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妻》 1、卞京风云 当朝小狮王周容浚第一次见他的小未婚妻柳贞吉时,把刚从老家到京不久的柳贞吉吓得跌入了湖中,小狮王见自己如此威风,果然人见人怕,叉腰仰天长笑,还是他身边的内侍小果子咬牙跳入湖中,把吓得傻了的柳小姐救了上来。 那年,小狮王十岁,在这年里,他的亲兄长刚被封为当朝太子。 倒霉的柳贞吉柳小姐六岁。 救上来的柳小姐高烧不止,三天未褪,醒来后,见着小狮王就瞪圆眼,小狮王觉得有趣,他本想磨得他母后退了柳太傅家这小幺女,之后就再也不提了。 ** 定康十五年,当朝皇帝周文帝年逢四十不惑之年,周皇朝古来有逢十必庆的习俗,遂不等皇宫中有什么动静,底下的人早在年前,就为这事忙和了起来。 当朝太傅柳艏柳家,也因这事绞尽了脑汁。 柳家祖籍渭明,离京不近不远,不到千里,快马一日跑上两百里,三日就可到。 柳艏之父柳相保柳相爷一生有六子四女,其中大老爷柳艏,五老爷柳艟同母,二老爷柳舢,三老爷柳、四老爷柳、六柳艋乃三个不同的姨娘所生,柳父死后,柳家一直没分家,主家由柳老夫人把持,一直到如今。 柳艏是在长安末年,定康一年才当的太傅,当时周文帝登基为帝,他乃当时周文帝大皇子周鸿渐的先生,遂周文帝封赏时,代柳家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他理所应当地成了皇家的太傅,教导众皇子读书。 正一品的太傅之位,其实没那么好当,尤其近年来皇上偏爱当朝相爷之妹丽妃之子明王,冷落太子周鸿渐,柳艏这太傅就越发的不好当了。 文帝年中过寿,这年一过,柳艏就听说相爷府从江南得了一座白玉观音像,玉像晶莹剔透,观音栩栩如生,便连座下的童子,一笔一勒都传神得很,很具仙气…… 皇上这几年信佛茹素,柳艏一听,就知李丞相又占了先机去了,他这边虽早派人去寻了,但到底还是没有得手什么拿得出来的好物。 这边柳艏一从宫里回来就进了书房,柳夫人柳孔氏得知刚纳不久的纱姨娘捧了参茶去了书房,不由冷笑了数声。 这时静坐她身边绣花的柳贞吉听到那声冷笑,心口不由跳了一跳。 她穿到周国近十年,眼看着这世的父亲纳了九个姨娘,其中五个,就折在了她这世的母亲手里…… 如若再加上这个,算是六个了。 柳贞吉前世乃一般人家出身的普通人,小半生里安份守己,连买东西别人多找她五毛钱都要还回去,遇上不讲理的恶人,她还句嘴都要结巴,哪见过这等眉眼不动就能实行的生杀之事,所以尽管来了近十年,看了近十年,一知道有人要死了,她还是免不了心惊肉跳之感。 她是定康五年来的周国,前身那个小姑娘年仅六岁,她刚来周国一天,刚进柳家这大宅子,就被前身小姑娘定的那未婚夫吓得进了湖里,呛了几口湖水,生了好几天病,其后柳贞吉见多了柳家的黑暗,受够了小狮王的恶作剧,自找死路几次都没死成,一路忍着,居然也活到了这个岁数。 等今年年底,她与狮王的婚期就要到了,柳贞吉一面绣着她的嫁妆,一面很想再去死上一死,她实在不想嫁给那个一见面就必扯她头发的混世魔王。 现在又听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的冷笑,知道不久之后她就会动手,柳贞吉心中不知为谁哀鸣了一声,头低得更低了…… 她真是不适合在这不知名的古代生活。 这时柳孔氏见小女儿头快低到绣框里去了,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发出声来却是轻轻柔柔,“吉儿……” “是,娘……”柳贞吉一听,后背一紧,慢慢地抬起头来,朝孔氏乖巧地笑。 她这个母亲表面宽和大度,实际上掌控欲特别强,这家中有哪一样不随她的心,她都有法子最后顺了她的意。 那些不顺她意的,即便是她前大嫂王氏,也被休回家去了,现在哭都没地哭去,因为她娘给她大哥找了个家世没差她几许,容貌更漂亮,性情温柔的新媳妇,一连三年,给她大哥添了两子。 这家里,柳贞吉第一害怕的就是她这个娘,第二就是她那不比她娘心慈手软多少的二哥,三就是一家之主的柳父了,至于那总对她凶神恶煞的狮王,因一两个月才见一次,暂排在了第四…… “坐要有坐姿,你是大家小姐,莫学了那些小家子气去。”孔氏无视小女儿那怯懦不敢看她的眼,朝女儿那芙蓉玉面看了好几眼,接着吐了口气,喃喃道,“也就这张脸能看了。” 就冲着这张长开后越发绝色的脸,狮王也会娶了她。 若不然,按她这女儿胆小如鼠的性子,那刚烈如火的狮王未必真想娶她。 孔氏早年对小女儿能得皇上皇后的眼,把她许给狮王的事欣喜若狂,但在小女儿长大后越发胆小,人笨如猪后,那份喜悦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觉得聪慧一点就透的三女儿要适合当狮王妃一些,可惜了,三女儿去年进了贾太师家的门,当贾家的五公子夫人去了。 她这小女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她杀只鸡都不敢,能长成绝色,得皇家的眼,孔氏也就当这是蠢人有蠢福了。 只是,眼看她成亲在际,怎么教还是这般愚笨,孔氏真是怕她嫁进狮王府没几个月,就被狮王府的那群美妾生吃下了肚,她这笨女儿还只会睁着无辜呆拙的大眼睛不知为何。 孔氏一想到这小女儿的以后,心烦意乱得很,那纱姨娘故意去书房行勾引之事都没那么在意了。 反正不用多久,她就能废了她。 “吉儿。”又坐了一会,孔氏搁下了手中的针线,喊了柳贞吉一声。 “是,娘。”柳贞吉抬起了头,大眼朝母亲眨了眨,很是乖巧。 “天色不早了,到用膳之时了,你去书房问一声你爹,问问他,他今晚在哪用膳。”孔氏淡道。 小女儿年末就要嫁给狮王,以后就是狮王妃,孔氏也不怕她去,那老不休不给小女儿脸。 “是,女儿这就去。”柳贞吉乖乖地应了一声。 孔氏不喜她这乖巧到呆笨的样子,觉得任何一个人都可把她生吃活剥,但柳艏喜欢他这个小女儿这大人说什么都好的性情,认为按她在家听话的表现,出嫁后再从夫,当乃当今妇德表率。 遂等仆人进来通报,说小女儿在门外等着见他,他忙放开了附在爱妾胸前的手,起身把裤子往上一顺,腰带一绑,长袍掀下,这便就看不出什么来了,随即他咳嗽了两声,正了正脸色,对其道,“去屏风后理理,我跟吉儿说几句话,你不要出声。” 房事到一半,纱姨娘脸色绯红,见大老爷已经恢复了往常,她娇声不依地叫了一声,“还没完,奴婢不依嘛,老爷行行好……” “好了。”见她缠上来,柳艏脸色变了。 纱姨娘见他语气不耐,就知这时撒娇无用,便抱了散落一地的衣裳,猫着腰流着清泪,故作可怜伤心地去了屏风后。 柳艏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到屏风前,对后柔了口气,“好了,你乖乖的,你要的那套玉珍阁出的头面,我叫柳贵明早就去拿。” “谢大老爷,奴婢就知道,您还是心疼奴婢,心中有奴婢的……”屏风后,传来了纱姨娘破啼而笑的声音,里头还带着几分媚意,引得柳艏下腹又是一紧。 “老爷,”不等柳艏有所反应,守门的仆人柳桂在门口出声,“小姐进来了。” 柳艏立马脸色一整,满脸正色,大步走向了太师椅,朝外道,“进来。” “爹……”柳贞吉一进书房门就闻到了轻微的一股男欢女爱后的膻味,她当是没闻到,不过也没往书案前走,离书案远远的就朝柳艏施了礼。 柳艏走到桌前,才发现小妾的肚兜还在太师椅下,这时他脚不着痕迹地一勾,把它勾到了暗处,见小女儿也不靠近,他脸色更是慈爱无比,朝她道,“吉儿所来何事?” “娘让我过来问问,您今晚是在何处用膳?”当传话筒的柳贞吉尽忠尽职。 柳艏不想回后院同孔氏一同用膳,但前来问话的得他心的小女儿,略思忖了一下,朝女儿和颜悦色地道,“爹有好几日未与吉儿一道用膳了罢?” “是。”柳贞吉小声地道。 “那就今日一道,等会爹就回后院,你去跟你娘回一声。” “好的,那女儿这就去了。”柳贞吉朝柳艏欣喜一笑,又福了礼这才离去。 柳艏望着女儿窈窕的背影离开,想起狮王今天早朝时所说的明天要来柳家做客的话,不禁欣慰地抚须而笑。 他小女儿注定是狮王妃,柳家在朝廷中的权势,可不是那么好削弱的。 柳艏这厢在思忖,那厢屏风后,纱姨娘声声娇弱地啼泣了起来,引得柳艏刹那回过神,这才想起他刚已答应了与纱姨娘在纱浣院用膳的话。 2、最新更新 得了柳艏会回主屋用膳的话,柳贞吉心中也是暗松了口气,至少这能母亲忙一会,而不是拿眼睛直往她盯。 她也不是次次都能请得动她那个父亲,请不动时,她那娘就拿带着厉色的眼睛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看得柳贞吉心里直打鼓。 她虽然觉着自己在这出个门都难,说个话都要在脑子过三遍的古代,她委实跟废物无疑,但她着实骇怕她那娘一天到晚用凌迟的眼睛盯着她,每每逼得她那句“有种打死我”只差一点就会冲出口。 孔氏对她的精神折磨,堪称是酷刑了。 躲不开她的柳贞吉真是怕了她了,又想着自己寄人蓠下不好白吃白喝,孔氏让她做点什么,她还是会尽全力去做,力求不让孔氏太为她“操心”了,“操心”得一天到晚盯着她。 那简直比打死她十遍还恐怖。 柳贞吉这次又办好了孔氏的差事,回去时,跟着她来的两个丫头如花,似玉知道老爷会去主屋用膳,也是大松了口气。 柳贞吉身边有六个女婢,是她六岁时孔氏给她挑的,但名字是她起的,那时候柳贞吉刚来周朝不久,肚子里没什么太多的干货,仅用前世知道的一点知识给丫环名字起了一水的像杏雨梨云,镜花水月,如花似玉这几个名字,她用三个四字成语,解决了六个人头的称呼,为此她有点小得意,孔氏因此还夸了她一句,“这脑袋还不算笨,教的字还算认识。” 不过孔氏下一句就不好听了,道她,“就记得这些没用的,考你女诫,你怎地一个字也不认识?” 说罢,就又打了柳贞吉十板的手心,过后,又慈母一般吩咐下人给她上药。 看,孔氏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柳贞吉身为她女儿在她手下生活十年尚且不易,她的丫环们就更不易了。 如果孔氏教训柳贞吉的是打手板心,教训她们这些丫环的,轻则是煽耳光,重则仗打,罚月钱和不准食膳那则是家常便饭。 这也是柳贞吉后来不敢怎么寻死,更不敢怎么犯错的原因,她有过,她娘吓她,唬她,打她,骂她,但不会让她去死,但她的丫头们受的罚准比她严重得多,而她要是真死了,她身边这几个可怜的丫头准得跟着她陪葬。 这几个丫头卖的都是死契,死了都没人知道她们,而她一个从新时代出来的,以前见着不平事都要义愤填膺一下的小人物,尽管现在吓得见着不平事连个屁都不敢放,但她也还是实在担当不起陪葬这种高规格待遇,自己死了就罢了,还要祸害别人,真是死了良心都不安。 这时柳贞吉见如花似玉的肩膀垮下,全身仿佛如释重负,心中是好笑,又无奈。 这种高压的古代生活,她以前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来,现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日子过久了,人也麻木了不少,也算是抵住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许是麻木得很了,她现在也敢想想以前在现代的生活了,现在在她眼里,以前在现代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不,可能现在住在她上头的神仙,也不可能比她在现代那时的日子过得好。 这要人命的朝代,连骂句娘都要被抄家关监牢,住在上头的神仙怕也是会吓得不怎么敢说话罢? 柳贞吉抬头略看了一下天空,只一下,她就又半低下了头,露出了她完美的侧面呈现着。 她怂。 她怕她的不雅落到了孔氏耳朵里,她就又得过上几天被人虎视眈眈,生如不如死的日子,直到有新的事取代了孔氏的注意力为止。 ** 孔氏听了柳艏要过来主屋,脸色果然好瞧了些。 柳贞吉小心翼翼地瞄她,道,“女儿突然想起,屋里头的那幅桃花园还没绣好……” 孔氏听了一顿,瞥了女儿一眼。 她这女儿,以前那木脑子,不管怎么教,光表面的那点东西她都做不好,更别说什么举一反三了。 现在总算知道看人脸色,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避讳,也不枉她辛辛苦苦教了这么些年,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每次气得她脑门疼。 但愿嫁进去后,狮王还能有点喜欢她这份识趣,她怎么想都只觉得小女儿除了容貌,也就还能识点趣这点稍微能称得上好了。 “嗯,那就去罢,你婚期也没多久了,自个儿用心点,别让娘老盯着。”孔氏说这到揉了揉头,一身不堪重负,“天天盯着你这个不省心的,我也是会累的。” 柳贞吉听得汗颜不已,她娘这么累,难道不是跟她心眼太多,心思太重的原因吗?怎地一句话,就全赖她身上来了。 她成天跟个哈巴狗一样,她这个当娘的说什么她都听命行事,到哪去找比她更识趣的女儿啊…… 柳贞吉心中叫苦不迭,嘴里还是乖乖地诺了一声,与孔氏行了个再轻柔雅致不过的礼造退,躲到她屋子里去。 也就在那个她睡了十年的屋子里,她还能略松一口气。 ** 孔氏两子两女,柳贞吉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大哥二哥柳之程,柳之平皆已成亲,她头上的那个姐姐柳贞雯前年就嫁给了贾太师家的五公子,据柳贞吉上个月得来的消息,她这个大姐姐对于她的婚姻生活相当苦恼,因为她嫁进去快两年,肚子没消息,而她已经像她们娘一样,把小妾的肚子都给搞没了。 柳贞吉现在的大哥二哥之所以是她娘亲生的,其原因就是在之前,她娘把小妾的肚子都搞得空空的,现在她这姐姐有样学样,一点也不打算让五公子的头一个儿子不是她生的,而她娘相当支持得很。 柳贞吉觉着吧,也不能怪她娘不喜欢她,她那亲姐姐全学了她娘去,她一点也不像她娘,谁能喜欢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女儿? 遭人嫌是有原因的,柳贞吉也认命了。 她也没打算向母亲与姐姐看齐,她胆小着呢,杀人的事她可不干。 柳贞吉住的小院子离母亲住的主屋不远,走小道就一百来步,走大道就稍微远点,柳贞吉略想了想,怕在大道上遇见她二哥,为求保险,她还是抄了小道。 说到她二哥,那也是一人物,去年把沈尚书家的儿子放倒了,差点残疾,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结果怎么着,那沈公子非但不怪他,最后还跟她二哥成了好哥们,成天跟着她二哥出去欺男霸女,祸害京城各方百姓…… 老实说,柳贞吉其实不讨厌她这二哥,但她着实怕他,他把她的私房银子全搜刮走了,连她的金钗玉镯都拿了好几样去变卖了,柳贞吉眼睁睁地看着她偷偷备的跑路银子离她越来越远,能不怕他才怪。 要说人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柳贞吉抄了近路,这还没走几步远呢,就看到她二哥笑嘻嘻地站在一个过的小道上,朝她挤眉弄眼,嘴里还不正经,“小妹妹,可让哥哥等着你了……” 那逛窑子的口气逗得柳贞吉喉间抽紧,美目都瞪圆了。 “妹妹呀……”柳之平啧啧出声走了过来,拿扇子勾起妹妹的小下巴,逗她道,“哥哥来看你了,可欢喜呀?” “二哥哥……”柳贞吉都快哭出来了,娇娇弱弱地道,“您来作甚?” “给你送礼来了,瞧,好看不好看?”柳之平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个亮光闪闪的钗子。 柳贞吉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铜的。 “来,哥哥送你回去,再跟你详细说说,哥哥是如何为你得来这好东西的……” “能……能不吗?”柳贞吉怯懦地叨叨,心里哀叹此劫难逃。 是谁告诉她二哥她昨天随母亲去看舅母,得了两支金钗子的礼的? 若被她知道是谁,她一定要把那人给撕了吃了! 柳贞吉心里恨得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柳之平推着她背的手又重又快,不得已的她很快就回了她刚以为还安宁的小窝,眼看着她二哥大气挥洒地挥袖让丫头把她昨日得的好东西拿来让他看看。 “哥哥看看,你昨日得的好东西,能不能与哥哥今日给你的与之媲美……”柳之平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吩咐完婢女,就朝柳贞吉严肃地道。 柳贞吉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柳之平,希望他能放过她一马。 “妹妹,”柳之平被她看得怜惜地摸了摸她的眼角,道,“哥哥知道你眼睛好看,咱们狮王呐,就好你这一……咳,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就冲着你这姿色,嫁过去了也会有过不尽的好日子过,戴不尽的好钗子戴,相信哥哥啊……” 柳贞吉一听,真是快哭出来了,尽力为她新得还没握热的金钗子护航,“那是舅母赏的,若是不在了,我怕回头娘亲问起,我……我……” 看妹妹可怜得快要哭出来了,柳之平也心疼,大力拍了下胸,道,“没事,就说平哥哥给了你更好的,换了你那支。” 你当我傻啊…… 柳贞吉真想畅所欲言一次,但最后她还是默默地再次忍下了,眼看着她这魔鬼一样的二哥用他的铜钗换了他所谓的不如他铜钗好瞧的金钗。 末了,柳之平还问他妹妹,“是不是哥哥的铜钗好瞧些?” 这太欺人太甚了,被虐得全身无力的柳贞吉乏力地看着她二哥装着她金钗的衣袖,眼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柳之平本还想逗她几句,见她无声无息地哭着这可怜劲儿,心中心虚得紧,不敢再久留,抬起没坐热的屁股就往外冲,“好了,不跟你多说了,你二嫂还等着我回去用膳呢。” 这话一落音,人就没影儿了。 留下柳贞吉擦着自己的眼泪,哭着小声地喊,“我容易么我,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这跑路钱又没了,生活太艰辛了。 3、最新更新 孔氏知道女儿的金钗被她二哥又拿走了,话都懒得说一句了,狠狠掐了柳贞吉衣袖内的手臂一下。 嫌弃归嫌弃,却还是从自己的妆匣子里掏出了两套头面出来,嘱咐她的大丫头杏雨道,“二公子要是来拿,就说这两套拿不得,这是妹妹的脸面,就说是我说的。” 杏雨接过匣子,诺了一声。 “唉。”昨晚柳艏是留在她这过夜的,孔氏心情好,懒懒地靠着椅背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身后的丫环轻柔地敲着她的肩,孔氏闭目养神,脸色是难得的松驰。 柳贞吉得了两套头面,也不吭声,乖巧地继续绣着手中的花。 她虽说是家中最胆小的,但能欺负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在老家的老祖母,这家中也就父母与大哥二哥大姐姐了,而她又是老幺,老幺就是占便宜,表面上受点气又如何,家里好的多的都是她的,外面来亲戚得给她礼,去外头见个亲戚,也得给她礼,而且这礼还不能给轻了,她以后可是狮王妃,给得轻了,她娘眼睛都得翻白,当人看不起他们家。 至于家中二哥拿走,确实是太多,但这也跟柳贞吉不告状有关。 她二哥那人,是个人物。 是个人物的人,往往一开始都缺银子花。 他来拿一次,柳贞吉就哭一次,但从不问她二哥拿了做甚,也不会跟父母道二哥的不是,柳之平拿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往往有时候,他也会给柳贞吉真带点好东西回来,柳贞吉也就当这是她的长线投资了。 ** 柳之平当他这妹妹傻呼呼的好玩,父母道他拿妹妹的私房钱吃喝嫖赌,恨不得刮他一层皮,只有妹妹也不怎么说什么,每次都任他拿,只是每次都要掉次泪。 老实说,不知是妹妹长大了,还是他眼睛这几年越发的眼浅了,柳之平觉得妹妹的哭功越发了得,以前哭只是傻哭,现在那哭可真是不一样,她那美眼一眨,泪珠儿一掉,就是他这个花柳丛中身经百战的哥哥看了,也是怪心疼心虚得很的。 所以他们母亲担心贞吉儿嫁进王府会被狮王的那群美妾吃了,柳之平却觉未必,他这妹妹别的不说,就冲狮王那么一哭,狮王准得乐。 他可爱看贞吉儿那又呆又笨又可怜兮兮的蠢样儿了,不止一次跟他这个当舅兄的夸过她哭得好看。 哭得好看,柳之平想想可不就是如此…… 妹妹美啊,美人笨点,其实要比聪明的招人疼多了去了。 像他大妹妹,也是个美人啊,也就比贞吉儿差那么一丁点,可就是差一点也是倾城的美人啊,可看看她那聪明脑袋现在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柳之平一边想着,一边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大妹妹哭着回娘家了,母亲召他去说话,他刚好回来,这不就被妻子向氏请了过来。 一到院门口,他就看到了站在廊下不安地往里头探的小妹妹,一见到她,她就苦着小脸朝他喊,“二哥哥……” 柳之平乐,走过去掐了她的小嫩脸一把,二流子柳二公子调戏妹妹道,“这么欢喜见到哥哥呀?” “二哥哥……” 见她又快哭了,柳之平也没继续逗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奶果子往她嘴里塞,道,“好东西,尝尝味。” 那奶果子入口即化,一下子就滑下了喉咙,香味一下就溢满了整张嘴,舌尖都快柔化了,这果子把柳贞吉吃得眼睛一呆,那头往她二哥哥的荷包看去。 “就一颗,没好意思拿,你嫂子都没吃过……”柳之平看她那小馋样顿了顿,“行了,爱吃下次我多拿点。” 虽说他柳家的二公子拿别人桌上待客的小玩艺不像样,不过她要是喜欢吃,柳之平也不介意偷偷拿一些。 “多谢二哥哥。”这个时候,往往就是柳贞吉最喜欢她这二哥哥的时候了,小脸上顿时就有了点笑意。 “她们在干嘛?”柳之平朝里头扬了扬下巴。 柳贞吉顿时又苦恼了起来了,“大姐姐在砸东西,把娘刚得手的柳叶瓶都给砸了。” “那可是两千两银子买的吧?”柳之平砸舌。 “可不是。”柳贞吉也一脸心疼。 爱财的兄妹俩这时齐齐往里头看去,皆是一脸不舍。 “平时给我五百两都有那么多话说……”不受亲娘宠的柳二公子嘀咕,“这姑娘家嫁出去不就是泼出去的水吗?怎地花的比我这亲儿子还多。” 柳二公子这正嘀咕着,孔氏的大丫头桃红掀帘出来,朝柳之平着急地招手,“二公子快进来,夫人正找您。” 柳之平摇摇头,把手中的扇子潇洒一转,插到腰后,对小妹妹一扬眉,“那哥哥去了?” “二哥哥安。”柳贞吉连忙一福身,一点也不想跟着进去现眼挨批。 “你这小姑娘……”柳之平拍拍她的小嫩脸,嘴角一勾,也不再多说,往母亲的屋里走去。 孔氏找柳之平是因为柳贞雯和姑爷贾文彪吵架的事,而柳之平跟贾文彪是酒肉朋友,孔氏让二儿去找姑爷聊聊,让贾文彪把柳贞雯接回去。 “我不回去,他要是不把那贱蹄子给我轰出门去,我就不回去。”柳贞雯听了,不服输地哽着喉咙朝孔氏吼,眼睛却越发地红了。 “你倔什么倔?你跟我置什么气,有本事你肚子争气点啊……”孔氏也是气得胸脯直喘个不停,她重重地敲了两下难受的胸口,“你们一个一个的不给我争点气,不是这个气我就是那个气我,现在嫁出去了的也不歇停,你们干脆气死我得了,我两腿一伸,再也不管你们这些讨债鬼了要我的命了。” 说着就偏过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屋子里刹那安静了下来。 柳之平眼睛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地上,问妹妹,“又是因个女人吵起来的?” 坐在椅子上的柳贞雯狠狠地扭过腰,低头擦泪不语。 “你就不能大度点?”柳之平无可奈何地道,“他都有四个妾了,再多一个也就一个,能差到哪去?你挡,挡得住吗?” “那干脆满院子都塞他的小妾得了,我腾,我把我的蝶恋苑腾出来让他去跟他的那些小妾们过,我不跟他过了……”柳贞雯一听,如触逆鳞的龙,朝柳之平吼叫了起来。 看她大失仪态,柳之平把扇子□□,在手心敲了敲,问孔氏,“娘,这要我怎么跟人说?” 就他妹妹这态度,哪个男人敢接回去?想接回去? 也就是她是他们柳家的嫡长女,看在柳家的面上贾家得给脸,若不然,就按她这隔三差五折腾的劲,早被人休回家了。 “好,你不过是吧?”孔氏被气得眼泪也出来了,“行,那等会你爹回来,我就让他去贾家讨休书,不过就不过吧,我也不逼你,回头家里的那几座家庙,你挑家好的去,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最后还你那点债。” 柳贞雯一听,立马大哭了起来,“我不活了,他们逼我,您也逼我,你们就没一个真的心疼我的吗?您以为是我不想生,我吃了多少药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比谁都想要个儿子啊,就是要我半条命,我都想生啊。” 孔氏也是泪流不止,掩面痛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 里边哭声震天,柳贞吉在外面头听了一会,见哭声取代了砸东西的声音,再次叹为观止。 虽然说这两个月,她这大姐姐每次回来都要闹这么一场,但柳贞吉还是佩服她娘和姐姐得很,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还不累。 不用说,等闹完,她娘依旧会和姐姐亲亲热热,给她姐姐出主意怎么撵小妾,怎么哄姑爷入房,然后她二哥就去哄姑爷,她爹则会去贾家给亲家道惭愧。 怎么样都有人收拾烂摊子,难怪她们怎么闹都不怕。 等到哭声都止了,柳贞吉缩了缩脖子,舔了舔还残留着奶香味的口腔,心道她还是老实乖乖的不碍眼的好,出头的椽子先烂,她姐姐这么闹,总有一天闯出的祸是他们柳家都收拾不了的…… 他们家,老爹爱色,大哥照爱不误,这二哥她看着是个人物,但也是花名在外,名声比她爱添小妾的大哥还坏,良家妇女都敢调戏…… 家里顶事的男人个个都这个样,当娘的又是个在家宅内不择手段的,柳贞吉知事后的这几年是一年不比一年好过,本就没多少的安全感被家里人给折磨得快要没了,生怕一朝醒来,太子被贬,明王上位,他们恶贯满盈的柳家将会被满门抄斩。 4、最新更新 老实说,柳贞吉以前对去死之事,比谁都向往,但她都来了周朝这么多年了也没死成,而且在她的生存技巧日益熟练,且还有勇攀高峰,登峰造极的可能性之后,她也没那么想死了。 她觉得在柳家生活了这么久,她都被同化的有些变态了,虽然觉得在娘亲孔氏手底下混生活喘不过气来,但更多时候,她又觉得好死不如赖活。 反正让她现在死,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死了。 不为别的,就为孔氏心情好之下对她的慷慨,二哥哥给她带的外头那些新鲜东西,还有为她那哭过的大姐姐,靠着她的肩膀时让她觉出的那些于心不忍。 对,别看柳贞吉对她这近年来往泼妇发展的大姐姐有点瞠目结舌,但姐妹俩感情一直不是那么糟糕,有时甚至称得上非常好。 柳贞雯跟孔氏一样,心情不好见谁都不顺眼,心情好就格外慷慨,而她性格虽然泼辣,不怎么喜欢讲理,但对柳贞吉,她就如孔氏对柳贞吉的一样,在家里,柳贞吉有做不对的地方,她又打又骂,凶悍得很,但她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她会留柳贞吉一份,外头有谁说柳贞吉的不是,她比孔氏还击得还恐怖,那些庶子庶女要是谁敢小瞧柳贞吉一眼了,那简直就跟不要他们自己命了一样,柳贞雯会让他们在家财万贯的柳家过得比乞丐还不如。 柳贞吉怕她,服了她,但也爱她。 她很喜欢她这个姐姐,哪怕她这个姐姐从不把她的话当话听。 “大姐姐,你忍忍,”明知道柳贞雯不会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柳贞吉还是忍不住劝,“我听说夫妻之间吵得多了,距离也会远。” “你又从哪听说的?”柳贞雯果然不以为然,她擦了擦红通通的眼角,靠着妹妹孱弱的小肩膀擦着鼻涕懒懒地道,“少听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婆子乱说,她们懂什么。” 唉…… 柳贞吉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说心情不好,也不容易有小娃娃的。”柳贞吉小声地道,她知道她说肯定遭骂,但不说她心里也过不去。 “你从哪听的胡说八道?”柳贞雯一听,柳眉立马倒竖,“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少跟家里那些贱奴贱婢说话吗?你也不怕脏了自己的耳朵,我告诉你,你姐姐脾气好得很。” 柳贞吉苦了脸,瞧瞧吧,她还仅就说了这么一两句,就被她这个大姐姐吼得耳朵都快聋了,要是再说几句她姐姐不爱听的,她能煽她的耳光。 这暴脾气,她可真是不敢得罪。 “那我下个月随娘去送子娘娘庙,再为姐姐求一求。”柳贞吉没法了,跟这年代的女人一样,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柳贞雯一听,脸色好了点,又靠回了柳贞吉的肩,默不作声地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哪是愿意吵啊,妹妹不知道,贾家不好呆,妯娌之间的龌龊已经让她疲于应对了,眼睛浅的贾文彪是个女人就要,岂不知这些别有用心的女人进来只会把他们五房的浑水搅得更乱,贾文彪仗着得婆婆喜欢,不潜心学问本就不遭贾太师喜欢,而她肚子不争气,在太师面前更是矮了一截,五房在家里看着风光,实际上,真正得好的都是别的房,要知这次本来大理寺有个差事可以落到他们这房身上,可是因贾文彪非要弄这个女人进门,太师那边就没了消息,最后这大好的差事竟然落在了那个大庶子身上,她气不过埋怨了几句,贾文彪当她吃醋,她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没孩子,就什么都没有。”柳贞雯想到这,鼻子酸楚地落了句感慨。 没孩子就没底气,做什么,谁人都当她是拈酸吃醋,殊不知她早为这个吵累了,现在就只想着五房得点好,她好好当她的官夫人当她的主母再生几个孩子陪在左右,就像她娘一样治她的小家,她管贾文彪有几个小妾,只要这些小妾别肖想爬到她头上就好,爬到顶上就弄死就是。 柳贞吉听了也是心里不好受,忍不住把柳贞雯的手抱到了怀里,黯然地道,“就没有什么好法子了吗?” 姐姐这脾气,劝不听更说不听,哪天要是连家里人都留不住她了,她娘家都不好回,她该怎么办? 柳贞吉知道,父亲那边,已经很不喜她这个大姐姐了,刚才有她交好的下人来告诉她,父亲知道大姐姐又闹回家了,今晚他不打算回来了。 到了晚上母亲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闹。 一想这个,柳贞吉头都大了。 在这个家里,她真没过上个几天安宁日子。 “呃……”说到这,柳贞雯转过头,朝柳贞吉看来。 被她盯住的柳贞吉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抬手摸自己的头,生怕自己头发有哪丝乱了,要得姐姐的骂…… “没事。”看得柳贞雯不禁摇头,她拉下妹妹的手,与她道,“倒有一事,吉儿能帮得上姐姐。” “啊?”柳贞吉傻傻地张着嘴。 她能帮上什么忙?她这挨骂包能帮上什么忙?当块有素质的石头让她骂一顿消消气? “我听说太子妃又有孕了,你听说了没有?” “听……听说了吧……” “你结巴什么?”柳贞雯皱眉看着结巴的亲妹妹。 “没听说。”柳贞吉立马摇了头,刚才她姐姐那脸上的神情,一脸“你肯定听说了”,没听说的她觉得要是说没听说,肯定会被说“你怎么连这个也没听说过?” 结果说听说了,还是被说。 柳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是这么的难伺候。 “你怎么连这个也没听说过?”柳贞雯立马斥责地看着妹妹,“你就要过狮王的门了,怎么连太子妃有孕的事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你亲嫂子……” 柳贞吉干脆闭嘴了。 反正她说什么,她这大姐跟她们娘一样,总是有办法说她的不是。 “好了,不说这个了,”见柳贞吉可怜巴巴地垂下了头,柳贞雯怕再说下去她心情更坏,她脸色难看地接了先前的话,“我听说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女官极会调理,太子妃再度有孕就是她的功劳,狮王这个月来看过你没?” “还没。”柳贞吉的脸都快皱成个带着无数褶子的小包子了。 她的恶梦可千万别来。 永世都别来的好。 就是嫁,她也无比乐意嫁给他的牌位,只要不嫁给他本人就好。 “上个月来了?” “没有。”柳贞吉说到这,心里暗暗祈祷她的好运这个月一定要继续。 “那这个月应该会来了……”柳贞雯喃喃道。 柳贞吉的头便低得更低了。 “头抬起来,这小家子气你哪学来的?”柳贞雯一看过去,见柳贞吉低下了头,忍不住斥责起柳贞吉来,那口气,跟孔氏训柳贞吉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柳贞吉只得抬起头来,朝柳贞雯露了个乖巧讨好的笑。 “你啊……”柳贞雯皱眉,忍不住揉了揉卖乖的小妹妹的头,“好了,姐姐不说你了,等狮王来,你跟狮王说说,把那个女官请到家里来一趟,帮姐姐看看身体,你说好不好?” “好。”柳贞吉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她未必完成得了,但她心中再有所顾忌,光冲着她这个姐姐在外对她的那些维护,她也不想拒绝她。 见妹妹连想都未想就点了头,柳贞雯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她伸出手替妹妹整理起她揉乱的头发来,嘴里叹着气说道,“姐姐没你的命好,不过,那种家里,也该姐姐去,要是由你去,没两天,你就要被人吃了。” “我没那么弱,”柳贞吉忍不住小声道,“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她说的是真话,她真没那么弱,她比谁都再明白不过适者生存的话。 她要是真弱,早在他们这个柳家死了,哪还能呆得今日。 她要是弱,早之前,不是被柳贞雯的又打又骂给吓死,就是被吓得离她远远的,哪能得到霸道泼辣的姐姐如今面下的这一点点温情。 “唉,你还小,不懂得外边的难处。”柳贞雯看着天真可人的妹妹,把她揽到怀里拍了拍,“我的傻妹妹,娘教你的,你要用心学,以后对你有好处,这天下只有她是真心为你好的,别看她对你凶,可她跟姐姐一样,最讨厌别人欺负你,也最害怕别人欺负你。” 虽然说这十年,欺负她最凶的就是她娘跟她姐姐,柳贞雯听得还是有点小感动,然后她转念乐观一想,如果她在她娘和她姐姐的魔掌下都能好好地活了下来,别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想,柳贞吉怪高兴得很,连连在她姐姐温暖的怀里点头,“知道了,姐姐放心。” 认为她弱就弱吧,反正她又不会因此吃亏。 ** 狮王这个月总算抽了点空去柳府探望他的小未婚妻。 听说她爱吃塞外那个小国进贡的奶果子得很,他还特地跑去中宫,把他母后得的那点贡品给搜刮了来。 看到她含着奶果子一口一个的样,狮王擦了擦大掌,半靠着椅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美貌胜仙的小未婚妻。 这看在柳贞吉眼里,他就像一只看着一条可怜的小肥羊继续长胖的邪恶狮子,还在边上难捺地摩擦着要吃大餐的大掌,瞧得小羊心慌慌。 柳贞吉心里无奈,可她现在身负重责,不好像平时那样低着头装死,她吞了好几个奶果子,用甜美的味道安慰了一下被吓怕了的小心灵,小声小气地与周容浚道,“狮王哥哥,贞吉儿要求您个事……” “哦?”狮王一听,奇异地挑了挑眉,“你还有事要求我?” “是呢。”柳贞吉娇声娇气,心里被自己的声音都恶寒得发抖。 但周容浚最爱吃这套,有求于人的她只得按需配套。 “贞吉儿要太子妃身边那个会让人生小娃娃的女官给姐姐瞧病,狮王哥哥你看好不好?”柳贞吉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个奶果子,安慰了一下自己颤颤悠悠的小心肝。 她觉得她嗲到她的极限了。 狮王要是不吃这一套,她也没办法了。 狮王一听,笑容更深遂了,他如石斧一样劈出来的深刻五官因笑容变得更是咄咄逼人,眼睛更是因此亮得闪闪发光,看得柳贞吉刚因奶果子好受了一丁点的小心肝又变得颤颤抖抖了起来…… 她的亲娘啊,这狮王哪是在看人,这分明是要吃人了啊。 5、最新更新 “治病?”周容浚看着因他的话陡地瞪大美目,如临大敌一样看着他的小未婚妻,差点忍不住爆笑出来…… 他克制地清了清嗓子,生生忍住了笑,但开口的时候,嘴里的话还是透出了几许笑意,“你姐姐什么时候病了?” 柳贞吉看着狮王逗白痴一样地逗她,差一点,仅差一点点就快要崩溃了――这就是她的恶梦,第一次见面就把她推到湖中要淹死她,第二次见着掐着她的脸,非等她哭了,他才哈哈大笑松开手的恶人。 然后就是接下来的无数次,他都把当她当白痴一样地逗,不见她哭不见她急得团团转就不罢休! 我是欠了你几辈子,才好死不死地穿到这,让你当白痴玩啊,柳贞吉心里苦得都没词形容了,脸上还得勇敢地回话,她就差一点点就要真哭了,“就是姐姐生小娃娃那事,不是生病,是要女官帮姐姐看看身子。” “那就是看看了,不是生病?”周容浚扬扬眉,看着他的小白痴未婚妻。 “就是看看,不是生病。”柳贞吉再次觉得就算她现在适应得再好,也没法在这个朝代好好地活下去。 她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这让她怎么活得下去? “啧,这不就对了。”见她眼睛里泪珠儿在打滚,周容浚又磨了磨手掌,见她胆颤心惊地看着他,胸口的笑意越发地浓厚,就快忍不住要笑了。 他拿拳抵嘴闷笑了数声,见她都垂下头去了,也不好再逗她,再逗小绵羊下次打死都不敢出来见他了,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让人过来给你姐姐瞧身子?” “真的?”柳贞吉听到消息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就算她现在的承受能力比谁都高,可就算是真白痴,也不会在被人逗着玩之后还会兴高采烈地看着罪魁祸首,于是她闷闷地看了狮王一眼,一万个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可以从小坏到大,且越来越坏呢? “行了,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不给你去做的。”周容浚不以为然地道。 逗归逗,她的事最后还不是得由他给她去办,她那已不得他父皇眼的父亲能顶什么用。 柳家已经不像从前喽,也就她在这个事事不尽如圣意的柳家出落得还算顺他的眼…… 这倒是,她不得已求他办的那几件事,他皆是为她办得妥妥的,柳贞吉刚才心里还苦,现在也只好没办法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也清楚,她哪来的本事不嫁狮王。 跑路,不过是想得美,给自己个小希望,自我调剂下罢了。 见她还垂头丧气,周容浚也不想逗得她狠了,便招来身后的小果子,拿过他手中捧的锦盒,对她道,“给你的,过来拿。” “哦。”柳贞吉起了身,向他走近。 “伸出手,我看看……”周容浚吩咐她。 他也守礼,毕竟是要娶回去当正妃的王妃,看了她伸出的玉白手腕上戴的是两个玉镯后也没去碰,扫了一眼后就打开锦盒,与她道,“这是给你打的两个金镯,拿回去后,让你娘给你戴上,以后就别摘了。” “哦。”柳贞吉应了一声,也没看,打算接过锦盒。 见她连金镯子是什么样也不看,周容浚不禁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样儿……” 她这不经心的性子,说得好点是心大,说不好听就是蠢。 他一说,柳贞吉只得去看,她就着他的手只看了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两个金镯子的个中名堂…… 镯子上刻的是狮王的徽章,一只猛狮,金镯另一面,也卧着另一条狮子,只是是条母狮。 “看清楚了?”周容浚这时的脸上没了笑,整个人给人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柳贞吉在他面前有点站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才轻轻地点了下头,“看清楚了。” 这次周容浚没再逗她了,把盒子合上,交给了她,“好好拿着,回头让你娘你给戴上,以后不谁取下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柳贞吉哪敢不从,这时候她说一个不字,眼前这狂放得谁都没放在眼中的男人能撕了她吃了。 她娘总担心王府的小妾会把她生吃了,按柳贞吉的判断,她嫁过去毕竟是王妃娘娘,王府的女人估计没一个能奈何得了她的,而能生吃了她的,也就眼前这个他说一就不准别人说二的人了。 “行了,”东西送了,周容浚也不想再多说,挥了下手让她回去坐着,又问她,“最近有没有下厨?” “下了。” “学了什么?” “一些南方的点心,像绿豆糕,峰糕,千层油糕……” “行了,行了,我不爱吃这些个,”周容浚不耐烦地打断她,“让你学的红烧肉学会了没有?” 被粗鲁打断的柳贞吉没脾气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男人,一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她真的好想再去死一死…… “水煮牛肉?”周容浚斜眼看她,见她点了头,这才满意地收回眼睛,道,“好了,学好点,我可是跟我母后说了,说你女红厨艺还是好的,不是笨得无药可救。” 柳贞吉已经不指望这男人能跟她好好说次话了,她麻木地点了下头,直把自己当提线木偶使。 “王爷,”小果子可怜地看了一眼那被他们王爷打击坏了的未来王妃,小心地凑过头,在他们王爷身边道,“您看,您跟定西侯约的时辰快到了……” “几时了?” “未时中了。” “嗯,是该走了。” 跟定西侯约好了喝酒,有要事要谈,周容浚也不打算再留,起了身,与对面坐着的小绵羊道,“送我到小院门口。” “诺。” 看着她乖乖起身,周容浚嘴边又含了一点笑。 最近他忙着查案,忙得紧,也没过来看她,他倒不担心她能变到哪里去,这么些年任她那个娘和姐姐怎么跋扈泼辣,也没见她学了去,这点他还是放心。 就是这容易垂头丧气的毛病,还是得由他这边找个人过来教教,以后要进出宫里了,她这任人欺负的小绵羊样,真是长他人志气,灭他狮王的威风得很。 当然了,他也不指着她能学会太子妃那般的高贵端庄,就是那王妃架子,她得学会端起来。 “喜被都绣好了?”周容浚路上也没闲着,把该问的都问了。 “还没有……”柳贞吉绞着手中的帕子,一点也不敢隐瞒,老实巴交地道,“鸳鸯被绣好了两床,你说的要有狮子的还没有,我绣得不太好,还在练。” “笨。”听她说绣不好,周容浚不禁摇头。 柳贞吉无奈地笑了笑,她是去年在他的吩咐下才着手绣带有狮子图形的东西,她有多年绣工,接着图样绣倒也不会出什么错,但要是能绣得入这挑剔男人的眼,不被他一手扔了一脚踢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多练练,别到时嫁进来了还不会。”周容浚横了她一眼,那带着狂霸凶气的眼睛一横到柳贞吉身上,吓得柳贞吉的脚步都缓了。 她的亲娘阿喂,她只是没绣好个狮子,又不是杀了他亲爹亲娘,他至于这么凶狠地瞪她吗? 一路柳贞吉心中历经千险万难,总算是把周容浚给送到了小院门口,眼看着狮王的脚就要迈出小拱门,她差一点感动得就要哭了…… 不过还是差一点,正当她想感激涕零地朝老天拜拜的时候,那迈出一步脚的周容浚就回过了身,吓得柳贞吉细腰一挺,张大着眼睛瞪着临时不知要出什么妖蛾子的狮王。 见她吓得一激灵,骨碌碌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周容浚是又笑又好气,最后要跟她说的话也忘了,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算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男人被他一瞪眼吓得尿裤子的不知凡几,她这还算是好的。 至少,她在那天该靠近他的时候靠近了他。 ** 孔氏见到小女儿带回来的东西,脸色是从喜到忧,又从忧到烦,最后,她拉过小女儿的手,帮她戴上了狮王的专属徽章。 “别以为他现在还看得上你,你嫁进去后,一生就能高枕无忧了……”看着一脸乖巧样子的小女儿,孔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难听话说了出来,“男人的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他今日能对你这般好,明日,他就能对别的女人也能一样的好,甚至还会更好……” “哦。”见孔氏说话声音都有些生哽,柳贞吉乖巧地凑近她,把头靠到了母亲的头上,乖乖地道,“女儿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看着无论怎么骂她,都会毫无芥蒂与她亲近的蠢女儿,孔氏的眼微红了红,嘴里的话还是没办法软下来,“他身份这么高,到时候你要是受委屈了,我也没能力帮你什么,靠你爹,更是靠不住。” 6、最新更新 孔氏的话,柳贞吉都明白。 她也明白,这是孔氏从柳艏那切身学到的道理,所以说起来,她才格外没法掩饰伤心。 女人就是这么脆弱,心再硬嘴巴再毒,任何委屈难处都能吞下,看起来再强横不过,但一个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她伤得体无完肤,溃不成军…… 前世她见过的许多女人如此,这世的母亲姐姐也如此。 不管前世今生,柳贞吉却是与她们有些不同的,她历来胆小,这世上连她自己,她都不给伤害自己的权利,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这世上的人于她来说,对她好她肯定要对别人好,不好了那她还完了那份好,也就不好了就是,彼此无牵无挂,都很不错。 至于男女感情,一段感情最后会带来无法摆脱的伤害,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人太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了,而她这么胆小的人,得块糖要为那份甜美欣喜半天,别人恐吓她也要琢磨半天,她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好与不好身上了,也太舍不得为难委屈自己,怎么可能浪费那么多感情为别人伤心。 孔氏最担心的,从来都是柳贞吉最不担心的。 但这个她也没法与孔氏说清楚,看她红眼,她便挨她挨得更近了。 孔氏抱住她,心里无法抑制地担忧她的以后,“傻丫头,你怎么这么蠢啊,说什么都不懂,以后可怎么办啊。” 看孔氏这个时候还不忘她蠢,还带着泣音,柳贞吉哭笑不得,只好道,“无妨的,我好好当我的王妃就是,不让王爷生气。” 擒贼先擒王,她只要讨好了狮王就是。 狮王府里,正主子才是他,正主子都被她拿下了,而副主子还是她,到时候她不作威作福都是因为她太胆小,不敢作威作福罢了。 孔氏琢磨了下她的话,看了眼小女儿,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惹谁生气都不要惹王爷生气。” 算了,就让她一辈子这般懵懵懂懂罢,不知道反而不会受伤害。 “嗯,我会好好当王妃的,爹不可靠,娘,你还有我呢。”柳贞吉眨着骨碌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在孔氏的眼里,天真无邪得就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的眼泪涮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紧紧抱住了小女儿,心里疼得厉害…… 就是这么个女儿,嫁进狮王府去,以后要是有点事,她能怎么办啊,她就是剐了自己身上这身肉,也帮不到她什么啊。 柳贞吉没料孔氏一下就哭了个稀里哗啦,她被她娘勒得骨头都疼了,又不好在她痛快哭的时候煞风景,只得苦着脸,任她娘用要把她掐死的力道紧紧抱着她。 娘喂,真的疼,胆小的柳贞吉只敢在心里求饶,幽怨地把头又重靠在了孔氏的脖子处,引得孔氏又是重力一抱,勒得柳贞吉眼珠子在那一刻都差点爆了出来。 娘喂,会死人的,为求保命,柳贞吉拼命挣扎了起来,总算把自个儿从虎掌里挣脱了出来。 “你动什么动?”没法好好哭,孔氏怒了。 “疼。”柳贞吉委屈地扁扁嘴。 孔氏立马勃然大怒,那巴掌往她头上挥去,“蠢孩子,你怎么这么蠢,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弄疼你了?你说,是你娘勒疼你了?” 孔氏顿时被她这蠢女儿气得一点也不想哭了,只管挥起了巴掌,收拾她去,直把柳贞吉打得抱头鼠窜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委屈的眼泪珠子在眼睛里直打转。 看看,看看,她娘实在太难伺候了,差点把她勒死不算,最后还要收拾她一顿,这柳家的日子,实在太难混了。 ** 柳贞雯早几天前就回贾家去了。 起因是柳艏不回家,孔氏大怒,柳家首先就闹了一顿,见父亲不打算为她出头,母亲伤心,柳贞雯咬咬牙,就打算自己回去。 到底柳之平不舍得妹妹,柳贞雯跑回娘家没人接又自己跑回去,少不得被人笑话,她那些妯娌更会拿此刺她的脸面,他让柳贞雯留在家里等一天,他那边使了法子,还是叫贾文彪接了她回去。 为此,柳贞吉甜甜地叫了柳之平好几天二哥哥,把柳之平乐得每天都愿意多回趟家去看看她,就为的她冲他的那几下甜笑几声甜叫。 当然,他也没少搜刮柳贞吉的私房银子。 要说这整个柳家,在柳之平看来,最有钱,那钱来路最正的莫过于他这个小妹妹了,像他爹有钱,那收的都是孝敬钱,他那柳家最有出息的三弟有钱,那也是那些想走偏门求办事的人送的孝敬钱,传出去,都是让他们柳家在皇上面前再罪加一等的祸害钱,而小妹妹的则不是,她出去转一圈,收的可是妇道人家塞给她的见面礼,她愿意收,那还叫给人面子,狮王那隔三差五的还得给送点东西过来,别人家的闺女妆匣子是一个一个的,小妹妹的妆匣子是一个五层,大小都快跟妆台一个尺寸了,可惜啊,狮王送的那可是经狮王府的帐薄记录在册的,一样都少不得,他不能动,而他能动的那些,他娘还怪心疼的,他拿走一个小钗子她能补一套头面给小妹妹,还会特地下令不许他动,快把他小妹妹富得比整个柳家还有钱了。 所以说,他不把他小妹妹的银子弄点出去花,他都怕她出嫁的那天搬不动。 柳之平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这天傍晚一回来,连自个儿房也没回,直奔妹妹的小院。 母亲管妹妹管得严,她的小院就在她主屋的后面不远,柳之平每次去看她,都要躲过母亲的耳目,辛苦得很,这天他本来打算走小道的,但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了母亲身边的丫头,不得已,他只好去爬墙。 他从墙这边爬过去还算好,因有他的小厮给他弄了梯子,那边就不好下去了,柳之平只好扬声喊,“小妹妹,小妹妹,二哥哥来了,快给我弄个梯子来……” 柳贞吉正膳后站着练书法,先听到声音的时候都有些呆了,问身边的水月,“可是听到了?” 水月无奈地点头,“是二公子。” 柳贞吉头都大了,立马放下笔,提起了裙子,“快给他搬梯子过去。” 这又翻墙了,这登徒子干的事,她这二哥哥可算是全给她做全了不算,还三翻五次的再来一次。 这腿要是摔断了,可咋办? 她可一点也不会觉得芳心受鼓舞。 柳之平七手八脚地进了柳贞吉的院子,见妹妹状似不满地看着他,他马上反身把插*在*腰*后的扇子抽了出来,勾起妹妹的下巴,笑嘻嘻地道,“来,给二哥哥笑一下,可是想哥哥了?” 柳贞吉用多年修炼出来的忍耐力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伸手去挽了兄长的手臂,走着与他道,“二哥哥可是用了晚膳了?” “未曾。”柳之平摇头晃脑。 “可跟二嫂嫂说要回来?” “未曾。”柳之平一摆扇,毫不在意地道。 柳贞吉摇头,与跟过来的镜花道,“去跟二公子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二哥哥回来了,正在我这说笑呢,回头就回去用膳。” 这柳府用膳的时辰都过了,要是不先传一声说厨房先备,他等会回去还得等一下才有热饭吃。 “还是小妹妹心疼我。”柳之平潇洒地打开扇子,哈哈直乐。 “也不跟嫂子说一声,”柳贞吉秀秀气气地埋怨道,“回头赶你出房门,娘又要气得脑袋疼了。” “气就气,她们就爱生气,可不关我的事。”柳之平一提老娘,夫人,他也头疼得很。 “唉。”柳贞吉都不愿意说什么了,这一家人,一见面个个都张牙舞爪对着对方,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私下明白他们之间其实还是有感情的,在外人看来,他们兄妹之间,还有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支离破碎得很。 “不说这些了,今天狮王爷来看你了?”柳之平转过了话。 “嗯。” “又给你捎东西来了?” “是。” “啥东西?” 柳贞吉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看。 柳之平看了一眼之后,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翻,点头道,“好东西,戴好了。” 他这心里好受了一些,连带的,脸色也稍微松懈了一点。 这要是换一个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柳贞吉来这周朝,掌握得最好的生存技能就是察言观色,这时她又离柳之平有点近,于是她这二兄长脸色这点小变化她还是看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也不能问,也就跟以前那些她看到的一样,不动声色地当不知情。 而柳之平这时之所以觉得轻松了一点是,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家里,至少小妹妹这边还是稳的,太子虽然与圣上这几年的感情淡淡,但对狮王却是重用有加,前两年派了他去兵营锻炼,回来后,又拔了大理寺的案子让他负责,狮王这人,看似狂妄嚣张,但做任何事他都会让自己处在有理的这边,他就是掀了别人的家,还会有理得让人去跟他赔不是。 这也是皇上最喜爱他这个四儿子的这点。 狮王得圣眷,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柳家动手之前至少还会想想狮王,这好歹还能保他们柳家几年。 “哥哥,你吃点这个。”等柳之平坐下,柳贞吉大方地拿出了两粒奶果子到了柳之平手里。 柳之平嘴边的笑意深了,“狮王爷给你拿来的?你也舍得给我?” “舍得。”柳贞吉非常大方地点头。 就两粒,她还是舍得的,最主要的是,她还有许多。 要是没多少,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大方,偷偷躲起来吃还来不及。 “那哥哥再跟你拿点东西,你舍不舍得?”柳之平逗她。 这下,柳贞吉就犹豫了。 她顿时又觉得她这哥哥来,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哥哥缺银子花呢……”柳之平似真似假地笑道,风流倜傥的柳二公子脸上一片不正经。 “哦。”果然又是来要银子的,柳贞吉马上把头低下去了,打算装死。 “你们下去,去给我拿点吃的,我饿得很,都下去下去,让我跟你们小姐说会儿话……”见丫头们忤着不动,柳之平干脆挥袖赶起了人。 “下去吧。”见丫头们不走,看她,柳贞吉朝她们点了头。 她的丫头们是她从小带到大的,看似哪个主子的话她们都听,但实际上,还是只听从她的命令。 “二妹妹,有一万两没有?”丫头们一走,柳之平就坐到了柳贞吉身边,干脆地说,“哥哥有急用,特别特别急的急用。” 说完,他看着低头不语的柳贞吉,心里也是揪着的。 他这也是没办法了,大哥那边的窟隆,只得想办法先堵上再说,要是到时候真出事了再收拾,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一开口就要一万两,柳贞吉都傻了,觉得她这二哥哥还是干脆杀了她算了…… 见她不语,柳之平也知道这是为难人,随即哈哈大笑一声,想把这此带过去,“哈哈,得,可把你给吓住了,看你这吓傻了的样,怎么样,这次你又上你二哥哥我的当了吧?” 柳贞吉听得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她起了身,去了自己的卧屋…… 柳之平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脸上不正经的笑顿时全都消了。 他低头看着妹妹那张梨花木的茶桌,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能想到的能帮他一把的,也就他这个看似傻蠢的小妹妹了。 柳贞吉那厢从卧屋里搬了她的钱箱子出来,进堂屋的时候看到柳之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不知怎么地鼻子突然酸了一下,随即,她朝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柳之平看着她,慢慢地也随着微笑了起来。 兄妹俩什么都没再说,那些不能用言语道出的东西,一切皆含在了两人彼此温暖又坦承的笑容里。 “没有一万两,只有六千两,”柳贞吉打开箱子,把银票拿给了他,又把里头的珠宝首饰翻了翻,“这里的是娘前年之前给我的,都是前些年当时京里别的小姐有的,她给我打的,现在不时兴了,但还能值些钱,你先拿去。” 柳之平看着箱子里那些首饰发出的珠光宝色,默默地挑了五样出来,随着银票放在了一边,与妹妹道,“就这些了。” “我去拿个盒子来装。”柳贞吉又起了身。 “吉儿。”柳之平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他。 “就没什么要问二哥哥的?”他问。 柳贞吉想了想,朝他摇了摇头,见他慢慢地朝她笑了,她便也笑了,道,“以后二哥哥记得还我就好。” 这么大一个家,父亲那么多的儿女,也只有他们四兄妹,才是一母所生,他们同被一个女人养育,同被一个女人保护,一起共用同一份情谊。 她能帮的时候,不帮他们,还能帮谁去。 7、最新更新 孔氏是主母,柳家的钱虽不是她的,但她有掌管支度之权,而柳贞吉自定康五年被皇帝指为狮王妃以来,她每月的月钱与嫡子们相当,且不止如此,她身为女子,孔氏每月都要为其定三套的头面。 柳贞吉年纪越大,做的头面就越珍贵。 对此,柳艏无话可说,女儿是未来的狮王妃,他以后还要靠她与狮王,与整个皇家攀亲,这点银子,他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所以这事上他没法约束孔氏,干脆由得她想打多少银子的头面就打银子的头面。 柳贞吉也是看得出,母亲近些年在给她的头面上砸钱的行为有公报私仇之嫌,谁叫她那个色鬼老爹老给小妾弄东弄西多贵都花,而且,他带在身边□□的儿子,一不是嫡长子,也不是另一个嫡子,反倒是庶三子柳之奇,她娘几度提起这个人来就会疯,能给柳艏省钱才怪,另一方面,柳贞吉也暗暗猜,她娘是在给她备嫁妆,别小看这些一月三套的头面,一年攒下来就是三十六套,每套至少也得一千来两,她这一嫁,光这些年要下来的金银珠宝,她就要带走柳家不少家财…… 所以说孔氏再怎么打骂她,动不动就给她施压,柳贞吉也没法讨厌她,有几个当娘的,能像孔氏一样,把钱当水一样地砸小女儿身上,还不声张,另外还警告柳艏闭嘴也不跟外人道,若不然,她给他的每个庶女每个月都打一套,到时候出银钱的可也还是他。 柳艏爱小妾,可也不是现在每个年华老去的小妾都爱,更何况是爱她们生的女儿,他庶女生下来的有五个,一月一个人打一套,他舍不得,所以难得老实地听了孔氏一次威胁,把这事多年瞒了下来,只有他与帐房先生,还有孔氏知道。 别看柳贞吉这些年不吭不响的,孔氏问什么她只会“哦”,要么就是装无辜眨眼,但这大宅院里的事,很多事她都门儿清,而孔氏一直觉得她傻,所以她说话做事都不怎么避讳她,更是让她知道不少,她再长大一点,与下人们关系这时也很好了,长久经营下来,她与府中的奴仆自有一套她与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她对他们友好慷慨,他们反馈她的也很让她惊喜,所以就算柳二哥不说,柳贞吉从下人的嘴里也知道,大哥二哥那边是有很多问题的。 大哥柳之程以前还是得父亲喜欢过的,但父亲为报复母亲搞死了他心爱的小妾,他就把报复实行到了大哥身上,他不再重视大哥,而是反倒格外喜爱梅姨娘生的庶三子,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做事。 而二哥,直接被忽略了,还没有喜欢,就已经不被喜欢了。 大哥因此觉得是母亲的错,所以与母亲关系一直很僵硬,娶了媳妇后,来母亲的院里更是少了,一个月与母亲请两趟安,别的时日根本不来,直把母亲当仇人看待。 孔氏伤心无比,因此,也更憎恨柳艏的花心。 而大哥跟父亲一样好色,在外吃喝嫖赌多年,还是前年母亲使了人,给他在在太常寺那边谋了个太常寺典籍的差,太常寺主管礼乐,在柳贞吉看来,这直接就跟吃喝玩乐挂上勾了,这在太常寺跟皇朝的高级干部们吃喝玩乐,那在外的那些吃喝嫖赌简直就是小打小闹,这两年来,她大哥硬是撑住了不跟他们母亲来要钱,柳贞吉都佩服他的骨气。 而二哥跟大哥感情好,所以柳贞吉也猜测,她二哥从她这里拿的银子,至少有一半是给大哥用了。 而这事,母亲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情罢了。 至于二哥这次,一拿就是一万两,到底是为的何事,柳贞吉就猜不出了,只是让身边的丫头注意着点家中的动静。 柳贞吉胆小,这几年她那爹说是不得皇上喜欢了,但他的书房还是一年一变样,变得还越加离谱,里头放的珍贵东西她看是皇宫里都难得有,直把她看得是触目惊心――她爹一个教皇子读书的太傅哪来这么多的奇珍异宝,柳贞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来得不干净。 他这么大胆,皇帝知道吗?柳贞吉觉得皇上是知道的,要不她那未婚夫狮王为何每次提起他们家都那般不屑?而皇帝是一年比一年更不想见她这个爹,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所以柳贞吉老怕柳家被满门抄斩,柳家倒了她不怕,但她刀子嘴的母亲怎么办?她无娘家可撑的姐姐怎么办?大哥二哥还在外头苦苦挣扎前途不明,而她虽说得狮王喜欢,但毕竟还是没嫁出去啊…… 这些事,一想就不能细想,一细想,柳贞吉觉得她能把胆小的自己给活活吓死。 所以这些年孔氏在她身上砸钱,柳贞吉也是来者不拒,她娘给,她就默默地收,她也没把这些东西当是自己的东西,她先收着,以后柳家要是真倒了,她还得靠这些养活她娘,还有要给哥哥们打点,还有姐姐也得备着一点,谁知道以后有什么用处。 跑路钱跑路钱,说来是玩笑,可她还真是怕这个会成真,她攒的还真是他们嫡妻这一支的跑路钱…… 这个柳家,已经把她的胆给吓破了,她只能未雨绸缪,为她的这些亲人们打算一番。 这边柳之平一走,柳贞吉回头就去了孔母处,把这事给说了,末了,拉着面无表情铁青着脸的孔氏的手,轻声道,“二哥哥不知道我来跟你讲了呢。” 孔氏没先跟她说话,她抿着嘴想着事,一会招来了易婆婆进来,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后等她的老婆子一走,她握了握小女儿温热的手,与她淡道,“不会让你二哥哥知道的。” “哦。”柳贞吉乖乖点头。 孔氏头疼,她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她现在不知道是大儿出了事还是小儿出了事,这事把她折磨得连整个脑仁都是疼的,但还是强打了精神,与女儿说话,“藏的银子都没了?” 柳贞吉害羞地缩了下脖子,“背着藏的都没了。” 