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继后不好惹[剑三+清穿]》 第1章 娘娘威武 地铁站外,一个全身ol范儿的姑娘跟朋友们挥别之后,踩着优雅的步伐上了电梯。她跟随人流拐了个弯儿,直到确定周围肯定不会出现什么熟人之后,才飞快的掏出手机低头一看。 这一看,她口中立马发出了一声哀号:“啊啊啊啊——要七点半了!直播要开始了嗷嗷嗷啊!”小姑娘嘴里哀号不断,攥着手机,踩着一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叭叭叭的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的飞奔起来:“让让,麻烦让让,谢谢——谢谢!” 小姑娘一面忙着道谢,一面飞快的奔跑着,明明穿着一双高跟鞋,却愣是被她给跑出了运动跑鞋的速度。 她飞快的跑到家,两只脚一左一右甩脱了鞋子,包包往沙发上一扔,扑到电脑桌前,戳开了电脑。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她迅速洗手上厕所把自己收拾干净。 等到电脑打开后,小姑娘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好。右手边放着一杯水。右手边放着零食。 屏幕上,她家男神刚好开了直播,那张熟悉的俊脸露出了一个微笑,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苏了她一脸血:“晚上好,宝贝儿们……” “男神好!”小姑娘捧着大脸,脸红红的应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的打开q.q,一面看着自家男神的帅脸,一面飞快的戳开自家好基友的q.q,往里头输入了一串啊啊啊啊啊,然后发了一个捂着胸口幸福昏过去的表情。 很快,q.q那边回信了:“啊啊啊啊师妹!” “啊啊啊啊师姐!”两个人啊啊啊了一阵后,师姐的那边甩了一条消息过来:“今天男神他们要和娘娘打明歌毒嗷嗷啊!” “什么?!和娘娘一起打!”小姑娘迅速捂住了胸口! “对呀对呀!听说今天娘娘那边会开直播!”师姐激动的打了一串儿字。 “娘娘今天居然要开直播?!”小姑娘重重敲着键盘表示自己的惊讶。 “对啊!这下惨了,男神和娘娘我都超级喜欢,我到底去看哪边!qaq”师姐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表示自己左右为难。 “这还用问!”小姑娘手一抖,直接发了一条消息:“必须是娘娘那边啊!手速那么快!技术那么犀利!声音那么酷炫!简直就是吾辈之楷模,女神中的女神!嗷呜!” “……”师姐发了个鄙视的表情过来:“我记得你昨天还说过男神是你一辈子的爱。” “嘿嘿,男神天天都在开直播么,娘娘是万年难得开一回,好不容易碰上了……嘿嘿……你懂得……”小姑娘发了个娇羞的表情,然后迅速重新开了个网页,输入地址,准备先去娘娘那万年不开的直播间蹲着等开播。 她这边等着,那边就听到男神叹了口气:“哎,就知道今天娘娘一开直播,我这边就得跑一半人。” 耳机那头,小姑娘听见和男神连麦的毒哥也同时叹气:“是啊,我这边的人也跑了一大半。” 两个人似真似假的抱怨引的粉丝们集体刷起了“23333”、“男神我们是爱你的”、“男神你等我回来送你小鱼干啊”……很快,小姑娘的耳机中想起了“叮”的一声。那是有人进入yy的提示。 一个清冷的御姐音响了起来:“我这边好了。” “娘娘来了!”男神的房间里立刻被刷屏了:“娘娘威武!”、“娘娘来了嗷嗷呜!”、“娘娘吉祥!”、“娘娘万福金安!”之类的字样。 小姑娘精神一振,光速切到了娘娘的直播间,那边果然已经开了直播。 娘娘的直播跟一般会露脸的主播们不一样,她的直播,广大嗷嗷待哺的粉丝们只能看见她的手。 而娘娘火起来,也正是凭了这双手。 小姑娘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家男神没开直播,她百无聊赖之际,跑去另外一个玩长歌的土豪那边看了会。那个土豪打的也不差,可比起她的队友来,她还是差了不少。打到后来,她的技术就跟不上了。 弹幕上好多嘲笑她的人,结果土豪姑娘一怒之下,找了朋友来帮忙打了几场,结果就是那几场,直接就让土豪姑娘家的朋友——也就是娘娘火了。 当时土豪姑娘开着直播去找的人,大家只看见土豪姑娘那边的灯光暗了一下,等再恢复明亮的时候,就只看见放在键盘上的那一双白皙的手了。 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留的极长,还戴着金色的护甲套,手腕上套着两对儿水色极好的镯子。 大家都在刷土豪的朋友果然是土豪,那些首饰一看就很贵!刷完以后,又不免质疑,妹子,你手上戴那么多东西,能打么? 土豪姑娘的队友也在质疑,结果娘娘直接开了麦,清冷的御姐音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能打。” 那个声音好听的,小姑娘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被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被苏的嗷嗷叫,结果后来娘娘就实力打了那些说她打不了的人的脸。 当天娘娘打的是明歌歌,简直把对面打的是哭爹喊娘,一旦被集火,娘娘规避伤害的同时也在打输出,简直就是溜到飞起,每个技能和细节的把控简直是做到了极致。 那个手速哦,快的都有残影了。 那天娘娘就帮忙打了一个小时,结果却俘获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后来大家集体跪求娘娘开直播,跪求了几个月。后来娘娘总算开了直播,可大半年了,娘娘总共开直播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也导致了娘娘粉们每天都欲求不满,嗷嗷叫着求娘娘开直播。 现在娘娘总算开了直播,屏幕上方的各种竹子、小鱼、龙虾、甚至还有土豪的各种打赏飞快的刷起了屏。 与此同时,娘娘那边也进了竞技场,明歌毒打的是配合,娘娘和男神们的配合十分默契,屏幕上带着兜帽的明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刚刚被迫交出了大招,正处于真空期的地方敌方奶妈背后,手中的双刀轻巧的一翻,正在吹着笛子的敌方奶妈登时双手一空,无法再使用任何治疗和保命技能,傻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穿着一身天青色儒衫的长歌脚步微微一错,轻描淡写地一个侧翻避开了敌方藏剑的控制,对方苍云晚到一步,他的长刀斜斜斩向长歌,却什么都没碰到,只划过了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娘娘早已预判到了苍云的动作,在苍云向这边靠近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瞬移了出去,同时凌空一纵,跃上了高空。 盘膝端坐于空中的长歌犹如神祗般垂下双眸,无情地俯视着地上渺小的人类,双手行云流水般的抚过纯白的琴弦,铮铮琴音迷惑了对方的心智,让他们状如疯魔,嗷嗷叫着的对着自己的队友举起了屠刀…… 等到长歌自空中潇洒落地的时候,敌方的奶妈已经万般无奈、眼角带泪地死在自家队友的刀下…… 剩下的dps一看奶妈都挂了,也就都不反抗了,直接退了比赛。 弹幕开始刷起了娘娘威武,也有人刷起了“娘娘虐我千百遍,我待娘娘如初恋!”、“娘娘好帅好帅嗷嗷!” 娘娘依旧不为所动,过图,排队。大家早已熟悉了娘娘高冷犀利的风格,开始讨论起万年不变的话题,比如娘娘到底是怎么做到带着那么长的护甲套也能打竞技场的,也有妹子发了一个舔舔舔的表情,表示娘娘的手我们可以舔一年。 说话间,娘娘又进了竞技场,这次对面是策藏毒,而且还是老熟人。男神那边嗨呀了一声,提醒了一句:“是老叶他们,娘娘你小心点儿。” “嗯。”娘娘这边打字回应了一句。 小姑娘也禁不住提心吊胆起来,她是认得对面的策藏的,这一对策藏是现实里的好友,非常暴力,秒起人来不要不要的,不过嘛…… 看着娘娘那淡定的模样,小姑娘一面担心,一面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咱们娘娘贼溜,不怕不怕。 开战了,这一次,这对儿策藏和以前一样,上来直接按着娘娘就是一顿怼。 这也是基本打法,带明教的队,都是先打一个,等到明教出来再往死里怼明教和看情况转火。 这次的战况异常胶着,娘娘的小轻功用的贼溜,一袭天青色儒衫的长歌,就像是提前知悉对方所有动作似得,在枪尖与剑锋的缝隙间腾挪跳跃的同时,还不忘给两个追着自己打的红衣天策与明黄藏剑上了一身的毒,他先后躲掉了天策和藏剑的几个控制,在对方开出大招前,瞬间回影子,下圈,禁对方轻功,集火、拆火,一连串动作,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看起来舒服无比。 对方也是顽强,好几次差点抓住机会带走娘娘,但偏偏只剩一点点血的时候,娘娘一个妙到极处的小操作,瞬间就起死回生,气的对方不要不要的。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战到酣处,娘娘的手速也再次飙出了残影,打的对方的血线也马上就要见底的时候,弹幕里也刷起了“一刀!”“一刀!”的时候,小姑娘突然发现,刚刚准备平沙藏剑的娘娘突然自断了读条。 “咦?怎么回事?”yy和弹幕同时发出了疑问,她急忙看向右下角娘娘的直播,看见娘娘的手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小姑娘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直播界面啪的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娘娘停电了? 直播频道瞬间刷起了弹幕,也有人跑去问男神,男神也是一头雾水的开始打起电话到处问人…… 就在娘娘的粉丝一头雾水之际,在电脑的那一头,原本端坐在桌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桌上只留下了一只水色十足的玉镯,静静地躺在键盘旁边…… 而在娘娘代打账号的双梦服务器,很快也刷出了一条系统消息:“因为南部地区电信问题,造成了侠士掉线以及登陆困难的问题,我们正在尽力解决。” 与此同时,在网络上被人称为娘娘,实则在现实中也是一位真正的皇后娘娘的那拉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她叹了口气:“又掉线了,拿了玩家的银子却不知好好修整一下服务器,成天如此,实在是令人心寒。” 那拉氏叹着气,撩起帐子,下了床。每回掉线她都会回到这间位于长歌门内的房间,屋内陈设简单,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一张放了古琴的琴架,一个矮凳,并一张洗漱用的木架如此而已。 那拉氏像是早已习惯了这般简陋的陈设一样,她径直打水洗漱后,穿上一袭儒衫。将琴背好,推门而出。门外,扑面而来盈满了水汽与花香的味道,提醒着她,在这个世界,已是春天了。 那拉氏沿着湖畔的石子路缓步而行,很快便来到了长歌门弟子聆听师尊教诲之处。花丛之中的巨石之上,有一人正低头抚琴,琴声如波涛般一浪叠着一浪,澎湃而出。琴音中的杀伐之意,逼的那人座下一圈花草尽皆随着琴音起伏。 那人似是听见了那拉氏的脚步声,琴音倏然一变,变得温婉起来,犹如江南的春风,又犹如春燕喁喁,直令闻者如沐春风,禁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那拉氏快步上前,恭敬地向那人拱手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第2章 回归过去 “你来了。”那拉氏的师父,也就是长歌门中前缘相知张婉玉微笑着示意她起身:“这次历练归来,不知你是否有所体悟?” 那拉氏顺势起身,这些在其它玩家眼中只是一个npc的人,在她心中,却是一同相处了数年,授业传道解惑的老师,亦是一同学武,一同流汗;闲时一起谈笑风生,坐在山顶,对月畅饮,可以倾吐心事的师兄弟们。 对着他们,她自然无所不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和师兄弟们总认为她去帮人代打,便是去历练了。每次回到长歌,师父亦要询问她是否有所得。 “徒儿……”那拉氏迎着师父张婉玉关切的目光,拧紧了双眉:“略有所悟。” “哦?”张婉玉秀眉微微一挑:“既如此,且弹奏一曲。” “是。”那拉氏自然知道师父这是要籍由琴音来察知自己这次的体悟,点头应是,袍袖一抚,面朝湖光山色,就地盘膝而坐,双手置于琴弦上方。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动,琴音乍起。初时,琴音若即若离,仿若一个人心中疑惑不已,摇摆不定。 渐渐地,铮铮琴音慢慢染上了一丝杀伐之气,琴声渐急,如天空中雷鸣电闪,暴雨自九天倾盆而下,气势磅礴,直愿将这天下万物皆溺杀于这雨中…… 这股杀意自琴音中弥漫而出,激得那拉氏面前的湖水随着琴音翻起了无边的波浪,湖中的鱼儿也似有所觉,被这股杀气激得惊跳起来,刹那间,湖边浪翻鱼跳,犹如灾难降临。 一条小鱼慌不择路之下,竟蹦跶上了岸,跳到了那拉氏身边,那拉氏似有所觉,她琴音倏然一转,原本山崩地裂般是杀伐之音骤然化为了和风细雨。 她一手弹琴,另一手微微一抚,那条张大了嘴拼命想要呼吸的小鱼儿就被一股柔和的内力托送回了湖中。 被这一打断,那拉氏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琴音之中仿佛有一慈母,带着自己幼小的孩儿在春日中游玩,那拉氏念及当日情景,不觉眼眶有些湿润了,琴声也愈发的温柔起来,仿佛不忍打扰那对慈母幼子一般…… “好了。”张婉玉在琴音若有似无,最后一缕琴音消逝之后,点点头,递过一方锦帕:“为师明白了。” “师父……”那拉氏接过帕子,轻拭了下眼角,抬头望着自己的师父。 张婉玉轻叹了一口气:“当日为师曾开解过你,希望你不要沉浸于往日的仇恨中,过于执着,反倒对你无益。今日听你一曲,看来你还是执念太深啊。” 那拉氏闻言,禁不住双拳紧握,微微颤抖了起来,眉目间也染上了痛苦之色:“负心之痛、失子之痛、家族覆灭之痛……生前身后,徒儿无能,这些年来被这些痛苦缠绕,日日夜夜如万蚁噬心,不明白当日为何会被如此对待,亦不知道该如何放下这仇恨!”说道动情处,她经不住泪盈于睫,难过不已。 “哎,痴儿!”张婉玉长叹一声,伸手抚上了那拉氏的发顶,安抚着她:“为师并不是让你放下这仇这恨。吾辈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如此大仇,师父怎会拦你。” 她说着,抬眼望向远方,眼中闪过种种思绪,仿佛在怀念着什么:“只是人生在世,何必纠结于过往?执念过深,受伤的反而是你自己。师父希望你放下执念,并非是阻拦你去复仇,而是让你不要受其所困,反受其害。” “师父……”那拉氏一愣。 “再者,你仔细想一想,若是你的亲人尚在,你可愿意他们沉浸于此仇恨之中,日夜煎熬,不得解脱?”张婉玉低头看着那拉氏的双眸问。 “徒儿自是不愿的……”那拉氏脱口而出后,恍然明白了什么,她望着师父澄澈的目光,缓缓地说:“徒儿只愿意徒儿的亲人能……不要被仇恨充斥内心,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幸福的度过这一世。” 说到这儿,那拉氏只觉得胸中一空,那股一直萦绕于怀的怨气已然消失无踪。 张婉玉低头望着自己这个小徒儿面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开了,便收回手去:“你可还记得你大师兄?” “徒儿记得。”那拉氏点点头:“大师兄乃是师父座下第一弟子,武功也是师兄弟中顶尖的一位。”她说到这儿,有些疑惑师父为何突然提起了大师兄。 “你大师兄的身世……”张婉玉叹道:“为师从未告诉过你们,不过今日,倒是让为师想起了他。” “你大师兄父母缘浅,随母改嫁后,他母亲又生下一子,自此以后,一颗心全系在幼子身上。你大师兄从那以后,竟是再无人看顾。那年若不是我偶然路过,恐怕你大师兄如今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大师兄的母亲……怎能如此?”那拉氏万万想不到自家温暖开朗的大师兄幼年时还曾遭遇过这样的事,不由地皱紧了眉:“那……看大师兄如今的模样,他可是想通了?” “想通了。” “那就好。若是大师兄过的好,那便是对他那位不闻不问,冷待于他的母亲最好的报复了吧。”那拉氏长舒一口气。 张婉玉闻言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你想岔了。当日我也是这么问你师兄的。不过那时他的回答却是:‘我从未想过什么报复不报复的,我只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便是了。他人与我何干?’。” “从未想过报复?他人与我何干……?”那拉氏闻言,拧眉想了半响,忽而苦笑一声:“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她说完,摇头一笑:“大师兄心胸广阔,徒儿远不及他。” “你也不必自谦,为师看你也不差。”张婉玉嫣然一笑:“你大师兄的心胸便是为师也远远不及。从他身上,为师也学了不少东西。” “比如……”张婉玉看着自己的徒儿,对着他鼓励地一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那拉氏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之后,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抚动琴弦,慨然长歌。 这次她的琴音中少了些许愤慨、不甘和带了恨意的杀气,多了几分豪迈,隐隐透出几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气势。 那拉氏一曲弹完,只觉得神清气爽,抬起头来望着师父的笑颜,刚要说话,却突然发现师父的笑脸一阵扭曲。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侧湖水的拍岸声、师兄弟们习武时发出的呼喝声混着花香、水汽一同扭曲、变暗——黑暗在瞬间降临,那拉氏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往那无尽黑暗的深渊中飞速的陷了进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日月无光,那拉氏心中一沉:“难道又维护了?今日还不到维护的时辰啊?”她立在黑暗当中,眉头一皱,索性席地坐下。 左右每次维护都要好几个时辰,不如趁此机会调息一下,想到此处,那拉氏将琴置于膝头,双眸一闭,运转内力,调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内力运行了几个大周天之后,那拉氏突然听到了从浓重的黑暗外面传来了一声娇呼声:“救命啊——!” 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落水声。 “不好!有人落水了!”那拉氏耳朵一动,警觉的睁开眼,循声望去。 也不知是怎么的,四周的黑暗竟有些消退的迹象,但外面的景物却依然是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事关人命,那拉氏也顾不得许多了,轻跃而起的同时反手将琴背好,自湖面一掠而过,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长臂轻舒,将在那水面拼命挣扎喊着救命的女子揽入怀中。 “嗯?”将那女子揽入怀中的瞬间,那拉氏一皱眉,奇怪,这女子怎地如此之重?她心中虽疑惑不已,脚下却未停,长袖一抚,借着击水之力,揽着那女子一个旋身,飞回了岸边。 到了岸边,那拉氏正准备放下那名女子,谁料那女子竟反手搂紧了她,满脸娇羞,声如蚊讷地说:“谢谢……谢谢姐夫……” “嗯?什么情况?!”那拉氏一惊,慌忙放开这女子,迅速拉开与她的距离。 也就是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这女子出声惊扰了周围的黑暗还是怎么的,黑暗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了,四周又恢复了明亮,旁边湖水拍岸,岸边杨柳依依,鸟语花香,还有站在湖岸边的一个穿着粉色旗装,满面娇羞垂着头拧着帕子的女子。 旗装?旗装?! 那拉氏心中剧震,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两步,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苍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又将她送了回来?亦或是……? 那拉氏想起方才在湖面上的感觉,心中一凛,伸出手来一看,她那双常年握剑抚琴,白皙修长的双手已然变成了眼前这双白嫩嫩,软绵绵,胖乎乎的小肉手。 手心中的茧子也不见了踪迹,自己的手背上甚至还有几个肉窝窝。 还有她的身上,原本早已习惯的天青色儒衫也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套绣着缠枝莲花的大红色旗装,手腕上还套着两个金镯子。 这一身熟悉的打扮,险些让那拉氏落下泪来。天可怜见,难道她真的回来了? 就在那拉氏既惊又喜的打量着四周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那拉氏本能的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径上,数个男女惊慌的自那边奔了过来。 “阿玛?额娘?大哥?”那拉氏目力极好,一眼便认出了望着为首那个满面焦急之色的男子,还有跟在他身旁满脸稚嫩之色的少年,以及扶着侍女的胳膊,匆匆跟在他们身后,满脸惊慌的女子是谁。 她的视线禁不住模糊了,忽如其来的惊喜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望着早已逝去的亲人们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阿玛跑在最前面,他一把将那拉氏揽入怀中,粗糙的大掌揉着那拉氏肉呼呼的小脸蛋,担忧不已的问着身后的妻子:“妞妞这是怎么了,别是吓坏了吧?!” 那拉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自己被揽入了一个香香的、温暖的怀抱中,她的头顶、耳垂也被那人温柔的揉捏着:“额娘的小妞妞,不怕不怕,阿玛跟额娘都在这儿呢!” “阿玛,额娘……”那拉氏禁不住鼻中一酸,抱紧了自家额娘,这是她从额娘过世之后,期待已久的温暖怀抱,抱着自家额娘,想到过去的日子,那拉氏禁不住十分依恋又有几分委屈地喃喃的说:“额娘,我想你了……” 郎佳氏被她软软的声音弄得一愣,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揉着她的头:“这孩子,才跑出去玩儿了一会儿,怎么就……多大的人了,还跟额娘撒娇呢?” “再大我也是额娘的女儿……”那拉氏不管不顾的把头埋在额娘怀中,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可就在此时,旁边却忽然传来了煞风景的尖叫声:“啊——姐夫!!!你,你怎么……?” 这尖利的声音,刺的那拉氏耳内一疼,她抬眼一望,看见自家阿玛也被这尖叫声吓得倒退了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前的女子。那女子泪眼朦胧,裹着披风,在她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欲坠,整个一副娇弱不已的模样。 “那是……”方才那拉氏就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只是方才发生的一切让她太过震惊,她压根来不及细想。可现在那拉氏仔细一望,这才发现刚才被她从湖中救出来的女子,可不就是她额娘的妹妹,亦是她后来的继母——小郎佳氏吗? 再想到方才救她上岸时她那一声娇羞的“姐夫”,那拉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微微挑起眉,看着自己的这位表姨母的表演。 “姐夫,谢谢你救我上岸……”此刻小郎佳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丫鬟那尴尬不已的面色,也没有注意到纳尔布一头雾水的神色。 “姐夫的大恩大德,小妹没齿难忘,我……”小郎佳氏拧着帕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纳尔布打断了。 “妹妹何出此言?并不是我救你上岸的!”说到这儿,纳尔布忍不住左右一望:“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救上岸了,身边……除了妞妞就没其他人了啊!” “什么?!”小郎佳氏禁不住攥紧了披风的带子,面上也带了几分惊慌:“姐夫这是什么意思?我方才落水后,明明,明明感觉是个男……”她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登时古怪起来。 小郎佳氏见四周人的神色古怪,幸而她还不算太傻,慌忙改口:“我明明感觉是被人给救了,姐夫怎么会说没看见人呢……?”她一面说,一面怯生生地扫了眼郎佳氏,欲语还休。 郎佳氏简直要被这个堂妹气笑了:“妹妹看我做什么?我与老爷过来时,只看见堂妹还有大妞妞,何曾有其他人?妹妹莫不是落水以后太过慌张,连自己怎么上岸的都忘了?” 小郎佳氏万万没想到连郎佳氏也这么说,她脸色一白,咬紧了下唇,气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了:“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人救我,难道是我自己爬上来的不曾?”她说到这儿,气呼呼的一转头,就看见静静地靠在郎佳氏怀中的那拉氏,禁不住气哼哼的问:“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妞妞,我到底是不是被人救上来的!” 大家的目光不禁集中到了那拉氏身上,郎佳氏温柔的理了理那拉氏的头发,慢条斯理的说:“妞妞乖,告诉额娘,你方才可有看见有人救你姨母上岸了?” 那拉氏看着额娘温婉的笑容,再看看小郎佳氏那咄咄逼人的模样,禁不住嫣然一笑,假做天真地仰着小脸,认真地说:“看见了啊,刚才是一个大胡子叔叔救了姨母呢!” “大胡子……”郎佳氏一愣,万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这么说。 一旁的纳尔布也面色古怪的盯着小郎佳氏:“叔叔……” 小郎佳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啊啊啊——你胡说!!!” 那拉氏才不管自己这句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她径直把头埋进了额娘的怀里,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嘟哝着:“我才没有胡说,大胡子叔叔把姨母救起来以后,就往那边去了——”她伸手随意指了个方向:“我还听到叔叔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呢。” “你胡说你胡说!我根本没听见有人离开的脚步声!”小郎佳氏跺着脚,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声,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郎佳氏看着她的样子,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对着小郎佳氏的丫鬟:“还不快把你们姑娘扶回去。”说完,她攥紧了那拉氏的小手,快步揽着那拉氏往回走,快要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那拉氏似有所觉,回头望了远处,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深处,一艘画舫一动不动的停留在那里。 许久……直到岸边再无人声,从那精致的画舫之上,传来了人声:“阿哥,你又不听话了,天气这样冷,再开着窗,若是着凉了奴才可怎么向主子交代啊。” 第3章 娘娘是琴爹 郎佳氏带着那拉氏回到自家暂时歇脚的画舫之上,坐在房中的榻上,疲累地按了按眉心。 “额娘是不是累了?”那拉氏一直注意着郎佳氏,见她神色疲惫,忙脱鞋上榻,噔噔噔跑到她身后,给她按摩起肩膀来。 “妞妞乖,额娘没事。”享受了把女儿的孝心,郎佳氏笑着捏捏那拉氏的掌心,将她拉到身侧揽住,笑眯眯的点了点她的鼻头:“倒是妞妞玩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她说着,招手示意那拉氏的乳母容氏过来:“容嬷嬷,带姑娘去隔壁休息一番,补些点心。” “那额娘,我先去了。”那拉氏一听,就明白郎佳氏这是在支开她,她乖乖的跟郎佳氏打了招呼,跟着奶嬷嬷回到了自己的舱房中。 那拉氏一跨入舱门,便觉得一股暖意夹杂着甜香扑面而来。虽然只是小憩的方寸之地,但极疼爱女儿的郎佳氏也还是将这里布置的极为精致。 舱内的桌椅寝具,俱是成套自家中移来,地上所铺了厚厚的毯子,床边小几上的香炉内熏的更是那拉氏幼年时极爱的香,甚至在那用作隔断的屏风后,那拉氏更是瞧见了白烟袅袅……一看便知是早已备下的。 额娘…… 那拉氏心中一暖。不为这房中之物,单只为这份心意。自从当年之事后,除了血脉至亲,再无人肯为了她在这些细微之事上下这样的功夫了。 这份心意,这份久违感受到的微暖……那拉氏微微垂眸,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定会守护家人,绝不会再让这份温暖自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一念至此,那拉氏微微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后,她重新张开了双眸,重新恢复了冷静与自持。那拉氏张开双臂,淡然地对早已侍立在旁的两名丫鬟道:“更衣吧。” “是。”两个丫鬟心中一跳,不免有些发憷。都觉得姑娘怎么突然变得,变得……如同老爷那般威严了。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倒是让她们不敢再如往日那般与姑娘说笑了。 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服侍那拉氏更衣沐浴完毕后,那拉氏穿着素色寝衣,披散着乌黑的头发,走到桌前坐下。 容嬷嬷方才跟在她的后面,并未体会到丫鬟们方才受到的惊吓,她看了眼那拉氏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拿了一件衣裳过来:“姑娘刚刚沐浴完,是会觉得热,可这天儿虽刚刚见暖,但还是要小心着些,莫着了凉才是。”她一面说,一面想给那拉氏披上衣裳。 “我不冷,嬷嬷。”那拉氏拒绝了。 “那……好吧。”容嬷嬷悻悻然放下衣裳,打量那拉氏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姑娘头发还未干呢,要不奴婢再给您擦擦头,这头发老是不敢,若是见了风,仔细以后会头疼呢。” 那拉氏被容嬷嬷的这番殷勤小意给弄的心中暖暖的,可越是享受着这份温暖,她的心底也越清明,也越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因此,当容嬷嬷执起筷子,问她要不要吃一块玫瑰糕时,那拉氏微微一笑,对着容嬷嬷说:“嬷嬷,我困了。” “困了啊?”容嬷嬷一听,忙放下筷子说:“是奴婢糊涂了,姑娘今儿个在外头玩了一天了,是该困了。”她一面说,一面吩咐人将糕点什么的撤下去,一面命人将被褥铺好,一面又有些发愁的看着那拉氏的头发:“可姑娘的头发还没干呢,这么睡下去,明日指不定就要头疼,这可怎么好。” “嬷嬷莫不是眼花了?”那拉氏抿嘴一笑,伸手捋了下乌黑的长发,内力一转,眨眼间便将发上的水汽给除去了:“你看,我的头发早就干了。” 容嬷嬷看着自家姑娘的头发,疑惑的伸手一摸:“真的干了?刚才我瞧着明明没干啊?”她纳闷不已:“难道……真是奴婢眼花了不曾?” “的确是嬷嬷你眼花了。”那拉氏看着自己乳母纳闷的表情,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柔和起来。 “奇怪了。”容嬷嬷嘟哝了一句后,便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忙前忙后的把她家姑娘塞进被褥中,放下帐子来,又低声吩咐两名丫鬟好好守着那拉氏。 可她话音未落,帐中已传来了那拉氏的声音:“嬷嬷,无需派人守着,你们都下去吧。” 容嬷嬷一愣:“那姑娘一会儿若是渴了……” “我说不用便不用,都下去吧。”那拉氏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容嬷嬷不敢再多言,只得带了人退了出去。 待人都离去后,那拉氏翻身坐了起来,她如往日一般盘膝而坐,思考着。 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古怪,她记得自己飞掠到湖面上揽住姨母时还是成人的身量,可几乎是在接触到姨母的刹那间,她似乎就缩水了。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还在疑惑为何怀中的女子会如此之重。想来便是在那一刹那间她就已经变小了。虽然对于常年习武的人来说,这点重量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种变化却是依然能觉察到的。 再联想起今日自己顿悟之后,忽然出现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异象,那拉氏心中若有所悟,自己如今的处境,按照弹幕上妹子们与号主时常看的小说中来说,大抵……就是重生了吧? 念及此处,那拉氏心中庆幸的同时,看着自己的尚未退去婴儿肥,还有些圆滚滚的小身板,暗自思量,虽然武功尚在,但自己眼下这个样子,若是要恢复到全盛时期,恐怕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是。 想到这儿,那拉氏不由地轻叹一口气,还有自己惯用的武器,日后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再寻觅一把了。 她刚想到此处,就觉得膝头一沉,一把通体若流水缠绕的青玉古琴凭空出现在她的膝头,琴身冰凉,坚硬如铁,以手叩之,清脆悦耳,琴身四周吞吐不定的闪烁着氤氲宝光。 这琴,正是她平日里用惯的那把青玉流。 那拉氏惊喜莫名,手指顺着青玉流琴头上雕刻的青鸟微微拂过,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长歌的日子,她的手拂到琴弦处,不由地顺手一勾—— “铮!”青光一闪,短促的一声琴音后,前方的帐子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一个小口。 果然还是太小了啊,力度远远不及从前,若是自己当日的身体,只怕就…… 那拉氏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满意,她正想着,突然觉出有异,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的手竟是起了变化,青光一闪后,肉嘟嘟、软绵绵的小手刹那间便化作了那拉氏早已习惯的那双白皙修长,且又暗含无穷力量的手。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亦同样青光一闪,回到了从前。帐中七八岁的小姑娘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修长、貌若好女、玉树临风的男子。 男子? 没错,那拉氏当日不慎误入大唐盛世,寄身所在,正是土豪姑娘的账号上的那个成男长歌。这些年来,那拉氏从最初的极端不适,到后来慢慢习惯了自己男儿的身份,同师兄弟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习武练剑,游历江湖,与一般男子并无二致。 简单来说,娘娘她以前——是一个老琴爹啊。 现下这位老琴爹,也就是那拉氏苦笑不已,舱房中本就是暂时小憩之地,所以榻上临时铺设的帐子亦不过是能将她遮盖住而已,并没有富余多少。 如今她乍然变回成年人的模样,这顶小小的帐子如何能容下她,那拉氏无奈地弯腰自帐中钻出,低头望着身上挂着的破布条不免有些头疼。 寝衣早已撑爆,她心念电转之间,一袭天青色儒衫已然穿戴整齐,再将青玉流反手一背,站在当地的便又是那个玉树临风、飘逸潇洒的长歌弟子了。 那拉氏走到桌前,低头看着上面摆放的茶具,心思一转,其中一个茶杯凭空消失。她心思一动,那个茶杯又再次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根通体雪白莹润如雪的笛子,那笛子通体冒出缕缕寒气,不过片刻便让室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度。那拉氏心中一动,那笛子便又凭空消失了。 果然如此……此情此景印证了那拉氏心中所想,看来是之前在大唐时她所有能用的东西这次都带了过来。 并且,那拉氏想起黑暗初初退去时那一瞬间的异样,剑眉微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好像……接到了一个任务?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未看清那是什么,只是按照一个pvp党的习惯先接了再说。 现在想来,自己如今的这种情况,莫不是弹幕妹子们时常讨论的带着系统重生了? 那拉氏心中一动,倒是有些好奇自己接下的是个什么任务。就在此时,一个卷轴落到了她的手上。那拉氏剑眉微挑,将那卷轴缓缓展开—— 只见那任务的名字乃是——<世界任务>夜访圆明园,而任务的内容……那拉氏一目十行的扫过,并没什么奇异之处,倒是那奖励之物—— 那拉氏盯着任务给出的奖励之物,瞳孔猛然一缩,呼吸也经不住加快了几分,那奖励之物,乃是一颗雪白的蛋。蛋的旁边,是这颗蛋的名字——永璂的蛋??? 第4章 夜探圆明园 永璂…… 那拉氏注视着这个名字,握着卷轴的双手禁不住轻微的颤抖起来。 刚刚出生时,红通通的像个小猴子似的永璂;稍大一些后,那个白嫩嫩,软趴趴,会奶声奶气叫着额娘的永璂;再大一些,既调皮又懂事,每天总是有很多问题的永璂;再大些,进了上书房,有了崇拜的人,也有了敬畏对象的永璂…… 过往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般的在她脑海中闪过,从稚嫩的小婴儿到芝兰玉树,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道费了她多少心血,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人给毁了! 乾隆……想到他对永璂不闻不问,到后面甚至纵容魏佳氏,害的永璂英年早逝,那拉氏原本柔顺的贴在后背的长发竟无风自动,而她握着卷首的双手便禁不住越发用力,仿佛那卷轴便是乾隆那厮一般,恨不能生生将其撕裂。 “咔嚓!”,直到身侧的一只茶杯因她无法控制的内劲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那拉氏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她闭目调息了一番因过于激动而有些翻腾的真气后,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啪地合上了卷轴。 “圆明园是吗?”当年的皇家禁地,擅入者死。然而对于如今的那拉氏来说,纵使刀山火海,为了永璂她也要去闯上一闯,那拉氏微一侧头望着圆明园的方向,眸光冰冷。 入夜后,万籁俱寂,容嬷嬷与守夜的小丫鬟们早已睡着了,那拉氏悄无声息地帐中滑了出来。 她赤足走到房间正中的熏炉内,指缝一动,熏炉内的火焰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得,骤然闪烁了几下,一股更加甜腻的香气猛然在房间内腾起。 那拉氏站在房中,稍等了片刻后,便听见原本微微打着小呼噜的容嬷嬷咂了咂嘴,一个翻身,睡得更沉了。而守夜的小丫鬟的呼吸也更规律了些。 那拉氏微微垂眸,周身青光一闪,瞬间便化作了白日那个貌若好女,目光凌厉,玉树临风的长歌载川门下弟子了。然而那拉氏并没有急着走。 她反手将青玉流自背上取下,青玉流上自带的青色氤氲宝光如流水般缠绕着琴身,这般显眼的武器,自是需要做些掩饰的。 那拉氏微一沉思,便想出办法来,她取出一物,将青玉流置于其中,这样无论远望近观,任谁都无法看出青玉流的原貌来了。 那拉氏收拾妥当,再次环视了一眼室内,确认无事后,长袖一拂,远处的窗子应声而开。那拉氏身形一动,青光一闪。瞬间便随风潜入了暗夜之中。 “梆——梆梆——”入夜的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打更的更夫穿行在街上,一面敲着木头梆子,一面跟同伴说着话。 走着走着,更夫突然停住了脚步:“哎我说老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声音?”老三停住了脚步,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了几声“铮——铮——”琴声,他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推了惊疑不定的更夫一下:“大惊小怪的做啥?指不定是……”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三咽了回去,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的瞪着更夫,咽了口唾沫:“这里……怎么会有那种声音。” “是啊……”更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左右看看,忍不住凑到老三身边:“你说,会不会是那啥……” 他刚说出口,老三的脸就绿了,呸呸呸地连吐三口唾沫:“胡说八道!顺子!安心打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办完了差事,哥哥我还要赶着去给你嫂子买大肉包子呢!”老三一面说,一面迅速敲响了手里的木头梆子,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他握着木头梆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顺子被他这一吼也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跟着一起打起更来,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的头顶,一道青光一闪而逝。 圆明园,那拉氏从前来过不止一次,雍正朝时,随富察氏进来过几次,到了乾隆朝时,更是多次随驾在此居住。因此对于这个园子,那拉氏熟悉的就如同她娘家的后花园一般。 此时十五刚刚过去没有多久,天上一轮皎皎明月依然熠熠生辉,月色下的圆明园,杨柳依依,水声潺潺,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蛙鸣,空气中充斥着花的香气,眼前的美景如梦似幻。 可那拉氏却无心欣赏这一切,她早知道自己使用轻功时必会有琴声与青光相随,不过因为从前在大唐,大家运起轻功时都是如此,什么琴音、莲花、棋盘,甚至她的另一位江湖师父运起轻功时,更是足踏一柄冲天金色巨剑,御剑而行。比起她师父来说,她这小小青光与琴音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如今回到了大清,这青光与琴音倒是个麻烦,还须早些解决了才是。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 那拉氏轻盈地落在在湖岸边一株柳树顶端的嫩绿枝条之上,身子随风上下摆动,她抬头望了眼头顶那轮圆月,如此明亮的月光之下,势必对她今日之行造成些许不便,她且需要谨慎些才是。 月色下,那拉氏极目远眺,很快便辨明了方向,那边灯火通明之处,想来便是皇阿玛所在之地了。那拉氏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意。皇阿玛勤政爱民,为人务实、公允,是那拉氏心中最为敬佩之人,可惜那人却没学到皇阿玛一星半点。 想到那人,那拉氏禁不住眉头一皱,觉得那人的名字生生将眼前的美景都带累的差了几分。她正准备往附近搜寻一番,看是否能找到完成任务的契机。 可她身子刚刚一动,风中隐约传来的人声却让那拉氏生生顿住了身子,她眼中射出寒光,一字一字咬牙道:“乾!隆!” 而此时的湖畔小路之上,被那拉氏恨得咬牙切齿的乾隆却还只是一个才得了皇父赏赐,又知道自己即将大婚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此刻的少年弘历心情极好,到今年他已经祭过两回景陵了,在尚未册立太子的时刻,这已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了。然而弘历心知肚明,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放松。他的兄弟们在背后虎视眈眈,叔伯们也不容小觑。 所以弘历现在越发勤谨,对内上敬兄长,下怜弱弟;对外他将皇父交代下来的每一件差事都办的万分妥帖漂亮。素日里行事也是极为谨慎,万挑不出一丝儿错来。提到他,好些人都交口称赞。 今日之所以这么晚了还在园子里,一方面是白日里交割完差事后,雍正又令他留下来议事,父子两用过晚膳后,熹妃又差人来请他过去,说了些七月里大婚的儿女之事。 等到熹妃放他出来,天色已晚,雍正那边也传了话,命他就歇在园子里头,明日再走。 眼下夜深人静,四下里唯有潺潺水声,偶有两声蛙鸣,四周花香四溢,行到此处,让弘历连日来绷紧的神经也不禁有些微的放松。 他索性放慢了脚步,一面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面不由地幻想了下来日盛况,又想起之前偷偷见过的那位富察家的姑娘…… 少年人知慕少艾,便是皇子亦不能免俗,加之如今大权在握,离那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夜深人静,此等美景,弘历不由地有些飘飘然了。 然而就在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之时,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骤然降临,弘历只觉得整个人犹如瞬间被浸入冰水之中,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这股令人难以抵抗的威压中猛然竖起,几乎是刹那间,弘历便觉得自己的背心都湿透,掌心也变得冰冷起来…… 而一直跟在他身后,捧着熹妃刚刚赐下的一柄如意的哈哈珠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站都无法站稳,牙齿发抖,哆哆嗦嗦地趴到了地上。 四周越发的安静了,水声,蛙鸣都消失了,弘历只觉得身周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起来,此刻他像是包裹在了什么东西里似的,感官越发的迟钝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突然间,他瞳孔猛地一缩,看见自己面前的嫩绿的柳叶像是被什么无形地东西切断了似的,他知道自己该躲开,可是他的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一动都没法动。 “大胆——!!!” 陡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利叫声刺疼了弘历的耳膜,让已经迟滞的空气重新运转起来,弘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登时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踉跄了几步后,浑身发抖的扶住了岸边的杨柳树剧烈的喘.息着。 那拉氏立于柳枝上,冷眼看着远处渐渐向这边靠近的火把,又回望了眼扶着树猛喘的乾隆,知晓时机已逝,再无法对乾隆造成什么伤害了。 这次就先放过你!那拉氏凤眼一沉,足尖一点,便欲掠走。 哪知道就在此刻,一个面白无须的蓝衣老太监已经赶了过来,他几步抢上前来,见乾隆并无大碍后,他转头凌厉的注视着正准备飞掠而去的那拉氏,大怒:“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大内!给杂家留下来!” 话音刚落,这老太监双足在湖岸边大石上用力一踏,竟借力而起,拂尘一甩,数道极细的银丝自他袖中飞出,袭向了那拉氏的后心。银丝的尖端在月华下竟闪烁起幽幽寒芒。 原来这银丝并非是银丝,而是银针,只因它们速度太快,在月色之下远望去才犹如银丝一般。 银针激.射而出,可那拉氏却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飞掠的速度不减,明明身在空中毫无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却偏偏能极为轻巧的身子一旋,回过身来,左手执琴,右手一挑。 只听得极细微的一声弦响,一道无形的音波已然飞快的迎上了老太监激.射出的银针,半空中一阵清脆的“叮叮叮”声过后,银针尽数被击落下来。 那拉氏不待那老太监有所反应,右手一抹,又是一道音波越过老太监朝着乾隆的方向劲.射而去。 第5章 福惠 “不好!”电光火石之间,那老太监再顾不得那拉氏,他玩命地倒飞回来,迎着那道音波一掌拍出——“轰隆!”平地一声巨响,老太监被震回了岸上,那拉氏则借着反震之力,身形飘逸的拔高数丈,轻巧的折了个方向,眨眼间便鸿飞冥冥,悄然无踪,徒留下岸边喘着粗气的老太监,和靠在柳树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的少年乾隆。 “四阿哥,您没事吧?”老太监到底是身怀不凡武艺,很快便平静下来,他匆忙走到望着空空如也的湖面还在发呆的弘历身旁,颇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我……”弘历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今夜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过巨大,想到方才那几乎是濒死的一幕,弘历就经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四阿哥?要不……老奴扶您回去?”老太监见弘历扶住柳树的双拳微微发抖,不由地有些担忧的上前一步,欲上前搀扶弘历。 “不用!”谁知弘历猛然回头,挥开了他的手。他的神色犹如一头刚刚受伤的野兽般,眼中闪过了一丝难堪与愤恨。 “是。”老太监见状,迅速垂下手退到一旁。 弘历望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发软的腿朝着人声鼎沸之处走去:“走,去见皇阿玛。” 因为那拉氏的闯入,圆明园各处很快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道道命令发出,无数的兵丁举着火把,来回巡逻,更有不知道多少队兵丁领着人四处搜寻着那拉氏的踪迹。 那拉氏立在圆明园最高处的屋脊之上,衣带随风而起,犹如谪仙。她冷眼瞧着下方忙碌不堪的人群,心中默默计算着人群巡逻的路线。 很快,那拉氏便找出了一个空隙,她足尖一点,如一片青色的柳叶般轻若无物的飞下了屋顶。急速飞掠向那处空隙,然而就在掠过一处殿阁,那拉氏忽然心中一动,微一侧头。 只见那处殿阁东侧暖阁窗外,数株桃花花开正艳,一阵微风袭来,落英缤纷,煞是美丽。 然而在那临窗的床榻上,却躺着一个额上布满了细汗,满面烧的通红的小小孩童,那孩童表情十分痛苦,嘴唇讷讷蠕动,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那拉氏本来已经一掠而过,然而就是那孩童细如蚊讷的声音让她身形一顿。 那小小孩童口中念叨的分明是:“额娘……” 那拉氏停下脚步,她低头望着那小小孩童,见他虽然极为难受,但还是孺慕情深地呼唤自己的额娘,那小小的脸蛋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也不知是怎么的,那小小孩童似有所感,小小的脑袋忽然一歪,慢慢睁开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那拉氏就这么站在桃树顶端,俯视着这个小小的孩童。 说来也怪,那个小小的孩童竟没有如那拉氏所想的那般害怕的哭叫起来,他反倒是定定的望着那拉氏。 两人对视了片刻,那小小孩童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渴求之色,他张开了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的祈求着:“救……我……” 那拉氏并未有所动作。 见状,那个孩子头部艰难的在枕上挪动着,他死死的盯着那拉氏,目光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哀求之意:“求……” 见那拉氏扔不搭理他,小小孩童终是忍不住了,黑亮亮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死死的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这幅倔强的小模样,倒是跟那拉氏心底永璂小时候的样子重合了。生在皇家,这孩子的年纪虽小,却是跟永璂从前一样,极为懂事。