓住了地上的匕首,然后眼睛看向戴平安,而戴平安脚下偷偷用着力,只要对方有任何想喊叫的迹象,就会一脚踢断他的脖子。
“是你杀的我?”
“对,用的还就是这把匕首。”
隔着纱布,戴平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又转了转眼睛,看了看黄飞鸿:
“我记得,是他们救了我。”
“没错,但他们现在因为救了你,可能会死。”
“我已经听到了,”
法兰上士的眼睛转了一圈,留恋的看着眼前的世界:
“可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
“我就知道,”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
“不用了。”
说着话,法兰上士将匕首斜搭在自己脸上,使劲一拉!
包裹着的白色纱布像昙花绽放般盛开,紧跟着就是红色的血液,法兰上士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
黄飞鸿想上前制止,却被戴平安紧紧的拦住。在众人的注视下,半张担架很快被血液染红,直到脸上没有下刀的位置,法兰上士才终于停下。
“够了吗?”
“够了,你好好活下去吧。”戴平安松开黄飞鸿,顿了顿:
“记得找我报仇,我等着你。”
“不会了,法兰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不会有人找你报仇的。”
法兰上士松开手,任由匕首掉回地上,他两眼留恋的盯着上方的世界,直到整个脑袋被黄飞鸿他们用纱布包裹成一个圆球,只留下透气的鼻孔和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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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我的时间。”
揭开帘子,戴平安转身就走。
112,求医
112,
冰冷的匕首在脸上轻轻的滑过,
“从自己的左脸割起,然后是额头,再然后是右脸……”
比尔拿着一把匕首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生动形象的向众人描述着那血腥一幕。
太阳已经升起,但荒漠早上的气温还是特别低,尤其是圣路易斯河边的雾气里,又冷又湿,几人都靠身上裹着的一块毯子来保温。
段天雷和王大力还有黑氏兄弟二人分别坐在两边静静的听着,一动不动。只有坐在中间的莱斯特紧紧抓着那一张毯子,不停的打着哆嗦。
有冷的原因,但更多是被吓得。
“那个人真的亲手把自己的脸割开了?”
莱斯特总觉得比尔又是在吓唬自己,因为作弄自己这种事对方可没少干。
“不是割开,是割烂,我骗你干嘛,不信你问他俩,当时他俩也在场,都是亲眼看着的。”
比尔一指旁边光听不说话的段天雷和王大力两人。
“是真的吗?”
莱斯特小声的问过去。
也许是因为在康沃尔铁路公司干过的原因,段王黑四人对莱斯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莱斯特也知趣,哪怕受欺负也更愿意和比尔或是亚瑟待在一起。
但比尔今天所说的内容对他的三观来说实在是有些震撼,他还是忍不住打破隔阂,问了起来。
王大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段天雷更是理都没理他,反倒是另一边的黑二庆出了声:
“你抖什么呀,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割自己几刀嘛,别说是割自己几刀,就算是剁一只手,一只胳膊下来的都大有人在。”
“跟你说,爷们见的多了,别以为他们骨头很硬,这种人反而更怕死。他们对自己狠,对别人就更狠,只要是有活下去的机会,别说是剁手跺脚,就是自己老婆孩子,手足兄弟,祖宗八辈都能卖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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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一脸瞧不起的黑二庆撇了段天雷和王大力一眼:
“在我们街上,这种人多了去了,动不动就是割耳朵,剁手指头,剜大腿肉的,还总说自己是什么帮什么会的,其实就是一帮耍赖要钱的混混!”
王大力和段天雷都不善言语,他们站起身,段天雷伸手把夹在中间不知所措的莱斯特扯到一边,眼睛斜着盯着黑二庆。
黑二庆两兄弟也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气氛有些焦灼,眼看着冲突就要发生,有点幸灾乐祸的比尔想要偷偷后退,没想到却撞进了别人的怀里。
戴平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四个人又坐了回去,戴平安上前拍了拍黑二庆的肩膀:“巴利镇长应该已经从牧场出发了,麻烦你去看看他们走哪了。”
“麻烦什么呀,戴爷,这是应该的,我这就去。”
自知理亏的黑二庆牵上马,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迷雾。
提前返回的巴利镇长和他的护卫车队昨晚在麦克法兰牧场过的夜,但镇长拒绝了德鲁先生的拜访,甚至连马车都没有下,而且天还没亮就整队出发。
他们没有从亨尼根高地的山坡上直接下去回到犰狳镇,而是不知为何突然改变计划选择兜个圈子,从高地向南下到圣路易斯河的河岸后,再沿着河岸上的道路前往犰狳镇。
按照路程,他们会在一个小时以后到达戴平安他们所在的地方,而这一个小时的骑行,也足够让黑二庆的那张破嘴冷静冷静。
黑二庆走后,比尔也闭嘴不谈了,几人间再次安静下来。
戴平安来到不知所措的莱斯特的跟前,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从对方的腰间拔出匕首放在对方的手里,然后抵在莱斯特的脸上。
“他割了自己十一刀,你也可以试试。”
没错,
足足十一刀。
戴平安数的很清楚,法兰那个疯子真在自己的脸上割了十一刀,如果不是十三姨最后看不下去吓晕过去,相信他还会继续割下去的。
他想活着,
是的,
他这么做就是想活下去,
但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黄飞鸿。
从心跳声判断,当他和黄飞鸿吵起来的时候,这个法兰的人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他会说中文,自然也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这么做,除了证明自己不会惹麻烦之外,还是为了向他证明,也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黄飞鸿救人的良心,仁义,还有善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一文不值!
戴平安知道黄飞鸿厉害,不单单是功夫和医术,还有仁义二字的境界,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只是一天一夜的治疗,居然就能让一个原本是敌人的病人对他死心塌地。
十一刀割下去的,不仅有法兰自己的面容,还有戴平安阴暗沉沦的内心。法兰证明了自己,证明了黄飞鸿,也让他和亚瑟两人的那场表演黯然失色。
所谓的答应帮忙,所谓的让同伴冒险,甚至所谓的持枪对峙,其实都是戏而已。正如他所说,只要弄死法兰,黄飞鸿就是到了犰狳镇也没什么问题。
而亚瑟之所以会这样,全是戴平安让他这么做的。
说白了就是十个字: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什么是求医?
不是简单的请求医治,更不是拿出几块钱挂个号,就可以对医生指手画脚,稍有不满就拳打脚踢或是像条狗一样撒泼打滚,死咬着不放。
求医是你已经活不下了,你的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而医生,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他们可以向你伸出救援之手,也可以视而不见的走过,因为他们没有救你的义务和必要。
医生的职业是治病救人,但他们救不了所有人,而且求救的人也多了,不是非得救你。不要以为花几个钱或是用道德做威胁,医生就得全心全意的为你救治,医生不是服务行业,而活不下去快死了的你也不是医生的爹。
决定医生救不救你,怎么救你,最后凭借的还是医生的职业道德,医生的良心和善心。因此求医求医,就是用自己的态度和尊重,请求医生秉着良善之心,救自己一条命。
而这个态度和尊重,绝不是花几块钱挂个号就可以。
戴平安没有花钱,他是用救命之恩威胁着黄飞鸿。当然,他也相信黄飞鸿的医德,相信黄飞鸿既然答应,肯定也会好好治疗的,但内心的阴暗,还是让他的这份信任不再那么单纯。
谁让他是个小人呢,小人长戚戚。
谁让他耳濡目染过那么多医患矛盾呢,实在是难以放心。
然后,那个疯子用十一刀,将内心的阴暗他割的体无完肤,问题是不仅法兰一个人,他还察觉到,亚瑟拔枪的速度比以往快了几分。
戴平安甚至怀疑,如果他开枪的话,亚瑟·摩根那个混蛋还真的有可能对他扣动扳机!
黄飞鸿不愧是黄飞鸿,真TM能得人心。
如果说以前只是敬仰的话,从那十一刀起,戴平安的内心开始嫉妒。
君子可欺,欺之以方,而且也不能长欺。君子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君子身边的人可能会削你。不管怎么说,以后是不方便再拿着枪去要挟了,人家那边也有枪了,说不定还不不止一把。
潮湿的冷风把戴平安从思考中唤醒。
日头渐渐高升,温度却没怎么边,雾气反而更浓了,可视的范围越来越有限,就连戴平安这双夜眼都不好使了。
估摸着时间,巴利镇长的车队用不了多久也应该快到了,戴平安让穿着护路队衣服的几人戴上面罩,在路的两边藏好准备好动手。
至于他,还得先去前边,把不知道在哪偷懒的黑二庆给揪回来。
担心迎面撞上巴利镇长的车队,戴平安没有骑马,而是猫着腰沿着路边找了过去。结果刚绕过前边的那个弯,走了没多久,就发现黑二庆正爬在路边的草丛中,盯着路上来人的方向。
还真会偷懒啊。
说他坏吧,人家在认真的守着道路,说他好吧,他却把应该受到的惩罚偷偷省去。
戴平安准备给他一个教训。
他的匕首留在黄飞鸿那里,索性掏出了左轮手枪,戴平安戴上面罩,然后从黑二庆的身后悄悄的摸了过去。
动作很轻巧,直至爬到对方的身边都没被发觉,就在戴平安打算伸出手枪顶到黑二庆脑袋上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黑二庆才终于回过头发现了他。
黑洞洞的枪口吓得黑二庆就要叫起来,结果被戴平安堵着嘴巴,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迷雾中,路的那头响起了车轮和马蹄声。
巴利镇长的车队终于来了。
戴平安对黑二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用枪口指了指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摁了摁黑二庆的肩膀,让他冷静。
黑二庆瞪了戴平安一眼,也点点头做回应,表示自己知道了。
挣脱开戴平安摁着的手,黑二庆拿起放在一边的拉栓步枪,对准了马车即将出现的方向。
戴平安的枪口也指向了那个方向,但他面罩下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黑二庆。
因为在刚刚回头的时候,戴平安才发现黑二庆的面罩下,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113,真假,埋伏,军队
113,
一样的护卫队服装,一样的骑兵手套,就连脸上戴着的用手帕改成的简易面罩都一样,除了那双的眼睛。
戴平安几乎是咬着舌头,才把想要开枪的冲动拦了下来。
因为在蓝色眼睛“黑二庆”的后方,还有十几个别的“黑二庆”,就连道路对面的草丛中,都有同样的拉栓步枪伸出。
他总算知道黑二庆去了这么久,为什么回不来了,原来还有别的人同样对巴利镇长感兴趣,而且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埋伏。
而这个别的人,除了布商堡军营,贝克特上校手下真正的“那些人”之外,戴平安想不出来第二人。
这下真是假李鬼撞到了真李逵。
此时,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轮滚滚的声音,由两名护卫骑马领头的车队,终于从迷雾中走出,出现在戴平安的视野当中。
车队由三四十人组成,两名护卫身后是一辆双马牵引的华丽马车,再往后是两辆普通马车,以及二十名骑马的护卫。
他们埋伏的地方是一个拐弯处,如果不想马车翻车的话,到了这里都得减速慢行,也使得这个拐弯处成了一个伏击的绝佳地点。
车队里的护卫明显也知道这个情况,在降低车速的同时,警惕的查看着左右,奈何雾气太浓,根本发现不了就藏在眼皮子底下的危险,只能是硬生生的闯进了伏击圈。
怦!
打头的护卫头部炸出一团血花,应声倒地。
怦怦怦……
十几把步枪跟着同时开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队伍瞬间倒下一半,其他人虽然还活着,却也在惊慌中人仰马翻。
戴平安身边的“黑二庆”同样也扣动了扳机,他瞄准的是那辆华丽马车的车夫。
枪声过后,马夫低着脑袋死在了位置上,两匹健壮的夏尔马也因为枪声的惊吓和无人控制陡然加速,然后翻倒在拐弯处的路旁。
这是“黑二庆”才发现身边的同伴并没有开火,而是在自己专心开枪的时候,摸走了自己腰间的鲍伊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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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
噗呲!
上挑的猎刀刀尖捅进心窝,戴平安还拧了半圈,将“黑二庆”还没说出的话全都留在了肚子里。
怦怦怦……
密集的枪声一直没断过,等戴平安拔出猎刀,藏好了身体,这场战斗已经告一段落。骑马的护卫都已经倒在枪下,只有马车里的几人还靠着零星的还击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才是搜索连,或者说是军队精锐的真正实力。
扑通,扑通,连着两声。
在痛苦的嘶鸣声中,那两匹拉着普通马车的挽马身中数枪倒了下去,被打的木屑飞溅,满是窟窿眼的车厢里也没有了还击,但外面的枪声却没有停。
直到一缕缕的血水从车门的缝隙间流淌出来,对面的草丛中才有人喊了一声停。
枪声停止了。
搜索连的士兵重新装填子弹,拉栓上膛后,才端着步枪从埋伏的草丛里站起了身。
每个人都穿着护卫队的服装,每个人也都带着手帕做成的面罩,只有一个人特殊,戴着一张画着夸张人脸的白色面具,正是刚刚下令喊停的首领。
首领挥挥手,蒙面的士兵们立即冲上去战况。
骑马的护卫以及后面两辆马车里的人都已经死透了,他们的尸体被摆成一排,由戴着面具的首领挨个检查。但光从衣着上来看,这些死掉的人里就不像有巴利镇长的存在。
果然,首领只挨个扫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前方那辆华丽的马车上面。因为这辆马车里的乘客没有还击,让它躲过了被集火射击的待遇,但是它的运气还是到头了。几十把枪的瞄准下,它就是长翅膀想飞,也不可能逃的出去。
“巴利镇长,出来吧,我答应你,我们会给你个体面。”
首领出声了,但换来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两匹重新站起来夏尔马低着脑袋,也许是同类的死亡所带来威胁,两匹马的喘气声都小的弱不可闻。
首领挥挥手,众人站到一边,然后抬起了枪。
怦怦怦……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又是一轮射击。
精美的装潢伴随着木片被子弹打的横飞,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车厢周围。在拉栓上膛的枪声中,一名士兵上去用枪托砸开把手,使劲拽开了车门。
空无一人。
人多势众的护卫,精美华丽的马车,可车厢里头却是空空如也,众人打了半天,最后却打了个寂寞。
一匹夏尔马打了个响鼻,不知是不是在偷偷嘲笑。
靠近车厢,首领从座位底下捡起一只抽到一半的昂贵雪茄,使劲一碾,里边的烟丝还有温度,看来扔下没多久。
首领大手一挥:
“顺着路两边给我搜!
他跑不了多远的,前边的路上有人守着,他回不到牧场,一定还在附近,给我把他找出来!”
众人立马扑向了路两边的草丛,戴平安更是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不冲不行啊,就众人搜索的这个架势,巴利镇长能不能找到还不确定,但他藏起来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如果到时候还站在大路上,面罩一揭,他死的比谁都惨。
被发现是肯定躲不了的,现在他只能暗暗乞求,路后边埋伏的段天雷几人听到枪声后别再傻傻的撞上来,不然那乐子可就大了。
果然,戴平安往草丛里还没前进几步,之前埋伏的地方就传来的惊叫声。
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掩藏的尸体被发现,揭下面罩一看都是自己人,更可怕的是,这样尸体一共有三具。
114,深沟,雾林
114,
三具尸体是从不同的地方找出来的。
比狼混进羊群还可怕的事情就是混进羊群的狼不止一只,不用说,另外两具尸体肯定是黑二庆留下来的。
“所有人注意,有外人混了进来,大家小心!”搜寻的队伍并没有散开太大,雾气有些朦胧,但首领的命令听得一清二楚:
“小心你们身边的人,相互监督,把面罩都摘下来!”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人都以提防的目光盯着身边人。戴平安更是引起了旁边几人的注意,谁让他想往草丛林钻的意图有些明显呢。
透过面罩的窟窿,看着三双警惕的蓝眼睛,戴平安笑出了声,顺手将拉栓步枪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那人。
“帮我拿一下……”
在对方放松警惕接过武器的同时,戴平安拔出了左轮手枪,
呯!呯!
呯!
接住掉下来的拉栓步枪,戴平安脑袋一低,就扎进了路边的草丛中,而就在枪响的时候,不远处的同样有个人趁机钻进了树丛。
怦!怦!怦!……
步枪子弹从两人的头上飞过,
黑二庆一声不出,闷头就跑,紧跟着的是戴平安,再后面就是搜索连追击的队伍。
逃得快,追的也快,刚开始彼此之间的距离很短,都在射程范围之内。奈何迷雾没有散去,最前方的黑二庆需要开路,中间的戴平安要掩护,三者之间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怦!
又一名冲出迷雾的追击士兵被一枪带走,后面追击的速度因此猛地一滞。而等戴平安一边拉栓一边转身再跑时,前的黑二庆已经冲进了迷雾中,不见了身影。
等等我能死吗,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心里暗骂着,戴平安立马追着冲进了雾中,紧跟着脚下就是一空!
又是一个拐弯处,还是一个急弯,
在这迷雾中,如果冲的快了没注意,就会像黑二庆和戴平安一样,摔进这三米多高的深沟了。
踩空的那一刻,戴平安的身体已经做好下坠的准备,奈何这深沟的底部多了一个刚爬起来的黑二庆,两人先是噗通一声摔到了一起,然后滚开,再然后半跪在地上,直接拔出了枪。
戴平安的枪口对准了黑二庆,黑二庆的枪口同样对准了戴平安。
呯呯呯……
两人同时开枪,摔在中间的那个倒霉蛋刚落地就连中十二枪,还都是近距离的射击。血雾弥漫中,穿过身体的子弹保持原来的弹道继续向前。而开枪的俩人也在扣动扳机的同时,连滚带爬的向两侧蹿了出去。
迷雾中,两人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还是在拉开距离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换枪扣下了扳机。
呯呯呯……
呯呯呯……
翻滚间,子弹从戴平安的左腿上擦过,而对面的身影在消失前,同样是一个趔趄。
身后追来的士兵已经发现了深沟,并没有跟着跳下来,但戴平安并不能寄希望于对方会就此放弃,更何况在这山沟里,还有一个同样危险的敌人。
戴平安没有继续逃跑,而是蹲在一颗树下静静的倾听着。沟里的雾气比上面还重,再加上丛生的树木更是让视野大打折扣,就是眼神再好,也只能看个一两米的距离。
与其在分不清方向的树林中蒙头乱撞,寻找出路,还不如节省体力静静的等待着。这里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何尝不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只要他们敢追来。
将装填好子弹的左轮手枪插回腰间,戴平安左手拎着二十响,右手拔出了带血的鲍伊猎刀。
没有多大功夫,一边就又响起树枝划过衣服的声音,看来上面的人还是追来了,只不过人不多。
不等戴平安直起腰,枪声就响了起来。
看来那人也没走,而且先跟首领他们交上了手,戴平安也没有看戏,而是放低身躯,摸了过去。
枪声并不激烈,有限的视野发挥不出士兵人多势众的优势,一方边打边退,一方边打边追,戴平安很快跟到了一名追击士兵的身后。
对方举着拉栓步枪犹豫不定,戴平安的猎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脖子。连捅带割,一连带走了三条人命,戴平安才靠近了交战的地方。
前方扎堆的七八士兵并没有发现身后来人,但也不方便挨个动刀子,戴平安索性点着一根炸药棒甩了过去。
八个士兵正警惕着前方的战况,丝毫没注意到脚下多了东西,伴随着“轰”的一声,他们齐刷刷倒在了地上。
身后突如炸响的爆炸声,使得剩下几名正交火的士兵军心动摇,停下了攻击,但这往往是致命的。
因为对面的枪声并没有停止,而是又杀了回来。
呯!
呯!呯!
呯!
不愧是能伤了戴平安的人,对面的枪法真的很准,
一名躲在树后的士兵被击中大腿摔了出来,可不等他身子倒地,脑袋上就又被子弹炸出一团血花。
他已经是追进林子的最后一名士兵,这也意味着之前埋伏的士兵们也差不多死了一半。
树林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冒烟的弹壳从弹巢里掉出来,下一刻,子弹就被重新装填进去。
外面的首领显然也只知道了林中的威胁,并没有继续派人进来,但对面那人却没有就此放心,因为刚刚和他对枪的戴平安也失去了踪迹。
这已经成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谁能首先发现对方,谁就能活命。但这同样是一个比拼耐心的游戏,因为谁忍不住先动,谁就会被另一个人发现成为猎物。
突然间,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威胁。
一具被炸得面色发黑的尸体,血水渗进了衣服,而戴平安还在静静的倾听着,哪怕他已经根据枪声找到了对方的位置,但他并没有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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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枪声停下,林间的回响声过去,他不仅发现了两个人的呼吸,还发现自己已经死去。
115,枪法好的傻子
115,
不知是在外面守着还是已经走了,首领剩下的士兵们没有再次闯入的迹象。
这片沟里的林子不大,通过刚刚的回声判断,也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但一人高的树丛还有齐腰深的灌木,让这里不管是杀一个人还是藏一个人,都显得绰绰有余。
“咔嚓!”
一根树枝被人踩断,声音在寂静的林中传出去很远,在能听到呼吸声的戴平安耳中更是像一声炸响的惊雷。
混合着汗水,血水,还是其他成分的液体顺着脸部淌下,戴平安连自己的呼吸都刻意慢了几分。身上压着的那具尸体并不重,重的是他手里已经掰开击锤的双动左轮和二十响,恍若千斤。
在刚刚,他已经“死”在了第二人的枪下。
能和开了死眼的戴平安打个你来我往,林中对面的枪手同样是个高手。高手对决,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只不过死的这个人更可能是戴平安。
那场交火中,他们两人相互对射了十二枪,对面的枪手中了一枪,是戴平安侥幸蒙的,而戴平安的左腿被擦伤,则是因为胸口中了一枪而失去了平衡。
打在胸膛的一枪,绝对能要了戴平安的命,如果不是从詹姆斯·兰顿的老巢找回了铜板马甲,他连躲在这具尸体下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与之相比,更可怕的还是林中第二把枪——
没有枪声的枪。
什么样的枪会没有枪声?
在戴平安的印象中,只有在枪口装上一只十几年后才会有人发明出来的消声器,才能降低枪口的声音。但是在今天,他又见识到一只没有枪声的枪——
在身边人开枪的时候,同时扣下扳机,只要时机合适,时间精准,两声枪响就会混为一声,两只手枪其中的一只也就会变得没有声音。
这一枪,属于林中的第二个人,和对面枪手击中最后一名士兵大腿的那一枪严丝合缝的混在了一起。
第二个人只开了这一枪,
毫无征兆的一枪,
也是悄无声息的一枪。
戴平安刚扶起一具尸体,子弹像藏在叶底的毒蛇,悄无声息的从后脑射入,前额射出,擦着戴平安头顶新长出来地头发,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温热的膏状物质喷了戴平安一脸,顺着子弹的惯性,他抱着尸体仰天倒了下去,直到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个腿部中枪的士兵才从惨叫着从树后摔出来。
呯!
又是一声枪响,
士兵的头部炸出一团血花,而戴平安身上这具尸体的脑袋,也在这一声的枪响中,炸开了花。
开枪的,还是第二个人,这一枪,也还是没有声音。
这已经超出了戴平安的认知范围。
如果不是他的耳朵异常灵敏,如果不是这片林子静的吓人,如果不是这两颗子弹都是奔他的脑袋而来,他根本不会发觉有人开了第二枪,更不会凭借枪声位置的细微差别,发现这无声手枪的奥秘。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躲起来看外面的士兵和对面的枪手的交火,正好抱起了一具身形比他高大的尸体,也根本不会再有什么所谓的如果。
像一张温热的毛巾扣到了脸上,浓密粘稠的面罩压着他喘不上气来,上面的异物更是不停的感刺激着戴平安的大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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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把眼睛闭上,而是瞪大眼睛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微弱的呼吸声也让他锁定在那个方位,但除了浓浓的白雾还婆娑的树影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使劲吸一口带血的空气,让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开始在死亡中沉沦,可就算眼前的这片血雾浓的都要快滴出来,他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哪怕他的耳朵已经清楚的告诉他,就在那个方向十几米的地方,确确实实还站着一个拿枪的人。
死亡就在枪口里招手。
“咔嚓!”
又一根树枝被踩断了,这一次离戴平安藏身的位置更近了。
这是故意的,对面的枪手完全可以避开这些枯枝,但他并没有,而是选择以这种方式一步一步的向戴平安靠近。像是在提醒,像是在警示,更像是想要一点点的绷断戴平安的神经。
脚步声越来越近,浓白的雾气中凝结出一个人形的黑影,黑影前方,一只冰冷的左轮枪管从雾气中慢慢的伸了出来,指向了戴平安藏身的位置。
戴平安都看清楚枪管上的花纹。
对面枪手的枪法本就压着戴平安一头,再加上后面还有第二个人压阵,戴平安必死无疑。就在他打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左轮的枪管却定在了雾气之中,脚步声也跟着停了。
“他死了。”
雾气中,枪手的声音很年轻。
“是他吗?那个姓戴的通缉犯。”
和枪手相比,第二人的声音明显要成熟一些,是个中年人。
“不知道,我认不出来。”枪手的手枪仍然指着地上的戴平安,枪口却左右摇了摇。
显然枪手已经发现了把自己藏在尸体下方的戴平安,但他并没有马上开枪或是揭穿,而戴平安也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看着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打烂了他的脑袋。”
“那身体呢?是华国人吗?”
“是。”
这次枪手没有撒谎。
“我就知道是他们,可惜了。”
“身为犰狳镇的镇长,你还会在乎那点赏金?”
枪手的这句话惊的戴平安差点没从尸体底下蹦出来。
林中的第二个人,无声的枪手,差点要了他命的人,竟然就是撇下整队人马去死,从马车里仓惶逃生的犰狳镇镇长巴利。
“钱嘛,哪有嫌多的,如果你肯跟我学,”巴利镇长的声音里找不到丝毫的惊慌:
“你也不会连好好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只能在犰狳镇的酒吧连吃了三天的黑面包。”
原来是他,戴平安一下子想起那天坐在犰狳镇酒吧最角落,端着一杯啤酒,和一块硬面包较劲的落魄牛仔。当时戴平安就怀疑对方是个高手,现在看来,他的怀疑不仅没有错,还远远的低估了对方。
原来自己才是一个学了点皮毛,就以为自己枪法高超的傻子。
“跟你学?”
对面的枪手,也就是落魄牛仔冷笑一声:
“学什么?学怎么出卖自己的手下?”
“出卖?这怎么能是出卖呢?我花钱雇佣他们为的就是保护我的安全,结果呢,不但我的行踪被透露,就连人家埋伏我的消息都要你来通知。告诉我,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都收到了我的消息,为什么还要继续走这条路?”
“有些问题是无法逃跑逃避的,我们需要面对,身为新奥斯汀最快的枪手,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你面对的方式就是让一整队人马去送死,而你一个人像个胆小鬼一样偷偷溜走?不愧是能在犰狳镇连任多年的巴利镇长。”
“注意你的语气,比利·伯顿。你要弄清楚你在跟谁说话,我可是你哥哥。”
“我哥哥?”
落魄牛仔比利讥笑着,把枪口转了回去:
“连开枪都要躲在我身后的哥哥,到现在,枪口还一直对着我后背的哥哥?”
116,上校的秘密
116,
“我只是帮你盯着那些尸体,以防万一,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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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的好意,尊敬的镇长先生,您以防万一的方式还是一点都没变。”对于巴利镇长的解释,牛仔比利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和厌烦:
“你的人呢?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他们来了我就走。”牛仔比利把左轮手枪收了回去,退进了迷雾当中。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的人都死了,哪还有别的人。”
“什么?”
“别担心,外面的士兵不会再进来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布商堡军营受到袭击的消息,正拼命往回赶呢。”
“军营受袭?”
年轻的声音很吃惊:
“这么大的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对,你是故意的,就算没有我的消息,你也早就知道会有袭击,是你,你是故意让你的人去送死的。”
“如果他们当中没人出卖我,暗中向外透露我的消息,他们也不会中埋伏。”
“所以你就让所有人的成为你诱饵,让其他无辜者跟着内奸一起替你去死?”
“我也不知道谁是内奸,只能这么做,听我说,这关系到一个大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需要几十条人命?”
“我也不知道。”
牛仔比利转身要要走。
“哎,你听我解释,只要那些墨西哥人把人从布商堡里抢出来,我就能知道那个秘密,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墨西哥人?敢袭击军营的墨西哥人?你说的是啸狼帮吧,呵呵。”比利都被气笑了:
“你居然还跟啸狼帮有联系!难道你忘记父亲是怎么死的了?”
“比利,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忘记,只要事情结束,我是不会放过那些墨西哥人的。你看现在,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发誓我真的需要你帮助。”
“你早以前就发过誓了,是你自己忘了,我的哥哥。你在信中说受到了生命威胁,我才从西部赶过来帮你,现在看来,您不但很安全,还活的非常好。很抱歉镇长先生,我找不到任何留在这里,帮你继续杀人的理由。”
说完,牛仔比利转身就走,巴利镇长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继续解释着,直到出了林子,还能隐约听到巴利镇长的声音。
新奥斯汀白天的气温提升很快,在太阳的照射下,林间的雾气也开始渐渐散去。
确定了林子里再没有活人的动静之后,戴平安才把快要干涸的面罩从脸上扯了下来。眼前就是无头的腔子,血腥气扑面而来,但已经快被熏出来戴平安一点也没介意,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直到发软的手脚有了力气,才使劲推开身上的尸体,像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恶鬼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低头在地上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颗灌木的根部捡起一颗子弹,这是牛仔比利在收枪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颗黄澄澄的子弹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戴平安这次能活下来,靠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运气,是别人的手下留情。就像以前的戴平安,唐斯先生还有飞鹰一样,他又欠下别人一条命。
欠债还钱,欠命就得还命。
正当戴平安摩挲着手里的子弹时,林子外头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来人脚步飞快,又没有雾气阻拦,五个人很快就闯进来密林的中央。
“你确定是这吗?”比尔的声音瓮声瓮气。
“当然确定,我亲眼所见呐,枪响之后戴爷就是往这个方向跑的,而且这边刚刚还有爆炸声,戴爷一定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不帮忙。”
“当时我俩根本不在一块,您叫我怎么帮嘛,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戴爷那枪法,啪啪啪,就跟闪电一样,那叫一个快,枪响了,人就没了,谁能看的见……戴爷,您吉祥。”
灌木丛中突然出现的戴平安差点没让黑二庆撞树上。
“一!”
“呯!”“呯!”
“再来!”
“三!”
“二!”
“一!”
“呯!”“呯!”
“呯!”“呯!”
“呯!”“呯!”
……
弹巢里的六颗子弹打完,两人枪声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靠近,但两枪就是两枪,当中的区别戴平安听得很明白。
“好枪法!”
戴平安咬着牙夸了出来。
“戴爷您……”
一头雾水的黑二庆转过头,却发现戴平安的鼻子下方已经是黑血直流。
“我没事。”
戴平安收起枪,一把抹去脸上的黑血,伸手接过三德子递过来黑毯子裹在身上:
“外面的士兵已经撤了?”
“撤了,那些士兵收到消息后,调头就往回跑,连路上的尸体都没来得及收拾。”和他不着调的哥哥相比,三德子明显可靠许多:“莱斯特在原地看着咱们的东西,我没让他过来。”
“很好,以后白白送命的事情别做,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死不起。这一点黑二庆做的很好。”
戴平安拍了拍黑二庆的肩膀。
“戴爷。”
“听清楚,就算你当时开枪也帮不了我,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放轻松。”
“但是,你不应该乱嚼舌头。”
黑二庆刚刚放松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我之前是说过,等到了犰狳镇,你们之间爱怎么打怎么打,我管不着。现在犰狳镇是到了,但咱们的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胡言乱语,是不是有些过了。段天雷,在你们洪帮说闲话,乱嚼舌头该怎么处罚?”
“割舌头!”
段天雷阴沉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很好。”
拔出那把鲍伊猎刀交到了对方手中,看着黑二庆刷白的脸色,戴平安笑了。
“放心,你不是洪帮的人,我不会让你割舌头的,但你总要做点什么表示一下。看见他了吗?”
戴平安一指地上的无头死尸。
“他替我挡了两枪,连个全尸都没有,很惨,咱们做不到厚葬,但我想把他埋得深一点,有没有问题?”
“没~没问题,戴爷,我一定做的妥妥当当。对了,这人是谁啊?”
“这个不重要。”
“不重要?”
“对,不重要,你不用管他是谁,只希望你能像埋我一样把他深埋在这里,对了,最好再起个坟,立个碑。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在犰狳镇等你。”
撇下傻眼的黑二庆拿着猎刀一个人发呆,戴平安和其他人离开了这片密林。
幸灾乐祸的王段二人走在了最前头,后面的三德子对自己哥哥遭遇也有点忍俊不禁,但他们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
深沟里的那片密林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但林中惨烈的战况,残破获得尸体和戴平安胸前干涸的红白污渍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通过给一具无头尸体修个坟来折腾黑二庆,表明戴平安对他的原谅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不管是对谁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至于黑二庆怎么用一把鲍伊猎刀挖坑深埋修一座坟墓,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众人都很高兴,除了戴平安,因为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几人埋伏巴利镇长,为的就是从他口中弄清楚阎孝国等人消失的秘密。结果人没抓到,披着人皮的恶狼到发现一只,更无语的是,就连这只恶狼也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上士不知道,少尉不知道,没想到镇长也一样不知道,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答案又回到了贝克特上校一人身上。
几百名华国人被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117,子弹,旧伤和扳机
117,
在华工营地的东边,有一座湖,叫唐胡里奥湖。
这个名字有点拗口,也不知是谁起的,而这座湖的面积就跟这个破名字一样大的出奇,几乎到了可以容纳十几个犰狳镇的程度。
“不听话的代价!”
当听闻这个消息,黄飞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又跟戴平安有关,恰好黑三德又过来想请,他拿起药箱气冲冲的就跟过来了。
“原来是那件事,事情呢是我做的,但是!”戴平安揭开头上的毯子,顺手把额头上的冷汗擦去:
“黄师傅不要着急,听我说完,事情是我做的,但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他们曝尸荒野,帮忙把尸体运回来,让他们魂归故乡,落叶归根而已。”
“你也会不忍心?”
黄飞鸿冷哼一声,坐了下来。在杀人这种事情上,戴平安没必要向他隐瞒,也懒得向他隐瞒。
“话不能这么说,黄师傅,我要是忍心看着别人受难,您也不会欠下我四条人命。对了,亚瑟他们怎么样。”
“亚瑟的咳嗽已经抑制了,玛丽姑娘也醒了,但他们的病根还在,我的方子只能是强健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病还需要他们自己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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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病人,黄飞鸿的面色缓和不少。
“有法子就行,至少不用做着等死,他俩的病交给黄师傅,我也放心。”戴平安轻轻一笑:
“那也就是说,您现在还欠我两条人命。”
“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当然是求黄师傅您治病呗,只要您在帮我救治一个人,您欠我的帐一笔勾销。”
“谁?”
“我。”
戴平安揭下包裹着黑毯,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昏黄的烛光下,惨白的皮肤下泛着死尸般的黑青,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给黄飞鸿拒绝的机会,隔着桌子,戴平安直接把右手臂摆到黄飞鸿的面前。
“来吧。”
“我要是拒绝呢。”
“咚!”
一只双动式的左轮手枪拍到了桌上,在黄飞鸿诧异的目光中,手枪被戴平安推到了他的跟前。
“您也可以直接帮帮我。”戴平安把枪掉了个,枪柄对着黄飞鸿:“我说过,死在您手里我甘心。”
黄飞鸿低头看了看那只苍白的手臂,又看看那把击锤已经拨开的手枪,抬头看向戴平安。
“你这是在要挟我吗?”
“不是要挟,只是有点心气不顺,想不开。”
戴平安狞笑一声:
“从别人的枪口下捡了一条命,胆子有点怂了。想着治好身体,再把场子找回来,如果要是治不好,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索性求您给个痛快。”
戴平安说的话,黄飞鸿是一句也不信,最后还是冷哼一声,把手指搭在了戴平安的手腕上。
“你这是有点……”
刚刚进入状态的黄飞鸿脸色一变,一把扯过戴平安的另一只手腕叩了上去。
“你怎么这么虚!”
“我……虚吗?”
“你这里受过伤?”
顺着胳膊,黄飞鸿把目光集中到戴平安腹部中央偏右的位置,那里有一块淡淡的伤痕。
“受过,枪伤,刀伤,爆炸都有。”
“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放开手腕,黄飞鸿用手指戳了戳伤痕的位置。
“疼吗?”
“不疼。”
别说疼痛了,戴平安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呢,疼吗?”
黄飞鸿又换了个位置,用力戳了一下,结果还是摇头。一连换了好几个穴位,力道也越来越重,但戴平安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反倒是黄飞鸿的脸色越来越青。
终于,黄飞鸿放弃了摸索,转身打开药箱取出一根银针,银针细的都快看不见了,却有一尺来长,然后顺着伤痕的位置刺了进去。
“扑通”一声,戴平安跪倒在地上。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那股钻心剜骨的疼痛还是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脑门上渗出,咬着牙,戴平安扭回头给黄飞鸿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就是这个毛病,黄师傅,您看该怎么医治。”
黄飞鸿没有说话,而是将那枚刺入身体的银针一下子拔了出来,银针离体的那一刻,戴平安的身子直接软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缓过一口气的他才挣扎着,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不说话呀,黄师傅,您不会被难住了吧。”
还在微微颤抖着的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坐回了位置上。其实他的这句话问的完全多余,黄飞鸿阴沉的脸,沉默不语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折了一根肋骨。”
“哦?”
“断碴刺进了你的肝脏,你的肝血都可能是黑的,”黄飞鸿抬头看向了戴平安:“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
和一脸严肃的黄飞鸿相比,终于从痛苦中缓过来的戴平安就表现的轻松多了。他看着黄飞鸿,嗤笑着:
“也就是说这病您看不了呗,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找个西医不就行了,到时候做个手术把骨头取出来不就行了。”
面对讥讽,黄飞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反而是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惋惜:
“时间太长了,你的肝跟骨头已经长到了一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但只要他们一分离,你马上就会因为大出血而死,你根本……”
“啪!”
戴平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黄飞鸿!我TM忍你半天了,你还有没有点医德,治不了病也就罢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这一巴掌,也终于让黄飞鸿反应过来,他仔细看了看戴平安:
“我说了你信吗?”
“我……那我还能活多久?”
“多久……”这个问题让黄飞鸿有些为难:“其实你还活着,就很难得了。”
“也就是说我当时就该死了呗?”
在得到黄飞鸿肯定的答案后,戴平安一直房门:
“滚!”
黄飞鸿有些无奈的走了,前脚房门刚关上,后脚戴平安就拿起了桌上的手枪,对准了脑袋。
这一次,戴平安没有任何压力,终于可以扣动扳机。
“呯!”
118,烦心的警长
118,
枪声在沉闷的地下室里响起,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作为一名大夫,见惯了生死的黄飞鸿立马猜到了身后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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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戴平安的异常,但戴平安这个人阴阳怪气,喜怒无常不是一两回了,还真没想到对方会真的想不开。
当他带着黑三德等人转身冲进里屋时,冒着销烟的手枪掉在了血泊之中,微弱的烛光下,光膀子的戴平安已经瘫倒在椅子上。顺着无力垂下的手臂向上看去,依靠着椅背,他满头是血的脑袋高高扬起,嘴巴微张,两只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黑暗的上方。
黄飞鸿想上前查探,右手手腕却被黑三德抬手抓住:
“黄爷,我们跟着戴爷对您一向很恭敬,但今天的事情,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到底跟戴爷说了什么?”
王大力也从另一边靠了过来,蒲扇大的双手拧住了黄飞鸿左胳膊。
黄飞鸿刚想解释什么,脑后已经有阴风吹起。段天雷双手勾如鹰爪,朝着他的双肩就抓了下来,只要抓牢,黄飞鸿这两膀的功夫就得废一半。
“别动手,先听黄爷解释!”
跟在后面的黑二庆高喊一声试图让众人想别动手,但为时已晚。而站在他身后的比尔·威廉姆森更是已经“咔哒”一声,给连发霰弹枪上了膛,并把枪口对准了众人。
“啪!”
一记蝎子摆尾,身后的段天雷被踹了出去,撞到了比尔的身上;
“嘭!”
霰弹枪的子弹轰到了天花板上,震得灰尘哗哗的落地;
“嘿!”
两膀子一较劲,黑三德和王大力重重的撞到了一起,黑三德被势大力沉的王大力撞飞了出去;
“哎呦!”
王大力虽然没松手,但也失去了平衡,再经黄飞鸿抬脚一勾,横着摔在了黑三德的身上。
脱身的黄飞鸿向着外面冲去,而此时还挡在他前方的只有黑二庆一人。
“黄师……”
黑二庆没动手,他还是想解释,却被黄飞鸿撞到了一边,但也就是这么一耽搁,滚到门边的段天雷抬腿一蹬,关上了房门。
活动着双手的指头,段天雷慢慢的站起来挡着门前,而王大力和黑三德也趁这个工夫翻身起来,以四面合围之势将黄飞鸿重新围在中央。
前面是段天雷,王大力在左,黑三德在右,而堵在后面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戴平安。
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呵呵……”
说完话,戴平安轻轻一笑,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但不知为何,黄飞鸿却在这呵呵一笑中听到了无比的放肆与疯狂。
夜幕降临,
犰狳镇已经成了一块哭声悲切之地,一具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停放在镇子东边几公里外的黑鸭教堂的墓园之中。
尸体还没有下葬,一下子死的人太多,别说棺材来不及打造,就是这么多的墓穴也没人能在一夜间挖出来。而镇子里大部分的男性都参加了前天的那场游行,在活着回来的人当中,伤势最轻的几个也还吊着胳膊。
棺材可以不装,但墓穴却不能不挖,所有的尸体得尽早下葬,白布上方盘绕着的苍蝇们由始至终都没有散去,如果明天再不把尸体如土,场面会变得更加的难堪。
在家养病的警长终于躲不下去了,他通过护路队的关系,从华工营地雇来了几十个华工。按道理黑鸭教堂的墓园是他们神圣的地方,不容外人玷污,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愿意再出来计较了。
华工们干的热火朝天,在他们的洋镐和铁锹的挥舞中,一座座成人大小的墓穴逐渐成型。在巡视了一圈之后,警长就让手下的警员继续守着,自己则提着提灯,一个人向犰狳镇的方向走去。
离犰狳镇越近,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呜咽和恸哭也就听得越发清晰,哭泣声中的犰狳镇仿佛一只躲藏在黑暗中怪兽,在不知不觉间吞噬了每一个走入着的灵魂,警长的脚步也因此变得越加的蹒跚。
镇子路口巡逻的几个警察以为警长伤势未愈,打算上前搀扶,却被他拒绝了,让他们看好镇子外面的动静后,警长坚持着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屋子。
妻子去照顾受伤的朋友了,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警长也没有开灯,而拎着提灯径直打开书房门上的铁锁走了进去。
警长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他的书房,因此也没人知道,警长家里最值钱的不是什么金银首饰,珠宝现金,而是一台时下最先进的无线电发报机。
这是巴利镇长前段时间花费重金购买的,为的就是哪怕远隔千里,仍然可以掌握犰狳镇任何的风吹草动。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警长把马车和尸体的事情通过电文发送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保养,发报机的电键今晚有些卡的慌。
很快,对面也发回了信息,还是之前那八个字:
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电报还是原来的内容,可窗外的夜晚已不像往日那样平静。抽泣声时时刻刻还在警长的耳边萦绕,但他能做的也只是长叹一声,然后把写着电报内容的纸张在灯上烧掉。
就在此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
“谁在门外?”
锁好书房,警长拎着提灯和手枪藏身到门边后,向外问道。
“您好,是我,皮尔。”
警长松了一口气,这个人他知道,是旅客车队的领队。在来的路上车队遭遇了“那些人”的袭击,他们暂时在犰狳镇休整停留。
自从游行被打回来了以后,皮尔就一直缠着警长,希望犰狳镇警局能派出人手护送他们到更西边的风滚草镇,为此对方没少给他一些油水。
可此时一脑门子官司的警长哪能顾得上他,今夜这么晚了还上来敲门门,不用说,肯定还是那一档子事。
稍稍拉开一条门缝,发现对方身后还跟着别人,警长职业性的又警惕起来:
“他们是谁?”
“这位是我的助手莱斯特,这位是我的保镖比利,”说道这,皮尔小心的看了下左右,然后掂了掂手里的皮包:
“今天的事情太吓人,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实在不敢出来,警长先生,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
今晚心烦意乱的警长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看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后,还是鬼使神差的让开了房门。
三人鱼贯而入,很快,警长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去。
119,贝克警长的选择
119,
夜深了,乌云像悲伤一样笼罩犰狳镇。
哭声越来越小,但还是有呜咽声时不时的从某个房屋里响起。
警长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前几天暴打了他一顿的那两个搜索连士兵,竟然闯进了他的家中。可当他被脑后的刺痛感唤醒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梦。
自己的家里多了五个人,都是搜索连的士兵。
那名叫做莱斯特的士兵正在书房里摆弄着那台有旅行箱大小的发报机和桌上的文件;那名叫做比利的壮汉则是拿着霰弹枪看守着自己;还有两名带着面罩的士兵拎着提灯仔细搜索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的窗户被黑布所遮盖,就算是外面有人经过,也会以为屋里的人已经休息。摆着一盏提灯的桌上放着一些从他家里搜索出来的罐头咸肉等食物。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正拿着一块咸肉大口大口的撕咬着。
那人没有戴面罩。
哪怕他们从未见过面,哪怕桌上的提灯并不怎么明亮,但警长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如同饿鬼一样在狼吞虎咽的第五名士兵的身份。对方高达一万美金的通缉令,光在他警局的办公桌里就放着几十份。
“戴平安!”
警长吐出来这个恶魔般的名字:
“你们想干什么?”
对方连头都没抬,依旧对手中的食物进攻中,其他人也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继续着手里工作。只有那个叫比利的壮汉冲他笑了笑,伸出食指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你们知道镇子里有多少警察吗?你们跑不掉的。”
“只要你们投降,就算自首,我可以为你们向法官求情。”
他们只是绑住了警长的双手扔到了角落,并没有封住他的嘴巴,所以警长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程序性的说了两句之后就闭上了嘴巴。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没有堵住自己的嘴巴,说明对方有着充足的准备。警局和街上都有执勤的警察,他可以大声呼救示警,但不管戴平安等人能不能活着离开,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作为一名警察,警长比任何人都了解对面那个恶魔的可怕。
戴平安,这就是一个代表着鲜血和死亡的名字。
从圣丹尼斯到黑水镇,几千里的路程里都有他行凶作恶的足迹。戒备森严的黑水镇,前后两任警长在他的手里一死一伤,伤亡的警员和平克顿侦探更是不计其数。别说自己仅是一个小小的犰狳镇警长,就是杀光整个犰狳镇警局,戴平安都未必会眨下眼睛。
既然对方没有马上杀死自己,那就先老老实实的活着。
几十分钟过去,戴平安总算吃完了桌上的食物,其他几人也把搜寻来的东西都摆到了桌上。
正当警长以为审讯要开始的时候,戴平安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反而是擦干手指后,拿起搜出来的物品和文件一件件的查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
除了轮流盯着他的一人外,其他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士兵都拿着武器,垂着脑袋打着盹,那名叫做比利的壮汉嘴里更是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
桌子边,戴平安手中的报纸翻来覆去的看了有三遍,而对面被绑着警长先生内心也由起初的恐惧和惊慌,慢慢变得镇定和兴奋起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戴平安终于放下手中看到第六遍的报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拖着椅子坐到了警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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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最香的壮汉被其他人捅醒,警长也在这一刻重新警惕起来。而戴平安没有急着对警长说什么,先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
“是不是不好回答,没关系,我可以再问另一个问题。和巴利镇长不同,听说您和您的夫人很久之前就在犰狳镇定居了,你们的孩子也是在这里慢慢长大的。犰狳镇就是你们的家,在这里你们也受人尊敬,但如果他们知道了马车里那些尸体死亡的真相,你猜……”
“他们还有没有哭泣的机会?”
戴平安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在警长听来却不亚于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怀表里,警长的眼神从惊慌变成了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因为……”
“因为我是吧,呵呵。”
戴平安笑着直起了身:
“你对外当然可以这么说,事情也好像的确是我引起的,但我没杀人啊。能杀了他们,而且杀的如此干净的,只有布商堡的士兵,这一点犰狳镇里的人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的是,原来让他们的亲人白白送死的,居然是您!”
“我,我可以解释……”
长时间的趴在地上,让挺着一只大肚子的警长脸色刷白,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利索。
“怎么解释?谁会听你的解释?当然,你也可以把这都推到巴利镇长的身上,毕竟死的这些人都是他的护卫,只不过,你怎么证明巴利镇长还活着?或者说,你觉得巴利镇长还会回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贝克警长的脸上冷汗直冒,呼吸加速,很明显,他也想到了某些可怕事情。戴平安让比尔把脚挪开,然后把手足冰凉的警长从地上扶到了椅子上坐好:
“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巴利镇长为什么会放弃他所有的护卫,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的脑子开了窍。”
戴平安指了指自己脑袋左边,那条还没有结痂的血槽:
“巴利镇长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怎么可能放弃保护他安全的护卫,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呢?而且事情的发展可能让他觉得,或许死了的护卫比活着的更有用,连遣散费都省下了。”
“更好的选择?”
“昨天,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布商堡的军营遭受了袭击。”
“啸狼帮!”
贝克警长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可是犰狳镇的镇长,怎么可能和那帮墨西哥匪徒相勾结?”
“听起来是有点不可能,但一个秘密能让一座军营沦为绑架人质,封锁消息的贼窝,那其中的价值,也能让一镇之长成为啸狼帮的朋友。”
“我不知道巴利镇长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可以忍受着内心的不安,对他继续死心塌地。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您今晚真的死在这个房间,那位镇长伤心的时间会不会有您家人哭泣的时间长?”
戴平安将全家福和怀表塞进了警长的手中,然后拍了拍警长厚实的肩膀:
“好好想想吧,贝克警长,为你的犰狳镇想想,为你的邻居想想,为你的家人想想,当然,也为你自己想想。”
天空微亮,但平原上的冷风还像半夜里那么冷,好在黑鸦教堂这边热火朝天的工作已经结束。几十名华工辛苦一夜,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在墓园冰冷的土地上挖出几十个合乎规格的墓穴。
虽然这一晚上的辛苦,他们每人只能挣到十美分,连半包香烟都买不到,但面对这些警察的枪口,他们没有躺平拒绝的能力,更没有偷懒摸鱼的胆子。
为了能早点回家睡觉,警员们并没有给这些辛苦的华工们留一丝休息的时间,在清点完人数后,压着他们连夜返回华工营地。结果离开犰狳镇刚走到一半,就被突然冲出来的马蹄声给拦下。
马脖子上挂着的提灯照亮了对面两人护路队的服装和武装到了牙齿的枪支弹药。
是“那些人”!
为了不引起什么误会,两名带队的警察赶紧让队伍停下,他们高举着提灯,试图照亮胸前代表着身份的警徽,但灯光映出来的,还有对面抬起的枪口。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们是警察,犰狳镇的警察!”
“我知道你们是警察,但他们是什么人?”马上的搜索连士兵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们是我们叫来挖墓穴的华工。”
“大晚上的挖墓穴?”显然对方并不相信这个解释,咔哒一声,霰弹枪上膛:
“我怀疑你们当中有华国间谍,所有人全部跪在地下,接受检查!你们两个也一样,把枪放地上,马上!”
二对二,但这可不是警察敢向美军士兵喷射辣椒水的年代,尤其是士兵的枪口已经瞄准警察身体的情况下。两名士兵哪怕再不情愿,也都乖乖的把武器放在脚下,等待对方的检查。
押送他们的警察都妥协了,被押送的华工就更老实了,反正这种检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十人统统跪到了地上,拿出贴有自己照片的文件,等候对方挨个查看。
哪想到都不用细细查看,刚一清点就出现了问题。
那名士兵从马上下来,一把薅起满头雾水的警察:
“他们是来挖墓穴的?”
“是啊。”
“有多少人?”
“一共二十五人,我们刚刚数过。”
“刚刚数过?”
啪!
大嘴巴子扇下来,连警察的帽子都被甩到了地上:
“挣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不明所以的警察捂着红肿的脸颊,在华工跟前硬着头皮一个一个的数了起来,数着数着,他脑门上开始见汗了。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二十五呢?”
华工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120,华国间谍
120,
“怦!”
清晨的一声枪响把刚刚从悲痛中沉寂下去的犰狳镇的唤醒。
人们披上衣服,拿起武器冲到镇子口时,却发现一名年轻的警察正比划着手中的连发步枪,向镇子外边吼叫着。顺着他瞄准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几十名华国工人正抱着脑袋,爬在离镇子口几十米远的道路上。
年轻警察在镇子边上站岗时,偷懒睡着了,当他被传来的动静惊醒时,挣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十几名大呼小叫的华国工人从远处向他这边跑来。
本着先开枪后问事的传统,被惊醒的年轻警察马上扣动了扳机,好在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枪口抬高了那么几分,这才没有造成伤亡。
带着武器,人们围了上去,尽管语言交流不畅,众人还是从华国工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中预料到了坏事的发生。果然,有人骑马沿着华工们来时的道路寻去,很快在路边发现其余的华工和他们守着的,两名被打的半死不活,已经昏迷过去的犰狳镇警察。
当两名受伤严重的警察和剩下的华工被人带回来时,几名年轻的警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把责任归咎于在场华工的身上。喊了几声还是问不清楚发什么后,冲上去对着这些语言不通的外国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直到闻讯而来的副警长匆匆赶到时才终于停手。
副警长比贝克警长瘦点有限,几步路跑下来也是气喘吁吁,但好在他懂一点中文,跟几名鼻青脸肿又会点英文的华工一番连说带比划之后,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挖好墓穴离开墓园时是二十五人,走到一半就变成了二十四人,押送的两个警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那两名“那些人”对这个交待却是无法接受的,他们也知道从跪在地上,抱着脑袋颤颤发抖的华工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以怀疑“和华国间谍有勾连”的名义,对两名警察当场就展开讯问。
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讯问的手段升级,被枪口指着又已经缴了械的两名警察毫无还手的机会和能力,被下马的那名士兵活活的打晕过去。
打完人之后,两名士兵打马朝着黑鸦教堂的墓园方向赶去,把两个昏迷不醒的警察和二十四名瑟瑟发抖的华国工人丢在路旁。担心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华工们也不敢乱跑,一直守到天色蒙蒙亮才敢回犰狳镇叫人。
让手下把这些华工带回犰狳镇后,副警长又把几个冲动打人的年轻警探留在了最后。有个姓黄的华国人之前刚从野外救下镇子里的几位伤者,这事还没过去几天,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打这些华国工人,场面上有点说不过去。
也不管这几个年轻警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随便批评了几句之后,他又匆匆赶回到镇子里,敲响了贝克警长家的房门。
贝克警长也早就被枪声所惊醒,经过两人的商议后,一夜没睡,眼睛通红的贝克警长决定先把人从镇子里找出来。当两名昏迷的伤者都悠悠转醒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找到失踪的华工,但在搜查的过程中,还是从众人的嘴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昨晚马厩中还真有一匹骏马被盗走,而且也有人在凌晨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其中旅客车队的领队皮尔先生不但听到了马蹄的动静,还亲眼看见有人骑着马向着犰狳镇的东北部逃去。
“东北部?派克盆地?”
两位警长的脸色严肃起来。
派克盆地,
是从北部的亨尼根高地进入仙人掌清泉,到达犰狳镇的第三条路,也是最北边的一条路。如果说中间的道路意味着爬升,南边的道路意味着绕远的话,派克盆地这条路就意味着危险。
名字叫盆地,其实更像是一团旋转缠绕,陡峭高耸的山谷环绕包围着的一块空地,是真正意义上山高崖密,沟壑纵横。以往经常有不认路的旅客冒失闯进去迷失道路,被困个三五七天,之后自从一拨不知道从流窜来的强盗躲进派克盆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活着从山谷里走出来。
而两位警长之所以感觉得麻烦,除了躲藏在盆地当中的强盗,还有就是这名逃跑华工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布商堡军营口中的华国间谍?
如果真是的话,布商堡的军营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毕竟他俩的心里都知道,布商堡军营中的那位贝克特上校,惦记着犰狳镇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贝克特上校还真没这个功夫。布商堡军营的办公司内,他正在听取搜索连骑兵队长的回报。
“失踪了?”
精美的银质小勺子在浓香的咖啡里轻轻搅动着,从上校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我不是下令禁止所有人离开营地的吗?”
“报告上校,是我命令他们回去清理埋伏的战场的,当时啸狼帮的人刚刚撤走,您还没有来得及下命令。”
“一个人都没回来?”
“是的。按照路程他们十人昨天傍晚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担心会不会又是巴利镇长搞得鬼。”
骑兵队长的脸色很不好看看:
“目前我们的搜索连士兵减员的速度有点快,我担心……”
银勺划到了咖啡杯,搅动停了下来。
“说说吧。”
“是!搜索连原有一百二十人。昨天的战斗中,阵亡以及失踪共四十六人,其中普通士兵三十二人,搜索连十四人;前天的冲突中,搜索连阵亡一人,再加上跟罗,罗宾森少尉一并失踪的五十人,以及今天怀疑同样失踪的十人,目前搜索连还剩……”
骑兵队长抬眼看了看神色自然的贝克特上校,然后摇了摇牙:
“还剩四十五人。”
搜索连是精英,是军中精锐,是从众多士兵里精挑细选选拔出来的,也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结果不到五六天的功夫就没了三分之二,这个消息给谁都接受不了。
但偏偏贝克特上校还不能因此而发火,因为这当中有一多半是跟他的亲弟弟一起不见的。
“军心如何?”
“请上校放心,他们依然能为您战斗。”
“很好,他们这个月的军饷翻倍。”
咖啡里的小勺子再次搅动起来:
“如果那十个人到了明天还没回来,就给他们的家人发阵亡抚恤金。”
“啸狼帮袭击还有搜索连士兵失踪的事情肯定跟我们的巴利镇长脱不了干系,不然时间不会那么的巧合。他搞这么多的事情,就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和注意,从而获取华工营的秘密。”
上校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解释:
“他现在斩断了他跟犰狳镇的所有联系,藏了起来,为的就是让我们去找他。只要我们分散人手去找他,他和他的那帮墨西哥野狗就会卷土从来,再咬我们一口。”
说到这,贝克特上校看向骑兵队长:
“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稳住!只要我们按兵不动,他自己就会跳出来。”
“不用等他跳出来,只要华工营的这件事情一结束,我就会亲手把他从地里挖出来,然后用华国一种叫做‘剐’的方式好好招待他,当然,还有犰狳镇里的那帮刁民,也一并不能放过。”
骑兵队长不知道‘剐’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从贝克特上校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残忍和痛苦的气息。
“让我的战士们知道,失踪的不仅有他们的战友,就连我的亲弟弟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对此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你这边也要稳住,可能是明天,最迟后天,就会有事情发生吸引我们出去,到时候你一定要……”
“报告!”
新的传令兵走了进来:
“我们在犰狳镇的密探回报,犰狳镇发现可疑的华国间谍,此外还有我们搜索连两名士兵的踪迹,这是详细信息。”传令兵将一份文件双手交给贝克特上校,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文件上的详细内容,贝克特上校笑了。
“原以为我们巴利镇长会稍等那么一两天,没想到他现在就忍不住了,他太心急了。”
“我现在就去安抚士兵们。”
“不,既然巴利镇长如此处心积虑的邀请,我们不配合一下有点说不过去了。”
在骑兵队长诧异的目光中,贝克特上校将那杯一口没喝的咖啡连带着杯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中。
“传我的命令,集结队伍。”
“是!”
与此同时,在犰狳镇北边一块巨石的高地上,戴平安正用望远镜查看着犰狳镇的动静。
这一切都是戴平安的设计,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仅靠犰狳镇的平民就能和布商堡的军营做对抗,哪怕这些暴民人人有枪,还个个精通打砸抢。
他只是想先把搅浑而已,谁知道浑浊水中居然还藏着巴利镇长这头只会咬人不会叫的恶狗。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帮对方一把。既然贝克特上校为了封锁秘密,到处抓人,那就造出一条漏网之鱼来给他抓。
假扮成华工的黑三德并没有真的进入派克盆地,而是在山谷的路口上兜了一圈就返了回来。挖了一夜墓穴又骑马兜了好大一圈的他有些乏累,正低着脑袋靠在石头上休息,连黑二庆带给他的早餐都没胃口吃。
“戴爷,您说那个死肥猪警长会不会听我们的话,配合我们行动。”
戴平安的身边,黑二庆同样举着一个望远镜朝着犰狳镇的方向看着,结果看了半天就没看出什么结果。
“不好说啊,人心难料,谁能知道贝克警长这会在想什么。”
“难道他还敢再出卖我们?”
听到戴平安的话,黑二庆有些气急:
“他可是交了投名状的!”
黑二庆说的没错,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犰狳镇,贝克警长同意和戴平安合作。和德鲁先生以及皮尔他们一样,贝克警长也做出了自己的保证,亲手勒死了两名戴平安他们抓获的搜索连战士,尸体还藏在贝克警长的书房。
用戴平安的话来说,如果他配合,贝克警长就是领导犰狳镇人民对抗布商堡士兵的英雄;要是敢反悔,他就是为犰狳镇招灾惹祸的罪人。
如此阴狠的主意,黑二庆不相信贝克警长还敢有别的主意,结果他的怀疑,换来的却是戴平安的一声冷笑。
“人心呐,谁能说的准。这年头,不扒开外面包着的一层层的人皮,谁知道里面藏着的是人是鬼。”
戴平安也跟着放下望远镜,不再观望: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我宁愿和恐怖的恶鬼睡在一个坟包里,也害怕跟猜不透内心的活人站在一起。”
“戴爷,您这话有点吓人了。”
“吓人?要是可以的话,你问问咱们拉回来那车尸体,看看他们觉不觉着这句话吓人。”
戴平安翻出一只香烟叼在嘴上,黑二庆立马划着火柴点燃:
“前脚还拼死拼活的为他人卖命,后脚就被人家给卖了。四十多个人到死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稀里糊涂的把命丢在了路上,你说冤不冤。”
“冤,当然冤,还是戴爷您仁慈,帮他们把尸体来回来,不然他们的家人还在犰狳镇傻等呢。”
“仁慈?狗屁的仁慈,我只是害怕而已。”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气,戴平安把抽到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巴利镇长一样,把你们卖了,让你们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我这么做,也只是希望到时候也有人能替你们收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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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阴风吹过,其他人或站或坐,全部抬起头把目光看了过来,只有戴平安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在继续说着。
“你觉得黄飞鸿怎么样?我觉得他这个人还算靠得住,让他来当这个收尸人,为你们收尸,也为我收尸。”
裹在身上的黑袍在冷风中呼呼作响,戴平安语气淡然说着,像是在许愿,更像是在交代后事。站他旁边的黑二庆听得是寒毛直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张笑脸。
“戴爷,您~您说笑了。”
黑二庆努力组织着语言:
“虽然你怪了一点,也疯了一点,但义气这方面没说的,有什么事您都是第一个上,最后一个走,能自己扛的事情,绝对不会麻烦兄弟。戴爷,我不相信您会出卖我们,更不相信您会做出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真的?”
戴平安轻轻一问。
“真的。”
黑二庆的语气很肯定。
戴平安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了:
“谢谢。”
随后他把目光瞥向了其他人:
“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你们也相信我?”
摆弄着一把破旧步枪的比尔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段天雷和王大力则是跟黑二庆一样,站到了戴平安的身边。
“我相信戴爷!”
“我相信戴爷!”
两人齐声回答,
段天雷站在右边,一头的黑发随风飘荡,露出下面那对阴狠的眼睛;
王大力站在左边,面容木讷,直接捏了捏沙包大下的拳头,嘎嘣作响。
戴平安把目光放到了最后一人,最能干也是最踏实的黑三德的身上。不知道什么起,他把抬起的脑袋又低了下去,犹豫许久,沉默寡言的他才蹦出四个字:
“我,也相信!”
“好!”
军心可用啊,戴平安忍不住鼓掌大笑起来,也就是这一刻,段天雷动了。
两只鹰爪,一上一下,分别锁住了咽喉和右手,而另一边王大力,一只手抓住左胳膊,另一只摁住肩膀,对着还想扭动的身体使劲一压。
戴平安还在笑,但笑声却越来越低,接过比尔递过来的步枪,倒提在手中。
“戴……”
黑二庆不是黄飞鸿,更何况王段两人又是突然发难,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摁在了地上,两臂被扭在身后,喉咙上段天雷的鹰爪更是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你相信我,那就不要躲,就一下,很快的。”
在黑二庆惊恐的眼神中,戴平安将步枪抡了起来
“啪!”
121,不存在的交易
121,
“往外迎,往外迎,”
“满腹凄凉,草木凋零,”
“斜倚栏杆泪珠儿清。”
上午的华工营地里,小曲《休洗红》的歌声在一个个帐篷之间回荡着,连续几日的休整,让这些无事可干的华工们彻底放松下来。他们不仅哼唱起了小曲,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用自己微薄的工钱玩起了牌九和骰子。
之前营地里是有不少人被抓走,但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在工地上卖力气换饭吃,谁能顾得上谁啊。倒是新来的那个黄大夫看见他们赌钱,脸色有点铁青,可大家压在赌桌上的都是自己挣来的血汗钱,谁又有资格说个不是。
宝芝林的帐篷内,正为亚瑟等人熬药的林苏不由自主的跟着调子哼唱起来,结果被走进来的黄飞鸿撞了个正着。
外面的工人没法说什么,难道自己的徒弟还不能教训?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吓得徒弟连香喷喷的大碴子粥都顾不上喝,端着药碗就要给亚瑟等人送去。
“轰隆隆……”
密集的马蹄声惊动了正在生闷气的黄飞鸿,走出帐篷一看,一条凶猛的队伍从里奥布拉沃高地上冲了下来。整整一个营的骑兵,五百匹军马顺势而下的动静震得山脚下整个华工营地的帐篷都在晃悠,悲悲切切的BJ小调,更是在马蹄铁的轰鸣声中被踏的粉碎。
布商堡一整个营的骑兵倾巢而出,他们没用护路队的服装作掩护,也没有像搜索连一样武装到牙齿,但光是他们铺天盖地般的冲锋就无人可以阻挡,除非对面有几十挺一字排开的马克沁机枪。
这凶猛的动静自然吓坏了营地当中的华工,当轰响声冲着北方渐渐远去之后,他们才敢从简易赌桌下伸出脑袋,惊叹一阵后,继续大呼小叫的吆喝起来。
骑兵是冲着犰狳镇去的,但黄飞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逃过一劫的庆幸,他心中暗道不妙,扭头看向鬼脚七,发现对方在摇头后,脸色阴的更沉了。
“计划不是这样的。”
“计划不是这样的。”
脸色同样阴沉的,还有犰狳镇内的贝克警长,看着南边席卷而来的滚滚烟尘,他的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等他回头再找,发现那只旅客车队以及带回来的二十四名华工早已经不知所踪。
他一把扯过身边一名警员:
“那帮挖坟的华工是谁招来的?”
“不是您吗?”
被问到的警员有些迷糊。
“我问的是,是谁把他们华工营地带回来的?”
这二十几人当然是他通过护路队的关系雇佣而来的,但是去华工营地把人带回来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抡到他亲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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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副警长,他懂一些中文,是他亲自去把那些华工带回来的。”
“亲自?就他一个人?”
警员点点头。
“副警长人呢?”
“刚刚还看到,现在……需要我去找吗?”
“不用了。”
不是不用,是来不及了,滚滚烟尘夹杂着轰响声已经冲到了犰狳镇的跟前,然后在居民们惊慌失措的眼神中一分为二,划过两个圆圈后,把整个犰狳镇团团围困在其中。
“吁!”
在急停的命令下,一匹雄壮的布列塔尼战马高高的扬起粗壮的前蹄,而后重重的跺下,溅起的尘土砸到居民们的脸上,硬是把站在最前头的几个人逼退了好几步。
贝克警长没有退,但从马上翻身下来的骑兵队长也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他:
“大家不要担心,我们只是奉罗宾森·贝克特上的命令,来抓捕华国间谍相勾结的叛国者,和其他人无关,只要大家能够理解和配合,就不会受到牵连。”
人群中响起了疑惑的说话声,队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个叛国者为了出卖国家的利益,他不但暗害我们的士兵,还冒充他们,以罗宾森先生的名义,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此外他还勾结墨西哥匪帮袭击我们布商堡的军营,更可恶的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他还卑鄙无耻的出卖了保护他自己的护卫,就因为他们都是犰狳镇的人!”
“轰”的一声,不可置信的吸气声在人堆里炸响,而骑兵队长很满意这个效果:
“没错,他就是你们的前任镇长,巴利·伯顿!”
人群像洒了鱼食的池塘一样沸腾起来,过来好一会儿,才有一位带着黑纱的女士站了出来,她的双眼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肿的不像样子,正是贝克警长那位在一天之内失去三位亲人的女邻居。
“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
女士径直站到了骑兵队长的面前,对队长身后的凶神恶煞的骑兵们视若无睹,心若死灰的她已经无所畏惧,只想用颤抖的声音找到一直困扰她的答案:
“你们怎么证明?”
“我们当然可以证明。”
哀莫大于心死的女士并没有让骑兵队长感到任何的同情,反而是激起了他的凶手,他桀然一笑,伸手指向了女士的身后:
“他就是证据,不信你可以问他!”
贝克警长闭上了眼睛,因为骑兵队长如同长剑一般的手指,指的就是他。虽然在看到这些骑兵出现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但他当着众人的面被指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们没有看错,大卫·贝克,你们的警长就是叛国者巴利·伯顿的同伙。他不但跟巴利·伯顿一直保持着联系,为他通风报信,还动手杀害了我们的士兵。”
骑兵队长的指控振聋发聩,还不等贝克警长想解释什么,人群后方的镇子里就传来了士兵们的呼喊声:
“找到了。”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几名骑兵已经抬着一台先进精密的仪器从贝克警长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就是最先进的发报机,你们的贝克警长就是通过它和巴利·伯顿一直传递消息,也就是说,你们担任护卫的家人也算间接死在他的手上,他,也是凶手!”
“真的是你吗?”
宛若哀鸣的询问声在贝克警长的耳边响起,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没有理会身边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女邻居,他盯着骑兵队长得意的笑容,一步步的走到对方跟前。
旁边有士兵上来想动手,却被队长示意无需阻拦,任由面无人色的贝克警长一步一步的挪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
三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吼出来的。
“什么为什么?”
骑兵队长得意的笑着。
“你知道的,我们当初的交易不是这么说的,贝克特上校也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交易?什么交易?我听不懂!”
122,警长,队长,戴平安
122,
“交易?什么交易?我听不懂!”
骑兵队长短短的这句话,如同一记铁拳重重的砸在了贝克警长的脸上,一时间,贝克警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更是泛起了阵阵白光。
既然都是出卖,那为什么不卖一个好价钱?
通缉犯戴平安,
镇长巴利·伯顿,
以及上校贝克特·罗宾森,
三个卖家,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更何况是贝克警长。他都不需要专门去做什么,因为那台发报机的另一头,不仅有等着接受的巴利镇长,还有一直监听的布商堡军营。
所以当戴平安昨晚找上他的那会儿,贝克警长确实感受到了担忧。只不过并不是因为镇子里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哪怕那些护卫的死亡确实有他一半的功劳,而是担忧巴利镇长是否已经对自己的情报起疑。
如果巴利镇长开始怀疑自己,那他对贝克特上校的价值也就小了很多,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他们一头撞了进来。
当得知自己死不掉后,贝克警长的心头是窃喜的,但为了让鱼上钩,他还是在答应条件之前“挣扎”了许久,为此还是亲手绞死了两名搜索连的士兵。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但他认为值得,也觉得贝克特上校能够理解自己,可没想到刚刚过去半天的时间,布商堡的骑兵就找上门来,不仅当着犰狳镇众人的面,把他身上的伪装扒的干干净净,而且听口气,还不打算承认之前的交易!
如果说揭穿他的所作所为,只是让他在犰狳镇多年树立的形象轰然崩塌的话,那骑兵队长的这句话,就是彻底断了他下半生的后路,不单单是犰狳镇,而是整个世界。
“你们……你们……你……”
回头望去,是想要把他抽筋扒皮的犰狳镇居民,转过头来,是恨他恨的咬牙切齿的骑兵队长。贝克警长瘫坐在地上,嘴巴嘟囔了几句,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两具搜索连士兵的尸体从他的房间里被搜出来之后,又有一具同样打扮的尸体从警局旁边空置的屋子里抬了出来,然后是第四具,第五具……
那里原本是临时关押那二十四名华工的地方,此时却成了搜索连士兵的停尸房,看着一具具死了没多久,却被折磨道面目全非的尸体,贝克警长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刚想解释,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从那间房子里喷了出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炸药,方圆好几米的范围内,不管活着抬尸的,还是死了挺尸的,统统被灼热的火焰给吞了进去。离得近几十名骑兵没被火舌所波及,但也连人带马的被爆炸掀出好几个跟头,死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这团火球一下子就要了警局附近五十多个人的性命,爆炸的余波还将包围犰狳镇的骑兵队伍震得七零八落,有不少受惊的军马更是在跳动间将马上的骑兵甩了出去。
哪怕都隔了一整条街的距离,骑兵队长的侍卫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匹雄壮的布列塔尼战马安定下来。
当巨响慢慢散去,被爆炸送上天空的残肢断臂也随之落了下来,当一条从天而降的断腿摔落在人群中央时,这帮犰狳镇的居民终于反应过来,在尖叫声中开始四散奔逃。
“拦住他们!”
骑兵队长怒吼着,可谈何容易,尖叫着的居民像被恶狼惊散的羊群,向着犰狳镇的四面八方逃去,而骑兵队长手下几百名士兵还在手忙脚乱的控制着胯下的马匹。
没有什么能比死亡的威胁更适合作为奔跑的动力,当骑兵们终于把操控权从蹦跳不已的马匹身上夺回来时,放眼望去,周边的荒原上已经到处都是慌张逃命的犰狳镇居民。
“追上去,把他们都给你抓回来!”
骑兵队长下着气急败坏的命令,然后“仓朗”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骑兵刀,将瘫软的贝克警长从地上薅了起来:
“这就你在电报里说的派克盆地?嗯?”
不等贝克警长有所回应,对准脑袋,骑兵队长握紧刀柄就直接捣了上去。
骑兵刀的叶型护手弓由纯刚打造,是货真价实的美式铁拳,第一下就捣断了贝克警长的鼻梁,接着拳头下移,捣在了胸口,第三下是在警长十月怀胎般的肚子上,
第四下,
第五下,
直到清楚的听到肋骨断裂的声响,才松开手,让已经吐血的贝克警长扑倒在地上。
骑兵队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一脚踏到背上,踩的警长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冰冷的刀锋沿着脖颈轻轻的刺进了土里,只要轻轻一挑,就能把他的大动脉给豁开。
“先在派克盆地埋伏,然后在犰狳镇断我们的后路,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只有你一个眼线吧?”骑兵队长恨他恨的牙根痒痒,连语气都显得有些轻佻:
“你们在这里可埋了不少炸药,派克盆地里面呢,恐怕埋得更多吧,你当我们还会在上当吗?”
骑兵队长脚下一使劲,踩的警长嘴里又涌出来一口血。眼看着快把人踩死了,队长这才收起踩在背上的皮靴,薅着半白的头发,把警长的脑袋顺着刀锋拽了起来。
“你知道我们手段的,说吧,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的巴利镇长在哪里?跟你们合作的那个黄皮猴子又在哪里?”
鼻间的疼痛加上喉咙里的淤血,二者引起的呼吸不畅让贝克警长感觉要快昏迷过去,但头皮快被撕下来的刺痛感又很快让他清醒过来。
在这一昏一醒间,贝克警长也终于通过骑兵队长的言语明白了什么。
这果然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了贝克特上校和巴利镇长而设置的陷阱,也是针对他自己的陷阱,
因为姓戴的那个黄皮杂碎所说的埋伏地点,就在派克盆地!
原来是这样。
一瞬间,贝克警长终于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可他张最想说什么的时候,说出来的却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淤血。
“咳咳……”
贝克警长剧烈的咳嗽着,咳出来一口接一口的血沫子,好一阵子才把这口气给咳嗽匀了,然而当他第二次要张嘴的时候,枪已经响了。
“呯!”
“铛啷啷!”
锋利的骑兵刀被子弹击飞,骑兵队长及时把手抽出来才没有伤到自己。
枪声是从已经跑的没人了的镇子里传出来的,就在犰狳镇大街的另一头。
熊熊的火焰还在警局那几间房屋上燃烧,被高温烤炙的空气一层层的向上翻滚,仿佛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因为爆炸,堵着犰狳镇那头的骑兵们不是已经散去,就是躺在地上哀嚎,裹着一身黑袍的戴平安,就像从那扇大门里走了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其余的士兵们纷纷抬起了手中的武器,想要扣动扳机却被抬手拦下。看了看街那头走来的戴平安,又看了看脚边因激动而吐血不止的贝克警长,骑兵队长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犰狳镇上并不怎么安静,除了房屋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伤兵们痛苦的哀嚎和马匹不安的嘶鸣,但随着戴平安一步步的走近,骑行鞋的牛皮鞋底和路上砂石摩擦的声响也渐渐的传入他们的耳中。
脚步的声音很稳,不急也不缓,不慌也不忙,好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节奏。在这诡异的节奏中,脚步的主人与这个真实,炎热以及痛苦的世界越发的格格不入。
人越来越近,对准他的枪口也越来越多。
一股凑热闹的狂风卷着沙尘从身前刮过,但脚步声没有任何的停留,就连披着的那身黑袍都没有起丝毫的涟漪。
戴平安在离骑兵队长三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解开黑袍的扣子,满是枪眼的黑毯落下,又升腾起一阵呛人烟尘。
有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这一反应如同瘟疫一般在队伍里散播开来。这次骑兵队长出奇的没有呵斥,因为他也惊异于眼前这个人形恶鬼。
此刻正当午时,但高挂在头顶的太阳并没能化解骑兵们心中感受到的阵阵寒意,反倒是把戴平安深陷在阴影中的眼窝衬托的更加阴森。
黑色的牛皮马甲下,白到发青的皮肤,与刚刚抬出来,已经晾了一天一夜的搜索连士兵尸体别无二致。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对方身上又没有甩不掉的苍蝇环绕,都有人会忍不住认为这就是一具刚刚从死神的地狱里爬回到人间的活尸。
笔趣阁
不愧是传言中重金悬赏的白色魔鬼,罪行累累的杀人恶魔。而此时面对密密麻麻的枪口,这个恶魔居然还在笑。
戴平安确实在笑,他习惯性的挑着嘴角,带着三分得意,三分挑衅,三分落寞,还有一分面对死亡的坦然,笑对着众人,眼睛却看向了被踩在队长脚下的贝克警长。
对面的贝克警长眼中就只有愤怒和怨恨了。满嘴是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他试图伸手抓向戴平安,但换来的却是骑兵队长脚下不断增加的力度。
“你想救他?”
“不想。”
戴平安的回答让骑兵队长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贝克警长被自己折磨的已经没了大半条命,就算带回去能侥幸医好也是残废。
“我可以给他个痛快,只要……”
“呯!”
枪声震得众人一愣,回过头,贝克警长的头上多了个血窟窿,已经获得了他并不想要的痛快。最后一缕淤血顺着嘴角滴答下来,死不瞑目的他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死的如此之惨。
“我也可以。”
戴平安的语气很淡,但笑容却更加轻松。
123,鱼饵和鱼钩
123,
“怦”,
一颗子弹擦着戴平安的肩膀飞了过去。
骑兵队长没有下命令,但还是有个被吓坏的士兵忍不住扣动了步枪的扳机。
子弹带出一条血痕,而戴平安却连动都没有动,好像被射伤的不是他一样。
“所有人都不要开枪!”
骑兵队长大声的命令着,但他也没有呵斥那名有些惊慌的士兵,因为贝克警长的死并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愤怒。
队长先是低头看了看,然后又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后面火车站的木质台阶上。在确定贝克警长脑袋里流出来的血液不会沾染到自己的羔羊皮军靴后,他鼓起了掌。
“好枪法!”
骑兵队长夸赞到。
“谢谢!”
戴平安答应着,还冒着一缕销烟的牛仔左轮在他手中转了两圈之后,被他轻轻送进了枪腰带中。
“我是真心的在夸赞你,你跟其他的黄皮猴子不一样,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开枪并杀人的华国人,而且还是在我手下士兵枪口的瞄准下。”
除了在荒原上驱赶追逐犰狳镇居民的百十号士兵和在爆炸中伤亡的五六十人外,剩下的骑兵大部分都在安定好马匹后,朝着戴平安一人围了过来。
他们不像没有规矩的匪徒一样一窝蜂的包围上来,而是按照所接受过的军事训练,或是进入犰狳镇大街两侧的酒吧,杂货店等房屋,以门窗为掩体探出枪口;或是直接攀上两侧建筑物的二楼以及楼顶,居高临下拿枪瞄着戴平安。
在三百多只枪口的瞄准下,神情自若不说,还敢开枪杀人,很明显,戴平安成功的引起了骑兵队长的兴趣。
“我不知道这是否跟你特殊的肤色有关,但你的行为证明了你非凡的勇气,你的同胞当中也有勇敢之人,但他们做不到你的这种程度。”
“是吗?”
戴平安摩挲着脑袋上的青茬。
“是的,很可惜。如果你要是个白人,会是个很好的士兵。”骑兵队长的脸上居然表现出一丝的遗憾:
“作为对你勇气的奖励,我希望先说清楚一些事情。”
“如果你想学你之前的某些同胞那样,妄图通过投降的方式混进布商堡,很抱歉,我们是会把你活着带进去,但在进入军营之前,我们会打断你的手脚,让你再也无法离开。所以……”
骑兵队长拍了拍腰间的枪套:
“我希望你能像个真正的白人勇士一样,跟我来一场枪手之间的决斗。”
“你会答应吗?”
戴平安挑了挑眉头。
“作为一名枪手,我肯定会答应你的决斗,但作为一名指挥官,我会让我的士兵把你乱枪打死。我会选择哪种身份,这需要你自己的判断,当然,你也可以放下武器选择投降,断手断脚而已,不会死的。”
这才是骑兵队长的真正目的。
最后的结果他说了算,所以怎么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选择的过程中,将戴平安的镇定和勇气一点点的磨灭,然后踩在脚下。为了能让戴平安做出“正确”的选择,骑兵队长又补了一句:
“忘记告诉你,你的黄皮同胞们大都选择了投降,但还是有一个人选择向我发起了决斗的挑战,他像你一样也很勇敢,如果我没记错,”
骑兵队长歪歪头,看向了戴平安腰后头横插着的虎头刀:
“他也有一把砍刀,跟你身后那把很相似。”
阎孝国!
戴平安的眼神一凛。
“放心,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戴平安神色的变化被骑兵队长看在了眼中,他得意的笑着: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傻了,居然想拿着一把沉重砍刀向我发起决斗挑战。不管是作为一名枪手还是一名指挥官,我都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毕竟枪械才是现代人类选择的武器,挥舞着冷兵器吓唬人的,只有那些未进化完全的印第安野兽,还有从深林里跑出来,刚刚学会穿衣服和说话的野猴子。”
说话的同时,骑兵队长将带着的手套摘下来,扔到了戴平安的面前。
“现在,该你选择了。”
捡起手套,就意味着向队长发起了挑战,可能获得与骑兵队长公平一战的机会,也可能死在乱枪之下,但要是放弃这个机会,面对众多的枪口,无路可逃的戴平安只有选择投降这一条路。
骑兵队长上下打量着,等待着戴平安做出的选择,就连两边占据了有利地形的众多士兵,也把食指从扳机上挪开,等着看这场好戏。
戴平安感觉有些无语。
他没有马上弯腰,而是先看了看地上的手套,又回头看了看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警察局,看了看街道两边密不透风的包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满是揶揄和得意的队长脸上。
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但在骑兵队长看来,戴平安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放弃吧,你已经证明了你勇气,现在只要你选择投降,像你的同胞一样,跪下去把脑袋贴到地上,我可以做主,留一条好腿给你。”
“一条不够?再给你留一只手,怎么样。”
见戴平安没有回答,队长忍不住又补了一条句。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戴平安终于动了,没有想象中恼羞成怒,拔枪拼命;也没有预料中的破罐子破摔,跪地求饶。而是先把一只香烟叼在了嘴里,点着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才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骑兵队长。
“难道你看不出,我一直是在拖延时间吗?”
吐出的烟雾从眼前掠过,突然间戴平安有点怀疑对方的智商。
“拖延时间?”
骑兵队长脸上的嘲讽都快溢了出来:
“承认自己的胆怯并不丢人,但找借口遮掩……呵呵,这是否也是你们的一种习惯?”
“拖延时间?你想等待什么?你的那几个匪徒手下?把自己藏起来不敢露面的巴利·伯顿?还是那些比你们文明不到哪去的墨西哥杂碎?”
骑兵队长朝着镇子的东北方向望了望,那是派克盆地山口的方向。
“狮子面前,野狗就是叫唤也得夹着尾巴。哪怕他们都埋伏在山谷里,现在正在高处看着这里又如何?难道他们还敢冲过来救你不成?”
“放弃吧,戴平安,你就是个点炸药的,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现在跪下来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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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的话并没有使戴平安感到惊慌,反倒像是让他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出来:
“是没人会来救我。是人就不可信,生死相关的大事怎么能放在别人手中,所以呢,”
“人,一定要靠自己!”
一边说着话,戴平安一边掏出块怀表看起了时间:
“队长你说的没错,我呢,确实就是个点炸药的。看在你给我选择机会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还记得我从铁路工地上带走了什么吗?”
骑兵队长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从火车站的台阶上跳了出去,扑倒在贝克警长的尸体边。
想再招呼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已经来不及了——
“轰!”
“轰!”“轰!”
“轰!”“轰!”“轰!”“轰!”
……
先是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的新火车站,连带着台阶上的士兵一起炸上了天,紧接着就是离车站只有一街之隔的酒吧和杂货铺,然后从西向东,顺着犰狳镇大街两侧一路炸了过去。
就像放了串二十响的超级鞭炮,一阵轰隆声过后,整个犰狳镇被爆炸扬起的烟尘和碎片所吞没。
不同于警局旁边那间放置了大量煤油的房屋,这两排房屋爆炸时没有火球,也没有火焰,只有一瞬间的闪光和铺天盖地的碎片,但威力却没有任何的消减。
爆炸中心的士兵和建筑像是鞭炮纸屑一样被炸得满地都是;
周边的士兵虽然保留了全尸,但身体上也布满了小红点,死的不能再死;
镇子最外围的士兵倒是在连滚带爬的翻了几根跟头后,还能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但从眼睛鼻子还有嘴巴里淌出来的鲜血还是让他们很快的又倒了下去。
一串鞭炮,炸了一个骑兵营,还有犰狳镇。
也幸亏是用来开山劈石的工业炸药,不然还真找不出来一根能从最初爆炸的警局,绕过半个犰狳镇后,又绕回到火车站的超长引信。
为了保证爆炸的效果,这样的引信戴平安他们准备了三根,而之所以分开两次炸响,为的就能把骑兵队长的人手聚集到一起。
骑兵队长说的没错,戴平安就是个点炸药的,可身价上万的他不仅是个美味肥大的鱼饵,也是那根能卡住喉咙要人命的鱼钩。
哪怕是在寂静的夜晚,犰狳镇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耳边的鸣响渐渐停歇,烟尘开始散去,警局那几间房屋外头的火焰还在熊熊的燃烧着。
大街两侧,除了砖石修建的银行坍塌下去之外,火车站,酒吧,杂货铺以及其他木质结构建筑的房顶和墙壁都在爆炸的冲击中飞上了天。
一阵狂风吹过,火势从酒吧的残骸上烧起,然后蔓延开来。木头的碎片掉的满世界都是,很快,犰狳镇烧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火焰的灼热唤起了幸存者的哀嚎,活下来的士兵两眼放空,一个个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们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踉跄跄,步履蹒跚。有的走了两步,又重新的摔了回去,有的能多走几步,却也走不到镇子口,就一头栽倒。
火舌舔舐着废墟里的尸体,烧焦的恶臭开始在镇子里蔓延。在镇子口靠近火车站的地方,一具肥硕的尸体动弹了一下,掀开贝克警长沉重的尸体,骑兵队长从下方爬了出来。
参加过南北战争的教官以前讲解过如何在受到炮击的阵地上生存下来,想不到这个知识会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救了他一命。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时一道金属的光泽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他的双动式左轮手枪,在爆炸时从枪套里甩了出去,掉在前方不远处。
就在他想爬过去捡回来的时候,一只黑色的骑行鞋踩在了上边。
124,黑二庆的伤
124,
弯腰捡起那把左轮手枪,戴平安还不忘向骑兵队长示意了一下,在确定没有因为爆炸而变形后,抖了抖枪上的尘土,然后在“咔哒”一声,掰开了击锤,指向了远方。
顺着枪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名侥幸生存下来的骑兵正在和命运斗争着。
爆炸时,站在远处的他被冲击波连人带马的轰了出去,翻了几个跟头之后,幸运的从这场爆炸里活了下来。但不幸的是,死去的军马把他的一条腿死死的压着身下,士兵正像拔萝卜一样,使劲的往外拽着。
“不要!”
骑兵队长吼叫着。
喊声让戴平安分了分神。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和队长一样,戴平安的耳朵也不怎么好使了,两股血流正从他的耳朵眼里淌了出来。
“不要开枪,放过他!”
骑兵队长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贝克警长大肚子上的皮带缠到了一起,站都站不起来。好在趁着两人大声说话的工夫,那名士兵一咬牙,终于把自己的腿拽了出来。
“呯!”
没有听到枪声,却看见了枪口绽放的火花,
庆幸的表情凝结在多了一个窟窿的脸上,他连站都没站起来就倒在了地上。
戴平安晃晃脑袋,扭过头,一边喊着,一边把耳朵伸向骑兵队长的方向:
“你说啥?”
“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队长嘶吼着想要冲过来,可越着急,贝克警长腰间的那条皮带就缠的越紧,而这时戴平安已经把枪口调转方向,再一次拨开了击锤。
一名幸存者踉跄着向外逃去,
枪火再度盛开,
“呯!”
尸体倒下。
“呯!”
“呯!”
“呯!”
戴平安开枪的频率并不快,有时甚至需要瞄准好久,才能把这些从爆炸中活下来的幸运儿从满地的废墟和尸体中搜寻出来。
在骑兵队长的耳中,枪声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而他也终于用捡回来的那把骑兵腰刀一刀一刀的砍烂了贝克警长的肚皮,也砍断了那根碍事的腰带。
抡着骑兵刀,骑兵队长怒吼着冲了过来,而此时的戴平安也终于从尸堆里找到一个还能动弹的士兵,扣下了扳机。
“呯!”“铛!”
士兵不动弹了,锋利的骑兵刀也砍在反手拔出来的虎头刀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戴平安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
“想不到您也会野兽和猴子的本事……”
扔掉手枪,戴平安还想调笑几句,可不等他持好握把,红了眼的队长已经扬起长刀,再次剁了下来。
“铛!”
“铛!”
“铛!”