没办法,要得太多,只能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 “娘这现在没这么多,回头等田庄铺子收了银子,再补给你。”孔氏淡道。 “哦。”柳贞吉没说不要,还是乖乖应了声。 “狮王府的管家刚来了,说明日衣尚宫巳时头就会进府。”孔氏这时说起大女儿的事,脸色都淡淡。 “那姐姐什么时候进府?”柳贞吉问她,“可是辰时会到?也不知会不会来家用早膳。” “她在哪吃她心里有数,你别惦记这个,等会回去,让杏雨把你明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备好,然后过来与我回话。”孔氏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提起神关心起小女儿的事来,“你明日乖乖的陪着你姐姐,有你在,太子妃的女官会对你姐姐用心些。” “知道了。”柳贞吉点头,“我会好好坐着的。” “嗯。”她好好坐着就行,孔氏也不指望她别的了,有话由她出面说就是。 柳贞吉看得心孔氏的心不在焉,也没久留就借口让丫头准备衣饰就回去了,走到半路,她回头看了看母亲已点起了灯火的院子,眉目有些暗然。 她这娘确实也可怜,为这个操心完就得接着为另一个操心,没完没了的操心,根本没有停下来的一天。 成年终日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她能不累吗?脾气又能好到哪里去。 ** 衣尚宫被人请进府里,跟着柳府的老婆子穿过了两道门,很快进入了一片清澈的小湖旁边,下人说这已经快到了,她心下正诧异怎么这么快到柳府的后院的时候,就听前方有个清脆的声音在道,“娘亲,已过巳时头了。” 衣尚宫一听,脚步便不由快了些,已顾不得看柳府左右的样子了。 她说是巳时头到,要是误了时辰,那可就是她的不对了。 她虽是太子妃身前有品级的女官,可是,她确是皇家的奴仆,柳府里,有一个即将嫁入狮王府的小姐,那也是她以后的主子。 让主子等她,那就是她的罪责了。 “好了,不是说人已到了,许是人家走得慢点。”一道带着点冷意的妇人声音乍起,衣尚宫跟人再行走了几步,穿过连绵的柳树,就看到了刚才被树挡住的院子。 她往前一抬头,只一眼,她就先看到了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惊人的灵气朝她眨动了一下,尔后,衣尚宫看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朝她浅浅地笑了起来…… 一女倾人城,二女倾人国…… 衣尚宫来京不久,就听外界说柳家有两个绝世美人,一个嫁进了太师府,一人就等狮王迎进王府。 衣尚宫曾在前半个月的宴席远远见过前者,现在这位贾五公子夫人也在她面前,她有八分美貌不假,但倾人城却还不至于。 至于倾人国的这位,只一眼,确让人惊艳非凡。 “奴婢见过柳夫人,柳二小姐,贾五公子夫人……”衣尚宫这时匍匐落地,朝那坐在院前圆桌处的人跪地请安。 “衣尚宫无须多礼……”柳贞雯这时起了身,去扶了她。 柳贞吉这时却是见到了候在院外没进来的王府管家长殳,不由也起了身,往外走去,好奇地问那院外的人,“长殳,你为何来了?狮王哥哥今日也要来看我吗?” 8、最新更新 “长殳你进来。”不等长殳说话,傻主子就朝他甜笑,招手让他进去。 见小女儿又犯傻,孔氏来不及疑问王府的管家来了下人怎么不跟她打招呼,她简直就是有点气急败坏地起了身,朝王府管家一颔首,道,“大管家的来了,下人不知礼,未请你进,还望莫见怪。” 长殳忙躬身,“岂敢,柳夫人多礼,是老奴唐突,奉王爷之命前来看望小小姐,没有及时通报,就随衣尚宫一道进了。” “长殳,进来,进来。”柳贞吉见他们还在拽废话,招手让长殳进来。 孔氏差点忍不住要去瞪她这主动得不像个大家小姐的小女儿。 长殳却是朝柳贞吉笑,王爷心头的这块肉,憨傻得惹人爱,每次见他都不把他当外人,柳夫人不知,她教给小小姐驭下的那套未必管用,但小小姐现在用的,却是管用得很。 至少在他这,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以后的女主子,小狮王妃的。 “你过来坐着。”见小女儿满心欢喜地看着王府的大管家,孔氏头都大了,她又不能在有外人在的时候给女儿摆脸色恐吓她,只能冷了脸,朝小女儿严厉地望去。 “哦。”孔氏的严厉语气把柳贞吉招回了魂,她回头一看母亲脸都快青了,顿时就苦了脸。 娘阿喂,她这是在与未来的王府同僚在打好关系,她娘能不能每次都这么败她的场子啊…… “妹妹。”柳贞雯也叫了她一声,她头也疼了。 这还是有娘和她看着,她妹妹就已经这样了,没她们俩看住的时候,她得多丢人? 在一旁的衣尚宫也是略呆了呆,她拜的主子没拜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院子门口亲自迎下人去了…… 这真是,让她略有些惊讶。 “小小姐去坐着罢,”狮王眼里,柳家只有两个小姐,一个是柳大小姐,一个就是眼前的小小姐了,所以尽管柳家还有别的庶小姐,但长殳这里一直都是叫着柳贞吉小小姐,“小的这就照夫人的吩咐进来。” 柳贞吉这才灿然朝长殳一笑,她轻轻盈盈地一转身,翩然得就像一只随风舞动的蝴蝶,朝母亲与姐姐走去。 长殳嘴边的笑就更深了。 小狮王一生下来,就在他的手中让他抱着,随后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在深宫陪着护着霸道又执拗的小狮王长大,后来小狮王开府,他随着他进了狮王府,现在的狮王长大成人,长殳知道他的主子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也知道他身边必有人陪伴,而眼前的这个小女主子,是他在看过之后亲自定的,长殳从未怀疑过他家王爷的眼光,但每次见着了,还是不由向苍天庆幸,他主子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好的。 小王妃进了王府,无需多会持家,更不需长袖善舞讨谁都喜欢,仅像在娘家一样高高兴兴过就行。 仅需如此,狮王府就是她的天下了。 “好好坐着。”柳贞吉一回来,柳贞雯拉了她坐下的同时,朝小妹妹眯了眯眼,脸上的威胁警告不用她多说话就已经够危险的了。 柳贞吉被吓得挺直了腰,眼观鼻,鼻观嘴,不敢说话了…… 这下可好,她把她姐姐惹得都快要发飙了。 “见过柳夫人,五公子夫人……”长殳进来,见状,朝柳家的两位母老虎施了礼。 “大管家客气……”这一次,无论是柳孔氏也好,还是柳贞雯也好,脸上都堆满了笑,朝长殳笑着看去。 长殳微微一笑,转头对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淡道,“衣尚宫,已是准备好了?” 长殳是宫里的老人,他刚进宫不久就伺候先皇,皇上他也伺候过,也在皇后面前当过值,后来随狮王开府离开宫中,但他的脸面是大内大总管都要给几分,衣尚宫见他发了话,连连弯腰,“奴婢已准备好了,还请大总管吩咐。” 长殳扫了她一眼,转头与柳孔氏与柳贞雯道,“还请两位夫人吩咐。“ “好,”柳孔氏朝长殳微笑,转头对桃红吩咐,“给大总管和衣尚宫搬凳子过来……” “是。” 这时柳贞吉又坐不住了,她想朝慈眉善目的长殳看看,与他说说话,不过她仅来得及抬头,就又被她姐姐瞪了回去。 柳贞雯见她还不老实,把手藏在袖子下靠近妹妹,然后在衣袖的遮盖下掐了柳贞吉一把,掐得柳贞吉差点没哭出来。 这一下,她是彻底不敢动弹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句话不敢乱说,一个眼神也不敢乱瞥。 因长殳的到来,无需柳孔氏与柳贞雯多问,衣尚宫就已经很是详细地说出了柳贞雯身子最近的近况,说到夫妻行房等事的时候,衣尚宫先停下,看了长殳一眼,见长殳朝她微点头,她这才含蓄地说了起来。 把自己当死人的柳贞吉听她们说起怀孩子的最佳日子和最佳方式,这对穿越过来的她来说,实在是含蓄得连眼皮跳一下都没必要,所以就无动于衷地坐着,依旧打她的眼观鼻,鼻观嘴的坐,免得再被掐。 这看在坐座的其他人眼里,即使是长殳,也当是她愚钝天真不知世事,根本听不懂他们所说之话。 衣尚宫确是有一手,一道望闻问切下来,连柳贞吉都觉得如果她姐姐照她所说的去做,怀孩子也指日可待了。 她都如此,柳孔氏与柳贞雯的满意就自不必说了。 问诊后,柳孔氏留了衣尚宫用膳,但被衣尚宫恭敬推辞了,长殳也在旁说宫人出宫的时间不宜长,柳孔氏也就令了身边的老婆子送了衣尚宫出去,长殳也开口说他与衣尚宫一道出去。 见他要走了,柳孔氏不由看了小女儿一眼,见呆笨的小女儿依旧像无动于衷的泥菩萨一样垂着眼不声不响,她不由又觉得恼火了。 “吉儿……”她叫了柳贞吉一声,语气透着股柳贞吉听得出来的火气。 柳贞吉茫然地抬头,“娘。” “大管家要走了。”孔氏又觉得牙痒痒得想骂人了,她这个蠢女儿,怎么无论如何教,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应对? 她真是快被气死了。 “哦。”柳贞吉呆呆地点了下头,笨笨地转头朝长殳看去。 她那呆笨迟缓的蠢样,看得她在一边的娘亲和亲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长殳,你要走了?”就在孔氏和柳贞雯觉得女儿和妹妹蠢得让她们想死的时候,柳贞吉甜甜地朝长殳笑了,“你不留下与我一道用午膳了?” “不了,小小姐。”长殳也笑了起来,“老奴回去还有些事要办。” 因笑容的真切,他眼角的皱纹也层层叠叠地挤在了一起,看在柳贞吉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慈爱。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总是用父辈式的慈爱眼光看着她的中年男人,哪怕他是个宫人,她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父亲一般的疼爱与关照。 他是个比柳艏还让她觉得像个父亲一样的人。 这是个好人,哪怕柳贞吉觉得他没那么简单,但从打一照面到现在,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个喜欢她的好人。 “哦,那多可惜呀,”就在孔氏与柳贞雯都紧张地看着她,注意她说什么的时候,柳贞吉可惜地叹了口气,道,“姐姐回来了,我还下厨给她炖了鸡汤呢,你要是能留下来,也就能喝到了,你不知道,我做得可好喝了。” 听妹妹给她炖了鸡汤的柳贞雯这时微怔了怔。 这时长殳笑着回道,“是啊,可惜了,下次得空,定会来好好尝尝小小姐的手艺。” “嗯,你要来。”柳贞吉朝他笑,决定充分展现出她对这个好人长辈,以及未来同僚的热情,“到时候我给你做多多的菜,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现在学的会的可多了,我跟你数数啊……” 看她又眼睛发亮,整个人又生动活泼起来了,怕她再说下去又要雀跃得不像个大家小姐,孔氏用非常快的速度拉住了快手舞足蹈的小女儿的手,果断地止住了她的数数,朝长殳客气地道,“大管家定要抽空来,吉儿还是很惦记着你的。” “是,老奴知道了。”长殳嘴边眼角都满是笑意,他很明白为什么他家王爷老喜欢过来逗逗他的这个小王妃,她实在是有趣,每样表情都让人开怀想笑。 这厢柳贞吉见她娘又败她的场子,阻止了她对王府管家的献殷勤,眼睛攸地一下就暗下去了…… 得,不让她打好跟王府第一经理人的关系,她以后在王府怎么混得开啊? “那老奴就先走了。”见她眼睛暗下,长殳也是嘴角略略一弯,隐了口中那丝微叹。 “我让管家过来送你。”孔氏此时也不敢留人了。 “不必了,我与衣尚宫一道走就好。”长殳弯腰行礼。 饶是有孔氏和柳贞雯在一旁盯着,秉着一定要与未来同僚打好关系的信念,柳贞吉还是送了长殳到院门口。 长殳走的时候,她还讨好地说了一句,“长殳,你代我跟狮王哥哥问声好啊。” 没事就不要来看我了,然后,她没胆地在心里补了这句话。 仅听了前半句的长殳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领着一直自以为不着痕迹在打量柳贞吉的衣尚宫走了。 9、最新更新 柳贞雯对她妹妹是又爱又恨。 爱妹妹心中有她,恨妹妹是个傻的。 离开柳府回去前,她与母亲私下说话,年中皇上的大寿过后,狮王府那边也好,他们家也好,都要准备婚事了,这当口,得把人死死守住了,外边的不许接近她,家里的那些贱奴贱婢的,也要看管好了,莫让这些人靠近她的好。 柳贞雯口中的贱奴贱婢,包括那些庶子庶女,于她来说,奴婢生的儿女就是奴婢,不能与他们四兄妹相提并论。 “我放在跟前看着,一步也不会让她离。”说起小女儿,孔氏也是满心的疲惫,“就是怕那些使心眼子的,找了空子故意接近她,防不胜防呐,你也知道她这个性子,见谁都没防心,被人占了便宜还傻呼呼地叫哥哥妹妹,气得我心坎都疼。” “看住了,死死看住!”柳贞雯咬牙,“谁敢占她便宜,撕了那畜牲的皮!您要是做不出,换我来做。” 柳贞雯咬牙切齿,眼如利刀,看着继承了她果敢的大女儿,孔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道,“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果断,我也放心了。” 她那小女儿,就是把刀子放她手中,鸡也放刀下了,她都不敢下手,只会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柳贞雯也是黯然,声音也低了,道,“您别嫌她笨,多教教她,她虽笨,但是个良善的,她心中有我们,许不得……” 许不得他们以后还要靠她。 柳贞雯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孔氏也了然,她看着空中好一会,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谁晓得以后啊,有时娘在想,只要她一生皆能过得好好的,即便是舍了我这一身的皮囊,让我早早闭上眼,我都甘愿。” 小女儿啊,自她从婆婆那里抢回来后,就是她心头肉上的心头肉,任谁碰一下,她都觉得疼。 “但求神佛能保佑她。”柳贞雯也是半晌没说话,后头叹着气道了一声。 她们母女俩,已快为她把心都操碎了。 ** 这厢母女谈话,柳贞吉早习惯了这对母女开会老把她撇下,她被打发回了她的小院绣她的嫁妆,正凝神绣了一会,就见出去了的镜花轻步进了绣房大打开的门。 “回来了?”柳贞吉手下未停针线,与她笑道。 “是,奴婢回来了。”镜花也不禁笑道。 “喝口水去。” “奴婢不渴。” “小姐,奴婢去门外看看。” “奴婢去看看那几块晒着的绸布。” 守在她身边的如花似玉见镜花回来了,都借了话出外去守着去了。 镜花跪坐到了柳贞吉的身边,与柳贞吉悄声说起她打听回来的事,“我听说,三公子那房这次发大财了……” 发大财了? 柳贞吉惊讶,“发了多大的财啊?” “说是有户进京打官司的人家,一口气就给了五万两……”镜花说得大吞口水,“就让三公子给引引路,这引个路都五万两,小姐,你说这次三公子是不是发大财了呀?” 柳贞吉猛点头,话都顾不上说了。 这不叫发财,那什么才叫发财? 她二哥要点钱,还得从她这个当妹妹的这里剥削。 “引的谁啊,可是打听出来了?”老实说这五万两让柳贞吉心里一直咯噔个不停,让她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大理寺卿于青天。” 这听得柳贞吉眼皮不由自主地眨个不停,说话都颤了,“于……于青天?” 他们家什么时候跟于青天有交情了? 那个于青天不是最看不惯她爹的吗?当年司马一案,于青天在朝廷上拿他的灰纱帽砸了她爹一脸血。 “不知道,反正是引上了。”镜花也不明就里,摇头道。 柳贞吉想得多,一下就觉得是那于青天设计,引鱼上钩呢,回头把这事捅到皇帝面前――这下可好,柳家玩完了! 一想,柳贞吉捏针的手都僵了。 “这事我娘知道吗?”柳贞吉吓得猛咽口水,觉得他们家这大大小小的几口子,命不久矣。 哎呀她的娘,她的恶梦来得太快,就要成真了。 “应该不知道吧?”镜花猜,靠近柳贞吉小小声地道,“是苓姨娘身边的小月嘴里透出来的,她太得意了,齐全引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把话一下子就倒给齐全了。” 苓姨娘就是他们家三公子柳之奇的心肝宝贝,柳家的庶长孙就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那庶长孙说来还挺得柳艏的喜欢,而柳之奇很少歇在他夫人的院里,常年歇在苓姨娘的屋里头。 这也是个妻妾不分的。 而齐全是她们这边的人,是镜花的堂哥,当然这事也就柳贞吉和她身边的几个丫环知道,即使是她娘,她娘也是不知道的,她娘都还以为卖了死契的镜花家里已经死得没一个亲人了,这突然冒出来的齐全,还是镜花求上了柳贞吉,柳贞吉了解了他们家怎么多出了一个活人出来的来龙去脉后,才想法带进府里来的。 齐全不笨,这些年在府里没少为柳贞吉做事,他从小就贼,长大后就更贼,算得上是个能干人。 齐全为人谨慎,他套出来的话应是不假…… 就在柳贞吉想事时,镜花小声地道,“要不要想个法子,透给夫人?” “不用,”柳贞吉已经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摇头道,“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了夫人多久?” 瞒她娘瞒不了多久,想来瞒这京里的人,也瞒不了多久。 这五万两,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了。 柳贞吉所知道的是更大的数目,就是定康十年,在司马案中,柳艏收到的那笔十万两。 当时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大司部同时复审司马案,她记得爹收了这十万两后,她听说本可翻案的司马丞相一案再无下文,不久,司马一门遭满门抄斩,旁系三族之内全遭流放,女眷被贬为贱民,下放娼坊。 那笔银子,是柳贞吉亲眼看到她父亲收下的,当时她与姐姐玩躲猫猫,好死不死地藏在了家里人轻易不敢去的柳艏书房。 她是狮王未过门的妻子,所以这柳家,她哪都去得。 而哪都去得的代价是,柳贞吉本来不大的胆子被柳艏的收贿吓得更小了…… 满门抄斩,亲族男丁全遭流放,女眷被贬为娼妓,这么大的罪过,饶是不是她所为,也把当时知情后的柳贞吉吓得接连两年恶梦连连,为此,孔氏不知道为她求了多少的庙宇,为她作了多少场的法事…… 也是从此事起,柳贞吉才知道孔氏把她看得有多重。 “小姐,那怎么办?”见她站了起来,镜花也有点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得知道,我大哥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着急用钱……”柳贞吉脑袋有点蒙,她能想到的,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得把他们这一支摘出来。 “那要不要先告诉夫人啊?”镜花急了。 “我想想,我想想,让我先想想啊……”柳贞吉来回走了两遍,然后看着镜花无力地道,“我们还是先想个办法,让我娘那边先知道吧。” 她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她连柳家都出不去一步,她住的这内院,除了他们家的这几个人,谁都进不来,她就是想跟个不是天天见的这几个人的人说句话都不容易,能有什么好办法。 万难时候,还是只能靠她娘了。 ** 孔氏从她的人嘴里知道柳之奇收了五万两银,引的人是于向农之后,当场就砸了手中的茶杯。 “竖子,猪狗不如的东西……”孔氏恶毒地从嘴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随即起身,大步出了门,让丫环把家丁叫到院门前来。 等到吩咐了家丁把大公子和二公子立刻叫回来之后,她立马转头,去了小女儿的院子。 柳家要是大难临头,她死都要把她小女儿送出去…… 柳贞吉这里正忐忑不安地绣着花,不一会就听她娘带着丫环们匆匆进来了她的小院。 “你的妆匣呢?”孔氏一见面就气势汹汹地问柳贞吉。 “夫人,就在小姐的屋子里。” 柳贞吉正不安地看着孔氏之时,赶进门的杏雨忙道。 “你们几个,全都给我进小姐的卧屋。” 孔氏留了她的人在外面,让女儿的人全进来了。 “我平日怎么教你们的,你们还记得?”孔氏一进去就问了那几个丫环。 “记得。”六个丫环异口同声。 “记得就好,我不希望你们谁有一人违背你们对我发过的誓,若不然,你们就是下了地府,我也会让你们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宁。”孔氏冷冷地说着,用严酷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丫环全都害怕地低下头去,她才转身看向那不安的小女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听,我也能打死你。” 柳贞吉听她娘这么恐吓她,非常无奈地缩了缩了脖子,点了点头。 就冲她娘这嘴,这脾气,她想有生之年,她都不可能从她娘嘴里听到几句像样一点的话了。 “如花似玉把妆匣的东西清点好,把细软全都用我跟你们说过的软布包好,镜花水月,把衣裳备好,华衣五套,暗衣三套,鞋袜都备利索的,杏雨,等会我叫易婆把人带到后门,你去跟来人说话,与人安排好走出去的路线,一定要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回来说给我听,梨云听好了,跟着小姐寸步不离,到时即使是少根头发,我也会跟你算帐,你们先这么做,时机一不对,不用我吩咐,你们就先带小姐走……”孔氏一口气说吩咐后,其中还不忘威胁丫环一句。 柳贞吉之前知道孔氏也知道柳家现在的底细,为她有所打算,但听了她这一翻话后,她还是难掩心头触动,鼻子酸楚了起来。 无论这个家会怎么样,她这娘首先想到的,是保她的命。 所以,让她怎么舍得下她? 10、最新更新 朝廷中朝令夕改之事不知凡几,而触觉最快的,往往是最后活下来的。 在柳家孔氏得信迅速作出判断之前,狮王这头就得了柳之奇所做之事,他知情后,二话不说,随继进宫。 周文帝见到他来,还挺奇怪,“有事忘说了?” 他这皇儿上午才从御书房走。 “不是,来跟您商量个事。”狮王直接说话。 他脾气直来直往,周文帝也喜欢他这个脾气,从不浪费他的功夫,听了点头,“什么事。” “柳家的事,我知道您想动柳家许久了……”狮王看他父皇嘴角含着淡笑看他,他无奈地道,“您别笑,您心里想什么事,孩儿没本事全猜出,还不能让孩儿猜出个初一十五吗?” 周文帝哈哈大笑,挥手道,“好,接着说。” “您看,我跟您打个商量,过不了几个月就是您的大好日子……” 周文帝听了笑骂道,“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大好日子。” 狮王摸了下鼻子,淡道,“是您四十不惑之年,谁能说这不是大好日子,我抄谁的家去。” 周文帝笑着拿手指点他,“你啊你,这嘴就是这般不驯,不知道得罪了朝中多少人……” “孩儿接着说?”狮王不以为然,他这脾气,举朝皆知,他父皇更是比谁都早知道。 “说吧。”周文帝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也无妨,下面的事早点晚点,不会差太多,既然他这四皇子开了口,他也不能让他周国的这条猛狮觉得他父皇不重视他,不重视他的王府。 “您的大日子过后,就是我要娶柳家那小姑娘的事了,那婚还是您为我指的……”狮王很直截了当地道,“我把她娶回去后,您爱怎么治柳家就怎么治,到时候孩儿要是有一句废话,摘头给您。” “你就不怕到时候你王妃与你哭?”周文帝笑,眼睛带笑瞥着四皇子的脸。 狮王听了不屑地道,“管她怎么哭,我还治不住她?” 周文帝看着狂妄霸气的四皇子大笑了几声,随便,他笑容渐淡,道,“到时候,也许你就不那么说了……” “我言出即行,”狮王一摇头,“父皇要是不信,您打算治柳家的时候,就把我发配到边疆守兵营去,我带了我那小王妃一走,她但凡要是碍了您一点的眼,以后我就带她不回了,省得给您添堵。” “说的什么话……”周文帝见他这种话都出来了,不由好笑,“朕没事给你发配到边疆去,以后再也不见你,你当朕闲得没事干?” “随便您,”狮王无所谓道,“先让我把柳家那小孩儿娶了,万事好说。” “就这么想娶她?”周文帝笑问。 “我都看这么多年了,能不想?”狮王毫不客气地看着周文帝,“我就差没把她给掳回来了。” 周文帝笑出声来,不过又感慨道,“长得倒是挺好,就是胆小了,爱哭了点。” 他记得她上次进宫里,小十一的蛇宠在她面前仅露了个脸,她就一下就吓昏了过去,听说醒来后,哭了三天也没止住泪…… 狮王听周文帝那口气,一下就想起了宫宴她被小十一的蛇吓昏了那事,不禁翻了个白眼。 周文帝见他还翻白眼,不由好笑又好气。 那蛇吓了柳家那小姑娘,他回头就把他十一弟的小花蛇给掐死了,直到现在,小十一走路都要绕着他这四哥走。 “别提这事,”周容浚口气非常不好,他拿了桌上一个梨子狠狠咬了两口,嚼碎了咽下才接道,“一提我就气不过来,她胆小是胆小,那是我家的事,小十一吓她就是不对,他还不见我?哼,回头我成亲,您也别想我接他来我府上。” “还记仇上了?”周文帝哭笑不得,“他是你小皇弟,还小。” “再小又如何?”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狮王从来只把前者当回事,后面五个字他每个字都不信。 四子从小狂妄霸道,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时候,哪会让人欺负到他头上来,周文帝拿他无奈,“你都这么大了,也上朝为朕分忧了,你这脾气还不改改?” “我就这样了,一辈子都改不了,您就别为我费心了……”狮王咬着梨嘎脆作响,“您教您的太子去,别打我的主意,我这过得好好的,别想改我的性子。” 周文帝被他弄得再次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听朕一次?” “哪次都听,就这个不听。”周容浚摇头,又咬了一口梨,与周文帝道,“既然来了,我还问您一件事,得个话。” “什么事?” “我想查查李翰林,就是定康八年您指的那个状元。” “他怎么了?”周文帝抿了口茶,淡道。 “您让我查的那个案子,与他有点小关系,我刚回府才接到的消息,我想去查查,不过他是您指定的状元,您看……”周容浚抬眼看向周文帝。 查不查,他父皇一句话的事。 “好,你去查就是。”周文帝点了头,看向他这个四皇子的眼睛真正柔和了一些。 狮王再狂再傲,也一直压住了一根底线,那就是他的人,没他的点头,一概不动,这也是文帝慢慢让他这个儿子接手他这边的事的主要原因。 他要一个知道做事,也知道听话的皇子,而不是擅自主张,自以为聪明的。 “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容浚说着就起身,跪地,“那孩儿走了。” “嗯,去吧。” 周容浚得了话,提脚就往外走,没几步就出了门去了,留下周文帝看着他的背影,偏头问恒常,“他就不问问朕到底答应了他没有?” 大内总管恒常听了笑着回道,“四王爷信着您呢。” 周文帝失笑摇头,“这大咧咧的性子,还是不沉稳啊。” “该沉稳的时候能沉稳就好,别的时候不都是虚的么,您说是不是?” 周文帝嘴角含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提起朱笔批起了奏折。 恒常见此也就止了嘴。 ** 周容浚解决了柳家的事,也没去柳家,而是让身边的人去把柳之平给叫过来。 下人很快就去了,也很快着人回来报,说柳二公子被家里人找回去了。 周容浚也就没把这当回事。 那边柳之平正在家中与大哥面色苍白地听母亲说话,乍听狮王找他,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事让狮王找他。 “娘,这……”狮王找他,毕竟不是小事,柳之平问了孔氏一声。 “去吧,”孔氏想起小女儿的事,想起狮王这些年对她的用心,她到底还是抱着希望的,“好好与王爷说话。” 柳之平这一去,着实是提着心去,再提着心回来的。 孔氏一听狮王帮他们家解决了这次的祸端,顿时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直合着手对着老天拜,“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 柳之程脸色却是一直难看得很,“只能保在他们大婚前?” “嗯,王爷说到时我们家好自为之就是,他只管贞吉儿一个人。”柳之平也是笑不出来。 孔氏却是精神大振,她这时知道小女儿还能是狮王妃,她管柳家是死是活,只见她下一刻立马活龙生虎地坐了起来,与两个儿子道,“分家,分家,必须分家!” 柳之程与柳之平面面相觑,被他们母亲的话完全吓住了。 柳之平与孔氏的关系相对好点,在大哥眼神催促下,硬着头皮问脸带笑容的孔氏,“娘,这家怎么分啊?” 他爹还不到五十,他大哥还没到而立之年,他们兄弟一没功,二无绩的,这家怎么分? 别说分,光提一下,都让人匪夷所思,因为主家那边他们爹那几兄弟都还没分,他们几兄弟就开始分家?异想天开都不至如此。 “没事,我来想办法……”孔氏兴奋地喃喃,握着椅臂深吸了口气,“我把柳家这天拆了,我就不信分不成!” 柳氏兄弟一听,这下又是面面相觑,柳之程之前知道他母亲心狠手毒,但饶是知道她不是个善的,听了这话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柳之平天天被他娘吓,相对他大哥来说要好一点,但说话的时候也免不了有些口吃,“娘,这,有点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孔氏一听,冷冷地横向他们,“都要死到临头了,你们也要跟着你们那个爹陪他的爱子爱妾们陪葬吗?” 孔氏不屑地看着她这两个没用的儿子,“你们身为嫡子,除了这个他都不当数的身份,你们有什么?连一点银钱都要骗你们妹妹的用,而他们身为庶子却比你们还要过得好,你们就这点出息?” 这时柳贞吉倚在门边,在易婆婆无奈的眼神中,偷偷听着里面的话,她听到母亲要拆柳家的天的时候眼都瞪大了,等听到孔氏训两个兄长的话后,她又默默地在心里头给她娘点了个赞。 就是,两个长得英俊雄伟的嫡子,过得还比庶子差,还要拿妹妹钱花,太丢人了,是个男人就要有血性,有狼性,她娘这话出来,她大哥二哥要是还不奋起,那可真不是个男人了…… 柳贞吉这正兴奋地胡思乱想着,门突然从里头拉开了,贴着门的柳贞吉来不及跑,就一个往前扑,倒在了一双青色的绣花鞋前。 “娘……”扑在地上的柳贞吉欲哭无泪地抬起头,看向了孔氏那张黑如母夜叉的脸。 11、最新更新 孔氏很想打人。 但她不能打。 所以她就更想打人了…… 她转过头就是挥了过来看情况的柳之平一脑袋,怒骂,“你们要是找死,自个儿死去,别拖累我们母女。” 说着,恨恨地看了地上那丢人现眼的蠢货一眼,恶狠狠地骂,“还不快起来,蠢货!” 柳之平本来还不平,可一见她连柳家的保命符都骂,当下对他娘那点不忿就没了。 这世上,他还真是想不出他娘不敢做的事了。 他爹跟她斗了这么多年,不也没斗过她。 所以想想啊,把柳家的天给拆了,她也不是做不到。 这厢柳贞吉被一拥而上的丫环给扶了起来,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生怕她娘一巴掌过来,打得她双眼冒星星…… 她这个野蛮老娘,她就从没有在她手下混得好过,每一天不是被骂就是被打,她已经麻木了。 孔氏看她不敢抬头,冷哼了一声,拿手指重重地戳着她的脑门顶,骂,“今天怎么就不胆小了?还敢偷听了,啊,你平日要是有今天这胆子,我就是对着菩萨天天念阿弥陀佛我也愿意,可平时怎么就不见你这么大胆了啊?我教你这么多,你怎么好的一点也没学着,尽学着这些歪门邪道了?你就不能不学点好!就不能吗!啊!” 柳贞吉这下就更不敢抬头了,头低得更低,任她娘拿她的脑袋练金刚指,一下比一下还狠…… 如果她娘要喷,就让她娘的口水喷她的脑门顶吧,别喷她脸上。 她这人胆小有余,智商不足,全身上下就这张脸管点用处了,得保护它的完整,也得保持好良好的清洁卫生习惯。 孔氏狂骂了柳贞吉一顿,柳之程与柳之平在旁听了半晌,也皆默默地低下了他们男子汉的头颅,深觉在孔氏面前,他们此生是无翻身之地了。 至于她所说的拆柳家的天的事,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吧,想来,她决定的事,他们就是反对,那反对也根本不会管用,其结果也就是死得比他们妹妹还惨一途。 ** 柳之奇之事因周容浚的及时掩下,未起什么风波。 柳艏知情,要比狮王和他嫡妻那一系要慢,他知道后,狠狠地削了柳之奇一顿,又胆颤心惊地去宫里探消息,但这时宫中无风也无雨,于向农那边也没动静,跟往常无异,柳艏奇怪得很,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柳之奇见无事,却有些得意,尽管受了柳艏的罚,却有些志得意满,与柳艏道,“爹,孩儿说了,不会做有损您清名的事,那户人家是蒙了冤屈的,于大人最爱与人洗清冤屈,这不,这一来一去,不就一拍即合了吗?岂会找我的麻烦,感谢我这中间人当得好还来不及。” 柳艏不信,私下去查,却是查到那家人确是受了冤屈,家里又有几个钱,才上京来找门路的…… 就是如此,柳艏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警告柳之奇,以后这种收大笔银子的事,不敢再干。 柳之奇表面应下,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爹天大的银子都敢收,换到他这,却不许他收了?他不过是吃了点他剩下的残羹剩饭。 孔氏听闻柳之奇没收手,还是在干牵针引线之事后,她连气都懒得气了,仅对着柳贞吉淡淡地道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柳之程与柳之平,也就听候母亲的吩咐,等着柳家起惊天大浪。 之前柳之程调用官银私用之事,那窟隆已被柳之平从妹妹那拿的银子填了上去,但此事也遭被人告发,但到底狮王出了手,把这事掩了下去。 狮王出了手,他那暴脾气就是他管的事谁敢翻底他就弄死谁,所以这么点小事也就无人再提起。 没几天,周容浚的手下查出这是柳之奇,柳之坤给柳之程下的套,报给了周容浚,周容浚对柳贞吉嫡长兄的脑子已经不抱希望了,而且在他眼里,柳家的那些个人,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即便是他的小未婚妻,那也是蠢笨蠢笨的,不过是蠢笨得算是得他的心罢了,于是他对召来的柳之平道,“你们以后就是死,也离我王妃远点儿,别碍了她的眼。” 别碍了她的眼,话下之意其实就是别碍了他的眼,柳之平见狮王找他来仅说了这句话,就又挥手让他滚了之后,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找了他大哥,坐到了半夜,才与柳之程说了这事。 柳之程听了捧着脑袋又坐了半夜,到了清晨时,他擦着一夜没睡给冻出来的鼻涕,与柳之平道,“以后哥哥听你的。” 柳之平见他一夜就想出这么句话来,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听我的管什么用,你见我比你好哪儿去了,你至少有个一官半职,我成天见的骗老娘妹子媳妇零花钱儿花……” 柳之程一听,可不就是如此,他弟弟比他还不如,难兄难弟又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两人都有些底气不足地相互探讨地道,“那,听娘的?” “听娘的?” 两兄弟一合计,觉得暂时也就这个于他们兄弟来说靠谱些。 因为实在很明显,狮王爷都觉得他们丢人了,根本不想帮他们,死都让他们死得离他远点。 再没有比这更伤自尊心的说法了。 ** 孔氏准备要回主家去,她打算回主家兴风作浪,把柳家那滩浑水彻底搅死,搅散。 当然,她借的名义是趁柳贞吉出嫁前,带小女儿回去陪陪祖母,尽点孝心。 柳艏一听,乐得差点仰天大笑,母老虎这一走,他就可家中称霸王了,想睡哪个美妾就睡哪个美妾,想抱哪个美妾就抱那个美妾,就是一夜睡两个,两手各抱一个,也无人管得起。 再没有人比他更想孔氏滚了,所以孔氏这一提起,他故作沉吟地思索了片刻,仅不过三个眨眼的片刻,他就有点坚持不住地点头了,“夫人此提议甚好,娘也是打吉儿很小就疼爱她的,她出嫁前还能去陪陪她,老人家不知道有多高兴。” 孔氏听了心里冷笑,那老东西可不就是疼她的小女儿,疼得趁她还没出月子,就把她的小女儿给抱了去…… 这仇她还没报呢,这次一并报了。 她也懒得去看探究柳艏故作正经底下的欣喜若狂,柳家的这棵大树要倒了,她忙着在上面狂踩几脚还来不及,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想柳艏是怎么想的了。 夫妻情份早就没了,她还有儿女要救,就是踩着柳艏的尸体去救,她也会毫不眨眼。 在生死之间时,孔氏发现,她早就不在乎柳艏这个人了,她看着柳艏那道貌岸然的样子,心中冷酷地计算着柳艏在柳家这次分家风波中站的棋位。 这个家,必须要分,而且,要分在皇上福寿前,这样的话,她的两个儿子才能好好从柳家脱离开,与柳艏与他的那些庶子们一点干系也无,她的贞吉儿也能干干净净地嫁进狮王府,事后不会被人垢病。 而属于她的时间不长了。 柳贞吉听到要回柳家本家,她知道她娘这次回去绝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去的,所以还真是有点小纠结,不过,她娘要打老怪,她作为她母亲的武器不可能不随身,她再胆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柳贞雯乍听母亲与妹妹要回柳家本家,带着狐疑来了娘家问情况,她在准备怀孕的事,孔氏根本没打算告知她现在家中的情况,为家里的事担心,仅轻描淡写地给她说了跟柳艏一样的理由。 柳贞雯不太信,但这理由听起来确实很像回事,她不得不信了。 孔氏虽然现在的心神都放在了小女儿身上,但大女儿也是极疼的,走之前,还是给柳贞雯塞了不少银子。 柳贞雯回家一趟,母亲塞了些银子,妹妹也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给她拾掇了一箱子说是零散物件的东西带回去,她带回去一看,里头有几套给小孩儿穿的小肚兜小鞋袜,精致又好看,还有一套富贵艳丽的红宝石头面,一套当下时兴的蓝翠双凤鸟的绿宝石头面,还有几颗糖,两个像她们姐妹的手牵手在一起奔跑欢笑的泥娃娃,直把柳贞雯看得又哭又笑,抹着眼泪骂鬼丫头。 回柳家本家的路上,马车内,孔氏看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女儿,问她,“又把那套绿宝石的给你姐姐了?” 柳贞吉在母亲的怀里打着哈欠,小小地点了下头。 “你姐姐不缺。” “我想给她,她很喜欢我。”柳贞吉轻轻地道。 她姐姐很爱她,她也想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她。 她知道,爱如果没有回应,也是会累,最后就会消失。 而她不想失去她。 12、最新更新 到柳家本家渭明不远,三日就可到。 在渭明县,在柳贞吉眼里,柳家就是地方一霸,柳家老祖宗出个门,县太爷的轿子都得绕路,柳家现在是被称为柳老祖宗的柳太君在上,五老爷柳艟与夫人当家,此外几个庶老爷,二老爷柳舢,三老爷柳、四老爷柳、六老爷柳艋带着他们的子子孙孙活在柳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柳贞吉六岁前,也是活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她最初穿越了的那段时日,神魂其实一直浑浑噩噩,迷蒙中总感觉嘴里总是倒恶水,下面也总是不干净,她以为像她这样死于非命的人死了就是这样糟糕,她又是个胆小不会抱怨的人,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等后来慢慢清醒,才知道之前她一直是在病着。 直到现在,柳贞吉也不知道自己是穿在了一个早夭的孩童身上,还是那个孩童可能谁都不是,因为她听说在她醒过来之前的柳贞吉是个痴儿,痴儿没有魂魄,好像就等着她的到来。 柳贞吉后来能毫无障碍把孔氏当亲生母亲,也是觉得她能感觉出身体里她对孔氏的依恋,就像她确实是她生出来的一样,遂像她这样胆小,觉得抢了孔氏生出来的女儿身体的人,为了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就把那份天生的依恋当作了认母的依托,把孔氏当成了真正的母亲,才没再纠结下去。 柳贞吉意识完全清醒那年五岁,当时照顾她的是母亲派来的丫头孔丽。 孔丽没多久就死了,死在柳贞吉回孔氏身边的路上。 柳贞吉在柳老太君的身边生活了差不多一年,这一年里,柳老太君对她看起来很好,什么也不让她做什么也不让她学,天天好菜好饭好药地伺候,连说话都不逼她说,柳贞吉当时觉得她真是个慈祥的好奶奶。 老太君对她一直都挺好,至少表面上来看,柳家所有的孙女中,独她一直最受宠。 那一年,孔氏每半年回柳家住一个月,她对柳贞吉很严厉,她每天逼柳贞吉说话,让柳贞吉跟着她念字,她对柳贞吉握筷子的方式,握针的手法,练字的姿势总是抱以最大的挑剔,那个挑剔的程度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刚清醒,岁数才不过五岁的女孩,柳贞吉很容易能从她身上感觉出孔氏对自己的不满与凶狠,那时候她身体脑袋都还没恢复好,她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也不懂,更是完全不懂孔氏这个传说中的娘亲那狂风暴雨式的真爱,所以每次她一看到当时在她眼里就如同黑山老妖,自带黑洞行走的孔氏腿就不由发抖,哪怕心里知道她这一定是给她另一条命的那个人,但每次心里都狂喊妈妈咪啊这不是我亲娘…… 现在回想起来,柳贞吉觉得她再次活过来的童年,简直就是另一个不容去回想的恶梦,她一直觉得她当初之所以能活下来,实在是多亏了那一年,她被陌生的地方,满宅子的凶神恶煞吓得脑袋打结,蠢得没办法思维,也就没找到什么太好的自我了断的方法死掉。 要是那一年在柳家祖宅死成了,还真是死成了,现在柳贞吉回想起来,也还是有些难以面对过去的――一个成年人被陌生的环境吓成了白痴,每次都被孔氏吓唬得想趴下喊女王大人饶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当然,等她回了孔氏身边,生活一点也没有变得更美好,反而更糟糕,那日子每天过得都能把她吓尿…… 总之,柳贞吉在马车上总结了一下,自从她穿越过来的头一天起,她的日子可以总结成两句话: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没有最吓人,只有更吓人。 而现在,孔氏要回去跟柳家最大的老妖斗法,而她还要跟着她上第一线,这从未消停过的日子,让柳贞吉只能承认,老天派她来穿越,一点也不是为了让她来过好日子的。 ** 如果当时孔丽没有死,柳贞吉还是会觉得柳老太君真是个慈祥的好奶奶。 可惜孔丽还是死了。 孔丽是个丑女孩,她脸上有块被烫伤的疤,柳贞吉听后来的孔氏说,也就孔丽不嫌弃去照顾当时白痴的她,愿意以命去伺候她。 她亲手喂了柳贞吉两年的饭和药。 柳贞吉吃下的每一口饭和药,都是她先尝过的。 柳贞吉也问过孔氏,为何祖母要对她那样。 她记得孔氏当时面无表情回答她,因为老妖怪觉得拿儿媳的小女儿折磨她的儿媳很有趣。 柳贞吉也记得当时她是不信的,不过她后来也信了,因为她母亲折磨家中小妾的手段,让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女人确实是可以那样恶毒地为难另一个女人。 同样的,小妾也会用同样的恶毒的手法对对付她,例如像用开水烫她的大女儿,引她的小女儿去湖边,甚至不惜自己动手掐死她。 所以柳贞吉不得不感激她母亲的动手,没有这个女人的保护,那时候真正呆笨迟钝的她就不想死也死了好几遍了。 内宅的日子,充满了丑陋与嫉恨,柳贞吉头一阵确实一直很想死,越明白柳宅的阴暗与腐朽,她就越想死,但因为身边有一个一点也不想她死的母亲,还有一个没有比她大多少,但总以保护者自居的姐姐,她还是逼自己去学会了适应,去主动地生存,去学着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你以前问我的事,你还记得?”小女儿这次回祖宅的路上太安静,孔氏觉得不寻常,又怕她笨得忘了以前她说过的话,轻信那老疯婆,便在这天快到柳家的路上开了口。 “哦,娘,哪一件?”柳贞吉正在数着荷包里的奶果子,专心算着她的奶果子可以维持她几天的好心情。 想来祖宅的日子,也唯有奶果子能解她的忧愁与凄楚了。 “你说呢?”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轻轻地道。 柳贞吉顿时手一僵――有杀气! 多年在孔氏手下混的日子不是混假的,她已经从她娘的口气里听出杀气来了。 “娘,我问过很多事,”柳贞吉抬起头,强咽下了下口水,很认真地表态,“每件我都记得,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孔氏顿时又觉得头疼了,眼看她清清喉咙就要背,只得眼睛一闭,当她是个傻的,由她去背了…… 于是,柳贞吉看着闭着眼睛的母亲就又回忆了一遍柳老太君的阴险又狠毒,拿她折磨她娘,还下毒害她害孔丽等等等等。 等念过一遍,柳贞吉觉得像她这样胆小的人,都有点想跟柳老太君单挑了。 仇恨的力量,委实太大了。 ** 柳老太君一直不喜欢孔氏。 不喜欢孔氏的原因很简单,当年她觉得她堂兄家放在她身边养的,正好及笄了的侄女当儿媳妇会更好一些,更听她的话一些,所以她想让孔氏死,让她腾个地方出来,但孔氏一直不死,反倒让她侄女死了,她与孔氏的仇就这么结下了。 孔氏命大,她两个女儿的命也大,大的没死成,小的也没死成,这是柳老太君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来的遗憾,她们母女三个,必须有一个下地去陪她的孝姑。 小的那个就要成狮王妃了,孔氏还带她回来,柳老太君一听这个消息,高兴得当天晚上都没睡着觉。 孔氏到底是有多猖狂,觉得可以从她这里拿个孝顺的名声走,而不留下点东西? 她也觉得她没几个年头活了,带点人下地还是可行的。 而孔氏这趟,赌的就是柳老太君背地里那点心思。 这一趟,她本不想带小女儿来,但她必须带她来,因为这一次贞吉儿是她引柳家分家的引子。 等马车上了渭明河,过了桥就是渭明县了,柳家就在渭明县的县中心,整个柳家光大宅就占地一百庙,房屋总共有一千五百余间,现在的渭明县就是围绕着柳家数百年的祖宅而建。 渭明县,也可称之为柳家县,姓柳的人居渭明县城的人口六成左右。 可以说,这就是柳家的大本营。 当柳贞吉清晰听到了河水声的那一刻,马车也就颠簸地上了柳家桥,这时她看到母亲握紧了手中一直在转动的佛珠,手指骨节蓦地突起…… 柳贞吉抬头,看到一直闭目的母亲睁开了眼,直直地朝她看来。 母女俩对上了眼。 “进了这个地,你一定要给我牢牢地记住一件事,”孔氏紧紧地握住了柳贞吉的手,字字清晰地与她道,“那就是无论出了什么事,你的命是最重要的,可给我记住了?” “记住了,”柳贞吉微笑,她探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母亲抿得死死,毫无一点血色的嘴,轻脆地道,“孩儿一切都听您的。” 孔氏点头,等她松开手,她才发现,她的手心冒出了一大片的热汗。 她害怕就会情不自禁地冒虚汗,而她已经很多年没像这般害怕过了。 13、最新更新 孔氏面无表情,但她隐藏的害怕已落入了柳贞吉眼里。 柳贞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没有多看。 她自来胆小,所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没有多余的好奇心,那么很多人就会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一个无害的人,不会让人有什么提防心。 丛林森林里,往往最擅于不动声色,身上最无威胁力的猎人,才能猎到他想要的猎物,而且,往往能一击毙命。 就是不能,他也有第二种让猎物马上死去的办法紧接而来。 优秀的猎人,他能对猎物一击毙命,而且必须全身而退,最好是来去之间,还能不留下一点痕迹,不被任何人所知,也不被任何人提防,安安静静地等着下一场值得他动手的出手。 柳贞吉胆小,所以她喜欢不声不响,完全没有痕迹的事情,这样就不会有多余的眼光落到她身上,从而会让她觉得舒适安全。 她知道孔氏为何怕柳老太太。 一个像柳老太太这样的老人,一般能活到子孙满堂的年纪,就已经说明了她的了不起――一个没有韧性的女人,是活不了这么大的岁数的。 柳老太太不仅有韧性,而且,她的手段是在柳家这样的家族打磨出来的,并且,她位居上位,即使是柳艏,对着她也得恭敬。 也许有人够聪明能躲过这样的一个人的攻击,但要有还手之力,那就不容易了。 而她娘此次前去,岂止是还手,而且还是主动攻击,如果不怕,那么只能说明她娘太无畏,也太低估了柳老太太。 老太太总是可怕的,就是愚蠢的老太太也很可怕,因为她老人家的身份在那,与她们对着干总会遭人垢病,是也说会让人首先心生三分不是出来,而不愚蠢,也不昏馈的老太太更可怕了,她会游刃有余地让人站到她这边来,她不用出手,自有人乐得替她出手,讨她欢心。 而柳老太太就是后者那种即不愚蠢,也不昏馈的老太太。 所以,柳贞吉这次会好好看着让孔氏按她的方式去对付老太太,让老太太全副心神与孔氏斗,且也会安安静静地看着猎物掉入陷阱。 ** 大夫人的回家,让本就热闹的柳家更是热闹了起来。 柳家现在操持内务的五夫人柳苏氏迎了孔氏母女进门,一路上,柳苏氏拉着柳贞吉的小手是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对着孔氏一直说,“也就这样的漂亮人儿能嫁进像王府那样的人家。” 话语中,不无艳羡。 柳贞吉模样有几分像了年轻时候的孔氏,却漂亮更胜孔氏好几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处都能寻得到与孔氏和她姐姐柳贞雯相似的地方,但这些东西长在了她的脸上,却无端地变成了一看就惊眼的美貌出来。 她即便是呆的,也呆得让人心生爱怜。 一个小可怜东西。 柳苏氏见过小时候木木呆呆,眼睛都像死鱼眼睛一样的柳贞吉,万万没有想到,她长大成人后,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她不是长得太像孔氏,柳苏氏都觉得换了一个人。 “承蒙皇上与王爷不弃。”孔氏也是笑。 若论场面高手,柳贞吉也觉得她娘也是个中高人。 一路柳贞吉被柳苏氏亲亲热热地拉着进了柳老太太气派的大院,之前柳贞吉刚醒过来看到柳老太太的院子,也是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穿到的柳家是哪户皇亲国戚,后来知道柳家仅是一县望族,她还是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瞎。 一个望族都能如此富贵巍峨,那皇帝家得什么样? 不过等她进了京,皇宫去过,狮王府也去过,才知道像柳家这样气派的人家,还是少的。 当然,柳贞吉也对此心中没少犯嘀咕。 你老家修得快比皇帝皇宫都差不了多少了,你让皇帝怎么喜欢你?柳贞吉觉得柳艏这几年不讨皇帝喜欢,跟柳家多年的嚣张不节制有关系。 她都怀疑皇帝把她许给狮王,就是想看看柳艏攀了皇亲之后,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结果她那爹不负皇帝所望,收贿收得库房里的宝贝都没处堆,都摆书房去了。 贪成这样,不被收拾都难。 进了柳家不逊色狮王府富贵,但还是少了几许凛冽之气的大门,柳贞吉还是转头多看了柳家精致繁杂的大门与墙面几眼。 果然她还是喜欢柳家的多一些,狮王那人,个人气息太重,物似主人形,他那狮王府也嚣张狂霸得很,一进他那黑铜打造的大门,柳贞吉就觉得浑身寒毛倒竖,就跟狮王府的瓦墙都长了像狮王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就像盯着猎物一般。 柳贞吉每次去狮王府都觉得生不如死。 她果然还是适合像柳家这样在明面上写着我家很有钱,里面更是写着我家非常有钱,我家世代都很有钱的炫富人家…… “吉儿。”见柳贞吉乱看,孔氏淡淡地叫了她一声。 柳贞吉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许久没回来见祖母,想她了吧?”柳苏氏这时朝柳贞吉笑道。 “嗯。”柳贞吉羞涩地笑笑,点了点头。 “唉,就是乖。”见她这么乖巧,柳苏氏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还不谢谢你五婶母?”孔氏又淡道了一声。 “多谢五婶母。” “你看,就是这么呆,我说一句,她才动一下,不过呆归呆,狮王爷就是喜欢她这样听话的小姑娘,上次进府里来探我,也道像我们家贞吉这样的姑娘家不多,满京城也难找出几个来。”孔氏淡淡地道,把能哽死人的话说得轻飘飘的。 柳苏氏心里道了一句谁在乎你女儿嫁给谁,你显摆什么,脸上却是笑笑道,“那敢情好。” 说话间,柳老太太的话从正堂里传了出来,只听里头她的声音在急道,“我的乖孙女呢怎么还不进屋?快去催催,去催催,可把我这老婆子给急死了……” 柳贞吉一听这声音,看柳老太太这急切样,她干脆也临场发挥,稍提了湖翠色的长裙往里小跑,嘴里情真意切喊得一点也不比柳老太太差,“祖母,祖母,贞吉儿回来了,回来看您了……” 孔氏在后面立马黑脸,对着跟着的镜花水月就是喊,“小心着她脚下,别让她摔了……” 柳苏氏这时忍俊不禁地挡嘴笑了一下,之后安慰般地对黑脸的孔氏道,“孩子还小,等嫁进王府就懂规矩了。” 孔氏听得撇过头就冷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她现在就知规矩得很,如若不是见疼爱她的祖母,她会这么着急?刚才见你,不就礼数得当?” 说完不管柳苏氏怎么想的,她带着丫环就往里走,也没等柳苏氏。 柳苏氏站在原地脸僵了僵,随后暗中轻跺了下脚,又面不改色地带着她的下人跟着进了大厅堂。 ** 柳老太太面容清秀,虽说是老太太了,但容貌不见有多苍老,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头后挽着银发的是镶着一圈祖母绿的凤尾,这衬得柳老太太是个再富贵气质不过的小老太,再加上她脸上再慈爱不过的笑容,柳贞吉扑过去与她相抱的时候,一老一幼的祖孙俩美得就像一幅画。 直看得走在后面的孔氏直抽气,鼻子泛酸眼中泛红,心中大骂蠢丫头,你跟仇人抱这么紧干什么?路上警告你的话都忘了? 孔氏这头还在担心着在她心里根本一点心眼也无的小女儿又把前仇旧恨一时抛脑后,这头柳贞吉已经雀跃地踮着脚摇晃着柳老太太,撒娇道,“祖奶奶,孙女儿好久没见到您了,可想念您了,您念不念我啊?” “念,念,念……”柳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人还没死,岂能不念? “祖奶奶,孙女儿给您带礼来了。”柳贞吉立马朝后挥手,叫带着她礼物的丫头过来。 她这时可不敢回头看,怕她娘瞪死她。 镜花立马快步把柳贞吉之前让她交上来的东西拿了过来。 柳贞吉宝贝一样地放到了柳老太太手中。 柳老太太打开一看,哟喝,真是个好东西,给老人家挠背用的…… “还是我孙女念着我。”柳老太太一看那木质的挠手,握着柳贞吉的手笑眯眯,“你送的祖奶奶都喜欢。” “那……”柳贞吉睁着她天真无邪的大眼,期待地看着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一见,也是挥手往后,道,“快快把我给你们吉姑娘的宝贝拿过来。” 柳贞吉顿时欣喜地跳了跳,朝柳老太太情愿地一福,“多谢祖奶奶。” 得了宝贝,这礼就可福了。 刚才那飞跃一抱,差点没闪了她的小腰。 孔氏听到她要了礼,那垂着的眼睛微闪了闪,这才迈步到了柳老太太面前,与柳老太太笑吟吟请安,“儿媳给老太君请安了,老太君最近身子可好?” 老太太不遑多礼,皮笑肉不笑地笑道了一声,“好得紧,劳你惦记了,这么忙都抽空来看我这老人家,其实不打紧的,有那心,叫吉儿来看我就行,你呐,就忙着你的家就行,不要为我这老人家瞎耽误时间。” “瞧您说的,您才是最重要的。”孔氏也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贞吉却管不得她们打机锋,那头只管往刚才个认走的方向探。 柳老太太看得笑了起来,也不与孔氏说些没用的了,笑眯眯地朝柳贞吉道,“等得急啊?” “嗯,”柳贞吉很率直地点头,带着十分诚心高兴地说,“祖奶奶给的都是好东西。” 可值钱了。 她很难不喜欢。 “是吗?”柳老太太瞥了她送的那还没合盖的那只挠背一眼。 礼物很快就在柳贞吉的期盼下到了。 柳老太太给的是两只玉镯,成份还算好,但跟柳贞吉的期盼差了很大的一大截。 于是,天真不懂眼色的柳贞吉看着玉镯很快就“哦”了一声,把盒子放下,意兴阑珊地往坐在她身边的孔氏靠。 “怎么了?”孔氏轻声问。 这时首座柳老太太脸上的笑也淡了。 “没什么。”柳贞吉闷闷地道。 “怎么不高兴了?”孔氏拍拍她,“祖奶奶在呢,不要不高兴。” “哦。”柳贞吉抬头,朝柳老太太勉强地笑了笑,“祖奶奶,吉儿没有不高兴。” 柳苏氏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开口道,“吉儿是不是不喜欢这对玉镯啊?” “嗯,”不等孔氏阻止,柳贞吉已经率性地开了口,“这种东西我屋里头可多了,上次我给王爷看了我戴的,比这成色都好,王爷都懒得多看一眼,让我换了这个戴,想来是不喜欢我戴这些不好的玉镯子,娘,你说是不是?” 她偏头往孔氏望去,手却伸了出来,她手上刻着狮王府徽章的金镯,在阳光明烈的厅堂闪闪发光,每只手镯两只狮子眼中镶着的红宝石,更是红得咄咄逼人…… 14、最新更新 柳贞吉也只显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偏着头天真地望着孔氏,等着她的回答。 这种东西,让人看一眼,提醒下别人她背后还站着谁就行。 放得久了,就显得故意了,也跟她蠢笨无大脑的形象不符。 孔氏见小女儿的手镯还没人看太清就收回了手,又是无奈,又是有点想笑,看她还睁着眼睛等她回答,她也没说什么,只轻颔了下首。 “祖奶奶,”柳贞吉就嘟了嘴,朝柳老太君撒娇地道,“你给我能戴的好不好?” 对着这老太太撒娇,可比对着狮王发嗲容易多了,柳贞吉就差上前扑到老太君怀里打滚…… 看眼她那架势就像要扑上来,柳老太太眼皮不自禁地跳了一下,连忙笑着道,“好,好,好。” 可不能让她扑过来,她怕忍不住当庭广众就掐死她。 “谢祖奶奶……”柳贞吉笑得面如桃花。 眼见她就像要跳起来扑向她,柳老太太心不禁紧绷了一下,见她在孔氏的盯视下又坐了下去,她不由也松了口气。 这蠢货,着实快把她吓坏了。 当年这蠢丫头醒过来,她还恨得牙痒痒的,但见她这蠢样,这些年也没少给孔氏添麻烦,柳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是好受了些。 柳老太太带着点外人看不明白的蔑笑略低下了头,但柳贞吉还是看清楚了她嘴角带着的那点鄙夷,她不禁再朝这老太太嫣然一笑,笑得甜蜜又欣喜,瞧得柳老太太眼角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后,她乐得差点捧腹大笑。 老太太聪明一世,哪怕再会口蜜腹剑,但也习惯不了跟仇人时时亲热相拥,欢声笑语。 所以于柳贞吉来说,老太太可怕,但也不是那么可怕。 是人就有弱点,就看你能不能把得住她的命门,一击即中了。 柳老太太又差人去把她前月得的金冠拿了过来。 “是前朝之物,吉儿看看喜不喜欢。”下人拿来打开后,柳老太太淡淡道。 那金冠看起来像被细细清洗过,但一看就确实是件古物,样式陈旧不说,还老气,是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贵妇所戴之物。 一看是贵重之物,但样子不好看,小姑娘不一定会喜欢。 柳贞吉见她借玉镯秀了下金镯,顺带秀了一下狮王的存在感,柳老太太就拿金冠来回击了,她是想笑,但面上还是微敛了眉,看着那不好看的金冠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心里却在想这金冠至少也有一斤多去了,在这个一两银就值现代近两千块钱的周朝,这金冠好歹也有个几十万块,比那才值几万块的玉镯子强了十倍去了,她傻了才不要。 “多谢祖奶奶……”在柳老太太笑望着她的眼神中,柳贞吉把盒子捧到了手上,站起就朝柳老太太一福身,随后把盒子放到了走上前的丫环手中,回头朝着柳老太太就又是嫣然一笑。 柳老太太嘴略微地动了动,嘴边笑意不减,“你喜欢就好,总算有件配得上我们家未来狮王妃的物件,祖奶奶我啊,心中也高兴。” “祖奶奶对吉儿真好。”柳贞吉都感动了。 一旁的柳苏氏低了头,看着地下的一点,眼冷了。 她这天天当菩萨一样地贡着老太太,也没见老太太舍给她几件像样一点的物件,这小蠢货一来的头一天,就又舍了件大件出去…… 柳苏氏也就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热络地扬着笑脸。 “这次回家来,住多长时日啊?”柳老太太的眼睛从五媳妇身上带过,微笑问着孔氏。 孔氏道,“回老太太的话,这次想住得久一点,十天半月都说不定,要劳您和弟媳妇费心了。” “大嫂哪的话。”柳苏氏见提到她,客气地答了一句。 “文淑当家,我放心,她是个再体贴周到不过的人了,你和吉儿有什么要的,只管让下人去她那拿就是。” 见老太太肯定她的当家,柳苏氏脸色稍好了点,看着老太太也是笑道,“娘过夸了。” 又朝孔氏道,“大嫂有什么事,只管朝我说就是。” “有劳了。”孔氏淡淡,柳大夫人的架子还是在端着,即使是与柳苏氏,也不见得有多亲热。 一厢说过话,柳老太太让孔氏去休息,但留了柳贞吉下来。 孔氏当场脸就冷了,但在柳老太太带着笑容的相视下,一旁又有苏氏在,她还是退了下去。 这时苏氏跟她同退下去之时,脚步比之前都轻快了许多。 这头柳老太太留了柳贞吉下来,问起了现在京中柳府的事。 柳贞吉一句也没瞒,用她天真无邪的脸,和一点小心事也瞒不住的美好小心灵说了父亲又纳了两房美妾,两个哥哥们成天在外游手好闲,糟蹋家中的银子,时不时把娘亲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之类的事,直把柳老太太听得嘴上唉叹连连,都要把手握紧了椅上的凉蒲,才没痛快地笑出声来。 她大儿那么多的儿子,庶子中比孔氏生的那两个能干的多了去了,且他还年富力壮,有的是大好时光再生,孔氏那两个没出息的,最好是一辈子都一事无成,才好消她心头之恨。 老太太心里美,柳贞吉再知道不过了,不过她觉得她得了老太太的好东西,让她乐乐也是应该的。 就让人该笑的时候笑,该她哭的时候,也让她哭就是。 ** 这时往卞京回的路上,离开京中去外地办差的狮王周容浚在半路遇上了前来送消息的手下。 听到小未婚妻回了渭明,他不由挑了挑眉。 “王爷……”王府中的侍卫头子俞飞舟提起手中缰绳,让马匹往前走了三步,靠近了他,静候吩咐。 周容浚略思忖了一下,问报信之人,“带了什么人去?” “小小姐身边的六个丫环皆带去了,柳夫人挑了八个家丁,其中有五个是从她娘家那边带过来的,三个是在柳府里收的心腹。” “嗯。”周容滩淡点了下头。 “王爷……”俞飞舟向他探了点身子,“要手下派两个人过去不?” 周容浚拿着马鞭轻打了打手心,稍想了下。 “派。” “是。”俞飞舟向后扬手,只一个手势,队伍中间最擅暗听与诡秘之术的两人就从马上一跃而起,跪在了他前面。 俞飞舟抬手,让他们站了起来,低腰倾向他,在两个人中间耳语了几句,这两人便飞速离去。 “柳府里的人也跟过去了?”俞飞舟也问了一句。 报信之人埋头,“前去了一个功夫好的,柳大人最近有些动静,府中这几日又来了一些身份不明之人,其他两人就留在了府中。” 俞飞舟没说话,转头看向这时抬头往天瞅的王爷。 这时只见周容浚眼睛随着一只飞鸟远去,就又收回了眼睛,朝俞飞舟道,“任他们动,只需看着。” “是,属下遵令。”俞飞舟沉声应了声。 柳家要倒了,周容浚想到这个事不由笑了一下。 