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匠》 序章:人体胶囊 “……到了吗?到账了吗?多少钱?!”男人用一根大拇指和食指顶住银灰色打火机的盖,手心里传来的冷硬质地没有能和往常一样安抚他焦躁的内心。他撸起袖子,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在门框边来回踱步,短短四步的距离让他来回重复不知多少遍。他每隔几秒钟都要询问坐在沙发上的人,皱紧眉头,但是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兴奋。 沙发上戴着金丝边眼镜身着运动服的男人,他也焦急的紧盯着手机界面,屋外射进来的阳光把来回踱步的人映照成影子,投射到他眼前。一道黑影来来回回,终于男人有些不耐烦,不停把滑下鼻梁的眼镜推回原位。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转过脸来,而是依旧看着手机刺目的空白界面说:“你tm别来回转了,转的我头晕。都说了还没……到账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击中心房,那是令人战栗的兴奋。他死死盯着手机界面上那一长串数字,然后感觉到有什么即将冲出喉咙。他狠狠压抑着,哑着嗓子语不成声:“到账了!……三……三千万!” “三……千……万……?”来回踱步的男人闻言瞬间僵住,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一数字。“你确定是三千万,没有多看一个零?”最后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了,他大喊了一声就扑到沙发男子跟前。抢过手机,男子再三确认数字以后才露出一个高兴到扭曲的笑容。 “就是它?一小块就这么值钱……”西装男如梦初醒般想起了什么,一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约手掌大小的白色扁平碎片,看起来就像一片陶瓷。他痴迷的捧起那陶瓷碎片紧紧贴在脸颊上,就像对待最亲爱的情人一样亲密。 运动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到西装男一脸沉迷的表情忽然有一些恶心。“噫——”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自然就带出一些嫌弃的味道。西装男看到后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一声,故意恶趣味的把那白色碎片凑到运动服跟前:“事到如此就别摆出一副圣人面孔了,就咱们干的那些事儿足够下十八层地狱了……我是说,如果有地狱的话,哈哈哈哈哈!”语罢,发出一长串猖狂的笑容,胸膛震动,似乎真的非常可笑。 世界上没有地狱的吧?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因果报应,要不然死的不就都应该是罪有应得的坏人了吗?可事实呢?恰恰相反!运动服的男人咽了口唾沫,一想到以前那些事,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还有几个?” “十二个。”西装男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的包裹,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可以看见和十二个和刚才差不多的白色碎片静静躺在廉价塑料袋中,让人根本猜不到这个小东西能够值到三千万的价格。一个三千万,十二个。 “……“两人眼睛有些发直的看着那些白色碎片,运动服的男人突然皱紧了眉头:“……今天我家老爷子要过来,藏在这儿不安全。他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别忘了,他可是常年‘下地’的人。”西装男不在意的挥挥手:“我知道,我知道,土夫子嘛。” “那这些东西……” “把这些东西塞到这具尸体肚子里面,然后再把它运送到太平间三号柜,千万不要弄丢了,丢了你就死定了,知道吗?”黑衣壮汉拍了拍柳医生的肩膀:“要是办好这件事,你欠下的那十几万就不用还了知道吗?如果要是办不好,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咧着嘴,笑着说出让人胆寒的话语。 柳医生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他能看见黑衣壮汉从身后的皮箱里拖拽出一具长发的女尸。他拎着它的脚后跟,就像拎着一只拔光了毛待宰的鸡鸭。 “……你杀了她?”柳医生虽然平时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但是从没沾上过人命官司。不是天性善良,对于一个输了钱能从乞丐那里偷的人来说,你能指望他有什么所谓的善良品格。只是他知道,有些浑水不能趟。 “你想知道什么?要不要亲自去问问她?”黑衣壮汉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女尸:“去地狱问。” 柳医生顿时汗如雨下,点头如捣蒜。 等追债的黑衣壮汉走了,柳医生才虚脱般叹了口气。面对着检验台上的女尸,摇头苦笑:“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手术刀很锋利,轻而易举就划开了人类柔软的皮肤。把那些白色碎片放进内脏之间的间隙里,在缝合好,对于一个行医快十年的外科医生来说是小菜一碟。当柳医生刚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太平间外传来了急急忙忙的敲门声。“柳医生?听说您在这儿?内科的张姐找你……”柳医生吓了一跳,赶忙三两步迎上去按住玻璃门:“别,别进来,里面……太恶心。” “……哦。”外面是一个中等个子,皮肤白皙的娃娃脸男孩,看上去一脸未成年的稚嫩感。他顿了一下,眼睛不经意往柳医生身后瞟。柳医生赶忙挡住他的视线,抬起手抓住脸:“楚辞师弟啊,你怎么今天来医院了?” “……” 等柳医生好不容易把楚辞打发走,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泛着金属冷光的检验台上空空如也,女尸就这样不翼而飞…… 第一章:死亡镜像 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一觉醒来发现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准确的说是在自己卧室的单人床上发现一个陌生的美艳女人。 此刻楚辞面对如此美玉般的胴体没有一丝邪念,反而浑身僵硬。 因为那个陌生的美艳女人已经死了,完全死透了。被开膛破肚,鲜血洒了一床。 转过头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双了无生气的黑色瞳孔。尸体的眼睛像死鱼一样鼓起来,挨着他的胳膊皮肤僵硬冰冷,触感就像冷冻过三天的牛肉一样。鼻腔里都是鲜血的铁锈味道,身子底下黏黏腻腻的,可能是女尸被暴力撕扯的腹部流出来的大量鲜血涌到身下造成的。 太阳还没露头,屋子里除却被台灯照射的这一小块以外都黑漆漆的。宁静的夜里,只有屋外间或传来几声狂乱的狗吠。 呸,又做噩梦了!楚辞努力深呼吸一下,初冬的冷空气深入肺里让人稍微镇静了一些。紧接着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那死不瞑目的黑黢黢的瞳仁依旧死死盯着他。 瞬间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尖冲向头顶,嗓子眼发紧。他咽了口唾沫,身体不由自主后退,有些慌了。 咣当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由于后退太过而直直的从床铺上掉了下来。顾不上被摔得生疼的后背和大腿,首先下意识抬起手臂察看了一下银色的金属手表:凌晨04:15。一些红色液体从喝饱了鲜血的床单滴落到瓷砖地表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有规律的声音,和手表的秒针惊人的同步在一起,构建出一曲诡异的交响乐。 她是谁,是谁杀了她?又为什么要半夜放到我的卧室里来? 尸体腹部被挖开,肚子里的物事脏器散落的满床都是。创口参差不齐,不像是被手术刀和剪刀这种锋利的切割用具造成的。伸出手指隔空比划,楚辞的五指时而收缩时而握拳,脑子里飞快的和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相匹配。几条创口同时被撕裂,说明犯罪工具很灵活。创口非常深,长度从左肋下一气呵成到右腹部,但是创面却很粗糙。 他看过那么多尸体,自己亲手解剖的也不少了,却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 要知道造成创口深有两个外力因素:犯人力气奇大,凶器极其锋利。用橡皮泥举例子就简单易懂的多了,如果一个力大无穷的人手持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去劈砍橡皮泥的话,橡皮泥会毋庸置疑的被劈成两半。创口深,但是当你翻看那块可怜的橡皮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被劈砍的地方很光滑。 现在的情况是创口深,创面却很粗糙,很矛盾。 除非…… 一个惊人又可笑的念头闪电窜入楚辞的脑海里,除非凶器是人手! 一旦这个念头扎了根就再也挥之不去,他瞬间抬起头有些神经质的环顾四周。深夜台灯的照耀下明明暗暗的光线显得有些鬼魅,但是好在一切往常。再次伸出手虚虚比划,如果是人类的手的话,按照创口的长度,那人会是普通人类手掌的两倍长,而且还长着锋利的指甲? 荒谬。 推论到这里楚辞不禁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假设,如果一个人的手掌是普通人的两倍长,那这个人身高岂不是得有四米? 数百个问题在楚辞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搅成一团,直到最后一个让他汗毛直立的疑问浮现在心中——凶手是否离开现场……还是说,此时此刻就躲在家里的某一个角落? 一些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冒出来,心脏不安分的在胸腔里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有些缓慢而谨慎的扫视四周。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现在就算想报警也要先出了卧室门。等到这种时候,才忽然觉得平日里认为不靠谱的现代电子设备变得万分重要了起来。 打开大灯后最先检查的就是背后那一排黑胡桃色的大衣柜,由于年代久远和潮湿等原因而掉了一些皮,此时看上去斑驳的样子竟然有一种患了皮肤病的错觉。 如果凶手还在的话肯定持有凶器,我自己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我清清楚楚,楚辞想:而如果凶手还在卧室里的话也就只有大衣柜可以藏下一个成年男性了,此番举动不过是趁他以为我要搜寻他的身影而慌张的时候趁机拔腿就跑。 “啪啪——”“啪啪——” 屋外刷拉拉下起了雷阵雨,忽然来临的大风裹挟着弯曲苍老的树枝一下下拍击在后玻璃上。几个扭曲的黑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人手一样映在白色厚窗帘上,闪电先于雷声降临,一瞬间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大衣柜就立在卧室的房门旁边,还有三步。 一步,四周没什么变化…… 两步,大衣柜依旧安安静静…… 三步! 当迈出第三步的时候楚辞已经站在房门边上了,在他几乎就要放下心来的时候笑容却骤然凝固在脸上。 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突然出现,左邻右舍仿佛也被惊醒了,他能够从近在咫尺的猫眼里看到楼道亮起的灯光。 不会吧?楚辞的心突然提起来,别疑神疑鬼的了,自己还没报警怎么会马上有警察过来呢?也许这辆警车只是经…… 刚想到这里,那警笛声长久的停驻在楚辞楼前。红蓝两色的灯光旋转映照在玻璃上,透过介质的传递变得扭曲而荒诞了起来。 那辆警车确实是奔着这里来的! 他吓了一跳,有些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赤裸的女尸,再盯视着被染成红蓝两色的厚绒窗帘。也顾不上臆想中的凶手,飞快跑到窗前,拉开窗帘的一角。可以看见从黑色的警车上利落的跳下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彼此低语几句,就毫不犹豫往3门走来。 陷害,这是楚辞的第一个念头。 世界上没有哪个警局能够做到如此迅速,如果这里是案发第一现场的话,那么自己就是第一目击人。自己这个目击证人还没报警,怎么就有警察未卜先知找来了呢? “冷静,冷静——”楚辞脸色发白喃喃自语一句,拍了拍自己冰冷的脸颊。他住在十三楼,三个警察从楼前走到电梯间需要四十三秒,电梯启动到到达十三层则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如果他真的是被陷害了的话,那么这三个警察的目的很明确,也会知晓他所在的房间号码,找到门前需要十秒。如果自己不给他们开门,他们武力突破的时间长短取决于是否携带枪械。而如果真的是真心想陷害我的话,不可能不申请配枪。 两分钟的时间么…… 楚辞攥紧了拳头,扑到放着台灯的床头柜边上,掏出一把锃亮的小刀刮开钱包的夹层,接着从里面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那钥匙并非拥有寻常沉甸甸的分量,而是更像是儿童日记本上的钥匙。做工粗糙,重量倒像是塑料,毫不起眼。 手有些抖,试了第二次钥匙才插进抽屉里。咔哒,机械碰撞的声音过后,楚辞一把拉开抽屉。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盒扑克牌。他把那盒扑克牌取出来,打开后可以看见的是一沓厚厚的名片。每个名片的右上角都标示着一个数字,从零到十不等。 这是从没有人知晓的,楚辞能够成为他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万事通的杀手锏。 