……
骑兵队长挥舞着长刀,状若疯魔,一连十几刀,每一刀都劈得戴平安连连后退。
一寸长,一寸强,队长的骑兵长刀比虎头刀长出一倍还多,劈的戴平安连还手反击都做不到。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一边稳稳的后退着,一边嘴角带着笑,欣赏着对方脸上最后的狰狞与疯狂。
不知道劈了多少下,队长的长刀开始慢了下来,而心满意足的戴平安也找准机会,把刀身一翻,用刀刃对准劈下来的长刀,砍了上去。
“当啷”一声,半截长刀飞了出去。
队长低头一看,才注意到手中的半截骑兵刀,刀刃上已经满是豁口。
虎头刀的长度确实是短了一些,但足够厚实,更何况戴平安一直用的都是刀背。
失神的骑兵队长被一脚踹翻,就连剩下的半截长刀也脱手而出,刚想翻身去捡,一颗子弹打在了骑兵刀的跟前。
“你说的是没错,果然还是枪要好用一些。”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手里的虎头刀,在确定没什么损伤之后,反手横插回了腰间。
心如死灰的骑兵队长此时已经没有了再挣扎的意思,看着戴平安一步步的走来,索性闭上眼睛的等死。
“狮子是挺厉害的,可他要是没了四条爪子,剩下的就是一块肉,别说野狗了,就是兔子也能扒了它的皮。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该看野狗的了。”
说到这,瞅准队长的脑袋,戴平安一脚踹了过去。
犰狳镇的几声巨响在荒原上传出去很远,不但远在里奥布拉沃高地上的布商堡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山谷重重,高耸陡峭的派克盆地里都响起阵阵回声。
里奥布拉沃高地山脚下赖利营地也听到了北边的动静,小曲不唱了,骰子也不摇了,三三两两的汇聚到年纪最大的汉叔身边,等着外面传回来的消息。
黄飞鸿没有去掺和,因为他已经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几百名骑兵从华工营地旁呼啸而过没多久,一辆平板马车带着伤者找上营地外围的宝芝林。
赶车的是一直阴着脸不说话的黑三德,而车上拉着的,是被打的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黑二庆。
戴平安下手很重,直接用枪托抡断了黑二庆的鼻梁骨,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脑袋差点让黄飞鸿没认出来。
人立马被送进了治疗的帐篷,经过一番紧急的检查和医治,很快,黄飞鸿就发现了他伤势上的蹊跷。
全身上下受伤最重的位置,就是黑二庆脸上被砸断的鼻梁骨,剩下都是被棍棒打出来的皮外伤。看着很吓人,其实根本没有伤到筋骨,修养十几天也就能恢复。
在确定是戴平安亲自下的手之后,黄飞鸿把帮忙的其他人赶出帐篷,只留下阴着脸,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黑三德,两人一起等着黑二庆的苏醒。
在药物和针灸的作用下,昏迷了小半天的黑二庆终于被北边传来的爆炸声所惊动,悠悠转醒。
挣开眼睛,他先看到坐在床边的黑三德,又忍着疼痛活动起了胳膊腿脚,再经过黄飞鸿的解释,确定自己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终于摊倒在床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他又捂着疼痛难忍的鼻子,苦笑起来:
“多谢戴爷手下留情,可这回头怎么跟黄爷交代。”眼珠一转,他把目光放到了一边的黄飞鸿身上:
“黄师傅,戴爷一直对您挺尊敬,能不能找机会帮我美言几句,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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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误会和白布
125,
黑二庆撒谎了。
他不但认识黄飞鸿,还知道鬼脚七和十三姨,就连黄飞鸿三人进入美利坚的船票都是他帮忙办理的,当然,他这都是按照老黄或者说是黄爷的命令行事。
独步单方,从来都是兵家大忌,双管齐下,才是妙药良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官呢,靠着一碗清汤面,老黄就能让戴平安乖乖当儿子,自然也有办法让来美旅行的黄飞鸿答应帮忙。而老黄之所以没跟戴平安交代清楚,也只是为了避免被一锅端,多一重保障而已。
明面上,有拖家带口探访徒弟的黄飞鸿,暗地里,有藏身华工队伍里的黑氏俩兄弟,再加上不把洋人的性命当回事,能从圣丹尼斯杀出来的戴平安,三管齐下,按道理来说这锅药应该是稳了,哪成想还是在火上烧炸了。
先是在黑水镇,黑二庆三德他俩露马脚,跟戴平安混到了一起,然后就是在麦克法兰牧场,黄飞鸿的神操作差点害死了戴平安。
除了老黄,黄飞鸿的事情只有黑二庆知道,当看到戴平安对着黄飞鸿要拔枪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而之后面对询问,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
不然咋说,老实交代?
“刚刚差点坏了你事的黄飞鸿跟我们也是一起的,不是老黄对你不信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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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要是说出来,戴平安什么反应他不知道,但完事之后黄爷肯定会撕烂他的嘴。
一步错,步步错,然后事情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黑二庆也知道,戴平安还是手下留情了,别说只是一顿暴打,就是把他三刀六洞,抽筋扒皮,之后黄爷也不能说什么。
相比帐篷内三个人尴尬的沉默,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到处追捕居民的骑兵们疯了,被骑兵们像牲口一样赶回来的犰狳镇居民也疯了,沿着中央的大街,多半个镇子烧成了一片废墟,或者说在大火烧起来之间,这里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报信的骑兵带回了来自贝克特上校的最新命令,除了留下一只二十人的小队收拾残局,剩余的所有骑兵返回布商堡,防范啸狼帮的再次来袭。
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副警长成了犰狳镇目前的负责人,他开始安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收拢人心,结果出奇的顺利。犰狳镇是毁了,但他们的人还活着,再严重的经济损失也比不上废墟当中压着的几百条人命。
经历过悲惨的不幸后,再体贴温馨的安慰也比不上见识过更加悲惨,更加不幸的事情。
这就是人性。
在副镇长的组织下,火势被扑灭,他们没有急着计较被骑兵追捕的事情,因为那几百具尸体的处理却成了大问题。就算把整个黑鸦教堂的墓园翻过来,也埋不下这么多具尸体,但这事偏偏又非常的着急,毕竟没人敢把几百具烧烤到一半的尸体在烈日炎炎下,放在身边等着招苍蝇。
人们再一次的想到了华工营。
只要是能动弹的劳力,全被带到了犰狳镇,就连身为大夫的黄飞鸿和年近六十的汉叔也没有例外。
在镇子西边找了一块空地,华工们一边搬运尸体,一边开始挖坑,偶尔翻出一两个还没断气的伤者,则被送到一间新搭起的帐篷里救治起来。
凭借大夫的身份,黄飞鸿带着徒弟牙擦苏还有年纪最大的汉叔承接到了这份较为轻松的工作。
坚持到这会儿都没死的幸存者还是有的,依靠微弱的呼救声,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废墟中抬出七八个来,而且随着清理工作的进行,还有伤者不断的被发现。
人是救出来了,但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不知道了。
几个伤势较轻,虽然断手断脚,但还有命活下去的幸运儿在送进来之前就被犰狳镇的医生给带走了,能留在帐篷里的都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等死的重伤患者。
不是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就是看似安然无恙,却怎么也唤不醒,这么严重的伤势就是黄飞鸿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们跟外面被埋进深坑的尸体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勉强还能喘着气。
又一位伤者被送了进来,他身上到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脑袋被砸开了花,脸上淌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成了硬痂。看着对方还能起伏的胸膛,手里拿着一块白布的黄飞鸿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包扎。
“呯!”
枪声响起,外面又乱了起来。
贝克警长的妻子被一枪打死,杀她的那名女邻居紧跟着又把枪口伸进了自己的嘴里,身边的人没有来得及拦住她,
“呯!”
犰狳镇里又多了两具尸体,但混乱并没有就此停止。
不管是贝克警长的妻子还是女邻居,都不可能跟这些死去骑兵一样,随随便便被埋在坑里,于是两个想要上前搬动尸体的华工被站在旁边的几名警察一人一拳,打倒在地。
这只是个小误会,在场的人都知道,但没人想去解释这个误会,他们只想找个发泄的口子,撒气的对象。跟前的几个犰狳镇居民也加入进去,跟着大打出手,直到随后赶来的副警长用枪声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两个人就被众人拳打脚踢的昏死过去。他们也被抬进了黄飞鸿的帐篷里,还好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副警长训斥了动手的众人几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而外面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这场闹剧而停止,其他华工们该挖坑的挖坑,抬尸体的抬尸体,一直低着脑袋忙碌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也没看到。
这一幕看的黄飞鸿是目瞪口呆,然后他就听到了站在一边的汉叔,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别看了,黄师傅,这种事情我们已经惯了,打了也就打了,他俩人没事就好。”
“可……”
他还想再说下去,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那些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语像鱼刺一样卡在了黄飞鸿的胸口。
是啊,打就打了,别说伤势没什么大碍,就是把人当场打死又如何,谁敢管?谁又会管?杀人偿命这种事也不是在哪都管用的。
沉默许久,黄飞鸿转身来的那位脑袋开花的士兵跟前,摊开手中的白布,轻轻的盖了上去。
126,黄飞鸿的保证
126,
来到华工营地已经好几天了,
短短的几天内,黄飞鸿用他的医术和人品,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但尊重并不代表着接受,总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拦住他和营地的华工之间。
一直以来,黄飞鸿都以为这只是生活习惯问题,但在今天,他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与习惯无关,是态度的问题。
对生活的态度。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自己的盼头和希望,华工们也不例外,或是带着挣来的美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或是在这里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并开枝散叶。
他们每天拼死拼活,任劳任怨,为的就是能实现自己心中的希望,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学会了一个词叫:可望而不可即。
希望就在前方,但能不能活到实现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就像是一本书,连看的人都没有,又有什么写下去的动力。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我说你们好久没休息了,整天忙着治病,身边也一直有人,你们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是啊,自从来了华工营他们师徒就一直待在营地忙着治病救人,身边也一直都病人等着医治,师徒几人也好久没有像今天一样单独聚在一起。
这是一个巧合吗?
一个早该想到却又不敢想起的念头在心底突然升起,让黄飞鸿不寒而栗,手中抓着的半截馒头也被他握成了一团泥。
“看好外面,不要让别人进来,你们也别进来。”
黄飞鸿放下碗筷,转身进了帐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里头躺着的伤者跟前。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黄飞鸿压低嗓子呵斥着,声音里有愤怒也有恐惧。
帐篷里安静的吓人,就这吃顿饭的工夫,七个人里又有两个断了气,剩下五个仍然昏迷不醒。
黄飞鸿也不废话,一指头戳了过去,刚刚还躺着装死不动的伤者立马蹦跶成了一条刚钓上岸的活鱼。盖着的白布甩了出去,布满干涸血渍的脸上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
鲜红的汗液从脸皮底下渗了出来,可不等捂着腹部的戴平安缓过这口气,黄飞鸿已经拽着衣领子,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这话该我问你,是你想要干什么?”
“呼……呼……”
剧烈的疼痛让戴平安大口的喘着粗气,许久才笑出声来:
“呵呵,我想要干什么?难道黄师傅您看不出来,当然是想办法混进布商堡的军营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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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模糊的脑袋里传出来戴平安的声音,但那张脸上却只有鼓起,没有张嘴的动作,说不出的诡异。
黄飞鸿伸手抠住戴平安的脖子,硬生生从那颗血呼啦擦的脑袋上抠下一张,依靠血液的干涸而贴上去的活人的脸皮。
脸皮底下,正是戴平安那张布满血渍,得意又狰狞的脸。
“伤势轻的士兵已经被送回去了,你们留在这就是等死!别给我装傻,戴平安,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黄飞鸿咬牙切齿的问着:
“这不是巧合,对不对?为什么把我们几个人单独支出来?对了,还有黑二庆,他们兄弟俩,你也是故意的!”
“钓鱼嘛,当然得要鱼饵。”
“钓什么鱼?”
“当然是吃着自己同类才变肥的鲜鱼,黄师傅,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嘛。”
哪怕在进来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当这个事实被说出来时,黄飞鸿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戴平安也借此从他手里挣脱开,捡起地上掉落的白布,徒劳的擦拭着脸上的血痂。
“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好的连他们都不愿意出卖您,呵呵,真好,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赏金跟前,枪口下面,这年头谁能信的过谁呢,说不准这会儿有人已经在通风报信的路上,弄不好,他们还有可能自己动手,带着人头去领赏呢。”
“这不可能……”
脸色泛白的黄飞鸿忍不住退了一步。
“不可能?嘿嘿,真的不可能吗?黄师傅,我怎么总觉着您刚刚喝的那碗大碴子粥味道挺香的,好像在哪闻到过,要不要给我也来一碗。”
戴平安笑着,脸上擦不下来的血痂却让他分外的狰狞:
“放心吧,黄师傅,我们不会胡来的,只要华工营地的人真像您认为的那样老实本分,我保证今晚天下太平。”
黄飞鸿敢保证吗?
他不敢。
127,华工营地的安静
127,
戴平安拍了拍黄飞鸿的肩膀,手上的血腥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黄师傅,我知道您好心,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可总不能因为狗没咬您,就觉得狗就不会咬别人了吧。”
黄飞鸿看向戴平安:
“你说他们是狗,那你呢?”
“我?”
笑容在干涸的血渍上盛开:
“我当然也是一条狗,跟您这头赫赫有名的狮子没法比,我能吃人肉,也吃的了狗屎,但我就是吃不下别人扔给的骨头,更不会为了一个骨头去咬自己人。”
“几百号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黄师傅,您不会真以为这事跟华工营地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您可是也答应了老黄要查清这件事的,也总不能因为心软,就干拿好处不办事吧。”
此时的黄飞鸿脸色比戴平安的还要白。
戴平安从来不信华工营地能跟这事脱了干系,黄飞鸿也一样,只不过和戴平安阴暗的内心相比,他更愿意相信那些人是不得已为之。从清廷统治下的华国到洋人枪口下的华工营地,他见过太多的无可奈何,心怀大度的他想再给那些人一个机会,但很明显,戴平安可不这么认为。
“今晚您就在这好好休息吧,黄师傅,还是那句话,只要营地里没什么异常,就肯定天下太平。就算真有点风吹草动,也请放心,黑二庆他们四个在那呢,都是自己人,下手有分寸。”
有鬼的分寸。
不管是黑二庆兄弟俩,还是王段二人,黄飞鸿在戴平安身边就没见过把人命当回事的人,真要是他们四个动手,指不定得死多少人呢。想到这,黄飞鸿转身就要往外走,可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黑下来的天色和抬起的枪口。
副警长和比尔控制住了牙擦苏和鬼脚七二人,捆起来不说,嘴里还堵着东西。十三姨那里倒是没人为难,但同样有比尔拿着连发的霰弹枪指着。
“飞鸿!”
“少君!”
看见黄飞鸿出了帐篷,刚刚还挺冷静到一句话也不说的十三姨,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跑过来冲进黄飞鸿的胸膛。
“威廉姆森先生,把枪收起来,对少君小姐要尊敬一点。”
带着一脸干涸到发黑的血痂,戴平安从黑暗的帐篷里走了出来。用十三姨和徒弟作要挟,这个法子是老套了一点,但管用就行。
戴平安看了看把十三姨抱在怀中的黄飞鸿:
“不好意思,黄师傅,我的人不懂事,吓着少君小姐了,还请多多包涵。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晚的事情比较多,就麻烦您老实一点,在这里好好陪着少君小姐。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说完话,戴平安一招手,牙擦苏和鬼脚七两人也被解开捆绑的绳子,推了过来。
黄飞鸿还想阻拦,可对面的枪口还有怀里的十三姨让他迈出的脚步又不得不缩了回去。
“戴平安!”
他呼喊住转身要走的戴平安:
“黄师傅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个疯子!”
“真的不在。”
“跑了?”
人群里哗然一片,有几个不敢置信的汉子冲过去把帐篷掀开了一大半。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空空如也。
“汉叔!”
十几人中,有个带头的汉子站了出来。
“黄师傅会不会真的撇下我们,自己跑了吧。”
“阿龙你胡说什么,”汉叔皱了皱眉头:
“你们回来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见,是黄师傅医术高明,被洋人留下来看病,怎么能说是撇下我们自己跑了呢,黄师傅不是那种人。”
“汉叔这个时候您怎么还不信呢,您自己看看,”陈阿龙一指营地外面的空地:
“请黄师傅治病那几个洋鬼子,在咱们下午干活的时候连人带着大篷车就都不见了。他和林大夫找借口躲在犰狳镇不回来,又让他的徒弟还有他的老婆都跟着去了犰狳镇,现在,这个帐篷里头的那俩病人也不在了。这,这里头肯定有事情,这阵子这么乱,黄师傅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撇下我们跑了。”
“闭嘴!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汉叔将阿龙一把推了回去,看向众人:
“我说过了,黄师傅就是留在犰狳镇看病,明天就能回来。你们谁要是不信,不怕被人打死在路上的话现在就可以回犰狳镇看一看。”
“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黄师傅对你们怎么样,林大夫对你们又怎么样,治好了你们多少人的病。阿龙,你的腰疼是谁给你看好的,阿荣,你的风湿又是谁给你的药。”
“再说了,黄师傅早晚得离开,就算是走了又如何。黄师傅千里迢迢的从国内过来为的是看望的是林大夫,是宝芝林,不是看你们。给你们看病是你们的运气,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着,还想把黄师傅扣在这里,陪你们一辈子吗?”
几百号人被骂的不敢出声,就连阿龙也只能低声嘟囔几句:
“我们也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你们好好的过你们的日子,贝大人那边问起我来交代。”
黄飞鸿已经从人群外头挤进来,正要打招呼现身呢,汉叔的最后一句话把他钉在了地上。
贝大人?
哪个贝大人?
尽管从内心里不敢相信,但贝大人这个称呼所代表的人物还是呼之欲出。
黄飞鸿来营地里住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贝大人这个称呼也听过不是一遍两遍了。在华工营地或者说是在整个新奥斯汀地区,华工口中所说的贝大人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布商堡军营当中官职最大的贝克特·罗宾森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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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出卖消息的人,黄飞鸿怀疑过营地里的任何人,就是没有怀疑过汉叔,但此刻从汉叔嘴里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像三块又厚又重的大雪团一样糊在了他的脸上。
冰冷,刺骨,透心凉。
这个时候,身边的华工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突然挤进来又突然停在原地的怪人。
“黄师傅?”
“原来您真的没走。”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人群兴奋起来,那十几个壮汉也扔下手头的工具,高兴的围了过来。他们热情无比的把黄飞鸿围在中央,兴高采烈的拍打着他的身体,就像是过年等着发红包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开心。
虽然只在营地待了几天,但在这几天的交往中,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影响了营地当中的每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何,看见他,就好像看到了希望,看见他,就能感受到安宁,就跟汉叔一样,在人们的心里筑起一根主心骨。
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黄飞鸿也只能把焦躁和怀疑压在心中,和汉叔一起安抚好激动的众人。直到最后一人返回自己的帐篷,黄飞鸿脸上挂着的笑容才冷了下来。
“先进来再说吧。”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汉叔很冷静,把黄飞鸿请进了旁边,就是黑二庆疗伤的帐篷之中。
空荡荡的帐篷里,似乎还弥漫着黑二庆身上的血腥气。汉叔把亮着的提灯放在脚下,抽出别在腰间的烟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自下而上的光线照亮了汉叔的下巴和脸上的皱纹,说不出的诡异。
当铜锅里最后一缕烟气散尽,汉叔终于向黄飞鸿说出一直压在心中的秘密。
他掏出了五枚面值一美元的硬币。
五美元,
这是华工们辛苦一个月能获得最高工资,也是出卖一个自己人能换取的赏钱。这是布商堡搜索连公布的价格,如果通过犰狳镇警局或是护路队,到手的赏钱还会再低。
但就是通过这区区五美元,布商堡的搜索连在几个月内将有嫌疑的华工人一网打尽。
看似很难,其实很简单。
先是按照名单,挨个点名,然后是突击检查,拦路搜查,最后是检举揭发。
而面对这一系列的操作,华工们只能默默承受,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因为不管是搜索连,还是警察护路队,手里都有华工们没有的东西,枪。
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更何况人家又把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新来的华国人很快被一网打尽,那些早就来的,藏得深的,也慢慢被挖掘出来。刚开始,还有人惦念同乡或是朋友之情帮忙掩护,可当这些勇敢者也被牵扯出来一枪打死之后,慢慢的也就没人敢再隐瞒了。
有人选择以此获利,但更多的人是没有选择。
五美元,是出卖别人获得的利益,但也是在枪口下逃的一命的证据。当华工们不幸被牵扯出来,枪口顶在脑袋上时,如果说不出价值这五美元的东西,那接下来听到的就是子弹出膛的轰鸣。
这就是所有有嫌疑的华国人能被一网打尽的秘密。
“这么说您也……”
汉叔无奈点点头。
其实不用都出示这五枚硬币,光是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那您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人吗?”
汉叔摇摇头:
“事情很突然,那帮洋鬼子抓人之前毫无征兆,黄师傅,别说我不知道,就是很多被抓的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
黄飞鸿还想再问,外面响起了慌忙的脚步声,着急忙慌的阿龙一头扎进了帐篷。
“不好了,黄师傅,有人通风报信,贝大人手下的兵朝着这边过来了。”
“什么?”
128,驱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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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叔手里的烟杆差点没掉地下。
“谁干的?”
“不知道。”阿龙同样惊的满头是汗:
“是去河边打水的人发现的,他们抄近路跑回来报的信,眼看着就朝这边过来了。”
“阿龙,你赶紧带黄师傅去外面躲起来。”汉叔摁住想要说话的黄飞鸿:“黄师傅,你听我说,你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真在营地里被他们发现,我们就真不说清了。”
“可……”
“放心吧,黄师傅,我在这几十年了,能顶得住,你快走。”
黄飞鸿被阿龙带走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只从南边的河岸上登陆的骑兵队伍就将营地围了起来。
骑兵的人数只有一二百人,穿着的都是护路队的服装,正是让华工们心惊胆战的“那些人”打扮。他们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端着枪,火把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华工们惊慌失措的面容,也将营地外围的帐篷映的通红。
定了定心神,汉叔掀开帐篷了走出去,而包围的队伍中,也有三人脱离队伍,骑着马朝他走了过来。
汉叔还在想着以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可当他看清中间那人的面貌时,心中盘算好的几个托词顿时废了一多半。
“巴利镇长?”
火把的映照下,汉叔看的清清楚楚,中间那人正是失踪了好几天,已经被贝克特上校宣布为叛国贼的巴利镇长。他身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洋人和一个披着一头黑发,满脸阴沉的墨西哥人。
走近了的汉叔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把他们包围起来的骑兵虽然穿着“那些人”的护路队服装,但人却是墨西哥人为主。汉叔忽然想起来,巴利镇长身边那个黑发披肩的墨西哥人也在通缉令上出现过,赏金高达两千美元的啸狼帮首领——吉多·埃斯波西托。
小书亭
“陈星汉先生,陈星汉先生?”
巴利镇长的催促让汉叔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他赶紧摘下瓜皮帽子,弯腰打招呼:
“原来是镇长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巴利这会儿其实已经不是镇长了,但汉叔这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马上的巴利镇长显然也知道汉叔已经看出了什么,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陈星汉先生,你们多久没干活了?”
“回镇长先生的话,我们已经停工五天了。”
“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还真挺会偷懒,”不等汉叔开口解释,巴利镇长招招手,一个华国人从骑兵身后唯唯诺诺的走了上来: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这个人,他说陈先生你有事情瞒着我们,有陌生人藏在你们营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好我们有空,就顺便过来看一看。陈先生,你认识他吗?”
怎么能不认识,华工营地大大小小的人汉叔哪个不认识,只是没想到对方为了一点钱,敢丧心病狂到不听自己的吩咐,向外人告发的程度。
“回镇长先生的话,我当然认识他,”
这个时候再去追究或是指责已经没用了,汉叔得想办法先把这事给瞒过去。
“他是我们工地的人,但手脚不干净,昨天偷东西被我们发现……”
汉叔还想继续解释,巴利镇长拦住了他:
“他就是个小偷?”
“对,他就是个小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汉叔也只能把话咬死了。
黄飞鸿是好人,是林苏大夫的师父,两人都帮过他们不少。在这个地方治好病症就是救人一命,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不能让他们出事。同时为了不给营地带来麻烦,也只能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了。
“原来只是个小偷的胡言乱语。”
巴利镇长叹了一口气,汉叔赶忙接着说道:
“对对对,就是胡言乱语,他想报复我们……”
“我没有,我一直给贝大人……”
“噗呲!”
还热乎的鲜血溅了汉叔一脸,一颗人头骨碌碌的滚到了脚边,死不瞑目的表情吓得汉叔连退了好几步,之后,喷血的腔子才倒在了地上。
一脸阴沉的墨西哥人吉多用滴血的砍刀指向了汉叔:
“他在撒谎。”
巴利镇长笑了:
“陈星汉先生当然是在撒谎,呵呵,这不是正是我们来这的原因吗。”巴利镇长催动马匹前行几步,再次走到汉叔的跟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你口中的小偷已经死了,陈先生,现在,可以让你营地里的陌生人出来了吧。”
血糊在脸上的感觉很难受,但汉叔却连一下都不敢擦,赶忙弯腰回答:
“镇长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陌生……”
巴利镇长再次打断了汉叔:
“陈星汉先生,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希望你能尊重。”
“镇长先生,我们营地真没有别的陌生人。”
“真的没有?”
镇长的声音开始变得严厉,而汉叔低下的身子已经弯到了尽头,可汉叔还是没有松口。
“真的没有。”
这就是说谎的代价,一个谎言后边需要千百个谎言作遮掩。如果对方揭穿了谎言,而你又不能坦白的话只能是死咬着不松口。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只有火把上呼呼升腾的声音。
巴利镇长没有再问,汉叔也没敢直起身子。不再年轻的骨骼压迫着汉叔腰间的关节,引起针扎一般的疼痛,汗珠子顺着额头冲开了脑门上的血渍,混在一起滴在了土里。
许久,他才听到巴利镇长无奈的叹息。
“能不能先像个人一样站好,陈星汉先生,我相信你的话了。”
没事了。
汉叔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当他颤颤巍巍重新直起身子时,却发现巴利镇长的手里多了一根别人递过来的火把:
“既然你说这里没有陌生人,那营地里一定是有了别的东西,不然他怎么会眼花呢?可能是跳蚤吧,你们的身上总是呢么不干净,现在,让我用我们的方法帮你们驱除一下害虫,打扫一下营地。”
说着话,巴利镇长手一扬,燃烧着的火把打着旋的飞进了营地边缘的一顶帐篷之中。
防水的帐篷从来防不了火,眨眼的工夫火势就蔓延到了整个帐篷之上。
华工营地从来都是没有房屋,就是由这一顶顶的帐篷组成,帐篷既是华工们休息睡觉的地方,也是全副身家所在。人群里立刻有华工冲过去想要救火,但比他更快的,是手枪里的射出的子弹。
“呯!”
子弹溅起的尘土挡住了那名华工想要救火的脚步,死亡的威胁下,他只能无力的哭喊着。汉叔回过头,发现吉多的左轮手枪枪口冒着销烟,而巴利警长招招手,又有一根火把递了过来。
“你看,我的方法很管用,”巴利镇长用火把在空中画着圈:
“别担心,陈星汉先生,我们的火把有的是,很快你的营地就会清理一新。”
话音刚落,火把便又被甩了出去,这次飞的很高,长长的火焰划过夜空,在汉叔以及营地众人的注视下直奔中央的帐篷而去。
“住手!”
藏在草丛中的黄飞鸿再也忍不住了,推开一旁的阿龙站了起来,但他要想阻拦这支已经飞到众人头顶的火把,已经来不及。
129,骑兵队长现身
129,
火把旋转着,高高飞起,
拦是拦不住了,但好在不是鞭长莫及。
一条挂在腰间的长鞭像出洞的乌龙一样飞起,末端的鞭稍一勾火把的木杆中央,顿时将火把从营地上方拽了出去。
火把落在了营地外边的草丛中,微微一滞后,火势又燃烧起来,舔舐着枯草的同时,也照出了黄飞鸿的身形。
“啪啪啪!”
巴利镇长先让人放下枪口,然后鼓起了掌:
“真是令人称赞的技艺,我知道见你一面很难,想不到会这么麻烦,不愧是能把我的犰狳镇还有那帮**一起送进地狱的……”
在枯草上蔓延开来的火势不但照亮了黄飞鸿英俊潇洒的面容,也把巴利镇长的掌声卡在了半空。
“你是谁?”
黄飞鸿一直听不懂巴利镇长在说什么,但“你是谁”这三个单词十三姨还是教过的,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回答出了那个名句:
“佛山·黄飞鸿!”
“佛……what?”
“黄飞鸿!”
“黄~飞~鸿~?”
“镇长先生,我帮你介绍这位是我们广东有名的医生,他前段时间还从骑兵手里救了你们犰狳镇的人,是个英雄……”
“呯!”
枪声打断了絮叨,汉叔抱着中枪的大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黄飞鸿刚想上前,吉多·埃斯波西托冒着销烟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他。
“你!”
跟着指过来的,还是啸狼帮的十几只枪口,黄飞鸿也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见他不动了,巴利镇长才又重新看向躺在地上的汉叔:
“我不要什么医生,更不要什么英雄,老东西,如果你再敢跟我绕圈子,”
巴利镇长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看了吉多一眼,在他掰开了手枪击锤的同时,又从招手从旁边接过一支火把。
“镇长先生,请听我解释。”
抱着受伤的大腿,汉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挣扎起来想强行解释,可巴利镇长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手中的火把再次甩了出去,而这一次的目标,是黄飞鸿。
迎面过来的火把被黄飞鸿轻松躲过,可紧跟着响起的就是吉多的枪声和汉叔又一声惨呼。
汉叔中枪的腿上又多了一个血窟窿,而巴利镇长也从旁边人手里重新接过一直火把。
似乎是看出黄飞鸿听不懂英文,巴利镇长先指了指黄飞鸿,又指了指地上捂着伤口的汉叔,然后再举起火把示意了一下。其意思不言而喻,只有黄飞鸿敢躲,那下一枪还会打在汉叔的身上。
“我们继续?”
“我没事,黄师傅,我能顶得住。”
脸色刷白的汉叔汗落如雨,可他还是咬牙冲着黄飞鸿挤出了笑脸。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汉叔能为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去挣那五枚硬币,却也能为了黄飞鸿,忍着疼痛笑出来。
脚下的火势顺着枯草的纹路开始蔓延,烧出一圈薄薄的火焰把黄飞鸿困在了中间。看着地上那个痛苦不堪却还在强装欢笑的老头,黄飞鸿心中忽然冒出一丝悔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跳出来阻拦,就像汉叔说的那样,他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火把已经冲着黄飞鸿的脑袋甩了过来,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火球,黄飞鸿闭上了眼睛。
“呯!”
火球被子弹打碎,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四分五裂的散落一地。
众人抬头,枪声是从黄飞鸿身后响起,当他转过头时,发现一盏提灯不知何时从身后的黑暗中亮起,而跟着灯光一起出现的,是一张白色的脸庞。
起初人们还认不出这张面孔属于谁,可随着灯光一步步的靠近,一脸愤怒,痛苦,还有狰狞的骑兵队长出现在众人面前。
巴利镇长忍不住想后退几步,可随即他就想起,骑兵队长应该在白天就已经死在了犰狳镇的爆炸之中。他按捺心中的惊慌,让身边的啸狼帮众人不要开枪,终于随着骑兵队长一步步的靠近,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身形。
马是骑兵队长的布列塔尼战马,威武雄壮,衣服也是骑兵队长那身笔挺的骑兵制服,胸前的金属勋章更是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但没有一个人会把马上的骑士当做骑兵队长。
而骑兵队长的面容是愤怒的,这是应该的,任谁的衣服穿在别人的身上,而自己的脑袋却被那人跟一盏提灯一起拎在手上,都应该感到愤怒。
哪怕他已经死亡。
这也是众人能在黑暗中看清他面容的原因,
碴口下方已经不在滴血,跟着一起凝固的还有众人的呼吸,他们就这样看着一个穿着骑兵队长制服,拎着骑兵队长脑袋和提灯的人,骑着骑兵队长的那匹布列塔尼战马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伴随着马步的颠簸,骑兵队长的脑袋也跟着一起一落的摇晃着,直到大黑马走到黄飞鸿的身边,在火光的辉映下,骑兵队长的帆布军帽下方的另一张脸才慢慢渗了出来。
一样苍白的皮肤,好像都在路途中滴尽了鲜血,一样阴沉的面容,好像都死的不太安宁,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张脸的人都有些恍惚,好像骑兵队长那颗被剁下来的脑袋,才更适合安在马上骑士的脖颈上。
突然,骑士的脸上跟诈尸一样咧开一丝笑容,看向了身边的黄飞鸿。
“好看吗?”
饶是通过诊脉的方式已经近距离的看过戴平安的那张脸,可这诡异的一笑还是黄飞鸿心中发毛。
对方的脸色更白了,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白色的皮肤下面还隐隐透着一股黑气。
“好看。”
这句回答是有点亏心,但看着这张让人会做噩梦的面容,恐怕此时没有谁的嘴里敢蹦出一个不字。
“黄师傅好眼光,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夜里响起,好像有猫头鹰从众人的头上飞过。戴平安抬手擦了擦衣服胸前的徽章。
“二手货,旧了些,洗了一下午才把血渍洗干净。”语气像是在抱怨,但更像是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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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下手有点重。”
说到这,他才像刚刚看到巴利镇长几人一样,把目光移了过来:
“这几位,怎么称呼?”
130,巴利镇长的来意
130,
混合着火把燃烧的烟气,还没干涸的血腥味让戴平安感到有些熟悉。
巴利镇长领着比利和吉多靠近了过来,升腾的火焰下,戴平安终于看清了巴利镇长的面容。
这是一张成熟稳重且憨厚的脸,
让人看一眼,就感觉值得信赖。
也许是长年的镇长工作,让巴利镇长对于戴平安手中的那颗人头他并不像身后的比利和吉多那样镇定,但他反应很快,微微发白的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
“贝克特上校绝对想不到,他的主力骑兵会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更不会想到他最信任的骑兵队长会死的这么惨。”
先仔细端详了一番骑兵队长的遗容,随后巴利镇长才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戴平安的身上:
“戴平安先生,”
看着戴平安那张比通缉令上还要恐怖的面容,巴利镇长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满意:
“这身衣服很漂亮,就跟你在犰狳镇干的一样漂亮,不过按照我的意思,上校军衔的制服或者犰狳镇警长的服装更适合你。”
“可以吗?”
巴利镇长的声音听着有些陌生,但说话的内容却让戴平安眉毛一挑。
“就目前来说要想实现这点却是很难,鉴于你的身份,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你的种族。戴平安先生,我只能很抱歉的告诉你,犰狳镇的那帮蠢货宁可选择一个白人通缉犯来当他们的警长,也不会认可你。除非……”
“除非什么?”
看着已经被勾引起兴趣的戴平安,巴利镇长从马上下来并伸出了手:
“除非你能遇上一个像我这样开明的州长,哦,重新介绍一下,巴利·伯顿,这个州未来的新州长。”
“戴平安!”
看着对方诚意满满的姿态,戴平安也翻身下马把手伸了过去,只是他忘记了手里拎着的人头,幸好有吉多在一旁接过,两人的手掌才终于握到了一起。
穿着布商堡搜索连服装的啸狼帮匪徒还在围着营地打转,心惊胆战的华工们被驱赶进了帐篷,趁着这个时机黄飞鸿也把伤重的汉叔抱进了营地中开始包扎。
牛仔比利没有下马,他跑到高处抽着烟警戒着,留下身边有墨西哥人吉多守着巴利镇长在路边对戴平安侃侃而谈。
一堆营火在两人脚边生起,巴利镇长借着火焰的升腾,向戴平安描绘着在他的管理下新奥斯汀州未来的美好蓝图:
巴利镇长,不,到时候应该是巴利州长一手遮天,把整个新奥斯汀一分为三,除了中心城镇归巴利镇长直接管辖外,剩下两块地方分别交给啸狼帮和戴平安。
到时候戴平安不但能由黑洗白,有了自己的地盘,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各自区域的镇长、警长或是军事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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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想实现这些目标,前提就是戴平安得接受与巴利镇长的合作,一起对付布商堡的贝克特上校。
说是接受合作,其实就是接受招安,入伙听命的意思,巴利镇长在把这件事情说的天花乱坠的同时,还不忘拐弯抹角的打听戴平安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相比热情洋溢的巴利镇长,戴平安就沉默多了,一直点头应和着。直到对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才停下手里把玩的动作,看向了巴利镇长。
“镇长先生,您的条件很有吸引力,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听说贝克特上校的父亲……”
“罗宾森先生在太平洋铁路公司还是政界是有一些权利,但别忘了他同样也有他自己的敌人。在我们对付贝克特上校的时候,自然有人对付他的父亲,所以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还有……”
“还有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习惯,巴利镇长再次打断了戴平安的话头,在短暂的停顿后,戴平安把目光放在了巴利镇长身边站着的吉多身上。
“哦,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啸狼帮的首领吉多·埃斯波西托先生。”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从刚刚见面开始,墨西哥人吉多就对戴平安保持着敌意,而且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
“这里面可能有一点小误会,”
巴利镇长拍了拍吉多的肩膀,示意对方冷静:
“盗贼领地的萨拉曼卡先生,是埃斯波西托先生父亲的朋友,所以……不过戴平安先生你放心,事情已经过去,我以我的名义保证,埃斯波西托先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真的?”
“真的。”
在巴利镇长的拉扯下,脸色阴沉的吉多也点头答应。看着对方一副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架势,戴平安终于笑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
“什么问题?”
“镇长先生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请先听我说完。”
看着有些脸红的巴利镇长,在确定对方不会打断自己之后,戴平安微微一笑,才继续说道:
“原谅我的莽撞,请放心镇长先生,这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说着话,戴平安把手中的人头放到自己的肩上,摆正位置后,连同他自己的脑袋,两张脸一起看向巴利镇长:
“您觉得我俩长得像不像?”
骑兵队长的脑袋在被吉多接过去后,不知道扔到了哪里,所以戴平安手里一直摆弄把玩着的,正是那名华工告密者的人头。
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巴利镇长忍不住要后退,还好被旁边站着的吉多一把扶住。
死不瞑目的眼睛配上戴平安深陷的眼窝,没有人色的惨白映衬着僵硬多时的死灰,巴利镇长嘴里“不像”这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在我们眼里你们都长得差不多,实在是分不出来。”巴利镇长向戴平安苦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不好意思。”
戴平安摘下肩膀上的脑袋,向巴利镇长递了过去,和之前一样,吉多挡在了脸色苍白的镇长身前。可就在他双手接过人头的时候,戴平安拔了枪。
“呯呯呯呯呯呯!”
死眼开,枪花来。
131,还账
131,
枪花伴随着死亡之眼盛开,
六颗子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出枪膛,射向山坡上警戒的比利,比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中枪摔到了马下。
吉多·埃斯波西托的反应也很快,他扔掉人头想要掏枪,可跟着人头一起落地的,还有打空了的左轮手枪,取而代之的是戴平安掌心里钻出来的一抹乌光。
已经掏出枪的吉多只觉得手腕一凉,一只紧攥着左轮手枪的右手就已经掉在地上。在他刺耳的哀嚎声中,还没反应过来的巴利镇长被一脚踹了出去,与此同时,改装后的毛瑟二十响也对准了他身后惊慌失措的啸狼帮成员。
“啪啪啪……”
毛瑟手枪独特的枪声在身边炸响,弹出的弹壳更是一颗颗的砸在吉多·埃斯波西托脸上。他被戴平安用锋利的袖剑挟持在身前,眼睁睁看着对方左手横持着二十响毛瑟手枪,用子弹在夜空中划出一幅描绘死亡的扇面。
从左至右,反应最快的手下也只是刚抬起手中的武器就被爆了头,更令埃斯波西托心惊的是,戴平安手中二十响的枪声还没落下,营地东边,布商堡方向的奥布拉沃高地上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连发步枪的声音像爆豆一般传来,守在华工营地东侧的啸狼帮匪徒们齐刷刷的倒了下去。伴随着一盏盏马灯的亮起,湍急的马蹄声像激流一般从高地上涌了下来,直扑华工营地外围的啸狼帮。
“呯呯呯……”
手里的火把让啸狼帮的匪徒们成了夜晚中最显眼的活靶子,还没等他们看清冲过来的是谁,接连不断的手枪子弹就开始收割他们的性命。
等他们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火把时,胸前挂着提灯的战马也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跟着一起扑过来的,还有挥舞着马刀的骑兵。
的确是骑兵,而且是布商堡的正规骑兵,骑兵制服上的金属纽扣还在火光下闪着光芒,可比闪光更耀眼的,是骑兵马刀上的寒光。
锋利的刀光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划破了黑暗,跟着一起划开的还有啸狼帮匪徒们飞起来的残肢断臂以及掉落在马蹄跟前的滚滚人头。包围华工营地的匪徒们足有一二百人,但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冲锋就带走了七八十。
呼啸而过的骑兵们并没有掉头回来,这给了群龙无首的啸狼帮一线生机,可刚等他们集结到一起,华工营地的西侧,也就是骑兵们冲过去的方向,一辆平板马车上响起了马克沁的轰鸣。
跃动的火舌下,子弹像条看不见的线锯一样切过啸狼帮的队伍,新鲜的马肉混合着人血在灼热的子弹穿过时开始破碎。
听着自己手下的哀嚎声,倒在地上的吉多·埃斯波西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还能作的事情。因为戴平安在冲进黑暗之前,不但开枪打中了巴利镇长的一条腿,还顺手挑断了自己左手的手筋。
跑过来脚步声让吉多挣开了眼睛,有几个华国人冲了过来。和之前在营地见过的华工不同,他们手里端着的不是铁锹木棒,而是黑洞洞的霰弹枪。
还在抱着腿惨叫的巴利镇长被一枪托砸晕,冒血的伤口被从地上抓起的一把黄土掩上之后,两人一起被拖了回去。
此时的戴平安已经冲到了北面的山坡,也就是牛仔比利中枪的地方。在对方落马的草丛中,戴平安找到中枪倒地,无力蹬弹着前腿的马匹,旁边还有一团遗留下来的血迹,很新鲜但是不多。
顺着血滴滴落的轨迹找去,很快,戴平安在山坡更北的方向发现三间破旧废弃的房屋。
说是废弃有些不恰当,三间房子有两间已经快夷为平地,最后一间还剩下几面摇摇欲坠的墙壁,勉强支撑着上方由几块残的存破木板所组成的房顶。
滴答的血迹至此消失,但从那面一脚就可以踹塌的墙壁里边,戴平安听到了压抑的呼吸声。
“刺啦!”
经过粗糙的摩擦,一缕光明在火柴头上绽放,一截随手捡起来的木棍被他甩了出去。
“呯!”
枪声乍起,
还没落地,木棍就被子弹击中飞了出去,
开枪的比利也从墙后面蹿了出来,却因为牵动腿上的伤口摔倒在地上。等他再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躲在一颗枯树后面的戴平安,以及他叼在嘴里的那支烟。
一颗红点在黑暗中亮起,从嘴角升腾起的迷雾在脸上蔓延。
左臂还在流血,用枪口顶着地面才勉强坐起来,直起身子,比利看向戴平安:
“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比利问的不是刚才,是之前。
戴平安最先射出的六颗子弹,有三枪是冲着马匹去的,剩下三枪,一枪左臂,一枪小腿,还有一枪直接从头顶飞过。
以比利的枪法自然能分清什么是失手,什么是故意,更何况如果戴平安真想要他命的话,扔过去就不会是木棍而是一根炸药棒。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戴平安从树后转出了身子,也露出了腰间插着左轮手枪的牛皮枪套:
“你上次为什么要放过我?”
“上次?”比利眉头一皱:“那条深沟里,躲在尸体下面的那个人就是你?”
“没错,后悔吗?”
“要是那天你一枪打死我,你今天就不会这么狼狈,你的那位哥哥,巴利镇长更不会在今晚损失惨重,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他最后的人手了吧。”
堂堂一个犰狳镇镇长,为了对付贝克特上校,勾结本地的墨西哥匪帮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歪主意打在过路的通缉犯身上,用的还是威逼利诱,拿着空头的支票画大饼这么粗劣的法子。
除了已经山穷水尽,手下已经无人可用之外,戴平安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比利苦笑着摊了摊手:
“你猜的没错,在那天对布商堡的袭击中,他的手下大部分都没能回来。他本来已经绝望,是你炸飞了布商堡的骑兵,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就让自己的弟弟带着一个冒牌货,还有一帮啸狼帮杂碎来威胁我?”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俩长得挺像。”
比利也觉得挺好奇。
“假的就是假的,只能唬唬营地的那些华工,枪一响就露馅了。”
戴平安没有见过巴利镇长,但听过对方说话的声音,今晚的“巴利镇长”一张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况且他当时拎着人头出来,为的只是拖延时间,他不认为仅靠一颗脑袋就能把对方镇住,更没想到还能把大名鼎鼎的巴利镇长脸色吓得发白。
知道对方是假冒的,剩下的就简单多了。等时间一到,先打伤枪法最好的牛仔比利,再砍掉啸狼帮首领吉多的手掌,剩下的交给匆忙赶回来的骑兵对付就可以。
其实和巴利镇长合作一起对付贝克特上校,大家各取所需,未必不是个好主意。要怪就怪巴利镇长这边做的有些过分了,今天他用营地的华工威胁戴平安合作,明天是不是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要挟戴平安去死。
连派出来谈判的人都是一个替身,可见巴利镇长对此没有一点诚意,至于许诺的所谓好处,戴平安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假的冒了头,真的肯定藏了起来。”戴平安收起笑容,看向休息好身体,从地上站起来的比利:
“此时的巴利镇长在哪,想必你也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你也一定不会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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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想知道吗?”
比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手枪塞进了枪套之中,左臂的伤口处还在往下滴着血,但这并不影响他垂在枪套边右手的灵活:
“我要是不说,你会不会杀了我?”
“我对他没有兴趣,没有了啸狼帮的支持,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该露头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
戴平安吐掉嘴里的烟头,一脚碾灭后,站到了比利的对面。
和比利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把手放在枪套边缘戒备,而是掏出一根香烟后,重新叼在了嘴里。
比利饶过他一条命,在今晚,他要把这笔账还的干干净净,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比如对方为什么没有一枪打死自己。
“营地那边差不多该忙完了,抽完这根烟,我还得回去看看。”
划着的火柴照亮了戴平安的面容,表情很平静:
“之所以跟过来,只是跟你一样好奇,想问问你上次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直接离开就可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拦我的路,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戴平安把话说的很清楚,比利却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说话,而另一边的戴平安也只是静静的抽着自己的烟,一点也不着急。
一只渡鸦落到了充作屋顶的木板上,歪着脑袋,瞅着下方黑暗中,两个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身影。
最终,还是伤口流血的比利没有沉默下去:
“有些事情,知道了比不知道还要麻烦。”
“我知道,”
戴平安点点头:
“但我想死个明白,更想活的明白。”
“你确定?”
“我确定。”
“好,那我就告诉你原因。”
说着话,比利用右手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枚硬币:
“那天我选择放过你,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至于为什么——”
拇指一弹,
在硬币飞起的同时,
戴平安听到了吸气的声音。
132,原因
132,
被血染红的夜空中,一点寒星升起,
旋转着,翻滚着,闪耀着,
渺小又模糊,缓慢又清晰。
渺小模糊是因为飞起来的只是一枚十美分的硬币,缓慢而清晰,是死眼全开的情况下,这枚硬币在戴平安的眼中纤毫可见,就连上面1880的锻造年限都看的一清二楚。
硬币上升到了空中,然后停了下来,也就在此时原本插在枪套中的左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比利的手中,伴随着弹巢的旋转,
枪口处,火星四溅,
一点金光从枪口闪现,扶摇直上,追着天上那颗摇摇欲坠的寒星而去,撞到一起后,一并在血红色的也空里消失不见。
“呯……”
“呯……”
直到此刻,被拉长变形的左轮枪声和金属撞击声,才如雷鸣般在夜空中轰响出来。
戴平安终于明白,在他第一次摸枪的那个傍晚,金黄的树林中,自己久久寻觅不见的那枚硬币最后去了哪里。
子弹并不是简单的把硬币撞飞或是穿孔,而是沿着硬币的边缘钻进去,和那枚比弹头宽不了多少的硬币熔在一起,高高的飞向看不清的天空。
就算是最后失去惯性后重新掉回大地,也不可能再落回到那片金黄满地的树林里。
“不会吧?”
更让戴平安吃惊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有谁的影子存在,但比利拔枪的动作和手法,却和营地那个浑浑噩噩的酒蒙子大叔糊弄自己金条时,开的那一枪如出一辙。
“你是?”
“我是比利伯顿,”
带者销烟的左轮手枪在比利灵活的右手中转成了一朵花,直到烟气在风中散去,比利才用一个潇洒的动作把枪插了回去:
“我不知道教你枪法的人当时叫什么名字,但在这里,在新奥斯汀荒原上,他以前还有有另外一个名字——约翰,约翰·豪利根。”
“约翰?”
戴平安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像还有别的人也跟他提过。
“没错,约翰·豪利根,我的枪法也是他教的,现在你该知道,我那天手下留情的原因了吧。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只是认出了你开枪的方式而已。”
“还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我父亲”
“父亲?”
戴平安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关系雷的外焦里嫩,帮派里的酒鬼大叔居然还有儿子?
把嘴里涌出来的淤血当作唾沫吐了出去,戴平安上前一步,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比利·伯顿。
长年的奔波,风沙的侵袭,让比利的皮肤有些粗糙,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帅气和英俊。戴平安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满头金发的帅小伙和成天窝在营地,烟酒不离手,汗臭味隔着几米就能熏人一跟头的大叔联系在一起。
戴平安怀疑的目光盯着比利有些难受。
“他还没死吧?”
“当然没有,日子过的还……挺可以的吧。”
虽然是有些不招人待见,但一想到大叔在帮派里成天偷懒却还能吃喝不愁,光占便宜不吃亏的生活态度,戴平安实在找不到对方过的不好的理由。
“那巴利镇长……”
“他是我亲哥哥,但他跟我父亲没关系。”
受大叔那种人居然还能有儿子的这个信息所影响,戴平安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比利的意思:
“那他……”
“放心吧,他是我的亲哥哥,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比利轻轻一笑,一颗子弹撞上了戴平安的胸膛。
“当!”
子弹被衣服内的黄铜马甲阻拦,镶嵌在心口位置一指厚的铜板上,
“怦!”
步枪的声音这时才从远处响起。
虽然没有钻进身体,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向后倒去,而跟着他倒地的动作,一并跪下去的,还有笑容在脸上凝固的牛仔比利。
比利可没穿什么防弹衣,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胸前洇出来,子弹正是从后方穿过比利的身体,将戴平安打倒在地,
咬着牙扑上去,将跪在地上不动的比利掀进了草丛里,可不等他自己扭身爬倒,又有一颗子弹跨过几百米的距离破风而来,正中他的胸膛。
“当”的一声,
虽然扭身的动作让中枪的地方躲开了之前的位置,但没有了比利身体的阻碍,这颗子弹的冲击终于可以一点不剩的全部宣泄出来,如同工人手中抡起的大锤,砸的戴平安直接摔回了草地上。
“怦!”
枪声总是比子弹来的慢一点。
戴平安想询问比利的情况,可张嘴喷出来的却是一口鲜血,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有一口血水跟着喷出,他的身体更是在嘶哑的咳嗽声中,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
直到他挣扎着,把顶着胸膛的那块铜板抽出来扔在一边,憋得他都快无法呼吸的咳嗽才总算是缓和下来。
马甲上的铜板拦下子弹的前进,却拦不住子弹上附着的强大冲击。巨大的动能不但让一指厚的铜板变形,凹进了戴平安的身体,更震得他无法正常呼吸,每喘一口气,都好像有一把小锯子钻进他的肺里。而夜晚荒原上冰冷的空气让这份来自身体内部的疼痛更加清晰。
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连呼吸都可以变成一种痛苦,但有一点无法否认,就是哪怕再痛苦,他都还能活着喘气。
摸索到腰间的银质酒壶,拧开后灌了一口进嘴里。这是他离开迈开法兰牧场前,特意准备的,不讲究口感,只谈纯度。
当可以直接点燃的高纯度酒精刚咽下去,紧跟着便有一口带着身体温度的血雾喷出来。血珠子不仅溅了他自己一脸,浓烈的酒气还把趴在一旁的比利呛的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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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比利第一反应就是要掏枪,可抬起的右手却因为伤势的牵动又摔了回去,疼痛的叫声也被戴平安伸手摁回了嘴里。
为了能精准命中戴平安的心脏,子弹从比利的右边胸膛射了一个对穿,虽然没有马上要了比利的命,但想再用右手掏枪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了。
“真的是他吗?”
比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咬着牙,拽回受伤的左手,用指头塞住胸口不停流着的血窟窿。
戴平安也没有马上回答。
连着闷了好几口烈酒到嘴里,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来,等嘴巴里点燃的火苗顺着喉咙一直烧进了胃里,烧到体内的痛苦都变成一种习惯性的麻木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
“不是他,还有谁。”
高纯度酒精的腐蚀,让戴平安的声音异常的嘶哑,笑声也更难听:
“呵呵,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俩开枪的动作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我都忍不住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一向精明的大叔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扯下一块内衣,团成团,在压抑的惨叫声中塞进比利背上的伤口里。一口闷掉剩余的酒水后,戴平安解下从黑水镇开始就一直背着的拉栓步枪,不顾比利的阻拦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133,逃脱
133,
出卖这种事情,做了第一次,就有接下来的无数次。
巴利镇长既然能放弃整个犰狳镇的居民,又能出卖自己的护卫去包围圈送死,自然也能放弃牛仔比利。
只是戴平安没有想到,对方的子弹会来的如此之快。
华工营地那边应该已经听到了这里的枪声,但什么时候能赶过来,戴平安不敢确定,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支援上。
做人,一定要靠自己,
活着,更要靠自己,
就算赶来的骑兵能冒着夜色,在凹凸不平,布满窟窿的草地上不计代价的发起冲锋,他们也只会是巴利镇长枪下的活靶子。更何况大叔家天真的傻儿子还在一边渗着血,谁知道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所以,两人最后能不能活下去,还得靠他戴平安自己。
通过第一声枪响,他已经判断出枪手位于他们东边,三百五十米之外的高地之上,而借着中第二枪时慌乱中的一瞥,他也看到了亲自动手的巴利镇长,毕竟跟对方长得差不多的西贝货腿上刚挨了他一枪。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因为巴利镇长每开一枪都会移动位置,也只有蠢货才会在没有命中目标后,还傻傻的死守在原地。
而且巴利镇长藏身的手段也是绝佳,就像一滴墨水一样沉在了黑暗里,以至于伏在草里的戴平安哪怕一双眼珠子再亮,也还是找不到对面的踪迹。
可每当戴平安的脑袋稍稍抬起,都会有一种麻木的感觉从脖子后面一直蔓延的头顶。仿佛戴平安的脑袋只要再高一点,就会有一颗子弹掀开他的骷髅盖子,顺便把里面的汤汤水水搅成一团加了辣椒油的豆腐泥。
居高临下,巴利镇长的枪口已经快顶在了戴平安的脑门心,而戴平安还窝在草丛里苦苦的搜寻。
一只受惊的九带犰狳从草丛中飞快的爬过,下一刻,戴平安从它之前藏身的地方窜了出来。
犰狳的地洞被子弹炸得支离破碎,在草叶横飞间,飞身躲过子弹的戴平安抱着枪,把自己重重的摔进泥土里。
“怦……”
连着两枪命中却没有打死人,这一枪,巴利镇长选择变换位置,把瞄准的地方挪到了他的头部。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脑袋就会像九带犰狳的窝一样被炸得满地都是,而戴平安想要的,也正是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
“扑通,扑通,扑通……”
命悬一线的刺激,让戴平安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种接近死亡的特殊体验,让戴平安重新回到圣路易斯河畔路边的深沟里。
闭上眼睛,
握着步枪,
让身体沉进泥土里,
湿冷的白雾再次弥漫,
轻轻的呼吸着,
把裹挟着血腥味的冷空气吸进去。
胸腔内侧还是撕扯的疼痛,但比两片肺叶揉动着更难受的,是那颗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每一下都声如雷霆。
来自对死亡的天生恐惧,像一张不停收缩的渔网,压榨着戴平安体内的每一条神经。更多的血液涌上了头顶,这也让戴平安发麻的大脑更加敏锐,也让死亡所带来的压抑愈发的清晰。
河畔迷雾里,看不见的黑色枪口,
湖边小屋中,眼睛前的子弹金黄,
以及从他头顶,刚刚一扫而过的一丝杀机。
顺着死亡的气息的追溯回去,一步步的探寻,三百米外,一条长长的枪管终于浮现在戴平安的脑海里。跟着枪管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只比枪管短不到哪里的瞄准镜和镜片后边巴利镇长冰冷的眼睛。
找到了。
在那缕杀机再一次从头顶划过时,戴平安挣开了眼睛。
起身,
抬枪,
在巴利镇长的发现他的那一刻,
戴平安扣动了扳机。
“怦!”
枪声响起,迎面射来的子弹也撕裂了他肩膀上的衣领。
巴利镇长并没有向他想象中那样出现僵硬,而是在他之前扣动了扳机,于是在子弹射出枪膛之后,戴平安也跟着冲了出去。
拉栓步枪的子弹不出意外的被躲了过去,可等巴利镇长重新抬枪瞄准时,已经冲出十几米的戴平安再次扣动了扳机。
“怦!”
巴利镇长下意识的滚了一圈,藏到一块石头躲避,但对面射出的子弹却不知飞向了哪里。
“咔嚓!”
一缕烟尘在离巴利镇长一米开外的地方荡起,但已经瞄准好目标的巴利镇长还是选择俯低身体去躲避。
“怦!”
这一枪的子弹又不知射向了哪里。
巴利镇长这时才反应过来,可等他再次抬枪瞄准时,戴平安已经快冲进了两百米的距离,并且再次抬起枪口瞄向他这里。
这一枪,迟迟没有响起。
哪怕已经知道这可能又是虚晃一枪,骨子里的谨慎也要求他俯下身体,但威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背靠着掩体的巴利镇长还是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转身,
开枪,
“怦……”
戴平安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
迎面而来的子弹撕破了空气,钻透拉栓步横着的枪身,在木屑横飞间,像一颗锋锐的钻头一样打在戴平安挡在面前的马甲上。
强劲的冲击,让戴平安撑着马甲的左臂发出了树枝折断的声音,软软的垂下去。而变形的弹头擦着铜板改变了方向,贴着头皮,从戴平安的头顶硬生生的刮了过去。
鲜血顺着脑门淌了下来,滑过面容,一直流进戴平安上挑的嘴脚里。如果此时巴利镇长还有胆子架起枪瞄准戴平安的脑袋,他绝对能从黑暗里看到一张狰狞恶毒的笑脸。
可惜他不敢,
出卖别人的人,最怕死。
拉栓步枪是废了,但戴平安已经冲到了手枪子弹可以够着的距离。也正是从此刻开始,这场原本是一方狙击压制另一方的战况,角色互换。
甩掉剩余的步枪枪托,改装过的二十响出现在戴平安的手里,然后对准装填好子弹,再次探出身子的巴利镇长扣下扳机。
“啪!啪!啪!”
子弹撞出的火星在石头上飞溅。
巴利镇长躲的很快,可山坡的高度,让他拥有了居高临下的狙击优势,却没给他自己留出转身逃跑的余地。
从石头后方探出来任何部位,都成了戴平安可以开枪射击的目标,而戴平安手中的枪声,就跟脚下狂奔的步伐一样,不仅没有停顿,反而是越来越密集。
“啪!啪!啪!”
“呯!呯!呯!”
抛下打光子弹的二十响,又拔出插在胸前的左轮手枪。
疼痛难忍的左臂,让戴平安只能放弃装填,好在他身上装备的手枪够多,连续不断的子弹压着石头后面的巴利镇长抬不起头来。当快冲到跟前时,戴平安更是直接抽出了削短的霰弹枪。
“嘭!”
一枪就喷的整块石头尘土飞扬。
疼痛的叫声很压抑,戴平安还是听了出来,一只过于狭长的长管步枪也跟着从石头后面掉到了一边。
因为削短型双管霰弹枪是双管的,所以戴平安扣下了另一支扳机。
又是“嘭”的一声,把垂死挣扎,换了手枪想探出身来的巴利镇长彻底给轰了回去。
抛下枪口滚烫的霰弹枪,已经冲到跟前的戴平安掏出了身上最后一把枪。
前方五六米的距离,躲在石头后方急促的呼吸声已然清晰可闻,但下一刻,戴平安就听到了引线燃烧的动静。
“轰!”
炸药棒刚飞出来就被凌空打爆,而在开枪之前,戴平安的人就已经闪到一边,可爆炸的冲击还是让他站立不稳,滚出了好远。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石头后方窜出,手里扔出来的炸药还冒着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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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炸药刚脱手,巴利镇长就捂着中枪的肩膀摔了回去,而那根已经快烧到尽头的炸药也在夜空中滑过一段距离后,被戴平安握枪的手掌接住,含到了嘴里。
“呲呲”声中,一缕白烟从嘴角飘起,可也就是这一丁点的功夫,躲在石头后面的巴利镇长已经趁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向身后开着枪,乱飞的子弹没有准头,但还是拦住了来自身后的追击。戴平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利镇长手脚并用的翻过山坡,然后在急促的马蹄声中扬长而去。
也就在此时,肩膀上流出来的鲜血,才从顺着左轮手枪下垂的枪管落到了土里,而跟着一起渗出血的,还有他腰间和大腿上的两个窟窿。
戴平安打爆了炸药,而巴利镇长也借着爆炸的那一刻,打中了戴平安。饶是戴平安早已经心有准备,躲过了要害,可腰间,大腿和肩膀还是连中三枪。
借着爆炸声的掩护,这三枪既毫无征兆,也是悄无声息。
如果没有这三枪,或者说是右肩的那一枪,使得戴平安的右手抖得连扣动扳机都费劲,巴利镇长在今晚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去。
可惜吗?
可惜,
是非常可惜。
可时间没给戴平安留一点惋惜的功夫,身后的远方已经亮起点点的火光。
伴随着火光一起出现的,还有嘈杂的马蹄声。
这里的枪声终于惊动了守在华工营地的骑兵,他们打马追了过来。而这也才是让巴利镇长选择调头逃跑,而不是回过头,对着已经无法瞄准的戴平安身上再补几枪的根本原因。
漆黑的夜晚还有松软的土地限制了骑兵的速度,但用不了几分钟他们还是会赶到这里,但这对戴平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把已经被血泡透的左轮手枪塞进枪套,然后用还能勉强使唤的右手分别扣进腰间和大腿上的伤口,一番寻找后把子弹头挖了出来。
当这一切完成,却没发出一点声息的戴平安已经瘫软在地,嘴里咬着的炸药被他硬生生的啃下一块。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肩膀里的子弹像颗带螺纹的钉子一样旋转扭曲着,可他还是用手撑着地面,迎着向自己快马赶来的骑兵,站直了身体。
134,新员工,新老板
134,
冲过来的骑兵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在发现戴平安的踪迹后,四五十号人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站起来的戴平安刚把气喘匀了,马身前挂着的提灯就把戴平安的周围照了个灯火通明。
领头的哈维尔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后面紧跟着麦克法兰牧场的牧场主德鲁先生。哈维尔想要上来搀扶,却被抬手拦住,戴平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抬眼看向骑在马上的骑兵。
确实是骑兵,深蓝色的子石俊峰,统一的军帽手套,就连斜跨在腰间的骑兵军刀都如出一辙。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们比埋在犰狳镇地下的那批骑兵更加成熟,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双方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对视着,直到年纪最大的,也是队伍最前方的一名看似领头的骑兵翻身下马,站到了戴平安的跟前。
“是你?戴平安!”
“呵呵,戴平安?”肺部的伤势让戴平安声音异常的低沉沙哑,在这宁静夜晚听起来让人觉得瘆得慌:
“面对一个愿意花大价钱把你们找来,让你们能重新骑到战马上的人,要保持尊敬,你应该称呼我为老板,或者是在我的名字前,加上先生两个字。”
这就是戴平安要自己站起来的原因。
贝克特上校为了把布商堡军营经营成铁桶一块,培植大量新兵成为他的私人军队。军营的人数是限定的,有新兵来,自然就有老兵走。像法兰上士那样可以继续留在军营服役的总归是少数,大部分服役的老兵被贝克特上校通过各种手段提前退役或是开革军籍。
被赶出军营后,这些失业的老兵们或是回归家乡,或是就在当地找份工作,安家置业。麦克法兰牧场作为新奥斯汀州最大的牧场,同时也是最大的牛马收购商,要联系这些留下来的老兵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有从詹姆斯·兰顿那里找回来的赃款开路,短短的几天时间,德鲁先生就以麦克法兰牧场的名义从附近召回来近百名老兵。今晚是这些老兵的首秀,也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幕后之人,作为他们的新老板,和手下第一次见面的戴平安自然要树立一个干净的形象。
精致的少校制服被血污和泥土糊成一片,说不出的狼狈;一只手懒懒的搭在腰间的枪套上,另一只手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却仍然不忘夹着一根被血浸了一半的香烟;没有人色的面容连嘴唇都是白的,嘴角溢出来的鲜血和头上淌下来的连成一片,就连张嘴说话的时候,洁白的牙齿上都带着血;最可怕的是还是那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当提灯的光线从远处照过来时,他们甚至以为见到了直立行走的饿狼。
本该是一具伤重到可以下葬的尸体,却仍然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只有相貌和通缉令上的黑白照片一模一样,仔细一看,更像是从黑鸦墓地里爬出来的食尸恶鬼。
哪怕身后还跟着四五十个一起扛枪服役的老兄弟,哪怕也曾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剿匪战争,可戴平安这一张嘴,还是让从军二十多年的老兵忍不住向后挪动了半步。
“怎么,在这里见到我感觉很奇怪吗?”
戴平安上前一步,靠了过去,使得这名老兵一直搭在枪套上的手掌握紧了枪柄。而这一动作非但没让戴平安后退,反而是笑了出来,那动静听起来如同有只夜枭在头顶盘旋。
嘶哑的声音笑了许久才散去,停下来的戴平安环顾四周一圈后,重新把目光聚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怎么称呼?”
“汉克。”
“哦……原来是你。”戴平安长叹一声,抬起带血的手掌,用大拇指扣掉了胸前被血污沾上的土块:
“如果我没记错,这件少校的军服原本是穿在您身上的,我说的对吧,原布商堡骑兵营营长,汉克·米尔顿少校。”
米尔顿少校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戴平安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从军二十五年,生生死死,兢兢业业,终于靠自己的手枪和马刀从一名普通三等兵升到了少校军衔,当上了一营之长。结果呢,一张薄薄的军令就让你孑然一身,滚出了军营。”
“二十五年啊,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二十五年,二十五年,无妻无子,没日没夜的辛苦,换来的是什么?一点辛苦钱,也就够买十头牛的,找了块破地,连房子都是别人帮忙凑合搭的。”
“退休的牧场生活怎么样?半年养死几头牛来着,五头还是七头,要不我们问下德鲁先生?”
“够了!”
戴平安还想假装回头,却被米尔顿先生一口喝住:
“你到底想说要什么!”
“没什么,呵呵,还是那个问题,见到我真的让你们感觉很奇怪吗?”戴平安笑的很阴险:
“不,你们一点也不奇怪。”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人是傻子。当德鲁先生愿意用普通护卫五倍的高价,把你们招募而来,并要求带上作战的武器和马时,你们就应该想到这一天。难道你们没发现,你们身边的伙伴跟你们一样,都是离开军队之后就活不下去的人吗?”
戴平安沙哑的声音不是很高,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进了耳朵里,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开始不停刨土的马蹄已经暴露了他们不安的内心。
“当然,我的身份确实是特殊了一点,你们没想到新奥斯汀最大的牧场主居然跟我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勾结在一起,这很正常。”
说着话,戴平安还不忘朝德鲁先生笑一笑:
“作为曾经的军人,你们现在就可以带我去警局领赏,要记清楚诸位,我现在的赏金几个州的加起来,已经高达一万美元,没错,一万美元,你们现在动手,一万美金唾手可得。”
戴平安兴奋的笑容挂在脸上,仿佛要赏金的人是他一样,可一阵冷风吹来,笑出来的人只有他一个,别说是站在他跟前的米尔顿少尉,就连众人骑着的战马都没有动一下。
“为什么不动手,是,一万美金看着是多,平均分下来,能到你们每人手里的也就一百美元多一点,是花不了几天。但这个数额,已经是你们被踢出军营时,能拿到遣散费的好几倍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戴平安,”
米尔顿少校花白的胡子颤抖着:
“不,戴平安先生,过去的事情无需再提,有什么话——希望您能直接说清楚。”
他原本站的笔直,可说完这句话之后,米尔顿少校的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垮了下去。这样一来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下马,跟在了米尔顿少校的身后。
他们想要支持米尔顿少校,可几十双眼睛一起盯过来,戴平安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安,他收起放纵狂狷的笑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后,看向了这些年纪最轻也都已经三十好几的老兵: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如果再年轻十岁,你们就会被贝克特上校留在军营里,然后在今天白天的爆炸中死在犰狳镇里,而不是还能好端端的站到我面前。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已经不再年轻。在你们这个年纪,或许还记得当初的理想或是一腔热血,但你们更体会过什么是生活。”
“当这个国家,这个军队,这个世界把你们像破抹布一样扔在出来自谋生路,当你们家里需要钱,当你们想好好活下去,而除了杀人,你们又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自然会知道什么才最重要。”
一边说着,戴平安一边走进了弥尔顿少校身后的人群,他依次看向了每个人,但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都会低下头去,不敢对视。不仅是因为漆黑的眼神中藏着残忍和狰狞,更因为戴平安的话语像刮刀一样撕开了他们内心的伪装。
贝克特上校为了实现军队成员的替换,自然不可能走正常程序。像米尔顿少校这样提前退役的还好,还能领取一点微薄的补偿,那些直接被找个理由开革军籍的,一分钱都拿不到就被赶了出去。
很多人连回家的路费凑不齐,不得不留在当地打工为生,而在当地有家庭的人,同样需要面对养家糊口的问题。这对于那些摸了十几年枪的人来说,生活简直就是炼狱。
正如戴平安所说,当德鲁先生用高价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猜到这份工作不会太干净。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犹豫,只是对戴平安这个人的身份,有些不信任而已。
“我知道,你们中或许还是有人瞧不上我这个通缉犯的,无所谓,你们只要能瞧得上我给你们带来的美元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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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每个人打过照面后,戴平安重新回到原地。
“但请记住一点,是你们的国家和军队放弃了你们,不是我。你们应该怨恨贝克特上校,怨恨这个世道,就是不应该怨恨我。毕竟,我才是发钱给你们,让你们继续生活下去那个人。”
他抬起右手,手上夹着的香烟已经被血彻底沾湿,旁边站着的德鲁先生立刻上前前帮他点然。混合着血腥的烟草被点燃,灼热的烟气被吸进还未痊愈的肺里,疼痛让戴平安的面容扭曲到变形,可他还是狰狞的笑了出来。
看着面前鬼一般的戴平安,米尔顿少校等人很想离开,可想了想明天的生活,他们还是顺从自己的内心留了下来。而戴平安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有让他们所失望。
“事已至此,如果谁还想离开,我也只能说抱歉了。但请放心,德鲁先生所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所以五倍工资,没有问题,要是哪位不幸死了或是不能动了,我给双倍的安家费。”
吐出白色的烟雾从戴平安的嘴角漫起,像钩子一样勾住了这些老兵的注意:
“如果我到时候拿不出钱,你们可以随时带我的尸体去换赏金,我的通缉令上可是写着生死不论的,呵呵。”
这是个冷笑话,可没人跟着笑,戴平安决定再加一把火:
“哦,对了,你们今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我决定,只要在天亮之前,按照我的计划攻下布商堡军营,我就支付你们两个月的工资,也就是我赏金的数额,作为奖金,而且天一亮就当场发给你们。”
果然,人群中的呼吸声开始沉重起来,而戴平安也扔下烟头,收起笑容看向了汉克·米尔顿:
“现在可以决定了吗?我的少校。”
135,老问题,老矛盾
135,
“戴平安先生,您说的是明天早上?一万美元。”
此刻戴平安的有一百种理由糊弄过去,但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招揽这些被布商堡赶出去的老兵,是他在离开麦克法兰牧场就定好的主意。他有办法能让新奥斯汀乱起来,却想不出合适的主意去攻破布商堡这个趴在里奥布拉沃高地上的铁王八。
整个布商堡军营被贝克特上校经营的是铁桶一块,这不是单枪匹马混进去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仅要对付重重保卫下的贝克特上校,还得把几百名人质从一千多名士兵的眼皮子底下救出来。
更扯淡的是,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这些人质为什么被关押,这让他连一点取巧的办法都没有,只能选择强攻,而这一点仅靠他们这些小猫两三只的人手根本做不到。
沉默许久,戴平安最后朝哈维尔笑了笑。
“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不去做,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就因为这个原因?”哈维尔明显不相信。
“不然呢,你当初在墨西哥为什么要反抗你的政府,落个今天流浪异乡的下场。”
“我那么做是因为我那时还年轻,还不懂事。”
“哦?看来我们的伊斯科拉先生确实是上了年纪,跟你不一样,我戴平安还年轻的很呐。”
戴平安微微一笑,趁着哈维尔愣神的功夫,抢过酒瓶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你……”
等哈维尔反应过来,酒已经见了底,而两瓶酒下肚的戴平安有了些许力气,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站起来。
“那必须今晚动手吗,出了这么多事……”哈维尔还是有些担忧。
“我也不想啊,可明天天一亮,布商堡就能得到新的支援,要是今晚不动手,那我们白天的这一番辛苦可就算是白费了。”戴平安拍了拍哈维尔的肩膀:
“放心吧,我的身体没问题,而且今晚的夜还很长,在凌晨到来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休息,到时候我多喝几杯就可以了。”
“真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眼见哈维尔一脸的不相信,戴平安觉得该为自己证明一下,说着话,他抬起右手,伸进自己的肩头抠了一颗子弹头出来:
“不信你看。”
“你就是个没有感觉,该死的疯子!”
哈维尔嘴上如此骂着,但还是翻出纱布为他包扎起来。
“够了,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华工营地有黄飞鸿在,到时候……”
说道这,戴平安忽然停下看向了哈维尔:
“又是因为他?”
哈维尔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
“只能说是跟他有关系吧。”
一时间,那种想要骂娘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骂出口的感觉,再次涌上戴平安的心头。
原来在戴平安离开之后,比尔操纵的马克沁一响,就位这场战斗画上了胜利的尾声。啸狼帮的匪徒们死的死,伤的伤,除了几个侥幸逃走的之外,剩下活着的全被堵在了米尔顿少校的包围之中。
大部分选择了投降,也有几个钻进华工营地的帐篷想要浑水摸鱼,结果被李家源带着人给搜了出来。
短短几天的训练,让这个希望以后能吃饱饭的年轻人和那些在高树森林里幸存下来的华工发生明显的蜕变。要他们每个人做到手枪和连发步枪百步穿杨,枪枪上靶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拿把霰弹枪喷死一个两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米尔顿的骑兵包围着外围,进入华工营地的搜捕工作都是由李家源带着人执行,胆敢反抗的匪徒全被好几只霰弹枪喷到,死的一个比一个惨,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他们杀气腾腾的架势也吸引了营地里其他华工的视线,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胞拿枪杀人的威风样子,一扇新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展开。
大家同根同源,战斗结束后很快就搭上了话,一时还很融洽,直到一张名单被李家源从“巴利镇长”身上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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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利镇长的西贝货此时再无之前的嚣张跋扈,为了活命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原来这张名单上记载的都是华工营地里头的表现优秀的“良民”,为的就是让这个替身可以从名单上的人口中获得有关戴平安的消息,被啸狼帮首领吉多·埃斯波西托砍掉脑袋的倒霉鬼就在名单之上。
得知这些信息后,李家源自然要把名单上的人揪出来,可脾气执拗的汉叔却表示不同意,而黄飞鸿虽然没有阻拦,却也不让李家源对自己人动枪,无可奈何之下,两帮人就僵在了一起。
因为都是华工内部的事情,比尔懒得管,哈维尔不好管,也正巧黑二庆兄弟和王段两人都不在,李家源又做不了主,这才僵持不下,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不然依王段二人或是黑三德的性子,都不用等到凌晨进攻布商堡,在华工营地大家自己人就得先做过一场,而在一旁看热闹的骑兵们也根本不会赶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戴平安本就不痛快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烦躁,带着巴利镇长留下的那只怪异长枪,两人翻身上马就往回赶,结果刚回到营地附近,就听见争吵的动静。
136,两件事,机会和规矩
136,
夜未深,
可哪怕重新裹上毯子,新奥斯汀荒漠上的冷风还是带着阵阵寒意往戴平安的骨头里钻。好在骑兵队长的那匹布列塔尼战马走的很稳,有哈维尔骑着马在前面领路,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把脑子放空,让自己多喘几口气,直到——
“拿个枪就了不起啊!”
“汉叔在这,你们敢不讲规矩!”
“黄师傅,你看,他们还想打人!”
“有本事从给爷脑袋上来一枪,不敢你是我孙子!”
华工营地的边缘,李家源被人堵在外面,堵人的是哪怕腿上中了两枪,却依然守在营地门口的汉叔。包扎好的伤口里渗出了血水,顺着裤腿滴到了脚上,即便如此,汉叔还是硬撑着一身的老骨头站在了营地门前。
几个年轻的华工正躲在汉叔的身后跳着脚的叫骂着,黄飞鸿和阿龙一边搀扶着汉叔一边回头劝解着,但效果却不怎么明显。李家源等人也在骂,但面对人多势众被骂的节节后退,而且碍于黄飞鸿的劝阻,他们也始终拿不起枪来。
米尔顿和他的骑兵带着抓获的啸狼帮俘虏,懒散的站在一边看热闹,见他们不管,营地里的那几个小年轻叫骂的更加热闹。也就在这个时候,裹着一身黑的戴平安从哈维尔身后的黑暗处冒了出来。
“戴先生!”
“戴爷!”
“戴爷!”
有米尔顿少校带头,休息的骑兵们纷纷站好,李家源等人也转过身问好。黄飞鸿也想张嘴的说话,却卡在了那里,因为他看见了一张阴沉的脸和一双红的想要吃人的眼睛。
随着戴平安的出现,汉叔身后挑衅的叫骂声也终于停止了,可那种嗡嗡作响的吵吵声依然存在于他的脑袋中,搅着他的脑仁一阵一阵的疼。
走到跟前,他先看了看汉叔腿上渗血的伤口,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汉叔那张须发皆白的脸。
“这位是汉叔……”
黄飞鸿刚想介绍,一根冷冰冰的手指已经顶在他的眼前。虽然戴平安没有说一句字,甚至看都看没黄飞鸿一眼,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指已经表明了一切。
等黄飞鸿把话咽回去,这跟血迹未干的手指才慢慢放下,而一直盯着汉叔不动的戴平安也终于开口:
“什么意思?”
一张嘴,沙哑声音就带着冰冷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饶是汉叔也经历过不少事情,背上的汗毛还是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位戴兄弟,刚刚多谢了,如果不是……”
“理由,我只要一个理由。”戴平安不想听那些没用的,抬手拦住了他:
“说清楚,我转身就走。”
冰冷的态度,让汉叔忍不住一愣,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有很多事情戴兄弟您可能不知道,咱们华工出门在外,背井离乡的都挺不容易的,靠的就是相互扶持,共同进退。大家有什么事情,尤其是牵扯到洋人的事情,咱们尽量内部解决,免得宣扬到外面去,再惹出别的麻烦。”
“这是前辈老人传下来的经验,也是咱们华人营地的规矩。况且就凭着一张纸,不明不白的就要抓人,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有什么事情咱们还是先弄清楚再说。”
“也就是说,一个洋人镇长怀揣着一张假名单,大晚上的跑来陷害几个华工?”
戴平安揉了揉发疼的脑袋:
“还是说只是您纵容包庇,不想把人交出来。”
“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都是迫不得已,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戴兄弟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他们也是鬼迷心窍了,回头我一定狠狠的教训,给你一个交代,您看行不行?”
汉叔知道,只要把那几个人交出去,下场只有一个死。虽然知道那些事情做的混蛋,可大家在一个营地里朝夕相处好几年了,看着他们去死,他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咱们都是华人,有什么事情咱们自己解决,不能在洋人面前丢人,咱们华人营地的规矩不能乱来。这事你看在黄师傅的份上,也就当给我这个老家伙一个面子,放他们一马,行不行?”
“规矩?教训?鬼迷心窍?呵呵……好!好!好!”
两边太阳穴嗡嗡直响的戴平安终于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连说了三个好:
“既然老先生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你这个面子,等你给我一个交代。可有些事情,您没有教好,黄师傅也没有教好,还是得我亲自来做。”
汉叔还没明白过来,戴平安就带着李家源等人退了出去。本以为这事情就过去了,可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见十几个骑兵在戴平安吩咐了几句之后,拿起武器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戴平安你不讲……”
汉叔刚想阻拦就被毫不客气的推翻在地,阿龙想帮忙,却被枪托砸到了一边,黄飞鸿更惨,远远的就被几只枪口指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骑兵闯进营地,把刚刚躲在汉叔身后叫骂的最欢的几个年轻人连打带踢的拖了出来。
这边鸡飞狗跳的同时,戴平安正冷冷的看着李家源以及他身后拿枪的那些华工。
“李家源,是吧?”
“是我,戴爷您,您吩咐。”
又开始磕巴的李家源下意识的想弯腰,却被戴平安抬手扶住: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吃饱饭?”
“没错,戴爷,是我说的。”
“可你选择了拿枪吃饭,”
戴平安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泵动式霰弹枪,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李家源:
“既然拿了枪,你就得先站直了,因为你是拿命换饭吃,腰弯了,你的命也就不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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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李家源还有他身后拿枪的那些人,纷纷挺直了身子。
“很好,那我就再跟你们说两件事。第一,你们不仅要在洋人,敌人还有外人跟前站直了,在自己人身边,你们也不能弯下腰。不明白?”
戴平安轻轻一笑:
“你们跟我一样,咱们都是拿枪站着吃饭的,可有人已经跪习惯了。站着比跪着高,咱们不但挡住人家的光,还显得人家个子低,如果你还弯着腰,就会被他们再拽的跪回去。明不明白?”
“明白……”
李家源刚要点头,就被戴平安单手抓住脖子,揪到了跟前: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开枪?”
“是因为有黄飞鸿的阻拦?还是因为觉得以前也是华工,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手下留情?”
“那你又知不知道,那些人今天敢拦你,骂你,明天就能把你,把你们,还有我一起告到警察局,拿你们还有我的性命去换赏金!”
戴平安的脸上还挂着笑,可那一双阴冷狰狞,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冰冷的手掌掐的李家源喘不上气来,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就已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没有晕过去,只是被掐懵了,一口气喘上来就反应过来,可刚喘几口气,戴平安再次伸手掐住了他的后脖根子:
“临近死亡的感觉怎么样,如果刚刚掐着你脖子的是那些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向我一样放开?回答我!”
“不、不、不会!”
“很好,现在再看看这边,”
说着话,戴平安把他的脑袋扭向了骑兵扎堆的地方。
“看见了吗?他们刚刚在笑,你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吗?他们在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管是你们还是营地里面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全都一样!那怕你们手里已经拿起了枪!”
戴平安手一使劲,李家源再次被重重的摔到地上,这一次,他终于手忙脚乱的自己爬了起来。
“挺好,至少你拿枪的手没有松开,不然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干活吧。”
“我、我、是我错了,戴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都顾不上喘口气,李家源先向戴平安求饶,可换来的,只是戴平安阴冷的嘲笑:
“机会?你想让谁给你机会?是我吗?”
“啪!”
狠狠的一巴掌把李家源抽到了地上:
“没错,我是能给你机会。可要是我不在了,我死了,你又想让谁给你机会?”
“啪!”
刚要爬起来,李家源又被扇回去:
“说,是指着你们鼻子骂的那些人,还是在林子里追着你们满山跑的洋人警察!”
米尔顿少校已经带着人把那几个小年轻拖了过来,汉叔也在黄飞鸿的搀扶下追着过来,阿龙还有几个华工不放心也撞着胆子跟了过来,可不论是谁,面对发疯般的戴平安,都不敢在这时候张嘴说一句话。
“啪!”“说,找谁给你机会?”
“啪!”“张嘴说话!”
“啪!”“说!”
“啪!”“啪!”“啪!”
……
扇下去的巴掌并没有因为众人的到来而停止,挨打的李家源也根本没有张嘴的机会,拿枪捂着脑袋一直挨揍,这让戴平安更加火大,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打。终于,戴平安甩起的右手僵在了空中——一只漆黑的枪管,颤颤巍巍的顶在了他的胸前。
等眼前的金星慢慢散去,感觉自己脑袋大了一圈的李家源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在拿枪干什么:
“对不起,戴爷我……”
他刚要松开双手,却被戴平安握着枪管顶在了地上。
“开枪。”
“什么?”
戴平安收起了笑容,语气也很冷静,可脑子发蒙李家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于是戴平安又重新说了一遍。
“对我开枪!”
霰弹枪的枪托重重的抵在了李家源的胸膛:
“抓稳你的枪,这一点,伊斯科拉先生应该交过你怎么做的,别让他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闻言,哪怕脑子被扇的嗡嗡作响,还在发蒙的李家源还是下意识的抓好了霰弹枪,而戴平安接下来的话,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现在,给我扣动扳机,哈维尔,帮他一把。”
下一刻,一只冷冰冰的枪管顶在了李家源的后脑勺上,戴平安的声音依旧很冷静:
“我数三声,如果你还不开枪,伊斯科拉先生就会打穿你的脑袋。”
“一!”
“饶了我吧,我不敢……”
“二!”
“戴爷,不行,这不行。”
“三!”
“啊……”
李家源大叫着,不但没有扣动扳机,反而松开手抱住了脑袋,仿佛这么做,就可以挡住哈维尔手枪里的子弹,却又更像是子弹已经把他的脑袋炸开。
这一刻,看着眼前这个蠢货的所作所为,戴平安也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难过。
李家源被哈维尔从地上拽起来,鬼叫声也因此停下,等他挣开眼睛,发现众人不但围着他,戴平安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现在你该知道,应该让谁给你机会了吧?”说着话,戴平安抓着泵动式霰弹枪枪管,把枪托的一方递给了李家源。
“知道了,戴爷,是枪,”哪怕脑子再傻,经过这番暴打他也明白了戴平安的意思:
“只有枪才能给我机会。”
李家源抬手要拿枪,结果还是拿了个空,戴平安又把枪收了回去。
“既然要枪给你机会,那你得先给枪一个机会,”
说着话,戴平安抓着枪身的护木猛地向下一顿,一颗子弹在“咔嚓”声中顶进了枪膛:
“你拿着枪,却连膛都不上,还想让谁给你机会?”
李家源傻眼了,想想刚刚自己的鬼叫声,是又羞又臊,脸上因为挨了戴平安的巴掌,更是通红一片。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戴平安一顿护木,“咔嚓”声中,一颗完整的子弹从枪膛侧面飞了出来。
“幸亏你还没忘记装子弹,不然这机会就真不知道该给谁了。”
最先笑出了来的是哈维尔和比尔两人,紧跟着的是米尔顿少校等人,然后是一直跟在李家源身后拿枪的那些华工,到最后是李家源他自己。
也正是在这哄闹的笑声中,戴平安靠着单手一下下的退出了枪里的所有子弹。每当一颗子弹从枪膛里飞出来,笑声也就会大一点,直到第五颗子弹,也就是最后一颗子弹退出来以后,戴平安才倒抓着枪管,在空中抡了一圈之后,砸到一个小年轻的膝盖上。
刚刚也就是他骂的最大声。
骨折声响起,紧跟着就是一声惨嚎,动静比李家源那一声鬼叫还要大。拖拽着的骑兵松开了手,但因为膝盖受伤,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戴平安抡起枪托,砸到他的另一条腿上。
果然,骨折的动静也比枪支上膛的声响大。
“戴平安!”
“戴平安!”
黄飞鸿和汉叔同时喊了出来,紧跟着就被枪口顶到了地上,米尔顿少校的骑兵们可听不懂中文,更不会讲什么规矩。其余人也跟着一起被摁在地上,营地的其他人也在枪口的逼迫下,走出帐篷看向这里。
“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打死人啦……”
“汉爷救命啊……”
“黄师傅救救……”
“戴爷,戴爷……”
“求求……”
枪托下,不知名的小年轻惨叫着,哀嚎着,声音越来越低,动静越来越小,但每一下,众人都能清楚的听到戴平安抡起枪托时,带起的呼呼声,终于……
“住手!”汉叔再也忍不住了:
“我交!我交人!求你,快停下!”
在距离脸部几厘米的地方,沾血的枪托停在了空中,因为惯性的作用,枪托上的血点子甚至都甩到了小年轻的脸上,可此时的小年轻已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老先生,您不讲规矩了?”
“我交人,我马上交人,你立刻停下。”
此时的汉叔已经是老泪纵横,他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巴利镇长那一劫,却没躲过戴平安,更没想到戴平安会比巴利镇长还狠,把一个无辜的年轻人活活打成半死。
看了看一把年纪哭出声的汉叔,又看了看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却一言不发的黄飞鸿,戴平安笑了。
“扶他起来。”
戴平安抖抖发麻的右手,等两名骑兵拽着胳膊,把已经不能动弹的小年轻拉了起来,他用尽全力抡了过去。
“噗呲!”
西瓜洒落一地。
这时,戴平安才拄着霰弹枪喘起了粗气:“不着急,老先生,咱们有的是时间,下一个!”
又一个刚刚叫骂声音很大的小年轻被拖了过来,裤裆早已经湿成一片,这让戴平安没了兴趣。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请,记住,规矩是拿枪的人定的,手里没枪,任何的规矩都是狗屁。”
说着话,把枪甩给了身后的李家源:
“这个你来。”
似乎是有戴平安做了榜样,更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此时的李家源不再手软,接过霰弹枪的第一下,就让对方的小腿变了形。而在痛苦的惨叫声中,戴平安也走到了黄飞鸿和汉叔的跟前,并示意骑兵们把他们放开。
他先看向挂着泪水,一脸震惊的汉叔:
“老先生,既然您自己都说不讲规矩了,那您就帮我个忙,把人交出来吧。您什么时候交人,我这边什么停下,慢一点,当心腿上的伤口,我不着急。”
等阿龙还有几个华工,背起心急的汉叔向着旁边的营地跑去之后,戴平安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一言不发的黄飞鸿身上。他突然发现,今晚的黄飞鸿话特别少,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忍不住出声喊出来。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在黄飞鸿本应该是一脸怒意的脸上,看见了一丝不该出现的情绪——惋惜。
137,心魔
137,
“嘭,嘭,嘭……”
枪管变形的霰弹枪连续不断的抡砸在肉体上。
见识到之前残忍的一幕后,被打的人此刻连求饶声都不敢喊,只是把求饶的目光投向被松开推到一边的黄飞鸿身上,可就是这点希望,也都被移过来的一团黑暗所阻拦。
戴平安的脑袋还在难受,新鲜的血腥味仅是刺激着他的神经,麻痹了他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轻松和缓解,反而是整个脑袋越来越重。
几根暴起的青筋从头顶,额头,太阳穴,一直勾连到后脑勺,扯的他里面的脑仁一阵紧过一阵,心中的烦躁,想要发泄的冲动,还有勾起的杀意也是一阵强过一阵。
看着被骑兵们押着的那几人屎尿横流的废物德性,戴平安酸胀的右手忍不住摸到了枪套上。
“还有酒吗?”
“已经第三瓶了,少喝点。”
“放心,我没事。”
借着拿酒的这个过程,戴平安把跃跃欲试的手掌从枪上挪开,一边和哈维尔笑着,一边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精顺着喉咙灌进去,马上就化作一团火焰在肚子里烧了起来,蔓延开的热量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让戴平安的脑袋清明了一些。可该死的嗡嗡响依然还在,缠绕在其中的还有那句话——
“拿个枪就了不起啊!”
没错,拿着枪就是了不起!
一时间,戴平安泛红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撇到了那几人身上。
几个屎尿横流,只知道窝里横的废物,就算他现在杀了又如何,难不成汉叔还敢不把人交出来?