倒了也好,娶了倒了的柳家之女,他父皇也好,他的皇兄皇弟们也好,那些闺阁之事都操不赢,还操心朝廷之事的宫妃们也好,都可以好好睡一个安稳觉。 他嘛,娶条愚笨的小绵羊,做做事之余逗逗她,好好当他的闲散王爷就是。 这厢周容浚这日上午进了京,直到日落时分从才出宫离开,走出德宏殿后,他舒展了一下忙碌多日的手臂,朝候在宫门一边的俞飞舟道,“走吧,回府。” 刚出声,还没提步,就见宫门前有人在叫他,他回头一看,见是他皇兄面前的内侍。 周容浚便去东宫与他皇兄请了个安,兄弟俩谈了几句,等周鸿渐听到他把他们父皇的事办妥后,不由好奇道,“那最终父皇是如何定的?” 当年他父皇向富庶的江南三省调银修建外城墙防御外敌,末了去年查出当年的银子有一半至少落入了负责此事的某主位官员的手中,而此官乃他父皇的心头之喜,现在查清确有其事,也不知他父皇会做如决定。 是徇私,还是杀鸡儆猴? “我没问,这事我也管不着,”周容浚拿着酒杯靠着椅子,把脚搭在奴婢放置在前的墩椅上,闭着眼懒懒地道,“我只管做事。” 周鸿渐看着他静默了一会,又道,“我听说柳家有人回祖屋那边去了。” “你是说贞吉儿吧?”周容浚懒懒地睁开眼,看着他皇兄,“皇兄也知道这事?” 周鸿渐点头,“她姐姐贾柳前来与你嫂子道谢,顺便说了这事。” 周容浚轻“嗯”了一声。 “以后没事,就让你那小王妃多来东宫走走,你嫂子和善,吓不着她。”周鸿渐拿他这脾气不好,话也不多的皇弟没什么办法,无奈地道。 “到时候看吧,”周容浚也没先答应,淡道,“也不是嫂子和不和善的问题,是我愿不愿意她出来丢人的事,就她那胆小如鼠的性子,连父皇也笑话过,我要是个还要点脸的,就该把人娶了关府里不许出来,反正她脸还能看,也不招我讨厌。” 15、最新更新 “就只还能看?”周鸿渐扬眉。 周容浚摸摸鼻子,嘴角微歪,眼睛里都有了些笑意,“若是不美,我娶她作甚?” 见他笑了,周鸿渐摇了下头,“你这心思。” 周容浚把杯中酒一口喝完,随手把酒杯扔到了桌上,双手交起往前反翻,松动了一下手臂,道,“回头我带她来给嫂子请安。” 既然他皇兄有意思想让他们妯娌亲近,那就亲近就是,他没什么意见。 “乏了?”周鸿渐见他起身,就也起身,送他出门。 “来回七天的路,皆是在马背上过的。”周容浚淡淡解释了一句。 “那回去好生歇着。” “嗯。” “四皇弟……”快至门前,周鸿渐叫了周容浚一声,周容浚回头看他,周鸿渐头微微往边上一瞥,他们身后的侍卫奴婢全往后退。 等差不多,周鸿渐开口,道,“我听说二皇弟送了你一套十二只的蓝田玉玉狮?” “嗯,我没要,让长殳送回去了。”周容浚也不等他亲兄长怎么反应,毫不在意地一说就迈了步。 “我知道你不会收,但外面都传你收了。”周鸿渐跟上。 “传就传,”周容浚这时已站到了东宫门口,声音不轻不重,“传得本王恼火了,本王会亲手送了那嚼舌根的上西天。” 说罢,与周鸿渐一拱手,“累得很,走了。” 声刚落,人已远去了几步,周鸿渐看着他背着手风风火火地离去,也是失笑摇头。 ** 柳贞吉回柳家祖宅的第一个晚上并不好过,其主要原因是刚逗得那老的开心,回来那较年轻的一问,她老老实实地把话一复述,这还就说了一半呢,就被孔氏打得又抱着头满屋子乱窜,流着眼泪声声凄切地叫着娘,娘,娘啊娘…… 这柳家的娘们,怎么一个个这么难伺候了,老逼得我老想摔桌不干,不当这穿越女了――可惜柳贞吉的心声无人能听到,遂她当天晚上她是摸着被打得满头包的脑袋,抽泣着入睡的。 第二天早上一看,哭得眼睛都肿了。 但柳贞吉往镜子里一看,见自己肿了虽然肿了,可那样子还是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 就冲着这张脸,柳贞吉就又觉得她想活了。 不是哪个女人都能长得这么美的。 一个女人能美成这样,人生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以后就是在狮王手下混,对着这么一张脸,狮王就是想发火,也会看在她这张脸的脸面上,稍微缓那么几秒钟,而她就可以逮着这个空档逃命去了。 男人嘛,总是要对美丽的女人容忍度要高一些,尤其她这么胆小,很擅于见风使舵,极擅于逃命,肯定不会像别的美人那样红颜命薄! 一想,柳贞吉又信心百倍,精神抖擞了起来,连杏雨说要给她拍点粉挡挡,她都拒绝了,指着自己那张脸对她的丫环们道,“今天要见亲戚?见亲戚你们知道怎么见,才能让这场见面愉快又顺利吗?” 在屋内的丫环们在杏雨的领带下,纷纷摇了头,“不知道,小姐你跟我们说说。” “那就是这么长时间没见,肯定都给我带了点礼来吧?他们见我长得这么楚楚可怜,他们肯定会于心不忍吧?那礼肯定会给的痛快,到时我收那礼啊肯定也是收得极满意的,大家你呵呵一声,我呵呵一声,那场面,别提有多高兴……” “那夫人,会不会高兴……”低头的杏雨微抬了下眼睑,望着她们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着她要收大钱的小姐。 那夫人要是觉得她丢脸面,那如何? 那夫人,会不会高兴? 被提醒了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柳贞吉立马呆了,马上想到,她今天要是真敢用这张脸去要钱,她娘也能打她打得很高兴,非常高兴,再高兴不过了。 “那拍吧。”刚还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的柳贞吉一掉头,就闭上了眼睛扬起了脸,等着杏雨给她上妆。 她早说了,她这人,胆小,另外,还很擅见风使舵。 ** 孔氏带了柳贞吉见了一天的客,说是一天,但也没见几个人,孔氏挑得很,只有入得了她眼的人,才见上那么一会儿。 至于柳贞吉癔想中的狂收大礼,基本上也没发生,不过就是收了母亲昔日闺中好友送的一支步摇,至于族里那些亲戚家的,就是送了,也被婉拒了。 柳贞吉觉得可惜,本来还打算就算不收也过过眼瘾,但头还没凑过去,就被孔氏狠狠盯住了。 当晚回去,又少不得挨了孔氏一顿骂。 而这时,柳家私下那些舌头长的人也在传,说怎么主家嫡长子那一支,要当王妃的那个仙人儿,怎么就那么的爱财呢? 长得不像个俗人,偏偏却俗得有些不成体统了。 这话传到孔氏耳里后,孔氏气得满眼通红,把柳贞吉吓得抱头弯腰颤抖,生怕孔氏这次真把她给打死了。 “你这眼皮子浅的,平时少了你哪了,你说啊,你说!”孔氏满屋子没找到称心打不死人的,急得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干脆脱了鞋,拿鞋板抽柳贞吉的背。 柳贞吉掉着泪珠儿,她还不敢大哭,大家闺秀即使是哭,也是要哭得秀秀气气的,抽泣声也是要讲究节奏的,她压着韵哭了一会儿,在孔氏又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抽泣着道,“我爹不也这样么,人家给他的,他也很愿意拿……” 孔氏本还在抽她,听了这话,抽她的手都慢了,人也傻了。 就一会,她转念一想,这不,还真是,父女一个德性。 随即,她也不打人了,扔了鞋子让丫环过来与她穿上,冷眼对着柳贞吉道,“打你打得我手累,你给我滚回屋里去,明天一天都不许出面,给我好好思过!” 柳贞吉秀秀气气地又抽泣了一声,答了声:“哦。” 她那样子,呆笨得孔氏都不忍卒视,闭上眼干脆当什么也没看到,一干二净。 等到隔日,孔氏上午与柳苏氏一道说话,说了半天的家常话,等扯到他们家贞吉儿身上时,孔氏这时淡淡地说话道,“我听说是有人道我们家贞吉儿喜欢钱财,女孩子喜欢这个事,确实不雅,但谁叫她随了她爹,你也是知道的,她爹那个人,也是随便谁送点什么,未必要,但看还是想看上那么一两眼,就是好奇得很,贞吉儿是他爹最疼的小女儿,往日教导她得多,贞吉儿也是随了他,唉……” 说到这,孔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这样说来,她爹也是个不成体统的了?我看等会我还是跟老祖宗禀禀,看说这话的那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16、最新更新 这厢孔氏在战斗,柳贞吉则被关在屋子里面壁思过。 孔氏不在,她叫了几个丫环们去院子里把风探风去,留了如花似玉在门外听候吩咐。 她的丫环们柳贞吉都是打小为她们策划了一下职业规划,佛说既然相遇那就是缘份一场,而且东换一个丫环西换一个丫环也无利于她这种胆小还懒的人,所以柳贞吉就针对了她们几个的性格和脑子的活络程度,挑了自认为适合她们的路让她们走。 要说穿越来这陌生封建古代也有个好,她是主,杏雨梨云她们是仆,她栽培她们,她们一不会甩手不干,二不会摆脸色给她看,三行动力还特别强,好学得令柳贞吉都惭愧。 所以掌管她院内所有俗事的杏雨梨云,现下也掌管着现今卞京衣饰流行趋势,更掌管着怎么把院里那点事摸得门儿清,让它密不透风的本事;而镜花水月则掌握着怎么与周边的下人打好交道,称姐道妹,一起共谈天下八卦的好本事,虽然她们的社交面积窄,左右不过身边那群下人,但那交际沟通水平,即便放在现代那也是一流的;而如花似玉可能当初名字起得太好看了,美人嘛,总是很容易大脑短路,有那么一点笨笨的,如花似玉吃了点名字的亏,人有点迟钝,柳贞吉教会她们怎么说些无关痛痒,一句真话也不带的说话方式都花了很长的时间,也就放了她们在身边打打杂,传传话,另外要放□□的时候就派她们出去溜溜,所以她们平时也是很忙的。 丫环们都被她又派去各司其职了,柳贞吉就在屋里好好面她的壁,思她的过――屋里没人,她大爷样的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头搁在椅背上,一脸高深莫测我想得很多的样子。 就差抠个鼻,表示一下她的深沉与淡定了。 不过她确实也是在想事。 老实说,柳贞吉虽然觉得柳府把她吓得不轻,这满府就没件让她觉得踏实的事,自她一穿到这个家里,这家里所发生的每件事都箭指自取灭亡,今天吓她一跳,明天就吓她更大的一跳,有点不应该,有点不好客,但是她一适应下来了吧,生存技能又重新培养了起来后,她还是觉得柳家还是有那么一点让她觉得满意的。 柳府里即便是她觉得没脑子,贪得太厉害的爹,其实也是个聪明人。 他就是吃相太难看,人也太习惯有持无恐了,他还真当他是太子的老师,她是狮王的王妃,皇帝就不会抄他的家了。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个聪明人,至少他自认为贪得万事太平,但还是拉了一大把人下水,到时候真的一被查出,要么这些人跟着他一块死,要么就是出面保他,怎么样他都给他自个儿留了个还算像样的后手…… 而柳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她母亲觉得柳老太太吓人,每次一进柳家,全身就调到最高警戒线,如临对死敌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的凶猫,但柳贞吉却觉得柳老太太还是很可爱的,因为在她眼里,柳老太太是个真聪明,真体面的人。 实在是个再好不过,又上档次的对手。 总比遇到真正的泼妇,要吃掉对方一嘴毛才能干掉对方的来得强。 比之后者,柳贞吉太喜欢前者了。 就像这次,她借玉镯引出金镯,柳老太太就对应的拿出金冠,一是示意她是给了狮王那头的面子,二是让人知道她的大方,柳贞吉的贪。 当然老太太还是心里不痛快,但她一句话也不用说,在她回柳家不过一天的时间里,她就让差不多全族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贪钱的了。 要说聪明人就是反应快,一点点小事,她能借题发挥,把小事弄成大事。 所以说柳贞吉实在太喜欢老太太了,但凡老太太没这个身份,没这么反应力,没这个行动力,如今这局面也不会发生。 在这行动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也就老太太有这个实力了。 她今天虽然出不了这个门,但也很看好她娘今天在外的战果的――娘,您疼爱的小女儿这次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得看你的了。 ** 孔氏那边确实也不弱,告状告到老太太面前,还满脸不解,“儿媳是真不明白,贞吉儿这才回来不过一天,就有人在背后说道她的不是了……” 这时孔氏也是领悟过来了,在这个府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有那么大的实力,让她小女儿的事在一天内全族传遍人人皆知,她说话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说不是就不是罢,谁人背后不说人呢,媳妇也不指着人个个都说我们的好,但怎么能说贞吉儿贪财呢?她就是随了她爹,喜欢热闹,也爱看个花样,您说她是以后的狮王妃,是我们家的娇小姐,她有什么缺的?她要什么她爹不给?即便是您,她开口要个什么,您这么宠她,也会高高兴兴给她的不是?娘,她有那么多,怎么就贪财了呢?” 柳老太太看着平时一口一个老祖宗,老太太,这时就叫她娘的孔氏,直把手中的佛珠拔了两圈,才平静下了翻滚不已的心口,开口道,“查,去查清是谁家嚼的舌根。” “多谢娘。”孔氏红着眼眶,垂了头,拿帕子拭了拭无泪的眼角,又道,“娘,儿媳还有一事不明……” “说。”如果不是要看清这毒妇在打什么主意,柳老太太真想闭上自己的眼,免得这毒妇污了自己的眼睛。 “族里的人,是不是都在传我们家大人……”孔氏抬起眼,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传我们家大人收外边东西的事?您看,他们都这般说吉儿,难免……” 小的都敢说,大的更免不了吧? 柳老太太看着孔氏,静默了好一会,她先前没想到,让钱财之事引出了这问题出来让孔氏借题发挥。 “他们敢!”柳老太太淡淡地冷哼了一声,“除非这些人不想在这族里吃饭了。” “哦。”孔氏学了她小女儿那声带着困惑不解意味的“哦”声,突然觉得以往小女儿嘴里出来的让她觉得能气死人的声响,顿时让她有了爽快感。 柳老太太盯着孔氏,生生憋住了那句想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的话,随即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淡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个家里,谁说艏儿的不是,我就要谁的命。” “老太太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孔氏一笑,当着柳老太太翘着小拇指,慢慢地,优雅地叠着她手中的帕子,嘴里淡淡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次,我也就学了您吧,我这里也说个话,等会让人放出去,谁要敢说我家老爷和我家吉儿的不是,我就要谁的命。” 柳老太太眼睛顿时一眯,朝她望去,正好对上了孔氏也直视而来的眼神。 婆媳俩眼神在空中交岔,两人脸上纷纷没了笑容,全是冷意。 柳老太太这次也是知道了,这次孔氏回来,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 “你回来到底是为何事?”在挥退身边的人后,柳老太太开了口。 孔氏却是站起了身,靠近老太太的身边,在老太太那似能吞噬人的气息中,轻启红唇,带着笑意道,“您,猜?” 随即她起身展颜一笑,给柳老太太福身,“儿媳这才想起,屋里头吉儿还在面壁思过着呢,这就回去看看她,就不在您这久留了。” 说罢再一个恭敬的福礼,转身而去。 看着“礼数周到”得差点没把她气死的孔氏转身而去,柳老太太,娘家姓展的柳展氏最后还是没忍住气,在孔氏踏出门槛的那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孔氏的脚边。 突兀轻脆的声响中,孔氏回头,朝先撕破脸的柳老太太冷冷一笑,随即掉头而去,这次未再停留一步。 她要的,就是老太太的不慈。 老太太再会装样,这家中,喜欢她的人还是不多。 更何况,那几个孙子都有了的庶老爷,更是不喜欢她这个看似对他们公平,实在不公得很的嫡母得很。 老太太能撕破脸不慈,实在是他们心中的福音。 ** 孔氏大战一回来,看到了在屋中床上睡得贼香的小女儿,顿时黑脸。 丫环们在身边被吓得战战兢兢,生怕主母把被子掀了,爆打她们小姐的小屁股一顿。 还好,孔氏只是在黑脸一阵后,弯腰给柳贞吉掖了掖被子,转身就走了。 见她没打她们小姐,也没弯腰掐死她们面壁思过得睡过了去的小姐,丫环们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感激涕零地恭送了夫人出了她们小姐的睡屋。 等柳贞吉醒来,知道孔氏已经回来后,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被敲出包的头,被抽疼的后背,默默地在内心为自己向菩萨拜了拜…… 她的娘啊喂,可不能再打她了,再打她就真傻了。 17、最新更新 柳贞吉也知道,打她一到这个朝代,她过的还算是很不错了。 什么叫做坏日子,那就是孔氏把挡在她身前的身子一抽,她分分钟就万箭穿心,不死也得死。 当母亲的就是这样,明知前有虎后有狼,她还是会以己身之力护着你团团转,宁肯胸口被人挖个洞出来,也不想你伤个小口子。 所以被孔氏打骂的时候,柳贞吉只要想想这个傻女人为了他们几兄妹什么都甘愿做,哪怕不得声好,她也咬牙吞下的样子,心中也就没什么不平了。 爱要珍惜,人要惜福。 人世走一遭,太多人最贪的莫过于就是感情,送到手上还不知道珍惜,那就是再不幸也不值得同情。 而当她出门去用晚膳,孔氏没有打她,只是在瞪了她两眼后就把她爱吃的菜夹到了她碗中后,柳贞吉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每个人活着的万般思虑,百般设计,人与人之间再如何勾心斗角,想来都为的是回到家中,能有这样的时刻吧。 反正她愿意为着这点小温情,可以做许多的事。 “娘,这个。”柳贞吉也给孔氏夹了一筷子爱吃的。 孔氏的脸立马柔了,声音都轻了声,“好,你吃你的,娘自个儿知道夹。” 柳贞吉点头,又冲着甜甜她笑了一下,这才低下头去吃饭。 孔氏满足地坐着,直看着她吃了好一会,这才记起提起筷子吃饭。 她也管不得别人了,她只想管好自己的小女儿,她要好好活着,大女儿那性子,她要在旁边看着才放心,儿子们就算没有大出息,也得妥妥贴贴地活在她的眼睛里才好。 这些就算是老天爷不给她,她都要撕破老天爷的脸。 更何况是柳艏和那老妖婆。 ** 柳贞吉隔日出关后,孔氏带了她去见柳家的那几个庶老爷家中拜访,每家坐了片刻,又在六老爷柳艋家留了晚膳。 与六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用膳到一半,柳家大屋那边的奴婢过来请,说老太太一直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去用膳。 孔氏听后,朝身边伺候的桃红道,“不是让给老太太报信了吗?” “差人去了啊,”桃红也茫然,“那奴婢再去问问?” “去吧,顺道让人跟老太太说一声,我留六老爷家这边用了。”孔氏在门边吩咐了话,又走回到了饭桌前坐下,与六夫人荆氏道,“奇怪了,不是已经着人去报过了吗?” 荆氏淡道,“许是老太太许久没见你们了,想留你们在身边用膳吧。” “不是这回事,”孔氏摇头,“昨晚还是我们母女俩用的,也没叫我们过去用。” 荆氏笑了笑,没再接话了。 等到孔氏他们一走,她去他们家的书房找到了柳艋,道,“老太太现在连脸面都不给了,不过是留了顿饭,竟催到我们家里头来了。” 柳艋正在练书法,当下也没吭声,等练完手中那笔字,他抬起头来,刚三十出头一点的青年男子拿过手边的帕子擦着手,望着桌上他那笔狂放的草书,看了几眼,嘴里才漫不经心地道,“她什么时候给过?” 荆氏苦笑,回身掩了书房的门。 “大嫂这次回来作甚?”柳艋问。 “不知道,”荆氏摇头,“说话间也没听不出什么来,不过我看她这次比上次不给老太太面子多了,想来也不是真带着贞吉儿回来尽孝的。” “嗯。”柳艋点头,看着他那笔字不放,“你多注意点。” “好。”荆氏也没多想,与往常一般与他应了声。 她这时还不知道,孔氏这次回来是捅柳家的天来的。 且已经在老太太那已经点起了第一把火了。 ** 孔氏带着柳贞吉一回到大屋,就听下人说老太太有请。 “你先回去。”孔氏侧头,对身边的女儿道。 又转对丫环们吩咐,“看着小小姐回去,打水让她洗脸先歇着,水温试好了,别让她烫着。” “是。”今天跟着出去的镜花水月,如花似玉她们四个齐齐应了声。 “娘,我不去啊?”柳贞吉眨着灵动的眼睛问,“今早出来得早,也还没去呢,我要不也去给老祖宗请个安?” “夜深了,不好走路,明早你再去。”孔氏淡淡地道。 少不得要争一顿,她不想带女儿去让那老东西挟制她。 “哦。”听她这么一说,柳贞吉也没多说,按孔氏的吩咐随了丫环走了。 孔氏等她往她们住的方向走了后,这才提步,带着易婆子和柳红她们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身后还跟着四个强壮的家丁。 等到了老太太院子处,富贵至极的屋子没点几盏灯,相较白天的富丽堂皇,夜晚的主屋显得阴森了许多。 见屋子暗得一不小心走路就能跌倒,孔氏面无表情,步步皆稳地踏上了阶台。 等进入了院,到了厅屋,偌大的大厅,居然只点了四盏烛灯,半黑半暗的光线里,那老妖婆就跟鬼一样地坐在正中间。 孔氏一进去,朝中间那人一福,开口的语气中不凡冷嘲,“老太太,这是咱们家的油没了,还是咱们家的蜡烛一根也烧干净了?” “你们都退下吧,”柳老太太开了口,说话却是再温和不过,“让我与大夫人好好说几句话。” 孔氏带的下人丝毫未动。 “宁依……”柳老太太叫了孔氏的名,语气再和善不过,与阴森的大厅截然不同,“怎么与娘说会儿话也不愿意了?” 孔氏直视她。 “你再近点。”柳老太太朝她招手。 孔氏一步也未停,走到了她面前,直到完全看清楚柳老太太的脸。 “你们先下去,就呆到门边。” “是。”这时易婆子才带了丫环退出了门,与家丁一道守在门边。 “怎么,敢了?”下人们都退了下去,柳老太太才露出了轻微的讥嘲。 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不等她说话,就挑了下面的一张椅子,用帕子作状掸了掸灰就坐了上去,“您有什么话就说就是。” “京里那边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孔氏一听,立马反问。 “你回来,是为的什么事?”柳老太太淡道,“如果是京里出了事了,你大可告诉我,我虽然老了,但京里与人的交情还在,还是能帮得上一点忙的。” 孔氏不耐烦地道,“你少装神弄鬼的,有什么事问你儿子去。” 柳展氏定定地看着孔氏,见她对着她冷笑,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肩微微往下一松,竟是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我还当你是京里出了事,来避灾的。” 这般气势汹汹的来,她还当京里要变天了。 敢情,孔氏只是仗着她快要当王妃的小女儿来找她的茬来的。 “老太太,您要装神弄鬼,媳妇没意见,”孔氏心中为老妖婆的敏锐暗惊,面上一点也没显,她讥俏地挑高了嘴角,冷然道,“不过这么大的家还是多点几处灯火的好,若不被外人看见了,还当我们柳府省油烛钱,都省到您身上来了。” “媳妇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才这么怕黑吧?”柳展氏杜绝了京中出事的可能性之后,声音也慢悠悠了,她像玩着老鼠的猫一样看着孔氏,嘴边乏着淡笑,“小心回去的路上,你害过的那些人找你算帐。” 孔氏见她连这等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冷笑,“是您要担心吧?回屋的时候还是多叫人点几盏灯,要不一路扑过来的鬼魂把您的眼珠子都给挖了,舌头都给吃了……” 18、最新更新 柳展氏哼笑出声,“媳妇儿啊,这么些年来,你也就嘴舌长进了点,可惜嘴巴再厉害,也是当不了饭吃的。” “那当然,”孔氏冷冷接话道,“您屋里头的饭,哪个嫌命长的敢吃啊。” 柳展氏看着找死的孔氏,幽幽别过头,看着大门外那无尽的黑夜…… 自从老爷子死去后,柳家就没办过什么像样的丧事了。 这对母女要是死了,她倒是可以为她们大办一场…… “既然不敢吃,那就走吧,路上小心点。”柳老太太朝得孔氏一笑,那弯起的笑眼里亮起的光,就如黑夜中徒然而起的鬼火,看得心里发}。 “劳您老关心了。”孔氏心下也是遍生寒意,但她不甘示弱,逼着自己看老太太,“既然老太太这么想知道我来干什么的,我这也不妨与您说了,既然这次吉儿不远长路来看您,您身子不好,到了年底她与狮王爷大婚的时候,您就在家好好养着您这身子骨吧,到时候就别来了免得死在半路中,给皇家添晦气。” “你敢!”柳展氏顿时怒不可遏,“孔氏,你好大的胆子。” 与皇家的大婚,居然不让她这个柳家的老祖宗去?柳展氏胸脯剧烈起伏。 “我敢不敢的,现在您不是知道了?”孔氏起身,施施然朝她一福,“您要问的,媳妇也告知了,夜深了,您老好好歇着吧,明个儿一早,我就带吉儿来给您请安,也就她这么孝顺的孙女儿,在她大婚前还不忘惦记着来看您,给您尽孝了。” 说罢,孔氏就转了身。 柳展氏见她快步离去,甚觉荒谬地笑了几声,声音也诡异了起来,“不起我去?这也无妨,你那蠢女儿,嫁不嫁得成还是个问题呢。” 孔氏闻言飞快转过眼,眼如利万朝老太太刮去,“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柳展氏又悠悠了起来,“宁依啊,我活这么大岁数,那些像你这样敢当着我的面威胁的人,坟头的草都不知长多长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反被威胁的孔氏眯起了眼,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话反击的她不再言语,这次快快地出了这道门。 柳展氏看到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在大堂内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的影子在昏暗的大厅里显得越发迷离了起来。 这边孔氏一路快走,直到她们母女住的院子才停下了脚步,一直绷着的脸孔才放松了下来。 她是激怒了老太太了,老太太也觉得她不是她的对手,现在的问题是,老太太会不会提前动手?要是动手,她会想什么法子? 孔氏想着事,抬头看向小女儿的睡屋处,心口不由揪了起来。 小女儿是她带来的饵,可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又哪承受得住。 可不赌,又怎么赢? ** 柳贞吉隔天一起来,发现跟着她的家丁又往前了一点,看起来比平时更谨戒了一些。 她猜,母亲与老太太的斗争怕是已经进一步了。 倒是很快,回来不过两天,就有进展了。 就是不知道要到白热化,还要多长时间。 母亲的打算,她也是猜出了一二来,估计一边是引老太太对她自己,或者她动手,另一边,煽动庶房那边起义,老太太一出岔子,几房就开始分家。 庶房那边,是再想分家不过了。 老太太看着慈爱,可却不是真的慈爱,她熬到这个岁数,可不是让庶子们来过好日子的,分给庶房管的营生虽不至于让人饿死,但也宽裕不到哪里去,且还要被抽出两层盈利充入公中,那到手的钱财少了两层,更是让这些看着富贵,实则日子过得紧巴巴,每分钱财都要算着花的庶老爷有苦难言。 而且那营生,他们管得再好,那也不是他们的,回头他们弄好了,长房那边要收回去,再派给他们别的差的营生,那他们的心血也算是白费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贞吉从孔氏嘴里知情,几个庶老爷不算无能,分给他们的铺子田庄管得也算不错,但都被柳老太太这么整过,后来就有一天没一天的对付着,一直这么些年下来,日子不愠不火,披着层富贵的皮,过着比普通百姓更糟心的日子。 所以只要给他们一点火引子,柳贞吉也如母亲那样深信,几位庶老爷定会把它燃成燎燎大火…… 分家,不管分到他们手头的是什么,至少那就是他们的了,至少那就是不会变的希望。 ** 变化总算在孔氏母女俩回到柳家祖宅的第六天起了。 后来柳贞吉事后孔明掐指一算,正是柳老太太死去的堂侄女孝姑的忌日…… 而很明显,孔氏很是清楚知道这个日子的,她更是掐着这个日子才回柳家的。 那天柳贞吉一起来,还挺高兴的,这几天该她该见的客都见过了,虽然被孔氏逮着绣花练书法弹琴一个不落,但怎么说这些都是她做习惯了的,上手了之后也没觉得累过,所以做不做都不碍着什么事,不见客了之后她还能时不时打个盹,比天天板着小腰坐得端端庄庄不知要来得舒服多少倍。 那天早上她高兴得还哼了几声歌,心中暗想周朝这朝代其实也是不错的,民间调子那叫一个好听,这朝代也不穷,吃的花样还挺多,那个奶果子更叫一绝,就是在现代,也吃不到这样一口即化的好物,那可是纯正的奶香,一点膻味也不带,饶是纯牛奶的冰琪淋也比上其美味一二啊…… 她想了一通有的没的,然后在快乐地数着她的奶果子吃了一个后,她就倒在了地上,头昏目眩中,她还听到了她丫环们的尖叫声。 在尖叫声中,柳胡兰昏倒前的唯一想法就是不敢置信――苍天,我就这么慷慨就义了?我嘴里的调子才哼了一半好歹让我哼完了才让我死啊虽然做人难免有一死但怎么样也得有始有终啊老天爷你知不知啊。 等她一醒来,已是六天后了。 这时,柳家已经热闹得完全不可开交了。 柳艏都从京里赶了回来,钻进他耳朵里的字就两个:分家,分家,分家…… 柳家几个庶老爷和孔氏,一口咬死了,柳老太太想害死柳贞吉。 为何要害? 你也不看看以前老太太是怎么对柳贞吉的,而害她那日子,你也不想想是谁的忌日。 柳艏哑口无言。 他娘以前存的什么心思,他是知道一些的,而孝姑是怎么死的,他更是再知道不过。 而这次柳老太太害柳贞吉的把柄,全在几个庶老爷手里。 庶老爷们出来说话了,说柳老太太毒害亲孙女一事,要是上禀到朝廷会有什么后果,大兄,你要不要试试看? 柳艏当然一点也不想试。 不想试,那也行,那就分家…… 而柳老太太气得更是痛苦万分,见到柳艏就喊着她恨不得孔氏去死。 这个时候她都不忘喊这话,柳艏无语,回头就跟五老爷商量起分家的事来了。 而这事,五老爷也愿意答应。 因为家中最来钱的营生,都在其母与柳艏手中,而他们家大部份很挣钱的营生都在渭明,柳艏却在京中当官,有很多事他兼顾不便,他打算用家中京中的营生换柳艏在渭明的营生,这当口,他要得多一点,他娘与大哥也只得松口。 那封口费,就算他是她的亲儿,柳艏的亲弟,他们也得给他。 反正他大哥在京中已经有得太多了。 柳贞吉醒来后知道柳家已经开始分家,她高兴地点了头,又颤抖地握着杏雨的手无声呜咽了起来――哎哟她的娘啊,为啥下毒要下到她的奶果子上头,这叫她以后怎么面对她的奶果子啊?她都已经把奶果子定为她以后半生里的主打零食了啊。 这叫她以后怎么对着奶果子下得了口? 杏雨当她醒来是在感慨终于活过来了,比她们小姐大不了的两岁的丫环忙蹲下轻轻拍着她们小姐的背安慰她,“小姐,没事了,大夫说你没事了,您再休息几天就能下地了,您放心,夫人定会为您讨一个公道的!” 说着她眼都红了起来。 柳贞吉想,她娘在她的奶果子里下毒这种事,果然是她的贴身丫环都不敢想的…… “唉……”柳贞吉想这种事,还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就别说出来吓她的丫环们了,她的丫环们调*教得再好,可能也还是欣赏不来她娘亲这种敢作敢为的毒妇作风的,于是嘴里便弱弱地道,“谁害的我?” 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几天了,可能最近都没睁开过眼,这才刚睁开一会,眼睛就不舒服得很,眼泪不用她使力,它自个儿就潇洒地跑出来炫酷了。 杏雨一看她流泪,心里酸楚得很,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姐,小姐……” 说着就嘤嘤哭了起来,弄得柳贞吉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痛骂老太太猪狗不如,狼心狗肺吗? 怎么她家丫环就自个儿痛快地哭起来了,一点也不管情节发展,这样真的好吗? 19、最新更新 柳贞吉醒来也没出去见识分家场面,她被丫环们包围着连床都不许起,更何况是出门。 柳贞吉听说柳老太太病了。 她估摸着老太太要真是病了,应该是气病的。 柳贞吉自回柳家的第二天,被孔氏带着去见几位庶叔,就知道母亲心里的打算,她想联手这位庶叔逼柳老太太分家。 大家分了,小家才好分。 ** 在这几天分家的事上,孔氏一定要在其中为柳贞吉要一份体面的嫁妆,柳艏被弟弟们一算计,本就暴躁,这天在几兄弟商谈之前在书房被孔氏堵上了要谈话,两人一言不合,他见到孔氏蛮横,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滚,这里没你插嘴的地。” 柳艏的这一巴掌打得空气都静了,孔氏摸着脸,狠狠地回视过去。 柳艏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干了什么?滚一边去……” 他不耐烦地挥袖,神情里一片厌恶至极。 孔氏却放下了握着脸的手,冷漠地张开了嘴,“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 “你什么意思?”柳艏眼睛微瞪。 “字面上的意思,柳太傅,你要是今个儿不让我满意了,那么,要死,一家人全死了算了……”孔氏说到这,扶了扶书桌,低头擦去了眼角不由自主的泪,再抬头时,她面无表情,“你贪了多少,你心中有数?” “孔宁依……”柳艏迅速急步向前,掐住了孔氏的脖子,冷笑,“你敢。” “你跟你娘一样,总是问我敢不敢……”孔氏笑了,向来端庄的脸上竟露出了艳丽的笑容,“可是,我敢不敢,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数?” “你……” “你再重点,”孔氏打断了他的话,闭上眼,“你再掐重点,我就让你们整个柳家为我陪葬。” “你到底想要什么?”柳艏急了,他手下没再用力,却把住了孔氏的脸,又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你别以为我拿你这猖妇没办法。” “你再打,我就要你的命。”孔氏流出了泪了,她咬牙说出了这句之后,用尽全力往前狠狠地连推了几把,把柳艏推了出去,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吼,“你别逼我,逼我我就把当年司马案的事捅得天下皆知!” 柳艏一听司马案三字就急剧地伸缩眼,当下想也不想,冲上前就要去撕杀孔氏,就在此时,孔氏在外的丫头家丁全闯了进来。 柳艏被拦住,他突然完全醒悟了起来,抽着气冷笑了两声,“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的,我还当你能给我几日痛快,孔宁依,你当年怎么就没死?我一直就认错了你,当年就该把你推到井里一了百了,而不是让孝姑代了你。” 说完,他就掉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被丫环扶起的孔氏站在原地,抬起了她高傲的头,忍了满眶的血泪。 柳艏打不倒她。 哪怕她会为他的这几句话肝肠寸断。 ** 柳贞吉接连几天都没见到孔氏。 她从她的丫环那听到孔氏被打了。 她求见了孔氏一次,孔氏不见她。 柳贞吉就偷偷地问丫环,她娘伤得有多重。 当她知道她娘的脸全肿了起来,脖子上也被掐出了痕迹后,当天柳贞吉就萎靡了下来。 不过她没再让丫环去叫孔氏来看她了。 如此过了两天,她听说,他们家也要分家了,她爹说,既然是分家,那么大家分了小家也分了。 又过了近十日,听说家差不多快要分完了,孔氏就来见她来了。 孔氏一进房,柳贞吉一眼就看出她消瘦了不少。 反倒她,因为好吃好喝的,这几日养肥了不少。 孔氏一坐下,柳贞吉就挨了过去,靠着她的肩,抱着孔氏的腰。 “好了?”孔氏摸着乖顺的她,笑着问,“我可听说你胃口也好,每天把饭菜都吃得干净。” “嗯。”柳贞吉点头。 她吃得好,睡得香,孔氏也就会少担心她一些。 她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就是这点了。 “分完家了,娘向来想做的事,无论多难都会做到,你说,娘厉不厉害?”孔氏问。 “厉害,厉害得很。”柳贞吉拼命点头。 “可惜娘没用,”孔氏说到这,硬是逼住了眼睛中的眼泪,淡淡地道,“没给你们兄妹要到什么。” 家是分了,但为了惩罚她,柳艏硬是没给太多给她生的子女。 给的那一点,还是看在了贞吉儿的脸面上。 他还给她写了休书,为她安了一桩桩的罪名,那七出之罪安了其三在她身上。 不顺父母,饶舌多话,妒忌无量…… 孔氏知道柳艏向来是这么想她的,但没想,这些东西写在休书上后,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当初恩爱过的男人,她为他倾尽了年华和所有感情,得来了白纸黑字的这几句话,孔氏想来都觉得当年自己的眼睛怎么瞎成了那样。 可是心里再痛,也挡不住她要活,她的儿女们也要活。 孔氏已经答应了柳艏在小女儿出嫁后拿着休书离开柳家,但这事她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小女儿,就让她欢欢喜喜地嫁出去就好。 只是,没给她要到体面的嫁妆,孔氏还是有些愧疚,还好这些年她没少给她添金银珠玉,那些好歹能撑一撑场面,再加上该有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哦,那没事,我有娘和姐姐,还有二哥……”柳贞吉想了想,把在感情上不太熟的大哥也加上了,“大哥就好了。” “傻孩子。”孔氏听她数着人头,摸着她的头发鼻子都酸了。 “我有很多宝物,三个大箱子,都是娘这些年给我的,”柳贞吉点头道,“到时候我给你们分。” 孔氏蓦地心里酸得都要掉泪了。 “傻孩子,那是你的嫁妆。” “那我也给你们分,我有狮王哥哥给我的就好了……”说到狮王,柳贞吉也感慨起他的好来了。 他再爱以逗她为乐又如何,他给她的脸面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也就看似与周朝的权贵完全不同的他能做出这种事来了。 这样的人别说满京,就是满周朝,怕也是寻不到第二个这样特别的人来了。 不管他所图为何,柳贞吉现在都感激起他对她的重视起来。 至少,这是能帮到她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她也好,她娘也好,都需要他给她们的脸面撑着。 “狮王哥哥对我很好,他会照顾我的……”柳贞吉说到这也惭愧了起来,她不能在这时候说她能求狮王帮母亲与哥哥姐姐们的话,她知道,无论生存在哪个年代,谁都没有义务要帮谁。 虽然狮王已经帮她不少,但无关痛痒的事,他会答应,而她也求得出口。 可要是真关系到利害关系了,柳贞吉知道她不能开那个口,她也开不出口。 有些事,是完全不能越界的。 一越,就全都完了。 她现在只能说出狮王会照顾她,会照顾他的妻子的这个事实来安慰母亲的心。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孔氏觉得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好走了,只能走一途。 “我嫁出去后,会好好当王妃的,不惹狮王哥哥生气,他就不会发脾气,就会很喜欢我……”柳贞吉在母亲的怀里轻轻地说,“我乖乖的,就像听您的话一样听他的话,他也会像您喜爱我一样地喜爱我,到时候我求他来见你们,他也会答应的,这样我就能时不时地去看你和哥哥们,还有姐姐了,你说是不是?” 小女儿那蠢笨的话让孔氏心里疼得紧,又满得厉害…… 看着眼前的珍宝,突然,她觉得因被休喘不过气来的自己可笑极了。 她想到了分家,想到了柳艏怒不可遏会迁怒她的孩子,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柳家这滩浑水。 柳艏想到了休她,她却没想过,要离开他给她的那个乌烟瘴气,可能还会被抄家的家。 女人啊…… 孔氏在心里默念了这三字,嘲笑了自己一声。 再狠得下心又如何,居然死到临头,什么事都想到了,却从没真的想过离开他,把自己也摘出去。 “娘。”孔氏一直不说话,柳贞吉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刻间,她看到了孔氏脸上那如泣如诉的凄凉微笑…… 那笑容美得柳贞吉心口一窒,却也看得柳贞吉怔怔地掉下了泪来。 许久,柳贞吉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母亲的脸,不舍地问,“他打得你疼吗?” 她是爱柳艏的吧?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是多恨他一个一个美妾地纳,却还是会为着他某日突然进她的屋而欢喜好几日。 看着小女儿要哭不哭替她难过的样子,淡笑道,“前两天疼,现在不疼了。” “吉儿……”孔氏叫了她一声。 “娘?”她缠上来牵住了她的手。 摸着女儿温热又纤骨分明的手,孔氏低下头看了她的手一眼,见柔荑洁白似玉,就像碰得重了都会碎掉一样。 孔氏这就抬起了头来,又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柳艏更是再不值一提。 她还有脆弱愚笨,但依赖着她的小女儿要保护,那边还有得不了许多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要顾,还有她的大女儿,那性情完全肖似她的大女儿…… 她被休离开柳家,或许才是她要的最好的结果,这样她才能完完全全地保着命,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这才是她的好好活着,而不是留在柳家与柳艏共荣辱。 而离开柳家这个决定,她从没想过,但柳艏却帮她做了,这也许就是天意。 20、最新更新 没在渭明多呆,柳艏就要带着柳贞吉离开。 这几天里,柳艏时不时来见柳贞吉,与柳贞吉慈和地说些话,问问她识的诗词,顺带还赞美她几句乖巧懂事,诗词识得有意境,字也写得很有风骨。 柳贞吉要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就真被收拢了过去。 可她毕竟不是,柳艏的心思她仅听个话音就能明白。 她什么也不说,柳艏来与她说话,她都会缠着孔氏在身边,孔氏被赶,她就掉泪,两三次下来,柳艏火了,对着柳贞吉发了顿大脾气,但引来的只是柳贞吉气都喘不过来的哭泣,嘴里声声只管要着她的娘亲。 柳艏无奈,尤其这还是在老家,被人知道影响不好,只好让孔氏留在柳贞吉的身边。 回去时,唯恐柳贞吉哭死,也只得让孔氏带着她。 柳贞吉这几天是一不见孔氏就四处寻人,其中有几分做戏,但更多的,她是真怕了,她怕极了柳艏会把孔氏带离她身边,这样的话,母亲的境况就会一落千丈。 就算母亲不说,她也知道,柳艏是完全对她没一点情义了,从他的言辞和行动中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要抛弃这个为他养儿育女的元配。 母亲是替他们把柳家的天捅破了,但同时她也捅破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没人护着,她是真不知道母亲的后果。 母亲现在周围没个依靠,外祖一家现在只有两个舅舅,听说十来年前就在外地做着不大不小的官一直未回,偶尔一两年才有一封书信来京,母亲就是去投靠他们,千山万水,要何日才能到? 就是到了,熟能知他们会接纳被柳家赶出去的她?能对她好?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 柳贞吉也是事到临头才想到这些后果,不禁吓出了一声身汗――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母亲捅破天的行为其实也是有些欠妥的。 虽然这对哥哥们和她的好处很大,但她牺牲了她自己。 而这个时候,柳贞吉也管不得自己护不护得着孔氏了,她只有拼力一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柳艏得逞所愿。 ** 孔氏最近发现小女儿变了。 似乎变得聪明了不少。 自渭明回来后,总是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小女儿非常清楚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她会主动找她去清点她的嫁妆,会跟着她去赴一些贵妇人家的宴。 在她把柳家的事大半交给管家后,她的小女儿寻她打发时间,还替她在外奠定她未来狮王岳母的地位…… 几次下来,孔氏再觉得女儿傻,也知道女儿是有意为之了。 为此,她什么也没说,仅在一个晚上拉起了被子,盖住了脸,蒙头大哭了一场,事后依旧当着她高高在上的柳夫人。 柳艏虽然收了她手中大半的内务,但孔氏这么多年的当家也不是白当的,她不过是暗中使点绊子,柳府就得手忙脚乱,即便是厨房也是不得安宁,柳艏的管家也好,还是想接手这庞大的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的梅姨娘也好,在她们母女高高兴兴出外赴宴游玩的时候,皆在家中应对困局。 这还只是个开始。 孔氏决定等他们再慌乱一段时日,再到柳家大宅里撒把盐,加点醋,让一家子更是五味杂陈。 柳艏让她不好过,她也有得是让柳艏不好过的法子。 这日一大早,孔氏天刚亮就起床了,最近她睡眠少,起得早,但精神还是不错的。 她醒了之后是桃红在,坐下梳妆后就与她道,“外面还有谁?” “是小珂和小婷。” 这两个丫环都是手轻脚轻的,孔氏点头,“那叫她们去小小姐的屋外守着,看杏雨她们有什么要让她们搭把手的。” “是。”桃花转到屋外吩咐了人,转头回头就笑着与孔氏道,“夫人今天就戴那套红紫蓝的头面罢?昨个儿小小姐还说这套衬得您极为好看。” “她的嘴能听吗?”孔氏哑笑,却是点了头,“就那套吧。” 这是她去年生辰时,小女儿央了狮王,使了她自个儿所有的钱财,请皇宫的匠师为她打的。 这是孔氏最拿得出手的一套头面。 今天要去东宫见太子妃,孔氏也觉得就这套能戴着去宫里见人了。 桃花转去拿了钥匙,打开了装贵重物品的木箱,她拿着繁杂的钥匙打开了层层的锁,在其中拿出了一个中间镶着紫宝石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一边,又小心地把木箱的锁全锁好,这才捧了盒子过来。 孔氏梳着头看着她动,等到桃花把盒子从她面前打开,看着盒子在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她不禁笑了起来,伸手去摸了摸那镶着蓝,紫,红三色宝石的三支宝钗…… 她满足地喟叹了口气。 柳艏夺了她的家权又如何,她现在在外的风光,让柳艏连个屁都不敢放。 孔氏再没有比现在更喜爱她的小女儿的时候了。 果然是自己打小捧心坎上疼大的,把她养大了,她就知道反哺了。 有这等的时候,不管以后再出什么事,她这辈子也值了。 这厢孔氏梳妆到一半,那边柳贞吉也打着哈欠醒了,她趴在床上挪了挪屁股,但还是想赖着不起。 杏雨哄她,“夫人都快梳妆打扮好了,等会她过来要是看到您还未起床,少不得说你一顿。” 柳贞吉这还没清醒,狗胆也大,揉着眼睛便道,“我不怕。” “夫人……”这时,梨云在门口惊讶地叫了一声。 顿时,柳贞吉下意识地就在被子里拱起了屁股,脑袋小心翼翼地往门边看去,她等了一下,见没人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是丫环又在吓她。 这下,她也是被完全吓清醒了,摇着头下了地,打着哈欠跟她的丫环们抱怨,“不要这样吓我,吓得白头发都要出来了。” “平时也不管你,”杏雨过来扶了她,往妆台那边走,笑着走,“可是今天要去东宫见谁,您忘了?” “没忘。”柳贞吉耷拉着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怎么忘?要见太子妃,可能还免不了见太子。 前天在钦天监监正闻大人家中赴宴,她们母女遇上了来闻家的狮王,狮王说让她们今天去东宫见太子妃,也说了他那天也会去。 就两句话,柳贞吉一琢磨,就知道这一天她可能得见不少人。 她是有些怕的。 但狮王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柳贞吉再怕也不想拒绝。 她还要带她娘去露脸呢,她得让她娘风风光光的,让人忌惮。 至于狮王,柳贞吉也知道他这完全是在帮她――狮王叫她们去东宫,不用说就是很明显地在给她脸面。 本来闻大人一家请她们母女过去,何尝不是看在狮王的脸面上才请的她们? 请了她们过去,而狮王也大驾光临了闻家,闻家也开心。 说来说去,狮王的面子最大,她们母女在外面混得开,有人开宴就记得请她们,不过是她们一直在仗他这狮王爷的势。 做人不能太没良心,狮王不介意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心思,而且还捧了她的场,柳贞吉也觉得她得对这位周皇朝行事太与众不同的王爷表示一下感谢,所以等她一洗漱完一坐下,在杏雨梨云给她梳头的时候,她就拿起了给狮王绣的荷包打量。 这两天她加紧赶了一下工,把绣有两只憨头憨脑的小狮子荷包赶出来了,丫环们都说好看,母亲也说很不错,柳贞吉也是觉得挺好的,就是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还是在上面绣一个狮王的字会更好。 她打量了下荷包,选好绣字的地方,就让人给她拿金色的丝线来。 “还要绣?”拿线的梨云不解。 “要绣喽,”柳贞吉淡淡地说,“绣一个狮王哥哥的字,这样别人就不会拿错他的了。” 跪坐着给她梳着长发的杏雨笑了起来,道,“不会有人认错狮王爷的东西的。” 自从宫里出了个狮王,全京城,谁人身上敢佩带有狮子形样的东西。 “也是。”柳贞吉点点头,接过梨云拿过来的线,耸耸肩道,“不过还是绣一个吧,我觉得好。” “嗯,小姐觉得好的就是好的。”梨云拿过了另一柄玉梳,在另一头为柳贞吉梳起了头,并点头赞同道。 一主两仆这就不再说话,等到柳贞吉的发梳好,狮王的“浚”字柳贞吉也只绣了一半,孔氏到的时候,见小女儿埋头还在绣东西,不由加紧了脚下的步子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柳贞吉听到她来,抬头朝母亲笑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 孔氏见到字后,不禁道,“怎地还要刺字?” “加个字好。” “你啊,就是这么粗心大意,之前怎么不想到?”孔氏还是习惯性地不无抱怨。 “赶得急,一时没想到嘛。”柳贞吉撒娇道。 孔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没再出声,仔细地看着小女儿飞快地穿动金丝,等看得久了,见小女儿的玉手沉稳快捷,绣面一丝不苟,下针一针也没犹豫过和下错过,脸上不由也有些骄傲起来。 她多年管教,谢天谢地谢菩萨,还是把人教出来了。 21、最新更新 等孔氏领了柳贞吉去小厅用早膳,柳之程柳之平兄弟俩早就带着媳妇候在那了。 他们的家也是分了,柳艏作主,给了他们两兄弟一人四处店铺和三个庄子,还有千亩水田,看着算多,但之后两兄弟从母亲那处才知,这其中有一半是不生财的。 他们爹把好能生财的都分给了他看中的那几个爱子。 柳之程愤怒,柳之平却相对平静得多,拿了帐本之后,就每日夜间拖着柳之程过来向孔氏请教管这些东西。 孔氏管家这么多年,懂得多,能教他们兄弟自然不少。 几日下来,柳之程看着孔氏的眼都已与以前不同了。 而他们现在还是住在柳家,听从了他们母亲的吩咐,要在贞吉儿嫁出去之后再搬出去。 到时候,再看看宫里是什么风声,他们一家再决定如何虎口脱险。 这家分出去了,到时候要查出他们爹和那几个庶弟的问题来,他们至少没参与进去。 柳之平是早年看出家里的不对来了,一直也管着柳之程,再则,他这边也有些门路,所以这家分了,确实对他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他以后是要走官途的人,万不能让父亲庶弟拖下水去。 而且,狮王那边说是不管,但贞吉儿嫁了过去,总有人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他们兄弟点脸面。 这以后的事,柳之平也在慢慢谋划,但也因不确定,也仅与母亲露出了一点口风让她安心,便是柳之程那,也是一字没讲。 而孔氏见柳之平心有打算,更是欣慰得很,于她而言,儿子但凡有一点本事,她也就能放心不少…… 她现在也是忍而不发,静看这段时日的动静。 两兄弟这几天都是晚上来见她,不过这天要去东宫,孔氏也就让他们兄弟俩带媳妇过来先一家人吃顿早膳。 去东宫是大事,一家人要聚一聚。 用膳时一家人很安静,孔氏找了两个儿媳说了两句话,就看着柳贞吉用膳去了。 因有孔氏在,向来爱逗弄柳贞吉的柳之平也正经得很,只是在一家人用膳毕,趁孔氏吩咐下人去看看马车等物备妥没有的时候,柳之平悄悄靠近妹妹,朝她挤眉弄眼,“妹妹好美!” 柳贞吉不禁白了他一眼,朝他身边的二嫂李氏道,“二嫂,管管他。” 李氏去掐柳之平的手臂,脸上带着笑,嘴里却恶狠狠地小声道,“再逗贞吉儿,我等会就告诉娘,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这时吩咐好了事的孔氏正回身过来,柳之平有苦难言,低下脑袋低吼,“恶妇,松开手啦,疼疼疼,知道了,不逗了,啧,我说你这恶妇……” 他旁边那恶妇,于是掐得就更凶了。 柳贞吉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看戏看得差点乐出声来。 ** 马车上的柳贞吉还笑嘻嘻的,孔氏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嘴边也忍不住有点笑。 到了进东宫的西侧门前,已经有宫人在候着了,她们下了马车,进了进宫的轿子,进得门去不远,就听前方有人在喊,“是柳家的小小姐来了?” 一会就要进不能再抬轿的内宫了,柳贞吉刚要下轿子,就见前方有黑影笼罩,一抬头,见是狮王,她不由咦了一声,“狮王哥哥,你怎地到的比我们还早?” 周容浚由得长殳替了她的丫环去扶她下轿,等她下了轿,上下打量了一下梳了个飞仙髻,像个小仙女的她,朝她道,“抄了近道。” 他不过是刚从他父皇的御书房里出来。 “哦。” “柳夫人……”周容浚这时转身朝也下了轿的柳孔氏拱了下手。 “王爷。”孔氏朝他施了礼。 周容浚朝她点了下头,回过头示意柳贞吉跟上他。 “狮王哥哥,这个给你。”柳贞吉把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又与一旁的长殳道,“长殳,你帮我看着我的丫环,别让她们捣乱生事,这宫里可比不得我家里头。” 她向来听话知礼的丫环们听了哭笑不得,长殳也是笑了,道,“知道了,小小姐就请放心好了。” “嗯,有你看着,我放心得很。”柳贞吉理所当然地点了头,又朝在打量接过的荷包的狮王道,“狮王哥哥你喜欢吗?” 周容浚听了点了下头,把荷包揣入到了王袍里。 他今天穿得正式,紫黑的王袍穿在他身上太过于霸气,老实说柳贞吉是打心眼里怕狮王,就是以她穿越过来的脑袋她都料不出这人的深浅,而且,皇家的人真的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即便是温和的太子那也是一身的不怒自威,尤其眼前这性情暴烈的,那真是身上的每一处都散发着“谁惹我我就弄死谁”的气息,每次都把柳贞吉吓得够呛,一直都不太敢正眼看他,现在都是勉强自己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往他的脸上抬抬眼睛。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现在走在他们周围的,也就她还敢抬抬眼了,她母亲孔氏都是跟在他们后面微低着头静悄悄地走路,如同收敛了爪牙的老猫。 而且在狮王面前,有柳贞吉说话的地,但是没她说话的地方。 “我还给太子妃肚子里的娃娃带了这个……”狮王爱逗她,但向来话不多,为了不冷场,柳贞吉又掏出了那个准备给太子妃的小陶偶与他看,“等他出来就可以玩了。” 狮王看她,嗯了一声,问,“就带了一个?” “呃?”柳贞吉堵住了。 “长孙殿下和淑仪郡主的在哪?” “啊。”柳贞吉不由回头看孔氏。 “回王爷,长孙殿下和淑仪郡主的,皆在妇人这。”孔氏回。 柳贞吉不由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不由靠近狮王,轻声道,“吓死我了,还好我娘带了,我就光惦记着肚子里的小皇孙了。” 所以,太子的长子和女儿她给忘了。 “怎么忘的?”周容浚轻皱了下眉。 柳贞吉苦脸,犹豫了一下道,“临时想给你绣荷包,两只小狮子绣了好久,这两天都没出过门,就一直忙着绣荷包了,早上还补了几针才弄好,什么事也顾不上了。” “没脑子。”周容浚轻啧了一声,见他说完她头又垂下去了,就又好笑了起来。 说话间,东宫那边的内侍也过来迎人了,见到周容浚也只敢打揖问好,不敢多说话,埋着头走着前面领路。 柳贞吉看他们一个个都怕狮王怕得要死,深觉自己在狮王面前的发嗲卖撒娇,没话都要找话说的行为完全是称上得勇敢了。 这也是她向来不爱见狮王的原因,怕他把她当白痴一样地逗着玩是其一,另一个,在他意兴阑珊的时候,她就是那个绞尽脑汁不冷场的人,要不然,狮王身上的冷气能把她冻死…… 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她要是能高兴得起来,那就怪了。 “怎么了?”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有一段时日没与她好好说过话的周容浚张了口。 他挺爱她叽叽喳喳个不停。 “没怎么。”被骂没脑子的柳贞吉努力振作地抬起头,见他还朝她看过来,她不由有些慌乱地别过了眼。 周容浚看她胆小成这样,轻摇了下头,因在外头,他也没再多说话,领了这母女进了东宫。 那厢太子周鸿渐已经和太子妃在正宫门口等着他们了,柳贞吉与孔氏分别与他们见过礼后,太子妃容氏就过来牵了柳贞吉的手,朝她笑道,“好多个日子没见着你了,妹妹也不来看看我。” 被美妇握着手的柳贞吉羞涩地笑,轻声道,“我娘在家里教我规矩,让我在未学全之前,别来宫里闹笑话。” 说着就朝身边孔氏看去,朝母亲甜甜地笑。 孔氏也是笑,恭敬地朝太子妃道,“吉儿好几次都说要来看您,我就是怕她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一直都没敢让她来……” “柳夫人这说的哪儿的话,吉儿懂事知礼得很。”太子妃拍拍柳贞吉的手,说罢朝柳贞吉道,“我喜欢你得紧,你要多来看看我。” “嗯。”柳贞吉点头,清清脆脆地应下了。 另一边走在她们前面的的太子听到她这声应声,笑着与弟弟道,“你看,她还是很会说话,讨人喜欢得很,胆小点又如何,别吓着了她就是。” “这宫里总有不长眼的人。”周容浚背着手,甩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地道。 太子闻言摇了摇头。 这时走到台阶处,周容浚等上了台阶,就转过了眼,看着她身边的丫环扶了她上来,这才跟着太子重新走。 “这还只是过得去?”身为亲兄,与他要比别的皇子要亲近许多的太子不禁取笑他。 周容浚淡道,“女人嘛,再喜欢能喜欢到哪里去?我为了她求了父皇,已是我的极限了。” “求了父皇?”太子诧异,随即了会过来,“柳家的事?” 周容浚点了点头,这时听到后面一阵短促的惊叫声,他不由飞快回过头。 等一眼看去,见她半弯着腰低着头被人搀扶着,来不及想什么的他就已纵身往前跃去。 “怎么回事?” 柳贞吉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手忙脚乱地往他那边扑去,嘴里颤着音恐惧至极地小声喊着“狮王哥哥”,这时她已流满了满脸的泪,周容浚低头,看到了一条黑蛇已缠绕住了她的脚…… 22、最新更新 说时迟这时快,周容浚手中的长鞭往长一挥,空中响起了数道奇怪惊悚的声音,只见那黑蛇已经被碎成了数段被甩了出去。 然后,狮王发飙了。 只见东宫中响起了他暴怒的吼声,“给本王查!” 长殳带着王府的两个侍卫连忙赶了过来,边跑边看着太子。 太子那厢已经是急步过来了,扬头冷道,“谁当值?” 说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围拢了起来,太子见周容浚把人放到她母亲身边,对着长殳开口就是让他带着这母女走,太子拦了一下,加重了口气,道,“四弟!” 他现在这么一走,叫宫里的人怎么说他? 周容浚却是管不得那么他,他自小脾气暴躁,所有的皇子里,他从大皇子打到八皇子,后来就是那个几岁毛头小十一惹了他他都没放过,谁知道知道谁惹他,他肯定会算帐,哪怕是亲兄长也不会例外,“是不是得我的人被吃了,你才许我走,太子殿下?” 太子被他这声反叫喊得又怒又急,当下就急怒挥袖,“你以为是我?” “皇兄,这是你的东宫,是不是你,我还望你查清了给我个真相。” 周容浚说着见柳贞吉还在她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那不停流着眼泪的小可怜样子看得他心火更盛,对着那没出息的火大地低斥,“哭什么哭,就你这样还要当本王的王妃,进次宫就要出次丑,你把本王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说着就朝长殳大叫,“还不赶紧把人带回去。” 长殳低着头往这母女靠近,小声地道,“柳夫人,随老奴走罢。” 那边也是吓得回不过神的太子妃突然眼睛一闭,随后,东宫里的宫女惊慌地大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太子妃吓昏过去了……” 这时,当值的侍卫领头已经叫人闭宫大查特查了。 这下,他们是想走也走不了。 当下,周容浚甩得手中的长鞭呼呼作响,口里暴躁地大叫,“蛇,蛇,蛇,又是蛇,长殳,你先出去,把那个小十一给本王给提过来。” 长殳知道他的性子说一不二,明知不妥,但还是沉稳地道了声,“是。” “太子……”他朝太子那边行礼。 周鸿渐见他弟弟那样子像是快要把他的东宫给掀了,便点了头,“你去。” 长殳这便去提那不到七岁的十一皇子去了。 这时,在孔氏怀里的柳贞吉是拼了小命让眼泪不流了,但还是无法抑制住地打冷颤,完全纯身体反射,她是止也不止不住…… 她是真怕蛇。 上次被恶意吓过后,更是怕得要死。 这次踩到它,被它绕着腿而上的时候,她怕得连呼吸都止住了。 她打着冷颤,朝太子妃那边看去,见太子妃被人扶进了东宫,又有不少宫女内侍围过来大呼着让太医过来,然后侍卫又跑来跑去封宫,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她看过几眼回过头来,见狮王那深如黑渊的眼睛带着戾气瞪着她,柳贞吉吓得小腿肚子都抖了,她惨兮兮地朝周容浚哭着道,“可是我是真怕啊。” 不是她胆小,而是饶谁被蛇缠住脚,能不吓得半死吗? “叫她们也进去吧。”太子脸色难看地与人说了几句话回来,与周容浚道。 “还能如何?”周容浚冷着脸,那脸色比东宫出事的太子还难看数倍。 ** 柳贞吉被扶着才走了几步,走在前面的周容浚就冷不丁地回过身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这次别说柳贞吉被吓得倒抽了口气,就是孔氏也是吓得腿脚一软,差点没扶住女儿。 “狮王哥哥……”柳贞吉真的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 柳府那点小动静跟这宫里的一比,简直再天大的事也是小巫见大巫,不堪一提,她是真傻了蠢了才想着带母亲进宫来。 难道前几次进宫的动静就没把她给吓明白? 她带着泣声可怜兮兮地叫着他,周容浚不痛快,但也没再说话,冷着脸回过身去了。 这母女俩跟着那几个把头都快低到胸脯上的丫头才觉得又逃过一劫。 柳贞吉觉得她刚才没被蛇吓死,现在被狮王这样地补一刀又一刀,完全连死都不如…… 很快,母女俩被带去了一处卧屋呆着,随即太医很快就到了,给柳贞吉把了脉,说是惊魂未定,给她开了几剂安神汤。 这时周容浚已不在,只有他的侍卫头子俞飞舟守在外头,听到太医的话,俞飞舟在外头朗声道,“太医把方子交给在下就好,我等会拿去给王爷看。” 