取出一张右上角标着4的名片,这时候时间已然过去了……楚辞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五十五秒。三个警察应该已经进入电梯,甚至说按照速度电梯已经启动升到了第二层。 十指翻飞,楚辞飞速输入名片上一串数字。 “喂?老李啊,你猜今儿有什么好事?”明明刚才还脸色发白,现在楚辞就像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损友调侃的面孔。秒针一下一下坚定不移的走着,发出咔哒,咔哒的机械单音节。 “嘛好事儿?你小子找我能有好事儿?” “我今天啊……看见你女神了!” “我女神?……真的假的?!” “那我能骗你,就是腿长胸大身材特别好的那个?” “对对对!嚯,她怎么来这儿了?半夜出来,不会是……找男朋友吧?不不不,女神怎么会有男朋友……但是……”电话那头一旦确定是自己女神就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楚辞当然没见到老李的女神,甚至说实话他连老李的女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但是女神嘛,总归是一个样子的。故作熟稔的语气,再加上笼统一句话就把他唬住了。 接下来才是重点。 “我有一计能够让你抱得美人归,干不干?” “真的假的?有这等好事儿?先说,我混是混,但是可不干这犯法的事儿啊!”老李先是兴奋的提高了声调,然后又狐疑而犹豫的拖出了后半句。 “绝对不犯法。” “……干!” 撂下电话,楚辞飞快抬起胳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三十秒。 他不管不顾冲到猫眼前面死死盯着,他的门正好对着电梯口,可以看见铁质的电梯门上红色的数字渐渐增加。 9 10 不,怎么还不停!难道计划有误?! 11 抓住门把手的右手青筋直跳,快点,快点停下来! 12 12 12 楚辞看着停在12不动的数字长呼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后背痒痒的,伸手抓挠摸到一手冷汗。 现在放心还为时过早,老李是这栋楼的电梯维修人员,能够操控电梯的运行。刚才骗老李他女神来了,告诉他让他把女神困在电梯里一会儿,等女神心生恐惧孤寂无依的时候在像英雄一样登场,女神绝对会爱上你。幸亏老李一根筋再加女神控,四星卡有四星卡的好处嘛。 但是时间绝对不会长,最多有五分钟。 他巡视着房间四周,视线固定在一个黑色拉杆箱上。他记得那是他四年前刚离家收拾行李的时候,母亲寄给他的,从精神病医院里。疯疯癫癫的女人,好像第一次真实的看见自己的儿子,拍着楚辞的肩膀谈论她臆想中发生的童年趣事。 他来到女人尸体面前,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一具尸体的面容。这时候他才发现它的脸庞稚嫩,还不能称之为女人,而只是一个少女。看年龄也就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多少,还应该是追星早恋的年纪。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就这样被活体解剖,忽然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楚辞皱紧眉头,抚上少女暴突的眼睛:“你放心,不管是杀害你的,还是陷害我的,都逃不了。” 他费尽全力把少女的尸体抱进黑色拉杆箱里,这从疯狂中得来的东西,如今盛放的也是荒诞。 推着拉杆箱,楚辞故作如常,慢悠悠迈步走向旁边那台电梯。 十几秒之后。 叮—— 电梯门打开,楚辞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巨大的恐怖袭上心头,比见到警察,见到女尸在自己床上还要深刻的恐惧。 电梯里站着一个穿着牛仔长裙的少女,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巧笑倩兮,只是—— “你是它!” 楚辞脱口而出,面前的少女刚刚才见到,分明就是那具被活体解剖的尸体! 滴答—— 一滴带着甜腥的红色液体悄然滴下…… 第二章:血瞳 面前的女孩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一直带着奇异的笑直勾勾盯着他看。 雅馨苑的楼道里也一直是恒温二十度的,尽管头顶就是暖风吹口,此时楚辞却如坠冰窟。 他手指一松,黑色的拉杆箱差点脱手而出。 楚辞尽量保持表面的镇静,脚尖缓缓调整方向,打算直接从十三楼走楼梯下去。他不知道女孩……或者说那东西是什么,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和它一起待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里。 计划虽好,偏偏天不遂人愿,旁边本来困着那三个警察的电梯发出清脆的叮——。显然老李并没办法让电梯异常时间太久,那台载着黑洞洞枪口的电梯还是停驻在了十三层。 前有狼后有虎,没有时间磨蹭了! 楚辞大跨步走进电梯里,指尖啪啪按在发出猩红光芒的数字1上。 “上膛。” “等等等——玩儿真的啊?不是说好的吓唬吓唬他的吗?” 硬底儿牛皮靴有规律的一下下击打着地板,在无声的楼道里发出响亮的踢踏声。 “……下次出来别再穿这种硬底儿鞋了。” 他紧张的捂住自己嘴巴,背后贴住光滑冷硬的门,那触感让他不禁联想到了停尸房里的金属案板。铁门缓缓闭合,随着脚步声传来了几句模糊不清的交谈。等到铁门只余下一掌宽的缝隙,楚辞的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缝隙对面的一鳞半爪。没防备一滴如冰寒冷的液体掉了下来,顺着他的后脖领滑入更深。他条件反射迅速抬起手臂摸上湿漉漉的脖子,手肘撞击在电梯的金属内壁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谁?” 交谈突然停止,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喝道。在最后完全合上缝隙的前一秒,楚辞看见了一个黑色制服背影和一双血红的眼睛。 血红色的眼睛? 血红色的眼睛! 血红色的眼睛……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记忆像碎片,镜子被破坏以后连照出来的人也是畸形可怖的。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呢…… “咳咳。”喉咙痒痒的,楚辞按捺的轻咳几下,只是口腔里温暖的气息一出来就化作了纯白的雾气。裸露在外的双手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胳膊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怎么突然气温下降这么多?他忽然想起掉入自己衣领里的不明液体,刚想要抬头看个究竟。一只冰冷的手按住楚辞的脑袋,那女孩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唇张张合合。 楚辞努力解读,它说的是……别抬头看……看什么? 楚辞的脑子里各种想法止不住的往外冒,但是却也没望向女孩一次。而女孩也不动,两个人姿势暧昧。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带着寒冰一样的眼神,正一动不动的死死看着他。 漫长难捱的一分钟,楚辞只感觉有某种东西弥漫在两人周围致使形成了一股对峙般的角力。 电梯到了一层,发出的响声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 “别动!”女孩忽然双臂一把抱住楚辞的腰,电梯门本来已经有将要打开的趋势,诡异的啪的一声自动关上。 楚辞瞬间感到自己和它接触的地方被冻得失去知觉,力气也消失殆尽,心里猛地一沉。 “啪!”一只血红色的手印凭空出现在电梯门上,停歇了一两秒,然后像疯了似的越来越多的血手印开始侵占整个电梯内壁。 “它来了!后退!”女孩脸色一变,大叫。 楚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女孩一愣转头:“你……你原来真的能看见我?” 能看见你……?这个问题问得,难道她真的是那个尸体的灵魂,也就是……鬼? “它是谁……什么?” 巨大的血手印足足有两个人的手掌那么大,就像某种择人而噬的恐怖怪物潜伏在身边,而你还看不见它。 那么它是在外面,还是……在电梯里? 血手印刚开始只是在电梯门出现,像是忌惮什么一样,但是后来渐渐入侵。女孩也顾不得回答楚辞的问题,深深望了他一眼,向前一步。 楚辞不明白那个眼神的意义,他只看见女孩就这么消失了,随着她消失的还有恐怖的血手印。一瞬间,楚辞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等到电梯打开,眼前的场景让人头皮发麻。 整个楼道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血手印,一直延伸到大门外。不管是什么,那东西好像被引开了。 …… 初冬的凌晨三点半,天色漆黑。由于昨天白日下雪的缘故,松软多孔的雪花吸收了街道上所有的声音。连楚辞有些踉跄仓惶的脚步声,拉杆箱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消失,万籁俱静。 “妈的,大半夜还有人?我看这男的脑子有点问题,没事儿大晚上提着个拉杆箱一个人晃荡,也不怕遇到坏人。” “老大……我们不就是坏人吗?”顺子听见主驾驶座上老大指着窗外骂骂咧咧,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思前想后,底气不足的反问了一句。 想到刚抢到手的一批金货就忍不住兴奋的搓着自己手,顺子的两只手干瘪瘦弱,搓在一起就似两根柴火棍。 “记住了,我们这哪叫坏人啊,我们这叫劫富济贫!只不过是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疤脸男一本正经,顺子听了点头如捣蒜,觉得不愧是老大,就是道理懂得多。 “不过,这大半夜的才拎着一个拉杆箱出来,难道里面有什么……” “金子?钞票?” 顺子的话语瞬间点亮了疤脸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 今天一天遭遇的一连串诡异事件让楚辞身心俱疲,竟然失神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肩膀。楚辞下意识低头道歉,但是那被他撞到的人面无表情却连一丝表示都没有。被撞到了也只是行尸走肉般继续往前走,楚辞观察到他的衣服上布满了棕褐色的泥浆。 如若往日,楚辞肯定会觉得很奇怪,但是现在他只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还没等他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冰冷的手掌忽然摸上楚辞的后背。楚辞快速回头,只看见两张凶狠的脸,脑袋一阵剧痛,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顺子甩了甩手里扳手沾染上的血迹,有些兴奋的搬起雪地里半躺着的黑色拉杆箱,掂了掂:“嚯,还挺重。老大,要不要看看里面是什么?”疤脸看都没看楚辞倒在地上的身影,摇了摇头:“看什么看,快上车离开。今天算是瞎眼了,我才看见旁边还停着一辆条子的车!” 顺子提着拉杆箱和疤脸钻进了面包车,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 …… “这是几?”倪候伸出五根手指怼在楚辞鼻子前面,楚辞无奈笑笑,继续回答倪候已经问了第三遍的弱智问题:“五。”“嗯,答对了。那么,这是几?”倪候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接着又伸出了五根手指。 楚辞忍不住叹了口气,抓住倪候差点怼到他眼睛里的手指:“我知道你很不满,但是我不没事儿吗?”倪候一听就火了,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睛:“没事儿?被人狠拍了一扳手差点脑震荡你知道吗?没事儿你大半夜的跑出去干嘛?要不是正好有警察半夜出警把你带回医院,一晚上时间能冻死你。我告诉你……” “停!”楚辞突然大声打断室友的喋喋不休,“你说是谁送我来的?” “警察啊,等等,你到底怎么了?”倪候一脸理所当然,但是当说出警察两个字的时候,他看到楚辞瞬间变了脸色。变换幅度很小,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因为和楚辞时间在一起久了,外人是很难看出来的。 “就我自己,没有其他东西被送来么?” “没有,就你自己。” “叩叩——”医院的白色大门被叩响,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推门而入:“大夫说你醒了,我来做个例行备案。”一边说一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派腼腆大男孩的样子。 “需要我回避么?”倪候接话,楚辞一听见动静就抬起头。 看见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双紧盯着他的血瞳。 第三章:下一个就是你 眼前的红瞳一闪而逝,快的差点让人认为是错觉,除了楚辞。 因为,楚辞是先天性的全色盲患者。 全色盲医学上解释是由于视网膜的视锥细胞内感光色素异常或不全,以致缺乏辨别某种或某几种颜色的能力。看待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只有明暗之分,就像生活在老旧黑白照片里。 楚辞是在看见血瞳的一瞬间,忽然有种‘哦,他们平日里说的红色原来是这种’的感觉。记忆仿佛忽然被打开了一个逆向的开关,剧烈摇晃而辨不清晰的画面一窝蜂涌入脑海。眼前发黑,整个人犹如漂浮在冥海的波涛海浪之中。 “那……我做你的朋友吧?”“真可怜。”“都死了……”“太没道德心了!”“滚!” 黑暗中忽大忽小的嘈杂声音环绕自己,男人女人的唾弃,同情,谴责……无数模糊不清的脸庞,带着恶毒的眼神,嘴里喷射着毒液。 最后只剩下细小的哭泣声,那是楚辞初遇小枫从她嘴里听到的声音。 …… “小枫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兴奋一晚上都没睡吧?”一只带着温暖体温的小手摸上路惜枫光洁的额头,她对着自己的闺蜜不好意思的笑笑:“……嗯。”“嘿嘿。”