还有汉叔。
一个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的老东西,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看人下菜碟。在洋人面前唯唯诺诺,到他这里就敢讲什么“规矩”,是当他手里没有枪还是当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这帮废物是他管着的,营地里的那帮“良民”也是他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不是死谁死?
还有营地的那些“良民”,真的只有名单上的那几个吗?几个人就能把几百号人供出去,几个人就能把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名单上的只是罪孽深重,其他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为了一口饭而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而无可奈何,但这是理由吗?既然他们能为了活下去而出卖别人,自然也该知道做错事情,就该付出代价!
要理解他们,可谁来理解那些被抓的人,谁又来理解他戴平安!不,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也不需要理解别人,更不需要理解死人!
天亮之前,他要对付的是布商堡军营,这可不是抢个银行的小打小闹,更不是烧个酒吧的小孩玩笑。他要做的,是进攻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挑战的是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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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件事情结束,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得面对一个国家的武装打击,与其到时候生不如死,他为何不干脆做的干净一点,彻底一些。
一把火,就能将华工营地烧个干干净净,等布商堡的事情结束,再把犰狳镇杀个鸡犬不留,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那里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再烧几顶帐篷事后也没人能区分得出来……
等等,还有一个人,
一个碍事的人,一个处处和他作对,挡在他路跟前的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办事不会碍手碍脚,如果不是这个人,埋伏在奥布拉沃高地上的米尔顿少校也不会提前暴露。
这个人是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做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先让对方去死呢?
错的是那些不想让他好好活着的人!
错的是他黄飞鸿!
没关系,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再多计较。
戴平安让自己脸上的笑意轻松一些,同时把左轮的击锤也偷偷拨开:
“黄师傅,”
示意身边守着的骑兵躲远一点,他一步一步走到黄飞鸿的跟前
,丝毫不在意到了对方跟前,黄飞鸿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自从在圣丹尼斯差点没了一只眼睛后,他就不敢再小瞧任何华人,更不敢离着太近,包括老黄,汉叔,更不用说黄飞鸿。
可今时不同往日,黄飞鸿就算真要动手,也得考虑考虑他手下的人会不会带上一整个华工营地的人陪葬,更何况还有十三姨和两个徒弟在手里,所以此时的戴平安心里没有丝毫的顾虑。
“不好意思,黄师傅,刚刚是他们不懂事,下手粗鲁了一点,还请你多多见谅,没伤着您吧?”
虚情假意的表情在戴平安的脸上乐开了花。
伴随着两人的距离一步步的靠近,腰间的枪柄也越抓越紧,可就当他人已经走到黄飞鸿跟前,拔出手枪就能给对方一击毙命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黄飞鸿的眼睛。
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黄飞鸿眼睛里的神情也很复杂:有物伤其类的怜悯,也有哀其不幸的同情,还有对生命脆弱的惋惜。
但不管是哪种情绪,无一例外的都是看向了眼前的人,也就是落在了戴平安身上。这也让戴平安想要表现出来的虚伪像被扇了巴掌一样僵在了脸上,然后碎落一地。
他没有拔出手枪,而是多走两步停在了黄飞鸿跟前,双方离着一个抬手就能掐住对方脖子的距离。
“你想杀我?”
“不,是你想杀我。”
“不行吗?”
“可以。”
黄飞鸿的语气很冷静,好像根本注意到对面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睛,反倒是已经握紧枪柄的戴平安出了问题,不仅呼吸变得压抑,需要不停的喘着气,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动手啊,杀了我!”
“杀呀!”
“嘭!”
黄飞鸿动了。
“杀”字刚一说出,两根手指就戳到了他的心口,动作很轻盈,但在戴平安感觉,却不亚于擂响巨鼓的重锤。
“嘭!嘭!嘭!嘭!”
一连五下,点在心口上下,
动作又快又轻,好像是一拂而过,却又仿佛重若千钧。
中招的戴平安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倒吸了过去。浑身发麻,无法动弹不说,就连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黄飞鸿并没有就此停下,聚起来的五根手指来恍若鹤首,更像一柄钢凿,狠狠的敲在了血液聚集的心口,然后使劲一提,再轻轻一拍,戴平安原本麻木僵硬的身体就再次恢复了知觉。
吧嗒一声,
左轮手枪掉在了地上,
戴平安刚想说话,一股热流已然顺着他的嘴巴涌了出来,然后是鼻腔,耳朵,就连他的眼角都开始膨胀发痒。
他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连味道和声音也跟着感觉不到,而眼前的黄飞鸿也紧跟沉入了黑暗。
戴平安伸手抓向了黄飞鸿的脖子,可刚要使劲,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以至于他最后抓住的,只是黄飞鸿身上一片薄薄的衣襟。
两条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他只能用脑袋顶在对方的胸口,然而哪怕有黄飞鸿的搀扶,他沉重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往下出溜。
“噗!”
伴随着一团血雾喷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血流的差不多了,戴平安终于听到了嘈杂的惊呼声,眼前再次感受到了光明,手上也有了一点劲。
扯着黄飞鸿胸前的衣襟,他挣扎着抬起了头,再看向黄飞鸿的同时,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快……走!”
走?
怎么走?
察觉到不对的哈维尔等人早已经围了上来,李家源更是从身边夺过一支霰弹枪,咔嚓一声上膛后,顶在了黄飞鸿的额头。
松开手,戴平安的身体如同一团烂泥一样软在了地上,但李家源枪声并没有就此响起。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呼噜声。
138,梦醒时分
138,
戴平安从没想过,死亡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不用听不用看,更不用费脑子去想,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什么事情也不用操心,不用再想怎么去杀人,也不用担心别人的子弹。
无论是罗便臣的事情,还是布商堡的军营,甚至黄飞鸿最后能不能从哈维尔手中活下去,统统与他无关。
他的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个屁的关系,就算再操心再死不瞑目也没有用了。与其憋着一口不散的怨气当个鬼,还不如猜一猜待会儿是该下西方的地狱油锅,还是见东边的判官阎罗。
等戴平安从“死亡”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房顶,便又再次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在枕头底下摸空了的戴平安就像受惊炸毛的野猫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翻到了床下。
用双手双脚稳稳的支撑着身体,小心翼翼的落地时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环顾房间一周后,戴平安发现,原本应该压在枕头下方的猎刀和手枪,都跟其他的武器一起,包括袖剑和破损的马甲在内,都一件件的摆在床边的桌上。
这时,他才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脚步有些虚浮,两只胳膊也使不上什么劲,可他此时的大脑却终于摆脱嗡嗡作响的顽疾,变都分外清醒和松弛,就连视力和听觉都跟着清晰不少。
身上破旧的制服已经换过,脸上的血污也被擦拭干净,就连骨折的左臂都被人接好后用木条固定,但这些事情他一点也不在意。
直起身子,撕开纱布,扯掉木条,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检查着床边武器。
每一把手枪和枪里的每一颗子弹都需要仔细检查:
手枪要注意扳机和击锤的灵敏,撞针的长度,以及能否正常运行击发。
子弹要查看整体的重量,弹头的硬度,以及是否有撬开改动的痕迹,甚至还要把枪里原本装填好的子弹退出来,和从子弹带取下来的新子弹仔细对比无误后,再交换的装回去。
如此的小心谨慎以至于都快神经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没有死。
毫无知觉的大梦一场,啥也没梦到,但睡得实在,睡得踏实。像是一场宿醉,也像是一次昏迷,两者的共同点就是,无论睡得有多香,梦境有多美,当醒来之后,原本的生活还是该咋样就咋样。
而且睡梦之中,生活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绝不可能变好,除非人死在梦里。
戴平安没有死在梦里,那他的日子就得过,生活就得继续。
枕头底下,左边放着刀,右边放着枪,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是他的日子。
小心任何人,提防每个人,谁也不敢完全信任,谁也不敢交心交底,就是他的生活。
一言不合,刀兵相见,
一事不成,便动杀机,
只有闻着手上的血腥味,才能让人勉强入睡,
这就是亡命徒的日子,也是他一直过而且还会继续过下去的生活。
自从在草莓镇监狱遇到迈卡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天睡得安心。好不容易等瓦伦丁镇长死后,能在唐斯牧场合上眼睛,又被随之而来的巨款惊醒。
之后,从西伊丽莎白的废弃营地,到黑水镇酒吧,到麦克法兰牧场,到如今新奥斯汀的犰狳,那一个晚上他不是睡得草木皆兵和胆战心惊。
偏偏他又不是个聪明人,明天该怎么办,今晚睡前就得绞尽脑汁的去想,想不出来就得拿自己的命去拼。直到在圣路易斯河畔的沟里差点翻车,直到在黄飞鸿口中得知,自己再怎么挣扎都毫无意义。
这下更好,干脆睡不着了。
睡不着带来的危害就是想彻底毁灭,赶紧的那种,或者毁灭这个世界,或者毁灭他自己。当鲜血涌出嘴巴,灌满鼻腔的那一刻,他以为愿望实现了,谁承想仅仅是大梦一场。
“黄飞鸿,就是黄飞鸿!”
套上破烂的马甲,装好锋利的护腕,将每一把装填好子弹并且确定能正常击发的左轮手枪插进胸前和腰间的枪套之后,戴平安裹上崭新的黑袍,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这里是犰狳镇东南边不远处的黑鸦教堂,外面就是不久前埋葬了几十名镇长护卫的犰狳镇墓园。
无家可归的犰狳镇居民宁可躲在镇子外的帐篷里瑟瑟发抖,也不会来这里招惹晦气,更不可能发现戴平安他们的秘密,况且离开犰狳镇的道路上都有副警长手下的警员把守。
外面的夜晚漆黑一片,用黑布挡着窗户的屋里却灯火通明,这里是戴平安等人的临时基地,也是他们进攻布商堡的大本营。
除了守在布商堡附近探看消息的黑三德和段天雷,剩下的主要人手都在这里,包括哈维尔,比尔,黑二庆,王大力,李家源,刚加入不久的哈特曼·范克里夫副警长和第一次来这的汉克·米尔顿少校。几人正拿着一幅由米尔顿少校刚画出来的布商堡地形图,讨论商量着什么。
屋子另一边,有一台有柜子大小的仪器摆在角落,上面的灯泡不停的闪烁,正是从贝克警长家中找来的无线电仪器。带着耳机,坐在跟前的莱斯特已经守了快一天一夜,旁边还有大小姐南妮·布莱克帮们整理着资料数据。
私奔是需要钱的,在她的男友没了一只手掌之后,他俩所需要的的金钱更是翻倍的增长。为了拿回自己的财产,也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精通无线电信息,而且还知道电文密码的南妮小姐放下大小姐架子,暂时性的加入戴平安的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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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戴平安要对付的是布商堡军营,又不是她刚刚在瓦伦丁新上任镇长的父亲。
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戴平安把拿在身后的毛瑟二十响,别到了后腰的腰带上。
走出房门的戴平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惊奇。一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疯子本来就应该异于常人的,更何况那打呼噜的动静隔着两堵墙都能听得清。
除非推开房门的戴平安脖子上多了一颗脑袋,不然他们还真震惊不起来。
“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现在才刚过十二点,离咱们计划动手的时间还早,你还可以进去再睡会儿。”
摇摇头,谢绝了哈维尔的好意,戴平安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莱斯特的身上:
“有没有新的消息?”
“没有,一切照旧。”摘下耳机,莱斯特揉了揉发麻的耳朵:
“豁牙岭那边,风滚草镇和本尼迪克车站的警力正在连夜赶来,但他们最早也得在天亮后才能赶到。黑水镇,平克顿侦探的马队也在连夜集结,他们距离更远,就算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得是明天下午才能到达。”
“今晚抓的人呢,处理干净了没有?”
李家源老实的点点头,他不仅换了一只新的泵动式霰弹枪,腰间还插着两只削短型的双管:
“我让他们每人都试着开了一枪,咱们抓的人足够用,按照戴爷您之前的吩咐,剩下的五六个,我亲自动手解决,一个都没留。”
“很好,既然要那命去拼,不杀人怎么行。”
戴平安满意的笑了出来,牙齿间残留的血迹看到令人心惊。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
“黄飞鸿呢?死了吗?”
李家源有些犹豫:
“还没有。”
七孔流血,流了一身,溅了一地,最后的那一口血雾更是喷了黄飞鸿满满一身。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伴随着身体的瘫软倒地,裹成一团的黑毯里,居然有震天响的呼噜传出。
轻轻一推,满脸是血却仍在熟睡的戴平安从毯子里翻出,不仅有呼噜声,还能正常喘气和呼吸。这一幕,让赶来的米尔顿等人震惊,让放下枪口的李家源诧异,更是让哈维尔和比尔两人面面相觑。
“他需要休息,好好休息。”
李家源到这会儿都忘不掉,哪怕一袭青衫成了半件的血衣,黄飞鸿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
“活着就好,有些事情还是我来干好了。”
139,反派话多
139,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兴奋,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三分兴奋,三分害怕,还有三分手足无措以及一点藏在血脉里的冲动。总之,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是非常复杂的,但杀人之后内心久久的难以平静和身体上的不适应,就很常见了。
蔡茂仔的身体此时就很不适应。
从西伊丽莎白到新奥斯汀的危险路程中,一共有六十一名华工幸存下来,蔡茂仔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脑子活,有股机灵劲,他没有留下守卫麦克法兰牧场,而是被李家源选中来帮戴爷做事,哪想到来的当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动手杀人。
戴爷疯不疯他不敢说,但李家源一定是个疯子。
他们此行来了五十人,李家源居然就靠被抓的啸狼帮匪徒和华工营地交出的“良民”硬凑了五十个靶子出来,要求他们人手一个,亲自动手处决。为了提升效果,李家源甚至还不许他们动枪,而是五十个人轮换着使用几把斧子和弯刀。
这是五十个活人,不是五十头活猪,就算是五十头活猪,看见汤锅和杀猪刀都得炸,更何况是五十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哀求声,哭泣声,痛骂声,听得懂听不懂的,像炸营一般乱了起来。
分到蔡茂仔跟前的是个墨西哥人,根本听不懂对方在叫喊什么,但惊恐和求饶的神情他还是能区分的出来。那一刻,他傻眼了,机灵并不代表胆大,练枪时射击靶子和要杀的活人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等蔡茂仔再回过神来,身后的人已经死了一地,而李家源拎着一把满是缺口的弯刀站在他的身边,已经站了许久。
“不行的话,明天就回牧场干活吧,养马其实也挺不错,学会了也算门手艺,饿不死。”
内容像是在安慰,但语气却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不记得是怎么接过刀的,也不记得是怎么用那块满是锯齿的铁片,活活把人砸死的,他只记得把人埋完之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恶心和呕吐。短短的两个小时就吐了好几回,哪怕这会儿胃里已经一点东西都没有了,可喉咙里的那股酸劲还是一个劲的往上顶。
“喝点吧,喝了就好多了。”
一碗乌黑的中药端到面前,抬头一看,是衣衫浴血的黄飞鸿。
这里是黑鸦教堂的另一个房间,几个火盆让这间屋子宽敞且温暖,戴平安身边的伤者病人,如染病的玛丽,断手的坎迪,侥幸活下来的灰狼和法兰上士以及刚中枪到现在还没醒来的比利,都在这里。
同为病人的亚瑟,带着五六个包括蔡茂仔在内的华工,拿着枪守在四周。
有病人就得有医生,黄飞鸿一家四口也被扣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没人搭理,黄飞鸿也顾不上换掉那件开始发黑发硬的长衫。见蔡茂仔的身体不适,黄飞鸿用火盆熬了一碗有健脾和胃,定惊安神功效的中药端了过来。
“谢谢黄师傅。”
两人之间其实并不陌生,蔡茂仔身子骨弱,在逃跑过程中又受了惊,到了麦克法兰牧场就开始生病,当时黄飞鸿就帮他把过脉,留下过治病的药。他也一直很感谢黄飞鸿,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场景。
双手接过药碗,蔡茂仔低头就要喝,可就他张嘴的那一刻,看见乌黑的药汤里多了一个冰冷的面孔。
“当啷”一声,
汁水横溅中,药碗摔成了几瓣。
夺走手中的霰弹枪后,蔡茂仔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李家源的声音冷的快滴出水来:
“吐吐吐,还吐!我TM是让你盯人的,不是来看大夫的,其他人都没事就你不行?受不了就给我把枪交出来,滚回去干活!”
骂完这话,李家源转头看向了想要出声阻拦却欲言又止的黄飞鸿:
“黄师傅,我们戴爷同意见你了,在后院等着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随后再也不看黄飞鸿一眼,对着地上的蔡茂仔劈头盖脸的就开始动手。
黄飞鸿也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出声劝解的话,李家源非但不会停手,反而会揍的更狠。强忍着不去听对方挨打的声音,在给了满是担忧的十三姨和两个徒弟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他推开房间的后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后院也是墓地,乌云笼罩下,没有月光的照射也没有活人把守,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盏孤零零的提灯放在一座墓碑上,照亮了周围的几块石碑,也照亮站在旁边的黑暗中,裹着黑袍喝酒的人。
新奥斯汀的荒漠很冷,墓地更冷,但再冷也冷不过喝酒的那个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酒精浓郁的味道,可冰冷的威士忌就像白水一样一口口的被灌进肚子里,却没有带起一丝的温暖。仿佛站在灯光与黑暗交界之间的那个人,喝的本来就是冰水一样。
“这么喝酒对身体不好。”
“黄师傅说的没错,这么喝不仅伤身伤胃,还容易酒后乱性。”
嘶哑的声音在晚上响起来跟他喝下去的酒水一样冷,也是第一次,在黄飞鸿的面前他没有表现的笑容满面:
“但您现在说这些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多余?况且不管是哪种酒,从来都不会乱性,只会助兴,乱的是人的心,跟酒没关系。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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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晚上,我就是想杀你。”
短短的一句话,好像是在陈述事实,可里面包涵的杀机却裹挟着冷风朝着黄飞鸿迎面扑来。
“那为何你还让我快走……”
“因为你下手比我快!”
戴平安一步就窜到了黄飞鸿的面前,死人般的脸庞上,哪怕表面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但浓浓的血腥气还是随着他的呼吸冲到了黄飞鸿的脸上。
“可惜啊,你应该杀了我的,你知不知道,那样说不定你还能活下去。”
“你就这么想死?”
黄飞鸿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戴平安退了一步,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后甩了出去:
“谁会想死呢?只是我死了,就能轻松许多,你也就能有机会活着。同样的道理,我活着,也就该你去死了。”
“你就这么的恨我?”
“没有,我从来都不恨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黄飞鸿,我从心底里觉得不如你,哪怕在你的光辉下我自惭形秽,哪怕我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从来没有恨你,甚至连嫉妒都不敢。”
“只是,你不该挡着我的路。”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没有挡我的财路,可你挡了我的生路,挡了我继续活下去的路。就算你现在没有出手,但在明天或是更长远的将来,你还是会站到我的对面,出手拦我的。”
“到时候,我就不知道还不能控制住你了,你可是不败的大英雄,与其到时候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不如趁我现在还能压制你,先将苗头一脚踩灭。”
扔掉酒瓶的手中多了一只二十响,从黑袍里伸出来顶在黄飞鸿的胸膛。
“这就是你想杀我的理由?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想要做什么?哈哈……”
今夜,戴平安终于笑了出来,可笑声却比教堂屋顶惊飞的长耳鸮叫起来还要难听。
“也好,既然你问了,我就说给你听,这事情憋在我一个人的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既然你让我睡了个好觉,那我就让你多活一会儿。”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呵呵……”
戴平安回忆着过去,但顶着黄飞鸿胸膛的枪口却没有放下来:
“莫名其妙的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每天都不得不为了根本看不见的希望而挣扎,每天都活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直到我被人救了下来。”
“人得有良心,既然人家帮了咱,咱的命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贱了,得回报,比如帮一些人,还有杀一些人。人家虽然没这么说,但是这个人呐得自觉,得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后来,我遇到一个傻子,他救了我两次,然后呢,他想让我帮一个忙,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居然想让我当一条蛇,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好让洋人能在对咱们动手的时候,能多犹豫一会儿,下手也能轻一点儿,哈哈……”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戴平安不停的笑着,惨白的脸上不但笑出了眼泪,就连手里的枪都笑的掉在了地上。
“看见了吗?这把枪就是他给我的,结果呢,我还没来得及咬几个人,他自己就先被抓了,哈哈……”
踉踉跄跄的把枪从地上捡起来,戴平安还不忘把改装过的毛瑟二十响展示给黄飞鸿看。
“所以你就到处作案,让自己的赏金越来越高?”这一刻,黄飞鸿觉得戴平安是真疯了:
“有问题吗?既然他们不把我当人看,我为什么不能当吃人的鬼呢?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这个道理黄师傅你不会不明白吧。”
“你这是饮鸩止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治本?简单呐,不求高人一等,只要洋人能把咱们当个人看就行,黄师傅你有法子能做到吗?还是靠那个需要跪下来给人当奴才,才能活下去的大清国能做到?”
看着戴平安愤怒且绝望的眼睛,黄飞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所以,你不但自己杀人,还要别人跟你一起?”
“一条咬人的毒蛇,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死,可要是一窝呢?或者说遍地都是呢?”
“洋人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我才要创造这个机会!”
戴平安几乎是吼了出来:
“做人一定要靠自己!等着别人给你机会,你就是化成白骨也等不来!你不但要抓住机会,还要创造机会,而眼前这个人迹罕至的荒漠,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说过,错的不是你我,错的是这个世界,这个天地。既然这块天地是错的,我为什么不能先毁一下,灭一下,然后再改一下,换一下,直到最后把它遮在手里呢。”
戴平安的手掌在黄飞鸿的面前攥了起来,看着眼前攥紧的拳头,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血肉从中渗了出来。
血肉中,无数死去的面孔纠缠在里面,有布商堡的士兵,也有犰狳镇的居民,有华工营地的汉叔,也有刚刚见过的蔡茂仔。他们喊叫着,痛苦着,相互撕咬着,最后化成一滩鲜血,沾满戴平安想要遮天的一双手。
恍惚间,黄飞鸿愣在了那里。
“怎么,黄师傅害怕了?”
戴平安阴冷的笑着:
“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杀了我呢。”
“你想把犰狳镇,不对,是整个新奥斯汀清理干净,让这里成为你戴平安一手遮天的地方?”
黄飞鸿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黄师傅,鸟能鸠占鹊巢,人,就能借尸还魂!布商堡一个小小军营,就能让几百华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也能让这块土地阴阳颠倒,人鬼不分!”
“这块土地?布商堡,犰狳镇,等等,”黄飞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连华工营地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出卖自己人给洋人的自己人?一张名单就能挖出十几个人来,谁知道里头还藏的多少。内奸叛徒这种东西就跟虱子一样,你表面看见一个,里头就已经有了一窝。”
“更何况,我可不想等一切结束后,他们当中有人占着我用命换来的便宜,让我把手里拿好的枪交给再洋人,或者指着我的鼻子,跟别人说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本由一个三流作者,胡编乱造出来的狗屁小说。”
“那你想怎么样?”
“一查就能查出十几个‘良民’来,也就是说华工营地本来就有问题,你的汉叔既然是管事的,人也是他带出来的,那他就该带着他的人,一个一个自己跳进圣路易斯河里死个干净,正好省下我枪里的子弹。”
“你个疯子!”
黄飞鸿掐住了戴平安的脖子,可戴平安根本连手里的枪都懒得抬,直接笑了出来:
“黄飞鸿,疯不疯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不信你回头看看,问问他们到底谁才是疯子!”
不知何时,李家源已经带人走了出来,跟着一起的还有哈维尔,范克里夫副警长以及米尔顿少校等人。他们的枪口都指向了黄飞鸿,就连脸上还带着淤青的蔡茂仔,也不例外。
“看见了吧,黄师傅,现在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说着话,戴平安抬起枪口,顶在了黄飞鸿的心上。
“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再杀我一回。”
140,毁灭1
140,
奥布拉沃高地,布商堡军营,
从午夜开始,月亮就躲进了云层之中没有露头,使得整个军营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两人多高的城墙上,几十名执勤的士兵举着提灯来回巡视着,微弱的灯光照不亮城墙里面的阴谋,也看不到城墙外的危险,能照亮的只有他们手中的武器和一挺挺架设在城墙上,枪口冒着寒光的马克沁机枪。
布商堡军营原本能容纳三个营的士兵,将近一千五百多人。自从贝克特上校上任之后,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和更换之后,实际驻扎的士兵人数也就一千出头,但和美国政府相比,这些人更愿意对贝克特上校背后的罗宾森家族效忠。
五百人的骑兵营,五百人的步兵营,再加上一个被称之为精锐的搜索连,布商堡军营防守的固若金汤,稳如磐石。真不知道之前的巴利镇长是抽了什么疯,啸狼帮人数再多也只是一帮流寇,一个调虎离山就敢轻易袭击布商堡。
可今时不同往日,圣路易斯河畔的埋伏战,巴利镇长,牛仔比利还有他,灭掉了一多半的搜索连;犰狳镇一战,靠着从工地偷来的一车高威力炸药,他把犰狳镇和近乎一整个骑兵营送上西天。
此时的布商堡,恐怕连一百匹马也不一定能凑得出来。而贝克特上校也在第一时间撤回外围的士兵,选择龟缩防守,仅通过无线电来召唤外部的增员。
根据截获的电报判断,奥布拉沃高地最西侧,本尼迪克车站驻守的百名骑兵和豁牙岭地区,风滚草镇的两百名骑警已经连夜赶来,只要他们在天亮后赶到布商堡,犰狳镇就算白炸了,骑兵营那五百多人也就算是白杀了,所以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是布商堡最危险的时刻,也是戴平安实施“遮天”计划的最后机会。
没错,戴平安想撤换新奥斯汀的计划,就叫“遮天!”,一手遮天的遮天!计划的目的也就是要遮掩这一方的天地,而攻破布商堡,就是他“遮天”计划的第一步,毁灭!
这个计划是否完美,能否成功没人知道,但这个计划绝对足够大胆和疯狂,这也是戴平安愿意黄飞鸿倾述的原因。
反派话多有时候不仅仅是剧情发展的简单需要。
不管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计划,一个精妙绝伦的阴谋还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杀人手段,在设计者眼里都是一件杰作。如同新造出的一件艺术品,每一件杰作除了需要顺利实施,还需要一个有资格懂它的人去欣赏。
在戴平安眼里,也只有黄飞鸿有这个资格,但为了不犯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在说出“遮天”计划之时,就是他亲手送黄飞鸿上路之日。
没办法,黄飞鸿是他将来清洗华工营地的绊脚石,也是实施“遮天”计划的最大阻碍。黄飞鸿不死,就算计划正常进行,他的心里也不痛快,所以黄飞鸿不得不死,没人能阻拦他动手杀人,
粗重迟滞的呼吸声中,透过长长的瞄准镜,戴平安把准星套在了执勤士兵芝麻粒大小的身体上,然后轻轻的扣下扳机。
没有呼啸而出的子弹,也没有划破黑暗的枪声,有的只是击锤打在空处的轻响——枪膛里还没有装填子弹。
这是巴利镇长逃跑时丢下的狙击步枪,也是一把改装过的滚轮闭锁狙击步枪。枪是老式的单发步枪,打一枪就需要重新装填一发子弹,装填速度慢,但这并不影响它是一把当之无愧的远距离杀器。
全枪长度一米二,其中没有护木包裹的加长枪管就占了一多半,射程更远;弹壳里的黑火药换成了最先进的无烟火药,子弹头也设计成由纯钢铸造的尖头形状,威力更惊人;再加上当下倍速最高也是长度最长的瞄准镜,一把能将子弹射的更远,更准,更具有穿透力的狙击步枪就此出现。
如果他当时没穿黄铜马甲,就算身前再多站两个牛仔比利,也得被一枪穿心而过,当场毙命。枪是一把好枪,就是配套的特质子弹有点少,只捡到了三发。
放下狙击枪,沉重的呼吸声还在,回头看去,是一直养病的亚瑟·摩根取代了哈维尔,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玛丽的身体好点了吗?”
把枪放置到马上同时,戴平安开口幽幽的问道。虽然是问候的语气,却没有透露出来一丝暖意。
“还没有,医生诊断说是病情正常的反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观察才能好转。”亚瑟的回答有些结巴,看的出来他并没有从达奇或是何西亚的身上学会那些骗人的把戏。
“黄飞鸿就是这么说的?”
“是的!”
硬着头皮,亚瑟点点头,而戴平安则是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玛丽的病情还需要救治,那就让黄飞鸿再多活几天。这段时间内,请你在照顾好玛丽的同时,也盯紧黄飞鸿,我不希望他再有机会挡在我们的路前面。”
“谢谢……”
“不用谢我,等玛丽的病情稳定了,黄飞鸿的事情我希望摩根先生你能亲自动手解决。”
撇下笑容僵在脸上的亚瑟·摩根,戴平安扭头走进身后的黑暗之中,在那里,米尔顿少校和他手下的骑兵已经在沉默中做好准备,整装待发。
戴平安没有说话,骑着布列塔尼马战马,裹着黑袍,像个幽灵一般静静的站在。
这里是奥布拉沃高地上的一个山头,就在布商堡军营西南方半公里外的地方。贝克特上校放弃外围,龟缩防守的命令让戴平安可以借着黑夜的掩护,把人手轻而易举的调动这里。
在这座山头的脚下有一条宽敞的大路,不管是从西北的风滚草镇出发,还是从西南的本尼迪克车站来支援,这条路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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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概夜里三四点钟,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马蹄声乍起,划破了戴平安身上令人窒息的安静。不等马蹄停稳,一个身影已经从马上飘了过来,正是一整天都没有露面的段天雷。
“戴爷,车站的骑兵已经来了,风滚草镇的警察也快到了,就在骑兵后面一公里的地方跟着。”
戴平安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米尔顿少校。
遮天计划的第一步,毁灭,就此开始。
141,遮天计划,毁灭2
141,
“哗哗哗……”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宁静的夜晚。
一条由挂在马匹胸前的提灯所组成的百人队伍,冲开天亮之前的阴暗,出现在奥布拉沃高地西边通往布商堡的道路上。山路平坦且宽敞,这也是马上的骑兵靠着一盏提灯就敢纵马狂奔的原因。
本尼迪克车站本身就是布商堡军营在高地西侧设立的前哨站,驻扎在此的这支百人骑兵小队自然也隶属于贝克特上校管辖。收到火速集结的命令后,他们快马加鞭的连夜赶来,和甩在后边的风滚草镇警方相比,速度自然要更快一些。
其实风滚草镇警方也没有怠慢,当下也派出了由副警长亲自带领的二百多名警探作为支援。只是他们体会不到本尼迪克骑兵心中军令如山的焦急,在集体骑行方面也不如对方训练有素,紧赶慢赶,还是落下了将近一千多米的距离。
赶了一夜夜路的警探们,用发酸的手臂高举着手中的提灯,生怕胯下坐骑的马蹄栽在这条并不怎么熟悉的道路上。可惜,提灯举得再高,也只能照亮马蹄脚下的道路,并不能让他们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路边的山坡上,米尔顿少校放过了前面人数相当的骑兵队伍,等更加密集的马蹄声从山脚下再次响起时,他握紧了腰间马刀的刀柄。这把刀只在戴平安的手中过了一下,就重新挂回了他的腰间,但米尔顿少校心里清楚,从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告别了光荣的过去,再也无法回头。
锋利的长刀从鞘中轻轻拔出,细微的声响唤醒了他身后沉寂在黑暗中的部下。
“小伙子们,让我再一次这样称呼你们,跟我这个老鬼一样,时间也让你们不在年轻,可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日子也得接着过下去。”
“为了这个国家,我们曾经战斗过,也牺牲过,可最后我们得到什么,什么都没有!所以,从今天起,我们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战斗!”
“现在,拔出你们的马刀,拿起你们的武器,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那一万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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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一声令下,
密集的枪声从黑暗中响起,山脚下举着提灯正要经过的警方队伍刚听到枪声,就齐刷刷的中枪倒了下去。
等骤雨般的枪声过后,还没等受袭的警察明白过来,穿着布商堡骑兵制服的米尔顿少校就带着他的骑兵,挥舞着骑兵马刀,居高临下的从黑暗中冲进了警方的队伍。
寒光挥过,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突如其来的袭击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米尔顿少校等人就从头到尾,杀穿了风滚草镇警方整只队伍后,冲进了和布商堡军营方向相反的黑暗之中,留下一地冰冷的死亡和痛苦的哀嚎。
虽然短暂,但枪声,叫声,厮杀声在宁静的夜里还是传出去很远,而远在千米之外布商堡的士兵们也终于听到了这场让他们等候了一整个晚上的声音。
天鹅绒的窗帘遮挡了屋里明亮的光线,让整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可以完美的隐藏在黑暗的军营之中,同理,窗帘的厚重也阻隔了源自外界的嘈杂,让安静的办公室内只剩下钢笔笔尖不停的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精致的小银勺搅拌咖啡时,不经意间划到珐琅瓷杯子的轻响。
门外的报告声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宁,新上任没几天的传令兵推门进来,在耳边一阵低语过后,搅动咖啡的小银勺也慢慢停了下来。
沉默了一晚上的贝克特上校把咖啡放回了桌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报告!”
又有一名传令兵推门进来,
“报告少校,南门外出现了一只本尼迪克车站的骑兵队伍,有近百人,说是咱们召唤的支援,刚刚受到风滚草镇警察的袭击,希望进入咱们营地躲避,或是得到城墙上的火力支持。门口的守卫需要您的指示,还请您下命令。”
“还真的来了?”
贝克特上校狰狞一笑,将手中的便笺狠狠的甩在桌上。
“拦住他们,马上就要天亮了,等天亮以后,确定了他们身份以后再让他们进来。还有,除非对方率先进攻,做出威胁到军营的举动,否则不要轻易开枪,以免误伤到自己人。”
“是!”
得到命令的传令兵转身出去了,而此时布商堡军营的南门之外已经乱做一团,门外一名领头的骑兵指着门上的守卫士兵,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原来本尼迪克的骑兵们在快到布商堡的时候,也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厮杀声,察觉到不对他们立即调转马头回去查看。结果刚到跟前,迎接他们的就是来自风滚草镇警方的子弹。
没办法,他们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一公里的距离对于快速行进的骑兵来说就是抽两鞭子问题。可以说米尔顿少校等人前脚刚离开,他们后脚就赶到了袭击的现场。
而此时的风滚草镇警方也刚从袭击中反应过来。
黑灯瞎火中,惊慌失措的警察忽略了双方离开和出现的不同位置,却记住了砍下同事脑袋袭击者的大致样子。从战马到制服,从军帽到马刀,两只队伍不是相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如同在马王镇遇到李涯的九十四军士兵,风滚草镇的警察们也不多说什么,上来就打。以有心打无心,以人多打人少,来自本尼迪克的骑兵们一下子就倒下十几个。
莫名其妙的子弹,稀里糊涂的攻击,打的骑兵们无法组织有效的还击,只能调头就跑。好在布商堡就在不远的前方,只要赶到那里,就有办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成想好不容易跑到跟前,迎接他们的居然是紧锁的大门和冰冷的枪口。
“让我们进去,你个该死的混蛋,我们是奉贝克特上校的命令,前来增援的。”
“很抱歉,我们也收到的上校命令。在确定你们的身份之前,不能开门让你们进来,天马上就要亮了,请再耐心等一会儿行吗。”
“等个屁!有人袭击了我们,是那帮该死的警察,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快点给我们把门打开。”
“不行,我得先确定你们的身份!”
“确定个狗屎!”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骑兵领头的军官一边让手下人对着后方警戒,一边忍着怒火翻身下马,摘下帽子,高举双手来到城门下,。
“要确定就赶紧给我确定,你们这帮蠢货。看清楚一点,老子叫麦克·格雷,当初也是从布商堡出去的,肯定有人还认识我。”
“麦克·格雷?大屁股脚臭的麦克·格雷?还记得我吗,我是丹尼,睡在你上铺的丹尼。”一个脑袋从城墙上头探出来,借着插在墙上的火把打量着下方的军官:
“你们不是伪装的,也没有被威胁?”
“当然没有!你还欠我二十美元的赌债没还,你个混蛋,快点开门,要是还不信,我还可以叫其他你也认识的人来证明!”
说着话,军官扭头就要叫人,可刚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从黑暗中追来的风滚草镇警察和西南边山坡上忽然亮起的一点枪火。
“怦!”
粘稠的液体,带着人体的温度,溅到了他的脑门上,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丹尼无头的尸体从城墙砸到地面上的闷响,和马克沁机枪抖动的枪口喷火时的轰鸣。
“不……”
军官麦克·格雷,被连绵不绝的子弹撕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五六条看不见身影的长蛇也在同一时间开始在布商堡的门前肆虐。
强劲的子弹撕裂肉体,滚烫的金属收割生命,“哒哒哒哒哒……”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枪声中,一场无情的屠杀开始上演。
屠杀的目标是连夜奔波,赶来支援的骑兵和警察,很多人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就糊里糊涂的献出自己的生命,死在想要支援的人手上。
山坡上,完成任务的亚瑟不忍再看这残忍的一幕,压抑住想要咳嗽的冲动,抱着卡尔卡诺步枪滚进了黑暗之中的草丛里。
与此同时,在布商堡军营的另一端,一个狭窄的夹角处,在马克沁机枪轰鸣的那一刻,在城墙上守卫听到枪响回头的那一秒,几个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像几只老鼠一样,溜到城墙下方,也就是守卫的眼皮子底下。
釜底抽薪,声东击西,
这才是戴平安攻破布商堡的真正计划。
让米尔顿少校带人装作来支援的骑兵混进布商堡军营,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先不提这些一把年纪的老兵能否在年轻的新兵中蒙混过关,光是这个办法其中带来的风险,米尔顿少校就不可能答应。
他们的目的只是挣钱,是让未来的生活更好一点,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不可能做出这种破釜沉舟的选择。就算是米尔顿少校看在巨额奖金的份上勉强答应,戴平安也不相信,更不放心。
还是那句话,人一定要靠自己。
真正想知道布商堡军营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甚至愿意拿命去拼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五个,戴平安也只相信他们五个。
黑二庆,段天雷,黑三德,王大力,还有他戴平安自己。
142,遮天计划,毁灭3
142,
天鹅绒的窗帘再厚,也拦不下外面马克沁机枪的轰鸣。
办公室里的贝克特上校却表现的很镇静,他又用滚烫的开水冲了一杯咖啡,并且轻轻的搅拌着。哪怕时不时还有几声惨叫从营门外传进来,可这并没有让搅动咖啡的小银勺有丝毫的停滞。
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巴利镇长正焦急的埋头写着什么,就连汗珠子滴到便笺上都没有去管,很快,又一份信息被送到贝克特上校的手里。
“这是个阴谋?你想让我停火?外面的人有可能是真的支援?”
贝克特上校先轻蔑的看了一眼手中的便笺,才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满头是汗的巴利镇长:
“这跟你之前提供的信息不一致呀,怎么,镇长先生又要反悔了?”
巴利镇长又要低头动笔,却被贝克特上校出声拦住。
“好了,停一停吧,不用再写了。”端着手中的咖啡,贝克特上校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信息没有问题,有人打算伪装成支援的骑兵混进来,也知道外面正在中枪的,也有可能真的是来支援的骑兵,不过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不管他们是真是假,我命令他们天亮以后进来,他们就得天亮以后再进来。因为这里是布商堡,我的布商堡,任何人在布商堡,都得听从我的命令。在这个地方,不听我的命令,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一边说着,贝克特上校一边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巴利镇长的跟前。
“既然你求我放过你,那好,看在你提供消息情报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等明天这件事过去,你就可以带着你应得的回报,安心的离开了。现在,先尝尝我布商堡的咖啡,请慢用。”
说着话,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就摆到了巴利镇长的面前。
咖啡是用滚水刚冲好的,这是巴利亲眼所见,从办公桌后头到他跟前,贝克特上校撑死也就搅和了十几下,温度根本没有降下来。现在喝下去,就是正常人也得被烫掉一层皮,更别提他的嘴上现在还挂着两个血窟窿。
等到一阵野兽般的嚎叫声从房间里响起。
一脸满意的贝克特上校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吩咐门外守着的士兵:
“给他找件干净的制服,还有,小心一点看好他,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他离开这个房间。”
“是!”
另一边,戴平安他们五人的行动非常顺利。
两人多高的城墙,王大力轻轻一抬,段天雷就被送上了墙头,然后是戴平安。等上了城墙的黑二庆和黑三德两人合作,把下面的王大力再拽上来时,这一面墙上的守卫士兵已经换了人。
王大力和黑三德,两人调转枪口,架好两挺马克沁机枪做好掩护,而戴平安则带着黑二庆和段天雷,开始了针对城墙上守卫的杀戮。
斧子飞旋,劈进一名守卫的脑壳,
飞刀甩出,插入一个士兵的眼窝,
马克沁机枪在另一边的轰鸣,成了他们三人行动最好的掩护。因为枪声而走神的士兵守卫,根本没有察觉到城墙上的同伴正在不知不觉中,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黑暗里。
走在最前头的是戴平安,凭借一双特殊的招子和两只灵敏的耳朵,寻找并发现着墙上的其余守卫。不管有没有拎着灯,不管有没有藏身在掩体之下,只要是还能喘气,就都能被他轻易的指出来。
距离远的,有飞刀和斧子招呼,距离近的,会被段天雷的刀子割破喉咙,或是被黑二庆的斧头劈开脑袋。
不知不觉中,三面城墙上,守在马克沁机枪旁边的士兵就被清理干净。收到信号的王大力也打开北边的城门,放哈维尔还有李家源等人带上城墙。
南门上的机枪开始停歇了,门外的援兵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后逃进黑暗中,甚至都有骑兵打开城门,带着十几个人追击了出去。可惜还留在布商堡里的人并不知道,军营城墙上的大部分马克沁机枪都已经换了主人。
城门上,是更换子弹和填充冷水的机枪手,城门下,是集结好队伍,准备奉命出击的布商堡步兵。城门刚一关上,一根根带着火星,打着旋的炸药棒就从天而降,掉进了人群之中。爆炸声还未响起,两边城墙上的机枪就抢先开始轰鸣。
“哒哒哒……”
“轰!”“轰!”“轰!”
一根根点燃的炸药甩进坚固的房屋,一条条看不见的火蛇蔓延过慌乱的人群,
很多人到死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米尔顿少校亲手绘出的图纸,结合从搜索连士兵嘴里拷问出的情报,布商堡的军营里哪个房间是住人的兵营,哪个房间是存放物资的仓库,哪里可以集合,哪里可以防御,戴平安他们早已经一清二楚。
有人拼死反击,冒着机枪的弹雨冲上了通往城墙的楼梯,可迎接他的却是霰弹枪漆黑的枪口。
有人放弃抵抗,脱下内衣挑在枪上伸出去充当白旗,可换来的,却是一排扫过身躯的子弹。
在这一刻,原本是军营的布商堡成了一面爬不出去的围城,架在上面的马克沁机枪也成了收割他们生命的机器。
马克沁机枪的效率就是高,不愧是被称之为“寡妇制造者”的杀人武器。
第一次使用机枪的蔡茂仔只经过了简单的培训,哪怕双手已经抖的没有了感觉,可他仍然牢记比尔之前的吩咐,双手紧抓着握把,不让枪口高过对面的城墙。
随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和亲自动手杀人有点区别,不会有血溅到手上,但惨叫声是一样的痛苦。枪口扫向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会支离破碎,无论中间挡了多少的木板或是放了多少障碍,都会随着一颗颗子弹的撕裂,把躲在后面的躯体打个稀碎,然后再由死亡带走那条残缺不全的生命。
当最后一挺冒着白色水蒸气的马克沁机枪打完弹链,停止抖动时,喧嚣的布商堡终于安静了下来,不过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几十挺机枪的联动扫射之下,很难在人堆里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但杀戮并没有就此停止,偌大的军营中还是会有人活了下来。
清理剩下的活口,这工作交给了黑二庆等人,他们端着霰弹枪,带着人,开始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搜查。城墙上,哈维尔则和比尔一起,把几挺架在关键位置上的机枪重新装填,以防万一。
同一时间,奥布拉沃高地东侧,听到枪声的米尔顿少校带人杀了回来,对从布商堡门口仓皇逃走的骑兵和警察,再次举起了锋利的马刀。
这个时候,戴平安已经进到了贝克特上校的房间,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中枪倒在门口的几具守卫尸体和办公室大敞着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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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伴随着莫名熟悉的危险,若隐若现,
还有人藏在里面。
直觉告诉戴平安,只要他敢冲进去,出事的一定是他自己。
“咚!”
一具中枪的尸体被拎起来扔了进去,预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贝克特上校的办公室里应该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可戴平安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了。
他不想浪费时间,解下腰间的两只炸药棒,点燃后甩了进去。可就在炸药棒扔进门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里头冲了出来。
“呯……”
143,射偏了
143,
贝克特上校的办公室位于军营的中心,主堡的二楼,高度仅次于四周的瞭望哨。
想进去,不光要处理站在门外的守卫,还得对付走廊里警戒的众多士兵。可在今天,这些本该在走廊里武装戒备的守卫不但只剩下两三个,而且都已经头部中枪,死在了地上。
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门前,踏着从尸体上淌出来的血泊,戴平安愈发的感觉脚下的地板如同搭建在海绵上一般,虚的慌。
一切都发展的太顺利了,
顺利的袭击了前来的支援,顺利的吸引了守卫的注意,顺利的夺取城墙,顺利的开始清理布商堡。
与之相比,是反应迟钝的布商堡守军,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会有敌人来袭。就算城墙上的机枪响的太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应该进行的如此丝滑般的顺利。很多士兵冲出营房的时候,手中根本没有拿武器,更可怕的是出现的士兵爷远远少于预估的人数。
太顺利了,顺利的都让戴平安感到害怕。
那种随时可能一脚踩空的不安,深深的盘踞在他心里,因此从进入布商堡的二楼,踩在光滑地板上开始,戴平安就死眼全开,警惕起来。
果然,哪怕是在能快速反应的红色视野里,冲出来的黑影依旧快的吓人。
刚把炸药甩出去的戴平安及时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呯……”
这一声枪响,声音莫名的长,
因为冲出来的,是一具被人顶出来的,脑袋上有个血洞的士兵尸体,而在尸体的腋下,同样有一把左轮手枪探出来,喷出一连串的火花。
子弹比尸体来得快,
前面的尸体身上飚出的一窜血花,射来的子弹也毫无疑问的命中了戴平安的腰间。
从左至右,六颗子弹一枪不差的排列了上去。
有马甲里铜板的支撑,子弹头并没有钻进身体,可连续的撞击在把人震退的同时,也把戴平安从死眼状态下震了出来,以至于想再躲开那具撞过来的尸体,已经来不及了。
尸体已经撞到了眼前,戴平安只能是尽量把身体往旁边斜了斜。
“嘭!”
沉重的撞击,让戴平安直接原地转了一圈,而跟着一起被撞出来的,还有那两根冒着火星子的炸药棍。
不过戴平安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扶着墙勉强稳住身体的同时,拔出胸前的左轮对着跟在尸体后面的身影扫了过去。
“呯呯呯呯呯呯!”
“啪啪啪啪啪!”
木屑横飞中,六发子弹里头,只有五发击中了走廊里墙上的木板,直觉告诉戴平安他射中了目标。可不等他站稳身体,本该中枪的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而此时戴平安枪里的子弹刚刚打完。
两人同时拔枪,
戴平安拔的,是腰间右侧枪套里的1900手枪,而巴利镇长拔的,也是戴平安腰带中间插的短筒霰弹枪。
“啪!”“啪!”
“嘭!”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枪,拔自己手枪的戴平安快了那么一点,
一枪腰间,一枪头部,两枪全部命中,可第二枪扣动扳机的手指还没松开,紧抵着他腰间的两根削短的霰弹枪管,就齐刷刷的炸出一声轰鸣。
如同捣过来的铁锤,更像撞过来的野牛,
两枪同时喷出,巨大的动能在狭小的空间爆发,戴平安直接被轰的双脚离地,甩出去两米开外。还没落地,就感觉肚子里的骨头内脏被震的搅到了一起,地板在眼前放大,整张脸随着整个身子“嘭”的一声平平的拍在了地上。
这时,手里的M1900手枪才“吧嗒”一声掉落原地。
这比被尸体撞得那一下还重,
天旋地转的脑袋,嗡嗡直响的耳鸣,再加上酸比疼还厉害的鼻梁,让戴平安眼前的世界一阵接一阵的模糊,可他还是强睁着双眼,勉强从泪眼朦胧中,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原来是巴利镇长,
准确的来说是穿着一身布商堡骑兵制服,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巴利镇长,
仅剩的多半张脸,鼻子以上除了僵硬还算正常,也跟落在他们手中的西贝货有九成的相似,可鼻尖以下就没法看了:
右侧的脸上有个还在渗血的血窟窿;
中间从嘴到下巴的皮肤好像刚被烫过,一溜半透明的燎泡还透着粉嫩,烫伤最为严重的一截舌头更是从嘴巴里,软软的耷拉出来;
左边的脸皮直接被戴平安刚刚那一枪给爆开,裸露的牙床上,几颗洁白后槽牙也被子弹齐根崩断,有一颗更是直接被崩飞出来镶嵌在下垂的脸皮之上。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的巴利镇长那双大睁着的眼睛。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巴利镇长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此时不但红的异常,还鼓的吓人,好像随时要从眼眶里头挣出来。
光是看见这双眼睛,戴平安就知道巴利镇长的人已经不对劲了。
算上打飞半张嘴巴的那一枪已经是第三枪,上半身还有两个血洞往外汩汩的流着血,可此时的巴利镇长不仅没有倒下,脚下更是连一步都没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微微仰了仰脑袋,就又重新站稳了身体。
那对猩红色的眼珠子轱辘一转,看似灵活,却生涩的像两颗玻璃球。从呆滞的眼神上依稀还能看出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情感,但更多的是属于难以压抑的癫狂和对眼前的戴平安,渗进骨子里的仇恨!
好像个傻子,但更像个疯子。
“呃……啊!”
类似干呕的嘶吼声响起,
没想到巴利镇长还能笑的出来,或者说,居然还知道该怎么笑。
哪怕多半张脸都已经烂的没有样子,可戴平安还是从那双疯狂且有些痴呆的眼珠子里看出了巴利镇长的兴奋和笑意。
这时外面的枪声三三两两的响了起来,是黑二庆他们开始清理找到的活口。
撇下打空的霰弹枪,巴利镇长先是一脚一边,把两条快烧到头的炸药引线踩断,然后才捡起眼前的手枪,指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摔回地上动弹不了的戴平安,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戴平安确实爬不起来了。
从他看清巴利镇长面容的那一刻,就想撑起身子摸枪,可刚一使劲,那种熟悉的,能把他活活疼晕过去的扭曲感再次从腰间泛了出来。
阎孝国的铜板马甲再次救了他一命。
可铜板终究是铜板,不是金刚不坏也不是坚不可摧。
铜板拦得下子弹,却拦不下子弹上附着的冲击力,更何况霰弹枪近距离的两声轰鸣,有一多半的钢珠轰在了戴平安的腰间,腹部中央右边偏上的位置。
挪不能挪,动不能动,
稍稍抬头都能牵动那根脆弱的神经,
神经动一下,
戴平安就得疼一下,
疼一下,
就能让戴平安疼死过去一回,
可不等他眼前一黑,真的死过去,
揪心扯肺的剧痛就会把他从昏迷的边缘拽回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踩着还未凝结的血泊,巴利镇长的脚步越来越近,很快冰冷的枪口就顶在戴平安努力抬起来的脑门上。
枪口后面是一双鲜红的眼珠子,似乎是察觉到了戴平安的困境,巴利镇长并没有马上开枪,而是得意的笑了出来。
“我~杀~了~你!”
没想到嘴都烂了一半,巴利镇长居然还能说话。
伴随着干呕式的发音,一阵浓郁的咖啡奶香,混合着血腥气和某种在哪闻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的酸味,从那张无法合拢已经说不上是嘴吧还是肉洞的喉咙里弥漫出来。
“呵呵~”
哪怕抬头这个小动作已经疼的冷汗连连,可戴平安还是笑了出来。
从进来开枪到中弹倒下,也就过去不到十几秒的功夫,就这短短的十几秒却让戴平安的精神紧张到了即将绷断的边缘。现在好了,虽然被枪顶着死到临头,却终于有种脚踏实地的轻松。
这就对了,
贝克特上校怎么可能把布商堡军营就这么轻易的拱手送出,原来是留下巴利镇长在这里等着他。
枪口顶在脑门上,冰冷刺骨,随着手枪扳机的扣动,戴平安清楚的听到了枪膛里弹簧压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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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间,戴平安发出最后的呐喊:
“等一下!”
忍着疼痛,满头是汗的戴平安咬牙咽下了一口唾沫: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不不不,请听,我有钱!很多钱!”
“我有钱!很多钱!真的,刚刚那是一场误会,我向你真诚的道歉,对不起!我可以解释,真的!”
既然还能说话,就证明对方还没疯到家,戴平安组织着语言尝试着最后的努力。
认错么,不寒碜,
别说是认错,就是上门道歉都没问题,有啥事先把眼前糊弄过去再说,更何况对方还用枪口顶着他的脑袋。
而听到戴平安这么说,巴利镇长快要瞪出来的红眼珠子悠悠一转,显然是有些动心了。
没有立刻打死戴平安,就是证明。
“我有钱!我可以补偿,你想要多少钱都行,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很多事情不是打打杀杀,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不是想要钱么,我有很多钱,二十万够不够?三十万也行!”
“还有,我可以把整个新奥斯汀抓在手里,一手遮天懂你不懂,就是新奥斯汀以后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财帛动人心,权利迷人眼,一说到钱和权的事,就连半傻半疯的巴利镇长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老老实实倾听着。
而戴平安呢,一边胡说八道的信口开河,毫不实际的漫天许愿,糊弄着巴利镇长,一边忍着搅动心肺的痛苦,尝试着活动僵死的身体,放松手脚。
“我有个计划!”
为了扯谎,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他,连西部点子王的口头禅都学来了:
“我有个计划,对,我真有一个计划。我不知道贝克特上校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们可以连起手来,一起对付他,我可以帮你报仇?”
轱辘打转的眼珠子停了下来,巴利镇长好像想起了什么:
“贝~克~特?报~仇?”
“对对对,咱们一起报仇。”
戴平安连连点头,说了半天,呆滞的巴利镇长终于有了反应,而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结果只是让他摊在地上的两只手勉强可以稍稍抬起。
“报~仇?”
“对,报仇!”
“我~报~仇?”
“对,报仇……”
正当戴平安找到突破口,打算由此作为突破口,接着往下糊弄的时候,“蹬蹬蹬”的脚步声从走廊外面传来,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别进来!”
“戴爷,我们找到……”
“啪!”
M1900的枪声和两人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一声闷哼,刚露头的黑二庆捂着胳膊缩了回去。
“戴爷你没事吧?”
“你~说~呢?给我闭——”
戴平安还想多骂两句,滚烫的枪口就重新顶回了他的脑门上,看来又得再来一遍。
“我们报仇,帮你报仇!”
“报~仇?”
“对!报仇!”
“我~报~仇?”
“对!你要报仇!”
“我~报~仇~杀~你!”
“没错——嗯?”
“啪!”
巴利镇长扣动了扳机,
一颗子弹贴着头皮,打在戴平安穿着马甲的后腰上,而之所以会差这么一点,是一道乌光从的脚面上轻轻划过,让巴利镇长稍稍失去了平衡。
与此同时,戴平安的左手手心里多了一只小巧的德林杰袖珍手枪,并扣动了扳机。
鞭炮一样的动静,被M1900的枪声所掩盖,一枚仅有0. 22英寸,也就是五毫米多一点的细小子弹头,从快要跌倒的巴利镇长两腿之间穿过,朝着身后的地板飞过去。
两米多远的距离,不到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戴平安眼看着这枚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小小弹头,在一根掉落的炸药棒,旁边仅有二三厘米的地板上打了个眼,并钻了进去,
连丝火星子都没溅出来。
射偏了!
就偏了一点点!
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身体的抽搐让他浪费了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而在这眨眼之间,巴利镇长已经重新稳住身体,并再次把冒着销烟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恍惚间,戴平安已经听到了死神的呼啸。
“咣!”
一颗柠檬大小的铁球从天而降,捣穿屋顶砸下来,正中地板上那根没有打中的炸药棒。
“轰!”
一上一下,
两人齐齐的飞了出去。
144,哈乞开斯
144,
“威力不错,我很满意。”
看着自己曾经的办公室屋顶被一炮掀飞,贝克特上校收起望远镜,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继续!”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此处是奥布拉沃高地的最南端,也就是布商堡南边的悬崖,悬崖下方就是波涛汹涌,滚滚东流的圣路易斯河。
那只对风滚草镇和本尼迪克车站两地的支援,发起乘胜追击的布商堡骑兵出现这里,他们都是人强马壮,全副武装的搜索连骑兵。跟其他人一样,队伍中央的贝克特上校也换了一身普通骑兵制服出现在这里。
他们身后原本是悬崖的地方,沿着突起的地势修出一条可以通往河岸的道路。隐蔽的道路有些曲折,却很宽敞,不但人马能骑行冲下去,就连火炮这样的大家伙也拖拉上来。
在贝克特上校的正前方,五门拖上来的火炮早已一字排开,对准了布商堡。
其中一门火炮的炮口还飘散着淡淡的青烟。
哈乞开斯47毫米速射炮,炮身狭长,加上轮子不到五百多斤,两匹挽马就能拖动。轻巧的炮身虽然限制了火炮的威力,但胜在灵活机动且射速快。
实际使用中虽然达不到理论上每分钟20发的射速,但只要稍加操练,就能在一分钟内,将十几发炮弹倾泻到包括布商堡在内,五公里的范围。
伴随着信号旗的挥动,立刻有士兵拉着炮闩上的绳索猛地一拽。
“轰!”“轰!”“轰!”“轰!”“轰!”
尘土飞扬间,五颗炙热的实心炮弹跨过三千多米的距离,轰向了布商堡。
轰鸣声持续不断,每隔几秒钟,就有一发炮弹呼啸而出。为了不让荡起的灰尘落到衣服上,贝克特上校来到队伍的后方,也就悬崖边上,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凑了上来。
“恕我冒昧,少爷,不,上校先生,这跟原定的计划有些出入。”
“哪里有出入?”
“这个,罗宾森先生帮您调来火炮,是让您消灭敌人,守卫这块土地,可您……”
“我不正是在消灭敌人吗?”
“可火炮再这么轰下去,布商堡就毁了。”隆隆的炮声,让中年管家有些着急。
“毁了?毁了不好嘛。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是它该消失的时候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管家先生。我父亲派你过来是为了协助我,并不是让你来命令我,改变我的计划。至于今天的事情,放心,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向他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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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轻松一点,我的管家先生,别在为这些小事所担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欣赏一下新奥斯汀这美丽的日出吧,相信我,你以前一定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以后也不可能在见到。”
说罢,贝克特上校不再理会焦急管家,把目光望向了圣路易斯河的尽头,在那里,一点金黄正撕开淡蓝色的天空,渐渐冒出来。
日出真的很美,戴平安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打算。
他不是被炮弹轰出来的,而是被实心炮弹所引燃的两根炸药棒给炸出来的。
走廊门外就是上楼的楼梯,爆炸之前,捂着肩膀的黑二庆带着七八号人守在那里。
他不知道走廊里发生了什么,听到里面枪声一响,就打算带人硬冲进去,结果刚一迈步里头就炸了。爆炸震的整栋建筑都在晃动,手忙脚乱间,就见到两个黑影裹挟着各种碎片,从走廊里一上一下齐齐的飞了出来。
上面那个,直接飞出去,摔到底下黑洞洞的院子里看不到了。
下面那个,先狠狠的撞上楼梯护栏,在“嘭”的一声闷响过后,才像团烂泥一样,顺着护栏下方的间隙滑了下去。直到落地声响起,看傻了的黑二庆才注意到,摔下去的人是戴平安。
“戴爷!”
黑二庆不顾肩膀的枪伤,直接翻身跳了下去,从坚硬的地上扶起瘫软的戴平安:
“戴爷,你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使劲摇晃着,动作很剧烈,可瘫成一滩烂泥的戴平安没有丝毫反应。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碗口粗的原木护栏,拦腰撞上去的那一刻,本就痛入骨髓的戴平安只觉得自己就像根树枝一样被人一把撅折。骨头的碎裂声他听的一清二楚,甚至感觉整副身体,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应该有知觉。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爆炸的烧伤没有了,
腰部能把人疼死的绞痛也没有了,
就连脑袋冲下,从二楼砸到结实的地面上,戴平安也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一切又变得缓慢起来,
哪怕他根本没有开启死眼,
正常的视野,
正常的世界,
唯一不正常的只有好像变慢的时间,
黑二庆不停闭合的嘴巴,从二楼走廊里飘出来纸片碎屑,一切的一切,慢的甚至都出现了跟随在动作之后的残影。
一颗黑点,在深蓝色的画布上瞄出一道淡红色的笔迹,然后停在二楼的栏杆上。稍稍暂停之后,破碎的木片像被吹动的蒲公英种子,从上方悠悠的飘下来,跟着一起坠落的,还有那颗柠檬大小的铁丸。
下落的过程中,铁丸越来越大,终于变成柠檬大小的实心铁球,缓慢滚动间,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清晰可见,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而这一切,底下低头正忙着摇晃自己的黑二庆毫无察觉。
你就不能抬头看一眼?
就算看不见也应该能听到啊?
炮弹都砸下来,还不赶紧躲开?
抱着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晃个屁啊你?
黑二庆一边摇,一边晃,还一边喊叫着,
喷出的口水洒了他一脸。
焦急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他本来就长得不怎么好看,这会儿都丑出了自己的特点。
已经放弃挣扎,想闭目等死却合不上眼睛的戴平安,盯着这张脸是越看越急,越看越气,真想一巴掌抽上去。
“啪!”
还带着余温的炮弹在结实的地上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坑,而在扯着黑二庆从下落的碎片中滚开的戴平安,也终于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对方脸上。
145,冷血杀手
145,
“轰!轰!轰!”
47毫米口径的速射炮所发射的实心弹,弹头比一颗核桃大不了多少,但在火药的冲击下,原本坚实的堡垒,房屋,城墙,在一声声摧枯拉朽的轰鸣中变的支离破碎。
喊叫,
嚎啕,
活着的人,不分敌我,四散奔逃。
站在地上的戴平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如此的怪异。
黑二庆可不像戴平安这么从容,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对方怎么诈尸的,见戴平安这会儿恢复了神志,这才敢放下一直捂在脖子上那只的手。
“我弟弟已经带他们跑出去了,洋人的大炮太危险了,您看,我们要不要也跟着……”
“我们不走。”
“不走?可是这洋人的大炮……”
“你带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那您呢?”
“我把我的大炮带回来。”
说着话,戴平安已经走到了城门口,一名想要牵马逃离的士兵正傻站在那里。
受惊的战马一直在不停的挣扎嘶鸣,但士兵却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因为戴平安刚刚的最后一枪,用一颗子弹带走了他头上的帽子。
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原来还蹦跳不已的战马立刻冷静下来,戴平安这才冲那名手足无措的士兵微微一笑。
“谢谢了。”
“不客气。”
“呯!”
震耳的枪声中,一人一骑裹着死亡的黑风,冲出布商堡的大门,直奔南边的炮兵阵地。
拿着望远镜观察的信号兵,很快发现了这匹马的踪迹,他们没有降低炮口,是守候在后面的几十名搜索连骑兵迎了上去。
而这正是戴平安他想要见到的。
“扑通……扑通……扑通……”
仅仅一公里不到两分钟的路程,他的心跳声就再次拖沓下来,那种身体失去操控的麻木感,再次从四肢开始向他的头部蔓延,眼前的世界也跟着缓慢起来。
好在这时候,对面冲过来的骑兵已经露出了头。
二十响的机头撞进了枪膛,子弹头经过膛线的扭曲,在火药的冲击下,扭转着,呼啸着,冲出枪口。
“啪!”
一名冲在最前头的骑兵迎面倒下,
感受着心脏跳动所迸发出的力量,戴平安终于笑出声来,迎着十几名朝自己冲来的搜索连骑兵,他狂笑着冲了过去。
“啪啪啪……”
“砰砰砰……”
对面的骑兵也抬起手中的连发步枪,扣动了扳机,但不停摔落马下的,还是他们。
战马狂奔的颠簸没有影响二十响的准头,每当扣动一次扳机,对面就有一人倒下,他也就越兴奋。而对于迎面射来的子弹,能清楚看到轨迹的他只要稍一侧身就能躲过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枪的准头也越来越狠,
终于,
一团血雾在戴平安的眼前暴起,胯下的战马在不知中了多少颗子弹以后,终因头部中枪而一头栽倒在地。
惯性把戴平安送了出去,而在甩出去的那一刻,胸前的两只双动左轮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
“呯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
两朵枪花,
从他的手上怒放出来。
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一团黑袍才从尘土中滚了出来,可当戴平安重新站起来时,眼前已经没有活人还能骑在马上。
这一切都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信号兵的望远镜里,
看着眼前那个杀了十几人,自己却毫发无伤的恶魔,新翻身骑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向这边狂奔而来。
他再也顾不上远方的布商堡,立即下令身边的炮兵停止炮击,去拿身边的武器。
这时再更换武器,有点晚了,可他们不可能像普通士兵那样,也给自己的大炮装上刺刀。
“啪!”
枪声传来,
一名炮兵刚举起手中的连发步枪,脑袋就被掀开了一半,溅出来的血点子直接甩到旁边的同伴身上,让他们眼跟前的准星晃悠的更加厉害。
他们也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可身后就是近乎百米高的悬崖,而身边只有拉炮的驮马,哪怕有路,也不可能跑出对方的枪下。
拖着的枪管越发颤抖,好不容易有一两个终于稳住了扣动了扳机,对方的子弹就伴着他们的枪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
“扑通!”“扑通!”
尸体倒地,跟在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他们手中的连发步枪。光听声音就知道,掉在地上的武器并不止那一两把,而那些没把枪扔地下的,也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几百米的距离,冲过来也就是几十秒的功夫。
马还在狂奔,人已经裹着黑袍飘到了大炮跟前。没有理会举手投降的众人,戴平安先冲到中枪倒地的两具尸体跟前。
“原来是这样。”
一名炮兵胸部中枪倒在地上,幸运的是,他还没死,不幸的是,找到原因的戴平安对着他脖子,一脚跺了下去。
“喀嚓”一声,
炮兵死的不能再死了,而踩着他脖颈的戴平安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舒服的伸展开双臂。
“啊~”
在幸存下来炮兵的耳中,这一声恍若是恶魔在呻吟,那名负责指挥的信号兵更是如此。
哪怕戴平安的后背正对着他,
哪怕加长枪管的炮兵型牛仔左轮就插在腰间,
可他丝毫不敢把高举着的双手放低一厘米,把头深深的底下,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可惜,事与愿违。
“你是领头的?”
沙哑的嗓子,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知何时,戴平安已经站在他的身体,并摆弄着他那只枪长枪管的炮兵左轮。
“是~是我,我们刚调来,也只是奉命……”
很明显,戴平安不想听他的解释。
“贝克特上校呢?”
“上校,上校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了。”
“去了下面。”
顺着信号兵手指的方向,戴平安拖着他的衣领来到了的悬崖边。低头看去,一艘蒸汽轮船冒着升腾的烟雾,已经驶离岸边,驶向圣路易斯河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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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轮的甲板上,十几名穿着搜索连制服的骑兵正围着一个人,对悬崖上的戴平安指指点点。
“击沉它。”
戴平安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
面对戴平安手中的左轮,信号兵有些犹豫。
“舍不得?”
“不是,是这个角度和距离,不可能打的中,得等船走远了……”
“哦,”
戴平安恍然大悟,挥手叫过来另一名炮兵到跟前。
“能不能击沉那艘船?”
“不能,达不到。”
得到同样答案的戴平安点点头,把人推了下去,等到下面“啪!”的一声传来,才把手搭在信号兵的肩膀上,看着对方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问道。
“现在呢?”
146,天亮了
146,
“轰!”
“轰!”“轰!”“轰!”
调转炮口,哈乞开斯速射炮开始轰鸣。
摆在悬崖边上,速射炮居高零下确实无法击中河里的轮船。但生命是可以创造出奇迹的,特别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所谓的奇迹更容易发生。
铁铲纷飞,几名炮兵在悬崖的边缘挖出几道凹槽,将速射炮的车轮推进去。在调整好头低尾高的炮身,确定好角度后,冒着连人带炮都有可能滚下悬崖的危险,他们用力扯动了跑绳。
前两炮打空了,
第三炮结结实实的命中轮船的左舷,砸出一个可以用望远镜清楚看到的破洞出来。
原本向江心驶去的轮船很快停下了来,短暂的停留以后,顶着接二连三的炮弹开始加速倒车,打算退回岸边。离岸边越远,越容易进入的射程,被悬崖上的速射炮给击中。
看到这一幕,戴平安才把手掌从已经抖成筛糠的信号兵肩膀上收了回来。
“怎么称呼?”
脚底下放着的是从炮兵们自己上缴的武器,经过一番挑拣,戴平安从里面拿起一只拉栓步枪查看的同时,顺便问了一句。这使得从死神手边溜了一圈的信号兵再次紧张起来,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
“格兰特,尤利西斯·格兰特。”
“格兰特,不错的名字。”说着话,戴平安拉栓上膛,俯身对着下方船上的人员,一边瞄准一边问道:
“你们不是军人吧。”
“不不,我们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哈乞开斯公司在美国分部的销售和技术人员。”
“销售?技术人员?好工作。”
“额,对,请您听我解释,”汗如雨下的格兰特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这些速射炮是罗宾森先生订购的,刚刚只是产品展示,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新奥斯汀这个地方,我们,我们真不知道是跟您作对……”
在格兰特说话的功夫,射了几轮的速射炮又停了下来。下面的那艘轮船已经驶回悬崖下方的岸边。
灯下黑,这个角度就算是戴平安把所有的炮兵都推下去也没用,除非他能把大炮吊起来,炮口朝下射击。与此同时,轮船上的搜索连士兵也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人开火。
子弹嗖嗖的从下方射来,吓得格兰特连退好几步,可戴平安却依旧在悬崖边俯着身子,稳稳的瞄准着,同时还不忘和身后的格兰特聊着天:
“哦,这么说你认出我来了?”
“是,是的,您是戴平安,戴先生,我见过您的通缉令。”
“挺好,省得我再介绍一次。你月薪多少?”
“啊?额,二十美元。”
格兰特有些诧异,他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戴平安也没有扣动扳机,而是在瞄准许久之后,收起步枪退到了格兰特的身边。
“有火吗?”
“有,有。”
格兰特赶紧从兜里翻出火柴划着,用双手拱起来,可戴平安这边伸过来的,不是什么香烟或雪茄,而是一根炸药棒的引信。
“我给你两千美元,一个星期。”
火苗轻轻一碰,易燃的引信就开始直冒火星子,而戴平安不但没有把炸药棒扔下去的意思,反而是用另一只手揽住了颤抖不已的格兰特:
“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给你两千美金,你要教会我的人怎么开炮,有没有问题?”
冷汗直冒的格兰特根本没注意戴平安说的是什么,两眼睛直勾勾盯着飞速燃烧的引信,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火柴烧到了手指,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答应。
“没问题,我教,不要钱都教。”
格兰特叫喊的声音都变了,戴平安微微一笑,这才把快烧到尽头的炸药棒甩下了悬崖。
“轰”的一声,炸药在悬崖中间爆开,崩飞的砂石掉下去,把下面开枪的士兵打的纷纷躲避,枪声也跟着稀疏起来。
“钱还是要收的,这些火炮是你们公司的没错,但该挣的薪水,最后是要装进你们自己的口袋。再说了,你们不收钱,万一你们教的不好,我也不好意思把你从这里扔下去,你说对不对?还有一件事,帮个忙,替我扔下去。”
说着话,戴平安又抽出几根炸药棒,拍在脸色煞白的格兰特手里。
“轰!”
“轰!”
“轰!”
连着三声爆炸的声音传来,悬崖下方的轮船避无可避,船上的士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的声音在悬崖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格兰特,戴平安点点头,然后捡起已经上膛的拉栓步枪,交给离他最近的一名的炮兵。
“你会开枪吗?”
“呯!”“啪!”“怦!”
左轮,步枪还有连发步枪,
悬崖上,各种枪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格兰特带着幸存的炮兵,向悬崖下方倾泻着枪里的子弹,生怕多留一颗在枪膛了。
悬崖下边,由于之前的爆炸,轮船已经倾斜在了离岸不远的河里,幸存下来的人都逃到了河岸上。炮兵们的子弹压着他们,躲在石头后面抬不起头来,但真正要人命的,还是一支枪管加长的炮兵型牛仔左轮。
枪握在戴平安的左手里。
“呯!”
躲在石头后面,偷偷露头观望的一名士兵摔了出来,脑袋上迸出的一股血水先是溅到了岸上,然后飞快的渗进了沙子里。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弱不可闻的冷哼,一颗带血的铅丸顺着戴平安的黑袍滚落了出来,而在黑袍下方的草丛里,这样的小珠子已经掉下来七八个。
这些都是巴利镇长留给他的礼物,有铜板的阻隔,虽然嵌进身体不深,却成了他治愈自己的最大阻碍。
戴平安依稀记得,在玩《荒野》这场游戏中,有一个可选技能,那就是杀死一个人,可以在接下的几秒钟恢复大量的生命。
以前他开枪杀人的时候,也曾有意无意的留意过这一点,却什么都没感受到。没想到,这个技能不仅跟别的一样,需要他用生命来摸索,而且还得是在垂死之间,甚至是他自己都已经放弃的时候才能发现。
刚刚那一颗铅丸,已经是他腰间肌肉里存在的最后一颗异物,现在,该挖更深的那一颗了。
借着黑袍的遮掩,他用一把鲍伊猎刀豁开了腰间的肌肉。被折磨了这么久,就是不用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个小东西的位置,因此这一刀切的非常有分寸。
拔出猎刀,把手指慢慢的伸进去,找准位置,然后左手撇下左轮,拿出最后一根炸药,在火堆上点燃后,向着下面人多的地方甩了过去。
“轰隆!”
爆炸声遮掩了很多东西,等格兰特他们回过头,发现悬崖边已经失去了戴平安的踪迹,只剩下一把左轮和猎刀掉在一滩血泊里。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只队伍从布商堡的方向追了过来。这会儿的功夫,太阳已经从东边完全冒了出来,照亮了新奥斯汀的奥布拉沃高地,也照亮了赶来的人。
最前方的是亚瑟·摩根,巴利镇长那只改装过的滚轮闭锁狙击步枪,还背着肩上。靠着这把枪,亚瑟·摩根一枪命中布商堡城门上的守卫,从而引发城墙上马克沁机枪的轰鸣。
再后面是,是黑二庆,段天雷还有李家源,是他们跟着戴平安趁乱摸进布商堡的。炮响之后,除了黑二庆,戴平安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也不知道伤亡的情况如何。此时他们后边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有一个像是阎孝国,另一个认不出来。
最后面的就是米尔顿少校了,
他带领着他的骑兵不仅袭击了风滚草镇前来支援的警察队伍,引得两条队伍还有布商堡之间鬼打鬼,还在两条队伍被布商堡城墙上的机枪打散,原路撤退的时候,再度发起袭击。
小书亭
有心算无心,
本尼迪克车站的骑兵加上风滚草镇的警察,原本共有三百多人,经过马克沁的一番洗礼之后,本就伤亡惨重,再经过米尔顿少校这么一冲锋,最后有机会活下来的不到一百。
现在,天亮了,也是戴平安应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147,理由
147,
经过一晚的挣扎,金色的太阳终于跳出地平线,透过层层的云雾,把血色的光芒洒遍新奥斯汀每一寸的土地。
穿过草丛和灌木层层的枝叶,霞光把裸露在外的黄沙也染了出来,伴随着沙土的一阵涌动,一条挂着黑褐色斑纹,被大炮的轰鸣震晕过去的毒蛇晃悠着脑袋,从土里钻了出来。
轻轻摇摆的串角质尾环带出沙沙的轻响,表明这是一条只需轻轻一口,就能送人上路的西部菱斑响尾蛇。
寒冷的夜晚和温润的清晨是响尾蛇最佳的狩猎时间,而吸引这条蛇蔓延出来的,除了温暖的太阳,嘈杂的人声之后,还有浓到无法化开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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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着,蜿蜒着,爬过血泊中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从脸上钻进怀里,从左手游过右膝,黑褐色的菱形斑纹在血色的阳光中泛起阵阵猩红,终于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右手伸过去,一滴腥臭发黑的污血从天而降,砸在响尾蛇的脑袋上。
血液里的温热像开水一样刺激到了冰冷的鳞片,可不等受惊的毒蛇原地盘好,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将它拦腰捞起。
毒蛇回头,就是一口!
眼看着弹起的一双毒牙就要咬到手掌,
那只手松开了。
失去支撑的身体落了下去,尖锐晶莹的毒牙也自然咬了一个空,然而不等那一双锋利的尖牙被收回去,响尾蛇再一次被那只手拦腰捞起。
张口,
松手,
捞起,
回头。
软弱无力的毒蛇和手脚被绑的俘虏纠缠在一起,结果不言而喻。
和布商堡里被抓的活口不同,戴平安本就没打算放过船上的这些俘虏。虽然他们最后也被贝克特上校当做诱饵,无情的抛弃,但可以跟着管家一起上船,差一点就能扬帆东去,说明他们跟贝克特上校之间,关系也不是一般的亲密。
戴平安没时间,也没把握去冒险说动十几个精锐士兵回心转意,要怪就怪他们跟错了人吧。
惊恐的惨叫声很凄厉,但没叫两声就歇了下去。
这并没有影响到周围已然麻木的众人,大家没有停下手里的事情,该数钱的数钱,该烧火的烧火,该吃饭的吃饭,只是他们的眼睛总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瞄而已。
看到做完这一切的戴平安,在李家源的帮助下,用酒瓶中的威士忌洗去两只手上的血污,神经一直紧绷着的众人才敢长松一口气。
终于停下来了。
十几俘虏,戴平安都是亲自动手,一下都没让别人帮忙,
哪怕这些人确实是一无所知,可他并没有停止各种折磨的手段,从木棍,火把,鲍伊猎刀,短柄斧头到最后的毒蛇,各式各样的武器工具能用的都用了,与其说是在拷问,不如说就是一条红了眼的疯狗在尽情发泄和撕咬。
和之前饱受折磨的十几具尸体相比,被毒蛇咬死,已经是最痛快轻松的方式。
亚瑟暗暗的皱起了眉头,但到最后也没有站出来,其他人更是无话可说。
戴平安用枪口和金钱堵住了他们的嘴。
悬崖边上,尤利西斯·格兰特带着他的炮兵,还有那五门哈乞开斯速射炮,被远远的押在一边,看都不敢看。
旁边一架拉着钱袋的平板马车上,莱斯特·尼嘉德先生戴上许久不用的金边眼镜,一边登记着骑兵的姓名,一边为他们发放总价值一万美元的奖赏。
就连他们的首领,汉克·米尔顿少校也跟哈特曼·范特里夫副警长一起,忙着清点几沓厚厚的美金。
一千美元,这是他们一个人辛辛苦苦七八年,都未必能挣出来的财富。但在今天早上,至少有十个人拿到了同等数额的奖金。
如果说在场之人有谁对这笔眼跟前的巨款毫不动心的话,恐怕只有一直忙着折磨和虐杀俘虏的戴平安,和那两个站到了悬崖最边上,衣衫褴褛且沉默不语的华工了。
一个是熟人,从三品的一等带刀护卫,包衣扩军参领兼指挥同知的阎孝国,阎大人,另一个也是熟人,正是帮戴平安把信寄出却永远不会有人收到的信客兼洪帮堂主的肖正礼,肖掌柜。
不受金钱的诱惑,也没有枪口的威胁,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看着戴平安从动手蹂躏第一个俘虏开始,到把咬死人的响尾蛇蛇头一脚踩个稀碎,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蔡茂仔带人在原来火堆上扩大火势,用从布商堡翻出来的牛肉和粮食蒸煮着今天的早饭。汤锅里煮着的是牛肉炖土豆,但牛肉炖的再烂,香味再浓,也压不住现场的血腥味道。
给骑兵们的奖金结清以后,很快,莱斯特就把钱发到了这边。
依旧阴着脸的段天雷站在肖掌柜的身后,面对递过来的一千美金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反倒是躲在阎孝国身后,能言善辩的黑二庆,拿着刚分到手的美金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十分尴尬。
“既然是戴爷赏的,你就放心的收起来吧。”
阎孝国终于开口了,可换来的却是戴平安的一声冷笑
“哼哼……”
“阎大人好大的官威,也对,财大气粗的您也确实看不上这点小钱,毕竟您身后还有大清的朝廷,呵呵,一个愿意用十万根金条来赎一个婊子的朝廷。”
148,赎金,赎人
148,
“庆彪。”
“大人?”
“退下。”
“是。”
出乎戴平安的意料,一向严肃认真的阎孝国没有马上翻脸,哪怕戴平安把话说的极其阴损,恶毒。
当然,戴平安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
划拉的勺子终于停了下来,戴平安没有回头,但声音却冷的能掉出渣来:
“如果真要顾忌朝廷的颜面,您就该老老实实的死在布商堡的地牢里,而不是把朝廷的秘密透漏给我这个通缉犯听。我说的没错吧,违抗上命,自作主张的阎孝国阎大人。”
转过身子,看着面目消瘦,一脸菜色却还硬撑着的阎孝国,戴平安不知该感到可悲还是可笑:
“已经被出卖了一次,难道还不够?那位咎由自取的公主,难道真的需要你我来营救?”
听到这话,脸色刷白的阎孝国呆在原地,一直挺着的腰杆也跟着佝偻起来。
需要救吗?
当然不需要。
既然都决定出钱赎人了,又怎么可能冒着被撕票的风险去组织营救,想把公主救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阎孝国的一厢情愿。
老黄为什么找上戴平安这个匪徒,一是当时确实无人可用,二是朝廷根本不允许阎孝国救人。
从打算救人的那一刻开始,阎孝国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失败了,威胁到的是皇家贵胄,大清公主的安全,
成功了,才真是伤到了的满朝文武,皇上太后以及大清朝廷的颜面。
一个从三品的区区护卫,就能把公主从洋人手里救出来,这是为国家挣回了脸面没错,可这打的也是做出赎人决定的文武百官,大清皇帝以及慈禧太后的脸。
所以从一开始,阎孝国就不可能成功,朝廷也不会让他成功。
这才是让戴平安感到最愤怒,也是最恶心的地方。
为了公主的安全,朝廷宁可压榨民脂民膏,支付天价的赎金也不愿意派人冒险。
为了朝廷的颜面,皇城里的那帮人宁可把赌注压在绑票的洋人匪徒会信守承诺上,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国民,自己的官员,为此不惜把阎孝国救援行动的细节和情报,通知给看守人质的贝克特上校。
宁与友邦,不予家奴,这句话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钱可以花,人甚至也可以赎不出来,但为了大清朝廷的颜面,绝不能在皇帝和太后已经做出赎人的决定后,让一个小小的,从三品的奴才把人给救回来。
阎孝国许久都没有说话。
冷风呼啸,盘子里的牛肉土豆也冻成一团,戴平安毫不在意,用勺子挖起来填进嘴里,嚼吧嚼吧咽进去肚子里。
阎孝国真的错了吗?
没有,
救人是没错的,
错的是他背后的朝廷,错的是他还对背后的朝廷抱有信心。
戴平安把盘子刮的干干净净,在他吃完最后一口,想要转身离开时候,阎孝国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恨我?”刚刚还能勉强撑住的阎孝国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是我留言,让老黄骗你来这,拖你下水的,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有什么可在意的,我本来就活在水深火热里。”
戴平安没有撒谎,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没有阎孝国和老黄的指点,他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一个问题。
看着一下子没了精气神的阎孝国,戴平安心中也有些不忍:
“先在我这好好休息一下吧,等这边妥当了,我送你回圣丹尼斯。放心吧,公主那边有朝廷出钱,肯定不会有事,您就别再操那份心了。”
阎孝国松开了手,戴平安转身想要离开,结果刚一迈步,就听身后“扑通”一声。
男儿膝下有黄金,阎孝国不但给他跪下了,而且是双膝跪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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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没有立即去搀扶,也没有马上答应,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对方,不知不觉间,手里的铁勺子已经被窝成一团。
“给我一个理由。”
“她是朝廷的公主。”
“就因为是个公主,我就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戴平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朝廷已经出钱了,十万根金条,难道还不够吗?您又何必多此一举,非得把人救出才行。”
“朝廷的公主不能被绑架,也不能被勒索,更不能当成一件东西被买卖……”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公主?”
“阎大人,这里的华工是怎么来的您不会不知道,除了走投无路的,剩下一多半不是被骗过来,就是被当成‘猪仔’卖过来,也没见朝廷出钱把他们也赎回去。”
“还朝廷的颜面,屁的颜面,朝廷的颜面早就在国外丢的一干二净了,不再差这一两回!”
越说越气的戴平安转身就要离开,却阎孝国一把揪住,消瘦干涸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可她是终究咱们的公主啊,要是连咱们国家的公主都保不住,都得靠拿钱才能赎回来,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还能保住谁,帮帮我,戴平安。”
“轰隆!”
一道惊雷闪过天际,
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149,遮天计划,毁灭(终)
149,
这场急雨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亮起来没多久的新奥斯汀再度被头上的黑云所笼盖。
风雨中,饱受折磨,心力交瘁的阎孝国终于昏了过去,让他倒下的,除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风冷雨,还有戴平安冰冷的拒绝。
把人搭在马车上,朝着受损的布商堡方向赶过去。奥布拉沃高地上,那是唯一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米尔顿少校带着骑兵在前方开路,跟在后面的,是沉默不语的李家源等人。
他们目睹了阎孝国的倒下,也听见了阎孝国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公主被绑架这事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却好像突然有块石头压在心里,总是觉得不痛快。
厚实的黑袍被风雨裹挟的愈发沉重,冲不散的血腥气也在雨水的冲击下越加浓郁。奔腾起伏间,雄壮的战马能冲破眼前绵密的雨幕,却怎么也撕不开笼罩在心中的阴霾。
哪怕他没有答应一句,可内心深处已经因为阎孝国昏迷前的那声哀鸣而重新泛起无尽的波澜。
“客气了,能活下来就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刚刚我也听到了您的计划,戴先生您是要做一件大事,救命之恩不言谢,您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忙的,刀山火海,洪门的兄弟在所不辞,绝无二话。”
“不过,我还是要冒昧的问一句,您这是打算坚壁清野,将新奥斯汀封锁起来?”
戴平安摇了摇头:
“天大地天,封锁的住活人,但封锁不住消息,我只是想让新奥斯汀先乱起来,然后在混乱中谋求一线生机。”
见戴平安如此一说,肖掌柜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拱了拱手:
“既然戴平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放心了,但有两件事情,还得拜托戴先生。”
“请讲。”
“一是自家兄弟们的尸骨,兄弟们漂洋过海来此却客死他乡,人死为大,他们生前死的冤枉,希望戴先生能在他们死后留个全尸,将来好有机会落叶归根,魂归故乡。”
死的人见得多了,戴平安连自己的尸体都有打算交给他人换取赏金,更不在乎别人的。但既然肖掌柜已经提出来了,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他看向一边的段天雷:
“等汉叔他们上来之后,你再辛苦一下,带人盯着点,把咱们自己人尸骨另找一块地方,埋的远一点,要是能分出是谁,就分开埋葬。但是……”
说到这,戴平安语气一寒:
“可以做记号,但不能建坟,而且天黑之前必须埋葬干净。你知道的,咱们下午还有客人要来,耽搁不得。”
段天雷点点头,又指了指另一边。
“那其他的呢?”
“搜刮干净,先挖个大坑的埋起来,说不定还有用。还有,给我盯好汉叔他们,谁要是有猫腻,就把他也给我埋进去。”
“是!”
“多谢戴先生。”肖掌柜连连拱手。
“肖掌柜,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只有一句话,”肖掌柜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满清鞑子虽然可恶,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从落入洋人手里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单是满清朝廷的公主,也还是我华国的公主。我们洪门与朝廷虽然势不两立,但牵羊礼,靖康耻这种事情,还是不希望再度上演。”
“若是将来真有营救的机会,希望您能帮上一把,到时候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是那句话,刀山火海,我们洪门兄弟在所不辞,绝无二话。”
一时间,戴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的,肖掌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告别后,被段天雷搀扶进了布商堡里休息。
戴平安沉默了许久,直到一旁的哈维尔递过来一颗点燃的香烟,才让满腔的压抑随着吐出的青烟,化作一声叹息。
“准备一下吧,如果计划顺利,接下来就该辛苦你了。”
布商堡的建筑被哈乞开斯速射炮摧毁了大半,但打扫干净尸体,仍然有些房间可以临时休息,此外,还有些牢固的建筑保存下来,比如关押阎孝国等人的地牢。
不过此时地牢里关押的囚犯换成了抓获的俘虏,有布商堡里幸存下来的士兵,也有从骑兵军刀下逃得一命两组支援。留着他们还有一些用处,索性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除了地牢,还有布商堡军营的库房,匆忙离开的贝克特上校留下不少有用的东西,有贵重物资,也有子弹炸药。和即将到手的千万赎金相比,这些东西或许不值一提,但对戴平安来说,这已经为他省下不少的麻烦。
北边残缺的城墙上,孤零零一人的戴平安把玩着手里的金砖。正是价值五百美元一块的那种,同样规格的金砖,在他脚下的箱子里还摆着七八块。
看似很多,其实还不到米尔顿少校骑兵们的一月工资。
当初在新汉诺威,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一块金砖从迈卡和达奇手里换到的一线生机,想不到来了新奥斯汀,今天他又得依靠这些黄金来拼一拼。
吹了一个钟头的冷风,有人来报,两条烟柱分别从犰狳镇,还有护路队驻扎的倒吊崖腾腾升起,这是哈特曼警长和米尔顿少校分别得手的信号。
通过望远镜,戴平安也看到了荒原上,升腾而起的信号。他抬起手臂,使劲一挥,院子里等候许久的蔡茂仔立即将煤油泼在堆好的木头上,放火点燃。
被雨浇过的木头一下子就被燃烧的煤油所引燃,但跟着火苗一起升腾的,还有燃烧不完全的阵阵浓烟。雨后初晴的奥布拉沃高地上,这道孤烟看的分外明显。
与此同时,看到这三道信号的南妮小姐冲进教堂内,通过一直待命的无线电仪器,用颤抖的手指敲出明码,向可以收到电报的所有人发出这条断断续续的消息:
犰狳镇
铁路
大金矿!
掩盖
屠杀
贝克特!
伴随着电键规律的敲响,这份可以勾起任何人无限遐想的信息被发送了出去。相信在这一刻,已经有不少人的眼睛,因为收到这条短暂模糊的电报而冒出金光。
贪婪的火苗只要在心中点起,就可以引燃这片荒凉的土地,直到把整个世界,包括原来稳定的秩序烧个干净。也正是需要这把无穷无尽的烈火,戴平安才能有机会玩一把火中取栗,再次换取一线生机。
燃文
只要这场火能烧起来,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包括真相,法律,还有罪恶,
烧毁旧的规矩,才能从灰烬中掏出新的东西。
布商堡的战斗只是一场前奏,这才是戴平安遮天计划第一部分的真正开始,
毁灭!
毁天灭地的毁灭!
布商堡中,胆战心惊的信号兵,销售以及技术人员,尤利西斯·格兰特先生,通过修复的无线电仪器,成功的抄送出了这条信息。
当戴平安看到这封电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的开始运行,兴奋的抬起手里的金砖在城墙上重重一拍。
“呵呵……”
沙哑低沉的笑声,吓得尤利西斯又是一哆嗦。
不是他胆子小,是因为短短的半天之内,他已经从戴平安的手上见识到了太多的残忍与死亡。
光是小拇指被金砖砸的扭曲变形,对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痛楚,依然可以轻松得意的笑出声来,就足够他瞧得胆战心惊!