把要把方子给柳氏的太医止了手,转过身往门边走去了。 这事狮王要过手,孔氏无话可说,她抿着嘴把女儿抱到怀里,不停地小力拍着她安抚她,嘴里小声地道,“囡囡不怕,不怕,娘在这呢。” 她说得很是平静,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小女儿那一踩,别说是吓着她自己,即便是她这个当娘的,现在也是被吓得魂不守舍。 她要是真出了事,她的天也要塌了。 ** 狮王又发火了,这事经许多人口口相传,很快传遍了皇宫上下。 皇后的凤仪宫里,当朝皇后听到小儿子又发火了的事纹丝不动,只是问那前来报信的人,“是为何发的火?” 听了东宫的事后,皇后淡道,“这等事,还不容他发火了?出一还出二,把本宫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去叫内务府的人过去一趟,怎么的也得给狮王一个交待。” 宫人一听皇后这口气,就知皇后这次也是偏着狮王的,心道这爷如今这性子,皇后娘娘可功不可没。 皇帝那边听到狮王又发火了,不由拧了眉,“这不是刚从朕这走?” 总管恒常也是拧着眉,“王爷脾气是不好,但从来不无缘无故发火。” 恒常也是看着狮王长大的,狮王虽倔,但不招他,他也不会发火。 “去问问。” “是。” 恒常去了门边一会,只不过眨眼就又回来跟周文帝说了柳家小姐进宫又被蛇缠上的事,而且,太子妃也被吓得昏过去了。 周文帝听了扔了手中的笔,“叫人过去查,这叫什么事。” 皇帝心情不快,恒常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这就去。” 这厢东宫没多久,就迎来了内务府的两拔人,一拔皇后的先几步到,一拔皇帝的后几步到,把本有不少人的东宫挤得热闹了起来。 太子一听内府来了两拔人,看着他那冷着脸要发飙的弟弟苦笑道,“也就你,次次有这动静。” 皇帝宠,皇后疼,就这样,他这弟弟还是一不如他的意就一顿顿大火地发。 “皇兄还是去问问,到底是怎回事,太阳偏西之前还是给我个交待的好,要不,我自己去父皇那请罪自己查。”周容浚把搁在桌上的马鞭拿起折了几折,把它缠成了一团,淡道,“要是查出了是谁,也尽早告诉我的好。” 说着就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许是我不在这宫里住太久了,没几个人记得住我还是我父皇的儿子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乏用点力,提醒提醒有些个人,虽然我不住这宫里了,但我怎么说也这皇朝的四王爷。” 说着他提步就往外走。 太子在他身后道,“不管是谁?” “嗯,不管是谁。” 周容浚淡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看到太子听到他的话后嘴角隐隐一闪而过的笑意。 而周容浚对这事心中虽然也不明朗,但多少也有个数,他也不管这次他是不是被他的皇兄算计了,但只要给出个人来,他就是不把人弄个半死,也得把人弄个半伤。 免得他们这里宫里的人以后斗法,每次都要拉上他…… 其实拉上他,他无所谓,但每次都要弄到那小东西身上去,这事就让他恼火了。 而他不高兴,他也绝不会让人高兴就是。 ** 狮王再去看她,见她躺在她母亲的怀里闭目养神,见到他,人都不会叫了,只是朝他惨笑了一下。 他皱眉,去门边叫人,“去凤仪宫那头拿件我的披风。” “是。” 他重折返,见孔氏已经退到了一边,他朝她点了下头,就坐到了柳贞吉的身边,对她说,“这两日你不用回柳家,等会我让我母后那边派两个宫女跟着你,你随你母亲去我那边住两日。” 反正孔氏离开柳家后,他也得把他这个岳母安排妥当了,这时候让孔氏跟着她进王府住几天也好,如果孔氏识趣又知道守本份,就让她呆在这蠢东西身边也无妨。 他那王府,也不是她这种天真烂漫的性子能管得住的,得有个下得了狠手的在她身边。 “这好吗?” 果然,她犹豫了起来。 周容浚淡道,“大不了婚事提前。” 他这话一出,就闻屋子里那一母一女皆倒抽了口气,朝他直直地看来…… 周容浚扯了扯嘴角,“怎么,你还不想嫁我?” 柳贞吉慌得六神无主,“这指婚的日子,岂是改得了的?” “那我现在还把你送回柳家去?”狮王稀奇了,“都有人想我还没娶上王妃就让我当鳏夫了,你还不随我回去?” 柳贞吉欲哭无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跟不上狮王思维了,“那个,还没娶上就死了的,不叫鳏夫吧?” “于我一样。”狮王见她一脸糊里糊涂,但样子还算称得上赏心悦目,当下口气也稍好了一点,“看吧,看到底是谁搞的鬼,如果是冲着我的,我定要把那人关到蛇笼子里关到他闭气为止。” 他这话一出,别说孔氏母女,就是整个屋子里现在站的东宫的,柳家的,王府的,还有内务府的奴婢皆齐齐闭了气,被狮王吓得一口气上不来。 23、最新更新 只要狮王在,他一开口,屋子里连呼吸声都很难听到,柳贞吉听到一阵整齐的抽气声后,只恨母亲丫环皆离她太远,她这下昏倒过去的话都没个人接。 她颤颤悠悠地抬起头来,简直就是用生命搭了句话,“那……不好吧?” “怎么,嫌轻?” 柳贞吉立马猛摇头。 要不要更吓人一点?吓死她算了。 周容浚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冷哼了一声。 过得一会,去凤仪宫的人回来了,拿了件周容浚放在他母后那的披风,让柳贞吉披着,完了十一皇子已经被俞飞舟恐吓完毕,来人叫了王爷过去。 周容浚临走前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走她面前给她扯了扯身前的他的披风,撇嘴不以为然道,“有我在,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没等柳贞吉反应,抬步利落地出了门去。 那背影,霸气又带着杀气。 柳贞吉一看,感觉他这是杀人去的,十一皇子岂是能杀得的?这刚站起来的脚都不稳了,怯怯然地扶着桌子往下坐,觉得天都要塌了,她胸口都没法喘气了,“娘,娘,娘……” 狮王一走,孔氏就扑了过去,抱着吓坏了的女儿忙安慰,柳贞吉在她怀里急喘了阵气,本有许多话要说,但话一到嘴边,却只换来了她躲入母亲怀里的一声泣音。 老天爷啊,就这么一个脾气比老天还大的男人,她这样胆小的人,真的能跟他一道过日子吗? 而且他这么大的脾气,不管他身份有多大,按他这得罪人的节奏,不用等他到三五十岁,就是再过几年,全京城的人都要被他收拾一通了啊,到时候,她怕她出个门都有人往她这王妃头上扔臭鸡蛋。 ** 十一皇子被捉了来,在这天里,皇宫又掀起了第二波热闹。 周文帝听后道了声“岂有此理”,但还是让宫人拦着没见十一皇子的母妃丹妃,就说这事自有内务府管。 恒常也是收到信后,就往东宫那边奔了,老太监喘着气跑到东宫,见十一皇子还活着,那气总算是顺了一点,不过给狮王请安的时候还是在喘着气,“老奴见过王爷。” 说话间看了长殳一眼,长殳朝他摇摇头,示意他还是小心点好,王爷火气大着。 恒常会意,说话时就跟以前小狮王还在宫中一样恭敬又谦卑,“皇上让老奴过来问问,您查的事可有什么让老奴做的。” 在这宫里,能得周容浚几个正眼的人不多,恒常算一个,见老内侍问,便答,“把这小子给我送内务府去关两天,不给说真话就不给饭吃。” “你敢!老四,我跟你……没完……”见恒常来了,自以为有了撑腰的十一皇子的“没完”两字最后被狮王的一巴常煽在了嘴里,和着他被打落的牙和血吞下了。 “你听到了?”周容浚问恒常。 恒常额上冒冷汗。 这十一皇子,自以为得皇上宠爱,就以为…… 老四是他能叫的吗? 这别说被煽一耳光,狮王就是弄掉他半条命,皇上那也只会口头斥责几句。 这真是在宫里也活了好几个年头了,怎么这点眼界力都没有? 着实不喜十一皇子的恒常流着汗点了头,躬着老背道,“老奴听到了,回去皇上问,老奴会一五一十地答的。” 周容浚“嗯”了一声,接过长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与恒常淡道,“别二三天的,关个十天半月的又如何。” 恒常只能低头,诺诺地答是,是,是。 就这么地,十一皇子被扔内务府去了。 这厢周容浚又去见了太子,太子正在查事,也是刚听到了十一皇子的事,见到周容浚迈着大步来,忙指着外头的太阳道,“还未偏西。” 周容浚眯眼瞄了眼太阳,没说话。 太子见他一言不发走了,不由挑眉,不一会,就听侍卫来报,说狮王带着大总管去皇上那去了。 太子笑笑,心道他这个弟弟是又聪明又敢为,可惜就是打小性情刚烈,易怒易躁,眼睛里又容不得一粒沙子,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冲锋陷阵的王了。 ** 周容浚这边去见了周文帝,周文帝本在见官员,听到他来,叹了口气,让官员们退了下去。 狮王一进去,就朝周文帝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周文帝揉着生疼的脑袋。 恒常在一边悄悄往前,说了十一皇子的事。 周文帝听了想也没想地说,“如若不是你凶恶,他岂会这般口不择言?” 周容浚抬头,“随您罚我,回头您拉我去关一个月也行,就是别把他这半个月省了。” “你……”周文帝被气倒,拿了手中的奏折就去砸他的脑袋,“才宠你几个月,你就又给朕生事,你就不能消停点?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让你办差事?” “照样办,”周容浚撇撇嘴,霸气凶残的狮王这时还有点像个年轻人的样子,“反正您交待的事,我都会按您的吩咐办好,您要是觉得不好,办我就是,关一个月不解恨,那就关两个月,反正您顺心就是,我无所谓。” 周文帝揉着头,手往旁边伸,“恒常,朕头疼。” 恒常愁眉苦脸过来,“等会就给您传太医过来。” 周文帝见他都帮他,瞪了他一眼。 回头对着脾气臭得就像茅坑里的屎一样的四皇子冷着脸道,“早晚朕要大罚你一次。” 见狮王动都不动,他又威胁道,“你别不信。” “孩儿信,”周容浚很坦然地道,“就我这样,您还没大罚,老实说我也挺奇怪的,长殳也是,天天都在愁您哪天大罚我,王府里救命药都搜罗了一大库,回头您来我王府,我领您去看看。” 望着有话要说得很的狮王,周文帝哑口无言,好一会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别这么烈,别这么赖……” 说着就没说下去了。 周容浚明了他的话下之意,他性子要是不这么烈,不这么有仇必报,他还能多在宫中呆几年,跟他那些比他当年开府时年纪还大,现在还住在皇宫里的皇弟们一块搅稀泥,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出门开府立王,一生就这么给定了。 可定了就定了,外边可比这乌烟瘴气的宫里头让他痛快得多。 “您别这么看我,”他父皇如现在这么喜欢他,也是他住到外面的事去了,他住宫里头的时候,他父皇也没少看他不顺眼,周容浚很直接地道,“我就这样了,您该罚就罚,不罚更好,孩儿也少受那皮肉之苦,就是那小十一的事您别给我松口,我就是要让宫里的人知道,我的王妃谁敢动,我就弄谁死,哪怕就是个我怀疑的,我也先打上几棍子消消气再说……” 周文帝听得牙都疼了,毫不客气地拿了砚台往他身上砸,“那也是朕的儿子!是你皇弟!你给朕滚。” 周容浚也没闪,上好的端砚擦过他的脸,里面的墨迹泼洒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脸和他的狮王王袍…… 一旁的恒常看得提着气,生怕这端砚把狮王的脑袋给砸了,见只是擦过,身子一松,舒了口气。 周容浚倒退着到了门边,出门的时候也没站起,算是半跪半滚地滚了,周文帝指着门对恒常说,“把门给关了。” 恒常小声地问,“那十一皇子……” 周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恒常这便就不再问了。 不过等内务府的人来问他的话,他略想了想,还是比了个半个月的数。 这事,还是得顺着狮王的心意。 皇上那,虽然没说,但也是这么个意思。 ** 周容浚去过皇上那,就又去了皇后那讨人。 看着一边脸都沾了墨迹的儿子来,皇后亲自执了帕巾给他擦脸。 周容浚坐下没多久,就朝她讨人。 皇后听了眉一挑,“还没成亲就住你府里去?她又不是没得住。” “柳府乱着,”周容浚简言,“柳太傅那府,什么妖怪都住了几个,外头也一样,不少人拿她打我的主意。” 皇后半晌没说话,等把他的脸擦拭得差不多了,她退后两步看了看,嘴里淡淡地道,“那你父皇,确实是有那个意思让你重审司马案了?” “不知道,他从未与我提过一字半句,现在宫里也这么说?”周容浚看向他母后。 “嗯。”皇后点点头。 “呵。”周容浚冷笑了一声,不置一词。 母子俩没再多说,皇后还是挑了两个得力的女官出来,让她们跟着王爷去。 这时太阳也快偏西了,周容浚要去东宫。 皇后送了他到门口,路上与他道,“皇上要重用你,看中你雷厉风行的能力,这是你的福气,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这脾气,还是得改一改,不能你说如何就如何。” “我还就是我说如何就如何了。”周容浚朝她一拱手,淡道,“您就别说教我了,我要能改,早改了,哪会当初改不了,那般早就离您出宫立府。” 他当年把他的二皇兄差点打残,这才被罚了出宫,饶是如此,他这么多年也没改过一点半点,不也是被重用? 有什么好改的?半路上,周容浚想起那些动不动就让他改改的说法,回以嗤之以鼻。 而看着他远去的皇后站在宫门前,半晌都没说话。 24、最新更新 狮王是皇帝皇后这两处征战,孔氏母女这边是诚惶诚恐,狮王一走就是午膳时候,东宫由女官带着一群女婢服侍了她们用膳,两个人,大菜小菜上了三十六个,柳贞吉是给了二十四道的标准,孔氏给了十二道。 这已是宫中待女客的高规格了。 孔氏与柳贞吉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是做给谁看的。 狮王回来后,太阳还没偏西,他先去了孔氏母女呆的地方,长殳那边得信知道他回来了,跑到了大门口迎了他。 “如何?”周容浚问。 “刚才还小歇了一会,柳夫人拿了鸡蛋给敷了会眼,眼睛好多了,现下正在那看书,太子那边的人说是听说她喜爱看诗词,给她拿了两本元道子册来。” “没再哭了?” “没再哭了。” 周容浚嗯了一声。 等进了门,他这厢坐下,那厢就有人去屋里叫柳贞吉去了。 柳贞吉这就带着母亲过来了。 见到他,她施了礼,他朝她招了手,她才靠得近一点。 “坐我边上。”周容浚叫她过来。 她这又才靠得近了一点。 胆小又白净的小绵羊。 看着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周容浚不由哼了一声,这时见柳孔氏领着人默默地退到了门边,她又坐到了他身边,他这才脸色好瞧了些。 “你去见皇上了?”她在旁悄声问。 “嗯。”周容浚见她怯生生开了口,今天他也没了逗弄她的心思,淡道,“还去了母后去,给你讨了两个人来,你住我那按她们的话做,不会有人说道你的闲话。” “哦。” 只得来一声哦,周容浚又瞥了她一眼。 见她咬着嘴,像是有话要说,他皱眉,“有话就说。” “你用午膳没有?” 周容浚瞥她一眼,摇了头。 从东宫到他父皇那,再到他母后那,又到东宫,可是不小的一段距离,他哪来的那闲心去用膳。 “噜,这个给你。”她这时站起身来,朝外边的人招手,丫环端了盘子急步进来,放到她手中就也急步退了下去。 周容浚一看,见是两个烙饼,不由扯嘴。 “里头塞了五花肉,能顶饱。”她放到了他跟前,周容浚无可无不可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长殳,你去拿点温水过来,不用茶水。”她道。 “是,老奴这就去。” ** 柳贞吉见他吃上了,也是松了口气。 老实说,听说他去了皇帝那,她还真怕他被皇帝拖下去打板子。 把十一皇子煽得牙都掉了,这种事,也就他干得出来还不怕惩了。 “狮王哥哥……”她轻声地叫了他一声,见他顾着吃都懒得看她一眼,她胆气又大了点,头又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地道,“你别跟太子吵,这里是东宫,是太子爷的地方,也别跟宫里的人吵,他们是这里面的人,都凶得很,天天都能见皇上,不好吵。” 他这么狂这么吊,她真是怕死了他把连亲兄弟在内的所有人都得罪了。 “少废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们这些个人吵了?”周容浚咬着里头的肉出来吃了,很不耐烦地道。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的柳贞吉被他的话堵得没话说,她实在没那个胆敢说逆他耳的话,只能无话可说。 恰好长殳把水给拿来了,茶壶水杯都放到了她跟前。 柳贞吉给他倒了大杯温水递了过去,周容浚接过,一口饮尽。 没一会,两个大饼里的肉就吃完了,随后狮王皱着眉满脸厌恶地把饼也塞到了口里,就着水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后,实在难忍厌恶地对柳贞吉道,“我讨厌吃这些个没味的,以后少给我吃。” 柳贞吉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这么多年了,她除了被他逗之外就是被他训,外带还成天嫌弃,她已经麻木了。 而且,不麻木也得麻木,现在这个样子,她进宫几次就出事几次,事情都闹这么大了,谁都知道她是狮王那个倒霉催的胆小的未过门的新娘子,她不嫁他,还能找到哪个有胆的敢娶她? 见她头一直低着,王爷见她那样脸色越来越难看,长殳忙站到柳贞吉身边,笑着与周容浚道,“小小姐一见菜上,就让我把饼拿过来,亲手把一盘子肉都全放进里头了,才自个儿动了筷方始用膳。” 孔氏这时在靠门那边也是急红了眼,脑子一团乱。 本来膳桌上见女儿不顾矜持拿饼装肉就让她差点发飙,但碍于狮王的人在身边只能强忍住了嘴不去骂她这蠢女儿,膳后逮着空隙问她这是在干嘛,听到是给狮王的她差点昏倒,可小女儿说罢就肿着眼去睡了,她只好强忍下那份焦虑,才没在狮王管家的眼睛下让丫环把东西给扔了,然后见小女儿把饼给人了,她都已经闹不明白该想什么了,丢人现眼几个字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好不容易熬到狮王把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饼给吃完了,见一心只想着狮王的女儿没得声好,还要挨他的臭脸,孔氏委屈得想哭。 就这么笨的女儿,哪能讨好得了这个一发脾气就能打杀人的狮王? 周容浚看着低着头的柳贞吉,对长殳的话置若罔闻,皱眉与她道,“记着了?” 柳贞吉听他那口气,就知道他得不到回答就不会罢休,无奈抬头,乖乖点头答,“记着了。” 周容浚这才满意点头,抬头往外看去,见太阳偏西还要点时辰,就头往后一仰,双臂充枕,翘起了腿,与她懒懒道,“先过府去住着,缺什么与长殳说,回头等要嫁了你再随你娘回家待嫁也不迟。” 柳贞吉着实愣了,愣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娘能与我一道进府住着?” “嗯。”跑了一天的周容浚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朝长殳说,“没事你也教着她一些府里的事,免得到时什么也不懂,尽添乱。” “是,老奴知道了。”长殳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显了出来。 “不懂的问你娘,问长殳,听到了没有?”狮王好好说话不过两句,就又把柳贞吉当孙子一样地训了起来。 见他还带上她娘,柳贞吉这个时候已经是很是感激他了,这头点得甚快,快得都有些慌不择路了。 “我知道了,狮王哥哥,”柳贞吉皱皱鼻子,忍住了鼻间的酸意,道,“我不会给你生事的,会乖乖听长殳和娘的话。” 周容浚一听,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见她一脸要哭不哭的哭像,忍了又忍,才没破口大骂她蠢货。 她一个当王妃的,听管家的和她娘的这算哪门子的事? 真是蠢得全身上下就剩那张脸能看了。 ** 太阳刚要近西,太子的人就来请周容浚了。 他走的时候,胆小如鼠的那只小绵羊拉了拉他的衣袖,周容浚回头瞪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眼泪光看着他,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力甩袖挥开了她的手,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就因为别的皇子都要娶个势大的妻族增加底气,而他为了让这些人放心就娶个起不来,注定落魄的?看她这怂样是让人放心得很,但周容浚现在还是被她的胆小弄得莫明火大,这搞得他有种被她弄得同样怂的错觉。 于是,被提醒不要在东宫发飙的周容浚满心的不高兴走了。 留下被他瞪得虚弱的柳贞吉扶着桌子坐下,对着长殳满脸茫然,“长殳,怎么办啊?” 长殳安抚她,“没事,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有王爷呢。” 柳贞吉更想哭了,就是万事有他,那才有事了。 一个小十一还没查出是不是他干的就被他煽出事,关内务府了,他母妃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这宫里一时半会肯定静不了,他也别想轻易摆脱干系。 而现在太子要是给出一个交待,柳贞吉已经料出这事肯定跟太子脱不了干系,没意外是他在借力打力呢,看他那架式是不管是不是太子在其中掺了一脚,他都要搞死那个太子交出的人来…… 这种一定让人忌惮他的作风,真的好吗? 柳贞吉更茫然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弄不明白他。 “小小姐,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就别担心了。”长殳见她一脸慌慌然,这些年下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王爷心中有数,他也是心中有点数的,也知她现在是真的担心他们家王爷,又语重心长地劝了她一句。 柳贞吉听了眨了眨眼,朝话中有话的长殳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但愿如此。” 狮王府不能倒啊,她这身后,也是跟着一小半个家子呢。 25、最新更新 太子那边是查出了人出来,从昨天到今天,只有一个八皇子宫里的宫人出没过东宫,把人提来后,那宫人正在被审。 不过等周容浚一到,刚见到太子,就有人来速报,听说那宫人咬舌自尽了。 周容浚听了冷冷一挑眉,“咬舌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说着就跟着人走。 他们匆匆到了审堂,却发现人是真的死了。 太医过来一探,把那满着鲜血的嘴一张,细看了几眼就弯着腰过来给两位皇主子报,“血里有毒,应是毒发身亡。” 周容浚不顾一群的人盯着他,蹲下拿着马鞭托起那尸体的头看了几眼,淡道,“是见血封喉,蠢货咬这么大口子,怕是慌了。” 太医没料他懂这么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那朝身边内侍淡道,“往御书房那头报个信,另外请八皇子来东宫一趟。” “是。” “四弟……”太子朝起身的周容浚看去,“你看?” “快入夜了,我先送她们母女回去,明日再来。”周容浚站起,拿马鞭抽了一下那死尸,漠然道,“拖出去喂狗。” 东宫宫人不由往太子那边偷瞄,得太子颔首,就有人迅速上来,拖了人下去喂狗去了,也不等八皇子来了。 周容浚这时把脏了的马鞭甩给侍卫,沉思着往外走,太子见他全不然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样子摇摇头,跟了上去,与他道,“父皇那,晚些时候我会亲自去禀一道。” “嗯,你看着办,明早让我见着老八就是。”周容浚冷冷一挑嘴,那神情间有说不出的冷酷。 太子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放心,等会东宫的人我也让人过问一次。” “算了,”这时,柳贞吉那怯懦的鬼样子在眼前晃,周容浚撇撇嘴,“这是你的东宫,你作主,我信你。” 太子听了着实愣了一下,看他绷着脸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禁哑然。 这明日太阳是要打西边出罢?他上午的时候还打算把他的东宫给掀了。 ** 柳贞吉看到狮王很快就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她不知前头审堂已经死了人了,见周容浚要随她们一道回去,她是比谁都高兴。 总算要离开这她每次来都要见鬼的皇宫了。 回去的时候,柳贞吉是跟着皇后的宫女娄尚宫和贺尚宫走的,且与周容浚出宫走的道不一样。 狮王自然走正门,她们这等女眷进入都只能是偏门,想来如有一天她能走那道正门,可能得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天,随他进宫给皇上皇后敬茶的那天了。 一路柳贞吉很是安静地窝在孔氏的怀里,孔氏抱着她,止不住一脸的心疼,不到半路看着女儿睡了过去,她看着女儿有几分憔悴的脸,心中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次入狮王府,有好,也有不好的一面。 好的就是入了狮王府,按皇家的脸面,女儿以后就是确凿无疑的狮王妃了,不好的一面就是这完全不合礼数,哪怕有皇后派来的尚宫撑着场,但怕是也阻挡不了太多的闲言碎语。 好在,她以后终归是王妃,孔氏想到这个,心里才好受些。 孔氏母女入府要比狮王慢些,她们到的时候,长殳已经领着王府内院的管家婆子和大丫环,带着一众女婢在门口等着,等着她们下了马凳,又簇拥着她们入了内府。 一行人数众多,倒也安安静静,与王府另一头灯火明亮,琴声萧声羌笛声混杂成了一片的群芳院截然不同。 狮王这人泾渭分明,侍妾呆的地方,多艳俗繁丽,混杂污浊,乱声不断他也懒得管,全权交与了长殳处置,而他独居的那一处,则是园中多声陌生的鸟叫,他都要叫护卫把那鸟给打下来,省得碍他的耳。 那是处每个地方都得顺他的意,园中的虫子多蛀个洞得要经他同意的地方。 所以,能进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柳贞吉来过几次,每次进的都是那个地方,遂也王府的另一边的酒池肉林,她也只是耳闻过,不曾眼见过。 等到要进狮王的狮园,身后的奴婢就少了一大半,在进去之前,长殳带着内院狮王的管家婆子清点人数。 孔氏和柳贞吉的婢女也在清点审查的人数当中。 即使是皇后的两位尚宫也不例外。 而这需要一些的时间,孔氏母女就被院内已经候在那的大丫环迎了进去,她们带的女婢,则要得经长殳和管家婆子点头才能进园。 柳贞吉与母亲随着人进去后,身后空荡荡的,一时之间少了人跟着的柳贞吉还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地往后看了几次。 狮园太静,只两边挂了两排简单的灯笼,看样子还是临时点上去的。 等进了大堂,灯水总算明亮了些,柳贞吉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堂旁边这时站着王府的护院总管,狮王身边的侍卫头子俞飞舟,见到她们来,俞飞舟躬身抱拳,道,“王爷正在里面等着小小姐和柳夫人。” 孔氏诧异之时,柳贞吉已朝俞飞舟轻颔了下首,领了母亲进入里面。 她来过数次,但她母亲来这还是第二次,比不得她熟,也不如她知道狮王习性。 一进去,长桌上已经摆好了晚膳了,等她们施过礼,神情有些漠然的狮王朝孔氏点头,“你坐。” 孔氏看了眼女儿,在女儿的点头下,坐在了长桌这头的侧面,那一边,周容浚已朝柳贞吉招了下手。 柳贞吉便就坐到他身边去了。 狮王用膳不喜言语,半个字都不喜欢人说,她也就没有张口,看着他把小碗摆到她面前,给她扔了半碗菜到面前,她看着他提了筷吃了第一口,这才捧起了米碗,就着眼前的那些菜吃了起来。 桌太大,菜离得她太远,自从他们第一次用膳,身边没人侍候后,柳贞吉就认命以后他们吃饭就这种模式了。 她就吃他扔给她的吧,反正他用餐的桌子太大太长,而她手短,没人侍候着夹菜,够也够不了几盘菜。 孔氏没与他们一道用过膳,她偷偷瞄得对面那处几眼,越看越是止不住的心惊,她不明白,女儿什么时候跟狮王熟成了这样――两个人泰然处之的契合,就像他们已一道生活了许久。 ** 用过膳,狮王一言不发就走了,这时她们的女婢也被放了进来,由王府的管家婆子和皇后的两位尚宫领头,柳贞吉跟着去了后院的温泉沐浴,而孔氏则被带到了另一处。 孔氏与女儿分离,而夜色下,小女儿沉稳得不像那个白日窝在她怀里寻求安慰的小女孩,只有在她跟着人要走,朝她甜甜地笑的时候,孔氏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孩子,她护了十多年捧在心坎上疼大的女儿。 那厢柳贞吉一路也没闲着,简言叫了杏雨梨云带着她的人跟了管家婆子栖婆行事,而两位尚宫则不必管太多,万事顺从她们就是。 毕竟,掌管这狮园皆多事务的人除了长殳,就是栖婆了。 柳贞吉沐浴过后在狻猊阁的南阁歇下,让栖婆请她母亲过来。 孔氏绕了一通路过来的时候,柳贞吉头发已经让丫环绞干,有些昏昏欲睡了,见到母亲来,依偎在她身边就睡着了。 见小女儿毫无心事地倒头就睡,第一次来狮园傻了眼的孔氏看着没心眼的小女儿,再一次不明白她养大的女儿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孔氏捱了又捱,总算等到睡得香甜的小女儿醒来,正想打骂她,哪想婆子丫环们一拥而进,孔氏这才恍然这已经不是柳府里了,小女儿不是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了,不禁有怅然若失之感。 她生平第二次,觉得她养大的孩子不是她的了之感。 上一次,还是出嫁大女儿之时。 孔氏一旁惆怅,柳贞吉也不好过,她是一起就被轰去了洗漱,又被婆子丫环还有女宫跟着屁股穿好了衣裳,累得够呛又被赶到了妆台前梳妆,狮王喜金,给她备的头饰,别人家的一支撑翻了天三四两重,她的则有半斤多,她头上别支步摇,再加上三支金钗,再插几处花胜,就是好几斤重了,比在家里戴的那些辛苦多了。 一个脑袋能有多重,每天要撑这么多的东西在头上顶着,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想事,蔫能不笨? 穿来这么多年,柳贞吉没哪天觉得古代的闺阁女子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 这边柳贞吉正在梳妆,那厢狮王已经从他封地跑马回来了,正入狮园,长殳在门口候了他。 “按您的吩咐,田管事领着下面几个小的来了。”长殳朝他递过拭脸的帕子,嘴里道。 周容浚擦了把脸,点了点头,往他用来见管事的偏厅的路走去。 “南阁那边起了声响了。” 听到长殳提起她,周容浚随口吩咐了句,“她娘今天要是回柳府一趟,你跟着过去一趟。” “诶,知道了。” “你要是不在,让她呆在园子里,别到处乱跑。” 长殳不由笑了起来,道,“小小姐天生不爱惹麻烦,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她自个儿躲还来不及,比谁都躲得快。” 周容浚听了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等快到偏厅了,他道,“先让她稳两天罢,以后就是她想躲也没那么多处地方让她躲,总免不了麻烦,她手软,你让孔氏盯着点,别连在府里就这么点事,她都什么人都想着放过。” 狮园尚且不是他的安乐窝,她这栖身于他这护翼下的,焉能是? 26、最新更新 上午,孔氏要回柳家一趟吩咐些事,留了柳贞吉在狮王府。 长殳则跟了去,柳贞吉便也安心了,不怕孔氏在柳艏那讨不着好,想来现在如今这动静,她爹那里可能也不会善罢干休了,要知她回了京里的这一段时日,他天天讨好于她,想来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了。 她不回柳府,把她也当一道保命符的他,这时已经怕是慌了。 而母亲必须回去一趟吩咐些事,她们住的院子里,还有着难以计数的财物在那,遂不得不回去一趟。 有长殳在,怎么样都无须怕母亲回不来。 狮王一早就进宫去了,更多的柳贞吉也不知情,上午孔氏走后,她就坐在了婢女搬来的新绣架前,维持着她在柳家晨午绣花的习惯。 偶尔,她也能听到园外的一点小动静,只是南阁住处离园门太远,偶尔随风带进来的几许轻叫声,风一过,就不见了。 这时晨午的门外,当值的护院领头沉声吩咐着人把刚想闯入园里的女人给拖下去,管事的则在另一头从容地吩咐着下人打水来,把淌着血的地给洗干净了。 狮王府,从来不缺血腥。 ** 同时皇宫,东宫中八皇子周寻晏还没见到四皇子周容浚,就已经见到了抛到了他面前的八条死狗。 四皇子那边的人说是四皇子给他今天的大礼。 而四皇子现在正在内阁居德宫,跟皇上说话,一时半会过不来,让八皇子看在礼物的份上,多候候。 周寻晏脸难看得要死,握在袖内的拳头上青筋爆起,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东宫的人看着心里叹,狮王这得罪人的本事堪比他收拾人的本事,事后要是八皇子无事,不知要咬他多少口才解得了今日这恨。 那厢居德宫,为着江南四月水灾之事焦头烂额的周文帝挥袖挥走周容浚,与他道,“你别太闹太大,若不然,朕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成。” 周容浚敛眉,道,“父皇之意是?” “小十一我不管你,他以幼辱长,该当罚,老八,老八……”周文帝抬头看着雕着龙身的雕梁,唏嘘叹着气,“他母妃才过世一年来个日子,留他点情面吧。” “那他没给我留。”周容浚口气冷了下来。 “那你给朕也不留?”周文帝抬下头来,深沉地看着他。 周容浚沉默,半晌,他扯扯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留。” 周文帝见他总算吐了个字出来,他笑了笑,随后,他又抄起了桌上的砚台就往周容浚脸上砸去…… 他变色之快,快得让他边上的恒常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而这时,砚台已经砸上了周容浚的脸了,黑色的黑迹混着他脸上被砸出的血,又快又急地在他坚毅的下巴流出了一道凶残的痕迹。 “好了,”周文帝脸色却淡定平静得很,“朕也罚过你了,丹妃就在外头跪着,你去给她看一眼,还有,屈平案的事你也领了去,朕等会就会跟于向农说,你现在就去大理寺调案。” 周容浚抿着嘴一声不吭,也不擦脸,朝周文帝磕了个头,起身低着头就往外走。 恒常看着他低着头往外冲的样子,眼角都湿润了,朝周文帝小声地说,“您砸太重了,怕是要留疤了。” “送两瓶广清液到他王府。”周文帝面无表情地道。 恒常低头擦泪,点头道了声是。 “走,走,你也给朕走,”周文帝看得他也心烦,赶他出去,“叫于大人他们进来。” 也不知怎地,这宫里的老太监,平时也没见那孽障对他们有多好,却一个个都向着他,真是邪了门了。 ** 周鸿渐在居德宫的外头等着周容浚一起回东宫,见到周容浚冲出来,他眼睛往内急急收缩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也是惊,“怎么回事?” “砸的。”周容浚冷冷地道,不在意地拿王袍袖子擦了下脸。 “叫太医。”太子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拉着周容浚的手就往东宫走。 周容浚被他拉了几步就扯开了手,漠不在乎地道,“你想找老八的麻烦,我知道,不过这次就是我想弄死他也不成了,父皇开了口与他说了情,我没法不答应,下次吧,父皇那你也别让老八老占死人的便宜,芩妃都死了一年多了,还拿着死人的脸面挡活人的活,这老八不要脸,你就往死里抽就是。” 说着走了几步,回头对愣下的太子又道,“要抽算我一份。” 也完也不管太子怎么想,快步往东宫那边去。 太子赶上他,见他死死抿着嘴一言不发,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也咽下了,最后化成了嘴里的一声深深叹息。 他这弟弟啊,脾气是不怎么样好,但对他这亲兄算来也是维护有加了,这么些年来,虽然他从不站队,但还是偏帮着他的。 想想,他能十年如一日做到这点,也算是对他这亲兄有情了。 周容浚是直接去厅堂见了周寻晏,见到周寻晏,见他站起来要与他决斗的样子,然后看清他的脸后一脸惊讶,周容浚冷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脸对周寻晏不无讽刺,“我记得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周寻晏冰着脸。 “下次你要是再敢动我的人,我直接弄死你,告都不告上头一声,你信不信?”周容浚把嘴里含着点砚墨的口水狠狠吐了出来,对着那不屑看着他的老八继续道,“活这么大岁数还赖在宫里,等你母妃从坟里爬起来喂你奶啊?” 说完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狠狠踢了脚边的死狗一脚,直把那死狗烂了黑洞的肚子踢破,汩汩流出了恶臭的黑血出来…… 而这时,周容浚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 周寻晏脸已黑得额上青筋直爆,随后狠狠地瞪了温文乐雅站立在殿中的太子一眼,连礼都不愿意施,挥袖急怒离去。 等到周鸿渐与周寻晏知道周容浚主审屈平案,且大理寺卿于向田也要听他差谴,两人各自都沉默了下来,这才知道,周容浚那一砸,挨得不冤。 ** 周容浚是顶着一脸混着血的墨迹去的大理寺,连伤口也没处理。 等到大理寺叫了一帮人都候在他面前了,他才让跟过来的太医给他处理伤口,同时对着一群人冷着眼道,“有关屈平案的册案,线报,哪怕是句递话的纸头,也给本王搬到这屋子来,以后要是被本王发现你们谁敢少本王一张纸,哪怕是一个字,你们那一家子,在本王活着的年头里,谁也甭想在朝廷任职了。” 一屋子大理寺的大小官员皆低头称是。 “还不赶紧去?”周容浚见他们只会道是,动都不愿意动,暴躁地挥开太医的手,顺手拿起太医的医箱就往那一群人身上砸,骂道,“白养你们这群白吃饭的,每个月只管知道伸手管我父皇要钱,小心拿钱不办事,本王要你们的命。” 大理寺就是管审天下大案的,就是个小官也见过几个凶神恶煞之人,但像狮王几个来回就让他们惊心动魄的,每个人生平就第一次见识过,见狮王发火,他们也等不到于大人回来了,抱着头就往外跑,纷纷去拿屈平案的案册,生怕拿得晚了,那狮王一随手,就把他们脑袋摘了。 一群人抱着头鸟散,周容浚冷着脸看着他们一个人都走得不剩了,才躺回了椅子,对着抹汗的太医懒懒道,“你继续。” 着就闭上了眼,“飞舟,带着人把东西记清了,谁第一个来,抬了什么来,给本王记得清清楚楚。” “是。”俞飞舟早有准备,一挥手,侍卫队的人就已经拿起纸笔,抽起桌子椅子摆到门前,就此办事了。 等太医给周容浚处理好伤口回到宫里,又到了周文帝面前把大理寺的情况一说,周文帝听后摇了摇头。 等太医走后,他叹着气与恒常说,“早晚有那么一天,朕怕他的那个兄弟容不下他这个性子啊,你说他做事能力这么强,怎么这性情就一点也不像个……” 像个?像个什么? 恒常没问,只是顺着话接下去道,“不管如何,这屈平案到了他手里,陛下也就可以知道当年刺杀及善法师的人是谁了。” 及善乃当世道德高僧,当年高龄已有一百二十有余,被皇上请到卞京要重建国庙,本要被赐为镇国法师,哪料途经屈平被人刺杀,及善法师座下十二弟子乃全国各地大庙主持,今年陛下四十寿辰,他们即将从全国各地赶来为皇帝祈福,而陛下也不能不在之前,把屈平案查个彻底,给这些大师一个交待。 “也就他了。”想了半会,周文帝一笑,道。 27、最新更新 下午周容浚没回来,但宫里的广清液却送到了柳贞吉手里。 是二管家接了宫里送来的东西,交到内府管家婆子手里,再经管家婆子的手,到了柳贞吉手里。 柳贞吉听到狮王脸上被皇上砸出了伤,半晌都没说话。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继续练着她的书法。 那跟着她的两个尚宫在旁如雕塑一样站在,在她回首继续提笔练字后,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皆难掩眼里的奇异。 过得一会,陆续有人搬了一些东西进了南阁,杏雨问过回来道,“是王爷以前送给您的东西,大管家按着您的金薄把东西清点了一番,先带了过来。” 柳贞吉听了点了点头。 吉雨见她兴致不高,也就不多说了,去了归置东西的厢房处,与王府的人接手这些首饰。 狮王给她们小姐的东西,皆多都是从皇上那赏下来的,这些东西经过内务府,内务府又经过王府,每样皆记录在册,少一样都是不得了的事。 近黄昏时,孔氏回了王府,柳贞吉见她那眼睛红肿的样子,就知她在柳家经过了大仗,走向母亲的时候脚步不由快了些,差点跌倒。 看她急切关心的样子,在柳府与柳艏大吵了一架,差点又动手了的孔氏心中好受了些,但脸上还是故意朝她皱眉,“怎么还不知稳重?” 柳贞吉歉意地笑笑,也不多说,扶了母亲回她的住处,途中嘱了厨房送热腹的过来,等到了母亲的住处,又推开了丫环挤了热帕子亲手给母亲拭了脸,擦了手。 厨房送了煲好的血燕过来,柳贞吉看着孔氏用下,就道,“您去歇一会,等过小半个时辰,再起来用晚膳。” 孔氏不以为然地道,“没那么累,我与你再说说话。” “好呢,你先去床上躲着,躺着与我说是一样。”柳贞吉笑着扶起母亲,让她去内头的床上。 孔氏到了床上还在道,“没那么累。” “嗯,我知道,我想绣只凤凰出来给皇后娘娘镶屏风,王府有模子,抬了一架来给我用,我上午开了针,凤鸟头那已经出了个小样子来了,改明日早上,您给我看看……”柳贞吉给母亲盖好被,笑着道。 “那这轻忽不得,我明早与你看看。”孔氏忙拉了她的手。 “午膳我一个人用的,没您陪着,胃口怪不好的。” “你吃了什么?” “就半碗饭,后来栖婆见我不喜,又与我托了一碗粥上来,又用了两块肉,吃了几口……”柳贞吉说到这,孔氏握着她的手慢慢松了,眼睛也渐渐闭了下去,柳贞吉的话便轻了,“吃了几口兔子肉,怪膻得很,就也没用,末了,还是夹了几块甜糕吃了。” 没听女儿再说几句,心中累极了的孔氏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贞吉摸着母亲红肿的眼,心道她心里苦,以后能好好怜惜她的,也就她们姐妹了,如若她们姐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那这个女人怕是比现在还要伤心。 ** 杏雨进来轻声说王爷回来了之时,柳贞吉正拭去睡梦中的母亲眼边的泪,她回头朝杏雨点点头,起身把纱帐放下。 “好生守着,醒了与我来报。”柳贞吉与母亲的大丫环桃红道。 “知道了,您放心。” “嗯。” 柳贞吉朝丫环一颔首,出了母亲住的厢院。 等到出来,未等她问,杏雨就说王爷回了北阁。 “长殳呢?”柳贞吉问。 “大管家也去了。” “那你去问问,就说我想去北阁找狮王哥哥,等会回南阁报我。” “是。”杏雨见皇后的两个尚宫跟着她,也没犹豫,朝两位宫中的女官一福身,就快步去问消息去了。 柳贞吉先回了南阁,拿了一瓶广清液到手中,静坐了一小会,桃红就急喘着气回了,说王爷让她过去用晚膳。 柳贞吉让镜花她们拿过披风,裹在身上就带着一群婢女去了北阁。 北阁是狮王的住处,婢女们也只得在大园门外候着,由长殳带柳贞吉进去。 柳贞吉进去之前,转身对着一直一声不响的两位尚宫看了一眼,见她们没发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她也管不得了那么多了。 她顾忌虽多,但她现在仗狮王的势,用他的力,住他的地方,吃他的饭,她最为要紧的应该是狮王这个人,而不是在意眼前那些看不到也摸不着的压力。 狮王算是她的老板,她现在受着他给的好处不说,日后免不了还要从他那得利,这时候她要是顾东顾西就是不顾他,柳贞吉都觉得她的生存技能得回炉重造了。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只管从他身上只得好处,坏事却不见人影的人的。 柳贞吉随了长殳进去,长殳在走之前,朝那两个女官点了点头,那两个女官皆朝他福了一福,长殳也就知道,她们的嘴巴会闭得很牢。 “火气大不大?”进去的路上,柳贞吉轻声问。 “大得很。”长殳点头,嘴里轻声地回禀,“听说在大理寺削了好几个人一顿,于大人都被他气得要递官帽子了。” 柳贞吉听得好一会都没说话。 随后,很快就到了周容浚处理事务的庭园――狻猊庭。 现在四月底,春寒虽过,但晚上还是有些冷气的,狻猊庭却是大门前八道朱红色的大门都敞开了,里头高高挂起的灯火明亮,但却随着夜风四处飘曳,那舞动的姿态虽好看至极,但说不定下一刻就灭了,让人一仔细打量,就会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它们歇了光彩。 狻猊庭地上铺的是黑金色的地铺,地面上折射出来的浅浅金光稍微冲淡了黑毯的压抑,但也因此给狻猊庭增添了几分看不明白的高深莫测。 柳贞吉进门前,不安地看了长殳一样,长殳朝她点点头,温声道,“小小姐进去罢,王爷等着您呢。” 柳贞吉还是有点不敢迈脚,她是真怕狮王,打心眼里怕。 “去吧,老奴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一声。”长殳见她犹豫着,反倒没有刚才进来时的果决了,不由有点好笑,对她也有点怜意。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啊,哪怕内里再聪慧,事情想得再明白,该害怕的还是会害怕。 柳贞吉轻步进去,不得几步,就看到他半躺在长案前的矮榻上,她还刚只看了他一眼,就见半卧着,手中拿着一个杯子的他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然后含了口酒,朝她扬眉道,“有胆来了?” 柳贞吉看着他左脸上一条还带着血迹的深色口子,再看看他手中的酒杯,也顾不上什么了,急步走上前去,跪坐到了他面前就去拿杯子。 老天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祖宗还喝酒。 周容浚一看她一过来就是抢他手中的杯子,不由笑了,他脸上那狰狞的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可怖,但这份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英俊至极,整个狻猊庭的光芒也不及他现在身上的一二。 柳贞吉抖着手拿过杯子,见他脱手轻而易举让她得手,差点感激涕零,但一到手,她却没闻到酒味,再放鼻间一闻,发现杯中的只是水。 她不由有些傻了。 “你觉着是酒?”周容浚淡问,“我需借酒消愁?” 柳贞吉哑口无言。 “不装了?”他又问。 柳贞吉眨眨眼,清了清喉咙才轻声叫了他一声,“狮王哥哥……” 周容唆听着她乖巧的叫声冷哼着笑了一声,也没继续逼问下去,只是伸出手,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夜凉如水,她的脸也是冷的,没他以为的那么暖。 “长殳……”他朝外叫了一声,“关门。” 柳贞吉不由咬了咬嘴,把嘴里的话忍了下去。 不过长殳关门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回过了头,看着大门一扇扇地关上――她已无处可逃。 她看着大门,周容浚看着她。 直到大门全部关上,她回过了头,对上他的眼。 没有夜风的侵袭,烛火不再跳动,安份的烛光越发燃烧得猛烈起来,整个大厅也就越发的明亮了起来,光线清楚得柳贞吉能看清他有着伤痕的脸上,那坏死的毛细血管让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为人太霸道,性情也太霸气,整个人蛮横霸气得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伤,哪怕他这个人近在眼前,也只会让人记住他的凶残,而看不清他清楚的样子。 从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他对她做了那么多任凭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怦然心动的事情,但她却只记住了他的凶恶。 他是那种为人做一百件好事不会有人觉得好,但他只做一件恶事,满天下的人都会把他的坏记得刻骨铭心的人。 从小到大,他都如此,柳贞吉这时甚至有些悲哀地想,怕是他一辈子都会如此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脱下他这层皮,像她这样伪装找到一条与世人合拍的路。 他的路太男人了,让柳贞吉一直望而生畏,也一直觉得他会过得很辛苦,而她胆小怕事又怕苦,怎么能与他站在一起? 说得更不好听些,像她这样怯懦的人,怎么配? “又想哭了?”见她眼睛里泪光闪闪,周容浚不由皱了眉。 “我给你擦点药。”柳贞吉摇摇头,拿出了瓶子。 “已经擦过一道了。”周容浚躺了回去,懒懒道。 “太医说隔两个时辰擦一道更好。” “你擦?” 柳贞吉没说话,只是靠近了他,跪坐到了矮榻上,拔开塞子,从里面沾了浓稠的清液,往他脸上轻轻拭开,把药液轻揉进去。 周容浚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甚过广清液的好闻,他眼睛垂下,看了她的脸一眼。 等她连他脸边未伤着的那些地方也涂去时,他轻笑了一下,淡道,“不疼,别浪费了,这东西整个皇宫也不到十瓶,我那还有一瓶,送进来的你自己拿着用。” 柳贞吉没吭声,还是探近他拭药。 周容浚没她有这么有耐心,不过一会,就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这又没伤,算了。” 这脾气又来了,柳贞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轻偏过头,在捉住她手腕的大手上轻轻印了一下,淡道,“我看不得,就让我擦吧。” 只一下,周容浚的眼就变得深沉如黑渊,一动不动地看着柳贞吉,捉着她的眼睛。 柳贞吉这次没有逃避,而是坦然地看着他。 久久,周容浚点了头,却在点头之时,那放在一旁的长手一揽,就把人抱上了他的榻…… 28、最新更新 “瓶……” 惊呼手中,他夺去了她手中的瓶,随手一掷,瓶子稳稳当当地立在了长案上,而他整个人已经压上了她的身。 这一刻,他的体温,他深浓重的个人气息,甚至他鼻重呼吸的轻微气体,皆充斥弥漫在了她的全身。 她禁不住地打了个颤。 而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了…… 只不过眨眼之间,他在她的脸边浓重地喘着粗气,那因欲望而深沉的眼睛越发的凶恶。 柳贞吉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吞了口口水。 这是什么情况? “使不得。”在浓烈气息的包围下,柳贞吉竭力挤出了句话来,手都怕得发起了抖来。 周容浚没说话,他只是用他那半边未伤的脸磨蹭着她洁白细嫩的脸,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柳贞吉不敢再看他近在眼前的脸,可闭上眼睛,他的味道又完全充斥在她的鼻间,占领着她全部的心神,甚至,她感觉到她的灵魂都因此为之发抖。 这个人的个人气息太重了,重得甚至会侵占别人的私密空间。 这也是柳贞吉一直不喜欢他和他的王府的原因。 没有一个猎人,会喜欢另一个让她时刻感觉到威胁,心身都会被他侵占住的猎人。 她也知道身为女子的她,因先天弱势,太容易屈服于这种强大的男人了。 “怕?”他的嘴停留在了她的嘴边,嘎哑着喉咙说了一个字。 柳贞吉能感受到他唇间那炽热如烈火的温度。 他的人,就像他的性情一样,总是猛烈得让人害怕,也让人无处可逃。 她勉强睁开眼,朝他小小地点了下头。 怎能不怕? 她如此胆小,如何能不怕?世俗间任何一切能伤害她的,能伤害他的力量,她都怕。 他们不是活在真空中,他残暴的名声,加上她待嫁却住进他府里,不遵未婚女子礼数的名声,已经让他们是这周王朝够臭名昭著的一对了,如若她婚前还失身,皇上皇后那里都没法包庇了,那失身的名声就是她日后想法粉饰,怕是也不好颠倒黑白。 她活了这么多年头,早明白这世上越是想掩饰的真相,越是不好掩饰,早晚会被人抖出来。 失身事大啊。 “呵。”她的回答让他轻笑。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她柔嫩的嘴唇,嘴角翘得老高,然后,他贴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喃喃,“那你说这两年我连你的手都不碰一下,今个儿好不容易碰上了,怎么会不办了你呢?我想做的事,你什么时候见我没做到过?” 柳贞吉闭着眼睛直咽口水,可她现在嘴里口水干涸,已无口水让她咽,她才觉出了自己的狼狈和有心无力来,她尽量忽略耳朵里那炽烈的气息,全力缓住了神,回答这时都不忘逗弄她的男人,“因要婚后才好,现在还不行。” 周容浚嗤之以鼻,回以柳贞吉的回答就是伸出了他滚烫的舌头,在她的耳廓里刮了一道。 柳贞吉下意识地又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不也想要?”周容浚嘲笑起她来,喘着粗气看着身下口不对心的小女人。 “谁能拒绝得了你?”柳贞吉抓着榻面的手,关节骨突兀得就像要破肤而出,她把手指死死地掐中手心,以此换回一点心神,尽力不受他身上过于强大浓烈的气息影响,睁着眼直视着他道,“可我必须要想我的以后,我们的以后,我不想失身嫁给你,你会有个胆小的王妃,但不会有个胆小脑袋还糊涂的王妃。” 说罢,她实在忍不住地偏过头,把头埋在了软枕处,呜咽地哭了起来,心里把该死的狮王砍了无数刀。 于是,她没见到周容浚听到这话后,仰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声,随后,他翻身下榻,冲出了屋子…… 那陡然离去的庞大体温与气息让柳贞吉身子不禁一软,那紧绷住的身体也松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地重重喘起了气来。 正等她恢复了大半,手脚也有些力气了之时,却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又重新归回了榻上。 柳贞吉身子又反射性地紧绷了起来。 “别怕,”他在她身边躺下,在伸手把绷得死死的人揽入怀里后,忍不住在她发间死死地一闻之后大力别过头,望着那扇打开的门外那一处黑夜,闭着眼睛稳着心神道,“我就抱抱。” 吃人不得,总得让他贪点别的,哪怕这更不应该,也更像在处决凌迟他。 “就抱抱。”在她还是绷得紧紧后,他揽她揽得更紧了点,甚至把她的身子抬起放到了身上,睁开眼再次与她确定,“就抱抱。” 柳贞吉无法相信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呼吸声慢慢变得缓和后,她鼓足了勇气,睁开了一眼不敢睁开的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清亮如天上星辰的眼睛,尽管里面还残余着没褪去的血丝,但这双眼睛却是柳贞吉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也最让她无法呼吸的。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这刻确实也明白,在她眼里,在这世间上,她怕是找不到比眼前这个男人还更为出色的人了。 她一直都不愿意受他的蛊惑,但到头来,她中毒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深。 他也在回视着她,眼睛里清晰地应着她的倒影。 柳贞吉在看他半晌后,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伤口,道,“还没涂完。” “不碍事。”周容浚淡道,别过头,用唇碰了碰她冰凉的手指,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把小绵羊吓得够呛,不过她不好过,他也受罪不少,但他还是觉得高兴。 高兴什么,他也就不想去想明白了。 柳贞吉摇摇头,在他身上支起身,去拿瓶子,重新给他涂抹了起来。 这时空气中褪去了浓烈的情*欲,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 周容浚忍过了那一道,敛了全身的气息,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驯了起来,他偏着头让她上药的样子,甚至有些懒散,便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懒洋洋,“就你在乎这些个。” 那时候也一样,明明见到他这个推她入湖的罪魁祸首是止不住地哭,却也不忘了边哭边给他手上被他人打出来的伤痕上药。 没人在乎他受伤,就连他自己都懒得在乎,也就她眼皮子浅,只看得到这些近在眼前的东西。 “疼呢。”见他平静了下来,柳贞吉的口气也好多了,声音也像她平日说话那样慢慢悠悠,还带着几分娇气了起来。 “我不疼。”周容浚不以为然。 这点疼都受不住,算什么男人。 “那我看着疼。”这么些年下来,柳贞吉也知他性格如此,就算是真疼,他也是真不把这些个疼当回事。 长殳说,皇宫挤满了全天下最大的富贵,也充斥着全天下最不能与人道的残忍,里头的人,谁都要比外头的人更能忍得住一些,而他们府里的那个主子,一生下来简直就是为这个皇宫而生,他比谁都残暴,但也比谁都能把那些大多数人都觉得不能容忍的事不当回事。 所以,放到别人身上是被关内务府,死路一条的结果,换到他身上,就是成了放出宫里开府的王,然后他又靠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条光明正大的路重回皇宫,此后更是无人敢置啄一句。 “随你。”见她还敢还嘴,看在她难得胆大的份上,周容浚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懒懒地道。 等她擦好药,见她要起身,他又紧了紧她细腰上的手臂,道,“再一会。” “得用晚膳了,长殳说你还没吃。”柳贞吉只能躺着。 “不饿。” “我也没吃。” 周容浚睁开眼,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扬声就要叫人。 柳贞吉忙捂着了他的嘴,道,“要去厅堂用。” 周容浚拉开了她的手,一挑眉,“又是规矩?” “咱们该出去了,要不,宫里头那边不好对付……”柳贞吉不跟他争,细声细气地与他道,“上药不能上那么久。” “你还当他们知道了能说得有多好听?”周容浚轻轻摸着她的脸,淡淡道。 “那能装一点样就装一点。”总比完全没的好。 “哼,掩耳盗铃。”周容浚向来对她这种装样极为不屑,宫里头就是多的像她这样的人,最后也不见她们装出了什么好结果来,不过碍于她是他的王妃,他也就算了,暂且随得了她去。 换他,他还是喜欢用拳头堵住人的嘴。 要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候由他来收拾就是。 见他不屑,柳贞吉是一个字也不敢反驳,但心下也是另有想法。 她总不能随了他一道,狮王府有个他就完全够了,她要是与他一道的路线,不用几年,她就等着与他一道死吧。 暴君残暴到一定程度都会举国皆反,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力量单薄的王。 “狮王哥哥,咱们起吧。”她又轻叫了他一句。 周容浚没说话,挑起眉头,指了指他的唇。 柳贞吉犹豫了一下,然后,自知没名声可言了的她还是凑过了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翘起,就连眼睛里都有了点点笑意。 这点笑,让他耀眼万分。 柳贞吉便也觉得值了。 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老有人总会为美色昏头昏脑,做些外人看来,就连自己冷静下来也会觉着匪夷所思的事来了。 色令智昏啊,换到她身上,她现在也是不遑多让啊。 第29章 狮王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大理寺那帮官员这两天心头的想法皆是这个,即便大理寺卿于向农这两天瞅着狮王爷那张脸,也稍稍觉得顺眼了些。 大理寺案头的宗案翻过后,狮王也就要准备去屈平查案了,这几天也不会怎么来大理寺了,大理寺有个胆大的官员,在大理寺的后门偷偷摸摸地放了两根小鞭炮,以示庆贺。 他一同僚看见,平时与他不对付的人硬是抢了他剩下的那一根,也响了一声炸,这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两同仇敌忾之人两两一望,看着对方脑上被狮王砸出的包,这两人同僚数年,这才觉出了心有戚戚然的同僚感情出来。 不过不管狮王怎么一来就又把大理寺掀了个天翻地覆,但他确实能力非凡,在大理寺仅呆了两天,就去了宫里与皇帝报这两天查出来的东西。 当查出来的几项疑点,就比大理寺这两年提出来的那些看法要靠谱得多,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的话,看似离破案也不远。 周文帝见他两天就着案头那点东西就摸了几条路子出来,就等他亲自前去屈平亲查了,心下也安慰。 他信佛多年,这次及善的弟子们前来与他祝寿,他心中也是欢喜,但屈平案这几年没一个结果,确也让他愧对这些佛门的高徒,现在把案子交到老四手中,不得不说,他心头也轻松了大半。 等到他见那些法师的时候,他也有颜面对了。 “你就放心去吧,不管查出什么事,都有朕在背后为你担着。”周文帝这两天也没少听他在大理寺所做之事,他这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不做事就罢,一做事,谁要逆他的意刺他的眼,他就恨不能把人生生活剐了。 从小训到大,让没他改一丁半点,皇帝也是不想管了,能睁只眼闭眼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格,尽量担着点就是。 只是少不得,还是会为他的未来忧虑几分,生怕他的性情让周王朝折了一个勇猛不怕事的王爷。 “孩儿知道了。”周容浚听了点头。 “查好了早点回来,朕这里还用得上你。”周文帝看着神情沉肃的儿子,觉得他坐着听他说话时候的沉稳样子还是很顺眼的。 “好。” 见只得他一个字,周文帝失笑。 这时候,换别的儿子,就应该讨赏要功起来了,就他这一个,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给他天大的恩宠,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更不会就此要点什么。 他也算是为他办了几件案子了,在朝廷上也还就是个王爷的身份,别的也没,也没见他要,周文帝思忖,但他寿辰过后,也该为他这个儿子在朝上安个身份了。 “府里还好?”他这就要走,到屈平办事来回少则也要一两月,周文帝就问了声他府里的情况。 “嗯……”周容浚见他父皇问过这个,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太好,贞吉儿您也是知道的,胆小怕事,放她回柳家我不放心,留在我这虽然有我的人看着,但您也知道,我那群芳院,安了不少人,我怕我一走,要是有人找她的麻烦,她治不住那些贱奴贱婢。” 周文帝未语。 他儿子的群芳院他是知道的,就是他,也是把异国上贡过来的几个可疑美人扔到了他那里,他那府里探子细作众多,美人虽美,但也毒辣狠决,个个都不是心慈之辈,儿子这一走,那个是以后王妃的小姑娘留在他那确实是不太平。 “还是送回柳家。”周文帝想了想道。 “孩儿不想,”周容浚摇头,“我是要娶她的,但也不想柳艏拿她当筏子牵制我,您要办他就办他,我可一点也不想帮柳家。” “怎么就非娶柳家的不可了?”周文帝看他。 “就那样呗,”周容浚淡淡道,“看都看这么多年了,要是不娶她娶了别人,怪不自在。” “长得虽美,但也不是那么无可替代,”宫中有不少绝世美人的周文帝淡淡道,“比她好的也不少,比她好,家里也比她那个家好的也还是有几个。” 他要是娶了柳家那个,妻族就不是他的助力了。 娶妻可不是儿戏。 “要娶。”周容浚在沉默了一段后,简言了两字,不想就这个事再与皇帝讨论下去了。 “那你看着办。”周文帝摇摇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就点了头。 他要娶柳家女,他也不反对,再说当王爷的,也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妻族帮扶,且他自身能力不俗,光他自己一个也就够了。 ** 狮王要去屈平查案,这事柳贞吉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也没晚到哪里去,于是也就有那么一点时间想他离开后她的日子。 一想,也怪吓人的。 且不说狮王府这边和宫里的问题,光她自己的也不少。 她想请她姐姐入府来,跟她多走动。 还有,还得请周容浚发话,让她两个哥哥能进王府与母亲见面。 这些都是她要去求周容浚的事情,想想她就有些汗颜——人都走了,她这还想狐假虎威呢。 不过这些事,都是要必办的,再厚着脸皮也得从周容浚这里得了令,这比他走了后,她私自发令让她哥哥姐姐来的好。 她这还不是王府的王妃,万不可如此擅自作主。 于是,周容浚晚上一回来,就听长殳说柳贞吉在等他。 他不由笑了。 长殳见他翘起了嘴角,轻咳了一声,道,“小小姐有事与您商量。” 周容浚看了刻意提醒他的长殳一眼,淡道,“要不她还能为了什么事等我?” 就那个见着了他就想躲的小白痴,没事还会主动见他? 这还用得着他来提醒他? 长殳弯腰笑,“王爷真是再了解小小姐不过了。” 周容浚冷嘲地嗤笑了一声,“哼。” “您要走的行李,今日我还托了小小姐打点呢。”长殳又道。 “哦?”周容浚挑眉,“她今日去北阁了?” “去了。” 周容浚点了点头,“你多寻些诗词册画到书房里头,把东北角那处再摆个柜子桌子,让她去那头看去。” “是。”长殳不由发笑,北阁太安静,王爷一走就更是静得人心里发慌,现在多了个说声脆声脆气的小小姐进去,他也就不用老觉得那处过于死寂了。 周容浚又看了发笑的长殳一眼,见他是真神情愉悦,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这主子没说什么,长殳却也知道他想说的话,这是在告诉他在王府尽量过好点,别委屈着自己,他也朝他伺候着长大的王爷拍了拍,告诉他王府有着他,他在外也无须太担心。 主仆俩的感情从不需言语。 眼看就要转到南阁那一边,周容浚停了步子,挥了挥手,示意背后的人去南阁报,“我等会就去南阁。” 背后的人领命而去,周容浚转头对长殳道,“有些事我今晚会跟她开口,孔氏那边,你这几日找个时机,点拔点拔下她。” 长殳点头,“知道了。” 南阁那边,柳贞吉正在小榻上卧着看书等人,等听到王爷回来就往这边走了,她这还没着急,丫环们就围上来给她整理衣裳发饰了。 看着热情敬业的丫环们,柳贞吉心想按她们这个热情劲,她不给她们加薪都不好意思了,想来下个月的月钱可涨涨了。 她们跟着她在柳家担惊受怕,跟着她到狮王府来,以后更是免不了担惊受怕,是该涨涨她们的工钱,该让金钱安慰一下她们受苦受累的小心灵了。 这日子不容易,但好歹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还是能管点用处的。 柳贞吉还没进南阁的厅堂,刚踏下水榭的桥面,就见他已经站在南阁的大厅堂前了。 看到他,跟在她身后的丫环们就没再往前,连两位尚宫也是止了步。 柳贞吉回头看她们,觉得那暴脾气还真是没人敢招惹,谁都想离他有多远就有多远。 等到她靠近,长殳也要带着侍卫撤了,柳贞吉眼巴巴地看着他,渴望他留下来陪她。 可长殳这时就是无情之人了,对着她一笑,领着人就走了。 柳贞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平时敬重有加的大管家离开,真心觉得在困难时候,情义什么的,都是作不得数的。 周容浚看她又苦着脸,等长殳带着下人都退到水榭的另一头了,他领着她往厅堂里走,嘴里道,“见着我就没个笑脸?我听长殳说是你有事找我。” 这求人还摆脸色? 柳贞吉被损,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当听不出他话间的意思,还厚着脸皮卖乖笑道,“终于等着狮王哥哥回来了,一时之间竟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胆子,也算是比往日的大了些。 见她还敢回话,周容浚翘起嘴角,嘴里还是淡道,“还是哭脸,丑。” 柳贞吉再被损,牙根隐隐生疼,她隐了隐心神,又坚强地出言,还勉强自己笑着,“那现在应该好瞧了。” 说着就朝他笑出两排白牙来。 周容浚无法掩饰嘴角的笑意,他伸出了手,揽住了她的腰。 柳贞吉咬咬嘴唇,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吧,反正他们已经没什么名声可言了,她已经预见到以后进宫也好,见哪家夫人小姐也好,都会遇上她们瞧向她的悲悯眼神了。 遇上这么个主,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怪不容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诸位。 第30章 “七月父皇生辰之前,我怕是不得闲,能留在府中的日子不多……”周容浚抱着她坐到腿上,这时候在他怀中的她娇小单薄得不堪一击,他也怀疑他这一走,她在这府中怎么活。 他顿了顿,才接道,“你也要学着管事了。” 他也想她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可那个不是真的她,也不是他要娶的那个她。 有些事就是这么荒唐,他从来都知道她从不像别人认为的那么蠢,他喜爱的也从来不是她的那些天真无邪,却还是止不住的会奢望她能那样过。 “管事?”柳贞吉牙疼得厉害,抚着嘴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府里的?” “嗯。”周容浚点头。 “现下还不妥吧?”柳贞吉真不是拒绝,而是她还没嫁过来,没那个身份管。 “长殳私下教你。”他在她耳边淡道,嘴唇若有若无在碰着她脸上的肌肤。 “长殳管得挺好的。”她诚心诚意地道。 “以后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府里的事得交给你。”再下去怕擦*枪*走火,周容浚往后一躺,离了她的脸。 “那也无需这么急吧?”柳贞吉垂死挣扎,打算能逃得了一时就算一时。 “我说你得管就得管,”周容浚警告地捏了捏她的腰,等到她一软,才缓和了脸上突发的厉声,道,“且你要管好了。” 柳贞吉伏在他身上,一会闷闷地道,“我管不好,而且我娘说得没错,我杀鸡都会手抖,没本事。” 周容浚听了好半晌都没说话,好一会才道,“长殳和你娘都会帮你。” 柳贞吉苦着脸,“我能不学吗?” 老实说,嫁给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多得她从不敢细想,光眼前的那些就让她心脏骤紧了。 “你说呢?”周容浚冷冰冰地道。 柳贞吉就知道她的回嘴到此为止,大爷已经不高兴了。 她识相地转了个弯,点了头,乖巧地道,“那我知道了,好好学,好好听娘和长殳的话。” 又听了她这没出息的回答,周容浚嘴边也牵起了无可奈何的弧度,“不行,你学好了得自己来。” 柳贞吉当没听到这话,把头埋在了他胸口。 有些事,她真是怎么学都学不会。 见她逃避,周容浚也沉默了下来。 他不再说话,后来还是柳贞吉抬起头来,轻声说了她想哥哥姐姐能来府里的事。 周容浚一听,点头道,“这事你看着办,长殳那边我会与他说。” 见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柳贞吉占了便宜不使力的愧疚心理就又起来了,缓了缓就关心起他来,“屈平凶险吗?” “还好。”周容浚淡道。 见他不愿说起,柳贞吉也了会地不再提起,另提了他事,“你觉得皇后娘娘会喜欢我这样的媳妇吗?” 不遵礼教,胆小怕事,名声不好,以后娘家也不行,娘家的名声更会不行。 见她提起这个,周容浚又沉默了一会,末了淡道,“不喜欢也得喜欢。” 已经预感自己以后要跟他组成臭名昭著夫妻二人组的柳贞吉瞪了瞪眼,想了好一会,自我安慰地道,“还好我住狮王府。” 这样就算皇后看她不顺眼,想骂她一顿也得经过层层通报才能骂得到她。 “那皇上呢?” “一样。”周容浚简言。 柳贞吉听了垂头丧气,她以前虽然不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但也不是个人见人嫌的姑娘,大家都因她的胆小乖巧觉得她没杀伤力,别提对她有多亲切慈爱了。 现在看这趋势,她快跟狮王一样,要人见人嫌喽。 “那你多喜欢我一点。”柳贞吉扳着手指算了算,觉得也就狮王多喜欢她一点能弥补她一些,而且也就这事也比较靠谱一些。 指望皇上皇后喜欢她,估计是不可能了。 “嗯。”周容浚很淡定地应了一声。 小家子气的柳贞吉又扳指算了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再加娘和姐姐喜爱我,长殳对我也不错,也就差不多了,人生在世,哪能得得了那么多人的喜欢,狮王哥哥你说是不是?” 见她一脸强烈安慰自己的样子,狮王很捧场地“嗯”了一声,不想告诉她,以后确实只有这么点人能真喜欢她了。 以后她见的人里,十中五六皆会恨不能吃了她。 ** 周容浚没在京里留几天就带着护卫队的人走了。 他这一走,不用再见到他的柳贞吉没有以前那样觉得轻松,这头上遮风挡雨的走了,就剩她这朵自觉娇弱的小花面对狂风暴雨,老实说,她没被吓得躲被子里哭,她都觉得她很出息了。 当然,也就她自己这么觉得,她娘完全不觉得。 孔氏见狮王一走,她闺女就到她怀里抖个不停,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煽了她一脑袋,怒骂,“瞧你这点出息。” “我没出息,那娘,我是不是不用进宫里去看太子妃啊?”狮王一走,皇宫里那边就又来这一套了,这种节奏柳贞吉觉得她承受不来。 “那你说要不要去?”孔氏的脸都因厉声变得铁青了起来。 柳贞吉抱着头,呜咽了两声,怕被她娘打死的她最终还是她选择了屈服于她娘的淫*威之下,“那就去吧。” 左右都不过是死,那就去吧。 “还要带上你姐姐。”孔氏冷哼。 “不……不了吧?”柳贞吉咽口水,“娘你也知道,皇宫很那个的。” “你姐姐怀孕了,托太子妃宫里的福,太子妃这次也请了她,你说能不去吗?”孔氏狠狠地地白了她蠢笨又无能的女儿一样,“你就不能学你姐姐一点,走哪都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无人敢欺负她!” 赖在她怀里的柳贞吉下意识挺了挺腰杆,只可惜母亲的怀抱太温暖,她实在挺不起来,只好丢脸地把头埋得更深,“那是姐姐啊,也只有姐姐才能那样厉害。” 她是不行的。 孔氏又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重重地抽了她的背一下,骂道,“蠢东西,怎么教你都教不会,你姐姐要是知道,会被你气得吐血。” 无话可驳的柳贞吉默默承受着母亲的怒骂,觉得她的抗打击能力在诸位亲友的栽培下,很快就能突破上一个台阶了。 无论她怎么想逃避,就是为了她姐姐,太子妃那边是必须要去一趟的,这天,在周容浚离开的第二天,柳贞吉就又打扮得纯洁无暇跟个小仙子一样,去东宫探望刚刚病好一些的太子妃。 柳贞雯在宫门口前等了她。 见到母亲与妹妹,柳贞雯那高傲的头还是高高的抬着,那比孔氏还不可一世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是三人拔尖的那个头,也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好惹。 柳贞吉一看她姐姐那傲样,心里不禁为之一抖,无奈之余,还有那么一小点点的崇拜,老实说,她挺喜欢她姐姐这骄傲的样子。 但同时她也清楚明白,她姐姐会因为她自己这性子会较别人多吃很多苦头。 尤其,失了现在支撑着她傲气的背景后,她怕是再傲气,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这样觉得了。 柳贞吉觉得她还是得努努力,在姐姐还没在贾家立足之前,她得尽力代父亲成为姐姐暂时的依靠。 要不然,高贵的头颅低下去的样子,她见了会心酸得挺不住的。 柳贞雯一见妹妹,见她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样子,就跟她小时候看着她在外得胜归来的样子一样充满着崇拜与敬仰,她那扬得高高的头更是又高了一点,用眼睛上下扫视了妹妹一眼,见她水灵灵的,至少衣着打扮上没哪处欠妥,那凝固成冷漠的脸算是好瞧了一些,等妹妹走了过来,她就牵了她的手,同时朝皇后的两位尚宫立马展颜,顿时她那冷艳的脸就如娇艳贵气的牡丹花大力盛开,“两位姑姑好,这几日,得亏你们照顾家妹了。” 柳大小姐客气又热情,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刚才见识了她高傲脸孔的两位尚宫也是微微一笑,回了她一礼,“柳大小姐客气了。” 回礼之间,也是不慢不快,从从容容,不失皇后宫中的女官身份。 孔氏那头也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只是在扫过只会眨着眼睛笑的小女儿时,脸上才会冷上那么一冷。 路上,柳贞雯抓了个身后人跟得不紧的时机,咬着牙跟那天真无邪,走路就差蹦蹦跳跳的妹妹警告,“等会不许笑得这么白痴,坐的时候要把腰杆挺直,头高高抬起,听到了没有?” 这跟她们娘的叮嘱一模一样,柳贞吉听了脚下一顿,差点跌倒——怎么她们家的女人,都喜欢走这高贵冷艳的路线啊? 也不看看她长的这样,能成吗?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会成为众人怡笑大方的笑柄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感谢各位的捧场,多谢订阅,多谢多谢。 还有投霸王票的各位: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火箭炮 lazybone扔了一个地雷 kk1332扔了一个地雷 133725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颗地雷 第31章 既然决定了要进宫,柳贞吉也是高高兴兴来宫里的,倒不是她真有多高兴,而是一来自古有伸手不打笑面人之说,这说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二来,她上次哭着走的,这次又笑着来,很轻易就会让人觉得,这人得有多蠢啊…… 蠢,很多时候就代表没心机。 没心机,就没杀伤力,就会让人轻视。 现阶段,柳贞吉觉得她一没身份,二来柳家又在被清算的危机中,她还是老实点静观其变的好。 而且,她也不得不为以后的狮王妃生涯提前作打算,家中有个霸王就够了,她还是软弱一点中和一下,总不能两人一出去,两个人都让人觉得霸气侧漏,那就过犹不及了。 再则,家中已经有一个母亲和姐姐很厉害了,要是再添一个跟她们如出一辙的,那她们柳家就真成母老虎家族了,这以后走出去可真够虎虎生威的,柳贞吉一想那场景就汗颜,然后决定有生之年绝不能被母亲姐姐同化。 她身边凶残的人够多的了,不能再添她这一个! 所以姐姐凶残叮嘱,柳贞吉也乖乖点头,然后点完头后就抛到脑后去了。 反正她出了名的没脑子,记不住这点事也正常。 等柳贞雯一看她妹妹见着太子妃,就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地凑上前请安叫太子妃姐姐,她差点没撑住脸上的笑——太子妃有着身孕,这病还刚好一点,她这样凑上去要是太子妃有个什么不妥,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柳贞雯对她这个蠢货妹妹绝望了,忍不住别过头往她娘看去,很想知道她娘到底有没有把她这个妹妹给打服? 怎么刚见人,就做蠢事了? 孔氏那边也是差点僵掉脸,这在家中说好的按礼数行好礼,然后坐下轻言细语与太子妃说几句客气话的叮嘱,这都又成耳边风了? 不管孔氏母女这厢心中怎么想,太子妃却喜欢柳贞吉对她的这股亲热劲,拉了柳贞吉的手,还下了首座与柳贞吉坐到下首并排的座位上,高兴地问她,“妹妹看起来在王府住得很好?” “可好可好了,”柳贞吉眨着她灵动的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高兴,“狮王哥哥家里的屋子很漂亮,比我在家里住的还要大好多。”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问她,“我听说你是住在狮园的狻猊阁里?” “是呀。”柳贞吉天真地点头。 而孔氏与柳贞雯听着却快要疯了。 太子妃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站着僵住了的孔氏母女一样,心中划过一道嘲笑。 这母女倒是厉害,不过,这里没她们说话的份。 太子妃脸上依旧挂着可亲的笑容,与柳贞吉笑道,“与你的狮王哥哥住在一块,天天都能见到着,贞吉儿是不是很高兴?” 柳贞吉默默在心中热情地给给她下套的太子妃比了一个又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脸上却黯然了,摇头道,“不是住在一块,我住在南阁,狮王哥哥住在北阁,园子好大好大,我都不识路,狮王哥哥还成天不着府,长殳说等我们成婚了,我就能天天见到狮王哥哥了。” 说到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朝太子妃黯然道,“太子妃姐姐,成婚后是不是真的能天天见到狮王哥哥?您是不是现在就能天天都能见到太子千岁呢?” 这厢,孔氏母女精神齐齐为之一振,刚才僵掉的身子又风姿绰约了起来。 而绝没有天天都能见到太子的太子妃当下默言,她看着柳贞吉天真救教的脸,被堵得好半晌没有说话。 现在宫里宫外也都知道,她怀孕后,太子就又住到某个一直受他宠的侍妾房里去了。 “太子妃姐姐……”见太子妃不说话,柳贞吉又眨了眨她天真无辜的双眼,叫了一声。 太子妃这时顿了一顿,还是没改脸色淡笑道,“这也是说不定的,等你成婚后你就知道了。” 这再说下去,也是丢她的人了,太子妃就别过了话,转头向孔氏,问起了柳贞吉这几日在王府的衣食住行起来。 孔氏那自然是无一处可让她挑剔的,太子妃问得再细再刁钻,她的字句里,狮王只出现其名,不会见其影。 说话间过了一会就快要到午时,孔氏母女还以为太子妃要留她们的膳,却听皇后宫中来人,请太子妃过去,遂她们很快就出了宫。 出宫后,在宫里一直笑着的孔氏与柳贞雯的笑脸,在同一时间齐齐拉了下来。 柳贞雯也没有先回贾府,而是上了狮王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柳贞雯就问孔氏,“太子妃是个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太子妃这次找她妹妹过去说话,是看她妹妹出丑的? 孔氏抱着窝在她怀里的小女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腰,朝柳贞雯淡淡道,“谁知道,这宫里的人,一天一个主意,哪是我们这等人家能猜得出心思的。” 柳贞雯默然,看向在母亲怀里玩着自个儿手指都玩得兴高采烈的妹妹,她看了看她,忍不住问,“吉儿知道吗?” 柳贞吉一看问到她头上,一路终于得到重视的她马上点头,脆生生地道,“知道。” “为什么?” “跟娘一样!”柳贞吉眼睛因贼光发着一闪一闪的亮光。 “什么一样?”柳贞雯看着妹妹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不好,说完就想下意识想让妹妹住嘴。 但这时,柳贞吉已经欢快地答了起来,“有次外头的人来找爹的麻烦,娘也昏倒了,那人吓得走了,帮了爹好大的忙,可爹回头还是找他的漂亮的小妾去睡去了,娘那阵子就是这样,逮着我就骂,一天骂三四顿,我睡觉都还要打我背,打得可疼了,太子妃姐姐还算好的,太子千岁睡他的美小妾,她只找了我去问我是不是没跟狮王哥哥大婚就偷偷见面,只找了我一次不痛快,心地可好可好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柳贞吉雯没回答她是不是,这时孔氏在狠狠地掐妹妹的脸,她也扑过去,找着她的手臂就狠狠地掐,嘴里也狠狠地骂,“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不当你蠢了,你却还是说蠢话,今个儿打不死你!” 双手双脚都制住的柳贞吉呜咽,心里道,说真话,为人解惑的人果然没好下场,打死她,她下次也不这样干了…… ** 柳贞吉知道女人迁怒起来很可怕,但她与她娘与姐姐说的,其实也是胡说八道,有那么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然是。 太子妃要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她也不会在太子心头所爱不是她的情况下,让长子长女都出自她的肚子,而且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等送完姐姐后,趁母亲跟栖婆说事的时候,她找来了长殳,把宫里太子妃与她的不对劲说了。 长殳听了笑笑,道,“不关你的事。” 柳贞吉好奇地看着她。 “是皇后娘娘那头,找了她过去说了点话。” “咦?”柳贞吉觉得不妥了。 “以后宫里说什么,小小姐不听就是,您是王爷的妻子,宫里的人再大,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能管到您头上来,您说是不是?”长殳温和地道。 柳贞吉默了一会,看向长殳,静静道,“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了?” 所以,找了太子妃为难她? 长殳默然。 他是听说赵家那位也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小姐,昨天进了宫,听说皇后确实也喜欢她得很。 “出什么事了,长殳能不能告诉我?”柳贞吉抬起了眼睛,静悄悄地看着长殳。 “皇后娘娘这几天好像有点喜欢上赵尚书家的女儿了。”长殳躬身淡道。 “兵部尚书赵尚书?”柳贞吉也淡淡地道。 “是。”长殳又躬了躬身。 “我听说过那位小姐,她母亲曾是江南第一美人。”柳贞吉笑了笑道。 长殳又欠了□。 “我爹这几天怎么样了?”柳贞吉又问。 长殳这次站起了身,有些欣慰地看着终于问起了柳家事的柳贞吉,随后他更是温和地道,“柳太傅这两天已经不进国子寺了,宫里也不进了,皇上说他劳苦功高,在家好好养着身子。” 国子寺不让进,宫里也不让进,这就等于变相流放了…… 柳家还是没等到她嫁出去,就已经呈颓败之相了。 柳贞吉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了?” 柳家倒得太快,快得让皇后都觉得她不是个好儿媳之选了? “您知道,不仅如此。”长殳看着她嘴边的自嘲,对她也是有些生怜。 狮王府从不是太平之地,而她家更是四面楚歌,如今这处境,于她这个漂亮的小妾来说确实是艰难无比。 柳贞吉也知道,柳家之前就已经不对劲了,皇后娘娘要是觉得不妥,早前就应该出来说话了…… 她现在突然见了赵家的女儿,那是几个意思? “皇后娘娘见赵家小姐的事,狮王哥哥知道吗?” “先前不知道,现在在路上,应该是知道了。” “哦。”柳贞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想了许久,忍不住问长殳道,“是赵家许了什么好处出来吗?” 所以,不顾狮王想娶她之心,皇后娘娘还是动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多谢各位的订阅,非常感谢。 还有以下诸位的霸王票,多谢: 晨泰扔了一个地雷 走夏扔了一个地雷 min扔了一个地雷 alaray扔了一个地雷 neverever扔了一个地雷 木头木头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地雷 露weidexin扔了一个地雷 花花小鱼扔了一个地雷 找许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第32章 长殳看着不再装傻的柳贞吉,脸色越发的柔和,说话声音也轻柔,“这种事,谁知道呢,这宫里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小小姐您说是不?” 柳贞吉干笑了两声,宫里的事她哪能清楚,不过单柳家一个家就让她长了那么多见识,比柳家不知要大上多少,人员又混杂数千倍的皇宫,再简单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我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柳贞吉又呵呵干笑了两声,又短暂地沉默了一会,道,“长殳你不知道,宫里的事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有关于宫里的事情都是我娘和姐姐告诉我的,里头的事所知不多,不过,哪怕知道的不多,仅只是猜猜,我就已经把自己吓着了。” 她难得坦陈,而长殳在听完她的话后若有所思地定了一会,随后道,“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过,老奴可以着人去探,您看如何?” 说完就看着柳贞吉。 柳贞吉知道他在等着她下令。 她若是点头,那就代表她就正式管这个家了,然后,她就必须按着那头狮子给她的路往下走了,再无回头路…… 良久,在长殳一动不动的注视下,柳贞吉苦笑点头。 都这时候了,她要是不嫁狮王,她不过是拖她可怜的母亲哥哥姐姐们下水罢了。 虽然说她长这么大,柳艏对她也有养育之恩,可她活下来,却是母亲倾尽心力的保护和永远站在她前头想保护她的姐姐的结果。 以前,她们站在她前面,现在,该轮得她护她们几年了。 “去吧,”柳贞吉点了头,苦笑过后,人也平静了,她朝长殳眨眨眼,笑容也露了出来,“你要是跟狮王哥哥报信,叫他别想娶赵家的妹妹了,那个妹妹我见过一次,我觉得没我漂亮,他还是娶我的好。” 长殳闻言失笑,点头道,“好,老奴知道了,会向王爷据实以告的。” ** 皇宫里的事,柳贞吉一字也未跟孔氏提,她也没打算提。 按她娘心重的心性,她只要提上一提,她娘以后就甭想睡一个好觉了,估计杀去赵家的心都有。 为了不年纪轻轻就丧母,柳贞吉决定还是装傻充愣,誓死要跟她娘打太极到底,绝不告诉她真相——开玩笑,赵家岂是现在的柳家惹得起的。 孔氏觉得不对劲,但看小女儿成天乐呵呵的,给皇后绣凤凰绣得起劲,没事还练几页字让管家给狮王爷送去看,大管家那也是一派平静我,左右无风也无雨,她虽觉得那天太子妃的行为跟吃错了药似的,但到底还是放下了心来。 长殳的着人打听,不过一天就有了消息到了柳贞吉的耳边,而这时,长殳也把皇后派来的两位尚宫送回宫里去了。 这一送,孔氏觉得不妥得很,忧虑了起来,但这决定是长殳下的,无她插嘴之地,只得暗暗唆使小女儿去问个原因。 而柳贞吉听到皇后娘娘确实有意赵家女儿的事后心里正五味杂陈,见她娘还向她施压,要她去向长殳问话,脸苦得就跟吃了一吨黄莲,张口就朝孔氏撒谎,道,“这种事,长殳怎会与我说?他不是什么事都跟娘商量?娘什么时候见他与我说过正经事?” 孔氏一听,可不是,府里的一些事要怎么办,出事了要怎么处置,大管家都是来跟她商量,让她告诉女儿怎么管家处事的。 送尚宫回宫里的这等大事,那大管家怎会与心里藏不住话的女儿说? 一想,孔氏也觉不好问了。 就在赵家女儿又进了一趟宫后,柳贞吉收到了周容浚的信,狮王爷在信中很直白地说,皇后虽然是他娘,但从来都是娘管儿子的,没儿子管娘的,所以他管不到皇后怎么想,但他能做到的就是把她那两个耳目送回宫中去了,省得他娘在她身边做手脚,也碍她的手脚,至于柳贞吉的名声问题,他让柳贞吉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经这么坏了,再坏也不过如此,日后他想办法抽烂了说她闲话的人的嘴就是了,还说有关于她比赵家女儿好看说法的信,他已经收到了,另外他也收到了京中去的另一封赵家姑娘比她要漂亮一些的信,鉴于他没见过赵家那小姐,这事等他回来见过赵家小姐后再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如何,至于娶她之事,狮王爷很肯定地说,基于他对于换王妃没兴趣,就让柳贞吉还是老实点,做好年底成婚的准备,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柳贞吉收到那封厚厚的信后,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觉得狮王爷应该比她还闲——写封信能扯这么多,挺浪费时间的。 其实只要最后一句,她就可以给这狂霸拽集一身的男人点一万个赞了。 孔氏离了柳家,耳目没以前那样灵敏,所以皇后娘娘见了赵家姑娘两次的事,还是柳贞雯先于她知道。 孔氏宫里没人,但柳贞雯宫里却是有人,以前与她交好的官家小姐,有几个去了宫里当了采女。 这几个人品级虽低,但宫里的事却是有门路知道一二的。 等皇后娘娘见赵家小姐的事被人告知后,柳贞雯心想不对,再加那天太子妃的态度,和父亲柳艏最近闲赋于家的事情,这个敏感绝不亚于其母的女子就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出来,当天就杀到了狮王爷,撇开了柳贞吉,与孔氏在她屋里谈话。 孔氏知道皇后娘娘见了赵家的女儿,且好像对她的小女儿不满后,她憋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红着眼像只被侵犯了地盘的母兽一样在屋子里急急走了好几道,才忍住了胸口的愤怒,对大女儿道,“这事,绝不能让赵家的那贱*人如了意!” 柳贞雯也是冷笑一声,“那小贱人想抢我妹妹的相公,下辈子做梦去罢!” 一母一女语气中杀气腾腾不可掩,贴着门又在实行偷听的柳贞吉听得耳朵都在颤抖——这么凶悍的两个女人,这个时候就不再管什么教养礼数,开口就骂别人家小姑娘就是贱人的两位女士,居然一个是她的娘,一个是她的姐姐。 柳贞吉拦着眼睛,简直不知作何感想才好。 屋内,孔氏已经在想对策了,与柳贞雯道,“现在那两位女官都回去了,你再去探探,皇后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柳贞雯僵了僵,她的手好像伸不到皇后宫里,但看母亲殷殷看着她的眼神,柳大小姐咬了咬牙,“知道了,娘放心。” “要是使银子,”孔氏顿了顿,看着大女儿的眼神坚定无比,“只要能打听出有用的,不管多少银子,我们都使。” “知道了。”柳贞雯比孔氏更坚定,她甚至比孔氏还心里有数,“这个女儿早想到了,得了消息就给了人五千两。” “我这里再给你一万两。”孔氏说着就往内卧走,去拿银子。 之后,因内卧隔得远,贴着门的柳贞吉就听不到什么了。 她苦着脸跟桃红悄悄说,“你现在进去帮我探探?” 桃红立马摇头,那摇头的速度快得要把她脑袋摇飞掉,“不,不,不,小小姐,奴婢不敢,夫人大小姐会把奴婢活活打死的。” 柳贞吉一想母亲姐姐的为人,她们还真是会做出这等事来的人,遂也就只好作罢了,心道宫里皇后的动静,闹得她姐姐都知道了,想来,离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也不远了。 ** 柳贞雯与母亲一出来后,见到在门边怯生生望着她的妹妹,心里陡地一疼,走过去就抱了柳贞吉。 柳贞吉还以为她要打她,怕得抖瑟了一□子。 不明就里的柳贞雯却因此更心疼妹妹了,她忍着鼻间的酸涩,紧紧地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发誓道,“别怕,有姐姐在,谁也抢不走你的相公,谁敢抢了你的王妃之位,我就要谁的命。” 饶是天天被她们吓的柳贞吉听了这话内心也还是巨大地震动了一下,莫名地,她觉得鼻子也有点酸,眼睛也有点疼,她张开了嘴,说话因泣音也有些可怜兮兮起来,“姐姐,那个,我不怕。” 她确实不怕,狮王爷非她不娶的信还放在她袖中呢。 柳贞雯却觉她是在逞强,越发地怜惜她,她稍放开了下她,朝妹妹眼睛边摸去,看着娇弱的妹妹怜爱地道,“是不用怕,没关系,姐姐和娘会护着你的,你什么都无需担心。” 孔氏在旁把嘴唇抿得紧紧的,那微微扬起的头,也宣示着她如柳贞雯一样的决心。 柳贞吉看看旁边的母亲,再看看她姐姐,好一会,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被护犊子一样护着的柳贞吉没出息地靠在了她怀着身孕的姐姐胸前,有点忍不住地真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各位: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aa扔了一个火箭炮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地雷 静之静水流深扔了一个地雷 第33章 狮王的信,柳贞吉最终还是挑能看的给母亲与姐姐看了,至于那些说赵小姐好看一些还是她好看一些的东西,她就没拿出来折磨母亲与姐姐了。 想来想都不用想,在她们眼里,她就是最好看。 谁说不是那都是她们仇人。 见过信,孔氏与柳贞雯心里好受了一点,但也仅就好受一些,因为现在她们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皇后的不喜。 坐实了皇后想另换媳妇后,孔氏与柳贞雯脸上连丝笑也不见了,柳贞雯更是怔怔地坐在那半晌不语后就掉眼泪,哭着道,“这老天爷怎地要对我们母女几个这么薄,娘与我不顺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们贞吉儿它也忍心这么对待,我们到底欠了它什么?” 大女儿的这一哭让孔氏猝不及防,连带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但仅一下,她就忍住了满腔的恨意,昂着头道,“这有什么,皇后不喜那是她的事,狮王爷喜欢我们家贞吉儿那才是正经。” 柳贞吉在旁狂点头,以示赞同。 她可不想看着娘与姐姐一道哭,她本来就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珠,要是跟着母姐一道哭,她怕她水淹狻猊阁,狮王回来会找她算帐。 但孔氏的话到底只是自撑底气,且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皇后不喜柳贞吉之事被传出去之后,柳贞吉本就不妙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柳艏现在所处不妙,已是举朝皆知,外面已经当她是死皮白脸赖在狮王府不走,非逼狮王娶她不可了。 谁都像忘记了柳贞吉本是狮王亲自迎回府,而他们的婚事是皇上亲自指定的事了,都道柳家赖上了狮王府,柳家女儿更是不顾廉耻住在狮王府不回自己的家,连娘都一道带进了狮王府,可真够不要脸的。 京里这种话传出来,也不过三四天就闹得许多人都知道了,柳贞吉这时候知道她已经完全陷入被动了。 因事实她确实是住在狮王府,且回家不得,她们无反嘴之力。 且不论她与母亲现在的名声,因为她们在狮园里,外面再多的攻击也暂且只是言语攻击,暂时伤害不到她们身上来,但严重的是,这会影响到姐姐在贾家的身份,会极大影响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的姐姐现在的日子。 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去想怎么反手。 墙倒众人推,当从贾家传来贾家的小妾把她姐姐气得差点小产的消息后,柳贞吉提笔,用这生她再认真不过的态度给狮王写了封求救的信。 这信从发出不过六日,狮王周容浚回京。 狮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 第二件事就是拿了成婚圣旨出宫,令狮王府全府上下准备婚事。 当夜,柳贞吉回柳家备嫁。 隔日,周容浚发帖,仅请了昔日军中交好的几位将军,与昔日与他同窗过的几位相熟之人,还有太子周鸿渐,参加他明天的婚宴。 次日,周容浚胸绑红绸,带了他的护卫队,去了柳家迎亲。 柳家那边,柳家祖宅那边的亲戚一个也没赶过来,在京的那些柳家族人也不过二十余人,凑在一块,也不三桌的人数,而朝中官员因柳艏被罢免之事皆与柳家保持距离,这时候也没几人凑上前来喝喜酒。 要嫁女儿的柳家冷冷清清。 在狮王来到了柳家迎亲,小女儿要上花嫁的那刻,孔氏号啕大哭,心中痛苦难耐,她花了十年的时候为女儿备嫁妆,却在今日要这么屈辱地把小女儿嫁出去。 无盛大的场面,无热闹的宾客,就是平常百姓家嫁女,也何致于这般冷清凄凉。 柳贞雯更是哭得昏了过去,还是柳之平忍着眼泪,硬让贾文彪先带了她回去。 而柳贞吉在快要上花嫁之时,她生生掐着自己的大腿,一滴眼泪也没流,她摒退掉了身边的丫环,让她们去外面看着,最后一次与她的二哥哥确认,“二哥哥,你确能做到?” 她没流泪,柳之平却是哭了,流着眼泪点着头哽咽道,“妹妹,放心。” “嗯,”柳贞吉没去看那哭得已经无法出声的母亲,与她的二哥哥依旧字字清楚地道,“银钱我放在娘亲那,你要怎么使,使多少,尽管往她要就是,要是缺了,你朝府里递句话,我会想法子给你。” 柳之平别过头,拿袖子拦了眼睛,也是泣不成声。 “等会我出了这个门,你就带娘走,爹要是拦,你一个字都不用说,俞护头会帮你解决……”柳贞吉见她的二哥哥蹲下,把头埋在了膝盖处大哭,她不得不转过头,朝赤红着眼睛的大哥道,“大哥哥,你可听到了?” 柳之程抬头看着房梁顶,也是一字不说。 他说不出来,喉咙就像被尖锐的石头顶住了,嘴一动,那喉管就像要被尖头刺破,疼得他无法言语。 “大哥哥,今天别跟爹置气,以后,娘就要靠你和二哥哥了,”母亲在那头哭得已是奄奄一息,柳贞吉从来没觉得她的心这么坚强过,它已碎成了一地,却还是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支撑着她把要说的话说完,“还有姐姐,她的以后也要靠你们,我以后在王府,也还是要靠你们帮我撑着底气,让这京里的人也知道我是有哥哥可靠的,所以,还望大哥哥和二哥哥看在我们母女三人日后皆需你们才能好好过活的份上,这几年,努力些才好,哪怕是卧薪尝胆,也还请要多多忍耐,切莫急躁冲动,要知,只有你们真的好了,娘才会觉得这辈子才安生,而姐姐和我,无论处在何处,也会心里觉着有所依靠,从而才不会害怕。” 柳之程仰着头流着泪,他怎么都没想到,以前从来没觉得会说话过的小妹妹,如今字字句句都截着他的心肺,让他难受到就像心被活活挖了出来一样痛苦。 “大哥哥……”柳贞吉这时拉了下柳之程的手,让他低下了头,她擦干了他脸上的泪,然后,她朝他灿然一笑,“大哥哥快背我出去吧,吉时要到了。” ** “吉时已到,一告天,二告天,三告天……” 三告天后,花轿抬了起来。 柳贞吉在喜帕下,掏出了帕子,慢慢地吐出了一直憋在喉咙口的血,直到这时,那些滚热得能灼伤她脸的眼泪才汹涌地流了出来。 她无声地哭着,已无法去想,她离开后母亲的脸。 那个把她护在心坎上这么多年的女人啊,当她发觉她的小女儿以后再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后,真不知她会如何的伤心欲绝。 而从此之后,又有谁能看懂她狠毒顽固的脸孔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谁能在她寒夜脚冷手冰的时候,能暖她的手脚? 从此之后,小女儿身边再不会有死都会紧紧护着她的母亲,而母亲身边,再不会有那个每日都希望她开心笑一笑的小女儿…… 这就是生离,她这一嫁,她们就已经不再是一家人…… 已完法再背负痛苦的柳贞吉弯下腰,任由眼泪如水一样地流下,打湿铺在脚下的羊毯。 她已无法直起腰来。 她也没有了那个可以让她依偎着不动,可以托住她身躯的温暖怀抱。 她失去了这么多。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拉长的颂声里,周容浚与柳贞吉在一拜过天地,二拜地圣旨,三夫妻对拜之后的状入洞房,周容浚一个转身,就背对着柳贞吉弯起了腰,两手往后就是一伸,就把他的新娘子背到了他的背上。 喜堂里本热闹一片,那几个被邀来贺喜的人都是喜热门的人,就仅是几个人,也把喜堂闹得热热闹闹,喜喜庆庆,但在周容浚转身的那刻,嘈杂着的喜堂肃静了下来,他们看着狮王背着他刚娶的新娘子,一步步沉稳地步出了喜堂,谁都没有出声。 大周朝的狮王娶他的王妃,迎娶没有封路,进来没有宫中的赏赐,更是没有高堂可拜,不过仅一道成婚的圣旨,孤零零地摆在喜堂的上方,充当高堂。 饶是来的这些人中,皆半都是心胸开阔之人,看着左右情景,竟都觉出几分怅然不忿起来。 而太子周鸿渐也是左右看看,见弟弟迎娶王妃的排场与宾客,竟不比他抬个侍妾进来,不由也是喉间嘎然。 那厢回狮园的路上,狮王问他背上的新娘子,“委屈吗?” “不委屈,”柳贞吉用她的泪脸贴着他温暖炽热的脖子,轻轻地道,“没关系,今日你肯娶我,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狮王良久未语,只一步一步沉稳地往前走,在快要走进狮园的那一刻,他终于开了口,冷冰冰地道,“今日加诸于你我身上的,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谢谢你们的喜欢,订阅,还有诸位的霸王票,感谢: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晨泰扔了一个地雷 133725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alaray扔了一个地雷 第34章 六皇子周辉明,明王要与镇国将军胡容的嫡长孙女订亲了,这事是皇后转而想与兵部尚书赵家结亲的起因。 太子已娶了太子妃为正妻,赵家如想攀上皇后这一边,那么,未成婚的狮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柳家即将倒塌,而狮王不顾流言碎语把柳贞吉接到狮王府,眼看木快已成舟,皇后也就伸手推了一把。 不过,她没想到,得来的反应是小儿子狮王的连夜进京请旨。 周文帝虽然愤怒小儿子的不遵礼法,不过那圣旨还是给了,只是没有赏罢了,这于周容浚来说,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为了太子千岁,娘娘想让你与赵家结盟?”柳贞吉听过他与她的解释后,有些疲惫的她乏力地地闭上了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皇后想与丽妃抗衡,但身为当事人的小儿子,她却未通知一声。 “嗯。”温泉中,周容浚抱着她软在他身上的身子,亲了亲她湿发,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就不曾知会过你一声?” “何需知会……”周容浚淡道,“好坏我都不能拿她如何,她是我母后。” 他要是遵从了就是遵从了,以后兄弟感情会更好,他若是不遵从,那是他不听话,错的也是他。 她也不是第一次拿他为太子谋求利益了,第一次之后,周容浚就已知道要如何看待他的母后了。 他抚着她的长发,“明早你还要随我去看她的脸色。” 柳贞吉闭着眼睛枕在他的肩膀上,听言模糊一笑。 这点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娶了她,皇后不知有多震怒,就是对着他都难消怒气,何况是对她。 周容浚见她眼已睁不开了,抱了她上去,放她在卧榻上站着,拿长袍包住了她。 在他也披好长袍,欲要抱她回房时,却见她睁开了眼,双眼清明地看着他,“皇上怎么想?你母后与丽妃斗,他是站在哪一边?还是谁也不管?” “他应该是暂时谁也不管。”周容浚抱了她,往北阁正屋走去。 柳贞吉一路都未再说话,等周容浚把她放到床上,她半跪了起来,拿过一边放置的干布,与他擦起了湿发。 “没事,等会就干……”周容浚抚了抚她湿润的发角,淡道,“倒是你?” “替你先擦。”这几天过于心累的柳贞吉无力再多言,羞涩,矫情,都不适合这个他们这个疲惫的夜。 先前的□相对,他们能看到的,深深印入眼睑的,皆是彼此眼睛里的血丝和深掩在其下的疲倦。 他三夜未睡赶了回来,回来就是准备婚事,回来后也未合过多久的眼。 而她,连续两夜,补了宫中众多的秘事与关系,又回了柳家,布置了母亲兄长的以后,直到现在,才是她能感觉到到好好喘一口气的时候。 可惜,这只能是短暂的片刻。 再过三个时辰,他们就要进宫面对另一轮的应付了。 而他在带她面过圣,见过皇上皇后敬过孝敬茶后,就要马不停蹄赶回屈平。 回屈平之事,他只简言与她略提了明日中午就要走的事,但柳贞吉毕竟不是真傻子,她很明白,从皇帝那里求了一旨提前成婚的圣旨,其中他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 他再狂霸嚣张,不过也是仰皇帝鼻息存活的皇子。 他能娶她,她真觉得足够了。 足够她去为他付出了。 她让他枕在了她的大腿上为他拭湿发,然后盖住了他的眼睛。 周容浚不禁笑了一声,闭着眼睛道,“我以前想,一等把你娶到手就要拿你如何,从未想过真到了这日,却是这等光景。” “嗯。”柳贞吉应了一声,一手按在他眉眼中的穴位中为他散解疲累。 他已累到刚才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了,一路上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下地,但她用心把他的每声脚步,每次呼吸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烙记在了心里。 他从未想到的事,她娘也是,她一直想着的都是怎么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而不是像今天这个把她匆匆而嫁的样子。 “等以后,”周容浚顿了好一会,道,“等以后再补你。” “补不回来了,我不能再嫁你一次,”柳贞吉低头,在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中轻柔地吻着,直到他的眉心松开,她才收回吻,挨着他的脸无可奈何地道,“这又怎么补得回?” 眼看他刚松开的眉心又要拢紧,柳贞吉看着他板得死死的脸,心道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跟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沉重得就像整个天都扛在他的肩上一样不能松懈片刻。 她以前不懂他究竟是为何这样忧虑,可现在,她已然有点懂了。 “当年,你为何要来柳府?”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纠结的眉头,轻声问起了当年的事。 “不是说了来看你。”周容浚不耐烦了起来。 “想看看皇上为你指婚的未婚妻是何样……”柳贞吉笑了笑,不再去问为何皇上会把她指给他之事,而是道,“我还记得你推我下湖前,还跟长殳道就算我死了,你母后也会为你求情,你也无碍,我当时想,你母后可真是疼爱你啊。” 周容浚听了扯了扯嘴。 “我当年以为的疼爱,是她很是喜爱你,不过就是宠得没法度了一点,”柳贞吉说到这也是略带嘲讽一笑,“如今想来,她若是管你管得严一点,你何至于把四皇子打得数月不能走路,不过十岁,就要出来开府。” 明知他性子小时就乖戾,管得严一点,而不是让他四处惹是生非,她还浇油泼火,想来,他也不会长成现今这性子。 就算他本性难移,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就像条没有束缚的凶兽,四处横冲直撞。 柳贞吉都想,如果不是他还知道保护自己,从小还有长殳他们在他身边护着他,他怕早就成了宫斗之下的牺牲品了。 “这些事,扯不清,你不要多想。”周容浚否了她的话,他紧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那平静了的脸色也让人看不出喜怒来,“暂且让她找不到你的错处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柳贞吉轻“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头发才擦到一半,他其实就已睡了,柳贞吉替他擦干头发后,与他盖上了被子,就着那通明的灯光看了沉沉睡着的他一会,直到抹平他再度纠成一团的眉心,她才摇了摇头,半闭着眼睛,才去擦她那头已半干的发…… 他比她,这几天的内心一直更不平静。 就是现在他睡着了,她都觉得他内心藏着一座摇摇欲坠的火山,不知等什么时候最终爆发出来,然后他波及他身边的方沿数万里,从此之后寸草不生。 她其实很怕他现在这个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而他从没想到过的事,她母亲从没想到过的事,她也是真的从未想到过——她以为的新婚夜,是他逗弄着她,欺负着她,而她在心里把他当小人打一次又一次就当在泄恨。 如今想来,她竟羡慕起她想象中的那夜新婚夜来。 如果真能那样,该有多好。 ** 周容浚醒来之时,发现他昨天已嫁给了他的王妃早已醒了,她带着长殳正在摆布他的王袍,见到她来,她朝他便是灿然一笑。 周容浚怔了怔,过了一会,道,“你没睡?” 柳贞吉甜甜地叫了他一声狮王哥哥,这时转头与长殳笑道,“长殳,把早膳端来,我和狮王哥哥用点。” 说着朝周容浚走去,微笑道,“刚醒来一会会,叫来长殳把东西备妥,正想着把你的衣裳弄好就叫你醒来呢。” 周容浚没吭声,看着她带笑而来,隐约间,他想起了当年也是如此,那年他在柳府中突然想不明白为何他无论做什么在他父皇母后那都是错的,然后,他看到她手中拿着朵小花一蹦一跳带着灿烂的笑朝他走来,问他为什么不高兴,还要把手中的花送给他…… 当时他回应她的,就是把她推入湖中。 而那之后的十来年的现在,他娶了她。 她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向他走来,无忧无虑得就像个人间的小天仙——如果现在她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周容浚抱上了她的腰,把人紧紧地揽入怀里,他亲吻着她的脸畔,在她耳边淡道,“能补的,以后我能替你补回来,你可以再嫁我一次。” 她笑了起来,然后点了头,说道,“好。” 周容浚知道她没当真,也是一笑,不再与她多说。 等周容浚穿好衣裳洗漱完,长殳已经摆满了满桌的早膳,柳贞吉看着能干的大管家简直就是心悦诚服,在给他夹菜的时候不忘给长殳几个甜美的笑。 周容浚嘴里忙着,眼睛不停看她,偶尔也塞点吃的到她也没闲下来的嘴里。 “多吃点多吃点,”柳贞吉嘴里没闲,脸上没闲,手上更是没闲,她是塞完了自己就塞她的新婚丈夫的嘴,嘴里还不忘说话,“吃完了咱们好去宫里打仗,狮王哥哥,咱们一定要吃饱,到时咱们的战斗力扛扛的,对付什么妖魔鬼怪也不在话下。” 长殳在旁伺候着,看着他家王爷听了小王妃的话纹丝不动,随她把皇上皇后比喻成妖魔鬼怪,他不由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多谢大家爱的霸王票: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1020876扔了一个手榴弹 言言扔了一个地雷 夏商周扔了一个地雷 哦哦扔了一个地雷 亲,看好你哟扔了一个地雷 墨染扔了一个地雷 墨染扔了一个地雷 第35章 柳贞吉跟着周容浚卯时初就候在了宫门外,等着召见。 这时辰,皇帝还在上朝。 狮王向来大爷惯了,很多别人顾忌着的事在他这里他从来不去想,大礼数他向来拿着,但小地方他从来不管,所以换别的王爷王妃会站在宫门前以示恭敬地等着传召,他则拉了柳贞吉在马车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枕在他小王妃的腿上闭目养神。 柳贞吉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怎么说来他们也是成亲了,他是她男人,也是她战友,他敬过茶还要往屈平跑,这时候她可一点也不想让他去站宫门前去受罪。 反正那也不能为他们博点什么好名声来。 宫里的人也不会当他们孝顺。 他躺着也没睡,柳贞吉看他在想事的样子,也没说话,就是按着他头上的穴位给他放松,也让他好好休息会。 等到辰时末,宫里才来了人,说他们可以进宫了。 半路睡过去的周容浚在宫门被打开的那刻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里头没有什么感情。 他的手,这时捏紧了那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未放的小手,嘴里沉声道,“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谁都不管你,你家王爷都会管你。” 柳贞吉本望着被半打开车窗的门外,听到他的话,她收回眼神,低头看着那还躺在她腿上不动的男人,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点了头。 ** 周文帝与万皇后在福昌宫见了他们。 福昌宫离太庙甚近,是自古皇帝皇后见皇族新婚夫妇的地方,柳贞吉一路随周容浚走去,周容浚走得甚快,她亦步亦趋跟着,等到了福昌宫,她已出了一身汗。 周文帝与万皇后已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坐上的两人看着快步而来的狮王夫妇,周文帝在等他们跪拜行过礼后,没让他们起来,而是看着那步履匆匆而来的四子,淡道,“何至于这么匆忙?” “孩儿收到信鸽的报,屈平那边有消息了。”周容浚把确实是刚才才收到的信纸交给了一旁的太监。 太监禀上,周文帝一看,眼色微动,随即把纸一合,扔在了盘子里,淡道,“那你们敬完茶,你就先回去审你的案吧。” 万皇后在旁朝他微倾了□,轻声道,“皇上,屈平案有线索了?” “嗯。”周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恭喜皇上了。”万皇后坐直了身,欣慰地朝周容浚看去,“皇儿果真能干。” 说罢,眼睛望向了他身后跪着的柳贞吉,嘴里淡淡道,“皇上,还是赶紧让浚儿起身吧,您说呢?” “平身。”周文帝道。 而一平身,也就周容浚起来了。 皇后口中只让他一个起了身,柳贞吉在后面听得清楚,自然就没起。 周容浚起了后,看向了他母后。 万皇后看着他一脸微笑,从她高贵温婉的笑容中,周容浚看不出一点不满和厌恶出来,她的眼睛平静无波,对他身后的人视若不见。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转头向周文帝看去,而这时万皇后看向他的眼睛变了,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冷漠了起来。 那是一道充满着威胁的眼神,就好像周容浚要是为他媳妇开口求话,她就能让他后悔出口…… 周容浚若无其事地别过脸,朝周文帝开了口,淡道,“多谢父皇,孩儿敬完茶就走。” “上茶。”周文帝率先开了口。 直等太监把茶奉上后,皇后也未开口让柳贞吉起来。 周文帝也乐于让他这四子知道他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顺了皇后的心,让她作势,一直不开口。 遂,夫妻两人敬茶,竟不是两人一起敬的,而是直等狮王敬完后,万皇后才微笑开了口,和善让了柳贞吉起来敬茶。 她语气温和,柳贞吉敬茶到她面前后,她端过也碰了下嘴,也赏了柳贞吉几样听来体面不已的赏赐。 只是末了,在柳贞吉躬着身要退下的时候,她朝柳贞吉开口淡道,“你们这亲成得匆忙,本宫还是昨天才听闻入耳,本宫不知浚儿为何这么匆忙娶你,忙到连宫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说着就看柳贞吉的肚子一眼,嘴边扬起了点淡笑,接道,“府里的喜娘带来了没有?等会让她去本宫宫里头一趟,本宫问点你们昨天成亲的事,也好弥补你们一些。” 周容浚这时开了口,用比万皇后更淡漠的语气道,“如果母后问的是我们有没有圆房,还没圆,这事等我查好了屈平案回来再说,这次我回来求旨娶她,不过是因我听我一不在京就有人想背着我毁了她的名声,母后知我脾气,我向来要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一想有人拿她作梗我就回来娶她了,省得天天有人在我们背后说三道四,不过父皇也拿这个罚了我,三年之内不许我王府再兴喜事,母亲觉得我的狮王府有什么不对的,回头孩儿办完案再来与您请罪。” 万皇后看着他淡道,“是吗?” 周容浚低着头拱手,“是。” 万皇后的嘴便冷冷地翘了起来,嘴里道,“那本宫也就不管你们的事了,都乱了套,本宫也管不到了,这事,想来你父皇心中也有数就好。” 周文帝听她话下带刺,脸色不变,“那还能如何,本来屈平之事解决后,朕还想让你去户部坐堂的,你们这次闹这么大的事,别说你狮王府三年不能再兴喜事,就是三年内,这朝廷里,也没什么你的什么位置,以儆效尤。” 周文帝此话一出,脸色骤变的不是底下站着的小夫妻,而是他身边的万皇后。 这时,周文帝转过眼,朝皇后望去,“皇后觉得朕这罚,罚得该不该?” “万事自是皇上说了的算。”万皇后勾起了嘴,露出了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周文帝朝她颔首,转过头也没再问周容浚什么话,朝他便道,“只管去就是。” “是。” 万皇后在一边又开了口,“正事要紧,至于你的王妃,皇儿不必担心,你不在京的日子,母后会代你暂看一段时日的。” 周容浚片刻也没有犹豫就抬起头,眼睛锋利地向他的母后看去,“不必了,娶都娶了,就让她在狮王府老实呆着吧,省得她到宫里碍母后的眼。” “哦?”万皇后略挑了眉,嘴里的话下一刻就对着柳贞吉去了,语气中甚至带着亲切的笑意,“本宫的小儿媳,看来也是不想与我这个母后多亲近亲近了?” “母后……” “由儿媳答我的话罢。”万皇后阻了周容浚的开口。 柳贞吉听他们话底下暗潮汹涌了好一会,见终于扯到她身上,她抬起了满是胆怯的脸,站在周容浚的身后怯生生地道,“我都听狮王哥哥的。” 万皇后听了,嘴角一翘,“还叫狮王哥哥?” 她人是笑的,眼里也有笑,但整个人却是冷的。 柳贞吉害怕得低下了头来。 “还是不通礼数。”万皇后朝身边的周文帝淡道,“还是好好教教不可,我看,还是放到我身边再好好调教几日吧,等浚儿回来再让她回府去,您看行不行?” 这时周容浚的嘴紧紧地抿了起来…… 周文帝迟疑了一下,望着他的四皇子,嘴里道,“算了,就依浚儿所言吧。” 他见他四皇子暗中捏着的拳头又缓缓地松了下来,周文帝嘴边也有点笑,语气轻快了一点,“就让他们小夫妻折腾去吧,都成亲了,朕也狠狠罚了他,朝廷上下谁还敢说他们的不是?若有那么多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朕倒想见识见识。” 周文帝这一说,周容浚的脸色好瞧了下来,而皇后的脸,这次是实打实地冷了下来。 她心灰意冷地看了周容浚一眼,眼里有说不尽的失望,嘴里道,“那就是了,听您的,也听浚儿的,想来也是,浚儿都出去之么多年了,哪是我现在想亲近就能亲近的。” 这天下哪有父母的不是,言下之意,是周容浚的不是,不亲近她罢了。 周容浚倒坦然,直视着周文帝,一言不发。 “敬过茶,那就带着你的王妃回吧,好不容易总算娶上了,朕日后就等着看你们什么时候替你们母后生个大胖孙子抱了,到时候让她为你们满意一回了。”相比万皇后棉中带着刺的话,周文帝这时口气里带着的笑语,还算有着几分笑意。 “是,孩儿知道了。”周容浚也不噜嗦,再告了礼,转身带了柳贞吉就走。 他好好带了她进来,就会好好带她出去。 柳贞吉就又一路着跟着他急出宫门,路上又出了一身汗,就如被赶着跑的笨绵羊,有说不出的呆拙又狼狈。 隐约着,她看到了宫里无数的眼睛在暗中在打量她。 而周容浚直等到了马车上,等马车飞奔了一段路后,他才没隐了口中的火气,与柳贞吉道,“我们本该要去太庙烧完香才回。” 太庙离福昌宫才三步远,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要让他和他的王妃去,一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贞吉知道,她也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虽然没有在太庙成婚的资格,但今天还是要去太庙告一下祖宗的,之前二皇子娶王妃的时候就去了。 柳贞吉听着他语气中忍不住的火气也是半晌无话,在他重重地拿手往前一劈,把前门的车扇也给扇坏一半后,一直也以为要去趟太皇告列祖列宗的她咬着嘴唇把心里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狮王哥哥,不说皇上,不过你到底是娘娘的儿子,而我是她的儿媳,不带我们去太庙明显丢的是她的人,这是让外人看笑话的事,她为何不带我们去?看起来,不像是娘娘所做之事呀。” 周容浚一听,冷冷地挑起嘴角,“为何?不过是等着我向她再服个输罢了,到时候她再风光领了我们去,自然有得是法子堵得住别人的嘴。” 只要他们想风风光光地去趟太庙,他可少不得要去她的跟前去请罪,他早知道她从不会无缘无故给甜头给他吃,但他还是想不到,她连去太庙的事,也想从他这得到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 夜明前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sabrina扔了一个地雷 蚌壳盖扔了一个火箭炮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收红包的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火箭炮 好多猫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36章 母子俩非得这么谈吗? 柳贞吉想问,但她还是憋住了。 他将启程在即,她也不想问太多让他不高兴。 回了王府,周容浚与柳贞吉用了顿午膳,就上马而去。 柳贞吉送走了他,直到王府的大门紧闭,她才转身回狮园。 长殳路上问她,“您想哪天见府里的大小管事?” 柳贞吉想了想,“后日。” 今天不行,明天太急,后天于她来说也就差不多了。 “群芳院的那些?”长殳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 “等着我召吧,早晚有天会见她们。”柳贞吉眨眨眼,笑道。 见她还笑,长殳摇摇头,道,“还是有几个刺头,不好对付。” 栖婆在另一边也点了头附和。 “我知道,还望栖婆跟杏雨她们多说说,我心里有个数,”柳贞吉说到这微微一笑,“到时候再见她们也不迟。 这厢临近傍晚,柳贞吉午睡醒来正在写东西,就有差人悄悄来报,说柳大小姐来了。 柳贞吉一听柳贞雯来了,连忙让人进。 