比路惜枫还矮上一头的双马尾小萝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其实……我也是。” 今天暖阳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兴奋。每月5号,是外面那些叔叔阿姨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时间。如果被选中的话,就可以成为那个家庭的一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是没有人会拒绝的甜美诱惑。 “不用担心啦,小枫你这么可爱肯定会被选上的。”双马尾小萝莉给了路惜枫一个拥抱,两个人随意坐在石阶上。“你要是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想要什么?”路惜枫捋了捋耳边的黑色长发,雨后的微风吹来一股青草的泥土气息。小萝莉可爱的皱着眉头,小嘴撅起来:“我要一个大大的芭比娃娃,可以每天给她穿衣服做饭!小枫你呢?” “我啊,我想……吃一碗煮好的泡面。”因为妈妈她啊,手脚笨拙的只会煮泡面呢。明明爸爸总是夸妈妈聪明的,却总也学不会做饭。按照爸爸的原话说,就是看着自己美貌的老婆能吃下三碗白米饭呢。妈妈是个律师,平日忙起来脚不沾地,竟然把自己生日给忘了。赌气的自己背对着母亲,任性的喊着最讨厌妈妈了,这竟然是和母亲在世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脸颊痒痒的,路惜枫伸出手指去触碰,手心里一片湿润。 “我还以为你会想眼睛快点好起来呢。”小萝莉眨眨眼,看了一眼路惜枫手里拿着的导盲拐杖喃喃说。不过小枫的眼睛就算不会好起来也没关系,自己会把欺负她的坏家伙统统打跑,哼!路惜枫触碰到湿润的脸颊的手指覆盖住自己已经失明的眼睛,却忽然笑起来了:“楚辞哥哥说只要我能够找到家人就会看到真实的世界,我相信他!” “而且……”路惜枫忽然露出一个与平日沉静的样子不同的调皮笑容,“灰姑娘只要一个魔法就会成为人人喜爱的公主呢,恩,这也是楚辞哥哥说的。”“变成公主……?”小萝莉张大了嘴憧憬的看着路惜枫:“是真的么?”“嗯!楚辞哥哥说今天要给我施加一个可以变幸福的魔法,但是……他怎么还不来呢?”路惜枫笑着笑着,慢慢失望的撅起嘴巴。 “让他也把我变成小公主吧,好不好呀,小枫?我要穿好看的小裙子~”小萝莉拉着路惜枫的衣角撒娇,路惜枫有些困扰的沉吟半晌:“那……好吧。” “真的么?” “真的!” “太好啦!我要当小公主啦!” 欢笑的童言和银铃般的笑声环绕四散,飘荡在孤儿院的上空,惊散了群聚在电线杆上的几只乌鸦。 “呱呱——呱呱——” 乌鸦高高跃起,在城市的伤口漫无目的的飞翔。忽然像撞到了什么透明的玻璃罩似的,飞速下坠! “咚!”玻璃撞击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楚辞转头。“原来是乌鸦啊。”一只乌鸦不知是何种原因竟然一头撞死在玻璃上,滑下来的时候在玻璃上拖行了大片血迹。对面的刑警大叫了一声,马上跑到窗台上打开窗户。摆弄了几下,那乌鸦的脖颈都已经撞断了,可见力度多大。 “真晦气……”刑警一脸丧气,嘴里一连念了三四遍。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接触到楚辞奇怪的目光,警察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些呆呆的样子。 “……不,没什么。”楚辞摇了摇头,客气的拉开病床旁边的木凳:“请坐吧。” 说着要不要回避的倪候并没有一丝要挪动的意思,从果篮里拿出一个鲜红如血的苹果,亮白的刀锋游刃有余的穿梭在红色的果皮之间。楚辞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依旧低着头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凳子不太高,简绍坐在上面腿微微蜷曲着。“非常感谢你的及时来到,这可是救了我一命。”楚辞冷不丁蹦出一句,满面笑意。 “嗯?”简绍满脸困惑,从黑色公文包里拿着什么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听泥猴说是你出警的时候发现我并带回来的?” “不不不,那天不是我出警的。是我们三队的队长,还有二队的其他两位刑警。”简绍连忙摆了摆手,急急地说。 “哦,这样啊。”楚辞点了点头,“不瞒您所说,我有个远房亲戚也在泗港胡同派出所工作。倒是没听说过那儿有三队这个刑警大队?” “哦,我们不是泗港胡同派出所的。是天京市远光区第二分局的……”简绍笑了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自己好像完全被楚辞拉着走啊,到底是谁闻讯谁啊!想到这点,简绍严肃的抖了抖手里的备案表格。纸张被弹动的哗哗的响,在楚辞开口之前抢先说:“请您具体描述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 “既然你们不是泗港胡同派出所的,那么我家附近也不是你们所属的辖区吧?” “……请您描述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简绍是刑警,这点事情难道不比楚辞明白?每个派出所都有特定的辖区,除非重大事件,要不然没有越区管辖的先例。这次事情实在是在奇怪了,凌晨三点多出警到别的辖区,而且听说还是在没有报案人的情况下。 两人对视良久,氛围突然紧张沉重了起来。 “咄!”一把水果刀破空而来,瞬间插在病床边沿。刀柄微颤,刀锋闪过一道冷光。“警察叔叔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手滑了!”倪候马上表情夸张的双手合十,不停鞠躬作揖道歉起来。 简绍看看楚辞,看看倪候。低着头表情难看,抓着手里的黑色乌鸦又小声骂了一句:“真晦气,我先去抽根烟。”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哈哈,你看看他脸都绿了,一直叫唤着晦气晦气的。咱可是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他们局里应该给那小哥刷刷信仰值。”倪候等简绍出了门,忽然坏坏的笑出声。楚辞挑眉,指了指那把水果刀:“手滑?你那都可以构成袭警罪了吧?”警察小哥这么忍耐,只有两个理由:要么是他本身脾气好,要么是有什么自己握有他不知道的把柄。当然,第一个楚辞以为几率不大。 “我这不是给你撑腰的么。”倪候打了个响指,楚辞翻了个白眼:“谁要你这样撑腰的?撑腰撑进局子,上演一出监狱风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男孩子傲娇不是萌点啊。”倪候说是这么说,但还是露出一脸奇怪的笑容。“给!”把手里削好皮,露出雪白果肉的苹果抛给楚辞。楚辞相当熟练的接住,顺势咬了一口。 “甜吗?” “……甜。” 等简绍抽完烟就推门进屋,拿起纸笔打算接着继续工作。 “怨气冲天!怨气冲天啊!”安静的病房内忽然传来喑哑怪异的尖叫,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楚辞看见旁边床一直沉睡不醒的老爷子猛然睁开双目,死死盯着窗外激动的吼叫不停。 所有仪器都开始尖锐鸣叫,他的身子弹动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 几人下意识顺着老爷的目光看过去,倪候和简绍不明所以:“这老头子疯了?” 只有楚辞,惊骇的发现天空被红色占据了。殷红的颜色似乎马上就要滴出血来,又是红色…… “快叫大夫!”楚辞听到老爷子哀鸣般的叫喊,冲着简绍大吼。简绍一愣,一溜烟跑出去了。 老爷子脸上满是色斑,褶皱几乎淹没了五官。原本虚弱到几乎不能动的人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站了起来,一边大叫着一边狠狠抓住楚辞的脚后跟。 干尸样的手力气出奇的大,抓的楚辞感觉脚跟都要粉碎。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老头露出黑洞洞的无牙大嘴,又哭又叫:“你看见了!”闭上嘴巴,靠近楚辞的耳朵小声喃喃:“你看见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还没等楚辞反应过来,老爷子忽然笑了,阴冷的笑犹如来自九泉之下。 “你是什么意思?你……”楚辞心里一慌连忙抓住老爷子的胳膊,结果老爷子的身子一沉,从床上滑了下去。 倪候也去拽老爷子的衣服,楚辞则摆弄了几下,无力的摆摆手:“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第四章:怨气冲天 简绍和医生脚步匆匆赶来,女大夫一见场面就脸色一黑:“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谁动他了?!”在场所有人都赶忙摇了摇头,倪候小心翼翼说:“没人碰他啊,他就嘴里喊着乱七八糟的话自己跳起来了!”女大夫一脸不可思议,她急忙和其他赶来的医护人员一起上前实施最后的抢救。“不可能,他刚做完心脏搭桥,全麻完毕怎么会醒来呢?” 即便知道不可能,但是几个医护人员还是把老爷子推上推车送去手术室。 “嗯?现在?好的,我马上过去。”铃声响起,简绍接了一个电话。撂了电话他指了指门外,“我现在有点急事先出去,会随时找你了解情况。”没看楚辞的反应,他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不知是什么事情,着急的简绍差点左脚拌右脚摔在地上。 待简绍出了门,楚辞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跳了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摔地上。 “今天是五号!糟糕……小枫!”领养法的规定很严厉,其中有一条就是只有十四周岁以下的孩子可以被领养。每月五号暖阳孤儿院会公开领养,而两周后就是小枫的十四周岁生日。这一次,是小枫最后的机会了!自己必须陪伴在她的身边,帮她找到一个完整的家庭。 “等等,你还记得伤还没好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倪候扶住摇摇晃晃的楚辞。 “我订做了衣服,给小枫的,现在就要去拿。”楚辞走到窗台边看了看楼层,手底下开始忙活了起来。他翻箱倒柜把床单,被罩,枕头罩等布料死死打结绑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绳子。 倪候默默看着楚辞的举动,冷不丁开口:“你应该需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做内应帮你拖延时间吧?”楚辞自然明白了倪候的想法,有些奇怪:“为什么?”倪候一摊手:“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倪候说的理所当然,楚辞这边愣住了。手下的动作停了一拍,喃喃低语:“朋友么……?” “那就脱衣服吧。”然后楚辞就这么一脸清爽的说出相当变态的言论,笑着。 “啥?“ “到底脱不脱?” “我知道你感激我,但是也不用以身相许啊?”倪候听罢瞬间摆出一脸惊恐的样子,“说,你觊觎我多久了?”楚辞无语,你还我的感动来:“我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呢,穿这个出去还不马上就被抓回来?” “哦哦,这样啊。” “等等,你一脸失望是几个意思?” …… 医院住院部幸好楼层不高,爬了三层楼下来楚辞的四肢都软了。 楚辞抬手遮挡了下刺目的阳光,虽然身上病号服已经换下来了,但是头上的纱布还是缠的严严实实的。自从那次事故失明以后,小枫被送进孤儿院已经十年了。 “欢迎光临~”店员甜美的声音响起,看到楚辞有些狼狈的样子惊叫:“你这是怎么了?”楚辞不好意思的笑笑:“天冷,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店员已经和楚辞相当熟稔了,她甩了甩马尾辫还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虚点,“下次小心点啊,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应该稳重点嘛。这次来又是给妹妹买点心?真好啊,我也想有个这样疼爱自己的哥哥。”楚辞一听就笑了:“我可不敢给她买点心了,那小家伙还埋怨都是我给她买的点心太好吃让她胖了不少呢。其实这次我是和店主约定好拿衣服的,定做的黛色公主裙。” 女店员一听夸自己家点心好吃,瞬间笑的见眉不见眼:“裙子也是给妹妹买的吧?你们兄妹俩关系真好呀。” …… 手里的衣服袋子是毛毡质地的,暖暖的绣着一只玩具小熊,非常可爱。想象着小枫看的裙子高兴起来的样子,楚辞步履也轻快了起来。 “阴天了么?” 一出了门楚辞眼前的视界忽然暗了下来,等到他抬头望去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大片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方袭来,红色…… 他看着周围人无动于衷的表现,难道……又是那个吗? “呱呱——”“呱呱——”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从房顶上飞下来,还嘶哑的呱呱叫着。楚辞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看过去,那乌鸦落在马路对面,红色的瞳孔和他一动不动对视。以前见到乌鸦的频率有这么频繁么? “啪!”在楚辞觉得奇怪的时候,一辆桑塔纳高速从路边冲出来,直直从乌鸦的身上碾压过去了。 “啪叽——” 马路很宽,人群吵闹的声音,引擎声,路边小吃的叫卖声都渐渐远去。楚辞却幻觉似的,听见了极其细微的骨骼内脏被碾碎的粘腻声音。 桑塔纳很快就消失在楚辞的视线里,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站在被碾碎的乌鸦旁边。遮天蔽日的红色云彩一涌而下,疯狂钻进男人的身体里。男人的眼睛瞬间通红,整个人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萌萌,你攒了多少钱?”几个小孩子放了学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灯,一个小男孩好奇的问。“我攒了五十块了!”“哇啊——好厉害!还有十块就可以给妈妈买生日蛋糕了。”小男孩发出羡慕的声音,有些沮丧。