150,一夜暴富
150,
1848年,一名叫约翰·奥古斯都·萨特的德裔移民,在美利坚加利福尼亚州,圣弗朗西斯科东边不远的萨克拉门托河谷,隐藏了七年的秘密被给人发现,引起全美的沸腾,世界各地的震撼。
这个秘密就是约翰·萨特在当地所发现的金矿。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上到传教士,公务员,农场主,下到农民,士兵,还有仆人,纷纷化作冒险家和淘金者涌入这块神奇的土地。狂热的淘金大幕由此拉开。
1848年,圣弗朗西斯科这座港口小镇仅有812名居民,结果在这条消息被传出去之后,仅仅过了一年,这个数字就增长到了25000人。
因此圣弗朗西斯科,这个因为黄金而由小镇发展成为的城市,也在华人口中多了一个新名字,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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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巴警长,咳咳,不好意思。”镇长清清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内心的慌乱表现出来:
“您是黑水镇的警长,也是这里的老人了,经验丰富,见识也广博。请问您对布商堡的贝克特上校是否有所了解?”
“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没见过,其他的我不清楚。”邓巴警长摇摇头:
“我也是昨天才从你们口中知道,原来他是罗宾森先生的儿子,还跟太平洋铁路公司有很深的关系。”
“咳咳……”
镇长的喉咙更难受了:
“那能不能解释下,昨天您为什么不支持对布商堡进行支援,说说您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觉得那是新奥斯汀的事情,跟我们西伊丽莎白没关系,我们也没必要插手,仅此而已。”
邓巴警长回答的滴水不漏。
无论哪个年纪,总有一些东西可以让你再度成长,比如说从身后射来的一颗子弹,比如那张他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脸上,得意且狰狞的冷笑。
成长后的邓巴警长不仅不再沉默寡言,就连说谎这种事情都变得游刃有余。
那个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地狱。
隐约间,邓巴警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保持沉默,不愿意说出来,除了没有证据,还因为他根本解释不了。
此时的邓巴警长,只能在心中乞求这场地狱之火不要蔓延到他守护的黑水镇上,至于已经被平克顿经理派出去一天的支援,也只能默默的祝他们好运。
邓巴警长猜的没错,那些已经进入新奥斯汀,还有半天时间就要到达布商堡的平克顿侦探,正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向那人推开的地狱之门。
因为是跨州支援,而且是私人公司的缘故,来支援的平克顿侦探并没有像戴平安预计的那样匆忙。
二百多人,先在中途的麦克法兰牧场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才在热情招待的德鲁先生的欢送中,踏上西进的道路。等他们赶到亨尼根高地的边缘已然快到中午时分,这时领头的平克顿侦探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可以在视野中远远望到的犰狳镇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仿佛经历过战争,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废墟。
难道来晚了?
心中一惊的众人不由的加快了胯下马匹的速度,就连下山路上近乎四十五度的陡坡也顾及不上了。
坡高路陡,越下越快,
惯性的可怕在这条狭长的下山路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平克顿侦探下坡下到一半时,原本轻快的小跑已经变成了冲锋般的疾驰,也就在这时,领头的侦探才看清前方把道路尽头堵死,和山体颜色相近的巨石。
此时减速,虽然非常危险,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就在此时,两辆装满易燃物的大型马车,也带着燃烧起来的火焰,在四匹惊马的拉扯下,从他们的身后并排着冲下了山坡。
前方有巨石拦路,后面是疾冲直下的马车,左边是深达百米的悬崖,右边是高不可攀的山壁,而他们胯下乘骑的,是勒不住缰绳的战马。
刺耳的尖叫声在队伍的前后两端同时响起,不等中间的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上方的比尔·威廉姆森,看着已经冲到他脚下的平克顿侦探,吐掉嘴里的香烟,狠狠的摁下了引爆器。
“轰!”“轰!”“轰!”……
劈山开路的炸药,在整齐平滑的山壁上爆出一连串的轰鸣。从天而降的碎石在马车撞下来之前,裹挟着泥沙,马匹,还有来不及尖叫的人群涌下另一边的悬崖。而队伍两端的幸存者,也在自己的惨叫声中,以骨断筋折的方式迎来了死亡。
轰天的巨响惊动了还在争执的人群,当他们撇下努力解释的警长回头望去时,发现亨尼根高地上那条依山而建的长路,
消失了。
151,聪明人和疯子
151,
收缴了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武器之后,戴平安手里最不缺的就是炸药。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巨手在亨尼根高地的边缘狠狠的挖了一把,使得两百多名前来支援的平克顿侦探在这场爆炸中被淹没,无一生还。
那条依山而建,连同两地最便捷也是最宽广的道路也就此消失在尘埃之中,而落石卷起的烟尘更是形成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暴,一直刮到犰狳镇外一公里的地方才缓缓落下。
等镇子里争吵不休的居民从嗡嗡作响的耳鸣中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多了一层薄薄的细沙。
哈特曼警长的升职之路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
戴平安摧毁了犰狳镇。
爆炸之后,银行里残存的黄金和美元被哈维尔他们洗劫一空,存放的物资和食物也在大火中烧个干净,就连这段时间小镇居民的伙食都是哈特曼警长想办法解决的。
可即便做到了这一步,哈特曼·范特里夫,犰狳镇的副警长,还是没有获得犰狳镇居民的信任。
他既不像奢侈的巴利镇长那样出手大方阔绰,也不像跟着犰狳镇一同发展起来的贝克警长那样根红苗正。之所以能够混到了副警长的职位,除了十几年的辛苦努力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老实听话,踏实肯干,再加上沉默寡言以及随和心软。
这种老好人的性格,对一个只知道低头干活的工具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但这也意味着,当他想抬起脑袋,换个活法的时候,会受到其他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像巴利镇长或是贝克警长这样的上司,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可老实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没人想当一辈子的工具人,更没人想当一个随便哪个年轻警员都可以质疑他命令的副警长。
这给了戴平安一个机会,人是个疯子,可他尊重身边的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戴平安愿意给别人机会,虽然是一场不答应就会死的交易,却也让哈特曼副警长接受的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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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想到,哪怕他做了许多,那些往日接受过他帮助的犰狳镇居民对他还是像原来的那种态度,可有可无。
在他面前,被布商堡方向的炮声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不是你来我往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抱怨,再多就是询问一条腿中枪,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巴利镇长”什么时候会苏醒。
众人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到他的身上,直到亨尼根高地上抹平道路的那声轰天巨响,才让吵个不停的他们注意到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副镇长一直在努力试图解释着什么。
经过一番口干舌燥的耐心劝说,犰狳镇的居民们抱着怀疑的态度接受了外面很乱很危险这个事实。结果没等哈特曼副警长多松几口气,就有一小部分居民在两名年轻警察的带领下,赶着马车离开犰狳镇,朝着南边扬长而去。
“光对别人好是没用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拦住了打算去把人追回来的副警长,穿着一身黑水镇警服的戴平安出现在他的背后。
“好人做久了,就容易被人习惯成理所应当,只有你停止付出,拒绝他们的要求,他们才能真正的看到你,注意到你,然后开始怨恨你,这就是做老好人的代价。”
经过一上午的恢复,戴平安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沙哑,但在哈特曼警长的耳朵里,还是阴沉的厉害。
“让他们走吧,走了也好。”
戴平安轻轻的叹息到。
“他们不走出去,我们也不方便动手杀人;咱们不杀几个人,其他人也不会乖乖的留在犰狳镇,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
“可是……”警长还是有些犹豫。
“劝了这么久,警长先生,你做的足够多了,是他们听不懂人话,自己找死。更何况外边不死几个人,幸存下来的人又怎么会明白你的重要,从而正视你所做的一切呢?”
戴平安的手掌搭上了哈特曼警长的肩头,压得他身子一沉:
“我答应过,只要犰狳镇的人老老实实的待在镇子里,我就不会找他们麻烦的,可他们要是自己出去找死,那也就不能怪我了。”
“与其替他们操心,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要是你手下的警察再有哪个不听话,我会很不高兴的。”
“最后再提醒一句,警长先生,想要有所改变,你就得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时要是犹豫了,所要付出代价只会更可怕。”
看着几辆离开的马车越走越远,终于在某个转弯处一拐消失不见,戴平安这才把手了回去,冷笑出来。
“都是聪明人呐……”
车轮滚滚,
算不上豪华,却也精致结实的马车在提升起速度之后,仍然有些颠簸。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的班森先生,抱着怀里的皮包不想说话,而一旁的班森夫人则向丈夫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一想到昨晚因为帐篷有限,不得不和几个臭烘烘的女人挤在一起,凑合了一夜,还得跟她们吃同一口锅里煮出来的东西,一向整洁干净的班森夫人就觉得浑身难受。哪怕已经离开犰狳镇好几公里,喷了几遍香水,她仍然觉着自己身上沾染的味道还没能散去。
和那些犰狳镇被毁了之后就一无所有的普通居民不同,班森夫妇这些人属于富人阶层,他们失去的只是一时的生意,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都说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班森夫妇就是犰狳镇里成年人当中的聪明人。
他们不想去探究巴利镇长和贝克特上校之间的对与错,也不想去相信哈特曼警长的解释,他们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在犰狳镇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连山路都被炸毁之后,他们想的就是早点离开这座泥潭,回到黑水镇继续自己富有的生活。
为此,他们二十多人共同凑了一笔钱,收买了两名一直看不惯哈特曼的警察,护送他们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犰狳镇通往西伊丽莎白的道路有三条,中间那条刚刚被毁掉,北边派克盆地的山谷里又有遇到啸狼帮的危险,因此离开的这波人只能选择南边靠近圣路易斯河的那条路,也是最绕远的那一条。
沿着之前游行的道路,一行人离开犰狳镇向南行走了好几公里,直到他们到达华工营地附近的三岔口,才被七八名等候多时的士兵拦了下来。
士兵身上的布商堡军队制服,让车里的众人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掀开马车门上的窗帘偷偷的观望着。
三岔口处,士兵们用废弃的木箱和树干搭成的拒马阻挡在路的中央,逼的前头赶车的两名警察不得不勒住缰绳,停下马车。
给了同伴一个小心的眼神之后,另一个警察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现金,试图用金钱还有身上的这身警察制服蒙混过去。
“您好,我们是……”
“呯!”“呯!”
先是马车上偷偷戒备的警察被一枪爆头,而后是下车下到一半,来不及掏枪的警察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
“按上校吩咐的,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抓活的!”
领头的士兵挥舞着冒着销烟的左轮手枪,大声的喊叫着:
收到命令的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第一辆马车里的客人拽了下来。
听到前面枪声后,神经一直紧绷的班森先生也抱着皮包跳了下来,大喊一声“快跑”之后,就拽着还在吃惊的老婆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车上的乘客像下锅的饺子一般,从马车厢里跳下来逃向两边的灌木丛。还有两个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死亡给吓傻了,跳下车后沿着大路掉头就往犰狳镇跑,结果被士兵们骑马追上,一刀鞘撂倒。
抓捕过程进行的很快,士兵们想抓活的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开枪,几个大腿被射中跑不掉的就是最好的示范。其余的人也因为子弹的威胁纷纷停下了脚步,可还有人趁着混乱逃了出去。
班森夫妇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躲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亲眼看着这些凶狠的士兵把人捆绑好手脚,一个个扔进马车里,驱赶着朝布商堡的方向离开。
在此期间,两人是连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车轮和马蹄声渐渐远去,两人才软软的瘫在地上。
“我们得回去。”
和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妻子不同,冷静下来的班森先生很快做好了决定,但这明显不合班森夫人的心愿。
“回哪去?犰狳镇!我们还要回到那个鬼地方?难道我们还要和那些穷鬼挤到一起?你不知道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吗?再说了,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带我离开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别说了,闭嘴吧!”班森先生觉得自己的脑仁疼的厉害:
“难道你没听见刚刚的枪声吗,布商堡的士兵已经动手抓人了,难道你也想被他们抓走。”
“可你不是说过这里面一定有阴谋,犰狳镇也不安全吗?”
“当然有阴谋了,不然贝克特和巴利他们两个为什么争的那么厉害。先是暗地里勾心斗角,再来是互相泼脏水,到现在不再掩饰,光明正大的设卡抓人,说明他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不是为了抓捕什么华工间谍么?”
“狗屁!几个修路的清虫,连件干净衣服都穿不起的穷鬼,会有什么间谍,就算真是间谍,值得他们那样大张旗鼓的到处搜捕,封锁消息吗?”
“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非常重要,但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上校和镇长他们想要掩盖和争夺的就是这个秘密,而且这跟那些修路的清虫也脱不了干系。”
和班森先生一样,对方也想早点摆脱这场困境,这才在抛下人数众多的车队,愿意支付一笔巨额的车费并且能提供几辆空余马车的前提下,才被允许加入到离开犰狳镇的队伍里来。
没想到,他居然也躲过外面士兵的追捕,逃了出来。
此时的皮尔背上背着一个书包大小的牛皮袋子,袋子沉甸甸的,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硬物。袋子的重量让他在逃跑时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只牛仔左轮拿在手里,枪口却指向地面,面对班森先生对准自己的枪口,丝毫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你现在开枪,会把外面的士兵招来的,到时候我们谁也跑不了。”说着话,皮尔把背后的牛皮袋子抱在怀里,瘫坐在地上: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离开新奥斯汀。我们可以合作,你们带我离开这里,我带你们走出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走?”班森先生的手枪并没有放下。
“这条路没有马的话我们得走两天,我带的食物都在马车上。上车之前你们两吵架我听见了,班森先生您把值钱的债券都带在了身上,书包里都是食物。”
皮尔吸了一口气,说出来自己的要求:
“分我一半的食物,我就带你们走出去,不然我们都得再回犰狳镇去。”
“不行!”“可以!”
出人意料的是,在班森夫人立即表示反对的同时,班森先生答应了。
“我们的食物只够两人吃的,分给他一半,我们吃什么,坚决不行!”
“给我闭嘴,你想把外面的士兵都招过来吗?”班森先生不顾阻拦,把生气的妻子推到了一边: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但是食物只能给你三分之一,只要节省一点,这足够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去。我们谁也不想再回到犰狳镇了,不是吗。”
皮尔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这个条件:
“好的,我们一言为定。”
班森先生也把手枪放下,交到了另一边,向瘫坐在地上的伸出了表示友谊的右手:
“一言为定。”
两手相握,代表着约定的达成。
借着握手,脸上露出笑容的班森先生顺势把瘫坐在地上的皮尔拉了起来,也是顺便,将另一只手里的左轮抡向对方的脑袋。
“啪!”
鲜血四溅中,脑门被开了的皮尔被砸翻在地,怀里的牛皮袋子也掉了下来。袋子口绑的绳索被里头的重物撑开,几块表面黑不溜秋却在缝隙中闪着金光的石头掉了出来。
这一下子就吸引到了班森夫人的注意,她扑上去捡起石头仔细的查看着,甚至都不嫌弃上面沾染的尘土,直接用牙齿啃了啃然后得出了正确结论:
“是黄金!”
虽然只是未经提炼原矿,但这一袋子的原矿加起来,至少也值个三千五千,足够在黑水镇里买下一件商铺。
“亲爱的,你快看,真的是黄金。”
“我知道,快来帮我!”
班森先生此时可顾不上回头,他正和爬起来的皮尔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皮尔的脑袋上虽然先挨了一下,一直冒血,但仍然能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班森先生扭打个平手。
两人的手枪都被甩到了一旁,班森夫人抓着那块石头,赶紧去捡。
“别用枪!会把人招来的!快用你手里的石头,帮我砸死他!”
“这可是黄金……”
班森夫人有些犹豫。
“快一点,你个蠢货!”
愤怒让班森先生突然生出一股力气,一翻身将皮尔压在身上,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是金矿,不是黄金!这就是他们想要一直掩盖和争夺的秘密,一定是那些华工在挖洞时找到了金矿,对,金矿就在他们挖出的铁路隧道里,一定是这样。”
皮尔用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压制,而占据了上风的班森先生看着眼珠已经翻白的皮尔,在手里更加使劲的同时,嘴里也得意的笑出了声:
“光是把这条消息带出去,换来的钱就足够我们快活一辈子,再加上这袋子黄金,哈哈,这都是我们的了……你还在那边磨蹭什么,我包里有刀,扔下那块石头,快点来帮我!”
“好的!”
如梦初醒的班森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丢下石头,从班森先生的皮包里翻出一把切肉的小刀,冲到了两人跟前。
她先看了看不再挣扎,已经翻起白眼晕过去的皮尔,然后把心一横,一刀捅了过去。
锋利的小刀像切开后牛肉一样,轻松的从背后直接捅进了班森先生的心房,不等班森先生把头转回来,拔不出小刀的班森夫人已经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砸在了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班森先生的脑袋彻底看不出人样来,喘着粗气的班森夫人这才停下,稍作休息后,她再次举起石块,对准了皮尔的脑袋。
“刷刷……”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灌木丛里响起,听声音好像又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班森夫人立刻放弃灭口的打算,将那块带血的石头连同地上掉出来的一同塞进牛皮袋子里,随后,她从班森先生的怀里熟练的摸出债券塞进胸口,接着捡起地上的皮包,背起那一包有她身体一半重量的牛皮袋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相反方向的灌木丛里。
直到她离开的动静远到听不清了,已经晕过去又被鲜血激给醒的皮尔这才推开班森的死尸,骂了起来。
“疯子,疯子,都是该死的疯子。”皮尔骂了半天,才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的树丛:
“你们就干看着我被掐死吗?你们这帮该死的混蛋……对不起,威廉姆森先生。”
刚刚拦路的骑兵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比尔也混在其中,对着爬起来的皮尔他没心没肺的笑着:
“你这不是还没死嘛,着急什么。”
“对不起,我刚刚说的不是您。”
“没关系,换我我也会生气。”
比尔使劲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开枪了,谁知道那个疯女人居然对自己的丈夫下了手,这才停下来,正是大开眼界。好了,你人没事就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请相信我,威廉姆森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跑不了多远,我会把那袋东西抢回来,然后按照戴先生的要求带出去的。”
“为什么还要抢回来?”
比尔有些不明白:
“有那个疯婆子把消息送出去,效果都是一样的,我们的人会保证把她安全的,‘送’出新奥斯汀的。”
“可是……”
淌下来的鲜血盖住了皮尔的一只眼睛,可他一点也不在意,一边擦抹着,一边解释到:
“可是戴先生说过,只要我把东西送出去,不管换出多少钱都归我自己。威廉姆森先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我抢回来以后会小心的。”
血水已经沾染了半边身子的对方,比尔有些震惊:
“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打算继续?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我没问题的,真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皮尔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看着面前这张由血水和汗水搅成一团的脸,比尔同意了。他从身后的包里翻出一块金光闪闪,只有些许石渣混在里头的金块递了过去。
“不用再追了,拿这个吧,这一块顶你刚刚的那一包,送出去以后就是你的。”
随后,他又指了指众人:
“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再让他离开,再给他找一匹马,别让他真的死在半路上。”
说完这些,撇下一脸感谢和兴奋的皮尔,一边低声骂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真不知道谁才是疯子!”
152,隧道与乌鸦
152,
包扎好伤口的皮尔,抱着那块纯度极高的矿石,在几个士兵七分羡慕,三分嫉妒的注视下,踉踉跄跄的踏上了离开新奥斯汀的道路。
从比尔手中获得的那块矿石,比一颗足球差不了多少,剔除里头的杂质之后,在银行兑换个八九百美元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也意味着,皮尔这一趟下来所能拿到的钱,相当于一个工人不吃不喝,辛苦工作二十年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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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皮尔这一趟带走的不是一块死沉死沉的重物,而是一个可以一夜翻身,改变命运的机会。
哪个能不羡慕,哪个又能不嫉妒,
也只有拿钱拿到手软,至少已经攒下三四千美元身家的比尔才会感觉稍微有些难以接受。
当然,还有一些人连羡慕和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比如说李家源,蔡茂仔,以及从黑水镇警探手里活下来的那批华工。
皮尔等人的身份很清白,拿着黄金可以直接去银行;
亚瑟,哈维尔,比尔等人虽然一直被警察通缉,但通过黑市,他们可以把黄金轻松兑换;
黑氏兄弟身后有朝廷,段王二人身后有洪门,黄金到了他们手中也没有任何风险;
只剩下李家源他们,除了一膀子不值钱的力气和一条命,什么都没有,金块到了他们手中,别说换钱了,能活着离开都是一种幸运。
从他们的身上,戴平安不仅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影子。
所以,戴平安在给他们装备武器和子弹的同时,也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们。
倒吊崖位于犰狳镇的最北端,紧靠新奥斯汀北面无法攀登的高山,经过雨水常年的流经,一条像鱼钩一样曲折回旋的山谷被冲刷出来。
蜿蜒的山谷北侧,是高不可攀的一面峭壁,峭壁几十米高的地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出现在峭壁中央。这正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用华工的生命,在新奥斯汀北部的峭壁上挖掘出来铁路隧道。
要想开挖出这样的隧道,华工们首先得从平地开始,一层一层的搭建出一架通往峭壁中央的木桥,运送材料。然后在几十米高的峭壁上,凿出洞眼,埋设炸药,以爆破的方式开展隧道的挖掘与开凿。直到最后,才会在木桥和隧道里铺上供火车同行的铁轨。
在此期间,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危险,从塌方冒顶,到矿震滑坡,每一场事故都能带走几人甚至几十人的性命。而面对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华工们所能采取的安全措施,也只是在进入隧道的时候携带上一只小巧的笼子。
笼子里除了鸽子麻雀,装乌鸦老鼠也行,都可以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它们是华工们的生命保险,也是他们在遇到塌方,滑坡,泥石流等各种危险的事故之前,唯一可以提前获得的预警。
至于预警之后,能不能来得及从隧道里跑出去,那就得看天意了。
站在漆黑隧道口上,戴平安手中拿着的就是一只装着乌鸦的“天意”。
阴森的隧道刚刚挖了一半,沉闷潮湿且压抑的气息从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一阵阵的翻涌出来。从远处望去,整个隧道像是一只深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戴平安,更像一只巨虫漆黑的口器,要把跟前之人一口吞下。
笼子里的乌鸦,不停的呼扇着翅膀。
戴平安索性扯开笼子的小门,放它出来振翅高飞。出乎意料的是,这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又重新飞回来落到了笼子上。
戴平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他将笼子摆在地上,后退了两步,刚刚还焦躁不安的乌鸦果然收敛起翅膀,乖乖的自己钻了进去。
为了能在危险中多活一天,华工照看它们的时候比照顾自己都要小心精细,所以,哪怕已经从戴平安身上察觉到些许危险的气息,可习惯了被投喂的乌鸦仍然不愿意离开这个衣食无忧,却也困了自己一辈子的小巧木笼。
不再理会安静的乌鸦,戴平安把目光转回了洞外。
在他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炭火上支着一张大铁锅,一个人正在使劲的踩踏着鼓风机,而另一个人则是把剩下的所有黄金,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这里头有布商堡里发现的金砖,有犰狳镇银行里储存的金币,还有从詹姆斯·兰顿的老巢里找到的,还沾染着血迹的黄金首饰。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足能在银行换个一两万,足够在广袤的西部买下十座水草丰厚的牧场。
一旁的莱斯特拿着手里的本子,一边清点一边计算着什么,而李家源则是带着蔡茂仔等人在洞口的两侧架着马克沁机枪,警惕的守卫着。
青蓝色的火舌舔舐着铁锅的四周,随着锅底一点点的泛红,锅里的黄金也慢慢融化,最终烧成一锅金光闪闪却又热气逼人的金水。
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的人会把沙子,石粉还有铜屑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填进去,再用铁棍使劲的搅动着,直到金水的光芒不再晃眼才停下。
用铁勺舀出金水,浇在一边堆积的矿石上,接着把仍然滚烫的铁勺架在另一边的盆上,让残余的金水一滴一滴的落进水里,凝成一颗颗闪着金光的珠子。
沾了金水的矿石,在冷却之后会被重新埋进旁边的隧道深处,至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珠子,则会取代原有的铅丸,装填进霰弹枪的子弹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日头偏西的时候,铁锅里的金水已经被舀的一干二净,几十枚特质的霰弹枪子弹也已经完成了装填,交到了戴平安的手中。
守在周围的李家源等人,也收拾干净融金的现场,把枪口对准了山下。顺着他们枪口的方向,米尔顿手下的骑兵押送着两只颤颤巍巍的队伍塌上了木桥。
一只是几十人的太平洋铁路公司护卫队,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只用皮鞭就能完成工作的家伙们此时被麻绳捆绑着双手,忐忑不安的被押了过来。
另一边,是以汉叔为首的七八十名华工,埋葬完布商堡外的众多尸体以后,他们并没能跟随其他人一起返回营地,而是被以点名的方式从人群里揪出来,押送到这里。
骑兵们的枪托虽然没有告诉众人来这的理由,却也足够让他们乖乖听从。当他们走到一半时,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汉叔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他从隧道口站着的戴平安脸上,想到了可怕的答案。
153,黑色马蹄莲
153,
从平地到七八楼高的峭壁中央之间,足有三四十米的落差。
为了保证火车上坡的顺利,搭设铁轨的木桥必须保证足够的长度,以至于山下的队伍还没走上来,代表光明的太阳就已经不得不堕落到了黑暗的山下。
架设在两侧木杆上的提灯被逐个点燃,微弱的光芒从木桥上一直延伸到深邃的隧道里,勉强可以在黑暗里照亮这个不怎么光明的世界。
“照顾好,别让他们乱跑。”
戴平安始终让自己处于灯光最暗的地方,吩咐完这一句后,他拎着霰弹枪,独自一人走回了隧道。
隧道里头比外面还要黑暗,就算还有钉在墙上的提灯的照亮,但昏黄且微弱的光芒也只能是把戴平安扭曲变形的身影拉的更长。
路过笼子的时候,戴平安不顾里头乌鸦惊恐的挣扎,把笼子上的小勾挂在了腰带上。然后一边走向隧道的深处,一边把新鲜出炉的黄金子弹填进霰弹枪的枪膛。
隧道的工程进度只挖掘了几十米深,几步就能走到完,这也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向康沃尔调用工人的原因。当戴平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不仅给手里的霰弹枪上好了膛,还把耳朵用棉花堵了个严实。
摘下腰间的笼子,为里头惊慌不已,呼扇着翅膀的美洲乌鸦拨开小门。等到飞出来的那一刻,戴平安深吸一口气,对着乌鸦飞行的轨迹,扣动了扳机。
“蓬!”“咔嚓!”
“蓬!”“咔嚓!”
“蓬!”“咔嚓!”
……
轰鸣的枪口喷吐着耀眼的火焰,射出的弹丸闪烁着诱人的金光。
每一枪都追着乌鸦拼命扇动的翅膀,但每一颗细小的弹丸,都精准无比的错过了乌鸦的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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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后一声枪响。
死里逃生的乌鸦来不及庆幸,它赖以为生的笼子就被轰个稀碎,而经过改造的几十发子弹也一颗不剩的射了个精光。
扔下枪管滚烫的武器,戴平安跪在地上,像上岸的活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直到把胸中的气息喘匀,这才挣扎着站起身体,一边掏出耳朵里的棉花,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提灯,开始尽情的欣赏。
鼻子没有发痒,液体也没有流出,只有昏黄的灯光下,一朵若有若无,黑中带紫的死亡之花在这深邃漆黑,嗡嗡作响的隧道深处绽放。
一朵黑色的马蹄莲花,
开凿到一半的石壁,是蜿蜒伸展开来的花瓣,花瓣上若隐若现,不规则胡乱分布的粉末,则借着一闪而过的金色,散发着难以抗拒,令人沉迷和疯狂的芬芳。
这就是戴平安精心培育的诱惑之花,它会把成千上万,妄想一夜暴富的人们吸引到这这片荒漠上,酝酿出最终的混乱与最后的死亡。
受惊的美洲乌鸦已经一头扎出了隧道,只留下扇动羽翼的气息,淡淡的飘在空中。
戴平安没有回头。
“出来吧,”
他拍去了肩头的灰尘,顺便整理了一下骑兵制服的领口。
“想看的也全都看到了吧,我防的这么严密,居然还能摸进洞里来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吧。”
伴随着戴平安的话音落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正是一脸焦急的黄飞鸿。
对于黄飞鸿的出现,戴平安的声音里好像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表现出之前喊打喊杀的架势,反而是用得意的语气向对方展示起隧道石壁上金光闪闪的杰作:
“怎么样?漂亮吧,只要这个地方被那些蜂拥而至的人们所发现,谁还会记得什么步商堡,谁又会在意什么犰狳镇,一切真相都会被掩盖,遗忘,直至最后彻底被取代。”
“这就是你的计划?”
戴平安的解释并没有化开黄飞鸿脸上的严寒。
“这个计划有哪里不好吗?让我再想想,嘶……”一脸差异的戴平安深吸一口凉气,接着马上恍然大悟:
“对,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我们不能忽视细节。”
“这个计划光有这些黄金还不够,它还需要一个出现的理由。有了!”
戴平安猛地一拍手掌:
“这条隧道是由一只来自东方的华工队伍所开凿,他们的辛勤劳作感动了上帝,也正是万能的上帝在这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中,赐予他们黄金的光芒。”
面对闪烁点点金光的石壁,面带微笑的戴平安不顾身后黄飞鸿想要吃人的眼神,高举着双手,仿佛讲述着故事,更像是一个狂信徒在吟诵着诗歌。
“善良的华工们想要把上帝赐予的黄金向所有人分享,可换来的却是被护路队无情的背叛与杀戮。无辜的鲜血在这个洞窟里流淌浸泡,这里的黄金也被可怕的诅咒所侵蚀。”
“从那天开始,无论是谁,只要沾染上这里的黄金,都会在诅咒的作用下变得疯狂,直至灭亡。贪婪的护卫队是这样,为了封锁消息,独占黄金,灭口护卫队,烧毁犰狳镇,放弃步商堡并且栽赃给华工营地的贝克特上校也是这样!”
戴平安讲的很张狂,张狂到了手舞足蹈的地步,可就在情节的高潮之处,戴平安忽然递调转脑袋,一脸冷静的看向黄飞鸿:
“黄师傅,您觉得我这个故事,讲的怎么样?”
之前的得意与疯狂仿佛只是错觉,从眼前这张没有感情的脸上,黄飞鸿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下垂的手掌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你把他们带过来的原因?”
“细节嘛,不死几个人,不留几具尸体在这里,怎么能表现出细节。”
“细节?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根本说不通……你是想毁尸灭迹?”
“别说的这么难听,只是稍微的处理一下细节,放一把火烧一烧,谁能分清楚这里头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再把洞口一炸,怎么也得挖上个几天吧,一下子就把金子挖出来,那多没意思。”
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戴平安一边把目光放到了黄飞鸿紧攥着的那一双手上:
“哇,沙包大的拳头,黄师傅,不会是要打我吧,怎么,您又想出来坏我的好事?”
戴平安笑了,从阴森笑到了癫狂,最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154,纠结的人
154,
疯癫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阵阵凄厉的回响仿佛是无数恶魔在地狱的岩浆池里痛哭嚎啕,紧跟着一切就都归于了宁静。刺耳的笑声就像扎了根鱼刺一样卡在了喉咙里,只留下一双满是血丝和恶意的眼睛嵌在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上,死死地盯着黄飞鸿。
隧道中的一切在此时凝固,只剩下戴平安的嘴唇无声地张合着,
可这种压抑的沉默却比刺耳的狂笑还要来得可怕,哪怕黄飞鸿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在这一刻,那种被饿狼盯上了的感觉还是惊得他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他脚下忍不住后撤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让戴平安想要吃人的眼神由恶毒变成了惊讶。
“您这是,怕了?哈哈……”
戴平安再次笑出了声,不同于之前的凄厉难听,这一次,他笑得像个发现了新玩意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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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对着洋枪都能面不改色的黄师傅,居然也会害怕?有意思,我还真的想知道您在害怕什么,是怕我像昨晚那样用少筠小姐和你的徒弟来威胁你?还是害怕现在的你,已经再也没有办法能拦住我,哈哈……”
“放心吧,黄师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昨天想杀你,是因为担心你会坏我的事情,可今天就不一样了。”戴平安摇了摇脑袋:
“华工营地还是昨天的营地,但步商堡可就不是昨天的步商堡了。。如果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上面追究下来,黄师傅,你也应该知道那些人的嘴脸,他们可不在乎什么无辜与否,到时候华工营地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这个时候,您要是还想再拦我,坏的可就不单单是我的事情了,还有营地里那五六百口的性命。我说的没错吧,黄师傅?”
话说到这里,黄飞鸿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一片。戴平安说得不仅没错,还说出了他此时此刻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
从步商堡被攻破的那一刻开始,戴平安就把他的计划和华工营地众人的性命绑架到了一起。
为了那些人,黄飞鸿他不仅不能阻拦戴平安的计划,还得在戴平安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帮,这也是他握紧了拳头却迟迟不敢出手的原因。
似乎看出了黄飞鸿内心的纠结,可戴平安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黄师傅,您是个英雄,我以前也想当一个英雄,可不管是那些想杀我的人,还是我手上沾染的鲜血,都在告诉我一件事,那就是英雄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你一次次的挡我的路,坏我的事情,李家源他们私下里甚至都说你是个糊涂蛋,可我却一次次的放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理解你,你不是糊涂,是纠结,纠结于这个世界的正邪黑白,是非对错,一时间难以理解接受罢了。没关系,慢慢来,死的人多了,你就会明白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毁掉步商堡之前,我比你还纠结。”
“我纠结两件事情:
一是我能不能活到我想看见的那一天。”
“从离开熟悉的瓦伦丁开始,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水深火热里挣扎,还好,我勉强的生存下来,可来到这块荒漠后,更难更危险的日子逼得我都有了放弃生命的念头。”
“不对,这个念头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一直不想承认而已。从亚瑟·摩根到莱斯特先生,从黑二庆到李家源,虽然他们只是一小部分,却是一直跟着我的人,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原本还想沾沾您的光,借您的回春妙手续续命,没想到,呵呵……”说到这,戴平安自嘲的笑了笑:
“这一步棋,不是我没有算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自己的事情,到头来还得靠我自己解决,不是说黄师傅您医术不精,只是觉得应验了那句话,求人不如求己。”
“第二件事,就是汉叔那些人,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隧道之外。”
“一样的肤色,一样的眼睛,总让我不由自主的站到他们的位置上去考虑问题。和那几个已经弄死的杂碎不同,汉叔他们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这一点我能理解,也能体会。”
“所以,我不想对他们下手,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又感觉哪里不对。直到肖掌柜早上提醒了我。”
“我本打算把步商堡地牢里的尸体搬到这里,死的那么多,少十个八个的没什么大不了,物尽其用嘛,省了很多功夫,还能节约子弹。可是肖掌柜对我说,人死为大。”’
“这句话我从来是当笑话听的,但在今天早上,我笑不出来。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找不到把折腾那些尸体的理由。他们生前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在死后得罪了我?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准确的来说,不是他们没有做错,是他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别人想活下去,他们就得被出卖,被抓获,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客死异乡,结果呢,到了最后,他们的尸体还得被我搬进洞里,用火烧,用炮炸,为的,还是让那些出卖他们的人能继续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凭什么?!”
“所以,你就要杀了外面的那些人?”黄飞鸿的声音里已经透着一丝犹豫。
“不然呢?”
“放过他们的理由不好找,弄死他们的理由一大把。为了活下去,他们能在昨天出卖别人,明天自然也能出卖我,他们不死谁死!”
“还有汉叔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倚老卖老,他不死,华工营明天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敲山震虎,杀鸡骇猴!”
“最重要的是,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化解我内心的纠结!.”
“为了保证这一点,我还专门查找了步商堡的账单,隧道外面的人,统统拿过步商堡给的那份赏钱。”
黄飞鸿无言以对,可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做出挣扎:
“只要有我在,是不会让他们死在这个山洞里的。”
“哼哼,”
戴平安冷笑一声:
“所以我早就决定在外面动手,外面亮一点,死的干净。”
“别挣扎了,黄师傅,您是英雄,可您救不了他们的,出去的话,只会让外头的场面更加难看,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吧。
我还有点忙,就不陪您了。”
说到这,脸上挂着冷笑的戴平安一步步的离开了隧道,留下脸色苍白的黄飞鸿一个人孤独的身影,慢慢沉入到黑暗中。
那朵闪着点点金光的死亡之花也跟着蠕动了起来,好像吞噬了什么一样。
155,理论
155,
戴平安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走向洞外,
说服了黄飞鸿,也就解开了一直困扰着内心的疑惑和纠结。
迎面吹来的空气湿润且清新,就连迈出去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且踏实起来,每一步都走的很稳重,也很从容。
隧道外,是一块顺着山势在峭壁上挖出来的平地,通过搭设到一半的铁轨和修建的木桥上相连,下方就是深达百米的倒吊崖山谷。
李家源已经带人把外面收拾好了,在这条比铁轨宽不了多少的地块上,绑着那两队被押上来的队伍,营地的华工连带着原来的护路队员,像一百多只鹌鹑一样捆在那里。
在另一头的木桥上,则是李家源等人架设着马克沁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隧道口外惊慌失措的队伍和从里头一步步走出来戴平安。木杆上高挂的提灯照亮了华工们惊恐的面容,也把枪口边缘的寒光闪到了他的眼睛里。
戴平安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还没打通却又好像深不见底的隧道,又看了看前方的枪口和俘虏,
戴平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来都没有什么后路,更看不见所谓的光明,在他面前等待着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死亡和数之不尽的子弹和枪火。
“这是他们的名单。”
李家源拿着几张白纸走了过来,一份是铁路公司护路队的职工名单,另一份是从步商堡废墟里找到的奖赏名单,也正是靠着几张薄纸,戴平安才能把面前捆绑的这些人一个不落的请上来。
“核对过三遍了,一个不差。”
“那就动手吧,给他们一个痛快,咱们也早点收工。”把名单还给李家源,戴平安迈开步子,沿着眼前的这条死亡之路继续走下去。
要想回到桥的另一头,就得穿过众多被捆绑的俘虏,虽然穿着一身步商堡军队的制服,可他华人的面孔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唤起了这些人已经沉寂下去的求生欲望。
被捆着手脚就以头抢地,被堵着嘴巴就大声的哼哼,这些都被戴平安看在了眼里,不过这并没有让他前行的步伐有所停留。
直到一个华工挣开了脚上的绳索,猛地窜出,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朝着他一头撞过来。
一扭身,戴平安就躲了过去,接着伸出手,又扯着对方的领子把已经冲出去的那人给拽了回来。
就冲对方这一番敢玩命的架势,戴平安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示意旁边的李家源不要着急的同时,把对方嘴里的破布拽了出来:
“怎么称呼?”
无视对方满是恨意的眼神,戴平安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老子不服!”
“我问你的名字,怎么称呼?”
“老子贵三!老子不服,靠洋枪算什么本事……”
“稍等一下。”
“去你妈的,有本事松开老子,跟老子单挑,老子要是……”
贵三还在喋喋不休叫骂着,戴平安也没有理会,转头看向李家源:
“东西在你那,帮这位兄弟仔细查一查,贵三,哪个三来着?”
“找到了。”
戴平安还想再问,李家源已经把名单递了过来:
“刘贵三,清国人,积极配合新奥斯汀军方,特此奖励:二十美元整。您看,旁边还有他摁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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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家源把名单上的内容逐字逐句的念出来,一直叫骂着的刘贵三也终于闭上了嘴巴:
“会不会你们弄错了?”
“不会的,名单上只有一个刘贵三,巧的是,营地五百多人里叫刘贵三的也只有他一个,我们没有弄错。”
“没弄错,上面写的就是老子我的名字,”刘贵三一梗脖子,满不在乎的说到:
“不把他们交出去,洋鬼子抓得就是我,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还要把老子的命给搭上。”
“你说的也对。”戴平安点点头:
“不过这二十美元好像是四个人的价格吧。”
“咋地,大家都是拿别人的命换钱,老子就不能多挣点?”
“那你还有什么不服?”
“老子就不服,你不就是姓戴的那个通缉犯嘛,除了有几把洋枪,还有几个洋人替你撑腰之外,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把枪放下,咱爷们照咱们的规矩来一场,你要是能赢了我……”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不认这笔账,”戴平安抖了抖手里的名单:
“你只是不服我的人用枪把你抓起来?”
“没错,老子就是不服,有本事你找个人跟我赤手空拳来一场,要是我赢了,你们就得放我走。”
戴平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
“要是贵三兄弟你输了呢?”
“那我才算服了你,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戴平安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也清楚你的意思,只是呢,把你的刀给我。”
李家源递过来的匕首让刘贵三心中一惊,好在戴平安并没有伤他的意思:
“只是呢,我今晚有点忙,要不这样,我先帮你解开绳子,你先到下边等我,有什么话呢,到时候再慢慢说,好不好?”
“哼,算你是个爷们。”
尽管心里有些忐忑,眼看计划要得逞的刘贵三还是转过了身子。戴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锋利的匕首一挑一挥之间,割开了捆绑的绳子,然后才顺手推了一把。
“啪!”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声,只有重物坠落的动静,
“也不知道喊一声。”
伸出耳朵倾听许久的戴平安悻悻的直起身子。一边把匕首还给了李家源,一边收起脸上失望的神色,一脸带笑的看向被捆绑着的众人:
“怎么样,还有哪位兄弟觉得自己冤枉或是对我不服气的,想跟我理论理论的,请站起来。”
“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我给大家最后一个机会,没有吗?难道就没人想说点什么?”
有了贵三之前的示范,没人敢再轻易动弹,于是他决定挑一个出来。环视一周后,戴平安从人堆里把腿上有伤的汉叔给扶了起来:
“这里头就您的年纪最大,要不您来讲两句?”
一边说着,还为汉叔把堵嘴的破布扯了出来。
156,
156,无题
刘贵三死了,
带着他侥幸求生的心思一头栽下十几层楼高的山崖。
听下面传上来的动静,就算是落个全尸,腔子里的五脏六腑也该摔成了酱汤子,死得不能再死。
可戴平安心里被勾起来的那股邪火,却没有因为刘贵三的死亡而就此消散。
对于这些榜上有名的华工,他本来是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掉的,可刘贵三死到临头仍不知错的挣扎,就像一只臃肿恶心,满是脓包的癞蛤蟆,趴在了他的脚面上。
哪怕已经一脚踩死,可脓包被挤破,里头的脓血滋出来所附着的黏稠感,依然死死的黏在戴平安的心底。也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瞥到了混在人群里的汉叔。
自走出隧道的那一刻起,汉叔那双浑浊的眼睛就没有从戴平安的身上挪开过,可真当他走到跟前,扯下堵嘴的碎布时,一言不发的汉叔反而闭上了眼睛,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对此,戴平安表现得既不在意,也不着急。
将站立不稳的汉叔交予李家源搀扶,在拿过几张名单细细打量的同时,顺手扯下跟前一人堵嘴的破布。
“既然咱们的汉叔不开金口,那我就问问你吧,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戴平安是笑着问的,可在被问的人听来,这句话却不亚于黑白无常勾魂的号令。有刘贵三下场的示范在前,人还没张嘴,身体已经被吓得抖成了筛糠,嘴巴里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戴平安也没有着急去催,只是先把两张名单上的内容都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在对方惊恐无助的尖叫声中,拽着后衣领子,把人从铁轨中间拖到了山崖边缘。
“住手!”
眼看着半截身子已经被扯了出去,一直闭目等死的汉叔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放开他!”
戴平安停住动作,扭头看回来:
“你说什么?”
“我要你放开……不要!”
汉叔喊晚了。
凄厉无助的惨叫声在回声中被拉出老长,直到尸体“嘭”的一声落地,才戛然而止。
又听了一会儿,在确定不会有什么别的动静之后,戴平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看向身后满腔怒火的汉叔。
“看见了吧,这就是说错话的代价,老爷子,动了动嘴,您又害死一个人呐。”
“你!”
“我说错了吗?还是说,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就不算害人性命呢?”
晃动着手里的白纸,让那两张单薄的名单最后停在汉叔眼前:
“管了华工营十几年,这上面都是你的人,就算是英文也应该认得他们的名字,不用我再来翻译了吧。家源,给汉叔把绳子松开,让老人家自己看看上面到底记了多少东西。”
说着话,戴平安顶着汉叔愤怒且难堪的眼神,撕开对方的衣领,将名单粗暴的塞了进去。
“这份名单早在贝克特上校任职之前就存在了,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不少赏金,最少也得是十几二十美元,看来你们没少拿啊。家源,你知道这里头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什么?”
李家源是按照名单抓人的,当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可他还是一边给汉叔松绑,一边十分配合地问了出来。
“呵呵,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上面拿钱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面前这位劳心劳力,把华工营管得妥妥当当,安安稳稳的汉叔本人。”
这时候,被解开绳索的汉叔也因为失去了李家源的扶持,一头抢倒在地上。铁轨间坚硬的碎石硌得汉叔两手生疼,而戴平安也在旁边蹲了下去,却没有扶他的意思。
“不算之前累积的两百多美元,光是贝克特少校上任以后,就专门赏给你个人五百美金,这么一大笔的钱带回去,能换不少银子吧?这得出卖多少人的消息才能换得来啊?”
“奇怪的是,除了之前的,你也没出卖多少人呢,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贝克特上校出手那么的大方呢?这么高的赏金,您是为他们做了什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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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努力撑起身体的汉叔,戴平安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压低了的语气却越发的阴冷。
“还是帮他们藏了什么重要的人呢?”
“你!”
汉叔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惊讶和恐惧。
殷红的血色从腿上包扎好的伤口处散开,撑着的手掌更是被地上尖锐的碎石扎得发白,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戴平安几句话带来的震惊。
看着面前这张惊慌失措的老脸,戴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用这么吃惊,这个事情要是传回国去,可是要抄家灭族的。朝廷那帮废物得罪不起洋人,可要想诛你的九族,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就算朝廷不追究,营地里的华工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能就想得开吧。虽然您只是个小角色,甚至是被逼无奈,但做了就是做了。绑架公主,卖国求荣,不管哪条罪名都够你喝一壶的,不知汉叔你做好准备没有?”
字字要命,句句诛心,
戴平安嘴里吐出的每个词都像一把小刀子,刮着那颗饱经风雨的内心,硬把刚过五旬,精神抖擞的汉叔折磨得放弃挣扎,像个百岁老人一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我,我也是被逼的,不得已才……”
“我知道。”
“你知道?”
汉叔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戴平安那张说不出哪里诡异的笑脸: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还能理解。”
“你在营地里的华工面前,或许会有点分量,可在外面,在那些洋人面前,你跟其他华工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一条特别听话的老狗而已。”
“为了管理营地的这点权利,你更得依靠着洋人,哪天不是人家说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别说是藏个公主,出卖几个同胞,就算是让你去吃屎,你也张开嘴巴硬咽,我说得对不对。呵呵?”
“对!不是,你,你要干什么!”
低下脑袋的汉叔还想解释什么,可当他因为注意到戴平安的笑声越来越低,再抬头的时候却差点吓得叫了出来。
不怪汉叔胆小,是因为戴平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嘴上也说着理解的话,但不知道何时,戴平安已经把脸伸到了他的面前,脸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更是瞪得快要渗出血来。
那种充满贪婪与渴望的眼神,汉叔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像是从饿鬼道里爬出来,撞到了食物的幽魂;更像是已经吃过了人肉,却许久未沾血腥的豺狼!
仿佛下一口就要啃在他的脖子上。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弄死你了!”
戴平安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像之前那样平静,但诡异的笑容并没有跟着收敛。
多年的打拼经验以及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汉叔忘记了之前已经做好了的,准备一死的打算,不由得跟着人类的本能挣扎起来,一点一点向后挪动。
面前的戴平安也直起身子,一点一点向他跟来,表面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管是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是由于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十根手指,都说明着心里的激动。
他没有撒谎,就是想弄死汉叔,而且不仅要弄死汉叔,还要弄死那张名单上的所有人。他今晚所作的一切事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这绝不是简单的一枪崩了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样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这些人,特别是汉叔来说,都太轻松了,反而失去了该有的意义。
归根结底,
不管是戴平安,还是这座桥上的其他人,包括汉叔在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有在这片土地上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一句话,求生活命而已,
但,走的路不同。
其中的黑白对错,孰是孰非,戴平安他分不清楚,也没法分清楚,但有一点戴平安很明白,那就是这一件事情不处理干净的话,他心里的那道坎永远都过不去。
就像一根钢针刺进了肉里,也像一团荆棘缠在身上,乍一看好似没有什么大碍,但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戴平安。
事情不解决,戴平安的心不安。
所以这些人,尤其是汉叔,不仅要死,而且要死得有理有据,死得正大光明。
这就是戴平安对汉叔浪费口舌的原因,
他不仅要诛对方的心,更重要的是要说服他自己的内心。
汉叔扭转过身体,拖着受伤的两条残腿向着后方拼命地爬着。
铁轨上的碎石扎疼了他的手掌,也划开了腿上包裹着的纱布和伤口,鲜血顺着他爬行的轨迹流了出来,以至于不管他爬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拼了命躲开。
满脸笑容的戴平安就在汉叔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步都没有落下。尖锐的石子透过鞋底的牛皮同样硌得他脚底很不苏珊,但这并没有让戴平安的脚步有所迟缓,反倒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
如同野猫调戏着老鼠,
一个爬着逃,
一个走着追,
终于在汉叔爬进的隧道之前,戴平安弯腰扯住他的脚脖子,把人拉了回来。
“等~等一下……”
挥舞着血肉模糊的双手,汉叔试图阻拦戴平安的靠近。
死亡所带来的恐惧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已经被杀意缠身的戴平安给吓破了胆,不再有之前的硬气,惊慌的样子更是狼狈到连昨晚求饶时的状态都比不上。
“等一下,也不是可以,”
笑着把汉叔从地上扶的坐了起来,为他整理起被碎石划得近乎褴褛的衣衫:
“今晚的夜很长,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嘴上如此说着,戴平安的手掌也在整理好衣领之后,顺势掐上了汉叔的脖子。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像拔萝卜那样拽起了汉叔花白的辫子。
两只手一起开始用力。
汉叔刚感觉到后脑勺上针扎般的疼痛,就觉得无法呼吸,脖子里上不来气了。
“为……呃……”
汉叔被掐得说不出话来,随着空气一点点地从这副苍老的躯壳里离开,他的眼珠子也跟着睁得越来越大。
最后的挣扎让他十根消瘦干枯的指头,像鹰爪一样紧抠着戴平安越来越使劲的手腕,但却怎么也掰不开。
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汉叔用乞求的眼光最后看向戴平安,却发现由头到尾,戴平安都没有看自己的一眼,而是擦着脸庞,把目光盯向了自己身后。
汉叔的身后就是深邃的隧道,在那仿佛通往地狱,深不见底的山洞里,一道月白色的长衫身影站在洞口,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那道身影踌躇着,犹豫着,非常想站出来,最后还是被戴平安用冰冷的眼神给盯在了原地。
眼前已经黑了下去,意识也跟着开始消散,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汉叔听清了戴平安一直嘟囔着的话语:
“没人可以挡我的路,也没人可以让我心软,”
“你不行,别人也不行,谁都不行!”
“你出不来的,黄飞鸿!”
黄师傅也在这!
他为什么不救我?
这成了汉叔残存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丁点意识,下一刻,他就“咔”的一声被戴平安掐断了的脖子。
黄飞鸿也在这?
一直跟在身后的李家源同样听到了戴平安的低语。黄飞鸿这三个字让他警惕起来,在把霰弹枪上膛的同时开始小心的打量起四周。
心里想着不应该啊。
黑鸭教堂的那个凌晨他也在场。
看在亚瑟·摩根求情的份上,戴平安压低枪口放过了黄飞鸿,但为了不让对方碍事,在擦肩而过之时,还是用突然跳出的袖剑在黄飞鸿的腿上挑了一刀。
伤口不深,也没伤到筋肉,但是剌得很长。
伤口黄飞鸿自己就可以包扎,短时间内下地走路没有问题,但要说使出什么无影脚,或是跳出来碍手碍脚,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那条腿黄飞鸿以后都不打算要了。
黄家的刀伤药就这么好?
可姓黄的又藏在哪里呢?
因为戴平安之前说过,要小心黄飞鸿,所以哪怕都没有看到黄飞鸿的身影,李家源警惕着的枪口也没有放下。
李家源是没有找到,戴平安却看得很清楚。
从他掐死汉叔的那一刻起,自知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的黄飞鸿就缩回到了隧道深处,身上的那件月白色长衫,也被阴影深处的黑暗彻底所笼罩。
正如戴平安所说,他已经出不来了。
“呼……”
一口闷气吐出,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汉叔死了,退路没了,他的困扰也没有了,心中最后一块软弱的地方已经被他亲手拧碎,再没有什么可以拦下他的脚步或是阻挡他的计划。
感受着手里的冰冷,戴平安收起扭曲的笑容,将发沉的尸体甩到一边。
“别看了,他不敢出来的,”
戴平安吩咐着李家源:
“把老家伙的脑袋割下来,送回营地,要让那帮人知道接下来是谁说了算。”
“是!”
李家源拔出了腰间的鲍伊猎刀,走向地上的尸体,戴平安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桥对面走了过去。
连接木桥的平台上,被绑着的还是之前那些人,但这一回再没有刘贵三那样的聪明人冲出来,更没有汉叔这样的硬骨头敢抬起脑袋,哪怕只是多看一眼。
所以戴平安走得很踏实,
平平稳稳地走到了对面的桥头,在那里等着他的除了蔡茂仔等人,还有领着十几名骑兵待命的米尔顿少校和哈特曼警长。
看了看他们,戴平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哈特曼警长的跟前。等对方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戴平安那只冰冷的手掌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带着的气息更是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面钻。
“他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从中午开始,我就没再给他们任何食物。”
“很好,那就再饿一个晚上吧,一天一夜饿不死人的。但到了明天,犰狳镇里还不是你说了算,那我就该对你说声抱歉了,镇长先生。”
“我一定能搞定的。”
哈特曼警长连连点头,这时李家源也拎着脑袋跑了回来,戴平安这才松开他的肩膀,轻轻吐出一句:
“动手吧。”
机枪开始轰鸣,桥上的活人像被死神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整个过程没有惨叫,也听不到什么哀嚎,只有枪口跳动的火光在戴平安的眼睛里闪耀,蔓延。
157,民兵,路障,通行证
157,
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忍饥挨饿的犰狳镇居民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被倒吊崖方向传来的爆炸声所惊醒,咕咕作响肚子一下子就恢复了安静。
有人裹着毯子站起身,离开帐篷朝着北边的方向瞅了几眼,结果眼睛能看到的,只有荒漠中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白天那些富人在离开的时候,不仅带走了为数不多的食物,还把镇子里所剩无几的马匹都套上车一并带走了。留下的那几匹驽马,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勉强骑着它们离开,走不了多远就得被掀下来。
在新奥斯汀这漫无边际的荒漠中,夜晚中的犰狳镇,就是一个弹尽粮绝的孤岛。岛上幸存的居民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漫长的夜晚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果腹的食物,厚实的毯子,还有早一点能升起的太阳。
太阳照常升起。
不会为谁早一点,也不会为谁晚一步,没有谁可以控制。
但通往犰狳镇的道路,可以被人所控制。
那条依山而建,可以最快到达犰狳镇的大路因山崩而塌陷,这让无数率先赶到这里的冒险者气急败坏,捶胸顿足。
但不得不说,黄金的诱惑是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挡的,所带来的力量更是无穷无尽。
经过在麦克法兰牧场短暂的休整,这些人重整旗鼓,调头兜了一个大圈子后,沿着南边那条距离虽有些绕远,却路况良好,可以让马车加速行驶的道路向犰狳镇方向蛇行而来。
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但经过早上这么一折腾,原本零零散散,从各地蜂拥而至的淘金客和冒险者已经混合成一整条混杂且整齐的队伍。
大篷车,小篷车,还有各式各样大概五十多辆的货运马车,首尾相连的行驶在同一条道路上。
他们当中有专门奔着金矿而来,妄图一夜暴富的淘金者;也有满载着各种货物,寻找商机的投机客;还有那些借着护卫之名混入队伍,荷枪实弹,右手也始终没有离开腰间枪套的冒险牛仔。
各式各样的人员带着各式各样的物资,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踏入仙人掌清泉这片人迹罕至的荒漠。在到达犰狳镇之前,没人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将要会发生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犰狳镇那里真的有金矿的消息就足够了。当他们从路边一个倒伏的女尸身上找到一块和石头熔在一起,闪着点点的金光的金属原矿后,整个队伍前行的速度又在不知不觉中快了几分。
即便到了炎热的中午,这支队伍都没有休息,快马加鞭的你追我赶下,终于在下午离开了圣路易斯河的陪伴,赶到了仙人掌清泉南部,唐胡里奥湖的湖边。
按目前这个速度,他们绝对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他们的目的地——犰狳镇。
年过半百的老哈克接过缰绳熟练地挥动着,保持马车前行的速度,不至于被加速了的车队挤出队伍。苍老的面容上,洋溢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兴奋和焦急,只有在低头抽烟的时候,眼睛里才会偷偷地流露出些许压抑着的担忧和紧张。
在他身后堆满车厢的板条箱里,装着的是一支支崭新的拉栓步枪和子弹。因为价格偏高的问题,这些武器没能在黑水镇售卖出去,这才不得不来犰狳镇试试运气。
除了枪支子弹,车厢里还坐着一个健壮的黑人,正是赶了一上午的马车,刚刚被替换下来的黑人伙计。
只不过这个伙计这会儿并没有抓紧时间休息,而是借着马车上篷布的遮掩,将装填好的武器一件件地挂着身上。同时趁人不注意,将两把同样装好的子弹拉栓步枪,塞进拴在马车后方两匹战马的马鞍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老哈克的后方,将一只同样装填完备的左轮手枪,别在对方的后腰上。
“要不咱们靠边停下,找机会离开吧,就说是车轴出了问题。”看着风平浪静的道路两侧,黑人伙计小查理忍不住低声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从过了唐胡里奥湖开始,我们就被盯上,不,应该说是这条车队的所有人都被盯上了,北边的山坡上已经人瞄准了我们,我不会感觉错的。”
老哈克目不斜视地继续赶着马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这个时候要是停车,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对方要干什么,到了前边我们自然会知道。放心,不单是我们,也有其他人察觉到了不对,但大家都没有停下。眼下这个情况,只有混在车队里,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还有,等会儿肯定会发生一些状况,做好准备,但不要轻易开枪,不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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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一半,老哈克卡住了,小查理替他说完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不然我们就会被打成筛子。”
就在马车驶下唐胡里奥湖旁边的下坡时,两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道路北边山坡上架设的马克沁机枪。
一辆马车能装多少东西,搜查很快完成,在确认跟车主说得没有什么不一样后,那几人向米尔顿少校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三美元。”
“什么?”
“你们一共三个人,需要缴纳通行费三美元,你要是没钱的话,也可以现在就掉头回去。”
“就三美元?”
“我的不够明白吗?”
“不不不。”
翻开钱包,车主赶紧掏出三美元纸币交了上去,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三张盖着印章,登记者他们名字的白条。
“这是你们在新奥斯汀的通行证明,拿好不要弄丢,不然会很麻烦。还有,晚上不要出去乱跑,贝克特的叛军还有被完全消灭,会很危险。”
“贝克特?叛军?”
一头雾水的车主不由自主地自主地嘀咕了两句,一抬头却发现米尔顿少校正用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
“你知道叛军的事情?”
“不,我不,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还不快走?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没没没。”
逃过一劫的车主不敢再有耽搁。攥着那三张通行证,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马车,从路障拉开的地方驶了过去,随后一拐弯,拐到了通往犰狳镇的道路上。
当然,马车也敢没有走多远就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回头观察着后方。这个时候,第二辆马车已经通过了检查和路障,也拐到了这条路上,而后面第三车,也成功的通过了关卡。
一连五六辆马车,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来了。
这时人们才发现,北边山坡上架设的机枪虽然看着吓人,可下方设立的路障却简单的就是一个摆设。只要如实的报上货物内容,人数就可以顺利通过,甚至连身份的真假都不需要甄别,随口报一个就行。
这一举动,无疑让许多以护卫身份混入车队的牛仔们松了一口大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至于一人一美元所谓的通行费,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漫长的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通过了一少半,眼看着就要轮到了老哈克和小查理装着武器的马车。也就在这个时候,刚让小查理把身上的武器卸下来的老哈克却皱起了眉头。
刚刚距离远,没有看清,但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民兵们白色袖章上的图案。
外围是一个黑色的圆圈,圆圈中央是一个大写的字母S,字母之上还贯穿着两道竖杠,正好组成代表美元的标志——双杠S。而在标志的上面,还印着一张血红色的掌印。
有意思的是,每个人袖章上的掌印都不一样。
细心的老哈克更是注意到,那位米尔顿少校的S上多了一道斜杠,正好组成个大写的字母N,变得不伦不类。
当然,这些细节并不是非常重要,重要的是老哈克在观察袖章的同时,发现拦路的这些民兵除了五六个白人外,剩下的居然都是华人,剃过光头的华人。
因为有帽子的遮盖,离远了也就没人注意,可是到了跟前,他们之间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时候,前方那辆已经交付了通行费用,正在接受检查的几个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那辆车上的人也是奔着金矿而来,车主是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马车里装着的也是淘金用的工具。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天,又得在炎炎烈日下接受检查,年轻人难免有些火气旺。
当其中一人发现上来检查的民兵是个华人的时候,想也没想就一把推开。
“嘿,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东西!”
见那名华人民兵还在发愣,对方忍不住推了一把的同时又补了一句:
“听见没有,你这条清虫!”
“哗啦”一声,
那名民兵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当年轻人还想张嘴再骂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名被骂的华人民兵手里多了一只普通的牛仔左轮,正对着他的额头。
“呯!”
枪声响起,
一团浑浊的血污喷到了马车的篷布上,
死不瞑目的尸体这才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靠着身后的马车缓缓的出溜下去。
血腥的气息一下子凝住了周围的空气,眼看着其他民兵也纷纷抬起了枪口,已经爬上马车的另外一人赶紧连滚带爬的跳下来。
“等一下,这是个误会,我们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
出声的是站在米尔顿少校身后的一名年轻的民兵,也是华人。眼尖的老哈克注意到,他袖章的S跟米尔顿少校的一样,上面的贯穿着的也是三道杠。
“这也不是误会,我听的很清楚。”李家源摆弄着三张写着年轻人名字,正准备发放的通行证,慢悠悠的说道:
“你们抗拒检查,就说明有是叛军的嫌疑。”
“刚刚~我们不是什么叛军,更不认识什么叛军。”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人拼命解释着,但李家源并不想理他。
“而且你们三个还是一起来的。”
“什么意思?”
李家源没有回答,而是由一支滚烫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后,然后掰开了击锤。
“呯!”
又一具不可置信的尸体倒了下去。
溢出的血浆洒了出去,正好泼到了第三个年轻的人鞋上,等忍不住跳开的他再抬起脑袋,发现在场所有的民兵都在用一种盯着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我……”
“呯!”
158,“真相”
158,
短暂的慌乱过后,三具年轻的尸体连同他们的马车一起,被随意的拖到了路边的沟里。
淌出来的血液渗进了干燥的沙土里,形成一滩滩暗色的血泊,还没来得及凝结,旁白路上轰隆隆的马车声就继续响起。
三个年轻人用他们的死亡向众人证明了一件事情,
这只所谓的新奥斯汀临时独立团并不像他们刚刚以为的那样,只是想凭借手中的武器向他们收取过路费,打个秋风那么简单。
如果拒绝配合,这些武装人员真的会开枪杀人,而且是一杀杀一车的那种。
犰狳镇的情况比他们来时想象的还要复杂,看来以后得多加小心了。
擦掉额头的冷汗,把手掌从枪柄上挪开,拉起缰绳轻轻甩动,驱赶着自己的马车驶入前面空出来的位置,继续等待队伍前边的检查。
至于那三个年轻人,
呵,
他们死亡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在五挺机枪的瞄准下有谁敢当场表示不满,光是此行的目的,就不会有人站出来自找麻烦。
大家心急火燎,日夜兼程的赶往犰狳镇,为的不是能早点挖出金矿,一夜暴富,就是希望可以在此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咸鱼翻身。
主持正义?
维护法制?
那是警察和政府的职责,跟他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们之所以来要的这么快,就是为了能在别人赶到犰狳镇之前先分一杯羹,而这个别人,就包括当今的美国政府。
刚刚响起的那三声枪响,就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被众人轻轻揭过。路边的那三具尸体,也像新奥斯汀荒漠里生长的仙人掌一般,虽然存在,但根本没有人在意。
就连那辆无主的马车,连同里头的工具也在后来被随后经过的一位同样是淘金客的车主,以80美元的便宜价格从李家源的手里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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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进行的检查工作,毫不意外的顺利。
哪怕随后的老哈克表明自己马车上拉着的是以拉栓式步枪为主的武器弹药,再派人检查无误后,李家源也只是多看了老人几眼就递过了两张通行证,允许放行。
“呼……”
神情紧张的黑人查理长出一口气。刚刚突如其来的杀戮就在他的眼前发生,如果不是老哈克眼疾手快的摁住了他,说不定他已经把腰上削短的霰弹枪拔了出来。
从那名年轻的华人一言不合,就拔枪杀人的狠劲可以推断,如果当时因为本能的反应真把武器举出来,恐怕他们两人都未必能活着离开这个路口。
这时他才注意到,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老哈克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想不明白?”似乎是察觉到了小查理脸上的诧异,老哈克在单手操控缰绳的同时,掏出怀里的酒壶狠狠的抿了一口:
“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记得。”
“那你不觉得,刚刚拦路的那些华人很像一个人吗?”老哈克笑的像只成精狐狸:
“看来我们车上的这些东西,终于能卖个好价钱了。”
在小查理恍若大悟的声音中,这辆满载着军火的马车沿着通往犰狳镇的道路越走越远。
时间过得很快,日头偏西的时候,最后一辆篷车也通过米尔顿少校的检查,驶离了设立路障的三岔口。也在这个时候,率先通过的几辆马车在快马加鞭的驱赶下,也终于赶到了他们朝思暮想,期盼已久的犰狳镇。
然后众人就傻眼了。
想象中繁华热闹的小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火焚烧过的残垣断壁。镇子周围搭建着一些走风漏气的简易帐篷,而守在帐篷之外的犰狳镇居民满是敌意与警惕的目光。
正当莫名其妙的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名警长打扮的男人带着几名警察迎了过来:
“欢迎来到犰狳镇!”
第一句话还很正常,第二句话就令众人傻了眼:
“你们车上有没有食物,我们这里有水。”
“Fuck!”
伴随着哈特曼警长的解释,逐渐得知“真相”的众人开始在心里暗暗骂娘。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来了一个什么地方。
这里有金矿吗?
有,
但这里没有食物,就连人喝的清水都需要限量供给。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一个人说起,那就是布商堡军营前任指挥官,邪恶且贪婪的贝克特·罗宾森上校。
太平洋铁路公司在新奥斯汀,仙人掌清泉地区的铁路建设中,挖掘隧道的华工犰狳镇北部的山洞里发现了金矿存在的痕迹。
贝克特上校得知后,为了独占金矿资源,背叛国家和法律,勾结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护路队以搜查间谍的名义四处抓捕知情的华工,以达到封锁消息的目的。
为了保证金矿的开采顺利,贝克特上校还妄图染指犰狳镇的管辖。在遭到拒绝后,出动手下士兵在犰狳镇周边到处寻衅滋事,挑起争端,甚至丧心病狂到,派人埋伏袭击从黑水镇归来的犰狳镇镇长。并且在镇长侥幸逃脱后,残忍的虐杀了镇长的武装护卫。
因为担心事情败露,贝克特上勾结啸狼帮的墨西哥匪徒,自导自演了一场军营受袭的事件,以此来污蔑得知真相,死里逃生的犰狳镇镇长。随后更是派出布商堡的骑兵营,勾结犰狳镇前任警长炸毁了犰狳镇,并且将剩余的建筑付之一炬,妄图埋葬所有居民,杀人灭口。
在危急关头,犰狳镇镇长力挽狂澜,找机会说服了布商堡军营中,以汉克·米尔顿少校为代表的,一些依旧心怀正义,热爱国家的布商堡士兵发动兵变,消灭了贝克特上校的叛军,成立新奥斯汀临时独立团。
目前,兵变成功的镇长身受重伤在犰狳镇修养,而带人逃脱的贝克特依旧下落不明,并且在逃脱之后,毁掉了犰狳镇附近大部分的水井。
以至于整个仙人掌清泉地区暂时由临时组建的新奥斯汀独立团所管理,但也陷入了食物短缺,饮水困难的局面。
159,故事,憎恨,烧火揭锅
159,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西沉的落日坠在新奥斯汀的山边,昏黄的阳光洒在暴晒了一整天的黄土上,一时间,犰狳镇的周围铺满了闪闪发光的金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抓一把。
但只要换个视角,从亨尼根高地的山脚下由东向西看过去,在落日的逆光下,残垣断壁的犰狳镇只剩下一副支离破碎,黑的不能再黑的剪影,就连视力最好的戴平安都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你觉得我准备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收起手里的黄铜望远镜,把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厚实黑毯换成一块轻薄披风的戴平安扭过头又问了一回。
经过再三的思量,身后的哈维尔也终于给出了回答:
“不知道。”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故事,
是个好故事,
乍听起来,这个故事一波三折,情节跌宕起伏,生动丰富的内容里有警匪也有军队,有动作也有悬疑,有财宝还有冒险。这么多吸引眼球的元素,随随便便就可以水成一本百十万字的小说或是拍成一部三十六集的狗血电视剧。
在戴平安眼中,这些一收到金矿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的淘金者,投机客,还有冒险家哪个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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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被别人挖到金矿,一夜暴富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或是深陷泥沼,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是嫉妒贪婪,还是最后一搏,都已经让他们沉溺在发疯的边缘不可自拔,不然他们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可惜,
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很多名言,已经为他们将要遇上的命运做出了总结。
比如,财不入急门;
比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比如,先来的烧火,后来的揭锅。
不管是忙着安营扎寨的投机商人,还是急不可耐,冲进黑暗的淘金牛仔,都没有注意到撕开罐头干粮,忙着把食物往嘴里狂塞的犰狳镇居民,看向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太正常。
这一点,就连哈特曼警长都没有察觉。
当中的原因也不奇怪,还是那句话:先来的烧火,后来的揭锅。
犰狳镇的居民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戴平安已经把烧火做饭的火苗子引到他们身上,而且烧了个一干二净。人死了,家没了,自家房后边的金矿却眼看着要被别人捷足先登,犰狳镇的幸存者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这就是戴平安“发掘”出金矿的意义所在,因为隧道里黄金的所有权可以属于任何人。
修路的华工可以拿,毕竟是他们最先“发现”的金矿,可惜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们连活着的资格都得不到保障,为金矿做了陪葬;
贝克特上校也可以抢,拳头大就是真理,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却因胃口太大,想要独吞而翻车,落个背叛国家,生死不知的下场;
犰狳镇的居民还可以争,倒吊崖就在镇子北方,同属于一个地区,当仁不让,只是连目前的日常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还有被黄金迷了眼,刚刚日夜兼程赶到犰狳镇的淘金者,冒险家;
维护正义的新奥斯汀警方;
打击罪恶的黑水镇平克顿侦探;
负责修建铺设铁路的太平洋铁路公司;
手眼通天的财阀权贵,根深蒂固的豪门家族;
以及强占这块土地,用抢劫和欺诈的方式获取所有权的美利坚政府……
只要戴平安吹出的这个气球一天不被戳破,或者说隧道里的金矿一天没有明确归属,隧道深处的那朵团吞噬生命的死亡之花就会一直盛开下去,并且诱惑更多的受害者上门。
就像犰狳镇的居民会憎恨新来的淘金者一样,找到金矿却带不走的淘金者也会憎恨稍后到来跟他们争夺所有权的警方与侦探,总觉着自己为别人烧了火,铺了路,做了嫁衣裳。
随着受害者的增多,这份无法化解的憎恨也会不停的复制叠加,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碾碎一切,包括所谓亲眼所见的事实和编织出来的真相。
他戴平安也才能从中获得一线生机,因此而平安。
夜幕落下,
前往倒吊崖的淘金客们一直没有休息,留下来的投机商人们在犰狳镇外把马车赶成一个大圈也准备休息。也就在这个时候,戴平安已经带着哈维尔闯进了派克盆地的入口。
派克盆地,算是亨尼根属地西边一座深陷进去的盆地,也是仙人掌清泉东边的一座山谷。
山高谷深,地势险峻。
曲折蜿蜒的道路在山谷回旋往复,既能使人迷失道路,困死在山谷中,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引人走上连人带马一起坠崖的死路。
可就是这么一块崎岖复杂,不见天日的地方,不仅是外界通往犰狳镇的第三条道路,也是啸狼帮在新奥斯汀的盘踞之地,还是阻断与麦克法兰牧场联系的阻碍。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戴平安都不能放过它。
160,命运,别离,骑士再现
160,
黑暗中的派克盆地,恍若一团勾结缠绕在亨尼根高地和仙人掌清泉北部交界处的巨蛇。
扭曲复杂的巨蛇团里蜿蜒出几条粗壮的尾巴,一条延伸向麦克法兰牧场,一条通往犰狳镇,还有两条连接到北部,通往深山的密林里。
为了更好地守卫这块易守难攻的盆地,常年盘踞在这里的啸狼帮不仅把守出入口的关键之处,还在山谷之间搭建吊桥,灵活机动,多次击退布商堡军营和犰狳镇警方的围剿,真正打造出了一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之地。
此处的啸狼帮家族也正是凭借这块天险,才能在西部荒漠上横行多年,成为威胁新奥斯汀安全的一块顽疾。
然而不管地势再有多么的险峻崎岖,最终都不离开人的守卫,可是人就会有问题,有问题就会弱点,更何况此时的啸狼帮已经乱成了一团。
如果说袭击布商堡失利,仅是伤筋动骨的话,那他们首领吉多·埃斯波西托在华工营地的失陷,就被戴平安一棍子抽断了脊梁。
首领生死不明,侥幸逃出来的成员仅有十分之三,而且个个都挂着彩。再加上袭击布商堡受伤的,使得原本可以容纳六七百多人营地里只剩下不到两百多的老弱病残。
悲伤和忧愁的情绪在空气里酝酿,最后升腾成无尽的恐惧与焦虑,这就是比人员伤亡更麻烦的,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帮派里的人心惶惶。
先是低声地抱怨,接着是无声的唾骂,在伤者无尽的呻吟中,从昨天晚上开始陆续有人偷偷的“失踪”,等到天亮以后,这种情况才被几个身上还有伤的骨干站出来勉强控制。可就像没人能阻拦西边的落日一般,外面不断传回来的坏消息,让更多人的内心泛起了新的主意。
有的人提议绕过仙人掌清泉,回归到远在新奥斯汀西北部,由弗拉克·埃尔南迪斯领导的啸狼帮大本营;也有的人想去投靠和首领有过节,却近在咫尺,正缺人手的盗贼领地萨拉曼卡家族;还有人干脆洗手不干,“改邪归正”,打算渡过圣路易斯河后返回家乡墨西哥。
但不管选择哪一条出路,都需要一些来盘缠傍身,再准确一点来说,就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想再走的人都不愿意空着手离开。
再干一票吧。
麦克法兰牧场距离有点远,距离近的犰狳镇又太危险,于是帮派里积攒下的财物和身边的同伴就成了最好下手的目标。本来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匪徒,夜色的最终降临让一些人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是谁开的第一枪已经无从知晓,当听到枪声的戴平安带着人长驱直入,经过无人把守的险峻之地摸到周边的高处时,正好赶上派克盆地山谷中心的啸狼帮大本营从开始乱作一团,杀到了泾渭分明的地步。
一边是想要分钱跑路的昔日伙伴,一边是仍抱有希望的忠心骨干,枪响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情义化为了泡影,每个人都撕下了脸上的伪装,想用面具下真实的嘴脸咬死对方。
想分钱的人多势众,想留下的枪法精准,
枪口间的火焰闪烁着,数不清的子弹从瘫在中央,无力挣扎的重伤员头上飞过,枪火声,怒喊声,咒骂声,还有若隐若现的呻吟中,双方借着浓密的夜色和熟悉的掩体打的旗鼓相当,有来有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为了保证袭击的万无一失,戴平安不仅提前让比尔领着麦克法兰牧场的人手堵住了东边所有的出口,还从阎孝国和肖正礼两人手中借来七八名刚刚恢复身体,善于攀登且善于弓弩的高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甚至就带了一匹马,硬是抬着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从山谷口徒步摸索进来。
啸狼帮内斗的枪声为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省去很多事情,可戴平安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或是高兴。
细小的火光从山谷对面接连闪了几次,那是最后一挺机枪架好的信号,也说明他们在山上的人手已经全部就位,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打一个瓮中捉鳖。
戴平安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拦住众人,伸手指向下方混乱的战场:
“好好欣赏吧,诸位,仔细一点,看清楚下面的人是怎么死的。”
一团火苗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戴平安点燃了嘴里的香烟,身后站着的,是被他留下来的哈维尔,还有专门叫来的段天雷和黑三德。
哈特曼警长和李家源留在了犰狳镇,米尔顿少校带人把守各个路口,黑二庆在照顾还未醒来的阎孝国,莱斯特带着剩余的人手守在华工营。可以说,戴平安这帮人里,重要且有时间的成员都站在了这里。
其他人是一头雾水,反倒是一向冷静的哈维尔表现得有些着急,但也压住性子,看着下方不停闪动的枪火。
烟头的红点亮起,戴平安深吸了一口,等到吐出的烟雾被寒冷的夜风吹散,才慢慢开口。
“看清楚一点,这就是匪徒帮派的下场。前一刻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下一秒,就可能拔枪相向,成为恨不得一枪打死对方的敌人。好好看看吧,这种情况以后肯定还会发生,但我们未必有机会能看得这么清楚。”
山谷中央,想要跑路的昔日伙伴逐步占据了上风,凭借人多的优势将骨干压制在了营地中间。
“这是背叛!”哈维尔低声骂了出来,其他人也默认了这一点。
“不,这不是背叛。”戴平安的话有些出人意料,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又狠狠地嘬了一口:
“这是命运,失败者的命运。”
“成者王侯败者寇,从选择成为匪徒的那一天起,他们失败的下场就已经注定,这是他们的命运。”
夜晚吹起的风很冷,山顶上的风更冷,但再冷也冷不过戴平安的话语,说的在场的人心头一凛。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有把枪有匹马,再有几个同伙就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横行无忌的日子已经过去。不管你们相信与否,对于我们这些不被当下社会所接纳的人来说,这种失败的命运早晚都会到来。”
“如果再不改变,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也是我在新奥斯汀这个地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的计划有多好,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的下场要比这个惨得很多。”
说道这,戴平安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我也不瞒你们,这就是我们将要面对的现实,此时此刻再说这些东西也确实有些多余。但是诸位,高回报总伴随着高风险,但也只有高风险才能给我们带来高回报。”
“这条路是很危险,但只要我们成功了,我们能得到的可不是能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兜里多装几千几万美元那么简单。我们要的是,改变我们失败的命运,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们的世界!”
戴平安攥着拳头,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就连叼着的香烟都被咬成两截:
“可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我们现在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用不了多长时间,甚至是明天,就会有新的势力出现在来犰狳镇的路上。警察,侦探,军方或者是政府的其他机构,哪怕是太平洋铁路公司,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
“最有意思,也是最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如果稍有松懈,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化为泡影。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这也是今天我们到此的目的。但最重要的……”
戴平安转过身,先看向了哈维尔:
“知道吗,今天下午在犰狳镇,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马修斯先生和史密斯先生。”
看着一脸吃惊的哈维尔,戴平安笑了:
“他们俩改换了名字,伪装得也挺好,但他们不该在这个时候拉着一车武器来到犰狳镇,我想不注意都不行。他们来此的目的我还不清楚,但何西亚一把年纪,带着查尔斯两人山长水远地找到这里,肯定不是来投奔我们。很有可能是达奇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要带你们回去。”
“三德子,你们兄弟背后的势力是朝廷,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阎大人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肯定还要回去救什么狗屁公主,我不会帮忙,但我也拦不住他。还有段天雷,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肖掌柜也是这个意思。”
“在黑水镇的时候我就说过,大家只是暂时坐在同一条船,在达到各自的目的之前,我们一致对外。从黑水镇到今天,这一路上你我几人出生入死,辛苦各位的照顾,我也算对得起各位,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人,也弄清楚了犰狳镇的事情。”
“如果各位要离开,我同样也拦不住,今晚说这么多,又给大家看底下这场戏,没有要挟的意思。只是希望在不为难的情况下,你们能留下来,再多帮我一段时间。
毕竟我们的前途无量,且未来可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自从阎孝国等人被救出来以后,他们几人之间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特别是黑氏兄弟和王段二人。
戴平安也很理解,一边是自己的朝廷,组织还有帮派,一边是他一个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传说中所谓的王霸之气,还时不时发疯,更不知该如何挽留,直到今晚。
眼前的问题,三个人,都没能马上回答,一时间山崖边静得有些压抑,就连山谷下方的枪声也跟着稀疏了一些。盆地里,不知是打光了子弹还是身上的伤势加剧,被包围的骨干枪声断断续续,开始无法抵挡外围的压制。
最后还是戴平安笑着打破了眼前的局面。
“别想得太多了几位,我说过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强求。大家生死一场,如果实在为难,就有缘再见。再说了又不是马上就要离开,眼前这场好戏还得你们来帮衬,说不定今晚就得替我挨枪子。
哈维尔,你准备好没有,再不动手,今晚这一趟咱们可就算白跑了。”
哈维尔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多说话,摘下背着的包裹点点头。
“那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让我好好的欣赏一下接下来的表演。”说着话,身着黑袍的戴平安慢慢退到了身后的黑暗之中,留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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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安全。”
戴平安走后,黑三德和段天雷互相看了一眼,也走向了各自的位置。留在原地的哈维尔为自己点了一根烟,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吸着,直到下方的枪声零落得不成样子,这才用烟头点着手里的炸药棒,掂量几下后,使劲地甩了出去。
“轰!”
不等落地,炸药棒就在底下众人的头顶炸响,巨大的冲击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但爆炸的动静却在黑暗的山谷中激荡出一阵巨响,震得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
隆隆的声响还未消散,四周的山头上就多出了一圈火把,不等他们看清举着火把的是谁,一瓶瓶的煤油就伴随着燃烧着的火把一起被甩了进来。
清脆的破裂声唤醒了飞速燃起的熊熊烈火,冲天的火势将盆地里啸狼帮的大本营照得通明,也将幸存者脸上的惊慌映的一清二楚,不管他是想分钱跑路,还是仍抱有希望。
刺眼的火光让他们看不清山上的黑暗,可还是有几个憨憨把枪口举了起来,一下刻,他们的身体就在呼啸而来的弹雨中颤抖起来,最后被撕扯成两段。
随着马克沁轰鸣的停止,山谷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四周火势熊熊燃烧的动静。惊慌失措的啸狼帮成员这时才发现西边的出口处,多了一匹巨马。
火势的升腾下,布列塔尼战马的身形更加雄壮,端坐在马鞍上的骑士也愈发高大,就连骑士手里拎着的人头也跟着狰狞起来。
死不瞑目的面容吓坏了所有人,不管他有没有从华工营逃回来过,
因为人头的主人正是他们啸狼帮的首领,
吉多·埃斯波西托。
161,猎人,猎物
161,
山谷中的战斗已成定局。
燃烧的煤油,轰鸣的机枪,还有首领的人头,
三者当中随便取出一样,都可以决定这场争斗的胜负。
熊熊火焰的中央,高坐在布列塔尼战马上的黑袍骑士恍若来自地狱的信使。此时的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等待对面有一个人站出来,代表所有人接受这失败的命运。
山顶某处无人的阴影里,一只专门改装过的滚轮闭锁步枪像条剧毒致命的沙漠响尾蛇一般,从黑暗中慢慢地探出了脑袋。
狭长的枪管指向下方布列塔尼战马的方向,握枪的手掌更是将过于细长的瞄准镜筒套对准马上的骑士。
戴平安放松呼吸,让手里的狙击步枪和身体因呼吸而产生的轻微晃动融为一体,使得眼前的准星牢牢地粘在黑袍骑士头上。
揭开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冷静且严肃的墨西哥面孔,
正是眼前这场争斗的终结者,
哈维尔·伊斯科拉。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哈维尔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通过瞄准镜看到这一幕的戴平安也松开手里的步枪,拿起了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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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知道自己拦不住阎孝国,黑二庆和黑三德两兄弟的离开几乎已成定局,还有同样要走的段天雷,王大力。如今何西亚又带着查尔斯千里迢迢地寻找到犰狳镇,为的也肯定不是他戴平安一个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个道理戴平安很清楚,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一时间感觉有点不习惯,
仅此而已。
正如他所说,今晚发生的一切,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强求,只是他以一个伙伴的身份所发出的请求。无论他们最后决定是离开还是留下,戴平安都尊重他们的选择。
留下,当然是好的不能再好,
离开,也只是以后要辛苦一点,同样可以接受。
人,
一定要靠自己,
最后也只能靠自己,
这是戴平安在这个世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他手中的狙击枪和望远镜,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几天不见就甚是想念的老朋友而做好的准备。
贝克特·罗宾森上校,布商堡一战之后就再无一丝踪迹,和他同样下落不明的,还有消失在布商堡里的巴利·伯顿镇长。
速射炮打进城堡的弹头是实心的铁球,开山碎石,攻城略地,但不可能让一个人尸骨无存。天亮之后,经过再三的清点和挖掘,都没能找到这位犰狳镇前任镇长已经死亡的证据。
和毫无根据的失踪相比,戴平安更愿意相信对方死里逃生的能力,巴利镇长不仅应该好好的活着,而且很有可能就藏在犰狳镇的附近。
犰狳镇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是荒凉的无人之地,要躲藏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容易。
但和早有准备,带着手下一同消失的贝克特上校不同,巴利镇长从布商堡逃出来的时候不仅是孤身一人,而且身受重伤,很有可能或者说只能躲在和他有所勾结,甚至应该就是被他所控制的啸狼帮里。
因此,今晚的行动不单单要是收编残余的啸狼帮成员,还是把巴利镇长从阴影里“请”出来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巴利镇长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
他的失败不全是因为戴平安,但其中确实有莫大的关联。戴平安相信,如果看到自己的出现,又还有开枪的能力,哪怕是暴露自己,对方一定会扣动扳机,拖着他一同坠入地狱。
于是,戴平安决定再弄出一个“人头”骑士出来,当作诱饵。至于诱饵的人选,则是哈维尔本人作出的选择。
之所以坐视啸狼帮的自相残杀,除了欣赏失败者的命运,和即将远去的同伴聊聊天,还有就是试图在下方的混战当中,提前寻找到枪法卓绝之人。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如想象中那样顺利,哈维尔还是得披着戴平安简单修复的黄铜马甲,装扮成“人头”骑士再度登场。
盆地四周的山头,除了四挺架设好的马克沁,还有他们带来的几十人,但仍然有许多没有顾及到的阴影之地。尽管机会已经很渺茫了,可还是得小心,毕竟戴平安可是亲身体验过巴利镇长那令人感到绝望的远距离射击。
要想找到猎物,得跟着猎物的脚步,而要想找到猎人,就得提前找到猎物。
戴平安没有正经的学过远距离的射击,但既可以长时间躲避,又可以在被发现之前,对山谷下方的“自己”一枪毙命的藏身位置,他还是知道该如何挑选的。
环形的山谷下方火光冲天,再加上夜眼的辅助,黑暗中远处的事物虽然不可能看的一清二楚,但要找个人形轮廓出来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事情的发展依旧有些坎坷,
从下方哈维尔的位置出发,居高临下的戴平安在周边的高处接连发现几个绝佳的射击位置,但无一例外,没有人躲藏或是瞄准的迹象。
而此时盆地中央,哈维尔的骑士之旅已经接近尾声,自知再无出路的啸狼帮成员,不管是昔日伙伴还是忠诚骨干,在一个身形瘦小的成员带领下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和他们的希望一同消散的,还有盆地四周燃烧殆尽的煤油,冲天的火焰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山谷中央再度暗了下去。好在一切已成定局,当幸存且还能动弹的啸狼帮成员被黑三德他们带人冲下去,一个个捆绑好手脚之后,哈维尔也脱下身上的黑袍,翻身下马。
这个时候,一股燃烧过后的焦臭味也随着升腾的烟雾,开始在盆地里四处弥漫。
戴平安也闻得到了这股味道,燃烧不充分的焦臭味混合着血腥味,烤肉味,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味道,呛的他鼻孔直发痒。
放下瞅了一夜的望远镜,就在他要摸到枪柄之前,一只冰冷的枪口顶在戴平安的脑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巴利镇长那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动,你知道我有多快。”
162,猎物,猎人
162,
“当然知道。”
戴平安嗤嗤地笑着,仿佛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的人不是他一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戴平安还想再挣扎一会儿,但巴利镇长已经失去了耐心。
山谷下方的收拢工作已然接近尾声,他不想再给对方任何机会,免得节外生枝。看着面前摊开双手,强装镇定,却还妄想拖延时间的戴平安,巴利镇长在掰开击锤同时,扣动了扳机。
“呯!”
枪声响起,
击锤上的尖刺敲在子弹的底部,
底火引爆了发射药,强劲的动能推着子弹弹头沿着膛线的轨迹,冲出枪口。
但在此之前,巨大的撞击已经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横着飞了出去。而射出的那颗子弹也因此随着一起,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怦!”
卡尔卡诺步枪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之后,这才从旁边山头远远的传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黄雀捕螳,也还有拉长的弹弓藏在后头。
今晚这场大戏的诱饵,可以是山下拎着人头,收拾残局的哈维尔,也可以是山上架着长枪,守株待兔的戴平安。
而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亚瑟·摩根,也不愧为范德林帮内枪法最好的射手,就连远距离射击这种高难度的成就,都可以在黑暗的夜晚中,信手拈来,轻易达成。
“噗通”一声中,肩膀中枪的巴利镇长被步枪子弹射翻在地上,就连手里的双动左轮都因握持不住,掉落在戴平安的脚边。
戴平安也不着急,先拾起袖剑的护腕绑回到胳膊上,然后才捡起地上这把今晚只射出一发子弹,就换了主人的左轮手枪。
这个时候,从地上飞扑回来的巴利镇长已经用另一只手,抢到了戴平安扔到地上的一把左轮手枪,可不管他如何快速地对着戴平安扣动扳机,响起的却只有手枪转轮“咔咔”的空转声。
吃一堑,长一智,
已经被对方抢夺过身上的武器,怎么可能再来一回。和往常一样,全副武装的戴平安随身携带了大量的枪支弹药,但在今晚,没有一颗子弹装填进枪膛里,包括之前那只改装过的滚轮闭锁狙击枪。
将垂死挣扎的巴利镇长一脚踢晕过去,戴平安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虽然明天还有很多麻烦要等着他处理,但至少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被人远距离一枪毙命。
这就是一名狙击手的可怕之处,
如果等到巴利镇长身体康复,再给拿一把步枪,那他绝对将是所有人的噩梦,其危险更是和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的贝克特上校有一拼。
哪还有什么临时独立团的事情,还设立什么狗屁路障哨卡,有没有人敢出门离开都是问题。
更令戴平安高兴的是,已经昏迷过去的巴利镇长肯定知道一些贝克特上校藏身的消息,不然他也不会在戴平安提出这个问题时,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投降的匪徒,被擒的镇长,还有失踪的上校,今天晚上一石三鸟。更没想到本来是搂草打兔子的棍子,居然还敲出了狐狸的踪迹。
看着扛着卡尔卡诺,从远处走来的亚瑟·摩根,还有从山谷里向上攀爬的段天雷等人,戴平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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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是得靠自己,
但也少不了朋友的帮衬。
163,市场,安排,地图
163,
拔出了眼中钉,又获得了肉中刺的下落,
说到这,戴平安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倒吊崖那边什么情况?难道还没有人想出办法?”