柳贞雯从后门进来的,她来得悄悄,进得也悄悄,柳贞吉见到昨天昏过去的姐姐今天完好无缺地站在她的面前,兴高采烈得很,拉着柳贞雯就打量个不停,还弯□子去贴姐姐的腹,叽叽喳喳地跟她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说他的小姨很爱他,让他务必在他娘亲的肚子里乖乖的,要听娘亲的话。 柳贞雯本心事重重而来,听得却是笑了。 她见妹妹新婚头一天没有相公在府,还能眉开眼笑,就跟过去无忧无虑一样,她是心中酸涩,但又奇异地觉得一阵轻松。 她的妹妹就应该这样成天高高兴兴的,一点心事也无,没什么事能让她放在心上。 “娘不好来,我就来了。”等妹妹拉了她坐下,柳贞雯语气还是有些伤感。 “哦。”柳贞吉点点头,却是偏头问一边的镜花水月,“长殳哪去了?” “奴婢这就去找大管家。”镜花一听,朝她一施礼,就快快出外去找人去了。 柳贞吉笑看着她离开。 许是知道她处境艰难,即使是镜花水月,人也要比之前机灵许多了。 “找大管家的?”柳贞雯不知她为何突然要找长殳,试探地问。 “府里的大夫好得很,是狮王哥哥从江南带回来的,我想让长殳叫他过来给姐姐把把脉呢……”她姐姐这一来也好,也许免不了被有心之人知道说点不好听的,但柳贞吉着实担心她的肚子。 “唉,用不着,贾家的那个大夫也不错。”见她这时候还担心这个,柳贞雯是高兴又鼻酸,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掉下了泪来。 柳贞吉挨着她坐得近近的,见她掉泪,就拿帕子擦姐姐脸上的泪。 孕妇本就情绪反常,很容易成天担心东担心西的,一点点小事都能当成天大的事来吓自己,更何况她们现在身上的事还真是挺大,所以柳贞吉一点也不想再着重说这些,嘴里轻轻巧巧地笑道,“姐姐可别这么爱哭喽,若是生出来的娃娃跟他小姨一样是个爱哭包,到时候你可有得烦了。” 柳贞雯看着给她拭泪的妹妹,顿时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末了,还是大哭出声,“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这才成婚第一天,怎么就这么急着差狮王爷去办差了呢,这大周朝就没人了吗?” 柳贞吉被她这突然一嚎,嚎得手一僵,她凑近姐姐哭泣的脸,小声地跟柳贞雯报道,“就是身上有差事才好啊,姐姐难道不知道,像狮王哥哥这样身上有差事的王爷可不多呢,就是那个好厉害的明王,也不过是在翰林院跟那些酸包儿天天对对子呢。” 见她把翰林院的那些状元探花说成了酸包儿,柳贞雯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擦着泪道,“这倒是,只有你嫁的,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些都算个什么。” 柳贞吉心有戚戚然点头,“是啊,狮王哥哥好厉害。” “你还怕他?”柳贞雯吊眼看她。 “不怕不怕了,”柳贞吉赶紧连连摇头,她现在抱大腿都来不及了,“他对我可好了,在哪都护着我。” 柳贞雯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她听说上午在宫里,狮王恼怒她,连走路都不等她,而她就像只怆惶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跟着他跑,生怕他不要她。 可看妹妹这神情,完全不像,柳贞雯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何是真何是假,但问得太细了,妹妹不会说,而自己也会太伤心。 她很早前就知道她这个妹妹,在她面前只与她说高兴的事,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而她就算是问出来了又如何,她又帮不了什么。 “王妃,大管家的来了。”在门口探着人的水月连忙报。 “长殳来了……”柳贞吉连忙笑着站了起来。 长殳一见到她,原本脸静如水的老内侍脸上有了点笑,朝柳贞吉和柳贞雯就是一躬身,“王妃,柳大小姐。” 柳贞吉就与他说了让大夫过来的事。 长殳点头,“那就请王妃请柳大小姐去外厅候一会,老奴这就去叫人。” 内厅是轻易不让人进的。 柳贞吉点头。 长殳走后,柳贞吉扶了柳贞雯往外厅走。 不管狮园之外的护层,单狮园就有三道卡,他们住的狻猊阁是最里头,前面还有外中两道园子,外园近门,中园就是平时周容浚拿来练武的地方了,外面就拿来见见重要的客人。 柳贞吉刚是在中园见的她姐姐,现在走到外园,还需得一会儿的路。 路上,见身后跟着的人都是妹妹的丫环,且离得很远,柳贞雯轻声地把她从宫里刚打听出来的消息说给了柳贞吉听。 明王要跟胡家结亲了。 “明王也要订亲了?”柳贞吉笑眼弯弯,高兴地道,“好事啊。” 柳贞雯见她还笑得出来,不自禁地抿了下嘴。 “听说太子妃娘家家听了也高兴得很,说是还要去给胡家送了礼。”柳贞雯淡淡地道,指出太子妃的娘家可不如能打仗领兵的胡家,容家不过是个史馆史官。 “呃?”柳贞吉一听,也回味了过来。 史官在周朝也算是个重职,尤其容家历代修的还是国史,周国数代下来,编修国史的一直都是容家,容家在周朝就是个蒙着层神秘面纱的古老家族,当年皇帝把容家女指给太子,朝里不少迂腐老古板可没少夸太子与太子妃的般配与天作之合。 但修史的,名声好听,但确实不如能行兵打仗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兵权,他手一挥,领个几百人,就能把容府的书全给烧了,容府天大的名声,真正对抗起来也不如胡家底下的一支胡家军。 柳贞吉觉得周文帝确实给明王挑的婚事挑得不错。 偏心都不知偏到哪儿去了。 也难怪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好看。 柳贞吉换位思考了一下,这种时候,如果皇后不作为,那确也是跟等死无疑了——这几年,皇帝不喜欢柳家,对柳艏教的太子,也是淡淡,对太子还不如对她家狮王的一半的好。 皇后把主意打到她家王爷的身上,曲线救国,也无可厚非。 而且不娶她的话,从明面来说,确实只对他只好不坏。 柳家现在是一个谁沾谁倒霉的臭包囊,只差皇帝一声令下,让柳家彻底变成昨日黄花了。 只是…… 皇后娘娘还是打错了人的主意,她的小儿子已经不再年幼,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摆布的了。 如她所说,她的小儿子离开她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她都不够了解他。 那狂霸拽的男人真不是什么孝顺的好儿子,皇后娘娘想让他感激她为他着想,没门。 “知道了?”柳贞雯扫了眼发出呃声的妹妹。 柳贞吉点点头,见姐姐看她,在等她确认,柳傻子便又点头道,“知道了,明王家以后的王妃会打架,会那个武功,很厉害,姐姐放心,我以后定会离她远远的,不会让她打到我。” 只是想提点她太子妃家不如未来明王妃家的柳贞雯哑然,顿了好一会,才对傻妹妹道,“你知道就好。” 她这又才想起,何尝不是太子妃家不如胡家,他们柳家,现在离胡家差得更是十万八千里…… 一想周文帝现在一月有至少十天是在丽妃宫里,柳贞雯沉默了下来。 她也有些明白皇后为何突然对柳家发难了,任谁是皇后在这关头,也不想有柳家这么一个是皇上眼中钉的亲戚。 “以后见皇后,多忍着点。”柳贞雯再看妹妹,那刚平静一点的心又酸涩了起来。 背着柳家名声的妹妹是注定得不到皇后娘娘的喜爱了。 “哎,知道呢,姐姐放心,我乖得很。”相比柳贞雯话间的沉重,扶着她的柳贞吉还是笑嘻嘻的。 她与狮王现在是上有皇帝踩着他们的脑袋,皇后在不远处冷冷盯着,前后左右还有各大王爷和皇亲国戚在算计着,敌人多得不行,多得柳贞吉要是数,双手双脚齐摆上桌都数不过来,刚才还在书房算这笔帐的柳贞吉觉得这些事就跟债多了无需去愁一样,她只管放宽了心去面对就是。 反正她前头,还有头狂暴的狮子在吼着要吃人,她只管躲在他后面,偷偷打埋伏,一小箭一小箭地放冷箭就是。 当然,之前她还是得把群芳院给收拾妥当了,这才是她当务之急的当头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早一点。 第37章 周容浚娶了她,尤其是这么急切地求旨求了她,虽然手握圣旨求亲还算体面,但体面的全在她这方。 这个是她占了大便宜,柳贞吉心里明白。 娶了她,他看着没得一点好处,反而掉了价。 但,就算是周容浚没明说,柳贞吉也知道,其实娶她于他现在的情况来说,其实还不错——太多人都盯着他这几年间的得宠,就是皇子们之间,也是拉拢猜忌他,他要是再有个很像样的妻子,那就是上上下下都要另眼看他,而防他的人更要防得紧了。 就算是他跟赵家的事了,即使是想用他的皇后太子,用他之余何尝不会妨着他? 柳贞吉让她的哥哥们卧薪尝胆,而在她眼里,看似狂暴的周容浚比她所见过的人更擅于把握大局,他也是她见过的她最不能猜透其心思几何的男人。 即便是柳艏,他眼睛微微一转之间流露出来的意味,柳贞吉也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周容浚她从不能肯定地说她能猜透个八*九。 不过,柳贞吉还是会猜他的心思,而根据这些年她对他的了解——从定康十年他去西北的兵营,到定康十三年有他参与救援的重森火灾,再到定康十四年让他在朝中名声大振的由他平定的缜县乱,到现在安康十五年,他正在查屈平案,算是直接在为他的父皇处理他的棘手事件,他的每一步,看似没什么确切的官位,但却都是实实在在一步步走过来的。 他能吃苦,也受得住委屈。 再让他做几年事,柳贞吉觉得他会把大周朝的实权机构全部能走一轮。 而这多可怕? 他把周朝的重要权力机构走一遍,按他深沉的心性,这就等于掌握权力的人也好,里内藏着的私密也好,在他面前基本就无所遁形了…… 到时候,他要是用起这些东西来,绝对要比那些连大理寺后门开在哪都不知道的皇子皇孙强太多。 这才是真正的权力,也才是最可怕的。 举凡朝廷中的这十三个皇子,柳贞吉拿着她所知的那些资料想来想去,也只看到了周容浚在沿着这条实握权力的路子在走——不要说底下的人就不人了,他们对待见过的王爷,绝对要比没见过的王爷来得心里有数,对其不管是投靠还是忌惮,比高高在在一辈子未出皇城的皇子要来得有归属感。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如她一样看到了这点,但很显然,她家王爷根本不想让人想这么多,所以这几年他的性子越发的外露,小事情大发作,很多柳贞吉认为的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事情她也看到了他的雷霆大怒,让人只看到了他的过于残暴的一面。 而关于这些长远的东西,柳贞吉没与他启齿过,以后也不打算与他多问。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从来都是不能明说的。 嫁的男人太聪明,而她必须要紧抱住他的大腿——柳贞吉觉得她再感叹以往时光太美好都来不及了,老天爷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现在就不打算让她过去那些相比之下单纯美好的小日子了。 笑嘻嘻送走姐姐后,柳贞吉简单地用了晚膳,就又去了书房备功课,镜花水月这时已经从前府打了个转回来了,她们在外昂了一天“王妃贴身婢女”的高傲的头,回后来,两个人都不自禁地多揉了几下脖子。 柳贞吉没说她们跪坐,让她们搬了小板凳到她跟前来报告,面前还摆满了瓜果点心。 她们的报告会向来有滋有味,来了王府,也秉承了原先的习惯,镜花水月在外板了一天的脸,用过膳见还有零嘴,两个小丫头对着柳贞吉笑得眼都眯过了一条缝。 两个丫头这一天功夫也没白花,汇同杏雨梨云所得的,四个丫环基本上把前院现在的情况摸了个大概个给柳贞吉。 前府除了有长殳是大总管之外,他下面还有四个大总管,管衣食住行。 管针线衣物是个婆子,食,住,行三个皆是男子。 四个大总管下面,每人还有两个副总管。 也就是说,光数得出来有实权的总管除了长殳之外,下面还有十二个。 可见王府之大。 后日,柳贞吉要见的就是这几位。 而狮王有九个侍妾,其中三个是皇上赐的,两个皇后是赐的,还有四个是别人送的狮王喜欢的。 这九个,皆是赐了小院住的,在群芳院里,只有这九个有单独小院。 而排不上辈的住群芳院前排的院落,每个院落三间屋,已经住满了五间了。 所以,总的算来,她家狮王大大小小的侍妾数得上数的有二十四位。 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不好惹的——据镜花水月的前方线报,她们去群芳院的时候,还被一群人为驱赶的蜜蜂追着跑了半个院子,没少被人指点。 她们回来还朝她笑得温柔甜美,还能替她这个主子长着脸带着完整无好的身体回来,柳贞吉真是被她的丫环给感动到了。 所以,等丫环们报了一个段落,她笑问,“可记着今日是谁‘招待’的你们?” “记得呢,还有几个清楚的,我们明早找栖婆问问,探探就出来了。”知道主子要替她们报仇,水月落落大方地点头道。 “那就好。”柳贞吉眨眨眼,笑眯眯,“王府的人对你们好热情,我们也要对人家同样的好才行。” 今天围在她跟前的四个丫环一听,这性格外露的已经咯咯笑起来,沉稳如杏雨,也低下头露了点浅笑。 ** 事情从来都是说得轻松,做来难,柳贞吉准备了两天,与长殳和栖婆,还有长殳带的徒弟把前院的情况再笼统了一遍,无论外边怎么说她,柳贞吉却是要在这天真的在王府管家了。 五月十号这天,日子并不好,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天气灰黑,即使是到了辰时,那天也压抑得晃如黑夜。 卞京五月的雨季到了。 柳贞吉嫁进王府的第三天,走进前院富丽堂皇的大厅时,长殳带着府里的总管站在廊下迎着她…… 天上雨水不断,她踩着雨水而来,身上滴雨未沾,路过这些人的时候,还朝他们甜甜一笑,在阴暗的天气里,她晃如清新的春风袭来,让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厅堂内灯光明亮,柳贞吉拾阶上了前厅,在属于她的侧座坐下,朝站在门边的杏雨颔首,示意人可以进来了。 杏雨往外通报,不一会,长殳栖婆就领着人全部进了厅堂。 “奴婢等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玉体金安,福寿双全。” 柳贞吉露出可爱的笑容,眨着灵动的眼睛一一看过他们,等扫了一遍,也没多久就让他们起身了。 “我看看啊……”柳贞吉接过如花递过来的册了,笑着朝他们道,“我给你们点点名,念到谁就应一声,我认认人。” “是。”众人齐道。 柳贞吉以前也见过他们其中一两个,但也没有什么印象,这次她也是发了狠,念一个名字,就上下多看几眼,接过似玉递过来的笔,写一下他们的特怔。 等全记完,她看着如花过来把本子收了,把笔给了似玉,天真无邪地偏过头,朝长殳笑,“长殳,他们以后就归我管了?” “是的,王妃娘娘。”长殳朝她温和地笑,眼里有着慈爱。 “那我不用谁,也是我说了算?” “是的,王妃娘娘。”长殳嘴边笑意更深。 “那我知道了。”柳贞吉落落大方地掉,随即与那个刚才记住了叫文福的副总管笑道,“那我不用你了,你回头去帐房支点银子再走,可行?” 那副总管,就是昨天看着镜花水月被蜜蜂追没有帮忙,却喝斥了镜花水月行为不雅的人。 她声音清脆,赶人走还带着无邪的笑意,那副总管半晌没说话,等反应过来磕头想求饶的时候,却对上了大总管冰冷的眼神。 那话便没有再说出口了。 在长殳的眼神下,他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了话,“小的知道了,多谢王妃娘娘。” “不客气。”柳贞吉摇了下头,依旧笑着。 等人在长殳的逼视下走后,她朝长殳看去,甜甜地笑,“长殳,就是这样吗?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是的,王妃娘娘。”长殳微笑,很是温和。 “嗯,那就好。”柳贞吉再欣喜不过一抚掌,如画一样的眉目都跳动了起来,生动漂亮至极。 底下的人皆半低着头,谁也没看到她的美貌,但其下皆是暗暗一皱眉,莫名觉得他们这个刚进来的王妃,看似天真,却外分残酷。 她连个为什么都不问。 更是不给人解释一句的机会。 这也就是说,想知道这位主子的底线很难。 看来,是得好好与王妃娘娘身边的丫环们打好交道了…… 还有,昨天在群芳院跟在文福后的几个仆人也得撵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 晨泰扔了一个地雷 大米饭啊a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想飘飘扔了一个地雷 第38章 柳贞吉也没再大动作,仅在这天上午与管事们说了会话,下午就回了狮园去了。 柳府那边,柳艏叫人抬了箱子过来给柳贞吉,满箱的金银珠宝,一共抬了五抬…… 柳贞吉觉得她爹怕是快疯了——要不然,怎么这么急着拖她下水? 长殳报过来后,柳贞吉缓了缓心神,问过长殳,得知退回去无不妥后,就让长殳退了回去。 长殳派了几个凶悍的侍卫过去,心下也知那边不会再抬回来了。 半夜,柳贞吉被守夜的梨云叫醒,与她轻道栖婆来了。 周容浚没在,柳贞吉不敢睡他那张过大的床,这几天一直睡在外屋的小榻上,睁眼就能看见门,梨云叫了她一声时,她下意识地喊了声娘,睁开眼后这才知道,这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门外,没有了时刻都在关心着她动向的母亲。 她坐直身后,定了定神,看了看沙漏,就起身披了披风,随了梨云一道去了门口。 北阁他很少让人进来,除了这几个伺候她的,柳贞吉也很少让人进来。 栖婆不比长殳,柳贞吉也与她还不熟,便还没接纳她。 门边的人见到她亲自来了,不禁吓了一跳,道,“王妃娘娘,夜风凉得很。” “无碍,有事你说。”柳贞吉站在了她面前,就着丫环提着的灯笼打量栖婆的脸色,见她脸色没有太大的不妥,心下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看来这大半夜的报事,不是什么坏事。 “大管家让我来与您报一声,说再过四五天,王爷就要领人回卞京了。”栖婆一五一十地把话报道,“大管家刚刚出外去迎一个人去了……” “迎人?谁?”柳贞吉惊讶。 “是,王爷说,让您这几日接待一位客人,客人明日就到……”栖婆这时又往外走了一点,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从黑夜中腾空跃出,朝柳贞吉跪下,双手恭敬地举起了一封信。 栖婆拿了信过来。 柳贞吉接过,她没有看,就知道是她的狮王哥哥的信。 “还有事?” “没了。” “那就退下罢,回去再歇一会,有事再来禀我,辛苦了。”柳贞吉朝栖婆温和地道。 她褪去了白天那过于天真的脸孔,这时候栖婆子从她身上看到了不动如山的镇定——只有接触得久了,她才明白为何他们家王爷为何挡着那么多的人非要娶她不可。 ** 柳贞吉看过信,就没再睡,让梨云把剩下的人都叫了过来。 周容浚身边的护卫,要护送一位屈平案的重要见证人过来,现在已经快到卞京,长殳已经去迎了。 那是位妇人,且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说是刺客在屈平娶的夫人及其儿子。 而主凶是兵部的人,可能与赵家有关,周容浚让她这几天把人看住了,这事,大理寺那边会在天明后知情,但在他未回之前,大理寺应该没胆过来跟她要人,这位妇人就一直要住在狮王府。 而且,这事,他会放出风声出去,所以赵家会知情,如果赵家有人上门,让她们见就是。 这内情把柳贞吉看得睡意全无,和丫环们商量着把人安排住到哪——狮王府最安全的是狮园,但狮园是肯定不会留外人的。 而王府的后院,一溜不好惹的美人,正打算撕了她这个王妃以解妒意,那可不是个什么太平地。 所以,把人安排到哪,还真不好说。 “何不让木总管来安排?”梨云轻声道,她说的是负责全府住处之人,除去狮园,府里的客屋也好,自己人住的屋子也好,都归木姓的大总管管。 “怕是不好,要是出点什么事……”如花有些担心,六人中,她最胆小。 “倒是可以就探探这木总管。”镜花也是道。 “可拿王爷的事探,怕是不妥。”杏雨迟疑。 几个丫环轮流发表完她们的看法后,皆看向了她们沉默不语的主子。 柳贞吉躺在椅背上一直在沉思,见她们不说了看向她,她朝她们嫣然一笑,朝她们道,“杏雨,你带镜花水月现在去叫木总管安排一处主院,离群芳院远一点,天一亮,叫护院的领头到前院见我,在王爷未回之前,你们随我一道住出去,与那位夫人住几天。” 也正好,让她跟人多接触接触。 如果赵家真是出了刺客,这位夫人真是赵家谁的外室,这京城又要热闹了。 以前京里的热闹,柳贞吉只是个站在外面看的,现在成为参与者,觉出几分新鲜,另外更多的其实是沉重。 她有些紧张,怕拖这王府的后腿,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她是她这几个丫环的主心骨,她慌不得。 柳贞吉半夜未睡,在清晨来临之时,她去了一趟木总管安排出来的主院,又见过护院,调了人过来重布守防,等长殳把人接到府里之时,一切皆已安排就绪。 长殳接回来的人乃赵童氏,娘家屈平人士,儿子两岁,正是屈平案之后,她为她所救的一男子所怀,那男子姓赵,伤养好后,那人不告而别,沓信全无。 她与狮王府的人描述的那个人与赵家的小公子相似,这次赵童氏前来京城与其说是指证的,还不如说前来认亲,代儿找父的。 赵童氏乃一清秀小妇人,年仅十八,柳贞吉见到她怀里抱着儿子的样子,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小姑娘自己都没长大,却成了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了,还要带着孩子这么远路来京寻父,真是…… “赵夫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柳贞吉亲切地叫了人一声,扶了那朝她跪着的小妇人起来,与她微笑道,“请起。” 赵童氏有些生怯,等抬头见到柳贞吉绚烂的笑脸也是一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怀中的小孩子也是怯性生地看着柳贞吉,他不敢看,却还是忍不住地偏过头来一看再看眼前让他感觉到灿烂温暖的人,那忍不住的样子,看得柳贞吉都笑了起来。 柳贞吉也没有与这对母子多说,让丫环带了他们先下去洗漱,又差了下人送了热食过去让他们用膳,且嘱咐了他们先休息好,等傍晚再来见她也不迟。 连日赶路,想来他们也辛苦了。 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 长殳自把人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吭声,也没有走,站在边上静静看着柳贞吉处事,等柳贞吉把这些琐碎的事吩咐完,朝他看来的时候,长殳的眼静如深水。 “长殳。”柳贞吉叫了一直在身边不语的他一声。 “您做得很好。”长殳低着头,轻声道。 柳贞吉从他这声不大的声音中,听出了欣慰。 里面还有很多的赞赏,柳贞吉呆了一下,随后,她朝长殳又微笑了起来,看着长殳的眼睛真诚又温柔。 她很喜欢这个总是会恰当帮助她的长者,非常喜欢,也很感谢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真心的疼爱。 她其实一直都很幸运,总有那么一些人,真心真意地爱护她。 ** 周容浚回来得很快,他在赵家没动静之前,就回了京城。 他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狮王府,哪儿也没去。 不过,他也没见先回狮园,柳贞吉听说他先去了群芳院。 在近一个时辰后,柳贞吉等他回了狮园,带着一身的血腥…… 他袍底的血迹,新鲜得还没有干涸。 柳贞吉见到他,只一眼,顿时就苦了脸,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人眨着她的大眼睛,看得周容浚好笑,问她,“嫁过来了,连礼都不知道行了?” “狮王哥哥,你这是要吓唬我吗?”柳贞吉随随便便地朝他福了下腰当是行礼,看着他带着泥土的黑袍下那红得刺眼的血迹,声音苦得就像吃了黄莲。 她敢拿她头上那支那一斤重的金凤钗打赌,这肯定是人血。 这一进门就去杀人去了? 柳贞吉觉得要是按她以前对付他的手法,肯定要眼珠子一翻,昏给他看。 现在嫁进来就没那么好意思装孱弱了,但着实还是被吓得不轻。 “为何要吓唬你?”见她苦着脸,面却艳如桃花,看来这几日她在府中过得也不错,周容浚不禁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脸。 她抬起头,小脸是苦的,但神情之间一点也没有回避他的意思,只是睁着她那双眼睛直视着他说,“你去前院干嘛了?” 周容浚微笑,“杀人。” 她笨的时候很多,但无论是不是她装的,他其实都喜欢,但他尤其喜欢这种时候的她,无论他是什么样子的,血腥还是残暴,她其实一直都接受,她眼里从来没有对他的厌恶。 柳贞吉内心被眼前这个轻描淡写说杀了个人的人折服,脸上更是一片无可奈何,“好了,那么狮王哥哥,咱们府里是不是又少个美人了?” “这次挺聪明。”周容浚夸了她一句,拔弄了下她的耳环,有些忍不住地倾身低头去亲吻她的嘴唇。 “为何要杀人?”柳贞吉赶紧伸掌拦了他的嘴。 这男人太不讲究了,刚杀了人就来亲人。 “你不是不便动手?”周容浚淡道,“你不喜欢杀,那我替你杀是一样。” “蓝……蓝美人?”柳贞吉一听,脑袋一晃,嘴巴结巴了,“是蓝美人死了?” 那个昨天说她蠢笨似猪的蓝美人?老天爷,这才一天,他一回来就收拾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大家晚安。 第39章 柳贞吉生性胆小,所以自来对特立独行,夺人眼球之类的事不感兴趣,就她来说,一个人能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已经极好了。 她当王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对于群芳院群嘲她胆小又笨拙,觉得她孬得连侍妾都不敢见的事,她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赵童氏还在她这,她该做的是好好办好王爷的差事。 她暂时没那空收拾人。 所以,青天在上,她不是不收拾啊。 柳贞吉是真快哭了,狮王抢她的活干,这样真的好吗? “不是不动,是我这两天没空。”柳贞吉解释上了。 “那你也不会杀。”周容浚心不在焉,干脆抱了她往温泉那边走。 柳贞吉瞬间就被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给沾*污上了…… 这两天雨停了,阳光明媚,狮园里绿草丛中那几处花儿都沾着露水开得各有千秋,柳贞吉见状心下不服,积极参与进了斗艳的行列中,每天穿得那叫一个粉嫩清新,像她今天穿的,衣裳是白绸底,上面铺着各种各样盛开的红色小花,裙子也是粉绿色,整个人清新明媚得跟个恰恰盛开的花骨朵…… 癔想自己是娇花的人这才美上半日,现下她闻头一凑,就能闻到汗水与灰尘交杂在一起的味道,还交杂着人血味。 就这么一下,柳贞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再怎么美也美不起来了。 她抱着她家王爷的头,苦口婆心劝道,“杀人不太好。” “嗯。”周容浚忙着看她的脸,对她的话不感兴趣,对她说话的嘴唇倒是有那么一些兴趣。 “衣裳都很难洗。”柳贞吉劝说得挺认真。 周容浚嘴角勾起,这次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柳贞吉这么一说还特上劲,“给你置的都是好衣裳呢。” 贵得很。 说完她自己也是笑了,伸手摸向他翘起的嘴角,“府里的事,我自己来,你忙外边的就好。” 总不能真当吃白饭的,他没欠她什么,再对她好,她不能当成那是天经地义的。 “不是逼你……”到了温泉,周容浚放下她,看着她与他解衣,眼睛一直随着她的纤纤玉玉指移动,说话也就越发漫不经心了,“只是该狠时不狠,最后伤着的是你。” “我知道,”脱去他的外袍,饶是柳贞吉自许她脸皮两生都从未薄过,脸也有些不自禁地红了,她咬了咬嘴,镇定了下心神,才去脱他的内裳,嘴里强作镇定道,“我不会让人伤着我的,你看,我都从柳府出来嫁给你了。” 可能是他自小出宫开府,父母又是当今的现在这个皇帝皇后,他好坏只能靠自己,人难免独断独行,柳贞吉这段时日下来,也是发现他对她说一不二不算,对她的保护欲有点强。 他一边想让她管事,另一边,却是不自禁地替她去解决麻烦,颇有些自相矛盾。 但心却是好的。 这也是柳贞吉情不自禁想对他柔软的原因。 “嗯。”随着身上的内裳褪去,周容浚更是不经心了。 现在,摆在柳贞吉面前的,是裸着上半身的英俊男人,此男身材很不错,结实匀称的腹肌充满着力量,更主要的是太过于美观,让人一瞅就有点挪不开眼睛…… 柳贞吉咬着嘴唇,觉得耳朵尖都在冒火。 这当然不是看腹肌看的,而是,大爷站在那没动,根本没打算劳驾一下他的尊手把他自个儿的底裤给脱了…… 也没打算就这么走到温泉里去。 根本就是在等着她脱。 柳贞吉突然觉得她脸色其实没她以为的那么厚,因为她现在根本不敢下手。 这脱了下面是什么,想都无须想。 她也不是没见过。 那晚他们还赤*裸相对过。 可那晚他们一个个累得像狗,谁都没多想…… 现在吃饱了撑的,就有空多想了。 柳贞吉悲哀地想,难怪饱暖思淫*欲这话老被人说,看她现在怂样就知道了。 “狮王哥哥……”柳贞吉咽了咽口水,没出息的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好像有点哑了。 “嗯?”周容浚懒懒地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她的小红脸,声音懒散中带着一点笑意,“怎么?” “咳……”被他这么一下,刺激得正在咽口水的柳贞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咳嗽了好几声,见面前的人就是不动,也不说话,她红着红扑扑的脸蛋小声地道,“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 “要不……那个……”要不叫侍女过来帮着脱?这个柳贞吉一想,觉得还是算了。 她挺不愿意的。 “那个,你闭个眼睛。”柳贞吉觉得还是自力更生的强。 她咽口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响,柳贞吉听着都觉得她是个女色*狼,这下可好,她觉得她连她的脚板底都给自己臊红了。 “嗯。”周容浚声音淡淡的,但仔细一听,里面完全是浓浓的笑意。 要往平时,柳贞吉早在心里给他钉小人了,这时候她却顾不上这个了,连看他闭没闭眼睛的勇气也没有,只管闭了眼睛的,抖着手去解他的裤头…… 毕竟是长年练绣艺的手,她那手法精准无比,一下就拆了裤头,加之她那手一抖,裤子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掉了下去,一片寂静中,闭着眼睛的柳贞吉清楚听到了裤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下,她眼睛更是不敢睁开了。 ** 北阁没人敢不经通报进来就是有个好,柳贞吉一身汗趴在床上双手捧着茶碗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完的豪气样,也就她相公看在了眼里。 要是被孔氏知道,不把柳贞吉打死,也得打个半残。 “还要。”柳贞吉嗓子都喊哑了,说出的话也不好听,但她的眼睛还是漂亮的,那渴望的大眼睛往狮王身上一瞅,狮王“嘁”了一声,就又下床把他喝了半壶的茶壶拿了过来,大手一捞,把人捞到身上,把壶嘴对准了她的嘴。 柳贞吉赶紧手忙脚乱地扯那乱了的被子过来往自个身上盖。 周容浚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刚他哪儿没摸过,哪处没亲过? 刚才她还抖着身体,全身无力,现在居然还有力气扯被子,看来她求饶的那些话,一句也当不得准。 柳贞吉心里哪知道他心里想的那些事,要是知道她下次求饶他都不会放过她,肯定是就是用爬的,她也爬去水榭那头去跳湖。 她现在全身就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辗压了无数遍,一动就疼,还不能一死求个解脱,眼睛肿得模模糊糊的,连床边的两盏灯光都被她看成了四盏。 “饿……”她又快快地喝了好几口水,却感觉越喝越饿,人也不禁幽怨了起来。 为啥她不昏过去? 为啥明明是他卖力大半天,为什么他却不叫东西进来吃? “狮王哥哥……”饿得不行的柳贞吉哀怨地回头看那去搁水壶的人。 “嗯?” 又是简单的一字。 “我饿。”柳贞吉觉得她还是不要脸算了,她要肚子。 她全身难受,肚子更是饿得难受。 “饿?”周容浚挑眉,见她把被子扯得紧紧的,这么有力气,居然喊饿? 他勾了勾嘴角,也没去动她的补子,只是手在下面搂着她的腰把她提起,又在被中把她翻了个身,就着那炽热的,已被磨得渗出了血丝的地方,一个往前一冲,又钉进了她的体内。 见她无力地就像飘落的叶子一样飘倒在了他的身上,眼泪同时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娇嘤声声,周容浚没有放松丝毫力道,腰下动作不停。 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在她不停地颤抖着完全无法自抑的时候,他稍停了停,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等她稍微好点,他就又掐死了她的腰,不许她动弹。 末了,她的眼泪流满了他的整个胸膛,他一个起身把她压在了床上,扯开她身上碍身的被子,快速大力地扔到地上,拉开她的腿粗鲁地大动。 连续一会,他的脑海闪过一道巨大的灰白,在倒下去的那刻,他撑住了手,没压在她的身上。 他低头,看着他的汗水滴落在了她瑟瑟抖着嘴的脸上,而她紧闭的双眼,还在流着眼泪…… 看着她楚楚可怜,奄奄一息的样子,周容浚有些怜爱,但更多的却是得意。 他翘起嘴角,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嘴,看着她无力地睁开眼,朝他可怜兮兮地笑…… “贞吉儿,”他叫了她一声,微笑着在她耳边喃语,“你就是死,也得死我身边,一生都得跟我睡同一个穴,你敢变,我就掐死你。” 柳贞吉觉得她的身子钝得想死不说,连脑袋都昏得茫茫然了,所以听到他这句话,话是听到耳朵里了,但根本没了解到那个意思,领会到她变态相公语气中那丰沛的感情,所以别说害怕,感动这种高级的情绪波动,就是连不好意思都没有,只是看着她那双中意的眼睛一刹不刹地看着她,下意识就点了头,然后舔着嘴唇就往门边看,心想美色可餐这种事太假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想在被人弄死之前,把空空的肚子给填饱了好上路。 所以,一等她吃饱了睡醒醒来,把那话想了一遍,就一遍,她一手扶着根本不能动的腰,感觉着好像瘫痪了的下半身,有些委屈地想,她到底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好不容易圆个房,他却威胁说要弄死她。 有没有搞错?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一章把不少人想解决的洞房问题解决了,希望在下未辱使命…… 另一个,感谢霸王票贡献者: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feifei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明心精舍扔了一个地雷 一只小熊向天涯扔了一个地雷 15066077扔了一个地雷 第40章 柳贞吉这正委委屈屈着,委屈的程度有点深,自个儿都觉出自个儿有几分可怜,又被自个儿的丫环通知说王爷让她好生歇着,赵夫人那边的事不需她操心。 柳贞吉低头看了看残废得不能动弹的自己,她倒是想操心,可就她这样,能操心得起来吗? 不过就是如此,身残志坚的狮王妃还是对杏雨说,“那你们盯着些,我还是觉得那个赵夫人没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怪怪的。” 她一想起这事她还没来得及与周容浚说,就让杏雨去找长殳,把赵童氏的怪异之处说一遍,让他去传给王爷。 杏雨领命去了。 一想起赵童氏,柳贞吉也就没有了自艾自怨之心,眉毛也微皱了起来。 “王妃……”跪坐在床边看着她的如花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柳贞吉见她一进来就跪到现在也有不少时辰了,让她去搬小板凳过来,“陪我聊会。” “是。”如花搬了矮凳过来坐着。 “你昨天呆在芙蓉园?”芙蓉园就是安置赵童氏的院子。 “是。”如花是今早才被召回来。 “看出什么来没?” “就是,”如花偏头想了想,“跟王妃说的一样,赵夫人看小公子的眼睛不是很亲切……” “唉。”柳贞吉听了叹了口气。 这眼神亲切不亲切,其实都不好说,每个人看东西都唯心,而且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样,只要没办法钻进人的心底去瞧一瞧那人到底是怎么想,光看外表还真不能说能百分百看全。 见她们王妃叹气,知道她是不知该不该信她的判断,如花忍不住安慰道,“我看确实是不像相依为命,还帮儿子上京找爹的母子,那赵夫人看她家小公子的眼神,还不如您看王爷来得温柔……” 柳贞吉听了不禁一哂,半晌才道,“谁说得准。” 说罢,她不禁抬头摸了摸自己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周容浚的时候到底有多温柔,以至于丫环都这么说。 ** 周容浚再去群芳院,群芳院全哑巴了,也没谁扑到他跟前哭哭啼啼,算省了他不少事。 路上,他与长殳闲聊,“那她到底什么时候来这院?” 长殳笑道,“王妃说还要晾晾,等您办的案子一好,她有了那闲心再说。”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随即又自语道,“算了,她有那个心就好。” 晚点就晚点。 长殳笑。 周容浚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逼也没用,比谁都能哭。” 长殳忍俊不禁,道,“她还是好的,心里有您。” 周容浚这次没再出声,不过手提起了腰间的荷包慢慢抛着,拇指偶尔划过荷包上那错落有致的针脚。 她算来也不是一无是处,长得还不错,绣工也还行,很多时候看起来很怕他,实则私底下她未必喜欢他让她做的那些,但还是会为他去做,去容忍。 就像这针线活,她也练了许久,才把狮子绣得栩栩如生,宫里最好的绣娘,也未必及得上她一半。 他知道她花了很多功夫与心思,练这些的初头,她往往都是清晨起身,边打哈欠边练着,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如若无心,怎会数月如一日就如清修一样,一个懒觉也未曾睡过,只为把他嘱咐的练好。 但她不说,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王爷,到了。”见他一路不吭声,快到湘香庭时,长殳开了口。 周容浚“嗯”了一声,停了脚,放下手中的荷包,偏头漫不经心与长殳道,“你说,为什么就没人像她那样能拿好分寸?” 长殳但笑不语,这事怎么说?在王爷眼里,王妃哪怕哭得让他厌烦他都觉得是好的,而别的女人哪怕是为他死了,他都会觉得死得不是地方,脏了他的眼。 在他心里,一个天上,一群地下,怎么能比? 想起群芳院那群庸脂俗粉,周容浚心中厌烦至极,冷然地勾起嘴角,这次大脚一迈,快步进了湘香庭。 湘香庭住的美人是皇上赐的,在宫里被人叫香美人,到了狮王府,就成了香姑娘。 想想,她进这王府也三年了。 所以她想提提身份,长殳也想得通。 只是她用的方法太不对现在的王爷的心思了。 周容浚一进去,沈含香就已经惊喜地朝他福了礼,那带着风情的眉眼一动,妩媚动人至极,“贱妾见过王爷,王爷您来了。” “见过王爷。”她身后的丫环也福了礼。 周容浚看向她肚子。 沈含香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娇羞得脸都红了,低声道,“本来,前段时日就该告诉您的,可是,那个时候,您在外面,好不容易候到您回来,王妃就进门了,我……我……” 周浴浚没等她“我”个没完,回头主对长殳说,“你来。” 他昨天进门杀的人,看来对她们这些女人没一点用。 长殳看着千娇百媚的香美人,挥手让后面跟着的平大夫上前。 平大夫上前欲要搭脉,李含香犹豫,看向周容浚,脸色暗了下来,“王爷不进屋?” “就这么着吧。”长殳开了口,让平大夫探脉。 李含香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却被平大夫温和出言打断,“香姑娘,请。” 李含香眼睛里有了泪。 静寂一会,平大夫朝向远处远眺的周容浚道,“王爷,是有了,应在三个月日子左右。” “确是?” “是。” “三个月?”周容浚朝李含香问去。 “王爷……”李含香已经哭了起来,“有什么不对的吗?贱妾怀了您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挺不对的。”周容浚点点头,对长殳道,“叫内务府的人过来,给本王查,本王也想知道,在本王的狮王府,还有谁能给我戴这绿帽子。” “王爷,”李含香呆了,“您说的什么话?那是您的……” “那是本王的孩子?”周容浚听了挑高了眉,好笑,“本王会让个贱奴生我的长子?” “王府,那确是您的孩子。”李含香凄美地流着眼泪,“您忘了那夜……” “香姑娘,有话,还是与内务府的人说吧,这事,王府会交至内务府。”长殳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 “好,”李含香闭了闭眼,一脸倔强地忍住了脸上的泪,“可如若是王爷的孩子,到时候还望长殳总管与我说句公道话,而不是……而不是在我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说着,到底还是掩面痛哭了起来。 周容浚难掩厌恶地皱了眉,回身就走了。 长殳见状摇了摇头,紧跟其上。 半路,长殳犹豫了一下道,“王爷,日子是套得上的,若是……” “没什么是与不是,查出人来就是。” “王爷……”长殳看他,看到周容浚完全冷静的眼神,他突然了悟了过来,“那夜您,您没碰?” “这事你就交内务府,顺便也让宫里的人知道,我父皇母后给我赐的人,在我王府里有多作威作福,还有,那晚与我一道喝酒的除了江,白,上官三位大人外,后面还来了几个,这事你去问江大人……”周容浚淡道,走得一会,他又接道,“在王妃动手之前,我先与她清一道。” 说到底,他今天亲自走这一趟来震胁,又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而不是王府自己查,还是为了她,长殳略摇了下头,“那这事查起来,就没完了。” 群芳院侍寝的女子,一进门来就食了百日红,个个皆终生不孕,这事是他们的大夫亲自端了药让她们喝下去的,绝不会有误,先不论她怀的孩子是谁的,依她这身子是怎么怀上的,这还是个问题。 而且,王府给侍寝女子食百日红之事传出去,虽说是避免贱奴怀上长子,但对子嗣之事都如此冷酷,且里头还有皇上皇后赐的人,就更坐实他们王府残暴,王爷目中无人的名声了。 狮王府的群芳院也有左右两院之分,右院的侍妾可以随便给人侍寝,端看王爷的吩咐,她们一道挤在左边乐阁的一角,与王府的乐师挤在一块住着,右院的则是王爷自己收的侍妾,只侍候王爷一人,这侍候王爷的,也分贵贱,但再分贵贱,都是不能与外人私通,更何况,湘香院的还是皇上赐的,湘美人是选秀进的宫,其父是太肃一带的知州,赐给狮王爷摆明了是以后要抬姨娘,当贵妾的。 周朝王爷,自古以来虽然只能娶一正妃,但大小贵妾可纳四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前两位贵妾皆是长者所赐,所以柳贞吉知道群芳院在她嫁进来的这几日里动静不少,尤其皇上皇后的人动得厉害,她也不奇怪。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都是避免不了的规律,也怪不得人家。 但自下午她知道是其中的香姑娘有了身孕,她还是不自禁地皱起了眉,一直到了晚上周容浚回来,她脸上也没个笑。 周容浚回来就得了她的丫环的暗示,见她板着张小脸在那绣花,他挑了挑眉走过去坐她身边,问她,“没等我用晚膳?” 柳贞吉扁嘴。 “我还饿着。” 柳贞吉鄙夷地斜刮了他肚子一道。 “能坐起来了?” 柳贞吉不快地偏过头,有点不愿意听他讲话。 “那赵童氏确实有点问题……” 这次,柳贞吉沉默了好一会,不甘不愿地道,“什么问题?” “她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线索来得太及时,现在想想,太顺了。”周容浚伸过手去搂她,却发现她的手是冷的,连他碰到的脸也是。 他本想再逗逗她,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沉声与她解释了起来,“群芳院的女人该走的会走,要进来的会进来,那里头的人少不了……” 柳贞吉干干地“哦”了一声,心情暗沉。 “不过,”周容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淡道,“你不喜欢的事以后不会有了。” 她的小心思,他是知道的,以前他哪天要是不小心身上带了别的女人的味去找她,那天就算把她逗得哭昏,她也不会与他多讲一句话。 后来他小心了些,就没见她那么发过脾气了。 周容浚的话让柳贞吉扭起了手,好一会,她别扭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什么事……” “嗯,我知道。”周容浚淡淡道,“你身上无论什么我都知道,我看着你很多年了,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柳贞吉知道柳府有他的人,她一直在猜她娘身边的桃红可能就是他的人,她身边的杏雨也是他的人…… 虽然不确定,但她知道她的事瞒不过他太多,但这是第一次听他说得这么明白,她在他怀里沉默了良久,随后,她窝在他怀里有些难受地道,“你以后别了,我受不了那个。” 有多喜欢,就有多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厚爱: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火箭炮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小小蜜莉兒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keke扔了一个地雷 第41章 `p`*wxc`p``p`*wxc`p` 隔日狮王府热闹得很,宫里内务府的人来了,赵家的人也凑热闹,递帖子要拜见…… 而柳贞吉家王爷,一大早就去宫里头了。 还好长殳在。 宫里内务府的人一到,就过来与她请安,柳贞吉好奇地看着他们,冲着他们就是笑——与人为善总错不了,哪怕她身处最复杂的皇家,但皇家内外的人也不是成天斗来斗去,老想着别人会害自己,那也太辛苦。 再说,上头的人不好说,底下的人绝大部份都是在讨生活,没几个愿意招惹是非,这种人其实最好相处。 而且哪个人都不是傻子,你对他友善,只要不是天生生下来就看谁谁就不顺眼的,基本上那人也不会太讨厌你。 这也是柳贞吉向来跟下人相处得好的法宝,她见着这些人冲着他们笑是真乐呵,她是真喜欢与人为善。 当然,这也是她母亲和姐姐一直嫌她傻的重要原因,就没见过哪家大家小姐冲着下人笑得甜得跟见了亲娘似的。 当然也不是哪个下人都喜欢她这样笑,也有不少觉得她傻呼呼。 柳贞吉琢磨着以后在狮王府里,还会有人觉得她笑中带刺…… “王妃娘娘,娘娘……”长殳见她的甜笑变成了傻笑,忙在她身边轻声叫了她两句。 开小差的柳贞吉回过神来,朝内务府那些过来请安的人点了头,“那好,你们去忙吧,等王爷回来了,我就告诉他。” 说罢又是甜甜一笑,笑得内务府的人皆低头不敢看她,看着地上退了出去。 “赵家的呀……”等人一走,柳贞吉就凑头往桌上的拜贴看去,她翻了翻那烫金的拜贴,嘴里道,“来了,那就见嘛。” 她声音娇嫩清脆,无忧无虑地说起话来,那笑音中更是带着几许天真的意味,讨人喜欢,也让人掉以轻心。 她身边的几个丫环,闻声都掩嘴轻笑了起来。 来的人是赵家的大爷夫人,兵部尚书的长子其夫人。 “那奴婢去传?”镜花一扬头,朝柳贞吉笑道。 “去吧。”最善谈的镜花自动请缨,柳贞吉也是笑点了头。 镜花一走,如花就朝似玉小小声道,“不知道那位赵家八小姐有没有跟来……” “说是只来了一位。”似玉跟她耳语。 柳贞吉听到了她们的交头耳语,就笑着与长殳道,“我见过赵家的大爷夫人,赵家那位妹妹我也见过,都是美人儿……” “那是。”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柳贞吉为了遮盖脖子上的痕迹,这也是穿得严严整整,她耳处有吻痕,也是遮了白粉,脸上也是上了妆,今天又穿了紫青色的宫装,人要较平日显得老成了许多,没了那么稚嫩,所以夸完别人是美人儿后,柳贞吉上下看了自己的宫装一眼,与长殳叹息道,“我今日确是好像一个王妃,长殳你说是不是?” 言语之间,觉得宫装太老气,她不那么美了。 长殳微笑不语。 如花似玉忙过来与她理头上的凤钗,替她整理袖子,嘴里都道娘娘美极了…… 柳贞吉眨眨眼,毫不心虚地把赞美受着了。 老实说,她还真是——挺讨厌赵家人的,所以万万不能落了下风去。 ** 周容浚回来已到午时,进府就听下人来报,说王妃留了赵家大爷夫人的饭,午饭摆在芙蓉院。 “王爷……”俞飞舟靠近他,叫了他一声。 “回狮园,你叫人送膳进来。”周容浚带着七皇子周行言往里头走。 俞飞舟领命而去,周行言很失望,“那不能与四嫂一道行膳了?” “改天是一样。“周容浚淡淡道。 “我能在京呆几天啊……”周行言皱眉,“我这次回来就两天,回头等父皇圣旨一下,我还不得往西北那边跑,明天走都说不定。” “等会我叫她过来一趟。” “那行吧。”见比不见强,能让他见个礼就好。 “你晚上就不过来了?” “哪能啊,父皇那怕是要召我说话。”周行言从西北军营回来是送军情的,现在跟着来他这四皇兄的府中,也是忙里抽闲。 “对了,四哥……”周行言叫了周容浚一声,十三个皇子里,他与周容浚感情最好,也最信服周容浚,当然也是最维护周容浚,“要不要我临走前抽老八一顿?” “用得着你。”周容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少添乱。” 周行言挠挠头,“那把小十一吊树上?” 周容浚干脆赏了一下他后脑袋,一句话也懒得说。 周行言耸耸肩,“那行吧,回头我把陇北那边的花名册给你,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周容浚点了下头。 “那你跟嫂子说一下,可不是我没送。” “嗯。” “四哥……”快进狮园,周行言又问了周容浚一句,“嫂子现在可聪明了一些了吧?” 周容浚拍拍他的头,无意跟他说他王妃的事,道,“她的事你少问,以后回京,府里缺什么你只管问她要就是,但……” “但她的事我少问。”周行言拍了下额头,示意他总算记起他这四哥以前与他说过的话来了。 老七是他的人,周容浚无意与他追究,没再多说。 周行言也是不明白,西北三年,他这四哥可一次也没跟他说过柳家小姐的事,就是他主动提起,他这四哥反应也淡淡。 所以他前阵子还这么急着把她娶进府里,老实说周行言觉得这事别说皇后生气,他也挺想不明白了——他四哥可不是那么多情的男人,他抛弃起惊心动魄的绝世美人起来可不带眨眼的,怎么就这么想娶柳家那小姐? 他那小嫂子,美则美矣,可跟西北那位连骨子里都刻着风情的绝世美人比起来,就要差太多招男人喜欢的野性了。 周容浚娶谁,周行言都没意见,但他还是想不通,所以进了狮园的门还是与周容浚不解地道,“小嫂子这两年是不是美得都胜过绯绯了?” 见他提起司绯绯,周容浚眯了眯眼,朝他这弟弟道,“你若是在我府里再提起这个名字,就给我滚蛋。” “啊……”周行言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愣。 周容浚还要警告他两句,却见亭阁小路转弯处,柳贞吉这时迎面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俩,然后问他,“谁是绯绯啊?很漂亮吗?” 刚与赵大夫人比艳,觉得身上太沉重的柳贞吉回来换了一身粉装,这还没出狮园的门,就又听到有大嗓门在喊有人能漂亮过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天底下的美人怎么这么多? “七王爷,您回来了?”说着,柳贞吉看向了周行言,满眼的好奇,“绯绯谁啊?” “你不是在芙蓉园?”周容浚这时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怎么身边没人,丫环呢?” “后面呢……”柳贞吉看了看后面,“给我拿着篮子,我挑了些绣品,打算给赵夫人看看。” 说着回过头,与狮王爷与七王爷孜孜不倦求问,“绯绯谁啊?”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早一点更。 今晚太抽。 第42章 柳贞吉等着他们谁回答她。 周行言本想说话,但眼睛一往他四哥看去,见他眉头深锁,话到嘴边就咽下了。 “绯绯谁啊?”柳贞吉又问,这句很像自喃。 周行言见状尴尬地别过眼,不太怎么敢看他这个小嫂子了,心道他这小嫂子还是别再问了的好,他四哥生平可是最厌争风吃醋的女人了。 柳贞吉见她连问了几句,一个答的人也没有。 他死皱眉头不快地看着她,七皇子甚至尴尬得不敢看她。 她便心中有数了。 突然之间,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遂在丫环到达,朝两位王爷行礼后,她朝周行言展颜一笑,“那七王爷好好地玩呀。” 说罢朝他一福,又朝周容浚笑眼弯弯,“狮王哥哥,我去芙蓉院了,两个赵夫人都还在等着我用膳呢。” 周容浚抿了抿嘴,他看着她,眉头皱得很不好看。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眼睛扫过身边的弟弟,也就没再说什么,仅朝她点了下头。 柳贞吉倒也习惯他这样,朝他嫣然一笑,福福身子,就带了丫环往外走。 “贞吉儿……”走了几步,背后他叫了她。 她便回了头,带笑望着他。 周容浚见她微笑回头,静静地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说何话才好,最后还是朝她道,“没事,去吧。” “好,”柳贞吉莞尔,“那我去了。” 走出狮园的那刻,她心道,以后还是要少喜欢他一点才好。 感情,越深越自伤。 那厢,周容浚拧着眉头看着她,直到她再也看不见,才回头继续走。 周行言突觉有些不安,忐忑地出声,大嗓门都降了不少,“那个,四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容浚这次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死皱着眉头忽略心中那道隐隐的不安,直到周行言提起西北军营这次的调防,才忘了这事。 ** 柳贞吉出了园门外就深吸了口气,然后大露了个笑容,就当刚才的事是过去了。 像她这样经了点事过来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如果被打败的话,最终都是自己打败自己的,觉得受了伤,觉得软弱的时候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忽视它,过个几天就好了。 哪个人身上没点不如意的事。 她其实也是到刚刚,才发现,在感情上,她和昨晚与她同床共枕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平等的,他可以万片花丛过,想摘谁就摘谁,想娶谁就娶谁,而她只能嫁他一人,身边也不可能有别的男子存在,就算有,她也未必喜欢得上。 所以,还是少喜欢一些吧,爱浅孽轻,对他们谁都好。 想通了,柳贞吉就高高兴兴地往芙蓉院走,她身后的丫环也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雀跃地走着路,嘴里还哼着小调,都在后笑着说,“王妃小点路,别摔着了。” 柳贞吉轻轻脆脆地应了声“好”,抬头望去,蓝天白云,天地自有它的一番海阔天空。 她娘担心的事情,她自始自终都知道不会发现在她身上。 去了芙蓉院,赵大夫人与赵童氏都等着她,柳贞吉先招呼她们上桌用膳,之后又拿出了绣品与她们看,正就着绣法聊得起兴,下人来报,说王爷让她过去。 就势,赵大夫人提出告辞。 柳贞吉聊也与她聊了,让她单独与赵童氏呆也呆了,多少心中有数,也不久留她,让镜花送了她出门,她则去了狮园。 “狮王哥哥,七王爷……”见到人,柳贞吉轻脆地叫了人,骨碌碌的眼睛还是明亮动人,里面一点杂质也无。 但周容浚一见到她,先前心底的那点不对劲就又起来了,总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 但柳贞吉却是表现得很正常,她好奇地看着周行言,问他,“七王爷,你可是要回京娶媳妇了?” 周行言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他娶亲还早得很,订的王妃才十三岁,离及笄还两年。 “哦。”柳贞吉听了回答点点头,又转头朝周容浚眨巴着眼睛,又看了看凳子,示意他可以让她坐下来了。 “坐。”周容浚见她朝他眨眼,那微有点冷漠的脸色好了些,嘴角还有了点笑。 “谢狮王哥哥。”柳贞吉欢喜一福,在他身旁落座。 周行言看她那还是小姑娘作派,没有一点王妃的端庄尊贵的气派,想来他四哥就喜欢这种没脑子没心思的小姑娘,简单干净得一眼就能望穿,不由揶揄地朝他四哥挤眉弄眼,暗示他这小嫂子可真够单纯的。 柳贞吉只瞥一眼,就瞧到了周行言的怪模怪样,她当没看到,就去桌上拿黄橙剥,剥了就笑嘻嘻地给周行言,乐得周行言起身朝她连打了几个揖,道了好几声多谢嫂子。 这次别说是周行言没看出什么来,即是周容浚见她乐呵呵,无忧无虑与弟弟说话的样子,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出来,顶多心里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怪不踏实的。 但到底,还是有些变了的。 ** 论不动声色,柳贞吉绝不比她身边的哪个人差,她来这个年代这么久,一直都是她在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起高楼,宴宾客,再见楼塌…… 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看了她个眼花缭乱,却从没让人看过她太多的起落,哪怕柳家要倒,她就算最后力挽狂澜了一把,那绝大部份的眼光也是落在了周容浚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她本质上,还是那个猎人。 做什么事,无论好坏,都会不着痕迹,不给人把柄。 所以她对周容浚也没什么变化,没有突然之间变坏,但也,确实没再好下去了。 而且她把王妃的本职工作干得相当出色,她把赵大夫人与赵童氏弄在一块观察了半天,隐约之间觉得她们没见过,但也不是那么陌生,总有点什么牵连,所以她也把这发现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周容浚。 周容浚再三考虑过后,便止了把赵童氏推开刑堂上当证人的决定。 这时,七王爷已经离开了京城。 这晚夫妻房事过毕,周容浚抱着怀里打着哈欠的人道,“老七说的那个绯绯是陇南守将司飞,她本名司绯绯……” 那个牛逼毙了的周朝唯一的那个女将军?才打胜仗的那个? 柳贞吉这哈欠打到一半,都不好意思打了,眼睛睁得老大,内心无数条草泥马跑过——老天爷,这男人连女将军都能泡到手? 周容浚低头,见她瞪大眼,眉头不由皱了皱,“她现在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没什么关系,那就是以前有关系了? 这真是让她想骗他们之间没有过关系都不行。 柳贞吉无语,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还自觉是生存技能一等一的猎人呢,但在那种上马打仗的女将军面前,刹那间她觉得她弱爆了。 “三年前我回京后就没了。”见她还不说话,周容浚刚因性*事而懒散的表情有些不快了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大爷又不高兴了。 比他更不高兴的胆小鬼只好干笑了两声,点头道,“知道了。” 周容浚就着明亮的灯火一直在看她的脸,她脸上的神情一点一滴都没放过,见她笑得敷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于是,他眉头就越皱就越深。 那样子,忧郁得不像白日横行霸道的狮王。 柳贞吉看到了他深锁的眉头,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 但她确实心里不舒服得很——非常,非常不舒服。 但这种事,她也不好说出口。 周容浚一直在看她,皱着眉头一脸等着她继续说话的样子,柳贞吉在心里扁了扁嘴,脸上无辜地眨眨眼,道,“那你以后可别招她了,我打不过她的,她好厉害,我娘说,她一个人能对付十个男人呢,我……” 她伸出她的瘦胳膊给他看,“我这样的,打不过她,你可千万别娶她回来,我对付不来。” 这事,她还是有点要求的,她虽然不会把不舒服说出口来,但那女人可真不能进门——她这种货色,那点本事也就够杀杀小怪,大怪可千万别来,她还没修炼到那境界。 “你不高兴?”看了她许久,一直没说话的周容浚看着她问。 柳贞吉又干笑了两声,觉得这事她应该表现得太明显了,没法掩饰,所以乖乖地点了头,很诚实地道,“怪不高兴的,她真的有七王爷说的那样美吗?比我漂亮很多吗?” 说着她都觉得有点鼻酸想哭了,她来这世道,最顶用的就是这张脸了,长得有多好看她就不自夸了,可赵家的那个小姑娘不比她差就算了,连个打仗的女将军都要比她好看,这让她怎么活啊? 听她说着都抽泣上了,周容浚瞬间都想砍那老七一刀…… 可等他这时候反应已来不及了,老七回西北都好几天了,他看着怀里哭上了的人,心中是又心疼又无奈,低着吻了吻她柔嫩鲜红的嘴唇,轻声与她道,“怎么会比你漂亮?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比你更漂亮。” “我才不信呢,”虽然想开了不再去想,但心中隐隐作疼了好几天的柳贞吉伸手一摸,摸到了他放在床边的剑柄上的柄巾,当下一点犹豫也没有就拖了过来,拖过剑,她把它抱在怀里,拿着一边柄巾在他怀里擦她因哭泣而起的鼻涕,边擦鼻涕边哭着报仇,“七王爷说比我漂亮呢,他这个人从不说谎话的,京里的人都知道,你莫骗我喽。” 她一定要把这把他从不离身的宝剑柄巾给擦满了鼻涕,就算恶心不到他,也让他一拿起剑就得想想,少去泡她那些她对付不来,还要比她漂亮的女人。 一想她就想哭死算了,她都快给他吓死了,女将军他都敢泡。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盛情赞助: alaray扔了一个地雷 墨白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10969890扔了一个地雷 第43章 `p`*wxc`p``p`*wxc`p` 周容浚不好说司菲菲只是个消谴,诚如老七认为,还有诸多信服她的人所认为,她出色,美艳,野得谁人也驯服不了,能力非凡,对大周有功,但对他来说,她一直都是那个爬上他床,仅供他泄*欲的女人。 边疆生活乏味,那个女人又不是人尽可夫的让他觉得脏得不能下手,她主动爬上他的榻,他床*事有发泄之地,仅不过如此。 