自己才存到十块钱,还有三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会不会赶不上了……可是好想妈妈拍拍自己的头夸夸自己。 想的入神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那男子,由于反作用力狠狠摔倒地上。男子脖子僵硬的偏转,一动不动的盯着小男孩。小男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尽管膝盖擦出了血,感觉很委屈,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歉:“对……对不起……” 红色,红色,红色…… 楚辞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朝着男人背后狂奔了过去。 周围都是鸣笛的声音,还有一些司机的咒骂。 “妈的,想死自己回家吃药去!”“没看见红灯了吗?”“赶着投胎去啊!” 四步,三步,两步! 足够近的时候,楚辞看见了他衣服底下腰部有一个突起的形状。来不及思考,他马上飞身前扑。男人从怀里掏出长刀,对着小男孩砍了过去。 噗嗤,刀砍入肉的粘腻声音。 所有咒骂声都消失了,人群慌乱四散,楚辞和那男人扭打在一起。刚才那一刀砍在楚辞的胳膊上,他在背后锁住男人的脖子让他不能翻身,另一只手试图去抢夺长刀。男人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一仰头,脑袋磕在楚辞的脑袋上。本来楚辞的伤势还没好,现在被猛击一下瞬间身子一晃,从男人身上滚了下来。 男人一把抓住长刀回头,楚辞看见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楚辞望着那向自己脖子砍过来的长刀,果然……和别人牵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 尽力转动身子,刀锋切割到锁骨上。湿润的血液从伤口里喷溅流出,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破了的暖水袋。由于失血过多,耳朵渐渐阻塞,身体也失去了知觉。让他感觉漂浮在真空,眼前一片漆黑。 黑场过后是幻觉般雪花飘落的声音,寂静的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快走!”一双手掌碎裂黑暗,左右用力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手心里带着烟草的味道,和一些老茧,温热的幼小躯体被硬塞进自己怀里。“抱着小枫,快走!”干燥脱皮的嘴巴张张合合,楚辞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紧张的年轻男人,他眼中的红光忽闪忽灭。 是……死前走马灯么? 满载的公交车悬挂在山崖上,年纪尚小的楚辞眼眶里塞满泪水,执拗的不肯离开。 红瞳的主人用力把自己和小枫推出巴士的窗户,然后那庞然大物就载着那人和其他四十九人葬身崖底。 啊,对。十年前那次事故,他,或者说肇事者,也是忽然变成了红瞳啊…… 楚辞失去知觉昏倒在地,男人即将再次砍下致命一刀,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穿着黑风衣的年轻男人。那人身材修长,脸庞清俊,只是面无表情的。 “小伙子,别靠近,要出人命的!大妈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吧。”旁边一个卷头发的中年女人想要拉住走进事故中心的秦子默,却被他往前的力量带的一个趔趄。 秦子默来到红瞳男人身后,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复杂的咒语,语毕咬破食指,把血抹在男人背后大喝:“怨气冲天,予你消冤!” 卷头发的大妈摇了摇头:“好好的小伙子,原来是疯子……” 那红色的血液一接触血瞳男人的背就像烧灼一样散发出糊味儿,还有黑色的烟冒出来。那男人的刀尖就差一厘米就刺破楚辞的喉咙,但是整个人就一动不动了。 秦子默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黄铜匕首,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插进了男人的肋骨中间。 “又……又杀人了……” “快快,快录视频。” “我……我得走了,疯子……” “警察还不来?” 甚至几个鼓起勇气的群众还有往这边走,以期阻止他暴行的意思。 但是那匕首就这么穿过了男人的身体,没有流出一丝血迹。 第五章:秦子默 黄铜匕首在男人体内翻搅,从温热的躯体里挖出一小块白色的骨头。秦子默拾起那块骨头,也不嫌脏就这么带着血污揣进了口袋里。他凝视着楚辞煞白的脸色皱起眉,犹豫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把它贴在楚辞胸前的伤口上。仅仅数息,那流淌不停的鲜血就慢慢凝结,让人瞠目结舌。 “等等……二号你在哪儿?偏离路线了,快回来!”秦子默的耳朵里塞着一只小巧的米粒蓝牙耳机,里面传来信号不好而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本来秦子默已经调转回头了,但是眼睛的余光不知在楚辞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从一片沉寂中亮了起来,他三步做两步来到楚辞身边蹲下来。“熊猫贝贝的玩偶,限量版……”他伸出手来,一会儿瞅瞅楚辞,一会儿看看那只黑白相间的胖乎乎小熊猫。 耳机对面的人一头雾水:“什么?什么限量版?”秦子默完全没有理会耳朵里烦人的噪音,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心里的情绪。终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轻轻放在楚辞身上,拿走那只钥匙链上的小玩偶,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如果耳机能够看见画面,正和秦子默通话的男人非得暴跳如雷不可。一只十元店里的便宜钥匙链,换一张千金难求的正气符……亏,亏大了! …… 警察还没到的时候,楚辞就渐渐转醒了。他使劲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推开,茫然的摸着脖子上依旧跳动的脉搏。脑袋竟然好好的待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本锁骨处流血不止的伤口也已经凝固。头宛若千斤重,环顾四周,驻足了一圈围观的人。 虽然知道很蹊跷,但是楚辞也不能去磨蹭了。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表,时间来不及了,得赶快去往孤儿院。况且,现在的他可不能见到警察。这样想着楚辞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强撑身体站了起来。看到楚辞竟然‘死而复生’,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就这样楚辞第一次在大街上被万人瞩目,享受了一回‘明星级别待遇’。当然的,没有任何出租车敢载他。 “哈——哈——”久疏锻炼的身体跑起了马拉松长跑,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楚辞就已经累得像死狗一样了。只管嘴里哈着气,肺泡里蔓延到嘴巴都是铁锈的血腥味儿。 “听说了吗,今天邢锦丰来咱们孤儿院来收养孩子了。” “等等,你说的邢锦丰是我脑海里的那个么?” “对对对!就是他。” “那今天可不能怠慢了,要不再买点水果去?” “他们这种有钱人会稀罕那点破水果么?” “也是啊。” 两个孤儿院的阿姨在八卦,看到楚辞的时候闭了嘴,热情洋溢:“楚辞啊,又来看小枫啊。”说完还左右观察看了看楚辞的手上,楚辞心里有些烦躁。他知道她们在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自己害怕这些阿姨刁难小枫总会带些礼物过来。今天突发事件,本来就要来不及,自然是没有备上什么礼物。 平日里自己对于这些人情世故是没有一丝感觉的,不像是愤世嫉俗者那样厌恶这种贪婪,也不像是社交家那样依赖于人类的交往潜规则,而是顺应规则以最大化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对这种贪婪是一向不敏感的。但是今天,楚辞第一次忽然有些烦躁了起来。 随意应了两声,楚辞就转身进入大厅,小枫他们今天应该在那里。 “要是来看收养情况,你就来晚了。”背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楚辞闻言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愠怒,等转过头来却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您的意思是?” “时间提前了。”女人扭了扭她肥胖的大腿,与此同时楚辞可以看见一些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已经陆陆续续从大厅中走出来了。“那我去看看小枫。”楚辞语气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往前走。 “……她也没在。” “陆姐……”旁边满脸雀满的女人捅了捅被唤作陆姐的腰,有些避讳的不敢看楚辞的眼睛。 “你没告诉她是不是?”楚辞气笑了,只是平淡的说出这一句。 “什么?” “没告诉她今天的时间提前了。”他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陆姐的眼睛这么说。 “……”陆姐被那视线看的浑身一冷,但随即又有些恼怒,小声嘟囔:“反正没人愿意收养一个小瞎子,白费那劲干什么……” “您说什么?我没听见,最近上火,耳朵不太好。”楚辞话语冰冷,脸色瞬间变了。一双眼睛逼视着陆姐的瞳仁,句尾一顿。陆姐被楚辞仿佛欲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得后退了几步,肥厚的软肉一颤一颤,想要出口的满嘴嘲讽就这么被冻结在了半空。 “要过年了,好多开始新家庭生活的孩子都回来看我了。哎呀,非得给我红包。我都说了只要他们好好地我就安心了,结果非得硬塞给我。”雀斑女人奇怪于一向老油条的陆姐被压制,连忙帮腔。插着腰搔首弄姿,一笑起来涂抹的厚厚的白色粉底直往下掉。 不就是想要我塞钱给你么? “楚辞哥哥?”一个柔和亲昵的声音响在背后,小枫来了?难道……她都听见了?! 楚辞回过身来,伸出双手让小枫扑个满怀。一下下抚摸着她顺滑的黑色长发,听见手掌底下隐约的啜泣:“我以为……楚辞哥哥今天不来了呢……”那哭泣声一下子揪住了楚辞的心,让他有些慌乱的摆摆手:“怎么会呢,楚辞哥哥说过来就一定会来的!” 路惜枫抬起哭花的小脸,无神的大眼睛‘望’着楚辞:“你说谎!”“没有呀,楚辞哥哥不是……”“没有!”路惜枫第一次打断楚辞的话语,她小声喃喃:“没有人喜欢小枫,世界上根本没有变成公主的魔法……” “因为想要变成公主的小溪就死了呀。”她抓住楚辞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呢喃轻笑。楚辞从未听见一向温柔的小枫用这种语气说话,崩坏的口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初冬的寒风吹响了秋叶,楚辞忍不住深深打了个寒颤。 第六章:女鬼安乐 楚辞不由伸出手用力抓住路惜枫瘦削的肩头,路惜枫抬起脸庞,点漆般的黑眸空洞的和他对视。麻木的面部肌肉和精致的面容相称,让人不由联想到了洋娃娃。 “能听见我说话么?”楚辞低下头,眼含担忧的低声问道。就在楚辞刚有所动作的时候,路惜枫眨眨眼,整个人顿时鲜活了起来。“来,陪我过来。陆阿姨说的时间到了,咱们去大厅吧,小溪还在屋里磨蹭着挑衣服,咱们先进去等她吧。”路惜枫拉住楚辞的手,伸出导盲棍往前探着走得飞快。 “……嗯,小枫先等下。”楚辞一愣,立时明白了小枫的想法。这个孩子看不见周围四散的人群,见不到那个可恶的女人脸上扬起的尴尬表情,还认真的期待着今天的领养会。“怎么了?”路惜枫停下脚步,有些疑惑。 楚辞默不作声,沉默数秒,路惜枫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来。如小鹿般的眼睛,开始闪现出一丝动摇。楚辞冷冷的看着陆姐,用着和表情完全不搭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听说您儿子最近要考王老的研究生?王老还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去他六十大寿的生日会,这次我去了一定好好给他推荐一下,拥有向您这样爱护孩子的母亲,教育出来的儿子一定是可用之才。” 说完把陆姐剧变的脸色抛在身后,摸了摸路惜枫的发顶:“就这样去可不行呀,灰姑娘必须得穿上礼服才能变成白雪公主。来,把这身衣服换上,肯定很漂亮。”小枫听着,眼睛慢慢亮起来了:“嗯!”她重重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脸颊绯红的踮起脚尖给了楚辞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快速跑远了。 “少女怀春总是情啊……不过你也太禽兽了吧,连小萝莉都不放过!”一个夸张的感叹突然窜入耳中,楚辞本来想要走去休息处的脚步顿时停住。“谁!”环顾四周,在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啊!从第一次见面就坦—诚—相—待—的人,知道吗?古代看了女人的身体是要娶了她的,不过你也娶不了我……除非冥婚。”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楚辞就记起了那消失的女人还有血色手掌印。他骇然的抬起头,一颗巨大的槐树上挂着一个女人——那天床上突然出现的女尸。 “等等,现在不是白天吗?”楚辞没想到自己头一句竟然说的是这个,小说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倒霉的主人公总能遇见白衣女人或者红衣女鬼之类的。那个女人,或者说女鬼噗嗤一笑。笑声震动身体,然后就杯具了。因为装酷用长舌把自己吊在树上的缘故,差点没咬到舌头。 “噗——哈哈。”