想到自己的孩儿,那拉氏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就在此时,殿阁外隐约传来的几声细语让那拉氏眸光一沉,虽不见她有任何动作,但整个人却是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随着飘入房中的桃花花瓣落入房中。 那小孩儿瞧着那拉氏的动作,纵然他在病中,难受的要命,却也还是经不住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小嘴。 那拉氏走到他的面前,以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触手滚烫,看来是烧了不短的时间了。再一看小孩身上盖着的薄薄的被子,那拉氏眸光暗沉了下去。 果然……受医疗水平所限,年纪这样小的孩子即使是精心看顾,也极易夭折,有时候一场风寒就能夺了他们的命去。 更何况如今这孩子发着烧,跟前的乳母嬷嬷一个未见,还故意给他盖着薄被,敞着窗子。 这分明就是下了狠手,要置他与死地啊,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那拉氏正思量着,就忽然察觉自己掌心中的小脑袋动了动,她低头一看,就见小孩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含着两包要掉不掉的泪水,乖乖的望着自己,见她低头望向自己,小家伙又乖巧的蹭了蹭那拉氏的手掌心。 那拉氏心中一软,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正欲说话,却忽然神色一凝,有人来了。 那拉氏站起身,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再一扫床.上因为她忽然起身而目露焦急之色的小孩一眼,沉吟片刻,忽而莞尔一笑,竖起食指,示意小孩儿噤声:“你我也是有缘,且看场好戏吧。” 那拉氏说完,走到门前,掌心轻轻贴住门缝中央,随后她长袖一拂,一道劲气猛地抽在了窗户上,窗户登时发出了咯噔一响。 “谁?!”响声惊动了外面正在说话的人,那人高声喝问道:“是谁里面?” 一个细细的女音响起:“里面除了八阿哥外,哪里还有旁人,阿哥刚喝了药,才睡下没多久。还请将军小声些,莫要惊扰了阿哥才是。” 那将军的声音果然小了些,不过他还是坚持要进来看看,而那个有着细细声音的女人却仍以害怕惊扰了阿哥休息,惹得主子降罪为由,拦住了那位将军。 与此同时,暖阁外面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快步跑到门前,似是想推门入内。 一推之下,却没推动。外面那人惊咦了一声,又加了一把力猛推了一下。 可这扇门却还是纹丝不动。 那拉氏好整以暇的以单手抵住大门,任外面那人用尽了各种办法,就是弄不开这扇门,那人万般无奈,也不知把什么东西放到了一旁,索性用肩头用力一撞。 撞.击发出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一阵甲胄摩擦声后,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解释着:“奴才,奴才是怕阿哥着凉,想着给阿哥添一.床被子。” “哦?”问话的人语音中有着明显的不信,他停了一两秒后才继续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开门……” “是,是……”那人万般无奈的声音传来。 那拉氏目光一转,掌心一松,她无声无息的退后了几步,抬头望了望暖阁顶部,足尖一点,轻巧无声的跃到了梁上。接着,她左手一动,已将青玉流横放于膝头。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那拉氏目光一凝,右手若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拂过,青玉流上一股青光若流水般的随着她的动作绕着琴身一转。 那拉氏盯着门外,双唇微启,无声无息地念道:“平,沙,落,雁!” 随着她这一招使出,那拉氏便能瞧见刚才撞门的那个宫人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身不由己的猛地把怀中的被褥扔到了地上,整个人扑倒在那穿着一身甲胄的将军脚下,抱住将军的小腿拼命喊着:“不,不,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那将军被这宫人忽如其来的一下弄得一懵,可他极快便就反应过来,一脚踹开碍事的宫人,刀剑出鞘,那人大喊一声:“八阿哥!事情紧急,奴才等得罪了!” 他喊完,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中的情况一目了然,敞开的窗子,盖着薄薄的被子,烧的满脸通红的小阿哥。 那将军能在御前侍候,亦不是笨人,虽知道眼前的一切有古怪,但古怪在哪里,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伸手一拦,嘱咐身旁的人:“派人去禀报皇上,火速去请太医,然后……把这里的人都给我看牢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嗻!” “等等!回来!再找人弄床厚些的被褥来!” “嗻!”外头的兵丁应了,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一床被褥,那将军将那被褥抖开以后,胡乱把小阿哥身上薄薄的被子掀开,扔到一边,把小阿哥放到厚实的被褥中间,小心翼翼,裹巴裹巴的把小孩裹成了一只蚕宝宝状。 他刚刚做完这一切,便听见外头传来太监的击掌声,知道是皇帝到了,将军忙跪下低头行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嗯。”皇帝淡淡应了,并未叫起。将军一动也不动,只一手按在腰间刀鞘上,静候皇帝的命令。 一双明黄龙靴自他眼前闪过,皇帝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了下来,一手探了下小孩儿的额头。 手下滚烫的触感让他沉下脸来,再看见床角处胡乱堆着的爆被,他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声音也带上了沉沉的怒气:“好,很好。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八阿哥的?” 宫人们跪在外头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皇帝只问了一句话便没有再问,他俯身将被被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儿子抱起来往外走,走到将军面前时,停了下,冷冷地说:“所有人,全都打入慎刑司!” “嗻!”那将军一挥手,立刻就有兵丁上前来讲这些跪着的宫人们堵了嘴拉了出去。他正要跟着一起往外走,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抬头往上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皇帝抱着小阿哥刚走到外头,一个早已等候在旁边,五官清丽的宫装丽人在弘历的搀扶下盈盈上前来请安:“皇上,八阿哥没事儿吧?” 皇帝眉头一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八阿哥这边出了事,臣妾想着八阿哥身子弱,臣妾担心,所以急着赶过来了。”宫装丽人不敢起身,只得半蹲着回话。 皇帝闻言,沉沉地望了她一眼,示意身旁的太监苏培盛接过小阿哥抱好:“你担心?熹妃,皇后身子不好,朕便让你协理宫务,你便是这么协理的?朕的八阿哥烧的人事不知,你居然跟朕说你才听闻?” 皇帝勃然大怒,熹妃登时面色苍白,花容失色,她急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错,这些日子,这些日子……是臣妾忙晕了头,一时疏忽,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是啊,皇阿玛。”弘历也跟着跪了下来:“额娘素日里最疼八弟,昨儿个还特特叮嘱儿子给八弟寻摸些上好的药材来呢。”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熹妃母子,半晌后才说:“是么?” “是的,”熹妃的眼中盈满了泪水:“皇上,臣妾日日尽心竭力,日夜悬心,唯恐照顾不好八阿哥啊……”她一面说,满面愧疚的说:“八阿哥烧的这样厉害,这里离臣妾的寝宫最近,臣妾恳请皇上容臣妾把八阿哥带回臣妾宫中照料,以弥补臣妾今日之过。” 皇帝看着熹妃愧疚而又诚恳的神色,正要说话,就听见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平静,中气不是那么足的声音:“熹妃妹妹协理宫务,事务繁忙。且马上四阿哥又将大婚,如今再加上一个八阿哥,臣妾恐累坏了妹妹,不如将八阿哥抱到臣妾宫中吧。” 说话间,一位虽面容苍白难掩病色,但却端庄大气,一身气势足以同皇帝比肩的娘娘缓步走了过来。 而在远处,正准备飞掠而走去搜寻任务信息的那拉氏一脸苦笑的停了下来,原来就在那位娘娘出现的瞬间,卷轴显示任务可交了。 第6章 皇后 任务虽然可以交了,但那拉氏却并不怎么开心,相反她还有些苦恼,因为交任务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乖乖地被抱在苏培盛怀中的八阿哥福惠。 是的,在方才那将军喊出八阿哥的名字时,那拉氏便已知道这个小小孩童是谁了。 他正是乾隆早就过世了的弟弟,敦肃皇贵妃的亲生子,怀亲王福惠。 她还记得上一世怀亲王是雍正六年过世的,那时她只有十余岁,印象不是特别深刻。 雍正六年……不就是明年么? 那拉氏远远望着福惠,负于身后的手掌不禁微微握紧,掌心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小家伙头顶的触感。 然而在此刻,人群之中,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随着那位娘娘走近,熹妃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她微微垂下头去,恭敬万分的对着这位娘娘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在场的侍卫与宫女也早就跪了下去,皇后在嬷嬷搀扶下,缓步走到了皇帝身边,虔诚而又卑微地垂下眼眸,俯身行礼,轻声道:“臣妾不请自来,还望皇上恕罪。” 她俯下身的时候,头上插戴着的镶珠宝玉金龙戏珠簪上垂挂的珠子竟然纹丝不动。 皇帝望着她的发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也比方才轻松了些,示意站在皇后身旁的嬷嬷搀扶她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皇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漾出一个笑容:“夜里风大,想必皇上方才并未听清臣妾说的什么,臣妾是为八阿哥来的。”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福惠?朕自会派人照料他,且你的身子一向不好,还是应当好好养病才是。”他说完,一摆手,示意地上的人都起来。 熹妃顺势起身,在弘历的搀扶下,又上前来拜了一拜皇后,满面关切之情:“皇上说的是,皇后娘娘虽然关心八阿哥,但是也不能置自己的凤体于不顾啊。” 她说到这儿,见原本和颜悦色的皇后面上虽笑着,一双凤目含威,凌厉非常的看了自己一眼,登时心中一跳,忙低下头去:“是臣妾逾矩了,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收回目光,懒懒的说:“熹妃妹妹也是关心本宫,本宫怎么会怪罪于你。” 皇帝在一旁看着皇后,眉头紧皱:“熹妃说的不错,皇后,你的身子要紧,朕看还是将八阿哥交给……” 他话还未说完,见皇后望过来的眼中隐隐有了几丝泪光,目中还带着几分悲怆之色,皇帝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皇后并未回答皇帝的话,而是走到苏培盛面前,脱下手中的金色甲套,手指轻轻地在小孩儿烧的通红的脸颊上拂过:“没了额娘的孩子,下人难免怠慢,烧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 听到她的话,熹妃心头一堵,无比难堪的矮身请罪:“是臣妾的疏忽,都是臣妾看顾不周。” 皇帝沉着脸,像是并未听到熹妃的话一般,皱眉看着皇后:“皇后,朕知道你心疼福惠,只是……” 皇后仍低头望着福惠,手指在他脸颊上摩挲着:“皇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她忽然侧过头去,肩膀微动,声音有些哽咽:“臣妾只是想到了弘晖……”她摇着头,转过脸来,眼角含泪,神色凄楚:“臣妾只是不想再看见皇上的孩儿只是因为这样小小的疏忽而故去了啊!” 皇后突然提到的名字让皇帝的面色一变,好半响,他才有些晦涩地吐出一句话来:“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他说完,低头看了眼幼子烧得通红的脸色,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收回了手,叹了口气吩咐道:“苏培盛,替朕好好伺候着你主子娘娘回宫。”他说完,见苏培盛抱着八阿哥手足无措的模样,眉一皱,补了一句:“带着八阿哥一起。” 说完,皇帝转身便欲回勤政殿中,他方走了两步,忽又停了下来:“告诉太医院,加派人手到皇后处,好好给八阿哥和皇后看看,一应药材,俱从内库中取用便是,不必来报朕了。”说完,皇帝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与熹妃同时蹲身恭送皇帝,待他走远了,二人起身相对而视,片刻之后,熹妃嫣然一笑:“臣妾宫中还有事,这就告退了。还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切勿太过操劳。” 皇后看她一眼,目光冷冷:“本宫自会保重,不劳熹妃操心了。” 熹妃闻言,面上的笑容一收:“臣妾告退。”她说完转身就走,弘历也急忙向皇后行礼告退,急急地追上熹妃,扶着她走了。 那拉氏在空中腾挪纵跃,小心的避开巡逻的兵丁,一路跟着皇后到了她的宫中。 下头等候多时的太医急忙上前来诊治,也是那拉氏发现的及时,小孩儿只是发烧,并未引起其他的病症。在暗处的那拉氏也松了口气。 太医并嬷嬷、宫人们一番忙碌之后,小孩儿的情况便安稳下来。只是他年纪尚幼,这一夜折腾下来,哪里还顶得住,虽还低低的烧着,可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见他睡着了,那拉氏知道今夜是交不了任务了,便打算先行回府再作打算。 她刚有了这个念头,便看见下方皇后走到小孩儿的床.前,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坐到一旁的榻上,拿起小几上的一本书,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一个老嬷嬷端着一盏香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将茶盏放到了小几上,看了看皇后,终是忍不住的问:“娘娘今日……为何要将八阿哥接到宫中照料呢?” 皇后并未回答她,只是依旧盯着那本书看着。 老嬷嬷看了看床.上的小孩儿,小心翼翼的问:“恕奴才多嘴,这……八阿哥乃是皇贵妃之子,皇贵妃的身子本就不好,八阿哥也自幼体弱。这……若是有个什么,只怕皇上会迁怒娘娘啊……”她顿了顿,往外看了看,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若是让景仁宫知道了,只怕……” 皇后没有抬头,亦没有回答老嬷嬷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不管怎样,孩子……总是最无辜的。”她说完,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轻笑出声:“原来这句话竟还有这个意思,真是有趣。” 那老嬷嬷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那拉氏又等了一会儿,见皇后只认真看书,时而微笑,再无其他动作,小孩儿睡得也很安稳,便趁宫人不备,飞掠而去。只是在离开前的一瞬,那拉氏眼神极好的发现皇后手中的那本书已然起了毛边,竟是一本极旧的书了。 那拉氏没有多想,很快便自圆明园回到了家中,她避开府中家丁,正欲回到自己院中之时,忽然发现有一道微光从远处闪过。 第7章 小郎佳氏 那拉氏眼眸一眯,脚步一顿,如果方才她没看错的话……那个方位乃是她阿玛书房的方向。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那拉氏身子一旋,足尖微点,划过几重院子,悄无声地的落到了父亲书房附近的屋顶下,借着月光,望向方才那微弱的光芒出现之处。 此时虽已是下半夜,但天上一轮明月皎皎,月光自天上倾泻而下,映照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对于那拉氏这等习武之人来说,便是在黑暗中亦能视物,更别提是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对她来说,便如同白昼,眼前一切尽收眼底,花草树木纤毫毕现,魍魉魑魅无处躲藏。 只见花木深处,抄手游廊的尽头,一个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了一下,瞬间又把头缩了回去。 那拉氏垂下双眸,侧耳听去,只听得那墙后传来了细如蚊讷的声音:“姑娘,您真的要去?要是太太知道了可就……” “去!为什么不去!”被称为姑娘的人气急败坏的说:“我都要被送走了,现下再不搏上一搏,日后想再来可就难了!”那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一转,变得洋洋自得起来:“再说了,她老早便看我不顺眼了。不过那又怎样,自古英雄配美人,她早就人老珠黄,如何配的姐夫?”她说完,也不顾另外一个人焦急的劝谏声,跺了跺脚:“好了,把东西给我,你还记得嬷嬷教给你的东西吧。” “记得。” “记得就好,你且躲好了。记得,我们约定的便是‘摔杯为号’!到时候你就叫,越大声越好!我倒要看看,我那自持身份,傲气十足的姐姐如何面对这局面。”那人冷笑了两声,脚步一转,自墙角处转了出来,迈步上了抄手游廊。 那拉氏看着那人,眸光已然是冰寒无比。没错,早在方才此人开口的瞬间,她便听出了此人的声音。 此人,便是她的那位好继母,日后更是出了名宽仁慈和,贤淑大度。 早在重生回来之初,那拉氏便隐约觉得不对,这位继母并不是她印象中的那般严苛守礼,进退有度之人,只是那时她乍然重生,沉浸在与父母家人重遇的惊喜之中,未曾来得及深究。 后来更是因永璂之事让她无暇他顾,将继母之事抛诸脑后。如今来看,此事大有古怪。 那拉氏还记得她额娘故去后不久,她阿玛便迎娶了这位继母,亦是额娘的妹妹做继室夫人。这位继母极其讲究礼仪规矩,身旁还时时跟着一位早年在宫中服侍太妃,后头出来自梳做了教养嬷嬷的老嬷嬷。 那拉氏还清楚的记得,幼时去向继母请安之时,只因出了一个小小的岔子,便被罚跪在佛堂抄写《女诫》,学规矩时,更是严苛无比,那拉氏自己也记不清被那老嬷嬷用竹板打了多少次手心。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她至今还记得当日抄下来的句子。这些东西贯穿了她整个少女时代。 她自己都记不清为了成为书中这般完美的女子,跪青了多少次膝盖;亦不记得为了做到‘坐莫动膝,立莫摇裙’,继母命人将她的双.腿自膝盖处层层绑紧,日夜不停,直到达到书中所述那般为止。 至于其它的礼仪规范,更是严苛无比,错一次,罚十次,跪佛堂,捡佛豆,抄女四书,佛经,更是家常便饭。 更有甚者到了后来,继母更是严格到连她面上的神色都要过问的地步,普通应做到的笑不露齿倒也罢了。继母甚至时常令人在她耳边教导何时当笑,何时不能笑。更有女子当贞静贤淑,自持身份,恪守规矩礼仪。 简单来说,继母是以规矩为标尺,抚养教育她的。凡是越过标尺,便会受到严惩。身边的乳.母嬷嬷丫鬟亦会受罚。若是做得好,便有奖励。 譬如远远地见兄长一面什么的。 当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继母对自己严苛些总是好事,女子自当如此,恪守规矩礼节。后来与继母一起出门,因她规矩好,更是得了其他夫人们的交口称赞。 到了后来,无须继母提醒,她自己便将这规矩礼仪刻入骨髓,一板一眼,时刻遵守,未敢有片刻懈怠。 可时过境迁,那拉氏早已不同往昔,再把昔日继母所作所为往深了想去,只觉得不寒而栗。 规矩固然重要,可也没有听说哪家的夫人重视规矩礼仪到了继母那个程度的。 再者说,这些年来那拉氏也不免有想过自己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思来想去,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应在这“规矩”二字上头。 这也是那拉氏这百余年来,经得多了,见的多了才有此领悟。 须知如乾隆这厮,便是那“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男子,这权自不用说。 这美人儿么,不单单是要有一副好颜色,且这性情么,自然也要合适才是。 乾隆这厮喜爱的女子,或娇小可爱,或我见犹怜,或活泼聪明,或才貌双全,或温婉贤淑,或温柔小意,或英气勃勃;但唯独有一种,是他最为厌恶的。 此类女子,便是再如何的绝色,如何的倾城倾国,对于乾隆来说,亦不过是尝一次鲜,便可以丢开手的。 这类女子,便是如她这般,将规矩礼仪刻入骨髓,一板一眼,从未学过如何邀宠于夫君,亦不知为温柔小意为何物之人。 至于她为何会如此,只因当日继母曾言,她是原配嫡女,日后嫁出去自然也会是正室夫人,自有嫁妆,很不必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邀宠手段,只要自己洁身守正,上以孝事公婆,下以敬待夫君便可以了。 她的这番话,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继母这是为了她好。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直到出嫁后没多久,她就失去了乾隆的宠爱,而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失宠。 直到那一日,她心情郁郁,屏退众人独自去王府花园内散心,竟无意间听到乾隆与高氏二人喁喁私语,乾隆提到自己时那不屑的口吻,着实让一直以来笃信继母所言的那拉氏羞愤不已。 直到此时,她都还记得那日乾隆与高氏的对话。那高氏娇滴滴的撒着娇:“这些日子以来妾身只觉得累得慌,偏王爷还要拉着臣妾逛园子。” “怎么?你还怪上本王了,本王这不是在给你揉腿吗?”乾隆的声音与女子的娇笑声传来。 那拉氏还记得当日自己听到这些话时,心中不免有些不屑,觉得这高氏光天化日之下竟这般与乾隆调笑,实在是不堪。 谁知当日.她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接下来便听到了令她自己羞愤万分的对话。 原来那高氏与乾隆调笑了一会儿,乾隆又说:“既你累得慌,不如我告诉福晋,让她分一部分事务给那拉氏,也好让你松快一些。” “王爷又在取笑妾身。”高氏不依的哼了一声:“若是这点小事妾身都办不来,日后还有何脸面再向王爷讨要差事了呢?再说了……”高氏话锋一转:“妾身听闻那拉妹妹近日郁郁寡欢,王爷不说去宽慰妹妹一番,反倒要派差给她,您这岂不是更令妹妹烦上加烦了么?”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那拉氏还记得,一提到自己,乾隆的声音登时沉了下来:“本王每次见了她便心烦。好好一个人,空有一副好脸蛋,但说话行.事就是不如你与福晋,一板一眼的,不知道的,还当本王娶了个老学究回来呢!” “噗嗤!”高氏忍俊不禁:“王爷你又取笑那拉妹妹,妾身看那拉妹妹很是可怜呢。” “你可怜她?那可不可怜本王,那要不要好好安慰本王一番啊?” 再往后二人的调笑之语那拉氏已是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日自己羞愤欲死,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身子忽冷忽热,她回到房中后便人事不知,后来更是大病了三天。 再往后的事,那拉氏也记得清楚,她虽然还是恪守礼仪,但为了家族为了夺回乾隆的宠爱,她也开始学着去邀宠,学着稍微收敛一些,逼.迫自己放下.身段,去学一些自己以前不屑为之的事。 只是礼仪规矩早已深入骨髓,又岂是三两日便能改好的呢?她还记得自己战战兢兢的学,可惜落在乾隆与有些人眼中,却是学了个四不像,反倒遭人取笑。 只是后来在她的努力之下,她与乾隆的关系虽不如从前那般糟糕,亦不见得多好。吃了许多苦头之后,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继母,只是继母后来也曾来探望过她,也曾垂泪表明自己是弄巧成拙,倒是耽误了她。那时她极为信任继母,也就信了继母所说的话。如今细细想来,那拉氏眸中寒光更盛。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规矩礼仪是很重要没有错,可是如继母的言论,最后出来的只是一个恪守礼仪规矩的机器,不知变通,不识人情,不知人欲,真的就如同乾隆所说,就如同一个迂腐刻板的老学究,见了便倒尽胃口。 再加上那时继母将她拘在后宅之中,甚少与阿玛兄长见面,便是见面也只是说上三两句话便匆匆分开。长此以外,也难怪后来阿玛与兄长对自己感情淡漠,疏离至此。 试问,一个常年都见不着的女儿,妹妹。她的消息都是来自于继母。而继母根本不需要说她的坏话,只是抱怨几句,稍加引导。自然就会让阿玛兄长对自己印象变坏。 这些,从前的那拉氏不明白,可如今的那拉氏细想一番,又岂会不明白呢? 那拉氏回忆完过去发生的事,再看着先时还有些犹豫,可没过片刻便已坚定了神色,拎着食盒,匆匆顺着抄手游廊往阿玛书房走去的“继母”,无声的冷笑起来,在对方走过了抄手游廊,走到一座小石桥正中时,那拉氏衣未动,手指一弹。一道劲风立时激.射而出,正中小郎佳氏背心。 小郎佳氏登时身子一歪,踉跄了几步,尖叫一声,朝着荷花池栽了下去,就在此刻,电光火石间,那拉氏双眸一眯,精准的找到慌乱中被小郎佳氏随手丢弃的食盒中的那一个小巧精致的酒杯,袍袖一挥。 一股精纯的劲力将那酒杯精准的送到了桥壁之上,啪地一声,撞了个粉身碎骨。 夜深人静,这声音甚是清脆响亮,远处墙角的丫鬟一听见这声音,立马就想到了先前自家姑娘所言的“摔杯为号”,立刻放开嗓子,边跑边尖声大叫起来:“啊——来人那——” 与这尖利高亢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小郎佳氏扑通一声跌入荷花池的声音。 “啊!!!救命啊啊啊!!”这荷花池淤泥颇厚,小郎佳氏惊慌之下连呛了好几口水,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只以为自己踩不到底,惊慌大叫起来。 “姑娘,姑娘——来人那,救命啊!”她的叫声引来了那丫鬟,那丫鬟这才发现自家姑娘竟掉进了荷花池中,惊慌之下,她也扯开了嗓子开始叫人帮忙。 这主仆二人的声音犹如二重奏版此起彼伏,听得那拉氏微微挑起了秀眉,看着在湖中挣扎不休的小郎佳氏。 她早前披在外头的大衣裳早就在她挣扎中散了开去,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之上,如今她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早就湿透了的淡粉色薄纱衣,这衣服经了水,穿了就如同没穿一般地贴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 那拉氏望了一眼远处被惊动了的阿玛,家丁,以及主宅突然亮起的灯火,回过头来望着仍旧在池中挣扎不休叫着救命的小郎佳氏,眸光渐冷,她的耳边似是又响起了前生小郎佳氏的教导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一行有失,百行无成。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第8章 闹剧 “这次……我且看你如何自处吧!”那拉氏眸光冷冷的自小郎佳氏身上一扫而过,投向了阿玛纳尔布的书房。 那里,纳尔布正与长子、大管家等人议事,外头忽然响起来的尖利女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好好的议事忽然被打断了,纳尔布气的浓眉一皱,一拍桌子怒道。 大管家立刻起身:“奴才这就出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他说完,便匆匆的往外走去。 那拉氏的哥哥,坐在下方的纳里同样很是不满,他侧耳仔细听了几声后,疑惑不已,看着他的阿玛,不是那么确定的说:“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是……姨母呢?” “什么?”纳尔布一愣,他起身走到窗边,仔细听了听后,惊讶万分:“还真是你姨母?这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的,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还,还……掉进荷花池了?”纳尔布一边说,一边匆匆往外走。他是个地道的武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纳里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家阿玛宽厚的脊背,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得,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此刻外面已然是闹得沸反盈天,大管家刚一出来,就认出了荷花池中载沉载浮,挣扎不休的人是谁。 这位……不就是太太的妹妹么,瞅瞅她这衣衫不整的,啧啧……这露的哟……大管家忙转过身去,暗自摇头,眼神不屑,当真是不知检点。 此时,纳尔布与纳里的脚步声传来,大管家一凛,忙转身大吼着刚刚从各处跑来的家丁小厮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下去救人啊!” 家丁们大声应了,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的往下跳,荷花池里霎时喧闹起来。 纳尔布快步走到门口,瞧着荷花池里头乱糟糟的模样,浓眉紧皱,询问大管家:“人呢?” 他刚说完,便看见了池中衣衫不整,惊慌大叫的小郎佳氏,这一看,纳尔布登时一愣,诧异不已:“她这么穿的这样少?”纳尔布一边说,一边迅疾的背过身去,顺便还伸出大掌,把自家儿子也提溜着转过了身。 父子二人背对着荷花池,不过片刻,纳尔布的脸一黑,反应了过来。他虽然是武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但是此情此景,大半夜的,妻妹穿成这样跑到书房外头来,他若是再反应不过来便是个蠢材了。 纳尔布黑着脸,一掌拍在纳里的肩头,粗声粗气的说:“明儿个就让你额娘把人送走!简直就是荒唐!” “嗯嗯!阿玛说的是!”见自家阿玛终于开窍了,纳里心有戚戚焉的附和着。谁知纳尔布下一句话,直接让纳里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老牛吃嫩草,你们可还差着辈分呢!”纳尔布声音压的极低,对自己的小.姨子看上了自己儿子这件事,甚为不满。 “阿玛——”纳里的脸也黑了,他沉着脸:“大管家。” “奴才在!”听了个全程的大管家哭笑不得的躬身。 “天气凉,姨母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赶紧着人多拿几床棉被来,一会儿好给姨母披上,记住!一定要厚的,越、厚、越、好!”纳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嗻!” 与此同时,躲在附近屋顶上看好戏的那拉氏也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来,尽管早知道阿玛这人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但万没想到,他竟然以为小郎佳氏是对兄长有所企图,想到阿玛刚才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还有兄长气的直磨牙的声音,那拉氏更是憋笑憋得肚子都有些痛了。 这就是她的阿玛,她的兄长啊……那拉氏的目光落到阿玛与兄长身上,越发的柔和了。 与此同时,在水中挣扎了半日的小郎佳氏又出了幺蛾子,看见纳尔布出来,她的眼前一亮。登时美眸含泪,楚楚可怜,千回百转的叫了一声:“姐夫——姐夫救命啊——”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纳尔布一动不动,头也不回的背影。 纳尔布此刻可是气的狠了,居然对我的儿子有所企图,你再叫姐夫也没有! 一旁的大管家同情的看了眼此刻终于被家丁小厮们包围了的小郎佳氏,你说要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人这般娇滴滴的叫也就罢了。 可眼下她却浑身湿透,长发东一缕,西一缕的湿哒哒的黏在脸上,身上,脸上还有方才挣扎时带出来的泥点子…… 这个样子,别说她是什么出.水芙蓉了,分明就是个出.水女鬼嘛! 小郎佳氏此刻却没想到那么多,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在水中泡了这么久,却也实在是冷的不得了。 眼见着自家姐夫不理会自己,小郎佳氏眼中的委屈更浓了。她委委屈屈的被又脏又臭的小厮们拉扯着上了岸。冷风一吹,她身上原本就湿透了的,此刻哪里还经得住,登时如筛糠般抖动起来。 再瞅瞅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姐夫,小郎佳氏既委屈又难过,鼻中一酸,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 “姐夫,我……阿嚏!”小郎佳氏刚要开口说话,却忽觉鼻中一痒,忍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 见此情景,大管家忙指挥众人:“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姑娘披上被子!”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天气凉!裹得紧些!” 他一声令下,早就抱着被子,等候在一旁的两三个粗使婆子齐齐应了,冲到小郎佳氏身边,七手八脚的给她裹着被子。 这几个粗使婆子原本都是扫洒,看门,或是管着夜香一类的人,那被子也是,既要快,又要厚,眼下都是春天了,书房离后宅小郎佳氏的住所还很远。 所以这几个婆子抱来的厚被子都是自己上夜时用的,虽然有些个味道,然而……它够厚啊! 再说了,书房这边闹成这样,这几个婆子稍加打听,猜都能猜出来太太的这个妹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郎佳氏待下人宽仁,下人们也都敬重这位主母。 如今她妹妹打的这样的主意,实在是令人不齿。这几个婆子一大管家吩咐下来,都自告奋勇的抱着自家的厚被子来了,她们几个早就商量好了,旁的不说,一定要先帮太太出口恶气再说! 小郎佳氏就这么地被这几床带着味道的被子给兜头砸到脸上,那个味儿熏的她险些没晕过去,这还不算完,那几个婆子围着她真是试了吃奶的劲儿,往死里裹那被子,裹得小郎佳氏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不过就算到了此刻,她还是不忘朝着自己姐夫的方向,哀哀唤了一声:“姐夫……” 她话音未落,外书房与内宅的交界处亮起了两排灯笼,一个穿着棕色衣裙,面色严肃地老嬷嬷身后跟了一大串子人匆匆走了过来。 那拉氏目光一凛,认出当先这个老嬷嬷正是她额娘郎佳氏身边的管事大嬷嬷,这位嬷嬷是那拉氏祖母的陪嫁丫鬟,一生未嫁,帮着那拉氏的祖母操持家务,直到那拉氏入宫前,这位嬷嬷一直是那拉家的管事大嬷嬷,只是身边的主子已经由那拉氏的祖母变成了她的额娘了。 见管事大嬷嬷过来了,那拉氏就知道这次她这位继母要吃苦头了。 结果果然如她所料,大嬷嬷不卑不亢的给纳尔布行了礼:“太太吩咐奴才过来请二姑娘回去歇息。” “好,”纳尔布应了,顿了顿,神色有几分古怪,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大嬷嬷看在眼里,脸色越发严肃了,她转过身,二话不说的一挥手。 那些原地候着的丫鬟并粗使婆子们便一拥而上,捂住小郎佳氏的嘴,连拖带拽的把小郎佳氏拖走了。 看了一场好戏的那拉氏望着大嬷嬷匆匆跟上人群的背影,正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就听见大嬷嬷有些忧虑的声音:“闹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大姑娘怎么样了,你们先走,我领着人顺路替太太看看姑娘去。” 那拉氏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一听大嬷嬷的话,心道不好,想都未多想,足尖一点,迅疾朝着自己的院中掠去。 急于回房的她并未留意到,就在她飞掠而出的一瞬间,她的兄长纳里无意中抬起头,望着她掠走的方向,面现疑惑。 第9章 大嬷嬷 那拉氏飞速掠过重重屋脊,身形过处青光隐隐,琴音铮铮,幸而此时月华大盛,青光隐于明亮的月光之中,且她的速度又极快,等闲之人实在难以发现。 几乎是两三次呼吸的功夫,那拉氏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院中早已灯火通明,上房门前早已站了四五个丫鬟。她们俱是面色焦急的向房内张望着。 只是此时房中容嬷嬷并上夜的小丫鬟们在香料的影响下睡得正香,自己又不在,房中仍然是一片漆黑,静悄悄地,在一众灯火通明中分外扎眼。 那拉氏眉一蹙,迅速从她们的头顶飞过,悄无声息地落到闺房的侧后方,与此同时,她耳朵微微一动,听见前门那几个丫鬟窃窃私语。 “外头吵成这样,大家都醒了,怎么姑娘这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这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烟雨。 “姑娘如今才多大,如今正是好睡的年纪呢。”接话的是一等丫鬟点翠,不过她接下来却是十分忧心:“不过为什么容嬷嬷为什么也没醒……连小玥,雀儿几个都没动静……” “该不会是……里头出了什么……”另外一个小丫鬟惊慌的声音传来。 “呸呸呸!”烟雨啐了一口:“瞎说什么呢?”她虽然呵斥了小丫鬟,可是自己的声音却有些抖了:“点翠姐姐,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这可怎么办?姑娘临睡前又特特交代了,不叫我们不许进去服侍……” 那拉氏听见点翠焦急的在门前来回走了好几步,最后一咬牙:“不管了,有什么事儿我担着,咱们先进去再说!”她说完,猛地推开了门! 而就在点翠推门的一瞬间,那拉氏已经拂开窗户,身随风动,犹如一缕轻烟般落到了室内。 就在点翠领着丫鬟们迈过门槛的一刹那,那拉氏已然足尖轻点,长袖一甩,一股柔和的劲力瞬间分成三股,精准地击中了容嬷嬷并上夜的几个小丫鬟身上。 她亦借着劲力反弹,身形急退,倒.射.入帐中。 直到此时,那拉氏才听见点翠等人的匆匆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容嬷嬷也揉着头哼哼着爬了起来。 “姑娘?姑娘?”点翠看着垂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帐子,放轻了声音,小声的呼唤着。 那拉氏躺在被中,并未回应点翠,直到点翠又呼唤了两三次后,她才做出一副才被惊醒的模样,声音慵懒地嗯了一声:“点翠?你们怎么进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立于帐外,因为长时间得不到自家姑娘回应,险些上手去撩.开帐子确认自家姑娘没事儿的点翠松了一口气,同时她又禁不住懊悔不已:“都是奴婢们不好,早知道姑娘睡得这样香,奴婢们就不进来了,倒白白扰了姑娘的好梦。” “不必如此。”那拉氏闭着眼,轻笑一声:“我是知道你的,若无大事,你必不会如此冒失。”她说完,索性起身撩.开帐子,注视着轻.咬下唇,显的还有些懊悔的点翠:“外头到底怎么了?” “回姑娘……”点翠忙将事情一五一二的说了,见那拉氏眉头一蹙,忙又道:“奴婢已经打发了人往太太那边去了,又叫了弾墨出去看了。”点翠说到这儿,望着那拉氏,有几分忧心的说:“弹墨方才来报,说是出事的是外头书房那个方向呢。” “书房?阿玛——?”那拉氏眉头一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更衣,我要过去看看!” 点翠一愣,忙拦住了她:“姑娘不可,奴婢明白姑娘担心老爷,可现在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依奴婢看,还是让弹墨再出去问问再做打算吧,再者……”她低头看了看自家姑娘雪白可爱的小脚丫,为难万分:“那边到底是外书房,老爷此刻定然在处理事务,人来人往的,姑娘这时候过去多有不便啊。” 她这一串子话说下来,倒是令那拉氏有些诧异。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此刻去外书房必然是多有不便的,只是没想到点翠这丫头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是个有见地的。 须知那拉氏初初回来,这些小时候服侍过她的丫鬟们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陌生的了。点翠便是其中一,她是那拉氏的额娘郎佳氏当日拨过来伺候的。到她选秀前,点翠便已经嫁了人,做了管事娘子了。如今乍然听到她这般有理有据的阻拦自己到外书房去,倒是让那拉氏对这个丫头有些刮目相看。 “说的好!”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夸赞。 那拉氏眸光一闪,望着外头进来的人,忍不住充满了喜悦的叫了一声:“大嬷嬷!” 来者一身棕色衣裙,行动间衣裳首饰纹丝不乱,表情严肃,颇为威严,然而那拉氏一声甜甜的呼唤,登时让她的面容柔和了下来,她几步走上前来,看着那拉氏穿着寝衣,赤足坐在床边的模样,不由的一皱眉,俯下.身一摸那拉氏的小脚丫,触手冰凉,她不赞同地望着那拉氏,三下两下把她塞回被子里,掖好被子,自己斜签着坐到床.边,伸手拍着那拉氏:“春天虽然暖和起来了,可夜里却还是有些凉,大妞妞可不能任性,要听你嬷嬷,点翠姐姐的话明白吗?” 那拉氏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大嬷嬷十分欣慰的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点翠等人:“刚才点翠的话说的很对,姑娘年纪小,难免有些小孩儿脾气。她若有不对的,你们就该劝着。” 点翠等人忙蹲身应是。 然而大嬷嬷话锋一转,声音严肃起来:“可方才姑娘坐在这儿,这脚都冻得冰凉,你们光顾着说话,怎么也没给姑娘穿件衣裳,或是披点儿东西什么的。这就是你们的疏忽了。” “主子年纪小,有什么看不到,想不到,不明白的,正需要你们替她看,替她想,跟她解释明白。若是解决不了,就打发人到上房来,找我,或者太太。”她说到这儿,目光自容嬷嬷,点翠等人脸上一扫而过:“太太信任你们,才让你们过来伺候姑娘,你们可别辜负了太太的信任才是!” 她说完,又转头看着那拉氏,微微笑着:“大妞妞乖,外头的事儿你阿玛额娘自会处置,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大妞妞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她的声音极其柔和,神色慈祥,就仿佛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望着自己的孙女那般疼惜,怜爱。 她这番言语,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真正的小孩,恐怕都会被哄住了,当真乖乖睡觉去了。 然而那拉氏虽然外表是个小朋友,内心却早已是经历不知道多少年的沧桑的了,眼下既有好戏可看,她又怎会甘心睡觉呢? 再说了,有什么比当面看着继母丢人更令人愉悦的事了呢? 所以当大嬷嬷说完这番话,那拉氏便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握住了大嬷嬷的手:“嬷嬷,我想额娘。” 大嬷嬷反握住她的小手:“妞妞乖,明儿个早晨起来就能见到额娘了呀,现下你该好好睡觉才是。嬷嬷还有事,要先走了。” 那拉氏握住大嬷嬷的手不让她走,眨眨眼,一字一句的说:“外头闹得那么厉害,阿玛额娘一定会很忙很忙,额娘不能生气,我担心额娘,想去陪着额娘!”说完,她祈求地望着大嬷嬷。 大嬷嬷本想拒绝,毕竟今儿个夜里的事不是那么光彩,可她望着那拉氏祈求的双眸,转念想起前些时日太太说的,姑娘虽然还小,可也到了该让她知道些事的时候了。若是一味宠溺孩子,什么风雨都未让她经历过,反倒不美。 想到此处,大嬷嬷面上的神色愈发柔和了,她欣慰的拍着那拉氏的小手:“我们大妞妞长大了啊,知道心疼人了。”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亲自替那拉氏更衣,容嬷嬷点翠等人在一旁忙忙的帮衬着,那拉氏则站在床.上,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腿就抬腿,乖得不得了,喜的大嬷嬷连连夸赞。 殊不知那拉氏心中却是暗自着恼,寻思着回头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身怀武艺的事过了明路才是,不然这成天装作小孩,撒娇弄痴的日子,她可是有些吃不消了。 好容易收拾停当,大嬷嬷便牵了那拉氏的手,携着她去了上房,刚刚走到上房门口,那拉氏耳朵一动,听见里头骤然响起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第10章 垂死挣扎 这是被打了? 那拉氏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大嬷嬷的手,小短腿迈的更快了些。 大嬷嬷感到了自己的手一重,再低头一看,见那拉氏迈得哒哒哒的小步子,还以为她是被那记耳光给吓住了,忙停下脚步,摩挲着那拉氏的头顶:“妞妞别怕,那是有人不懂事,太太在训斥她呢。” “嬷嬷我不怕!”眼见着连额娘身边的心腹大嬷嬷都说继母小郎佳氏不懂事了,可见她这回做的事可把额娘给恶心的够呛。 那拉氏几乎是迈着雀跃的小步子跟在大嬷嬷身侧进入了正房。 甫一进去,一缕淡淡的,甜甜的花香窜入了那拉氏的鼻端,知道自家额娘只爱四季鲜花、鲜果等一切自然之香,最是不爱焚香的。因此闻到这香后,那拉氏举目一扫,果然在那紫檀如意翘头大案上陈设的一个珐琅花瓶中错落有致的插.着数枝花开正艳的桃花。 翘头大案的上方悬挂着一副气势磅礴的山水图,山涧间流泉飞瀑,山崖之上,云海之中,一轮红日将出未出,山林之中,一个武将正手握长弓,拾级而上。 那拉氏正看着那幅画,早已等候在当地的两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迎了上来,对着那拉氏并大嬷嬷福了下.身:“姑娘,嬷嬷,快些进去吧,太太在里面呢。” “嗯。”大嬷嬷对着她两个点点头,牵着那拉氏的手,迈步走入了暖阁之中。 一进去,那拉氏便瞧见她额娘满面怒色地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一手放在身侧的小几上,还轻微的有些颤抖,显然是气的狠了。一旁的一个穿着青缎掐牙坎肩儿的丫头正小心地给她抚.胸顺着气。 “额娘——!”那拉氏一见自家额娘气的手都抖了,也顾不得其他,甩开大嬷嬷的手,哒哒哒地跑到郎佳氏面前担忧地抬头望着她:“您没事吧额娘?” “额娘没事儿。”郎佳氏望着女儿担忧的面容,有些疲惫的笑了一笑,揽住那拉氏小小的身子,一手习惯性的在她背心处摸了摸:“妞妞乖,且现在这里坐着,等额娘忙完了,再陪你玩可好?”她一面说,一面吩咐着:“把我那瓶木樨清露拿来,兑一点子送来,再让小厨房不拘什么,拿几样好克化的点心来。” “是。”身旁的丫鬟应声出去了。 郎佳氏将那拉氏抱起来,放到自己与小几中间,顺手拿起了一个九连环塞给那拉氏让她先玩着。 那拉氏无奈的顺从郎佳氏的意思,无聊的一面把.玩着九连环,一面看着她额娘是如何处置小郎佳氏的。 这时,她才注意到另外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嬷嬷垂手站在旁边,两只袖子卷了上来,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对儿水色十足的玉镯。 显然,刚才那拉氏听见的那记耳光,便是这个嬷嬷打的。 这个嬷嬷略有些眼生,那拉氏对她的印象并不深,遂将关注点挪到了她那位继母小郎佳氏身上。 这一看,她忍不住扬起了眉,捂住了小鼻子。 刚才忙着去看她额娘了,竟没注意到小郎佳氏如今竟还是这么的……满身狼狈。 方才她被带走的时候,浑身湿答答的,头发东一缕西一缕的,满身上还裹着一圈厚厚的被子,被勒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方才那样,只是身上的被子被取下来了,头发还是那样,东一缕西一缕的,歪歪斜斜,乱糟糟的披在背上,粉色薄纱湿哒哒的粘在身上,露出了里头的大红肚兜,身上,腿上亦是没有收拾过,还沾满了荷花池内的泥点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那模样真是要有多凄惨便有多凄惨。 看到这里,那拉氏便知道额娘是不打算给自己的妹妹留面子了,否则方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怎么着也该收拾好了。 小郎佳氏似是感受到了那拉氏的视线,她抬起头,怨毒地瞪了那拉氏一眼。 郎佳氏看在眼中,眸子一沉,侧身将那拉氏护在自己身侧:“怎么?我还说错了你不成?堂堂大家闺秀,竟如此的不知检点,做出这样的事,我都替你没脸!” 小郎佳氏捂着脸,怨毒不已:“姐姐知道些什么?妹妹不过是因为明日就要家去,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蒙姐姐姐夫照看,亲自下厨做了点东西,想送给姐夫,聊表感激之情。谁料在姐姐心中,妹妹竟是如此的不堪!” “不堪?”郎佳氏简直都要气笑了:“若要表达感激之情,你白日里为何不去?谁家妹妹会穿的这么,这么的……去给姐夫送东西的?”郎佳氏看着小郎佳氏身上的衣裳,眉头皱的死紧,实在是耻于说出有伤风化四字。 “姨母穿的好少,不冷吗?”那拉氏知道母亲的意思,她眨了眨眼,一面啃着厨房送来的艾窝窝,一面“天真无邪”地说。 “谁知道她冷不冷。”郎佳氏温和的摩挲着那拉氏的头顶,冷眼地看着小郎佳氏。 小郎佳氏听了那拉氏的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与郎佳氏说话斗嘴倒也罢了。可如今被一个孩子问到脸上,饶是小郎佳氏的脸皮再厚,也有些吃不住了,她禁不住恼羞成怒了:“没规矩!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 郎佳氏面色一沉,正待说话,便见自家女儿肉呼呼的小手捧着窝窝,一脸小大人模样叹了口气,她经不住低下头问:“妞妞怎么了?” 那拉氏叹了口气,颇为惋惜的盯着衣不蔽体的小郎佳氏,眉头紧皱:“额娘,姨母好奇怪。”那拉氏歪了歪头:“我知道的,只要是请安,见客,待人接物……都是必要换上好衣裳的。” 她说着,双手展开,向郎佳氏展示自己一身新换的小旗装:“额娘你看,这是点翠姐姐给我选的衣裳,好不好看?” 那拉氏这一番话,听得郎佳氏是既惊又喜,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如此的知礼懂事,忧的是自己平日里忙忙碌碌,在这些事上竟有些疏忽了,因此将那拉氏抱了个满怀:“妞妞可真厉害,竟懂得这么多?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那拉氏故作懵懂:“教?并没人教我呀,这些都是点翠姐姐日常说的,我都记住啦。” 她说完,盯着小郎佳氏身.下的春凳,和地面上被她身上流下来的污水弄得污迹斑斑的地毯,颇为惋惜:“姨母来跟额娘请安,都不穿好衣服,而且还把额娘这儿的东西都弄脏了。点翠姐姐不是说,这些规矩是谁都知道的吗?怎么姨母不知道?”那拉氏说完,一脸求知欲的盯着郎佳氏。 郎佳氏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搂着那拉氏就笑了:“这孩子……”她说着,瞅了眼小郎佳氏,意有所指:“连点翠都明白的东西,你姨母居然不明白。额娘也很是纳闷呢。” 小郎佳氏被郎佳氏这么挤兑,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她自然知道点翠是谁,不就是那拉氏身边的大丫鬟吗?她死死地盯着郎佳氏,眼中射.出怨毒地光,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自己还不如一个丫鬟! 想到这儿,小郎佳氏不由牙根紧要,恨恨地说:“姐姐何苦指桑骂槐。姐姐这般挤兑我,无非是我碍了姐姐的眼而已。” 郎佳氏听得面色一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怎么?姐姐还要遮掩吗?”小郎佳氏自觉自己抓.住了郎佳氏的把柄,娇笑一声:“自古嫦娥爱少年,英雄配美人。我是遇不到那样的少年,但是,我却有一个勇武过人的姐夫!是,我是仰慕姐夫,但那又怎么了?姐夫那般勇武过人,正是男儿中的英豪,我……” 她剩下的话还未说话,郎佳氏已然忍无可忍,怒斥道:“给我住口!不知廉耻!简直是不知廉耻!” 小郎佳氏被她吼的瑟缩了一下后,又挺直了脊背:“怎么,被我说中了吧?是不是又要掌我嘴?”她冷笑了两声:“姐姐,你成日里忙忙碌碌的,姐夫那般辛苦,不见你有多体贴;大妞妞这般可爱……”她说到这儿,自以为慈爱的看了眼那拉氏。 