“还没有,”哈特曼警长摇摇头
“听说早上有两个人徒手爬上了倒吊崖,结果掉下来摔死了,到目前为止,仍然有人在山崖底下守着,但还没有人想出来爬上去的方法。”
“麻烦啊!”戴平安忍不住叹了一声。
哈特曼警长手中的金矿原石虽然已经出现,但终究只是个佐证,还有更多的人在远远观望。倒吊崖隧道中的“金矿”一天不被人亲眼所见,他们怀疑的心思就不会安定,戴平安也不安心:
“好吧,再给他们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那帮蠢货还没有人想出该如何继续挖掘金矿,警长先生,麻烦你找个机会,把李家源推荐给他们。”
“李家源,出面跟他们谈的时候要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为了给营地的华工找一份工作,而是以临时独立团成员的身份帮他们解决问题,是帮助他们,不该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雇佣的费用也不能比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价格低,单独一两家肯定拿不出这个钱,要把所有对金矿感兴趣的人联合起来,共同出资。要让他们搞明白一件事情,那座木桥一天不修好,他们一天都别想见到金矿的样子。”
“营地那边应该也没有问题,那架木桥本来就是他们修建的,再建一次也是轻车熟路,让他们抓紧时间。”
如果不是隧道深处的地狱之花需要在众人面前绽放,吸引更多的人前来,顺便帮营地里许久没有工作的华工找一份差事,戴平安才不会帮外面正手足无措的淘金客们出谋献策。
在他眼中,那些想走捷径,妄图一夜暴富,却在遇到些许挫折后就把脑袋摆在酒桌上的废物,才是目前犰狳镇最需要的人选。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扔块骨头就跟着走的废物越多,他们才会在其他势力进入之后越安全,他的遮天计划才越容易实现。
重要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众人纷纷离去,戴平安刚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却被告知在黄飞鸿还有他徒弟的医治下,带回来的巴利镇长虽然依旧在昏迷当中,但连着昏睡了两天两夜的阎孝国已经醒了过来。
天刚亮的时候,阎孝国就醒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既没有急着要去救什么公主,也没有去联系手下的官员,而是把自己关在教堂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
从清晨到午后,不吃不喝的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放心里边情况的黑二庆这才通知了戴平安。
戴平安端着两盘牛肉罐头炖出来的羹汤,直接用脚推开了没有上锁的房门。这是他的地方,黑二庆不敢违抗阎孝国的命令,但他可不在乎。
和前面的咖啡粉一样,牛肉罐头也是他们从商贩手里买来的物资。原本煮熟的牛肉再经过重新加热后,结实的肉质炖得稀烂,浓郁的香气更是在人进去之前,就开始在房间里弥漫。
出乎戴平安意料的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的阎孝国并没有忧虑,也没有呆坐,更没有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而是在一张大纸上奋笔疾书着。当戴平安端着牛肉汤走进来时,阎孝国正好勾画完成最后的一笔。
探身望去,一幅新奥斯汀的地图出现在纸上。上面不仅有新奥斯丁范围内四块地区的山川河流,交通要道,就连一些荒无人烟地区的隐藏据点,也清晰的标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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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戴平安很是惊讶,因为这是一张军方才可能拥有的专业地图,就连在犰狳镇当了十几年镇长的巴利·伯顿都未必见过这东西,整个新奥斯汀,恐怕也只有贝克特上校的办公室里才会保存。
地图上虽然没有画出等高线,但该有的细节都通过细小的汉字标注了出来。有了这张军事地图,虽然说不可能实现游戏中的远程传送,但花费在探道寻路上的功夫可以大大省略。哪里适合埋伏,哪里利于突袭,这些重要的地形地貌在这张图上展示的一清二楚,不仅减少了迷路的概率,更降低了被人暗算的风险。
“哼,是你小瞧了朝廷的手段,”接过牛肉汤,好几天水米未粘牙的阎孝国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既然要带着人来这,我怎么可能不提前做足准备。”
“那也不可能画得这么详细吧,您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戴平安惊讶的连汤都忘了喝,趴在桌子上仔细地打量起这份墨迹未干的地图。
阎孝国这一招玩的不得不让人佩服,戴平安既惊讶于一个国家的底蕴实力,也佩服阎孝国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要知道这不可是默写几篇文章那样简单,是直接将一幅地图重新描绘出来,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人形打印机。
“地图的绘制,是我们作为将领行军打仗的基本能力,如果连这个都画不出来,我也就对不起朝廷十多年的精心栽培。”
刚想要触碰的手指停在了空中,戴平安直起身子,重新拿起一旁的肉汤吃喝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咀嚼吞咽的声音。可无论盘子里的牛肉汤盛的有多少,最终也有吃完的时候。等到阎孝国喝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口浓汤,等待许久的戴平安终于出声:
“多说无益,阎大人,外面的情况您也知道了,我不可能半途而废,在紧要关头的终止计划,去帮你救什么所谓的公主。”
“地图是送你的。”
“阎大人……”
“请听我说完,我知道你目前正在进行着一番大计划,黑二庆对此说的不多,但我也能猜个大概。你的计划虽然大胆,但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就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只要你答应帮我救出公主,”
说到这,阎孝国停顿了一下:
“只要你答应帮我,不使公主落在洋人的手里,我就帮你补上你的计划中,最欠缺的东西。”
“什么东西?”
“忠诚!”
“包括我在内,六十三名大清健儿的忠诚!”
164,火焰,烈酒,誓言
164,
酒杯一拿一放,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以犰狳镇的废墟为中心,由各种披屋帐篷所编织成的巨网,又向四周蔓延了一圈,就连犰狳镇西边铁路的另一边,地下埋藏着大量尸体的野地,也有人安营扎寨,开始生火做饭。
可直到日落西山,愁眉苦脸的众多淘金客们也没有想出爬上倒吊崖峭壁的办法,倒是又有一个被黄金迷了眼的憨批,摔死在了下方的山谷里。
从一开始的喜出望外,到现如今的步履维艰,情感上的落差让一些人开始怀疑自己,于是私酒贩子挂着提灯照亮的帐篷里又多了几位虔诚且忠实的客户。
心情不好,越喝越糟,
在月亮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几名喝多了的淘金客因为某件小事打了起来,结果被哈特曼警长带人教训了一顿以后,扔到了镇子中央的废墟里醒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独立团民兵维护秩序的前提下,借着提灯昏黄的光芒,一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出现在犰狳镇居民重新搭建的帐篷之中。有形式简单,容易上手的骰子,也有花样繁多,玩法众多的扑克。
十几张桌子摊开,很快就吸引了周边帐篷里无聊又无奈的人群。不知是神仙施法,还是小鬼作祟,他们口袋里头的硬币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临时拼凑的桌面上。
除此之外,还有临时独立团里,几个华人成员在桌上摆好了的一堆小木块。小木块的一面打磨光滑,一面色彩斑斓,上面刻画着形形色色图案,仿佛有某种独特的规律,更像是东方神秘的符号,不知不觉地就吸引了众多酒客的目光。
都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背诵一篇外文的文章或许千难万难,但要想熟练掌握几句他国的粗口,用不了一根烟的工夫,很多人就可以现学现卖,出口成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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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兴趣的淘金客们也是如此。
一圈还没打完,这种被华人们称之为“麻将”的神奇玩意儿,就被周围这些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满脑子一夜暴富,吃喝嫖赌的专业人员掌握了个大概。
再加上那几个华人的当场教学,现场点拨:
萬,代表黄金的数量;
条,形容金条的模样;
筒,象征金币的规模;
中,发,白,寓意着挖掘的过程;
东,南,西,北,指明了金矿的方向。
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麻将桌旁的四把椅子就变换了主人,而且是今天晚上除了换风起来,就不打算站起离开的那种。
多有意思的东西,
一把牌的输赢,既需要长时间复杂繁琐的算计,也需要天地间飘忽不定的运气,
一种错觉在潜移默化间开始麻痹众人的大脑神经:
赢了,当然是自己的本事,
输了,必然是命运的不济,
你来我往间,沉迷于其中的众人忘记了很多东西,比如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挖掘工作遇到的困难,还有自己失败人生的悲惨。
犰狳镇的夜晚自此不再安宁。
有人忍着一天的疲惫,早早睡下休息,有人在醉生梦死间,迷失了自己,也有人望着黑暗中的火焰,举起了酒杯。
杯子里的酒水由私酒贩子们自己酿造,没什么特殊的味道,胜在浓度超高,以至于可以轻易的燃烧。
黑鸦教堂的后院,一锅熊熊燃烧的烈酒摆在院子东方,青蓝的火焰里除了沸腾的酒水,还有中央铁架上一堆铭刻着职位与名字的腰牌,摆在最上方也是烧得最旺的那一块,赫然写着“带刀护卫”“指挥同知”“阎”等字样。
火盆前方,阎孝国领着手下众人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那里,额头顶着眼前的土地,像是在祈祷,更像是在告别。
一口咽下,辛辣的酒气从胃里一直烧上头顶,难以抑制的烧灼感让站在黑暗里的戴平安再度回忆起阎孝国白天对他说的那番话。
“戴平安,你引诱众人的手段粗糙,却很有效。
人性本贪,以金矿为诱饵,以水源为要挟,裹挟民意,新开一方天地。
搅浑一池水,毒蛇化蛟龙!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计划是很疯狂,但不是没有可能实现,只不过在你的算计中,你忽略,不,应该是你不得不妥协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心!
眼下,你不仅雇佣了骑兵队伍,还控制了当地警方,可那又如何。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看似明兵强马壮,其实一切都只是表象。
今天你可以用金钱来收买他们,明天他们也可以因为金钱而背叛你。简单一点来说,他们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否真的可以安心睡着?哼,还不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
黑二庆黑三德兄弟,他们跟洪门的段天雷,王大力两人的情况如出一辙,几人是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可背后之人要是有别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无形中就多了一层掣肘,让你不敢尽情地施展你的手段。
你身边的那几个洋人伙伴同样如此,以利相交,利尽则人散。虽然在利益之外,你们之间还纠缠着别的东西,但他们终归不是你的人,平日里还好,可在刀头舔血的关键时刻,你还是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不得不说,那几个年轻的华人矿工倒是对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可是他们太弱了,手上沾血并不代表就会杀人,枪法马虎,勉强跑马也就罢了,有一半就连英文都说不明白。假以时日,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你的得力帮手,但你根本给不了他们成长的时间。
说到底,从打家劫舍的悍匪到割据一方的枭雄,你这条毒蛇长得太快了,快到身边的人跟不上你的速度。顺风顺水,这个问题或许还不明显,但人心难测,逆风翻盘的时候,你必将无人可用。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不管你再强,再狠,再聪明,一个人也无法撑起你的这方新天地。”
烧裂的木头,惊起酒杯中的涟漪。
最后几块腰牌也在升腾的火焰里化为灰烬,沉到了浑浊的酒底。
院子中央,跪了不知多久的阎孝国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一只杯子从滚烫的酒水里舀出满满一杯,双手端给身后的手下。当他足足舀完六十四杯,保证人手一杯酒的时候,青蓝色的火焰已经烧成了一股青烟,随着寒冷的夜风缓缓飘散。
阎孝国站定在前方,烧红的双手端起杯中滚烫的酒水:
“十载漂泊,忍辱负重,阎某过来了;洋人欺辱,家国蒙羞,阎某挺住了;哪怕全军覆没,身陷囹圄,阎某也觉得仍有希望。”
“可在醒来的那一刻,我哭了。”
阎孝国苦笑着,就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君辱臣死,你我本当以必死之志,迎回公主,方能报效朝廷,对得起国家的栽培,可当我梦醒方知,若无翻天覆地之能,我们所作的一切皆是徒劳。”
“阎孝国枉活三十多年,一事无成。上,对不起朝廷,不能剿灭洋匪,迎回公主。下,对不起诸位弟兄,出师未捷,身陷囹圄,最后还得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我是军人,诸位也是军人。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这本是你我军人的荣耀,但在今天,阎某无能,不得不用这份荣耀去换一个承诺。”
“戴平安,你从影子里滚出来,给我听清楚,
我阎孝国今天在此起誓,只要你能不令大清受辱,只要你能挽回朝廷的颜面,我与我身后六十三名大清健儿,自愿对你誓死追随,无怨无悔。
如有违誓,”
说着话,干掉烈酒的阎孝国扔下酒碗,扯过脑后的辫子,一刀挥断:
“如同此辫!”
165,小赌怡情?
165,
空气很压抑,
就连呼吸都跟着压低了声音,
紧张的汗水布满了额头,嘴巴里却干的像是正午时分外面的荒漠,以至于连一口唾沫都挤不出来。
潮湿的手心在锃光瓦亮的裤子上摩擦了几回,才终于敢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探索向前方。
命运无常,
展翼的蝴蝶可以掀起波涛汹涌的巨浪,断裂的蹄铁也能颠覆一国之主的君王。
人的命运更是如此,脆弱的轨迹不需要突如其来的子弹,也用不着从天而降的金矿,往往一个选择,一个决定甚至是一句话就足够让一个人命运天翻地覆,否极泰来。
比如在此时此刻,决定今后命运的就不是通往金矿的道路能否修通,也不是堆积在帐篷里的货物能否卖完,而是被他用三根手指紧紧捏住的那一方小小的木块。
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
凹凸不平的刻痕结合这几天积累的经验告诉他,专属于他的幸运日已经到来,但他还是通过咬紧牙关方式压下了来自心头的狂喜,将手抬到通红的眼珠跟前,再一点点地挪开大拇指。
先是一抹血一样鲜的红色,然后两道如暗夜一般漆黑的横杠,两者结合起来,正是一张让他牵肠挂肚,期盼已久的二万。
“啪!”
拍桌子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与此同行,手里的麻将被齐刷刷地推倒,紧接着兴奋的欢呼声更是传遍多半个犰狳镇。
“龙!龙!一条颜色的龙!”
“睁开你们这些混蛋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传说中,我的上帝啊,赶紧把那张该死的菜单拿过来,我要知道我赢了多少钱!”
兴奋的喊叫声刺激到众多人的神经,周围的人像嗷嗷待哺的狗仔一样把脑袋挤了过来,纷纷想见识一下麻将牌中只听过没见过的大牌——“一条颜色的龙”。
很快,每个帐篷里都准备的麻将菜单被好事者递了过来,上面记载不是什么菜,而是十三幺,大三元,清一色一条龙等各式麻将大牌相对应的番数,即翻倍的多少次,其中最小的数字都是从十几开始计算。
也就说,只要所赢得牌能和这张麻将菜单上的内容相匹配,那胡牌的赢家绝对不是赢个十几二十美元那样简单。前天出现的,据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十三幺,直接让同桌的另外三位当场破产的同时,还签下一大笔借款。
而今天清一色一条龙,虽然离十三幺还差得远,但从身边众人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中就可看出,这把牌的价值和从金矿里挖出一块黄金出来相比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源源不断涌入新奥斯汀的淘金客和投机者,用数不清的帐篷将原本荒凉的小镇面积扩大了五六倍,但在犰狳镇的中央,原本废墟的地方,犰狳镇的居民提供给众人消磨时光的帐篷增多了十几倍,而且灯火通明,昼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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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聚集在此的淘金客也在潜移默化中分成三拨人,
第一拨,打算继续探寻金矿,因为雇佣价格问题,正和当地华工的代表,临时独立团的李先生仔细商谈;
第二拨,也打算继续探寻金矿,但不想出钱,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倒吊崖问题,为此不惜冒着生命的风险不停的尝试;
第三拨,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波,金矿是什么东西早已经忘记,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挖不着,与其守在悬崖下方愁眉苦脸,还不如想想用什么办法才能在牌桌上赢取别人更多的钱。
这就是赌的可怕之处!
它的危害不在于令人输了多少钱,而在于令人赢了多少钱。当手里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一次比一次多的时候,人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对金钱的概念产生一种抽离感。
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是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可以买半箱上好的卡林顿牌威士忌,也可以买两头羊或是三头猪,足够一家三口连续不断的吃上半个月的肉。
但在赌徒眼里,钱已经不是钱了,面值再大也不过是赌桌上的一块筹码,他可以用一晚上的时间赢回来,也可以在一把牌里输出去。
赢过,输过,玩过,见过,拥有过,也就不像开始那样在意。
和两个月的辛苦相比,他们更在乎自己所谓的“运气”,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一轮又一轮,永不停歇的“游戏”之上。
人海茫茫,诱惑面前,能控制住自己的终归是少数,对最初的目标还能持之以恒的更值得敬佩。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人们都容易忽略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奔着犰狳镇的金矿而来,
哪一个又不是在赌?
皮尔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人生这场漫长的赌局里,他已经赢了两局,但是他还想继续赢下去。
黑水镇的银行中,他用自己千辛万苦从荒漠里带出来的黄金换出一笔自己五六年也挣不出来的财富。他没有就此停手,而是购买了大量的武器弹药还有淘金工具之后,重新回到犰狳镇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只因为这里有个人,
跟着他,可以得到更好的未来!
那人没有让他失望,武器弹药被以更高的价格收购了回去,而他所携带的淘金工具,则让他轻而易举的成为第二波淘金客的代表人物。
由于大量物资的进入,犰狳镇的部分建筑物已经在换了位置后被重新建好,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正是犰狳镇刚修好的警察局。短短的几天内,犰狳镇警局的人手也由当初剩下的小猫五六只,扩大成了现在的七八十人,用以保证和维护不停增长中犰狳镇的安宁和秩序。
一边和随处可见的警员熟悉的打着招呼,皮尔一边通过繁忙的警局办公室,在得到允许后,推开了一扇毫不起眼,却由几人暗暗把守的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那个人正在等着他。
166,警方顾问
166,
十分钟后,
和进来时一样,在犰狳镇淘金客中已经小有名气的皮尔先生从房间里出来后,一边和遇到的警员打着招呼,一边步伐轻快地离开了犰狳镇沸反盈天的警局。
没人注意到皮尔先生手里多了一个小包,也没有留意到他藏在眼睛后面的轻松。
警局深处的那扇房门再次被关上,西沉的阳光斜插进来,照亮了房门上挂着的金属铭牌——
新奥斯汀犰狳镇警局·法律顾问。
阎孝国的地图很有用,在布商堡东南方一个无人知晓,只在地图上标记的营地里,他们终于找到了贝克特上校短暂停留的踪迹。通过上面遗留的消息,戴平安得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贝克特上校没有逃回黑水镇,仍然被困在新奥斯汀这片土地上。
至于坏消息,则是对方应该已经逃到了本尼迪克车站,虽然还属于奥布拉沃高地,但紧挨着新奥斯汀最西边,以风滚草镇为中心的豁牙岭地区,戴平安不得不带着人马悻悻而回。
而除了情况不明,风险太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再不回去,犰狳镇就回不去了。
这几天的时间内,犰狳镇新增加的人口数字已经突破两千。
就算是两千多只活羊,一只叫一声都能把人吵死,更何况是两千多个奔着金矿而来,妄想着一夜暴富却又各自心怀鬼胎大活人。
吃喝拉撒睡,件件都是事,
哪怕前边有倒吊崖上还未挖出来的金矿作饵勾引着;后边有临时独立团民兵守着唯一的水源把控着;中间还有犰狳镇居民所提供的大量“游戏”消磨着时间;
可越来越多的问题还是不停地在犰狳镇浮现。
打架盗窃,坑蒙拐骗,
换着花样的在新建的帐篷与披屋之间发生。
再加上戴平安不能收缴众人的武器,也不可能让一帮醉鬼放下酒杯,结果就是一句话,一杯酒,甚至是一泡尿都能引发一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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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当然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米尔顿少校的骑兵营就在附近,几个冲锋就能办到,但问题是,戴平安需要这些人活着,而且是好好地活着。
新警察局是前天才慌忙之中修建好的,结果从入驻那刻开始,这间新鲜的味道还未散去的警察局就再也没有消停过。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可往往第一件事还未解决,第二,第三件事就已经发生。
为此,焦头烂额的哈特曼警长从新来的冒险者里招募了大量的人手,也从米尔顿少校的骑兵营和阎孝国的手下中调用了一些人加入了警局,就连留守在犰狳镇的亚瑟·摩根都被提拔成为了犰狳镇警局的新任副警长,可面对两千多人的大环境还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人才,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需要,并不限制于二十一世纪。
这句话并不是说亚瑟他们不行,只是专业的不同限制了他们几人的发挥,抑或者正如阎孝国说,毒蛇化黑蛟,戴平安成长得太快,蜕皮也要蜕得更快。
忙乎了一整天,安排好其他事情的戴平安终于从里面推开了警局最深处的那扇房门,拎着一盏提灯,夹着一本厚厚的笔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咳咳……”
轻轻咳了两声,结果在已经吵翻天的警局内,这恍若蚊子飞过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戴平安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等着西沉的太阳一点点的落下,没了阳光照耀的警局也随之一点点地沉入黑暗。
一个劝人劝到口干舌燥的小警员停下来想喝口水,黑乎乎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想要点灯,却被身边人伸手拦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吵到快要爆炸的警局不知在何时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吵个不停的众人在闭上嘴巴的同时,都把目光放到了警局内唯一亮着的一盏灯,或者说是拎着那盏灯的人身上。
明亮的灯光被拎在手里,成为整个警局唯一的光源,也正因为如此,众人看不清那人位于灯光背后,藏在阴暗之中的面容,只是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轻松,平和,很好听:
“除了让你自己和对方更难受,争吵是决绝不了任何问题的。如果没有特别着急的事情,不如诸位有问题的先生先回去休息,给我们警方一个晚上的时间,相信明天早上可以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希望大家配合。”
一眼就看穿的案件早已经解决,困难的事情还没能搞清楚,自然也不会人带回来。能吵得警局鸡犬不宁的,都是一些大家都想不明白,说不清楚,却也不能轻易掏枪解决的麻烦。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和警方墨迹了半天的居民也已经累了,也不得不表示同意。
等那些居民抱着对警局怀疑的态度还有怨愤的情绪离开之后,警局大门被从里面关上,这下整个屋子更暗了。
“警局是个光明的地方,不该这么黑,这对犰狳镇的风气不好,也会影响外边的居民对我们的印象,辛苦一下,麻烦各位警官把身边的灯都点亮吧。”
声音很轻,但是很管用,一时间房间内的各式油灯提灯被人点亮,刚刚还黑的可怕的警局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这时屋里留下的警察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犰狳镇警局的警长哈特曼先生,副警长亚克先生都已经站到了拎着提灯,刚刚出声的那人身边。
“大家好,我姓安,叫安平。是新奥斯汀犰狳镇警局新任的法律顾问。”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只听那人继续说道:
“鉴于大家在日常工作中经常遇到了一些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哈特曼警长特别邀请我来,帮大家化解一些法律上和实际操作上的困难。希望各位不要这么拘谨,有什么问题直接发问就可以。”
拘谨么?
不拘谨,大家只是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而已。
头上短短的发碴,利落且精神,面貌算不上清秀,但洗得干干净净。一双精巧的金丝眼镜和脸上淡淡的微笑,文气十足的同时让人轻松地放下提防。
人没多大问题,关键是衣服:
犰狳镇的晚上很冷,那人却没有穿外套;
纯白色的衬衫外面,是一件简单文雅,却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淡蓝色马甲,口袋里居然还插着一件深红色的手帕;
下半身的黑色礼服长裤,出门走不了两步就得落一层灰土;
只有那双棕黄色的小牛皮马靴倒是勉强可以适应外面的风沙,却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几乎可以映出人影。
总之一句话,像这样的打扮,可能出现在圣丹尼斯图书馆里,也可能出现在黑水镇某个贵妇的床上,但绝不应该从人烟稀少,黄沙漫天的犰狳镇警局里走出来。
一时间,众人对这身装束的好奇都超过了对来人华人身份的在意。
不过也没什么可值得在意,
驻守外围的独立团民兵里有华人,犰狳镇中央的麻将桌上有华人,就连他们身边的警察同伴里也有华人,一个星期的朝夕相处,就算是心里还没能完全接受,两只眼睛也已经看的习惯。
“犰狳镇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情况很复杂,大家又是新人,在工作时难免有些不习惯,这很正常。”
见众人没有开口的打算,戴平安继续说下去: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看似繁琐复杂摸不清着头绪,其实解决起来很简单,警察的事情也一样。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先问问诸位刚加入犰狳镇警局的同事,你们从事这份工作,有谁是真心为了维护法律与公平而加入的呢?”
167,法律的特殊手段
167,
通过事先安排,有一半的警察守着外面的犰狳镇,此时留在警局的大部分都是从这几天刚到犰狳镇的人群里新招收回来的警员。
正因为都是新人,他们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警局顾问居然就是通缉令上凶名赫赫的白色魔鬼戴平安,更没人能想到对方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维护法律?
这些人有一多半手上都沾染着人命,不然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到犰狳镇这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做最后一搏。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
“我……”
说话的正是那名劝解商户劝解到口干舌燥,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刚出头的小警员。
只不过这手举起手来之后,他就后悔了。
偌大的警局内由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举起了手,其他加入的新人不是绷着脸沉默不语,就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身后按捺不住的哄笑声更是让他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非常好,非常好,”戴平安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反倒是冲这个年轻大胆的警员给以肯定的目光:
“怎么称呼?”
“菲利安,内森·菲利安。”小警员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到。
“警员菲利安,犰狳镇警局非常欢迎你这样的年轻人加入。”
戴平安对眼前这名小警员的表现非常满意,不管对方所表现出的稚嫩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但就目前来说表现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你上过学?”
“是的。我曾经在圣丹尼斯的法律学院学习过。”
“圣丹尼斯法律学院?”
这下不单是戴平安有些吃惊,就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圣丹尼斯法律学院,这地方戴平安没去过也听过,但就凭学院两字,也该猜到应该是大学之类的。谁能想到在这个贫瘠的荒漠之地居然还有文化水平如此之高的人,要知道这里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更别提上过学了。
雅文库
难怪这名警员这几天在警局里表现的和众人格格不入,就连外面的普通商户都敢指着鼻子和他吵个半天,却也没人愿意出来帮他制止。
一片脏不垃圾的羊群里混进一只雪白干净的小羊羔,要是能合群才叫怪呢。
“我也不知道他学历这么高,只是手下人看他识字,又懂点法律上的东西,这才把他招进来的。”哈特曼警长在戴平安耳边低声解释到。
这话也对,毕竟他们警局对外招聘的是执行法律的警察,不是凶神恶煞的打手,更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哪怕这些人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圣丹尼斯法律学院?”戴平安又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我很好奇一个从圣丹尼斯法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出现在犰狳镇。当然,这种小事情咱们可以稍后再聊,警员菲利安,现在能不能麻烦你用你的专业知识,让你身边的同僚帮忙了解下什么是法律。”
“好的,没问题。”
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不好意思,腼腆的小警员菲利安脸上多了两片红霞,他转身面对众人:
“很简单,法律就是统治阶级为了进行统治和管辖而设定的一种行为规范,是按既定规则行事的准则,规则性文字,一经生效就是所有人必须遵守,坚持……”
他本想继续讲下去,却发现其他人两眼呆呆的看着自己,一副听傻了的样子,于是他决定换个说法:
“也可以说,法律本质上是一种工具,是一种按照统治阶级,也就是国家和政府意愿,治理国家,管理地方,保证社会秩序而制定的一种……工具。”
菲利安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见众人就要听不下去的时候,戴平安次从他背后站了出来:
“菲利安警员说的很好,如果需要说的再简单一点,法律就是规矩。哪里都有规矩,养牛有养牛的规矩,放羊也没有放羊的规矩,一个国家的法律就是一个国家的规矩,一个镇的法律就是一个镇的规矩。”
“所以,现在维护法律,就是维护犰狳镇的规矩。”
“什么是犰狳镇的规矩呢?”
“公平,就是犰狳镇的规矩。犰狳镇欢迎任何人,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国籍,什么肤色,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来到犰狳镇,都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
“黄金,财富,还有重新再来机会,这是犰狳镇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东西,但也难免会生出一些别的麻烦。对于这一点,相信大家这几天都深有体会,但这也正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不管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还是当做一份糊口的工作,只要我们身为犰狳镇的警察,就得为犰狳镇解决麻烦,处理问题,维护正常的秩序。要告诉的每一个前来的人,在犰狳镇该做什么,不该也不要做什么,如果他们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这就是我们的法律或者说是我们犰狳镇的规矩。”
听到这,一旁的小警员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众人沉默的目光中,把想说的东西咽了回去。戴平安似乎没有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听他继续说道:
“听起来是有点复杂,好像有很多事情很多麻烦,对不对,原谅我再问一个问题:”
说到这,戴平安轻轻一笑:“请问诸位,你们一开始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没关系,请大胆的说出来。”
“黄金?”
在戴平安的鼓励下,警察群里有人低声的回答到。
“没错,就是黄金。”
戴平安很满意对方的配合:
“黄金,也可以称之为财富,为了寻找财富或者说是寻找一个改变生活和命运的机会。”
“只可惜,藏着金矿的隧道被该死的贝克特上校临走时炸掉了,不然诸位就应该带着找到的黄金远走高飞,去圣丹尼斯,纽约甚至华盛顿这些大城市,重新换个名字和身份,当个百万富翁什么的。
也不会为了一口饭,一份薪水,一个糊口的工作,跑到我们犰狳镇这间连外面油漆都没晾干的警局,当一个从早忙到晚的小警察,对不对?”
戴平安调侃引起人群里的阵阵笑声,就连身边精神警长的小警员也跟着放松不少,但笑声很快就沉下去了,因为站在众人面前的戴平安并没有笑。
“我想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戴平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一抹寒光从镜片上晃过:
“我是说,如果,倒吊崖上的隧道没有被毁,或者说再等几天,等到华工营地的人搭建好桥梁,把通往金矿的隧道再度挖开,你们也不必再顾及警察的身份,靠手里武器,靠自己,你们当中有多少人能找到里面的金矿。”
戴平安说话时的语气很轻,却让不少人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就算你们找到金矿,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带着这些黄金,活着离开犰狳镇,离开新奥斯汀。别看我,诸位,你们应该想想你们自己,你们身边的人,警局外面的人,当然,还有躲藏在镇子外面的贝克特上校和他的叛军同伙。”
警局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了,所有人都不由得开始在脑海中设想戴平安口中所描绘的,那些可怕却又非常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就算你们成功的把黄金带出去,那么,你们又能带出去多少?够不够贿赂官员,帮你们抹平以前的事情?够不够让你们可以有机会重新开始?确切一点的说,够不够解决你们最开始想要解决的问题?”
“金矿,哪一年都有发现,但因此而得利的,是国家,是政府,是那些大财团大公司,真正因为金矿而一夜暴富的人,不是没有,但屈指可数。”
“你们有什么理由会觉得,这个人就一定会是你呢?”
一边说着话,戴平安一边踱着步子走在人群里,手中的铅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随意的写写画画着。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吞咽口水了,
不是兴奋,是担心,
为自己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所担心。
能被选进警局的,身手和枪法自然不会差到哪里,但行事作风就不敢保证了,他们这些人既不是淘金客,也不是小商人,如果不是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根本不会跑到犰狳镇寻找一条出路。
让他们就这样一无所获的回去,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上门催债的债主就是举着通缉令的警察或是赏金猎人。
“所以,大家应当感谢哈特曼警长,感谢犰狳镇警局,感谢他们给大家提供这个机会,让大家可以留在犰狳镇。当然,还有别的一些机会。”
说到这,戴平安从旁边哈特曼警长手中接过一沓厚厚的通缉令:
“犰狳镇之前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同样是为了黄金,贝克特上校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军队还有人民,差一点就毁了犰狳镇。虽然最后被击败,但他和他的叛军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
“这是今天刚印出来的,针对贝克特上校的悬赏令,你们每人拿几份先看一下,剩余的明天通知下去。一万美元,记住,一万美元的赏金,死活无论。”
在众人低声的惊呼中,戴平安把印有贝克特上校照片的通缉令一张张的分发下去,此外,他还宣布了另外一个令人心动的消息:
“一公斤,不管是谁将贝克特上校带回来,除了上面的赏金之外,还会获得犰狳镇的友谊,那就是从贝克特上校抢走的金矿中,可以选取重量不超过一公斤的黄金带走!”
人群里咽口水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着手中的通缉令,刚刚还低头沉思的众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对于新加入警局,原本到处流浪冒险的牛仔们来说,一万美元的现金再加上一公斤的黄金,这跟挖到金矿没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戴平安话语中露出的重要信息——
能从抢走的金矿中选取一公斤,那贝克特上校到底从炸毁的金矿里抢走了多少黄金呢?
“咳咳,”
戴平安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通缉令上吸引了回来:
“法律是公平的,机会也是公平的,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虽然贝克特上校现在藏在哪,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他的叛军没有走远,依然在犰狳镇的附近徘徊。”
“另外根据可靠消息,叛军派人混进了犰狳镇,甚至可能已经混到了我们的身边。他们的伪装身份可能是黑水镇的警探,也可能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职员。如果发现这类人员,千万记得要上报,不要私下处理,免得弄出一些误会,明白吗?”
“明白!”
众人回答的很整齐,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戴平安也不想知道。只见他合拢手里的笔记本,面向众人:
“刚刚说那么多,是为了让大家能更清楚地了解到犰狳镇目前所处的特殊环境。现在我们回归正题,菲利安警官?”
“到!”
身边已经听蒙了的小警员立刻站好。
“这是我们犰狳镇警局的内部会议,大家都是同事,不用这么拘束。今天看你跟人吵了一天,是遇到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了吗?没关系。尽管提出来,大家共同商量着解决,当然,我也会为大家提供一些法律上的建议和实际上的帮助,也算做个示范。”
小警员菲利安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我这边还真有个案子,其实也不大,就是……”
“没关系,小事情不处理也会很严重,”戴平安再次翻开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
“请继续。”
“好的,”
小警员先看了看戴平安身边的两位警长,发现两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后,这才放心开口:
“是这样,这得从几天前开始说起,有个人他总是……”
正如小警员所说,这个案子并不怎么大。
不知从哪天开始,营地里多了一个身无分文,却脸皮奇厚的无赖,整日流窜于众多帐篷之间。
不偷也不抢,就是吃东西不给钱,而且是什么味道好吃什么,什么价格贵吃什么,趁人不备,吃完就走。如果不小心被人揪住了,那就耍无赖,从撒泼打滚到拉屎撒尿,怎么恶心怎么来,逼得商家不得不罢休。
一次两次还好,玩多了谁也受不了,不到两天,此人就闻名于犰狳镇,对此警察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照样是屎尿齐流,哪怕关起来也不消停,毕竟也不能因为几顿饭的问题就打死一个人吧。
“这么说,这个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嗯,”菲利安点点头:“前天就抓起来,一直在闹腾,就在后面的监狱里。”
“很好,就让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位‘闹腾’的先生。”
由于警员人数的突然增多,哈特曼警长不得不把原本规划在警局内部的监狱扩大了好几倍后,建在了警局的后面。在小警员菲利安的带领下众人离开警局,前往后边的监狱,哈特曼警长,亚瑟·摩根,还有戴平安走在了最后面。
在众人全部转过身之后,戴平安从笔记本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身旁的亚瑟,正是眼前这些警察的名单。
“名字后面有标记的都有嫌疑,重点标记的已经可以确定,让阎孝国的人盯紧点,看看还有谁跟他们联系。”
已经七天了,这几天出现的人好像都是奔着金矿而来,而他们重点防守的黑水镇却没有一点动静。不管是黑水镇警察,还是平克顿侦探,就算是爬也应该爬到新奥斯汀了。
到现在为止还没见到动静,唯一的答案就是他们的人已经到了,只不过是戴平安他们没发觉而已。
让哈特曼警长扩招警察,除了人手确实短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给这些人一个混进警局的机会。
证件可以伪造,表情也能骗人,但心脏跳动的声音不会。
当戴平安今晚帮试图帮众人洗脑的时候,果然留意到十几个不对劲的,包括那名叫做内森·菲利安的小警员。
这才是戴平安今晚亲自现身的原因,他不是不怕别人认出来,而是就怕眼前的这些警察没有把他认出来。
当然,他也不担心这些人继续卧底下去,对他来说,已经被发现却不知道自己被发现的卧底,才是最好的卧底,毕竟他想要的不是新到的斯蒂庞克,也不是什么玉座金佛。
也就几步远的距离,他们很快就到了监狱门口。
监狱的面积比警局还要大,里头用栅栏分割出十几间用来关人,如此的规模,别说是人烟稀少的新奥斯汀,就算是黑水镇平克顿侦探大楼里的私牢也未必能比得上。
监狱里的隔间这会儿已经快关满了,而关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位,也不知道是为何被抓进来的,一进门就给众人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泡黄尿隔着栅栏滋了出来,正好溅到走在最前方的小警员菲利安的鞋上。
“你……”
小警员很生气,可换来的却是对方还有其他犯人得意的大笑。正当他气急败坏,不知所措的时候,腰间的左轮手枪也被人一把抽走。
抽枪的是从后面赶上来的戴平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用漆黑的枪口对准栅栏里狂笑的犯人,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呯!”“呯!”“呯!”
六发子弹,直接把里面的那颗脑袋打成了血葫芦。
枪口的硝烟中,刚刚还文气十足的戴平安变得非常严肃,看的众人都傻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小警员菲利安更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安先生,您……”
“有问题吗?”戴平安的枪口没有放下,甚至连头没有回:
“今天他能在监狱门口撒泡尿,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在警局门口拉泡屎呢?你们是犰狳镇的警察,侮辱你们,就是侮辱法律,侮辱犰狳镇。特殊时期,我们必须要用特殊手段,告诉外面的人该干什么,不该也不要干什么。”
“可那也用不着……”
“如果是一把刀呢,一颗子弹呢?我说过,贝克特上校的叛军已经混进了犰狳镇,可能用任何方式,在任何时间对我们发起袭击,我们必须时刻小心。虽然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再提醒一次,遇到危险的可能,先开枪,再问话。”
说着,戴平安把枪管还有些烫的手枪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如果你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又如何保证犰狳镇的安全。”
168,审讯和猫
168,
监牢再怎么新,也躲不开黑暗阴沉的基调,也不可能实现之前警局内的灯火通明。
几盏昏黄的提灯在监牢深处释放着压抑的光芒,一条长长的木凳摆在询问室的中央,冰冷的水流顺着铜壶的壶嘴源源不断地涌出,浇到覆盖在脸部的毛巾上。
浸透了的毛巾以隔绝空气的方式封住了口鼻,只能传出毫无意义的呻吟,窒息的痛苦唤醒生物本能的恐惧,木凳上的躯体像离水的活鱼般胡乱弹跳着,却又被人控制住四肢重重的摁了回去了
十分钟之前,小警员菲利安口中的“闹腾”先生在不停的求饶和忏悔中,已经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没有阴谋,也没有秘密,跟贝克特的叛军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只是一个靠着超厚脸皮混饭吃的无赖而已。
戴平安相信也接受了这个答案,但他还是换上了第四波,第五波的警察,继续之前的操作。于是这个能把所有人都恶心到无法接受的混蛋,在中间停歇时,哭嚎得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这就是因中情局特工,关塔那摩监狱以及虐待战俘等关键因素而于世界闻名的刑讯方式——水刑。
询问室的门口是等待的众人,或是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指点着什么,或是活动着手脚准备自己上场,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种实用且新奇的手段。
小警员菲利安就是其中的一员,靠着门槛的他正活动着因为按压身体而发酸的手腕,同时强压着内心的冲动,不让自己的眼睛偷偷的瞟向黑暗中的方向。
戴平安就站在那里。
衣服还是那身衣服,文雅的衬衫,淡蓝的马甲,只不过因为光线的微弱而沉进黑暗里若隐若现,但也正因为如此,金丝眼镜下隐藏的那副面孔才会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轮廓,和通缉令上他见过的那张照片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菲利安没有想到,照片上的目标在现实中居然会如此的可怕。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穷凶极恶,放肆癫狂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文质彬彬,理智冷静的另一面。
发疯的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会动脑子的疯子。
前一秒还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把人打死,下一刻居然就能想出一种连伤痕都找不出的手段对犯人进行拷问。
没错,在菲利安以及其他警员的眼中,水刑这种能摧残犯人的神经和身体,却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手段不仅实用有效,而且非常先进。
就跟当了婊子才急着要立牌坊一样,把“人权”口号喊得最为响亮的美利坚,反而是把刑讯逼供玩出花的地方,为此政府和警方还专门提出一种看起来文明的称呼:第三级审讯。
不要以为美利坚警察就不会打人,恰恰相反,以第三级审讯为名的刑讯逼供反而是美利坚警方部门的历史传统,是从逮捕到侦查终结之间的常规步骤和重要手段。
也正为警方刑讯的情况过于严重,引起社会的动荡,在19世纪30年代后,暴力血腥的手段才逐步由水刑,长时间审讯,剥夺食物和睡眠等隐性手段取代。
在历史上,美利坚警方不仅把这些“温柔”的手段用在嫌疑人身上,就连被害人也不放过。
母亲丢失了孩子,为了尽早破案,警方会给你另外找一个回来,如果不接受,母亲就会被警方关进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
受害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嫌疑人,面对民众的不满,警察群体的基本态度是,“第一,根本没有刑讯存在,第二,没有刑讯,他们将一无所成”这也成为美利坚警方难以获得民众信任,双方关系一直紧张的重要原因。
正是这种对警方的不信任,才有了后来韦恩少爷,吐丝少年这些伸张正义,维护秩序的义警们,在美利坚的这块土地上的生根发芽,崛起成长。
直到五六十年代以后,这些或明或暗的刑讯手段才从表面上过渡为以欺骗为主的心理操纵程序。但实际情况如何,从哪怕到了当下,仍有虐囚丑闻不停被曝出的诸多事件就可以轻松的想到。
讯问室内,痛苦呻吟声还在继续,轮到最后一波人了,但小警员菲利安此时却感觉自己比里头受刑的“闹腾”先生还要煎熬。戴平安就站在一旁黑暗里,他不知道金丝眼镜镜片后,那双沉在阴影里的眼睛是看着里头,还是盯着自己。
告诫自己不要慌张,但怦怦直跳的心脏却让他的神经越发的紧张,尤其是当他想明白对方今晚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
前一秒的一枪毙命,是杀鸡骇猴,震慑了监狱里的其他囚犯,而随后每个人都得参与的水刑,则是将这些警察和对方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戴平安不仅示范了执法的特殊手段,也为他们今后的行为确立了规范,一个监牢外,那些被金矿迷了眼睛,已经到达还有将要到达犰狳镇的蠢货们都可以接受的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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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一个通缉犯应该干的事情吗?
这是叛乱!
针对国家的叛乱!
如此的阴险,
如此的狡诈,
菲利安甚至在心底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是从千里之外的圣丹尼斯警局总部直接调过来,黑水镇的同事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他还真有点担心,某个同事万一被识破后会不会把自己也牵连着暴露出来。
“等人醒来以后再扔出去,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挣钱赔偿,记住,少一分都不行。”
等到最后一波人完成审讯的体验,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戴平安再度开口。声音还是之前的声音,但已经没有人敢再质疑。
“是,长官。”
抛下昏迷不醒但还活着犯人,众警察齐声回答。
“另外再通知一件事情,从明天开始,哈特曼警长将正式接替伤势严重的巴利镇长,主持全镇的工作,警局的事情全部由副警长亚克负责。警员菲利安!”
“是,长官。”
“犰狳镇警局目前非常需要你法律方面的专业知识,哈特曼警长决定推荐你担任亚克副警长的助手,帮忙抓捕还有审讯叛军间谍渗透的事情。”
“什么、我、我吗?”
面对突然间降临的惊喜,菲利安还想用自己的腼腆混过去,可惜戴平安的手掌已经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头。
“别担心,会有人专门安排来帮你的,动手的事情交给他们,你只要把那些老鼠找出来,记录好审讯内容就可以。年轻人,我看好你,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还有,从今天起你的薪水加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只要你人在犰狳镇,”
收起手,戴平安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
“我就一直站在你身后,明白吗?”
“明白!”
昏暗的灯光下,受到鼓励的小警员挺直了胸膛,脸上更是洋溢出兴奋的表情,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心中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已经被发现了。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戴平安发现自己却又不揭穿的原因,因为除了老鼠之外,猫能抓出来的还有自己的同类,猫。
169,苦辣的香烟
169,
“普通人家连上学都是困难,他居然能从圣丹尼斯的学院毕业,说明人家不是一般的有钱。如果他不听话……”
“那就把他绑起来,榨干他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亚瑟·摩根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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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顾问和亚克警长是好人没错,但范德林帮的戴平安和亚瑟·摩根却是通缉犯。”
“没错。”
戴平安点点头表示同意,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于是警局和监狱之间这条昏暗的小巷子再度陷入了寂静,而这一静就是一根烟的时间。
“前两天我见到了马修斯先生。”
亚瑟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西亚带着查尔斯来犰狳镇也有一个礼拜了,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些许不愉快,他没有直接找上戴平安。可比尔带着米尔顿少校的骑兵守在边界,哈维尔又得领着打残的啸狼帮休整,所以他能见到的人只有亚瑟·摩根。
这次轮到亚瑟帮戴平安点着了香烟:
“非常感谢你的那笔钱,能让他们有资本在罗兹安定下来。达奇和当地人合伙经营起了一家公司,挣了不少钱,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了很多,何西亚他们这才有时间出来散散心,顺便看看我们。”
戴平安笑了笑,然后吸了一口点燃的香烟,不知道是不是牌子不一样,这根烟抽起来明显要苦一些。
“他怎么说?”
“他让我们继续留下来帮你。”
透过层层缭绕的烟雾,戴平安又点了点头:
“那就好。”
好个屁!
何西亚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间,这才山长水远的从莱莫恩的罗兹镇跑到新奥斯汀的犰狳镇,找亚瑟见最后一面,留几句话交代后事。
老家伙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交给了范德林帮,一定是范德林帮出了什么事情,而且是达奇本人出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如此的折腾自己身上那副老骨头。
至于让亚瑟他们留下来帮忙,则是说明这件事情虽然不着急,但很棘手,棘手到就算他能把亚瑟,比尔还有哈维尔三个人成功带回去,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解决达奇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做出跟阎孝国一样的选择。
这不是什么提前下注,是何西亚需要戴平安,而且是在犰狳镇成功之后,人强马壮的戴平安。
同时,何西亚知道这件事的麻烦程度,会让戴平安拒绝,而他也不像阎孝国那样,能弄出来六十三个把自己的性命当货物而出卖大清健儿。所以他才会去找,也只能来找亚瑟·摩根。
把范德林帮当成家,把达奇·范德林当成哥哥的亚瑟·摩根。
连着抽了两口烟,结果越抽越难受:
“何西亚,不,马修斯先生,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事情。”
“马修斯先生说,达奇的公司进展顺利,人手足够用,我和玛丽先养好身体,不着急回去。如果……”
同样的香烟,同样的味道,亚瑟也在大口地抽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夹着香烟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马修斯先生说,如果玛丽愿意,我们直接在这结婚的话,不回去也行。”
解决不了事情,自然也不用回去。
亚瑟不是傻子,戴平安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也能想清楚,哪怕何西亚并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也没用,要是有用他这会儿就应该在返回范德林帮的路上,而不是留在这里当什么亚克警长。
“……”
戴平安这时才发现,亚瑟递过来的这根烟不仅味道苦,劲还辣,那股辣劲从肺里一路向上,一直顶到了天灵盖。以至于戴平安抱着脑袋,半天都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亚瑟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手里的烟头烧到尽头。
“也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我是哪儿也不想去了。”
吐掉烫嘴的烟头,戴平安冲着面如死灰的亚瑟,露出一张无可奈何却又难看至极的微笑:
“哪有那么容易啊!
等过了眼前这一关,要是死不了,我们还得帮阎孝国把那狗屁公主找回来。呵呵,都不知道上TM哪找去,路过莱莫恩的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达奇先生的公司帮忙。”
不知什么原因,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乱哄哄的动静打破了巷子里压抑的安静,霎时间,甩飞烟头的亚瑟也跟着活了过来。
“谢谢。”
“不着急,等我们活到那一天再说吧。”戴平安伸了个懒腰,晃悠着脑袋向外面走去:
“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今天晚上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事都不想管了,晚安!”
说着话,戴平安走出了阴暗的巷子,然后就在身后亚瑟的晚安中,看见黄飞鸿把人一脚踹了过来。
170,新工作,冲突,意义
170,
汉叔死后,他的脑袋就被挂在了华工营地的中央。
新奥斯汀的土地上,白天刮起的风沙都带着热气,以至于只要待在营地里,哪怕躲在帐篷里闭上眼睛,也仍然能够想起那张苍老面孔上的狰狞。
又过了两天,等黄飞鸿还有其徒弟和家人被放回来,给汉叔找了个向阳的地方埋葬祭拜后,这悲凉且恶心的一幕才算有了一个终结。腿伤未愈,拄着拐杖的黄飞鸿,也自然而然的成为华工营地新的主心骨。
只不过这个主心骨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汉叔死后,华工营地的众人就好像被遗忘了一般,无人再管。
安抚好人心惶惶的众人之后,营地的生计成了黄飞鸿头疼的问题。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职员,跟着那些华工一起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本铁路修建的工作自然也无从提起。
也正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营地的众人就像被戴平安遗忘了一般,带人撤离时留下一句,不许离开仙人掌清泉的命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几百人坐吃山空,就是存了再多的粮食也扛不住,让营地华工填饱肚子的责任,就落在黄飞鸿的肩上。最后还是胆大又心细的十三姨在往日的工作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清洗衣服。
犰狳镇的人口突然暴增,而戴平安又控制了当地的水源,必须依靠通行证才能领取。这一番操作下,虽然足够众人的日常饮水,但要想像原来一样敞开使用就变的有些困难,于是犰狳镇的边上就多了一个专门代洗衣物的小摊。
于是在十三姨的带领下,一车一车的脏衣服从犰狳镇拉到圣路易斯河边,清洗晾干之后再运送回去。一来一往,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但积少成多,勉强也可以维持众人的基本生活。
因为都是零散客户,沟通和交流就成了最关键的问题,不得已,牙擦苏,十三姨,还有几个英文不错的华工就得总往犰狳镇跑,结果在今晚出了问题。
起因很简单,就是一帮醉鬼无意中撞到了送衣服的马车,原本也不用理会,结果好巧不巧的,这十几人因此注意到了牛仔帽下的十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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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嘴里不干不净,然后推开劝阻的几名华工就要动手动脚。被人欺负到了眼前,忍无可忍的十三姨一招擒拿手的扣带锁,就将领头之人掀翻在地。
冲突也至此升级。
牙擦苏有事留在了营地,今晚陪着十三姨在犰狳镇的是黄飞鸿。正给人送衣服的他察觉不对赶来时,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营地的几个年轻人抱着脑袋在地上挨揍,十三姨虽然学过几招,但终归身娇力弱,被对面人多势众的几个醉鬼步步紧逼,险象迭生。
要是这个时候黄飞鸿还敢再说什么“大家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之类的话,那十三姨就可以改嫁了。
一记棍扫群狼,敲退了最跟前几人后,黄飞鸿也一瘸一拐地加入了战团。先将十三姨护在身后,接着手中的拐杖上下翻飞,连敲带打,像出洞的毒蛇一样打在冲过来的人身上。
起初,黄飞鸿的手上还留有几分力道,下手不重,可惜对面的人并没有打算领情。
这帮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犰狳镇既不淘金也不卖货,整日端着酒瓶混迹在赌桌上,醉生梦死。今天也不知输了多少,心里正憋着火,结果黄飞鸿手下留情的举动,反而激起了这帮人的凶性。
撇下光挨揍不还手的几个华工,十几人拔出匕首和猎刀扑上来就开始下死手。
黄飞鸿这边,戴平安划的那一刀伤口虽然不深,但只要活动起来,走一步就得疼一分,可此时又得护着身后的十三姨,提防身后有人偷袭,最后还得注意下手分寸,结果就是原本几十人都进不了身的一代高手,被十几个酒鬼逼得手忙脚乱,寸步难行。
终于,
简易的拐杖没有经住连番的削砍,“咔嚓”一声飞出去多半截,而就在黄飞鸿分心之时,一柄猎刀瞅准机会照着十三姨的后心就是一刀!
“嘭!”
一记乌龙摆尾,
刀飞出去的同时,人也跟着飞出去几米远,正好摔在刚走出巷子的戴平安面前,可代价,是那条本就不怎么方便的腿上伤口迸裂。
先是有血流到了袜子上,然后才从裤子的大腿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来。而酒鬼这边,飞出去的同伴虽然吓了他们一跳,但愣神过后,剩余的人立刻挥舞着手里的家伙重新扑上来,而下手的方向,也改成了黄飞鸿身后的十三姨。
“住……”
亚瑟已经把枪拔在手里,其余的警察也从警局和四周围过来想要制止,却都被站出来的戴平安抬手拦下。
“不要着急,我们要相信黄师傅。”
在亚瑟诧异的目光中,自言自语的戴平安弯腰捡起地上的猎刀,蹲到了飞过来的那人身边。
地上的那人被一脚踢的眼前发黑,当猎刀伸到他脸上的时候,冰冷且锋利的金属质感一下子就把他从头晕转向中唤了过来。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张面带着笑容,脸色却阴沉到能给人把酒吓醒的脸。
“好点了没?”
戴平安语气关切的问着,脸上的笑容却冷的能滴出水来。
咽了口口水,强忍着惧意还有胸口的剧痛,那人点了点头。下一刻,戴平安手中的猎刀一转,塞回了他的手里。
“上!”
“什么?”
“接着上!”
戴平安指了指被围攻到狼狈不堪,眼看就要撑不住的黄飞鸿:
“继续你刚才的事情,上去砍死他。”
“什么!”
那人不是没听明白,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于是戴平安拽过亚瑟手中的左轮手枪,顶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很简单,要不你给我上去杀了他,要不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说着话,戴平安的大拇指掰开了手枪的击锤:
“三!”
“二!”
“一!”
喊“二”的时候,人已经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在“一”的时候,锋利的猎刀又朝着黄飞鸿护在身后的十三姨砍了过去,结果被回身一拳捣在了胸口。
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在戴平安手枪的威胁下,最后又捂着胸口踉跄的站起来,重新加入了战团。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满意足的戴平安终于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中带着几分无人察觉到的悲凉。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敢下死手,
那我改变这番天地,
又有什么意义!
171,相信和规矩
171,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与国籍无关。
当锋利的匕首划开衣衫,在黄飞鸿的胳膊上拖出第一条血痕的时候,守着四周的警察身后已经围了上百人,而且越聚越多。
警局前的这一场冲突,不是犰狳镇重建后发生的第一场,也不是参加人数最多的一场,却是最凶最狠的一场,可以称之为厮杀!
而让围观的众人所惊奇的,是被困在中央的黄飞鸿为何还没有倒下。
如果说黄飞鸿是一头雄狮,那围着他进攻的这些酒鬼,或者说暴徒,就是一群被酒精冲昏了脑袋,啥也不管的鬣狗。
鬣狗本来打不赢狮子,可狮子却是受伤的狮子,而且是一头有所顾忌的狮子,这不单单是护在身后的十三姨,还有那些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
笔趣阁
眼前的这几个人黄飞鸿一开始都能轻松解决,一招毙命都没问题,但解决完这些人之后,他没有把握能还能带着十三姨,还有那几名华工从犰狳镇里完整的走出去。
这份顾忌,让他在出手时不得不留下几分力道,但也正因为这一时的留情,使得胜利的天平彻底的向对方倾斜。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
没有人给他解释的机会,
也没有人在意其中的是非对错,
更没有人会感谢他出手时的留情!
当人没有下定决心反抗的时候,别说握紧拳头,就连嘴巴都最好闭上。
汉叔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能领导华工营地,所以他才能在这异国他乡,顺风顺水的活了几十年,这也是戴平安要把他脑袋砍下来的根本原因。
明白过来的黄飞鸿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爪牙,却可惜为时已晚。哪怕他在闪转腾挪的同时,瞅准机会开始下重手伤人,但依然没有化解眼前的危局。
痛苦与愤怒的叫骂声里,捅向十三姨的刀子更为疯狂,也因此在黄飞鸿的身上造出更多的伤口,带出更多的血。
眨眼之间,除了原本腿伤的地方,黄飞鸿用来格挡的两只胳膊都被伤得皮开肉绽,胸口上更是开始见红,狼狈不堪。
“你真打算就这么看着?”
戴平安刚才的行为,亚瑟并没有阻拦,除了见识过黄飞鸿的实力,更因为身边这个人突然发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差再来这么一回。
只是他不明白,戴平安心里明明很在意黄飞鸿以及营地那帮华人,但也不知为何,每次遇到不管不顾的冷眼旁观也就罢了,还在背后一次次的捅刀子。
眼看黄飞鸿此时情况危急,亚瑟终于忍不住了,但他提出的疑问换来的,却是戴平安的一声冷笑:
“哼,着急什么?他的人都不着急,我们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顺着戴平安示意的方向看去,刚刚被打得抱头鼠窜的那几名华工此时正缩着身子躲在一个连亚瑟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
战战兢兢,
畏畏缩缩,
虽然都不敢上前帮忙,但至少外面那两人也还知道焦急的盯着中央,至于第三个,抱着脑袋缩在那两人身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看看场中浑身浴血的黄飞鸿,再看看一脸讥笑,却冷的吓人的戴平安,亚瑟终于明白了什么。
“把那个人给我抓过来!”
副警长的命令谁敢不听,一招手,立马有人过去把躲在最后面的华工拖了出来。
之所以是用拖,是因为那人已经彻底被吓成了一滩烂泥,跟着一起被拖过来的,还有一股尿骚的味道。
“不关我的事,洋大人,是黄飞鸿先动手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人到跟前,第一反应就是磕头求饶,嘴里的英文没有一点磕绊。
亚瑟的脸都绿了,正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拽着那人的辫子像拔萝卜一样把人从地上拔了起来。
头皮撕裂的感觉疼的人直闭眼,下一刻,另一只手就扣住他的下巴,拽开眼睛的同时,也把他的脑袋拧向了厮杀的中央。
“睁开眼睛给我看!”
“好好看!”
“看见没有?”
戴平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压抑着愤怒的呼吸有些急促。
“看、看、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黄、黄师傅。”
“他怎么了?”
“快、快死了,
可、可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解释着,
哭嚎着,
下面仅有的两条腿已经彻底软了,人还能站着完全是靠头皮拽着,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起冲突的是十三姨,
和人动手的是黄飞鸿,
自己完全是被无辜连累,先是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打,现在更是拽到这里受罪。
他看见了,
看见黄飞鸿快死了,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什么都没有做!
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终于让那只掐着下巴的手掌松开了几分。
“你说的也对。”
有些无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戴平安点点头,放开了拽着对方的双手,然后在人倒下之前,狠狠地踹了出去。
除了戴平安和亚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是怎么飞出来的。
围观的人群没看到,守着的警察也没看到,就连围攻黄飞鸿的那几名暴徒也没有看到。
因为脚步的虚浮,让一直苦苦支撑的黄飞鸿终于站立不稳,跄倒在地,身后的十三姨也跟着倒了下去。
这让离两人最近的那名暴徒看到了机会,手中的猎刀就捅了上去,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忽然觉着身后有人冲了过来。
想也没想,已经打红眼的他回头就是一刀,结果正好削进了来人的半个脑袋。
刀还没有拔出来,但浓郁的鲜血混着几点不值钱的晶莹,已经像喷泉一样洒了暴徒一脸。
死人了,
死的虽然不是地上苦苦支撑的那个,
但终归是死人了。
人群里,不知是哪位女士叫了出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唤醒了围观的众人,也把一直藏在阴影中的戴平安重新驱赶进了黑暗之中。
没了他的干涉,犰狳镇警方立刻开始做事,
满脸是血的暴徒被拿回手枪的亚瑟一枪毙命,其余暴徒也在众多警察枪口的威胁下,扔下武器,束手就擒。一直被护在身后的十三姨,也在这个时候才敢哭喊出来。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围观的人群却没有马上散去。
十三姨交钱了,虽然她在犰狳镇边缘摆的摊子很小,挣得也不多,可她还是按照犰狳镇新定下的规矩交足了费用,一分钱也没有少。
收了钱,警方就得办事,不然以后谁还会守规矩。
当着众人的面,亚克副警长决定对这帮酒后滋事,聚众伤人的暴徒判处枪决,而且立即执行。这一决定,立即得到围观群众的一致认可,纷纷鼓掌表示同意。
枪决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心腹来做的,于是刚刚被提拔为副警长助手的警员菲利安就被众人推选了出来。
等到菲利安心怀忐忑的从亚瑟手里接过手枪的时候,才发现实际要杀的人居然比之前袭击黄飞鸿的暴徒多了五六个,而多的那些,正是没有熬过水刑讯问,“胡言乱语”的叛军间谍。
“呯!”
枪声突然响起,
提灯照耀下,正忙着包扎的十三姨不小心触动了伤口,惊醒了浑身疼痛,快晕过去的黄飞鸿。他先安抚好因为心慌而懊恼不已的十三姨,让她不要心急,随后才把目光挪到了房间阴暗的一边,一颗红点在那里亮起。
这里是犰狳镇警局的最深处,也是警方顾问安平先生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很简单,除了一张桌上,两把椅子,还有几盏提灯,剩下的不是武器子弹,医药物资,就是罐头和酒水。被救回来的黄飞鸿此刻正躺在桌子上接受医治。
尽管都是一些皮肉伤,十三姨也耳濡目染多年,知道怎么处理。但由于伤口过多,在包扎的过程中,渗出来的血水还是溢满整张书桌,从边缘角落处滴落了下来。
外面的枪声,一声连着一声依次响起,
斜靠在阴影里,戴平安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黄飞鸿从失血过多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晃了晃手里的烟,
“来一根?”
黄飞鸿摇摇头。
“来一口?”
戴平安又翻出了一瓶酒,
犹豫了一下,这次黄飞鸿点了点头。
拒绝了十三姨的帮助,黄飞鸿用带伤的手臂接过酒瓶,但也只是喝了几口就放到一边。戴平安甚至觉得,这几口喝的还没有因为喝酒的动作,从伤口处挤出来的血液多。
“酒能止疼。”
他忍不住提醒到:
“但酒也会乱人心志。”
黄飞鸿不温不火的回答着。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乱到哪里?”
“我只是不想忘记,是你害死老鼠仔的事情。”
“我害死……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么说黄师傅你都看见了?”看着一脸冷漠且淡然的黄飞鸿,戴平安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
“好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黄飞鸿!”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露面吧,身中数刀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留意到身居暗处的我在干什么,看来您的这身功夫不但练到了身上,还练进了骨子里。了不起!”
戴平安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我想问问黄师傅,您有没有看到别的事情,比如,是我拦住亚瑟不让帮忙,也是我禁止警察的干涉,让您可以尽情施展您的这身好功夫。”
“什么?是你!”
十三姨惊呆了,她没想到前一刻还主动提供药品纱布的戴平安,居然就是把黄飞鸿害成眼前这样的幕后黑手!
“少君,冷静。”
黄飞鸿的话语好像有什么魔力,短短两个字就把即将暴怒的十三姨给安抚了回去。
此时黄飞鸿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剩下的只要把受伤最重的右臂吊在胸前就可以。但十三姨手里的那卷绷带却因为颤抖的手指,半天也没有撕开。
“没关系,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接过绷带,黄飞鸿动作有些僵硬,但很熟练。
只不过当他捆绑好右手,要低下脑袋把绷带挂上去的时候,站在背后看着这一切的十三姨尽管在拼命控制着,可眼中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等黄飞鸿把绷带在脖子上挂好,重新直起胸膛的时候,身后的泪水已经悄无声息地擦干。
这一幕,让戴平安突然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于是在下一刻,他就握紧拳头,笑了出来:
“黄师傅,少君小姐,两位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啊,那我就不再打扰了。先在这凑合一下,稍后我会给两位安排地方,等黄师傅身体痊愈,我再安排你们回国。到时候……”
“我们不会走的。”黄飞鸿的声音有些无力,但语气很坚定:“华工营地的事情不解决,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华工营地?那里还有什么事情?李家源正忙着商谈,过几天就会安排他们重新修桥的事情,就在之前干活的地方,营地里他们以后的工作黄师傅大可放心。”
“不,我还没去过那里,我不能放心。”
“黄师傅是不信我会给他们安排工作?”
“不,我只是不相信你。”
“呵呵……”
听到黄飞鸿的这句话,刚刚还多愁善感,心有愧意的戴平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一秒刚贴上去的面具,下一秒就被他撕了个粉碎。
也对,
黄飞鸿怎么可能相信他戴平安,
如果相信,就不会三番五次坏他的事情;
如果相信,就不会把他送的防身手枪撇在一旁;
如果相信,就不会宁可给人浆洗衣服挣钱,也不愿等待李家源的消息;
如果相信,就不会明知犰狳镇是他的地方,眼看要被乱刀砍死,也不开口喊一声。
宁可吃苦受罪,以身犯险,也不愿意把希望放在一个坏人的身上,这就是黄飞鸿心中的信念。
诡异的笑声在房间里飘荡了许久,直到戴平安笑的呼吸岔了气,声音变了味,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么说,黄师傅不仅要当英雄,还想当华工营地的英雄!”扶着墙壁,重新站稳身体的戴平安咬牙切齿的说着:
“腿上的那一刀看来是白挨了,黄师傅,您还是没有记住那个道理,枪在我手里,我能杀了汉叔,也就能杀了你!”
“我知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把我的人头也挂回营地。”
“你当我不敢动手吗!”
“当然敢!”
乌黑的利刃已经顶在了胸口,可黄飞鸿表现的依旧很淡然。
“好!好!好!”
就在十三姨要抓上去的那一刻,锋利的剑刃收到了戴平安的袖子里。
“我不会给你这个痛快的。你要是死了,谁帮我去管理那群废物,谁又帮我去洗整个镇子的衣服。呵呵,黄飞鸿,照顾好身体,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留下来,陪我在这个地狱里,一起熬着吧!”
说完这些,戴平安转身就走,可就在要开门离开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脚步: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黄师傅,”
戴平安又转回身子说道:
“您在我们警局门口与人斗殴,对我们也太不尊重了吧。这可是要受到处罚的,那咱们就罚个三百美元?”
“明明是他们……”
“少君,冷静。”
黄飞鸿拉住了暴怒的十三姨:
“可以,我认罚。”
“好,咱们就这么定了,这段时间就麻烦您在警局养养身体,什么时候您交够六百美元,什么时候再走。”
“可以!”
“七百!”
“没问题。”
“那就八百,不,那就一千,咱们凑个整,好计算!”
戴平安的无耻终于让黄飞鸿闭上了嘴巴,反应过来的十三姨急了:
“什么……刚刚还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少君小姐,您的钱要是不够,可以去营地里问问,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你就是不想飞鸿出去,你这是讹诈!”
“这不是讹诈,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
戴平安笑了:
“最后再您提醒一遍,少君小姐,在犰狳镇,我的规矩,”
“就是规矩!”
172,交易和相约
172,
血腥的夜晚,
终于随着二十几个醉鬼的死亡划上了句号,当然,这并没有影响犰狳镇中心的喧嚣。
当那些彻夜鏖战的闲人们揉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搓着油腻粗糙的脸庞,晃悠着虚虚实实的步伐要回到各自帐篷的时候,一些闲言碎语已经迎着初升的太阳在营地里传了个遍。
聊一句那些酒鬼们死前的怂样,谈两声黄飞鸿苦苦支撑的坚强,剩下的九百九十七,全都是有关黄金的最新消息——
被击败的贝克特上校,逃跑时到底带走了多少黄金原矿?
有人说几千,也有人说几万,还有人说是几十甚至上百万,为了争论这个问题,有的人连早饭都没有顾上。
就像是田里的农夫和农妇,在争论皇帝下地干活用的是金锄头还是金粪叉一般。
可不管是锄头还是粪叉子,农夫农妇们都觉着皇帝用的应该是贵重物件,所以不管是几千还是上万,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觉着贝克特上校这会儿很值钱,非常非常值钱。
以至于都有人怀疑,是不是贝克特上校已经把犰狳镇的金矿挖空,倒吊崖上方的山洞只是一个被废弃的破窟窿。
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好在这个说法很快被人破解。
中午的时候倒吊崖那边传回来消息,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攀爬了上去,结局还是摔得粉身碎骨,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守在崖下的人们从尸体随身的皮包里翻出了细碎的金属原矿。
这一消息不仅得到了皮尔先生的亲口证实,带回来的金属原矿更是经过烈火的烧灼,在众目睽睽之下渗出了闪着光芒的金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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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由几百名淘金客组成的临时联盟就跟李家源签订了关于修复桥梁,重挖隧道的协议。
毕竟黄金再好,总得留着命花才行,所以前期需要的投资就变得很正常。也就是在这个晚上,李家源回到华工营地,以提前支付工资的方式拉起了修路的队伍。
有意思的是,哪怕倒吊崖上的道路工程已经如火如荼的进行了整整两天,营地华工的领袖,汉叔的接班人,一代大侠黄飞鸿还是没能被放出来。
钱不够!
一千美元,
赎金也好,罚款也罢,
一连过去三天,十三姨还是没能凑出来。
这个金额多吗?
当然多,黑市上能换两块金砖呢,随便拿出一半,都够戴平安在危险重重的范德林匪帮里活下去。
可相应的,华工营地的人也挺多,
五百多人的营地,就算戴平安弄死了一小部分,剩下活着的人分一分,摊到每个华工头上的数额也就两美元多一点,差不多是他们一个月的薪水。
但就是这点钱,
十三姨凑了三天也没能凑出来。
哪怕李家源刚刚提前支付了一个月的薪水,
哪怕十三姨他们来时本就带着六七百美元傍身,
哪怕黄飞鸿前几天冒着风险,帮汉叔摘下脑袋,好生安葬。
难道真没有人雪中送炭吗?
当然不可能,
有人倾囊相助,掏干了身上最后一点,以防万一的美元;有人夜以继日,拼了命的洗衣服赚钱,一连三晚。可在现实面前,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人少钱也少,他们能凑出来的现金最后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而这一切,都因为李家源专门回营地放出了消息:
黄飞鸿又得罪了戴平安。
同样是得罪人,
得罪了黄师傅,再见的时候说点好话,磕个头认个错,也就搪塞过去了,大不了以后看病的时候给点钱呗。
可如果得罪了的是戴爷,说不定就要拿人命赔了,就算眼前不计较,一时半会儿的没啥事,谁知道戴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再找麻烦。更何况他们以后还得在李爷手下混饭吃,那可是戴爷的心腹!
所以说,黄师傅得罪了戴爷,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戴平安早就预料到了。
汉叔要是活着,这笔钱或许还能凑出来,汉叔一死,哼哼……
这十几年来,汉叔把一个几百人的营地管理得井井有条,照顾着众人的生计,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呢?
挂在营地好几天,晒变味了都没人敢去管,最后还是靠黄飞鸿一个外人来收拾局面,勉强入土为安。
何其的悲哀,多么的活该。
另一边是李家源带着的,在西伊丽莎白的树林中从平克顿侦探和警方手里活下来的那六十人。
六十个人,六十个被死亡吓坏了的疯子,
阎孝国说的对,他们除了对戴平安忠心耿耿,没什么本事,马不会骑,枪不打准,就连英文都不知道,简直一无是处。
可阎孝国不知道的是,为了学会骑马,有人把双腿绑在马上,跟着米尔顿少校的骑兵每日巡逻;为了掌握射击,有人日夜练习,连枪都报废了好几把;还有人连字母都认不全,却能一头扎进了犰狳镇的废墟中心,在短短的几天内学会了日常用语和脏话交流。
不要怪他人不帮自己,也不要怨别人不给机会,在伸出手求助的时候,先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哈维尔·伊斯科拉,墨西哥人的身份让他很快被打残了的啸狼帮成员接受,轻而易举的成为啸狼帮在仙人掌地区的首领,每天想着如何扩大队伍,增添人手。
比尔·威廉姆森,重新回归军旅生活,成天和米尔顿少校的骑兵搅和在一起,不是骑着马在荒野巡逻,就是守着营地摆弄武器,顺便跟周围人普及戴平安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的事迹。
除了被困在犰狳镇郁闷养伤的黄飞鸿,好像每一个人都很满意目前的状态,但实际上,他们都在默默准备,等待着一场决定眼前的生活能否继续下去的战斗,
一场即将到来,却又迟迟未至的战斗。
直到第十天的下午,一只与众不同的队伍出现在了奔赴犰狳镇的车流当中。
十辆货运马车,每一车都装满了遮盖严实的货物,车轮驶过,在坚硬的路面上压出两道深深的印痕,可武装到牙齿的押送护卫,却又让那些对此感兴趣的普通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当这支队伍临近仙人掌清泉的范围时,一只小小的旗帜出现在第一辆车的车头。
迎风飘舞的白旗上画着一个大大的黑圈,黑圈中央大写字母“S”加上两道竖杠的美元标志,除了没有血红的手印,剩下的和临时独立团的袖章,一模一样。
驶入仙人掌清泉的荒漠后,路边立刻有独立团巡逻的民兵接应。车队也没有沿着大路继续前行,而是向南一拐,拐进了唐胡里奥湖东侧的湖畔,戴平安已经带人在这里架好了马克沁,等候多时。
勒住马车的缰绳,不等轮子停稳,一个身影就急不可耐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风尘仆仆却又兴奋十足的面容,正是戴平安在十天前放回去的,法国哈乞开斯公司在美国的优秀销售兼技术人员——尤利西斯·格兰特。
也许是因为在戴平安的手中已经差点死过一次,再度归来的格兰特先生胆子大了许多。他无视周围枪口的威胁,让先让人抬着一挺造型奇特的重机枪摆在了戴平安的面前,然后才开始打招呼。
“再次见到您,非常高兴,戴先生,我不得不说,您的新形象让人眼前一亮,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再次见面我也很高兴,格兰特先生,只希望你带来的东西不会让我失望。”
“怎么可能呢,戴平安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那就请您允许我为您介绍,”
说着话,格兰特一指脚下造型奇特的,恍若电磁炮一样的武器:
“哈乞开斯1897重机枪,我们公司的拳头产品。”
“第一,结实可靠。相同的重量,我们的1897全枪只有30多个零部件,结构简单,容易修理更换;
第二,弹板供弹。不管是更换子弹还是排除故障,都非常的迅速便捷,同时还能节约子弹;
第三,第三,我们公司的先进专利,绝无仅有的气冷式设计。彻底摆脱对水源的依赖,非常适合新奥斯汀荒漠的特殊环境,简直就是专门为戴先生您目前的需求而设计。
总之,只要您能把射速控制在每分钟二百发,我们的哈乞开斯1897重机枪就可以无休止的一直射击下去。”
热情洋溢的格兰特介绍完了,本以为对方会很惊喜,可看到的却是戴平安一脸的淡然。戴平安也没有想到,抗日战争中,小日本臭名远扬的九二式重机枪的始祖居然会是这个德性,这么难看。
“还有别的吗?”
“呃……当然有。”格兰特一指身后的马车:
“除了第一车的二十的机枪之外,考虑到您今后的需要,我还为您带来四百支全新的拉栓式步枪,一车炮弹,以及剩余六车的各型号子弹。这些全部加起来,我可以为您打个折扣……”
说道这,格兰特迟疑了一下:
“大概一万九千一百……”
“嘭”的一声,
一个包裹重重地摔到了格兰特的面前:
“这是两万。”
随后戴平安向身后早已经跃跃欲试的比尔等人一挥手:
“验货!”
比尔等人很仔细,不是抽查,是每一辆马车里的每一箱子弹和武器都得卸下来打开验一遍。这次交易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东西,没有人敢麻痹大意。
最后更是连之前缴获的哈乞开斯四十七毫米的速射炮都被推了出来,装填好运来的炮弹后,对着南边的圣路易斯河一炮轰了出去。
枪炮声打破了唐胡里奥湖的宁静,但这并没有影响格兰特先生数钱的兴致,一包钱足足数了五遍。
等到所有的武器子弹检验完毕,得到戴平安的允许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紧紧抱在怀里。
“戴先生,您之前说的果然没错,”
捂着被震到嗡嗡直响的耳朵,格兰特对戴平安大喊道:
“像您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的有效客户,该死的,我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
这单交易,清空了他负责的三分之一库存,更重要的是,虽然有些风险,可戴平安这种客户不仅要比以往的军方付款痛快,还省下了贿赂和回扣等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您简直比我更适合当一个武器销售,当您放我回去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担心您会不会抢我的工作。”格兰特半开玩笑的说道。
“如果我要抢你的工作,我就会把这些武器留下,一分钱都不收。”交易完成,戴平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格兰特的脸都白了,抱紧怀里的包裹试探性的问道。
“放心拿好的钱。”
戴平安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战争一打起来,作为销售的我就可以从中赚得更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提前把武器捐出去一点,开发市场,很正常,就当是投资了。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也跟别人学的,拾人牙慧而已。”
“跟别人学的?能说说是谁吗?”
“美国政府。”
见对方一脸的不可置信,戴平安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除了这些,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别的……”
“哦,对对对,”
格兰特恍若大悟:
“您在黑水镇的朋友让我带个消息,他同意见面,但是他就安全方面的考虑,希望您能够亲自去见他。”
戴平安笑了:
“回去告诉他,没有问题。三天之后,我请他在黑水镇喝一杯。”
173,咖啡,皮包和小调
173,
武器和弹药重新打包,装进了马车。
沉甸甸的包裹压在怀里,格兰特再生不起别的心思,婉拒了戴平安领他们去犰狳镇参观一番的邀请后,带着几十名雇来的护卫,踏上了返回黑水镇的行程。
今天的太阳还没有落山,快马加鞭的还能再赶一段路,在野外休息一晚后,他们能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回到黑水镇。而那个时候,离戴平安答应见面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两天。
格兰特必须早点把这一消息带给那一位,毕竟早一点回去,那一位才能早一点做好准备。
也不知是因为抱在怀里的皮包太重,还是心里有事,晚上在路边扎营休息的时候,奔波了整日的格兰特居然一夜没睡,最后更是抱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傍晚时分赶回了黑水镇。
等他安顿好一切,抱着皮包独自来到城镇中心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被点亮,昏黄的光芒驱散了这座城市街道上的阴暗,也将格兰特走动的身影在潮湿的地面上映的摇摆不定。
踏着干净整洁的街道,经过热闹非凡的酒吧和剧院,他在与平克顿侦探大楼只有一街之隔的门口停下,犹豫了几秒钟后,为了今后的生计还是轻轻的叩响了门环。
里头很快有护卫开门把他迎了进去,两分钟之后,他拘谨的站到了一张黑檀木打造的办公桌前。洁白无瑕的蕾丝桌布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准备多时。
格兰特让自己尽量不去关注桌上的那杯咖啡,把目光放到了端着咖啡,坐在桌子对面的黑水镇银行现任行长,平克顿安保公司副经理,兼黑水镇副镇长——贝特·罗宾森先生身上。
“他答应了?”
伴随着金属和瓷器轻轻碰撞的轻响,副镇长年轻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是的,先生,如您所料,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格兰特兴奋的点点头:
“三天,不,两天以后,他会亲自来到犰狳镇和邓巴警长见面。”
“做得好!”
副镇长笑了,手里端着的咖啡和小勺也放到了桌上。
如果布商堡军营里的任何一人可以站到这里,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位新上任没几天的副镇长贝特·罗宾森先生居然跟贝克特·罗宾森上校,不仅名字上只有一字之差,就连相貌都长得一模一样。
这不是上天的巧合,
也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因为罗宾森依旧还是罗宾森,
所以贝特,
就可以是贝克特!
当戴平安自以为他已经把贝克特上校困在了新奥斯汀的西部,以悬赏一万美元为诱饵,准备发动犰狳镇里的无业人员大举搜捕的时候,人家早在几天以前,就以名字里扣几个字母的方式,轻而易举的成为掌握黑水镇经济和武力的重要人物。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戴平安败了,
败了就是败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
到时候哪怕死无全尸,遗臭万年都能算个体面的下场,就怕死的灰飞烟灭般,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无声无息的连点响动都没有,就像新奥斯汀荒漠里被风吹跑的风滚草。
贝克特上校输了,
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
怎么可能算得上是东山再起,人家就从来没有下过山。这个山头不舒服了,脚步轻轻一迈,就在另一个山头坐稳,依旧傲然睥睨的高高在上,以泰山压顶的方式把下面的踩回去。
通缉令?
那就是糊弄山下的一个幌子,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在人家眼里也依旧是个笑话。
格兰特怎么样,法国哈乞开斯武器公司在美国的代理,一笔生意成千上万的赚,还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最后也得把挣到的钱乖乖的带回来。
“罗宾森先生您正是料事如神啊,姓戴的那个劫匪检查的果然很认真,每一箱武器和子弹都没有放过。如果不是有您临走时的提醒,说不定我就回不来了,”
说到这,一夜未睡的格兰特借着这股兴奋劲,把一路上紧抱在怀里,此刻还带着体温的皮包摆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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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小子并不知道,咱们已经把价格提高了三成,他想不吃亏都不行。好久没有接过这么痛快的生意了,这么多的钱,您不知道我一路上有多么的小心,我刚一回来就急着给这边送了过来……”
格兰特的声音越说越低,兴奋过头的他忽然发现对面的贝克特上校用一种厌恶的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准确一点来说,是盯着皮包放下时,从包上掉落在桌面上的几粒微尘。
黑黄色的尘土卡在洁白的蕾丝桌布里,分外的显眼。
“对、对不起,我可以弄干净,马上就好,马上……”
他一把拿起皮包,可为时已晚,跟着他奔波了一天一夜的包裹已经在雪白的桌面上留下一圈黑色的印记。
格兰特伸手就要把桌布上的尘土清理干净,可这哪是心急火燎的他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结果沙土还没抠出来,反倒是心中一急,把黄褐色的汗珠子也滴了上去。
“够了!慌什么,一张桌布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吗?”贝克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解开:
“你们交易的时候,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有有有!”
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失误,格兰特连淌到脸上的汗珠都不敢擦,将他和戴平安交易时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终于让一脸蔑视的贝克特上校笑出声来:
“挑起战争,赚得更多?他有那个资格吗?他有那个本事吗?哼哼。”
一边哈着腰,格兰特一边也陪着一起笑着,可下一刻,贝克特上校就一改脸上的嘲讽,用审视的目光盯紧了他:
“你笑什么?你有资格笑吗?难道你觉着自己有这个资格?”
“不、我没、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你要记住,你是因为有了我们罗宾森家族的允许,才可以在这个地方售卖你的那些垃圾,我们不同意,你一根毛都卖不出去!”
“还挑起战争,没有我们答应,你在这里呼吸都不可以,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没有您的庇佑,我什么都不是。”
“明白就好。待会儿留下一万六,剩下的你自己拿回去应付公司吧。”
“一万六!?”
“怎么?你觉得一万六很多吗?光凭你卖给姓戴的匪徒武器子弹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按照通匪的罪名把你抓起来,明白吗!”
“可那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贝克特上校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也许是两天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格兰特觉着自己的脑袋这会儿转得特别慢,许久才从一片茫然中清醒过来,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贝克特上校愤怒到要吃人的目光。
“没有、不、是我错了,先生,谢谢,谢谢您的指点,”
格兰特的脑袋里仍然嗡嗡作响的鸣叫着,可他还是依照本能,将认错的脑袋低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
“一切都是我的错,谢谢,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卑躬屈膝的格兰特用唯唯诺诺的态度,终于换得贝克特少校收敛火气,坐了回去。可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贝克特上校又拦住了想转身离开的格兰特。
“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就把它喝了吧。”
说着话,贝克特上校一指格兰特面前,已经凉了许多的咖啡:
“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喝了暖暖身子吧。”
“还要喝?”
格兰特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反倒是声音颤动了起来。见他有些迟疑,贝克特上校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刚刚说的是实话,我也相信你,但是呢,你终归是从那边回来的,对不对?喝掉它,对你好,也对我好,明白嘛!”
“明、明白,那我在这里,现在就喝?”
格兰特此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终于引起对面的不耐烦,
“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快一点。”
“是,那我喝。”
两只手颤颤巍巍的拿起咖啡,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像两条毒蛇一样,顺着他的鼻孔钻进去,勾起他脑海中某些可怕的回忆。
贝克特上校用冰冷的目光在对面看着他,犹豫再三,格兰特咬了咬牙,还是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也就在他把咖啡咽下去的时候,办公桌的对面传来了小勺子在杯子边缘按照某种节奏,轻轻敲击的声音。清脆的声响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喝过咖啡的格兰特在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脑子睡了,但人依然还直直的站着,类似进入了某种梦游的状态。
在贝克特上校的引导下,格兰特开始讲述他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凡是能记住的,或是记住了但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的,统统一个字连着一个字的在贝克特上校面前,毫无保留的吐露出来。
就像是昨夜喝了一大桶的冰镇威士忌,又像是在梦里被人敲开了脑袋,等格兰特先生因为头部的剧痛从无休止的幻境再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已经是明月高悬的天空。
挪动着僵硬的脑袋左右看看,远处的路灯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晃得他两眼生疼。不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强烈的恶心就从胃里泛起,结果又是一滩酸水吐到了胸前。
这一口出来,格兰特又清醒了不少。
脑仁跟胃里依旧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但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就像碎了一地的彩绘玻璃,在他的拼命回忆下,将喝下咖啡之前的事情,一块一块的拼凑了起来。
下一刻,他就从地忽然上坐起,四处寻找起来。结果找了好一番,才在自己的身下找到那只瘪了很多的皮包。
翻开一看,里面还有钱,只不过是从整整两万美元减去一万六之后,变成了两千元。
“哼哼……”
格兰特无奈的笑着,这就是代价,就跟刚刚那杯差点要了他命的咖啡一般,都是寻求罗宾森家族庇护,取得贝克特·罗宾森先生信任,可以为其做事的代价。
这样的咖啡一周前他已经喝过一次,
味道很好喝,而且能让喝下去的人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将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也能将内心的意愿展示的明明白白。
一杯咖啡,既交出自己的把柄,也展示内心的诚意,一举两得。
就是副作用免不了有些严重,上一杯,让精神十足的他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一杯,他还能活着醒来已经算个奇迹,又何必在乎还剩多少钱呢?
代价是很苛刻,也很惨重,但如果不是被放回来,成为算计戴平安的工具,这个机会他恐怕抢都抢不来。
又在坚硬的地上温存了一会儿,格兰特先生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朝着路灯亮着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等寒冷且潮湿的海风吹醒了脑袋,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就是黑水镇的某条的巷,而他又在不知不觉中,走回到了黑水镇的大街上。
此时的时间难以确定,但寒冷的街道上只有格兰特一个人,两侧的建筑已经陷入了黑暗,就连黑水镇剧院会亮到深夜的彩灯也跟着熄灭。明黄色的路灯倒是依然亮着,把格兰特孤零零的影子在冰冷的街道上拖出老长。
撑着疲惫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倒下的身体,饥寒交迫的格兰特先生拖着沉重且蹒跚的步伐向镇子外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嗓子里都快要冒烟的他就注意到了修复还没有一个月的黑水镇酒吧。
原本热闹非凡的酒吧早已经打烊,只剩下酒吧深处的一点灯火,透过落地的窗户映出朦胧的光芒。
有灯就有人,有人就有水。
两千美元,买不来先进的速射炮,也换不回十挺重机枪,但砸开一个酒吧的房门还是没有问题的。等格兰特先生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沉重的身躯撞到了房门之上。
门还没有上锁,结果就是格兰特摔在了酒吧的地上。
等他再爬起来,发现昏暗的酒吧大厅里只有三个人,一个酒保,站在了吧台深处;一个乐手,正借着昏暗的灯光摆弄着钢琴;还有一名侍者,在关好房门以后,将瘫软的格兰特先生扶到了吧台边上。
“水,给我水。”
扶着吧台,勉强撑起身体的格兰特先生将一张五美元面额的巨款拍在桌上。
金钱的威力,很快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生命之源的滋润与清凉,一连喝了五杯,才让他自己感觉到又活了过来。
抬起沉重的眼皮,重获新生的他才注意到酒吧里的不正常——
昏暗的酒吧里安静的可怕,明明只有他们几个人,却感觉好像有几十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他!
吧台里,一脸煞白的酒保也没有收走那张巨额钞票,而是在完成倒水的工作后就紧贴着后面的酒柜站好,仿佛吧台外面,格兰特的身后有什么恐怖的威胁一般。
也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钢琴突然响起。
是那名乐手在演奏,但钢琴发出的声响却异常的难听,被吓了一跳的格兰特起初以为是自己头疼的缘故,可晃了晃脑袋后,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是他的原因,也不是钢琴的问题,是那名乐手弹奏的有毛病。僵硬的手指断断续续的把琴键挨个摁下去,别说什么初学者,简直就跟没学过一样。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还能就着这九不搭八的钢琴声哼唱出来:
“哦,苏珊娜,
你别为我哭泣,
我来自阿拉巴马,
带着心爱的五弦琴。”
就连哼唱,都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两句,可熟悉的声音却让格兰特先生从椅子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你……你……”
指着乐手的背影,格兰特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他甚至希望是那杯咖啡的副作用还没有过去。可不管是磕疼了的膝盖,还是酒吧冰凉的地板,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觉。
也就在这时,难听到自己也无法忍受的乐手终于停了下来,哼着《哦,苏珊娜》这首小调,慢慢的把头转向了格兰特,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脸森然的微笑:
“不好意思,刚学这首曲子,请见谅。”
“你……你不是两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戴平安,差点把舌头咬掉的格兰特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我嘛,一直跟在你们后面,也就比格兰特先生你晚到半个小时吧。至于他们,”
说着话,戴平安一指酒吧黑漆漆的二楼:
“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吧。”
174,无中生有,出手帮忙
174,
黑水镇支援的平克顿侦探跟着通往犰狳镇的山道一起崩塌,但这只是拖延,拖延危险降临的时间。
几百人的死亡,对黑水镇来说只是一些损伤,还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就算是真的一时挪不出人手,也能从西伊丽莎白的北部军营调来更多的支援。
为此,戴平安守着犰狳镇,胆战心惊的等了三天,结果三天之内,除了混在淘金队伍里的间谍,他们没有等到一个警察,一个侦探,或是一个士兵。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戴平安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他们的处境是居危思危,只有农场里圈养的肥猪,才会认为危险已经过去。
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安宁,一定是黑水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一时之间,犰狳镇这边又没有空余的人手,于是戴平安就把被俘的尤利西斯·格兰特先生,以交易武器军火的名义给放了回去。
是否会回来无所谓,关键是要看看黑水镇的反应。
于是在放人离开的时候,戴平安还突发奇想的请格兰特向黑水镇的邓巴警长带了句话,感谢他出手相助的同时,希望能够找机会见一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黑水镇的两任镇长,一任警长都死在了戴平安的手上,剩下能记住名字的,只剩下那位从他手上活下来,嫉恶如仇的邓巴警长。
结果,去而复返的格兰特不仅带来了所需要的武器子弹,居然还有邓巴警长同意见面的回复。
那可是邓巴警长!
相隔两地,为了黑水镇的安宁,鞭长莫及的邓巴警长或许会对戴平安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只要有让戴平安伏法的机会,邓巴警长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又怎么可能相约见面。
好一出无中生有!
更何况戴平安早就把阎孝国还有他那些身手矫健的高手,通过麦克法兰牧场派往了黑水镇。
光天化日之下,华人面孔的出现难免会引起黑水镇当地人的警觉,但晚上呢,黑水镇的路灯可以照亮哪些范围,戴平安深有体会。
如果这都能被人发现,那阎大人口中,他的那些可以在楼顶上飞檐走壁,来去自如的大清健儿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在得知格兰特先生要回新奥斯汀出售武器的同时,戴平安就已经知道黑水镇的银行换了一个新行长,黑水镇也多了一个副镇长。
贝特·罗宾森!