楚辞一个没忍住不道德的笑出声来,女鬼顿时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啊,你个变态恋♂童♂癖♂!”楚辞收回笑容,随意看了她——或者它一眼就这么走掉了。“喂,别走啊。你这个人能有点好奇心吗?你就不奇怪世界怎么会有鬼,唯物主义世界观还能不能保持了,这就是你见到鬼的反应?你能别这么淡定吗?”女鬼一脸懵逼的看着楚辞渐行渐远的身影,嘴里一叠声的叫唤。 “今天晚饭吃点什么呢?好像家对面新开了一家炸酱面的店,看起来还不错……” “小溪,怎么样?好看吗?”一袭黛色公主裙的路惜枫有些腼腆的拽着裙摆,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对面没有人回答,她顿时泄气了,沮丧的说:“真有这么难看吗?” “唉……”双马尾的小萝莉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一脸抱歉:“对不起啊,我不能说谎话。你这身实在是……太漂亮啦!”说完一把抱住路惜枫嘻嘻的笑了,路惜枫刮了刮谭小溪的鼻子:“你太坏了。”“嘿嘿。”谭小溪吐吐舌头,回了路惜枫一个有些调皮的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等到两个人手牵手下楼,就看见楚辞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不会吧,那就是你说的楚辞哥哥?他成年了吗?一脸稚嫩的样子,还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奇怪啊。”谭小溪捂着嘴小声对路惜枫说,路惜枫有些尴尬的喊了一声楚辞哥哥。 楚辞一见两人出来就不再搭理那女鬼,刚才那女鬼自我介绍说叫安乐来着。 “他们怎么都走……”谭小溪看着周围四散的人群,刚要说完,就看见楚辞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楚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其实对这种所谓的领养会是很厌恶的。就像是把这些孩子们当做某种可以被挑选的玩具一样,让人作呕。 他也和路惜枫尝试着沟通过,马上他就有经济能力了,他曾经提出过资助她生活。但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楚辞不明白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现在三人出于侧厅,要向前往大厅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走廊。可能是由于时间的原因,再加上刚刚结束领养会,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窗户大敞,阳光照射进来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今天屋里怎么这么冷啊?”谭小溪打了个哆嗦,路惜枫也紧跟着点了点头。楚辞悄悄翻了个白眼,看着飘在空中一直跟着他们的安乐。安乐指了指自己,相当无辜:“我是个鬼啊,我也不想制造冷气啊,大冬天的制造冷气很不招人待见啊。”楚辞闻言扶额,就算你不制造冷气,光是你不是人这一条就没人待见你。 “等等——” 安乐忽然表情凝重了起来,双手挡在楚辞身前。 “有什么东西来了……” “别出声!”楚辞看到安乐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挥了挥手。路惜枫顿时不说话了,谭小溪则带着奇怪的神情看着其他两人奇怪的举动:“怎么了?” “哗啦啦——哗啦啦——”一阵沉重而悠长的锁链拖地的声音从走廊一端传了过来,越来越近。 “你……听见了吗?” “跑!” 第七章:黄泉侍者 一声娇叱,楚辞本能的想要一手一个拉住两个女孩往后退。不用安乐说,楚辞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压迫和恐惧,来自于前方被黑暗遮蔽的走廊拐角处。幸好他们一行三人一鬼也是刚刚进入走廊,还没来及深入。往后退上不几步就是通往侧厅的白色小木门,锁链脚镣拖行的声音让楚辞不禁联想到了行刑场上血溅三尺的死囚犯。 “哗啦——哗啦——”声音暂停一瞬,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忽然靠近了不少! “快快快!”楚辞此时也顾不得温柔,一把用力把两个小姑娘推出门外。“怎么回事儿?你这个人好奇怪啊,我一直就想说了!叔叔阿姨们早就都走了,你想带我们去哪?”谭小溪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一直忍耐不发作,此时看着楚辞急得满脸冒汗的样子顿时闹了起来。她扒住门框,一副据理力争的小大人样子。 楚辞二话不说,一把掰开谭小溪的手,粗暴的把她们推了出去。 两人没注意,在听到谭小溪的口不择言之后路惜枫浑身一震。他们……原来早就走了啊,我说怎么周围这么冷清。其实早就有感觉了不是么,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哗啦——哗啦——” 铁链贴地拖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楚辞的眼角瞄到一个黑红色的粗大铁链突然从黑暗里破空而出向着自己脑袋袭来!来不及了! “千万别往后看!”安乐突然开口,向着自己脑袋打过来的铁链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蹭着自己的肩膀飞跃过去,扑了个空。 楚辞来不及多想,使尽全力猛地向前一扑—— “靠,疼死了。” 由于用力过猛,本来就没锁着的小木门被撞开还不算完,咚的一声,顺着惯性做了一个非常不标准的脑袋着地前滚翻。楚辞疼的嘴里嘶嘶的吸了口气,一摸脑袋就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为了顺利站起来,用手一撑地——入手一片湿润。 当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看看究竟沾到了什么的时候,他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呱呱——呱呱——”刺耳的乌鸦鸣叫,还有扑扇翅膀的声音。 “小枫?” …… “小溪?” …… 楚辞顿时心慌了,小枫不会有事吧?他努力的用手揉起了眼睛,环顾四周。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到一丝光亮,他确实是在一条幽长的走廊里。只是这条走廊和他印象里完全不一样,黑暗里立着几个影子。 “……不会吧?”刚刚还是白天,怎么会一下子就到了黑夜呢! “安乐!”她没事儿吧?刚刚是她帮我挡了一下吗?“你终于想到我了,我还以为你忽然忘了我这个人呢。”黑暗里楚辞听到安乐熟悉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感受到了一丝安心,话说鬼会死吗?鬼如果死了会变成什么? “小枫!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楚辞非常着急的问,安乐摇了摇头然后意识到楚辞在黑暗里根本看不见他:“不知道,不过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啊,你就不能先关心关心我?” 楚辞闻言非常敷衍的回了一句:“你可是鬼啊,让我这个人类担心,你会被其他鬼类嘲笑的你知道吗?”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原本黑暗可怖的环境也渐渐能够让人适应了。楚辞左右搜寻着小枫和她的朋友的身影,慢慢往前探索。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楚辞慢慢走近那几个影子,随着他的靠近,那影子依旧站立不动。“你是说刚才那个铁链声还是现在这个鬼地方?”安乐趁着黑暗里楚辞看不见她,趁机坐在楚辞的肩膀上,只不过得时刻用手勾住楚辞的脖子,要不然就会飘上去。这让突然想装装13的安乐有一丝不满,怎么会飘上去,鬼是氢气球吗! “两个都是。”终于两人靠近了影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能看清楚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东西。 “哈!”安乐突然凑到楚辞耳边大叫一声,楚辞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胆儿能不能别那么大啊,直接上手摸?不怕它咬你啊?”安乐无语,楚辞掏出一直打火机。咔嚓,咔嚓按了两下。一点火焰从楚辞手里萌发出来,他一把抓住那影子猛地凑到安乐面前—— “啊啊啊!” 楚辞捂住耳朵,不紧不慢:“它可不会咬我。”入目的赫然是医院常用的输液用的铁架,只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腐蚀和时间的流逝让它看起来似乎已经被废弃了。安乐露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挠挠头。楚辞忽然想到,刚才那是不是就是鬼喊鬼叫的真正含义?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啊?”安乐没话找话,意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市第一中心医院。”楚辞抓紧手里的标签,虽然安乐看不见楚辞的表情,但是她敏锐的察觉到楚辞的语气瞬间变得奇怪了起来。“但是……不可能……。” “哗啦——哗啦” 在楚辞思维陷入风暴的时候,那令人胆寒的恐怖声音又从身后穿了出来,正在急速逼近! “啊啊啊啊啊!救命——” 一个沙哑破音的呼救震动楚辞的耳膜,楚辞迅速扫视周围,走廊空空如也,一点掩体都没有。然后是铁链的声音和肉体被拖动的声音相交换,走廊最少得有几十米的距离,仅仅一息之间那声音几乎就到达面前!楚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知是不是那东西感受到了这微小的声音,突然加速,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 完了! 谁知一个手掌拽住楚辞后背的衣服,巨大的力量把他拽得一个趔趄。“啪——”些微的铁门关闭的声音,楚辞被拉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好像是一个储物柜。 “是你?”楚辞看到的是领养会即将离席的有名富商——邢锦丰,当时他还很疑惑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收养孤儿。“嘘。”邢锦丰中指放在唇上,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楚辞能听到铁链的声音慢慢靠近储物柜,他能感受到它知道他们的存在! “救命——”支离破碎的呼救忽然尖锐了起来,楚辞能听见死命挣扎的声音。储物柜上面一层都是药物,楚辞和邢锦丰两个大男人蜷缩在下层柜子几乎弯曲的脖子都要折断。 但是下一秒楚辞就听见咔嚓一声,一个断头真的出现他面前。那双暴睁的双目和他对视,诉说着不甘。 “不好!是黄泉侍者!” 第八章:藏尸袋 【据天京卫视第一频道新闻报道,两名死者均为抢劫在逃犯。死者身体多处重伤拖行痕迹,脖颈处有着严重的黑紫色淤痕,被残忍无情的砍头。可以判断死亡前被折磨过,专家你好,您觉得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手法呢……】 电视机被摆在窄小的宿舍中间,被一把红色劣质塑料椅支撑着。从里面不断传递出声音,画面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尸首。由于过于血腥被打了马赛克,但是如果楚辞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分分钟从他们的衣着辨认出是深夜袭击抢劫他的两个人——顺子和疤脸。 此时从现场可以看出两个无头尸首很离奇的,肚子从电线杆穿了过去。按理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对于将近三米多的电线杆来说,想要造成这样的结果只要两个可能。要么就是把电线杆连根拔起像烤肉一样把两人砍头并串在上面,要么只能把那两人的时候抬起到三米的地方在从上串下来。但是这两个可能在现实中都属于不可能的范畴,这时几个警察也一筹莫展的不知道怎么把尸首完整的带回警局做法医鉴定。 “两个抢劫犯显示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抢劫的江阳道百货金店,那么死亡时间……” “你们想干嘛去?”短发小女孩插着腰,鼓着嘴一脸傲气:“陆阿姨让我看着你们,如果你们在胡说八道,就把你们扔进精神病医院去!” 谭小溪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把电视一关,屋子里就瞬间安静了下来。短发女孩一愣,觉得自己宿舍长的地位收到了严重的挑衅,啪的一声就又把电视打开。谭小溪也不甘示弱,挺起小胸膛和短发宿舍长面对面对峙像两个炸毛的小兽。 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打开…… “停吧!”一向沉稳温柔的路惜枫忽然发话,声音不大但是很强硬。 短发宿舍长和谭小溪都一脸惊愕的看过来,路惜枫叹了口气摇摇头再次迈步往外走。 “你……你干嘛去?”短发女孩一看路惜枫完全不听话,顿时脸上挂不住了。“去厕所,你也要去吗?”路惜枫板着脸,谭小溪得意的望着短发女孩哼了一声,蹦蹦跳跳挽住路惜枫的胳膊:“小枫走,我也一起去。” “我也要去!”短发女孩跺跺脚,就要跟上去。路惜枫转过头,‘望’着短发女孩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厕所里面有专吃小孩的女鬼,你也要去吗?”短发女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的咬着牙:“你……你又胡说八道了!就像你说你哥突然凭空消失,人怎么会消失呢,又不是变魔术,骗子!” 路惜枫回过头来,神情极度认真一字一顿:“我刚刚说楚辞哥哥消失了和厕所里有女鬼这两个有一个是真的,你愿意相信哪个?” …… “它走了……?”邢锦丰放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现在双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麻木冰冷并且抖个不停。