正在帮郎佳氏拍胸顺气的那拉氏此刻无比自责,她自悔自己未能早点找到时机,向额娘说明一切,反而是自困于这幅小小的身躯之中,害的额娘被气成了这样。 那拉氏一念至此,眸中渐渐凝聚了冰寒之色。既然如此,何必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在此之前,只要有想要搞事的小虫子,捏死了便是,何须再等待下去? 恰在此时,小郎佳氏自以为慈爱的视线移了过来,那拉氏便顺势缓缓侧过头,眸中冰寒无比,一股逼人的威压凝成了一根细针,直.射.入小郎佳氏的心底。 因那拉氏个头矮,是以除了小郎佳氏外,无人注意到那拉氏的神色。 而正面目睹了可爱小萝莉瞬间变成恐怖大魔王,又被那股逼人的威压来了个会心一击的小郎佳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如何受得了风里来雨里去,百万军中取敌首的那拉氏的威视。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小郎佳氏崩溃了,她颤抖的指着那拉氏,满面惊恐:“怪物,怪物,怪……啊!” 她话未说完,一个茶盅迎面飞来,砸到了她的脚边,郎佳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好,好,好!好一个不知羞耻,满口胡嘞的二姑娘,我那拉府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来人!即刻送二姑娘回去!告诉婶娘,就说我辜负她的请托了,这样的姑娘,我可伺候不来!” 说话间,外头便涌进来一群丫鬟婆子,拉的拉,拽的拽,想把小郎佳氏拖出去,偏在这时,外头又有人报进来,说是郎佳府上派人来接了。 小郎佳氏一听登时挣扎的更厉害了,语无伦次的说:“我不能回去,不能,不能……”她朝着郎佳氏的方向扑过来:“姐姐!你既有儿有女了,还要霸着姐夫不放作甚,妹妹只不过是仰慕姐夫,便是跟在姐夫身边,做一个小妾,或是一个丫鬟也使得,姐姐,您就救救妹妹吧!” “堵住她的嘴!”郎佳氏没成想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没天日的话来,忙捂住那拉氏的耳朵,呵斥道。 小郎佳氏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左躲右闪,挣扎不休,竟躲开了丫鬟的手,大声叫着:“大妞妞!你且看看你额娘,她如此的……”她话还未出口,那拉氏已是忍无可忍,小胖手一扔,一块被捏的扁扁的窝窝头正中小郎佳氏,将她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小郎佳氏吚吚呜呜的想要将窝窝头吐出来,却被身旁眼疾手快的丫鬟们迅速堵了个严实,她绝望地睁大了眼。 就在暖阁内乱作一团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沉稳淡定的声音:“奴婢赵氏,见过大姑娘。” 这个声音?! 那拉氏目光一凝,注视着缓缓步入暖阁,穿着一袭藏青色衣裙,仿佛全未看见一旁的小郎佳氏的老嬷嬷,这个人……不就是当日跟在继母小郎佳氏身边,折腾自己折腾的最狠的那个老嬷嬷吗? 怎么会是她,那拉氏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小郎佳氏身上,她忽然发现小郎佳氏居然安静了下来,她盯着老嬷嬷,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惧怕。 第11章 背后有人 那拉氏眉心一蹙,小郎佳氏竟会惧怕赵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记得当日小郎佳氏是如何指派赵嬷嬷来教自己规矩的。当日她教了她一段时日后,在某次训斥她时,还曾说过,便是她的继母小郎佳氏,亦要乖乖地跟着她学规矩,听她的话。 但那拉氏如今再看小郎佳氏望着赵嬷嬷那惊惧的目光,却总觉得有一丝违和,十分古怪。 她这般想着,手上动作却是未停,一面殷勤的给自家额娘郎佳氏顺着气,一面有急急的让人去再兑一碗甜水来给郎佳氏喝,然后又请丫鬟预备下水,亲手拧了帕子,给郎佳氏净面。又接过大嬷嬷递来的面脂,自己挖了一小坨,用手揉散了,垫着脚往郎佳氏脸上涂去。 郎佳氏余怒未消,不欲搭理赵嬷嬷,既然女儿如此有孝心的在一旁忙忙碌碌的抚.慰自己,她也就乐的闭上眼睛享受那拉氏的孝心了。 直到那拉氏将那面脂在她面上涂抹匀净,又亲手捧了兑了木樨清露的甜水来予她喝,她才睁开眼睛,接过碗来,一手拿着瓷勺在碗中搅了两搅,方抬起眼来看着仍旧维持着半蹲下去行礼的赵嬷嬷:“我这里乱糟糟的,也不好留嬷嬷了。天色也不早了,嬷嬷还是赶紧接了妹妹回去向婶娘复命吧。” 那拉氏守在额娘身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嬷嬷,方才额娘晾了她那么久,这赵嬷嬷非但半点不恼,相反她竟一直保持着半蹲福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这般可怕的定力,实在是令人心惊。 直到郎佳氏下了逐客令,赵嬷嬷才缓缓起身,稳稳站定,不卑不吭的说:“太太感念大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对二姑娘的照看,特地吩咐奴婢带了些许薄礼呈上。”她说着,侧身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丫鬟微微颔首。 那丫鬟见状,便退了出去,双手轻拍。 一群丫鬟们循声鱼贯而入,赵嬷嬷便一一给郎佳氏看过:“妆缎两匹,云缎两匹,云锦两匹,宫绸四匹,羽缎四匹,各色杂锦缎六匹,另有各色纱十二匹,白玉如意一对,各色小玩意儿十二件。” 她说一样,丫鬟们便捧上来予郎佳氏瞧过,那拉氏在一旁瞅了瞅,旁的倒也罢了,倒是其中一支白玉如意云纹簪不错,通体俱是由同一块羊脂白玉雕刻,雕工精湛,浑然天成,倒是难得的好物件。 郎佳氏也注意到了那支簪,她眉头一皱,止住了丫鬟:“我记得这根簪子还是从前祖母赏给婶娘的,婶娘爱惜的不得了。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赵嬷嬷似乎早料到郎佳氏会如此反应,笑了笑:“大姑娘就是谨慎。太太说了,二姑娘年轻不懂事,这些日子让大姑娘多担待了。这支簪不过是聊表谢意,不值什么。”言下之意,就是小郎佳氏给她添麻烦了,送上此物,亦是有赔礼道歉之意。 郎佳氏闻言,眉头轻皱,半响后方淡淡地说:“婶娘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东西乃是婶娘的心爱之物,我却不能收。还请嬷嬷带回去交回给婶娘才是。”她说完,便端起茶盏。 赵嬷嬷见她已经端茶送客,亦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福了福:“那奴婢这便去了。”她说完,给下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三四个粗.壮的媳妇子上前来,押着小郎佳氏便往外走。 小郎佳氏从方才赵嬷嬷进来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狼狈地被人押着往外走,她竟也不挣扎了,双眼呆滞,整个人若槁木死灰般的被拉了出去。 眼见着她被拉了出去,那拉氏心中愈发觉得古怪,她眼珠转了转,轻轻扯了扯郎佳氏的衣角。 “怎么了?”郎佳氏摩挲着她的头顶:“妞妞莫不是困了?” “是有点点困,”那拉氏一心想要跟上去瞅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顺势说自己困了,郎佳氏刚被闹了一场,此刻亦觉得有些掌不住了。便命人送了那拉氏回去,自己则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大嬷嬷。严令府中上下三缄其口,若是谁将今夜的事抖露了出去,那可就对不起了。直接撵到庄子上去,再不许回来。 郎佳氏这边约束着下人,那边那拉氏好不容易回到房中,屏退了点翠等人,待诸人睡熟后,便又偷溜出府。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月亮下山,太阳尚未出来,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此刻赵嬷嬷带着小郎佳氏一行人已走了好一会儿,那拉氏辨明方向,足尖一点,朝着郎佳府飞掠而去。 她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从那拉家到郎佳家一条必经之路上,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条街上空无一人,整条街道安静极了。 怪了。 那拉氏眉头一扬,按照赵嬷嬷等人离开的时间算,怎么也该走到这里了啊。 那拉氏卓立于一户人家的屋顶之上,垂眸思考了片刻后,运起轻功,足尖一点,竟是朝着碧空之上飞跃而起,一丈,两丈,三丈……十丈,十五丈…… 随着她身形越来越高,地面上的景物亦越来越小,此刻若是有人抬头望去,定然能看见空中一道青光在连连闪烁,每闪烁一下皆拔高数丈。 很快,那拉氏便飞到了极高的空中,她极目远眺,很快便在距离郎佳府相反的方向发现了两辆马车摇摇晃晃地向着城外行去。 那拉氏目光一凝,并未见她做什么动作,但整个人却犹如御风而行一般,朝着那个方向飞掠而下。 将将飞到一半的距离,那拉氏耳朵微微一动,那马车上的声音悉数传入了她的耳中。 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赵嬷嬷的,此时她的声音与方才在那拉家时全然不同,听上去有些阴测测的:“你坏了太太的大事,还想要回去?” 大事?那拉氏眉一扬,身子极速一闪,很快便跟上了那辆马车,继续听着里头的对话。 她说完,也不知做了什么,那拉氏便听见小郎佳氏痛呼了一声,哭叫起来:“嬷嬷,嬷嬷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嬷嬷,让我回去见母亲,求求你了!” “把她嘴给我堵起来!”赵嬷嬷厉声吩咐着。很快,车中便只能听见小郎佳氏吚吚呜呜地声音了。 “求我有什么用?”赵嬷嬷的声音甚是厌恶:“来之前太太是怎么交代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坏了太太的大事,还想见太太?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唔!唔唔唔!唔唔!”小郎佳氏虽被堵住嘴,但还是吚吚呜呜的挣扎着想要说话。 马车中传来了一记清脆的耳光,赵嬷嬷声音恨恨,压的极低,然而却逃不过那拉氏的耳朵,她的声音满是不屑:“好好一个姐儿,什么不学,偏偏要跟着你.娘学些污七八糟的下作手段,亏你自幼还是养在太太身边的,竟连太太的一零儿都没学到!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小郎佳氏听了她这番话,似是甚为激动,吚吚呜呜的想说话,但赵嬷嬷却是没再搭理她,只让赶车的婆子速度更快些,好赶在开城门后的第一批出城。 那拉氏眸光沉沉,并未继续跟上去,她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身子一转,迅捷朝着郎佳府上掠去,她想去弄清楚,赵嬷嬷口中小郎佳氏坏了太太的“大事”,这个大事究竟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额娘的叔父是否知情…… 那拉氏很快便来到了郎佳府上,此刻天边已经隐约可见鱼肚白,那拉氏飞速的在重重屋脊间游走跳跃着,前生她跟着额娘郎佳氏回过几次娘家,对郎佳府多少有些印象。 没一会儿,她便掠到了正房上方,此时正房内灯火通明,那拉氏卓立于屋顶,垂下双眸,静下心来细细听去。 很快,正房中便传来了数道呼吸声,一,二,三……那拉氏默默数了数,发现正房中此时共有五人,这五人除却一人的呼吸声稍重一些外,另外四人的呼吸声俱是又轻又浅。 屋中还传来那呼吸稍重些的人说话声:“这被窝里有些凉了,再加两个汤婆子来,柳芽,去厨房里看看鸡蓉粥熬得如何了,让她们一定要熬得稠一些,再备上一碗参汤,一会子老爷太太回来了好喝。”她这么一通吩咐下来,那拉氏立刻便知道自己的外叔祖母与外叔祖父皆不在正房中。 大晚上的夫妻两个不在这里,想来便是在别处了。联想到方才赵嬷嬷所言,那拉氏足尖轻点,身子一旋,迅疾朝着其它还亮着灯火的房舍扑去。 果然,她很快便在其中一处房舍上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老爷,这事儿办砸了,咱们可怎么向主子交代啊!”这个声音正是她的外叔祖母。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一个男声粗声粗气地后悔不已:“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二丫头去!” “老爷这时候后悔了,当时我就说了,家里三个丫头,能办成这事儿的只有四丫头,偏老爷不信,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枕边风,非把二丫头送了过去。不是我说,二丫头空有一副好颜色,其它的可是连四丫头的一零儿都不及!” “胡说些什么?”男子咳嗽了两声:“我当日不也想着……四丫头那木头一样的性子,侄女婿能喜欢?”他辩解着:“男人嘛,朝秦暮楚的,自然是先要紧着一副好颜色了。” “老爷这话说的,侄女婿岂是一般人?不然这么多人里头,怎么主子偏偏就只挑中了他?” 主子,又是主子,这个主子到底是谁? 那拉氏眉头紧皱,继续听了下去。只听得下头外叔祖父咳嗽了几声,强行转移了话题:“让你送的礼送过去没?” “送是送了,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大侄女的性子,收不收我可就拿不准了。” “收了还好,若是不收!”外叔祖父恶狠狠地说:“如此不识抬举,也不必再替她着想,想个办法,别让她碍着了大事才是!” 那拉氏听得眸中一冷,双拳紧握,掌心间青光吞吐不定,恨不能立时便将这对可恶的夫妻斩于剑下。 可是眼下还不能……那拉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因为她还要靠着这夫妻二人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背后的人,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暗中操控这一切! 一念至此,那拉氏听的下头悉悉索索,那夫妻二人似是正朝门口走去,便知再等下去也听不到什么了,她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哼一声,虽不能马上做点什么,但讨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她足尖在屋顶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远远飞掠而去,与此同时,方才被她足尖一踩的那片瓦骤然发出了咔哒一声,瓦身上登时了出现犹如蜘蛛网般的裂纹,且这裂纹竟如浪潮般,迅疾朝着四周辐射延伸开来。 那拉氏在空中轻巧的掠过,眨眼间便掠出老远,在她即将飞出郎佳府时,远处骤然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巨响打破了宁静,随之而来的,还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声:“老爷,太太!快来人那!房子塌啦——!” 第12章 娘娘被人看上了 那郎佳府的房子垮的蹊跷,夜里本来就安静,他们家这一下动静可不小,周遭许多人家都被惊动了。 这没刮风没下雨的,这好好的房子——它怎么就塌了呢? 塌了不说,没过一会儿,瞧着郎佳府的人火烧眉毛的请了太医上门,就有好事的人悄悄打探了,说是郎佳府的老爷太太都给砸伤了,说是伤的实在不轻。 这大半夜的,突然出了这样一件大事,众人都不禁议论纷纷,到了第二日,郎佳府上的这件蹊跷事儿,更是成了酒楼茶肆里客人们的谈资。 往日里见面,大家往往先招呼一声:“早,您今儿个吃了吗?”可今天大家伙见面,先就问的是:“听说了吗?” “啥?” “昨儿个夜里那事儿啊!” “哦!你说前头郎佳大人他们家房子垮了的事儿啊。” “可不是。”问话的人就神神秘秘的说:“我跟你说,这事儿啊,它有古怪。” “这不废话嘛!” 听的人和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到这儿,就有人啐了一口:“大半夜的,这既没刮风又没下雨,好好的房子突然垮了。肯定有古怪呀!” “是是!您说的是。”说话的人笑笑,左右看看,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跟你们说,我呀,都听人说啦!” “说啥?”旁边的人一头雾水。 “这么地给你们说吧。”那人拿筷子在桌子上比划了起来:“郎佳府,那可称得上是富贵人家了是不?” “是。” “没错。”旁的人都附和着他。 “你们想啊,这富贵人家的房子,那肯定是坚固的不得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垮了呢?” “所以?”大家伙见他还在吊胃口,就有人急了。 “所以啊……”那人压低了声音。 “这房子垮了,不是天灾——肯定是*!” “*!”就有人反应过来,嚯哟一声拍了下大.腿:“您这意思,是他们家得罪了人?” “可不是!” “哎,我说这人心肠也太毒了些,至于么?拆了人的房子,还把人家两口子一块儿给弄伤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有个书生打扮的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摇着头。 方才说话的那人就斜着眼反驳他:“你这话说的,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光觉得他们家挺惨的,你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是他们家把人给得罪狠了,才遭此报复了呢?” 书生气的满面通红与那人争执了起来,旁边的人都连忙上来劝和,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带着瓜皮小帽,面色阴沉的男人趁乱匆匆离开了。 这件事也很快便传入了那拉家,下头人报上来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饭。 纳尔布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得刚啃了一口的馒头险些从口中掉了出来:“什么?叔父家的房子塌了,叔父与婶子都受了伤?” 那拉氏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是的,老爷。” “那……”纳尔布一手捏着馒头,刚想再问,一旁的郎佳氏便咳嗽一声,眼睛轻飘飘地往他手上的馒头一扫:“老爷,食不言寝不语。” 纳尔布一凛,忙将馒头塞进嘴里,大口的嚼起来。 郎佳氏见他改了,满意地一笑,方盯着来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房子怎会突然塌了,叔父和婶娘的伤势如何,有无大碍?” “这,奴才也不清楚。”来人苦着脸,一五一十将清早出门采买时听到的东西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奴才也是出去采买才听见人说的,听说那边府上连夜请了太医,怕是两位主子都伤的不轻,而且奴才还听说,还听说……”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听说什么?”纳尔布好不容易吃完了馒头,一口喝干了奶.子,抹抹嘴急急的问。 “外面都传开了,说肯定是因为郎佳府的老爷和太太得罪了人的缘故,不然好好的房子怎么会塌了呢?”那人嗫嚅着说。 郎佳氏听的皱起了眉头:“胡说些什么,外头人的话怎能当真。下去吧。” 来人忙行礼后退下,等他离开之后,纳尔布忽然一拍大.腿:“说的有道理啊,不然他们家的房子怎么就塌了呢?你说是吧?” “没错!”纳里放下筷子,点头赞同他家阿玛的话:“昨天额娘被他们家姑娘气成那样,这房子呀,塌的好!塌的妙!” 郎佳氏看着自家老爷与儿子,一阵头疼:“行了。再怎么说也是亲戚。” “他们可不拿额娘当亲戚。”那拉氏在一旁小声埋怨了一句。 “哎,你们啊。”郎佳氏神色柔和了下来,一指点了点那拉氏的额头:“我知道你们是替我不平,昨日我是气的够呛。可是一码归一码,二丫头是二丫头,叔父与婶娘却又不同。他们好歹也是长辈,出了事若是咱们不闻不问的,成什么了?咱们本来是有理,这样做反倒是没理了。” “知道了,额娘。”纳里与那拉氏应了。 半晌,纳里心有不甘气哼哼的说:“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倒也不是。”郎佳氏看他一眼,面上笑意淡了些:“该做的还是要做,只是以后日常远着些他们家罢了。”她说完,叹了口气。 “叔父那边,老爷派人带了药材去问一声就行了。婶娘这边……” 她话音未落,那拉氏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口:“额娘,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郎佳氏尚未回答,纳里已经插嘴了。 “那边有什么好去的,不许去!” 郎佳氏也点点头,安抚地拍拍那拉氏的头:“你哥哥说的是,眼下那边定然乱糟糟的,你小孩儿家家的就不用去了。” 不去怎么行? 这事儿闹得这样大,指不定郎佳府后头那人就要露出点蛛丝马迹,放额娘一个人去郎佳府,那拉氏可不放心。所以那拉氏简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缠的郎佳氏松了口,同意带她一块儿去郎佳府。 没一会儿功夫,打扮的乖巧可爱的那拉氏就跟着自家额娘上了车往郎佳府行去。 不多时,娘儿俩就到了目的地,被迎了进去。 而在此时,郎佳府的书房内,原本应当躺在床.上养伤的郎佳府老爷,郎佳氏的叔父却鼻青脸肿,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长着鹰钩鼻,面色阴沉的男人。 那男人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柄如意,虽然一言不发,但无形中的压力却令郎佳老爷后背的衣裳尽湿,浑身发抖。 “那是谁?” 半响,男人望向窗外的目光突然凝住了。 “啊?”刚被责问了一番,吓得浑身发抖,还未醒过神的郎佳老爷一愣。 “那边小的那个。”男人下巴一抬,示意他看过去。 郎佳老爷抬起头,见远处花木掩映之处,抄手回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步而行,他仔细看了两眼,有些不能确定的说:“大的那个,好像是我大侄女儿,小的那个……应该就是她跟纳尔布生的女儿大妞妞了。” “纳尔布的女儿?”男子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阴沉的脸上肌肉微动,牵起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小小年纪,长得倒还不错。” 第13章 娘娘想抓坏人 “啊?”男子的话听的郎佳老爷一愣,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男人垂下眼眸,粗糙的掌心抚过如意上头雕刻精致的桃果图案,仿佛是在欣赏着这柄精致的玉如意。 半响,他叹息着:“无用之物,即使是再精巧好看又如何呢?” 他说完,手一松。 “啪!” 洁白无瑕,精致美丽的玉如意便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男人注视着地上的如意碎片,眼中不免泛起了一丝嗜血的光芒,他盯着郎佳老爷的头顶,阴测测地说:“我的耐性可不好,若是再办砸了事……” 男人冷笑了两声,靴底踩在了如意的碎片之上:“你知道后果。” 郎佳老爷双手与额头紧贴着冰凉的瓷砖,汗出如浆,双掌无法克制的微微发抖:“奴才,奴才……明白。” 男人瞧着郎佳老爷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目光再次望向窗外。 “嗯?”令人极不舒服的窥视感再次出现,让方才察觉到不妥却并并未发现什么的那拉氏心头一跳,她敏锐的转过头去,循着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边花木繁盛,一阵微风袭来,落英缤纷。更远的地方一处正对这边的房舍窗户大开,四下里静悄悄的,似是并无人在内。 “怎么了?”郎佳氏注意到小女儿的目光,不由神情柔和地揉了揉她的头。 那拉氏收回了视线,仰起头望着郎佳氏,拉着她的袖子,指着远处的桃花:“那边的花开得好漂亮呀,我听点翠姐姐说过,桃花开的越多,到了夏天结的果子越多越甜,是不是啊额娘?” 她的童言童语听得郎佳氏与引路的嬷嬷丫鬟都有些忍俊不禁,其中一个嬷嬷笑着说:“那位点翠姑娘说的极对,桃花是开的越多,结的果子也越多的。” 那拉氏一听,眼珠一转,指着远处的房舍说:“这样啊,那那间屋子离桃树那么近,等到了夏日里,岂不是外叔祖母推开窗子就能摘桃子吃啦?”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才搭话的嬷嬷想起那拉氏说的什么夏天摘桃子吃的话,实在是乐得不行:“那是我们老爷的书房,可不是太太的屋子。” 那拉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面上依旧作出一副羡慕不已的小模样:“那外叔祖父可以吃好多好多的桃子啦。” 郎佳氏闻言,真是再也忍不住的轻笑出声,揉着那拉氏的小肉手:“你呀你呀,光惦记着吃,难道额娘还少了你一口吃的不成?” 旁边的嬷嬷和丫鬟们也都看着那拉氏轻笑着,那拉氏似是不好意思了,撒娇的唤了一声额娘,脸红红的低下了头,跟着郎佳氏后头往里走去。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那拉氏垂着头,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外叔祖父的书房么?果然有问题。 那拉氏正想着,前头郎佳氏脚步一顿,俯身牵起她的手,迈步进了正房外头的院子。 彼时院中数个丫鬟或拎着热水壶,或端着盆子,或拎着食盒,行色匆匆,格外的忙乱。 郎佳氏见此情景,不由的眉头一皱,牵着那拉氏的手更加用力的握紧了。 母女二人匆匆进了正房,甫一进去,一股浓浓的药味夹杂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纵使是厅中放了数盆鲜花,又熏了味道极浓的香,亦无法掩盖其味。 厅中早有一位穿着一袭碧色小袄,下穿同色长裙的女子等着了,见郎佳氏并那拉氏进来,她忙迎上前来,眼圈红红,握住郎佳氏的手:“大姐姐。” “三妹妹。”郎佳氏回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我一听到这消息就惊得不行,婶娘的伤势到底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多谢大姐姐关心。”郎佳府三姑娘难掩面上忧色:“额娘的伤势看着不轻,但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太医已经开了方,说是照着方子先吃个几日看看。额娘方才吃了药,才刚歇下没多久。” “没什么大碍便好。”郎佳氏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将在一旁乖乖待着的那拉氏拉到身前来:“大妞妞,这是你三姨母。” “三姨母好。”那拉氏表面上乖乖行礼问好,内里实则已经走神到了天边去了。 郎佳府三姑娘并未发现她走神了,她对着那拉氏微微一笑:“大妞妞好。” 打完招呼,她又走的离郎佳氏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大姐姐,不知……你那儿可有什么祛疤极不错的药膏?” “祛疤?”郎佳氏一愣。 走神的那拉氏也回过神,竖起了耳朵。 “嗯。”郎佳府三姑娘点点头,面带忧色:“不瞒大姐姐,这次额娘……伤在了脸上,这儿被划了一下。”她的手指在脸颊上一点。 “大姐姐也知道我们家的,在这方面并没什么特别好的药膏。因此,因此……” 郎佳府三姑娘似是特别不好意思,声音呐呐:“我忽然想起来,大姐夫乃是武将,素日里磕磕碰碰的想必不少,所以想问问大姐姐家中可有这般的好药没有……” 郎佳氏听她期期艾艾地说完,不由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若问这治外伤的药膏,我家倒有不少。便是你方才说的祛疤的也有。回头我就让人送来。” 郎佳氏说道这儿,又歉然一笑:“今日只因不知道叔父婶娘到底伤情如何,所以这次过来我便只带了些补身的药材来。虽不对症,但好歹也能补补身子。等叔父婶娘稍微好些了,妹妹问过太医,给叔父婶娘好生补一补才是。” 郎佳府三姑娘听得郎佳氏这般说话,更是感动的不得了:“大姐姐,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才是。” “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何必言谢呢?”郎佳氏拍拍她的手:“对了,说了这半日话,也不知道婶娘醒了没?” “是我的疏忽。”郎佳府三姑娘也反应过来,含泪一笑说:“大姐姐来了这半日,倒还没个地儿坐下。额娘想必已经醒了,我领大姐姐进去。”她一面说,一面引着郎佳氏往暖阁内走去。 “嗯。”郎佳氏点点头,举步便要往里走,她才一动,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牵住了。 那拉氏心中有事,便拉着郎佳氏的袖子说:“额娘,屋子里有点儿闷,我能出去散散吗?” 郎佳氏闻言,脚步一顿,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郎佳府三姑娘,三姑娘忙说:“瞧我,屋里药味儿大,大侄女儿怕是闻不惯,我让人领着大侄女儿出去玩一会子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郎佳氏笑笑,又俯身吩咐那拉氏一定要乖乖的别乱跑,又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小心照看那拉氏之后,方跟着郎佳府三姑娘进去看郎佳夫人了。 郎佳府的丫头上来领着那拉氏出了正院,绕到后头的一处精巧的小花园里。 刚到花园中,那拉氏便说口渴,支走了郎佳府的丫头,又说要玩捉迷藏,让自家的丫头原地呆着。 她自己则迅速往假山后头一绕,还绣着一个毛球球的小花盆底鞋在假山上略一借力,整个人一旋,飞快的朝着之前发现那道视线的书房飞掠而去。 那书房与正院离的并不远,那拉氏很快就到了书房附近的一处桃树上,她往书房内一看,见房中并无一人,就知道自己来晚了,那人已经走了。 知道自己错过良机,那拉氏不由的暗自懊恼,忍不住一跺脚,蹬的桃树一晃,满树粉色桃花如雨般纷纷坠落,煞是好看。 然而那拉氏却无心欣赏这等美景,她运起轻功,刚准备飞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 “咦?”那拉氏登时停下动作,掩住气息,一动不动的立于桃树之上。 自不远处的回廊之上,一个绿衣的丫鬟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这边,似乎在疑惑明明没有风,为啥这树上的花瓣落得这般多。 幸而那拉氏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衣裳,加之这颗桃树的枝丫生的极多极繁盛,树上的桃花亦是花团锦簇,纵然是方才被那拉氏一脚踹了许多下来,但还是剩了不少。 再加上那拉氏有意掩住自身气息,一般人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个什么来。 绿衣丫鬟也是觉得奇怪才停下来看了两眼,她只是个普通的丫鬟,自然没有发现藏得极好的那拉氏。 等那丫鬟满头疑惑的匆匆去了,那拉氏才飞快的掠回方才的小花园子,此时她家的丫鬟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按照她教的在那儿数数呢。 郎佳府的丫鬟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放了一盏茶,也哭笑不得的被她家丫鬟拦在那儿。 那拉氏看的暗暗好笑,花盆底儿的鞋底在干净的地面上用力蹭了两蹭,将不该出现在鞋底的桃花瓣什么的蹭掉后,那拉氏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不玩了,回去找额娘吧。”她走到那丫鬟面前,仰起头笑的甜甜的说。 那丫鬟也松了口气,忙牵着她的手,三个人一起回了正院。 刚到院子里,便瞧见她额娘与三姨母两人出来了,三姨母笑意盈盈的拉着郎佳氏的手亲.亲热热的说着什么。 见那拉氏回来了,郎佳氏冲她招招手,那拉氏便哒哒哒的跑到郎佳氏跟前。 郎佳氏揽着那拉氏,笑着同郎佳府三姑娘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三妹妹也要多多注意保重身子才是,切莫太过劳累了。” “我知道的。”郎佳府三姑娘握着郎佳氏的手,颇为感动的一笑。 然后,她又蹲下.身,摸了摸那拉氏的头说:“大妞妞,今日姨母实在是忙不过来,改日再请你同你额娘过来玩儿吧” “好。” 那拉氏看了郎佳府三姑娘身后垂手侍立的一个绿衣丫鬟一眼,眉头微扬,笑眯眯的应了。 第14章 有人想搞事 回到府中,已经是午膳时分了,郎佳三姑娘那边倒是想留郎佳氏和那拉氏用过饭再走的,不过叫郎佳氏给推了。 回来的路上,郎佳氏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拉氏想着那个绿衣丫头的事儿,也没开口。母女两个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了一路。 及至到了家,纳尔布跟纳里都不在家,再加上刚刚去探了病回来,郎佳氏也有些疲惫,索性就吩咐下去,今儿个午膳母女两个就各吃各的,又让容嬷嬷带着那拉氏回房中好生梳洗了休息。 那拉氏见郎佳氏难掩面上的疲惫之色,也将心中的疑问暂时按捺下去,准备等到晚膳过后郎佳氏休息好了再问。 回到房中,热水早就备好了,左右也无事,难得松快一下的那拉氏索性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一身果绿的春衫,乌黑柔顺地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 因为是在白日,伺候的人也多,这次那拉氏可没再用内力震掉头发上的水汽,而是盘膝坐在榻上,拿着本书看着,间或瞟一眼正在外头摆膳的丫头们。专管梳头的丫鬟芋儿认真地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绞干.她发间的水汽。 府里的主子们一月里米面菜蔬,鸡鸭鱼肉各有定例。纳尔布同郎佳氏自然是上上等,纳里同那拉氏虽然比自家的阿玛额娘次了一等,但是郎佳氏心疼儿子女儿,这上等比起上上等倒也不差什么了。 而且那拉氏与纳里两个的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郎佳氏更是不会亏了他们,平时除了各自的定例外,便是临时想换个口味,吃个什么新鲜玩意儿,那也是没什么的。 不过郎佳氏虽疼爱孩子,但也不会纵了他们胡来。定例就那么多,额外的自然有额外的银子去采买。 若是超了也好办,这个月超了,那下个月便少了。 总之郎佳氏有的是法子让儿子女儿知晓长辈们的不易,不会把他们养成那般骄横奢侈的性子。 而那拉氏并非是真正的孩童,且口腹之欲也极淡,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从她重生回来到现在,还真是一次没点过额外的东西吃,只是今儿个丫鬟们摆出来的菜倒是让那拉氏微微一愣。白油笋片,小葱拌豆腐,凉拌香椿芽儿以及一道热气腾腾的菌菇汤。 “怎么全换了素的了?” 素不素的那拉氏不在乎,她只是奇怪,按着往日的定例,午膳是必定会有两道肉的。这厨房冷不丁的全换成素的了,这后头必然有问题。 “回姑娘的话,”容嬷嬷正看着丫鬟们摆饭呢,闻言便笑道:“是太太吩咐换的。” 那拉氏眉头微微一蹙:“额娘?”她看着容嬷嬷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方才太太派人来传话,说是定了明日去庙里点灯上香,为了不冲撞到佛祖,才吩咐下来,说是今儿个午膳并晚膳都不许上荤的呢。” 容嬷嬷一面说,一面亲自将食盒里的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粳米饭捧了出来。又让人舀了一小碗汤到玉碗中晾着,等到那拉氏头发干的差不多,只有些微湿.了,这汤也正好可以喝了。 那拉氏端起碗来尝了一口,虽是素的菌菇做的汤,但厨下也是花了功夫的,味道极鲜,倒也还不错。 又吃了两片笋,并一小块豆腐之后,那拉氏方放下筷子,方才问道:“怎么好好的,忽然就定了明日去庙里了?往年不都是四月里才去吗?” 容嬷嬷在一旁一面殷勤的给那拉氏布着菜:“姑娘,您也尝尝这个。”一面回答着:“奴才也觉得奇怪呢,咱们家每年去庙里的日子是每年年初就定好了的。怎么说改就改了呢。” 她说着,凑到那拉氏跟前,压低了声音:“后头听人说,这是那边府上的三姑娘说的,说是那边府上的老爷太太昨儿个出了事,他们心里头不安,一大早就请了萨满太太来看。说是今年这个日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嗯?”那拉氏眼眸微微眯起:“说。” “说是今年年景不好,那日子定的太早,反倒是不怎么好。所以现看了一个好日子,上上大吉,就是明儿个呢!” “上上……大吉?”那拉氏心内不禁冷笑一声,又问:“往年都是一大家子去的,如今日子改的这么急,外叔祖父与外叔祖母还病着,伯祖父那边呢,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容嬷嬷一愣:“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今年就那边府上的三姑娘,四姑娘,跟咱们太太,还有姑娘您过去。再有,说是到时让那边府上的三姑娘跟先人们告一声罪,过后那边府上的老爷太太再去补上便是。” 她说完,看了眼那拉氏,又补上一句:“想来姑娘的伯祖父家亦是如此吧。” “我知道了。”那拉氏点点头,顺手又挟起一片笋片来,细细咀嚼起来。 想想方才容嬷嬷说的话,还有她瞧见的那个行色匆匆的自外书房那边过来,后来跟在三姨母后头那个绿衣丫鬟,那拉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什么年景不好,什么找了萨满太太来看,通通都是托词,看来自己这位外叔祖父仍然是贼心不死,还想搞事啊! 第15章 疑惑 另一边,郎佳氏也暗暗疑惑了许久,到了下午纳尔布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说了。 “前头一直拉着我寒暄,后头叔父就派人过来传话,三妹妹就说是因为家里的事突然就改了日子,还请老爷多担待些。” 纳尔布皱着眉:“我倒没什么,只是怕累着你。再有,你伯父那边又是怎么说?” 郎佳氏叹口气:“还能怎么说,伯父一家子都在外头,年年都是打发人跟着咱们祭拜并添点灯添油的。叔父冷不丁这么一改,只怕那边还没通知到,到时候又一场官司要打。” 纳尔布听了,眉头都皱的快成个铁疙瘩了,妻子娘家的事他是知道那么点的,郎佳氏父亲排行老二,家里兄弟四个,老大老二老四嫡出,老三庶出。 按理说这世袭的位置最后肯定是落到嫡子身上的,谁知道郎佳氏的祖父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这个位置最后竟是叫庶出的老三继承了。 为了这事,兄弟几个闹得不可开交。到了最后,老大自己寻了门路,在京里打拼了一二年后,跟着主子去了西北;老二,亦是郎佳氏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嫁了女儿后本打算留在京里头颐养天年,哪晓得老四在京里头过不下去,找了路子,拖家带口的打算回老家去。 郎佳氏的老家在哪儿,那可是在北边又北边儿的地方,老二担心老四,再看着郎佳氏两口子过得还行,也就收拾包袱随着老四一家子回了老家。 今年还托人带了话回来,说是身子不错,又提起老家那边一切都好,让郎佳氏不要挂心。 末了,还写上一句话,就是日后老大回来了,让郎佳氏照看些,若是实在闹得不像了,就给自己写信,到时候他老人家也要回来管一管这摊子事儿。 因为老父的这句话,郎佳氏即使是再厌恶那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看顾着。 自家的媳妇儿自家心疼,一想到媳妇儿家那摊子破事,纳尔布这心里就哪哪儿都不爽,嘟嘟囔囔地说:“一天到晚瞎折腾,也不知道在折腾个啥。” “谁知道呢?”郎佳氏说着,又皱起了眉头,与纳尔布对视一眼,这又是塌房子又是人受伤的,如今又突然闹这么一出,还真是怎么想怎么奇怪。 “你们娘儿俩就放心去,一切有我!”纳尔布略一沉思:“人还是按着正常带,到时候我派几个人混在里头,我跟纳里明日在暗处跟着,看看你叔父这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郎佳氏点点头,又与纳尔布商议起明日的事来。屋顶之上,那拉氏两手一搓,将掌心中的小石子儿与示警的纸条搓了个粉碎。既然阿玛与额娘已有警觉,就无须她再提醒了。 待到明日,那拉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斩一双。 总要让外叔祖父知道点厉害。失败一次,外叔祖父承受的压力便要更大几分。他背后的主子再如何能容人,只怕也无法忍受此等老是办砸差事的人吧。 如此一来,他们的动作定然会更大一些。 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只要行动便有痕迹,那拉氏垂下双眸,心中已经有所决断,只等日后慢慢验证,看他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而此时,从郎佳府中.出来的阴沉男子已经换了一身棕色短打,一身利索的进了另一处宅院。 那处宅院位于郊外,虽只个小小的庄子,但却精巧秀丽,一应景色俱是十足的江南味道,后面的花园附近引了温泉来,依着地势,修了两三个极其小巧别致的池子。 池子俱以形态各异的假山相隔,又栽种了海棠、芙蓉、梅花并几从翠竹,一阵微风吹过,花香夹杂着水汽,竹叶飒飒声,真是好一处享受的所在。 阴沉男人赤足踩在石子小路上,绕了个弯,行到一处,那里早有面白无须的男子等候多时了,他的声音甚是尖利:“怎么才来?主子等你好久了,快进去吧!” “有劳公公了。”男子一躬身,穿过竹林,绕过花丛,行到地势最高,且也是最大的一处温泉池旁。 池中水雾蒸腾,隐约可见其中有一人极为舒适的泡在水中。 “主子。”男子单膝点地,向池中的人请安。 “嗯?”池中人惫懒的应了一声:“说吧。” 男子一五一十的将今日所见说了,后又道:“奴才远远望了一眼那家的姑娘,模样倒是极符合您的要求。” “知道了。”池中人依旧懒懒的:“该怎么做,你自去办。至于那边的,要是再办砸了差事,你明白该怎么做。” “嗻!” 待到男子退走之后,池中人方冷冷地哼了一声:“哼,模样么……”他说着,将手中捏着白瓷小酒杯往旁边一伸。 蒸腾的白雾之中,一只手突兀地出现在那里,那只手中执壶,缓缓地将色泽清亮的酒液注入酒杯之中,随着液体撞击杯子发出的声音,一个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响起:“主子放心,这已经是第三家了。奴才一定会好好看着的。” “嗯。”男人应了,收回手来,将酒杯凑到唇边,一仰而尽。 很快,夜色降临,因为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那拉府中比平日要早了一个时辰熄灯。 那拉氏这边也是一样,容嬷嬷早早的就把洗的香香白白的那拉氏塞进被窝,自己领着丫鬟在外头歇下了。 这是那拉氏这两日才养成的小习惯,若是里面有人,总有些不方便。等到外面人的呼吸声轻浅均匀起来,她才悄然起身,飞快的朝着圆明园飞掠而去。 头一日因为福惠病着,身边侍候的人多,她一时无法近身,只有今日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任务交了。 一想到永璂的……蛋,那拉氏这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紧张。 很快,那拉氏便到了圆明园上方,比起上次来,这里的守卫又森严了几分,然而对于那拉氏来说,还是如入无人之境。 她很快便到了皇后寝宫上方,往下一望,那拉氏登时便无言了。 上次坐在福惠旁边的是皇后,这次……却换成了皇后与……皇阿玛在那儿了。 第16章 蛋蛋到手 皇阿玛鼻梁上架着副眼镜,聚精会神的批阅着奏折,他面前的炕桌上,分门别类的放了不少奏折。 一看那些奏折的数量,再看看皇阿玛神情严肃的执笔在奏折上批阅着什么。那拉氏便知道今天夜里想交任务恐怕是难了。 毕竟皇阿玛他勤政是出了名的,每日批折子都要批到后半夜去。自己若想交任务,要么是改日再来,要么是趁着后半夜皇阿玛与皇后更衣的时候…… 哦,对了。如今不能叫皇阿玛了,该改叫皇上了。那拉氏垂下眼眸,在心中暗暗改了称呼。 她望着下方在奏折上奋笔疾书的皇上,心中暗叹,皇上如此勤政,令国朝上下吏治为之一清,后世都说康乾盛世,殊不知若是没有皇上的承前启后,又哪里有什么乾隆盛世。 所以应当说是康雍乾盛世才对。 再者,乾隆那家伙比起皇上来说,实在是差的太远。当年他继位那会倒是英明过几年,可惜后头就越来越不行了。他年少登基,又没经历多少风雨,上头又没人压着,不暴露本性才怪。 想到日后乾隆的所作所为,那拉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由的想,若是皇上的身子再康健些就好了。也好看看乾隆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这个念头只在她心头一闪而过,那拉氏的注意力很快被下头雍正的声音给吸引住了:“哼,尸位素餐之辈!” 他说着,啪地摔了一本折子。 坐在一旁的皇后正翻看着一本崭新的书,见他那副气愤的样子,她头也不抬的吩咐着:“去给你们主子换盏热茶来,再把备好的点心并奶.子送上来。” 一旁的宫女忙蹲身应了,出去了。 苏培盛站在原地未动,只是背脊更弯了几分。 外头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三个宫女鱼贯而入,一盏香茗,三盘点心饽饽,还有两盏奶.子便得了。 皇后这才放下书,亲自下炕,蹲身捡起那本折子,拍了拍封面,看也不看的把它放到皇帝的手肘边:“皇上何须跟此等人置气,若是气坏了龙体,反而不美。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用些点心,再热热的喝一盏奶.子,歇息一下如何?” 皇帝眉头紧皱,神色严肃:“朕哪里有胃口,不吃!”他说着,拿起笔来,翻开那折子噼里啪啦便是一阵狠骂。 那拉氏从上面往下望去,只隐约看见皇帝写的是什么让你奏的事你几番推诿,既如此,写二十张折子来。下头还有一长串斥责的话。 直到写完,皇帝长舒了口气,将折子扔到一旁,随意捡了块点心吃了,起身下到福惠身边,俯身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亲替他掖了掖被子,方满意转身:“总算不烧了。” 此时皇后拿着手,目光一直凝在皇帝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待皇帝转过身,她才微微一笑:“看来还是张太医的脉息好,才换了一个方子就不烧了。后儿再传了擅长小儿科的宁太医来,好好给阿哥调理下.身子也好。” 皇帝的目光柔和了些:“你说的是。苏培盛,听到你主子娘娘说的了吗?赏。” “嗻。”苏培盛躬身应了。 皇后一笑:“皇上要赏人便赏,怎么偏赖到臣妾身上?”她说着,唤过伺候的大宫女:“青梅,赏。” 青梅含笑应了出门。 皇帝不由摇头:“你啊,还是那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皇后又笑:“吃亏?不吃亏。咱们为人父母的,若是为了孩子好,哪怕再怎么吃亏呢?就怕……”下头的话没说,皇后面上的笑容已然敛起。 就怕是连吃亏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拉氏在屋顶上听的鼻中一酸,又想到了自己的永璂。 下头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过世的嫡子,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你这又是何苦。”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抬眼瞧了下皇后,然后出声:“夜深了,歇吧。” 皇后看着皇帝眼中的神色,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容:“好。” 那拉氏听到这儿,精神一振,眼瞅着下头的人忙碌起来,皇帝与皇后都到外间去更衣了,里头只留了一个宫女伺候在一旁。 她轻巧的跃了下来,此刻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位主子都在这儿,她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 那拉氏一个疏影横斜,放了个影子在屋顶上,足尖一点,轻巧的落于树梢,又是一个影子藏在花间,再顺势趁人不备,刺溜一下钻进了暖阁。 那宫女还未来得及抬起头,那拉氏已经一指将她放倒,她快步走到福惠床前。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的选择了交任务。 眼前金光一闪,一颗白白的,暖暖的椭圆形蛋蛋落入了她的怀中,她抱着那颗圆.滚滚的蛋蛋,还未来得及细看,便瞧见原本睡着的福惠迷茫的睁开了双眼,而那拉氏面前则啪地刷出一行提示。 “爱新觉罗.福惠欲拜你为师,是否同意/拒绝。” 第17章 收徒 同意或者拒绝? 瞧着床.上小孩儿那透着几分祈求之意,水润润的黑眸,那拉氏却是眸光冷冷,她单手抱着蛋蛋,长袖本能地一拂,便想拒绝。 偏在此时,她耳朵一动,听到外头传来了人声。 有人过来了! 那拉氏生生停下自己的动作,长袖一震,一股柔和的内力已然击在了倒在一旁的宫女身上。 她自己则藉由反震之力,轻飘飘的一个闪身,回到了树梢之上。 瞧着她毫不留情的离开,福惠的眼睛黯淡了一下。 那拉氏怀中抱着暖暖的蛋蛋,心中愈发急切,想要赶紧回到家中细细查看一番。 此时,那宫女也幽幽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她本能的尖叫起来。 叫声登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整个寝宫立刻大乱起来,守在外头的内侍并宫女嬷嬷冲了进来,他们第一时间冲到福惠面前,将他团团护住。外头霎时燃起了无数火把,数名大内侍卫也手按腰刀冲了进来。 那拉氏早已身在寝宫屋顶,她感觉到那晚与她动手的老太监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中。 那拉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想都不想,回身自后方一掠而下,遁入阴影之中。 没走多远,那拉氏停住了脚步。 此刻那条拜师信息仍旧横在她的眼前,甚是碍眼。那拉氏本想直接点拒绝。 但偏偏在这时,她的眼前却浮现出方才那一幕。尽管被人团团护住,但拥着被褥的福惠看上去仍旧是小小一只,他的周身透着深深的孤寂与不安。 是了。 那拉氏垂下双眸,敦肃皇贵妃已逝,这孩子身子亦不好。在这后宫之中,没了额娘的孩子,要想让他病逝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再想起皇后所言,虽不知道皇后为何会出手护着福惠,但那拉氏却没想料到,纵是有皇帝与皇后两人的疼爱,但小小年纪的福惠却仍然如此的不安。 没想到他竟然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 被宠爱的孩子尚且如此,那没被宠爱的呢? 想到永璂在自己离开后,必定过着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那拉氏心中一疼。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蛋蛋,那拉氏微微闭了闭眼,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而此时,皇帝穿着明黄寝衣,怒气冲冲的大步跨入暖阁之中,皇后尚未卸去钗环,亦跟在他的身后。 “福惠没事吧!”他大踏步走到儿子面前,关切地问。 “皇阿玛——!”小福惠仿佛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他的模样看的皇帝心中一疼,伸手抓.住儿子细瘦的胳膊:“皇阿玛来了,福惠不要害怕,阿玛在这里。” 皇后目光一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福惠像是被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惊醒一般,他抬起眼睛,望着皇帝:“皇阿玛,我,我不怕……” 皇帝心疼不已,脸色阴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怎么回事?” 那宫女一脸茫然:“回皇上,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皇帝皱紧了眉,给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老太监上前一步,示意左右将人捂了嘴拖出去。他自己也跟在后头出去了。 皇帝皱着眉,直到一只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福惠,他不由的柔和了神色问:“怎么了?” “皇阿玛,”福惠小小的脸上竟是疑惑的神色:“方才儿子睡得正香呢,就,就被叫声给吓醒了。”他说着,拉着皇帝的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她们说有刺客,皇阿玛您没事吧。”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他拍了拍福惠的头:“朕没事。” “哦……”福惠松了口气,又看向皇后,大大的黑眼睛中有着同样的疑问:“那……皇额娘呢?” 