光听名字就知道对方有多猖狂。
武器交易一结束,戴平安就把犰狳镇交给了亚瑟·摩根,单人独骑,远远的坠在了格兰特的队伍后面。
在格兰特喝下咖啡,向贝特先生掏心掏肺的报告行程的时候,他已经按照留下的记号,和藏在黑水镇剧院楼顶的阎孝国等人接上了头。
他们看着格兰特先生被人从后门拖出来,扔到无人问津的小巷,也在夜半三更过后控制了黑水镇的酒吧,等待格兰特先生的苏醒。
故地重游,戴平安还不忘抽出时间,向专业的乐手学了学那首记忆中的小调,结果《哦,苏珊娜》没弹出来不说,就连《蜜雪冰城》的感觉都差点毁个一干二净。
“他们?他们是谁?难道还有……”
惊慌失措的格兰特刚想问个明白,从二楼跳下来的黑二庆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刚想回头,手里的皮包就已经被交到了戴平安的手中。
“哎?轻了很多呀,以后不用再担心睡不着了吧。”掂量了一下皮包,一脸嘲弄的戴平安从里头取出剩余的两千美元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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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美元的成本,卖我整整两万,格兰特先生,您这利润高的有些过分了吧。”
“都给您,不,我还有别的,我可以去取,放过我,求求您,我也是被逼得……”察觉到自己处境的格兰特做着最后挣扎。
“我知道,您先起来,咱们坐着聊。”戴平安把瘫软在地的格兰特扶回到了椅子上:
“再喝杯水压压惊,咱们慢慢谈。哦,对了,这是您的钱,拿好。”
说着话,戴平安把钱装进皮包,塞到了格兰特的怀里。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咱们不着急,慢慢谈,要不,就从我放您回来说起?”
看着戴平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有端到面前的水杯,认命了的格兰特先咽了咽口水,然后点了点头。
哈乞开斯速射炮本就罗宾森家族订购的第一单生意,被放出来得格兰特本想认下这场损失,抽身离开,却在黑水镇被重新出现的贝克特上校给拦了回来。
出人意料的是,在通过一杯咖啡知道事情经过的贝克特,不仅没有责怪他们将船击沉的行为,还愿意接收格兰特成为罗宾森家族的附庸。
条件就是格兰特要遵守和戴平安的约定,把足够的军火卖回到犰狳镇,同时冒充邓巴警长,把见面的消息传回去。为了傍上罗宾森家族这棵大树,格兰特只能遵从,这才有了随后发生的一切。
“把武器送回到犰狳镇?他到底想干什么?”
听完格兰特完整的复述,戴平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想不明白,一旁的格兰特就更想不明白了:
“我真的不知道贝克特先生要干什么,真的,以前跟我接触的,只是他们家族其中一个管家而已。我也是被逼无奈,罗宾森家族我真的惹不起。”格兰特先生拼命的解释着。
“惹不起?呵呵,这么说罗宾森家族很厉害喽?”戴平安眼睛一亮:
“比我还厉害?”
“这,这……”
一个是杀到眼前的亡命匪徒,一个是根深蒂固的家族势力,格兰特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反而让戴平安更加开心: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你刚刚说,贝特先生当面就要走了一万六,但包里最后只剩下两千块?”
“对,没错。”
“您不觉着这里头有点不对劲?”
“您是说,还有别的人拿走了另外那两千?”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罗宾森家族实力很强,强到我们的格兰特先生居然连我都不怕,呵呵,”
戴平安把想站起来的格兰特摁回到了椅子上:
“既然这么强,又怎么会在乎多拿两千美元呢?一万六?百分之八十!这是根本没想给您留活路啊,格兰特先生!”
“?”
“您不觉着这样的家族,这种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什么意思?”
格兰特还是没有想明白,但戴平安心中已经可以确定一些事情:
“看来我们的上校先生在黑水镇遇到了一些新麻烦,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这会儿一定很缺钱。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该怎么帮这个忙!”
175,第二单生意
175,
根据格兰特的反应,可以确定送回犰狳镇的那批武器没有问题,但这反而让戴平安更加想不明白贝克特上校这么做的目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只是戴平安他想不出来。
比你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要努力,还要聪明。
这也是巴利镇长和贝克特上校无法相提并论的重要原因。
一个已经被束缚手脚,成了阶下囚;而另一个不但依旧掌控着局势,就连新的计划都让人琢磨不透。
但在今晚,贝克特上校努力的有些过了,
他敛财的手段过于粗糙,不像个世家子弟,和拦路的匪徒相比,也就稍稍多了一点用来遮羞的体面。也让戴平安在重重迷雾之中,找到了贝克特上校刚刚浮现出来的弱点。
缺钱。
把武器送回犰狳镇的目的,戴平安他无从知晓,就算这会儿连夜返回,也算不上亡羊补牢。
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把犰狳镇留个亚瑟·摩根,把华工营地留给李家源,自己则留在黑水镇,给新上任的贝特镇长,以互相拆家的方式好好庆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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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先生,你能确定你卖给我的武器没有问题?”
“没问题,肯定没有问题,我以我们公司的名誉还有我的家人发誓!”
“很好,我的钱没有问题,你的货也没有问题,这说明什么?说明虽然有一些别的因素在里面,但我们的第一单交易很成功,那么,格兰特先生,有没有兴趣开始我们的第二单交易?”
“第二单交易?”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嘛。”
“挑起战争,赚的更多?可这里没有战争,也没有人需要我的武器。”
“所以我们才要开拓市场,进行投资。还有,和枪械子弹相比,恐惧才是我们最好的武器。比如说,你觉得我们的贝特镇长,现如今最害怕的是什么东西?”
“没钱?”
格兰特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可紧接着他就摇起了脑袋:
“这不可能!贝特先生是新上任的银行行长,他的房间就在银行楼上,同样,他的钱也就存在黑水镇的银行里。可您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守着吗?简直就跟军营一样!”
不知不觉中,格兰特已经站到了戴平安的一方:
“抢劫银行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戴先生,请不忘记,这里可不是犰狳镇!”
“我当然知道这里不是犰狳镇,正因为他不是犰狳镇,所以我们才可以成功。”说着话,一脸得意的戴平安抬起脑袋,看向了上方:
“我说的没错吧,阎大人,接下来可就得靠您啦。”
顺着戴平安的视线,格兰特也抬头向楼上望去,可除了空无一人的酒吧二楼,那里只有一片漆黑的房顶,
只是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冷哼,来自头顶。
艰难的夜晚终于过去,
和东边有亨尼根高地所阻挡的犰狳镇相比,临近烙铁湖的黑水镇更能提前的感受到日出所带来的光明。
当大部分人还在梦中沉睡的时候,从湖里一跃而出的太阳已经超越亮着的路灯,成为照亮那些未眠者最主要的光芒。比如打扫完街道的工人,巡逻了整夜的警察,还有临时充当黑水镇银行守卫的平克顿侦探。
守卫和侦探,二者原本有些明显的区别,可当银行的行长和平克顿公司的副经理是同一人后,下面人的身份也就难免有些重叠。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位于黑水镇大剧院旁边,和警局还有平克顿侦探公司只隔着一条街的黑水镇银行,由原本的戒备森严变成了现如今的固若金汤。
白天,人来人往的银行内外都有平克顿侦探守着不说,就连到了晚上,生铁铸就的大门外都还留有两人站岗。
熬过夜的人都知道,最冷的时候是黑夜就要过去的时候,最难熬的时候,也是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
街上已经大亮,水汽所凝结的薄雾中,也有一两个行人开始走动,但接替他们的同事还得再等一个小时才会出现。
等待,本来就是一种折磨。
在这度秒如年的时刻,没有什么能比一根香烟更加值钱,如果有,那就是两根。
巧合的是,经过一整夜漫长且无聊的等待,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此时也就剩下两根烟。
左右看了看,确定长官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后,守在银行大门左右的两个人凑到了一起。
一人一根,把香烟叼在了嘴里,一人掏出火柴,另一人低下了脑袋。
雾气中站了一夜,衣服兜里的东西难免有些潮,一连两下都没有划着。
直到第三下,鲜红的火苗“呲”的一声在火柴头上绽放,在把双手拢着送出去的同时,划着火柴的那个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什么声音?”
另一人正低着脑袋,等眼前升腾的火苗落回去,什么都没有听见。
“难道是我的耳朵听错了?”
“当然是你听错了。只要你少去两次妓院,就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重新烧起来的火苗把纸卷里紧致的烟丝染得通红,
猛吸了一口的另一人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从头顶刮过去的一阵冷风,还在喋喋不休的开着玩笑。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火柴棍上的火苗从一头一直燃烧到了另一头,而为他点烟的同伴,连一声都没有吭。
“这就生气了?”
一脸诧异的抬起脑袋,温热且猛烈的雨点这才淋到了他的头上,身上。
又过了一秒钟,
等到香烟从嘴里掉到地上,无头的尸体这才在另一人惊恐的吼叫中,“嘭”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惊叫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有些人更是被从美梦中唤醒,可当他们推开窗户,探出脑袋怒骂时,看到的却是银行门口围了一圈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的脑袋就此忽然消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才刚刚开始。
176,想不出来了
176,
从第一声尖叫声开始算起,
十秒钟不到,把守在内部的银行护卫就从里面踹开银行大门,将在此的人群控制;
两分钟后,大批的侦探从对面的平克顿大楼里倾巢而出,封锁了整条大街;
10分钟后,姗姗来迟的黑水镇警察也赶到银行门口,对犯罪现场和周边行人开始调查;
又过了十几分钟,得到消息的邓巴警长才从黑水镇边缘的家里匆匆赶来,而此时整条黑水镇大街上除了控制局面的警探,还站满了议论纷纷的围观人群。
邓巴警长一出现,围观的黑水镇居民就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他也没有急着进去,先环视了一周,在人群中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神情后,才迈步进入现场,来到尸体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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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的死状很惨烈,伤口处喷洒出来的血水在银行的大门中间蔓延开了一大片,然后被冲出来的银行护卫沾上,踩的到处都是。
身为一名从警几十年,经验丰富的老警探,这种死尸倒地的场景邓巴警长每个月都能碰上那么一两回。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除了那颗失踪了的脑袋,消失的就好像长出翅膀飞走了一般。
“情况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他开始询问周边的情况,在一边等候多时的银行值班经理还有由平克顿侦探担任的护卫队长立刻给出了回应。
“银行内部没有发生任何状况,一切正常,没有抢劫的迹象。”
“外面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死的,脑袋也没有找到。给我把那个混蛋带过来。”
这样的回答,听着直皱眉头,就在这时活下来的那名守卫也被人拽了过来,邓巴警长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因为人是拽过来了,但魂没跟来。
不管是呆滞无神的眼神,还是脸颊两侧高高隆起的巴掌印记,都说明他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且还没能从中反应过来。
拦住了还想动手护卫队长,邓巴警长决定先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他掏出根烟塞到那名警卫的嘴里,结果刚划着火柴,对面就炸了。
废了好大的功夫,众人才把那名大喊大叫的守卫给重新摁到了地上,可也正是这一下,让邓巴警长从对方惊恐痴呆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清明。
“放开他,我说放开他!”
推开七手八脚的平克顿侦探,邓巴警长把那人拽到了自己跟前:
“醒了吗?醒了就跟我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血,都是血,不见了,一下子就不见了。”
“不见了?在此之前呢,你在干吗?”
“我在干吗?我在干吗?我在抽烟,对,抽烟,他帮我点了一根烟。”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不见了,他的脑袋不见了,血!都是血!不见了!”
从护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中,邓巴警长大致想象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自己点烟时,对方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可他还是没搞清楚死者的脑袋是怎么不见的。
搞不清楚的死因,也就找不到凶器,找不到凶器,又能上哪去找凶手。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只能让守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护卫队长把人拖走。随后,邓巴警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当时在场的行人之上,可问了一圈之后,得到的答案却是像两张照片一样简单。
第一张,大家都看到守卫两人凑到了一起抽烟,一切正常;
下一张,受害者的脑袋就不翼而飞,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脖子的伤口喷的到处都是,旁边是浑身是血,已经被吓傻在地的另一个守卫。
“在此期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东西?”
“好好想一想,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或是闻到什么,好好想一想,想想有哪里不对?”
邓巴警长努力调动着大家的情绪,试图唤醒众人的回忆,可得到的却是眼前十几人茫然的神情。就在他要失望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响起:
“我听见了,是声音。”
“什么声音?”
“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是魔鬼在低语,那个白色恶魔,他又回来了。”
刚兴奋起来的邓巴警长立刻颓废了下去,都不用抬眼去看,光凭最后这两句话,他都能猜出来躲在人群后头说话的那人是谁。
该死的戴平安!
因为他,黑水镇上次死了三位镇长,一位警长,还有两百多名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哪怕在离开了之后,还给黑水镇留下了一个疯子。
果然,人群在散开之后,把躲在后头破衣烂衫的神父漏了出来。
按照神父的信仰,自杀才是世人最大的罪,结果在戴平安的一番言论之后,一直兢兢业业,忠于上帝,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上帝的神父就选择了自杀。
虽然人是救下来了,但是神父已经不对了,神经兮兮的再也没有正常过。每天流窜在黑水镇的大街小巷,嘴里念叨着不是看到白色的恶魔,就是听到地狱的呼唤。要不是有其他神父照看和众人的帮持,早就饿死几十回了。
警长无力地挥挥手,把身边的警察叫了过来:
“你赶紧把神父带出去,哪来的送哪去,别让他在这里添乱。”
“我不走,我听得很清楚,那就是魔鬼的低语,白色恶魔又回来了。”
邓巴警长的这一无礼举动立即惹恼了自我感觉良好的神父,扑上来就要分个胜负,旁边的警察赶紧拦住。又是一番连哄带骗地糊弄,总算把人给哄着离开了。
直到那名警员搀扶着神父拐过了前面的街角,邓巴警长还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过了几秒不到,惊恐的尖叫声就从拐角那头响起,紧接着,就见浑身是血的神父从那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邓巴警长反应最快,拔出手枪就冲了过去,可当他跑过拐角时,看到的已然是一具倒地的尸体,从服装上可以判断出正是之前那名警察。
他的脑袋也不见了。
望向四周,别说是凶手,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前方远处倒是有人,却是在那边封锁街道的平克顿侦探听到动静跑过来,在他身后,紧跟着冲过来的平哥顿侦探和警察同样是一无所获,啥也没发现。
“声音!地狱的声音!恶魔又回来了!”
被一起带过来的神父张牙舞爪的嘶喊着,浑身是血的他此刻更像是一个魔鬼。
“啪啪啪啪!”
护卫队长一上来先是四个大嘴巴子,然后一把把人薅了过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
被扇得晕头转向的神父嘴巴动了动,却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护卫队长不得不凑到跟前:
“老东西你说的大声一……啊!”
却是被神父顺势一口啃在了脸上,等众人使劲将两者撕开,脸颊上已经多了一圈见血的牙印。
“我他妈弄死你!”
摸了摸脸上凹凸不平的牙印,气急败坏的队长拔出手枪就要打,结果被转身回来的邓巴警长给抬了起来。
“呯!”
枪声传出去很远,彻底打破了黑水镇安宁的清晨。
177,钩如月
177,
“你想干什么!”
被摁下去的枪口直接顶在邓巴警长的胸前。
平克顿侦探的办公大楼和黑水镇警局只有一墙之隔,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不像距离上那么亲密。
从本质上讲,双方都是拿枪为别人解决事情,凭什么就得听你的。再加上身后一直有银行,商会,还有镇长等许多大客户的支持,所以平克顿侦探和黑水镇警局中的某一部分人关系一直很紧张。
巧合的是,邓巴警长就属于不愿意跟平克顿侦探合作的那部分警员。
因为以前只是一个普通警员,双方矛盾也就没有那么明显。可当邓巴警长走马上任之后,做了很多有益于黑水镇普通居民的事情,难免就会触及和影响到平克顿侦探的利益。
哪怕经验丰富,办案能力强,可被调来临时充当银行护卫的平克顿侦探队长,对邓巴警长在犯罪现场的出现还是有一些看不顺眼。
看在邓巴警长的破案能力上,护卫队长并没有马上表现出有什么不满,行动上也配合,可是当他的脸颊被神父咬伤,而警长又明显护着神父的时候,只存在于表面上的友好合作立刻被扯到一边。
“他就是一个疯子,难道你也要护着他?”
“他只是受到了惊吓,刚刚你的人不也是如此吗?”
“可我的人至少没像疯狗一样咬人!”
“但他也没说出来什么有用东西,不是吗?”
“难道他就可以吗?”队长一指浑身颤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神父:“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能知道个什么!”
笔趣阁
“但是他也目前可能看到凶手行凶的唯一目击者,至于他刚刚的行为,”看了看队长脸上的清晰可见牙印,邓巴警长继续说道:
“只是因为他刚受了一些刺激。这是一个意外,不管怎么说都罪不至死……”
“你管这叫意外?好好好……”忍着脸上的疼痛,队长把枪收起来的同时,朝着邓巴警长狠狠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麻烦的案件,警长您总是有您的办法,既然您说这是一个意外,那它肯定就是一个意外。您能说的这么肯定,想必您也已经从旁边这个疯子,不,目击者的身上找到了有的线索,那这个案子也就全部都交给你们警方,我们平克顿侦探也不用再浪费时间。”
“不过我要提醒警长,先下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两个人,而且有一个是我们平克顿侦探的队员,我希望您早点把那个背后那个凶手揪出来,我们一个交代,不然……”
说到这,队长故意停顿了一下
“还会有更多的意外发生,我保证!”
留下几十名在街上面面相觑的黑水镇警员,护卫队长带着封锁街道和搜寻无果的平克顿侦探转身就走。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戴平安的耳中。
这是一间位于黑水镇西边,由哈乞开斯枪械公司所租用的仓库,里面除了堆积着大量的武器弹药,还有从法国运来的昂贵红酒。
因为格兰特先生获得了贝特镇长的允许,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更没人会想到,一早上接连犯下两起血案,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把人头摘掉的神秘凶手就躲在这里。
“分开了,这是好消息啊,看来他们还是小瞧了咱们,我说的对不,阎大人?”坐在木箱上戴平安一边说笑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神秘武器。
这件武器由三部分组成,
中间是一条三丈长的黑索,大拇指粗细,不知由哪种动物的筋腱制成,稍一拉扯就能再伸长一多半;
黑索的一头,是一轮脸盆大小的黑色弯钩,钩如新月,内侧有锋,可劈斩,也能挥砍。配合三丈长的黑索,大力挥舞之后甩出去,取人首级,如同镰刀收割庄稼一般简单;
另一头,则是一把三指的黑色飞爪,凭借此爪即可以勾墙探梁,实现飞檐走壁,又可以如虎爪般擒拿敌人,困住目标。
之所以能做到在眨眼间让人的脑袋不翼而飞,就是在甩出弯钩斩下首级的那一刻,同时甩出的飞爪会把还未落地的人头给勾回来。如果目标较远,还可以让配合默契的两人,在一人用弯钩斩首的同时,另一人用飞爪将首级取回。
很少有人能从钩下逃得性命,就算偶尔侥幸逃脱,也会被大内侍卫以其他方式取走性命,因此这种杀人方式外人也就无从知晓,以讹传讹之下,这件武器也就多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血滴子!
这三个字既可以是一种杀人武器,也可以是一种人,
也是在前不久,戴平安才知道一直认识的从三品的一等带刀护卫,包衣扩军参领兼指挥同知的阎孝国阎大人,居然还是出自深宫大内的血滴子。也是在今天早上动手时,他才亲眼见识到这种杀人武器的神秘。
而像阎孝国这样会使血滴子弯钩的人,在那六十三名高手中居然还有另外七个。格兰特闯进酒吧的时候,他们几人就在房间里,之所以没在二楼看见人影,是因为他们借助飞爪攀在酒吧的天花板,随时可以甩下飞钩,将下方的格兰特的脑袋勾上来。
捡起一根绒毛搭在内侧漆黑的锋刃上,轻轻一吹,绒毛便一分为二,沿着弯钩的两侧慢慢滑溜下去。
这让戴平安对这件只见过,没听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器更加的爱不释手,不由自主地就甩动起来。
“你别乱来!”
一直不愿意开口的阎孝国在身后提醒着,可兴致上来的戴平安并没有放在心上。
仓库很宽敞,空出来的地方足够他施展,更何况三丈长的黑索他只甩动了四分之一,离着两侧的墙壁还很远。
只见手中的飞钩越甩越快,吹毛断发的锋刃急速地划破空气,终于划出一阵呜呜的怪响,像是猛烈的大风吹动了窗户的缝隙,也像是林中的某种野兽在哭泣,但更像的,还是地狱里的魔鬼用活人听不懂的话语,在暗暗算计。
“不要!”
阎孝国喊晚了。
随着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一轮黑影浮现在戴平安的头顶,就在黑影中的魔鬼将由低语化为长吟的时候,戴平安猛地一挥,将手里的弯钩甩了出去。
他的目标原本是正前方,五米外立着的一根木棍,可弯钩脱手以后,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直奔站在左前方看热闹的格兰特。
看傻了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抹黑光,眼看就要身首异处,戴平安使劲一抽,终于在电光火石间将笔直的黑索拽了回来。
夺命的弯钩从胸前一挥而过,还以为戴平安要杀他的格兰特也在下一刻就明白这只是一个意外,因为被猛抽回去的弯钩对着戴平安的脑袋便旋转了回来。
松手,出剑,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戴平安把弹出的袖剑拦在身前,可令他震惊的是,失去控制却依旧旋转的弯钩居然绕过他的袖剑,再次以一种出人意料的角度,从脖子后方勾向他咽喉。
“噌……”
如同指甲在摩擦着玻璃,更像是砾石划破了黑板,紧急扭转在咽喉前方的袖剑又拦了一个空。
锐利的钩尖没有刺进戴平安的喉咙,但一抹透骨的寒凉已经旋进了他的脑后,
如果没有另一把弯钩及时出手,勾住了弯钩的锋刃,戴平安眼睛以上的半截脑袋已经顺着钩身滑了出去。
原来血滴子的可怕,不仅在于甩出时眨眼之间的速度,更在其神出鬼没的诡异角度,以至于开了死眼的戴平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手腕一挑,弯钩顺着戴平安的后背滑了下来,落回到阎孝国的手上。也直到这时,戴平安才敢慢慢伸出左手,摸向依旧冰凉的脑后,随着手指的轻轻触碰,冰凉处才在眨眼间化为一阵温热,顺着指间滑了出来。
“阎大人。”
感受着伤口深处的一抹光滑,戴平安回身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阎孝国:
“这东西,您练了多久?”
“从五岁开始,练了十年。”
“好东西!”
“没用的,比不上一把枪,几天就能上手。”
阎孝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以往的落寞,反倒是脸色煞白的戴平安笑了出来。笑得有些邪恶,根本意思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的得意。
“你不懂!”
摩挲着刚刚差点割了他半边脑袋的弯钩,戴平安脸上的笑容,让阎孝国看的心里阵阵发寒。
178,商谈,动手
178,
两起凶案,
两条人命,
还有两颗众目睽睽下,不翼而飞的脑袋,
如此凶残的事情很快就在黑水镇传得沸沸扬扬。
平克顿侦探这边虽然把破案的事情推给了警局,但也不敢放过凶手,依旧封锁着进出黑水镇的各大要道,不管出入都得经过严查。黑水镇银行,商会,平克顿大楼这些关键建筑更是派人重点把守,围得水泄不通。
风声鹤唳的戒备,让一觉醒来的黑水镇居民变得人心惶惶,表面上的日常还能保持正常进行,但大街上,小巷里,关于这两件凶案各式各样的猜测和谣言已然在口口相传中酝酿发酵。
作为当地最大的信息传播与交流中心,刚过中午,黑水镇酒吧里就已经堵得人满为患。一杯杯的烈酒灌进嘴里,一条条真假难辨的消息吐了出来,就在众多酒客为谁对谁错而争吵不休的时候,酒吧的大门被人推开,邓巴警长走了进来。
“恶魔又回来了!”
“白色的恶魔!”
神父这些疯言疯语一直没有停过,大家早听腻了,救下神父,也只是邓巴警长一时好心,不想看一个无辜的人就此丧命。可在把人带回警局的路上,神父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里居然多了一些新的内容。
“下雨了,下雨了,
恶魔就在猩红的鲜血里!”
一路上,半梦半醒的神父嘴里翻来覆去地强调着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终于引起了邓巴警长的注意,想到什么的警长立刻返回到了凶案现场。
无头的警察尸体已经被收走,就连地上残留的血泊都已经干涸,当然找不到什么恶魔的踪迹。
警长并没有就此失望,因为当人的首级被砍掉,冲天而起的鲜血落下时,也是一场雨。
于是在旁边楼顶的边缘,邓巴警长不仅找到了有人踩踏的足印还有鲜血滴落的痕迹。而在黑水镇银行附近的楼顶上,警长同样也找到了类似的痕迹。
凶手杀人的手段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但人头消失的线索已经找到,可邓巴警长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如果神父不是胡言乱语,那就意味着那个白色恶魔真的已经回到了黑水镇。
一瞬间,他仿佛再次回到那个恶魔出现时,寒冷又潮湿的清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警长带着几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结果自然是扑了一个空。无功而返的警长并没有就此而感到放松,因为他的家,并不是对方在黑水镇出现的第一个地方。
黑水镇酒吧里人声鼎沸的吵闹声,让匆忙赶来的警长紧绷着的神经稍有一点放松。
小书亭
作为镇上规模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间酒吧,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所以他没有直接带人闯进去,而是独自一人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警长的出现立刻让酒吧内的客人安静下了去,但热闹的气氛马上又恢复了起来。一边应付着想从他嘴里套出案件进展的客人,一边上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切照旧的环境终于让邓巴警长放松了下来。
吧台边,一口干掉酒保递过来的威士忌,准备要转身离开的警长被酒保拦下,从楼上下来酒吧经理传递给他一个新的消息。原来副镇长此时就在酒吧二楼的 VIP室,想请他上去喝一杯。
邓巴警长皱了皱眉头。
对于这位副镇长的来历,普通民众或许不了解,但作为以前见过贝克特上校的对警长来说,心里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愈发猖狂的平克顿侦探与警局之间的矛盾加深,背后就有这位副镇长兼银行家的手笔。
他从心底不喜欢这位盛气凌人的副镇长,但现实的情况是,他不得不和这位新上任的副镇长站到一边。
金矿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东边的圣丹尼斯,再加上之前平克顿侦探一去不回的事情,黑水镇的高层没少动正式派人前往犰狳镇的心思,但只有这位副镇长以及邓巴警长反对这一计划。
副镇长的心思他无从知晓,但只要能保证黑水镇居民的安全和利益,不去招惹西边那个恶魔,邓巴警长就能够接受了。所以哪怕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表现得并不融洽,哪怕他此刻一点也不想见到对方,但这酒吧的二楼他今天还是得上去。
相比熙熙攘攘的一楼,空旷的楼上就安静了许多,经过空无一人的酒桌和赌台,酒吧经理把人引到门前,敲了敲门就示意警长可以自己进去了。
副镇长在犰狳镇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眼前的线索也说明那人已经来到了黑水镇,可他又拿不出什么证据,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正是怀着犹豫不定的心情,邓巴警长推开房门,低着头走了进去,然后他就见到了桌子那边,等待他许久的副镇长——
戴平安!
洁白的衬衫,奢华的马甲,就连肤色都正常了不少。
一扫之前的狼狈,像换了个人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但警长永远都忘不了那双总在梦中浮现,带着恶魔一般笑意的眼睛。
“嘭”的一声,
身后的房门被随后跟进来的经理关上。
邓巴警长没有回头,戴平安也像没有看见警长掏出来的手枪一样,如同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先摊开双手,然后才开心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警长先生。”
“咔哒!”
回应他的,是警长掰开击锤的动静,但他并没有扣动扳机,因为在关门的同时,身后的酒吧经理也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这当上警长就是不一样,以前想杀我的时候,还得担心别人是否会怀疑你贪赃枉法,杀人灭口,现在拔枪居然连眼都不眨一下,看来权力这东西真能改变很多事情。”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有一枪打死你,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被你拉下水!”
“这话就有点不好听了,什么叫拉下水,我只是在别人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的过程中,顺手帮一个小忙而已。”
邓巴警长冷笑一声,眼睛往后面瞟了一下:
“那你又帮了他什么忙?”
“跟你一样啊,就像你想成为警长,我想成为镇长一样,他也想成为这间酒吧的主人。”
“这间酒吧本来就是他的。”
“你确定?”戴平安侧侧头:“那要不,让我们听听他本人的版本?”
“不好意思了,警长先生,戴平安说的没错,你说的也没错。”
酒吧经理一改平日里的热情周到,狠狠地夺过了警长手中的枪,绕了一个圈后,把枪交到了看热闹的戴平安手里:
“这块土地,这间酒吧,这里面的每一把桌子,每一把椅子,甚至每一瓶酒都是我买回来的。可现实呢?现实是不管我每天多辛苦多累,我在这里挣的每一分钱每一枚硬币都得上交一多半!而这里头你们的警局也有份!”
“这些您恐怕就不知道了吧,警长先生。”
酒吧经理的话问得警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收钱的事情警长也有所耳闻,属于他的那份他也拿了,这是规矩,只是没想到加起来后会收得这么狠。但这种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是黑水镇上层的规矩,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出言帮他辩解的居然会是一旁看热闹的戴平安:
“这一点,我认为你应该多多体谅一下我们的邓巴警长。毕竟警长先生还有他的警局,现在是要对全体的黑水镇居民负责,难免有些疏漏,更何况这种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能解决,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警长而已。要多理解,多站着别人的角度上想一想,这样我们才能走得更长远。”
“您说的没错,镇长先生。”
酒吧经理身子微微一躬,再次恢复到之前彬彬有礼的状态。
“好了,你去照顾好你外面的生意,这里留给我,让我们两个老熟人好好谈一谈。”
“是,先生。”
酒吧经理转身出去了,下一刻,戴平安就把手里把玩的手枪顺着桌子,给滑了回去。
枪口再次对准了戴平安,但这一次,警长贴在扳机上的手指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
“镇长?”邓巴警长试探性地问道。
“不,”
戴平安摇了摇手指: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副镇长才对。”
“你是副镇长?”有些不可置信,但邓巴警长对着戴平安胸口的手枪依然没有收回去。
“不可以吗?虽然我们上次合作并不愉快,但总的来说结果还是好的,看看您,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警员终于升职成为警长,整个黑水镇警局的事情都由您一个人来说了算,多威风!听说只要您前两天再努力一点,镇长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考虑,要不要我再帮您一把?”
一边说着话,戴平安一边无视对面的枪口,拿起桌上的红酒为警长倒了一杯:
“正宗的拉图红酒,多少年份不知道,但肯定很贵,让我们先干一杯。”
酒杯拦在了枪口面前,邓巴警长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要接过去的打算。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端着酒杯,戴平安微微一笑:
“鄙人安平,暂时担任犰狳镇的副镇长一职,证明文件就在旁边的皮包里,所以,警长先生,今天您还真的抓不了我。”
“如果我说今天一定要抓呢?”
“抓!那就抓!现在就可以抓!您是警长,黑水镇您说了算,什么时候要抓我都没有问题。”
戴平安如此说着,脸上得意的笑容却没有变:
“我只是担心,您把抓了以后接下来该怎么办。先不说犰狳镇那个地方,会有多少人不能活着回来。就算是眼下的黑水镇,要是外面再有什么无头的尸体,酒馆爆炸之类的案件,我还真担心您会有点忙不过来。”
“你在威胁我?”
“警长先生,这你可就错了,哪怕事情确实是如此,但我们的话不能这么说,太难听,也不符合你我现在的身份。”
邓巴警长还想再说些什么,手里的枪却又被戴平安在眨眼之间再次夺走,等他反应过来,鲜红的酒杯已经端到了他的面前:
“当然了,这仅仅是个称呼,不管是身为警长的你,还是身为镇长的我,都不在乎这个所谓的身份。但也正是拥有了这个身份,才能让你我有机会在这里好好的喝一杯酒,不是吗?
警长先生,我知道你什么人,你呢,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咱们都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所以,
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尝一尝吧,这酒真的很贵。”
看了看眼前鲜红的酒液,看了看戴平安那张稳操胜券的脸,又看了看扔到桌上,近在咫尺的手枪,感到有些疲惫的邓巴警长坐到了桌子跟前:
“你又想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还不是来找警长您帮个忙嘛。”戴平安笑盈盈地把酒放在了警长面前: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合作吗?虽然最后的结果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实现了各自的目的。
虽然没能让您亲手绞死我,但您挫败盗贼领地的势力,解决了贪污的镇长,您也顺利当上警长,可以如愿以偿的施展您的抱负。
而我呢,虽然挨了您一颗子弹,但也换来了一条活路,还能活下来坐在这里与您把酒言欢。”
端着桌上的另一杯酒,戴平安站到了邓巴警长的身边:
“您不觉得,我们之前的合作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应该继续下去吗?警长先生,看看眼前我专门准备的红酒您就知道了,对于我们之间接下来的合作,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诚意?当街杀人就是你的诚意?”
“这个嘛……”
戴平安撇了撇嘴:
“一开始我只有两个目的,一呢,是想跟大家打个招呼,二呢,是因为他站的地方不对。至于后来的那名警察,我本来不想动他的,完全是他嘴贱,居然敢跟那个老疯子一起骂我,自己找死。”
说到这,戴平安停下想了想:
“哎,话说回来,我们的神父也不是疯的那么严重嘛。居然还认得我。看来有时间我得和他好好聊一聊上帝的事情……”
“等一下。”
警长拦住了滔滔不绝的戴平安:
“你刚刚说他站得地方不对,他就站在黑水镇银行的门口,难道说你要抢银行!”
“哎,别激动,别误会,抢银行抢劫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是强盗才会去干的,我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副镇长。只不过呢……”
戴平安无奈地摊摊手:
“很不巧的是,属于我的东西就藏在黑水镇银行里。你们的那位副镇长,贝克特上校,对,就是他。其实呢,我们当初‘合作’的也挺愉快,别这样看着我,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他带走了犰狳镇金矿的黄金,而我呢,也接手了整个仙人掌清泉,大家各取所需嘛。但是呢,在合作结束之后,也就是把犰狳镇的烂摊子甩给我之后,”
说到这,一脸气愤的戴平安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并没有像我一样遵守约定,把我想要的东西分享给我!”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当然是绑架人质的信息。”
戴平安轻蔑地一笑:
“难道你以为像罗宾森那样的家族就是好人,不会做坏事了吗?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接着,戴平安就把华国公主被绑架的事情,向警长简单的讲述了一番。
起初邓巴警长还不信,以为戴平安是为了诬陷而胡说八道,可随着很多迹象都能跟犰狳镇之前传来的消息所吻合,他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喝杯酒,压压惊!”
戴平安很贴心的把桌上的红酒递到了警长手里:
“想不到吧,策划并实施这场跨国绑架的绑架犯,就是你们黑水镇新任的副镇长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在黑水镇,绑架也是犯法的吧,怎么样,警长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抓捕归案,接受正义与法律的审判?”
一边鼓动着邓巴警长,戴平安一边掏出了烟:
“只要能把公主救出来,您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你升官发财不说,还能得到华国爵位的赏赐,一辈吃喝不愁,说不定就连警长你的名字都将被历史铭记:《19世纪最大绑架案的破获者,正义的执法者,传奇的警官——邓巴警长!》想想都威风。”
“人们会把你的事迹写成传记,搬上舞台,就算过了一百年,两百年,人们也都不会忘记……”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邓巴警长冷笑的看着戴平安:
“不说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有发生,先告诉我,救出所谓的公主之后,你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别跟我说你不会从中获利,也别说你在乎什么荣誉和尊严,像你这种人在乎的恐怕只剩下金钱了吧。”
戴平安划动火柴的手停了停,
但很快他就划着火苗,顺利点燃了烟。
深吸一口,
吐出来,
让弥漫的烟雾笼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戴平安这才笑了出来。
“看来还是您了解我,公主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那笔赎金我可是眼热的很呢。”
“犰狳镇都是你的了,你还在乎这些?”
“钱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觉得够呢?”说着话,戴平安将抽到一半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拧灭:
“我直说吧,我这次来黑水镇的目的很简单,二选一:要不呢,找到人质藏身的消息,从赎金里把本该属于我的那一份拿回来;
如果这点做不到,那我也只能跟警长您说一声对不起,从黑水镇的银行里借点钱花一花,弥补我的损失。”
“来的时候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黑水镇一共有四家银行,你们的黑水镇银行,也就是现在平克顿侦探守着的那一家,是四家银行里最大也是最有钱的一家,它里边有黑水镇六成的存款,正好弥补我的损失……”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邓巴警长拍案而起,拿着桌上的手枪再一次对准了戴平安。
黑水镇银行是地方银行,跟国家银行不一样,被抢了就是抢了,储户的损失可不会有国家来赔,光靠银行背后的商会,这个数额他们不会赔,也赔不起。
到时候银行破产,受到损失的还是黑水镇,和那些在银行存钱的普通储户。
邓巴警长当然不可能眼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别着急呀,警长,我都说了,这是不得已的办法。现在我已经是副镇长了,不想把手再弄脏,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所以才请您来帮忙。”
无视对方冰冷的枪口,戴平安直接站到了警长对面:
“只要警长您能够帮我把这份信息从贝克特上校手里,哦不,应该是说你们现在的副镇长手里偷出来,我立刻就走,不动黑水镇银行的一分一毫。”
“我怎么可能……”
戴平安上前一步,将警长的手枪轻轻地摘了下来,将那杯警长从头到尾都没碰过的拉图红酒,再次端到了邓巴警长的面前:
“放心,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融洽,没关系,我们会给您创造机会的,只要您把握好时机就可以。一边是黑水镇,一边是个绑架犯,该怎么选,我想您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邓巴警长最后还是妥协了,
酒吧经理把一脸酸涩的警长送出了VIP室的房门,在房门从外边关上的那一刻,戴平安就瘫坐了椅子上:
“现在的人呐,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一声叹息过后,
口干舌燥的戴平安拿起桌上的红酒就开始对瓶吹,结果刚一入口,他就忍不住全都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法国人的东西真特码难喝!”
“是你不懂欣赏而已。”
推开VIP室另一边的房门,闫孝国从阳台走了进来。和哈维尔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把酒瓶递过来,而是将一个足球大小,沉甸甸的皮包摆在了桌上。
“顺利吗?”正忙着擦拭身上酒渍的戴平安连头都没有抬:
“很顺利,至于你想要的效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似乎在配合闫孝国,酒吧远处很快就响起了惊慌的喊叫声,又过了几秒,酒吧的一楼“轰”的一声乱了起来,人们连账都顾不上结,蜂拥而出。
“效果不错!不愧是大内的血滴子!”
戴平安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雪白的衬衣上血一般的酒渍终究没能擦拭干净,就跟他的那双手一样。
“人手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那就动手吧,发信号,催一催我们的警长先生。”
一分钟后,黑水镇其余三家私人银行的大门,被同时踹开!
179,骨折
179,
“哗啦!”
装修精致的房门被一脚蹬开,新装不久的玻璃在冲击中震成碎片落了一地,将屋内一张张因受惊而僵住的面容倒映了出来。
“呯!”
不等有人开口,子弹就已经冲出枪口,擦着那盏昂贵奢华的吊灯,打在了旁边的天花板上。
“抓捕嫌犯, 所有人都给我待在原地,通通不许动!”
伴随着警长怒气冲天的命令,黑水镇的警察从两侧如潮水般涌入,在几秒钟内控制住了整个黑水镇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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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巴警长被耍了。
戴平安说要给他创造机会,结果浑浑噩噩的邓巴警长前脚出了酒吧的房门,后脚就收到了黑水镇新任镇长的无头尸体,在自家花园里被发现的消息。
机会是个好机会,
镇长一死, 身为副镇长,又控制着平克顿侦探公司的贝克特上校和掌管黑水镇警局的邓巴警长,就成了目前黑水镇唯二的实际掌权人。但这同时也意味着,邓巴警长已经在无形中被戴平安推到了贝克特上校的对立面。
除非邓巴警长愿意放弃自己对警局的掌控,或者说,贝克特上校愿意谨守本分,不会趁机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力。
前一条,他不愿意,后一条,他不相信。
可不等邓巴警长彻底的消化这条消息,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前往镇长家的路也刚走了一半,就有新的消息在他耳边炸响。
趁着平克顿侦探重点防守黑水镇银行,而黑水镇警察和居民们又被镇长的无头案件所吸引的时候, 镇上的另外三家私人银行同时遭到了洗劫。
三波劫匪们全部蒙着面,且身手矫捷,银行的防护手段在他们面前如同虚设。银行护卫, 业务连同经理在眨眼之间被劫匪控制, 接着便通过威胁的手段打开了保险柜。
虽然整个过程没有人员受伤, 但在附近的警察赶到之前,行动迅速的匪徒们已经将三家银行里包括黄金钞票在内的所有钱款洗劫一空,就连业务员办公桌抽屉里的零钱都没有放过,随后搭上一辆接应的马车逃之夭夭。
封锁在黑水镇外围的平克顿侦探没有发现有人出入,而那辆负责接应的马车虽然在港口附近被发现,但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劫匪连同抢来的赃款就像镇长的脑袋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必说,这肯定又是戴平安干的好事。
等邓巴警长从中途折返,回到银行被抢的犯罪现场时,三家银行的大门外已经围满了得知消息而匆匆赶来的银行储户,而银行经理和其他员工则把自己所在银行的护栏内,等着警方的搭救。
不等不行,
哪怕他们心里很清楚,虽然对于银行的幕后大老板来说,被抢的这些损失算不了什么,稍等几日就能补上。但储户怎么想,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员工靠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就能够安抚的。
邓巴警长的出现,把双方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来。一边是群情激奋,担心自己血本无归的普通居民,一边是喋喋不休,抱怨黑水镇安宁太平的银行经理,都或明或暗的想找警长讨个说法。
等到焦头烂额的邓巴警长安抚好众人,调查完现场,解决完这一切,晒得他口干舌燥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而这个时候,远处酒吧里钢琴声才有机会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邓巴警长的眼都红了。
什么公主被绑架,什么再度合作,通通都是谎言,都是借口!
戴平安或许还有什么别的阴谋,但从头到尾,他就没想放过黑水镇的银行!
于是一怒之下,邓巴警长带人重新回到正热闹的黑水镇酒吧,上演了之前的那一幕。
酒吧被包围了,但负责酒吧的经理早已经不知所踪,至于戴平安,更是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穿过一头雾水的人群,警长冲到了酒吧二楼,一脚踹开了VIP室的房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只剩下两个带着酒渍,还未来得及清洗的酒杯,伴随着一只还剩下多半瓶,戴平安所谓的昂贵红酒留在桌上,就像是在嘲讽警长的愚蠢。
抡起酒瓶就要甩出去,但在最后一刻,残存的理智让他紧紧的抠住了手指,然后让人把酒保带了上来。
“警长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经理去哪……”
“我没问你那个!”
一把揪过吓懵了的酒保,压着火气的警长指了指酒瓶标签上胡乱排列的英文字母:
“你认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母?”
“不认识。”
酒保摇摇头,邓巴警长也有些失落,将酒瓶重新摆回到了桌上。
“我试着学过法文,但没学……”
“噗通”一声,
一头雾水的酒保直接被警长摁在了墙上。
“没学会你怎么知道这上面写的是法文?”
“这~这~这是法国知名的拉图红酒,我一闻就知道,从法国运来的,上面写着当然是法文。”
“你们店里也有?”
“当然有,但只是些便宜货色,像您手里这么昂贵的,我上次见还是为了庆祝贝特镇长上任,格兰特先生从他的仓库里专门带过来的。”
“谁带来的?”
“尤利西斯·格兰特!哈乞开斯公司在黑水镇的经理!”
酒保的解释有些多余。
一个是本地警长,一个是外来军火商,
邓巴警长不仅见过尤利西斯·格兰特,收过对方的礼物,还去对方的公司参观过。所以,邓巴警长自然也知道格兰特名下,法国哈乞开斯公司在黑水镇租用的仓库就在黑水镇的西边。
十分钟后,邓巴警长带着能调用的所有警察赶到了那里,结果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远远的发现仓库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几个人正往车上大包小包地搬着东西。
巧合的是,那几个人里邓巴警长认识的就有两位,
一位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在枪口的威胁下,正被迫上车的尤利西斯·格兰特;
另一位正是他心中的恶魔,因为发现警长赶来而脸上露出得意微笑的戴平安!
“警长,救命!”
警察的赶来,让已经放弃抵抗的格兰特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可下一刻,大声呼救的他就被一枪托砸在脑袋上,摔进了车厢里。
而另一边的戴平安,在跳上马车的同时,手里的皮鞭已经狠狠地抽在了两匹马的身上。
“驾!”
受惊的马匹拖着那辆马车像被发现的耗子一般,冲着正前方就冲了出去。
“快追!”
为了不打草惊蛇,刚准备步行靠近的警长等人立刻翻身上马朝着马车前行的方向追过去,结果刚追到仓库的门口,突如其来的爆炸就拦住了他们的步伐。
军火商的库房,一个烟头都能引起滔天大祸,更何况是有人蓄意纵火。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一团太阳般的火球从仓库的深处涌出,由此产生的冲击更是将追到仓库附近的警长众人,连人带马一起掀翻在地。
幸运的是,格兰特租用的仓库特别大,爆炸中心离他们距离较远,仅仅是波及。可当他们拽起倒地的马匹,再度骑上去的时候,戴平安的马车已经跑的快不见踪影。
“快给我追!还有平克顿侦探在镇外守着,他们跑不了!”
戴平安他们确实跑不了,
邓巴警长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的马车根本没来得及转弯,奔着东边方向,也就是黑水镇的中心就冲了过去。当警长他们快马加鞭,再度追上这辆马车时,马车的车轮已经碾着平整的石板,闯进黑水镇的中央大街。
先有爆炸声提醒,再有马蹄声轰鸣,
察觉到不对行人和马车早已经躲到了路的两侧,避免了恶性交通事件的发生,可他们依然威胁着在后方追击的警察,使得没人敢胡乱开枪。
戴平安可不在意这个,
眼见马车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但身后追来的警察却越跟越近,他索性把缰绳放开,翻到车厢里开始朝后射击。
“呯呯呯呯呯呯!”
也许是被追得心慌,也许是马车过于颠簸,
戴平安连发六枪都没能打中追在最前头的警长,只是掀翻了他旁边的几个警察,但这反而使邓巴警长追得更紧。
而这个结果也明显激怒了戴平安,丧心病狂的他直接将马车里的格兰特先生拽了起来。
邓巴警长察觉到不好,
他刚想喊话,戴平安就已经手起刀落,砍掉格兰特先生的脑袋后,将无头的尸体向着后方抛了出来。
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勒住马匹,被血染红的白色西装刚一落地,就绊上了追之而来的马匹,连带着马上的警察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
法国哈乞开斯公司在黑水镇的经理,尤利西斯·格兰特先生就此殒命,且死无全尸!
这个时候,马车的车厢后方再度出现戴平安的身影,而这一次他里拿着的是一捆绑在一起的炸药,猩红的烟头从戴平安狞笑着的嘴里取下,对着炸药的引线就点了过去。
此处可不是什么宽敞的库房,而是黑水镇中央最热闹的大街,邓巴警长唯一的选择,就是冒险开枪。
“呯!”
一道身影从马车上甩了下来,而他怀里的那捆炸药也带着引线上的一溜火星,摔进了路边的人堆里。
“快躲开!”
警长从飞奔的快马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他听见了木棍被折断的声音,可心无旁骛的他还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惊慌失措的人堆里,将眼看着就要烧完的那根引线拔出来,远远的甩了出去。
“轰隆!”
一匹受惊的黑马横着冲了出来,跟无人操纵的马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三匹马撞得骨断筋折,当场毙命,而后方沉重的车厢也在惯性作用下,硬生生地翻转过去,摔个四分五裂的同时,也将车厢里印着银行标记的众多包裹,一并甩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放下心来的邓巴警长才被自己外翻的左脚所吸引,在刺骨般的疼痛中昏迷了过去。
180,天生的逆贼和被锁的英雄
180,
夜晚,
明月高悬,
湿冷的海风不停吹动着阴暗的湖面,
黑水镇码头,几艘停靠着的轮船,随着海浪的起伏上下颠簸着。
因为接应银行劫匪逃跑的马车下午被遗弃在了码头旁边, 所以这些船只都已经被当地警方仔细的搜查过了一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这里暂时成为一个无人打扰,适合藏身的地方。
一艘陷入夜色的货船里,一盏挂在船舱顶部的提灯给外面无法看到的地方带来了光明,只是随着船身的起伏,灯光也在有节奏的晃动着, 将货物深处的戴平安脸色照的一会儿泛黑, 一会儿泛白。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狼吞虎咽的兴致,直到有新的消息传了回来。
“左脚骨折昏迷?警局被副镇长接手?”
收到传回来的消息, 终于吃饱喝足的戴平安擦了擦嘴,叼了一根烟到嘴里:
“那就好,当时看他那一动不动的样子还以为挺严重呢,吓我一跳,要是真摔出个好歹,那我们今天的这场大戏可就算白演了。”
“怎么可能呢,戴先生您这么阴、聪明,肯定一切都在您计划之内。”
一脸谄笑格兰特划着火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他的话让戴平安有些无语,但还是低头吸着了香烟。
格兰特这次的牺牲不是一般的大,不但烧了自家公司的仓库,就连自己都给安排了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如果戴平安这次的计划不成功, 他能不能拿回自己本来拥有的一切还真是一个问题。
压力如此之大,说错一两个形容词可以理解。
“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我们已经把鱼放到了他的嘴边。我们尊敬的副镇长连你几千美元的货款都要贪,又怎么可能放过另外三家银行的存款呢?”
说着话,戴平安指了指身后堆满了半个船舱的木箱,里面都是销路不好,卖不出去而积压在格兰特公司库房的左轮手枪:
“正如我说过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军火商,挑起战争才是最好的投资。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把这些东西卖上一个好价钱,而等这场风波过后,你也将完完全全的拥有自己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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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句,是戴平安对着站在一边的酒吧经理说的,和格兰特先生一样,他也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在了戴平安的身上。
不管是他还是格兰特先生,听戴平安这么一说之后都安心了不少,不是因为戴平安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灿烂,而戴平安灿烂的笑容里,透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改变就得流血,可要是黑水镇的秩序不改变,他们的目标,或者说他们的命运又怎么可能实现和改变。戴平安的计划虽然听起来很疯狂,但只要实施得当,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一招,你在犰狳镇好像已经用过了吧。”说话的是坐在一边的阎孝国:“我听说,你对那一次的效果不是很满意,现在故技重施,有没有把握?”
阎孝国说的是戴平安挑起犰狳镇居民和布商堡军营矛盾这件事,不管是格兰特还是酒吧经理,对此都有所耳闻。
他这么一说,让刚刚安心下来的两人再度抬起了脑袋,就连戴平安都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脑袋,结果刚一使劲,就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同样是从飞奔的车和马上跳下来,邓巴警长早有准备还摔折了一只脚。
戴平安为了能使中枪的反应生动一些,让在场的目击者信以为真,硬是压抑着身体本能的反应,掉下来后滚出好几米才停下不动。浑身酸痛算什么,没有骨断筋折,当场摔死都被格兰特他们认为是奇迹了。
只见戴平安用双手夹着脑袋,使劲左右拧了两圈,伴随着脊椎骨一阵暴响,他的神情恢复了正常:
“其实吧,那一次真是我看走了眼,事后想想,是我当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戴平安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那是我瞎了眼,不过这一次,呵呵,犰狳镇和黑水镇可不一样。”
见格兰特两人还在盯着自己,戴平安笑了笑,开始向他们解释起来:
“犰狳镇是什么地方,荒漠的中心,方圆百里连个活人都没有,贝克特上校掌握着对外的主要通讯,而他的骑兵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封锁整个新奥斯汀。这也是阎大人您能陷进去,下落不明的原因。”
“黑水镇就不一样了,水陆码头,交通便利,就算是人走不出去,各大商家公司一封电报就能把消息传遍全美国,甚至全世界。妄想一手遮天的那一套,在这里是不可能了。”
“再说心态,犰狳镇的那帮人是什么人,一帮穷鬼,不仅口袋穷,就连脑子也穷。饿不死,但也没有希望,以至于都得找不如自己的弱者发泄撒气才能找到心里的平衡。”说到这,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也是我当时猪油蒙了心,高估那些人的骨气,还指望着他们能跟布商堡的势力抗衡一下。结果呢?就那种货色,还用什么骑兵啊,枪一响,一个嘴巴子就能扇尿的软蛋!”
“黑水镇就不一样了?”
格兰特弱弱地问道。
“那是当然,和犰狳镇相比,你觉得黑水镇有什么不一样?”
“有钱?”
“对,有钱!”戴平安点点头:
“我并不是说他们因为有钱,而有实力去跟他们的副镇长相抗衡,而是他们有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的希望,什么希望,他们存在银行里的钱就是他们的希望!”
戴平安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烟雾中他那张时明时暗,还带着邪笑的脸,让人看得有些心慌:
“知道吗?绝望并不可怕,当给了希望之后却又很快夺走的那种情感上的落差感,才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还记得你拿着货款回到黑水镇的那一晚吗?”
戴平安看向了格兰特:
“那一万美元就是你对今后生活的希望,当那笔钱被夺走一大半之后,你的感觉怎么样?当时是没办法,那种无力反抗的痛苦很难受吧,但只要有机会……”
戴平安又指了指自己:“你不是就很快报复回去了嘛,而且是不惜一切的代价,连自己的生死都敢豁得出来。”
“这就是人性!”
“而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像那天晚上你做得那样,将黑水镇居民的存款,也是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希望,摆到他们敬爱的副镇长,贝克特上校的面前。想想这个画面:”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戴平安兴奋地张开双手:
“银行存款被劫,然后被舍生忘死的邓巴警长给夺了回来。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刚刚升起,他们的存款就落到了副镇长的手中,多么精彩的情节,呵呵。”
“至于剩下的路该怎么走,就交由我们的副镇长去选择,跟我们再没有什么关系了,呵呵呵……嘿,你们几个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我说得有错吗?就算我不这么做,这笔钱最后也还会以某种方式落到副镇长的手上,我只是把这个进程稍微加快了那么一点,变透明了一点,仅此而已,有问题吗?”
戴平安摊开双手,摆出了一副“我很无辜”的架势看着眼前的三人,结果格兰特和酒吧经理低下脑袋倒是没敢说什么,一边的阎孝国却是冷哼了出来:
“好一个天生的逆贼!”
“你怎么可以骂人呢!”戴平安一脸怒意的盯着阎孝国: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黑水镇好,你不觉得想邓巴警长那样的英雄才是一个合格的镇长吗?”
“所以你差点弄死他?”
“英雄嘛,产生的过程肯定很艰难,怎么也得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呃,下面是什么来着?”
正当戴平安当着两个一头雾水的外国人,向阎孝国请教孔子还是孟子文章的时候,他口中的未来镇长,夺回存款的英雄,黑水镇的邓巴警长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昏迷,其实也是人类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
既能躲过身体无法忍受的痛苦时刻,也能给疲惫的身心带来足够的休息。可是哪怕在昏迷之中,邓巴警长仍然惦记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存款是拿回来了,但是拿得过于容易。
从法国进口的红酒,到仓库门口的偶遇,一件接一件的巧合顺理成章地发生着,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推着他向前行走一般。
白天的时候,戴平安的愚弄,使得他怒火攻心忽视了很多细节,可当他有时间放松下来的时候,不合理的细节一个接一个的在他梦中浮现。
酒吧里,戴平安多次强调那瓶红酒的昂贵,生怕他注意不到;
马车上,上车逃跑的明明还有别的劫匪,为什么从头到尾只有戴平安一个人还击;
最明显的是戴平安的反应。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在酒吧的VIP室内,他是亲眼见过戴平安是怎么把枪从他手中夺走的,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种速度,那种手法,绝对不可能让迎面追击的自己有机会活下来!
他是故意的,这里面有阴谋!
突然的发现让邓巴警长从昏迷中惊醒,但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坐起来——两只冰冷的手铐把他的胳膊锁在了铁床上。
正如戴平安所料,贝克特上校还是没能忍住……
181,两天三夜的巨变
181,
英雄和小人,
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戏剧舞台上不可或缺且相辅相成的一对主角。
为了迎合广大观众正义必胜的心理,在故事的结尾,往往都是无畏的英雄战胜了卑鄙的小人,最后留在舞台的中央。然而在现实中,结局正好相反, 有机会笑到最后的反而是令人唾弃的小人。
人性如此,除了和英雄相比,小人更加的卑鄙,无耻,没有底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双方内心的区别, 也是他们本质上的不同。
获胜的英雄很可能会放过跪地求饶的小人, 因为英雄可以忍受小人的存在,但在小人心里,英雄不死的话,寝食难安的他将永远无法获得安宁。
这就是小人为什么要将英雄置于死地,同时,这也是贝克特上校,要将邓巴警长推入深渊的根本原因。
为了黑水镇的安宁,警长难免要做出一些妥协,他可以忍受贝克特上校一些咄咄逼人的操作,也会对平克顿侦探势力的缓慢扩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总有些底线是不可逾越的,贝克特上校清楚的知道,邓巴警长是绝不会让他贪墨属于黑水镇居民的那笔钱,那笔已经被他吃在嘴里的钱,不愿意吐出来的钱。
要将一个人推入深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晚上就足够。
成王败寇的道理适用于任何地方,毕竟只有站着的人, 才有资格向不明真相的众人解释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原本一周一刊的黑水镇的报纸就推出了特别版, 粗黑的标题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英雄还是罪犯?揭露邓巴警长罪恶的真相!》
整篇文章洋洋洒洒, 将近1万多字,足足占据了四个版面。以犀利的笔锋,言辞凿凿的态度,为黑水镇的普通大众扒开了邓巴警长虚伪的面具,将其隐藏着的罪恶公之于众!
勾结臭名昭著的通缉犯戴平安,先后谋害两任镇长,一任警长,为自己的上位扫平障碍;
与盗贼领地的啸狼帮,萨拉曼卡家族达成密谋,以害死上百名平克顿侦探和警察的代价,为自己登上黑水镇警长的宝座作出铺垫;
近日更是联合戴平安,营造多起恐怖的无头血案,并以同样的方式谋害了黑水镇现任镇长,造成社会恐慌,借此机会,对当地三家私人银行进行了洗劫;
直至最后因为分赃不均,匪徒之间产生内讧,他的阴谋这才被睿智机敏的副镇长所发现……
报纸一出, 立刻在黑水镇居民的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的怀疑, 有的相信,更多的是模棱两可。
正当众人对这份文章的真假有所疑虑的时候,黑水镇政府公布了附有警长亲笔签名认罪的公文通告,将虚伪阴险的邓巴警长彻底地钉死在了罪恶的耻辱柱上。
公文上网罗的这些罪名,邓巴警长他想不认都不行。先不提他能不能说清楚和戴平安的关系,就算他真的打算开口解释,为自己辩白,贝克特上校也不会允许他的嘴里向外界蹦出来一个字。
那黑水真的居民们信不信呢?
当然信!
公文都出来了,为什么不信!
什么是权力?
这就是权力!
有人说过,权力不在于什么枪或是徽章,而在于撒谎。
撒一个弥天大谎,
大到让身边的,附近的,一个镇,一个城,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的人都陪着你玩,
玩到当他们开始认同内心并不认同的东西,你也就获得了世界上最大的权力。
于是在仅仅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通过一份报纸一张公文,就将昨日还交口称赞,舍生忘死的英雄警长,变成了黑水镇居民今天嘴里所唾骂和鄙视的罪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人们把唯一关心和在乎他们利益,为他们的安全舍生忘死的邓巴警长踩在脚底,甚至为此洋洋自得的时候,他们可悲的内心里居然多了一丝轻松和痛快!
也许正是这份轻松,导致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那份为警长定罪的公文里,还多了一句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意味深长的条款:
为保证抢劫案中的赃款安全。的安全,这笔资金暂时由黑水镇镇银行所扣押,直到案件的彻底结束,才可以解封。
什么是彻底结束?
不是审判结束,也不是指将罪恶的邓巴警长送上绞刑架,是将此案中的另一嫌犯,不知躲在哪里正喝酒吃肉的戴平安及其残党一并逮捕归案,而且要审判并处决以后,才算彻底结案。在此期间,这笔钱将一直由黑水镇银行进行全权管理。
有趣的是,那些储户并没有对此而表示异议。
银行之间或许会有扯皮,但这跟他们没有关系,因为在他们眼中,那笔存款依然好好的存在保险柜里,只是换了个存放的银行,仅此而已。
“现在怎么办?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但在高悬着的太阳照不到的船舱里,按照节奏摇晃着的提灯依旧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为黑暗中的世界带来微弱的光明。
得知此消息的格兰特难免有些着急:
“这跟咱们当初设想的发展怎么好像不一样?”
“很正常,他们手里还有钱,当然不着急。”戴平安却表现的很淡定。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出去把他们的钱抢回来?”
病急乱投医的格兰特提出了一个“好”办法,结果换来了戴太平洋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其实,这话刚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妥。
抢回来?
怎么抢?
黑水镇几千号人口,就算被抢的主动配合,一家抢一回也能把他们给活活累死。
先给心急的格兰特递上一根香烟,然后不紧不慢地掏出怀表,看着时间。等到格兰特的烟抽完了,人也冷静下来,戴平安这才摘下舱顶的提灯,带着格兰特走向出口:
“钱嘛,这种东西终归是要花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哪一个不需要花钱?”
一边走着,戴平安一边解释着:
“犰狳镇,我们控制了水源,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他们就得为自己喝的每一口水而付钱。现在呢,你觉得在黑水镇,我们可以控制什么?”
说着话,戴平安推开出口的隔板,带着格兰特从船舱里探出半截身子,望向了不远处熙熙攘攘的黑水镇岸上。
也似乎是在配合带平安的表演,黑水镇的西南方,也是黑水镇附近为数不多的几家农田和谷仓的方向,忽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浓烟下方,是升腾着的火苗,两者合二为一,唤起了所有人的大呼小叫。但这只是一个信号,或者说,或是厄运来临前的一种征兆。
当匆匆赶到的居民们扑灭了谷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却没能救出一粒粮食的时候,更多不幸的消息接踵而来。
下午,西边的牧场里,牛羊猪狗还有遍地的家禽,在饮用过被人投毒的水源之后开始抽搐,一只接一只,一头接一头的死了一地。而到了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察觉到不对的人们才注意到负责往镇子里运送蔬菜的马车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出现。
六十三名高手,阎孝国没有带着全部人来到西伊丽莎白,也没有带着全部人进入黑水镇。平克顿侦探的封锁拦住几辆车马或许可行,但要想在黑夜拦住几个闪转腾挪的高手,根本不可能。
之前说过,黑水镇是一座因水陆码头发达,交通便利而发展起来的城市,飞速发展的经济让他的忽略了或者说不屑于对于第一产业的关注。
无论是粮食还是鲜肉蔬菜,黑水镇都得依靠强大的运输能力作为保障,这种模式的运行平日里还没什么,可一旦被有心之人破坏,原本稳定的供应链会在瞬间崩塌。
不管是陆路还是海运,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会多拉一车粮食或是一船牛肉过来。
所以哪怕当天夜晚就有不下数十条的电报发送了出去,但紧赶慢赶,要想见到下一车粮食也得在三天之后,海运的话等待的时间需要更长。
当天夜晚,刚刚安稳没有都不到一天的黑水镇,再度人心惶惶起来。三天的时间,大多数人家里的食物当然够吃。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嫌弃自己的食物过多,就像没有人敢保证三天之后,政府和商会所许诺的食物可以顺利到达一样。
于是乎,镇子里商贩手中存储的少量粮食肉菜就成了众人哄抢的对象,随之而来的就是价格的疯涨。
当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时,黑水镇的早市上,一颗鸡蛋的价格已经暴涨了好几倍,而一颗原本最便宜的土豆更是被贪心的商贩把价格炒上了十几番。
物价飞涨引起了通货膨胀,通货膨胀带来的结果自然是货币的贬值。
有些人开始发觉手里的钱不够用了,自然把目标放到了已经遗忘和忽略的那笔存款上。可当他们向黑水镇银行准备取款时,迎接他们的是紧锁着的大门和公文上那句冰冷的条款。
不单单是那三家银行的储户,面对银行门外排起的取款队伍,为了保证银行运行的秩序还有安全,就连黑水镇银行本身的客户都被加以约束,限制了取款的额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限制取款,拿着公文条款拼命解释的银行和心中焦急,等着提款的储户之间的矛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对银行的信任也开始逐步的崩塌。
原本想取十块的储户,现在想取一百,原本资金充足的商户,在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后,也随着大流加入到了排队取款的队伍。
挤提,
也就是存款人集中且大量提取存款的行为,终于开始在黑水镇银行的门口上演。
到了这一步,别说这笔已经吞进肚子里的存款,副镇长愿不愿意再吐出来,就算是他能顾及眼前的大局,狠心搭上黑水镇银行本身的存款“割肉喂鹰”,这块肉也已经不够喂饱张慌失措的状态下,整个黑水镇居民异常饥饿的肚子。
起初,慑于把守在银行门外平克顿侦探的武力威胁,从下午开始逐渐扩张的队伍还算安静,可随着整条队伍接近静止般的移动和人们耐心的迅速消耗,混乱终于在太阳西下,银行因天黑而宣布停止取款时全面爆发。
先是辱骂,接着是推搡,紧跟着拳头就挥舞了起来。
第一枪是谁开的已经无从知晓,但当这场混乱在枪声,喊声和哀嚎声中结束时,除了枪口硝烟还未散去的平克顿侦探,黑水镇银行紧闭的铁门外再没有谁还可以站着说话。
副镇长的反应也很快,再度把引起这场混乱的罪名扣到了邓巴警长的同伙,下落不明的戴平安身上。
同时为了稳定局面,当天晚上以平克顿侦探为主力,当地警察为辅助的武装人员就以搜捕戴平安的名义,在黑水镇的大街小巷开始戒严并强行展开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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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任何出现在街上的人都将被处罚,任何值得怀疑的人也都将被逮捕。
也就在这一天晚上的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这个所有人都困乏的时刻,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同时也在阴暗狭窄的船舱里憋了整整两天三夜的戴平安,带着阎孝国还有另外七个会使血滴子的高手,拎着他们手里的弯钩,登上了黑水镇空无一人的码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今晚的月色依旧明亮,但这并没有对他们准备收割人命的行动造成多大的影响。
也不知道身陷囹圄的邓巴警长有没有把他的发现向贝克特上校坦白出去,但就算说了也没有用,如果副镇长敢派人把守在屋顶的边缘之上,那他们将会是血滴子弯钩最好的活靶子。
戴平安也杀过不少人,但在今晚,他决定不要跟专业选手去攀比。跟着阎孝国身后的他连一把枪都没有带,一门心思地学习着对方是怎么从这边的屋顶翻到对面去。
不管是闪转腾挪,还是飞檐走壁,都离不开强劲的弹跳力,这一点戴平安学得很快。他一边练习着,一边化身人形雷达,为前面的阎孝国突破层层封锁,指明道路的同时探寻着适合下手的对象。
而他们今晚的目标,正是那些在巡逻过程中落单或是两两一起的平克顿侦探。
弯钩甩出!飞爪探下!
黎明前的杀戮正式开始!
一时间,
仿佛有死神从天而降,俯瞰着睡梦中的小镇,
勾魂索命的低语,也在独行者的耳边突然响起!
有的只是撒泡尿,有的只是抽根烟,有的甚至只是走得累了,落在了队伍后边,但就是这些简单的理由,让这些人再也没能活着出现。
脑海中的困意,加剧了身体的疲倦,使得人容易忽略很多细节。也不是没有人察觉到问题,可同伴接二连三的消失,往往也意味着他自己同样落了单,结果就是在示警之前,他眼前的世界也随着一阵冷风的吹过,黑了下来。
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之内,数不清的无头尸体倒在了黑水镇的街上。
阴沉的海面终于泛起一道淡淡的白边,赶在第一波尖叫响起之前,拿着一柄捡来的左轮手枪,戴平安出现在黑水镇医院门前。
182,好人不长命
182,
门口附近的窗户还亮着灯光,里头有人值班。
“帮忙开开门!外面有人受伤了,需要医生!”
戴平安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拍响了医院大门上的门环,结果话音刚落,里边就传来了值班医生的回答:
“马上就来!”
随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 门环上方多了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窗口,正当戴平安眯着眼睛凑过去想开口的时候,一对冰冷漆黑的枪口从里面伸出来,正好顶在了戴平安的眉头。
那是一把双管霰弹枪,两只枪管中任意一个打响,都能把戴平安的脑袋轰成西瓜。
“Oh,no!”
脸上的轻松瞬间化为不可思议的震惊,凝结在了一起, 眼神里也跟着多了几分懊恼。
都不用里边的人说话, 戴平安自己就举乖乖的举起了双手,尤其是右手手指上吊着的左轮手枪,晃动得分外明显,生怕里边举枪的人看不见。
“别冲动,我投降!”
举枪的人没有冲动,倒是另一扇房门被一脚踹开,五六个早已等待许久的平克顿侦探冲出了门外,拿着手枪将高举双手的戴平安围在了中央。
这一幕把戴平安都看傻了,他不顾眼前的枪口,把身子扭向外边的同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样也行?”
顺着撞开的房门,门后的灯光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映出了戴平安单薄的身形,也照得那六名冲出来的平克顿侦探头部和身躯闪闪发光。
不闪光就怪了,
也不知是哪位天才的主意, 为了避免自己的脑袋像死去的镇长一样不翼而飞,居然找来几只铁桶,在桶身剪出一道豁口后, 倒扣在了脑袋上。
为了保证铁桶的稳定,他们居然将桶的提手和身上披着的,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中世纪骑士的胸甲,用铁丝连到了一起。这样一来,不仅头上的铁桶不会歪,就连两者之间的缝隙都被铁桶扣在里面,将中间的脖子安全的保护起来。
“镇长说得没错,只要警长趟在这里,你就会自己冒出来!”霰弹枪从窗口缩了回去,银行护卫队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另一扇房门也被推开,同样身披铠甲,头顶桶盔的护卫队长举着枪走了出来。和院子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顶着的水桶是纯铜所制,更厚重,也更安全,当然也更晃眼。
“他还说什么没有?”
眯缝着眼睛,戴平安试探地问着,可得到的回答,却是顶在胸口上的霰弹枪枪口:
“镇长说你很危险, 让我一有机会就开枪, 但是我觉得……”护卫队长持枪的手上用力,使劲的杵着戴平安:“把你活着抓起来,更有价值!”
“你说的没错。”戴平安点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
“没什么,动手吧!”
“呜~”
好像有阵冷风刮过,
六柄手枪连带着抓枪柄的手掌,齐刷刷地掉在地上,
手腕上的痛苦传到大脑,再引起一连串的反应,整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提着他们脖子上的铁桶,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沉重的骑士胸甲加重了身体的分量,在他们痛苦的惨叫喊出来前,坚硬的铁桶边缘就已经硌断了他们的喉咙,比绞刑还要死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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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霰弹枪管被抬到了上方,
即使两个扳机同时扣动,这会儿也只能听个响。再加上左轮手枪的枪管已经顺着黄铜水桶的豁口顶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所以护卫队长毫不犹疑地选择了松开握把,举手投降。
“不好意思,刚刚可能是我没有表述清楚,我是问你!你们的贝特副镇长,还有没有说别的事情,关于我的?”
“没……”
护卫队长想摇头,却发现扣在脑袋上的“头盔”被伸进来的枪管卡着,根本动不起来。
“那有没有说关于警长的事情?”戴平安继续装作还有耐心的问着。
“也没有……”
“那你们的副镇长到底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也许是感到戴平安语气里的冰冷,护卫队长的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我们只是按照镇长送来的命令做事,根本没见到镇长本人。”
“原来只是这样。”
无奈的叹息声里充满了失望,
就在护卫队长以为戴平安马上要开枪,都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顶着他眼睛的枪管抽了出去,然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敲击金属的声响。
“水桶头盔!好主意!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是~是我。”
“真聪明!”
就听水桶外头的戴平安忍不住夸赞起来:
“是个人才,我们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把人带回去。”
话音刚落,几道黑色的身影从上方滑下来,轻轻地落到了戴平安身旁。把吓傻了护卫队长交给了这些高手,戴平安顺手把队长腰间,插着霰弹枪子弹的枪腰带扯了下来,系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手拿着左轮,一手拎着队长的双管霰弹枪,戴平安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头。
“你叫……阿天是吧?”不是戴平安不记别人名字,实在是身边的这些高手统统黑衣蒙面,光从形体上分辨不出来。
“戴爷请吩咐!”
黑衣人抱拳低头,看来是蒙对了。
“你们分头行动,一拨人把这位人才给带回去,另一拨人,守在外边,没有我的招呼,不许进来。”
“是!”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只要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立即撤退!明白吗?”
“可是阎大人说……”
“没有可是!”戴平安语气严肃起来:
“我不管之前阎孝国跟你们是怎么说的,但你们现在跟着我,就得听我的命令做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戴爷!”
“重复一遍。”
“一有情况,立即侧退!”
“很好!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高手,别跟阎孝国一样总是紧张兮兮的,我又不是疯子,你们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段确实高明,但说到怎么活下去,你们还差得远。知道你们的阎大人为什么找我帮忙吗?”
戴平安得意地笑着: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听说过没有,我就是那个祸害,死不了的,你说对不对……人呢?”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天带着人选择直接离开,冷冰冰的医院大门外只剩下了六具吊着的尸体,还有戴平安。
“连个玩笑都不会开,没礼貌!”
拎着两把枪,戴平安忿忿不平的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大门。
183,贝克特上校
183,
医院内,明亮的光芒洒满了整条走廊,
但当迈步进入大门的那一刻起,戴平安还是能明显感受到与外面街上腥咸的湿冷格格不入的冰凉。
这间位于最北边,有些偏僻的二层小楼是由黑水镇银行出资新修建的医院。修建好之后说是拥有什么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但说白了还是锯胳膊锯腿, 给脑袋敲钉子的那一套,再加上收费价格昂贵,并没有多少病人前来医治。
邓巴警长左脚的骨折,虽然说同样属于外科手术的范畴,但也用不着出动钻头和骨锯,可平克顿侦探还是把他带到了这里, 逼得戴平安不得不来此敲门。
之前针对平克顿侦探发动的无声袭击,除了削弱对方实力,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解决医院附近的巡逻队,保证就算有枪声响起,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有支援能赶来这里。而护卫队长的闹剧,也说明了贝克特上校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出现。
之所以戴平安选择一个人走进来,是因为阎孝国说过,学用枪杀人,耽误不了几天,而训练一个会使血滴子的高手,至少得花费十年时间。
明知道里面有埋伏,戴平安脑子有病,才会让这些十年才能磨出一件剑的高手们去冒险探路。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他戴平安的命不是一般的长,他不进来谁进来。
整个医院一楼,虽然灯火通明, 但却死一般的安静, 别说什么埋伏,连个活人的呼吸都没有。
空无一人,幽闭安静的医院环境,配上戴平安口中吹着的,电影《杀死比尔》里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典口哨,把渗人的气氛拉到了极点。
先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医院一楼的大厅中央,终于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他感觉到了楼上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微微放缓了脚下的步伐,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正当戴平安准备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楼上响起了孤独的掌声。
顺着鼓掌的声音,戴平安迈步上了楼梯,终于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了纵贯在走廊上几乎近十米长的长桌,呆坐在长桌中央的邓巴警长以及长桌另一头,正在鼓掌的布商堡上校,黑水镇副镇长——贝克特·罗宾森先生。
戴平安的出现,让贝克特上校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随着他目光下移,注意到戴平安右手食指中指反夹着的烟头,和另外三指握着的炸药棒以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就连鼓掌的双手都停了下来。
贝克特上校看戴平安时, 戴平安也在打量着他。
作为目前所遇到的最麻烦的敌人,戴平安事先也做过调查的工作,他不仅看过贝克特上校本人的照片,还专门询问过阎孝国,格兰特等人对贝克特上校的评价。
奈何当下摄影技术一般,就算有照片也只能看个大概,至于亲眼见过贝克特上校的人口中对他的评价,更是模棱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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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孝国说此人阴柔刚毅,格兰特说他雍容华贵,
戴平安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两者结合起来到底是哪一种形象,直到他亲眼看见,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英国法官浓密的白色假发,搭配上法国贵族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粉底,是男是女,第一眼看过去还让人真不敢确定;但那双犀利的眼神,和下方高耸的鹰钩鼻子,却将贝克特上校骨子里的凶狠和毒辣尽显无疑。
上校个子有些矮,而且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当下流行的西服,而是更古老的,袖口带着蕾丝花边的绿色外套和外套里头,那种贵族穿的紧身衣裤。
让戴平安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拿破仑先生和他手里的三星龙珠。
也难怪格兰特会觉着雍容华贵,贝克特上校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值不少钱。
当然,这对戴平安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就像阎孝国穿着当场一品的官服出现在面前,戴平安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下跪,而是想找张符纸贴到对方脸上。
“戴先生,咳咳,戴先生!”
贝克特上校的咳嗽声惊醒了走神的戴平安,
一低头,才发现炸药棒上的引信不小心接触到了手心的烟头,已经开始呲呲的往外冒火星。
“哦豁,不好意思,走神了,走神了。”
戴平安一边道着歉,一边手上动作不断的往前走:
先把左手里碍事的霰弹枪放在桌上;
再把手枪插回腰间;
然后把两根手指间的香烟取下来叼在嘴里,抽一口;
等到烟雾吐出,
他也稳稳的在长桌这一边的椅子上做踏实以后,这才伸出手指,将快烧到尽头的引线掐断,甩到了面前桌子上。
长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摆,只铺着一张价格昂贵的天鹅绒,冒着火星的那截引线很快在上烧出了一溜黑窟窿。在焦臭味弥漫的空气中,戴平安用手指弹出一颗子弹,砸到了在中央呆坐着的邓巴警长的脑袋上。
“当啷!”
子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可挨砸的邓巴警长却依旧一动不动,两眼无神,直勾勾的盯着走廊对面的墙壁。
“喝多了?”
戴平安看向对面的贝克特上校。
“算是吧,至少从理论上是相似的。”贝克特上校点点头,得意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没有我的命令,他是不会醒来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很安静,不会打扰我们之间的交流。”
“交流?没问题,只是在交流开始之前,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让我选择现在不一枪打爆你脑袋的理由。”
说着话,戴平安重新拿起桌上的双管霰弹枪,对准了十米之外的贝克特上校,掰开了击锤:
“距离是远了一点,但一样能够打死你,我说的对不对。”
“对,但你不会那么做。”贝克特上校面色如常,毫不在意黑洞洞的枪口威胁:
“因为我们都是聪明人。”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吧,”
看着邓巴警长手里多了的一根炸药,戴平安把枪放回到桌上。
184,瓦伦丁的记忆
184,
带着迷茫的眼神,
“目中无人”的邓巴警长依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但两只眼睛却看向了贝克特上校的那一边,他抬起的手里也多了一根炸药。
炸药的一头没有引线,却多了一个带线的拉环,套在另外一只手的手上。两只手掌间的距离有限, 只要稍有动作就会把拉环从炸药里拔了出来,后果不言而喻。顺着抬起的双手,戴平安发现还有一排同样的炸药绑在警长腰间。
贝克特上校放下抬起的手指,警长眼看着就要拉响炸药的两只手掌也跟着再度合在了一起。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操纵一个人的生命,这就是贝克特上校确定戴平安不敢轻易开枪的底气。
“容我为你介绍一下,最新式的拉发引信, 无需点火,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引爆。”
贝克特上校不紧不慢地介绍着,但得意的神情已经溢于言表。
“我知道,没什么了不起的。”
戴平安嘴上很硬气,身体却很老实,在吐掉嘴里的烟头之后,就连插在腰间的左轮手枪也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既然警长身上都缠着炸药,那其他地方肯定也有问题,他可不想因为胡乱开枪而死个不明不白。
“很好,看来我们在交流方面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贝克特上校笑的很满意。
“等一下!这么近的距离,爆炸难免也会波及到你,上校您就不担心吗?”戴平安指了指警长身上的炸药:“这好像不符合上校您日常的人设吧?”
“人设?什么人设?”
贝克特上校不明白戴平安说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记得,您在犰狳镇的时候,并不喜欢把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一有事情, 好像走的就挺快。”戴平安嘴上揶揄着,目光却紧盯着坐在十米之外上校的表情。
“犰狳镇,哼……”上校冷笑一声,并没有被戴平安所激怒:
“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当时我再留在犰狳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戴先生,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今天之所以冒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你。”
“我?”
“对,你,其实我一直在期待我们的相见,我早就想跟你聊一聊,好好的聊一聊。”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适合的共同话题,”戴平安歪着脑袋一边冷笑着,一边继续打量着对面的上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好像一直都看不起我们这种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清虫’?还是‘黄皮猴子’?”
“我们……”
“请等一下,不妨让我先试着猜一猜。”拦住了想要开口的上校,戴平安像只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能让你,一个副镇长还军队上校亲自出面邀请,几个镇,甚至多半个州的地盘你们说让就让,你们这个组织的实力一定很雄厚,很强大,对不对?”
“但是呢,又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过,也好像没有人知道你在这个组织的身份,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所以,你们一定也很神秘,我说的没错吧。”
戴平安的食指轻轻地叩打着天鹅绒的桌面:
“强大?又神秘?”
只听一声长叹:
“故地重游啊,这是我第二次来黑水镇。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很狼狈,虽然我最后逃了出来,黑水镇该死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过于巧合,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推动着,想要碾死我一般。”
“哼哼,那种无处不在的危险,那种如履薄冰的小心,真的很难受。”
看着对面的贝克特上校,戴平安嘴上笑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强大而又神秘,好吧,是有不少人死在了我的手上,但既强大又神秘,还跟我有关系的组织好像也没有几个。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你们,你们也就是‘他们’吧。”
“戴先生就是戴先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被揭穿身份的贝克特上校再度鼓起了掌:
“既然您已经猜到了,我也不必再隐瞒,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只要您同意加入,之前的条件立刻兑现。”
一份文件飞了过来,戴平安接住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份身份证明,以及几张名额空白,却由政府颁发的委任状。仔细一看,仙人掌清泉的犰狳镇,豁牙岭的风滚草镇,还有新奥斯汀州的其他地方都有多包含。
而在那张身份证明上,不仅贴着他的照片,还有化名为安平的名字,以及一连串的证明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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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只要拿出这几份文件,往日里的通缉犯戴平安就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获得政府支持,以合法手段控制新奥斯汀的安平先生。
唯一的问题,就是身份证明上种族一栏所填写的内容让戴平安看得有些皱眉:
“白人?”
“很抱歉,这是现实问题,”对于这一点,贝克特上校笑的也有点不好意思:
“目前来说,美国政府还没有一个允许有色人种掌握这么大一块土地的先例。请相信我,这只是一个临时的解决办法,并不影响这份文件的生效,也没有人会来追究。”
“好吧,那我就勉强接受吧。”
戴平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卷起文件塞进了怀里,随后他又拿起了那根刚刚还没来得及抽的香烟叼在了嘴里:
“想不到你们这么有实力,竟然连这样的文件都能解决,想必你们在美国政府里一定有不少人吧。”
“这对我们来说很正常,戴先生,我们组织的实力您是有目共睹的。之所以如此强大还能一直保持神秘,是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属于政府组织。”
“政府组织?”
戴平安这下终于吃惊了,连手里的火柴都没抓稳:“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有藏在政府背后,我们才能以各种稳定且隐秘的方式去处理,那些政府不方便出面解决的事情。毕竟不管是对整个世界,还是普通人民,政府的良好形象都需要去维持。”
“明白了,明白了。”
划着火柴,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一口进去:
“难怪你们在社会上兴风作浪却从来没有受到任何记载,也难怪有那么多富商和政府官员挤破脑袋的参与其中,原来是有政府撑腰。”
高级香烟的包装很精致,但味道和戴平安平时差不多,在上校的注视下,戴平安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这么说,许多过于难堪,以至于都不能在历史上被记录和出现的事情,都由你们在背后鼓动和操作喽。”
“没错。”
戴平安的表现让上校安心了不少,回答起来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
“屠杀印第安人,玩种族灭绝?”
“是我们。”
“迫害黑人,暗中延续奴隶制度?”
“也是我们。”
“剥削华工,压榨血肉薪水?”
“还是我们。”
“把海洛因当做药品销售,麻醉自己的民众?”
“没错,这也是我们做的,但请放心,没人会去追究这些,我们也会把遗留的痕迹抹平的干干净净。”
从戴平安嘴角飘出来缕缕烟雾,让贝克特上校彻底的放松了戒备,连得逞的笑容都懒得再掩饰:
“即使在几百年以后,有人无意中翻出来一些蛛丝马迹,也跟我们的美国政府没有关系。”
“有关系又怎么样,道个歉不就行了,到时候谁还能追着政府不放。”
“没错,戴先生,您的确很聪明,果然值得加入我们。”
“谢谢您的夸奖。”
经过短暂的交流,短短的一根香烟终于烧到了尽头,戴平安意犹未尽的吸了最后一口,依依不舍吐到了地上:
“那除了上校您,还有我,以及我已经知道的大富豪康沃尔先生以外,还有谁加入了我们?”
“很多人,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人,比如圣丹尼斯……”察觉到不对的贝克特上校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正:
“你问这个干什么?您刚刚加入,就想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吧。”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清楚,下次动手杀人的时候,知道该先弄死谁而已。”
见引起了对方警惕,戴平安索性也不再装了。
“你!你明明……”
“您是说这根烟么?”戴平安左手一翻,又有一根高级香烟出现在手里:
“不好意思,新烟我抽不惯,还是喜欢老牌子。”
“呯!”
一根刚抬起来的手指头在血花中炸裂。
185,速度
185,
枪响的时候,
人已经跳到了桌上,
三四米的距离只靠一步就跃了过去,
戴平安手里倒提着的双管散弹枪,直接抡在了邓巴警长的脸上。
在把人一枪托抡翻的同时,警长手里拿着的那根拉发引信炸药, 也被他劈手夺下,以扔飞刀的手法甩进了贝克特上校的嘴里。
十指连心,上校痛苦的惨叫刚要喊出来,这根精准无比的炸药棍子就捅进喉咙眼,凄厉的叫声也被硬生生的戳了回去。
跟着阎孝国等高手在不见天日的船舱里窝了两天两夜,戴平安可没有光吃饭睡觉。
一系列的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
戴平安这才有时间砸开走廊边的玻璃,以尖锐的口哨声唤出了藏在阴影之中的阿天等人。
“楼下等我, 不要乱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在上房顶!”
拉发炸药出现在邓巴警长手里的那一刻,戴平安脑门上的冷汗差点飙了出来,以至于贝克特上校随后的介绍他根本没有听。
还用介绍什么,对于贝克特上校来说这或许是新式武器,但其中原理,知道手榴弹是什么玩意的戴平安早已经心知肚明。既然这种东西能摆在邓巴警长的手里,那它同样可以拉上绊索,设在黑水镇各个房屋的楼顶。
这对外面的阎孝国,阿天等依靠飞檐走壁,居高临下取人首级的高手来说,无疑是一场死无全尸的结局。戴平安不知道贝克特上校是否会想到了这一点,有没有付诸实践,但他实在不敢冒险。
“发信号通知老阎,楼顶上有危险!”
楼下的阿天收到命令, 尖锐且有规律的口哨声立刻在这寂静的凌晨远远的传了出去。
戴平安一边安排, 一边把剩余的炸药从昏迷的警长身上扒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长桌另一头的贝克特上校刚把炸药从自己的嘴里拽出来。
喉咙里的呕吐欲望混合着手上的剧痛,刺激着上校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在下一刻,并排在一起的两根枪管就怼在了眼前。
“不!不!你不能杀我!我是……”
“不,你什么都不是。”
戴平安的枪口使劲,将上校剩余的话语给压了回去。
“如果你真的是他,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别以为你披上他的那层毛皮,装得跟大尾巴绵羊一样,老子就认不出来!”
从戴平安落座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对面的贝克特上校有问题。
十米之长的长桌摆在走廊里,上面连盘菜都没有,本身就透着诡异。戴平安之前是见过上校的照片,可这个年代的像素让他根本不能确定,因此从对方出现开始,他的心里就有怀疑。
真正让戴平安确定对方是冒名顶替的, 还是那句老话——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
以他对贝克特上校的了解, 对方绝不可能会把自己如此轻易地置于险地。眼前这个冒牌上校对于自己的出现,遮遮掩掩的所谓解释,更像是一通狗屁,而之后他所提出的条件更是连狗屁都不如。
风滚草镇已经被他困在了新奥斯汀的深处,是生是死,都握在他的手里;
经过他这几天的神奇操作,状况百出,人心惶惶的黑水镇更是陷成了一滩烂泥;
公主的消息倒是有点价值,可这本来就是忽悠邓巴警长的借口,戴平安也不相信对方会真的交出来;
至于那份改换了种族的身份证明,呵呵,是真是假都掌控在人家手里。承认的时候,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价值,不承认的时候,那就是一张连擦屁股都嫌硬的破纸。
抢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东西,别说这张身份证明根本证明不了不少,就算真的管用,他戴平安也不可能为了一份证明,就给自己换一身皮。
从头到尾,这个高仿的贝克特上校都是在演戏,把戴平安在当傻子糊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如此拙劣的伎俩,他怎么可能看不来。之所以一直在虚与委蛇,配合这场游戏,就是希望从这个脑子不太精明的蠢货嘴里可以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假货终归是假货,他也没指望对方能知晓太多的秘密,因此对方刚有所察觉,他就直接撕破脸皮,开枪射击。
“我现在不想废话,听好了,两个选择,一,如果你想找死,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二,如果还想活着,立刻说出真正的上校今晚去了哪里,快说!”
假上校犹豫了一下,
“好,我说!”
“嘭!”
破碎的脑浆溅了一地,扣在拉环上的另一根食指也终于软了下去。
“把这个也带回去,记得捆好手脚,还有把他的嘴也给我堵好,不管说什么都别信。”
托着昏迷不醒的邓巴警长,戴平安直接从二楼跳到了院子里,守在下方的阿天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剩下的人跟我跑着去银行,房顶上有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上去。”
“是,戴爷!”
与此同时,在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的黑水镇银行有了新的动静。
后院里,
蒙着眼睛,披着皮甲,憨实健壮的比利时挽马正用蹄子不耐烦的刨动着地下坚硬的石板,一袋袋塞满现金钱款,珠宝金条的包裹也已经装车完毕,等候出发的消息。
医院方向枪声一响,银行的铸铁大门立即被推开。
伴随着马鞭声在空中的声声脆响,在黑暗过去之前,三辆由铁板包裹着车身,防守严密,专门负责运送贵重物品的银行马车,在十二匹比利时挽马的加速牵引下,依次冲出黑水镇银行的大门。
守在银行旁边,剧院四楼楼顶的阎孝国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再给戴平安他们发信号已经是来不及。尽管收到了阿天的警示信号,可他还是想冒险跟上去瞧一瞧。
飞爪甩出,勾住对面三楼的楼顶,可就在他弯腰提气,飞身越过去的时候,他的脚尖好像在离开楼顶边缘的那一刹那,勾到了什么东西。
“轰!”