楚辞聆听着恢复死寂的黑暗,也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一丝冷汗。两个大男人躲在一个狭小的柜子里本来就很考验柔韧,并且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保持了这么久的一个姿势都快动弹不得了。 在知道那怪物离开了以后,两人放松下来才发现浑身酸痛的不得了。 “砰!”两人一放松下来就东倒西歪的从柜子里掉了出来,安乐突然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莫名其妙笑了:“这算不算出柜啊?” “闭嘴!”楚辞翻了个标准的大白眼给她,邢锦丰一愣:“你是在让我闭嘴吗?”楚辞耸耸肩,不置可否。这人好像看不见安乐,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能够看见安乐。一方面两人在这个奇怪的鬼地方本来就已经极度挑战世界观了,如果再告诉他自己能够看见鬼魂岂不是顿生隔膜?在这个地方就两个人都不能协调一致的话,可就是真正的找死了。况且,必要的时候安乐也能够作为一张底牌…… 可是非常在意刚才安乐所说的黄泉侍者这个一看就很中二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他趁邢锦丰不注意的时候就疯狂给安乐使眼色。当然,安乐一脸奇怪的看着楚辞:“你脸抽筋了?”楚辞心累,自己怎么会期盼这女人能看懂自己的心思,心电感应什么的,真心开玩笑了。 “我是邢锦丰,请问你怎么称呼?”邢锦丰和楚辞两人坐在病房走廊干净的的椅子上,面对面。朦胧的黑暗之下,楚辞看不清楚对面的神情。“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知道你的,商界的少年天才。”楚辞呼吸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他不排斥着味道,甚至非常喜欢:“至于我,我是楚辞,一个普通的医科大学大四学生。” “对……少年天才……”邢锦丰的声音有些奇怪,楚辞虽然看不见对面的表情但是似乎能听到深深的自嘲。“你要吗?”邢锦丰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伸着胳膊朝着楚辞所在的方向递过来。楚辞摇了摇头:“我不抽烟,我不碰任何让人上瘾的东西。”邢锦丰一听就笑了:“上瘾……哈哈,你真有意思。” 对面吞云吐雾,楚辞能听见黑暗里香烟燃烧被吞进肺里的声音,看见那红色的小圆点明明灭灭。 楚辞这时已经平复好心情和身体的酸痛,他不知道那怪物什么时候会过来,觉得应该马上寻找出口。他站起身来,朝着离这里不远的铁质大门走去。 “没用的,那个大门是锁死的,根本开不开。”邢锦丰看都没看楚辞的行动,就这么说。楚辞也没理他,只是径直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门把手使劲往里拉,也试过往外推和平移。那厚实的大门该死的一动不动,邢锦丰听到楚辞累的喘着粗气,吐出一口烟圈:“我说过的吧?” 楚辞何尝不知道呢?这人比自己来的早,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但是任何事情都要自己亲身试过才相信,这就是楚辞的性格。 他身体向后退,打算仔细观察下门的构造。 “啪嗒!” 不知道地上有什么东西绊住了楚辞的脚步,一下子站立不住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邢锦丰皱起眉头,听到声音一下警觉的站起来。 “……没事儿?就是脚下不稳,摔倒了。”楚辞震惊的看着脚下,那绊倒他的东西不小,而且看起来很眼熟。 那是他自己的东西,是他已经丢失了的东西——藏着安乐尸体的黑色拉杆箱…… 第九章:正气符 “柳医生今天又没来上班?他都已经请假快一周了吧?”几个小护士中午在食堂闲聊,也不知话题如何转变的就这么抛到了一向存在感不强的柳医生身上。“哟,小妮子怎么?这么在意柳大夫?”旁边略长几岁的丰满女人用胳膊肘撞撞小护士,满脸促狭的笑。小护士害羞的连连摆手,红着脸颊一副羞不可耐的样子:“哪,哪有啊,只不过外科诊室的刘姐最近一直在念叨这件事,我才……” “哦?是么?”周围几个人也一起跟着起哄,声音大了些。一个手掌响亮的拍在桌子上,足以体现出手掌主人的不满情绪。“吃饭就不要大声说话,素质呢?” “……护士长?”几个小护士脸色顿时就像霜打茄子,护士长骂了一句也不理她们,对方才被调侃的小护士说:“小李,去收拾一下柳大夫的柜子去,东西都放在我办公室就行。”说完扭头就走了,小李本来还想问柳医生这个月缺勤的事情,现在嘴巴张了又闭上,也不敢问了。 匆匆吃完饭,几个人都是闷头苦吃也不敢说话了。小李拿了护士长给的钥匙,走到柳医生的办公室去收拾东西。 她还没独自一个人来过柳医生的房间,况且是收拾私人物品这么亲密的事情。一想起就让她心里小鹿直跳,私人物品会有什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又害羞的捂住脸。柳医生为人严谨老实,虽然在其他同事眼里是缺乏情调的表现,但是她却认为这样的男人可靠。可能柳医生办公室只会有医学用书吧,要是有日记就好了,嘻嘻。 等她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打开暗恋对象的衣柜,看到的果然是好几本医学专业书,厚厚的大部头。说不出来的有些失望,还有一丝安心,果然自己没看错人,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忍不住一本本翻看了起来,如果记下来书名也就意味着和他有共同语言了!这样想着,小李抬起胳膊看了看时间。嗯,还来得及。她拿起那几本书,开始记录书名。 等记录到第五本的时候,她突然在书本里摸到一个鼓鼓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普通的智能直板手机。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停留在拨号的界面,红色的号码上标注的联系人——学弟楚辞。但是却入手一片湿润,她反应迟钝的看着手里沾染的红色,慢半拍才察觉那是什么。还没等她尖叫出来,一滴温热的液体低落到她的脸上…… 楚辞下意识把那黑色拉杆箱踢到金属椅子底下,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让别人发现的。邢锦丰眼神放空的望着天花板,嘴里吐出来的烟圈慢慢向外扩散。就像金鱼吐出的泡泡,泛起涟漪。 “来,坐过来。”邢锦丰拍拍旁边的金属座椅,示意楚辞过去。还没等楚辞动弹,他就笑着说:“没想到临死前还能有个人能倾诉一下。”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神秘兮兮的看着楚辞,伸出一根手指:“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一个被别人知道我就会身败名裂的秘密。” “秘密?不想知道。”楚辞有些可笑的看着邢锦丰,他楞了一下:“以前为了保守着秘密你知道我多么痛苦,现在竟然连说给别人听都被鄙视了。”楚辞认真看着邢锦丰:“其实,我这人对秘密最感兴趣了。毕竟掌握秘密的人掌握权力,但是秘密从来都不是靠听来的。”他敲了敲脑袋:“是靠思考来的,是靠推断来的,是靠试探来的。” “偌大的邢家产业,要完了。”邢锦丰也不管楚辞作何反应,径直说,然后语气骤然平静:“是被我搞垮的,我投资的每个产业都赔的血本无归。这就是少年天才的实力,哈哈。”楚辞起初以为他是开玩笑,然后看到邢锦丰的脸色才察觉到不是。 “董事会还都不知道呢,知道了以后会把我大卸八块吧。”邢锦丰笑了,“原本我孤注一掷,背地里斥巨资投资的地产终于要成功了,结果来到这个鬼地方。这就是什么,这就是命啊。” “你都查看过这里的出入口了吗?”楚辞看邢锦丰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就有些来气,当然语气就连带着有一些冲。邢锦丰百无聊赖的撩起眼皮瞅了一眼楚辞,摆了摆手:“没用的,这里没有出口。你看见这些窗户了吗?”他指着沾染了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玻璃:“你去摸摸它。”楚辞依言走到窗口,不知道邢锦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站立在窗口,整个长廊由于光线昏暗的关系,并不能完整的显现出来。楚辞和邢锦丰目前处于正中间的位置,可以看见左右两端的尽头都是黑峻峻的。走廊并不宽敞,大约三个人并排站立的宽度,靠近墙的一面还摆着一溜金属椅子。他和邢锦丰之所以能够有一些微弱的光线照射,都是由于窗户外微弱的月光。 楚辞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窗户,当手指触碰到窗户的时候他的一颗心顿时狠狠沉了下去。 “玛德!”从来不怎么说脏话的楚辞也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刹那间心都有些凉了。 “这窗户……竟然是画上去的?!” “呵呵,就是这样。”邢锦丰摆出一副欠扁的脸,楚辞一脸不可置信:“但是……光源……不可能。” “来,坐下来。”邢锦丰拍拍他旁边的座位,示意楚辞坐过来。“不知道那怪物什么时候还会过来,临死之前能有个人说说话也好啊。”楚辞不信邪的左右奔跑,结果一个个窗户查看过来发现结果都一样。“对了,二楼……”楚辞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就想往上走。 “二楼?”邢锦丰顿时笑了,他摇摇头:“这立刻就只有一层啊,哪里有二楼?” 楚辞闻言顿时整个身子定住了,他慢慢回过头来,紧紧盯着邢锦丰的眼睛:“……你看不见吗?那个楼梯……”邢锦丰顺着楚辞的手指看去,有些生气的皱起眉头:“那里有什么?不是只有一面墙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一面墙?”楚辞愣了,他再次确认:“你看到的是一堵墙?”邢锦丰点了点头,然后满脸不相信的问:“难道你看到的是楼梯?” 话音落地,一阵冰冷的铁链拖行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 “快!上二楼!”楚辞冲着邢锦丰说了一句就当先向楼梯跑过去,邢锦丰目瞪口呆的看着楚辞整个人融入了‘墙’里。“快点!”一声催促从墙后面传来,邢锦丰听到耳朵里越来越近的锁链声音,一咬牙向‘墙’撞了过去。 两人在楼梯上狂奔,脚下木制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的惨叫,可能因为废弃已久,当两人走上去的时候尘土飞扬。扬起的灰尘钻入鼻腔,惹得楚辞喉咙痒痒的。“咔!”脚下一块木板腐蚀过度,在楚辞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终于承受不住掉了下去。“啊!”楚辞脚下一瞬间悬空,身子保持不住平衡就要摔下去。“小心点。”邢锦丰眼疾手快拽住楚辞的胳膊,把他拉回安全的位置。 楚辞皱眉,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应该腐蚀成这样的。 当两人来到二楼的时候,楚辞看见一扇厚重的黑色大门。但是门缝后面传来一丝光亮,看见光两个人眼睛都亮起来了。 “哗啦啦——哗啦啦——” 锁链的声音直追身后,楚辞拼命伸出胳膊,就差一厘米就摸到门把手! 冰寒刺骨的锁链破空而来,楚辞回过头就看见带着斑驳血迹的铁链直扑面门!他下意识一扭身,那锁链结结实实打在楚辞的腰间。撕裂般的痛楚从伤处传递到全身,楚辞忍不住惨叫出声。 “啪!”锁链的力道大到把楚辞抽到空中,翻滚着撞到地板上。“哇——”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就从口腔里涌了出来。 这一切兔起鹞落,邢锦丰和楚辞都没反应过来就发生了。 那锁链一拐弯,又冲着邢锦丰打了过去。速度快到肉眼看不清,就这么套在了邢锦丰的脖子上。锁链违反物理法则自动飘起来,就像上吊一样把邢锦丰整个人吊了起来。邢锦丰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粗铁链,脚用力的蹬着却根本毫无作用。 楚辞脑子一片混沌,视线里的东西都开始摇摆不停。他动动手指,想要站起来:“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欠别人人情,”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只有别人欠我人情的份儿。” 从楼梯上走上来一个捧着枷锁的‘人’,那人浑身血红,每一步都在台阶上留下一个血印子,好像被剥了皮的样子。只有头部覆盖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它没有任何五官,看起来毛骨悚然。但是楚辞能够感受到它在‘看’着自己。楚辞一咬牙,上前试图抓住吊着邢锦丰的锁链。 刚刚那东西和楚辞还隔着十几米远,一秒之后楚辞就发现自己看到了两个干枯的眼球!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向楚辞的心脏袭来! 但是却在触碰到楚辞衣服的时候弹开了,一丝火焰从楚辞上衣口袋冒出来。 …… “二号?你怎么了?”一个呼唤,喊住猛然停住的秦子默。他的脸上被贴满了白条,原来三个人在斗地主。“正气符,燃烧了。” 第十章:天价的委托 邢锦丰委托灵异咨询室,小溪被一家女主人不生养的人家收养了,和安然约定好一起家庭聚会。楚辞拜托路西法帮他查查邢锦丰的底细,结果查出来邢锦丰在32岁生日的时候已经被开局死亡证明。 离那次差点被怪物杀死的事件已经过去两天,在这两天时间里,楚辞去简绍那里做过笔录。原本以为此行如此大张旗鼓,不说引蛇出洞,最起码能够得到蛛丝马迹,但是却一无所获。因为没哟物证,认证,也没有起诉人,楚辞自然避免了成为犯罪嫌疑人。那次他之所以逃走原因有二,其一是害怕那些提前来他家堵他的血瞳,其二就是因为小枫的领养事宜。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楚辞也不想太被动,主动出击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这是他的想法。 但是一切都很平静,简绍令人意外的真的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些基础问题就放楚辞离开。但是很奇怪,他能够嗅到一些违和的气息。 “哇——哦——好爽!”倪候一下打开窗户,巨大的飙风冲破枷锁席卷而来。鼻翼可以嗅到泥土的味道和水汽凝结的感觉,写字台上摆放的书籍和本子都被吹的哗哗作响。楚辞本来坐在写字台前,被迎面而来的沙尘迷住了眼睛。 “我欲乘风归去……”倒霉孩子泥猴在那发神经,摆出一个忧郁诗人的姿势。 “停停停!你欲乘风归去就快点去,不耽误您驾鹤西游。我还想再活五百年呢,快给我把窗户关上!”楚辞咳嗽了一下,瞬间无语。倪候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神经了点,猥琐了点,品德败坏了点,萝莉控严重了点……等等,仔细想想想他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 “嘟嘟嘟——嘟嘟嘟噜——”手机铃声响起,楚辞侧身接起电话。 “林主任?”楚辞一听对面富有特色的沙哑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林主任是他们临床的系主任。是一个个子矮小,腹部坠着大大的将军肚的小老头。平时为人很幽默,再加上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讲课的时候滔滔不绝的样子被同学们亲切的成为唐老鸭,当然,只敢在背后如此称呼。 “关于实习的事儿,前几天你们班委已经把实习推荐信下发下去了,但是一直没能联系上你。”楚辞想起自己这几天离奇的遭遇,才后知后觉的打开手机,能够看到通知中心里面显示有三十六个未接电话。“啊,我手机丢了。”楚辞面不改色说着谎话,总不能和系主任说我是忙着处理女尸和怪物才忙的忘记回你电话了吧?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冒失,今天你来我这儿拿实习推荐信吧,还好我给你留了一份。这么大的事儿,你自己都不操心。”林主任一旦起了话头就有滔滔不绝的趋势,楚辞和临床系的其他同学们一致认为林主任当个系主任屈才了。真正能够发挥他才能的地方只有居委会主任这个职位,毕竟他语重心长讲起大道理比临街的李大妈还李大妈。 只是此时的他还没想到三个小时之后,当他捧着手里粉色的推荐信的时候,看着实习单位名称一脸懵逼。 楚辞身为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精神的严谨医学生,实习地点却被分配到了一个叫做灵异咨询室的地方,直到楚辞去系主任那里盖上章,拿到推荐信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 “不……这地方好像和临床医学专业有点不符吧……”何止是不符啊,灵异!咨询室!哪个字都透露着一股可疑的气味。“没什么不符的啊,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迷信呢?灵异咨询室,目的自然在给觉得自己拥有灵异问题的心理疾病患者进行疏导了。和封建迷信可不沾边啊,我可是正经的,在马克思主义照耀下的人民教师。”林主任看楚辞进了屋,把正在浏览的视频点了暂停如是说。 楚辞略微瞟了眼,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才会看到最近大火的韩剧,顿时脑仁生疼。 忽然林主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虽然沉浸在狗血剧情中不可自拔,但是在楚辞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对着他喊。 “要是没人在的话,你就拿块石头把窗户砸开,直接爬进去就行了。” “啊?” “听到有人敲门也别开。” “啊?” “还有,喊你名字千万别回头。” “等等,这个习我还是不实了。” “……要不你还是先去买份保险吧。” 最后系主任深沉思考半晌,蹦出来这么一句。 去往实习单位的路上楚辞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打鼓。但是又安慰自己,再怎么说唐老鸭平时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怎么也不会坑自己这个亲学生吧……? “……” “你妹的,坑死了!”这是楚辞在见到被爬山虎完全遮盖而看不出本色,摇摇欲坠的二层小楼的时候的第一感想。 “不会真没人在吧……?”楚辞喃喃自语,忍不住高喊了一声有人在吗?但是除了寂寥的鸟叫声,一片沉寂。摆出一副生无可恋脸,楚辞绕着房子转了一圈。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冲着二楼窗户比划了半天。 “果然还是不行……”叹气,他依靠在破旧的靛蓝色木门前。规矩,没有人知道楚辞的习惯。对于规矩的遵守简直严苛到变态,举个例子来说,如果过马路时候的红绿灯坏了,一般人也许就会随着人流走。但是楚辞宁可多绕远两个街区,也会去遵守交通规则。该说是古板好,还是循规蹈矩好……但是只有楚辞内心模糊的感觉,要束缚着某些东西。 就像是仪式。 “请问,这里是灵异咨询室吗?”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楚辞顿时抬起头。看到的果然是邢锦丰那张脸,上次怀里的某样东西救了他们俩的命。等楚辞回过身来,就已经身处在热闹的街道。他不知道邢锦丰的下落,其实认真来说……他也并不关心。救了自己的人情已经还了,那就是随处可见的陌生人。 “是你!”邢锦丰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然后突然松了口气一脸得救了的样子。 “我要委托咨询室一件事情。”他伸出手指,然后表情变得轻松:“上次我看见你怀里的东西燃烧就击退了那怪物,你果然是有真本事的。这件事情交给你最合适了。”“没兴趣。”楚辞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好吧? “你都没听报酬?”邢锦丰挑眉,伸出三根手指,然后比了个口型。 楚辞倒吸了口气,真是天价的委托…… 第十一章:霉运缠身 想要获得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楚辞非常清楚。当他听到报酬的时候就决定不去躺这躺浑水,所以都没有询问具体的委托是什么就一口拒绝了。 “你相信天赋吗?”邢锦丰上前几步,有些无力的靠在斑驳剥落的外墙上。仰头看着飘摇而过的白云,说出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楚辞看着他的侧脸,刚发现邢锦丰明明年纪还不到三十,眼角却悄悄爬上了一丝岁月的痕迹。 “我从小对金钱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你可以称之为天赋也不为过。花花纸币如汹涌洪流,而每一个投机者都是坐在岸上的渔夫。有的人凭借理论知识测量鱼群的经过几率,有的人挽起袖子下海实战,而我能够通过浑浊河水里其他鱼群的反应,聆听到大鱼来临的信号。每一次出手,我都能收获颇丰。我享受这种市场风云变化的感觉,也一直得心应手。” 楚辞不得不说如果是一般人这样讲的话楚辞会认为他是在吹牛,但是邢锦丰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在十四五岁的少年时代就独自开设公司,年收益超过业界老手顶尖大佬的天才。邢锦丰的话语有着淡淡的怀念,还有一丝激动。他的一切似乎都是向着人生赢家的方向稳步前进,但是,楚辞当然知道后面后缀了一个但是。 “但是一切都在七年前骤然改变,那时候我们正在计划建设一个特色区域的度假村。说实话吧,上天偏爱也好,时运正好也罢,我是从来没有遇到重大的挫折的,在事业上。那时候也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宣传花费与装修建筑等等几乎万事俱备,就差开门大吉了。然后一纸批文表示此地区规划为保护区域,禁止开发……在开发完毕的时候。”说到这里邢锦丰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话语停了下来。 楚辞只是静静的聆听,没有打扰。一缕白烟从邢锦丰手指间传来,他吸了口香烟,眼眸神情间几乎完全沉寂在过去的情感里,肌肉抖动,形成一个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愤怒的样子。 “这样一个项目的损失你也知道会有多少,我当时可是几乎为此跑断了腿。没有用,完全不奏效,即便到目前为止项目还没有被准许。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也就是个前奏罢了,一切的一切开始走向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向。” “怨不得几年前突然窜出来的少年天才近年几乎没什么消息,我还以为你在韬光养晦。”楚辞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媒体大肆报道的事迹,确实那些成果几乎很难相信是由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 “韬光养晦?”邢锦丰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就笑了:“你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度假村项目的事情太有阴谋性。谁都会往阴谋论的方向猜想,我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能是自己太招摇所以惹来了妒忌?那时候的自己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显示这根本不可能。”他大口吸着烟,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支烟就要被吸干净。但是沉溺于某种真相的邢锦丰并没有发现,火光很快就烧到了手指。 手上的疼痛唤起了他的精神,邢锦丰唰的把手中的烟甩出去,踩灭。 “你能想象么?从那此项目以后,我无论做什么关于金钱有关系的举动就会赔本。就像本来可以进金色大厅演奏的音乐家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五音不全,最顶尖的画家忽然发现自己连鸡蛋都画不好的时候。”他用声音颤抖,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楚辞注意到他不安的抚摸着脖子上的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力量让他说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很快我积累的金钱几乎赔个精光。直到我几乎怀疑人生……你可以想到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知道会失败的感觉……那是被老天针对的可怕感觉。还有周围人的失望,嘲讽,合伙人退出,股票狂跌……一切都让我感到末日般的无助。” 楚辞能够想象到邢锦丰的际遇,形容为从神坛摔落地狱不为过,毕竟人类最爱看的就是天才的陨落。但是他对邢锦丰的话语表示怀疑,人生有起有落很正常,难道只有一帆风顺才能说是正确的,出一点意外就完全归咎于老天? “你看。”邢锦丰把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楚辞可以看到是一个小巧的十字架。“我慌了,几乎抓到自己能抓到的一切。我信教,去祷告,去素食,去行善。我信道,去做法事,去买符纸。我信佛,去参拜,去给玉开光,去请大师……但是完全不管用。” “恕我直言,你确定这不只是巧合?”楚辞忍不住插了一句,巧合虽然概率很小不代表没有可能。 “巧合……当我无济于事的时候,我有这么想过。甚至有的时候都有些魔怔了,想着是不是有一自己不知道的敌人潜伏在暗处针对于我。但是这甚至比牛鬼蛇神更加不可能,也更加可怕。如果真有这么个人的话,他的势力得遍布全球,从医疗到电子,从国防到金融……那不是手眼通天能够形容的了……”邢锦丰无奈,他摇了摇头:“况且这次我亲眼见过了那怪物……” “你那天救了我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自己家里了,那难道不能说明世界确实有神秘力量的存在吗?”邢锦丰的眼神很矛盾:“度假村的项目就在我回来的那天突然被批准下来了,我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但是很快,一切又朝着坏的方向前进。开业试运营的时候发生了一起怪事造成两人死亡,就生还者描述,他们看到了怪物……”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楚辞的反应。 “浑身如同剥了皮,头部覆盖半个头骨,持有长镣铐……” “你是说咱们看见的那个?”楚辞一惊,背后忽然一冷。 邢锦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着:“实话说当我看家这栋破败的房子的时候,我都已经不抱任何念想了。要不是林主任介绍我过来……这脏兮兮的外墙,满是爬山虎的外院。”说到这里就似应景似的一只蜈蚣窸窸窣窣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快速的爬过邢锦丰的脚边,他皱起眉有些嫌弃的抬起右脚:“还有这些小动物们。”然后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楚辞的眼睛,神情甚至带上了一丝请求:“但是我看到了你,就知道也许还有救。” “等等……林主任?”楚辞脑海里出现了那标志性的唐老鸭般的嗓音,那小老头怎么回事儿?“你说的是林世国林主任?天京医科大学临床系的系主任?”邢锦丰点了点头:“天京医科学院是我的母校,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林主任就是我的系主任。” 楚辞越来越不明白了,林主任五年前失去了妻子,两个儿子也都在外国读书,一个独居老头子怎么净去接触这些东西? “毕竟,你曾经救了我。我看到你怀里的东西燃烧伤到了它,这次一线希望我如果抓不到的话,这辈子我都没有翻身之日了!” 楚辞闻言,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里有一些燃烧殆尽的灰烬。 可是那究竟是谁放在我这里,又是什么东西? 第十二章:诱因(上) 听完了邢锦丰所谓的委托,楚辞总有预感,事情远远不如表面的那样简单。他们所见的怪诞的一切,仅仅是事实的冰山一角。 