皇后看着他,面色柔和的说:“本宫也没事。福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皇额娘叫人传些点心上来?” “谢谢皇额娘,我不饿。”福惠乖乖地回答。 皇帝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让福惠躺好,自己亲自给他盖好被子,哄了他一会,又严令其余人等好好伺候着,方才冷着脸出去了。皇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暖阁。 走到外间,皇帝停住脚步:“刚才那个,是你宫里的?” 皇后点点头,面上闪过一抹疑惑。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了。 而在所有人都离开,床.上的帐子放下来后,小小的福惠往被中缩了缩,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床顶,笑弯了眉眼,无声的念着:“师父,师父……” 而此刻被念叨着那拉氏也是一阵头大,就在收了福惠为徒的瞬间,她登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不对。她皱着眉头,先将此事抛诸脑后,急速的返回家中。 抱着蛋蛋回到房中,那拉氏小心翼翼地将蛋蛋放在床.上,自己则变回了穿着一身寝衣的小姑娘的模样。 她盘膝坐好,小心的把蛋蛋放在被子上凹陷下去的地方,一只手想要摸却又不敢摸,满含期待的轻声唤了蛋蛋一声:“永璂……?” 蛋蛋毫无反应。 那拉氏心中骤然一疼,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永璂?是额娘的永璂吗?”她的目光从蛋蛋的全身扫过,含.着几分期待几分害怕几分连她也说不清的情绪:“额娘的永璂,你在……里面吗?”她颤抖的手落到了应该是蛋蛋头部的地方。 那儿仍旧毫无动静。 那拉氏又等了半天,可蛋蛋依旧毫无反应。她整个人霎时瘫软下来,满含期待,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那拉氏只觉得整颗心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她不知道该去怨谁,亦不知道穷尽自己这一世,是否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儿,更不知道是不是该痛恨让自己接到这个任务的系统。 等那拉氏从痛苦中惊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已将蛋蛋牢牢地抱在怀中,蛋蛋身上满是她的泪痕。 她长叹一口气,正要将蛋蛋收起来,谁知就在此刻,那拉氏突然发现,自己的包裹,竟凭空大了许多,亦多了许多东西。 她抱着蛋蛋,细细看去。 只见多出来的东西,竟是数套男子的衣物、铠甲,亦有数把武器,这些武器看上去分外眼熟。 其中一把乃是闪烁着点点金光的笛子,名曰“兰亭香雪”;还有一把□□,周身吞吐着紫色光芒,名曰:“紫龙寂地”;另有一把闪烁着血色光芒的盾刀,名曰:“朱轩怀雀”;最后乃是一柄闪烁着点点佛光,看上去慈悲万丈的禅杖,名曰:“莲华.缘”。 这几把武器静静地躺在几本看上去像是秘籍的书旁边。 这些……不是自己账号下另外几个号上的装备么? 那拉氏疑惑不已,又将那几本书取出来。那几本书上并没有写上书名,倒是刻了数个令那拉氏万分眼熟的标记。 天策,万花,苍云以及……少林? 那拉氏想要翻开其中刻着天策印记的那本书,但她的手刚放上去,便感觉书上传来一股力量,将她的手震开了。 那拉氏垂下双眸,似有所悟。 看来已经身负长歌武学的她是打不开这些书的。那拉氏将书丢回包裹中。 她的目光自多出来的东西上一一扫过,这些东西果然都是自己同账号下另外的角色上的东西,这些东西自己都用不了,但是却出现这里。 想必……日后或可一用? 那拉氏将这个念头压下来,目光落到包裹最后的东西上。那东西看上去似乎是个鸟巢,但那拉氏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她将那东西拿了起来,这一拿起来,那拉氏登时察觉出它的不同来,它轻如柳絮,但摸上去却又如最上等的丝绸那般柔软暖和。 而此刻,那拉氏这才注意到这个形似鸟巢的物体的名字。 “蛋蛋的小窝窝”? 她拿着这个小窝窝,想了想,将它放在床.上,又将蛋蛋放了进去。 蛋蛋放进去的一瞬间,雪白的蛋身上极快速的闪过一个明黄色印记,那个印记极快,那拉氏并未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她紧张地盯着蛋蛋。 蛋蛋在她的注视下,颤抖了一下。 那拉氏心中猛然一跳,她双拳攥的死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满含.着最后的期望,颤抖着问:“永璂,是额娘的永璂吗?是的话,你动一动啊。” 蛋蛋在那拉氏近乎虔诚的目光下,又颤抖了一下,接着,它竟倒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那拉氏的膝边。 第18章 出发 那拉氏禁不住泪如雨下,将蛋蛋揽入怀中:“永璂,额娘的永璂啊……” 她的泪水滴落到蛋蛋身上,蛋蛋整颗蛋朝她怀中更加用力地贴紧了,还用仿佛是头部的地方蹭了蹭那拉氏,仿佛是在安慰她一般。 这一夜,那拉氏一夜未眠,母子二人多年未见,总有许多话想说,但…… 永璂他如今还只是一颗口不能言的蛋蛋。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拉氏在问,身为蛋蛋的永璂只能用各种动作来回答自家额娘了。 问他好不好。 蹦两下,表示自己很好。 问他怎么会变成一颗蛋蛋的。 在额娘怀里左摇右摆表示不知道。 问他什么时候能从蛋蛋里出来。 还是左摇右摆。 如是这般,那拉氏一时喜来一时忧。喜的是找回了儿子,忧的是……永璂他不能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样子吧。 想到这儿,那拉氏不免又皱起眉来,这时,永璂像是想起什么来,圆.滚滚的蛋身蹦跶了两下,回到自己的小窝窝中,拖着小窝窝,一步一挪的往那拉氏这边蹭过来。 怎么了这是? 那拉氏一愣,伸手抱过儿子,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蹦跶了一下,似乎是示意着什么。 想到方才永璂的动作,那拉氏低头看去。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那小窝窝的背面似乎有几行字。那几行字极其细小,若非那拉氏运足了目力看去,还真看不清那上头写的什么。 成熟度1/200???等级1/3??? 那拉氏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她抱起永璂来,拿着小窝窝细细一琢磨,明白了。 这个成熟度的意思,大概是当它变成200/200时,永璂就能破壳而出了。 而这个等级1/3的意思,难道是永璂还能如同游戏里那般练级不成? 那拉氏皱着眉,缓缓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永璂听,永璂听到成熟度时,蹦跶了一下,表示额娘说的很正确。 但那拉氏说到等级时,他也是一脸懵圈的模样,左右晃晃,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既然一时想不透,那拉氏也不想了。左右永璂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纵然他如今只是颗蛋蛋,却也不妨碍自己宠他。 那拉氏望着永璂,目光柔和。 母子二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的快,那拉氏觉得自己还没和永璂聊上几句,外头便传来了动静。 那拉氏眉头一皱,侧耳听去。 原来是因为今日要去庙里点灯上香,所有人都会早起,外头的丫鬟们更是要早早起来,再次检视一番昨日备下的一应物品,又要预备着那拉氏今日要穿的衣裳等。 外头井然有序的忙着,帐子里头的那拉氏却是看着儿子犯了难。 母子二人多年未见,她真是片刻都不想跟永璂分开。 可永璂如今的模样,就是一颗雪白光滑的蛋蛋。若是要带着他,未免太过显眼,且今日定会有事发生,那拉氏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永璂落入险境。 毕竟他现在毫无自保的能力。 可若是不带,留他一个人在家中,那拉氏更是不放心。 可若是想要带着永璂,那唯有将他放入包裹之中。可那拉氏却是万万不愿意这般做的。因为会委屈了永璂。 思来想去,那拉氏难得纠结了起来。 倒是永璂仿佛知道她的为难之处似得,竟是主动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蹦跶回自己的小窝窝中,不知怎地一跃,消失在了空中。 那拉氏吓了一跳,可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到永璂并不是消失,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包裹之中。 那拉氏心中一阵酸涩,心想等郎佳府的事情一了,她定要赶紧研究透这成熟度究竟是个什么,赶紧让永璂破壳而出才是。 这般想着,那拉氏倒完全忽略了身为一颗蛋蛋的永璂是如何矫健的跳回到自己的包裹中的。 因为要去庙中给先人们点灯上香,顺便祈福。今日的衣服便不好穿的太过鲜艳。 丫鬟们早得了郎佳氏的吩咐,捧上来的衣服,都是水蓝,湖蓝,湖绿,玉色,月白一类的颜色。 尤其是那一件湖绿色绣着朵朵杏花的小旗袍,看着煞是好看,便是容嬷嬷见那拉氏的目光落到这件衣裳上,也笑说这件就很不错。 哪知那拉氏并非是真正的小姑娘,又加之她身在长歌,早已习惯了长歌门的那些青色、水蓝、月白等颜色的衣裳,对什么花儿啊粉儿的,并不是那么在意。 这湖绿色虽然接近长歌校服的颜色,但比之旁的,终究还是太过鲜艳了。 到了最后,那拉氏便选了月白暗纹折枝兰花的氅衣换上,梳发的时候,容嬷嬷选了一朵粉色绒花要与她插戴,那拉氏眉一皱,从首饰匣内选出一支玉色如意簪,并同色的两三样首饰戴了。 收拾停当以后,那拉氏便带了人,去了上房。上房内郎佳氏也正忙着。 此刻纳尔布早已去后头的练武场练功去了,房中只有郎佳氏一人,她今日穿了一件石青色团花氅衣,头上亦插戴的颇为简单,正拿着单子与大嬷嬷商议着什么。 见那拉氏进来,郎佳氏放下单子,将她拉到身边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着对她说:“今日是你自己选的衣裳?那么多颜色,怎么偏偏选了这个色儿的?” 那拉氏点点头,告诉郎佳氏:“今日不是要去庙里给先人们点灯祈福么?额娘命人送来的那些衣裳,我看了下,还是这个颜色最好,正好合适,且搭上这折枝兰花,亦不会太过素净。” 郎佳氏闻言笑了:“你选的很好。”她摸了摸那拉氏的头,笑着说:“只是这头上的插戴有些太素了。虽说要避忌,但到底你小孩儿家家的,穿的太素了也不好。” 她说着,一指自己头上:“你看额娘且还带着这个色的簪子呢,你倒是打扮的比额娘还素些。” 她说着,命人捧了首饰匣来,亲自给那拉氏挑拣了几朵淡粉绒花插戴了,方才放开她,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很好,这个色既不显眼,也不会显的太素。你记得,以后就照着这个样子来就好。” “女儿明白了。”那拉氏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那朵绒绒的花,眉眼一弯。 她倒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那么多年的审美与习惯早已定型,一时难以改过来罢了。 不过既然额娘都这么说了,日后少不得要改过了。 母女二人闲话了一会,便命人摆饭。 此时纳尔布也练完功,带着纳里过来了。一家四口寂然饭毕,纳尔布跟纳里便先走一步。 临走前,纳尔布还特特地吩咐了那拉氏,让她乖乖跟紧郎佳氏,切莫乱跑。 那拉氏也乖乖的应了。 纳尔布走了没一会儿,那拉氏与郎佳氏亦收拾停当,出府登车,慢悠悠的往京外行去。 这次出门同以往一样,都是主子一辆车,丫鬟媳妇婆子一辆车,小厮们一辆车。另有护卫八个。 只是暗地里又与往日不同,那拉氏登车时,发现车上早已等候了两个稍显“粗.壮”一些的丫鬟,就知道额娘与阿玛早有准备。 她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那头到底何时发动,那拉氏一路上索性都假装困倦趴在郎佳氏怀中,实则紧闭双眼,一直听着四周的动静。 可令人奇怪的是,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郎佳氏的手虽一直放在那拉氏背上抚.慰着她,但另一只放在小炕桌上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叩击着桌面,似乎有点紧张。 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她们便到了半山腰的庙前。 此时郎佳府的女眷们亦到了。 郎佳府三姑娘穿着一袭松花海棠的衣裳,笑意盈盈的上前来给郎佳氏行了一礼:“大姐姐安好。大妞妞,咱们又见面了。” “三妹妹好。”郎佳氏点点头,又看着跟在三姑娘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穿着一身艾绿色暗纹衣裳,看上去有些怯懦的女子说:“四妹妹,许久不见。” 那姑娘怯生生地抬头,对着郎佳氏行了个礼:“大姐姐好。”又小小声对着那拉氏微笑了一下:“大姑娘好。” “三姨母,四姨母好。”那拉氏跟在后头,看了眼满脸俱是明艳笑容的郎佳府三姑娘,又看了看低着头,扭着帕子的四姑娘,微微扬起眉,同她们行礼问安。 一行人寒暄完毕,便入了寺庙。 因为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这间庙中祈福点灯,所以郎佳氏已经提前打发人来赁了一个院子。 只是今年她们常住的院子被另一户人家赁了,所以今年不得不换到另外一边去。 郎佳府三姑娘扶着那拉氏走在前头,一路谈笑不止,及至到了岔路口,她方同郎佳氏告辞,说是等大家都收拾停当,再约了好一齐去上香。 郎佳氏同她告了别,方疲惫的领着那拉氏跨入自家赁下的这个小小的院子。 往常她们赁下的院子在寺庙的另一头,那头挨着一片树林,树林后头便是茶园。 茶园附近有一处飞瀑,瀑布飞流直下,形成了一处深潭。潭水清幽,又分出数条小溪潺.潺而下,汇聚成一处精致小巧的湖泊。 湖泊虽小,但因寺中僧众早年在此栽种了花草竹木的缘故,如今湖畔亦修建了数个不同风格的竹亭,以供游客赏玩。 因此那处院子附近时常人来人往,虽不安静,但也不至于冷清。 而如今这个院子在寺庙的这一处略偏的角落里,院子比之从前她们赁下的院子虽大了几分,但却幽静不少。 院墙后头不过三尺便是寺庙的后墙,因这寺庙是依着山势而建,是以这一处的后墙极低,挨着院墙那处,竟能看见墙外一片虬曲苍劲的梅林。 因这一片俱是赁给京里上等人家的小院儿,所以平素并无闲杂人等进出。 且如今正是三月末到四月初,林间的龙游、绿萼、洒金、玉蝶、照水梅树上点点梅花盛开,暗香幽幽,随风而来。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处真是个极清净雅致的所在。 那拉氏趁郎佳氏歇息的时候,带着容嬷嬷并两个膀大腰圆,作丫鬟打扮的媳妇子四下里看了一圈,心中已然有数。 这梅林后头便挨着山,山上便是密林,那处最好藏人。再有便是这梅林…… 那拉氏想着,眸色一沉,正打算想个办法偷溜出去打探一番,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极为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那拉氏眉头微蹙,几步走到院中地势最高处,往外一望。 这么一望,却是令她惊讶万分,险些低呼出声。 是她?! 第19章 突袭 院外的女子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袭石榴红散梨花的氅衣,头上亦插戴应季的杏花桃花扎成的绒花,耳上垂着一副翡翠水滴耳坠,她正侧头与身旁的嬷嬷说着什么。 令那拉氏惊讶万分的便是这女子的相貌,她虽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眼尚未长开,但却已能窥见日后的影子。 眉若远山,眼含.春水,一双凤眼微微上挑,肤如凝脂,笑颜如花,端的是个大大的美人。 她正是后头为皇帝生下了圆明园阿哥的谦太妃。她还记得自己后头入宫,也见过这位太妃几回。 那时皇阿玛尚且在位,这位刚产下圆明园阿哥没有多久,正是荣宠最盛的时节。 那拉氏还记得那一年在御花园中,看见的那个女子,她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情愫,一转头的笑容便是身为女子的她们亦有片刻的失神。 那时她们跟着熹贵妃,便是熹贵妃也不免赞了她一句。 只是后来眨眼间便是山陵崩,风雨摧残之下,再见到谦太妃时,她也是难掩倦色,一身素净的衣服,铅华尽去,再无当日那般明艳的笑容了。 及至到后来,圆明园阿哥出继给果亲王为嗣,谦太妃更是大受打击,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如今乍然见到还未入宫的谦太妃,令那拉氏惊讶之余,又有几分疑惑,毕竟上一世她入宫前从未与谦太妃见过面。 而这次竟会在此处见面……也不知是好是坏。 那拉氏眉心一蹙,倒是一旁的媳妇子跟着往外看了几眼,也是颇为惊讶谦太妃的样貌,不免赞了一句好相貌。 说完,她瞧着那拉氏的神色,又道:“那般的好相貌,倒是可惜了那样的出身。” “嗯?怎么可惜了?”那拉氏心中有事,顺口问了一句。 “那是内府汉军旗的姑娘,她阿玛的官位也不高,且够不上选秀呢,若想入宫,只能小选入宫。” 那媳妇子说着就颇为惋惜:“长的这样好看,可惜是个伺候人的命。” 她正说着,便见那拉氏神色不悦地看过来,忙掩住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容嬷嬷在一旁也一跺脚,恨恨地说:“姑娘才多大,你说这些做什么,小心传到太太的耳朵里,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那拉氏神色淡淡:“可惜不可惜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她说着,看了眼那媳妇子:“倒是你们别忘了自己的差事,一会子就散出去好好打探一番。只注意着些,小心打草惊蛇。” “是。”那媳妇子被那拉氏看的心头一跳,忙低头应了。 那拉氏看着谦太妃等人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转身进内去找郎佳氏了。 一时到了午时,郎佳府三姑娘打发人送了几个极精致的素菜来,又说起如今这庙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一手好素斋,邀郎佳氏与那拉氏晚上一起用膳。 人来的时候那拉氏正伺候着没什么食欲的郎佳氏用膳,听了来人一番话后,她看了看郎佳氏。 郎佳氏原有些神色倦怠,但是面对郎佳府来人,却不愿露出疲惫的一面,她强打精神,笑了笑说:“难为三妹妹想着,如此我们晚上便叨扰三妹妹了。” 既应下了晚上一起用膳,郎佳氏索性便随意吃了几口,又吩咐下人将那边府上送来的东西拿去倒了,才盖了薄被,躺在床榻上歪着。 那拉氏本想趁势溜出去打探一番的,见自家额娘精神不济,她也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事儿。 没过多久,那拉氏就忽听见院外一阵脚步声。 接着,外头的大丫鬟就进来了,说是郎佳府三姑娘并四姑娘过来了。 那拉氏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她们来做什么,额娘还在休息呢。” 郎佳氏原也没睡着,听见那拉氏不满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说:“不妨事,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倒是歇的不错。她们现在过来也好,我们正好看看她们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说着,郎佳氏便让丫鬟带着那两姐妹先去那头坐了,自己起身更衣,有了那拉氏在一旁帮忙,不一会的功夫,郎佳氏就收拾妥当了。 那拉氏跟着她到了外间,郎佳府三姑娘一见到她就笑了:“大姐姐可休息好了?” “好了。”郎佳氏点点头:“三妹妹这时候带了四妹妹过来,可是有事?” 郎佳府三姑娘一笑:“方才我们姐妹用膳的时候,听说这庙里的梅林很好。大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四妹妹啊同你一样,最是爱梅。她呀,既想去看,又有些害羞,不敢一个人去。” 郎佳府三姑娘一面说一面拉着一直低着头的四姑娘说:“我这不是想着大姐姐你也喜欢梅花,所以就拉着四妹妹来找你了。你们两个既都爱梅,不如做个伴儿,同游梅林可好?”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望着郎佳氏。 郎佳氏看了看郎佳府三姑娘,又瞅了瞅鼻尖上都有些冒汗的四姑娘,微微一笑:“我也是难得清闲一会儿,既然四妹妹也喜欢这梅花,我便同四妹妹做个伴又如何?” 她说着,瞟了眼郎佳府三姑娘:“倒是三妹妹你,这样的好景致,难道妹妹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赏玩一番?” 郎佳府三姑娘笑容微滞,她正想说话,却被那拉氏打断了,那拉氏哒哒哒地跑到她身边,拉着她,仰着脸天真地说:“额娘同四姨母一起看花,那我就同三姨母一起看花可好?” “大妞妞说的对。”郎佳氏含笑看了眼那拉氏,然后望着郎佳府三姑娘:“她一个人跟着我们,我倒是不放心,不如就请三妹妹带着她同我们一起去赏花也好。” 郎佳府三姑娘瞧着那拉氏那天真可爱的小.脸,又看看郎佳氏,她到底是年轻,已经准备好了的拒绝之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讷讷应下了。 那拉氏见她这般情状,更加笃定一会儿在那梅林之中,定会出事! 既说定了,一行人便带着丫鬟、媳妇婆子们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往那梅林行去。 那梅林中梅树枝丫虬曲,苍劲冷峻。梅花点点,或淡雅别致,或如花团锦簇,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盛开,或是一丛,或是数丛合并,整片林子梅香幽幽,入目尽皆是绽放的梅花。 前方偶然传来人声,但放眼望去,竟一时无法辨明前面是梅还是人了。那拉氏跟在郎佳府三姑娘旁边,牵着她的手,她偶然抬头,见自己这位三姨母不时左右张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小小的亭子。 一见到那亭子,郎佳府三姑娘登时眼前一亮,拉着那拉氏小跑几步,追上郎佳氏:“大姐姐,那边有个亭子,咱们过去歇歇吧。” 郎佳氏看她一眼,点点头:“好。” 说着,一行人就往那亭子走去。 那亭子只是专供人歇脚的五角亭,四面漏风,并无甚遮挡之物。那拉氏瞧着那亭子直皱眉头。 待走到那亭子处,那拉氏看着双目发亮,手微微有些颤抖的郎佳府三姑娘说:“额娘,这里风好大啊。” “是啊。”郎佳氏点点头,看着郎佳府四姑娘微微皱眉:“风这样大,你三姨母,四姨母也不是什么结实身子。在这里坐久了倒不好。” 见郎佳氏似是不想在这里待着,郎佳府三姑娘心中一急,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怕冷了。 而此时,那拉氏却是笑眯眯说:“三姨母不用担心,还好额娘早就料到了。” “料到了?”三姑娘一愣。 “是啊。”那拉氏往后一看,一群身强力壮的婆子们便围了上来,一番布置之后,原本四面漏风的亭子四周已然用极便宜,韧性极好的布帛围了一个帷幕出来,里头又摆上了便携透明的屏风。将外头的风遮挡的严严实实,一丝儿都透不进来。 中间的石凳上亦摆上了上好了坐褥,石桌上亦摆了鲜果茶点,郎佳府三姑娘看的仔细,方才那丫头子上来倒茶时,那茶壶里的水还冒着丝丝的白烟呢。 “还是大姐姐……想得周到。”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银牙暗咬,堆着笑容说。 “三妹妹说笑了,咱们娘儿俩个难得出门,大妞妞身子又弱,这儿风又大,我可不得周到些?”郎佳氏说着,将那拉氏牵到身边,径直在一面屏风前坐了。 身旁的丫鬟们凑到她身边来给她挡风。 郎佳府三姑娘听得一愣:“大姐姐说的是。”她一边说,一边往外看了眼:“这里的风,是大了些。” 那拉氏见她眼睛不住的往外瞟,眸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冷色,知道这个亭子,十有八.九可能会是他们的伏击地点了。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何时会来。 她正想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极其尖利地女子叫喊声:“你,你们是谁?!救命呐——!!!” 来了! 那拉氏心头一凛。 与此同时,郎佳府三姑娘目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喜色,她像是吓到一般,极快地跳了起来,就向外头跑去:“怎么了,怎么了?” 那拉氏手中的茶盏纹丝未动,她与郎佳氏都稳稳地坐在那儿,看着郎佳府三姑娘那上蹿下跳的模样。 里头丫鬟婆子并那几个媳妇子们都有意无意的靠近了郎佳氏,郎佳氏将那拉氏揽入怀中,把她搂的紧紧地。 那拉氏目光扫过郎佳府四姑娘,见她被挤在角落里,整个人瑟瑟发抖,看上去十分可怜,便给一个媳妇子使了个眼色。 那个媳妇子便走了过去,表面上是扶住了她,但暗地里却是防着一会子她跟着她家姐姐一起作妖。 郎佳府四姑娘像是完全没看出来似得,怯生生地倒着谢。那拉氏没有理她,只专心听着外头的声音。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刀剑相交的声音,还有呼喝声并惨叫声都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那拉氏握紧拳头,与只能坐在这儿,等待着最终结果的郎佳氏不同,她能很清楚的听到外头的声音。 刀剑抹过人肉,人血喷溅而出的声音;利刃刺入人身时那人发出的闷.哼声,还有更远的地方…… 那拉氏一凛,霍然一惊。 还有人! 外头刀剑相交声渐渐小了,她能很明显的听到阿玛的声音,还有兄长护着人往自己这边退时指挥的声音。但更远的地方,却是另外一队人马,听上去他们脚步轻灵,比先前那对人马似乎更为难缠。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同阿玛带来的人交上了手,这次交手的地方距离她们这边更近,且声音更大些。 那拉氏焦急万分,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外头一声尖叫! 原本跑出去的郎佳府三姑娘头发散乱,哇哇大叫着跑了回来,她身后一个丫鬟满面是血,拖着同样浑身是血,手软脚软的谦太妃跑了回来。 更远的地方,数个黑衣人正追在她们后面。 郎佳府三姑娘看着这边的丫鬟拉开了帷幔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的情形,她禁不住尖利的喊叫着:“大姐姐!!!救命啊啊啊啊——!!!” 她的叫声未落,就感觉胸口一凉。方才跑在自己后头的人已经尖叫着从自己身旁跑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郎佳府三姑娘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处竟多了一截刀尖,刀尖上头染着鲜红的血。 郎佳府三姑娘忍不住想要尖叫,但是她张开口,吐出来的并非是声音,而是老大一团污血。 她想说些什么,但却再也无法发声了。 她眼睁睁的瞅着那截刀尖自自己胸口抽了出去,一只沾满了血迹的大手一掌将自己推到了一旁。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郎佳府三姑娘直到没了呼吸,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派出来的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杀手。 而那黑衣劲装的杀手却是目露凶光,提刀便朝着那拉氏与郎佳氏所在的亭中扑去。 跟在他后面的三四个人黑衣人也狞笑着扑了过来。 而方才已被吓破了胆的谦太妃,望着雪亮的刀锋,早已承受不住,尖声大叫起来。 几个丫鬟婆子们奋不顾身地将郎佳氏与那拉氏护在身后,郎佳氏一把揽住那拉氏,将她牢牢地扣在自己怀中。 外头被人缠住的纳尔布和纳里见状目呲欲裂,不顾身旁敌人的刀锋,拼命地向这边冲来,想要救她们。 可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就在纳尔布与纳里心生绝望的那一瞬间,亭中骤然响起一声惨叫。 完了! 纳尔布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虎目含泪,望向亭中。 可就在这一瞬间,方才冲进亭子的那四五个黑衣人,竟齐齐地倒飞出来,滚到地上,呻.吟惨叫起来。 而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更是胸骨凹陷,一看便知活不成了。 而此人的胸口,赫然嵌着一只茶杯! 第20章 轻取 这一下变生肘腋,真是让人万万没有料到。正在缠斗的双方都不禁呆了一呆。 黑衣人们迅疾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打了个呼哨,只留下五六人与纳尔布、纳里等人缠斗,其余人齐齐朝着亭中扑了过去。 “纳里!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护着你额娘跟你妹妹!” 纳尔布挥着长刀格开劈向自己的利刃,大喝一声,带着人拼命的护着纳里朝这边赶来。 他话音未落,就瞧见扑入亭中的那数名黑衣人居然又是连声惨叫,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倒飞了出来,砸到后面的黑衣人身上,连着后头的黑衣人也被砸的倒退了数步。 见此情景,纳尔布脚步一滞,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那几个安排在夫人左右的“护院娘子”竟这么厉害? 这个念头刚自他脑海中闪过,纳尔布便瞧见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黑衣人不甘心的怒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提着刀就想往里头冲。 可亭中不知又飞了什么东西出来,纳尔布只看见那几个黑衣人登时纷纷倒地,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捂住大.腿,不住的惨叫着。 还有个黑衣人啊的一声惨叫,仰面摔倒,似是痛极了捂着一只眼睛不住的翻滚着。 什么情况? 饶是纳尔布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安排在郎佳氏左右的那几个丫鬟,不过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护院娘子们,她们不过是会些粗浅的功夫罢了。 哪里就能如此厉害了? 纳尔布一面护着纳里朝着亭中前进,一面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地上翻滚的黑衣人。 扑向亭中的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倒了半数下去,还有一半的人提着刀,包围了那亭口处,只是他们就像是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竟是有些踌躇不定,不敢再往前了。 此时,方才那个捂着一只眼睛的黑衣人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他满脸是血,面目狰狞的一掌拍在地上吗,疾声厉色地朝那群裹足不前的黑衣人大吼起来。 “怕什么!不过是个小家伙!还不赶快给我上啊!!!杀了她们!主子重重有赏!!!” 那群黑衣人似乎是被那句重重有赏给刺激了,他们吼叫着,犹如地狱恶鬼一般朝着亭中杀去。 此刻纳尔布等人离那亭中还有一段距离,见此情景,他的心跳都快停了。 那眇了一只眼的黑衣人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是异常兴奋,他伸手从那眇了一目中抠出一物来往地上一扔,张狂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纳尔布才看清楚打瞎了他眼睛的究竟是什么。 那竟然! 是一颗红枣?! 说时迟,那时快—— 在那黑衣人的张狂大笑声与众黑衣人的吼叫声中,竟突兀传来一声冷冷地声音斥道:“不知死活!” 纳尔布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如此耳熟,他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那亭中一道湖绿色身影自亭中疾速闪出,那身影灵动轻.盈,只一眨眼间竟跃出数尺,趁着那群黑衣人一愣神的功夫,她已是足尖一点,踩着一个黑衣人的头顶,生生的又跳高了数尺,堪堪避过足下刺来的刀剑。 她手腕一翻,不知拿出了一件什么武器来,纳尔布只听的她冷笑了一声,琴音铮铮一响。 “江,逐,月,天!” 随着她的声音,那群黑衣人登时如同着了魔一般,维持着方才攻击她的姿势,就好像是谁拉着他们的手不让他们行动一般,他们张红了脸试图动上一动,可无论他们怎么使劲,都是徒劳无用。 而就在那群黑衣人拼命想要动作的时候,那人已是轻巧的在空中横移了数尺,飞到了亭子顶部。 她身子一旋,一手托着那武器,她眸中闪过冰寒,望着那群黑衣人。冷冷道: “琴有五音,此音为徵!” 她说完,素手从那琴上极快的拂过,一阵极为肃杀的琴音铮铮响起。 伴着琴音,那群黑衣人犹如被点了穴一般,提着刀,一动不动,便是方才那个张狂大笑的黑衣人也张大了嘴,圆睁的双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凝固在了那里,连纳尔布与纳里身侧的黑衣人亦是仿佛被那琴音所摄,也突然一动不动了。 一曲弹毕,她自亭顶跳了下来,走到纳尔布并纳里跟前。 随着她的脚步声,那群黑衣人连同纳尔布纳里身旁的敌人一起扑通扑通的的倒了下去。 纳尔布与纳里不禁张大了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拉氏走到父兄身边,仰起小.脸,笑眯眯的唤了一句: “阿玛,兄长。” 直到此刻,纳尔布与纳里才回过神来,纳尔布看着小女儿裹着一身湖绿色的披风,梳着小两把头乖巧的站在自己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妞妞,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厉害了?” “我……”那拉氏刚要回答纳尔布,就听见亭中传来了她额娘怒气冲冲的声音:“能丹宜尔哈!!!” 糟了! 那拉氏、纳尔布并纳里三人不由同时缩了缩脖子。 “你额娘生气了。阿玛先带着人把这里清理一下。”纳尔布本想问清楚自家小女儿是怎么回事,可自家夫人的这一声吼却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拍了拍那拉氏的头:“晚点再跟你说。” “阿玛!我跟你一起去!”纳里忙匆匆跟上,他也拍了拍那拉氏的头顶:“妞妞厉害了啊,大哥先跟着阿玛去清理。额娘那边,就麻烦你了。”他说完好像被谁撵着一样,赶紧颠儿了。 惨了。 那拉氏苦笑着看着自家额娘柳眉倒竖,带着人怒气冲冲的朝自己走来,她禁不住朝着纳尔布的方向哒哒哒地跑过去:“阿玛,那边还有个活的!” 第21章 马甲要掉? 云光寺位于京城郊外,背靠燕山余脉,风景秀美。 寺中除了供奉有舍利子外,尚有一座供奉了一百零八尊金身罗汉的罗汉堂,堂中有一尊年代久远的千手观音像,平日里祈愿求签,最为灵验。 正因如此,云光寺的香火极为鼎盛。更是京中一干富、贵人家常来常往的地方。寺中为此专门辟了地方,修建了极清净雅致的小院精舍,以备香客们的不时之需。 任谁都想不到竟会有人在此佛门清净地中行凶! 此刻梅林之中血流遍地,满是尸体,风一吹过,扑鼻而来的便是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这等惨像令在场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变了脸色,几个胆子小些的更是面色青白,两股战战,大吐不止。 而方才逃得一命的谦太妃刘氏,早在黑衣人第一次欲冲进亭中的时候就已经和郎佳府四姑娘一样,两眼一翻,吓昏过去了。 死了这么多个,动静这么大,肯定是瞒不住的。 那拉氏跟在纳尔布身边,听他安排人手,一队到云光寺方丈处说明情况,另外一队到顺天府去报官,还有一队则在山间搜索,恐有漏网之鱼。 那拉氏站在纳尔布身边,皱眉望着地上的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怪了。 她记得自己方才留了几个活口,这人身上的伤势虽重,但却并不致命,只要他自己机灵一点儿,逃跑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此刻,这黑衣人却是脑袋歪在一边,脖间被衣物遮挡住的地方被鲜血浸的湿漉漉的,已经是没了气息。 难道还有其它的人? 那拉氏索性跟在兄长纳里的身后,在死人堆中走来走去的,观察情况,看是不是还有其它人。 她方才总共留了三个活口,如今已经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最后一个趴在树下,倒是还有点呼吸,只要上了药,应该也死不了。 纳尔布面色也极为难看,他也同那拉氏是一样的想法,也想到要留几个活口,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里面就只剩了一个活的。 纳尔布阴着脸,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云光寺方丈带着人赶到了。 见来了人,纳尔布立刻给纳里使了个眼色。 纳里会意,立即转身提溜起自己背后的小丫头。 “哎?” 那拉氏正看的入神,她一脸茫然地被兄长提溜了起来,她眨了眨眼,望着自家兄长,耳畔传来了阿玛纳尔布的声音:“带你妹妹去你额娘那儿。让你额娘放心……” 说着,他又扫了眼自己带来的人,继续吩咐着:“今日幸好有高人相助,否则……告诉你额娘,让她们先回去休息。” “阿玛……” 那拉氏见纳尔布的神色并不好看,知道就算自己请求留下来,纳尔布也不会同意的,她只能乖乖的被兄长提溜回了额娘身边。 纳里将纳尔布说的话转告给了郎佳氏。 郎佳氏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眉心紧蹙,对纳里说:“我知道了,你们也小心些。” “是,额娘。” 待纳里走后,那拉氏才仰起头,拉着郎佳氏的衣袖,乖乖的承认错误:“额娘,我错了。” “你呀!等回去了,额娘再找你算账!”郎佳氏气哼哼的用手指点了点那拉氏的额头,面色一转,沉下脸来敲打了一番众人:“都听见了吧?这次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恐怕咱们早就出事了!你们都机灵着点儿,若是有人问起……” 她凌厉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缓缓地说:“都知道该怎么回话吧?” “知道……”有个婆子越众而出:“奴婢们忙着保护太太与姑娘,外头的事儿一概不知。” 她话音一落,剩下的丫鬟并媳妇子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刚才十分拼命的想要护着主子,其它的啥也没看到。 郎佳氏满意的点点头,恰在此时,郎佳氏派去给刘家报信的人带着刘家的人回来了。 来人一脸焦急,进来先给郎佳氏并那拉氏问了安,又感谢了郎佳氏的援手,方让自己带来的人将软.绵绵的谦太妃抬上了春凳,又让其他人半拖半抱的带着那丫鬟就想往外走。 那拉氏瞧着他们,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看见谦太妃身边并不止那一个丫头,于是便问了来人一句。 “方才我瞧见这位姐姐身边还有位嬷嬷呢,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来人听了,苦笑着回说了一句:“方才过来的时候我们瞧见她了,伤的实在不轻,我已经命人先送她回小院,请了寺中懂医的僧人先帮我们照看她一下。” 来人说完,忍不住长叹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拉氏听完,也叹了口气说:“希望那位嬷嬷没事才好。” 来人勉强一笑:“借姑娘吉言了。”他说完,便告辞而去。 倒是郎佳氏若有所思,拍了拍那拉氏的头说:“咱们先回去暂时歇息一番,晚上可还有的熬呢。” “嗯!”那拉氏瞧着刘家人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不多时,得了消息的顺天府丞带着人匆匆而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府丞脸都绿了。 三十余条人命! 重伤了十多个! 最严重的是,京畿重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凶徒胆敢行刺朝廷四品命官! 这简直就是啪啪啪的在打顺天府的脸啊。 府丞面色难看地听完下头人的回报,又向纳尔布问明情况之后确定,这事儿可不是他们能兜得住的。 毕竟这云光寺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那群凶徒敢在这里行凶,那异日会不会跑到京城去行刺谁呢? 一想到这儿,府丞真是一脑门子的汗。 他一面安抚着纳尔布,一面派人好生勘察现场,然后又另派人快马去禀报府尹,让府尹大人那边儿赶紧把这事给报上去。 顺天府人的动作很快,如今的顺天府尹身兼数职,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粮仓里头勘察粮食呢,听到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脸色立刻就变了,急匆匆的带着人就入了宫。 知道了消息的皇帝大怒,立刻下旨,着刑部,步军巡捕营,顺天府彻查此事。 不到两个时辰,刑部并步军巡捕营,顺天府尹就齐聚云光寺中。 此时天色已晚,云光寺广场中燃起了熊熊火把,将广场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刑部左侍郎与步军巡捕营统领并顺天府尹陈守一一起跟在仵作身后,一一掀开白布,将那三十余具尸体都看了个遍。 刑部左侍郎与步军巡捕营统领倒还好,两个人都是见惯了这些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顺天府尹陈守一,是个文臣,惯常与民生经济,粮食作物打交道的,先开始他还强忍着,到了后头看了十多具以后,他就有些忍不住了,面色难看不已。 “太惨了,太惨了。” 他一直叨叨,一面跟在其余两人身后,强忍不适继续看了过去。 倒是他身后的一名老者,一直默不作声,一直注视着那些尸身,甚至有些不解的地方,他还上手去摸。 直到把这些尸身都看完了,顺天府尹才长舒一口气,寻了纳尔布来问话。 纳尔布自然是讲此事一一告知,只说今日郎佳氏等人前来为先人点灯上香,自己与儿子交割了差事以后也赶过来。 后头就遇到了这群凶徒,与之搏斗起来。 说到这儿的时候,方才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人后的那个老者忽然声音甚是尖利地问了一句。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身上的伤,有些蹊跷。” 纳尔布愣了愣,一五一十的说了当时的情景。 那老者听得眉头紧皱:“你说是有高人相救?” “是的。”纳尔布点点头,一脸感激与后怕的说:“若不是高人相救,只怕我的夫人与小女儿就……性命难保了。” 那老者一皱眉:“你们都没看清那人是怎么杀了这些人的?” “没有。”纳尔布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危急,我忙着去救人,并未看清。” 那老者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挥手叫过一个人来低语了几句。 那人领命匆匆而去。 不消片刻功夫,那人便回来了,老者听了他的回报之后,看了看纳尔布,方没有再问。 此时已经是一更了,等到刑部的人将一应证物全数装车完毕,那拉家与刘家的人方才在刑部、步军巡捕营与顺天府兵丁的监视护送之下,各自归家了。 此时众人都异常疲惫,且马车外头又有兵丁监视着,那拉氏便索性钻到郎佳氏怀中,闭着眼思索着。 纳尔布与纳里则在外头骑着马跟着,直到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一家人才走到了京城门口。 到了这儿就安全了。 郎佳氏禁不住长舒一口气,她低头一看,见自家闺女若有所思的盯着马车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妞妞怎么了?” “没什么,额娘。”那拉氏摇摇头,收回了目光,重新把头埋在了郎佳氏怀中。 在郎佳氏看不见的地方,她皱起了眉头,方才那个尖利而又苍老的声音十分耳熟,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正想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先忙着,杂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杂家?! 那拉氏一凛,猛然想起这个声音为何耳熟了。 这不就是那日.她夜探圆明园时遇到的那个老太监的声音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22章 秘籍 此时的圆明园勤政殿,又是一夜灯火通明。皇帝批了一晚上的折子,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放下笔,端起茶来正要喝上一口来提神,外间苏培盛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皇上,赵公公回来了。” “宣!” 皇帝抿了一口茶,扬声道。 暖阁外的帘子被打起,又放下,一个穿着一袭紫衣的老太监脚步轻巧地走进来跪下行礼——他正是方才跟在顺天府尹陈守一身后的那个老者。 “起吧。”皇帝一摆手,让他起来:“如何?这次救了纳尔布等人的那个‘高人’与那日晚间行刺弘历的可是同一个?” 赵公公闻言,皱着眉,一边回忆一边说:“回皇上,奴才特地看了,”他缓缓地道:“仵作验的仔细,奴才也看的仔细。那些尸首上受伤之处俱是皮开肉绽,一看便知是以极锋利的武器在瞬间切开皮肉所造成。” “哦?”皇帝皱皱眉,想起:“极锋利的武器,莫非同那日行刺弘历的那人一般,也是用剑?” 赵公公摇头:“并不是。”他解释着:“那日行刺四阿哥的凶徒怀中一直抱着的一长方之物,虽然他做了掩饰,但奴才仍察觉出那乃是一个剑匣。那天的凶徒乃是用剑,而今日那些尸首上的伤痕却是极为古怪。” “古怪?” “正是。”赵公公点点头:“虽然一看就知道乃是被极其锋利的武器瞬间致死,但怪就怪在,从伤痕来看,那武器乃是极细极长的东西。” “极细极长?这是何意?” “依奴才的观察,那武器锋刃极薄,且奴才还注意到有些尸身脖颈处的伤痕乃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并未断开。这也就说明此人所用的武器极长,造成的伤痕也与剑伤有所差别。” “那你能认出是何种武器吗?”皇帝听的眉头都皱紧了。 “不能。”赵公公摇着头:“所以奴才才说此人所用的武器有古怪,按照那伤口,最贴近的应当是极细长的线才对。”他说着,以手比了一个圆形道:“只是奴才特地蘸了血闻过,血中并无铁器残留下来的味道。所以实在是不知那人所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铁线,亦是极为柔软,奴才实在是想不通此人如何能在瞬间击杀了那么多人的。” “一个未除,又来一个!”皇帝怒哼一声,禁不住反手一掌拍在炕桌之上:“侠以武犯禁!这些游侠儿视国法如无物,实在是可恶至极!” “皇上息怒!”赵公公忙转移话题:“这些游侠儿虽武艺高强,但到底还是我大清子民,行走江湖之时,总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到底还是要吃饭喝水。咱们只需要暗中盯好了这块,想来定能有所收获。” 皇帝向来最讨厌的便是有脱出自己掌控之事,方才的震怒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愤罢了。 “你说的对。”皇帝拨.弄着掌中的佛珠,沉思片刻后道:“还是按照之前的布置,园中加强巡守,各宫院亦要加强。至于外头……”他扬声叫了苏培盛进来。 “传旨,令鄂尔奇办完手中差事,即刻来见朕!” “嗻!” 等苏培盛领命而去,皇帝又对赵公公道:“弘历也快大婚了,拨几个人到他身边伺候着,不必告诉熹贵妃。” “嗻。”赵公公低头领命。 等到人都走完了,皇帝一个人坐在炕上,眉头紧锁,食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后,方抬起手来拍了两下。 一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自极隐蔽处窜出来单膝跪下。 “吩咐下去……”皇帝面色淡淡:“查清楚,行刺四品武官,究竟是何人这么大胆。” “嗻。”那人低头应了,又如来时一般,极快的跃入隐蔽处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在那拉家客院中,却是陡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不要!!!” 郎佳府四姑娘像是被吓破了胆子,慌乱的挥舞着双手,拼命的往床里缩,拒绝丫鬟们的帮助。 见此情形,郎佳氏看的直皱眉,因为叔父与婶娘做的事让她心寒万分,若不是有方才有兵丁护送,只怕半道上她就让人把这小姑娘送回去了。 等到回了府,这小姑娘基本是软.绵绵地半挂在丫鬟身上下的车,这才送到客院中没多久,这姑娘就发起了高烧。 这不,都烧糊涂了,连人都不认识了。 看着郎佳府四姑娘那惊惧的眼神,郎佳氏扬眉吩咐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把人摁住!” 她身后的健壮的仆妇们应声扑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人给摁住了。 虽然被摁住了,可郎佳府四姑娘还是拼命挣扎,甚至直接一口咬在了其中一个婆子的肩膀上。 那个婆子禁不住哎唷一声。 恰在此时,外头人进来回话,说是大夫来了。 郎佳氏忙命人请进来。 等那大夫进来,郎佳氏面前已经竖起了一面屏风,丫鬟引着大夫绕过那头的屏风走到郎佳府四姑娘跟前。 此时早有机灵的仆妇两个人一起压住了郎佳府四姑娘的手,迫使她的手腕露在外头。 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摇头说:“这样不成,你们这般压着,把出来的脉象定然不准。” 郎佳氏在这头听了,当机立断:“找绳子,先绑上再说!” 立刻就有人拿了绳子来,牢牢地把郎佳府四姑娘给绑上了。只单单剩了将要被诊脉的那只手未绑。 郎佳府四姑娘还在挣扎,郎佳氏直接道:“压着她的手!”说完,又向那大夫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劳烦你先给扎一针。” 那大夫点点头,拿了针出来,一针下去。 郎佳府四姑娘就安静了下来。 大夫这才细细诊了脉:“姑娘这是因为受了极大的惊吓,又经了风,受了点寒,这才发热的。我这就开个方子,回头煎了服下,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郎佳氏点点头,又问:“不知老爷那边伤势如何?” 那大夫一笑:“纳尔布大人身强体壮,公子身子亦是强.健,伤口已然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夫人若是无事,我这就去开方子了。” “有劳了。”郎佳氏松了口气,吩咐人仔细请了大夫出去,自己坐在这里守着,想着被叫到书房那头的小女儿,不由的叹了口气。 此时在书房中,已喝了一大碗苦药的纳尔布坐在罗汉床.上,瞧着乖巧立在一旁的小女儿,也是百感交集。 “妞妞,你可知道今日阿玛吓坏了?你告诉阿玛,你什么时候学了这般厉害的功夫的?” 纳里侧身坐在床边,也皱着眉,望着自己的小妹。 那拉氏早就打算将此事坦白,见问,她便将事情半遮半掩的说了。 “阿玛,我拜了两位师父,这些功夫都是师父教我的。” “哦?”纳尔布眉一皱:“两位师父?” “嗯。”那拉氏点点头,缓缓的说:“一位师父姓张,来自长歌门。另一位师父姓叶,来自藏剑山庄。” “长歌门?藏剑山庄?”这些陌生的名字听得纳尔布一头雾水:“江湖门派的事我不清楚,只是他们怎么平白无故跑来收了你做徒弟?” 这里那拉氏当然不能告诉纳尔布真正的原因,她只是说:“这个我就不清楚啦,我也问过师父,师父说大概是因为我和她们有缘吧。” “有缘?” 什么样的缘分会让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凑到一起。 看着小女儿娇小可爱的脸庞,纳尔布忽然灵光一闪:“妞妞啊,你告诉阿玛,你那两位师父是男……还是女啊?” 那拉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满头黑线的说:“阿玛你想哪里去了,我两位师父都是女的!” 纳尔布闻言,松了口气,挠挠头:“哎,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拉氏听得无奈至极:“阿玛你要这么说,也对。” 若不是有缘,她怎会遇到那个游戏?若不是有缘,她又怎会因缘际会的怎的拜入到师父门下? 若不是有缘,她又怎会在慕名往藏剑山庄去的时候遇到自己的第二位师父? 想到自己那位武功高强,俊逸潇洒,凭一己之力震慑数名高手的藏剑师父,那拉氏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温暖。 