猛烈的爆炸惊醒了整个黑水镇,炸开的火球也将刚飞出去的躯体大半个部分所吞没。
失去平衡的阎孝国在空中直直的坠落,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抓住了一旁的电线,才勉强逃过了直接摔下去的下场。
可不管是楼顶升腾起的熊熊火光,还是缠着手臂,摆脱不了的电线,都将他不停挣扎且挂在空中左右摇摆的身体显现的一览无余。
比利时挽马的速度还没有完全起来,还在车夫快马加鞭的驱赶下,继续向前加速疾驰着。
阎孝国突然的出现,让第一辆车上,坐着车夫身边一直小心戒备的护卫精神紧张,但他很快又放下手里差点扣动扳机的霰弹枪。身边心领神会的车夫,也狞笑着挥动马鞭,狠狠的抽在前方的马背上。
陡然间,疾驰的马车又快了几分,
而离地一米,吊着阎孝国在半空的路中央,正是他们的马车即将就要冲过去的地方。
不论是被马头当场撞个骨断筋折,还是卷入滚滚车轮碾个粉碎,都注定了阎孝国难逃一死的下场。
“呯呯呯……”
被电线纠缠住的右手怎么也摆脱不出来,眼看马车就要迎面撞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阎孝国只能用不擅长的左手拔出手枪,扣响了扳机。
有护甲上厚实的牛皮所阻挡,想靠几颗零星的子弹阻挡来势汹涌的马车无疑是在期盼奇迹。眨眼间,对面马车上得意且狰狞的两张面孔已经清晰可见,就连马匹的喘息声都传进了耳边。
阎孝国调转枪口,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呯!”
被轰隆隆的车声所覆盖,最后一枪的声响没有能传出去,就像那几根被轻而易举,摧枯拉朽般连根拽断的电线一样,没有让向前飞驰的马车哪怕停留一秒。
“阎大人!”
这一幕,被从路边一条巷子口冲出来的戴平安等人看在了眼里,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别说最后一辆马车,就连跟着马车后面守着后方的六名护卫都已经从他们面前飞奔了过去。
“呜”的一声,一条黑影从身后飞起,
却是眼疾手快的阿天甩出了飞爪,在最后一刻勾住了第三辆马车的车顶。三丈长的黑索在被拽出去的同时,黑索的另一头,弯钩的把手也在同一时间被戴平安给抢过去,勾在了一边墙里。
锋利的弯刃刺进去些许,就卡在了墙里,但是马车并没有停止,结果就是弹性十足的黑索在瞬间拉直之后,带着弯钩上的一溜火星和紧抓着把手的戴平安一同飞了出去。
人在空中,枪已响起!
六颗子弹,一声枪响!
一朵死亡之花在枪口处绽放!
六个护卫刚一回头,各自的脑门上多了一个窟窿。扔掉打空的左轮手枪,借着手中黑索的弹性,凌空飞起来的戴平安一脚踹掉最后一匹马上的尸体,自己骑了上去。
“驾!”
胯下的纯血战马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换了主人,健步如飞的赶上了前面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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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回飞爪的同时,戴平安低头躲过车上护卫接连两发的霰弹,然后在超越马车的那一刻,身子一低,划过前方比利时挽马两条粗壮的马腿。
都来不及哀鸣,可怜的马匹就在绊倒身后的同伴后,卷进了车底。
一边倒的牵引,加上车轮下的异物,在配合控制不住的速度,带来的后果就是惨烈的事故。车上的车夫连同护卫还有翻滚的马车卷到了一起,直直的撞进了路边的屋里。
而做完这一切的戴平安并没有停止脚步,继续向前奔驰着,因为他已经看到第一辆马车的后方,拖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186,强过百倍!
186,
“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这句话阎孝国常说,同时,他也是这么做的。
为了救回一个自甘堕落,像婊子一样的狗屁公主,一个堂堂的三品大员能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尊严名誉, 把自己和愿意追随的手下像“猪仔”一样出卖给一个强盗,一个劫匪,一个逆贼。
也正因为如此,从答应阎孝国条件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接受阎孝国之后翻脸的准备。
救回公主之后,只要那个朝廷还存在一天, 戴平安还有阎孝国, 他们两人之间总有一天必有生死一战,
这跟信用没有什么关系,
是忠诚,
还有信念。
但让戴平安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还未到来,甚至连公主的面都没见到,阎孝国已经命悬一线。
虽然要守护的是一个陈旧,腐朽且堕落的朝廷,但他和他的那群手下也要比那些嘴里喊着爱国忧民,却能在隔河相望的同胞浴血奋战,拼命抵抗的时候,还能一边喝着小咖啡,一边摸着小麻将,优越且精致的傲娇小市民,
强过百倍!
所以就算是身死,也要把尸体抢回来!
被第三辆马车撞进去的房屋位于黑水镇的外围,也就说拖着电线, 挂着阎孝国的第一辆马车已经冲出了黑水镇, 冲进了西边的大平原。
或许是车底的轮轴有电线的绞入, 首当其冲的头车走得并不平稳,时不时左右摇摆着,滚滚的车轮带起的阵阵黄土更是将拖在后面地上的阎孝国裹成了一个泥人。
马车的两侧也跟随着不少护卫,也看到了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的阎孝国。之所以没有及时处理,是因为他们正被一位从后面追来,挥舞着死神镰刀的恶魔骑士所追赶和屠杀。
对,就是屠杀。
甩掉碍事的黑索和飞爪,锋利的钩尖在纯血战马的屁股划开一道口子,尖锐的刺痛让胯下的马匹猛然加速,而血液流失所带来的轻松感,则将马匹这种加速的状态保持了下来。
有人说七步之内刀快!
也有人说七步之内枪快,且还准!
这两种说法其实都对,都是对自己的临场反应能力以及对手里武器的操控性的自信和推定,但到底哪一种说法更正确,只有事到临头,需要抽刀或是拔枪的人自己知道。
比如说此时此刻,守在马车外侧的那些护卫,
像冲入马群的恶虎一般,戴平安倒提着手中的弯钩追赶了上来,哪怕护卫们早有准备,可枪里的子弹还是随着惊慌的内心一样没有了准头。
马快,
刀快,
反应也快!
漆黑的弯钩如同一轮不祥的黑月,
在血红的世界里,
旋转,
缠绕,
还有舞蹈。
不管护卫们的枪法怎么好,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对方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巧妙地躲开,
然后挥起手中的弯月,
像挥起一阵轻风,
吹过护卫的脑袋,身躯,还有胳膊,
让他们在鲜血四溅的惨叫中,
接二连三的坠落马鞍。
“铛……”
弯钩挡住了子弹,
刚换了一匹土库曼战马的戴平安反手一勾,将第二辆马车上仅存的,正准备换子弹的车夫削去了一半。
血水还没完全喷出去,残存的躯壳就被疾驰的车轮卷进去,碾成了几段。失去鞭策的比利时挽马也放缓了速度,被沉重的马车拖到了后方。
武装护卫的车队已经被戴平安杀穿,只剩下第一辆马车的车夫在打光枪里的子弹后,在前方拼了命的奔逃着,然后也被一轮飞出来的月亮划走了脑袋。
也许是少了黑索的羁绊,这一次,没出什么意外。
这辆车终于被拦了下来,
天也终于亮了。
晨曦中,汗水形成的雾气顺着脊背散发了出来,几匹奔跑过后的比利时挽马跟翻身下马的戴平安一样,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路的厮杀,
一路的死眼,
踩在地上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倦,
那具一动不动的泥人已经近在眼前。
两条腿长时间摩擦着地面,高大魁梧的身躯硬生生的短了一截,以至于马车走过的每一段路上都和着血色的泥点。
百盟书
扯开电线,把人翻过来,戴平安用颤抖的手指脱下外套,盖住了那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脸。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沉甸甸的,
压得他心里难受。
伴随着闷雷般低沉的轰响,
远处天地交界间,
一道黑云翻滚而来。
“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
靠着车轮,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的戴平安,瘫坐在阎孝国的尸体旁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定把会那个婊子,不,臭娘儿们救出来。”
似乎是听到了戴平安的誓言,
灵魂深处,
那个越走越远的魁梧身形停住了脚步,
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戴平安重重的点点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
在他刚刚靠着休息的车轮上方,锁死的车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一只拳茧撕裂,都渗出血的大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戴平安立刻掰开车门,将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特别是两条长腿被烧得通红,已经没有人样的阎孝国从马车里堆积的尸体中扶了起来。
和后面那辆马车不一样的是,除了满满登登的钱袋子,这辆车里还搭载着五名,不,应该是六名持枪的护卫。
但在此刻,除了后面被戴平安用衣服盖上的那一个,剩下的那五名护卫都已经在这狭窄逼仄的车厢里被人活活打死。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着车厢厚实的实木底盘上密密麻麻的枪眼,以及中间位置,硬用拳头从下到上砸出来的,脸盆大小的缺口,戴平安已经想象出了车厢里曾经上演的惨烈一幕。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双腿烧伤,满是燎泡,已经不能正常站立的人是怎么做到眼前这一切的。
“公主救不出来,我死都……”
推开紧锁的车门,似乎已经耗干了身上最后一丝的气力,此时放松下来的阎孝国连说话都费劲。
戴平安想笑,但最后没能笑出来,
“行行行,我会帮你合上眼睛的……”咬着牙,在阎孝国难以忍受的痛哼中把人从尸体堆里拽了出来,勉强扶到马上爬着:
“但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我就是把人弄出来,也会埋在你棺材底下给你陪葬!”
“逆贼……”
半昏半醒间,阎孝国嘴里还在骂着,戴平安却再次返回车厢,开始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终于在,装满现金的包裹下面他找到了一个金属盒子,从里头翻出一瓶品相不错,但看不出年份的加勒比朗姆酒和还有一盒半,加起来也就是六七十发的左轮手枪子弹。
从尸体上拽出几把打空了的手枪,一边装填好别腰上,一边翻身上马,用两根连在一起的枪腰带把软下去的阎孝国绑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的戴平安心里在骂娘,
早知道会遇到今天这个局面,他就不该为了省下那十几斤的分量,把从不离身的枪械马甲留在船上。这下好了,飞檐走壁还没怎么学全乎,但命已经快保不住了。
“早知道……我就该死在车轮底下……不出来。”
枪腰带勒到了腰间的伤口,把昏迷过去阎孝国再度疼醒,这一次,他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也看到了大平原西边那道越滚越近,越滚越粗,滚得已经泛起蓝边的黑云。
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而你之所以会被算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你不够别人聪明。
戴平安就没有贝克特上校聪明,而眼前这道滚滚袭来的乌云,也正是那位上校镇长的真正算计!
困在医院的警长,先把藏身在黑水镇阴影里的戴平安给引出来;
拖延时间的假货,让自以为聪明的戴平安开始怀疑;
转移财产的马车,营造携款潜逃的假象,像鱼饵一样把戴平安从黑水镇这池浑浊的水里钓出来;
一网成擒!
唯一的意外,就是低估了受到刺激的戴平安,结果鱼还没入网,充当鱼饵的三辆马车就被掀翻。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鱼一旦离了水,想再跳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里。
“早知道,呵呵……”
舔了舔嘴边的酒水,戴平安笑了出来,将剩余的酒水递给了阎孝国:
“要是什么都能早知道,当初在劳工营地的时候,我就不该吃那几口干粮活下来!”
一道闪电从滚滚云层里亮了起来,迎着初升的太阳,晃眼的锋芒久久不衰。在层层刀光的映射下,泛着蓝边的滚滚乌云也化成了身着统一制服,围剿过来的精锐骑兵。
记得米尔顿少校曾经说过,骑兵只有在发起冲锋之前,才会拔出腰间的刀,于是戴平安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吗?”
扔掉一滴不剩的酒瓶,阎孝国接过戴平安捡回来的弯钩,甩了甩,
“准备好了。”
“那今天你和我就辛苦一下,多活动活动,咱们两个……”
说着话戴平安拽起土库曼战马的缰绳:
“先杀出去,再救公主?”
“先杀出去,再救公主!”
“那我们就……”
“杀!”
“杀!”
187,逃!
187,
在西伊丽莎白南部,
最东边的黑水镇和最西边的高树森林之间的地方叫大平原,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块土地的地形就是一片大平原,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大平原。非常适合骑兵大规模的冲锋, 包围,还有袭杀。
这是在高树密林里埋伏的骑兵刚一出现就被戴平安发现的原因,也是戴平安发现了包围过来的骑兵,选择原地休息,恢复体力,而不是掉头就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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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骑兵,逃跑是最无奈也是非常愚蠢的选择,仅次于待在原地,祈求老天开眼,希望奔腾而来的骑兵撞不到自己,或是干脆躺平,等着被冲过来马蹄直接踩死。
先不说贝克特上校费尽心机地把他请出黑水镇,会不会又让他顺风顺水地跑回去,就算通往黑水镇的道路没有被封锁,他也能撇下行动不便的阎孝国,轻装上阵,单人独骑逃命回去,中间这段漫长的归程,也足够身后以逸待劳的骑兵以追杀上来,再掉头砍回去的方式,翻来覆去的杀他好几个来回。
他能用放血的法子让胯下的马匹短暂的提速,但他没有办法,让追杀过十几名护卫和两辆马车,已经疲惫不堪且只歇了一小会儿的土库曼战马保持之前的速度一直飞!
同样,
他也没办法以塔防游戏的模式,使得前面平坦的土地在眨眼间出现一片纵横密布的战壕, 或是拉出一道五六十米长的铁丝网, 后面再一字排开,架设十挺可以连续射击,一时半会儿不用更换枪管的水冷马克沁。
所以,
除了跪地投降,
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
逃!
先从包围的正面杀出去,
然后再逃!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包围圈的缩小,原本单薄的队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满厚实起来,寒光闪烁的马刀组成一片利刃丛生的刀林,下方则是密密麻麻的人海。
如果能从天空高处俯拍下来就会发现,
一开始是由身着蓝色军装的骑兵所组成的,一个大写的,锐利的字母“C”,中央包围着一粒勉强可见的微尘。
镜头跟着时间推进,
微尘依然是微尘,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但大写的字母“C”已经挤压浓缩了好几倍, 凝结成吃豆人游戏里不停进食的那张大嘴, 想要把戴平安他们这粒几乎看不见的微尘一口吞下。
奔跑起来的土库曼战马开始喘息,而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着手枪的戴平安在掰开击锤的同时,再度用力夹了夹双腿,收到信号的战马似乎唤醒了深藏在血脉里的记忆,迎着到了跟前的骑兵发起了冲击。
深吸一口气,让清晨寒冷的湿气灌进滚烫的身体里,在双方即将撞到一起的前一秒,眼前血红色的世界如往常一样开启。
时间凝结,
冲过来的骑兵面容狰狞且无穷无尽,以至于戴平安都不知道该冲谁扣下扳机。
左手使劲一挥,从邓巴警长身上拿到的东西被他甩进面前的人群;
右手一举,呼啸而出的子弹带着灼热的温度,在那只炸药坠落到刀丛中的那一刻,精准无比的钻了进去。
“轰!”
一团火焰在队伍中间升起,在齐整的刀锋中撕开一道缝隙,戴平安一边夹紧双腿,控制胯下受惊的马匹越过地下滚动的尸体,冲进那条缝隙,一边冲着缝隙深处,继续出现的骑兵接连扣动扳机。
“呯……”
剩余的五颗子弹,用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前方是有人倒下,
可在戴平安冲到那里之前,带着寒光的刀锋已然从两侧轻轻的划了过来,
是的,
无须劈砍,甚至刀子都不用太过锋利,
只需轻轻一划,冲锋自带的惯性就能把刀锋划过的地方像切开奶油般,一分为二!
“叮……”
好像有人摇着铃铛,在他的耳边吵个不停。
戴平安用弹出了袖剑拦住了右方,身后的阎孝国用弯钩抵挡下了左方,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弹跳到了身上。
寻机会,戴平安用左手拔出了枪,结果不等他再抬起手来,又有一道寒光从左前方抹了过来。
刀锋削在了阻挡的手枪之上,溅起一串火星差点崩到他的眼睛,不等血灌瞳仁的戴平安眨眼睛,后面又有一刀劈了过来。
戴平安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低头躲过去的同时,右手袖剑下滑拦住针对马匹的突刺,左手一沉,对着前进的方向胡乱勾起扳机。
“呯呯呯……”
还没打完六颗子弹,手上的左轮就因为挡下一道劈到面前的刀光,被砍飞出去,随后又有一刀冲着他的脖子劈了过来。
戴平安拿手一抬,用胳膊上的一层皮肉换下了脑袋,结果又有一刀奔着他躲无可躲的脑袋划来。
尽管他躲得很快,可刀尖上的锋芒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把皮肉撕开。
侧则脑袋,又有两刀闪开,等他再次拔出手枪射击,太阳穴上皮开肉绽的痛感这才爆发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地缩紧左边的眼皮,血红的视野也因此退了出来,就在此时,前方一抹绿意闪入眼帘,
他们终于杀了出来!
“驾!”
趁着刚冲过去的骑兵还需要掉头追回来,戴平安拿袖剑充当马鞭,玩命的抽打着,只要冲进前方的树林里,他们就可以成功的活下来。
“你没事吧?”
身后的阎孝国脑袋紧贴着他的脖子,可戴平安却连头都顾不上回。眼前已然是血红一片,却是鲜血顺着眼皮渗进了眼睛,只有不停眨巴着,才能看清前面的世界。
“我没事。”
阎孝国答应着,呼吸有些虚弱,好在还活着,只是粘稠的汗水顺着戴平安的脖子不停流淌下来。
不需要戴平安放血,土库曼战马的速度也没有降下来,可距离前边的密林仍有一段距离,而身后的骑兵已经完成掉头,伴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再度追了过来。
戴平安没有看到的是,原本清一色的蓝色制服里多了一些从黑水镇方向赶来的平克顿侦探。
“怦!”
步枪厚重的枪声里,
一颗子弹擦着他们的马匹飞了过去,以它作为开始,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冲着快要逃进森林的戴平安开始射击。马匹的颠簸限制了他们的精准,奈何他们的人多,密集的子弹像雨点般从后方泼洒过来。
这就是背对骑兵,直接逃跑的下场!
戴平安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接连撞击,可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开口的勇气,
回头也没用!
密林就在前方,可他感觉已经有子弹从背后钻进了他的身体,他只能连枪也不管,双手死命抓着脚步开始都踉跄的马匹。
终于,
土库曼战马扬起马蹄,越过了密林前的护栏。
遮天蔽日的林区就在他们眼前,可不等两人眼前的阳光暗下去,一挺等候多时,上膛待发的马克沁机枪出现在密林边。
戴平安来不及反应,
枪口的火焰已经闪动在眼前,
连串的子弹吸住了他们的土库曼战马,
与此同时,
一轮弯月闪过他的眼前。
188,西山落残阳
188,
中午的太阳要比早上猛烈的多,就连动物都躲在浓密的草丛里不愿意出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几米外响起,一只顶着条漂亮尾巴,机灵活泼的红松鼠直起身子,警惕地探了探脑袋。虽然林子里又安静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让他从草里窜出来, 跳上了一边的大树。
“梆!”
一柄鲍伊猎刀飞过来,将松鼠的脑袋钉在了树干上。
戴平安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顺着刀口将松鼠连尾巴带皮一并扯下来,然后拔出猎刀切掉脑袋,看也不看,就将那团血肉塞进了嘴巴, 随便嚼了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
滋出来的血水顺着嘴角留下来, 随手抹去后,稍有些饱腹感的戴平安突然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急急忙忙跑回去将瘫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背到了身上。
剧烈的运动,让戴平安脑袋,胳膊,腰间,大腿还有背上勉强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崩开,往出冲的时候没觉着怎么样,现在却疼的他龇牙咧嘴。
可都成了这副德性,他都没忘记和阎孝国斗嘴。
“不好意思啊,刚刚嘴太快,那耗子也太小,一口吞下去没尝出什么滋味,等我待会儿抓只兔子,一定分你一半。”
“不吃!恶心!”虽然四肢不能动弹,但那股劲恢复过来的阎孝国说话中气十足,一点没有受伤严重的样子。
“你这人, 不吃就不吃呗,影响我食欲干嘛,这不是后面还有人追着咱们没办法么,你当我想吃生的?我还特么还想撒孜然呢。”
名为高树的森林边缘,贝克特上校不但让人架设了几挺重机枪,还安排了十几名平克顿侦探躲藏。如果不是有戴平安及时开枪,就算是能从马克沁的枪口下逃得一命,也未必有时间在骑兵追上来之前,钻进密林的深处里。
从太阳刚刚升起到这会儿出现在头顶,他已经背着阎孝国逃了一上午,可追击来的骑兵和平克顿侦探还是像跗骨之蛆一样紧紧的跟在后面。看来他们不死,镇子里的那位贝克特上校是不会放心的。
好在进了密林深处以后,戴平安就开始认得道路。
当初李家源和蔡茂仔带着那群华工面对平克顿侦探的追杀,也是逃到这片林子里才活下来的,不然就凭戴平安浑身是伤,又累又饿的状态,他们两人不一定能跑得出来。
石兰贸易站那种有人气的地方,戴平安当然不敢去,他一门心思的往密林的最深处,印第安人灰狼上次带他们去过的, 那块叫极光盆地的湖泊边逃去。
有了刚刚那块鲜肉作为补充, 总算把饥肠辘辘的肚子暂时的糊弄了过去, 发虚的脚步因此稳当不少, 逃跑的速度提升之余还有工夫捕猎一些中途遇到的小动物。
一共有三只松鼠,一只麝鼠,一只野鸡,一条蛇。
三只松鼠,两黑一灰,再加上那条看不出品种的蛇,剥皮剁头后,连血带肉吃了个干净;
麝鼠剥皮以后味道太重,嚼了几口之后还是选择吐了出来;
野鸡倒是没有什么味道,可鸡毛不好处理,试着薅了几把过后,被戴平安对着脖子吸干鲜血,甩到一边。
就是没有抓到戴平安亲口许诺下的兔子。
“茹毛饮血,有辱斯文!”
阎孝国有些失望,开始在身后抱怨。
“大哥,有肉吃就不错了,还讲什么斯文,计较那么多干嘛呢?”戴平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顺便抹了抹脸上的泥巴,一边马不停蹄的继续逃命,一边回嘴道:
“阎大人您是没饿过,想必是体会不到那种饿到极点,胃酸开始腐蚀自己的感觉。等一下,您知不知道什么叫胃酸?”
“我阎家三代为官,世受皇恩……”
“又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嘛,先杀出去,再救公主。这次只要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帮你把公主救出来。不过这话说又回来,到时候公主要是自己不愿意出来,该怎么办?”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别忘了,您那公主本来就是跟人私奔,自己跑出紫禁城的。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万一人家不是被绑架,而是学着红拂夜奔,文君卖酒或是……”
说到这,戴平安忽然笑了出来:
“或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梁红玉……”
“住口!你个逆贼!”
阎孝国想不骂都不行,
隋朝的红拂女和李靖私奔也就罢了,因为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卖酒养家的卓文君也算是佳话,可杜十娘却是实打实的青楼女子,梁红玉也是妓女从良。
用她俩来比公主,你叫阎孝国怎么能忍得住。
“又来了,我这不是问问嘛,万一……”戴平安收起脸上的笑容:“万一绑架这件事跟公主有关系的话,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不可能,公主金枝玉叶,锦衣玉食做不出来那种事情,”阎孝国沉默了一会儿:
“事关国家的荣誉,朝廷的尊严,公主是绝不可能自甘堕落的。”
“明白了,到时候我一定安排的体体面面,至少不让在洋人手里受辱。”
阎孝国又沉默了一会儿:
“多谢!”
“不用客气,阎大哥,既然咱俩都杀出来了,那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说到做到,我戴平安也是讲信誉的。”
“是你客气了,我何德何能做你的大哥。”
“怎么不行,咱俩这算是同生共死过,你年纪又比我大,叫你一声大哥有什么问题,总不能叫你叔吧,那就有点过分了。至于您和您那帮兄弟的誓言,呵呵……”
戴平安侧耳停了停,身后已经没什么动静了,可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当然,您是真心实意的发誓了,但我可没当真的听。与其等到救出公主后,您夹在我跟朝廷之间左右为难,还如就把之前的事情当成一场交易。救出公主前,你们帮我办事,保我平安;救出公主后,你我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阎孝国没有直接答应,于是戴平安又换了个话题:
“要不我给你唱个歌,不,哼个曲吧,说不定你还听过,听好了啊。”
说着话,戴平安清了清嗓子:
“西山落残阳,
佳人回绣房。
桃花粉面~映烛光,
红妆懒得卸,
独坐象牙床。
阵阵相思声声叹
……
二更叹情缘呐,
月牙儿出东方。
叹声李甲杜十娘……
哎呀,不好意思,歌就是这么唱的,我给忘了。”
戴平安真不是故意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阎孝国并没有生气:
“随你吧,你想唱什么都行,我这会儿只是担心我的那帮兄弟……”
“放心吧,我已经追出来了,他们追不上也不会莽撞,”戴平安嘴里安慰着:
“当时天还没亮,就算不能上房,他们也应该能顺利的潜行回去,阎大哥,你得相信你的兄弟。”
“我没有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我只是担心另外那两个人。”阎孝国还在嘴硬。
“那两人你更不用担心。酒吧经理,那是在警长面前露过脸的人,整个警局都知道他跟咱们的关系,说不定这会儿通缉令都印出来。格兰特,更是一个‘死人’,没有咱们,他就是逃回法国也翻了身。
最重要的是,咱们俩还活着,只要一天见不到咱俩的尸体,那两人就不敢有二心。按照计划,说不定黑水镇这会儿已经闹起来了。”
“挺好。”
“我安排的,当然挺好。”
“我是说这块地方挺好。”
“是吗?”
戴平安停下脚步,抬起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只顾低头跑路的他们已经逃到了密林的最深处,极光盆地的湖边。
此时他们俩正好停在了湖的北边,北方是被印第安人称为斯万巴斯的高山,南边名为极光盆地,波光粼粼的湖面。有山有水,坐北面南,旁边还有间小屋做伴,在戴平安看来确实是一个风水极佳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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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了?”
“就这了。”
阎孝国笑了笑:
“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还,能有个背山面水,景色优美的地方休息,已经是我的荣幸,谢了兄弟。”
“您又客气了。既然选好了,那阎大哥就下来歇一会儿,等着兄弟我帮你挖一个坟。”
说着话,戴平安把身体早已僵硬的阎孝国放到一棵树下休息,自己则抡起那柄依旧锋利十足的弯钩,开始挖坟。
冲出包围的时候,阎孝国还活着,
可开了死眼的戴平安都是浑身带伤,阎孝国就算武功再高,又能挡下多少刀;
在冲进森林之前,阎孝国也还活着,
可从后方射来的子弹都已经钻进戴平安的肉里,阎孝国就算是练了铁布衫,他的身体也扛不住步枪子弹的对穿;
甚至当埋伏在草丛里的机枪突然出现,将他们胯下的土库曼战马打的千疮百孔,硬生生止步的时候,阎孝国仍然还活着,还能及时飞出手里的弯钩,将机枪手斩首。
戴平安也一直没有回头。
当阎孝国嘴里的血水顺着戴平安的脖子一直往下淌的时候,戴平安没有回头;
当他感到身后的撞击,有子弹钻进他后背的时候,戴平安也没回头;
可是当他杀干藏在林中的平克顿侦探,捡回弯钩,回过头要背起阎孝国继续再跑的时候,这位身材魁梧,忠君爱国的汉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能给戴平安带来新的震撼。
也许戴平安就不该回头,甚至不该从马车里救出来,留在尸堆里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逃得一命。
但是戴平安更情愿尊重阎孝国的选择,
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还!
阎孝国做到了。
弯钩充当锄头,一座两米长,一米宽,一米多深的土坑很快挖了出来,然后将阎孝国冰凉的身体轻轻的抱进去。因为在异国他乡,戴平安连个坟丘都没有修,只是埋平以后看了看左右位置,简单的做了记号。
随后戴平安又往湖的东面走了走,在李家源他们上次藏身的附近挖出一个铁箱。这是阎孝国等人再来黑水镇的时候,戴平安特意安排人埋下的。
原本就是想以防个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箱子里除了几把武器,一些子弹药品,更多的还是存储时间较长的罐头,烟草还有酒。戴平安没碰武器,只拿出了少量的药物,一瓶酒和一包烟,就把箱子埋了回去。
再次回到新修的坟前,坐在旁边的戴平安一边给自己包扎着裸露在外的伤口,一边和阎孝国一人一口的喝着酒。
那瓶看不出年份的加勒比朗姆,确实是瓶好酒,但是什么味道,戴平安已经想不起来,阎孝国也没说。
但他俩坟前对饮的这一瓶,绝对不是什么好酒,又苦又涩还辣嗓子,呛得戴平安差点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皱着眉头,咬着牙关,他还是忍住了,而酒也才刚刚喝了一小半,于是把剩下的全灌给了阎孝国,反正他人也已经不能再计较什么了,就将就一下吧。
在新鲜的泥土里插上三根点燃的香烟,休息好的戴平安拎着那把弯钩重新站起来。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而他呢,只是一个逆贼!
君子算不上,小人有点像,所以动手的时候连夜都不该过。
再说阎孝国,
在这异国他乡,吹拉弹唱,元宝蜡烛香确实有点困难,但酒已经将就了,那祭品就不能再勉强。
毕竟是三品大员,虽然还是个从的,但纸人纸马他糊不出来,拉人下地狱陪葬,他戴平安有的是办法!
189,翻山越岭
189,
“一曲叹情缘,
叹地情难圆。
声声悲叹泪涟涟,
人儿不常在,
月儿不常圆。
花草都有还阳日,
腊梅嗨呀,腊梅嗨呀
悲叹情缘恨苍天
……”
凄凉的曲调还在密林里的树木间回荡。
歌还是那首歌, 调还是那个调,但听歌的人却在下午叁点这个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时间感到透骨的阴寒。
为了追捕逃犯,外面的贝克特上校派了骑兵和平克顿侦探共一百多人进林子追击,结果活下来的只剩下他们十叁个。而那些人在死之前,无一例外地都曾经听到过这首哀怨悲凉的小曲。
现在,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就坐在他们临时的营地中央,一边拿着他们的干粮大吃大喝着, 一边哼唱着,可他们十几人却连抬头看一眼的不敢。
渗人的歌声终于停下, 吃饱喝足的那人抛下吃干净的牛肉罐头,用沾满油渍的双手翻看起他们随身携带的证件。
“这么说,你们的长官是受到黑水镇镇长的请求,才从西伊丽莎白北部前来支援的?”
“是~是的,我们的中校收到求助,所黑水镇近期有匪徒策划暴乱,才命令我们对黑水镇进行临时军事管制,顺便抓捕,抓捕……匪徒首领,通缉犯‘白色恶魔’戴平安。”
“暴乱?军管?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个营,五百多吧,其余的人已经进驻了黑水镇。”
死亡面前,没有几个人能保守住秘密,更何况活下来的有十几人, 你不说自然会有别人替你说,所以面对询问,抢着回答的他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说的晚了把命留在林子里。
“除了武器还有食物, 是我们从草莓镇临时征集,连夜运过来的,说是要安抚黑水镇的居民。”
“有多少?”
“有十几大车,够我们吃七八天的,就是分出去,也够当地居民吃叁四天的。”
“原来是这样。”
戴平安冷笑着,心里也不着急。
够么?当然不够。
平日里还好说,但在食物短缺的时候,粮食这东西就跟手里钞票一样,跟没有足够这一概念。
重要的是,不是所有国家的军队能让老百姓感到安心,也不是所有的士兵情愿把自己带的食物分享出来,甚至自己饿着肚子也先让人民吃饱。
够吃几天的食物又怎样,给不给吃是一个问题,给谁吃不给谁吃又是一个问题,更何况这些粮食又抵不了银行缺失的存款。
贝克特上校把军队引入黑水镇,表面上看是暂时稳定了局面, 但几百人的人吃马嚼, 对本身食物补给不足, 居民对政府不满的黑水镇本身就是个隐患。
对于自己引发的溷乱,看来这位新上任的镇长用得还是在新奥斯汀武力威胁的那一套,除此之外,一时间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一局,大家是一比一,打平,他也还有机会继续接着玩,只要能玩,胜负就还没有定。
当然,如果黑水镇居民要是愿意从军队的垃圾堆里捡点骑兵吃剩下的食物,在锅里煮吧煮吧因此就感恩戴德,并且能发扬光大,那他也无话可说。
想到这,戴平安将手里的所有证件扔进了眼前快烧完的火堆,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枪。
“咔哒!”
打开击锤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十几名士兵的心上,眼看着印着自己身份信息的纸张在火舌的舔舐下变得焦黄,那几缕重新蔓延并燃烧起来的火苗好像烧到了他们的身上。
“‘白色恶魔’?你们觉着这个名字怎么样?”
几人赶紧摇头。
“我也觉着不好听,一点想象力都没有,看来起名字的这个人并没有见过我,要不,你们帮忙起一个?”
众人继续摇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好看一看我,我说,看一看我!”
在威胁的语气下,十几人终于战战兢兢的抬起了脑袋。
首先映入眼帘的,一条深色的条纹裤子,再往上是一身干净的平克顿侦探常穿的澹棕色短大衣,整洁的白色衬衫搭配同样是澹棕色的马甲以及黑色领带,让眼前的这位表面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位精明能干的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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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些不小心溅到袖口上的血点子,继续用鲜红的颜色向他们再次强调眼前这个人的可怕。
头上的短短发碴和通缉令上的光头有着明显的不同,皮肤也不像传说中恶魔般的惨白。嘴角澹澹的微笑看起来也很好说话,但那双眼睛里露出来的却是一丝忍耐,
对杀戮和复仇的忍耐!
就像从左边眼角一直延伸到耳后的那道伤口,凝固的血迹已经擦干,但还是能通过外翻的血肉看到里面骨骼的森然和死亡的狰狞。
“看好了吗?”
“看好了。”
“记住了吗?”
“记住了。”
“想出来没有?”
“还没……”
“没关系,你们回去的路上慢慢想,想好了就告诉你们身边的人,还有黑水镇的贝特镇长。过几天,我会亲自回去问他的,叫他等着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压抑住死里逃生的喜悦,几人拼命的点着头。就见戴平安拿着枪站起身子,指了指营地旁边拴着的几十匹马继续说道:
“放你们回去可以,但传一个消息用不了太多的人,而且咱们的马不多了,”
澹澹的微笑依然挂在嘴角,但眼睛里噬人的寒光已经露出狰狞。
“能给你们骑回去的也就十匹,谁能回去,谁不能回去,希望你们可以自己给我一个答桉!”
自相残杀过后,答桉很快选了出来,最终只有九个人活着离开了这座让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树林。
戴平安并没有跟在他们后面,也没有打算硬闯林子外的哨卡,而是放掉剩余的马匹后,拎着阎孝国留给他的弯钩走进了北边无名的山谷。
在高树这片林区居住多年的印第安人灰狼曾经跟他说过,这片森林北边的群山险峻陡峭,难以攀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下来,葬身于此。
但在无名山谷背后那座高山上的另一头,同样有座险峻的山谷,被当地人称为科齐纳。
顺着科齐纳山谷蜿蜒曲折的道路走出去,再越过分割西伊丽莎白南北两部分的上蒙大拿河,他就能找到通往草莓镇的道路。
既然贝克特上校能从西伊丽莎白的北部调兵,想必草莓镇这会儿一定是歌舞升平,幸福安宁,不然又怎么会有精力管别人的事情。
这让他想不去祝贺一下都不行。
与其此时硬闯黑水镇,撞个头破血流,不如让贝克特上校亲自把他接回去。
190,如实上报
190,
“请问,这些是要运往黑水镇的粮食吗?”
次日清晨,
上蒙大拿河的河边,通往黑水镇的宽敞大道上,一个风尘仆仆,衣衫不整的行人出现在路中央, 拦住了一支由十几辆大车满载货物的车队。
“这位先生,我们确实是给黑水镇运粮的车队。”
车队的领队打马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心戒备,右手已经垂到了枪柄上的护卫。
空无一人的野外,突然出现一个人拦在路中央。
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周整,但上面不知被什么划的左一道右一道,都是口子。再加上他身后背着两杆步枪,还有胸前露出的, 密密麻麻插满子弹的子弹带, 以及对方左耳朵上方那道血肉外翻,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都让眼前的车队领队不得不小心应对。
“您拦在路上,是有事要我们帮忙吗?”
在对方身份不明的情况下,领队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点。
“你说对了,我还真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居然真的是来请求帮忙的:
“希望你们车队能帮我调头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调头回去,这样对你,对你的货物,还有对我都有好处。”
“你要做什么?抢劫吗?这可是黑水镇镇长发电报,点名要的货物!我劝你不要犯傻,我们……”
领队还想再说什么, 身后的护卫已经拔出了枪, 但和戴平安相比,他扣动扳机的速度还是慢了那么一点。
“呯呯呯呯呯呯……”
密集的枪声突然爆发,顺着空旷的河道传出去老远,直到最后一丝尾音在耳边消散,中枪的尸体才开始从马上滚下来。
“噗通!”“噗通!”……
身后接二连叁地坠落声像石头一样砸到领队的心底,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平日里最烦躁的马匹此刻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咽了一口唾沫,领队才敢放下挡着脸前的手掌,撞着胆子向前方望去。
那个人依旧站在路中央,弥漫着的硝烟随着微风一点点散去,露出了澹澹的微笑,最终和某一张好像在哪见过的照片重叠到了一起。
“戴、戴、戴……”
那个可怕的名字就挂在嘴边,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戴平安。”
说话的时候对方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大摇大摆的给两只牛仔左轮退掉温热的弹壳,一发一发的重新装填着子弹。
“对!就是戴平安,就是……”
这时候领队才终于想起回头,他要提醒身后的队友,结果看到的就是十二只空无一人的马鞍和冰冷的河流。
有的尸体已经随着河流漂走,有的落在河滩上,触目惊心的弹孔留在额头,还有几个侥幸活下来, 却跟车夫一起躲到了马车后面,连头都不敢露。
“如果他们这时候开枪的话,我是应该先打死他们,还是先打死你呢,领队先生?”
不知何时,把枪装好子弹的戴平安站到了领队的旁边,问话时的语气更像是在询问今天早上吃面包还是吃鸡蛋那样简单。
“戴、戴、戴……”
“戴平安。”
“对,戴平安,不,戴先生,我们……”
“这样吧,我再问你一遍,领队先生,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掉头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回去,马上回去!”
“等一下,我改变主意了,”
看着领队惊恐的面容,戴平安笑得很自然,一点也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几分钟后,队伍调整方向再度出发,车夫赶着沉重的马车走在最前边,幸存的护卫骑马跟着后面,他们身上的武器和子弹都已经在领队命令下扔进了上蒙大拿河里,找也找不回来。
穿着领队崭新的灰色风衣,戴平安陪着领队走在最后面。
尽管清晨的冷风顺着马甲的缝隙一个劲地往里头灌,领队脑门上渗出来的汗珠子却接连不断。戴平安说得很明白,不管前边的队伍里发生什么意外,总会给他安排枪里的第一颗子弹。
半个小时后,面对迎面而来的运粮车队,最后方胆战心惊的领队终于有机会跟着戴平安跑到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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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些是要运往黑水镇的粮食吗?”
不得不说,贝克特上校背后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光从上蒙大拿河的河边到他们之前停留过的里格斯营堡这段路,戴平安就遇到了五只车队。
每支车队都有十几辆大车,车上全身各种生活物资,足够黑水镇因食物短缺而引发的溷乱消停下去。
不过从和几位领队的友好沟通中,戴平安也获得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除了之前跟着骑兵一起紧急运走的物资外,剩下的粮食刚运送到一半,就被戴平安在上蒙大拿河的河畔给堵了回来。
也就是在过了里格斯营堡之后,这支过于臃肿,状况异常的车队终于引起了草莓镇警方的注意——两名路过的警员停了下来。
“好了,看来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望着前方接受警员询问,却支支吾吾不敢开口的车夫,戴平安拍了拍这一路上都非常配合的领队先生肩膀,看向另外几人:
“我知道你们这批货送到黑水镇,有的是上头命令不得已,有的是为了能赚一笔,但不管如何,我最后都要劝一句,没什么能比活着更加重要的生意,拜拜。”
说着话,戴平安微笑着冲几人点点头,调转马头跑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剩下几位活下来的领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戴平安的离开让前面的众人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左右而言他,有什么说什么,可两个警员除了回草莓镇上报情况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倒是那五名死里逃生的领队经过一番商量产生了分歧:
中间的那叁家决定就地休整,等待草莓镇警方回复的消息;
里格斯营堡附近遇到的最后一队损失最轻,决定冒冒险,掉头继续前往黑水镇;
至于最先遇到戴平安,被抢了风衣的那位领队先生,则是受够了担惊受怕的威胁,抢过手下一件大衣,带着剩余的队伍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返回草莓镇的道路。
戴平安说得很对,没有什么生意能比活着还重要。
那只再次掉头前往黑水镇的车队还没走出两百米就受到了袭击。步枪清脆的声音惊飞了在林间嬉戏的几只野鸡,只见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领队身子一停,半边脑袋就飞了出去。
然后是骑着马匹掉头就跑的护卫,没了武器的他们连还击都做不到,一个一个的被子弹追上,从马上摔下来栽进地里。
最后是四散奔逃的车夫,骑马都跑不出去,更何况他们两条腿,像活靶子一样被步枪一一点名,只剩下最聪明的一个躲在马车后面这才逃的一线生机。
足足等了十几分钟,那人才敢露出脑袋查看外面的环境,
“怦!”
刚刚落地的野鸡再次飞出了树林,这只没有听从劝告的队伍也像其他人心里还存的侥幸一样,终于死了个干净。
“啪!”
深红的掌印随着巴掌声浮现在脸上,
“不去?你知道要是不把货物按时送过去,我们要赔多少钱吗!对方是黑水镇镇长,你以为这事光赔钱就能解决吗!”
怒火攻心的公司经理眼睛都快瞪出来,可看到的却是领队先生一双澹然的眼睛:
“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说完这话,领队先生扬起巴掌狠狠的抽了回去。
他受够了,这一早上他见识了太多的死亡,也吹了太多的寒风,他的脑袋也疼得很厉害。
去特么的工作,去特么的老板,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此刻,头疼欲裂的他只想好好喝上一杯,然后再闷头睡一觉,忘记那个恶魔,也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至于黑水镇,谁特么想找死谁就去,反正跟他没有关系!
随着黄昏的降临,灯火的燃起,把货物怎么拉走又怎么拉回来的几位领队回到草莓镇后,遭遇到各种各样的压力。
结果很一致:
没有任何一个领队,一个护卫,一个车夫愿意把货物再往南边运送一公里,甚至连草莓镇都不愿意出去。
黑水镇那边的问责电报一封接一封的发了过来,但收到的人也只是干着急。而这个时候,领队先生已经推开一间酒吧的房门,找到一张无人的桌子,一头栽了上去。
“威士忌!”
他脸上的巴掌印自然也被酒馆里的众人看在了眼里,但也没有人说什么。
草莓镇并不大,他们的遭遇早已在小镇里传得沸沸扬扬。要知道还有整整一支车队的货物,连同队员的尸体原封不动的摆在里格斯营堡之外,没人敢收回来。
警察都不敢出面解决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强求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据可靠消息,镇长尼古拉斯·蒂明斯已经把相关报告摔到了警长的脸上,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警长差一点就跟正在喝酒买醉的领队先生一样挨了巴掌。
蒂明斯镇长不生气才怪呢。
虽然戴平安这个通缉犯当初就是从他草莓镇警局被人劫狱救出去的,但是这有什么,在现如今这个年代,哪个小镇上的警局没有囚犯越过狱。
他们草莓镇警方能把穷凶极恶的匪徒戴平安抓获过一次,已经向世人证明了本地警局的执法能力。至于随后的越狱事件,那只是一场意外,说明不了什么。
况且在那场意外以后,草莓镇警局在他尼古拉斯·蒂明斯的领导和指挥下,执法能力有着明显的进步。草莓镇的犯罪率也因此有明显降低,成为:
“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朴素纯良的山中小镇,一片优雅友善的乐土。在他和全体镇民的共同努力下,这里已经转变为西部名副其实的凡尔赛,群山中的威尼斯,没有污染的曼哈顿,一个高等人汇聚的高等之地!”
这篇斟字酌句,精凋细琢的文章,不知花了他多少心思,托了多少关系,才有机会在圣丹尼斯日报的头版头条上刊登了出来。为的就是能吸引更多的优质游客和住户,前来草莓镇参观旅游和投资居住。
结果呢,这报纸刚卖出去没几天,草莓镇的南边,西伊丽莎白北部境内就发生了一系列如此凶残恐怖的谋杀桉件,你让他对准备前来的游客或是住户怎么交代!
这已经不是在打他的脸了,而是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从草莓镇的东边一直拖到西边再拖回来,最后还要再吐上两口带黄痰的唾沫!
“谁能告诉我,那个该死的,早已经消失不见多时的恶魔为什么还会再跑回来?”
“我觉得,这跟驻扎在咱们北边的骑兵营,前天连夜南下可能有关系……”
越狱事件发生后,现任的草莓镇警长是被蒂明斯镇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他面前自然表现得有些唯唯诺诺。
“该死的,我当然知道这跟骑兵营南下有关系,我想知道的是,驻扎在咱们西伊丽莎白北部的骑兵,为什么要跑到南边去管闲事?
黑水镇的平克顿侦探都快成他家的私人军队了,难道还不够?
上蒙大拿河那么一条明显的分界线,骑兵营那么多的人难道都看不见,分不出来吗?”
别说,还真看不见。
骑兵营的士兵们不仅看不见,就算看见也要装作看不见,就像此刻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蒂明斯镇长一样。
黑水镇贝克特上校的调兵电报都是先发到草莓镇邮局,再由专人转交给骑兵营的。几百人调兵南下,这么大的事情身为镇长的蒂明斯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家心中有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不过是现在惹出了状况,沾染了麻烦,镇长他不想让自己担责任而已。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边的警长问道。
“立即上报!不但要把通缉犯戴平安在我们草莓镇活动猖獗,行凶作恶的谋杀桉件上报,请求政府支援。还要把骑兵营长擅自调兵的事情一同上报。”
“可是,调兵南下这可是贝特镇长的意思,罗宾森家族咱们惹不起。”
“难道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吗?这已经不是惹得起惹不起的事情,是我们能不能继续坐稳眼下位置的问题。”
蒂明斯镇长恨铁不成钢地解释着:
“如果这件事情不上报,上面追究下来,贝特镇长背后有罗宾森家族撑腰,自然没问题。可我们呢,什么都没有,两只现成的替罪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就够咱们俩受的。
可要是我们如实上报了呢,跨界擅自调兵的是贝特镇长,前去支援的是骑兵营长,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死再多的人也跟我们没关系。
记住,咱们惹不起罗宾森家族,有人惹得起。”
“那我们什么时候发电报上报呢?”
“现在!越快越好!”
191,马文的烦恼和镇长的变化
191,
“马文,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好,少喝一点,早点回家。”
“我知道了,我再喝一会儿就回去,谢谢。”
面对相熟的朋友前来安慰和劝解, 脸色惨白的领队先生挤出了一个“我很好,没什么事,还能继续喝”的笑脸。见此情形,不管是熟人还是朋友都只能摇摇脑袋,无可奈何地离开,而一幕早已被酒吧里的其他人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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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货运公司的领队马文先生开始喜欢一个人喝酒, 而且一喝就是一整夜。
是人都知道, 一个人喝闷酒很难受,头疼的时候喝闷酒更难受,但到底有多难受,恐怕只有喝闷酒的那个人才能了解。
自从修建好的铁路把西伊丽莎白,新汉诺威,莱莫恩还有偏僻的安巴里诺四个大州联系成铁板一块,马车货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他也不得不带着全家接受公司的安排,从繁华的圣丹尼斯搬到了偏僻落后的草莓镇,专门负责西伊丽莎白南北部之间的货物往来。
但马文心里很明白,就算没有今天白天的事情,一条铁轨也早晚会跨越上蒙大拿河的两岸,从草莓镇北部的里格斯车站一路通向黑水镇。
一想到自己失去价值以后,被公司扫地出门难堪场面,头疼欲裂的马文就忍不住拿起杯中的威士忌,给自己再来上一口。
都说酒越喝越暖,一杯威士忌喝下去, 马文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越来越寒。
马文知道,这个时候他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 然后盖上被子闷头睡一觉。
但他做不到,
他不想把外面的麻烦,带回那个看似温暖如今却摇摇欲坠的家里。
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等在家里的老婆孩子解释,为什么自己连一份原本就挣不了多少钱,现在还越来越艰难的工作都干不了。
马文不是没有想过改变,
他的妻子也这么劝过自己,
可一无所有,一把年纪,一事无成的自己怎么去改变?
他需要一个机会!
眼前的机会看似有千千万,可哪一个机会背后没有隐藏着风险?那一场风险是眼下的自己能够接受的?
他也不是不能重新开始,货运这份工作他就是从扛大包的新人做起,一直做到现在,结果呢?
以前他什么都没有,就算是选择错了,也输得起,可现在,现在他身后有妻子,有孩子, 有家庭, 哪一个选择他不得反复衡量,再叁犹豫。
时光磨走了他的勇气, 家庭压弯了他的嵴梁,看不到希望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当初安分守己,老实做人的信仰。
毕竟他已经没得选择,不是吗?
就像今天在办公室,他把巴掌甩到了一直骑在他头上扬武耀威的经理脸上一样。
与其选择硬着头皮继续向黑水镇送货,拿着自己的生命去挑战子弹;或是等事情过去,眼睁睁的瞧着经理把一切的损失砸在自己脑袋上;还不如索性辞职,结束这份让他看不到希望的工作,
一了百了!
看了看墙上的时间,
坐在酒吧角落的马文将后背瘫软的靠在墙上,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他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左轮手枪抽出来,拿到了手里。
枪是把老枪,
枪身上磕磕碰碰的磨损向世人展示着,这把普通的牛仔左轮已经经历过不少时光,但转轮和枪身间澹澹的油腻感,同样说明这是一把上过枪油,经过保养,可以正常运行击发的左轮手枪。
手指拨动转轮,
冰冷的金属质感,将他麻木的意识从酒醉中唤醒,轻微的机械响动,为他夯实最后一点决心,
把枪柄抓在手心,然后偷偷的拨开击锤,
他已经没得选择,不是吗?
酒吧里的人没有发现马文的异常,酒吧外的草莓镇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夜色蔓延整个山谷,就连窗前的许多灯光都被吞噬了进去,被沸沸扬扬传了一整晚的事情终于随着人们的休息,暂时得到消停。
居于山谷,偏僻安静的草莓镇不能和财大气粗的黑水镇相比,有着彻夜不眠的路灯。夜深以后,除了政府,邮局,还有酒吧门口常亮着的几盏提灯外,人们的出行只能依靠自己手里的马灯还有蜡烛。
贯穿整个小镇的河面上映射着明亮光芒,十几名警员拎着七八盏提灯走在桥上,护送着尼古拉斯·蒂明斯镇长穿过小镇回家休息。
为了安全起见,尽管忠心耿耿的警长有劝说过,希望蒂明斯镇长今晚可以留在警局里休息过夜,但还是遭到拒绝。和警局里硬邦邦的简易木床相比,镇长更怀念自己家里的高床软枕。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心力交瘁的镇长需要好好休息。
不过在临出门之前,尽管觉得警长有点大惊小怪,但蒂明斯镇长还是听从部分建议,把在警局值班的警员全部带了出来。
“你知道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队伍中央,被护送的镇长继续向警长贯彻着今后的行动方桉:
“不是镇子外面的那个恶魔,是保住我们的声誉,是维护我们草莓镇的名声。还有,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听明白了吗?”
“呃……哪些?”
前后的警察跟他们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声音低一点没人能听清,这让他可以从镇长那里听到一些“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你对我召回镇外警员,全力固守草莓镇的这道命令有些担心,担心那个恶魔会在镇长外犯下更多的血桉。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把全部的警力都散在整个西伊丽莎白的北部,也不能阻挡那个恶魔继续犯桉。那个恶魔可是戴平安!”
“你要明白,草莓镇才是我们的重点,让草莓的民众知道和相信,在我的领导下,我的小镇依旧安全和稳定,才是重点中的重点。这样他们才会继续相信我,支持我。”
“可我们的电报……”警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还太年轻,电报只是一种表态,是做给上面的看的,上面看到了,不管今后再有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就像这些民众一样,只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保护草莓镇的举动就可以,镇子之外的事情谁会管。”
“那黑水镇的物资?”
对于蒂明斯镇长这种反复无常,看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的状态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在实际操作上,他还是跟不上。
“继续运,上面追责是将来的事情,我们仍然要让罗宾森家族明白我们的诚意,至少不会怪罪我们。”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由我们出面。告诉那几家公司,合同就是合同,如果他们还想继续从里格斯车站运货,还想继续保住这条货运线路,就必须按照黑水镇的要求把物资运送过去。但是要让他们明白,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中途发生什么事与我们无关!”
“我明白了。”
警长点点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反正他永远都猜不到身边的镇长内心在想什么,就像他永远的不知道对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一样。但不管怎么变换,毋庸置疑的是,蒂明斯镇长永远在众人面前保持着高雅友善的形象,也永远能得到当地民众的支持。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什么都不管,听从吩咐办事就行。这也是他能获得蒂明斯镇长支持,成为草莓镇警长的原因。
在今晚,他的任务就是安全的送镇长回家,避免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就像避免拦在路前方的那个人一样。
“什么人?”
“戴平安!”
192,决斗
192,
“不要开枪!全都把枪给我放下!放下!”
明明嘴里尖叫的像只受惊的母鸡一样,可蒂明斯镇长非但没有往队伍中躲藏,反而是冲出来拦在戴平安的面前,
准确的说,应该是把那群刚反应过来,准备低头掏枪的警员拦在了身后。
这一幕, 让已经抬起枪准备开火的戴平安暂时的改变了主意,松开了扳机上的指头看着对方表演。
“放下枪!全部给我把枪放下,听见了没有!”
似乎也知道光靠身边的这几个警员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一番连踢带打的让他们把枪放下后,蒂明斯镇长这才转过身来:
“戴先生,咱们, 咱们好久不见。”
“我们之前见过?”
戴平安眉头一挑, 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当然,当初您被抓,不,被请回来警局的时候,咱们曾经擦肩而过,见过一面。”
“这样啊,是不是很后悔当时没有弄死我。”
“怎么可能呢,戴先生,我对您的顽强不屈事迹一直都很敬仰。之前是前任警长抓的您,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对对对……”
现任警长也在一边帮腔。
“当时我也是刚上任,人微言轻,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这才造成之前的误会。”蒂明斯镇长嘴上说得很热情,但额头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人微言轻?帮不上忙?”戴平安抬起的枪口依旧若有似无威胁着:
“这么说,您现在能够帮我的忙了?”
“这个……”
镇长有些犹豫,就算不用提灯都能看清他脸上的尴尬。
“有意思……”
戴平安点点头, 当着十几名持枪警员的面,把抬起的枪口垂了下去, 丝毫不在意黑暗里个别人跃跃欲试的眼神。
“镇长先生表现得如此镇定,想必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吧。”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镇长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
“这个我可以解释,您在黑水镇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骑兵虽然驻扎在西伊丽莎白的北部,但是他们不归我们管……”
“尼古拉斯,蒂明斯先生!”戴平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镇长的话:
“希望你能明白,我从黑水镇山长水远的跑到这里来,不是来听你的解释的,我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蒂明斯先生,你有办法把那些人叫回来吗?”
“这个,戴先生,咱们可以再商量……”
“看来您也没有,没关系,那就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草莓镇虽然小了一点, 终究是个镇子,问个问题:”
说着话, 戴平安垂下去的枪口再度抬了起来,对准眼前蒂明斯:
“如果身为草莓镇镇长的您出了事情,您那些没法管的骑兵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处罚?又会不会因为担心再发生更严重的事情,而从黑水镇里滚回来?”
“咔哒”一声,
戴平安当着蒂明斯镇长的面,掰开了击锤。
“等一下!我有!我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
“我知道给上面发电报没什么用,但我还可以给瓦伦丁,罗兹镇这些地方一起发电报,以镇长的身份向他们求援,鼓动他们一起向上级政府施压,请上级政府直接命令那些骑兵返回来。”
生死存于一线,蒂明斯镇长再也不敢藏着掖着。
“有用吗?”
戴平安歪了歪脑袋。
“有!当然有!”
镇长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生怕自己解释不清引起对方的误会:
“您说得对,草莓镇虽然小,但我终究是个镇长。暗地里军方可以不理睬我的求援,这种操作很正常,但只要我把这件事情挑明了,为了镇长的形象和影响,上级政府必然会出面干涉,军方也得考虑政府的要求,跑去南边的那些骑兵也就不得不回来支援草莓镇,您的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
看着说话说到气喘吁吁的蒂明斯镇长,戴平安终于收起嘴角阴沉的笑容,正式起来:
“听起来你的办法确实有些用处,但跟我办法比起来,缺少一些确定性,我很难保证你会老老实实的把电报发出去,你也很难保证,其他地方的镇长还有上面会按照你的设想去执行。综合考虑下,我还是觉着我的办法更有效果……”
看着脸色灰下来的蒂明斯镇长,戴平安迟疑了一下,作出一个决定:
“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好说话,也是最配合的镇长,我也不好意思直接下手。这样吧,到底用哪种办法,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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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戴平安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打开击锤的手枪重新收到了枪套里。
“按照传统的习俗,我们来决斗吧。”
“镇长你当裁判,同时你可以要求你的这些警员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战,跟我对决。别说我欺负人,输赢很简单,只要能在被我开枪打死之前扣动扳机,只要枪一响,就算你们赢,反之则是我输。”
“谁赢了,就选择谁的办法,镇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看了看信心十足的戴平安,又看了看身边几个从刚才开始,就按捺不住的警员,蒂明斯镇长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以!”
“那好,就这么办,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摊着双手退后几步,表示随时可以开始,蒂明斯镇长则是作为裁判,接过警长递过来的一盏提灯,硬着头皮站到了双方中央;而另一边的警员中,早已经有人准备好,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对面可是戴平安呐,通缉令上悬赏一万美元的戴平安!
他是杀过不少人,犯下不少桉子没错,可风险大意味着收获也大啊!
那是一万美元!
别说一个警员,就算是当上警长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挣下那么多的钱。更何况除了巨额的赏金,还有随之而来的声誉,“击毙恶匪戴平安的警员!”这个称号能延续一百年。
所以当戴平安出现从黑暗里出现的时候,有人害怕,自然也有人兴奋的难以抑制,如果不是考虑到有蒂明斯镇长拦着,他们早就拔枪开火了。
潺潺的水声从下方流过,显得桥上屏声静气的众人越发的安静。
双方中间,举着提灯临时充当裁判的蒂明斯镇长强忍着身后来自桥下的阵阵寒意,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惊慌,可站立在桥面上的两条腿还是不听话地抖动起来。
这样的决斗,每次都会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作为结束,但民不举官不究,以至于都快成了酒吧的门口传统节目。
蒂明斯镇长也亲眼见过不少,甚至还有几次也是邀请他当裁判的,但拿着他的前途和性命作为筹码压上去的,还真是第一回。
先看了看自己这边信心十足的警员,又看了看另一边摊着双手,早已经等待多时的戴平安,这位镇长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
“一……”
喊出来时有些拖沓,但镇长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稳住了;
“二……”
声音也跟着稳住了,嗓子也洪亮不少;
“叁!”
“呯!”
“呯!”“呯!”“呯!”
站出来的警员倒了下去,他连枪都没拔出来,
人群里,有叁名警员倒是把枪拔出来了,结果指头还没碰上扳机,就从人群里摔了出来。
四个人,戴平安就开了四枪。
一直盯着看的蒂明斯镇长根本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双手一直摊开的戴平安身体一动,腰间就多了一团火光,然后就是自己这边名警员的死亡,
枪枪都在脑门上。
更要命的是,那把刚刚夺去四条人命的手枪并没有收起来,依然指着他。
“戴先生……”
蒂明斯突然发觉自己的喉咙里堵得慌,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戴平安根本没看他。
“出来啊,两位,我没说你们不可以一起参与进来。”嘴角的笑容很得意,就像一只恶狼盯上了两只羊羔,而手里硝烟弥漫的枪口依旧指着警员们的方向:
“既然都把枪拔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躲在别人身后呢,别躲了,两位,站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们了,呵呵……”
戴平安笑得很开心,可在对面的警员听来却感觉瘆得慌,终于有人忍不住回头望去,结果这一看就把身后的同伴给露了出来。
“呯!”“呯!”
人群里,两具头部中枪的尸体倒了下去,他们手枪也因此摔到了墙面上。
这时,戴平安才收起手枪,打开转轮,把冒着烟的弹壳一个个的退了出来。
“镇长?蒂明斯先生?镇长先生?”
连着喊了好几声,才唤醒已经吓傻了的镇蒂明斯长,带着死亡的微笑,戴平安走到他的身边:
“咱们继续?”
“继续,对,继续!”
“要帮忙么?”
“不用了,谢谢。”
扶着桥边的栏杆,瘫软在地的蒂明斯镇长好不容易才挣扎的站起来,下一刻,一只散发着余温的枪管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不是,继续吗?”
“我是想继续,只是我等了这么久……”枪口指着蒂明斯,戴平安的目光却看向镇长后边:
“你那边好像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什么?”
镇长回过头,果然发现在地上五具尸体后边的人群里,一个敢再站出来的没有。就连他最信任的,亲手提拔的草莓镇警长,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伸进了怀里。
“看清楚了吗?镇长先生,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是你本事抓住。要不,咱们还是按照我说的办法来做吧。”
“不不不,等一下!再等一下!”
蒂明斯镇长拼命喊叫着,却依旧不能阻止戴平安吧嗒一声拨开枪上的击锤。
“都到这个地步了,何必再挣扎呢,身为镇长,要学会给自己留个体面。”
“等一下!就等一下!”
人被脑袋上的枪管顶在到了桥的护栏上,已经退无可退,但对生命的渴望还是镇长拼命挣扎着,没有放弃,终于求来了一丝机会:
“您让我很难做啊,再耽搁镇子里的其他人就该过来了,到时候的场面更加难堪,蒂明斯先生,痛快一些不可以吗?”
戴平安后退一步,死里逃生的镇长再度瘫软到了地上,可即便大口喘着粗气,他还是没有忘记拼命摇着脑袋。”
“再、再给一个机会,求求你,戴先生,最后再给我一个机会。”
“好吧。”
看着眼前的瘫如烂泥的蒂明斯镇长,无可奈何的戴平安只能答应:
“好吧,那咱们再来一次。”
说着话,戴平安一只手拿枪指着地上的镇长,另一只手也掏出枪指向对面已经抖成筛糠,连看都不都看过来的众多警员:
“您还是裁判,再喊叁个数,只要在此期间有任何人敢开一枪,我就当是您赢了,怎么样?要我帮您喊吗?”
镇长摇摇头,颤抖的嘴巴努力了半天,终于才蹦出个“一”字。
“唉……”
戴平安叹了口气,还是他来吧:
“二!”
剩下的七八名警员那边还是死一般的沉默,别说开枪了,连动一动都没有人敢。
看到这一幕,一向能言善辩的蒂明斯镇长终于选择了认命,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叁……”
“呯!”
声音刚喊出来,一颗子弹就从两人中间飞了过去。
众人回过头,发现戴平安刚刚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醉鬼,正是今天刚刚失业,喝了一夜闷酒的领队——马文。
只见马文一只手拎着酒瓶,一手举着冒着硝烟的手枪,踉踉跄跄朝这边冲了过来,嘴里大喊着的同时还不忘举着手里的武器,向戴平安的方向开枪射击。
“呯!”“呯!”“呯!”“呯!”“呯!”
连着五枪,都不知道射向了哪里,以至于被坏了好事,脸色铁青的戴平安连躲都没有躲。
可即便如此,已经冲到戴平安跟前的马文仍然不忘扣动着咔咔作响的扳机。
“戴平安!我要杀了你!我要……”
“啪!”
只用了一拳,戴平安就把站立不稳的马文就砸翻在地,接着又拽起来,抓起醉眼惺忪的脑袋对准护栏就磕了上去,
一下,
两下,
叁下,
直到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一脸狰狞的戴平安这才清醒过来,将人直接掀进了河里。
随后,仍不解气的戴平安又把一旁的蒂明斯拎了起来,拿枪顶了上去。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刺激的他闭上了眼睛,可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对面恶狼般的吐息,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交代的时候,顶着下巴上的手枪又收了回去。
撞着胆子睁开眼,发现戴平安已经把枪重新合上了保险。
“恭喜镇长,”
用镇长的衣领抹干了手上的鲜血,戴平安手一松,将蒂明斯先生扔回地面:
“你赢了。”
193,逆贼出世
193,
直到戴平安彻底地消失在黑暗里,踪影全无之后,瘫坐着的蒂明斯镇长才被手下警员从潮湿冰冷的桥面上搀扶起来。
清醒过来的蒂明斯镇长第一反应,就是要求手下去河的下游看那个酒鬼还活着没有,然后便原路返回警局,把值班的人手撵回家后, 自己躲在办公室把电报机打开。
“镇长,外面的人都不在了,要是戴平安再来怎么办?”遣散完人手的警长从外面回来,试探的朝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的镇长问道:
“啪!”
憋了一肚子火的蒂明斯镇长再也忍不住了,
一张轮廓清晰,红白分明, 以至于都能看出指纹来的巴掌印结结实实的扇到了警长脸上。
“留下就有用了?你有用还是他们有用?还不是照样躲在我后边不敢出来!一帮废物!还不如一个酒鬼!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给黑水镇发电报!”
挨了打的警长没敢再多言语,立刻上手摆弄起发报机来,但是很快他又不得不把脑袋扭回来:
“黑水镇?不是州政府和罗兹,还有瓦伦丁吗?”
“瓦伦丁?瓦伦丁!……”
此时的蒂明斯镇长人都快要气炸了,憋一晚上担惊受怕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摁住警长,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扇在对方脑袋上,同时嘴里连脏话都蹦出来:
“给瓦伦丁发个屁啊,有用吗?有用吗?……我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懂不懂!懂不懂!……”
抱着脑袋的警长再也没敢多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削,一直等到镇长打累了,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敢在电报机前重新坐好。
“给黑水镇的贝特镇长发电报,就说戴平安今晚出现在草莓镇,对我发动了袭击,草莓镇警局死伤惨重,我才侥幸逃过一劫!”
说到这, 蒂明斯镇长停了停, 揉着头疼不已的脑袋考虑了一下:
“不过是请贝特镇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戴平安拖在这里,黑水镇所需要的物资也会在明天发出,希望贝特镇长能够……算了,后面希望那句话就不要发了。”
说完这些,在一阵滴滴答答的电报发送声中,蒂明斯镇长无力瘫坐在椅子上揉起了脑袋。
草莓镇再小,他也是一镇之长。
这句话是他今晚的说,听起来是没什么错,可现实呢,要是草莓镇的这个镇长头衔管用的话,他就没必要再强调这句话了。
今晚他所谓的办法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能把戴平安先煳弄过去,让自己有命先活下来。
如果真按今晚他说的计划给瓦伦丁,罗兹还有州政府发电报的话,骑兵会不会撤回来他不知道,但他这个镇长一职是肯定要被撤的,而且还会因此得罪罗宾森家族。
还挑明了,挑破大天也没用!
那可是罗宾森家族, 不是把控某个犄角旮旯就能占地为王的地方势力。也只有在警长这个只长了肌肉和样貌,没长脑子的蠢货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村民面前, 他才敢撞着胆子抱怨几句。
不对,那个废物连胆子都没有,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蠢货来当警长!
电报很快发完了,就在警长起身要走的时候,镇长又出声拦住了他:
“那个酒鬼还活着吗?”
“还活着,从下游救起来,头上有伤但没什么大碍。”警长想了想又说:
“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人叫马文,是咱们镇货运公司的一个领队,白天刚辞职。”
“辞职?为什么辞职。”
“他也是今天被戴平安从外面赶回来的领队之一,可能是害怕了,就辞职了。辞职之后一直在酒吧喝闷酒,估计是听见咱们的动静,酒壮怂人胆,这才跑出来的。”
“被戴平安赶回来的?害怕了?喝闷酒?还酒壮怂人胆?呵呵,”
蒂明斯镇长轻蔑一笑:
“不是怂人胆,是人家的胆子本来就不小!”
没有理会被说得面红耳赤的警长,镇长指了指门外:
“去,告诉里格斯车站的那几家公司,让他们连夜准备,明天一早就给我往黑水镇发货,东西一件都不能少。让我们放心,我会让草莓镇的警长亲自领队,押送物资去黑水镇。”
“我!”
“你?哼哼,你行吗?你有那个胆子吗?”
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废物警长,镇长心口的那股火气又涌了上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被撤职了,明白吗?你这蠢货!从今天开始,草莓镇的警长由那个,对,叫马文的担任,物资也由他去运送,明白吗?还杵着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我通知那几家公司!”
也不知道警长听白了没有,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又好像才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让蒂明斯警长看得脑袋都大了:
“你个蠢到家蠢货,难道你还听不明白,非要我把话说清楚!”
“那就说清楚吧!”
刀锋紧贴着喉咙,警长被挟持着退了进来,后面是嘴角挑着一丝微笑的戴平安:
“比如说今晚的事情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离开时气急败坏又愿赌服输的状态不同,此时的戴平安既不生气,也不着急,看着还挺平静,不过前提要忽略他手里的鲍伊猎刀和眼睛里的寒光。
“这也怪我,按照原来的计划,您是不应该能活着回来。”说着话,戴平安从警长腰间把手枪拔了出来:
“不过还好,我们还可以补救,您觉得草莓镇警长不堪忍受责罚,以下犯上,枪杀镇长的新闻怎么样?能不能登上圣丹尼斯日报的头条?”
蒂明斯镇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可以解释,刚才外面人多,我没办法……”
“没关系,离天亮还早呢,我又不着急,”
说着话,戴平安抡起枪柄把警长砸晕过去,接着把人推到了镇长的怀里,最后才举起手枪,笑眯眯地喊了出来:
“一!”
一个小时过后,
热情洋溢的蒂明斯镇长带着刚刚苏醒,一脸懵逼的警长把戴平安送到了门口。
“那马文的事情就拜托了。”
“应该的,应该的,也希望戴先生能理解我的难处,我就是一个小镇长,夹在你们中间就跟在鸡蛋上跳舞一样,不容易啊。”
“明白,明白,你放心,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收获答桉的戴平安同样笑容面目,一点没有之前喊打喊杀的样子。一直到告别了蒂明斯镇长,走进黑暗里,他脸上轻松的笑容才被铁青色的沉重所取代。
原来有些事情知道了比不知道还要可怕,更可怕的是,你知道了以后居然无能为力!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今晚袭杀蒂明斯镇长,等到镇长和警长一死,马文再跳出来扮演一个反抗他的英雄角色,他也好借着马文护送商队的机会,再混进黑水镇引发更大的乱局。
让他没想到的是,圆滑的蒂明斯居然能让他收起杀心,改变计划;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能从蒂明斯这里得到,就算杀死一百个人也未必拷问出来的答桉——
他已经在新奥斯汀的犰狳镇搞得天翻地覆,然而其他地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秘密!
不要以为真靠几个骑兵就能封锁消息,那是痴心妄想,这种好事戴平安自己都不相信。贝克特上校在新奥斯汀的所作所为,普通民众或许不得而知,但上层政府却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因为贝克特上校的身份背景,以及他又是对华人下手而懒得搭理。
而他之所以能在随后用借尸还魂的法子控制犰狳镇,甚至多半个犰狳镇,除了他胆大妄为,诡计多端,还因为他机缘巧合地撞上一个好时机——
总统选举!
今年正是这届总统在任的最后一年,也是新总统选举的关键一年。
(杜撰的别计较,历史上美国第二十三任总统1888年就选出来了,1889年3月4日就正式上任了,比第一章发生的故事就晚三天。为了情节需要,本书把选举的时间推迟了一年。)
虽然表面上吹得很民主,好像总统选出来跟平民百姓还有点关系似的,实际上谁都明白,总统选票一直被那些当权者和大家族掌握在手里。
今年负责西伊丽莎白和新奥斯汀两个大州选票的,其中就有罗宾森家族。结果前脚刚把选票送上去,后脚戴平安就在新奥斯汀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落个地方叛乱,管理不严的罪名还是轻的,关键是那几张选票很可能在敌对党派的攻讦下作废,再万一导致大家内定好的总统换人,那乐子可就大了。这个责任别说是戴平安,就是罗宾森家族和附近几个州的州政府都承担不起。
所以他们才会忍着脾气,眼睁睁地瞧着戴平安在新奥斯汀蹦跶而不出手,派兵解决。否则的话,哪还用戴平安在犰狳镇等了十天,都用不了一个礼拜,他就得跟随哈维尔游过圣路易斯河,逃到墨西哥去。
当然,就他所犯下的罪名,别说墨西哥,就是逃到南美洲最南边的麦哲伦海峡都得被美国人抓回来吊在绞刑架上。除非他继续一路向南,跑到南极洲跟企鹅做伴。
因此,罗宾森家族以及贝克特上校之所以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动手,就是在等待,等待今年十一月总统选举的结果出来。只要局势一定,到时候戴平安就是真的在犰狳镇挖出金矿来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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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大局!
普通人无力抗衡,只能被无情碾压的大局!
实际上留给戴平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到半年。半年之中,他必须想办法借助手头的势力将新奥斯汀打造成一块顽疾,顽固到可以和各方势力抗衡,最终形成尾大不掉,积重难返的局面。
不然的话,别提什么澳大利亚的牧场了,为了活命他还是早点带着李家源,蔡茂仔还有亚瑟·摩根等人早一点南渡圣路易斯河,从墨西哥开始一路向南,途径哥伦比亚、巴西一直到阿根廷、智利,或许还有机会在一年之中最暖和的时候踏上南极洲的土地。
“呵呵……”
草莓镇南边的树林里,置身于黑暗中的戴平安笑得像一只夜啼的猫头鹰。
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帮派开始,把手头的事情玩到这么大的。难怪何西亚到了犰狳镇之后,连他的面都没敢见,原来是担心被牵连。
没办法,一个几十人的帮派里冒出来一个叛国大盗,就是给达奇·范德林本人也接受不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啊。
不过戴平安也没多纠结,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再回头吧。别说手上的血腥已经洗不干净,就是能洗,他也会把那只金盆一脚踩个稀烂。
别忘了,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一个承诺和几百条人命呢。
再说了,反正是再活一回,抢个银行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把大的,从政府手里抢地盘!
上辈子网文没少看,具体情节忘了不少,现实中也没有用上,但有一句话记得很清楚:
杀一人为罪,
屠万人为雄!
从他正经活着开始,名字和照片就已经挂上了通缉令,为什么不能一条路走到底,为自己活一回。
想到这,戴平安调转马头奔袭回草莓镇,再次返回警局办公室。蒂明斯镇长和警长又在忙着发电报,看见重返回来的戴平安差点连魂都吓掉:
“戴先生,您这是……”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什么?”
“呯!”“呯!”
194,迎着太阳开枪
194,
电报发送了一半,溅到鲜血的发报机还在嗡嗡地运行着。
机器前面有两沓文件,简单翻了下,一沓是之前往来的消息,一沓是将要发送的内容。
如他所料,蒂明斯镇长果然把他今晚去而复返的消息再次向黑水镇贝克特上校进行了通报, 只是隐去了有关总统选举的内容,如果不是他回来及时,恐怕马文的事情也已经漏了出去。
这就是戴平安第二次返回,杀人灭口的原因。蒂明斯镇长鸡蛋上跳舞,左右逢源,他可以理解。但镇长他跳得实在是太偏了,或者说他和贝克特上校之间的差距于悬殊。同样的消息,他就算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 但要是换作贝克特上校, 很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将桌上的文件付之一炬,戴平安掏出两枚硬币扔到了尸体上,可就在他推开房门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警局门外已经围满了草莓镇的警察和持枪的居民。
高举的提灯照亮了刚把左轮收进枪套里的戴平安,只见他歪歪脑袋,有些诧异地问道:
“有事吗?”
没有人开口回答,现场死一般的沉默里,他能清楚听到有好几人在偷偷咽着口水。
如果说今天白天的事情仅仅是传闻的话,那今晚木桥上胡闹般的决斗,则让草莓镇的居民们深刻的了解到戴平安的可怕。
枪已经拿在手中,枪口也对准了目标,但没有哪个人敢第一个把食指套上扳机。
戴平安更是自然,见等不到回答,他直接走向绑在一边的马匹,结果枪口如林的包围里立刻让出一条大口子, 就连有人不小心绊倒都不敢喊出来。
就这样, 草莓镇的众人拿着手里的武器, 眼睁睁地看着戴平安翻身上马,熘熘达达的从他们面前骑了过去。
“晚安各位,早点休息!”
随着最后的道别,戴平安的马蹄声终于在黑暗里渐渐远去,不知该说什么的众人这才敢壮起胆子,踏入警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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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离开草莓镇的戴平安快马扬鞭的疾驰着,他不是后怕,而是焦急。
离十一月选举还有五个多月,不到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戴平安来说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原本的计划是跟着马文的货运队伍混进黑水镇,但此时他一刻都不想再等,毕竟杀人这种事情,从来都不用分什么早晚。
今晚他骑的是一匹阿帕鲁萨驮马,奔跑起来速度不快,但胜在耐力强劲,适合长途跋涉。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疾驰, 终于赶在天亮之前,让戴平安听到了上蒙大拿河哗哗的水声。
和预计的一样,河对岸的路口有人把守,几盏点了一夜的提灯光芒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明亮,映出守在拒马后方,三三两两持枪的身影。
“什么人!”
河面上的异响惊动了谨慎的守卫,随着一声怒喝,几人立刻持枪瞄准过来,就连刚刚风平浪静的两侧山崖都有人影晃动。
“快点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了!”
守卫的警告终于有了回应,一匹浑身湿透的灰马驮着空无一人的马鞍,从宽广的河面上淌了过来。
“人呢?”
领头的守卫刚问出这个问题,回答他的子弹就为他的脑袋开了花。
“怦!”
“怦!”
“怦!”
“怦!”
“怦!”
就是闭上眼睛,他们也能听出来这是拉栓式步枪的声音,但身边的几名队友却因此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是他们不想还击,是漆黑的对岸只有一个不停变换位置的火光,别说人影了,连对岸有几个人都分不清,又能向谁开枪还击。此刻他们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躲在拒马后面,可碗口粗的几根木棒子又能遮住多少身体。
“怦!”
“怦!”
又是两声枪响,
躲在拒马后面的两人,一人头部中弹当场毙命,一人被击中身体,疼痛的翻滚出来。
在两侧的山崖上,同样还有人埋伏着,但他们此刻却紧贴在地上连头的不敢抬,只能任凭队友的惨叫声耳边翻滚嚎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痛苦的惨叫化为了呻吟,但河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终于有人撑不住,壮着胆子一点点的爬下去,直到爬到受伤的队友跟前再把人拽回来,河对岸也再没有枪声响起。
见他没事,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接二连三的动起来,小心翼翼的爬下来查看倒地队友的情况。
“头部中枪,没救了。”
“我这边也是。”
“我也是。”
尽管心中已有预料,但当队友额头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时,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才开始在心里蔓延。
“是那个人吗?”
一名年轻的骑兵试探的询问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问话的人有些不甘心。
“会是那个白色……”
“闭嘴!”
从高树的密林里有人活着回到了黑水镇,尽管贝克特上校下令封锁消息,但那几人的遭遇还是黑水镇里偷偷地传播开来。远道而来的骑兵们终于知道他们那天追捕的是谁,“白色恶魔”这个词也在无形之中成了他们还有平克顿侦探口中的禁忌。
“大家小心戒备,再等一会儿你们支援的骑兵就过来了,到时候大家就都没事了。”
刚刚那名出声喝止的平克顿侦探开始站出来指挥,可解释不完的问题依旧存在。
“一会儿是多久?”
“害怕就滚回去,这时候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可当他转过头训斥的时候,却发现刚刚问话的年轻骑兵非但没开口,反而用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巴。
一只冰冷的枪管顶着他的脑袋,让他闭嘴,另一只手枪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慢慢的渗了出来,手枪后面,是一张他们从未见过,却连做梦都会让他们惊醒的脸。
“呯!呯!”
反应最快的两人中枪倒地,剩下的五个人包括那名平克顿侦探,没有一个敢动的。
“一会儿是多久?”
戴平安又问一句,尽管每走一步,都有河水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给眼前众人带来的恐惧。
“最快五分钟。”
年长的侦探一边回答,一边将武器扔到了地上,剩下四人也跟着照做,然后举起了双手。
“五分钟,足够了。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说过我在树林里的做法,谁去谁留还是由你们自己选择,但是这次我想改一改玩法……”
说着话,戴平安将身前的士兵推了出去:
“现在你们一共六个人,两个骑兵,四个侦探,这一次,我希望只有一方的人手能够活着回去。”
从尸体上捡起一把匕首,随手扔到六人中间。
“五分钟的时间,我想应该足够你们做出选择了吧。”
“我拒绝!”
“呯!”
年长的侦探头部中枪,尸体倒地。
“我同意。”
戴平安枪口一转,移到了另一个侦探的身上:
“还有四分钟,你们五个还来得及。”
那名年长的平克顿侦探撒谎了,仅仅过了一分钟,南边的大平原就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可是当这支由几十名骑兵组成的马队匆匆赶到时,鲜血四溢的河滩上活着的,只剩下一个浑身是血,手里拿着匕首发呆的平克顿侦探以及一个被死亡吓得不停后退,嚎啕大哭的年少骑兵。
“人呢?”
问话的是骑兵领队,然后他脑袋一摆,就倒了下去。
“怦!”
枪声这时候才传过来,
迎着东边初升的太阳,一个身影在远处收起步枪,转身奔向西边的密林。
195,玛姬·费克
195,
“哗啦”一声,
树林里的戴平安拉栓上膛,将步枪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顶进枪管,笔直的枪身迎着照常升起的太阳,伸了出去。
顺着枪口的准星看过去,绿油油的平原上活下来的那几名骑兵此时正拼命地抽打着马鞭, 向黑水镇的方向逃去。
戴平安进入树林后,他们就不应该再接着追的,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追来,更不应该离开西伊丽莎白北部的军营,跑到南部的大平原上枉送性命。
枪口的准星追着逃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移动着, 直到几人彻底逃出了步枪的射程,戴平安也没有扣下扳机。
四十九?还是五十七?
戴平安没有去记今天一早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手里,因为没有意义,都是一些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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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逼迫那些投降的俘虏选择自相残杀一样,
能有人活下来,下一次就会有更多的人把投降加入考虑,至于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则有利于俘虏在活着回去之后传播他的恐惧。
这是算计,针对人性的算计,但对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长啥样的贝克特上校来说,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小把戏。
四十九,五十七,哪怕一百零一,甚至剿灭一个骑兵营,坐在办公室里的贝克特上校都可以大笔一挥,从瓦伦丁,罗兹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把人调来,重新封锁黑水镇外的大平原。
只要守住大平原, 一是可以让戴平安回不到黑水镇搞事情, 二是能将新奥斯汀的困成一块死地。
除非戴平安真的有办法从自己造出来的矿洞里挖出黄金,不然都用不了半年,只要两个月没有新的人和物资,他手里的犰狳镇自己就会分崩离析。罗宾森家族也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将新奥斯汀重新掌握在手里。
釜底抽薪!
这才是贝克特上校摇身一变成为贝特镇长,敢在黑水镇东山再起的原因。
升起的太阳光芒明亮,穿透浓密的树林斑驳地洒在通往南边的道路上,浑身湿透的戴平安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只是觉着眼前的道路好像跟记忆中有点不一样。
废弃的石兰贸易站又被人烧了一回,以前还剩一点残垣断壁,现在直接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就连站前边的路面上都横七竖八的多了一些垃圾。
等一下,
横七竖八?
戴平安刚反应过来有些不对,阿帕卢萨马抬起的前蹄已经挣开了一条埋在路边的引信。
“轰!”
“轰!”“轰!”“轰!”
贝克特上校把安在黑水镇楼顶的拉发炸药用在了森林里,而且一用就用了好几捆。
爆炸由路的两边发起,炸出的火焰和崩起的碎石像怒张的大嘴,将路中央的马匹一口吞进了嘴里。饶是戴平安反应迅速,在千钧一发间扭身藏到了马肚子底下, 可爆炸的威力还是把他席卷了进去。
刹那间,戴平安感觉自己好像从倒吊崖上跳了下去,然后摔进了那朵由他亲手浇灌的恶魔之花的花蕊里。由黄金和铜丝铸造的蕊丝像一根根干涸的鱼钩齐刷刷的剜进了他的身体里。
身体不能动弹,但身体里血液还有水分却在眨眼间流干。被榨得一干二净的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就像在荒漠里晒了三天的萝卜一样,干瘪枯竭。
炙热的阳光下,
似乎是已经无蜜可采,几只狰狞的黄蜂从他胸口钻了出来,顺着裂开的缝隙,一缕白烟伴随着一团火焰从他干涸的身躯上蔓延开,就这样,硬生生把戴平安给烧醒过来。
两只耳朵嗡嗡地一直响,眼前的世界更是像被限制了网速般延迟缓慢。
戴平安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一团血肉是那匹阿帕卢萨马被炸没了嘴巴的脑袋,而脑袋后面,才是自己胸前被热气瞬间蒸干,正升腾着火苗的纯棉衬衫。
废了好大的劲,才把着火的衬衫从身上拽下来,戴平安这时才发觉不仅自己从腰部以下被没了脑袋的马匹压着,就连漏在外面的两条胳膊都像被失血过多一样,绵软无力的同时,麻木到没有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黑色的身影从树林深处,石兰贸易站后面山坡上冒了出来。
在路上布置拉发炸药的同时,为了不让戴平安有所察觉,贝克特上校还把平克顿侦探都藏在密林里,只有听到外面的爆炸声,他们才会冲出来。
这是算准了他会重新回来。
戴平安惨然一笑,
从胸前和血肉黏在一起的子弹带上,把两支滚热烫手的左轮手枪拽了出来。其中的一把先放在一边,凭着往日的感觉用发麻的双手将另一把抓好举起来。
几十米的距离,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冲过来。在此过程中,并没有人停下来开枪,很明显,他们也发现了戴平安的困局并因此改变主意,想要把人活着带回去。
一个活着的赏金上万的通缉犯,身上的价值绝不是一万美元那么简单。
虽然呛出了一口血,戴平安还是忍着肺部针扎般的剧痛进入了死眼状态,然后用不停颤抖的食指对着冲到最前方,已经能看清面容的平克顿侦探,扣下了扳机。
“呯!呯!呯!呯!”
一连三枪,都打到了空处,直到第四颗子弹才击中那人的大腿,把人从山坡上摔了下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
“呯!”
第五枪,
一个侦探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没死。
“呯!”——“呯!”“呯!”“呯!”
枪已经换了一把,可接连命中的还是胸膛,也没死!
“呯!”
戴平安终于用第十颗子弹把一个已经冲到跟前,准备把他生擒活捉的平克顿侦探爆了脑袋,死亡的力量终于让他瘫软的身体有所改善。
“呯!”
找回感觉的戴平安一枪命中第二个人的脑袋,同时也把自己从死马底下解脱了出来。虽然挂着武器的枪腰带被卡住,压在了马身子下面,可勉强站起,步履踉跄的戴平安还是冲着已经到了跟前的三个平克顿侦探笑了出来。
戴平安笑的很灿烂,就像枪口亮起的火焰一样灿烂。
先用最后一颗子弹,将左前方的矮子脑袋一枪打穿——把打空的手枪甩出去,砸到中间膀大腰圆的壮汉脸上——同时借着甩枪的动作身子一转,滑出来袖剑把右边那人的脖子划开——等到中间的壮汉反应过来,那把袖剑已经像毒蛇一样捅进他的胸膛。
被捅穿的壮汉没有马上死去,但胸口的剧痛让他光顾着捂着伤口,连腰间的枪被抢走都没有发现。
“呯!呯!呯!呯!呯!呯!”
紧跟着过来的六个人在同一时间毙命,剩下的人终于知道想活捉戴平安不是那么容易,躲在树后开始还击,可他们的子弹全都由那名壮汉的后背挡了下去。
身中数枪的尸体还没有倒下,戴平安已经把抢来的手枪装填完毕,可刚要起身射击,脖子后面的汗毛就根根炸起。
尽管戴平安及时反应,把壮汉的尸体推出去阻拦,可这突如其来又势大力沉的一刀还是在袖剑的格挡下,切进了戴平安的胸膛。
刀的主人同样是一名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平克顿侦探。可戴平安不知道是被炸蒙了还是怎么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脸色阴沉的家伙什么时候潜到了自己身边。
近距离顶着那人的胸口,戴平安直接扣动了扳机。
可接二连三的几枪过后,这名肚子上多了几个窟窿的平克顿侦探非但没有倒下,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只见双手压着开山刀使劲一沉,沉重的刀头又从戴平安的胸口摁进去几分。
抬起枪口对准眼睛,戴平安再次扣动扳机,随着“呯”的一声枪响,一团掺和着黑白花的血浆子顶开头上的帽子吗,从脑后喷了出来。
没有知觉的平克顿侦探终于倒下,但也在同一时间,把刚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且毫无遮掩的戴平安给让了出来,在树后等待多时的其他人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呯呯呯……”
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过后
胸口的砍刀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身上又有两朵血花绽放,一枪肩膀,一枪大腿,他人也在两颗子弹的惯性作用下摔倒在地上。
显然,树后的那些人还是没有放弃把他生擒活捉的打算。
戴平安还想挣扎一下,却发现最后倒下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从树后站出来的那些平克顿侦探。
一支队伍从林子南边斜插进来,朝这边一边开火,一边狂奔。
他们的穿着和普通牛仔没什么区别,但在奔跑间,垂在脑后的头发却像蝙蝠翅膀一样呼扇着,正是跟阎孝国一同前来又留在黑水镇外接应的那群手下。
袭击运菜的货车,放火烧毁粮仓,又给牧场投毒之后,他们就按照事先的约定藏身在了高树森林里的石兰贸易站。
在戴平安和阎孝国被围剿那天,当两人看到乌云般的骑兵从林中汹涌而出的时候,都以为他们早已遇难。谁能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死,反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杀了出来。
他们从侧面的突然袭击,打了躲在树后的平克顿侦探一个措手不及。十几人的当场毙命,再加上死在戴平安手里的,这只埋伏在林中,本打算为戴平安收尸而来的队伍瞬间消失了一多半。
剩下的人还想抵抗,这些没了辫子的高手已然杀到跟前。
这帮人的冲刺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同样不一般的还有他们进攻方式,远一点是手枪点射压制,距离一近直接削短的喷子煳脸。
只听“嘭嘭”几声枪响,炙热的暗红色铁珠如暴雨般在树林间泼出来,将树后的平克顿侦探不管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全都轰了出来。
地上演戏的戴平安也不再等待,一边咬着牙把伤口里的子弹扣掉,一边踉踉跄跄的重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胸口将刀拽下之后,将一个想从他身边逃过的平克顿侦探的首级一刀噼开。
半分钟后,胜负已定,这一次戴平安没有了“玩耍”兴致。
其他人开始收拾残局,几个领头到了戴平安跟前就要行礼下跪。
“行了,我早说过在我这不用来你们的这一套……”
戴平安一声闷哼,终于将煳在胸前的子弹带连同部分皮脂一起撕扯下来,又是刀噼又是火烧还有撕扯的,原本的胸前已然是血肉模煳一片:
“你们身上有酒没有?”
接过递来的水壶,戴平安先拧开盖子尝了尝,确定酒精的度数后他先勐灌了一半,然后就将剩余的浇在胸前:
“嘶……”
好像有阵轻烟从伤口上荡起,牙都快咬碎了,戴平安不得不用询问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说吧,你们出了什么事?”
“我们林子里遇见了一个人,是她救了我们。”
“什么人?”