那天到底楚辞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过去了两天,一切忽然风平浪静。只不过是真正的平静还还是暗潮涌动,尤未可知…… 嘟嘟噜——嘟嘟嘟—— 一阵甜美的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楚辞的思绪,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里是第三人民医院,请问您是楚先生吗?”礼貌中带着冰冷的口气,那是楚辞听惯了的语气。难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心脏一紧,手指攥成拳头垂在裤缝中线。“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儿吗?难道是37床的病人出什么问题了吗?” “目前病人状况稳定,您无需担心。”护士的话语让楚辞一颗心落在肚子里,“我是来通知您该缴住院费了,毕竟医院已经给垫了一些,每月的护理费总共加起来八千,已经欠了…………” 住院费?楚辞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着,撂下电话就给自家父亲打了过去。电话长久的响着尖锐的电子忙音,直到八九下以后才被接起来,楚辞有些不安。 “父亲,你那边有时间吗?” “正忙着呢,嗝!”模糊不清的言语还断断续续打着酒嗝,四周是嘈杂的声音。 楚辞一皱眉:“您大白天就喝醉了?”语气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没醉,我没醉,还能喝!不用你小兔崽子管我,你把你妈整疯了难道还打算把我也整疯了?” 谁知对面的一句话就让楚辞如坠冰窟,好半晌他才发觉自己能张口说话了。 “……你把林哥的住院费停了?” “十年了,我们支付他十年的医疗护理费你以为是一笔小数目?仁至义尽了,该死的你就让他死吧。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要是让家属知道我们让他活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没害死!不是他杀的……他不是故意的……”楚辞的声音突然激越起来了,最后却止于一声叹息。“哈哈。”手机对面传来两声意义不明的笑,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钱——钱——钱—— 三天内如果不交上欠款的话医院就会给林哥停掉护理设备,作为一个植物人来说那就是等于被判了死刑。楚辞觉得今天一天想叹气的次数异常频繁,他有些虚脱的瘫倒在椅子上。 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些事情堵在嗓子眼里恶心的让他想吐,更别提吃点什么了。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倒头就睡,一切都不管不顾,期待明天这些事情统统消失不见,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现在只能撑着疲惫的身躯乘坐大学城的地铁去往第三中心医院,走到讲台旁边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下。弓着腰慢慢从讲台下拖出来一个银色保险箱,笔记本电脑般大小。箱子锁得紧紧的,打开来以后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一些私人旧物。 一叠相片,几个印章,一沓名片,还有几份发黄卷边的报纸。 犹豫了一下,他从里面拿出那一叠破旧的报纸放进怀里,连同诡骨图鉴一起。 大学城离第三人民医院相对来说比较近,半个小时以后楚辞就来到了医院的门口。医院是一个和别的公共区域非常不一样的地方,新生与死亡这种人类生命的大事似乎在这里都变得微不足道。就算是人满为患也和别处充满生气不一样,还是死气沉沉。这里除了悲恸的哭号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激烈的情绪。灰色的,惨白的,所以楚辞非常不喜欢医院。 住院部是在七楼,楚辞坐了电梯上去。地面缓缓上升,楚辞展开随身带着的旧报纸。 那是一期早报,本地新闻。用鲜红的大字写着悚人听闻的标题:公交车司机蓄意谋划连环杀人案,四十九位乘客无一生还?! 狠狠抓住报纸的边缘传出纸张不堪重负的呻吟,思绪却逐渐飘远到长久的过去。 林哥全名叫做林学州,是一个公交车司机,至少十年前是。 楚辞的家乡在中国南方杭州的一个微末小镇,名为梓桐镇。正值冬日,阴冷的湿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走在灰墙白瓦的青石小路上,小小的身影孤独的徘徊在小巷里。走过从家到公交车站之间必经的偏僻小巷,目的是通往学校的1路公交。 “汪汪——嗷—嗷——” 一声拉长而凄厉的狗吠划破平静的空气,越来越凄厉的动物嚎叫。去往学校的路上楚辞瞬间有些害怕的停住脚步,试探的往左边的路口窥视。 一双恶毒的,浸满笑意的漆黑眼珠是他最初捕捉到的东西。 像被毒蛇咬了一样,他条件反射的慌忙低下头。入目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博美,毛色已经被鲜血和血痂覆盖不能辨别。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背后从头顶到屁股被整齐的割开,银白色的小刀正在一点点深入肉里。 它正被活生生剥皮,小奶狗的眼睛里有着名为绝望的情绪。 当确认了这一想法之后,脑子里的哀叫变得无比清晰起来。被恐惧钉在原地,小孩子比一般人稍浅的琥珀色瞳孔猛地收缩。浑身僵硬以至于背着书包的手指松动,背包忽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 又尖又细的童声,楚辞被吓得整个人一惊。 抬起脸来,长长的黑发从耳后滑下,手里的小狗已经奄奄一息。 “要一起来玩儿吗?” 女孩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洁白的牙齿衬托着脸上被喷溅的红色血液让人不寒而栗。 似乎感应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小狗忽然奋力扭动起来,小小的脑袋颤抖着想要朝着楚辞这边挪动。 “别动,乖宝宝。” 女孩眉毛一挑,脸上露出像看到不听话的小孩的那种责怪。正面竖起刀子,手起刀落就要往小狗的眼睛上扎去。 那一瞬间楚辞的头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一把抓住小狗塞进背包里狂奔离去。背后传来尖锐的叫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楚辞急速奔跑着,常年不锻炼使得喘息越来越重。跑过两条街,呼吸里都带了血腥气息。 四肢犹如灌了铅一样,很快脚步声追上了自己。楚辞心脏一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自己的抓住胳膊。 第十四章:诱因(下) 此时路上没有一辆车辆,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一束强烈远光灯照射到两人眼里。楚辞趁身后的人松手的一霎进入了公交,车门外的女孩直勾勾瞪着他。车门渐渐关闭,楚辞的心也稍稍放松下来。 “卡啦!” 一把粉红色的雨伞挡住了车门闭合的角度,女孩也跟上了车。 楚辞和女孩四目相对,然后低着头,快速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汪汪。”比平日更加安静的空间突然传出突兀的狗叫来,楚辞脸色一白,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肩包。“呜……汪汪!”在他怀里的背包动了起来,周围人纷纷投来视线。不要再叫了,求你不要再叫了,再叫就惨了!心脏前所未有的猛烈跳动起来,小小的楚辞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写满了不安。 “喂,你听见了吗?有狗叫?” “好像确实是啊,在哪?” “好像是……的包里。” “……他?” 细碎的闲言弥漫在公交的狭小空间,楚辞着双肩包颤抖着。 “你快把它闷死了,不知道共公交车不让带宠物上来吗?”一个中年妇女皱紧眉头,嫌弃的伸出手指戳着楚辞。“司机,停一下车。让他带着狗下去,我说怎么又一股狗骚味儿呢。”染着一头紫发的女人抬起右手在鼻子前面煞有其事的扇了扇,另一只手去拉扯楚辞怀里的双肩包。 林学州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皱了皱眉,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 “别停啊,老子还要赶点上班呢!迟到了你赔我工资啊?” “就是就是!” “快快,要下快下!” 不要,不要打开背包,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啪!” 紫发女人张着涂得红艳的嘴唇,周围人也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那女人拉扯之下一个红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从背包里掉了出来,那东西掉到地上发出粘腻的响声。残破的,活像剥了皮的小老鼠。 鸦雀无声,紫发女人吓得登时坐倒在地。 “呜哇——你太残忍了!”黑色长发被整齐的别入耳后,女孩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嫩白的脸庞上,贝齿紧紧咬着粉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果然……” “他就是那个杀了人的……?” “对,就是他,人都杀了何况一只狗!” “太可怕了……” “我早就知道,那副阴郁的样子。”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神色慌张的指着柔弱的女孩,女孩不可置信的微张小口。理所当然的,没有人相信。 一年级的小孩死死抿着嘴,眼泪却在眼眶打转。周围谴责的话语如同浪潮,一波一波永不停歇。小孩子把脸埋在胳膊里,用双臂圈住自己。 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这边,在群情激动的时候终于发话。“散了都散了!都下车吧!”司机忽然开口了,用随意到极点的话语。女孩一愣,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司机却露出一个很严厉的表情:“小姑娘很可爱啊,但是不尊重生命的话美也会变成更加深刻的丑陋,会越来越丑的。”女孩到底年龄小,闻言有些惊慌,跺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 林学州把那群发着牢骚要举报的乘客都轰下去,然后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坐稳了,下一站宠物医院!” 不知什么时候车停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车门打开了,不知什么时候车门关闭了。双手环抱,怕冷似的团成一团。 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公交上拽下来。楚辞踉踉跄跄迈着小短腿才能勉强跟上前面的步伐,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你在念叨什么呢?”林学州低下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孩子嘴巴无声的一张一合。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没有啊,你看,狗狗已经抢救过来了,它不会死的。”林学州指着亮着灯的小屋,楚辞眼神一亮,顺着手指可以看见一只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小狗,但是看上去还很衰弱。 “它不会死的吗?” “嗯。” “不是我干的。” “嗯。” “你知道是她?” “是啊,应该说小小年纪一眼就会被戳穿了,只是很奇怪别人为什么都会上当。”林学州有些感慨,也有些疑惑。“你很奇怪。”楚辞露出一丝苦笑,不愿多谈。 “你相信我吗?” “嗯。” “你相信吗?七楼住院部的植物人终于停止治疗了?” 年轻护士和旁边人谈论的声音把楚辞从回忆中惊醒,他看了一眼年轻的小护士。小护士看他在七楼下,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今天的走廊感觉格外长,楚辞手里攥着签字单犹如握着定时炸弹。进了门,一张病床上躺着的是被呼吸罩和各类电子仪器连接的男人。 透过呼吸罩的介质扭曲,男人的外貌也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毕竟过了十年。林学州已经三十三岁了,下巴的胡渣显得有些沧桑。 “不会让你死的,你相信我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楚辞也跟着沉默着。 手指按到拨号界面上,邢锦丰的名字赫然在目。楚辞只是一动不动站立在病房玻璃窗前,映照出来的人影虚无缥缈。霓虹灯光和汽车尾灯映照出七彩的光带,在视网膜上留下长短不一的光痕。他久久站立着,仿佛成为了海边的一块石头。 然后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自己的黑客网友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下邢锦丰,越详细越好。】 他现在需要钱,而且很需要,立刻就要。认真来说邢锦丰说的话他也就信了三成,但是不管是骗的也好,他需要认真调查他所说的话。如果万一是真的,前面所说的莫名其妙的霉运缠身这种无解的神秘力量暂且不说。那怪物还是有办法可解决的,只要找到自己上衣口袋里东西的主人就好,那东西好像是克制他的。 发出去的瞬间内心升起一阵巨大的后悔,他不安的抿紧嘴唇,双眉紧锁。 但是如果这时有谁经过病房的话,就能够看到楚辞映照在玻璃表面的影子。和忧虑的双唇极度相反,眼瞳泛起渗人的光芒——那分明是猎食者遇到猎物的兴奋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