正是因为有了这两位师父,才将她从重重苦痛中拉了出来,对这两位师父,那拉氏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感激。 一念至此,那拉氏禁不住微笑起来。 “我的两位师父,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看着她微笑的样子,纳尔布一颗心放下了一半,他不免有些好奇:“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你额娘住在内宅之中,旁边也是丫鬟婆子们一堆人伺候着,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你功夫的?” 那拉氏早就防备着家人有此一问,她早就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纳尔布问起,她便借着包裹的掩饰,拿出早前的秘籍来:“师父她们留了秘籍给我,又教了我口诀。叮嘱我.日夜苦练。且每隔一段时间师父便会来检查一番我的进度。” 左右这秘籍都无法翻开,正好拿来应付一下阿玛。 那拉氏这般想着,将手中的秘籍交给了阿玛。 纳尔布接过秘籍,随手一翻,竟然翻开了其中一本,他饶有兴致的低头看着。 “大狮子吼?千斤坠?这是什么?” 第23章 新的队友 阿玛居然能翻开秘籍? 那拉氏一愣,解释着:“大狮子吼和千斤坠,这都是另外一个门派的功夫,我并不……”她正想说自己并不会。 就见纳尔布咦了一声,将那秘籍翻了过来。 原本那秘籍上并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少林的门派印记。但当纳尔布将那秘籍反过来,露出它的封面时,那拉氏能很清楚的看见,那秘籍正面上竟出现了三个大字。 少林寺! 什么情况? 那拉氏也弄不清楚了。 “少林寺?”纳尔布看了看那三个字,然后又翻了翻秘籍:“难道说这本秘籍是少林寺的?” “是的。”那拉氏点点头,瞧着自家阿玛饶有兴致的翻阅着秘籍,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翻不开这本书,但阿玛能翻开。并且秘籍也出现了一些变化,这是否意味着…… 那拉氏望着伸着头,好奇的在一旁观望的兄长,抿了抿唇,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扯了扯纳尔布的袖子:“阿玛,还有另外两本秘籍呢,您不看一看吗?” 纳尔布正看得津津有味,被她这么一提醒,他也好像记了起来,拿起剩下的两本秘籍想要翻开。 但奇怪的是,这两本秘籍无论他怎么使劲都翻不开了。 “怪了,”纳尔布皱着眉,将那两本秘籍举到眼前来检视一番后,问小女儿:“妞妞啊,这两本书莫不是被什么黏住了吧?我怎么打不开。” 那拉氏摇摇头:“不会吧。”她望向站在一旁的兄长:“要不兄长来试试看?” 纳尔布一愣,将手中的秘籍递给了纳里:“好,你来试试看。” 纳里接过秘籍来,一翻,没有翻开。 纳尔布见状,更是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我就说这书页给黏住了吧,你看纳里都打不……”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纳里翻开了最下头的那本秘籍。 那拉氏心中一提,紧张的注视着纳里。 纳里低头看着书中的图样,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听风吹雪?乱洒青荷?好雅致的名字。” 这是……万花的秘籍? “兄长,你再看看这本秘籍的封面呢?是不是跟阿玛的一样?”为了确认一下,那拉氏不禁开口道。 “好。” 纳里点点头,翻过封面一看。 “万花谷。” 纳里看着这三个字不由的赞了一句:“这门派的名字倒也是同他们的功夫一样,风流别致的很。” “哦?我看看?” 纳尔布凑过来看了看,只见儿子手中的秘籍上一人的笔挥舞出一个极为玄奥的墨色图样,再看看一旁配的招式文字,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 “玉石俱焚?名字这般好听的门派还有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 毕竟身为武将,最不喜欢的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更遑论是什么与敌同归于尽了。 所以纳尔布一见到这三个字,不免心中就有些犯嘀咕。 倒是纳里盯着那招式,微微扬起眉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觉得这招亲切的很,若是能施展出来,必然会十分霸道!” 可不就是什么霸道么? 那拉氏不免想到了自己的万花朋友,他生平最爱的便是寻了藏剑山庄的弟子切磋。 一想到每次被他切磋过的藏剑弟子们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那拉氏再看看自家兄长那隐隐带着有些狂热的眼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能翻开那秘籍,便代表着能学上头的功夫罢? 一念至此,为了验证自己所想是否是真的,那拉氏便接着包裹的掩饰,又摸了两枚指环出来。 这两枚指环颜色大小款式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它们的内侧刻有门派印记。 是的,这两枚指环正是少林与万花的装备! 那拉氏将万花的指环递给了阿玛,将少林的指环递给了兄长。 “阿玛,兄长,我师父还给了我两个戒指,你们试试看能戴上吗?” 纳尔布接过戒指,看了看。 这戒指黑黝黝的,摸上去异常的光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的,他伸手一戴。 “咦?怎么戴不进去?” 那戒指的大小刚好合适,但却莫名的从他的指尖滑过去了。 与此同时,纳里也发出了和纳尔布一样的疑问:“这戒指好生奇怪,怎么戴不进去?” 戴不进去就对了! 瞧着自家阿玛与大哥尝试着戴着戒指,那拉氏更加确定自己想的没错,她哎呀了一声:“阿玛!兄长!我不小心弄错啦!” 她走到纳尔布面前说:“阿玛这个是兄长的,兄长这个是阿玛的,是我眼花认错啦。” 纳尔布闻言,便与纳里交换了戒指。 这一交换,果然那戒指就戴上了! 果然! 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拉氏就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没有错了。那秘籍果然是只有能翻开的人才能翻开,而如果有了其它门派的武学,则不能翻开那秘籍了。 所以自家阿玛就能学少林寺的功夫了?而兄长也能学万花谷的功夫了? 想到这儿,那拉氏再看看自家阿玛,总觉得阿玛的额头似乎变得比以前更亮了些呢。 那拉氏正想着,忽然听见书房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姑娘,郎佳府太太来了。太太请老爷姑娘赶紧过去呢。” “她还有脸来!”纳尔布脸色一沉,啪地合上了秘籍:“走,过去看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儿!” 一行人匆匆到了内院,刚刚走到院门口,那拉氏就听见正房中传来了自己那位外叔祖母的嚎啕大哭声。 “我的女儿啊!你这是要了你阿玛额娘的命啊!你怎么能让你阿玛额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嗬嗬呜呜呜……大侄女儿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哀痛万分,那拉氏皱了皱眉,跟着阿玛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瞧见自家额娘同自己一样,亦是皱着眉坐在那儿。 倒是那位正哭天抹地的外叔祖母一听见有人来了,登时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来。 她这一抬头,倒是把那拉氏和纳尔布父子都吓了一跳。 一天未见,怎么外叔祖母竟憔悴了那么多,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她双眸哭的通红,见那拉氏过来,就立刻冲过来,拽着那拉氏的手不放,又大哭起来:“大妞妞啊!你的三姨母,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她一面哭,一面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心疼那!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出去了一趟,人就没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那拉氏一皱眉:“外叔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郎佳府太太正大哭着,闻言哭声一滞:“好个妞妞啊!还问我什么意思?” 她扯着那拉氏的手,等着纳尔布并郎佳氏:“我还想问问你阿玛跟额娘呢。怎么你三姨母好好的跟着你额娘出去了一次,怎么就丢了性命!”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都听说了!说是咱们家三姑娘是被人一刀从,从后面捅死的!她死得惨那!” “我家三姑娘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有招谁惹谁!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这祸事就找上她了!大侄女儿啊,你叔父得知这个消息都起不来床了,你们,你们要给咱们家一个说法!” 得,这是赖上门了?! 那拉氏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外叔祖母,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狠毒薄情的额娘,死的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可瞧她的这番唱念做打,可有半分真的是为了自己的那位三姨母? 大家都是做额娘的人,将心比心,那拉氏不禁面色一沉,摔开她的手:“外叔祖母这是什么意思?三姨母为什么会丢了性命,难道外叔祖母心中不清楚吗?” “……”郎佳府太太被她问的一愣,旋即便恼羞成怒:“好个大妞妞!长辈们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我清楚什么?我好好的姑娘跟着你额娘出去上香,怎么遇上那些凶徒了呢?怎么偏就是她遭殃了呢?” 她说着,扭头去看郎佳氏,气急败坏的说:“别是被你额娘推出去挡刀子……” “胡言乱语!”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那拉氏怒喝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声音竟吓得她腿一软,将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那拉氏目光森然地睨了她一眼:“外叔祖母,我敬你是长辈,但不代表我能容忍你胡言乱语,随意污蔑我额娘!” 郎佳府太太被那拉氏那一眼看的心中普通一跳,暗自嘀咕,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个丫头片子看的心里头扑通乱跳呢? 她咬咬牙,想起了家中老爷的吩咐,沉下脸来:“污蔑?我什么时候污蔑你额娘了!” 她说着,看着郎佳氏:“丫头婆子的一大堆,你们家的人谁都没事儿!偏偏就我家姑娘没了!还说这里头没有猫腻,骗谁呢!” 那拉氏看着她,皱了皱眉,再看了眼郎佳氏,见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张口便是一句话:“外叔祖母说的对,这其中确实有些古怪……” 郎佳府太太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正打算按着她家老爷的吩咐狮子大开口之时,就听见那拉氏说了一句话。 “凶徒过来的时候,咱们都在亭子里头呆着,唯独三姨母一个人似是很兴奋一样冲出去了。” “很兴奋的冲,冲出去了?”郎佳府太太一愣。 “是的。”那拉氏点点头:“这事儿我一直都不明白,贼人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先躲起来吗?为什么三姨母反倒是一脸兴奋的冲出去了?莫非……” 郎佳府太太此刻面上的神色却是极为古怪,悲喜难辨,一脸茫然:“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那拉氏望她一眼:“除非……”她看着郎佳府太太,缓缓的说:“除非三姨母早就知道,那些凶徒并不会伤害她!” “知道,不,不会的,不会的……” 郎佳府太太似乎是被打击的有些傻了,她目光涣散的喃喃自语着。 “不会什么?”那拉氏步步紧逼:“外叔祖母的意思是,三姨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冲出去的吗?” “知道,知道了……”郎佳府太太摇摇欲坠,眼中逐渐聚起了泪水:“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她哭号了几句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猛然抬头,瞪着众人:“你们都知道了?!” 那拉氏冷冷的回望着她:“是的,我们知道了。并且是早就知道了,从外叔祖母你们突然改了去云光寺的日子那时就开始怀疑了。” “你们……早就开始怀疑了。”郎佳府太太先是腿一软,然后她忽然尖叫一声,疯狂的朝着那拉氏扑过来:“为什么你们不早说!为什么!” “住手!” 纳尔布勃然大怒,刚站起身想要拦住郎佳府太太,可那拉氏却已是轻飘飘的闪开了,她冷冷的看着郎佳府太太。 “早说?早说了你们岂不是又要想新的办法来对付我们家?”她冷哼一声:“外叔祖母,恕我直言,三姨母落得这样的下场,害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与外叔祖父!此事乃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这么一番话砸下来,郎佳府太太早已是听傻了,她愣愣的看着那拉氏:“咎由……自取?” “正是!”那拉氏冷冷的看着她。 郎佳府太太呆呆地望着她,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我的闺女啊!都是额娘害了你啊!啊啊啊啊呜呜……”她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然而无论她再如何伤心难过,她的女儿也回不来了。 就在此时,郎佳府总管忽然急匆匆的进来,快步走到纳尔布身边,贴着他耳语了几句。 第24章 出事了 他的声音虽是细如蚊讷,但以那拉氏的耳力不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那边府上的老爷不好了!” 那拉氏的眉间一蹙,她的目光自郎佳府太太的脸上移到了大总管身上。 纳尔布亦是皱了皱眉:“要不要紧?” “传信的来人说,只怕是……”大总管摇摇头,扫了眼依旧在嚎啕大哭的郎佳府太太说:“不大好了。那边来人说是要赶紧接郎佳太太回去主事呢。” 他说着,瞅瞅哭的满脸是泪的郎佳府太太说:“老爷您看?” “行了,我知道了。” 纳尔布点点头,示意大总管先出去。 然后他自己转头把这个消息低声告诉了郎佳氏,郎佳氏原本是气得不轻,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手中的帕子都攥紧了:“怎么突然就不好……”她说到这儿,忽就想起方才郎佳太太说的话来,方才郎佳太太说是自己的叔父知道这个信儿就起不来床了。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郎佳氏讶异不已的看了眼郎佳太太,也顾不得其它,忙命左右:“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郎佳太太哭的正伤心,忽然就被人给拽了起来,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了一个让她心神剧震的消息。 “婶娘别难过了,那边府里来人了,说叔父不大好了,赶着请婶娘回去主事儿呢。” 郎佳太太哭声一噎:“什么?” 郎佳氏又说了一遍。郎佳太太已是又惊又怕:“他不好了?怎么会,我来的时候,他不是还……” 她话还未说完,瞧见郎佳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赶紧将后半句给吞了回去。 可那拉氏等怎会听不出她这未尽之语,郎佳氏没想太多,只是皱着眉,冷冷地说:“既然那边来人催了,婶娘还是回去为好。” “哦,好,好……”郎佳太太也颇为尴尬,马上就扶着婆子的手,打算先回去再说。 可她才迈了一步出去,那拉氏突然问:“外叔祖母,四姨母还生着病呢,您要不要带她一道回去?正好那边府上也请了太医,正好也给四姨母看看。” 郎佳太太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这个小小的庶女:“我,这……既她还生着病呢,就烦请大侄女儿先帮我照看她一下。我这心里急的不得了,回头事情了了,我就打发人来接她。”她说完,像是背后有谁撵着她似得,一径去了。 那拉氏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回头看着自家阿玛:“阿玛,刚才外叔祖母的意思,似乎是她过来的时候,外叔祖父还好好的呢,怎么着一会儿功夫就不好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咱们要不要找人跟着过去送一送外叔祖母,也好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对!” 纳尔布点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送一送你外叔祖母,顺便看看那边府上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说着,便叫人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 郎佳氏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等到他吩咐完之后,她方才疲惫不已的叹口气:“老爷,你说我这叔父到底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 她想起今日里若不是自家女儿出手,只怕是自己等人的性命都要丢了,一念至此,郎佳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气又急又愧:“等到这次事情了了,我定要上门去问个清楚,他们这般算计咱们家,到底想做什么!” 那拉氏瞧着自家额娘难过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又看了看正在安抚额娘的阿玛,心中一动。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回外叔祖父不但又失败了一次,而且还闹得这样大,只怕背后那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外叔祖父那边恐怕就…… 她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大总管焦急的声音传来:“老爷,刑部来人了。” “嗯?” 纳尔布霍然起身往外走去:“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郎佳氏一愣,不免面带焦急也跟着站起来:“这个时候来人?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大总管摇摇头:“来人只说是请老爷到刑部走一趟,奴才估摸着……可能还是跟那些刺客的事有关。” 郎佳氏听到这儿,心都不免提了起来,她握住那拉氏的手:“妞妞,你说会不会……” 那拉氏只觉得郎佳氏的手心直冒冷汗,她不由的紧紧的反握住自家额娘的手安慰着她:“额娘放心,不会有事的。”她想了想从前自己听到过的事,告诉她:“这件事,阿玛是苦主,刑部那边想必是寻阿玛过去问话的,并不会有什么的。” 郎佳氏听了,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些刺客都死在自家女儿手上,一想到这儿,她不免又有些担心的拉过那拉氏来:“妞妞,你记住……”她的声音压的极低:“你会功夫这件事,谁也不要说。回头等你阿玛回来,额娘再同你阿玛商量一下,干脆把这事儿过了明路。这样日后便是今日这事翻出来,咱们也有话说。” “嗯!我知道了额娘。”那拉氏点点头。 母女二人正说着,那拉府上的大总管又急匆匆的进来了:“太太!跟到那边府上的人回来了!那边府上出事儿了!” “怎么了这是?!”郎佳氏见他面上的神色不同以往,悚然而惊。 “那边府上的老爷,太太,都没了!” “什么?!”郎佳氏面色一变。 “外叔祖母不是才回去吗?这才多久,怎么就……”那拉氏也是吃惊不小,她光是预料到外叔祖父这次恐怕是性命难保了,没想到外叔祖母也…… 大总管忙说:“奴才已问了,那边来的人也说不清楚,只说那边太太才回去没多久,里头就闹了起来,他们赶紧打发人过来报信,又说要先接四姑娘回去。” “四姑娘还生着病呢。” 郎佳氏叹口气,想了想说:“告诉那边的人,我知道了。四姑娘生着病,我自会派几个稳妥的人护送姑娘回去……”她说到这儿,又想了想:“这样,让他们先过去,我这里收拾一下,也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总管忙答应着出去了,那拉氏瞧着郎佳氏正要起身,忙拉住她:“额娘!” “怎么了?”郎佳氏一愣。 “这事儿……”那拉氏自是不放心自家额娘一个人过去的:“我也要去……”因为之前会功夫的事儿已在自家额娘面前露了底,那拉氏索性也就不藏着了:“外叔祖父和外叔祖母走的蹊跷,我担心这里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故,我跟着额娘一道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郎佳氏也反应过来,她看了那拉氏半响,悚然:“妞妞你的意思是……这不能吧!”她吓了一跳。 “不然呢?外叔祖母这才回去就多久就出了事?”那拉氏牵着郎佳氏的手说:“而且……额娘不也想不通外叔祖父为什么突然算计咱们家吧。外叔祖父的算计来的突然,他们的死也突然,若说是巧合,我不信。” 郎佳氏听着那拉氏沉静的言语,细细一想,不免起了一身白毛汗:“我这里倒也罢了,没什么可算计的。若说真要有个什么,咱们全家,统共也就你阿玛——” 她话还未说完,脸色已变了:“你阿玛那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她说着,就想叫大总管进来。 那拉氏忙按住自家额娘的手:“额娘别担心,阿玛去的毕竟是刑部,那边守卫森严,不会出什么事的。”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拉氏没有告诉郎佳氏,毕竟自家阿玛已经学会了少林寺的功夫,还有学了万花功夫的兄长也跟过去了,那些人若是想动作,只怕是有来无回了! 与此同时,纳尔布与纳里两人刚到了刑部,刑部来人刚将他们引进去,还未来得及问话,便听见后头突然乱了起来: “有人劫狱!快来人哪!!!!” 刑部的人一怔,忙几步抢了出去,纳尔布与纳里也忙跟了上去,刚走到旁边的院子里,就瞧见两个黑衣人飞快的朝着院墙上一跃,想要逃跑。 纳尔布想都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凭本能的大吼一声: “哪里逃!” 话音刚落,纳尔布已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过去,五指成爪,一爪抓了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被纳尔布那一吼吼的足下不稳,眨眼间便犹如被谁吸着一般给捉了回去,掼到地上。 “摩柯无量!大胆贼子,竟敢到刑部来撒野!” 纳尔布怒气冲冲的按着那两个黑衣人一阵暴打,那两个黑衣人一个鲤鱼打挺想要跳起来逃跑,可刚挺到半路,又被人一棍子敲到腰上,然后就是疾风骤雨般的暴打,打的这两个黑衣人满地打滚,惨叫连连,爬都爬不起来! “啊!啊!啊!” “五蕴抢珠!今日不好好教训下你们,你们还当着刑部乃是你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还想跑!再吃我一招千斤坠!如此目无王法!我便替你.娘.亲教训教训你,打的你.娘.亲都认不得你!” 刑部的人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看着纳尔布大发神威,将那两个黑衣人打的哭爹喊娘。 “还叫爹!叫爹也不管用!%^&*(……”纳尔布一面喋喋不休的教训着这两个大胆妄为的家伙,一面将这两人牢牢踩在脚下,痛打不休…… 第25章 纳里看诊 直到那两个黑衣人被揍得两眼翻白,一旁的刑部众人才惊醒过来,忙过来阻拦: “佐领,不能再打了!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 “哼!” 纳尔布闻言,冷哼一声,脚尖一挑,将其中一个黑衣人踢到了一边去,粗声粗气的说:“放心!我只用了几分力气,他们两个死不了!” 刑部众人闻言不免:…… 他们看看地上那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动都动不了的黑衣人,眼角不免都有些抽.搐,这叫只用了几分力气?那若是用了全力,这两人又会如何? 此时,跟在纳尔布身后的纳里上前两步,蹲下.身去,竟似模似样的把了把这两人的脉。 而后,他站起身,对着刑部主事微微发绿的脸微笑了一下:“还请诸位放心,我阿玛手上自有分寸,这两个贼子的伤并不严重……” “不严重……” 刑部主事满脸怀疑,这人动都不能动了,这还叫不严重?难道真是非要出了人命才叫严重? 纳里看着他脸上的怀疑之色,一笑:“主事放心,他们的伤不过是表面看着严重罢了。至于他们不能动了,乃是因为家父担心再出意外,所以将其关节卸掉了而已。” 卸掉了……而已…… 刑部主事眼角抽.动了一下,咳了一声,面色严肃地说:“话虽如此,但这二人身份可疑,事关重大,本官还是要让大夫诊治一下才是!” “主事请。” 纳里毫不在意的一笑,潇洒地退回了纳尔布身边,在错身而过时,父子双方都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疑惑的神色。 说话间,刑部自己的大夫忙上前来检查了一番后,对刑部主事点点头:“他二人的伤势的确不重,四肢的关节虽被卸掉了,但的确是没什么大碍。” 刑部主事闻言不由的松了口气,看向纳尔布父子时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偏厅茶点已备好了,还请佐领与公子稍待片刻,下官去去就回。” 他说着,招手唤来一个人,命他引着纳尔布父子去偏厅。 “好。” 知道对方要处理眼前的事,纳尔布点点头,带着纳里便走,他们刚刚转身,那主事忽然问了一句:“佐领武艺高强,想来与那高人也不相上下吧?” 纳尔布脚步一顿,摇摇头:“差太多……我只会些粗浅的功夫,这样的……”他点了点院中刚被小心抬起,运往后方的那两个黑衣人道:“我打打这样的两三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昨日却是几十个……若不是那高人相助,只怕如今……” 纳尔布一脸庆幸的说:“万幸啊……” 那主事目光闪动了一下,也跟着笑了笑:“的确是万幸,佐领请——” 纳尔布点点头,带着纳里跟着人继续到了偏厅之中。 说是偏厅,不过就是官员们暂时歇息的地方,圆桌上摆着两三样点心并两盏热茶。 父子两个都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但如今身在刑部,一举一动说不定就有人监视着,父子两个自然也是万般小心,纳尔布顺手拿了杯茶捧在手里没喝,倒像是真的在休息一般的同纳里闲聊了起来。 说了没几句,纳尔布正要低头喝口茶。 却被纳里给拦住了。 纳里的脸上带了几分郑重的神色:“阿玛,这茶不能喝!” “怎么了?” 纳尔布一愣。 纳里将茶端到鼻下,仔细嗅了嗅其中的味道,想了想告诉纳尔布:“这茶里头好像放了些东西。” 纳尔布一惊:“什么?你没弄错吧?”刑部用来待客的茶竟然放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有,的确是加了点儿料的。”纳里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确认了一下之后,十分确定的回答。 “□□?”纳尔布的眉头皱的死紧。 “不是。”纳里摇摇头,干脆伸出意指来,蘸了点茶水,仔细闻了闻,最后甚至尝了下味道。 纳尔布瞧着他的动作,不免有些担心地说:“你小心些,若是有什么,阿玛直接叫了人来问就是,不用自己试。” 纳里摇摇头说:“阿玛不用担心,这点药我能对付的了。”他说着,回味了下那味道,缓缓地说:“炒白术,野菊.花……好像还有……苍木?还加了些藜芦。” 说着,他低头看看茶盅中剩余的东西,皱眉说:“这么多东西混在一起打成粉末,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掺在茶里,这茶的味道重,若是平常人喝了,怕是也尝不出什么来。” 纳尔布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的:“所以这些东西喝了会怎么样?”既不是□□,那会是什么?纳尔布瞪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又看看儿子手中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让人出现一些……” 纳里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了旁边房子里传来了一声脆响,像是有谁把茶壶碰到地上了。 接着,便是有人惊慌的喊声:“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随着他的喊声,纳里与纳尔布两个都听到了有人止不住的呕吐声从隔壁传来。 纳里目光一凝,与纳尔布对视一眼:“阿玛,若是误服了这茶,便会出现呕吐的症状。” “呕吐的……症状?” 纳尔布的脸不禁沉了下去,虽不知道到底是谁竟如此胆大,敢在刑部的地界上作出这等事,但眼下事情紧急,谁知道那人除了下这等药之外,还有没有下其它的药,或是在其它地方作乱。 而且…… 那些人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到底想做什么,纳尔布也是不得而知,但他却是知道一件事。 此事必须马上告诉刑部的人才是。 纳尔布想完,再看看自己儿子平静的模样,便再次确认了下:“纳里,你确定这茶中有你所说的东西?” “有。”纳里目光闪动,此刻外面乱作一团,吵吵嚷嚷的声音很大,这也让他的声音在这吵嚷声中不是那么起眼:“阿玛你忘了,自从我看了那本……医书之后……” 纳尔布目光一凝,明白了。他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既如此,我立刻叫人来,告诉他们这件事!” “好!” 纳里点点头。 纳尔布几步走到外头,正要喊人进来,便瞧见隔壁房间好几个人围着刑部的人气恼万分的说着。 “大夫怎么还没到?” “我家老爷也是突然就吐上了!” “我家的也是!” …… 一片吵吵嚷嚷中,刑部的人脸色难看不已:“别说是你们了,大人刚也是,忽然就呕起来了!还有几位部里的老爷,也是如此。大夫正在那头给老爷们诊脉呢!” “那我们老爷怎么办?” 就有人着急的很:“我家老爷身子一向不好,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我肯定就没命了啊!” “你家的还好些,我家老爷都六十好几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 众人说着,不禁又逼.迫那刑部的人赶紧再去请大夫来帮着看诊,还有几个说若是没大夫,他们立刻就先送了人回去看了诊再来。 可无论哪几个人怎么说,刑部的人都是没松口。 到最后那几个人的家人似是急了,直接上手推搡起他来,那人也是被惹急了,脸红脖子粗的跟人对上了:“部里连着病倒了十好几个,那边牢里头刚放过午饭没多久,直接就趴下了一多半!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不能走!” 他这一嗓子登时惊得那几个人都愣住了。 半响才有人面色难看的问了一句:“都是呕症?” “可不是!”刑部的人还气呼呼地说:“你们还是赶紧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吧,实在是分不出人来,大人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劳烦你们再等等了。” 正说着,纳尔布并纳里就瞧见一个仆从打一间房子里窜出来,惊慌大喊着:“不好了!老爷厥过去了!” 不好! 纳尔布与纳里一听,登时觉得不妙,二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往那屋里跑。 刑部的人也慌了手脚,加之现在纳尔布也算的上这院子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了,他也忙着跟过去了。 一掀开帘子,里头就扑面而来一股极冲鼻子的难闻气味,那味道冲的众人险些栽了个跟头,众人强忍着压着胸腹间翻腾的呕意,跟在纳尔布与纳里身后。 再往内走了一点,纳里就看见床.上躺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床边放着个痰盂,那难闻刺鼻的酸臭味道便是从那盂中传出来的,那老人家是仰卧在那儿的,看起来是呕吐的时候忽然厥过去的,旁边那仆从记得团团转。 纳里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忙冲了过去,直接过去将人扶住了。他低头检查了一下,立刻就将人侧着放好。也顾不得脏了,上手直接就伸到人嘴里往外掏着那些脏东西。 旁边的仆从都看傻了,直到纳里将手放到老人的腹间,也不知怎的动作一番后,那老人家竟是忽然像是抽抽了似得动了动,然后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堆东西出来,然后便是连连呛咳了数声之后,缓了过来。 他这一缓了过来,众人情不自禁的就送了口气,此时也无人计较这屋中的气味难闻了,立刻就围了过来:“大人,我家老爷在那头,请您过去看看吧!” “我家老爷年纪大了,还是大人过去那头看看!”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围着纳里,纳里也顾不得那么多,看了眼纳尔布,纳尔布对他点点头,他这才跟着人出去了。 见他要走,刑部那人正准备跟着一起出去,纳尔布却把人一拉,直接拉出了屋子之后,神色严肃的对他说了纳里方才的发现。 那人先是一愣,面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大人说的是真的?” 纳尔布点点头,指着方才进去的那间屋子说:“刚才我儿如何救治那位老人家你也看见了,不瞒你说,方才我也准备喝那茶的,若不是我儿子发现不对拦住了,只怕我现在也跟那几位老人家一样了。” 刑部的人面色难看不已,刚才纳里那一番动作下来,一方面是令那老人家免于一死,另外一方面则是他免了一场麻烦,如今又听见纳尔布这么说,他直接就说了:“好,我这就是把此事告知诸位大人。” 他说着,还有些为难地瞅了瞅纳尔布说:“小的倒是相信大人所说,可若是大人们不信的话……” 纳尔布摆摆手说:“你只去说了就是了。刚才你不是说了吗,那些个大夫都在大人们那儿,若是不信,让那些大夫尝尝那茶水不就得了。” “……” 纵使现在情势紧张,可他这话还是听得刑部的人一阵哭笑不得,他点点头,急忙出去报信了。 纳尔布也不急,施施然的去看纳里了。 此时纳里正忙得不可开交,一面指挥者仆役们小心地从他们家老爷的口中去除污物,一面极快速的按.压着人的穴位,见其中一个老人家面色惨白,又顺手给人家挂了一个握针。 纳尔布在一旁看着纳里忙碌的背影,不免又想起自己方才那几下功夫来,他不免五指紧握,感受了下其中的力量。 而此时,从杂役口中知道了偏厅中发生了什么的刑部尚书塞尔图却是气的一把挥开给自己看诊的太医,目光陈沉:“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杂役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的将纳尔布的话说了,又说了纳里是如何救治人的。 末了,还呈上了那个用作证物的茶盅。 塞尔图挥开那太医已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地摆摆手,对那太医说:“章太医,烦劳你给看看。” 那太医神色严肃地接过杯子,如同纳里一般,他先是低头轻嗅了一番。然后又伸指,蘸了剩余的茶水来细品辨认了一番后,点点头说:“他说的没错,这茶中的确加了料,饮下此茶后不到片刻后,便会引发呕症。身体虚弱或是年纪过大的人,若是未能及时治疗,只怕会危及性命。” 塞尔图听到此处,目光一闪,喃喃地说:“身体虚弱?” “正是。” 章太医点点头,正欲往下说,却见塞尔图忽然目光一凝,唤人过来:“你速去大牢中看看,昨日羁押回来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章太医见他神色紧张,也不好开口细细的塞尔图针灸起来。 那人应了,刚刚出去没多久,外头就想起了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那两个贼人自尽了!” “什么?!”塞尔图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银针尚未拔.出,惊跳起来。 “自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守犯人的!”塞尔图气的面色非红,一通怒骂。 来人被骂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奴才们也不知道啊大人!” “只因事关重大,奴才们便按着往常的例子,加急审了那两个犯人……” “你接着说!”塞尔图怒视着他:“莫不是你们刑罚太过,将人给刑求致死罢!” 那人一听,连连摆手:“怎么会,奴才们干了几十年这样的事,手底下怎会没有分寸。” 他说着,一脸愧色:“都是奴才们没想到,那两个捱了许久,终于要招供了,可他们两个的下巴都被纳尔布佐领给卸掉了。为了问出供词来,奴才们让人把他们的给弄上了。可才弄上没一会儿呢,这两个人就,就……” 他说着,禁不住连连叩头:“还请大人恕罪,奴才们实在是心急才犯下这样的错啊!” 塞尔图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气的将榻上的东西一概都扫到了地上:“好!好!好!你们到底是怎么办差的!能做这种事的人,能不准备些后手吗?!纳尔布把人下巴卸下来便是看出了什么,偏你们竟又给装上了!” 说着,塞尔图真是气的差点喘不上来气,贼人擅闯刑部,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没等刑部问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人又自尽了。 如今刑部上下又闹起了呕症…… 塞尔图有个预感,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自己这个刑部尚书就快当到头了。 一想到这儿,塞尔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问他:“那前些时候意图行刺纳尔布的那几个人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下头的人连话都不敢说了。 见此情景,塞尔图心中一沉,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连头都不敢抬,声音更是小的不行:“牢里的呕症,最早就是从她们身上闹出来的,那几个人也硬气,竟是一声不吭,直到咱们的人午后巡查的时候闻着味儿不对,这才发现了……” “人呢?人到底有没有事!” “人……”那人停了下,哭丧着脸说:“没了。” “什么?!” 塞尔图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万万想不到,竟然又死了一批至关重要的人,他眼前一黑,差点仰头栽倒。 还是一旁的章太医察觉不对,急忙扶住他,又顺手抽.出他身上还扎着的几根针来。 也许是拔针的疼痛刺激到了塞尔图,他也就晕了这么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他虽清醒了,但也知道这次自己的罪责不小,此事肯定是难以善了了。 一想到皇上定然会勃然大怒,自己的乌纱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塞尔图登时有些心灰意冷,挥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该善后的善后,该怎样的就怎样吧。” 他说着,就挣扎着从小抽屉中抽.出一个折子来,斟酌了下后,颤抖着写下了几行字:“奴才塞尔图恭请圣安……”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折子把事情说了,然后再请罪吧。 他刚落笔写了几个字之后,忽然停了下来,想了想问章太医:“章太医,这事不太对劲啊。” 章太医本已经准备退下了,一听这话,他微微一愣:“还请大人明示。” “你刚才说这身体虚弱的人若是不及时治疗,有可能会丧命。那……若是一个会功夫的人,一日没吃饭,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也会如此吗?” 章太医一愣,想了想说:“纵使是身体再健壮的人,若是未能及时止吐,也是极为危险的。” 他说着,皱了皱眉说:“只是这半个多时辰,的确是……太快了些。” 塞尔图闻言,笔尖停住不动了,片刻后,他好像是反应过来似得,咬牙怒道:“来人!” 外头登时进来了一个人:“奴才在!” “你去问问!”塞尔图气得不轻,他正要让人叫了纳里过来,让人带他去牢里看看,忽又停住了,语气稍微和缓了些:“告诉主事,让他请纳尔布佐领并公子一起去看看今日暴毙的那几个犯人,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章太医:“章太医,事关重大,也烦请您跟着老夫一同去看看,到底那几个人是如何死的!” “嗻!” 刑部老大发话了,下头的人不敢怠慢,主事急忙亲去请了纳尔布并纳里二人往刑部大牢而来。 彼时塞尔图与章太医也到了牢中,加上刑部大牢中的牢头狱卒们,乌泱泱的站了一起。 一行人寒暄过后,纳里便依塞尔图所言一一看了过去。 先是自尽的那两个黑衣人,果不出纳里所料,这两个人七窍流血,血色乌黑,显见是将牙根处暗藏的毒囊给咬破而死。 这两个没什么好说的。 再说那日在云光寺外剩下的那几个活口,那几个憋得面色青紫,还有个眼球暴突在外,看着甚至可怖。 可纳里却全然不觉,他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人后,又四号不嫌脏污的伸手往他们口中掏了掏。 塞尔图看着他的动作,忍了又忍,才将胸腹间翻腾的呕意给压了下去。 此时纳里的检视还在继续,他最后伸手在这几人的脖颈处触摸了一番后,又摸.到了身上。 左右检查一番后,纳里抬起头来:“大人,这几个人并非是因呕症而亡。” “什么?!” 塞尔图吃了一惊:“怎么会?下头的人看过了,都说他们是乃是因呕症而死,你看他们的嘴角,亦是有污浊之物在内!” 纳里目光一动,也不反驳,只淡淡地说:“大人你看。” 他说着,将那几人的衣服扒.开,只见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按.压过后的青紫痕迹。 “大人请看,这些痕迹出现的时间不久,可见方才定时有人大力压住他们的身体,才会出现。” 他的目光在刑部大牢的狱卒们中间转了一圈,而后说:“这几人的口,鼻中的确有不少污物,但方才我仔细检查过了,他们的喉中往下并无东西,且按.压其腹部,亦是空空如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塞尔图皱着眉。 “既然没有吃东西,那又怎会出现这些呕吐之物呢?又怎会呕吐致死呢?” 纳里指着那几人的嘴角说。 塞尔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那几人的呕物中还能明显看出是什么饭菜之类的东西,他不免干呕了一声,咳了几下说:“你继续说。” “再者……” 纳里将那几人的手举起来说:“若是呕症,方才我替几位老人家诊治的时候亦发觉了,那几位老人家的指甲也只是有些自己的皮肉碎屑血污而已,像是呼吸不上来自己挠抓的。” “而这几个人的,大人请看。”纳里说着,将其中一人的手抓起来递给塞尔图看。 塞尔图与章太医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塞尔图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这不是……” “这个颜色的衣服,想来也只有……”纳里并未说破。 塞尔图点点头,他此刻也明白了,他目光沉沉地转头对着牢头说:“今日哪些人当值的,全部给我叫过来!” 那牢头虽是一脸莫名,但也觉得今日的事太过古怪,他们往日里经手的犯人何其多,这几个一看就是硬骨头,熬刑都熬得过的,怎么可能吐着吐着就没了。 所以他一得了塞尔图的命令,忙急匆匆地叫过自己的手下来:“今日的当差的那几个,一律都叫过来!” 牢中登时一片忙乱,纳里站回纳尔布身边,下头的狱卒忙讨好的递过来一张赶紧的棉帕给他擦手。 不多时,下头的人就聚齐了。 牢头眼睛一扫,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怎么了?” 塞尔图见他面色不对便问。 “回大人,赵班头不在。” 牢头忙躬身说:“他今日只当半日的差事,下了差以后多半又去喝酒了,奴才这就命人寻他回来。” “去吧。” 塞尔图点点头。 看着小跑步匆忙离开的背影,纳里知道,恐怕那什么赵班头,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等待的过程中,塞尔图不免又低头看了看那几人的尸首,又看了看纳里。 像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似得。 纳里缓缓地说:“我仔细看过了,这几人之所以看上去像是因呕症而亡,只怕是有人强压着他们的头,摁在那污水之中,他们是活生生的被憋呛而死的!” 塞尔图闻言,面色越发难看了,他再仔细看了看那几人指甲上的木屑与衣屑,绷紧了脸,向章太医点了点头。 章太医几步过去,也同纳里一般,检查了片刻之后,方面色沉重地向塞尔图点点头,证明方才纳里所言句句属实。 恰在此时,刚才出去叫人的小牢头匆匆的跑回来了,他面色惨白,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般,险些被绊了个狗吃.屎: “不好了!赵班头,赵班头他死了!” “死了?!” 塞尔图一转头,凌厉地目光立刻便转到了他身上:“怎么死的!” 那小牢头被吓得不轻,如今见问,忙一股脑倒了一出来:“小的知道赵班头往日下了差事定会去喝几两小酒,奴才先就去了赵班头常去的那家酒馆问了,那家说赵班头昨日过来沽了好几斤惠泉酒回去,今儿个都没见着人。” 他吞吞口水继续说:“奴才一听就觉得不对,咱们一个月才多少银子,赵班头怎么可能沽的起惠泉酒?奴才马上就赶到赵班头家里。”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奴才过去的时候,他家的大门还紧闭着,奴才拍门不见有人答应,又问了下左邻右舍,说是今儿个赵班头带了不少吃食回来,什么肥鸡大鸭子的,还有一整条鱼,一腔羊,老多东西了。” 闻言,塞尔图不禁眉头一皱。 那人继续说着:“奴才越听越害怕,赶紧着就翻墙进去看了,结果一进去,瞧见他家大门紧闭,厨房那边的门口倒是杂乱的很,不知道踩了多少脚印,奴才觉得不对,忙踹开堂屋——” 他说着,仿佛又看见了那惊惧的一幕说:“赵班头就那么躺在那儿,背上老大一个血窟窿,他媳妇儿和女儿都在隔壁,都被人抹了脖子,流了好大一摊血。” “这么多血,难道左邻右舍就没听到点儿动静?” “奴才也纳闷呢,结果旁边的邻居就说了,他们收了赵班头的礼,说是谢谢多年来的照顾,又知道他们今日要杀鸡宰羊的,纵是听见点儿什么,还以为他家媳妇儿在砍骨头呢……” 他此言一出,在场诸人不免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一股寒气,便是塞尔图这等见惯了卷宗的人都不免倒吸一口气。 “胆大包天,实在是胆大包天!” 话虽如此,但在场诸人谁都没再接着说赵班头的事,毕竟这一连串的异常已经说明了,他定然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所以才全家遭劫。 一旁的有人忍不住抬起袖子来抹了把脸:“他家小囡囡才四五岁,那些人也下得去手!” “行了!” 塞尔图面色铁青,他的目光在牢中诸人的面上缓缓扫过:“今日这几件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他说到此处,一一分派道:“你们分几个去赵班头家,你们几个,留在此处处理善后,你们跟着章太医,将这次误饮了茶水的老大人们安抚一下。” 他说着,转头看向纳尔布与纳里,面带一丝苦笑的说:“至于纳尔布佐领与公子,兹事体大,本官必须得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圣上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纳尔布与纳里准备一番,恐怕宫中会来人传召了。 “多谢大人!” 纳尔布自然明白塞尔图这是在给自己与儿子方便了,他一拱手,谢过了塞尔图。 塞尔图疲惫的摆摆手说:“今日之事,哎……” 他没再说什么,只道:“纳尔布佐领还是速速回去准备一下吧。本官这就回去写折子了。” “是。” 纳尔布与纳里匆匆的从刑部出来,两人是骑马来的,此刻自然也应该是骑马回去,只是二人出得门来,就瞧见家里下人早早的在外头候着了。 一瞧见纳尔布与纳里出来,那人急忙上前来打了个千:“老爷,少爷,郎佳府老爷与太太没了,咱们太太与姑娘已经先过去了。” 第26章 蹊跷 纳尔布临走前那边府里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跟郎佳氏的反应一模一样:“没了?怎么可能?她不是才回去没多久吗?” 来人摇头:“这……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老爷才走没多久,那边府上的人就过来报丧了。” 纳里听了,一皱眉说:“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再说。” 他说完便翻身上马,一行人快马疾驰,很快就回到了那拉府中。 父子两个快速梳洗一番后,马上换上了入宫面圣的一身行头。 一切收拾停当后,纳尔布唤了管家过来,还没问上几句话,外头就来人传话。 果然如塞尔图所言,知道了此事的皇帝龙颜大怒,急招纳尔布纳里入宫。 纳尔布不敢耽搁,忙叫过大管家来吩咐了几句后,便与儿子一起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大管家站在门口送走了父子两个,也急忙打点一切,收拾停当之后立刻便按照纳尔布的嘱托,赶到了郎佳府中。 此刻郎佳府大门洞.开,外头挂着白幡,门口的迎来送往的管家小厮们个个穿着丧服,面带悲戚之色。 大管家忙上前去,将自家的吊仪奉上,然后方才在小厮的引领之下进了内门。 同那拉家一样,郎佳家亦是世袭佐领。那拉家是辉发那拉氏,国初来归,封了世袭佐领。郎佳家比那拉家来归的稍晚些,但也晚不了多少,他家世居辽阳,来归以后也得了个世袭佐领的位置。 这么一代传一代下来,到了郎佳氏父辈这一代。一家子四兄弟里头,三个嫡出一个庶出。也不知道郎佳氏的爷爷是怎么想的,偏偏就让着庶出的老三得了这世袭的位置。 这下老大远走西北,老二老四在辽阳偏北的地方呆着。老三夫妇两个膝下四女一子,嫡出的大姑娘已经出嫁二三年了,去年其夫换防去了察哈尔,她亦跟过去了。这消息便是送过去,这几家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赶回来的。 眼下这府里头,二姑娘如今不知道给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 三姑娘已经死了,尸身还给扣在刑部呢,指不定此刻正在被仵作查验,确定死因呢。 庶出的四姑娘,眼下还发着高烧,烧的满脸通红,地都下不了。 府里唯一的一个男丁,不但是个庶出,而且今年只有一岁多点,根本就指望不上。 这偌大一个郎佳府里头,如今能靠的上的,也就只有郎佳氏这么一个姑奶奶了。 府里的大管家早就换了一身丧服,府里最上头的两个主子稀奇古怪的就去了,这府里头正是人心惶惶,下头的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完全就是一团糟。 眼瞅着去报丧的人回来了,这府里头却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去见了四姑娘,可四姑娘向来便是逢人先就弱三分,说话细声细气的,连自己房中的奶娘都可吼她,更别提让她担起这府中的重任了。 如今郎佳氏这一来,大管家登时感觉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将郎佳氏、那拉氏迎到了正房旁边的抱厦中坐了。 郎佳氏到了这边,打眼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当日也是送过公婆走的,如今自然也不用多说,她立刻便与大管家商议妥当了。 只将这府中的下人分作几班儿,该迎客的迎客,该上茶的上茶,该管饭的管饭,该打扫的打扫,该管灵前香烛的管灵前香烛,一番铺排过后,下人们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像方才那般裹乱了。 