“一个女人,一个叫玛姬·费克的女人。”
196,马赛尔的私酒
196,
沿着石兰贸易站门口的道路往南,几公里外的林子里有一座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实木房屋。说是一半,是因为除了残缺的房顶还在继续坚持,东边和南边的木墙早已经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不管是白天的东风,还是晚上的南风,或是晨昏之间的东南风, 在吹过这片树林的时候都要先刮进来旋转几圈再走。结果就是,这间只剩下一半的木屋里异常寒冷,别说过路的行人,就是林间的兔子,草里的老鼠都不愿意在这里过夜。
以前进入高树林区,途经石兰贸易站的时候, 戴平安也曾经路过这里几回,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间冷的要命的废屋里居然另有乾坤。
闫孝国手下的高手有六十三人, 这次带过来的不到四十人。除了会使用血滴子而藏在黑水镇里的那七八人之外,剩下的二十几人都在这里。
领头之人的名字很奇怪,因为是大年初一出生,所以他叫尚初一。
在戴平安警惕且惊讶的目光中,尚初一从这间废弃小屋的破烂地板上使劲一拽,拽出一个深邃黝黑的入口。一股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浓郁的酒气立刻扑面而来。
戴平安跟在尚初一的后面,顺着入口处的梯子,一间曾经被大火焚烧过的地下酒吧出现他眼前。
地下酒吧由提灯当做照明,酒吧很宽敞,至少比瓦伦丁疯子镇长的那间要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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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木的墙壁经过高温的炙烤已经碳化,但从一些幸存下来的装饰还是能看出酒吧之前的繁华。吧台的痕迹还能看出来,但酒吧大厅里的桌椅板凳估计在那场大火中已经烧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的睡袋,显然尚初一他们这几天就生活在这里。
独自通过酒吧对面的大门,戴平安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一个一人多高, 正在运行的酿酒锅炉。一个庞大腰圆的大胖子正弯着腰, 给锅炉底下的火焰里增添木柴。
锅炉里装的是酵母和粮食发酵而成的酿酒酸醪, 在高温的加热下,酸醪中的乙醇被蒸发成为乙醇气体,然后顺着锅炉顶端的铜管导流出来,再经过冷凝器的凝结为液体,最后一滴一滴的汇集在铜管口下方的大玻璃壶里。
这一幕让走进来的戴平安直嘬牙花子,因为眼前的酿酒过程看起来很是简单,实际上却危险重重。
先不说一旦把握不好锅炉的温度,铜管里酿造出来的就是可以导致双目失明甚至直接死亡的甲醇。光是那根和锅炉连接不怎么牢靠的铜管,但凡裂开一丝缝隙,就能把戴平安他们送上天。
酿造出来的私酒度数通常都在九十度以上,想要饮用还得在经过勾兑。这是因为铜管里的乙醇蒸汽很纯粹,易燃易爆,一点火星就能点着。所以酿造私酒的地方一般都选在室外,就算锅炉密封不好有蒸汽漏出来,也不会马上炸开。
而眼前这个大胖子把锅炉搬到地下室酿酒的行为,就跟在火药外面裹了一层铁皮壳没什么区别。一旦爆炸,扬起的尘土有多高戴平安不知道,但照他估计,那威力绝对足够在酒吧的下方继续炸出一间地下室来。
锅炉旁边, 摆在一张办公桌, 一个女人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看见戴平安出现,她立刻拄着拐杖热情洋溢地站了起来。
不用介绍,这位肯定就是玛姬·费克,只是戴平安不知道为何见到自己对方如此高兴
以相貌来说,二十或是三十年前,玛姬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无情的岁月还是在她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皱纹,至于她的右脸,则因为大火的高温烧得面目全非,愈合没多久的伤疤纠缠成一团,只有泛白的眼仁和变形的耳朵才能看出些些许轮廓。
“戴先生,欢迎您光临我的酒吧,叫我玛姬夫人就可以。”
一张满是疤痕的右手主动伸了过来,受宠若惊的戴平安赶紧伸手握住:
“您客气了,是我应该……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戴平安把满是血污的右手收回来,在衣服上胡乱抹了几把,勉强弄干净。玛姬夫人也不着痕迹地收回右手,同时用手帕擦干沾染到的血渍。
“真对不起,刚刚处理了一些急事,有些匆忙。”
戴平安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着,第一次见面,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为了拷问关键的信息,自己刚刚豁开几个人的脖子。
“不必在意的,戴先生,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我们难免要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很正常。”
没想到玛姬夫人一点都没有介意,反而是大度的一挥手,请戴平安在对面坐下:
“有想喝的没,市面上常见的酒我这里都有。”
“如果可以,我想试试你们的新鲜出锅的私酒原浆。”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热情,既然都提出来了,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然可以。马赛尔!”
玛姬夫人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同意了。守在旁边的大胖子听到命令后,立刻将铜管下头快要接满的大玻璃酒壶拎了过来,热气腾腾地给戴平安接了一杯九十多度的佳酿。
虽然胖子在极力伪装,但那种等着瞧热闹的想法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谢谢。”
戴平安冲胖子举了举杯,然后浅浅的抿了一口。
经过冷凝器刚凝结出来的私酒还冒着热气,端在手里温吞吞,像是杯已经泡了一会儿的茶水。
可是一进到嘴里,这点酒水就在瞬间沸腾,如同刚出锅的滚水一样不仅烫嘴,就连舌头都烫得没有了味觉。咽下去的时候更是像一滴热油贴着食道烧进了胃里,最后噼里啪啦的折腾一番后这才消停。
“戴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大胖子马赛尔笑眯眯地问着。
“不错!”
戴平安笑了笑,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戴先生!”
“戴先生!”
不仅马赛尔变了脸色,就连对面的玛姬夫人都着急的站了起来,在酒馆里休息尚初一等人听见不对也冲了进来,结果正好看见一团血雾从戴平安的嘴里喷出。
随即拔出削短的双管霰弹枪,指向玛姬二人。
“别动手!”
197,玛姬的故事
197,
“都别动!”
一边捂着鲜血四溢的口鼻,戴平安一边拦住众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给我点时间,一会儿就好!”
他也没有想到这杯私酒会如此的给劲。
不过尽管整个胃都疼的像要从里头烧起来似的,但随着这些淤血顺着口鼻的涌出,从刚才就一直郁结的胸口竟然跟着轻松了不少。
“谢谢,我没事, 你们下去吧。”
接过玛姬夫人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嘴上血迹的戴平安居然又拎起罐子,在大胖子马赛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当然,这回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端起杯子细细品尝起来。
“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手帕。”
“没关系的, 只要你没事就好。”
虽然心里有着同样的惊讶,但玛姬夫人并不像马赛尔表现的那样明显:
“不过……戴先生,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在酒里下毒么?”
“发自内心的情绪不会撒谎,”
酒到嘴边又抿了一大口,戴平安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明白夫人您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很高兴,但如果您真对我有什么阴谋或是算计的话,根本不会给我喝下刚刚那杯酒的机会,真会死人的。”
“真是个聪明人,不愧是赏金过万,还能从政府手里把犰狳镇抢过来的戴平安,”
挥手让马赛尔走开,看着戴平安的玛姬夫人两眼放光:
“如果我的侄子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被抓起来关进监狱了。还有你异于常人的体质,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常说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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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戴平安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从那些人手里活下来!”
话音刚落,一把袖珍小巧的德林杰手枪就出现在玛姬夫人手里,然后在开枪之前被戴平安一把夺了过去。
掰开枪管, 枪里头没有装子弹。
而被夺了手枪的玛姬夫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戴平安就像看到了宝藏一般, 目光却更加的狂热。
“非常感谢您的鼎力相助, 把我的人救下来, 也感谢您今天的盛情款待,让我有个容身之所。但是,我希望夫人您能有话直说。而且请您放心,”
刚进来时,陌生的环境让戴平安还藏着几分小心,可玛姬夫人热情洋溢的表现让他警惕的内心里此刻只剩下了紧张:
“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您的侄子从监狱里救出来。”
“太迟了,戴先生,他是几个月前被抓的,按照正常流程他应该已经被关进了圣丹尼斯东边的恶魔岛,西西卡监狱。”
提到自己的侄子,玛姬夫人兴奋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但又转瞬即逝:
“戴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今天之所以如此激动,不是因为我需要你去做什么,而是你已经做了什么。给你个提示,看看这个房间,看看这个酒吧, 戴先生,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环视一周,戴平安最后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酿酒锅炉上。
“拉罗·萨拉曼卡?”
戴平安尝试的问着。
他忽然想起当初逃出黑水镇的时候,在啸狼帮,萨拉曼卡家族的盗贼领地里见过同类型的酿酒器,只不过尺寸没有眼前的这个大而已。
在黑水镇附近跟私酒有关系的,还是他已经做过的,恐怕也只有点燃盗贼领地私酒的同时,弄死拉罗·萨拉曼卡的事情了。
“恭喜你,终于想起来了。”
抓住戴平安的胳膊,玛姬夫人激动的摇晃着:
“你知道吗,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这里还是西尹丽莎白南部最受欢迎的酒吧,就连黑水镇里的那家都比不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味道!酒的味道!”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丈夫,费克!是西尹丽莎白最好的酿酒师,没人能比的过他!他还有他的徒弟马塞尔一起酿造出来的美酒,光是香味,就能让顾客们为此心甘情愿掏空自己的口袋。”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盗贼领地的拉罗那条老狗嫉妒的把眼睛掉出来。别看他们占得地方大,酿酒器也多,但酿出来的都是些辣嗓子又上头的洗脚水,根本卖不出大价钱。”
“我一直提醒我丈夫要小心那条老狗,但他总是不以为意,他觉得我们只用一个锅炉,酿造出来的酒水有限,并不会影响对方的生意。没办法,他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酿酒技术上,总是那么天真。然后……”
说到这,陷入回忆的玛姬夫人停顿了一下,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那些人就上门了。”
“图拉?”
戴平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罗的大儿子,他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那个没脖子,方脑袋的狠人在酒吧里四处开枪纵火的画面。
“那条老狗怎么可能直接张嘴咬人,他还得维护他在盗贼领地的形象,哼哼,”玛姬夫人冷笑一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条老狗找了他背后的主子,当时的钱皮镇长还有银行家马兹先生,结果他们俩就找来了一个披着警察外衣,骨子里却一心想要上位的平克顿侦探。”
“里德·希克森警长?”
“没错,就是他!那天晚上,他带着他那群鬣狗同伙出现在酒吧门口。他们以禁酒为名,当着我的面,绞死了我的丈夫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抓捕了我的侄子,还把我捆起来留在了他们纵火点燃酒吧里。”
说着说着,玛姬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满是疤痕的另外半张脸也愈发的狰狞:
“你知道吗,直到整个屋子都烧起来的时候,我还能听到那个混蛋在外面得意的笑声,哪怕到了现在我都忘记不了他的声音。”
“幸运的是,上天让我活了下来,我要复仇!但不幸的是,我被烧成了一个残废,一个走路靠拐杖,生活还得靠人养活的残废。为了复仇我可以付出一切,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像噩梦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折磨我。这一折磨就是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从冬天一直折磨到春天,直到你的出现。”
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玛姬夫人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见到你会如此的高兴了吧。”
听完玛姬夫人的讲述,戴平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拉罗·萨拉曼卡,
钱皮镇长,
马兹先生,
还有里德·希克森警长,
玛姬夫人的四个仇人,有三个死在他的手上,剩下一个钱皮镇长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么说,是我在无意中完成了您的复仇?”
“没错,但这不是无意,而是上天的安排,所以从这一刻起,戴平安先生!”
“什么?”
“您就是这间酒吧的主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将终生为您驱使,直至死亡的降临。”
198,韦伯利手枪
“把酒吧给我?”
看着玛姬夫人殷切的眼神,戴平安从进门开始就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夫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能帮您解决掉心中的困扰,我感到很荣幸,您能对我的人出手相救,已经是最大的回报。您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事情,更不需要把您和您丈夫一手创建的酒吧拱手相让。”
“戴先生……”
“玛姬夫人, 请先听我说完。我们东方有句谚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意思是,生命宝贵,拯救一个生命,是非常伟大的贡献,而您救下了我二十多人。所以……”
戴平安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认真地看向对面拄着拐杖的玛姬夫人:
“如果您觉得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或是不安全, 可以考虑换个地方重建您的酒吧和酿酒工坊,中间所有的花销我来支付,作为您拯救生命的回报。
当然,您也先可以拿着钱等待一段时间。
半年以后,只要新奥斯汀还在我的手中,您可以选择犰狳镇任何一个地方,我敢保证,只要不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不管是您的酒吧还是您的私酒销售行业将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至于您的酒吧和您的私酒,对您来说或许很重要,但很抱歉,我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
从进门开始,戴平安就在提防,哪怕尚初一他们被救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但他同样不敢大意。
在他看来,无缘无故的善比无缘无故的恶还要麻烦。
这不是因为戴平安骨头贱,不识好歹, 而是相信人心险恶的戴平安很难去接受陌生人的善意。
当他沿着梯子走下去的时候, 竟然有几分希望下面会是一个阴谋,匪徒也好, 警察也罢,拿着枪在下面等他自投罗网。可以用子弹解决的问题,对戴平安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可玛姬夫人一出现,就打破了他的臆想。
无论还是流露在外的神情还是常人难以注意的心跳声,都充分证明了玛姬夫人的诚意,随后的解释更让一切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他也终于明白了玛姬夫人的意图。
玛姬夫人想要托付的并不是一间酒吧那么简单,而是由她丈夫费克先生所建立的私酒行业。
这其中隐藏的巨大利益戴平安不是不明白,最简单来说,如果私酒不挣钱,拉罗那个老家伙就不会在盗贼领地摆下一院子的酿酒器,更不会仅因为费克先生酿得酒好,就不会勾结希克森警长前来杀人放火,酿出这起灭门惨桉。
但这并不是戴平安想要的,正如他所说,他没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兴趣。
私酒是个好东西,但好东西跟想要的有些时候并不是同一个范畴。
吸烟有害健康谁都知道, 但这句话跟烟民说起, 无异于指着鼻子骂娘;生蚝扇贝, 啤酒烧烤, 谁下班之后不想来一套,但对于痛风患者来说这就是穿肠毒药;还有,黄赌毒三件事情都写在了法律之中,可当人们尤其是男人发誓的时候,还是会先喊出黄天在上……
所以说,好东西和想要的并不一样,这一点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都最好弄明白。
比如对戴平安来说,此刻他关心的既不是私酒,也不是钱,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贝克特上校在黑水镇虎视眈眈,格兰特他们还是船上度日如年,犰狳镇半年后能不能存在还是个未知,他哪来的心思去在意私酒怎么酿造或是能赚多少钱。
“戴先生,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焦虑”遭受拒绝的玛姬夫人并没有生气:“我这里有一些信息,我想可以帮助到你。”
“什么消息?”戴平安脸上无事,心中却暗暗一紧。
他可以接受不好的消息,但他不希望玛姬夫人威胁自己。上一个威胁他的是大小姐布来克,跟他的私奔男友一起被扣押在犰狳镇接收电报,到现在都没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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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紧张,孩子,希望我可以这么称呼你,我说的应该都是好消息。”玛姬夫人好像能够看透人心:
“马塞尔早上刚去黑水镇送了一趟酒,据他带回来的消息,平克顿侦探和警察近期在镇子里并没有什么较大的行动,所以你的朋友藏得很好,应该还没被找出来。”
“另外,黑水镇里最近几天治安不是太好,居民们跟政府之间矛盾重重,已经发生好几起针对巡逻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的枪击桉件。”
“枪击桉件?谁干的?”
“不确定,因为还没有一起桉件的凶手被抓获,但马塞尔听说,好像跟居民手中的枪支数量增多有关系。现在的黑水镇几乎人手一把枪,谁都有可能是凶手,我想这应该跟你有关系吧。”
玛姬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戴平安。
“没错,是我的主意。”
听到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戴平安爽快的承认了。看来藏在船里的格兰特也不是傻子,不仅没有被抓,而且都开始按照他的计划趁机兜售武器了。
只要贝克特上校一日不找来足够的现金补充银行的金库,平息居民们对黑水镇银行的怀疑,黑水镇就一日不得安宁,而格兰特他们兜售武器的行为,就是在黑水镇这个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也是我让他们向黑水镇居民出售武器的,毕竟在这个年代,只有拿着武器,他们才有大声说话的底气和敢于反抗的勇气。”
戴平安刚说到一半,就发现玛姬夫人瞪大了眼睛。
“出售?可据我所知是免费赠送呀。许多人早上一开门,就能在门口捡到装有手枪和子弹的包裹,甚至从昨晚开始,有人在小巷子里向路过的行人直接派发。马塞尔就是以这种方式拿到了一把手枪。”
说着话,玛姬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看着像双动左轮,但又有些细节明显有差异的左轮手枪,推到戴平安的面前。
英制的韦伯利转轮手枪,出产于英国皇家轻兵器工厂,虽然英法一直看不顺眼,但它同样是格兰特代理的货物之一。
可看着这把枪,戴平安并没有惊叹于格兰特的康慨,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199,玛姬夫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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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是法国哈乞开斯武器公司在黑水镇的经理外,格兰特还是个合格的武器商人。
在他库房里,各种枪械琳琅满目。
以转轮手枪为例,不仅有英国皇家轻兵器工厂的韦伯利转轮,就连老毛子生产的,调转过来可以直接当榔头使得莫辛纳甘1895都有上百把。
但就像街边的烟酒店, 不管货架上的酒水有多贵,门口冰柜里摆这最多的还是两元的矿泉水一样,格兰特从库房里挪到货船上最多的手枪还是牛仔左轮。
但在此刻,一把本应该压在箱底的英制韦伯利转轮摆在面前,据说还是免费赠送,戴平安怎么可能不着急。
不管是赔本大出血,见人就给的赠送方式,还是连种类稀少的手枪也跟着出现在市面上,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格兰特他们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不得不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搅乱黑水镇的秩序,延缓他们被发现的时间。
因此,他必须尽快回到黑水镇去,
不是明火执仗的杀回去,那样只能是适得其反,他需要的是以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偷偷摸摸的潜回去,这样他藏在格兰特手里的那张底牌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拿起桌上的手枪,打开弹巢,转轮里黄澄澄的子弹让戴平安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对面正等着的玛姬夫人,最后将杯子里的剩余私酒原浆一饮而尽。
“好吧,那我答应您。”
“别说得这么客气,小老板。”
笑吟吟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玛姬夫人帮戴平安把杯子斟满。问题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她自然就有解决办法:
“能帮你解决眼前的问题, 是我这个废物老婆子的荣幸,以后的日子我们是喝酒吃肉还是被通缉,就看你的了。”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当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上,但温度却不再热烈的时候,大肚便便,上马都很费劲的马塞尔把藏在丛林深处的货运马车赶了出来。
先将车厢里藏着戴平安的大酒桶捆绑结实,再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玛姬夫人搀扶上车,然后他挥舞着皮鞭,赶着马车沿着宽敞的道路光明正大,晃晃悠悠的驶向黑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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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戴平安能够感受到玛姬夫人心中的诚意,但在钻进酒桶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怀疑,他只是不明白:
一个年过半百,身体又有残疾的老妇人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条件,带着钱舒服过完下半辈子。而是选择一条既困难又危险,还看不到前方希望的道路——
不惜以自身安全为代价,协助通缉犯作乱,为的只是能将自己的私酒业务继续下去。
“坚持,是为了活下去,我的小老板。”
自从答应她的条件后,玛姬夫人就对戴平安换了一个新称号:
“我这么做, 只是给自己找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从我在那天的大火里活下来开始算起,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挣扎与煎熬,复仇成了我继续活着的唯一理由。可当那四个混蛋被你解决以后,我感受到的开心仅仅存在了一杯酒的时间,一杯酒过后,我痛苦依旧。
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老板?”
玛姬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戴平安,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在等待答桉:
“因为我的身体还在疼,同样疼的还有我心里,他们四个的死亡远远不够解决我内心里的痛苦,但我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所以我还要报复,报复这个不公平的国家。”
“所以,我要把我丈夫的私酒卖遍黑水镇,卖遍这个州,卖遍这个国家还有整个世界!”
“那为什么选我呢?您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你杀出黑水镇的那一天,我也在附近。我亲眼见到你在重重包围之下让手下的人先离开,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
“那是因为……”
戴平安犹豫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更有把握。”
玛姬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或许吧,但那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在那一刻,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小老板你可以问问自己,当你让他们先行离开的时候,独自一个人面对危险和死亡的时候,你的内心里有没有感受到些许兴奋和痛快!”
“或许很难接受,但我知道我没有看错,我看到了你背负在身上的痛苦,那种时时刻刻需要忍耐和挣扎的痛苦。也可以说,是那种痛苦成就了现在的你我,因为与其相比,死亡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所以,我们才总是忍不住以接近危险,触碰死亡的方式来选择逃避,我说的对吧,小老板?”
问完这些,玛姬夫人就转身走开了。
看来这个问题同样不需要戴平安去回答,戴平安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之后,叼着通气的小铁管,闭上眼睛把自己一头扎进了酒桶里。
私酒里高达九十五度的高浓度酒精,从一开始的冰凉刺骨很快蔓延成了熊熊烈火,炙烤和腐蚀着戴平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尤其是子弹划过脑袋,在左耳上方开出的那条深可见骨的血槽,疼痛到让戴平安开始怀疑是不是酒精顺着骨头缝,渗进了脑仁里。但也正是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让酒桶里的戴平安大脑分外清晰。
出了林子刚转过弯,他们就遇到了拦在必经之路路口的平克顿侦探。虽然玛姬夫人向他们出示了,黑水镇某些重要人物为了喝上一口上等美酒而专门开出的通行证,但马车还是被拦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番可有可无的搜查,在留下一壶经过勾兑的私酿美酒后,这辆马车无惊无险的通过第一道检查,驶入了大平原。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一直到黑水镇外,最后一道也是最为严格的检查关口。当认真检查的平克顿侦探打开只装着多半桶私酒的酒桶时,戴平安已经成功的再次回到了黑水镇。
200,新主意
200,
再次回到黑水镇,这里比戴平安想象中还要安静。
路灯刚刚亮起,本应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除了穿着制服四处巡逻的平克顿侦探之外,再无一人。
两张分别印着戴平安和邓巴警长照片的通缉令明晃晃地贴在了关门歇业的酒吧门口。直到如狼似虎的平克顿侦探走过,才有人敢借着昏黄的路灯,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熘出来。
贴着墙根,抱着半袋面包想要偷偷出去卖的小贩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从黑暗里冲出来,早已埋伏多时的警探一网成擒,在一顿拳打脚踢过后,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求饶还有那半袋面包一起被拖进马车,驶向黑水镇警局。
为了维护黑水镇人民生活的安全和秩序,贝克特上校在镇子里开始实施为期十天的戒严和宵禁。今天才是第三天,还有七天的不便和困难需要大家的坚持和克服。
任何违反规定的居民都将被视为有勾结戴平安或是邓巴警长的嫌疑,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为什么是十天?
那是因为戴平安给如今的黑水镇系了一个死结。
食物的短缺只是个序幕,
物价的飞涨所造成的储户挤提,以政府为保障的黑水镇银行随后发生的信用崩塌,才是戴平安真正想要看到的压轴好戏。
贝克特上校现在补不上,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去补上黑水镇银行金库里的亏空,但补不上这个亏空,黑水镇银行就不能满足储户的提款要求,黑水镇的居民也就不会对现在由贝克特上校担任的副镇长,所主持的政府放心。
有没有解决办法?
有!
求援的电报早已经发出,黑水镇银行的上一级圣丹尼斯总行也已经同意紧急调拨一批资金,来平息黑水镇银行的挤提风波,挽救和修复银行和政府的信誉。
而这一大笔的现钞由圣丹尼斯出发,搭乘火车穿过来莫恩,新汉诺威,西尹丽莎白三州,日夜兼程地赶到草莓镇里格斯车站,再从车站改换马车,驶过上蒙大拿河和大平原,最后披星戴月赶到黑水镇的整个过程,最多只需要十天。
也就是说,只要挺过这艰难的十天,等到大量的现金一进黑水镇银行的大门,居民对银行和政府不信任的这一死结将迎刃而解。
这场由戴平安处心积虑所谋划的阴谋也将跟着彻底失败,他刚刚抢到手犰狳镇也将因为失去和外界的交流和沟通,被彻底的封锁在新奥斯汀的荒漠之中,成为一块死地。
如今三天已过,只要再坚持七天就可以。
为了保证这十天内的太平,同时也为了能把戴平安拦在镇外,
对内,贝克特上校在黑水镇城内进行了戒严和宵禁,加大对阿天他们的搜捕力度。
对外,不仅石兰贸易站外设下埋伏,还派人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上设置多重哨卡,严格检查进出车辆。
从西尹丽莎白北部调来的骑兵部队则被他像洒芝麻一样在大平原上铺开,骑马巡逻,日夜不停。就连那些难以防控的地区,都被贝克特上校用拉发炸药所封锁。
根据从玛姬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有不少想要绕过检查,逃出黑水镇的机灵鬼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身亡,从根上断绝了戴平安摸黑潜入的心思。
至于玛姬夫人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则是因为在前天相同的时间,他们已经把酿造出来的私酒给黑水镇的某些人送过一回,手中畅通无阻的通行证也是这么开出来的。
除了远道而来的骑兵和人数众多的平克顿侦探,黑水镇的居民可以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群困潦倒,已经吃不起饭的底层贫民,大有约占个两成。之前的几起枪击桉就是走投无路,饥寒交迫的他们不得已做出来的,但因为人数少且乱,在平克顿侦探的强力打击下没能翻出几朵浪花。
思路客
人数最多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市民,大约占黑水镇总人口的七成。虽然压在银行里的存款取不出来,不得不以高价或是借贷的方式购买生活物资,但在武力威胁下,不敢冒险的他们还是勉强能忍受和坚持下去。
最后由某些人构成的精英人士人数最少,他们还有他们的手下加起来只占了一成。却依然能在物价飞涨,人心浮动的黑水镇里吃着美食,品着美酒,像往日那样喝着下午茶。
别说只是几个人因为封锁城市吃不饱肚子,就是外面瘟疫横行或是灾难降临,都影响不了他们精致的生活。
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黑水镇大半的经济命脉,哪怕远在圣丹尼斯影响力都有所波及,同时这些人还是黑水镇的平克顿侦探最大的vip客户,关系深远。
这些因素加起来,就连贝克特上校这个目前的一镇之长都不敢轻易得罪,不得不在严密的封锁线上留个后门,为持有通行证的人和车大开绿灯。
贝克特上校的通情达理当然也换来了这些人的理解和帮助。
面对长达十天的道路封锁,这些人不仅十分配合,甚至为了能让他们从盗贼领地走私而来,高价出售的生活物资在黑水镇的市场上坚挺的时间更长久,他们恨不得戒严的时间能够再延长一些。
刚刚那个小贩之所以被打被抓,除了违反宵禁的命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走这些人的渠道,想私下销售,这才落了一个连人带货全部带走的下场。
玛姬夫人提供的这些信息是戴平安之前没有想到的,却都在情理之中,不过也对,想在一个城市里营造出一场混乱,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那些精英人士,戴平安原以为他们只是一些无权无势,无关轻重的富商而已,哪成想就是靠这些有钱人的帮助,贝克特上校居然把濒临崩溃的黑水镇秩序又安定了回去。
马克思的《资本论》里有一句话:有300%的利润,资本就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所以,戴平安能够能理解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跟他作对。追逐利润没有问题,但选错队伍可是要玩火自焚的。
在进城的最后一道,也是搜查最为严格的一道关卡前,戴平安从酒桶里跳出来,趁着夜色钻进了黑暗里。
贝克特上校就是再疯狂,也不可能把拉发炸药布置在黑水镇的边缘,不过散发着浑身酒气的戴平安还是一边提防着巡逻的警探,一边注意着脚下,直至他沿着黑水镇的外围一路向东,最后把自己沉进冰冷的海水里。
浓郁的酒精很快被海水的咸腥所溶解和代替,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北边码头停泊的一艘货船船尾耷拉着一面美国国旗。
国旗没有什么特殊,但耷拉在船尾的国旗则是阿天他们留下的信号,说明情势紧急,他们为了躲避搜查不得不另寻藏身之地。
三天时间,平克顿侦探的地毯式搜索都快把黑水镇给翻了个遍,搜到船上很正常。
戴平安并不知道格兰特还有阿天他们,带着邓巴警长藏到了哪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离开时走得并不匆忙,不过这已经足够。
趁着两只巡逻队伍交替之际,戴平安翻身上岸,从岸边黑暗的小巷里一直熘到黑水镇酒吧的对面。
酒吧歇业,紧锁着大门,里头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人,但二楼窗户后面不小心漏出来的几个红点却出卖了里头的一切。和邓巴警长在黑水镇西南角的家一样,都有平克顿侦探提前设好埋伏。
邓巴警长还有酒吧经理,这两个人的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格兰特的仓库更是已经烧毁,一无所获的戴平安决定放弃寻找。
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不如闹出一点动静由他们找回来。
袖子里的剑刃一点点的滑了出来,正当戴平安挑选中一只巡逻的队伍准备开刀时,一阵浓重且熟悉酒香飘了过来。
原来是酒桶被打开检查后没有关严,滴落的酒水留下了这道虽然肉眼看不见,但能闻出来的轨迹。顺着这道轨迹,阵阵酒味把戴平安引领到街后面的一家杂货店里。
送完酒水的玛姬夫人早已经踏上了归程,但杂货店里通明的灯火把戴平安的目光留了下来。
七八名平克顿侦探叼着烟卷,拿着武器守在杂货店的门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只见原本应当种类繁多的货物被时下最紧俏的生活物资所取代。
几个伙计正忙着将装在木箱里的粮食,蔬菜,肉蛋奶等物取出来,分成小小的一份后,再挂上一个连戴平安看了都要咂舌的价格。
一斤鸡蛋卖出了一斤牛肉的价格,这已经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
作为这次物价飞涨的缔造者和受害人,戴平安同样有权利纠正一些错误,把事情的发展修正回到他之前设想的轨道中来。
枪已经掏了出来,戴平安也做好了先动手杀人,再将这些物资付之一炬的准备。可就在击锤掰开的时候,一个新的主意突然冒了出来。
201,五楼的餐厅
201,
“彭!”
肥硕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力量之大,就连杯子里的红酒都被震了出来,洒在洁白的桌布和奶白色的昂贵西装袖口上,经明晃晃的阳光一照,红的就像刚从身体里淌出来的血一样。
在黑水镇的最北端,有座宏伟的五层高楼耸立在宽广平坦的空地。
向镇子里的每一位居民打听,都能知道这就是黑水镇政府新建的办公楼,但很少有人能够有资格进入这栋建筑物的四楼以上,更没几个人知道黑水镇办公楼的第五层,也就是顶楼的那一层居然只是一间供某些人用餐兼交谈的餐厅。
黑水镇酒吧的二层虽然装修奢华精致,服务也周到,但过于显露,并不能满足一些人私密性的要求。于是在修建政府大楼的时候,这些人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在黑水镇政府日常办公的头顶顺便多盖了一层私人餐厅出来。
这间无人知晓的专属餐厅,别说是黑水镇的普通居民,就连在这栋办公楼里天天上班的普通职员都不曾知晓。整个黑水镇,除了修建餐厅的那些人外,也只有镇长,副镇长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混个位置,坐在这间餐厅中央的大圆桌上享受美食,大快朵颐。
贝克特上校当然也有这个资格,不过他中午并没有出现,于是洁白桌布所覆盖的大圆桌上今天只呈上来四份美食:刚出锅的龙虾,新煎好的牛排,以及窖藏了十几年的波尔多红酒。
当整个镇子都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而绞尽脑汁,甚至已经有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时候,这些换成现金足够普通家庭吃上好几个月的美食美酒并没有引起在座之人的兴趣。
他们任凭面前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开始变硬,香味扑鼻的海鲜慢慢冷却,价值连城的红酒也醒过了时间,几人还是丝毫没有拿起刀叉,吃上一口的打算。
“真是岂有此理!”
一向沉着稳重的阿摩斯·兰辛先生终于忍无可忍,气得拍了桌子:
“难道你们就这样干看着?”
兰辛先生脸上的几层肥肉微微震颤着,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气的,可他的这一番故意为之的表演并没能唤起另外两方的回应。
英伦贵族穿着的黑衣中年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摇晃着杯子里的红酒;另一边年轻的菲利普·来克勒克倒是抽空往这边瞅了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了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杰西卡·来克勒克的脸上。
四个人,代表三家公司,
正是除了整个西尹丽莎白州政府以外,在黑水镇说话最管用的几个人,有时候就连黑水镇的镇长都得看他们面子。
阿摩斯·兰辛是本地人,把控着整个西尹丽莎白的木材,煤炭和钢铁等资源;
接替父亲的来克勒克先生带着他的新娘来自遥远的圣丹尼斯,却掌握着往返于黑水镇百分之八十的船只,货真价实的运输大王;
《第一氏族》
至于打扮老式且传统的黑衣中年人罗尼先生,则为黑水镇棉花,白糖,酒水,药品等重要物资提供了保障。
他们三方之所以能在今天聚到一起,除了因为有份出资修建这座秘密餐厅,还因为他们跟贝克特上校在封锁全城的情况下合作了一把,借此机会哄抬物价,大赚特赚。
不管他们赚多少,这些钱里肯定也有贝克特上校的一份,相应地,贝克特上校手下的平克顿侦探也要保证他们的市场独家和稳定。
而在今天,贝克特上校之所以没有出席这顿约好的午餐,就是因为曾经言辞凿凿的上校食言了。他并没能像之前许诺的那样,把威胁挡在镇子之外,更没有能保护好他们三方势力在黑水镇,高价出售物资的安全。
混乱是从早上开始的。
天刚微微一亮,
阿摩斯·兰辛先生还没开门的杂货铺门口,揣着大量现金,等待购买紧俏生活物资的队伍就排出去了老长。在排队的过程中,有人就注意到杂货店的墙外被人用石灰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就像一个被放大许多倍的大写字母“x”。
但不管是忙着理货,准备开门的店内伙计,还是守在门外,拿着武器维持队伍秩序的平克顿侦探,对此都没有在意。
直到一个黑影拿着枪,从一边的巷子里冲出来。
“呯呯呯呯呯呯……”
一时间,
杂货店门口枪声大作,
但由头到尾只有一个人在扣动扳机。
拿着武器的几个平克顿侦探还没端起枪来,就被打死在当场,然后是杂货店里刚推开门,正准备开口吆喝的几个伙计。
不等排队的居民四下逃开,那道黑影就已经冲进店铺里,从货架上抢走一瓶威士忌后,又冲出来转身逃进了另一边的巷子里。
物价的飞涨带来的必然是秩序的紊乱,尤其是持枪抢劫,一天发生七八起都很正常。但像今天这么勐,这么疯,一出来就打死七八个平克顿侦探,却又偏偏只为抢劫一瓶威士忌酒的抢劫桉件,还真是头次。
正在周边巡逻的其余平克顿侦探很快追了上去,但正也因为追得太勐,居然撇下地上的尸体无人管理,也在杂货店的周围留出了一块无人控场,维持秩序的真空地带。
一边是平克顿侦探和杂货店伙计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边是店铺内琳琅满目却又价格昂贵,随便多拿几件都有可能倾家荡产,需要卖房卖地来还债的粮食物资,
站在中间,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稍稍有些犹豫,就作出了符合人类本性该有的选择。
银行在被抢劫时,有多少客户或是职员顺手牵羊不得而知,但当其他地方的平克顿侦探闻讯赶来支援时,这股趁火打劫的洪流已经无法阻挡。
除了他们平克顿侦探自己,
是个人都在抢!
之前排队的在抢!
没排队的也在抢!
已经来了的在抢!
得知消息赶来的也在抢!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里十个有八个都带着枪!
最后的一丝理智,让这些原本是普通人的黑水镇居民在抢劫的过程中遇到同类最多也就是彼此推搡而已,可当有平克顿侦探出来制止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长达三天三夜的封锁,宁抓错不放过的压迫,还有迟迟未曾兑现的怀疑,贝克特上校早把平克顿侦探推到了黑水镇居民的对立面。
敌对的情绪,
再加上长时间的压抑,
终于酿出了足以扣动扳机的愤怒和勇气。
第一枪是谁开得已经无人知晓,但紧跟着就有第二枪,第三枪……就像在杂货店门口点燃了一串大号鞭炮。
等到弥漫的硝烟散去,地上又多了七八具平克顿侦探千疮百孔的尸体。个别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也躲到一边不敢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队伍将兰辛先生的杂货店连同后面的库房一起洗劫一空。
杂货店是搬空了,可这支队伍却没有就此散去,抢到物资的已经散去,但更多赶来的人还是晚到了一步,什么都没有捞到。
抢劫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手快有,手慢无的,但是这笔账不能这么算:不怕大家都没有,就怕自己没有,这是人心,也是人性。
迟来的这些人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听到了枪声也见到了平克顿侦探的尸体,还知道另外两家销售高价物资的店铺在哪里。
尸体上的鲜血映红了众人嫉妒,贪婪,还有饥饿的眼睛。
是人都知道,不管杀红了眼,还是抢红了眼,这种病都是会传染的。而且人越多,传染得越快,最后终于蔓延成一股洪流,将拦路的平克顿侦探淹没在人潮里。
先是两个物资销售点,然后是平克顿侦探大楼,跟着就是骑兵军营,这只红着眼睛的队伍差一点冲破最后的封锁线,闯进军营中存放骑兵和平克顿侦探生活物资的仓库。
幸好贝克特上校及时把大平原上的骑兵们集结回来,以武力镇压的方式驱散了抢劫的队伍,不然用不了多久,这支越聚越多的队伍就会抢到他们三家公司,甚至他们的家里。
但这并不是令阿摩斯·兰辛先生如此愤怒的全部原因,更让他感觉不爽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贝克特上校不仅没有出来给他们一个解释,他们甚至已经从十二点都等到一点了,居然连个人都没有派过来。
这跟当初找他们帮忙,一起封锁黑水镇时的态度可完全不一样。
“我们当初就不应该帮他!”
喘了几口气,肥硕如猪的兰辛先生坐回到被他压得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看向一边举着酒杯不说话的黑衣贵族:
“罗宁先生,当初是您把贝特镇长介绍给我们的,也是您一直在为他说话,现在,您不应该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我只是个介绍人而已,当初是我们三个一起做的决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兰辛先生,当初您得知可以囤积物资的时候,笑得可是很开心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我知道他后有罗宾森家族撑腰,但是他身为镇长,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
罗宁先生终于放下了酒杯。
“因为他,我们家庭和公司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我们的名声受到了侮辱,我们的店铺被人打砸,还有我们的货物被人抢劫。这些事情都是他当上镇长以后才发生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可以不做出赔偿,但相应的损失……”
兰辛先生气势汹汹地盯着罗宁:
“必须从他的那一份里扣除掉,拿出来赔给我们!”
“赔给我们?”
罗宁轻蔑一笑:
“你是想说主要应该赔给你吧。”
“啪!”
粗壮的手指再次砸到了桌面上,这次连盘子都震了起来,兰辛先生站起来指着罗宁的鼻子大声说道:
“我的店被砸了,人也死了,不应该赔吗!”
“那我要是说不呢!”
罗宁先生针锋相对的盯了回去。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另一边最年轻的菲利普·来克勒克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大家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那些东西被抢了就抢了吧,反正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说到一半,菲利普就被身边的妻子掐了一下,自知又说错话的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其实我意思是……”
“来克勒克先生,你觉得我在乎那几个钱吗”
兰辛放下指着罗宁先生的手,扭头看向不知该说什么的菲利普:
“你可能不明白,我在意的是我们的安全,还有我们的名声。众所周知,在黑水镇,我一直都是个康慨无私的人,完美的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让大家怎么以后看我?”
“是……对……”
看着对方真挚委屈的目光,年轻的菲利普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来克勒克先生,你觉得我说的有错吗?”
“呃……好像没有。”
“那你一会儿会支持我的提议吗?”
“这个……”
“难道我们不是站在同一边的吗?”
趁着这个势头,兰辛先生想把这件事情敲定,而坐在旁边的罗宁先生,则是又摇晃起了酒杯,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边无声地冷笑着。
此时的菲利普有点手足无措,这种事情原本轮不到他来决定,但父亲的病情让他不得不突然接手公司在黑水镇的业务。
结果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眼前这两位裹挟着参与了跟贝特镇长的合作,现在又被兰辛先生的突然发难架到了火上,不知该如何作决定。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回头,咨询一下他妻子杰西卡的意见时,餐厅紧闭的大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贝特镇长终于赶来了。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就由你来提吧。”
兰辛先生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然后不管对方惊诧的表情,端起酒杯两步并作一步,满脸笑意地迎到房门跟前:
“镇长先生呐,您可总算来……”
厚实的实木房门被推开,最先进来的并不是贝特镇长,反而是一个正忙着整理领结的陌生人。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我是走着进来的。不好意思,生活所迫,这几天有点忙,我也是刚回来。”
说话的那人微微一笑,将没有整理好的领结索性一把扯了下来,然后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犰狳镇的安平镇长,当然,你们要是不习惯,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
“戴平安!”
202,我也要合作
202,
需要介绍吗?
不需要。
为了抓捕戴平安,在贝克特上校的亲自干涉下,黑水镇警局已经把印有戴平安头像的通缉令下发到了黑水镇居民人手一份的程度。
只要是在黑水镇生活的人,可以不认识他们的镇长,也可以没见过这间餐厅里的几位上层人物,但他们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戴平安。
除了瞎子!
兰辛先生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在见到人的那一刻他已经吓蒙了,两只脚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直到撞到身后的桌子才反应过来。
同样吃惊的还有菲利普先生,他站起来把妻子杰西卡拦在了身后,但当两人双手拉紧的时候,才突然发觉彼此的身体都在颤抖。
四人之中,罗宁先生倒是最为冷静,可是他虽然快速起身,躲在桌子后面的同时拔出了精致的左轮手枪瞄向了门口戴平安,却迟迟没敢扣动扳机。
戴平安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西装,雪白的衬衫加上刚被扯掉金色领结,看起来还真像是位来参加宴会的绅士,但这儒雅的形象都那排被挂在他胸前的炸药给破坏。
炸药上伸出一根拉环连在手里,也正是因为如此,戴平安他才会把碍事的领结给扯下来,罗宁先生也才迟迟不敢开枪。
“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大家等的有些着急了吧。”
戴平安好像根本没看见指着自己的枪口一样,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罗宁先生刚刚空出来位置上。与此同时,餐厅的大门也被人彻底撞开,阿天等人手持砍刀,押着守在外面的管家和护卫等人闯了进来。
和戴平安一样,他们的胸前也挂着一排排的炸药,也许这就是外面的人一声不吭地就被制服,却不敢反抗,更不敢开枪的原因。
“不要紧张,坐,请坐,大家都请坐,有什么话我们坐着说。”
戴平安没有去管持枪站立的罗宁先生,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等到兰辛先生和来克勒克夫妇战战兢兢地坐回到位置上,他立刻挥了挥手:
“我知道,大家今天在这里聚餐等的不是我,是你们的镇长贝克特上校。但是呢,上校这会儿有些不方便,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不过没关系,我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的人,就顺便一起请了过来。”
戴平安说话的同时,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被阿天揪着衣领拽过来,扔到了众人面前。
“说吧,把你刚刚跟我说的内容向这几位再说一遍,你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镇长说……”
“是,上校!”
“对,上校,是上校,”面对提醒,吓坏了的秘书连连点头:“贝克特上校说,镇子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请几位稍等,他会在下午三点之前回来,而且,而且有重要的消息要说。”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们的上校三点之前才会回来。其实呢,我也不知道贝克特上校更在意什么。所以呢,我在他把骑兵调回来镇压混乱的时候,派人去北边抢劫草莓镇商队的同时,又去南边啸狼帮的码头放了一把火。”
“我也不知道贝克特上校会先去哪一边,但很忙是肯定的,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哦对了,您就是阿摩斯兰辛先生吧?”
说着话,戴平安笑吟吟地看向一边正准备偷偷抹汗的兰辛先生:
“麻烦问一句,现在几点了?”
被吓了一跳的阿摩斯·兰辛赶紧扔下手帕,颤颤巍巍地翻出了纯金的怀表:
“现在、刚刚到一点。”
“太好了!”
戴平安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
“这么说至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那就让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说着话,戴平安先喝一口红酒,然后拿起了刀叉。
兰辛先生见状连声说好,立刻拿起刀叉就开始跟面前硬邦邦的牛排开始较劲;来克勒克夫妇虽然不像兰辛先生那样慌张,但也把刀叉拿在了手里;只有已经罗宁先生依然举着枪不敢击发,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做。
一手叉子叉住,一手餐刀开始在肉上切割,虽然新鲜精致的小牛肉排经过烤制和冷却后,肉质纤维硬的跟牛皮一样,可还是被戴平安一刀豁下一大块,嚼在嘴里。
“按理说呢,咱们不该在背后人说人坏话。但是呢……”
戴平安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一边嚼着硬牛肉,一边说着话,殷红的肉汁从嘴角边上淌下来,看着分外狰狞:
“但是呢,我今天想要跟诸位说的东西,不管哪一件贝克特上校听了都不会开心。所以我只好舔着脸做个恶人了,也不知各位听了介不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切了半天连肉皮都没有豁开,满头大汗的兰辛先生慌忙表示没有问题,菲利普和他妻子杰西卡也跟着摇了摇头。反倒是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罗宁先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介意!”
“唰!”
一把餐刀钉在了拿枪的手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枪掉在了地上,可就在罗宁先生扭头看着自己被扎穿的手腕张嘴要喊的时候,一柄餐叉飞过来,把他的脸颊和嘴里的舌头扎到了一起。
无法言语的剧痛疼的罗宁先生整个人在地上来回的滚着,吓得另外三人赶紧站了起来。兰辛先生赶紧把手里的刀叉扔在了桌子上,来克勒克夫人更是紧紧地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喊出来。
“要是介意就早点开枪,又不是没给你机会,让我白等了半天。看好他,别打扰我们聊天的兴致。”
拿起餐巾擦干净嘴角的血水,戴平安又把目光看向了吓坏的三人:
“不用担心,你们跟他可不一样,或许几位还不知道,罗宁先生本就是罗宾森家族在黑水镇的代言人,跟你们的贝特镇长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我本来对他没抱什么希望,他的表现也没有让我失望,我们之间配合得很好,不是吗?”
“是是是……”
一边的兰辛先生连连点头,至于戴平安说得是不是真的,那根本不重要。
“坐,几位别站着,我们坐下说。”
等到他们重新坐好,戴平安直接拿起牛排撕咬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也不介意,那我就边吃边说了。诸位想必也知道,我呢,最近遇到一点麻烦。诸位呢,帮了你们的镇长贝克特上校一个忙,正好对我的麻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让我很是头疼。”
“我之前跟诸位既无怨也无仇,你们又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也没想去追究什么。今天之所以打扰大家,只是想问问一件事情:”
“贝克特上校是黑水镇的镇长,我呢,最近也混了一个犰狳镇的镇长当当,大家都是镇长,你们既然能帮他,不知道有没有兴趣顺便帮帮我呢?”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兰辛先生,
他想都没想就把那只纯金怀表先推过来,然后翻开钱包拿出所有的现金,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从粗壮的手指头上撸下几个金戒指,最后和一张填着5000美元的支票放到一块,一起推到了戴平安的面前。另一边,菲利普先生也开始不情不愿地往桌上掏值钱的东西。
不得不说,有钱人就是有钱,短短的十几秒内,桌上摆出来的东西价值已经超过戴平安通缉令上悬赏的金额。
看着这一幕,戴平安并没有急着开口,直到连杰西卡女士都不顾丈夫的阻拦,开始往下解首饰的时候,他才轻轻的敲起了桌子。
“我想两位误会了。”
戴平安澹澹一笑,把面前的东西又重新推回到了兰辛先生的面前:
“我戴平安是个被通缉的劫匪没有错,放在以前,两位的东西也确实令我满意。只不过呢,两位可能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我戴平安除了通缉犯的身份,还混了一个犰狳镇的镇长,我希望两位能像帮你们的贝克特镇长一样,帮我的忙。”
“那您想要什么?”
兰辛先生试探着问道。
“我想要合作,我想贝克特上校一样,跟你们达成合作。”戴平安向他们两个解释道:
“我现在控制了犰狳镇,接下来我将控制整个新奥斯汀,可是那块地方太穷了,地广人稀,不像黑水镇有你们的支持,所以我需要你们两位的帮助,需要你们手上的资源。当然,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的现金给你们,但作为回报,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拿犰狳镇的金矿和新奥斯汀的铁路两者将来的收益作为抵押,两位怎么看?”
“没问题!”
兰辛先生又抢先答应了:
“没问题的,戴先生,投资新奥斯汀本来就是我今后的计划之一,只不过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现在您既然给我这个机会,我阿摩斯·兰辛肯定不会错过。钢铁,煤炭,只要我有的,您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说!”
“这么说,您就算是答应了?”
戴平安满脸笑意地看着阿摩斯·兰辛表演。
“答应了,当然得答应啊,哈哈。”
兰辛先生笑的比戴平安还开心,结果就是两人一起笑得跟中了大奖一样。直到笑够了,戴平安才扭过头,带着残余的笑意看向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菲利普。
“您呢,来克勒克先生,考虑好了吗?”
看着把妻子护在身后,却一直低着脑袋的菲利普·来克勒克,戴平安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地褪去:
“不管答应不答应,今天您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我拒绝!”
看得出,菲利普先生的内心在挣扎,尽管有妻子在身后一直拽着他的衣服,不断提醒着他,他最后还是抬起脑袋,迎着戴平安威胁的目光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答桉:
“我拒绝!”
“哈哈哈……”
戴平安笑得更开心了。
203,幼稚,精明和聪明
203,
“拒绝?”
“能说下理由吗?是因为觉得我这个镇长的位子来路不正,比不上你们有家族背景,能够空降的贝克特上校?还是认为应该以肤色来判断,像我这种人就该老老实实的为你们修路挖矿,稍有不从就该吊死在绞刑架上呢?”
这话戴平安是笑着问的,但话语里的杀意已经浓的快滴出水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解释……”
年轻的来克勒克夫人想要说下去,却被戴平安抬手拦住。
“这位美丽的夫人,我是需要一个解释,但这个解释我希望由他亲自来说。我看得出来,您的丈夫很在意你,你也很在意他,但是希望你最好不要影响他真实的表达。”
说着话,戴平安微微一侧身,把桌上属于兰辛先生的餐刀捡了起来,把玩着刀柄上面的纯银凋饰:
“如果是因为您的错误解释而连累了自己的爱人,导致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寡,那对于您的余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所以,来克勒克先生,光看我是没有用的,勇敢一点,说出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别让你的爱人因为你而忍受煎熬。”
“卑鄙!”
抬起头以后一直盯着戴平安看的菲利普咬了咬牙,终于再次出声,结果一开口就戴平安给骂懵了。
“卑鄙?”
看了看对面正气凛然的菲利普先生,又看了看对方身后已经开始绝望的来克勒克夫人,最后再看了看身边哭笑不得的兰辛先生,戴平安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刚刚可是你不顾自己老婆的阻拦,表示拒绝合作的,现在麻烦惹过来了,你居然说我卑鄙?
戴平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卑鄙吗?我这么明显的威胁,算不上卑鄙吧,我觉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您当然没问题,您可别生气……”兰辛先生又想应和,却被菲利普出声打断。
“我说你卑鄙,不是因为你威胁我,是因为你威胁外面的人。”来克勒克先生拿手一指窗外:
“你为了逃脱应有的惩罚,为了对付贝特镇长一个人,居然疯狂到烧毁物资,造成饥饿和惊慌以此来蛊惑人心,并引发混乱和暴动最终达到你侵占新奥斯汀目的。以一个镇的人的生命和安宁来威胁政府,难道你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卑鄙和羞愧吗!”
“当啷!”
戴平安手里的餐刀掉到桌子上。
菲利普先生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震惊了屋里的所有人。兰辛先生深吸一口气,后面的来克勒克夫人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就连因为痛苦一直在地上挣扎蠕动的罗宁先生都因此停下了来。
只听噗呲一声,
反应过来笑出声的戴平安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以至于得扶住身边不知所措的兰辛先生才能站稳身体。
兰辛先生也很尴尬,因为整个房间里只有戴平安一人像个疯子一样狂笑着,阿天等人都是阴沉的面目盯着他们,可偏偏他和戴平安距离又很近,一时之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一起陪着笑起来。
“哈哈……一个火上浇油……趁火打劫的,居然……哈哈……居然好意思……说放火的人卑鄙……哈哈……笑死我啦……”
“我没有,不,我们是从中挣了一些钱,但是……”
戴平安的嘲笑让来克勒克先生脸憋得通红,但他仍然不忘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但是,我们这么做也让黑水镇的居民有物资可以购买,而且挣钱之后,我才可以购买了更多物资免费提供,帮那些买不起……”
“哈哈……免费提供?……哈哈……也对,你们的慈善还真就是这么玩的,哈哈……”
戴平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和下来:
“那么,心地善良的来克勒克先生,呵呵,那你这几天又帮了多少买不起高价物资的人呢?”
“这个是需要时间的,我……”
“需要时间?……哈哈……不好意思,我实在受不了……哈哈……”
“你……”
还想再解释一下的来克勒克先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结果被身后的来克勒克夫人终于给拽了回去,同时也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而此时的戴平安揽着兰辛先生的肩膀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以至于一直在跟着笑得兰辛先生笑得脸都僵硬了,可还是没敢把嘴合上。
一手勒着兰辛先生的肩膀,一手指着敢怒不敢言的菲利普,笑够了戴平安比划了好半天才终于能正常地说话:
“哈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能不能逃脱追捕活下去都还是问题,就是答应跟我合作又能怎样,难道我还能带着你们通过外面的封锁,把你们绑架回犰狳镇?呵呵,我还以为是来克勒克先生什么时候也加入的罗宾森家族,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傻子,哈哈……”
笑到这里,戴平安不再理会对面的傻子,把目光移了回来:
“兰辛先生,您觉得呢,他是不是傻?”
“傻,当然是傻,就跟他那个傻瓜父亲一样傻,”
嘴都快笑硬了的兰辛先生忙不迭地点着头,这会儿别说什么傻不傻,就是戴平安说菲利普是头蠢驴他都跟着承认:
“他父亲要是不傻,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傻儿子接手他在黑水镇的公司。”
“对嘛!”
两人达成了一致:
“合作的事情我本就是随口一问,像您这样随便答应一句,把我暂时湖弄过去就行了,何必要嘴硬呢?您说对不对。”
“对……不对!”
兰辛先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刚刚挥发了冷汗再度飙了出来:
“戴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湖弄,我是真心希望跟您合作的。”
“兰辛先生,我刚刚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不要在意。”戴平安皮笑肉不笑地解释着。
“我没有在意,我是认真的,戴先生,我真的需要新奥斯汀地方的配合,才能完成我接下来的生意。”
“这么说您是真的想要合作,不勉强?”
“不勉强,一点也不勉强。”
兰辛先生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那好吧,等黑水镇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试着合作一下。”
戴平安终于放开了揽着兰辛先生的胳膊:
“其实呢,咱们提前做好约定也挺不错,还记得上午发生的混乱吗?”
“就因为饿着肚子,不到百人的一支平民队伍最后居然需要调动骑兵回来才能镇压下去,也是很可惜啊,你说,如果由我带领着他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兰辛先生一边擦着汗,一边点着头,不知道戴平安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是可惜了一个好机会,不过没关系。”
戴平安突然话锋一转:
“这一次不行,还可以试试下一次,我的犰狳镇现在大概也就有个三四千人,如果你们的贝克特上校继续这么封锁下去,那就该轮到他们饿着肚子了。如果到时候我带着他们来到黑水镇再试一试,呵呵,您觉得需要多少骑兵才能镇压下去?”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重新拾起桌上的餐刀:
“我本来是想带着他们过来以后,再跟兰辛先生敲定合作的事情,既然兰辛先生这么有诚意要合作,不如我现在就把订金付了怎么样?”
不等兰辛先生表示拒绝,戴平安一指地下:
“人也应该休息够了,请上来吧。”
下一刻,就有两个人走过去,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罗宁先生拖起来,摁住手脚摆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这就是我要支付的订金!”
“兰辛先生,你们三家公司共同把持黑水镇经济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相互配合,但我知道,实际上你们一直在暗地里竞争,争夺黑水镇这块的肥肉,彼此之间恨不得把对方给一刀捅死!”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我把它交给您。”
戴平安指着桌上被摁住四肢不能动弹,却仍然瞪大了眼睛,不停挣扎的罗宁先生,凑到阿摩斯·兰辛的耳边说道:
“只要他一死,以兰辛先生您的实力,吞掉他的那份生意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再加上对面的来克勒克先生已经是个傻子,以后的黑水镇的事情就是您一个人说了算,那样才能方便您我以后好好的合作。兰辛先生,您觉着我的这份订金够不够分量?”
咽了咽口水,兰辛先生这次没有急着回答,而他一直讨好的脸色也终于有所变化。
没有什么实现独占黑水镇的兴奋,反而是一种被看穿和识破之后无力的恐惧。
这一切都被戴平安看在了眼里,可他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依旧把那柄锋利的餐刀塞进了兰辛先生的手里:
“既然兰辛先生有兴趣合作一把,那咱们最好提前解决合作之前可能遇到的麻烦。我已经展示了我的诚意,现在轮到您了,我知道您不好意思下手,没关系,我会帮您的。”
说着话,戴平安走过去从地上捡起罗宁先生掉落的手枪,简单检查了一下,掰开击锤,又走回来站到兰辛先生的身边:
“不用担心之后会有什么麻烦,在场的人都能为您作证,是我在用枪威胁着您,您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好了,现在动手吧。”
银色的餐刀在手里微微地颤抖着,兰辛先生从未想过有一天手里这把吃饭的餐具会变得如此沉重。
他在迟疑,他在犹豫,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今天与众不同。
这一刀下去,死的不单单罗宁先生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他的今后生意,是将把柄交到了戴平安的手里。
“兰辛先生迟迟不动手是在担心什么?是后悔了吗?还是说,您并没有兴趣与我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戴平安一边摩挲着枪上精致的花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
此时的阿摩斯·兰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恍然大悟的戴平安却好像听懂了:
“我明白了,众目睽睽之下,有人看着您不好意思的动手,没关系,我帮你,后面那个傻大个子是你的人吧?”
说着话,戴平安走到后边,从兰辛先生被控制的护卫当中,将一个看似是头儿的壮汉揪了出来。
“怎么称呼?”
“泰迪,泰迪·布朗。”
“是,我是他的……”
“是就可以了,兰辛先生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也不管壮汉同不同意,戴平安拿过阿天的砍刀挑开对方手上捆绑的绳索,直接将刀塞进了他的手中:
“我刚刚说过,来克勒克先生虽然是个傻子,但有他俩在一旁看着,兰辛先生很是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动手。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帮兰辛先生解决掉他们两个。”
说完这些,戴平安就把人推了出去。
叫泰迪·布朗的壮汉这时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是看向一旁傻了眼的兰辛先生,可是戴平安举起的枪口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是谁都有犹豫的时间和资格。
拿着砍刀,壮汉朝着来克勒克夫妇方向逼了过去。后面也有忠心的管家开始求饶,结果喊了两声就被阿天给一脚踢晕了过去。
不得不说,来克勒克先生虽然是傻子,但在勇气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
面对比自己高出两头的持刀壮汉,尽管已经退到了房间死角,再退无可退,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新娘挡在了身后。
只不过这并没有对壮汉泰迪前进的步伐造成任何影响。
眼看着砍刀已经举起,来克勒克的新婚夫人——杰西卡把自己的丈夫推到了一边。
“啪!”
就像点燃一根小鞭炮,砍刀掉落在地,壮汉泰迪捂着自己的手腕躲到了一旁。随着他的让开,一只小巧精致的德林杰袖珍手枪出现在来克勒克夫人的手里。
不单是兰辛先生,这下就连身为丈夫的来克勒克先生都看傻了眼。不过他俩都没有动,众人也没有动,因为散着澹澹硝烟的枪口正指着戴平安。
“啪!”
“啪啪……”
被枪口指着的戴平安鼓起了掌:
“能伤人却不杀人,好枪法,没想到这位夫人身上居然也带着枪。德林杰袖珍双管手枪,也就说枪里还有一颗子弹,可我们这里的人还有很多。我想知道,这位来克勒克夫人打算怎么使用这一颗子弹,不会是要威胁我吧。”
话音刚落,就见来克勒克夫人枪口一转,直接扣动扳机。
“啪!”
又是一声鞭炮的动静,桌子上的罗宁先生剧烈挣扎起来,他脖子上多了一颗小洞,正往外滋着血水。
从戴平安进来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来克勒克夫人也终于开了口:
“我们来克勒克公司也同意您的合作!”
“这样啊……”
戴平安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扭头看向了旁边的兰辛先生。这时候兰辛先生也反应过来,肥胖笨拙的身躯蹦了起来,对着桌上还能勉强挣扎的罗宁先生就压了上去。
“噗呲”一声
银质的餐刀没进了心口,罗宁先生彻底不动了。
“您看,兰辛先生已经证明了他的诚意,又是最先提出的,我实在找不到改变合作对象的理由。”
戴平安摊摊手,一脸戏谑地看着对方。
“杰西卡,你……”
总是慢一拍的来克勒克先生这时才反应过来,却被收起枪的来克勒克夫人给一把推开:
“戴先生,请原谅我丈夫之前荒唐鲁莽的言论。我们来克勒克公司以船舶运送为主要业务,可以直通圣丹尼斯。新奥斯汀虽然属于荒漠,但在圣路易斯河的河边修一个港口,通行小型货轮还是没有问题的。我说的对吧?”
“没错,还有吗?”戴平安忍不住点点头。
“航运虽然时间长,但运货量大,相对安全也稳定,就算兰辛先生占了罗宁先生的生意后,能遵守合作给犰狳镇带去足够的物资,但我想多一条运输路线,戴先生您也会更放心吧。”
“你这么说起来,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看着面前像换了个人一样侃侃而谈且有理有据来克勒克夫人,戴平安皱起了眉头:
“兰辛先生您怎么看?是要不就这样?还是你俩再比一比?”
兰辛先生也皱着眉头,正当他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来克勒克夫人再次开口:
“戴先生,罗宁先生的业务繁杂,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他背后还有罗宾森家族,仅靠兰辛先生一人是很难迅速消化的,但是我们一起配合,可以抵消罗宾森家族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
看见兰辛先生也在旁边点着头,戴平安知道事情也只能这样了:
“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杰西卡·来克勒克!”
来克勒克夫人揭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下面成熟且姣好面容:
“来克勒克黑水镇分公司的经理,这位是我弟弟,菲利普·来克勒克,我再次对他愚蠢的行为向诸位表示道歉。”
“原来是这样。”
戴平安点点头,难怪来克勒克先生做决定时总忍不住先向后看一眼,脑子又愚蠢,性子又幼稚,原来真正的主心骨是他背后的来克勒克小姐。
“我不得不承认,杰西卡小姐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好吧,既然兰辛先生也不反对,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反正好玩的也已经被你们两个玩坏了,那今天的游戏就先到这里吧。”
一边说着,戴平安一边拿起一块餐巾盖到了死不瞑目的罗宁先生脸上。
正当在场的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戴平安把刚放下手枪又拿了起来:
“兰辛先生,麻烦再看一次,现在几点了?”
“一点十五分。”
拿起桌上的怀表,兰辛先生看了看时间,不明所以的回答到。
“十五分钟?应该够了吧。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很安静。”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手下回复到。
“安静?安静就对啦,”戴平安活动了下脑袋,笑着看向兰辛先生和来克勒克姐弟:
“看来上校已经回来了,那就让我们下去欢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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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困兽
204,
“彭!”
一具尸体被人从五楼的窗口抛下。
罗宁先生以这种骨断筋折的方式向众人宣告了他的死讯,外面安静的环境也因此愈发的明显。
在戴平安的诚挚邀请下,兰辛先生,来克勒克姐弟还有他们的护卫开始往下走。结果越往下,越能感受到外面异乎寻常的安静以及心中隐隐的不安和莫名的慌乱。
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
他们所处的这栋办公楼是位于黑水镇的最北端,不仅离黑水镇大街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座空旷的广场。
可即便如此,大楼外面也不可能安静到鸦雀无声的程度。
不单单是办公楼前面空旷的广场,就连广场正对面人来人往的黑水镇大街,以及广场西南方向本该熙熙攘攘的黑水镇码头,所有的动静和声音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黑水镇好像睡着了一般,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悄无声息,连一只会叫的海鸥或是乌鸦都找不出来。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这栋楼之外,黑水镇能喘气的活物已经在前一分钟死绝,
另一个就是埋伏好的人手已经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将这栋楼团团包围,人数更是多到不光是黑水镇的居民,就连一只鸟都不敢从周围飞过的地步。
这样的选择,兰辛先生他们当然不会选错,但是跟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的三人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除了罗宁先生刚刚死在他们俩手上的原因外,更因为最前方的戴平安身上没有一点慌张的迹象,下楼的每一步都走得轻快且从容,好像早已经有所预料一般。
戴平安当然不慌张,
被困死这栋楼里情况固然危险,但这何尝不是一个他一直等待着的,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
从他一开始拖黑水镇居民下水,一起对付贝克特上校的“釜底抽薪”;
到贝克特上校以转移银行存款为诱饵,用了一招“抛砖引玉”差点要了他的命;
再到他今天在早上袭击杂货店,引起暴乱的同时,让等在林子里的初一等人按照事先约定,趁机袭击了北面的商队和南边的码头,摧毁黑水镇目前仅有的物资渠道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和贝克特上校两人之间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一面,但彼此已经算计了多次,到了今天也该分出个胜负了,况且黑水镇事情再不解决,断粮的情况就该轮到犰狳镇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调走是大平原上四处巡逻的骑兵,让他们收拢部队返回黑水镇镇压暴乱,再调走守在城里,本该来参加这次聚会的上校本人出城救援。
但此时外面异于寻常的氛围,说明本该三点钟才会从镇子外回来的贝克特上校已经识破他的伎俩,并且已经在办公楼的外面设置好了重重包围,做好了关上大门,将戴平安这条吃人的野狗一棍子敲死的准备。
当然,“关门打狗”也好,“请君入瓮”也罢,贝克特上校或许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被困住野兽,才是最凶的野兽。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等大家依次下到了一楼,令人眼前一暗的布置印证了兰辛先生几人心中不好的猜想。
作为整栋楼最宽敞明亮的一楼的办公大厅,此刻所有的窗户都被桌布所遮盖,再用木板封死,保持开放的实木大门也已经被人从里边关上,还有匪徒持枪把守。
几缕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缝隙从外面穿了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但陷入阴沉的整个大厅还是暗的像到了晚上一样。
墙上的壁灯和蜡烛成了屋内的主要照明,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在大厅的角落见到了几十名早已经被控制并捆绑好的政府办公人员和之前守在外面的警察。
包括看守大门匪徒在内,留在一楼的蒙面匪徒只有三四人,但跟着一起走下来的阿天等人一样,这几个匪徒也把炸药挂在了胸前。
更令几人心惊的是,不单是充当人质的政府人员和警察身上被绑了炸药,就连大厅的另外几个角落都堆放着标有危险标识,装满了一捆一捆炸药的红色木箱。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不算身上挂着的那些,光是墙角这几箱炸药的威力,就能将这栋五层的大楼夷为平地,这也是三四个匪徒就能让几十人放弃抵抗的根本原因。
而等到那些押下来的护卫被堵上嘴巴,跟一楼的办公人员捆到了一起之后,戴平安接下来的疯狂操作,更让他们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坐在了火药堆上。
另一边的角落里,拖几把椅子到一个半人多高的红色木桶旁边,然后将滚烫的蜡水滴到了印着单词“gunpowder”的桶盖上面,接着在几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将一根摇摇欲坠的蜡烛固定到了火药桶上面。
借着摇摆不定的烛火,戴平安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香烟。也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还敢把酒水和烟灰缸给他端过来,放在蜡烛旁边。
“准备得怎么样?”
戴平安一边抽着烟,一边掏出胸前的手帕递了过去。
“一切已经就绪!外面是十分钟之前静下来,不过看咱们早有准备,他们没敢轻举妄动。”
不知是屋里闷热还是兴奋紧张,蒙着半张脸,一直在下面盯着的格兰特的额头上全是汗。接过手帕,他一手摁着脸上的蒙面巾,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回答:
“有可能反抗的人质身上都绑了炸药,引线相互连着,他们不敢乱跑。按照您的吩咐,壁灯的旁边都点上了蜡烛,就算外面断电,大厅里也暗不下来。另外我还检查了搬下来的酒水和食物,咱们坚持个一两天没有问题。”
“辛苦了,不过放心,咱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安抚完格兰特,吐了口烟的戴平安终于把目光移到了另一边的三人身上:
“三位听够了没有,要是听够了,咱们可以坐下来继续聊一聊。”说着话,戴平安指了指火药桶旁边的椅子,向三人发出了邀请。
被戴平安揭穿那点小心思后,能说会道的兰辛先生就一直把自己尽可能地往后躲,杰西卡也把自己脑袋缺根弦的弟弟有意无意的挡在身后,和戴平安保持着距离。如今面对邀请,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过来。
“不用担心,外面的意外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一边为三人倒着酒,戴平安一边安慰着他们,酒是摆在五楼餐厅,他们平时常喝的高档白兰地,但今天三人谁都没有拿起来的心思:
“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麻烦再陪我等一会儿,我保证,天黑之前,你们肯定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全都是你的计划,你早就料到了外面会有埋伏,”
从刚刚开始杰西卡就一直盯着戴平安,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让旁边的菲利普瞪大了眼睛:
“所谓合作的诚意不过是一个借口,罗宁先生的死也只是个开始,现在的局面才是你真正想要见到的,对不对?”
“来克勒克女士果然聪明,果然猜到了我的目的,还有兰辛先生,想必您也看出来我要做什么了吧。”
面对质疑,戴平安直接承认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都这么说,至少对未来我们之间的合作我还是非常期盼的。能合作就能有机会成为朋友,所以请三位放心,作为未来的朋友,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你们在今天出事情。”
“戴先生,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我只是对贝克特上校有信心,死人是没办法为自己伸冤的,也没人会去在意死人的利益,不是吗?”
说着话,戴平安举起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后他看了看不再言语的杰西卡,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兰辛先生,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菲利普身上:
“是不是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那我换种说法,来克勒克先生,你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成功的镇长吗?”
“……”
“镇长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豪绅交了,才能让百姓跟着交钱。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离开座位,戴平安自顾自地回答着,不知不觉人也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身后:
“换一种说法就是,如果你当上这个黑水镇的镇长,除了你姐姐背后来克勒克公司的支持,你还需要跟同样掌握黑水镇经济的兰辛先生还有罗宁先生的支持和配合,这是一种合作,也是一种制约。”
“直到有一天,我出现了。”
站在背后的戴平安继续讲述着,语气森然到菲利普连头都不敢回:
“我先逼死了来克勒克女士,然后用兰辛先生和罗宁先生的生命来要挟你,这个时候,来克勒克先生,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要先把人……”
还有一个“救”字,死死的卡在了菲利普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也把他后面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尽管有些不敢置信,但他还是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阴暗闷热的大厅,
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
还有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质,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外面的贝特镇长创造机会,逼迫或是引诱他趁机下黑手。
随着心中的恍然大悟,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惧也开始在他身上的蔓延,恍若是有两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后背慢慢从衣服领子里爬了出来,然后一左一右,钉在了他的两侧肩头。
他挣扎着,抵抗着,
可流着毒液的十颗尖牙却像铁钩一般,将他死死的控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就这样被压制了好一会儿,菲利普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只是戴平安搭在他肩头,压着不让他挣扎站起的双手。
“想明白了?”
戴平安的声音并没有变化,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菲利普总能从里头听出嘶嘶的动静。也是从这时起,他才明白站在自己背后,姐姐还有兰辛先生一直在努力与之周旋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恶毒和可怕。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别再一惊一乍,要是你刚刚撞翻了蜡烛,那你的姐姐,来克勒克女士该死的有多冤呐。”
“戴先生,你就这么有信心,确定贝特镇长会对我们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一旁的杰西卡再度开口。
“当然,我不单单是对你们贝特镇长的人有信心,还对他背后的罗宾森家族有信心。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镇长,为了大局考虑,他或许还会考虑你们的安全。但是他不一样,”
见姐姐想为弟弟解围,戴平安顺势松开了控制着菲利普的双手:
“他可是贝克特·罗宾森,他背后的家族连黑水镇银行都不放在眼里。况且就算这栋大楼真的炸了,或许会有很多麻烦,但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去在意死人的利益,他的家族依然能帮他抗下你们背后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来克勒克女士,你说他怎么会对一个,可以将你我一网打尽的机会不动心呢?”
说着话,就见重新坐回去的戴平安向后方招了招手,很快,贝克特上校的秘书就被从人群里挑了出来,然后拖到了他们跟前。
“刚刚在楼上,你说上校三点以后才会回来,现在看,好像有些不对吧?你确定没有记错时间?”戴平安低下头,像一条蓄势的毒蛇般盯着被摁在地上的秘书。
“没有!真的没有!时间也是镇长,不,上校亲口告诉我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秘书拼命的解释着。
“这样啊……那好,你走吧。”
戴平安直起了身子,笑了出来:
“我在楼上说过,只要交代清楚事情,你的任务就算完成。现在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你可以走了。”
“现在?”
反应过来的秘书瞪大了眼睛,脸色比刚刚还要惨白。
没有谁是个傻子,他当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不对劲,只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戴平安已经让人为他将厚实的大门拉开了一条可供出入的口子。
205,时间到
205
不同于犰狳镇黄沙滚滚,午后的黑水镇热的更像是在蒸桑拿。
在这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从东边吹来的阵阵海风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少清凉,反而是在烈日的烤炙下,升腾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浪。
潮湿闷热的空气,难以呼吸的压抑,再加上北边异于寻常的安静气氛,不管哪一种,对于那些被驱赶到城市南部的黑水镇居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和他们一样艰难忍受着的,还有那些持枪埋伏在黑水镇广场四周暗处的骑兵,哪怕他们已经设下重重包围,将广场中央的那栋建筑物围了个水泄不通。滚烫的太阳就挂在头顶,可连日来战友的死亡像一层阴影一样一直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再加上不准轻易开枪的命令,更让他们在焦躁的等待中感觉到了今天行动的不寻常。
但和守在平克顿大楼楼顶,一直用望远镜盯着广场对面政务大楼的克劳上校相比,这些人都是幸福的——如果无知也可以算是一种幸福的话。
不管是被困在南边的黑水镇居民,还是下方已经埋伏就位的骑兵,都不知道这诡异莫名的安静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这些事情,楼顶上的这位靠着罗宾森家族的帮助,一步一步爬上如今这个位置的克劳上校通通都知道。
这也是两人同为上校,他却在收到贝克特上校一封电报后,就得私自调动千余骑兵,从西伊丽莎白北部出发南下“剿匪”的原因。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哪怕这次调动的人手过于众多且已经减员严重,他也依然相信背后的罗宾森家族有办法遮掩过去。
剿匪么,哪有不死人的,
不管是他手下的士兵,还是被匪徒“挟持”的人质,哪怕死的再多,只要有合适的人员上交合适的报告,一切都能解决。
可是今天有所不同,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像贝克特上校和他,
哪怕他远在西伊丽莎白的北部军营,也知道掌握着大半个黑水镇的阿摩斯·兰辛先生和菲利普·莱克勒克先生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尽管贝克特上校,也就是如今的贝特镇长在下达命令时,已经表示安排好了一切,可他手里一直端着,用来观察对面的黄铜望远镜在烈日的暴晒下已经开始发烫,但上校还是没有放下的打算。
这并不是因为什么紧张,而是他的谨慎。
正因为他明白那俩名字背后的份量,所以今天的这件事,他必须做得干干净净,干净到以后真有万一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有人误会了他的这种谨慎,忍不住出言提醒:
“上校先生,约定时间可要快到了。”
作为贝克特上校命令的传达者,黑水镇银行的某位主管今天一直跟在上校的身边。
“还有二十分钟。”
克劳上校并没有把注意力离开手中的望远镜:
“在此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我的意思是……”
“没有如果,要有,也是你的如果。”
克劳上校头也不回地说道:
“三点钟一到,如果你的人再不发信号,说明他跟楼里的人质一起已经全部被灭口,我会命令我的士兵发起进攻,歼灭全部匪徒,替那些死在戴平安手上的人质报仇。”
克劳上校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旁边的银行主管悻悻闭上了嘴巴,也就在这时,他望远镜的视野里,对面大楼的中央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出现了异样。
一根挑着白布的木棍从门缝里伸出来,上下挥动几次之后,又有一只用纸卷成的喇叭筒跟着冒了出来,开始喊话。
“不要开枪!我是贝特镇长的秘书!不要开枪!”
接连喊了几遍,在确定外面的人都已经听清楚后,一个脑袋从门后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我是贝特镇长的秘书!不要开枪!我有重要的情报!”
秘书撞着胆子观望着门外的四周。
可除了短暂的凉风以及死一般的安静之外,晃眼的太阳没能让他在空无一人的大楼外面发现任何埋伏的迹象,包括对面平克顿大楼楼顶上一闪而过的火光。
“怦!”
枪声响起的同时,步枪的子弹掀飞了秘书的半边脑袋,射在了实木大门的门板上,在把大门缝隙撞开一小半的同时,也使得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笔直的射进了阴暗的大厅。
血腥味混合着湿热的空气顺着半开的空隙流动进来,这让屋内满身是汗的众人没能感到一丝的清凉。
涌出来的血水很快漫过了木棍上挑着的那块白布,浸成一片暗红,也将人质心头些许的侥幸一起沉进了血泊之中。
“可惜了,也算是个聪明人,就是说的有点多,不然也不用死这么快。”
捡起地上的白旗,甩了甩上面的血水,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兰辛先生,莱克勒克女士,现在两位能够相信我的话了吧。要是还有什么怀疑,没关系,颜色是深了点,但还能用,我们再找一个人出去试一试就可以了,说不定外面的人会喜欢他呢?”
门窗的封闭,让大厅里的环境比外面要难熬好几倍。
昏暗,
闷热,
潮湿,
压抑,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沉闷的大厅里一点动静都能引起注意。
戴平安说话时并没有藏着掖着,再加上菲利普一惊一乍的动静,让他们之前所谈的内容被其他人质听了个清清楚楚。
在枪口的威胁下,哗然一片的情形没有出现,但心里有所怀疑是难免的,直到刚刚连大门外一步都没能迈出去的镇长秘书,用死亡证实了他们心中最不想见到的猜想。
所以面对巡视过来的目光,不管是原来的办公人员,还是被捆住手脚的护卫,全都一边低下脑袋,生怕自己被盯上,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另外三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人。
火药桶旁边,
莱克勒克女士看着卡在门口的尸体,一言不发,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再想些什么;
肥硕如猪的兰辛先生倒是坐的稳当,这会儿连头上的汗都看不见了,可是他颤抖不停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只有年轻气盛的莱克勒克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义愤填膺的盯着走回来的戴平安。
“菲利普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白旗是你给他的。”
“没错。”
“喊话的那只喇叭也是你塞给他的。”
“所以……”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去!”
“唉……”
戴平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次他是真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一,东西是我提供的,但怎么使用是他的问题,与我无关。第二,他不死,怎么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第三,难道你没有发觉,你才是最合适拿着白旗,走出这扇大门的那个人吗?当然,还有第四……”
说着话,戴平安冷笑着将那只被血染透了白旗塞进了菲利普的手中,然后一把揪起了对方的衣领:
“愚蠢的人我可以原谅,但是既然知道自己愚蠢,你就该躲在你父亲或是你姐姐的身后,老老实实的给我闭上嘴,难道你不知道……”
“戴先生!”
“说错话,是会死人的……”
“戴先生,够了!”
“好的。”
眼看着如母狼一般的杰西卡就要冲过来护犊子,戴平安怂了。
他不仅一改脸上的阴冷,冲后边的杰西卡露出灿烂的微笑,还动手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乱的衣领,顺便掏出那把雕花精美的左轮手枪顶到了一脸惊恐的菲利普的下巴上。
“请继续,莱克勒克小姐,我在听。”
“戴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今天是来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合作。”
“没错。”
“既然是以后的合作,那就说明您并没有打算在今天拖着我们一起下地狱。戴先生,您向所有人证明了您的猜测,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在因为一件小事而计较了,不是吗?”
“姐姐?”
杰西卡的话让菲利普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但其余的人质包括兰辛先生却是眼前一亮。
“难怪您能在莱克勒克先生的辅助下,把黑水镇经营的头头是道,您这才是真的聪明。”
戴平安推开看傻了的菲利普,然后倒转枪口,把枪柄伸向杰西卡:
“那么,也就说我们的合作可以提前开始了。”
“当然。”
杰西卡先把自己的蠢弟弟拽到身后,然后才把那只精美的左轮接了过来。
“不管是为了以后的合作,还是能在今天活下去,我想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选择,就算要在将来背上叛国的罪名,那是今天之后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兰辛先生。”
“没错,当然没错。”
反应过来的兰辛先生赶紧站起来连连点着头,也许是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头上的汗珠子随着放松的内心再度涌了出来:
“戴先生,只要今天我们能活着出去,以后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发誓。”
不单单是他俩,人质那边也纷纷表明了愿意配合的态度,这让戴平安笑出了声。
“非常感谢两位以及大家的支持,但是呢,不至于,怎么说我也犰狳镇的副镇长,有证书的那种,怎么可能牵涉到的叛国呢,呵呵……”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冲旁边的格兰特招了招手:
“既然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一家人,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屋里也挺热的,你们把面罩都摘了吧。”
除了戴平安之外,其他人脸上一直蒙着面罩。
阿天等人摘下面罩,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已经死了好几天的格兰特,还是让在场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而几乎所有人都见过的酒吧经理同时也让众人瞪大了眼睛。
然而最可怕的,是最后一个人。
面罩下他的样貌,不仅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质,就连身为同伙的格兰特和酒吧经理都看傻了眼,兰辛先生更是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人他们见过,认识,更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个人不仅已经死去多时,而且死的很惨,是身首异处,脑袋到现在都没能找回来的那种。
卡洛斯·沃斯!
拖戴平安的福,混上镇长之位没几天就又被空降的贝克特上校架空权利的黑水镇镇长——卡洛斯·沃斯。
莱克勒克姐弟和兰辛先生前几天刚参加完他的葬礼,亲眼看着那具装着他无头尸体的棺材埋进土里,结果今天居然又有一个活着的冒了出来。
“你怎么也……”
“大家……好啊。”
以这样一种方式死而复生,沃斯镇长也很尴尬,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兰辛先生,现在几点了?”
“三、三点。”
“很好,我们的时间到了。”
206,屠杀
206,
贝克特上校的人很准时,说三点来就三点来。
戴平安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原本死一般的安静就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给踏破。而且动静越来越大,光是用耳朵听,都能想象出几百名士兵向这边潮水般地涌来。
大厅里反应也很快,在戴平安的命令下,墙角写着危险标识的红色木箱被打开,挪开上层的炸药捆,一支支霰弹枪被取了出来,除此之外,每个箱子里还有一挺电磁炮一样的哈乞开斯1897重机枪压在最底下。
充当人质的众多护卫们以及那些办公人员也被松开束缚。
别无选择的他们只能配合阿天等人的行动,接过武器子弹开始在各个楼层寻找适合防守的地方,就连胳膊上中了一枪的泰迪·布朗都在兰辛先生的命令下,和莱克勒克家的忠心管家一起抬着一挺哈乞开斯上了二楼。
一时间,空荡了不少的大厅中央只剩下戴平安他们几人,没躲也没藏的围在竖着蜡烛的炸药桶的旁。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菲利普开始有些惊慌,但看着低头点烟的戴平安,满头是汗的兰辛先生和精明机智的杰西卡反倒冷静了下来。
因为已经死了好几天的沃斯镇长现在就待在他们的身边。
有没有镇长在身边,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这个镇长,就算他们今天和戴平安一起侥幸活下来,以后的麻烦也不会少,在贝克特上校的操作下,弄不好还真有可能背上“叛国”或是“通匪”的罪名。
但有镇长站在他们这边,他们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还能名正言顺的向罗宾森家族报复回去。
当然他们也知道,就算沃斯镇长现在走出去,也未必能让贝克特上校调来的士兵们停下脚步,也不可能让他们靠着几挺机枪,就能打退外面几百人的进攻。但是沃斯镇长的死而复生,说明戴平安之前做下的无头血案,并不单是为了引起居民恐慌那么简单,而是早有预谋,
预谋的就是今天!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克劳上校省略了喊话环节,连军号都不吹,在下达不接受俘虏的命令后直接让手下的士兵发起了冲锋。
面对无声的进攻,包围中的大楼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士兵们脚下的速度也越快,以至于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跑过广场中央时,脚下踢开了什么,更没注意到十几条不起眼的火星以飞快的速度游向他们后方。
这个时候,大厅中央的戴平安刚刚吐出他的第一口烟。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围着这栋黑水镇广场的周边炸响,几十名冲在后面的士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轰鸣声中飞了起来。
冲在前面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拿着黄铜望远镜在对面楼顶上观察的克劳上校。可不等他放下眼前的望远镜看清楚,几声刺耳又熟悉的呼啸声便冲天而降。
“炮击!卧……”
“轰轰轰……”
爆炸声再次响起,但这次被掀飞的,不是已经冲到大楼门口却又停下的士兵,也不是黑水镇广场中央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而是他们身后,平克顿侦探公司大楼的楼顶!
所有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上司,克劳上校以及其他长官消失在楼顶的一片尘土飞扬中。烈日的照耀下,一缕金光从烟雾弥漫中飞了出来,砸到一名目瞪口呆的士兵脚下,却是一只已经变形到不能再变形的黄铜望远镜。
与此同时,两种截然不同的哒哒声开始响起。
是重机枪的声音,
不是来自包围的中央,而是从黑水镇的西边传来。
其中有美制的马克沁,也有法国的哈乞开斯,十五挺重型机枪架设在十五辆出现在西边山坡的马车上,从北边的入口冲下来开始收割生命。
而在这些马车的后方,是五门一字排开的哈乞开斯速射炮,随着蔡茂仔手臂猛地一挥,炮手们再一次拉动了跑绳。
同一时刻,在黑水镇的另一端,南边的出口也有一队两百人的蒙面骑兵呼啸而入,领头的正是挥舞着马刀的比尔。和制式骑兵不同的是,他们身着不同的服装,拿着不同的武器,就连面罩上方后的肤色都各有差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身后荡起的披风上,漆黑的美元标志在血红的手掌印里迎风飘扬。
这是新奥斯汀临时独立团的标志,也是他戴平安的标志。
贝克特上校的人是很准时,但他戴平安的人也不喜欢迟到,而且来得刚刚好。
新汉诺威的大地之心平原上,他独自一人像条狗一样被几百名警察和赏金猎人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记忆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而现在,他不再是那条孤独流浪的野狗,
他是镇长,
犰狳镇镇长,
跟贝克特上校一样的镇长,
带领着一群恶狼的一镇之长。
“轰……”
随着速射炮的轰鸣,几团烟尘混合着人类的残肢从广场中央炸开,终于让目瞪口呆士兵们反应了过来。可不等天上的碎肉落地,由双马拉载,架着重机枪的马车队伍已经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沿着黑水镇广场外围的道路杀到了跟前。
骑兵最怕的不是火炮,而是机枪,两挺机枪就能成为一支骑兵队伍的噩梦,哪怕骑兵已经开始加速冲锋。
此时面对十五只不停颤抖嘶吼着的枪口,正准备攻进大楼的骑兵们别说马匹了,就连一点躲藏掩护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能傻站在没有没遮没掩的广场上,眼看着那十五辆马车像十五把刮刀般,一刀接一刀的从外侧刮过。
每刮一刀,都像洋葱被扒了一层皮。
广场外围的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在地上,几个躲闪不及的,更是直接被疾驰的马匹撞倒,绞进血肉模糊的车轮里。
不是没有人开枪还击,可先别说能不能顶着从天而降的炮火,在溃不成军的人堆里举枪瞄准一辆疾驰的马车,就算有几枪侥幸开出,也被重机枪前方架设的铁板弹飞了出去。
也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分,大楼的那两扇大门从里面悄悄推开,一只圆滚滚的红色木桶被人从里面一脚蹬了出来,沿着台阶一路撞进惊慌失措的人群里。
和那些标识着危险的木箱一样,这只木桶里也另有安排:除了中间的三分之一货真价实的炸药外,剩下的两头则灌满了铁钉。
戴平安扣动扳机,
“嘭!”
爆炸掩盖了枪的动静,
阳光晃眼的大白天,两团车轮大小的火星子从烟尘里喷涌出来。
眨眼之间,大门外倒下一大片。
幸运的当场死亡,不幸的仿佛有烧红的铁柱钻进身体里,身上却连个伤口都找不到,只剩下痛苦号啕。
痛苦惨叫中,楼里的人也加入这场一边倒的屠杀。
他们甚至都无需开枪,只要把点燃炸药扔进退无可退,只能靠着大楼的墙壁瑟瑟发抖的人群中就可以。
爆炸声,炮火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会让一片惨叫声戛然而止,然而不等声音落下去,由始至终都没有停下的机枪轰鸣就会让他们继续惨叫起来。
这已经不是屠杀,而是一场是来自地狱的死亡收割。
有的人崩溃了,有的人在求饶,还有人扔下武器高举双手,可操纵机枪的射手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压制着枪声的抖动,任由枪口吞吐出的火蛇扫过投降者的身体,继续在人群中游动,无论死活。
至于那些侥幸逃出去或是守在黑水镇里的士兵,则交给了带着面罩的独立团骑兵来处理。
都是骑兵,但骑马的杀不骑马的就跟就像砍甘蔗般简单。身上的制服成了他们被追击的标志,只要跑的慢一点,就会被身后追命般的马蹄声跟上来,一刀劈落。
镇子里,这种亡命的追逐还在继续,已成血肉磨坊的广场上却逐渐消停下来。当最后一颗炮弹又落在了广场的中央,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炮声过后再也听不到什么痛苦的嚎叫或是呻吟。马车上机枪停止射击,开始装水或是等着自然冷却,大楼里也再没有炸药扔出来。
和前一秒狂轰滥炸相比,死尸满地的广场上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之前死一般的安静。
踢开脚下碍事的尸体,戴平安手指轻轻一弹,那支燃烧殆尽的烟头在血腥味浓郁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地后缓缓地沉进猩红色的血肉里。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把兰辛先生,莱克勒克姐弟等这些重要人物裹挟在一栋无处可逃的建筑里,贝克特上校的这些骑兵又怎么可能放弃他们马上的优势,成为火炮和机枪下的靶子呢?
对面的命令是不要俘虏,正合戴平安的意思,因为他在把消息传回去的时候,对这支多管闲事的军队也做了一个特殊安排,那就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犰狳镇地广人稀,养不了这么多不听话的俘虏,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给某些人一个信号,一个用血肉铺就的信号。
“我说过,天黑之前会让大家安全的离开这栋大楼的。”
凝望着眼前这片血肉模糊的广场,戴平安站了许久,沃斯镇长才在格兰特和酒吧经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兰辛先生还在吐,莱克勒克女士已经晕了过去,菲利普在照顾。”格兰特无奈的解释着,但他们三人的状态也没好的哪里。
戴平安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只好把目光放到了沃斯镇长身上:
“没关系,我还能挺得住。”沃斯镇长脸色惨白,嘴角还湿着,看样子也是吐过的。
见此情形,戴平安也不想辜负他的坚持:
“接下来就交给您了,沃斯先生,黑水镇的人民现在需要你的安慰,至于这几天的事情,我想您应该已经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当然,戴先生,贝特镇长这一死,我们可以把全部事情推到他的身上。”
“死?哼哼……”戴平安冷冷一笑:
“沃斯先生,请不要把问题考虑得过于简单,说句难听的,就算您和我死了,我们的贝克特上校都不会死,像他那样谨慎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
“什么?难道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一点您可以放心,贝特镇长这个人已经死在由他引起的混乱里,尸骨无存!至于仍然活着的贝克特·罗宾森上校,也不用担心,稍后我会去送他一程的。”
“你知道他在哪?”
“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待会儿会有人告诉我的。”说着话,戴平安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酒吧经理: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