一时商议完毕,郎佳氏又让人大管家赶紧去请了做水陆道场的人来,这里头亦是有学问的。 她这里与大管家商议着,那拉氏却是没打算再听。她做皇后那会儿不知经历了多少场这样的丧事。 虽这些小事不用她亲自安排,自有下头的人操心,但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些。 那拉氏看了眼忙的不可开交的额娘,小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四姨母。” 郎佳氏闻言看她一眼:“好。” 大管家在一旁忙道:“奴才这就让人跟着姑娘过去。” “好。” 那拉氏点点头,她上次来的时候并未看见四姨母住在哪里,如今有个人带她过去也好。 没过一会儿,外头便来了个穿着里头穿着麻衣的丫鬟,领着那拉氏往郎佳四姑娘的住所走。 刚走没两步,那拉氏就听见自家额娘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什么?叔父与婶母还没停床?” 还没停床? 那拉氏眉毛微微一挑,正好,她正想看了四姨母以后去探查一番外叔祖父与外叔祖母到底是怎么过世的,如今听到额娘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改主意了。 先不忙去四姨母那儿,先趁着外叔祖父与外叔祖母尚未停床的功夫,先过去看看。 一般来说,停床这事是在人还没过世的时候,提前就准备好了,一方面是等着事情出来了做准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冲一冲,万一就好了呢? 可如今外叔祖父与外叔祖母走的突然,竟还来不及停床……那拉氏摇摇头,让那丫鬟带着自己转道去了正房。 那丫鬟一脸为难,毕竟那拉氏年纪小,自家主子又是那般死的,她深怕那拉氏被撞客了,一开始还有些不愿。 后头那拉氏索性便自己迈开小短腿,哒哒哒的往正房走,那丫鬟不敢劝,只能跟在后头。 此刻正房内房门大开,门口倒扣着一个盆子,仿佛是谁惊慌失措之下,不小心落在那儿的,正房外头倒是有不少人,但都不敢离那院子太近了,一行人来来往往的,若非有吩咐,那些个人都不敢进去。 便是那院中挂着的白布,那拉氏这么打眼一看就知道,那都是匆忙挂起来的。 正因为如此,那拉氏与那小丫鬟一路走来,竟没有半个人阻拦,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了正房。 一进去才看见,里头桌子椅子的乱七八糟的摆着的,好像是慌乱间谁不小心撞着了一般,还有把椅子直直地倒在地上。 那小丫鬟从一进来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还有些微微发抖,她跟在那拉氏身后,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那拉氏也不管她,她只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暖阁上头充作门帘的帘子低垂着,那拉氏举步就往那边走,那小丫鬟见状,经不住小.脸儿一白,拉住了那拉氏的胳膊:“姑娘,姑娘,那里边儿就别去了吧,老爷,老爷和太太……的尸身,都还没归置好呢。” “怕什么?”那拉氏看了她一眼:“你守在这儿别动。” 她说着,自己掀开帘子进去了。 那丫鬟吓得面色惨白,一动都不敢动。 那拉氏走进去,一打眼就瞧见了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外叔祖父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唇边还遗留着白色的泡沫,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他一双手的手指已经断了好几根,看起来是在极度痛苦中自己给弄断的。 外叔祖母侧躺着,额角与太阳穴处一片血污,看上去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上了似得。 那拉氏看的一皱眉,她四下里一看,果然在床边放着的一个柜子上面找着了血迹。 看来方才外叔祖母便是撞在了这上头,只是…… 那拉氏打量着那柜子,到底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这柜子尖角上最尖利的那部分给撞不见了呢? 莫非…… 那拉氏想了想,立刻走到外叔祖母身边,掰过外叔祖母的头来,她的目光落在外叔祖母的伤口上好一会儿,方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外叔祖母的太阳穴处。 这一碰,果不出那拉氏的所料。 外叔祖母的太阳穴处竟凹下去了一点儿,且还能摸.到一小节尖尖的木刺! 好狠的手段,那拉氏目光一沉,看着睡在里头的外叔祖父。这时,她才注意到外叔祖父的衣领上竟残存了一些棕色的污渍。 这是……药渍? 那拉氏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这才注意到地上一个打破了的药碗,她捡起那碗来,低头一闻。 这一闻,那拉氏立刻便觉出了不对。 这药里头……加了人参,藜芦,甘遂甘草,还有好几味药…… 这些药…… 竟都是十八反! 所谓十八反,乃是一些药的药性相克,决不能放在一起。若是放在一起,轻者呕吐腹泻,重者呼吸不畅或是直接……丧命! 外叔祖父……便是喝下了这碗催命药之后命丧黄泉。 而外叔祖母么…… 看来这事儿还是要找人问问才好。 那拉氏沉吟了一下,把碗放到一边,出去问那小丫鬟:“我记得外叔祖母身边有一位赵嬷嬷最是得用,如今她人呢?” 提到那赵嬷嬷,小丫鬟立刻神色一凛,忙说:“太太出事以后,嬷嬷就像是被魇着了一样疯疯癫癫的,因为太太……”她左右看了看,像是极为害怕似得说:“都说太太走的太蹊跷,赵嬷嬷又变成那样了,大管家就让人先把她捆起来,关到柴房里头去了。” “疯疯癫癫的……” 那拉氏沉吟了一下:“我要见见赵嬷嬷,带我过去!” “姑娘,这可不行。”那小丫鬟吓了一跳:“我听说赵嬷嬷见人就打,若是伤着姑娘了,奴婢可怎么向大管家交代啊!” 第27章 审问 那拉氏看她一眼:“不用担心,若有什么,我自会去跟大管家解释。” 那小丫鬟还是摇着头,怎么都不愿意带那拉氏过去:“奴婢带您到这儿来已是犯了大错了,若是再被管家知道奴婢带您去那等危险的地方……管家会打死奴婢的,呜……” 小丫鬟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经不住淌眼抹泪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她就停不住了:“奴婢命贱,被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可姑娘您是主子,是贵人,若是您伤着哪儿了……奴才一家子的性命……呜呜……嗝儿……” 这丫头仿佛预见到了自己一家子的悲惨命运,哭的都有些打嗝儿了。 那拉氏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行了行了,别哭了。” 小丫头闻言登时收了眼泪,鼻头红红的望着她:“姑娘您不去了?” “去,怎么不去。”那拉氏瞟她一眼。 得! 小丫头眼圈一红,两颗豆大的泪珠儿含在眼睛里,眼瞅着就要滚下来了。 那拉氏实在是万般无奈,正好她身旁的小几上不知道是谁把一串珍珠串珠给落在那儿了。 那拉氏顺手拿过那串珍珠来,冲那小丫鬟招招手:“别哭了,你过来!” “嗝儿,嗯?姑娘?” 那小丫鬟肿泡着眼,疑惑的凑了过来。 那拉氏冲她笑了笑,手上一用力,那串穿的紧实的珍珠串珠竟被她这么硬生生地给拽开了! “啊!” 小丫鬟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还不算,那拉氏拈起其中最大的三颗珍珠来放在掌心之中,那三颗珠子饱满圆润,滴溜溜的落在她的掌心中,那拉氏示意那小丫鬟:“手拿过来,放到我手的下面来。” 她说完,等那小丫鬟将手放到了自己手掌的下方之后,立即掌心一合,两手一搓! “呀!这是!”那小丫鬟惊呼一声,发现无数的粉末自姑娘的掌心中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不就是刚才的珍珠吗?” “珍珠?”小丫鬟看看那拉氏空无一物的掌心,再看看自己手心中莹白的粉末,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小.嘴:“姑娘!你的力气真大!” “这下你总放心了吧?那赵嬷嬷伤不了我的!”那拉氏说着,伸手蘸了点珍珠粉末涂到那小丫鬟的脸上:“还不快带路?” 那小丫鬟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一脸崇拜的望着那拉氏:“姑娘好厉害啊,我这就带您去!” 她说着,忙领着那拉氏出了正房,绕到后头去,直走了好一阵儿才在一间极偏僻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就是这儿了姑娘……赵嬷嬷就在里头呢!” 那拉氏瞧着这柴房外头竟无人看守,不免有些奇怪,问那小丫鬟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鬟忙说:“赵嬷嬷被绑了个动不得,连嘴里都塞着东西呢,哪用的着人看守?” 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姑娘您快进去吧,奴婢在那头守着,要是有人来了,奴婢就进来叫您,咱们得赶紧离开,不然若是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吱嘎——”那拉氏点点头,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柴房,顾名思义,这房子便是专门用来放柴火的,那拉氏一进去,便瞧见这房子四面堆了不少柴火,唯有与窗子对过的那一面墙下头留了个空当。 那空当里头摆了一个桶,桶旁边蜷着一个人,那个人花白了头发,一听见声响立刻就像是恨不能把自己塞进那柴火堆中似地瑟缩着发抖。 “赵嬷嬷?” 柴房中有些昏暗,那拉氏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那人依旧抖个不停,仿佛没有听见那拉氏的话一般。 那拉氏又走近了几步:“赵嬷嬷?” 这次离得稍微近了些,那拉氏能很清楚地看见赵嬷嬷惊慌的眼神,还有她口中塞了一大团东西。 “唔唔唔!”赵嬷嬷见那拉氏凑过来越发的惊慌害怕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往后缩去。 那拉氏并未上手取出赵嬷嬷口中塞着的东西,而是紧盯着她的眼睛问:“赵嬷嬷,外叔祖母死了,你知道吗?” “唔唔唔……” 赵嬷嬷闻言,像是害怕极了,更加用力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低下头去,看都不敢去看那拉氏。 然而就在她低下头去的一瞬间,那拉氏看见她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惊惧的神色。 这…… 那拉氏看着缩成一团的赵嬷嬷,感觉她并不像是真的疯了,反倒像是因为看见了什么,而不得不疯的。 一念至此,那拉氏索性站在那儿,对着缩成一团的赵嬷嬷缓缓地说:“外叔祖母死了,外叔祖父也死了。赵嬷嬷,你是随侍在外叔祖母身边的,告诉我,外叔祖母究竟是怎么过世的?” 赵嬷嬷闻言,整个人虽依旧抖个不停,但那拉氏却看得清楚,在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她整个人是僵了一下的。 果然是在装疯。 那拉氏目光一沉,继续说:“不想说?不愿意说?”她冷笑一声:“我方才去正房看过了,外叔祖母与外叔祖父死的好惨哪。外叔祖母满头是血,还有外叔祖父,更是活活地痛死。” 她摇着头:“好好儿的人,怎么会死的这般惨?想来外叔祖母与外叔祖父一定是被人给暗害了!”她说到这儿,啧啧一叹:“外叔祖父的手指都断了,外叔祖母的额头上都凹进去了一块儿,这人好毒辣的手段!赵嬷嬷,你放心,我们定会为外叔祖父与外叔祖母讨回公道的!” 她说着,看了眼依旧在颤抖的赵嬷嬷说:“堂堂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恶贼!哎……”她叹了口气:“此人的手段如此狠辣,若是被他知道还有别人瞧见他的手段,只怕那人再怎么躲着,也是难逃一死!” 说道此处,赵嬷嬷整个人都呆住了,不再发抖,也没有开口,只呆呆地在那儿。 那拉氏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继续说道:“也幸好当时无人瞧见,若是给人瞧见了那人的真面目,只要说给顺天府的人听了,凭他们的手段,定能将此贼擒获!” 赵嬷嬷没有说话,半响之后,她转过身来,原本疯疯癫癫的神情也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 那拉氏微微扬眉:“嬷嬷你自己想想,若你是那恶贼,你会怎么办?” 赵嬷嬷听到“恶贼”二字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苦笑起来:“要是我,我……一定会斩草除根。” “没错!” 那拉氏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嬷嬷既明白了,不妨先说给我听,我会告诉大管家,然后立即暗中将你保护起来!” 赵嬷嬷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叹口气,缓缓将那日的事说了:“那日三姑娘的死讯传来,老爷立时就栽倒了。太太忙令人请了太医来诊治……” 那拉氏听她一一道来,原来那日郎佳府老爷昏倒之后,郎佳太太立刻就请了太医过来诊治,太医说是郎佳老爷这是怒急攻心而导致的一时昏厥,并无大碍。 太医开了方子,又扎了针,等到郎佳老爷醒过来,喝了药之后这才走了。 听到这儿,那拉氏便问:“那方子还在吗?” “在的。”赵嬷嬷点点头:“老爷的脉案一直都有留着。” “你继续往下说。”那拉氏一边说,一边暗想着,自己女儿死了,太医诊出来的结果竟是怒急攻心?看来外叔祖父也明白此事不好了。 果然,赵嬷嬷接着便说等郎佳府老爷醒了之后,便将自己等人支开,也不知道跟太太说了些什么,太太回头就让人驾车去了那拉家。自己则被太太留在了府中。 “然后呢?” 那拉氏接着问。 “后头老爷又喝了一回药就又睡下了,后头奴婢们又熬了药送上来,结果这药喝了没一会儿,老爷就发作了。” “发作?怎么发作的?” 那拉氏目光一凝问道。 “老爷喝了药没过一会儿就难受的想吐,奴婢们把痰盂拿来了,老爷光是干呕,吐又吐不出来。奴婢们取了催吐的药来,老爷吃了点,吐了点,后头,后头老爷就说胸口闷得很,难受,奴婢们正忙着要去请太医呢,结果老爷说想见下太太,所以奴婢们就赶紧着人清太太回来了。” “外叔祖母回来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太回来以后径直就去看老爷了,没让奴婢们进去伺候,奴婢们守在外头,先头里头还静悄悄地,结果后头就听见老爷的声音了,那声音,那声音……” 赵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禁不住抖了一下说:“那声音听上去可怕极了,太太一叠声的叫着老爷……” “都这样了,难道你们就不进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就干站在外头?”那拉氏不禁皱起了眉。 赵嬷嬷闻言登时眼圈一红:“奴婢心里自然是担心的,可太太有言在先,说谁要是闯进来,直接捆了发卖出去,这下还有谁敢不听话呀!” 她说着,用袖子擦了擦泪,继续说:“奴婢们在外头听着,里头实在是闹得不像了,太太忽然就像是瞧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尖叫起来,那声音……好渗人。” 赵嬷嬷说到这儿,不禁又发起抖来:“奴婢护主心切,想着自己的一条命都是太太给的,也顾不得其它了,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那拉氏见赵嬷嬷的神色,立时就知道赵嬷嬷定是瞧见了那个贼人,她立刻逼问道。 “结果一进去,就瞅见老爷太太全都,全都没了,有个黑衣人,黑巾覆面,正要,正要跳窗出去!” “把脸遮住了?”那拉氏顿时一皱眉。 “奴婢吓坏了,当即就手抓着一个东西就砸了过去,那黑衣人反应也快,一下子就避开了,也不知怎的,那黑衣人脸上的蒙脸布竟滑了一点儿下来,奴婢,奴婢看的清楚,他……” 赵嬷嬷刚说到此处,那拉氏忽然听见外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那拉氏立时目光凌厉的转头爆喝一声:“谁?!” 第28章 动手 她立时就追了出去,可外头却空无一人,那拉氏忙纵身一跃,轻巧的上了房顶,她极目远眺,只瞧见一个人影在不远处跃了下去。 现在若是去追,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那……那拉氏眉头一皱,忽然就想起被自己仍在柴房中的赵嬷嬷。 不好! 那拉氏旋即回到屋内,然而已经迟了。 赵嬷嬷仰天栽倒,脖间咕噜咕噜的冒着鲜血。 该死的! 那拉氏知道此刻再想去追那人已是来不及了,她跌足长叹不已,走到赵嬷嬷身边,伸指到她鼻下试了试。 嗯? 赵嬷嬷竟然还有些微呼吸? 那拉氏目光一凝,忙将人扶起来:“赵嬷嬷!赵嬷嬷!快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连着唤了好几声,赵嬷嬷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了。 那拉氏忙又叫了她几声,赵嬷嬷像是听到了似得,目光移到了那拉氏身上,她张了张口,结果吐出来的全是血沫子,她想要喘气,但却有些无力。 眼瞅着赵嬷嬷就好不好了,那拉氏忙盘膝坐下,伸掌抵在赵嬷嬷的檀中穴处,输了一股内力过去。 受了这股子内力,赵嬷嬷似乎好些了,脸颊上也浮出了一抹红晕,她望着那拉氏,勉强抬起了一只手。 那拉氏心知肚明,自己的这股内力不过是为赵嬷嬷续了一点儿命罢了,她脖间依旧汩.汩流血,根本就救不回来了。 也因此,那拉氏更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赵嬷嬷的动作。 赵嬷嬷艰难地抬着手,放到了自己的鼻上,然后,她喉间发出几声濒死的呼声,眼一闭,手一垂,没了呼吸。 那拉氏叹了口气,将赵嬷嬷放到地上,目光在柴房纵巡视一圈后,从一堆柴火中间捡起了一个薄薄的菱形铁片来。 就是这个东西杀死了赵嬷嬷,那拉氏盯着此物看了半天之后,又将它丢了回去。 这个东西就留在这儿,交给顺天府的人充作证物! 那拉氏一面想,一面离开了柴房。 此时那小丫鬟仍旧尽职的在拐角处望风,完全没注意到柴房中发生了什么。 那拉氏先让她领着自己去四姨母处,等到探望了四姨母之后,自己再将此事告知额娘。 至于那个人…… 如今额娘身边仆从环绕的,那人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那个贼人正伏在屋顶之上,向斜下方望了过去。 那里头人来人往,还有两府的大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郎佳氏身后,那人观望了许久,见实在是没有机会,只得悄悄离去,去向自己的主子复命去了。 而此时,远在京城郊外的庄内的一处上方内,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气的面色扭曲,抓起茶碗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好,好!又是他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倒是小瞧了他!!!” 下头的人忙说:“主子息怒!” 那人猛喘几口气之后,目中露出一丝狞笑来:“竟敢屡屡坏我好事……他既不为我所用,本王也不愿他被那人所用!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他环视跪在自己下面的人。 那人立刻回到:“奴才明白!” “去吧!事情办得漂亮点儿,别又被老四的人抓.住把柄!” “嗻!”那人应了,退了出去。 而此刻的那拉氏却不知道危机已经临近,她一面劝慰着四姨母,一面想着,也不知道阿玛与兄长何时回来。 此刻她浑然不知道自己的阿玛与兄长已被急招入宫了。 纳尔布与纳里父子两个骑着马,一路跟着天使到了园子外头下了马,步行进了园子。 此刻圆明园中正是春光灿烂的好时节,湖中波光粼粼,湖岸杨柳依依,鲜花盛开…… 然而此时纳尔布并纳里却根本没有欣赏此等美景的心情,纳里也倒是罢了,他身上并无官职,此次是第一次入宫觐见,难免有些紧张。 便是身为正四品武官的纳尔布亦是如此,往常觐见他也不过是远远望上一眼罢了,那像如今,竟是特旨入内,觐见皇上。 一想到此处,饶是纳尔布神经一向极粗,亦不免有些紧张了。 二人跟着人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地方。 “到了,你们且在这里候着!” 天使说着,一甩拂尘便走了,倒将纳尔布父子给晾在了这儿。 直到此时,纳尔布才发现,此处铺的是成块的巨大青石,旁边竟还陈列了刀枪剑戟,虎头锤狼牙棒等武器。 这里竟是一处练武场?! 纳尔布一愣,挠挠头,对纳里说:“怎么把咱们带到这儿来了?别是那小公公带错地儿了吧?” 纳里刚要回答他,纳尔布忽然感觉不对。 一股无形的气势猛然逼了过来,这种无端被人盯上的感觉,登时让纳尔布浑身汗毛一竖! 他立刻警惕起来,就在此时,一道黑色人影极快的闪了过来,他双足如电,对着纳尔布连连踢出数脚的同时,他更是一爪迅疾地抓向与纳尔布并肩而立的纳里。 “大胆贼子!!!” 纳尔布想都来不及细想,身子一绷,已是使出了一招罗汉金身。 “砰砰砰!” 来人那数脚登时如踢到了铁板上,痛的他整个人一缩。 与此同时,纳里猛地抬眼,在那人五指成爪,袭来的一瞬间,整个人上半身不动,极其飘逸的急退了数尺,恰好避开来人的攻击。 来人不禁:“咦”了一声,甚是惊讶。 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一击竟会不中,不免起了兴趣,兔起鹘落的又攻了过来。 纳尔布立刻迎了上去,只是与来人那等阴柔的武功不同,他的动作大开大合,看似不如来人敏捷,但每一下皆是恰到好处的挡住来人的攻击。 两人过招之时,纳尔布还抓紧时间,在与那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开了个大狮子吼,登时吼的那人怔了一瞬。 而纳尔布也抓.住时机,趁他病要他命! 擒龙诀一开,摩柯无量,普度八方,韦陀献杵,横扫*,当真是下下到肉,打的那人不禁闷.哼出声。 那人也不是好惹的,纳尔布这般疾风骤雨的攻击,若是普通人早就被打的跪倒在地了,他倒好,竟能抗住纳尔布的攻击。 但也仅仅是能抗住了,若是再加上纳里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纳里站得远,他手中一动,原本想上助自家阿玛一臂之力的,可在阿玛与那人打斗间,纳里忽然觉出不对来。 这里这么大的动静,怎会还未惊动禁军前来呢? 他再看看那黑衣人,不免就停了手上的动作,只时刻注意着,若是那人如自己猜测一般倒罢了,若不是,立时就要开了水月乱洒招呼过去了。 而此时越打越是兴奋的纳尔布已经又是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而那黑衣人又是被吼了一脸,懵在那儿了,趁此机会,对少林武学越发熟悉的纳尔布已如猛虎下山般的扑了过去,抱住那人的腰,朝空中一跃,他正要使出千斤坠,给那人最后一击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炸喝:“皇上驾到!” 纳尔布手中动作一滞,而此时被他牢牢锁住的人则如泥鳅般,趁机挣脱出来。 “给皇上请安!”纳里见此情景,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立即单膝下跪请安。 “免!” 皇帝走上前来,面上还带了几分惊讶,瞅了眼呆立当场的纳尔布,然后问那个黑衣人道:“如何?” 那人单膝跪下道:“纳尔布佐领武功精湛,奴才不及他!” 纳尔布看看皇上,再看看那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黑衣人是皇上派来探查自己武功的,他急忙跪了下来:“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皇帝摆摆手,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老太监:“你看纳尔布的功夫如何?” 老太监摇摇头:“奴才观纳尔布佐领的功夫大开大合,自有风度,与那日那人的武功并不是一个路数。”说到后头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点点头,再看向纳尔布时,面上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你的功夫倒是极好!”他说着,一指恭敬的站在一旁的黑衣人说:“他是朕身边的二等侍卫,竟也不及你。” 纳尔布微微一愣,忙低头说:“奴才不敢,这……定然是这位让着奴才罢了。” 皇帝哈哈一笑:“你倒是谦虚,只是朕也知道,他们哥儿几个向来骄傲,你若是没有个真本事,他们又岂会真心敬服你?” 那黑衣人听了,不免也笑了起来,对着纳尔布点点头。 皇帝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朕倒是有些奇怪,你武功如此出众,怎么这些年来却不显山不露水的,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朕竟不知道朕的统领里头竟有武功如此好的人,这是你们那拉家的家传功夫?” 纳尔布闻言,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将早前与纳里商议好的言词说了:“回皇上,这并不是奴才的家传功夫,只是从前奴才阿玛在外头时,一时心善,救了一个濒死的老者,那老者传给奴才阿玛的。” “你阿玛……”皇帝想了想,道:“可是罗和?” “回皇上,正是。” “罗和在先帝跟前伺候已久,朕倒也听过,只是他的身手却是远不如你。” “回皇上,那老者曾言,这门功夫唯有童子练得,且奴才兄弟几个也一一被他摸了骨,唯有奴才能练这门功夫。” “哦?”皇帝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纳尔布,回头看了眼那老太监。 那老太监点点头,低声说:“摸骨传功,的确有此一说。” 皇帝听了,回过头来说:“看来你倒是天赋异禀,只是如此天赋,怎么这些年来却不见你用过这功夫,这等功夫,若是去考个武科,倒是不错。” 纳尔布一听不免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回话:“奴才这功夫,并非那等争强好斗的,这功夫源自少林,乃是佛门正宗。那老者曾言,修心为上,习武……反倒是其次了。”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难怪你口中吼着什么摩柯无量,五蕴抢珠了,果然是佛家的功夫。” 纳尔布嘿嘿笑着不答。 “只是后头你又把那几个人给打了个臭死,这又是为何?这难道不是与佛家的理论冲突了吗?” 纳尔布一愣之下,脱口而出:“这……并不冲突啊。”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他,只是他的目光中却隐隐闪过一丝冷意,纳尔布若是一个答不好,只怕顷刻间便要获罪了!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纳里不禁捏了把汗,这个可是他们之前并未商议到的,也不知道阿玛到底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29章 试探 “这……”纳尔布也感受到了压力,不过是两三个呼吸间,他的后背就又出了一层汗。 “怎么?回答不出?”皇帝的双手已然交握在一起,食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轻敲着,似乎只要纳尔布一说个“不”字,他便要变脸了。 “不,奴才,奴才这是……”纳尔布瞧着皇帝的脸色一变,登时心里一个咯噔,脱口而出:“奴才这是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阿玛! 听到这儿的纳里不由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什么以德服人啊。 他真是,真是……纳里简直是不敢去看皇帝了。 果然,皇帝脸上的笑意没了。他微微挑高了一旁的眉毛:“以德服人?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这还算是以德服人?” “正是!” 纳尔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气儿就说了出来:“皇上您不知道,那老者……也曾教导过奴才,说这佛门啊,讲究的就是一个度化众生,以德服人。” “奴才是个粗人,听得半懂不懂的,后来那老者也说了,既这么着,你就记住一句话就行!” “哦?什么话?”皇帝也不免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以德服人,先礼后兵!要是对方是个榆木脑袋,实在说不通了,那就直接打到他服便是了!” “哦?打到他服?”皇帝愣了下,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就一边打一边说要替他娘.亲教训他?” “正是!”纳尔布正经无比的点着头:“奴才小时候不听话都是奴才额娘揪着奴才耳朵教训奴才的,奴才这是有一学一!” “哈哈哈!” 皇帝听得笑个不住,半响,他才咳嗽着停下来:“很好。”他望着纳尔布说:“你不服,打到你服,很好,很有道理。” 纳尔布也点点头:“奴才也觉得很有道理。” 皇帝听了不免又笑了一阵,方才将目光移到了纳里身上。 纳里正有些哭笑不得,他万万想不到自家阿玛竟涉险过关,他正暗自庆幸呢,就听见皇帝的声音:“这是你家老大?” “回皇上,正是!”纳尔布忙回答。 “朕远远看了下,他似乎也会些功夫?”皇帝一面问,一面看了眼旁边侍立的二等侍卫黑衣人。 那人点点头:“佐领公子轻身功夫极好,其它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那老太监似是知道皇帝要问些什么似得走上前来:“奴才来试试佐领公子的功夫!” 纳尔布心一提,紧张的注视着老太监。 纳里神色不变,目光在那老太监的紫衣身上一晃,对着那老太监微一拱手:“公公,请。” “请!” 老太监说完,招呼也不打一声,径直便攻了过来,他与方才那人不同,虽武功都是一样的阴柔路数,但他显然侵淫武道日久,功夫也更深一些。 上手便是一招带了浑厚内力的招式击来,纳里仍如同方才那般,上身不动,整个人飘逸无比的急退数尺,当真是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老太监的掌风。 “咦,好俊的轻功!” 老太监赞了一声,足下也不知踩了什么步子,竟十分迅速的追了上来,啪啪啪又是数掌拍出。 他内力浑厚无比,一掌拍出劲风如刀般锋利,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一点儿,定然会筋断骨折! 且他这数掌明显是封堵住了纳里的上中下三路,掌影自四面八方而来,愣是要让纳里应接不暇。 然而老太监的掌快,纳里的速度更快。 他不退反进,竟迎着老太监的掌风而去。 老太监不禁惊咦了也声,生怕将他打到吐血,忙收了三分力回去。 岂料纳里竟是在他收力的瞬间,瞅准一个空隙,身体极其巧妙的一翻,恰好避开那掌风,脱离了老太监的包围圈。 “好!” 老太监不禁为他这个秒到极处的小空翻叫了一声好,旋即又攻了上来。 老太监经验老道,缠人缠的极好。 而纳里只有开始几招还未曾熟悉,到了后头,那前冲后翻左翻右翻,跃起再翻,翻来翻去的,竟逼的那老太监疲于奔命,光顾着追他了。 那老太监追了好一阵,饶是他内力深厚,亦不免觉得微微有些气喘了,他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语带不屑地说:“武人便是要正面迎敌,你光跑不打,算个什么?” 他说着,又攻了过来:“吃我一招!” 纳里听了,眉头一扬,竟是不闪不避:“既如此,公公小心了!” 他说完,先一指点出:“公公且试试我的商阳指!” 一指未收回来,几乎是同时,纳里便开了水月乱洒。 阳明指! 钟灵毓秀! 兰摧玉折! 看着近在咫尺的掌风,纳里竟是眼睛眨都不眨,双手摆了一个极其玄奥的手势缓缓地将那最为可怕的一招施展而出:“玉、石、俱、焚!” 开始见纳里不闪不避,那老太监还心中暗喜,觉得这小子不知道自己的厉害,哪知道待他一指点出后,老太监登时觉得不对,发现自己原本流转自如的真气竟是受了一丝影响。 直到对方一招玉石俱焚出来,老太监登时觉得心口一震,仿佛之前收到的内伤在此刻一起爆发了一般,震得他登时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惊异莫名的盯着纳里:“好厉害的功夫!” 皇帝也站了起来:“怎么样?” 那老太监擦去嘴角的一抹血迹,苦笑一声:“佐领公子好俊的功夫,若是放开手一搏,只怕与我不相上下!” 他说着,看了眼纳里,然后道:“看你方才的动作,这功夫若是用上兵器,只怕威力会更高,只是不知道你所用的乃是什么兵器。” “笔,打穴笔。” 老太监闻言,神色一松:“笔,这兵器……果然同你的功夫一样,听上去不像是武人,倒像是文人所用一般。”他说着,就退回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看看纳里,又看看纳里,不禁问:“你们父子两个的功夫都这般好,纳尔布你倒也罢了,武功出自少林一脉,那你儿子的功夫又是跟谁学的呢?” 纳尔布一听,登时苦笑起来,他硬着头皮回话了:“回皇上,奴才儿子……这,当日也是奴才阿玛一时心善,看见一个白胡子的老人饿昏在路边,阿玛顺手救了回来,结果……” “结果那白胡子老头便传授了功夫给你儿子?”皇帝一扬眉:“如此之巧,纳尔布你当真没有欺瞒于朕?” “奴才怎敢欺瞒皇上……”纳尔布一脸苦笑:“奴才也不知道,阿玛他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一捡就捡到了两位武林高手。” 偏偏还是两个饿的没力气的武林高手,皇帝微微皱眉,只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 “武林高手竟也会饿晕?”别说是皇帝,便是一旁的太监也吃惊不小。 “正是。” 纳尔布点点头:“奴才当时也不信那,可后头那白胡子老人家说了,当日.他本来是上京赶考的,可惜在考试之前与人约斗了几场,受了些暗伤,考试时又受了风寒,几下里夹击,纵使他身怀武艺,但到底年纪大了,还是有些经受不住。” “所以这才昏倒在路边,被你阿玛捡了回去?” “正是。”纳尔布点头。 老太监想了想便对皇帝说:“照纳尔布佐领所言,此事也不无可能。” 皇帝听了,眼睛微微眯了眯:“既如此,朕便信了你的话。”他说完,看了看纳尔布,不免打趣了一句:“你老实告诉朕,你家里可还有人会功夫?别又是罗和捡回来的老人家教的吧……?” 纳尔布一噎,想到了自家女儿,他只好无奈的说:“那两位老人家在外周游多年,涉猎极广,会的功夫也极多。奴才等人会的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二罢了。” “哦?”皇帝登时被他说的起了兴趣。 “这般奇人,朕倒是想见上一见!” “回皇上,那两位老者教会奴才后,便告辞离去,便是奴才如今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了。” 皇帝一听,不免有些悻悻,不过好在他到底身为帝王,天下英才济济,便是漏了那么一两个,他也不过是叹息两声罢了。 倒是问完了话,皇帝忽然想起来:“对了,朕看塞尔图的折子,里面还提到你儿子医术不错?” “回皇上,小儿不过是略懂些医术罢了,谈不上不错。” “你家是武将世家,懂些医术并不奇怪,只是朕看了那折子,塞尔图倒是对你儿子推崇的很,说积年的老仵作都没发现的问题竟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且先头还救了好几个候在那儿的老大人的性命?” “回皇上,这……”纳尔布不免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纳里:“奴才并不通医术,所以也不明白皇上所言刑部尚书大人指的到底是那个问题。” “这倒是朕的疏忽了,纳里。”皇帝瞧着纳尔布为难的样子一笑,招手让纳里上前来。 “塞尔图说你医术极好,你阿玛却是不通医术,这么说来是另有其人教你医术的了?” “回皇上,正是。”纳里不卑不亢的说。 “哦?”皇帝看着他:“刑部的积年老仵作,便是等闲的大夫也及不上他们。可你却能一眼就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问题,可见你的师父亦极厉害,朕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是否在这京中行医?” 纳尔布一听皇帝竟这么问,不免有些紧张,倒是纳里,他不慌不忙的说:“奴才师父并未在京城中行医,且……”他看了看纳尔布,接着说:“奴才师父乃是当日被玛法所救的白胡子老者的长辈,后来白胡子老者为了养病,便暂居在奴才家中。后来师父找上门来,奴才知道有师父这么一个人。” “哦?” 皇帝不免有些疑惑:“他既是那来赶考之人的长辈,又会这些医术,那为何不提前备些药丸给那赶考之人呢?” “这……”纳里摇摇头:“奴才也有些疑惑,师父说当日.他周游在外,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晚了,等他赶到京城之时,那赶考的白胡子老者已是被奴才玛法救下来了。” “后来师父为了感谢玛法,又见奴才对药材等物十分好奇,便将一身所学教给了奴才。等到奴才学会之后,师父才跟着赶考的那位老者一起回乡了。” “哦?那你可知他们的家乡在何处。”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师父曾偶然提到过他的师门所在,乃是一处险之又险的绝谷之中,那谷中还有一个极其风雅之名。” “什么名字?”皇帝不免有几分好奇的问。 “万花谷。”纳里缓缓地说。 “万花谷……”皇帝细品了一番,点点头:“的确是有几分风雅,”他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倒是你跟着你师父学了一场,那你师父姓甚名谁总该知道吧。” 纳里摇摇头:“奴才也曾问过师父,师父只说若是日后有缘,我们师徒二人定能相见,若是无缘,便只用知道他的姓氏也罢了。” “哦?那你师父姓什么?” “姓孙。” 他此言一出,皇帝尚未觉得如何,倒是在一旁伺候的苏培盛不禁咦了一声。 第30章 诊脉(第一更) “怎么了?” 皇帝扬起眉,看了看他。 “回皇上,奴才是听小公子说起他师父姓孙,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苏培盛瞅了瞅皇帝。 “说。”皇帝摆摆手。 “奴才记得,先帝时,太医院曾有一位姓孙的院判?” “姓孙?”雍正略一沉吟:“你说的是当日呈了那八宝五珍强肾汤给皇阿玛的孙之鼎?” “奴才说的正是这位大人!”苏培盛弯着腰,脸上满是笑容:“奴才记得那位孙院判可是一手的好脉息。如今这位小公子说他的师父姓孙,也不知道与当时的那位孙太医有无联系。” 雍正听了,略想了一下,摆摆手说:“你方才没听他说么,他师父并未告知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哦……” 苏培盛听了,反倒是带着遗憾叹了一声。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长吁短叹的?”雍正瞧着自己的心腹太监,皱了皱眉问。 “奴才啊,是想起一件事。” “你又想起一件事?”雍正眉头一皱:“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哪里是又,奴才方才想到的就是这事儿!”苏培盛一叹:“皇上可还记得昨日您让奴才去给熹贵妃娘娘送东西的事儿么?” “记得,外头新作来的饽饽,朕吃的还不错,让你送一盘去给熹贵妃,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熹贵妃娘娘谢了赏后,就用了两块儿饽饽,再到后头熹贵妃娘娘拿着那饽饽,就忽然叹气了。” “她好好的,叹什么气?” “奴才也奇怪着呢,可又不好问。后头奴才出来了,悄悄的寻了景仁宫的姑姑一问才知道,前儿皇上让人送去的果子,贵妃娘娘尝着味儿好,就让人装了一盘给八阿哥送过去。” 他一提到八阿哥,雍正的眸光便沉了沉:“你接着说!” “姑姑说……”苏培盛有些艰难地开口:“没过多久,那盘子水果就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皇后……娘娘那头……” “哦?她说了什么?”提到皇后,雍正的眸色更深了些,他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状似不在意的问。 “皇后娘娘传话回来,说阿哥脾胃虚弱,吃不的太凉的东西,那果子味儿虽好,但却与阿哥很不相宜,因此才把东西退了回来。”苏培盛琢磨了下雍正的神色,忙又补了一句:“奴才还听说,皇后娘娘也没有白把那盘果子退回来,连带着还装了好几根不错的簪子赏给熹贵妃娘娘呢。” 雍正沉吟了一会儿:“皇后做的没错,福惠的身子的确要精心照料着……”他说着,看了眼苏培盛:“这些都是小事,朕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话说?” “皇上圣明!”苏培盛登时一脸“皇上您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我还有话说”的样子说:“所以后头奴才听那姑姑说,熹贵妃娘娘想到那饽饽的味儿不错,不免又想到了阿哥,只是那饽饽乃是甜腻之物,想必阿哥没办法克化的动,所以才叹气的。” 雍正斜睨他一眼:“说完了?” “奴才就知道瞒不过皇上!”苏培盛一笑,接着说:“姑姑还说了,熹贵妃娘娘时常念叨着这宫里头的太医们开的方子怕是与阿哥不是很相宜,否则怎么会那么多药吃下去,一丁点儿的效用没有呢,娘娘早就说了,要寻一位脉息极好的大夫来给阿哥瞧瞧呢。” 苏培盛说着,就看了眼长身而立,候在下头的纳里一眼:“方才奴才听皇上夸赞这位的医术,又提到他师父姓孙,不免就想到了从前那位孙太医,又想到了熹贵妃娘娘也正在找那医术极好的人,两下里一凑,方才不就是……”苏培盛两掌一拍:“不小心在皇上面前失仪了吗?” 雍正看他一眼:“熹贵妃念着福惠,这是好事,还用的着你在这儿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 他说完,略思考了一番后,看着纳里:“方才苏培盛说的,你都听见了?” “是!”纳里点点头。 “那你愿意给福惠看诊吗?”雍正微微眯起眼,问。 “奴才只略懂些医术,但若是皇上有命,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纳里自然清楚自己今日若是拒绝了皇帝的提议会酿成什么后果,所以为了家里人,纳里不敢,也不能拒绝皇上的要求。 “好!塞尔图这个人朕知道的很清楚,他既说你好,那想来你定然有你的过人之处。只是要给福惠看诊,朕若是没有亲眼见到你的本事,朕自然也不会放心。” 纳里闻言,想了想:“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皇上是打算考一考奴才,只是……”纳里拱手道:“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考校奴才?” “如何考校啊……”雍正看着纳里的眼睛,想了想,忽然就指着自己的侍卫群中的一个人:“朕觉得他多半有病,你瞧瞧去。” 被他选中的侍卫脸一黑,无奈的走了出来。 纳里瞧着那人,见他身高八尺,身材强壮,满面红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只是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这位便是没病也要有病了。 “奴才遵旨。” 纳里上前两步:“侍卫大哥有礼了。” 那侍卫点点头。 纳里便站在人家面前,将人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重点又观察了下别人的面部、脖间,又抓着人家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着…… 他的这番动作看的旁人一愣一愣的,雍正也是没见过这般给人诊脉的,他不免有几分疑惑,这小子真有塞尔图说的那般有一手好医术吗? 纳里也不管旁人怎么看自己,他抓起那侍卫的手来,仔细诊了诊脉,一边诊脉,还一边问人家一些问题。 那侍卫也答了,最后纳里还让人张大口,自己往里瞅了瞅,又闻了闻味道,然后才退回原处。 那侍卫被看的十分尴尬,待纳里退开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好了?”雍正瞧着纳里成竹在胸的模样问。 “回皇上,奴才已经知道这位大哥有什么毛病了。” “……”在场诸人听了不免一阵腹诽,什么什么毛病,一看人家那长相,再看人家那身儿鼓囊囊的肌肉,能有啥毛病啊?这小子真的靠谱吗? 便是雍正,也不免睨了他一眼:“你可诊清楚了?事关重大,不容有错啊!” “奴才诊清楚了。”纳里沉着冷静地说:“这位大哥,不知道你最近起身之时,是不是常有晕眩之症?但起来一会儿之后,这症候又消失了?” 那侍卫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纳里莫测高深地一笑:“还有,这位大哥晚上起来的次数也比原先多,是也不是?” 那侍卫一听,难免尴尬的同时也十分的惊讶:“是啊,我……的确是比原先多些了。” “还有,这位大哥偶尔还会有些头疼,若是练功练久了,是不是会眼花且胸口还有发闷,偶尔还有心悸的毛病?” 他说一个,那侍卫就点一下头,待到后头,那侍卫情不自禁的问:“这些问题我都有,难道我真有什么毛病不成?可我……平日里吃得好,睡的香,身体倍儿棒,这……没道理啊!” 纳里笑了笑:“吃得好,睡的香,身体倍儿棒的人里头,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身上有些小毛病的,只是身体太好,这些毛病都给盖过去了,若是放任不管,等到身子骨没那么强壮的时候,那集到一起的这些个毛病爆发起来,只怕就不好医治了!” 说道此处,那侍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那我……这个毛病,难治不?” 纳里摇摇头,那侍卫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不能治?” 便是一旁听着的雍正都吓了一跳,自己随手指出来一个人,竟然就是个不治之症?? 纳里见那侍卫吓的脸都白了,急忙安抚道:“侍卫大哥想到哪儿去了,我摇头的意思,乃是侍卫大哥你不过是些小毛病,平日里注意些便是了。” 那侍卫一听,登时就松了口气:“常日里大夫摇头,都是没治了的意思,如今你也……可吓坏我了!” 纳里轻笑一声:“我可没那个意思。”他说完,面色严肃起来:“侍卫大哥平日里可是极爱吃肉,又爱喝酒?” 那侍卫一愣:“这你都知道?难道也是诊脉诊出来的?” 纳里摇摇头:“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方才看你满脸红光,再闻了闻你口中的味道,又闻了下你掌心中的汗味。后头又切了脉,问了你几个问题之后才推测出来的,若是光凭诊脉能诊出这些来,我怕是没那个能耐。” “原来如此”那侍卫憨笑了一下:“我是挺爱吃肉的,你也知道,咱们满族人最爱的便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尤其是咱们武人,一天不吃肉,就觉得没精神,身子骨跟不上。” “你说的没错。”纳里点点头:“可你这……吃肉吃的也太多了些。且每每吃肉定然会喝酒,常日里的饮食只怕十之八.九是肉,另外一少部分乃是米饭菜蔬吧?” “对啊!”那侍卫见纳里竟说的分毫不差,虽然方才纳里已经解释过了,他还是吃惊不小:“我十天半个月吃一次菜,其余时间就是吃肉,吃了肉,才有力气练武!光吃菜有什么用,又不顶饿!” “你这毛病,就出在吃肉喝酒上头!”纳里摇摇头说。 “你若是每餐吃少许菜蔬,再佐以米饭肉食,也不至于此。幸好今日皇上将你指出来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不过二三年,你可就得中风了!” “什么?!”那侍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才多大,再者说,我家老爷子也同我一样,也是爱吃肉喝酒,他不也没事儿吗?” 纳里看他一眼:“侍卫大哥,你能确定令尊每餐都吃的跟你一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令尊有没有吃其他的东西?再者如今令尊年纪大了,只怕吃的和你是一样的东西,但分量却是要少不少吧?” 他这么一说,那侍卫登时就蔫儿了,他想了想,无奈的说:“你说的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常听我额娘说,我阿玛常日里除了酒肉之外,最爱的便是喝屠苏酒,再有便是每日都吃不少果子咧。” “这就是了!” 纳里听到这儿一拍手掌:“你还这么年轻,若是如你阿玛那般每日喝上一杯屠苏酒,再多吃些水果菜蔬的,断然不会有这些毛病的!” 那侍卫听了,已是全然相信纳里了:“那我该怎么办?”他皱着眉:“我可真不爱吃那些!” “口腹之欲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纳里睨他一眼,那侍卫立刻就老老实实的说:“那算了,我还是跟我阿玛一起吃吧。” “嗯!”纳里点点头:“你先照着吃上三个月,记得每日里的菜蔬水果的分量,起码要是……”他看了看那侍卫沙包大的拳头,接着道:“起码要是你的五个拳头那么重才行。” “这么多……” 那侍卫登时蔫儿了:“那肉呢,若是不吃,我怕是跟不上了。” “肉自然也吃,只是你记得,肉吃的多,便少吃些米饭饽饽的,若是菜吃的多,米饭饽饽就可多吃些!还有,那肉里头,尽量多买些鱼来吃,那肉吃了不错。” 那侍卫听了,连连点头:“好好,只要不让我少吃肉,我多吃菜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不给你开方子了,你先吃上三个月,回头我再给你看看。” “好,好!”那侍卫眉开眼笑地对着雍正打了个千儿,退了回去。 雍正瞧着纳里三言两语的说完,暗暗吃惊,他真的这么有本事?他想着,又指了指苏培盛:“给他也瞧瞧去。” 苏培盛身子一僵,苦笑了一声:“皇上又拿奴才开涮了,奴才怎么会有毛病?”他一面说,心里头一面直打鼓,方才那么个壮汉都给纳里诊出问题来,自己这小身子板儿…… 纳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微一拱手:“苏公公,得罪了。” “啊,啊?好。”苏培盛迅速回神,看着纳里也同方才那般诊治着。 可这次,纳里却是极快的看了看苏培盛的面部与手部,末了便是诊了诊脉,然后便说:“苏公公平日里可是偶尔会有莫名的就想发火?” 他这么一说,苏培盛的眼睛立时就瞪大了,这,还真是神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 “苏公公平日里觉倒是挺少的,只是每次一入睡就开始做梦?而且这梦也是断断续续,古古怪怪的?” 苏培盛听到这儿,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连我梦里的事也能知道?” 雍正一听,也不免十分惊讶的看着纳里。 纳里一笑:“公公说笑了,我若是连公公梦里的事都知道,那我便不是人了。”他说着,放下了苏培盛的袖子说:“公公这毛病,乃是白日里思虑太多,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公公若是能放松下自己,晚间烫个热水脚,喝些牛乳,再仔细的篦个百来下头发,想必会舒服许多的。” “就这样?”苏培盛见他如此简短的就说了这样的方子给自己,还有些不信:“我真没什么大毛病?” “公公这话说的,难道您是想自己得些大毛病不成?”纳里一挑眉。 “嗨呀,你这孩子!”苏培盛闻言,不免笑瞪了纳里一眼:“哪有人会盼着自己生病的,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苏培盛松了口气,回到了雍正身边。 雍正的目光一沉,连续两个看上去都是没毛病的人,不同的脉案,但都说到了点子上:“看起来你还是有些本事的!” 雍正终于赞了纳里一句:“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苏培盛!” 苏培盛忙上前来听旨。 “带纳里去皇后宫里,就说朕说的,让他跟着一起照料福惠的身子。” “嗻!”苏培盛应了,带着纳里便往皇后宫里去了。 雍正看着他们的背影,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心领神会地下去了。 而此时,刚刚从大管家口中知道自家阿玛与兄长被急招入宫的那拉氏,却是急得不得了。她忙跟郎佳氏招呼了一声,自己独自一人坐了马车,匆匆的往那拉家赶去。 半道上,那拉氏趁人不备,正想溜出马车赶往圆明园之际,在她包裹中好好呆着的蛋蛋忽然蹦了出来,直直的朝地上落了下去! 第31章 蛋蛋的口水(第二更) “永璂!” 那拉氏被永璂这突然起来的一下,实在是吓得不轻,她立即把蛋蛋捞到了怀中抱好。 蛋蛋不安分地在她怀中跳了跳。 这时,外头马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没事儿!”那拉氏高声回了一句后,把宝贝儿子搂在怀里,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蛋蛋身上,可能是额头部位的那个蛋壳上说:“永璂啊,你这是干什么?可把额娘吓坏了。” 蛋蛋左右摇晃了一下,好像是不好意思了。然后他往那拉氏的怀里挨挨蹭蹭的,好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那拉氏低头瞧着怀里的蛋蛋左扭扭,右扭扭的,看上去无比的可爱,顿时觉得整颗心都要软成了一片,她轻轻的拍着儿子:“永璂可是想要什么?” 蛋蛋前后点了点,仿佛在说是。 “想要什么呢?” 那拉氏垂眸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管怎么说,那拉氏也是养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虽然小五和小十三早早的就没了,但至少还有小永璂,她亲手将这孩子从小小的一团带到了那么大。 对于孩子的需求,那拉氏向来是门儿清。 可如今,儿子变成了蛋蛋…… 这就有些棘手了。 那拉氏抱着永璂圆.滚滚,滑溜溜的身子,不免有些发愁:“永璂啊,你到底要什么呢?” 她想了一回,就永璂现在这个模样,再多的东西也是没用的,倒不如想想眼前的,想到这儿,那拉氏轻轻地晃着蛋蛋问:“永璂啊,你可是冷了?” 蛋蛋左右晃晃,表示不是。 “那……饿了?”那拉氏问出这个连自己都不信的问题。 哪知道蛋蛋竟然上下蹦跶了两下,对蛋蛋的表达方式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拉氏不禁吃了一惊:“你真的是饿了?” 蛋蛋又蹦跶了两下,然后就着她的怀抱,露出了自己的……圆.滚滚的蛋中间的部位。 那个部位…… 雪白的,圆圆的…… 这……应该就是永璂的小肚皮了? 那拉氏看着宝贝儿子作出这般幼稚的举动,一时有些好笑,但却忍住了,她摸了摸蛋蛋雪白的小肚皮说:“永璂饿了啊?” 话音刚落,那拉氏便发觉永璂似乎是很不好意思的缩了缩,然后在她怀中滚了几圈,又蹦跶了两下,表示自己很饿很饿。 那拉氏见状,忍不住使劲儿把蛋蛋抱起来:“额娘知道了,额娘这就是去找点吃……” 那拉氏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却是微微一僵。 吃的? 这…… 若永璂如今是个小娃娃还好,那只要寻些奶.子,米糊糊的给他吃了也就罢了。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今永璂他……是一颗蛋蛋啊! 这,蛋蛋能吃啥? 瞧着怀里似是充满了希望,孺慕万分的靠在自己怀中的蛋蛋,那拉氏第一次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时,久久得不到额娘回应的蛋蛋忍不住拱了拱自家额娘。 那拉氏叹口气说:“永璂啊,额娘实在是不知道你能吃些什么啊,这可怎么办?” 那拉氏刚说完,就感觉到蛋蛋整颗蛋的光芒都仿佛暗淡了些一般,不由的忙安抚他:“永璂乖,你放心,等额娘从宫里头回来,就……” 她话还未说完,就察觉蛋蛋忽然来了精神,又蹦跶起来。 怎么回事?永璂怎么忽然就兴奋起来了? 那拉氏回想了下自己方才的话,刚才……她好像提到了宫里? 想到这儿,为了看自己想的是不是对的,那拉氏就问了:“永璂,你……想不想跟额娘去宫里?” 蛋蛋立刻连连蹦跶了好几下,好像在说想去想去! 见此情景,那拉氏的眉心不禁轻轻一蹙,方才永璂还喊饿呢,眨眼间听到要去宫里,竟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莫非……这宫里头有什么东西再吸引着他不成? 想到此处,那拉氏便安抚的拍了拍蛋蛋说:“永璂乖,那额娘就带你进宫去,只是你一定要乖乖的呆在包裹里头,可不能随意出来了,你明白了吗?” 蛋蛋兴奋的蹦跶了两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似乎是难以压抑自己的兴奋之情,竟愉快地在那拉氏怀中滚来滚去,后头又立了起来,竟然,竟然转起了圈圈? 那拉氏忍俊不禁,忍不住点了点蛋蛋的头说:“你呀你呀,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然而此时蛋蛋已经是乐晕了头,还在那儿转着圈圈,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家额娘在说什么。 “这孩子!” 那拉氏登时笑叹了一声。 恰在此时,马车到了那拉府,那拉氏立刻就下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里头,她吩咐了嬷嬷和其它丫鬟不准进来打扰自己之后,就打开了后窗,悄莫声息地离开,往圆明园的方向去了。 因为是白天,那拉氏的动作比平时更快,也更小心了些。 很快,她跟蛋蛋就到了园子的边缘。 此时园中禁军来来往往的巡逻着,那拉氏等了好一会,才瞅准了一个缝隙,身子一闪,极快的避开那些巡逻的兵丁,飞速地往“勤政殿”飞掠而去。 而此时,纳里正由人领着,往皇后所在的上下天光行去。 那拉氏到了勤政殿,却没在这里看见皇帝,也不见阿玛与兄长,不由的十分奇怪。 怪了,阿玛和兄长不在这儿,会在哪儿呢? 难道今日皇上没有在此处理政,没在这里,会在哪儿呢? 那拉氏想了想,决定先去皇上最爱去的万方安和看看。 她刚刚走到应该是茹古涵今的地方,却停住了脚步。 对了! 那拉氏忽然想起来,万方安和是今年才建好的,如今还是春天,万方安和里头只怕还不能住人,所以皇上定然不会在那儿了。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那拉氏万万想不到雍正竟会在长春仙馆中的演武场召见自家阿玛与兄长。 所以决定先按着皇上的喜好一一找过去,雍正每回闲了,最爱扮成书生、道士老农什么的,那拉氏也见过不少次他老人家挽着裤脚下田的样子,因此便打算先去杏花春馆看看。 她这也是误打误撞,要知道上下天光正好在杏花春馆的隔壁。 若是她一直沿着路走,定能遇到纳里的。 哪知道刚她刚往杏花春馆的方向走了没多远。 蛋蛋不干了。 那拉氏人还在树梢上呢,这小子却吧嗒一声跳出来,眼瞅着又要跟在马车上那样落到地上去了,那拉氏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捞在怀里抱紧。 顺手还抽了下蛋蛋滑溜溜的……好像是小屁屁的地方:“永璂!你忘了额娘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你怎么不听额娘的话了?” 蛋蛋在她怀中委屈的蹦了蹦后,然后便拼命的朝着一个方向蹦跶,好像是想往那边走似得。 那拉氏愣了愣,辨了下方向后说:“那边是长春仙馆,额娘要去杏花春馆,咱们不走那边。” 可蛋蛋却像是完全不听似得,还一个劲儿往那边蹦跶着。 怎么回事? 那拉氏不禁拧紧了眉,长春仙馆啊,那个人就住在那儿。 那拉氏是实在不想往那边走的,奈何蛋蛋蹦跶个不停,虽然自己摁住了他,难道…… 永璂这是想去看看他那个无情的阿玛? 想到这儿,那拉氏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永璂啊,你就这么想去那边?” 蛋蛋蹦跶了两下,表示很想很想。 到底是父子之情,那拉氏暗叹一声,揉了揉永璂的头:“额娘这就带你过去,不过这次你可以答应额娘了。那边守卫森严,你绝对不准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蛋蛋乖乖的呆在她怀里,好像是真明白了一般。 那拉氏搂了蛋蛋,双足在树上微微一点,飞速的往那边掠了过去,她就当永璂是当真明白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离那长春仙馆越近,那拉氏这心里却是不安起来。 母子二人很快便到了长春仙馆之中。 刚一靠近,那拉氏立刻就察觉处那日与自己过招的那个老太监也在此处,她登时就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潜入了馆内。 此时雍正正在长春仙馆的正堂上,跟四皇子弘历说着话,而纳尔布等人则等在门外。 那老太监还是一如既往的守在雍正身后。 那拉氏静悄悄的伏在了正堂侧面的一处屋脊之上,小心的打量着屋内的情形。 正在此时! 蛋蛋忽然暴躁起来,他猛地往前蹦跶了一下,竟是直直的朝着那正堂扑去。 不好! 这边的动静立刻便引起了正堂中老太监的注意。 “谁!” 他立时大喝了一声,朝这边扑了过来。 那拉氏想都没有多想,立刻一手捞过还在往那边扑过去的蛋蛋,然后飞速地潜入了阴影之中。 那老太监的动作也是极快,三两下息就窜上了这边屋脊。 奈何他快,那拉氏更快。 那拉氏知道白日里若是被发现,要想走脱免不了要费上一番功夫了,因此她在抱着蛋蛋的同时,就已经飞速的从包裹中掏出一物来,扔到了林中。 那老太监眼见着林中一动,立刻便神色一凛,急掠过去。 直到走到近前了,他看清楚林中乱动的到底是什么:“怎么是只兔子?”他十分奇怪。 伸手将那雪白的小兔子抓到手中。 那小兔子毛茸茸的,极为可爱,而且它也并不怕人,老太监抓起它时,还感觉到它在自己掌心中蹭了一下。 这…… 如此可爱的兔子,怕是宫里哪位娘娘养的吧。 老太监不禁摇摇头,凌厉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附近,见并无异常,便将那兔子扔到地上,自去向雍正回话去了。 而躲在暗处的那拉氏不禁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忽然想起来,把小锦给扔出去吸引了那老太监的注意力,否则今日可真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那拉氏不免又恨恨的把怀中被自己抱的紧紧的蛋蛋放开,正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调皮蛋时,她却忽然发现在蛋蛋的蛋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点儿水渍。 这……没下雨啊…… 那拉氏愣了愣,再一看那水渍的位置,那拉氏忽然就挑起了眉,这个地方…… 她盯着蛋蛋,实在忍不住了,小声的问:“永璂,你这……不会是流口水了吧?” 第32章 龙气? 她这句话问出口,蛋蛋登时就僵住了,雪白的蛋壳上居然浮出了一抹红晕。 然后他一头扎到那拉氏的怀中,扭来扭去的,死活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这是不好意思了? 那拉氏抱着蛋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她还在思考方才的事。 原本她以为永璂这是父子情深,还想见那人一面呢。 可如今看来,却是她想岔了。 哪有人父子情深到会……会流口水的嘛! 这么说的话,永璂刚才忽然暴起,难道是这长春仙馆中有什么东西再吸引着他。 那拉氏想起方才也是永璂的动作才让她改变了主意,改道到这边来的。 这也就是说,这里头的的确确是有东西在吸引着他过来的,而且……方才永璂居然还被吸引着流口水了。 难道是这里头的吃的? 不能吧? 那拉氏眉头一挑,永璂多少也是个皇子,怎会因为这点子……东西就流口水了呢? 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还会是什么? 那拉氏拍着在自己怀中拱来拱去的小蛋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长春仙馆的东西,莫非,莫非…… 跟永璂如何破壳而出有关?! 一念至此,那拉氏目光一凝,愣是把蛋蛋自怀中挖了出来问:“永璂,你告诉额娘,长春仙馆里头,可是有什么可以让你破壳而出的?” 蛋蛋听了,蹦跶了两下,算是点点头,而后他又晃了两下,算是摇头。 这……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弄得那拉氏都有些糊涂了。 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啊? 看着蛋蛋那懵懵懂懂的模样,那拉氏也是等不得了,她极为严肃地对着蛋蛋说:“永璂,额娘会带你再进去看看,但你要答应额娘,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不能被发现,明白吗?” 这次,永璂终于像明白了似得,蹦跶了两下,然后乖乖的窝在那拉氏的怀中不动了。 那拉氏将孩子紧紧的搂好,因为方才的事,长春仙馆的守卫肯定是会更森严一些的,所以她要更加小心些才是。 很快,那拉氏便带着永璂一起,小心翼翼地换了个方向,潜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潜进去,就瞅见雍正出来了。 这是要走了? 那拉氏立刻伏低了身体,小心的观察着。 “儿子恭送皇阿玛。” 乾隆跟在雍正身后几步的距离,恭敬的说。 “回去吧,记住朕的话。”雍正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带着人离开了。 “是。”乾隆垂手应了。 那拉氏在旁边看的分明,雍正等人的背影刚刚消失,乾隆面上的笑意就忽然淡了下来:“来人!” 他一声令下,一个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的蓝衣太监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过来:“奴才在。” 乾隆双手负在背后,阳光透过正殿两侧高大的树木照射下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人,选好了,送过来。”好半响,乾隆才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嗻!” 那太监应了,缓缓退了下去。 他们这几句话听得那拉氏是云里雾里的,再看看乾隆,见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想啥。此时蛋蛋在她怀中轻微的动着,那拉氏轻轻地安抚了他一下,继续看去。 乾隆在外头一动不动的站着,身旁的太监们个个屏息,不敢去惊扰她。 这是怎么了? 那拉氏不禁皱了皱眉,看乾隆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事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十分的不爽。 到底是什么事呢? 那拉氏虽不是太想知道是什么事,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有种感觉,总觉得乾隆现在这个样子,跟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瓜葛。 这个念头才涌出来,就被那拉氏给压下去了。 除了那一日试图干掉乾隆外,她可就再没做过什么事了。 那拉氏看着乾隆,微微眯了眯眼睛,先把这件事压下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出长春仙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再吸引永璂才是。 她刚刚想完,就发觉怀中的蛋蛋一动。 那拉氏立刻低头,方才她看的太过入神,竟没发现蛋蛋的不对。 此时她才发现,蛋蛋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头朝着雍正离去的方向,另外一头则对着长春仙馆。 以为永璂是想进去了,她揉了揉蛋蛋的小脑袋:“永璂,你想不想见……你皇……”那拉氏刚说完,就看见蛋蛋一僵,然后整颗蛋一动,在她怀中换了个姿势。 这是…… 那拉氏瞧着蛋蛋这姿势,忽然觉得万分眼熟。 她瞧了瞧庭院中的前咯,再看了看蛋蛋的姿势,他这小头朝内,大头朝外的,这这……个部位…… 好像是…… 不,不是好像…… 这小子,分明就是用屁股对准了乾隆嘛! 那拉氏眼角一抽,这小子! 她顺手一巴掌拍在蛋蛋滑溜溜的小屁屁上头:“这是做什么?你不饿了?” 她刚问完,永璂蛋蛋立刻激动起来,他调过头来,往雍正离开的方向拱了拱,示意她往那边走。 那不就是雍正离开的方向么。 那拉氏眉一动,抱着蛋蛋一掠而过,她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追上了雍正一行人。 因为那老太监跟在雍正身后,那拉氏的动作不敢太大,她放慢了脚步,一面小心翼翼地跟着,一面看了眼永璂。 这一看,她登时发现。 永璂……好像是离雍正越近,越是有点兴奋的在她怀中小幅度的颤抖着。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某个地方竟又出现了一些晶晶亮,湿漉漉的东西。 这孩子! 那拉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颠了颠他,以手指点了点人群中的老太监,将食指在唇间一竖,提醒永璂小心点儿。 永璂像是听懂了一般,乖乖地窝在那拉氏怀中。 那拉氏这才分神看了看,方才她就注意到了阿玛跟在雍正身后,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拉氏抬头望了望远处,她站得高,看得远,很快就发现,他们这群人前进的方向是上下天光。 而人群中的对话亦证实了这一点。 听着人群中的对话,那拉氏的脸一点一点的阴了下来。 她兄长竟要去给福惠诊病? 福惠的身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就是个破败不已的小身板!纵是精心养着,怕都要出问题,更别提…… 明年可就是雍正六年了啊! 他能不能熬过这个坎儿都是两说! 那拉氏听到后头,目中一片怒火,熹贵妃,又是熹贵妃! 乾隆母子,当真是她的宿世之敌! 一念至此,那拉氏不禁恨得咬紧牙关,待到此间事了,她一定要想办法对付这母子。 谁知道他们后头会不会又冒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那拉氏想到这里,便暂且将对付乾隆母子的事压在心底,平静了下心绪。 如今已经是雍正五年了,乾隆母子羽翼已丰,轻易是扳不动他们的,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一是解决掉兄长给福惠看诊的事,二么,便是蛋蛋的口腹之欲了。 说起来,永璂一直对着他皇玛法流口水,难道是他皇玛法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吃? 想到此节,那拉氏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前头龙行虎步,大步前进的雍正。 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雍正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间挂的,足下蹬的,全是再寻常不过的御制之物,唯一能放吃的,便是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中可能放了点是什么吃的。 可问题在于,蛋蛋全身上下都没有嘴巴…… 等等! 那拉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永璂是可以流口水的,这么说他是有嘴巴的? 那拉氏看了看人群,刻意放缓了速度,慢慢地离远了些,落在后头,悄悄的问:“永璂,你告诉额娘,你想吃的可是你皇玛法荷包里的东西?” 蛋蛋一听,连连晃动。 “不是?” 那拉氏不禁挑起眉来,再远远望了下雍正的身影:“那是什么?你皇玛法身上可是没有半点东西能吃了,额娘方才可都是仔细看过了……” 她话音一落,蛋蛋又摇晃起来,表示她说错了。 “错了?”那拉氏微微一愣,再瞅瞅蛋蛋,再看看远处的雍正,想了想。 这一想,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想岔了。永璂如今是一颗蛋蛋,他饿了。就需要进食。 可是作为一颗蛋蛋,他要破壳而出,那么他极有可能不像自己所想的,能吃下现世的东西。而是如同自己在后世所见的那般,他需要的大概是……热量?或者说……是能量? 想到此节,那拉氏也不知怎的,有些难过的抚了抚永璂的蛋壳:“永璂,额娘……” 永璂似是知道那拉氏在难过什么似得,轻轻蹭了蹭她的头。 那拉氏被儿子这番举动给安慰到了,她想了想,轻轻地揽住儿子:“倒是额娘想岔了,永璂能在这里,已经是上天给额娘最好的礼物,最大的奇迹了。额娘还在难过什么呢?” 蛋蛋点点头,表示额娘你说的对,然后他还在那拉氏怀中拱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而此时,那拉氏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她瞅着远处已经快走的看不见的雍正,方才的一幕闪过脑海,她脑中灵光一闪。 永璂不对旁人流口水,却偏偏对他皇玛法流,这代表着什么呢? 雍正是皇帝,是天子,是真龙,这就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了,永璂需要的是能量,而皇帝是……一串串的线索,无数的想法自那拉氏心中一闪而过。 她很快就抓出了重点。 第33章 看诊 一念至此,那拉氏赶紧晃了晃宝贝儿子,打算问清楚: “永璂,你想吃的,是不是……龙气?” 永璂蛋蛋一听登时欢快的连连蹦跶起来,表示额娘你终于知道啦,就是那个啦。 那拉氏看着欢快蹦跶的儿子,再看看远去的雍正一行人,不免有些发愁了。 “这可怎么……吃哟?” 吃龙气什么的,难道像是那些话本里写的,如精怪般的吸那气息?又或者是……像是小宝宝吃奶一样的…… 那拉氏一想到一颗雪白干净的蛋蛋趴在雍正身上努力吸着那啥的场景,就禁不住恶寒了一下:“永璂,你知道怎么吃龙气吗?”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一下儿子。 蛋蛋蹦跶了一下,然后往那拉氏的怀中更深处拱了拱,转了个圈圈后便不动了。 这是…… 那拉氏明白了:“你是说,只要你被人抱在怀里,就能吃到那龙气了?” 蛋蛋蹦跶了下,小头微微往后一仰,撒娇般的蹭了蹭那拉氏的手。 瞧着自家儿子高兴的样子,那拉氏却是一点儿高兴不起来,毕竟雍正身为皇帝,身边的高手可不少。而且……那拉氏看看远处亦步亦趋地跟着雍正的老太监,这还是个大麻烦呢。 看来永璂的吃饭之路,还有的磨。 那拉氏暗叹了一下,跟着雍正等人进了上下天光。 此时,纳里刚刚给福惠诊完脉,他正在用太素九针给福惠梳理下堵塞的经脉。 刚下了两三针,雍正就进来了。 屋内的人纷纷起身行礼,纳里却是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行着针。 苏培盛见状,眉头一皱,低声说了一句:“皇上驾到,还不速速迎驾!”他话音刚落,榻上的皇后的森然一眼望来,苏培盛心中一凛,忙低了头,不敢再言语了。 雍正倒是不在意:“不用了,朕过来是看看福惠的。”他说完,在皇后身旁坐了,看着正在给福惠行针的纳里,问皇后:“福惠今日可好些了?” “好些了。” 说到福惠,皇后面上多了丝笑意:“这个大夫倒是好脉息,多亏皇上荐了他来。”她说着,对自己的大宫女说:“把这几日的方子都拿过来。” “嗻。”那大宫女很快就讲这几日的两三张方子都拿了过来。 “皇上你看看,这几张是前几日福惠吃的药,这个是方才这个大夫开的。” “哦?”雍正接过药方来看了下,他多少也懂些医理,头前几张方子,乍一看也颇为对症,但也只是对症而已。其中有一张,倒是添补了些补身子的药,却也仅止于此了。倒是今日纳里所开的方子,除却疏散之外,似乎又添了些调理脾胃的药材。 雍正翻完那方子,恰好此时纳里也正在下最关键紧要的一针。 雍正见状不由的拧紧了眉,紧张地注视着纳里。 纳里也不知道怎的,那针悬停在福惠皮肤上方好一会儿,才似是看准了一般,一针扎了下去! 等到那针扎完,纳里这才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来后,又缓缓地以手指捻动那针为福惠疏通起来。 雍正等了许久,见纳里的神色并无异常,这才问:“福惠怎么样了?你这针有效吗?” 纳里头也不抬,一面感知着福惠体内的变化,一面捻动银针,疏导着福惠体中的气血,一面回道:“回皇上,八阿哥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先天带来的虚弱,只要细细调养着,也就没问题了。” “先天的虚弱?”雍正一想,明白了:“你是说,他这毛病是胎里带来的?” “正是。”纳里肯定的说。 皇后的眉毛微微一动说:“年皇贵妃的身子一向不好,生福惠那会儿,几乎是要了她的命去。我记得福惠刚生下来时,瘦瘦小小的,连哭声都是微弱的听不到,当时太医就说了,说福惠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日后只能精心养着了。可都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补药进去,可还是不见效。我看皇上对你的医术很是推崇,你若是能拿个方子出来,治好了福惠,那可是大功一件!” 雍正一听,也点点头说:“福惠的身子,朕与皇后都极清楚,从前太医们也都是这么告诉朕的,你可还诊出别的什么来没有?” “奴才诊出来的,与那些太医们诊出来的并无不同。”纳里换了一根针,继续说:“只是奴才的方子和治疗手段跟诸位太医比起来,稍有不同罢了。” “哦?”雍正登时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 “据奴才观察,太医们说的没错,阿哥是胎里弱,的确要精心养着才对。只是太过精心,反倒是适得其反了。别的不说,皇后娘娘提到过这些年阿哥吃了不少补药下去。”说到这儿,纳里顿了顿,有些不赞同地道:“世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补药也是药,吃的太多了,反而对阿哥的身子不好。且这些年阿哥除了补药外,其余的药也吃了不少。这样两下里夹击,脾胃更加虚弱,又因虚不受补,这更是雪上加霜。若是不马上止住,好好以药膳、膳食并药物调理过来,只怕……”纳里没接着往下说,但雍正的面色一下子有些难看了。 “真这么严重?” “是。”纳里点点头,换了下手说:“阿哥今年以来的身子不适的时候是否有增多?太医们用的药是否越来越重?”纳里接连问了数个问题。 雍正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苏培盛!把福惠之前的脉案拿给朕看看!从今日起往前推三个月的,朕都要看!” “嗻!”苏培盛忙忙的跑了出去。 皇后沉吟一番,对雍正道:“皇上,阿哥的身子,之前一向是熹贵妃妹妹帮着料理的,不如请她那边的人过来问问?看阿哥平日里还用了些什么,一并说给大夫听了,也免得过后咱们用药冲撞了什么。” 雍正听了,眉头皱了皱:“不用了,她那边朕很清楚!” “皇上清楚就好。”皇后听了一笑,不再多言。 这时,苏培盛忙忙的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身后还跟了个太医:“皇上,这是今年阿哥的脉案,都在这儿了。” “好!”雍正点点头,接过来,随意翻了翻。 这一翻,他果然就看出了问题,这些药量果然都略有增长,只是往日里他政务繁忙,偶尔要看下福惠的脉案时,也不过是看最近今日的,从来没一口气翻许多日的。 如今前后对照这么一看,果然就如同纳里所言,这药的分量果然是越来越重!平日里若不是前后对照,仔细验看,定然是察觉不出的。 雍正越看越是心惊,面色铁青,到了最后,他气的把脉案给摔到了地上:“给福惠看诊的是哪个太医?!” “回皇上,是太医院的钱太医。”跟在苏培盛的太医忙上前两步回话。 “叫他滚过来见朕!”雍正咬着牙道。 “嗻!” 苏培盛忙出去叫人了。钱太医是负责看顾八阿哥福惠的,从前福惠跟着熹贵妃时,他就在景仁宫担着,如今换到皇后这边来,他也跟着到上下天光这边来当值,只要里头传召,他立刻就能到的。 哪知道苏培盛匆匆出去,又匆匆进来:“皇上!钱太医不见了!” “什么?”雍正此刻怒气未消,见他面色都变了,不悦的问:“什么叫不见了?” “钱太医就在这宫里头当值,奴才让人去传他来,可到了那头却没见着人。” “找!”雍正沉下脸来:“他一个大活人,还会消失了不成!” “嗻!”苏培盛忙匆匆出去传话,外头登时一阵脚步声,乱了起来。 纳里却仿佛未被打扰到一般,静静的施针完毕,将针拔起来后,他才起身说:“回皇上,阿哥需要静养。方子奴才已经拟好了,等阿哥醒了,先用膳,再吃药。奴才这就去开一张饮食禁忌单子来。” “朕知道了。”雍正点点头,看着正要往外走的纳里,忽然道:“你就在这里写,再守一会儿,等福惠醒了,用了膳再走。”说完,雍正起身,对皇后说:“咱们到那边去坐坐。” 皇后点点头,叫过自己的大宫女来说:“等会你拿了单子告诉小厨房,你带着人亲自盯着他们做了,再送来。” “是!”那宫女点点头。 交代完后,皇后跟着雍正一起走了出去,屋内的诸人也一起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外头也安静了下来,整个暖阁里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偶然一二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 纳里笔走龙蛇,飞快的拟好了单子,走到门口,将单子交给外头守着的人,又说里头要绝对安静,小阿哥醒之前,最好不要进来打扰。外头的人点头应了,自去了。 纳里又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了,他才转身朝内走去。 就在此时,福惠的床.前已经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第34章 决心 这突兀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拉氏。此刻,她一身青衣飘飘,头上的斜插的梅枝间,两三朵红梅花开正艳,她的怀中,还抱着一颗雪白圆润的蛋蛋,她对着纳里微微一笑:“兄长。” “妞妞,你怎么会忽然跑到这儿来了!”纳里再次确定了下外头的动静后,这才急匆匆的走过去不赞同地看着那拉氏:“宫里头守备森严,你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兄长放心吧,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进宫的。”那拉氏听着自家兄长关切的言语,心中一暖,抿嘴一笑。 “你没回去之前,我都不会放心!”纳里看她一眼,皱着眉,正想说话,却忽然瞧见她怀中抱着的蛋蛋,他不免有几分好奇的说:“这是什么?” “这个……”那拉氏迟疑了下,看看自家兄长好奇的眼神,轻咳了下:“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总不能告诉兄长这是你侄儿吧。那还不得把兄长给吓死。 纳里自然听出了那拉氏的那一瞬间的迟疑,不过既然那拉氏不说,他也不会多问:“你让我告诉皇上阿哥需要静养,就是为了他?” “是,也不是。”那拉氏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纳里被她弄得有点糊涂了。 那拉氏低下头,蛋蛋已经是呆不住了,在她怀中拱了起来。那拉氏抱着蛋蛋走到福惠身边。把蛋蛋放入他怀中。 福惠刚刚扎了针,此刻他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我说妞妞,你放颗蛋到八阿哥怀里做什……?!”纳里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在福惠怀中的蛋蛋好像很舒服的滚了滚,然后自己扭来扭去的调整了下位置,然后才不动了。 “它它它……还会动?!” 纳里瞪圆了眼,看着那颗蛋,然后看向那拉氏:“妞妞啊,你师父这……到底是给你留的啥?” “以后你就知道了,兄长。”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福惠也是皇子,他的身上的确是有龙气的。那拉氏慈爱的看了眼蛋蛋,然后神色严肃起来:“兄长,你再给福惠切下脉看看。”见蛋蛋已经开始吸取龙气了,那拉氏必须要确认下,吸取这个龙气会不会对福惠有影响。 “哦?好。”纳里还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瞧着妹妹的神情,他也没有多说,上去切了脉。 这一诊脉,纳里脸上的神色不免变得有些古怪了:“嗯?怪了。” “怎么了?”那拉氏心中一紧,忙问:“可是八阿哥的身子有不妥?” “不妥倒是没有,不过……”纳里仔细感受了下脉象后说:“阿哥的身子虚弱,我今日虽用太素九针给他梳理了下,现在又挂着握针补血,但到底还是有些气血不畅。可现在阿哥这脉象,气血倒是隐隐有些畅行融合起来。这倒是奇怪了。”纳里说着,把福惠的手放回被子里。 “阿哥没事就好。”那拉氏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纳里看她一眼,想了下,忽然反应过来:“妞妞,该不会是因为你这颗蛋吧?”纳里忍不住凑到蛋蛋面前,仔细观察着蛋蛋,啧啧称奇:“看来你师父留给你的当真是个宝贝蛋,居然还有如此效用,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天材地宝?”纳里忽然就兴奋起来,直接上手想摸上一把蛋蛋。 正开开心心的吃着龙气的蛋蛋忽然觉得一阵恶寒,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拉氏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二哥,忙拉住了他:“二哥想多了,他就是个普通的蛋蛋,日后你就知道了。” “真的?”纳里还有些依依不舍。 “真的!”那拉氏点点头,听了外头的动静说:“还有件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让兄长来给八阿哥看诊,兄长知道吗?” “知道。”纳里点点头,将方才在演武场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那拉氏。 “苏培盛?”那拉氏微微皱了皱眉,这苏公公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熹贵妃母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这可是在提前卖好呢。 不过他卖好也就罢了,这次他可是坑到了自家兄长身上。若是福惠有个闪失,别说兄长,便是整个那拉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那拉氏的眸色一沉:“苏公公倒真是个大忙人,伺候皇上不算,连熹贵妃的心事也要随时挂念着,倒也真不容易。” 纳里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笑了笑:“苏公公这么做倒也是人之常情,他是天子近侍,揣摩帝心最是拿手。咱们也不好得罪了他。” 那拉氏微微一笑:“兄长说的是,苏公公做事全是因为皇上对他的信任,若是皇上不信任他了,只怕第一难过的便是他了。”那拉氏说到这儿,神色严肃起来:“兄长,我……想要句你的实话。” “嗯?”纳里正在琢磨着那拉氏的话,闻言,他抬起头来看了眼那拉氏:“怎么?” “八阿哥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那拉氏很紧张,因为明年便是福惠过世的日期了,虽然今生有了她兄长这个医术极佳的万花,但那拉氏还是无法确定福惠到底能不能吧开这个生死劫。 “你问的是这个啊。”纳里见那拉氏的神色严肃,还以为她要问什么东西呢,他松了口气说:“还是那句话,八阿哥的病是险,但却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他仔细的给那拉氏解释着:“我仔细诊过脉,以三月为限,一年十二个月,两年二十四个月,只要好好调理上两年,再搭配着药膳食疗,我再时时用养心决温养他的心脉。若是有余力,再寻人指导阿哥锻炼下身体,这般第三年上头就能慢慢减少用药,第四年上药量再酌情减少,若是无碍,到了第五年可减少药膳,再往后头,只要阿哥勤于锻炼,那么日后就与常人无异了!” 纳里这么一番话说下来,那拉氏不禁长舒了口气:“这么说,只要有兄长在,阿哥的性命是无忧的了?” “是的。”纳里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只是宫中下钥的时候,我是不在宫中的,若是这中间出什么差错……”他说到这里时,他的目光与那拉氏的目光一起聚集到了福惠身上。 “那就不让他出差错!”那拉氏目光一沉,看着福惠,她沉吟半响之后,还是半吐半露的对纳里说了:“不瞒兄长,数日前……我曾来过宫中。那时,我就收了八阿哥做徒儿了。” “啥?”纳里一愣:“你收了谁做徒儿???” “八阿哥,”那拉氏瞧着自家兄长那吃惊的模样:“我那时也是随手一收罢了。并没想到传授太好的功夫给他,可如今看来,这宫里头危机四伏,单靠我们又能靠的了多久呢?” “随手一收,你就收了个皇阿哥……”纳里瞧着自家妹子,也是颇为无语:“还有,你居然还到过宫里头?”纳里叹着气:“妞妞啊,你别以为自己的功夫好,就可以随意胡来了。这宫里头的高手可不少,你看皇上身边那位老公公,那可就是一等一的好手。你这般胡来,日后若是出事可怎么办?” “兄长放心,我知道分寸的。”知道纳里也是担心自己,那拉氏笑了笑说。 “哎!”纳里叹了口气,把这事儿揭过去不提,又问:“那你打算教八阿哥功夫?” “是。”那拉氏点点头:“不过今日是不行了,等兄长确定阿哥稍微好点儿了,我再进宫来!”那拉氏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她忙掀开被子,抱起蛋蛋来:“兄长我先回去了,还有件事,要等到阿玛回去,我们仔细商量一下才是!” “好!” 纳里点点头,看着那拉氏纵身跃走,这才低下头,给福惠掖了掖被子,坐了下来。 那拉氏抱着蛋蛋,很快离开了上下天光,等到人稍微少点了,她才点点蛋蛋:“永璂吃饱了吧?” 蛋蛋好像很困似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听见她问自己,他连蹦跶都没劲儿蹦跶了,只往那拉氏的怀中拱了两下后,就没了动静。 “永璂?永璂?”那拉氏晃了他两下,见他没有反应,知道他睡着了,便抱着他打算离开,她刚想动身,却忽然发现,在永璂头顶上正中间的部位,多了一点很小很小的……明黄色鳞片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那拉氏伸手摸了摸,感觉那鳞片似乎并无异样,摸上去跟蛋蛋其它地方部位的触感是一样的,而且瞧着永璂的反应也不像是难受似得,那拉氏边把这事儿暂时压在了心底,打算先回府再说。 今天夜里,她打算与阿玛,兄长商议一件大事,如今必须要赶紧回去想想清楚才行。 而此刻在上下天光之中的西暖阁内,气氛却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你说,钱太医被熹贵妃的人叫走了?”雍正沉沉的声音传来。 第35章 应对 “是的,皇上。奴才寻人问了,说是三刻钟之前,熹贵妃娘娘打发人来传了钱太医过去。”苏培盛低声禀报着。 “三刻钟之前?”雍正皱了皱眉:“这么巧?朕刚要叫他,熹贵妃就把人叫走了?” 苏培盛低着头,没敢说话。 皇后在一旁端着茶抿了一口,垂下双眸,似乎是觉得那茶很好喝一般,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雍正沉吟片刻,道:“去熹贵妃那儿,把人带回来。” “嗻!” 按例,后妃随驾大都住在天地一家春那头,只是熹贵妃一来已经升做贵妃,圣眷正隆,二来么,到底是弘历的圣母,雍正也会给她几分体面。且皇后自从雍正四年初,就搬离了九州清晏,住到上下天光里头了,熹贵妃换个住所,也没啥大不了的。 镂月开云内种了许多牡丹,到了花开的时节,那当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在先帝时,这里又被称为牡丹台,先帝每每闲了,也时常过来赏玩。雍正本打算将这里赏给皇后住的,奈何皇后更喜欢上下天光,所以这里就赐给了熹贵妃住。 熹贵妃极爱牡丹,自她住进来后,下头的人察言观色,更是送了不少稀有的牡丹进来,一进到这镂月开云的殿前,有不少花在宫中花房的精心培育下,已然盛放,也有的含苞待放,这么一大片牡丹栽种在那儿,隔窗望去,微风袭来,当真是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而此时的镂云开月暖阁内,熹贵妃却是没有如往常那般赏花,而是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用茶盖轻轻的撇着茶水,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下头跪着的人。 那人趴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几乎快要承受不住来自熹贵妃的压力了。 “蹡!”茶盖碰到茶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个声音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人颤抖着声音:“贵妃娘娘,微臣求贵妃娘娘救奴才一命啊!” “呵呵,钱太医这话说的本宫倒是听不懂了。”熹贵妃眼睛都不抬的说:“什么救命不救命的,钱太医是做了什么会丢掉性命的事吗?” 钱太医听了,浑身一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贵妃娘娘!不是你让微臣去……?!” 他话尚未出口,熹贵妃眸子一沉:“本宫让你?钱太医这话,本宫可就不明白了。本宫只是让你好好照料八阿哥的身子……”熹贵妃凉凉的瞅着钱太医:“怎么,莫非你还瞒着本宫做了其它什么事儿不成?” 钱太医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瞪着熹贵妃:“微臣,微臣……”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熹贵妃的的确确都是让他好生去照料八阿哥,只是当时熹贵妃的语气明明是暗示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八阿哥,可如今听熹贵妃这口气,她是要反口呀! 一想到此处,钱太医的面色都绿了:“贵妃娘娘,微臣可是全都照你的吩咐去照料八阿哥的……”一想到自己做下的事若是被揭发出来,不单是自己,便是自己一家老小只怕顷刻间就会没了性命,钱太医咬咬牙,低声说:“若是皇上问起来,微臣,微臣……” “你打算做什么?”熹贵妃冷冷的看着他。 “微臣,微臣……”钱太医根本不敢直视熹贵妃的眼睛:“微臣就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好,很好。” 熹贵妃冷笑了两声:“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微臣不敢!”钱太医重新磕了个头:“只是微臣到底是为娘娘做事的,若是娘娘见死不救,那么日后,还有谁敢为娘娘做事呢?” “钱太医。”熹贵妃听了,眸中一道冷意闪过:“你好大的胆子。” “贵妃娘娘息怒,微臣……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可是谋害……”钱太医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察觉一股风声袭来,他本能地偏头一躲。 “啪——”茶碗碎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钱太医!本宫问你!”熹贵妃收回手,冷冷地望着钱太医:“当日本宫是怎么说的?本宫可是让你好好照料八阿哥,不得有片刻松懈?” 钱太医一愣:“娘娘当时是这么吩咐微臣,只是……”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熹贵妃沉着脸打断了他:“那本宫可有交代你其它的话?” 一听到这儿,钱太医不免回想了下,当日熹贵妃的确只是交代他要好好照料八阿哥,还时常传他过去问话,当真是半分没说过其它话。 糟了! 一念至此,钱太医登时浑身冷汗涔涔,而熹贵妃看着他的面色,知道他明白过来了,她冷笑一声:“想起来了?你自己擅自揣摩本宫的心思办坏了事,反倒是想来赖本宫?真是可笑之极!”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已经迟了,钱太医知道自己已经被拖下了水,若是再跟熹贵妃顶着干,别说是脱身了,只怕自己一家子都要被自己给带累了!想到这儿,钱太医身子一软,彻底趴在了地毯上,涕泪横流:“微臣,微臣错了。微臣求贵妃娘娘饶恕微臣方才的不敬之罪!求贵妃娘娘看在微臣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救微臣一救吧!” 熹贵妃看着他,眸色微微沉了沉:“知道错了?” “微臣知错了!!”钱太医浑身发抖,他知道,若是熹贵妃不救他,那普天之下也没人救的了他了,无论如何他也要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的浮木。 “如此,本宫这里倒有一个法子。”熹贵妃看他一眼。 钱太医眼前一亮,禁不住希翼地望向熹贵妃。 “皇上那头已经传了八阿哥的脉案过去看。那些药量增减,你赖是赖不过去的。”熹贵妃冷冷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咱们皇上的性格,想必你也清楚。若是你自己医术不精,这件事情倒还好说。若是皇上知道你自己擅作主张,谋害皇子,那你一家老小的命都不要想要了!” 钱太医听得一愣:“医术不……精?” “可不是嘛,八阿哥跟他额娘一样,一向体弱多病,太医院的人没能留住年氏的性命,到了八阿哥这儿,一时紧张判断失误也是有的,端看你怎么说了。”熹贵妃说完,目光自钱太医身上移开,望向窗外,淡淡的说:“医术不精,粗心大意犯下的罪,与那谋害皇子的大罪比起来,看你的选择了。” 钱太医听完,一想到那后果,整个人都呆住了。 按照熹贵妃所言,医术不精,一时紧张失误都可以推到这上头去,那么最坏的后果,便是自己舍了这条命去,自己家里人倒是能保全下来。但……若是没那么坏呢…… 钱太医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光彩,弄不好,自己也能活下来,只是日后不能在宫中任职罢了。这倒是没什么,凭着自己这手医术,到哪儿活不下来? 一念至此,钱太医是真的松了口气,开始的时候他把这事儿想的过于严重了,反倒是一叶障目了:“微臣明白了,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苏培盛的声音,熹贵妃看了钱太医一眼:“谢我做什么?你好好照顾八阿哥的身子,就算是谢我了。”她这话是说给外头人听的。 果然,外头苏培盛听到熹贵妃娘娘的声音,心中一定,忙满脸堆笑的过来说了雍正的旨意。 熹贵妃让钱太医跟着他们回去了,她想了想,又吩咐人从自己库里找了好几样上好的补药,有那百年的人参,还有那鹿茸什么的三四样装了,令人送到上下天光那边。 苏培盛看了看那老粗的人参,不免赞了句:“娘娘慈心,奴才一定会转告给八阿哥的。” “不必了。”熹贵妃摆摆手:“只要阿哥养好身子,我这心里啊,比什么都开心。” “嗻!那奴才这就告退了。” “去吧。” 苏培盛转身带着钱太医回去复命了,熹贵妃独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半响,她的心腹姑姑观澜进来了。 “怎么了?”熹贵妃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问。 “回娘娘……”观澜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 熹贵妃听得眉头都拧起来:“这是第几个了?” “回娘娘,第七个了。”观澜头埋的很低。 熹贵妃不免眉头一皱:“弘历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还瞎闹腾?内务府送了这么多他都不满意,这要是皇上知道了,免不了要说他!”她说着,沉吟了一下:“还是同前头一样,先送到咱们这儿来,跟前头几个一样,先呆个几天再找个错儿打发了就是。” “是。”观澜点点头。 “还有,我这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不得劲儿,你告诉弘历,最近安分些,有什么,等大婚以后再说。去知会内务府一声,另找几个经验老道的给弘历送过去。” “是!”观澜低头应了,匆匆出去办事不提。 没过一会儿,一个满脸泪痕的宫女就被人从后门悄悄儿的引了进去。 而此时的长春仙馆中,乾隆披散着头发,面色沉沉地坐在寝室之中,方才一片狼藉的地面已经给收拾干净了,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唯有阳光穿过窗子,暖洋洋的落到了他的脚上。 第36章 梦中(第一更) 圆明园中发生的事那拉氏并不清楚,她带着永璂回到府中,永璂就如同喝饱了奶的小孩儿一样,一直乖乖的睡着。那拉氏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头顶上的那个明黄鳞片后,把他放到了小窝窝里睡好之后,随手把他收回了包裹中。 看看时辰,已经是未时二刻了,那拉氏便命小厨房将早前备好,温上的小菜装进食盒中,拎着食盒坐了马车先上郎佳府那边看看郎佳氏。 很快,就到了郎佳府门口。郎佳府三老爷虽然不靠谱,但到底身上挂了个世袭佐领的职位,知道消息后,还是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吊丧了,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郎佳府可是一口气死了三个顶顶紧要的主子,实在是……有些蹊跷,也太……晦气了些。 因此大多数人家都是派得用的人过来吊唁一下,道声恼罢了。 唯有那和郎佳府三老爷特别亲近的人家,是主家亲自过来了。只是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太少,来的还大多是各家中的大小管家仆役之流。但当那拉氏下了马车时,却听见那头闹起来了。 “我家好好的姑奶奶嫁到你们家,怎么说没就没了!连带着嫡出的姑娘也没了,你们家一定要给咱们家一个说法!”说话的是个穿着丧服,眉眼上挑,髋骨突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女子,她的声音甚是尖利,听上去极不舒服。 “就是就是!我姑妈好好儿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一个腰间扎了一条白布的青年汉子的声音传来。 “我的姑娘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旁边还有个女子扶着她:“奶奶放心,姑妈一定不会白死的!咱们家一定会给姑妈,给小三儿讨回公道的!” 那拉氏站在远处看了,不由的皱了皱眉:“这是外叔祖母的娘家人?”怎么如此的不懂规矩,在大门外头就闹开了? 旁边的管事瞅了瞅,低声说:“正是,那边那个揪着咱们大管家的,是太太的娘家嫂子,那个汉子是太太的侄儿,那个老太太是太太的额娘,那个姑娘……奴才却是没见过,想来也是太太娘家的姑娘吧?” 说话间,那头闹得越来越大声了,大管家好声好气地的请他们进去,他们不肯,还在门口闹着,来来往往吊唁的宾客们瞅了,脸上不免都有几分诧异之色。 那拉氏一皱眉,吩咐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请进去?” 那管家愣了下,忙应了,匆匆忙忙的往那头去传话,大管家听了,一面招呼人想要强拉着人进去,一面往那拉氏这边看来。 被几个粗使婆子硬拉着往里的那个泼辣女子登时不干了,她们本来是打定主意过来大闹一场,弄点儿好处回去的,在外头闹和在里头闹,那要的好处可就不一样了。她自然是百般的不愿。 瞅见大管家突然就来硬的了,再看看远处那小姑娘,这女也顾不得其它了,往地上一坐,大哭大闹起来:“了不得了!姑奶奶人才走没多久,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奴才,就欺到咱们娘儿们头上来了!人走茶凉,咱们可是你们郎佳府的正经亲戚,你们不说正经使了轿子来请咱们进去,偏还让这些个狗奴才过来推推搡搡!这是哪家的规矩!” 说到后头,她的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的冒出些话,盯着那拉氏:“我说四姑娘!别以为你阿玛额娘没了,在这府里头你就能作威作福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那拉氏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她头也不回地叫人:“大管家。” 那头大管家抹着汗跑上来:“姑娘吩咐。” “我听说这京城里有那么一种人,总爱趁旁人家里头红白事的时候上去闹一闹,捞点好处就走。往日听了只是觉得可恶而已,没想到如今外叔祖父没了,竟有人打着外叔祖母娘家人的旗号上门来闹。”那拉氏神色淡淡,看了眼大管家一眼:“若是外叔祖母的娘家人,此刻心中只怕是悲痛万分的,哪会有如此不懂礼数之人。想来这些人定然就是那些浑水摸鱼,想要闹些好处的人了。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拉氏说完,带着人就进了府门,从头到尾是看都没看那个泼辣妇人一眼。 那泼辣妇人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无视了,她正欲嚷嚷的时候,就瞅见大管家面色阴沉的往门口一站,手一挥:“来人!” 旁边的小厮并粗壮仆役们登时大喝一声:“奴才在!” “问清楚!这群人是不是真的是咱们太太的娘家人!若是,轿子就在这儿,好生请进去!若不是!想来定是那想要浑水摸鱼要好处的泼皮无赖!这等人,立刻就给我打出去!” 那泼辣妇人脸都变了:“好你个狗奴才!咱们怎么就不是你们府里太太的娘家人了?!竟还想着把咱们打出去?!苍天大地啊!没天理了啊!”她拍着大腿哭着。 大管家看都不看她,只阴阴的说:“再没有哪家姑娘死了,娘家人上门那是半点儿悲痛之色都不见,只知道哭闹的。”说着,他脸一沉:“再说了,咱们太太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她家里怎么会有你这般泼皮无赖的破落户!不用问,你肯定就是那等上门浑水摸鱼等着闹好处的混子吧!” 说着,大管家一挥手,一群仆役登时手里拿着棍棒,围了上来。 那拉氏一径到了后头,找到了郎佳氏。郎佳氏也正好在用膳,见她过来,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 那拉氏走过去,让丫鬟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菜也摆到桌上去。 郎佳氏看看桌上那三四样极合自己胃口的小菜,笑了,揽过那拉氏:“还是妞妞贴心,知道额娘现在肯定饿了。你吃了吗?” “还没呢。”那拉氏摇摇头。 “那就跟额娘一块儿吃。”郎佳氏说着,下头的丫鬟忙又取了一副碗筷过来。 那拉氏亲自装了一碗饭递给郎佳氏,自己又随意装了一小碗,母女两个就着小菜随意用了点儿,就让人撤下去了。 丫鬟奉上茶来,郎佳氏喝了一口,才问那拉氏:“你阿玛跟兄长还好吧?” “阿玛与兄长都没事儿,放心吧,额娘。”此时屋中并无旁人,那拉氏就将事情都告诉郎佳氏,郎佳氏听了,若有所思的说:“没事就好。”她说完,又揽过那拉氏来:“刚才门口的事儿额娘都听说了,对这种人,很不必与她们客气!”郎佳氏沉着脸说。 说到此事,那拉氏也是有些莫名,毕竟从前她很少到郎佳府来,对郎佳府太太知道的不多:“外叔祖母的娘家人怎么会是那样的?” 郎佳氏面色出现了一抹苦笑说:“这也是当日……”她缓缓地把事情跟那拉氏说了:“你外叔祖父本是庶子,结亲那会儿,虽说额娘的玛法有意给你外叔祖父结一门好亲。可他那时是庶子,这世袭佐领的职位是怎么看都不会落到他头上去。而且他额娘……出身并不怎么好。”郎佳氏顿了顿,接着说:“那时候,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嫡小姐,你外叔祖父够不上。庶小姐,额娘的玛法又嫌弃人家出身低了。一来二去的,拖到你外叔祖父老大年纪了都还没定亲。后头实在不行了,就选了低了咱们家一等的人家家里的嫡小姐成了亲。” “就是外叔祖母?”那拉氏想了想,问:“只是低了咱们家一等,也不至于……那样儿吧?”这闹得,简直就跟那市井小民一般了。 “正是。”郎佳氏点点头,叹口气说:“说到这儿,你外叔祖母家里头,简直就是一摊子麻烦事。你外叔祖母是嫡出没错,可她额娘没过多久就没了。外头那老太太是你外叔祖母的继母,那个闹得最凶的,是她继母带过来的儿子的媳妇儿,说起来也是……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外叔祖母的阿玛同额娘的玛法一样,都是……”郎佳氏摇摇头:“这些个污糟事儿,你知道就行。刚才你做的就很好。大家的姑娘,再没有亲自上去跟人对骂的。有什么,让下头的人去说也就是了。至于她们,也闹腾不了多久了。你外伯祖父日夜兼程往这边赶了,他府里的大管家也过来了,下午这边还有的忙呢,你外伯祖母,还有你四外叔祖母的娘家人都会过来人,额娘在这头,那边府里没个人,额娘也是不放心,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头再过来也使得。” “行。”那拉氏点点头,索性就先回去了。 而此时,外头闹事的几个人在棍棒面前也都服了软,乖乖的坐了轿子进来了。 那拉氏并不担心自家额娘,毕竟郎佳氏处理这些事可比自己擅长许多了。 那拉氏回了家,没过多久,纳尔布与纳里就回来了。那拉氏早就命人备好了饭菜。父子两个一回来就是热汤热茶热饭的,□□都是齐备的。 纳尔布与纳里洗漱完毕,吃了饭,才长吁一口气:“还是在自己家里好啊!”在宫里头随时都束手束脚,提心吊胆的,简直比他连着练了三日武还要累! 纳里也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 因为那拉氏有事要同他们商议,所以父子兄妹三个,都进了书房。 那拉氏要跟阿玛兄长商议的,正是福惠还有乾隆的事。 “阿玛,兄长,你们对朝廷的形势怎么看?”那拉氏上来就单刀直入的问。 “朝廷的形势?”纳尔布微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你是说……万岁爷属意哪位阿哥?” 那拉氏点点头。 纳尔布微皱了皱眉:“这还用问,这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如今的四阿哥,便是日后的……”他用手指指了指上头,算是回答了那拉氏,说完,他又有些奇怪地说:“妞妞,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了?” 那拉氏看着自家阿玛疑惑地神情,缓缓的说:“阿玛,我前几日做了个梦。” “嗯?” “梦中,在梦里,我……被指给了四阿哥!”那拉氏想了很久,毕竟世人都知道四阿哥弘历乃是下任的皇帝,若是乍然同阿玛兄长谈起此事,只怕他们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如今也只能藉由梦境来将自己遭遇过的事说了。 第37章 对策(第二更) “什么?!”纳尔布正喝茶呢,听到女儿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真是吓得茶碗都掉了。纳里也是惊讶万分的看着自家妹子。 “你说什么?”纳尔布看着自家女儿,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妞妞!你才多大呢,怎么就,怎么就……你这这……怎么就给魇着了呢?都开始胡说八道了……”纳尔布是绝对不会相信女儿说的话的,女儿今年才多大,不到九岁吧,怎么可能梦到这些,还什么指给不指给的。 那拉氏早就知道自家阿玛不会相信了,她继续说:“阿玛,我说的是真的!” “好好好,妞妞说什么都是真的……”纳尔布笑眯眯的一面说,一面对着儿子说:“一会儿告诉妞妞的奶嬷嬷,让她熬点儿安神的药给妞妞喝,”说着,他就有些不满:“肯定是去那头给吓着了,不然怎么好好的就发起梦来了?” 要说纳尔布不信也是正常的,那毕竟是日后的皇帝啊,自家小女儿忽然就说自己做了个梦,日后被指给了皇帝,这这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嘛!纵然是那拉氏如今武功高强,但在纳尔布心里,她一直是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小闺女。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纳尔布本能上选择了不会相信的。 可那拉氏却要打破自家阿玛的这种本能:“阿玛,我说的真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她的面色严肃起来:“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说几件事,你可以去查的。” 她说着,就将最近会发生的事说了:“今年是大比之年,我还记得梦里头那个得了状元的人叫彭启丰。”这年的状元,那拉氏之所以记得清楚,乃是后头他得了乾隆的重用,至于其它的的事,她就不那么清楚了。 不过……还有孝贤纯皇后的事。 那拉氏说完,又接着说:“还有在梦里,我还见着了四福晋。她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从来不爱那些珠翠玉石,只喜欢以通草绒花为饰,而且在梦里头,明年她就生了个女儿……”她捡了好多事来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亲身经历的,说来更是无比的详细,连纳尔布都听住了。 说到孝贤皇后不幸过世,自己成了继皇后,全家抬旗的事之后,纳尔布已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纳里也同自家阿玛一样,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妹子。 那拉氏继续往下说,说到了乾隆与自己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又提到了五儿,还有十三,最后,便是永璂。 纳尔布原本是惊讶不已的神色,听到此处,他的脸色慢慢变了,当那拉氏说到自己因为……那件事剪掉了头发,被乾隆未废而废,死后更是一口薄棺简葬,被塞入了纯惠皇贵妃的宝券之中,无享祭,什么都没有时,那脸色难看的,几乎能滴出墨汁儿来了。 “阿玛的妞妞这般好!哪里对不起他了,这个,这个……混蛋!!”这个时候,别说是什么未来的皇帝,只怕是四阿哥站到自己面前,纳尔布都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喷他一脸。 那拉氏看着自己阿玛那愤怒的表情,再看看自家大哥那紧握的双拳,不由的心中一暖,无论如何,家人还在自己身边尚未离去,永璂也在自己身边,这一生的心愿已经了了一大半了。 纳尔布运了半天气之后,看了眼纳里说:“下个月就是大比了,到时候若真的像……妞妞说的,是那个什么彭启丰中了状元,那咱们……就得好好想想了。” 若是真的,那他们家就绝对不能让妞妞去选秀,若实在是躲不开,那至少也要让妞妞不会随意被指给某个人才对。而要做倒这一点……纳尔布看了眼纳里:“是时候好生努力了。” “是,阿玛!”纳里点点头。 那拉氏看着自家阿玛与大哥,心里暖暖的:“阿玛,女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非要选四阿哥呢?”那拉氏自己心里清楚雍正只能选弘历的原因,她不知道自家阿玛是否也清楚。 “这还不明白吗?”纳尔布叹口气说:“若是咱们万岁爷的大阿哥还在就罢了。如今万岁爷膝下长成了的阿哥里头,唯有四阿哥两次祭了景陵,三阿哥……不提也罢。且唯有四阿哥的生母熹贵妃是满人,其余阿哥一来年纪小,长的成长不成还未可知,二来么,他们的出身比起四阿哥来说,到底差了些。”纳尔布摇摇头说。 “可咱们的祖宗家法,不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吗?先看母亲,再看其它。”那拉氏微微扬眉说。 “按照这个说法,放眼望去,咱们主子爷膝下,唯有一人的出身可以与四阿哥一争,”纳尔布眸子微微一沉道:“就是八阿哥福惠,他的额娘可是皇贵妃。”纳尔布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说:“可他如今才多大,且身子一向不好,能不能成.人还在两说。再者说……”纳尔布的声音压得极低:“便是能成.人,咱们主子爷如今也有了春秋,八阿哥能不能等到那时还不好说。而且他的外家,又出了个年羹尧。” 那拉氏沉吟了一会,看了看兄长纳里,然后才望向阿玛:“若是八阿哥身子健康呢?若是皇上能熬到八阿哥成.人呢?” 纳尔布听到这儿,浓眉拧到了一起:“这……就不好说了。出身上来说是八阿哥占优,而四阿哥,实在是年长八阿哥太多,也早就入朝听差了。且如今,朝里也有了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四阿哥,等到八阿哥长大,四阿哥的羽翼已丰,难,难,实在是太难了!” “我知道很难。”那拉氏点点头:“只是如今,熹贵妃说了几句话,就让兄长去给八阿哥诊治。”那拉氏微微沉下脸:“兄长治好了八阿哥,便是得罪了熹贵妃,若是治不好,便是得罪了皇上。阿玛,你怎么看。” “得罪熹贵妃?”纳尔布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皇上身边那么多人,熹贵妃能不声不响的斗倒了那么多人,到了今天的地位,便是皇后娘娘也要暂避其锋。阿玛,您想想看,敦肃换贵妃的身子再弱,生下来的孩子再如何娇弱,也不至于一个都养不住吧?”那拉氏将那日的事说了:“这后宫的手段,能活到最后的,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若说有谁性子良善,得皇上庇佑,才能活到最后的……”那拉氏冷笑一声:“那铁定是装的,不过是想让皇上看到她想让皇上看到的模样罢了。” 那拉氏一席话,听得纳尔布背后一身冷汗:“你是说熹贵妃?” “不然呢?皇后娘娘娘的大阿哥那么大了,怎么一场风寒就没了?百姓家的孩子尚能活蹦乱跳,皇家的孩子怎么就一个接一个的夭折?精心养着的反倒不如那糙养着的了。”那拉氏说到这儿,又想起了自己的十三,她心中一阵难过,说的话就难免尖利了些,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不说这些了,阿玛,您想想,熹贵妃若真的如我所说那般,若是兄长治好了八阿哥,那咱们家可就危险了。” 纳尔布沉吟半响,皱紧了眉头:“你说的没错。咱们家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得罪另外一个人,皇上,熹贵妃……”他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县官不如现管,咱们如今的主子是皇上,至于熹贵妃……”他咬咬牙,看向那拉氏:“妞妞,你说若是皇上不那么早就……那八阿哥会不会有一丝希望?”纳尔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忽然就问起女儿的意见来了。 “会!” 那拉氏斩钉截铁的说:“我还有两本秘籍,只要八阿哥能读其中一本,再加上兄长给他调理身体,那就无碍了。再有便是阿玛与兄长,阿玛本就是武将,这几年边疆不稳,阿玛若是有心,咱们家能再向上走一走。兄长的医术,若是能治好了八阿哥,咱们再暗中推动一下,若是兄长能给皇上看诊的话,那留给咱们的时间又多了些。” 那拉氏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如今四阿哥是明面儿上,大家心知肚明的储君,八阿哥慢慢大了,四阿哥忍得住忍不住还是两说,熹贵妃能不能忍得住也未可知。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咱们万岁爷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那拉氏没继续往下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一家子要想摆脱那个命运,从她的阿玛兄长到她都要动起来,决不能坐以待毙。 “好!”纳尔布听完,一拍桌子:“妞妞你的秘籍当真是极为管用,凭这么一身功夫,阿玛怎么也能再往上搏一搏,纳里的那身医术,也有极大的用处,倒是妞妞你……”纳尔布叹口气:“可惜你是个女孩儿,这身功夫倒是白白浪费了!” 那拉氏正想说话,却忽然听到外头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浪费什么?” 方才他们议事的时候早已让人退到听不见屋中人说话的地方去了,父子兄妹三个说到激动处,都忘了注意外头的动静,这下外头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倒是把三个都吓得不轻。 不过后头一听来人的声音,三个人又同时松口气:“额娘!” “额娘。” “夫人。” 来者正是郎佳氏,她快步走了进来,身后没跟一个人:“我过来就看见好几个人远远的守着外头没过来,你们父子兄妹三个在这里头说什么呢?” 那拉氏将郎佳氏让到纳尔布身旁坐下,看了眼纳尔布,纳尔布对她点点头。 “怎么了这是?”郎佳氏微微挑眉:“你们父女两个打什么眉眼官司呢?对我还要瞒着?” “不是的额娘……”那拉氏讨好地冲她笑笑,将方才的话一一又对郎佳氏说了。 郎佳氏不同纳尔布,听到乾隆做下的事儿,她气的柳眉倒竖,一掌击在桌上,将她手上戴着的玉镯都给弄碎了。 “什么东西?咱们家好好的女孩儿给了他,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到底妞妞做错了什么,竟会被这样对待!”郎佳氏气的不轻,又细细问了,那拉氏借口是梦中,有些东西自然不好说的太清楚,不过光凭着一些细节,郎佳氏也明白了:“看来这个四阿哥,跟咱们皇上可不是一路人。那叫一个风流成性。”再听到那拉氏历数乾隆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郎佳氏对乾隆的印象就愈发不好了。 “真真可笑,就凭他,再是如何的盛宠,也不至于多少年了除了那魏氏的肚子,旁的妃嫔再生不出孩子来,这个魏氏好生厉害!”郎佳氏说到这儿,不屑的撇撇嘴:“她的那些谎话,当真是可笑之极,就跟男人在朝堂打拼一般,这后宫里头能爬到高位的,哪个是良善之辈?偏偏那个四阿哥还自以为自己身边的都是解语花,个个都是小白莲呢!” 说道此处,郎佳氏不免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那拉氏:“倒是妞妞,我听你说来,在那梦里头,你也是犯了不少错。作为正妻,一方面该有的体面,尊严自是不能丢的,但夫妻相处之道,你看我与你阿玛就明白了。有时候该让的还是要让一下的,怎么梦里的你倒是拉不下面子,常跟四阿哥顶着干了?” 那拉氏愣了下,低下了头,微微握紧了拳。 郎佳氏瞧着她的样子,忽然就反应过来:“难道是说梦里……你进宫前,额娘已经……不在了?” 屋中的气氛登时沉郁起来,好半响,那拉氏才点了点头,轻声的嗯了一声。 纳尔布一惊:“怎么会!你额娘不是还好好的么?” 那拉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额娘确实是不在了,梦里我有一次召娘家人入宫,来的……人我也叫额娘,但那位是……表姨母。” 郎佳氏一愣,沉下脸来:“可是你的二表姨母?” 那拉氏看着额娘的眼睛,点点头:“是。” 郎佳氏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微微闭了闭眼,抬手将那拉氏揽入怀中:“额娘知道了,妞妞,额娘的好孩子,真是……苦了你。”她鼻中一酸,几乎能想到,若二表妹当真入府为妾,自己若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叔父婶娘再敲敲边鼓,自己丈夫定会将二表妹扶正。自己丈夫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是二表妹对妞妞好的不得了,但却又时常让丈夫瞧见妞妞的不好。 长此以往,只怕父子两个就会同妞妞生分了,再想到妞妞那个别扭性子,郎佳氏这心里如同刀割一样,揽着女儿就不愿松手了。 一旁的纳尔布也是惊得不得了:“妞妞,你方才,方才怎么没说,你额娘她……” 那拉氏被自家额娘揽在怀里揉搓了好一阵后,才挣扎着露出了头来,对纳尔布一笑:“阿玛放心,有兄长在,还怕额娘出事儿么?” 她的话提醒了纳尔布,他忙拉着纳里过来:“快给你额娘看看,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他那副吓得不得了的神情反倒是让方才还有一丝怨气地郎佳氏心中微微一暖,她一面让纳里给自己诊脉,一面揉着小女儿的头说:“方才妞妞说什么秘籍不秘籍的?还说你那身好功夫,莫不是你那身功夫都从那秘籍上来,还有你阿玛和兄长……”郎佳氏看了丈夫儿子一眼:“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功夫那么好了?怎么也不同我说说,听说你们进了宫,可是把我吓得不行呢!” 纳尔布听了,嘿嘿一笑说:“这不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来不及告诉你吗?” 纳里一边诊脉一边说:“额娘没事儿,就是太操劳了,要好生休养一下才是。”他说完,又解释着说:“我跟阿玛都是看了妞妞师父留下来的秘籍才学会功夫的。” “这么厉害?”郎佳氏眼前一亮:“妞妞,把那秘籍给额娘看看可好?” “好。”反正额娘都没办法翻开那秘籍,那拉氏也没想太多,就将天策与苍云的秘籍拿出来递给郎佳氏。 纳尔布在一旁忙凑过来说:“你看那秘籍上面的符号,妞妞说那是门派的符号,若是翻开那本书,自然会看到门派的名字,若是不能,那就只有……”纳尔布还未说完,就瞧见自家媳妇儿居然把那书翻开了,翻开了! “你你你……”纳尔布的眼睛都瞪圆了。 “额娘!!!”那拉氏也吓得不轻。 “……”纳里也跟自家阿玛似得瞪圆了眼。 倒是郎佳氏仿佛完全没看见丈夫儿女那副惊讶的表情似地,她饶有兴趣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之后,抬起眼来,笑眯眯的说:“妞妞啊,额娘要看的是秘籍,可你看看这书里画的东西,什么炖鸡炖鸭炖梨炖饭的,你别是把菜谱当成秘籍拿给额娘了吧?” 那拉氏:“……” 第38章 过往 “额娘……” 那拉氏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家额娘:“什么炖鸡炖鸭炖梨啊?那是苍云的武学。” “哦?”郎佳氏看了眼自家闺女。 “嗯。”那拉氏点点头:“额娘你看看秘籍的封面呢?”既然额娘翻开了秘籍,那么封面那里应该有门派的名字了吧? “苍……云?” 郎佳氏听了她的话,把手中的秘籍反过来一看,果然方才在有门派印记那里,出现了两个大字“苍云”。 “苍云?这又是什么门派?”郎佳氏看着手中的秘籍,指着其中一页说:“这门派的功夫还要拿盾?” “盾?”那拉氏凑过去一看,见那书上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个穿着黑衣玄甲的盾娘开了盾墙在万军之中毫发未损的模样。 正好纳尔布也凑了过来,因那书打开了,他也看见了书页上的图画,不由的咋舌:“这苍云的功夫这么厉害?开了这个,这个……盾墙,竟然能抵御万军?” “差不多吧。”那拉氏点点头,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日曾经听到的那首歌: “就他一个,黄鸡风车敢用脸挡,就他一个大小攻防敢冲进人群……” “妞妞,你唱的是什么?” “啊?”那拉氏这才反应,自己竟不小心把那歌给哼出来了,瞧着自家阿玛、额娘与兄长疑惑不解的眼神,她的脸一热,忙摇摇头:“没唱什么,我只是想起……我师父说的,在这武林之中,这苍云的功夫,实在是……厉害无比。” “哦?”纳尔布听到这儿,再看看自家媳妇儿,忽然就忍不住来了一句:“那,我跟你额娘还有你兄长,谁更厉害些?” “额……” 那拉氏的视线在阿玛额娘与兄长的脸上一掠而过,而后有些小脸一皱:“唔……要说厉害的话,应该……还是额娘吧。” “啊?” 纳尔布一听登时有些泄气:“又是你额娘最厉害啊?” 那拉氏点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自家阿玛:“当然,要是兄长的功夫能练到炉火纯青,那他与额娘的胜负可能也是五五开吧,不过阿玛你为什么要说又??” “啊?唔,这个,那个……那我呢?我这个少林的功夫?少林不是蛮厉害的么?”纳尔布迅速转移话题,表示他有那么一点点儿的不服。 “阿玛也很厉害的!”那拉氏看着自家阿玛,连忙夸赞他:“只是比起苍云的功夫来说,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点……”她用大拇指与中指比了小小的一段距离。 “是么?”纳尔布看了下闺女比的那么小小的一段距离,再看看自己媳妇儿,拍拍胸脯:“早晚阿玛把这距离给追平了!” “追平了你想干什么?”他话音一落,就听到自家媳妇儿凉凉的声音。 “呃……”纳尔布看着媳妇儿的样子,身子不免一僵,瞬间怂了:“这个……追平了以后,当然是要好好保护你们娘儿俩啊,是吧?纳里?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 “知道了,阿玛。”纳里看着阿玛对上额娘秒怂的模样,不由的无奈的扶了下额,回答道。 那拉氏瞧着阿玛的模样,不由的强忍着笑意,继续方才的话题:“阿玛,额娘,兄长,关于这件事,咱们要好好商议一下。” “你说。” “我是这样想的……”那拉氏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 纳尔布与郎佳氏对视一眼后,纳尔布点点头说:“外头的事就由我与你兄长努力便是。八阿哥与皇上的身子,你兄长自然会照料周到。其它的事……”他看了眼郎佳氏。 “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来解决。”郎佳氏一扬眉,气场全开,霸气十足的说:“欺负了我的女儿还想好好的,没门儿!” “额娘威武!”那拉氏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媳妇儿……”纳尔布瞧着自家媳妇儿不免嘿嘿一笑。 郎佳氏被他笑的脸微微一红,瞪了他一眼:“倒是妞妞,若是光跟着我在后宅,那可真是可惜了她那么一身好功夫。” 纳尔布一听,也叹口气:“是啊。原本咱们还有些担心你,毕竟……这次咱们对上的可不简简单单的人物,必须慎之又慎。幸而现在你……应该也学会了那秘籍上的功夫,自保能力倒是不差了。妞妞那儿也不用担心。不过她那身好功夫,倒真是可惜了。” 说着,纳尔布看了眼那拉氏:“要是我家妞妞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就这身功夫,考个武状元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他说到这儿,半天没吱声的那拉氏终于下定决心,抬起眼来看了下阿玛额娘:“阿玛,额娘,其实也不可惜。” “嗯?”纳尔布与郎佳氏一愣。 那拉氏将乾隆的性子仔细描述了后说:“四阿哥喜欢的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偏我不是。但我担心的却是主子爷。” “皇上?” “嗯。”那拉氏点点头:“当日入宫选秀,是皇上亲口将我指给四阿哥的,入府便是侧福晋。”那拉氏苦笑了一下说:“一方面是因为我性子谨慎,恪守规矩,另外一方面,我猜可能……皇上是要藉由我来压一压另外一位侧福晋,高氏。” “高氏?”郎佳氏微微皱眉:“这是谁?怎么就让你去压一压她了?” “提到高氏……”那拉氏看了眼纳尔布:“阿玛,不知你对苏州织造高斌是否熟悉?” “这个,他是文臣,我是武将,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熟倒是不熟的。”纳尔布挠挠头说。 “他是高氏的父亲,内务府主事,镶黄旗的包衣出身。”那拉氏微微蹙着眉,将此人的生平说给了阿玛与额娘:“今年他刚任了苏州织造。” “苏州织造?这可真是个肥差啊。”纳尔布咋舌道:“不过,这跟高氏有什么关系。” “高氏是内府包衣,小选入宫,进了四阿哥的府上伺候四阿哥。到了我入宫的那一年,四阿哥已经被册为宝亲王,专门超拔了她为侧福晋。” “超拔?”郎佳氏眉头一皱:“看来这高氏很得宠。” “是,”那拉氏点点头:“当日高氏的盛宠,便是福晋也难撄其锋。除了高氏自己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她阿玛高斌了,高斌到了后头,我记得又当了江南河道总督,直隶总督,最后做了文渊阁大学士!” “大学士!”纳尔布闻言,浓眉一扬:“一品大员啊这是。” “是。”那拉氏点点头:“先不说这高斌,只说这高氏,她便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人儿,是四阿哥的解语花,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四阿哥着想。”那拉氏摇摇头说:“四阿哥历来就喜欢这些江南味道的美人儿,要说满蒙妃子,他也有,只是不如她们得宠罢了。”至于日后的那个魏氏,那拉氏实在是懒得提,这时候她只怕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吧。 “我明白了。”纳尔布点点头,表情严肃地看了眼儿子:“纳里啊,咱们父子两个再怎么也要拼上一拼,不说别的,为了你妹妹日后不会被随意的指给那谁,也要好好努力才是!” “是!”纳里目光坚定的点点头,他也悟出来了,如今阿玛不过是四品佐领,他们两个必须付出成百上千倍的努力,才能更进一步,阿玛的官职越高,在皇上心中分量越重,这样,日后能求免选就免选,若是不能……便是穷尽手段,也要避开四阿哥才是。 想到这儿,纳里看了眼那拉氏,忽然灵光一闪:“妞妞,要不……” “嗯?”那拉氏看了眼兄长,疑惑地问:“兄长,怎么了?” “我看那四阿哥专喜欢些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孩儿,你么……反正咱们满人家的姑娘都没那么多规矩,不如……没事儿就出去晃晃?” 他话音一落,郎佳氏的眉头一皱:“瞎说什么呢,你妹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没事儿就出去晃晃了?”郎佳氏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的看着纳里:“你的意思是……?” “兄长的意思,大概是让我女扮男装吧?” 那拉氏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成日里穿女装出去晃,日后她想嫁个好人家,只怕就难了。虽然如今都是皇家拴婚,但多少也不会来个盲婚哑嫁,多少也会知道点儿对方的品行。 说到嫁人,那拉氏原本是不想嫁的,一来从前与乾隆,让她伤透了心。二来么,还有永璂在,她不愿永璂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跟着自己。可自己若是不嫁,阿玛与额娘的那关……也许就过不去…… 想到此处,那拉氏不免有些头疼了许久,才想出这个主意来。 女扮男装,好处就是自己可以随意到外头走动,也好随时查探下敌人们的动静,二来么,若是额娘习惯了自己这模样,日后实在不行,等永璂……的事解决了,那她索性就实话实说,说了自己不愿嫁人了,到时候到里头选秀,阿玛再求上一求,自己就不会被指给乾隆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 乾隆那厮素日里最喜欢溜出来作耍,到时候碰到了,正好揍他一顿,消消自己的心头之气! 第39章 元旦第二天快乐 那拉氏面上的神情一变再变,倒是把一旁的纳尔布看得一愣一愣的低声对郎佳氏说:“咱们妞妞到底想到什么了,怎么脸上的表情那么可怕。” 郎佳氏摇摇头:“不知道。”她沉吟一番后,问那拉氏:“可妞妞,咱们家的孩子生下就已经上了那旗籍丁册的,旁人不知道的也就罢了,可这离得近的,谁不知道你阿玛就你兄长一个儿子啊。” “这个好办!”那拉氏成竹在胸,微微一笑的说:“外叔祖父没了,郭罗玛法肯定是要回来的,我记得小外叔祖父家里有个弟弟,叫松昆,年纪恰好与我差不多。这次外叔祖父没了,小外叔祖父向来与外叔祖父不睦,这次说不定八成是不愿意回来的,肯定会派家里的孩子过来,我猜这次过来的十有*就是松昆了。” 郎佳氏听完,沉吟了一下,眼神微微一闪:“妞妞,你这是……早就想好了?” “然也!”那拉氏点点头,嘿嘿一笑,滚到郎佳氏怀中蹭了起来,难得撒娇起来:“额娘,女儿在梦中已是活过一世的人了,早就受够了后宅中费尽心思的斗来斗去,宫中妃嫔说话更是七拐八弯,听上去费劲儿的很。如今女儿正巧有了这身功夫,女儿可不愿白费了师父的一番苦心。”她说着,小小的脸上神情严肃起来:“我要同阿玛兄长一起努力,振兴咱们那拉家,若是让我陷入了后宅那般小小一方天地,那女儿不得憋屈死了!若真是这样,那女儿宁肯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守着阿玛跟额娘过了。”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说什么死啊死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郎佳氏在她身上连连拍了几下,点了点她的额头:“打小额娘就知道你,最是不不爱那些胭脂粉儿的,最爱跟着小子淘气。当时额娘还暗暗发愁,日后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把你这性子扳过来。如今看来……”郎佳氏眼中的慈爱几乎快要溢出来:“咱们女子在世,生存本就不易。额娘原想着你有了这身功夫,日后无论如何性命是无忧了,也能好好笼络住你的夫君,可方才听你说了这么一席话,倒是额娘想岔了。” 郎佳氏看着那拉氏,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鼓励:“既然咱们妞妞有了这般好的功夫,又何必埋没在后宅呢?就算假借旁人名头又如何?索性跟着你阿玛兄长,好好闯上一闯。至于旁的……”郎佳氏摩挲着那拉氏的脖颈:“你才见过几个人呢,怎么就提到嫁人不嫁人的,等以后咱们家底气再足些,境况再好些了,咱们便索性请了恩旨,免选了就是。” “额娘,谢谢您……”那拉氏满眼的感动,她方才说那些话,正是要跟阿玛额娘打上预防针,说真的,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再嫁人,守着阿玛额娘兄长永璂,一家子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到兄长娶了嫂子,阿玛额娘百年之后,自己就带着永璂,大江南北的走去。这是她上一世的遗憾,这辈子,她可不打算再把自己圈在那深宫中过日子了。 “谢我做什么?”郎佳氏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倒是你女扮男装跟着你阿玛这事儿,额娘已经想好了,回头咱们就请了相熟的萨满太太来一趟,就说你身子弱,须得扮作男儿才好。日后除非必要,你也不用跟着我出去了,就只跟着你阿玛出门就好。”她说到这儿,已是笑个不住:“如此一来,咱们家可就又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额娘……”那拉氏看着额娘笑得开心的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日后女……,”她说到一半,忽就改了称呼:“那日后儿子就同兄长一起孝顺您跟阿玛啦!” “好,好!”瞧着小女儿窝在自己怀中撒娇弄痴的模样,萦绕在郎佳氏心头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搂着那拉氏笑了半响,忽想起一件事来,忙说:“只是妞妞,还有一件事,你可千万记住了!” “什么事?”见自家额娘神情严肃的模样,那拉氏也不由的正凛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扮作男装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再给额娘领个小姑娘回来说是你媳妇儿,额娘年纪大了,可受不住这般惊吓。”郎佳氏神情严肃,但眼底却带着笑意调侃自家女儿。 “额娘!”那拉氏顿时脸一红,一跺脚。 “噗!” “噗!” 纳尔布与纳里均是忍俊不禁,两人望着母女二人,目光极柔和,纳尔布还附和道:“妞妞啊,你额娘说的对,阿玛可不想多个女……媳妇儿!” “阿玛……”那拉氏满眼无奈,您怎么也跟着额娘一块儿胡闹了? 纳里瞧着自家妹子那一脸的无奈,也不免调侃了几句:“阿玛额娘说的对,妞妞,你可不能给你未来嫂子带个妯娌进来……”他说到这儿,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妞妞,今日你放进八阿哥怀里那颗蛋蛋到底是什么,居然有那般的奇效。” “蛋蛋?什么蛋蛋?”郎佳氏闻言,看了眼儿子女儿,疑惑地问。 “是这样的……”纳里忙将今日发生在皇后宫中的事告诉给了郎佳氏:“八阿哥的脉象原本有些不好的,但妞妞拿了颗蛋蛋放到他怀里,八阿哥的脉象竟就有所好转了。所以我很是好奇那颗蛋蛋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什么天材地宝?” “哪里是什么天材地宝了。”那拉氏头痛的看着万花之魂附体,对药材什么的有着无比执着的自家兄长。 “那会是什么?这样厉害的药材……”纳里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妹妹,你说日后我就知道了,可这日后到底是多久啊,你也知道哥哥我,这要是等得久了,那简直是让人抓心挠肝的想着啊。” “是啊,妞妞……”郎佳氏见儿子这般模样,不由的十分好奇:“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如你就告诉你兄长吧,我看他这个样子,竟好像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呢。” “……”那拉氏看了看自家额娘,又看了下自家兄长,不由的万分头疼,她原本是想等着永璂破壳之后才缓缓将事情告诉家人的,可如今瞧着兄长的模样,竟是不说不行了。 想到这儿,那拉氏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缓缓把这件事说了:“阿玛,额娘,兄长……你们还记得我方才说过的吗?在梦里,我被指给了四阿哥……” “嗯,记得。”三个人点了点头,同时疑惑地问:“难道这颗蛋蛋与四阿哥有关系?” 那拉氏点点头:“梦中的我,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但最后活下来,只有一个,永璂。”她说着,便把呼呼大睡的蛋蛋从怀中拿了出来,塞给了自家兄长:“这就是永璂了!” “什么?!”纳里脸色发青,差点儿是接都不敢接蛋蛋了:“妞妞,你……没开玩笑吧?你说你只有一个叫永璂的孩子活下来,可可可……”他低头看着妹子手中的蛋蛋,雪白的蛋壳上下起伏:“这分明就是一颗蛋!难道你……生了个蛋?”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妹子。 “兄长!你想到哪儿去了。”那拉氏被兄长丰富的脑洞给打败了:“永璂是人,只是如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变作了一颗蛋蛋,当时我说是我师父给的,那也是托词嘛。”她说着,瞟了眼纳里:“喏,你外甥,你到底是抱不抱他?” “抱抱抱,当然要抱了。”不过片刻的功夫,纳里就把妹子的话给消化了,反正连翻翻秘籍就会了一身武功与医术这般神奇的事都发生了,再来一颗蛋蛋做的外甥,呸呸呸,什么蛋蛋做的外甥,分明是变成蛋蛋的外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哦? 纳里很快就接受良好的抱过蛋蛋,蛋蛋也许是感觉到了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不由自主的就往那温暖深处滚了过去。 “啊呀,我这外甥儿可真可爱!”纳里瞧着主动接近自己的蛋蛋,哦不,是外甥,左看右看,他这心里啊,真是犹如喝了蜜般,甜滋滋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下永璂雪白的蛋壳,没口子的夸奖着:“我这外甥的皮肤……真好。” 看着自家兄长从开始的不可置信没过多久就转化成傻舅舅的模式,那拉氏头疼的扶住了额头,这时,郎佳氏与纳尔布才从惊讶中醒过神儿来,两个人凑到儿子身边,低头看着呼呼大睡的蛋蛋,纳尔布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下蛋蛋滑滑的蛋壳:“这是……咱们的外孙儿?” “是啊,阿玛,”那拉氏瞧着自家阿玛与额娘,用力点了点头说:“他叫永璂,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第40章 男扮女装 “永璂,永璂……”纳尔布索性把蛋蛋从纳里怀中抱到自己怀里,稀罕的不得了:“夫人,你看咱们的外孙,这个白白胖胖,滑滑嫩嫩的啊……长的可真好!” “是挺好的。”郎佳氏伸手摸了下蛋蛋滑滑的蛋壳,笑眯眯的回了一句。 纳里也十分稀罕的凑过去看着熟睡中的蛋蛋:“妞妞啊,我这大外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拉氏瞧着围着永璂,眼中满是好奇与喜爱的家人们一时感动不已,别的不说,光是他们能这么快接受还是一颗蛋蛋的永璂,就然令她感动了,更别说……那拉氏看了眼没口子夸赞着永璂的阿玛,永璂是很可爱没错啦,不过阿玛,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蛋蛋长的真好的? 那拉氏瞧着不停摩挲着永璂蛋壳的阿玛,悟了。 “这是什么?”正爱怜的摩挲着外孙儿的纳尔布忽然发现在自家外孙儿雪白的蛋壳上那一块儿明黄色鳞片状的皮肤,他不禁好奇的摸了摸。 熟睡中的蛋蛋登时好像是被谁挠了痒痒一般,抖了抖。 “咦?”纳里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蛋蛋被摸得痒痒的,整颗蛋抖了几下后,忍不住往纳尔布怀中又拱了两下,试图避开挠他痒痒的舅舅。 “啊呀,外甥可真好玩!”纳里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又想摸下自家大外甥。 哪知道他手还没碰到外甥呢,就被额娘一把拍开了:“你们父子两个真是的,永璂睡得好好的,你们倒是玩上了,一会儿把永璂弄醒了,可有的你们哭的……”她一边说,一边探身抱过蛋蛋来,揽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摇晃着:“乖乖,好好睡,别理你郭罗玛法和你那克出。” 蛋蛋被她抱在怀里,很快又睡熟了,雪白的蛋壳上下起伏,当真是睡得香极了。 纳尔布与纳里瞧着眼热,想要抱上一抱,却被郎佳氏一人赏了个白眼:“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惊着了我的外孙怎么办?妞妞,别理你阿玛和兄长。” “是。”那拉氏点点头,蹭到额娘身边,看了眼暗自委屈的阿玛与兄长,感慨不已。 一家子逗了会永璂,郎佳氏便让那拉氏先抱着永璂,然后商议起正事来。因为先头那拉氏已经跟纳尔布,纳里两个商议了不少,如今添上了郎佳氏,一家四口仔细议定了未来的方向。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半个月后,郎佳府这头,郎佳府大老爷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回来了,过后没两日,那拉氏的郭罗玛法,郎佳氏的阿玛也带着侄儿日夜兼程的回来了。跟那拉氏推测的一样,在东北的四外叔祖父年前接了件差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就让自己的长子纽赫带着次子松昆,跟着那拉氏的郭罗玛法一起回京了。他们恰恰是赶在停灵后的第四十八天回来的。 因为时间太紧,郎佳府二老爷根本来不及去看看女儿女婿跟外孙,就忙着跟长兄一起操持着庶出弟弟的丧礼来了。 因为郎佳府三老爷夫妻实在是死的蹊跷,且家里头除了一个病怏怏的庶女,一个丁点儿大的庶子外,竟然没有成年男丁能给他们摔丧驾灵的,几家人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下,最后还是定下来,就由那个一岁多点儿大的小男孩来摔丧驾灵,到时候让一个大人抱着小孩儿,把那瓦盆儿递给他。那小孩儿小人儿家家的,哪里就拿得动那般重的东西了。他小手一松,啪的一声,瓦盆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就算是摔丧了。 然后拿了引魂幡来,塞到小孩儿的怀中,再由人抱着他,一路到了郎佳府常去的庙里。 郎佳氏全族祖籍辽阳,先头去了的老太爷,老太太都是送回老家安葬了的,这次也不例外。灵柩暂且寄放在庙中几日,过后再送回去。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郎佳府二老爷这才闲下来,溜溜达达的跑到那拉府上来看看自己的亲亲外孙和亲亲外孙女儿。 “阿玛。” “老爷子。” 一见着老爷子过来,郎佳氏的眼圈一红就迎了上去,一旁的纳尔布与纳里也跟在郎佳氏身后迎上前去。郎佳二老爷笑呵呵的看着郎佳氏,上下仔细打量了下她:“闺女啊,这些年你和女婿过的还好吧?” “好。”郎佳氏泪中带笑,连连点头说:“阿玛,您这一走就是好些年,一年才只有两三封信带过来,女儿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 “担心我做啥?”郎佳府二老爷眉头一挑:“你阿玛我能吃能睡能办差,身子骨壮实着呢,倒是你,这些年怎么没给我多添两个外孙儿啊?”他说着,看了下四周,眉头一皱:“纳里跟妞妞呢?怎么不来见我这个郭罗玛法?” 郎佳氏抿嘴一笑,看了看纳尔布:“阿玛,他们都在演武场等您呢。” “演武场?”郎佳府二老爷一愣说:“在那头等我?”他看了眼女儿跟女婿:“神神秘秘的,你们在弄些啥?” “阿玛您去看了就知道了。”郎佳氏说着,依旧如同未嫁时那般,上前两步,挽着郎佳府二老爷的右手:“快走快走,迟了可就看不到啦!” “什么东西?”郎佳府二老爷一头雾水的被女儿跟女婿带到了演武场旁。 那拉家的演武场早些时候已经整修过了,一条一条的大石头整齐的铺成一个极大的长方形操场,操场旁摆着武器架,上头刀枪剑戟,流星锤、狼牙棒、峨眉刺,那是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而此时,操场内两条青色身影兔起鹳落,激战正酣。 其中一人用笔,笔走龙蛇间隐约可见玄色墨痕与绿色光芒一闪而过,另外一人更加奇怪,手里拿着一把琴,两人时而交错而过,琴音袅袅间暗含杀伐之音,琴弦猛烈拨动之时,竟连青色巨石所做的地面也被气劲划出了道道白痕。 “好厉害!”郎佳府二老爷目光一闪,他也出身武将世家,焉能看不出来这两个人武艺高强,已经到了内劲外放的地步了,就这几下交手,已能看出这二人不相伯仲。 且那执琴者似乎是颇为忌惮那拿笔的,眼看着就要取胜了,他偏偏却飞身而起,硬生生的避开用笔者的招数,似乎那招极为厉害,不敢硬抗的样子。 三人站在场边看了半天,郎佳府二老爷越看越惊讶:“女婿啊,这两个人好生厉害,这是你给纳里和妞妞找的师父?” 纳尔布险些忍俊不禁,旁边的郎佳氏看他一眼,他忙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老爷子,就咱们家,哪里请得了如此厉害的师父?” “那是?”郎佳府二老爷疑惑万分的看他一眼:“那他们是谁?”他问完,忽然左右看了看:“我那好外孙和好外孙女呢?你们不是说他们在这儿么?怎恶魔没见着人?” 郎佳氏闻言一笑,朗声对着演武场内喊了一声:“纳里,还不快过来见过你郭罗玛法。” “!!!”郎佳府二老爷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那是纳里?”他瞪着那个一身青衣短打,英姿勃发的少年朝自己走来,那张脸,不是纳里是谁? “孙儿见过郭罗玛法!”纳里几步上前,对着郎佳府二老爷就拜了下去。 “好,好!”郎佳府二老爷还有些不在状态,他一把扶住的自己的宝贝外孙儿,用力拍了拍他的胸膛:“这身板儿可真够结实的,平日里没少练武吧?” “嘿嘿……”纳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平日里我一直都有跟着阿玛在练武的。” “不错不错!”郎佳府二老爷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外孙,转头对纳尔布说了一句:“咱们家是武将世家,纳里这孩子的功夫这么好,日后大有可期啊!”他说完,瞧着另外一个缓步行来的青衣短打,还略有些矮的人影:“那是谁?” “松昆给伯父请安了!”说话间,那人就来到了郎佳府二老爷面前,也拜了下去。 “你说什么?”郎佳府二老爷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松昆?伯父?”他疑惑万分地低头瞧着那个戴着小帽的人。 “是啊伯父。”那人抬起头来,笑眯眯的说。 郎佳府二老爷看着这个自称为松昆的人,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眼睛黑黑大大的,极亮极有神的样子,鼻子挺拔秀气,嘴巴略显娇小,但整张脸却意外的英气勃勃,看上去十分的眼熟的。 “你……不是松昆。”郎佳府二老爷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我那好侄儿已经跟着他大哥扶灵回乡了,你到底是谁?”他说着,抬头看了下自己的女儿女婿,见他们皆是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再瞅瞅大外孙,见他也是脸含笑容。郎佳府二老爷忽然就福至心灵,看着那张万分眼熟的小脸,不那么确定的说:“你,你……不会是妞妞吧?” 第41章 阴谋起(第二更) “给郭罗玛法请安!”见自家郭罗玛法终于认出了自己,那拉氏不禁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认认真真的又请了一次安。< “好,好啊!”郎佳府二老爷万万没想到,自己方才所见的两个高手中,一个是自己的外孙儿,另一个居然也是自己的外孙儿,而且还是外孙女,他这一惊吃的不小,见外孙女向自己请安,他忙伸手去扶:“好孩子,快起来!” 那拉氏顺势站了起来,郎佳府二老爷一脸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一番之后,满脸笑容:“不得了,不得了,我家的妞妞真不得了!”他说着,看了眼郎佳氏:“闺女啊,这两个孩子教的很不错。你额娘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外孙子们有这般的出息,肯定也会高兴的。” “阿玛。”提到自己已经故去的额娘,郎佳氏眼圈一红。 “只不过……”郎佳府二老爷开心了一阵,面色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纳里也就罢了,怎么妞妞忽然就开始习武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阿玛您猜的没错,是出了点儿事。”郎佳氏点点头,他们早就料到自己阿玛有此一问。毕竟满族武将出身姑娘虽不同汉家姑娘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也会学上一两招功夫,但也不至于像是那拉氏那般功夫如此之好,女孩儿嘛,终究是要嫁人的,世道就是如此,也难怪阿玛疑惑了。 “哦?说来听听。”郎佳府二老爷眉头皱了起来。 “是这样的……” 郎佳氏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不过关于那拉氏习武的事,他们早就商议好了,就说很久之前那拉氏就开始习武了。不过因为这段时间的事,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弄鬼,但提防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并且郎佳氏还着重讲了自己的叔叔婶婶那种种古怪的反应,还有自己那三侄女儿的奇怪反应。 听到后来,郎佳府二老爷的神色也颇为凝重:“你三叔三婶两口子,向来就是那无利不起早的,丢了命也不奇怪。这回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弄鬼,不过听你们这么说来,我猜……”他沉吟一番后:“这背后的人行此诡谲之事,看来所谋甚大。你们夫妻两个遇到的,恐怕只是其中一丁点儿罢了。”他说完,想了想:“回头我会把这事儿告诉你伯父伯母,让他们也提防着些。” “嗯。”郎佳氏点点头:“女儿也曾同您女婿商议过,能做出这等事的,在这京里头,怕还是只有那么几位。”郎佳氏向天指了指,这也是那拉氏提醒了他们之后,他们朝着这方面一想,嘿!还真是没错,除了那几个,有谁会暗地里捣鼓这些事儿。要知道,这私下里弄这些,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你们想的没错。”郎佳府二老爷点点头,冷笑几声:“这事儿十有*就是那心有不甘的人做的。哼,他们也不想想,当日就没斗过当今。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当今威严日盛,这些人只能暗地里弄鬼,再看看他们找的人,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可见这群人必然不会成事!”他说完,看了眼纳尔布:“最近朝廷的动向你可清楚。” “老爷子放心。”纳尔布点点头说:“最近我看抄来的邸报,自今年正月乌蒙镇雄一带改土归流完毕后,各地事故频发,依着当今的性子,耐心不会太多,恐怕很快又会派人前去剿灭了,此乃其一。其二就是策妄阿玛拉布坦,虽然朝廷已经同他议了和,不过从历年的邸报上来看,这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朝廷跟他们迟早会再战一次,不过……”纳尔布沉吟一番后道:“依目前形势来看,最近的机会倒不是这两样了。” “哦?”郎佳府二老爷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婿居然说的如此头头是道,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说说看。” “算算日子,鄂尔泰大人也该回京了,到时候朝廷必然会下旨嘉奖他的功绩。按着主子爷平常的习惯,这次估计也会有演武大会,这倒是个机会!”纳尔布沉声说。 “你说的不错!”郎佳府二老爷点点头,不免有些不可置信的拍拍纳尔布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啊,什么时候竟懂得看这些了。” “这个……”纳尔布听到这儿,不免露出了和纳里一样的笑容:“嘿嘿,这不是……我要上进么,专门找了个先生来,仔细问过了。”他说完,又小小声的加了一句:“往常看到邸报,看到那些大段大段的字儿我就头疼,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是字儿太少,我反而会头疼了。” “……你这毛病……倒也挺奇怪的。”郎佳府二老爷听得眉头一扬:“不过这样也好,日后你进益了,上头总要考校你,若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不好。这样就很好。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过犹不及。咱们家是武将出身,身为武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定要牢牢记住!” “我明白!”纳尔布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不过这翁婿二人谁都没有料到,纳尔布他虽不是鄂尔泰那等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文武双全全能型人才,但他……更多承袭的乃是少林洗髓经的功夫,这门功夫本身注重防御,乃是拉怪抗怪的不二之选。若是放到现实来说……纳尔布他……就是个t啊,这拉仇恨的功夫,简直不一般。 比如现在,就在这一家子五口人其乐融融地讨论着日后的发展大计的时候,已经有人被嘲讽了。 这位,正是对那拉家拉拢不成反生恨的那位主子。 此刻他是气得将面前的东西全部砸到了地上,双目通红,恶狠狠地说:“不识好歹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一定要,一定要你知道不敬本王的后果!” 他身边的人劝都不敢劝,只能等他的火气发的差不多了,才上来说:“王爷息怒,咱们这次虽损失了几个人,不过也总算是斩断了线索。那头的人纵是再如何厉害,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只是如今那头外松内紧,若是再轻举妄动,恐怕……”他说着,小心的看了眼自称王爷的一眼。 “本王清楚!”那人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道:“本王自然知道如今不能轻举妄动,可是本王咽不下这口气!” 他说完,一直隐身在暗处的人忽然开口了:“王爷不用担心,纳尔布在明,咱们在暗。如今外头不好动手,不如把这事交给老奴。” “你?”那王爷皱了皱眉:“你打算怎么做?” “王爷也知道老奴负责的是什么,外面的刀光剑影,那是真刀真枪,到了后头,做主的就是女人了。老奴心中自有打算,虽不至于让纳尔布伤筋动骨,但总要让他大大的丢了面子才是。这样……也算是为王爷出了口恶气吧!” 那王爷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也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你就拿他们家练练手,也好让本王看看,这暗部的人到底如何。” “奴才遵命。”那老太监阴笑两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