但西北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三年,他确实用过司绯绯不少一段时日,且他也从未对她好过,他所有的耐心和讨好,仅用在了他的小未婚妻上,对那个女将军,不过就是她战胜赏,战败惩而已,而就她那点就此从未与他哭哭啼啼过的韧性,他没法于妻子开口说,她不过尔尔,如他就如军*妓无异。 那是大周朝的女将军,他可能拿她当不是人尽可夫的军*妓用,但也不能与人这么出口说她与他不过与用完就可赏给下官的妓*女无异,哪怕他说的那个人是他的王妃。 对于那个他完全没想过要去喜欢一点的女人,周容浚就她出色的打仗能力,和她这些年对朝庭的功绩,他还是没给予太多轻蔑的说辞,哪怕是在他心中唯一爱的女人面前也是如此,他抹掉他心上人的泪,淡道,“怎可能有人比你美?别多想了。” 柳贞吉不懂他心中所想,但她也不是没完没了任由自己矫情的人,听他又重复这么说,又狠狠地拿柄巾擦了一把鼻涕,才可怜兮兮地道,“那好吧,狮王哥哥,你可一定要这么想哦,我很好看的,我觉着七王爷说的不一定对,你要是拿真人到我面前比比,我可能才是最好看。” 她就不信,在外打仗,风餐露宿的女将军能美过她,就能能美过,那皮肤肯定也没她这样娇嫩! 总而言之,不可能比她更漂亮…… 要是更漂亮…… 要是更漂亮,柳贞吉觉得她完全可以不用活下去了,干脆哭死在周容浚面前得了——一个娇生惯养,成天好吃好喝,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居然比不上风餐露宿的女将军娇嫩?她心灵再强大,也觉得可以不必活了,人生这么残酷,她完全可以自卑死了。 见她一口一个她才最好看,别人都比不过她,周容浚是真无奈,但眼睛却又是真的挪不开她的脸。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别的人比她美? 于他,她一直都是那个最重要的。 所以不管他在何处,他都想着要回京,想着得娶她为妻。 “别哭了。”可再喜欢她,也仗不住这样没完没了地哭,周容浚是真烦了,他强忍着心头的不耐烦,也拿她拿他的剑巾擦鼻涕的事视若不见。 他全忍耐下了。 那是他前去西北,他父皇赐的千古宝剑,柄巾也是上古传下来不化的金蚕丝巾,她拿来擦了一道又一道的鼻涕,他真是忍了又忍,再又强忍,才没当回事。 她可真会糟蹋他的东西。 可再糟蹋,他也只能忍,怎么说,东西是死物,抵不得她的一个愿意。 “哦……”柳贞吉其实可想哭了,她觉得她穿来这一道,穿的身份也不差,然后母亲爱她姐姐爱她,而且丫环个个都那么好,她好喜欢她们,她们也好喜欢她,完全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她偶尔尾巴翘起来的时候都觉着自己是人生赢家,可人生的乐趣还没享到一小半,她就发现她嫁的男人欠的风流帐太可怕,简直就要把胆小的她要死,这个时候,她除了哭,还能怎么样? 可人还不许她哭,不喜欢她哭呢…… “狮王哥哥……”柳贞吉觉得她还是想哭,她心里难受得厉害,不哭不行,她干脆在他坚实的胸膛前爬起半个身,把手肘支在他胸膛上,跟他哭诉道,“我不喜欢那个女将军啦,你不要让她进门啦,她那么厉害会打死我的。” 周容浚听了半晌都不知作何发言才好,见她哭得眼泪都滴他颈窝了,凉得他心里生疼,他搂紧了她的腰,不明白她的身体这么温暖,她的眼泪怎么就能那么冷…… 在她的眼泪滴到他的脖下,那明明有点微温的泪水却渗得他骨头都发疼后,他点了点头,抿着嘴承诺了他根本没想过要说的话,“不会进门。” 说完他也觉着自己在发傻,他从没想过让姓司的人进门好吗? “哦……”柳贞吉听了不忘打补丁,一手擦眼泪,一手伸小指,“拉勾一百年。” 狮王看着她雪白的玉指,那眉头拧得凶神恶煞得就像要马上杀人…… “浚哥哥,拉勾。”柳贞吉见他一副宁死不从,宁辱不屈之态,立马使出女性的杀手锏,这几天就躺着等着享*乐,根本动都懒得动一下的机会主义者立马勾起了她的长腿,把她的腿别到了他的腰间边…… 就这一动,狮王眉头皱得更死了。 刚发*泄过的男人不快地瞪了她一眼,他一手伸出掐着她的腰,一手伸出手,毫无诚意地与她勾了勾手指,然后不容她反应,恶狠狠地问她,“从哪学的?” 说着,狠狠地掐了下她的臀部。 柳贞吉立马傻笑,趴他肩头不说话,然后长手伸伸,把放在床当头一角的春*宫图勾过来,把书一平摊,放他脸上,傻乐起来。 “学这的,狮王哥哥。”这时候,柳贞吉是完全不害臊了。 周朝的春*宫图太猛了。 比她在现代看的小黄*片还猛。 “哪来的?”周容浚掀下只看了一眼,就无语了。 “有人给的。”柳贞吉很有节操地没出卖她的亲姐姐。 在她眼里,只有她娘和她姐姐,是为了她的幸福敢于拼出一切的,就算是廉耻之事,一与她相比,那两个女人也完全可以抛到脑后。 “少看。”她得意,周容浚却厌恶地把书往门边一扔,把书扔到了外屋那边去了,远得柳贞吉探头,都看不到影子。 “不要那些比我漂亮的女人,好不好?”失书事小,谈判事大,柳贞吉这等时候,还是不忘撒娇。 周容浚是真烦了,“你烦不烦?” 柳贞吉这次沉默了良久,许久才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小心地抚着他的嘴角,小心地在他嘴边轻声地道,“我不烦的,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什么也不烦。” 说着,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来,“我没你认识的那些人有本事,那个女将军打仗的本事我怕我学一辈子都学不来,我就长得好看一点点,可就是如此,天底下还有那么多比我漂亮的小姑娘,比起她们,我还更没用些,我连一点苦都吃不得,你对我坏一点点,我都想着要怎么跟你计较才好,你看,我就是这么小心眼,柳家现在都败了,你要是不喜欢我,那谁来保护我?我再心思不浅,再觉得你喜爱我,可我也还是会害怕,我怕别人一比我漂亮比我还招你喜欢,你就去喜欢上别人,那我到时候要怎么样?我现在没有那么多了,喜爱我的娘也好,姐姐也好,都不在我的身边,我现在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贞吉说到这,是真伤心起来了。 她的话里,确实有一小半的故意示弱,但大半的,何尝不是真况。 他若是不心疼她,现在的她便什么都不是。 “还哭?”周容浚确实是烦了,但见她脸上的泪太多,他就拉过了绸被与她拭泪。 见她躲避,怕弄脏被子,他更是哭笑不得,翻身压着她,拿被子拭了她满脸的狼藉,看着她红通通的眼,他轻叹了口气,再认真不过地保证,“负谁都不负你,记着了?” 他再认真不过,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眼睛里的笃定与完全冷酷的坚定出来,柳贞吉见她一翻七敲八打,还是引来了他的誓言,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更也为他此刻真的心疼她的真情哭得眼泪怎么想止都止不止,好一会才忍住了心中的隐痛破碎支离地道,“狮王哥哥,我不想招你讨厌的,你对我好喽,这样我会好爱你的。” 周容浚没听她说过爱,这时候却引来了她的这话,好半晌都没说话,只顾着擦她的眼泪去了,见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却等到烛光全熄也没醒着。 他终于想起他这几天觉得她的不对劲在哪了。 她跟他不一样,他觉得有人伤害他了,他会暴躁,会伤人,会杀人,他会做尽他能发*泄的一切事情,但她不一样,她高兴会笑,伤心了,也还是在笑。 她的伤心,其实都隐在她的笑容下。 她说得对,她太弱小,如果连他都不护着她,连他都不保护她,当她觉得受伤害了,想哭了,她还能靠谁去?还有谁难保护她?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腻了一大章,希望大家能像我一样的能挺住。 还有,多谢各位的霸王票: 柳扔了一个火箭炮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44章 柳贞吉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眼睛肿了,男人不在。 人早上朝去了。 就在她醒来的半时辰前。 柳贞吉发现他睡在她身边的这几日,每日都起得比她早——所以说站在金字顶塔上的人要是全都喜欢骄*奢*淫*逸,估计是那个国家没救了,能赏一日乐就是一日乐,但她有生之年估计都不可能在周王朝看到此景了,这周王朝就是十三皇子那个小不点,才五岁,就每天寅时起辰,老老实实摇头晃脑喊十遍三字经,再默抄一百个大字,才能用得了早膳。 皇室的人,就没几个不自律的,有那么个别不自律的,听说周文帝一年都不会见那儿子一次。 有那么几个,就是因此,没在皇子行列中排上名,死了,听说连皇家墓地都没让人碰个边。 等人身临其境,身处后人那段书写的历史,其实都会发现,现实永比历史残酷,再粉饰太平的历史,一放到人的跟前相比,都温柔含蓄得就像处*子,光剩羞涩与装蒜,没什么真实性可言。 在生存面前,成天谈情说爱的,那都不是情圣,那简直就是生下来就是情胚了——所以柳贞吉一点也不介意醒来身边天天看不到人,要是她醒来身边能天天看得到人那才真叫可怕。 没用的男人,才有没完没了的懒觉可睡。 当然,周容浚去上朝勾心斗角,柳贞吉也没闲着,她也不好意思闲着,早前默过字才用的膳,又找来长殳聊了一会今日府中的事,这才去绣花。 中午,长殳来报,说王爷今日中午去了大理寺,就不回府用膳了。 柳家这边,又抬金银珠宝过来了。 柳贞吉一听柳家来人,就不由自主地想叹气。 娘家不给力就算了,还拖她后腿…… 她要是真傻,柳家早就完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爹也还是不知道见好就收,非得把所有柳家人拖下水,一个都不打算留。 “娘娘……”见柳贞吉听到柳家人又来了后一句话也不说,杏雨有些担心地轻喊了她一声。 发呆的柳贞吉回过神来,朝长殳笑了笑,“还是照老规矩,派个人送回去吧。” 长殳点头,又道,“那,柳老爷生病之事,要不要派府中的大夫过去瞧瞧?” 柳贞吉点头,“派去吧。” 柳艏病了,不管柳贞吉有没有把她当亲爹,她都无法否认,她以前住的是柳家的屋子,穿的是柳家的衣,吃的是柳家的粮。 说实在的,柳艏供她吃供她穿,就算是心不正,这么些年算来也没有欠她的,反倒是她欠他养育之恩…… 他深陷泥潭是他自找,但,她要是视若不见,那就是她只记坏不记好了。 她救不了他,但也无意与他彻底划清界限,她会代她自己,与她姐姐,把该与柳艏尽的孝,该尽的努力都尽了。 “他底虚,让大夫带点鹿茸酒去,王爷那,我去说。” 那酒是极滋补之物,是宫中的珍贡,她爹长年寻欢纵*欲,这冷不丁地一垮下来,怕不是大补之物,都不能填上。 “是,府中还有三坛,那小的就携两坛去?” “一坛吧,让大夫看着办,也让柳府的大夫过过目,试过药性再说。”柳贞吉犹豫了下,还是减了一坛,另又小心补了几句。 “好。” 长殳说到这,又转道,“那柳老太君说要见您的事?” “王爷审案,就是内务府来的人,他都不见,我身为内妇,自当也守着府中的规矩,少见外边的人好……”柳贞吉淡淡道,“万事都等王爷手中的屈平案结了再说。” 说完,她心中也是有点微微地生疼。 自进王府来,她已经有近小半个月没见过她母亲了。 碍于礼法,她母亲不能来,她也不能去见她。 本有三日就可回门之礼,因他第二天就走了,她也只能守在府中。 也只能等屈平案结束了,她求他一道,她才能见到她娘了。 她一个连娘都不见的人,又怎么可能见柳家那总不死的老太太。 “是,老奴知道了。”长殳看她眉眼中有轻愁,不似往日欢快,他那温和平静的脸上也是有了点不忍。 看样子,他们府的小王妃娘娘,还是没法完全放弃她的娘家人啊。 与这个府里的主宰,她的夫君相比,她还是太心善,也太软弱了…… 长殳心里叹气,也是知道她要是代家中求情,怕是不能会得偿所愿了,王爷会比她认为的要冷酷太多了,他可以无限度宠爱她,但绝不可能为她在这等事上退一小步。 到头来,只怕她的伤心避免不了。 长殳声有叹息之味,柳贞吉没见其脸,只闻其声,心下就有些明了他现在心中所想,她垂下头,嘴边扬起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自嘲。 她嫁进来,处境是好了一些,但其实也没好多少,柳家存在的问题一直都在,他们兄妹能一起商量着把事情好好解决,但最终花大力气能保得住的,也就他们兄妹几个人——柳家那一大帮,他们没能力去救,也不会去救。 但他们的父亲,柳艏,她的两个哥哥就是想保也没能力保,所以,就剩她有那个能力不能见死不救了。 可怎么见死不救,只能她自己好好想办法了。 她不能求到狮王的身上去,也不能从他这边打主意。 这个时候,她只能自己为柳艏尽点力,就当是尽力了…… 这是她这些时日以来日思夜想之果,她不是善良,也不是软弱,而是这确实是他们兄妹几个欠他们爹的——柳艏可无情,但他们兄妹不能无义,他们毕竟是他的孩子,到时候,柳艏下狱,就算他们逃过此劫,其实他们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还不如在事情没有彻底毁坏之前,先做点准备。 现下算来,时间也不多了。 想来,屈平安一结,就会是皇帝的四十大寿,这好日子一过,柳家的坏日子就要临头了…… “王妃娘娘……”见她怔仲,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不语,长殳不忍地叫了她一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许多事,您就别操心了,上天会自有安排的。” 柳贞吉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老天爷会安排,她自然是信这些个的,但老天爷天天有那么多事忙,也有忙不过来之时,有些时候,只能人自己先忙和了…… 不过,她也没与长殳说这些的心,她眨眨眼,与长殳笑道,“是呢,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天掉下来,狮王哥哥还与我顶呢,我不怕。” “您知道就好。”见她又恢复俏皮的笑,眉眼没有阴霾,长殳也是笑了。 他心下也是想,如是时机得当,也得为她与王爷好好说几句话。 她毕竟是柳家之女,心肠又不是自来的狠,有时候,确也是得为她想想才是。 ** 柳府的人来个不停,柳贞吉也没受太大的影响,只管忙她现在手头的事。 内务府的人这几日在王府出进个不停,家中王爷说她见过他们一次就好,等他们有事请示她再见他们也不迟,所以柳贞吉也没叫他们过来问话,就让长殳自管招待他们就是。 那李含香怀中的肚子,她也不去想,那到底是不是他的种——光一个女将军,就让她哭得头都昏了好几天,再来这事纠结,柳贞吉怕她没那个力气再倾力表演哭功了。 女人再是水做的,天天哭也会虚脱,她还得留着力气,想想外边的事。 就在柳贞吉送了信母亲去的第二天,柳贞雯就又来狮王府来了。 听到她来,柳贞吉是万般喜悦,但心中也是忍不住担扰。 她姐姐就是这样骄横蛮气,以前老跑娘家,现在,尽往她这边跑,满京城说她闲话的绝少不了,她要是不倒还好,依她狮王妃的身份能撑姐姐的底气,可如有哪日她倒了,她姐姐怎么办?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收住她这想如何就如何的性子。 柳贞吉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终还是没忍住让下人请她姐姐进来。 她是想不见,削削她姐姐说来就来的锐气…… 但一想,她要是不见,她姐姐不知有多伤心,可能还会觉得她不再那般喜爱她,柳贞吉就有些受不了。 她是个没出息的,忍受不了那么大的误会。 她喜爱她姐姐胜过太多事情。 下人下去不一会,就领着柳大小姐来了。 柳贞雯一见柳贞吉,孕妇眼睛都睁圆了,一句虚话都还未说,连礼也没与妹妹行,就开口讶道,“怎地穿这么厚的衣裳?怎地了,受虚寒了?” 说着就往门外快六月的天气看,这天气都这么热了,春衫都穿不住了,她妹妹怎么里外两层颊衣,把脖子都围得严严实实的? 难不成生病了? 柳贞吉一听,那冲着其姐甜笑的脸僵了僵,完全不由自主地尴尬低下头,伸手去摸耳朵尖…… 分她一半床的那人夜夜不歇停,她满脖子的痕迹无处可藏,不拿衣裳掖严实点,她哪有脸出来见人? 可丫环下人皆装傻充愣当不知情,她姐姐一进来就毫不留情地揭破事实真相,她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大家晚安。 第45章 `p`*wxc`p``p`*wxc`p`柳贞雯见妹妹低头拧着帕子,帕子都绞成麻花了,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了过来,不由瞪了那些低头发笑的丫环们一眼,走着过来就到柳贞吉身边坐下。 一坐下,才知自己没给她行礼,忙又起身,但被柳贞吉伸出的手给拉下了。 “姐姐可是想我了?”厚脸皮的柳贞吉还是坚强地先开了口,笑意吟吟地看着姐姐。 “你啊你……”柳贞雯去掐她的脸蛋,没好气地道,“怎地还是个二愣子?” “姐姐……” 柳贞雯眼看她就要往她的怀里钻,赶忙拦住了她,哭笑不得,“这是白嫁了是吧?怎地还这般傻。” 这都是个小妇人了,怎么还像在家中那般爱撒娇,只管往娘亲姐姐怀里钻? “可不是小姑娘了。”见她钻不成怀,就改拉她的手抱着,柳贞雯笑了起来,那显得凌厉的眼睛因此微微弯起,让她整个人温柔了不少。 “知道呢。”见姐姐笑得开了怀,柳贞吉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日子可好?”柳贞雯随妹妹靠着她的脑袋,伸手过来摸她的肚子,她低头去看,眼睛就看到了她衣裳下方里面的痕迹。 见她脖子一片紫红,就没个好的地方,她不由皱了下眉,当下就扒开了领子往里头看了一眼…… 柳贞吉没想她一抬手就扒她的衣裳,赶紧手忙脚乱地起身,红着脸看她姐姐。 柳贞雯没理她的羞臊,皱着眉头道,“怎地这般重?” 柳贞吉总不能说家中那条狮子就跟条狗似的,最喜欢啃她脖子,她睡着了没反应他都能啃一道,这痕迹不深才怪…… 她也不好说她正致力于让狮王爷把这兴趣改了,往后可能不会这样了。 什么都无法启齿,她只好朝姐姐尴尬地笑。 柳贞雯说完也不知接下去说什么了,半晌,才板着脸道,“没轻没重的,你自己注意着点,别什么事都依得人家。” 柳贞吉赶紧点头,“是,知道了,姐姐。” 说罢她是真怕她姐姐再说什么她招呼不来的话,忙上前笑道,“姐姐今日来看我,我可高兴了。” 柳贞雯斜眼瞄了她一眼,等她又靠了过来,两姐妹静坐了一会,她朝妹妹低声道,“让丫环们出去吧,我俩好好说会子话。” “诶。”柳贞吉朝杏雨她们轻颔了下首,丫环们见状,就轻轻巧巧地出了门去。 “狮王爷回来,对你如何?” “呵呵……”柳贞吉轻笑,摸了摸脖子,见柳贞雯盯着她不放,她便低声道,“跟以前一样的,很宠我,什么都给我。” 柳贞雯听了舒了一口气,又低声教道,“虽是这样,你也不能持宠而娇,他以前给你什么,你都欢欢喜喜的接着,不给,你也不能开口要,往后也要这样,家中的事,娘说了,你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往后就少管,好好当你的狮王妃就是,你听到了没有?” 柳贞吉笑着点头。 见她只笑,柳贞雯又严肃地再道了一遍,“听到了没有?” 柳贞吉这次没再笑了,半晌,她轻叹了口气,“不操心怎么成,你们都在外头。” 说着紧了紧手中姐姐的手,止了姐姐的话,又轻声道,“我知道的,王爷那边我不会越逾,就是会另外想点法子。” “这个我们心里有数。”柳贞雯也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娘说了,你要拿给她的东西她不要,让你自己收着,这时候东西不是最好使的,要用的她手头有……” 柳贞吉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那二哥哥那边怎么说?” “他说,就按你说的办,打点牢头那边……”柳贞雯说到这,悲愤又哀恸地笑了一下,“我听说府里老往你这头送东西?” 柳贞吉没吭声。 “他不会想得到,只有你才是为他真正着想的。” 柳贞吉摇摇头,“哪是。” 她所做的,哪怕柳艏知道,也会觉得不够。 她是知道她爹为人的,除非狮王能把他摘出去,他才会觉得她是个好女儿。 做不到这点,她做得太多,他也未必领那个情。 “别管太多了,娘说以后的事,让大哥二哥去办,你就别管了。”柳贞雯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捏紧了妹妹的手,沉声道,“只要你在狮王府好好当着王妃,就只会对我们只好不坏,你不能出什么差池。” 说罢,又朝妹妹低声道,“你姐夫,这半月都歇在我屋里。” 柳贞吉听了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柳贞雯见状,嘴角微翘,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意味的嘲讽,“姐姐以前不是不会伏小做低,你看我去宫里,我见谁都服服帖帖,只是对你姐夫?呵,我刚嫁过去的时候,哪天不是对他千依百顺?可就是我再顺着他,他也没让我好过,你说像他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我的真心?他让我日子不好过,不给我脸,我也能让他的日子鸡飞狗跳,片刻安宁也不得……” 姐姐说得太霸气,柳贞吉听得直瞪眼。 柳贞雯说到这嘴边的冷笑更深,“你姐夫也是个贱胚子,以前我上赶着求他对我好点,他见我就厌,现在柳家倒了,他倒是扮起了深情,非我不可了……” 柳贞吉听得有点云里雾里,有些弄不明白,便小心地问她姐姐,“那姐夫现在对你……” “他往我房里钻,我便也守住他,让他哪儿也不能去。”柳贞雯轻描淡写,“我现在怀着孩子,左右的事我也懒得管,家里的什么事,我也就交给他去了……” “那?” “他管得好好的。”柳贞雯伸手,抱了妹妹,怜惜地看着她的脸,“所以你不要担心姐姐,该低头的时候我会低头的,贾家那边,你不用担心别人再给我脸色看……” 所以,这是她那姐夫浪子回头了? 柳贞吉看着柳贞雯,突然之间,觉得她更崇拜她姐姐了。 贾家那样的乱局,她姐姐在柳家快要倒之时,反倒杀出一条生路来了? “那可真好。”柳贞吉真心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开怀了起来。 爹不给力,但她娘和她姐姐,可是从来都不一般的…… “所以,别太操心外边的事了,只管好好当你的王妃就是,听到了没有?”见妹妹眉眼又灵活了起来,轻快又烂漫,柳贞雯心中也是好受了不少。 就是为着母亲与妹妹,为着孩子,她也得把头低下来,他们比什么都要重要得多。 ** 柳贞雯来的这一趟,让柳贞吉欢天喜地得在她走后走路都想用飘的——她果然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当废物,一觉得头上有人罩,瞅啥都觉得顺眼无比,见谁都要冲人笑笑才更开心。 柳贞雯一走,狮园就沉醉在她带来的这种迷醉式的欢快中,丫环们被她笑昏了头,那些暗中守着狮园,不小心瞄到王妃的人也都不敢往园里看,生怕被园里的光彩闪花了眼。 柳贞吉这一个傍晚完全不吝啬她的笑容,长殳闻讯过来,见柳贞吉欢快得就要上来拉他的手臂,扶他走路,长殳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却也因她一声比一声还好听的长殳给喊得满脸的笑,还与柳贞吉坐在茶阁里,喝了一盏茶,这才离去。 离开的时候,平时走路习惯略变着点腰的老内侍的腰也伸直了些,脸上的笑一直没断。 王妃在府里很高兴这事,在太阳西下,天完全落黑之后,也传到了大理寺狮王的耳里。 “高兴得很?”周容浚听了问来说话的话,把手中的笔给扔了,身体往后一躺,淡道,“怎么个高兴法?” “娘娘还下了厨,做了糯米桂花蜜,就是那种软软白白的糯粉饭上浇一层带桂花的蜜糖,娘娘说人吃了这个会更开心,给小的们都送了一份,她还给大管家送了一瓶桂花酒,让大管家温着酒吃……”来人说得还咽了一小口水,“走的时候大管家还赏了小的一口桂花酒,可好喝可香甜了,王爷您要是得空,可早点回去尝尝。” 周容浚听了挑了下眉,脸却是冷了。 他问站在一侧整理册案的小果子,“府里没人来叫我?” 最近狮王爷东奔西跑,忙得连狮王府在哪个方向都快记不得的小果子公公抬起头茫然地道,“没啊,奴婢没听到有人报啊,就张三来了。” 跪在底下的张三听了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妙,那跪着的腿往后不着痕迹地退了点。 “王妃说什么了?”周容浚抬手拿了茶杯喝了口茶,刚入口,觉得太冷,就把茶杯扔在了桌上。 被他单手扔到桌上的茶杯在桌上打了个转,杯盖脱脑了杯口,掉到了冰冷的青花砖地面上,碎成了两半。 这一下,书房里,不管是会看脸色的,还是不会看脸色的,都知道狮王爷心情不好得很了。 “王妃说什么了?带什么话给王爷了?”见底下的张三不答,小果子咽了咽口水,催了他一声。 张三懦懦,结结巴巴地道,“王妃……王妃……她……她没说什么啊。” 就是大管家的让他过来报一下王妃在府里干嘛,他哪知道,王爷听了这个会生气啊。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真心谢谢大家的支持。 还有以下各位大爷的打赏: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火箭炮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第46章 书房静了。 无人敢吭气。 茶杯里的茶水溅到了册薄上,小果子瞥到了,心中怕染湿了册子,但也不敢动。 一时之间,书房里的人的头都低得低低的,即便是长年跟在周容浚身边的俞护头,也是眼睛盯着鼻子,一下眼睛也不眨。 良久,周容浚开了口,语气淡得很,“王妃用了晚膳了?” 低着头的张三头磕地,猛磕了一个头才敢答,“用……用了吧,奴婢好像也不知道。” 都这个时辰了,太阳落山都好一段时间了,能不用了晚膳吗?他下次出来报信,一定要先看看黄历,做好准备再出门! “很好。”周容浚冷冷地翘了翘嘴角,嘴边一点笑意也无,“胆子倒肥得不像样了。” 这句话,谁也无需去猜,就知王爷在说的是谁。 小果子不想开口,可身为近侍,他再怕也只能硬着头发跟主子说话,“那……那王爷,您还没用晚膳了,何何不回府用膳?” “嗯。”周容浚淡应了一声。 “那奴婢这就……” “不用往回报了,这就回府吧。”周容浚慢头斯理地道。 “是。” “把这收拾好。” “奴婢知道了。” 等周容浚走到门边,一群人都松了口气,就当小果子吩咐着外面的人去牵马的时候,就见狮王一个回身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威猛果断的回踢,堆满了册子的书案在空中大跳了一下,随后,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桌子摔了,书册全掉在了地上。 “你,”周容浚回头,找到了张三,朝人淡淡道,“把这收拾好了,东西按原样子放好。” 说罢,掀袍,走人。 留下张三差点瞪脱眼珠子,等王爷走了,他看着小果子公公欲哭无泪,“小公公,小公公,奴婢怎么知道什么是老样子,奴婢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啊,奴婢只是长公公手下一个打杂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果子公公看着一地的狼藉,还看到了打翻的茶水染湿了好几本册子,他当下就跪下了地,往薄册爬去,哭天喊地了起来,“洒家没日没夜弄了近一个月的东西啊,我的王爷啊,您可别让奴婢白忙活一场啊,奴婢为这,这个月可是连顿好饭都没吃过,更别提吃王妃赏的点心了,奴婢没长公公那么命好啊,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啊……” 张三一听,头往边上一偏,他真的好想昏过去。 ** 柳贞吉这时还不知这些时日往往要深夜才回府的狮王戌中就往府里走了。 她这正美着,正在打量自己的一堆首饰——准备挑两样给她姐姐送去。 傍晚的时候,府里的人回来报,说王爷今晚也不回来用膳,立志成为一个好王妃,贤内助的她当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了好,还因为自己的不烦人觉得自己特别的善解人意,就差让杏雨她们剪朵小红花给她戴了。 所以,当她正美滋滋地大床上摆弄着她的金银珠宝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卧屋大门被脚一脚踢开,她吓了好大的一跳…… 等看到有人进来,狮王妃赶紧地把盘腿的姿势改为跪坐,这还没摆出优雅得体的造型出来,就在半空中看到了她家王爷那冷如寒星的眼。 柳贞吉顿时就傻眼了…… 咋了? 谁招他了? 好好的门,干嘛踹门进? “狮王哥哥……”柳贞吉立马眨起了无辜的眼睛,娇声道,“您回来了。” 说着就充满着热情地下床榻,准备欢跑到他身边去,心中誓要把小娇妻的角色演绎得活灵活现! 可小娇妻这刚下榻,正起步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那本该站在原地等她迎他的人,飞一样大步错过她就往床边走,大手一挥,把一床她的珠宝首饰就扫落了地。 地上响了一地的轻脆声,柳贞吉还听到了玉碎的声音。 她傻眼了。 这是什么节奏? “狮王哥哥……”柳贞吉有点不知所措了。 “谁让你把这些个俗物往床上搬的?”周容浚皱着眉头瞪着她,“你就不能做点让我高兴点的事?” 柳贞吉嘴巴张大,哑了好一会,道,“哦。” 他咋了? 柳贞吉不解得很,头往后面看,看跟过来的哪个下人能不能跟她解释一下,他今晚这是吃的什么药,抽成了这德性。 谁招他惹他了? 大理寺那群人又招他厌了? “柳氏……” 柳贞吉这还没看到有哪个下人进来,就听到了有人叫她柳氏。 这可把她吓得不轻,她飞快转眼,看向那个她完全没听他喊过她柳氏的人…… 这下柳贞吉再傻,也知道得罪他的不是哪方的神神鬼鬼,而是她本人了。 “狮王哥哥,”柳贞吉勉强笑道,“那个您叫我啊?” 能不能叫得正常一点,这柳氏叫得她胆颤心惊的,哪怕是喊她白痴她都没这么怕啊…… 周容浚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有事吗?”柳贞吉被他看得背都绷直了,笑容都抖了起来,就快挂不住了。 他不说话,还是只冷冷地看着她,且越发地冰冷。 这下,柳贞吉完全傻眼,都有些想哭了,于是她便泛起了眼泪,无助地看向周容浚,委委屈屈地道,“狮王哥哥怎么了,贞吉儿做错什么了,引得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脖子就嚎,“呜呜呜,我做什么了,你要这么凶我……” 随后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我做……错什么了……” 周容浚根本没料到她这反应,眉头皱得越发的凶狠。 这时,躲在外头的长殳不得不躬着腰进来,走到屋中,朝冷着脸的周容浚道,“王爷,晚膳备好了。” 说着,又朝掩面哭着还不忘偷偷瞧他的王妃无奈地道,“娘娘,王爷的晚膳备好了,请您与王爷入席吧。” 柳贞吉瞄他,朝长殳眨了下眼,想问他今晚是出啥事了,以至于让她这样的娇花要面对这种狂风暴雨…… 她这偷瞄眨眼的,落在了周容浚的眼里,引得周容浚的脸色更难看了。 当下,他一句话都没说,挥袖走了。 等柳贞吉迟疑了一下,追着出去的时候,人都不见背影了。 “咋了?出什么事了?”柳贞吉茫然,看着长殳,“长殳,我得罪狮王哥哥了?可我这一天没做什么啊。” 长殳忍不住叹气,“您想想啊,您今天真没做什么?” “呃?” “您进来这么久,可有给王爷备过晚膳?”看她茫然的样子,长殳也没犹豫,一点迂回也没有就开了口。 “这个,”柳贞吉绞着手中的帕子,硬着头皮道,“这不他忙吗?每晚都要很晚才回来。” “那宵夜呢?”长殳温和地看着她。 她这几天,对王爷有点冷,王爷回来的前几个晚上她还要等王爷回来一起睡,这两天,她都是等都不等了,一到亥时就准时入睡。 像今天她这么高兴,王爷说不回她就点头,也没想过去请人回来用膳…… 以前她可是不顾颜面,都要给王爷留吃的。 现在这不闻不问的,就是他这个下人都觉出不对来了,王爷岂能不知? 她还要装不知道,就难怪他大怒了…… 长殳喜欢他这个女主子,也希望她能与他们小王爷长长久久,美美满满地过下去,所以即便是她装傻,他也想把事往白里说。 夫妻感情是经不得糟蹋的,她若无心,他岂能高兴? 这府中的日子,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长殳直白的眼睛让柳贞吉有点不敢看他,她避过了他的眼神,正在考虑着要说什么话才好的话,就听杏雨急跑了过来,朝得她就是一个匆忙的福礼,嘴里急道,“娘娘,王爷出门去了……” “啊?”柳贞吉哑然。 这时,即便是长殳,眉头也是微拢。 “不是还没用晚膳吗?”柳贞吉苦笑了起来。 这么大的脾气,这男人…… “俞护头是这么说的。”杏雨道。 “你去看看,去哪了。”柳贞吉觉得自己那小半天的高兴此时全不翼而飞了,她回过头,看着大大的卧屋内,那躺在地上烁烁发光的珠宝首饰,强把到了嘴边的叹息吞到了肚子里。 就这么一点不对,他就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她呢?她的心酸嫉妒,要怎么排解才有安置之处? 这感情,真是怎么算,都对等不起来啊。 “长殳,我也是……”柳贞吉说到这,突然也不想说了。 她也是会伤心的。 可是说出来又如何,长殳再喜欢她,他也是他的奴婢,只会向着他。 “娘娘……”长殳等了等,见她说到一半不想再说,一派落寞的样子,他轻叹了口气,“娘娘,您可能不知道,别人对王爷如何,王爷能看着不说,也觉得无所谓,那些都伤不了他,即便是皇后娘娘那,王爷都已不怎么计较了,可换到了您这,那是不一样的,您对他的一点不对,那就是天大的不对,他受不了这些的,您啊,还是,还是去跟他低个头吧,若不让他顺心,咱们王府的日子,就又要难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吵架了…… 第47章 “唉。”良久,柳贞吉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没再说什么,长殳见她走回屋,挥退了靠过来的丫环,一个人去捡那些东西去了。 他也没再多说,就此退了下去。 ** 周容浚从封地跑马回来,就见到她坐在他们北阁卧屋的大门前,盘腿坐在案几前,拿袖在写字。 靠近她的那方,点了十来盏灯火,她素衣黑发,头微微偏着写字的模样,安宁沉静。 褪去了假哭和故意装的欢跃,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没有先前那么让他觉得刺眼了。 “回来了?”她抬头看到他,脸上浅浅一笑,笑意一闪而过,还是让她的脸乍然明亮。 她一直都擅长用她这张脸去盲蔽别人。 就是她母亲与姐姐,也未必明了她的为人。 而现在她这静静悄悄的样子,让他在外消了一半的怒火又消了一些下去。 他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不看她,只扯过她默过的纸,看着上面的字句。 是静心咒。 “饿了吗?”她偏头问他,声音不轻,但很静。 周容浚“嗯”了一声,不看她。 “你等等。”她起了身,周容浚偏头,看着她进了屋,随后,看着她端了木盘到了门口。 木盘上有火炉在煨着陶锅,周容浚迅速起身到了门口,接过盘子的时候,他手中一沉,觉出了木盘的份量。 “煨的牛腩,还热着,你赶紧用。” 周容浚没理她,也不看她,把木盘放在了她拿开了纸张的木桌上。 “还有一点米粥,这是奶白菜,我用奶果子化了煮的,你尝尝……”柳贞吉把筷子给了他,见他虽然不看她,但把筷子接了过去,心下到底是舒了口气。 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气过了头,真不理她了。 想想,她也真是有持无恐,知道他是真喜爱她,明知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还是掉以轻心地敷衍了他。 长殳都看出来的事,他怕也是忍几天了。 所以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恨恨地咬出她一脖子的痕迹,而她却当他是胡闹,没往那处想。 有没有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当事人是最明白不过的吧? 周容浚低头用膳,就是不看她。 柳贞吉看着他快快地用完一碗米粥,还是不看她,只管把碗朝她的方向递,她不由笑了起来。 她接过碗,又给他添了一碗,递过去的时候嘱了他一声,“用慢点,别伤着胃。” 周容浚不想理会她的虚情假意,还是不看她。 他不说话,头低着,眼睛垂着,拿额头对着她,但用膳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一下来,吃肉的时候也不一大筷下去两三下就吞了。 就这么个明显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柳贞吉莫名觉出了他几分可爱出来,那因默字刚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动的心何尝比他浅?只怕深得太多,所以患得患失起来,就面目可憎得拿不准分寸了,想至此,她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的叹气声让他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着他。 柳贞吉看着他深皱的眉头发起了呆,这引得周容浚的嘴抿了起来。 在他快要把碗给扔桌上的时候,柳贞吉把他不碰的那碗奶白菜放到他的面前,静静地说,“我以前总认为,一个人要是喜爱一个人,要给他带去高兴,让他笑,让他觉得安心,觉得幸福,这才是好的感情,可我那么喜欢你,我却只在意你让不让我开心,让不让我高兴,都忘了让你好好的了,我刚在想,你最近皱得眉头,比我之前见过的次数,都要多得多,我嫁给你,没给你带来幸福,反倒成了你的困扰,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失败?” 周容浚抬眼,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你怪我吗?”柳贞吉看着他。 “我没回来,”周容浚总算开口说了话,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你不应该连差人问都不问一句,从大理寺到王府,单回来就需快马大半个时辰,我子时到府,寅时中就要去上朝,回来不过一两个时辰,碰碰你,你还要装睡。” 柳贞吉先前还不觉着怎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汗颜,也有些愧疚起来。 “我每天让人跑两趟回来与你说我公务繁忙回不来,你也没让给我送点吃的……”周容浚冷冷地说,“你以为大理寺到王府的路很容易走吗?” 每趟来回都要一个半时辰,他却得不了她多余的一句话。 没嫁之前,还会差人时不时往府里送点东西给他。 现在呢?什么都没有。 柳贞吉闻言苦笑,头不自禁地往下低…… “你只管给你娘送信,怕她在外面有人给她难受,成天担心你兄长们不知道韬光养晦,老七回来,特地来跟你请过安,他什么时候走,你问都不问一声,我脸上的疤要擦药,你说了你要替我擦的,自我回来,你就头两天擦了几道,往后你问过一声?” 柳贞吉腰都有些佝偻了,不敢看人。 “宫里乱成一团,你只管怎么为你父亲打点,府里的事你就推三阻四,就是群芳院碍着你的眼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去收拾?”周容浚看着她冷冷地道,“我已经为你杀过一个人了,那些人是打是杀还是扔,只要你做得周全我不管你,宫里头有什么事,我全为你担着,外边的人怎么说你,我一个一个找去替你算帐,你还要个什么样的开头才觉得好?” 柳贞吉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内务府的人在那边,我不好过去……” “是你不想管,少拿内务府当说辞,”周容浚厌烦地道,“那几个招惹了你丫环的,你不就借了几个管家的手收拾得挺利索?临到要你亲自见了,你一个都不想见,你不就是不想替我掌这个家吗?” “哪是……”柳贞吉哑然,随后想想,她确实有点想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就又消了音。 “你这样,我迟早会烦了你。”周容浚扔了手中的筷子,胃口全无,“你装,你能在我面前装一辈子吗?” 柳贞吉默然。 “别让我太失望。”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周容浚烦躁地重拿起筷子,端起碗继续用膳。 如若不是拿她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真想把她给煽死。 他能为她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她还想如何? 让她多对他用点心,还难为了她不成? 在一阵沉默后,柳贞吉深吸了口气,重建了心理,开口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周容浚皱着眉头塞着他厌恶的奶白菜,没理她。 “皇后娘娘是不是想传我进去?” 周容浚还是没说话。 “赵家是不是这次屈平案的主凶?皇后娘娘是想用赵家,还是不想用?” 周容浚咽了口中的白菜,在她这句话后淡淡道,“母后说是想用赵家,让我把赵家在案子里撇开。” “那你的意思是?” “得抓主凶,不管是哪家的,”周容浚把空碗给了她,看着她添粥,漠着脸道,“父皇只认真凶,谁也瞒不得他一点。” “娘娘老传你?” “两三次。” “你替我挡了?” “嗯。” 听他应了,柳贞吉顿了好一会,然后她挨近了他,靠上了他的肩头,苦笑道,“那明天我们不推了,我进去吧,你老这么被她召,在外的王爷天天见皇后,皇上都要厌烦我们了。” 与皇后娘娘虚与委蛇的事,是她的事。 “太子就这么缺兵部的力量吗?” “嗯,他一直管着户部工部,兵,刑两部父皇忌着他,不让他插手,母后的意思是要么给她赵家,要么,我替太子跑腿。” “什么意思?” “有件旧案,要我想办法掩盖一下……” “什么案子?” “司马案。” 柳贞吉不由坐直了身,脸上难掩讶异,“太子也有牵连?” “嗯,”周容浚淡然点头,“是背后的万家。” 万家? 他们母后的娘家万家?现在太子背后的万国公? 柳贞吉哑了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皇后背后的万家,她后面的柳家,怎么都扯进这件事里头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柳贞吉扯着他的袖子,苦笑问。 “柳家是其一,万家怕才是他想动的。”此时就是说起他的外家,周容浚也淡然得很。 “万家不清白?” “应是。”要不,他父皇也不会这么大动周章。 “这,”柳贞吉靠近他,低低地道,“那就是,皇上想换太子爷了?” 周容浚这次沉默了一会,好一会才淡道,“这事还说不定,不过比起大皇兄,父皇确实要喜欢明王一些。” 尤其这两年,他父皇就差手把手教明王怎么当政了。 说罢,见她脸色惨白,他笑了笑,偏过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他们要乱,我们只管看着他们乱就是,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完。 谢谢你们。 还有扔霸王票的各位: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飄扔了一个火箭炮 第48章 “我从没怕过什么,”好长的一会,柳贞吉低低说了一句,“但我就这样了。” 胆小怕事的皮披久了,久得早成了她身体的一部份,可能一辈子都脱不下来了。 她习惯用这种伪装去生存,前世如此,这世怕也是改不了了。 人是很难改变自己的,尤其像她这种早就固性了的人,她可能会随着环境的不同调整进退的方式,但不可能改变其性格。 “你在别人面前怎么样,我不会管,”周容浚抬起她的下巴,把她低着的脸抬了起来,直视着她,“我也不想管,但你在我面前不行,我娶你回来,不是要你的虚情假意的。” 如果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那她就不如别的女人了,她应该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娶她。 “那你有些事也得听我的,”柳贞吉拉开他捏得她下巴生疼的手,放到嘴里咬了咬,“不能老让我听你的。” 周容浚皱眉。 “别皱眉,”柳贞吉干脆搭上他的脖子,一个转身,坐到了他腿上,跟他谈判,“你看,当年你推我下湖,后来你来府里,我可是给你下过三次巴豆,才原谅你的。” 周容浚冷冷地道,“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柳贞吉笑,忍不住把脸贴上了他看似冷硬,实则温暖的脸,等他吻上她,好一会,他的唇离开,她才继续悄声蛊惑他,“有些事听我的好不好?” “什么事?”周容浚不为所动。 “例如,”柳贞吉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他肩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够小心眼的,“像女将军之类的女人,我不管你以前有过多少这样的红颜红粉,她们要是找上门来,我是不许她们进门的,一个都不许。” 周容浚把躲着的她拉起来,挑眉看她,“我不是应过你?” “那个不当数,这个才当数。”柳贞吉是糊乱一摇手,也闹不明白,她心眼怎么能小成这样…… 但她也知道,按她斤斤计较的性子,如果这些不说好,她可能真没法倾尽全力去对待他。 她从来都不是个付出就不指望回报的人,她比谁都自私,也比谁都承认,正视自己的自私。 周容浚又把住了她的脸,左看右看了两下,道,“你以前没这么麻烦。” “以前是小姑娘,现在嫁给了你,就成嫁了人的婆娘了……”柳贞吉不怕死地把他的手又拉了下来放到怀里抱着,细声细气地跟他解释,“嫁了人的婆娘比较难对付,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他挑眉。 “嗯。”她重重点头。 “那我再应一次?”周容浚再挑眉。 “必须的。”在他面前,柳贞吉已经不打算要脸了。 “要字据?” “那再好不过。”对于他的主动,柳贞吉眼睛都亮了。 “嘁。”周容浚嘲笑了一声,长手一拉,把放在桌另一边的纸抽了一张过来,见她也伸着腰要去拿笔,他一手拢了她的腰,警告她,“老实点。” 说着他略弯了下腰,就把毛笔拿过了过来,一笔挥就了字据,写完,偏过头,“还要手印?” 柳贞吉看着他写的字都挪不开眼睛,头猛点,“要。” 那肯定要,一次都到位。 周容浚用大拇指沾了墨渍印上,“满意了?” “呵呵。”柳贞吉傻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她往怀里掏掏,没掏出帕子来,一点也不可惜地拿起她的丝蚕素衣的一角给他擦手,边擦边乐得合不拢嘴,大眼笑得弯得只成一条线了,“那个,狮王哥哥你放心,我往后一定对你死心塌地,你杀人我给你递刀子,你骂人我给你写状纸,你说让我往南走我要是往北走,我绝对先替你教训我自己,你看成不成?” 周容浚无语,这才一小会,她就又胡说八道上了。 但看她扑过去小心地拿起纸,放到跟前一小口,一小口郑重其事吹干的样子,心中的不快就又不翼而飞了。 他重拿起筷,把陶锅里那剩下的牛腩挑出来吃了。 等她把字据吹好,折好放到手中,她伸出头就把他筷上的那一口给半路劫了,吃着还问他,“狮王哥哥,可好吃?” 周容浚敛眉看了下筷子,又去作料中翻了翻,好不容易又翻出了一块小块的,在欲要放到嘴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转而送到了她嘴边。 “可好吃?”她又吃下了。 周容浚觉得可惜,但给了她也无所谓。 他所有好的都会给她。 然后他点了点头。 “往后还给你做,明天吃竹鹧鸪,我让长殳备下了鸡,晚膳就弄这个给你吃。” “嗯。”周容浚又翻了翻,没再翻到牛腩了,就放下了筷子。 “没吃饱?” 她摸他的肚子。 “饱了。” “那去沐浴吧。”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人也缠住了他,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看样子是不想动了。 周容浚抱了她起来,走了几步,评价她道,“你的字真丑,练了十几年还这么丑,笨得要死。” 又被嘲讽了的柳贞吉这次连翻白眼的冲动都没了,靠着他坚实的肩,懒懒地道,“我要那么聪明干嘛,你写得好看就行了。” 周容浚听了冷嗤,但也没再嘲讽她下去了。 ** 这早寅时他一动,刚睡了不久的柳贞吉也爬了起来,眼睛有些睁不开,但也是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他挥袖让她去睡,她也没回床。 长殳给他穿王袍的时候,她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了一点,帮着长殳拿腰带,嘴里跟长殳碎碎念,“我老觉着这么早上朝不好,咱们家离宫里还老远,天天这么赶,人都赶沧桑了,长殳,你说宫边的宅子有谁家要腾地方的,咱们弄一个吧,省得咱们家王爷一个月下来,就没几个好觉睡。” 长殳一听,想了想,道,“那行,奴婢去打听打听,弄处近点的宅子住也行,您想要什么样的?” “唉,不要太大的,太大我走着累。”柳贞吉叹气,“咱们家我转一个圈,我就脚累得一天都不想动。” “紫禁城边上没太大的,不会累着您。”长殳看了抬头望着上方不语的王爷一眼,笑着与拿着腰带迷糊眨着眼的王妃道,“稍微大一点的不好找,您要是要个小的,倒好找一些。” 大的都是皇上赏下去的,不是得宠的皇子就是在朝中极中有名望的达官贵人,小一点的还好一些,估计比他们王爷身份还尊贵的人也没几个,得手也就容易一些。 “那要小的。”柳贞吉点头,说到这她擦了擦眼,这时长殳给他穿好了衣,让开了身,她便过去给他系腰带,问他道,“狮王哥哥,我再睡一会儿,宫里要是有人要见我,你叫人过来带我去。” 周容浚没说话,低下头看着她为他系腰带,等差不多要好时,他“嗯”了一声,“长殳会陪你去。” “好。” “不怕?”到底是不放心,他摸了摸她的脸,轻问。 “不怕,”柳贞吉轻描淡写,“娘娘也还好,我最怕事,她最怕有人不听话,我与她还算是处得来。” 她人微言薄,说什么都不算数,皇后叫她过去,不过是拿她为难他,她想为难,那就让她为难为难就好了。 “我挡了她好几次,你这次去,她怕是会难上加难。”周容浚拨了拨她颊边的发。 “总不能吃了我……”柳贞吉还是不以为然,“再说了,这关头,娘娘顶多也就为难下我,发发心火,她不可能把你得罪透了。” “嗯。”这倒是。 时辰不早,周容浚也不再多说,出了门去。 柳贞吉送了他到北阁的门口,也没再送了。 长殳一直送了周容浚到大门口,上马后,周容浚一身沉静,与昨晚躁动阴郁的样子截然两样,他朝周容浚一躬身,微笑道,“王爷好走。” 周容浚朝他的老仆点点头,一甩鞭,带着俞飞舟他们就往紫禁城的方向去了。 ** 巳时中就有宫里的人来了狮王府,让皇后娘娘想念小儿媳,让柳贞吉过去一趟。 柳贞吉早就收拾妥当了,就上了宫里来的轿子。 轿子比不得马车,速度很慢,马车都需大半个时辰,轿子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等到宫里时,已经是过午时了。 宫中午时用膳,柳贞吉恰好在膳后到了宫中。 万皇后膳后要午睡,柳贞吉也没见到人,就在外殿中候着。 她估摸着,她相公娘要是睡好,最少也得一个时辰去了,也就是说,她能未时见到人就是好的。 到时候再说说话,再刁难刁难,她傍晚能好好直着腰走着出宫,都算是好的。 宫里就是这样,喜欢用软刀子杀人,不带痕迹,杀得人有苦难言,连句疼也不好意思喊…… 柳贞吉坐在外殿候着,宫门前两个宫女守着,桌上也是有茶水点心,柳贞吉看了看,见是水梨和山楂这些利尿和易消化的,嘴边一翘,就不怎么去看了。 长殳自进来一瞄桌上的那些东西,心中也是有数。 见她自坐下就半垂着头,一动不动,长殳公公也是半垂着眼,站在她身边陪着。 这个他是信得过她的,这时候她会比谁都坐得住,从这点上,皇后娘娘是挑不出她一点错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谢谢大小天使们爱的霸王票: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手榴弹 炭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福朝扔了一个手榴弹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夜月凌love扔了一个地雷 弃坑专业户扔了一个地雷 婷婷扔了一个地雷 vicky扔了一个地雷 第49章 `p`*wxc`p``p`*wxc`p` 这深宫一静下来,就悄无声息的,连声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静得让人心发慌。 过得一会,宫女就过来道个福,添个茶水,柳贞吉往往就会抬起脸,朝人一笑,笑容清新,眼睛明亮,让人从其中看不出一丝困意。 点心不能让人饱腹,反而会让人惦记恭房,静坐不让人假寐,时不时到你跟前来来晃一下,这些都是轻的,只要能受着,就没事。 柳贞吉是个没脾气的人,这点小折腾,她受得住。 再娇惯的千金小姐来这宫也得忍气吞声,何况她还是个被她感情表达另类的母亲训练长大的,静坐也好,挨饿也好,不算个什么事。 偶尔,长殳朝她瞥来,柳贞吉便也朝他笑。 主子不容易,下人更不容易。 她这还有站的地方,长殳和身后的杏雨她们,就只能光站着了,还一步都不能移。 果然也是到了未时未才见到人,按柳贞吉以前老家的时间算,她十点出的门,到快下午三点,才见到了那传她进来的皇后娘娘。 宫人喊了皇后娘娘驾到后,柳贞吉稍加快了脚步,候在了门口,等听到衣袂微动,金玉相撞之声传来时,她微抬了头,朝那进来的人跪去,“儿媳见过母后千岁,孩儿这就给您请安了。” 说着就连磕了三个头,下了重礼。 “怎地行了这般大的礼?”万皇后讶异,亲手扶了她起来,冰凉的手还关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磕疼了?” “不疼。”柳贞吉朝她笑。 “这就好。”万皇后拍拍她的手,往大殿上方走。 等坐下后,她朝柳贞吉道,“来,坐我近些。” 她说着,她身边的宫女就搬来了凳子,放到了她身边。 柳贞吉依言坐下,坐下之前还朝她福了一道礼。 “长殳公公也来了?”万皇后这时朝那跪在下方没动的长殳微笑道,“起来吧,本宫也有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托皇后娘娘的洪福,老奴好得紧。”长殳恭敬地回了一声。 “起吧起吧。”对小儿子依仗甚深这个老奴,万皇后还是给了几分客气。 “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万皇后转身,就对着柳贞吉说了这么一句。 柳贞吉怯懦地缩了缩头,有些紧张地道,“孩儿,孩儿有些不太敢来。” “哦?”万皇后微扬了下眉,“吓怕了?上次来也没见你说几句话。” 柳贞吉羞愧地笑了笑。 “对了……”万皇后像想起什么事,手扶着脑袋想了一下,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宫女,说赵家的八小姐赵茹茹来了。 “小茹来了?”万皇后笑了起来,“这姑娘怕是知道我头疼,又给我送天麻来了,赶紧请进来吧。” “是。” 万皇后偏头朝柳贞吉淡道,“赵家的八小姐,你是见过的吧?” 能不见过!拿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女的,她还在家狂吃了好几天的干醋。 醋意大得自个儿都消受不住的柳贞吉实在没法笑得好看,朝万皇后笑得很是勉强,看在万皇后的眼里,都快要哭了。 万皇后心里便有些满意了。 这小姑娘让她不痛快了,她自然也得是让她不痛快的地方。 “她外祖家是天兰的,你知道天兰吧?”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书都只看悲秋伤月的诗词歌赋的柳贞吉摇摇头,她向来不介意别人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天兰是天麻之乡,她外祖家就是种这个的,上次说是给本宫特地去拿了一些特等品过来,说是今个儿就给我送过来,这赵家小姐也是个记事又聪慧的,说哪天来就哪天来,且我这刚睡醒,她就过来了,一点时辰也没耽误,是个聪明的姑娘。” 意思就是她这个傻等了好一会的媳妇就不是个聪明的了,而且还不孝顺,请了又请才来。 柳贞吉干脆装不懂,眨眨天真的眼,“哦”了一声。 反正她傻,得聪明人才能接得住的刀,恕她无能为力接住,更不会因此觉得受伤。 万皇后见她一脸鲁钝,也没说什么。 这厢赵家的八小姐迈着小步走了进来,她比柳贞吉小大半岁的样子,但风姿绰约的姿态,却要比柳贞吉成熟得多,长相也要比柳贞吉艳美许多。 柳贞吉看她走路的时候,那被腰带绷得细细的小腰一扭一扭,扭得跟水蛇在拼了老命在动似的,不禁瞠目结舌——半年不见,赵八小姐怎么风*骚成这样了? 她以前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咋这小半年的一没见,她就成这样了?跟以前那个步步都像是按着礼教教出来的样子完全变了个样似的。 “茹茹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赵八小姐腰一福,仅行了万福礼。 柳贞吉当没看见,她刚才可不敢像赵八小姐那样小腰一扭就行了,省得皇后拿此做文章,还是让皇后作态刺她的眼的好。 “起吧。”万皇后这次笑得眼睛都动了动,朝赵茹茹微笑道,“你是见过贞吉儿的,好好给她行个礼,得她喜欢,许还会请你入府去看看狮园,你不是对浚儿的狮园慕名已久了吗?” 居然是这样…… 柳贞吉不得不承认,她相公娘太会往她心里捅刀子了,不管是傻子吉还是本性吉,也不管皇后在打什么主意,赵家还要不要脸,她都不可能让这腰扭得摆明了要勾引她男人的女人去她的狮园。 “姐姐,”赵茹茹这时朝处柳贞吉展颜一笑,那腰已经往柳贞吉这边盈盈摆过来了,“茹茹给姐姐请安了。” 柳贞吉顿时觉得屁股上安了针,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她是她哪门子的姐姐。 这赵家的小姐也太敢叫了!这是真不打算要脸了? 可偏生的,皇后眼都不眨,她都没意见,柳贞吉更不敢出口有什么意见…… 她眼睛无措地往长殳看去,眼睛泛了红。 看在万皇后眼里,不禁微哂,这傻子,看来也没那么傻嘛,还知道要忌怕。 赵茹茹看着嘴边艳笑不褪,眼睛却有些微冷地看着柳贞吉这个因为蠢才被浚王爷看上的傻子。 如果不是她长了一张什么都不懂的脸,浚王爷又觉得别的女人太有心思太麻烦,他怎么可能会娶她? 而长殳却从柳贞吉那双泛着红的眼里看出了怒意,不禁微顿,看着她脑子里转了一圈才试探地道,“王妃是不是想见王爷了?” 柳贞吉倒不是想见周容浚,这是她的事,她自然自己解决,她要的不过是长殳说句话搭个桥而已,随便哪句都行,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问万皇后,“母后,赵小姐为何要叫我姐姐?不是叫我王妃娘娘?狮王哥哥说,以后我亲姐姐都只能叫我王妃娘娘不能叫妹妹了,狮王哥哥说,我要是没规没矩的,他就让长殳关我禁闭,让我懂得了礼数才给放出来,母后,我不想关禁闭,你让赵小姐莫叫我姐姐了,我以后也不叫她妹妹了……” 傻子一出口就是一长串话,万皇后听得眉头微皱,看着眼前这一口一个狮王哥哥的柳氏——她有些料不准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怎么嫁进府里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叫狮王哥哥?听你这口气,浚儿也是教了你许多,你怎么还叫着他的封号名?”万皇后有些不满地道。 “我问过了,狮王哥哥说这个没事。”柳贞吉缩了缩肩膀,看上去害怕极了。 “这府里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教的?”万皇后朝长殳问去,声音也冷了,“这怪模怪样的出来,像个王妃的样子吗?” 长殳笑笑,躬腰淡道,“都是王爷教的,有什么不对的,奴婢回去就跟王爷说,还请娘娘恕罪。” 万皇后看着回嘴的长殳,看了他好一会,才淡淡道,“算了,娶了个傻子,怎么教都不受教,还能如何?只是以后再抬进门的,切莫再像了她才好。” 被皇后娘娘当死人训的柳贞吉坐在旁边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尴尬地朝皇后笑了笑,轻声道,“还请母后别生气,贞吉儿以后定会学好的,您莫生气,孩儿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 说罢,勇敢地抬起头,挺起肩,朝赵茹茹满脸严肃地指责道,“你不要觉得我不懂你叫我姐姐什么意思,我知道的,你这样子不行,很不好,不可能抬进狮王哥哥的府里的,你那腰扭得,扭得,诶,狮王哥哥怎么说来着?” 柳贞吉记不起,往长殳看去。 长殳也茫然,他哪知道王爷说过什么了,而且听她说得这么顺口,一听就知道她在随口胡说…… 柳贞吉却一脸突然记起,恍然大悟,“就是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家的姑娘,就像坏人家出来的,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们狮王府里是不收的,长殳你说是不是?她扭得比坏蛇还坏……” 说着,急欲得到赞同的柳贞吉朝长殳扭头看去,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王府的大管家再替她狠狠补一刀,以消她心头之恨。 `p`*wxc`p``p`*wxc`p` 第50章 “嗯,坏人家的,王爷确实不收。”长殳恭敬地躬着身,嘴里淡淡地道。 “母后,你听……”柳贞吉又一扭头,雀跃得就差从凳子上蹦起来,“长殳都说了,我们王府不收这样的。” “长殳说的?”万皇后直直地往柳贞吉看去,嘴边噙着冷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都是听长殳的?” “咦?”柳贞吉听了一脸不对,“长殳说的,都是王爷先说了的啊,母后你不知道呀?” 低着头的长殳嘴边淡笑不变。 刚才嘴上的话没顾上拦的万皇后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拿长殳这个三朝老内侍做文章。 长殳不比这傻子,大内总管恒常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不能拿他作筏子削。 但质问她是出去了,回过神的万皇后皱了下眉,不知怎么弄的,她竟被这傻子带出了话来…… 这厢赵茹茹一直安静地站着,柳贞吉的话也没让她花颜失色,等到柳贞吉的话毕,她朝柳贞吉看去,也是一脸天真地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小姐还是注意点身份点好,不要是个人就敢开口叫姐姐,跟南北街春窑子出来的姑娘一样口无遮拦,没规没矩,在皇亲国戚面前还是得体些的好,您这搬轻挑,赵大人脸上也无光。”长殳躬着的身体没变,语气仍旧淡然。 这一次,被讥为窑*子出来的赵茹茹的脸色大变。 她迅速朝万皇后看去。 万皇后却是看着长殳不语,心里拿捏着这次她应该拿的度——算下来,之前她说长殳的那句话确也不妥,为免这阉人暗里给她绊子报仇,此事只能作罢。 她朝赵茹茹摇了摇头,淡道,“还不快给狮王妃道歉。” “娘娘……”万事皆听了万皇后之意的赵茹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睛里满是眼泪。 “狮王妃这身份尊贵至极,你还是朝她道个歉,莫沾污了她的身份才好。”万皇后淡淡地道。 皇后面前,这世上哪还有女子比她还更尊贵,柳贞吉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姜还是老的辣,随便说句话出来就逼得她下跪。 “母后,您可别这么说,这世上哪还有比您更为尊贵的女子呢,您可千万莫要这么说,”柳贞吉双手擦起了眼泪来,“您要是这么说,被狮王哥哥听到了,会打死我的。” 说着就越发害怕地哭了起来,还没哭上几声,就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往后一偏——就这么昏了过去。 ** 没一会柳贞吉就醒了,赶过来的太医隔着屏风问她怎么样,狮王妃顿了好一会,小小声地说了一字,“饿。” 太医没听清,“什么?” 杏雨走出了屏风,走到了旁边,悄声向他转达了他们家王妃的话。 太医哑了。 长殳皱起眉,朝太医道,“早上出来得早,午膳没用,又被吓着了,您看……” 太医忙道,“先用点糖水,我看脉像虚浮无力,像是饿的,饿的。” 他这么一说,守在房里的皇后殿里的宫女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差人去御膳房弄点。”长殳朝柳贞吉一躬身,“娘娘,您看如何?” “回……回府再用吧?长殳……”柳贞吉要哭不哭,“我想回去了。” “徐太医,您看,我们家王妃这身子可能上路回府?”长殳问太医。 徐太医汗颜,“能回。” 这又不缺胳膊少腿血流如柱的,怎么会不能回去。 “那咱们去跟皇后告个罪,娘娘?” “嗯。”柳贞吉忙把手伸手身边的丫环,在她们的扶持下起了身。 太医被请出了门,柳贞吉出了屏风,柔弱无力的她在丫环的簇拥下又进了大殿。 万皇后已经回她的寝宫去了,柳贞吉要向她告别,她也没出来,只是让了贴身宫女出来嘱了她几声,让她回去好好歇息。 另道,下次来宫,定要在家中用了膳再来,莫像这次这样鲁莽,饿着了自己。 回去时,柳贞吉终于不用坐宫轿了,坐的是王府派过来的马车。 上了车,等马车驶出了宫门一段落,她正想叫长殳进来,就见长殳掀开了门,她眼睛不由一亮,等跟着她在内的杏雨一出去,长殳一进来就问他,“长殳,那赵八小姐怎么样了?” “被请出去了。”长殳跪坐着,把带进来的食盒打开,“刚送过来的,您用点。” “诶。”柳贞吉确实快饿死了,也顾不上许多,先吃了两个肉饺子,等咽下去后她心里也踏实多了,拿了一个吹了吹热气,朝长殳嘴里塞,跟他叨叨道,“长殳你不知道刚才可愁坏我了,皇后娘娘太厉害了,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下去了,只好装昏了,唉,我怎么做最后都是我不对,你没听出来,是她掐着点罚我,可最后却成了我不懂事,在她的宫里丢了人,这么厉害的人,我一想以后还要老见她,我就害怕得很,嗯嗯,这饺子不错,长殳你多吃一个……” 又她一个,长殳一个吃了两个饺子,狮王妃又着重补了一句,“害怕得很呐。” 长殳笑了起来,嘴里咽着吃的,不忘叮嘱她,“您用慢点,别烫着了。” “诶,知道了,你也是。” 又连吃了五六个,柳贞吉这才放下筷子,接过长殳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才与长殳叹道,“想来这宫里说她为难我的,说我蠢的,会一半一半吧?” “怕是,这等事,都说不定,看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了。”她伸手过来拉他,长殳犹豫了一下,还是半站了起来,被她拉到了她身边坐下。 于是,他说话的声音更慈爱了,“听说丽妃要升丽贵妃了,她本不该这样对你的,非要与王爷置这口气,她也得不了什么好,反倒遗人话柄……” “这是何苦。” “是想着王爷帮她一把吧。”长殳说到这叹了口气,“可这事王爷哪帮得,皇上是个事事心里都清楚的,王爷花了无数心血站到了现如今这个位置上,皇后娘娘那么一拖,保不齐就一下,王爷就下去了,王爷走到如今这步娘娘没出过一点力,皆是王爷自己拼杀过来的,你说王爷哪会愿意?” “我也不愿意。”岂止是他不愿意,她也不愿意得很。 “唉。”长殳又叹了口气。 “那个赵小姐呢,长殳,她到底怎么了?你是看到了吧,她那腰,这样,这样,这样……”柳贞吉在空中乱舞了好几下,“看得我都好担心她把腰给扭断了,她从哪儿学的?” 长殳笑笑,没跟她说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就是这种的,转话另道,“赵家让女儿这番作态,怕是真跟屈平案脱不了干系了,不过刚才等太医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叫我过去说了话,让我别把赵小姐的事说出去,另外也让我跟您说一声。” “还要瞒着?”已经想好了怎么弄死赵茹茹的柳贞吉皱了眉。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外边有人说赵小姐的不是,那么就是我们王府传出去的。” 柳贞吉傻眼,“就她那样子,不瞎的都会觉得她……” 都骚成那样了,长眼睛的都会觉得赵八小姐不正经吧?这还需要她说吗? 长殳点了头。 “这不,就是非要怪到我头上就是了?”柳贞吉喃喃。 长殳又点了头。 柳贞吉刹那万分佩服死皇后娘娘了,用十分的诚心诚意真诚地道,“她把对付我这劲用来对付到丽妃身上去,该有多好,她以为这样真能逼咱们家王爷站在她这边?” “皇后娘娘已经找王爷哭过了。”长殳淡道。 “所以这是软的不成,来硬的了?” 长殳看着这不装傻,嘴比什么时候都利索的小王妃,无奈地笑了,“王爷说,万家的事您也知道一些了,您也知道,万家要是倒了,太子就倒了,太子倒了,皇后也会倒,这个时候,皇后是什么法子都会使一使的。” 柳贞吉沉默好长一会,道,“皇上就有那么喜欢丽妃啊?” “现在是。” “我听说,以前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挺恩爱的。” “以前是恩爱过一段时日。” “那后来怎么变了?” 长殳久久不语,好长一会后,他道,“皇上不那么喜欢了之后,皇后吵闹了一阵,后来就越来越坏了。” “哦。”柳贞吉回想了一下上次敬茶皇上与皇后说话的语气,那口气确实是疏远又冷漠的,不像夫妻,反而像仇人。 “那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娘娘啊。”在结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就打算捧贵妃,要斩铲掉她的娘家,还要换太子,哪怕刚刚被万皇后折腾过,柳贞吉也觉得皇帝太残忍了些。 皇后现在没崩溃,还能奋起反抗,软硬兼施都要拉不亲的小儿子入伙,光冲这份韧性而言,柳贞吉其实还真是有些佩服她的。 只是,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家狮王站哪一边,她就站哪一边。 “娘娘她……”长殳说到这,轻叹了口气,常年带着笑的脸有了些忧愁,“她那脾气也是一阵一阵的,厉害起来,那真是,唉,您不知道,当年……” “当年什么?”看长殳止了嘴皱着眉头要说不说的样子,柳贞吉忍不住问了一声。 长殳轻轻地声道,“当年为了让皇上回心转意,皇后娘娘在那几年为了让皇上时常进她的宫,让小王爷四次挑畔寻事,出了事,皇上就不得不进宫里来训小王爷,连带的,那几年皇上非常不喜欢小王爷,后来小王爷差点把二皇子打死,事情闹大了,小王爷出了宫,皇上与皇后就彻底僵下来了,直到现在,其中也从未好过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大家晚安。 多谢各位。 还有你们: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jessicagu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51章 `p`*wxc`p``p`*wxc`p` 那厢万皇后听宫女来禀,说四王妃回去了。 闭目养神的万皇后嗯了一声。 自从当年长子立了太子,小儿子出了宫后,她就没再哭过了,前几个冷不丁地与小儿子一哭,这头疼的毛病就又再犯了,让她这几天不得安宁。 小儿子没答应她,她也不奇怪,说来也是,她年轻时候都不能哭得那一位回心转意,老了,在许多年都没怎么过问了的小儿子面前哭哭,不能得偿所愿,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老实说,万皇后也有好几年没像现在这么动过脑子了,许是脑子久未动弹过,都生了绣,冷不防地要想这么多事,不疼也怪。 她与皇帝,本就可以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下去的,他不喜欢她生的儿子也无妨,给她该她得的,她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去——丽妃风头大盛了这么多年,她不过也是在后宫快要乱成一团麻的时候压一压,也没怎么欺负他的心肝宝贝。 她都与他和解了这么多年了,万皇后也是想不明白,那一位现在是不是抽疯了,是不是嫌太平日子过久了,居然要除万家,要换太子。 就好像换了他们万家的,李家就不会坐大一样。 论起外戚干政的可能,有个丞相在朝廷的李家那才是最有可能性,先前她听说他要动太子,她还觉得这绝不可能,不是他所干之事,等终于事到临头,他确实有这么个意向了,万皇后还真是奇了怪了——这男人居然也有为女人疯狂到这步的一天? 她不是想得很明白,不过,他要大动干戈,要博美人笑,万皇后也无所谓。 她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她已经退到这步了,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能让谁不痛快。 她现在有的,不过就是这个位置而已,她可不愿意死在冷宫——那里太冷了,冬天连个让她取暖的火炉都没有,她会冻死的。 而那样的话,会死得太冷太惨,她不愿意那么死。 “娘娘,药来了。” 万皇后睁开眼,懒懒地接过药,瞥到一眼,就把那盏苦药一口饮了下去。 “娘娘,要不要……”翩虹抬了蜜饯过来轻问。 万皇后摆了下手。 “娘娘……” 万皇后看向一直说个不停的人。 翩虹就止了口里的话,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私下,娘娘一年比一年不爱说话了,她在外面字字带刀,刀刀刺人,谁能想到,死寂的凤宫里,一年到头,娘娘所说的话加一起,也不过寥寥几句。 翩虹退了下去,万皇后重又闭上了眼,倚在躺椅上,无声无息地等时间消逝。 她都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哪想,就是这种日子,那个人也不打算让她过了。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不应该嫁。 可惜,后悔无用了。 万皇后刚眯得一会,寝宫响起了脚步声,她静静听着,听到走到跟前的翩虹说,太子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随即,她撑着扶臂坐了起来,挥退了翩虹的相扶,褪去了脸上的懒散,脸上浮了点谁也看不明的笑,“来了?” “是。” “嗯。” 让宫女为她整理头饰与衣裳,万皇后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淡道,“来得挺快。” “您不想见吗?” “见。”万皇后可一点也没打算放着她这个大儿子不管,太子的位是她为他争来的,她也会死都会护着他这个位置。 她为了这个位置,埋葬了她所有的一切。 文帝要是想拿走,她也懒得再与他多说,斗个你死我活就是,他杀了她,踩着她的尸体过去,自然就可以为他心爱的女人得到她想得到的,而在此之前,就也别怪她面目狰狞了,大家就都各在其道,各谋其政就是。 “母后……”周鸿渐一见万皇后,就欲要施礼。 万皇后拦了他,握了握他的手,得了他的一个笑。 她便多看了他两眼。 太子还是与她亲近些,不像小儿子,他来一次,她恨不能每次把她那颗那残缺的心掏给他,可也暖不了他的心,入了他的眼。 他们母子,亲近不了,他们兄弟,也亲近不了。 万皇后觉得可能是她年轻时候做的事太歹毒了,所以报应都来了。 她除了受着,也想受着。 这是她的报应,她不担着谁能替她担。 “你见过你外公了?”万皇后坐下,让他靠着她坐近点。 那一年冬天被关冷宫半月后,她就格外地怕冷,一年四季穿得多不算,无论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来到了她跟前了,她都会让他们挨她挨得近点。 有点人气,好像也就没那么冷得让她骨子都滲着寒了。 即便是不幸坐到文帝身边,她也会挨他挨得近。 “见了。” “怎么说?” “外公的意思是,是让您好好与父皇谈谈。”周鸿渐硬着头皮道。 除了皇家一年一度的天祭他母后必会出现,她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父皇身,有什么话,都只会让人去传,上次她亲自随着父皇去见老四夫妻,周鸿渐都觉得她再不满老四娶了柳家女,但隐约之间,还是算有点算接受他的选择。 只是,他这也只是猜测,他早已猜不明白他母后心中所想了,宫里人都觉得他父皇对他母后冷淡,但对常年候在他母后身边的周鸿渐而言,他母后何尝不如此。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是盼着他死的,比谁都盼。 这宫里那么多人爱他的父皇,恨他的父皇,甚至爱恨交织,而定康十一年,他父皇急病,半脚就在鬼门关,宫里的女人不管是爱他的恨他的,都哭了,只有他的母后一直很平静,等听到他父皇没事活过来的事,那一刻,在外等着消息的人都止不住地喜,连最冷淡的丽妃也喜极而泣,他却在他专程赶来的母后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也没有悲,只有完完全全纯粹的失望。 周鸿渐无法说出他当时看到此景的感觉,但在往后的时间里,却不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他母后遭他父皇的厌,他父皇恨她恨不得一年也不进她的宫一次,而是,他母后的宫长年关闭了那扇让他父皇进来的门,他父皇就是想进,也进不去了。 所以,说出让她去找他亲自谈谈的话,周鸿渐心里是忐忑的。 但他也如他外公一样,觉得他母后找他父皇谈谈才是正途。 他们许多年完全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诚如他外公所言,毕竟是患难夫妻过来的,只要他母亲放□架,好好去与他父皇说说,多少会让他父皇想起那些年她的不容易…… 周鸿渐的话让万皇后奇怪地看了她这大儿子一眼,她前个儿跟文帝见了次面,等四儿子跟他的傻媳妇走后,文帝看她简直就跟看屎坑里的屎蛆一样,她嘛,还是脸上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地让皇上好走,让他保重龙体,多生几个儿子,当时场面气氛热烈,但谁都看到出文帝一如既往地嫌恶她,她是不知道,她那个爹是怎么认为文帝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万皇后不禁笑了出来,“你外公说的?” “是。” “那你呢?也是觉得母后要去?”万皇后看着也有此意的太子。 “是。”周鸿渐惭愧地低头。 “行,”万皇后无所谓,“那我去一趟。” 即使他们认为她该去,那她就去就是。 她是不怕求人的,只是早许多年前,文帝就已经懒于听她说话了,她爹与她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她听个话音她就能明了。 可惜没几个人能明白,文帝但凡对她还有点夫妻情谊,就不会让她背着一身罪孽,在这皇宫里万人唾弃地活着。 虽然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文帝给她招来的祸根。 他那么想让她不得好死,怎么可能收手。 不过,试试就试试吧,让她做的她就去做,结果如何,她也无所谓。 文帝要是觉得她遭满宫的人的恨也解不了他对她的厌,非得她死给他爱妃腾位,那么她多见他几次也无妨,至少在她死之前,她也得好好恶心他几回。 一想,还怪有意思的,万皇后便微笑着与太子再道,“母后知道了,等会就去。” “这……”周鸿渐顿了。 想来宫里正在传她折腾他四弟小王妃的事,想来皇上那边,也有爱嚼舌根的报去了,她现在去,岂不是…… 他一顿,万皇后嘴边笑意更深。 正是要这时候去,在文帝觉得她恶毒得不堪入目的时候去,看着他牙痒痒的样子,万皇后才觉得有点意思。 这日子,才不会如死水般无味。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章万皇后。 再次多谢大家的打赏,多谢多谢: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火箭炮 三颗心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弃坑专业户扔了一个地雷 婀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52章 这天傍晚周容浚没大理寺久呆,提前回了王府。 入府,就听下人来说,王妃在厨房里。 “怎在厨房?” “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张三小心翼翼地答。 周容浚嗯了一声,带着俞飞舟往里走。 小果子今天跟着回来了,提意张三跟上,问他,“王妃脸色怎么样?” “好得很。”张三咧嘴笑。 “王爷,娘娘没什么事。”小果子忙转头道。 周容浚翘了翘嘴角,也看不出什么笑意来。 不一会,长殳来了,周容浚见到他才开口,“一回来跑厨房做甚?” “说是要给您做好吃的。”王妃在马车上哭了一会,哭哭啼啼地说她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气了,哭得长殳啼笑皆非,却也觉得她能做此想也挺好。 王爷性格暴烈,她要是跟他斗气的话,他只会更生气,到时只会两败俱伤。 周容浚没说话,瞥了瞥长殳。 长殳跟着他走,俞飞舟领了后面的人隔了他们一点距离,在后面跟着。 等多走了几步,长殳开了口,道,“她好得紧,就是中午饿了一小会。” “不是说昏倒了?”周容浚淡道。 “呵呵,”长殳笑,“您还不知道她性子……” “装的?” “装的。”长殳肯定道。 长殳随即把赵家那小姐的事又说了一次。 周容浚听了半晌没话,在要进狮园前,他止了步,与长殳道,“那事不能让她知道。” 省得一知道就又跟他没完没了的闹。 长殳想想,“咱们这边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那……” 周容浚的眉头这时深皱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下,道,“她那边我知道怎么办。” 长殳叹气,喃喃道,“希望娘娘能早点知道,不是您不想管,而是您管不得。” 周容浚没再听他说下去,往后一颔首,示意俞飞舟他们跟上,大步往狮园走去。 小果子在路过长殳时,朝长殳弯腰,眉开眼笑,“给长公公请安。” “回来了。”长殳慈爱地摸了摸他一手带大的小子。 “烦您先代我与王妃娘娘请个安。” “好,去吧。” “谢您了。” 长殳看着他们进了狮园,示意狮园的仆人跟进去,他则回身,去了后院的厨房。 柳贞吉正领着一群丫环大展身手,长殳到的时候她正拿久在尝味,见到他,眼睛一亮,“回来了?” “您怎知道?”长殳笑。 “我能不知道。”柳贞吉有点小得意。 她宫里受欺负回来,按他的操心劲,只要不是什么太挪不开来的事,定会早点回来瞧她一瞧的。 这也是她一进府就进厨房的原因,他回来,总得拿点吃的给他,她昨晚与他说过了要为他洗手做更羹汤。 见她收拾着吃的就要去送,长殳道,“您别急,他带俞护头他们去书房去了,怕是有会儿话说。” “那我等鸡汤好了再去?” “我看成。” “诶。”柳贞吉轻脆地应了一声,“长殳,那你把这壶雪花茶送过去,清热解毒的,他打马回来,应该正渴着。” 这才是都把对方放在心上的小夫妻,长殳笑眯眯地应了,拿了她给的长盘,去了狮园。 ** 管家来找,镜花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芙蓉院那边的赵童氏说小孩儿怪想王妃的。 柳贞吉笑道,“改明天得空就去看他,让厨房给小希送盘甜点去。” 赵童氏的小儿小赵希,长得挺好,也很听话,柳贞吉很喜欢他。 但也因为喜欢,才觉得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其实没那么母子情深,她不过与赵希相处了几天,孩子竟然对她的依恋比对母亲多。 这很不正常。 如果赵童氏真有那么视儿如命,赵希不可能长时间不看到她还不闹腾——可惜赵希都两岁了,还是不会说话,柳贞吉也不能从他的口里听出什么来。 “是,奴婢这就去,王妃,奴婢还想去芙蓉院看看。”镜花有点不放心那边,自从觉得赵童氏不对劲后,她就对那个小妇人上了心,想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嗯,去吧,叫两个护院跟着。”柳贞吉朝她点头。 “奴婢也去。”与镜花不太离开的水月也道。 “去吧。”看着两个丫环相携着出了门,柳贞吉与身边的如花似玉笑道,“往后你们也可随你们这两位姐姐,去哪都一道去,搭个伴,有个什么事,也能应个急。” 如花似玉听着点头,“知道了。” 狮园虽静,也没人管得着她们,但她们也知道,她们王妃这意思,怕是要管群芳院那边的事了。 那边的才是棘手事,像镜花水月这么厉害的姐姐都在那边吃了亏,想来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没一会,长殳就又过来了,与柳贞吉笑道,“王爷说不用准备太多,让您过去。” 柳贞吉一擦手,嘀咕,“这就行了?哎哟,我可不能马上过去,我还得换身衣裳去。” 说着就手忙脚乱起来了,招呼着丫环们帮她拿菜,让杏雨带她们好好抬菜,她则又匆忙地回园换衣裳。 中途还让跟着过来的梨云探头探脑,可千万别碰见了王爷,闻着了她一身的油烟味。 ** 等好不容易挑好衣裳穿了的柳贞吉匆匆去了膳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瞪她的周容浚,她小跑了过去,朝他不好意思笑,“我都不知道穿哪身好,耽搁的时间便长了些。” 周容浚瞄了她一身,扯了扯嘴角。 “好看吧?”柳贞吉要转圈圈。 “坐下。”在她发傻之前,周容浚拉了她在身边坐下,语气不耐烦了。 “哦。”王爷不捧场,王妃只好老实乖乖地坐下。 “等会我还要回大理寺一趟,”见她脸色暗淡,周容浚摸了摸她的嘴角,道,“早点用膳吧。” 柳贞吉执筷为他夹菜的手顿了,讶道,“还要去?” “审案。”周容浚点头。 “那晚上回来吗?” 周容浚点了头。 柳贞吉叹了气,“那赶回来闭不了一会眼,就又要赶去上朝了,要不就别回来了,在宫墙边找个地方睡下好好休息一会。” 周容浚没说话,与她夹了点菜,自行用了起来。 他胃口倒好,吃得也甚快,柳贞吉却有些没胃口起来,她听了长殳的话后,心里就因他一直在生疼。 他贵为皇子,小时候过得也从未众星捧月过,不是被利用就是被训骂,现在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站得住脚了,可这日子过得,也是起早贪黑,无一刻松怠。 “咱们还是就紫禁城边上找个小府宅吧,你说好不好?这样你去宫里也好,去京里的哪个衙门办事也好,比现在方便。”明知他不喜膳间说话,柳贞吉还是忍不住叨叨。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见他不说,柳贞吉也没再说了,只顾着把就近的菜往他碗里夹,心中想着定要找长殳把这事办好才行。 周容浚确实只是回来看一趟就要继续回京中,用过膳就要走,连喝盏茶消食的时间也没浪费…… 柳贞吉这才知道,刚才他等她一道用膳,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送走他,还想着回来等他一道用完膳,与他好好说说话的柳贞吉有些黯然,与身边的长殳道,“我是不是挺给他添负担的?” 要不是担心她,他也就不用回来跑一道,这两个时辰的快马,骑下来不知道有多辛苦。 “他挂心您,想回来看一眼才放心,人之常情,您就别多想了……”长殳完慰她,“不回来看,才更担心。” “嗯。”柳贞吉应了一声,尔后轻道,“以后还是莫要这么辛苦的好。” 时间长了,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这般辛苦。 ** 屈平案在狮王在牢里审死两个人后终于有了进展,有人画了押,状告兵部尚书之子赵宵乃刺杀及善大师之人。 此人乃赵家门下的门客,当年出策之人。 当然也有人说是狮王屈打成招。 不过,在周文帝接过大理寺的奏报后,当晚,禁卫军上赵府提了人…… 那一夜,周容浚没有回府。 王府狮园内,这夜灯火通明,也是不平静。 半夜,宫里来人与柳贞吉报,皇后大病。 起因是下午的时候,丽妃把皇后推到了湖中,意置皇后于死地。 柳贞吉听得眼睛瞪得老大,等来报之人一退下,她朝长殳完全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娘娘好厉害……” 在赵家倒下之事,她被丽妃推入湖中?这么明显,哪是丽妃要置她于死地,而是她要置丽妃于死地啊。 她前天才在马车上说如果皇后娘娘拿对付她的力气对付丽妃该有多好,这才没两天,丽妃就中招了。 皇后娘娘这一出手就是这么个大招,丽妃还中招了,办得这么置丽妃于死地,柳贞吉除了佩服她,还真不知道该作何想才好。 “长殳,你说我现在进宫如何?”不过,没见到人,柳贞吉也不好说皇后就是装病,到底还是挂心着那“大病”两字。 不管皇后如何,她到底还是她家王爷的母后。 “不妥,等明早王爷回来再说。”此时宫中大乱,她进去,不过是当箭耙子,长殳想也没想就否了她的话。 柳贞吉自知不听话进去也是添麻烦,便点了头。 当夜也是睡不着,默了一夜字,静等她家狮王回来。 第53章 这日上午,长殳在接到了宫里的急令后,迅速送了柳贞吉进宫。 皇后是真不好了。 整个太医院都守在了凤宫。 柳贞吉一直都以为这只是皇后想弄死丽妃的节奏,却真没想到,皇后是真的不好了,说是在清晨的时候还断过一会气,如若不是太医生的翁神医坐镇,皇后就这么去了。 居然是真的——柳贞吉有些茫然。 在她眼里,皇后娘娘那是个比她家柳老太太还打不死的老妖怪,听说她是真的是有事,柳贞吉是一万个不敢相信。 等她到了宫里,被迎面来接她的周容浚拖着往里走的时候,她看着他冷峻的脸,焦急地问,“母后她……她是……” “少说话。”周容浚打断了她的话,“跟着我,我没让你说,一个字也别说出口。” 柳贞吉马上闭嘴。 非常时刻,她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妙。 一进了凤宫,柳贞吉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叮嘱她让她一个字也别说——她这一进去,凤殿大殿里凌乱地躺着两个碎茶杯,有一个缺腿的椅子倒在了宫殿的中央,谁也没去扶。 而上面孤零零的凤座上,周文帝正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下面跪着的,是清丽天下的丽妃。 丽妃的下首,也跪着一个人,是六皇子周辉明,明王。 周文帝是个清瘦精矍的中年男人,大都时候他都是温和的,而此时他身上冷气大开,柳贞吉这才刚进去,就已经被他压得有点不敢往殿上看他。 她躲在了周容浚的后面。 周容浚拉了她,没让她过去请安,带着她走去了他先前站的殿柱后,半隐在柱子后站着。 柳贞吉刚站稳,就听有人从侧门跑了进来,一把趴到地上五体投地带着哭音道,“皇上,皇上,皇后她……她又断气了,翁太医说还请……” “闭嘴!”宫殿里,响起了周文帝冰冷的大喝声,“连句话都说不圆,朕养你作甚,拖出去杖毙。” 柳贞吉刹那瞪大了眼。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最恨不得皇后死的那个吗?怎么还为她杀人? 难不成,是在作戏? 想不通的她不禁从柱子的那边探出半个头,朝她丈夫望去…… 周容浚也是面无表情,他朝柳贞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隐在暗中的眼睛又往宫殿里头看去。 柳贞吉就又重缩回了头,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腰间的衣裳,躲在他背后往前面偷偷地瞄。 “皇上,皇上……”那被往外面拖的人大哭,“皇后是真的不行了啊,求皇上饶命。” “呵。”周文帝却在冷笑。 然后,他走下了殿。 “父皇……”明王在叫他,声音里也有着哭音,“还请父皇明察。” 柳贞吉在她家王爷身后看到周文帝路过丽妃的时候,一眼都没看丽妃,反而是那个传说清冷的丽妃一直看着他不放,他路过明王的时候,明王抓住了他的皇袍的一角,可周文帝一步也没停…… 柳贞吉不敢仔细看他的脸,都是看一眼就赶快别过头,但等周文帝走到他们这边,要往侧殿走的时候,她呼吸都收住了,正打算要猫着腰把身子完全收在丈夫的身后时,却被丈夫拉住了手。 她吓了老大的一跳。 “走吧。”周容浚没看她,嘴里淡道,眼睛直视着前方。 这时,他们之前已经走过了两道人影,居然是太子和太子妃,他们跟在了周文帝的后面。 等他们走过,周容浚就带着她走在了他们后面。 柳贞吉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周文帝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宫里现在上的是哪一出,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这时,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柳贞吉抬头看去,看到了他的眼,这时他的眼里一点感情也没有,饶是如此,柳贞吉也安了一点心,她朝他靠得近近的,挨着他的步子走。 而这时,恒常守在了通住侧殿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通往皇后寝宫的侧殿。 ** “怎么样了?”周文帝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听在刚才听过他冷笑的柳贞吉的耳里,却诡异得让人有种耳朵边沿被针不断在扎的感觉,刺耳难受得很。 “回皇上,皇后她刚刚又,皇上,皇上,翁太医还在施救。”那说话的老者声音越来越惶恐,惶恐得柳贞吉即使只是听着他的语调,心中也跟着七上八下,慌乱得很。 柳贞吉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皇后怕是真的不妙了。 不是作戏。 她不由抓紧了手中那死死握着她的手,又抬起了眼去看他。 这一次,她看到了他眼中崩出了血丝,刚刚还算清醒的眼睛里,绽裂出了许多鲜红的血丝出来…… 柳贞吉的心都疼了。 不管皇后对他如何,皇后都是他的生母,是生他的人。 “朕进去看看。” “皇上……” “朕进不得?” “皇上,您请。” 柳贞吉这次听到了皇后身边那个翩虹姑姑的声音。 随即,那声音在过了一会又响了起来,“太子,太子妃,四皇子,四王妃,请进。” “谢翩虹姑姑。” “太子妃客气。” 柳贞吉听到太子妃道了谢,忙在进门的时候,也朝翩虹姑姑道了一声,“谢翩虹姑姑。” “四王妃客气。” 翩虹姑姑嘴里淡淡回着话,但柳贞吉却从她偏冷的口气里听出了死灰的味道。 那是种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语气。 她不由抬头,朝这个人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死寂的眼——跟前两天她所见过的那个翩虹姑姑差太多的眼。 前两天的翩虹宫女,眼睛虽然寂静得过了头,但不像现在的这个一样,眼里没有丝毫生气。 柳贞吉眼睛不由微张。 但一眼即过,没等她再多看她一眼,她就被周容浚进了里面。 走过静寂得就像死地的长廊,踏上寝宫的地砖的那一刻,就算是隔着鞋子,柳贞吉也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透过鞋子钉进了她的脚底,刺中了她的心脏,那感觉,冷得她想发颤…… 她不由抖了一下,而同时,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一紧。 不止是她是这种感觉吧?他也有? 就好像她现在脚底下踩的是一滩滩冰冷的死人血,刺骨,滑腻,滲人,冰凉透顶。 没等柳贞吉回过神来,前方的周文帝又开了口,跟人说上了话了,话语还跟前才一样的平静,“怎么样了?” 柳贞吉这次悄悄地抬起了头,看到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掀袍朝他跪下,与他疲倦地道,“皇上,老朽已是竭尽全力了,娘娘本有寒疾,这次寒邪入侵得太快了,老朽只能靠着那株千年老参吊着她的半口气,这半口气能吊到什么时候,不敢欺瞒皇上,老朽现在也是无能无力了,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明天,但左右,不会超过三天,还请皇上做好准备。” “朕那还有几株千年老参,恒常……”周文帝回身就喊,他扫了一眼,没见到恒常,就朝那门口的翩虹道,“你去让恒常拿来。” 翩虹眼睛都没抬,朝里面一福,什么话也没说,幽灵一样地去了。 门边跪着一群额头贴地的太医,柳贞吉错过他们的身体,看着万皇后的心腹宫女毫无生气离开的背影,暗暗心惊不已。 加上那位不怕死的太医所说,皇后莫不是…… 她悄悄回过头,正看到周文帝对着那太医说,“你医术之高,天下难寻,朕信你,要用什么药,尽管开口就是,朕现在就能为你弄来,皇后这几年的身子朕也略耳闻过,没什么大的不妥,就浸个湖水而已,哪至于出现生死之事,你再把把脉,看有哪处是弄错了。” 说着,他往宫床走了两步,掀开了那层纱帐,掀起了皇袍在那静躺着不动的人身边坐下,他看了看里面头发乌黑,脸色雪白的万皇后,朝翁之谨道,“我看她气色不错,翁公还是再把把,看是哪处错了。” 柳贞吉这时转头往她家王爷看去,看他死死地皱着眉,她也是不解地皱起了眉来——听皇帝这口气,像是要救皇后,而不是让她去死啊? 他就算是作戏,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逼真至此吧? 却听这时,周文帝朝床上的人依旧用他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道,“朕前日跟你说的话是顽笑话,不是真的让你去死,你醒来就是,你就算不死,朕也答应你说的事情,你想让鸿渐入兵部,那朕就让他入兵部就是,都依你了,你就别跟朕置这个气,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是有孙子的人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们想想,脾气就别那么大了。” 说到这,别说是柳贞吉觉得不对得很,就是他们前面一点点的太子和太子妃,也是脸色大变得跪了下去,嘴里叫道,“父皇……” 柳贞吉连忙也跟着周容浚跪在了其后。 “你要是不喜欢你那个四儿媳,也换了就是……” 柳贞吉听到这,身子脑袋立马全僵了——怎么说到她头上来了? 那厢周文帝看着万皇后那只没有血色的手,他不想去看她苍白得过了头的脸,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松开,又淡道,“你要是不醒来,朕刚与你说的都当不得数,就当朕没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谢谢大家。 还有你们: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wanrenruhai9扔了一个地雷 第54章 `p`*wxc`p``p`*wxc`p` 皇后很吊,躺在那一动不动,没理周文帝。 柳贞吉的心思,这时全盘放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她看翩虹姑姑神色太不对,事情想到后头去了。 如若皇后有事,这满屋子的人,她只在乎她身边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就当柳贞吉暗中把心神都放在旁边的人身上后,没得到回应的周文帝突然朝他们夫妻看来——他眼神太过于冷酷犀利,气场太过于庞大,柳贞吉就算没抬头,也吓得半个脑袋躲到了周容浚身后。 周容浚在同时也是背一挺,半个身子往她这边一压,拦住了她,把她护在了身后,眼神直直地往周文帝看去。 “你母后认为她对你是有亏欠的,翩虹,你说是不是?”周文帝说到这句,看向了门边刚回来站定的翩虹姑姑。 翩虹像是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对于周文帝的话,满屋子跪着的人像是视而不见,等有受不住周文帝气势的宫女不断地拉着她的袖子,她这才想回过神来,慢了好几拍的她道,“亏欠? 她慢慢看向周容浚的背影,目光慢慢有了点凝聚点,那如灰一眼的眼睛被薄雾笼罩了起来,她叹息着道,“是的,亏欠。” 她说的很轻很慢,脸上没有表情,眼泪却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周文帝却是不为所动,他调过眼神,看了看万皇后那只白得过头的手,然后他伸出去手,把那块仿如冰块的冷手握到了手里,朝底下的周容浚淡道,“行了,反正你母后亏欠你,她要是死了,你去地底下陪她,省得她在地下还惦记着你。” 这是什么意思? 陪葬? 饶是柳贞吉觉得自己已经是朵举世难寻的奇葩,但一听周文帝的话,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傻得都已经顾不上伪装,探头就要往外看,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嫌弃她不要紧,她跟他们无亲无故的,看不看得上她是他们自个的意愿,她管不着,但他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小时候这样对他,大了还这样对他,这一刻,柳贞吉气得浑身都发抖。 这一个个的,到底拿她男人当什么了? 柳贞吉已经完全不知道要伪装了,但在她快要扑出去的那刻,却被周容浚肩膀往后一压,挡了回去…… 她闪躲了一下,但他的手往后一伸,压在了她的腿上。 “狮王哥哥……”柳贞吉快哭出来了,她把头抵上他的背,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到底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酸涩,哭了出来。 而周容浚脸上却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周文帝神色淡淡,他也是。 父子俩此刻身上的冷淡,奇异地相似得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他没说话,在这刻,他抽回了压着妻子腿的手,抬上揽住了她的脖子,再把她的头往下狠狠一压,让她驼着背老实地跪着后,他跪着上前,直到宫床前。 周文帝扫了他一眼。 周容浚没看他,而是对着床上的皇后沉声道,“您听到了?您要是能醒来就醒来吧,孩儿还有许多事没去做,还不想死。” 他说得平淡,柳贞吉却在底下哭得把膝盖上的宫装都染湿了。 “母后……”太子这时也大力拖着双腿上前,趴在了宫床边上哭,“母后,您别丢下我啊,您还有我,还有呈益和淑仪他们啊,您千万别丢下我们啊……” 太子发了话,宫殿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哭着求皇后别走的声音。 太子上来,周容浚就跪到了一边,垂头不语。 一片哭叫声中,周文帝这时手中的那只手动了动。 只一下,周文帝就飞快看向了皇后的脸。 万皇后的眼皮动了动,随后,慢慢地睁开了,对上了周文帝的眼睛。 她又闭上了眼睛。 周文帝当下什么也没顾上,大叫,“翁之谨。” 翁太医已经不敢置信地扑上来了。 在他从皇帝颤抖的手中拉过皇后的手,把上脉的时候,万皇后又睁开了眼,嘴皮动了动。 谁也没听清她说什么。 周文帝这时探过头,靠近了她的脸。 见他探过头来,万皇后愁苦地皱了下眉,忍住万般嫌恶,还是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吵什么吵。” 吵死本宫了,死都不让本宫好好死…… 万皇后闭上眼,实在不想看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了。 周文帝纡尊屈贵探过头,得了那么几个字,收回身还见她闭上了眼,眼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他半晌之间无语,突然觉得她还是去死的好。 扑上来的翁太医把周容浚那点位置占了,周容浚冷冷一哂,回到了原位,把哭成了傻子的妻子抱在了怀里,他的心,这才一点一点的生疼痛来。 他早习惯他们之间有点事,一个人往他身上踢一脚,一人往他身上捅一刀。 只是没想到,他小时候这样,长大了,有力量了,还是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他对这种被人威胁,掐着他喉咙不允许他反抗的感觉深恶痛绝,没有人会知道他有多厌恶这种感觉。 也只有她,才会真的心疼他。 周容浚抱着怀里的妻子,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无论什么样子,她都会那么喜爱他,她会为他低头,也会为他愤怒,也会为他哭。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他不会辜负她的,更不会像他父皇对待他母后的样子那样对待她,他们不会跟那对夫妻一样,把人生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彼此相互折磨。 ** 皇后醒了过来,但听说好几天后才开口说话。 柳贞吉在当天下午就被她家王爷带了回来,回来后,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等听到皇后要见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她要完了。 屈平案这两天是结了,赵家也没落好,但赵尚书只是被革了职,只是儿子没救出而已,这对一人犯法举家受难的周朝法律来说,这已经是轻判了,而且,太子确实过几天就要去兵部那边做事去了,而丽妃被内务府的人送到冷宫去了,听说明王病了,宫里的太医都没派一个去…… 这个时候,柳贞吉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相公娘这次是打了个大翻身仗了,皇帝那天说的都作了数,现在皇后就等着收拾她了…… 一点也不想被换的柳贞吉一听皇后要见她,欲哭无泪,手抖脚抖身子抖,哪怕要跟她一道去的周容浚跟她保证他绝不会换王妃,她还是怕得要死。 “你不知道,娘娘那么厉害,肯定不会饶了我的……”柳贞吉拍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又一口气,还是呼吸不过来。 相比她怕得就差要昏倒的样子,周容浚就淡定从容得很,还挺有闲心的咬着个果子,看着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再次没有诚意地安慰道,“不饶就不饶,让她说几句又死不了人。” “她是要换我。”柳贞吉用一只发抖的手,捉着另一只发抖的手,两只手握一块瑟瑟抖个不停,“我这才嫁给你多久啊,就要这样吓我……” “不会,父皇大寿在即,这时候换儿媳妇,像什么样子。” “他连丽妃都收拾!”柳贞吉想也不想地道。 先前宠得就差摘星星月亮了,现在还不是说冷宫就冷宫。 周容浚哑然,过了一会,不以为然道,“倒也是,我母后这人,但凡一点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谁的命,谁也别想拦她,看看我父皇现在的下场就知道了。” 柳贞吉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嗝屁掉,好半会,她抖着嘴,害怕得要死地问他,“那我怎么办?” “嗯,”周容浚翻来覆去安慰她不少了,他往脑子里找了找,找了点新词出来,“那到时候看我的就是了,我知道怎么办。” 这句就柳贞吉来说比“我不换王妃”来得有用些,他在皇帝皇后面前的淡定是好多人都见识过了的,柳贞吉看着他那没当回事的样子,总算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只是当进了宫,快进凤宫的时候,她还是腿软得走不动路了,不顾身边那么多的宫女和内侍看着,她拉着周容浚的手就抖着声音道,“狮王哥哥,我怕,我不要去见娘娘了……” 而凤宫里,万皇后听到她那没出息的蠢媳妇怕得不敢来见她,懒懒地冷哼了一声,倚在凤座上的她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表示不屑。 翩虹姑姑正跪在软垫上替捶着她的腿,听到她的冷哼声,那不见灰雾的黑眼眨了一下,寡淡的脸上露出了点浅浅的笑意,轻声与万皇后道,“您就给浚王爷一点面子吧,要不然,他以后都不爱来见您了。” “我稀罕。”万皇后冷冷地翘起嘴角。 见她还是嘴不对心,翩虹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眼替她捶着腿,不说话了。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皇后这两个极品作者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大家别用正常人标准衡量他们就…… 还有,感谢大家的厚爱: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蚌壳盖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4312968扔了一个地雷 一只小熊向天涯扔了一个手榴弹 阿凸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第55章 柳贞吉再不愿意,也还是进了大殿。 他们请过安后,万皇后朝周容浚笑了一下,招呼着他到她身边去坐。 “谢母后。” 周容浚拉了柳贞吉过去,让柳贞吉挨着皇后坐下后,他才在她身边坐下。 “母后……”柳贞吉的笑都是抖的。 坐正了,不再倚着凤椅的万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与她说话,但看小儿看着宫门的样子,像是也不怎么想与她说话,她便勉强地开了口,问她,“浚儿最近吃食如何?” “挺好。”柳贞吉连忙答。 万皇后想挑刺,但看着小儿那丰神俊朗的侧脸,这挑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我身子不好,你可以来宫中多陪陪我。”说完这句,她沉默了一下,又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意外的话,万家的事没了。” 她也就不会逼他了。 柳贞吉知道最后一句是对着她身边的人说的,她缩了下脑袋,没说话。 周容浚看着门没说话,静得很。 柳贞吉斗着狗胆,在万皇后的视力范围内,悄悄地拉了下他王袍的一角。 拉了两下,周容浚回过头来,没看皇后而是看她,道,“你想来吗?” 她想来吗?她还挑啊?她哪敢挑啊…… 没说要休她,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柳贞吉赶紧点头,“想!” 周容浚看了她两眼,然后掉转头,朝皇后淡道,“她笨,欺负她的话,下次就不让她来了。” 他随他们怎么样弄都行,但不能欺负他的妻子。 “呵。”万皇后轻笑了一声,笑声很冷。 周容浚看着她的冷眼,“别再欺负她了,看在孩儿还叫您一声母后的份上。” 不管她做了什么,他一直都叫她母后,她要见他,他就来见她,有什么事,他也会主动来见见她,从未为难过她一分,能为她做的,他都为她做了,如果这都换不来他想要她为他做的,他也不介意与现在的她恩断意绝。 不管她与他父皇以前,还是现在是好还是不好,反正他从没想过要从她这里得过好。 周容浚的话让万皇后的脸拉了下来——她没有施妆,本就脸色苍白,现在这毫无血色的样子,更是让她冷得就像座冰雕。 而周容浚很冷静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 “母后,”母子对仗沉默,柳贞吉咽了咽口水,悄悄探出手去,摸了皇后冰冷的手,一脸快被吓哭,“您别休我,也别讨厌我,我以后天天进宫陪你玩儿。” 玩儿?万皇后忍不住地一挑眉,转向她,“除了玩儿你还会干什么?” “女红,厨艺我都会,琴棋书画也会得很多……”柳贞吉说着就要拿出手指出来扳着数。 “行了。”万皇后眼皮忍不住一跳,及时阻止了这个蠢货快要出来的蠢动作。 “母后……” “收着点,我头疼。”见她要哭,万皇后喘了口气,揉向了额头。 “娘娘……”翩虹皱着眉头过来了,“您别急,别急。” 见翩虹姑姑给皇后不断拍着背,又有宫女急急送药过来,柳贞吉吓得脸色都白子,身子往身边的人身上不断地靠。 周容浚半揽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看向了他母后。 他是听恒常说,她这次根本是没打算活了,所以吃了填心草,这草是慢性毒药,食者顶多三天之内就会断气,知道她吃了这个草,他父皇气得差点要再度掐死她,可她到底是命大,没被掐死,这两天在吃药排毒……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得排至少一年的毒,才能把这心率不平的病调好,就算调好,也要至少折三五年的寿。 惹了她,她什么都做得出。 但究其她活过来的原因,她要是能接受贞吉儿,周容浚也不愿意与她闹僵。 这么多年都没闹僵,他也不想现在就闹僵了。 万皇后吃过药,毒是寒性的,排毒的药却是烈性的,一口下去刺激得心口砰砰跳,好一阵的狼狈喘气后才能恢复平稳,饶是如此,她也没让这两人下去,让他们看到了她的虚弱。 等让翩虹拭过她脸上的虚汗,万皇后就又直起了身,她样子不好看,但气势丝毫未减,朝那躲在她儿子怀里发抖的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出息点!” 柳贞吉呜呜了一声,往周容浚的怀里躲得更深了。 老天爷啊,她都快以为皇后要被她气死了,冲她之前发病皇帝那发作的样,不是说要休她就是要她家王爷陪葬,她这种胆小的人能不害怕吗? 她现在没跪下大呼饶命再昏过去,那都是因为身边还有她家王爷在撑着她,她不好意思太窝囊。 “你就不能教她点有用的?”万皇后也是气得眼睛都红了,看着小儿子冷笑道,“就她这样,你要是出点事,府里谁替你撑?” 周容浚拍了拍怀里人的背,嘴里与她淡道,“她不懂的,您教教她就是。” 万皇后瞥了那人一眼,嫌恶地撇了下嘴,“坐正了,像什么样子!” 这时周容浚推了她一下,柳贞吉便立马回过身,坐正了,看着万皇后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但她脸上是没有泪的。 万皇后一怔。 但柳贞吉现在的气息却是一身的可怜兮兮,柔弱可欺,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有关于坚韧大气的东西来。 见她看她,她还眨起了怯怯的眼睛,讨好地看着她惨兮兮地笑,这看得万皇后的眼睛忍不住地狂跳,真不知道为什么小儿子偏偏喜欢这样的女人,非得为她出尽一切的头。 她头又疼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动脑子了,冷不防动几次,这头疼的毛病是变本加厉了。 “母后……”见万皇后一脸的不耐烦,但也没再说话,柳贞吉狗胆又起,小心翼翼地去抓万皇后那冰冷的手。 她小心地摸到之后,见万皇后没甩她,也没斥她,她又大了点胆子,把万皇后的手拉过来一点,拿双手包在了手心暖着,轻轻声地跟她讲,“你莫休我喽,我好听狮王哥哥的话的,以后也听您的话,您看成不成?” 万年听话党又使出了她会乖乖听话的绝招,万皇后抬眼看她半晌,最好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有些痛苦地道,“怎么就娶了个傻的。” 这么多的大家闺秀,再不济也有无数得体的小家碧玉任他选,怎么他就偏偏娶了那个最傻的。 她痛苦,柳贞吉更无奈,皇后娘娘对她傻这事实在太耿耿于怀了,加上这次,都不知道说她好几次傻了。 她好好的人,不傻都要被她说得傻了。 ** 万皇后留了小夫妻俩用午膳。 小夫妻用膳,万皇后用药。 她一天得用六次药,一次一小碗,一小碗下去就要歇好一会才能回过气,然后每次药后半时辰,才能再用一点吃的,若不然,吃下肚的东西会吐出来。 所以这一天下来,万皇后这日子也不好过。 按周文帝那边冷笑着说的话说就是她活该。 不过文帝说什么万皇后都觉得无妨,哪怕他隔个一两天就要来看她的笑话,看她一脸惨样当乐子,万皇后也无所谓,她只要她大儿好好的当太子,她娘家不死绝,小儿子还能按他自己的意愿好好做他的事,她无所谓活该不活该。 反正她活着,文帝也痛快不了。 一想这个,别说一天六次,一天七次她也忍得。 饭桌上,柳贞吉浑然忘了上次皇后短她粮的事,这次菜一上桌,她眼睛瞄瞄皇后,见她没什么大意见,她就吃了起来,每道菜都尝一点,尝到好吃的,就给周容浚夹。 但皇后桌上摆的菜,都是周容浚爱吃的,所以她也是夹个不停。 万皇后见到她试完菜之后再夹菜,那带着点郁色的脸稍微缓解了点,心道这傻东西总算有点用处,不算是一无是处。 “好了,你吃一会。”见她把碗得快堆成小山了,周容浚轻喝了一声。 “哦。”柳贞吉听话地收起筷子,专心地吃起她碗里的饭来。 周容浚瞥她一眼,端起碗也专心吃起了饭。 两夫妻用膳都是极其专心的,万皇后没说话,看他吃得甚香,还会时不时给他的王妃夹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看着看着,她也怔忡了起来。 她不知有多久,没留住他吃过饭了,更是许久没看过他吃饭的样子了——现在想起他蛮横冲动的小时候,她也不知道她那时候为什么就那么狠得下心,利用全心全意依赖她的他。 他那时候,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直等到他离开再也不愿意回到她身边,她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可惜,晚了。 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第56章 午后,他们还没离开宫,皇帝传了周容浚过去。 传了她家王爷,没传她,柳贞吉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你就没个好脸?”万皇后看着她的脸是冷的。 柳贞吉不好意思说,您瞧我的脸好像也从没好过…… 不过她在皇后面前,先不论地位,光身份她都是晚辈,再说她那身皮早在她母亲手下锻炼出来了,所以也不怕万皇后的骂,挨她挨得近近的,跟万皇后低声叨叨,“孩儿是怕父皇凶狮王哥哥,上次您在床上躺着,不知道父皇对狮王哥哥有多凶,差点把我吓死,回去做了好几天的恶梦。” 万皇后瞥了她一眼,看她一脸后怕,到底还是没出口斥她。 这个怕,确实得怕怕。 文帝心狠起来,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 “母后,你说……”见万皇后不说话,柳贞吉就主动地暖起了场,“狮王哥哥这脾气,还会不会挨打啊,您不知道,上次他脸上砸的疤才淡了一点下来,眼见要好起来了,可莫要再添伤的好。” 说着她是心疼又肉疼,是真弄不懂,她家王爷明明那么能干又对喜欢的人那么好,他们就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 他还是他们亲生的嫡子,宫里的这些庶出的皇子们,料来加一块,也没他身上受过的伤多。 见她一脸的不舍得,万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唉。”万皇后不说话,柳贞吉说到这也是伤心起来了,不想再说话,靠着万皇后的肩,难过地叹了口气。 万皇后没推开她,头朝门边一点,“去看看。” “是。”门边的内侍三德子应了声,去前边打听消息去了。 柳贞吉不由偏头,看向万皇后。 “我累了,扶我去寝宫。” 柳贞吉愣了愣,“哦”了一声。 扶了皇后去了寝宫躺下,在她寻思着说话退下的时候,万皇后拉了拉她,已经闭上眼睛的皇后道,“随我躺一会。” 柳贞吉傻了,顿了一下才回过神又道了声“哦”,在过来帮忙的翩虹姑姑的服伺下褪了外衣,躺在了万皇后的身边。 “不知道要说多久呢,”沉默了一会,柳贞吉小心地偏过头,又在皇后耳边叨叨,“我还等着他接我回去呢,我一个人不敢回去,路上好多人笑我。” “哪个路上?宫里?”万皇后淡淡地道。 “是呢。” “以后不会了,睡吧。” 得了话,柳贞吉趴下了头,看着万皇后苍白瘦削的脸,猜她怕是累了。 随之,她看向了万皇后摘下了凤钗的头发,里面几根银丝杂夹在乌发中银光烁烁,不仔细看还好,一仔细看起来,竟是分外刺眼。 她怕也是累的——看着眼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柳贞吉心想她这人绝没有那么好,但可能,也不是那万般的不是。 但无论是她是怎么样的,就是有些服气她,柳贞吉还是不喜欢她。 她没法喜欢一个那样对待她丈夫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 柳贞吉刚闭上眼假寐了一会,就听有人进了安静的寝宫。 她不由睁开了眼,看到翩虹姑姑在床边跪下,朝她歉意一下,又朝里头轻声道,“娘娘,三德子来报了,说前头好像吵起来了。” 柳贞吉一听,挺尸一样弹了起来,睁着眼睛看着翩虹姑姑。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在德宏殿,好像是为的圣上大寿要不要巡天之事。”翩虹姑姑道。 “怎么个吵法?”万皇后睁开眼,淡道。 看万皇后意欲坐起来,柳贞吉忙去扶了她,拿枕头塞在了她的背后。 “太子和别的皇子都赞成巡天……” “老四?” “四皇子好像不太想。” 柳贞吉一听,又是她家王爷当出头鸟,不由用手掩面,强忍住了嘴里的呻*吟…… 她的亲娘哎喂,他怎么又犯倔脾气了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随大流吗? “那皇帝呢?”万皇后脸色未变。 翩虹轻咳了一声,道,“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好像是皇子们先吵起来了。” “他在旁看热闹是吧?”万皇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像是。”翩虹小心翼翼答。 “你要不要随我过去,也去看看热闹?”万皇后偏了头。 柳贞吉一听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忙放下脸上的手去看皇后,见确实是对她说的,当下也顾不得伪装害怕猛点头。 能去?当然要去。 她得好好去看看那些个人,是怎么欺负她男人的。 万皇后下了床,翩虹与她穿裳,在传宫女进来为她梳妆打扮前,小声地提醒道,“皇上好像有点像是在等着您去。” 她看是皇上专门在招她家主子。 “我知道,”万皇后连冷笑都懒得笑一声了,“他那肚子里,还能装什么好货。” 不就是看让她虚弱无力到他跟前去出丑,看他的臭脸色,再让她明白,是她的万般不是,才导致这些年他对她无情。 全是她的不是,所以,她现在该感恩戴德磕头求他回头。 他们都走到这步了,他还做此想,万皇后都不知是他太天真,还是她这些年做错了什么,才给了他如此妄想。 ** 前去皇帝现在所在的德宏殿离凤宫不是太远,因德宏殿不是前朝上朝的万宝殿,且那是皇上的寝宫,任何代步的车辇都不能靠近此处,遂万皇后只得步行。 但只走了一小段路,万皇后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握着她一手扶着她的柳贞吉感觉到了手中的湿汗淋淋,她突然有点不忍,忍了又忍之后,轻声与万皇后道,“母后,要不,咱们别去了。” 等走了一点路,她才知道万皇后到底有多虚弱,这个女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气质再高贵,但她宫裙下的脚步十步有九步是虚浮的,如若不是她与翩虹姑姑扶着,她怕是没出宫门几步就倒下去了。 难为她,背还挺得那么直,气势还那么威严不可侵犯。 她的话让万皇后皱了眉,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胆小,还心软…… 宫中女人绝不能有的毛病,她全有。 小儿在这朝廷中本就艰难,娶了个像这样的王妃,万皇后是真担忧他的以后——如果柳家还在还好,至少还有柳家替她撑着点门面,可柳家即将倒塌,她连那点好到时候也不复存在。 这样于他的以后,有什么益处? “要是他现在又被砸了脑袋,你现在是去,还是不去?”万皇后调过头,淡淡地道。 柳贞吉咬了咬嘴唇,悄声道,“去。” “那我要不要去?” “去。”柳贞吉微有一点羞愧。 当然是他最重要。 而皇后是那个撑腰的,皇后不去的话,她连进前面的门资格都没有。 “你还知道这个,那还好,不算无药可救。”万皇后调整了下呼吸,又继续淡然道,“给本宫记着了,该狠下心的时候,你任何一刻的犹豫都是无用的,既然最后都会做这个决定,犹豫不过是你想成全你自己的良心而已,于事实无补,反倒会误事,记着了没有?” 柳贞吉顿了一下,等她回味过来这是万皇后在教她之后,她连眨好几下眼,连忙道,“记着了。” “记着了,下次就别犹豫了。”万皇后说完,抿了抿嘴,再下去,她就没再说话了,柳贞吉也不敢再惹她,浪费她的精力,一路闭嘴不语。 ** 听到皇后带了他来的德宏殿,周文帝扬了扬眉,对身边的恒常道,“稀客来了。” 恒常干笑了两声,完全不敢答话。 跪在地上的周容浚却皱起了眉,“母后来作甚?” “怕朕宰了你?”周文帝哼笑了一声,朝门边来报的人扬扬眉,“让她去偏殿等着。” “是,奴婢遵旨,这就去禀皇后娘娘。”内侍退了下去。 “皇后来了,你们母后这脾气,你们都是心时有数的,你们看着办吧,商量个结果出来给朕,别让她久等,到时候她要是等久了犯了病,朕也救不了你们……”周文帝淡淡地道,谁也看不出他话的是话是真还是戏谑。 也无人敢猜。 “孩儿还是觉得机会难得,难得十二位高僧齐聚京城为父皇贺寿,父皇何不在祭天之后带他们巡街,以示普天同庆呢?”二皇子还是坚持先前的说法。 “是,父皇,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父皇,儿臣也是这般想的。” “父皇,儿臣也是。” “你呢,老四?”周文帝看向周容浚,要笑不笑地道,“还是坚持你的?” “儿臣还是先前那个说法。” “嗯……”周文帝沉吟了一下,深沉的眼看着下方他跪了一地的儿子们,道,“既然你们不能做同一个决定,那朕就替你们做了?” 二皇子他们面面相觑,其中八皇子和九皇子他们又看向了太子。 得了太子的一个点头,八皇子和九皇子率先道了好。 周文帝一一扫过他们,再看向周容浚那张皱着眉头的脸,朝周容浚淡道,“我看你是做了几件事,就觉得你与别人不同了,好好的事非要跟你的兄弟们对着干?你觉得你这样朕就能高看你几眼?” 周容浚摇头,淡道,“儿臣不觉得。” 周文帝估摸着再教训他一道的可能性,但现在虎婆娘都到跟前了,按她的疯劲,他这时候要是下手,她肯定得跟他不死不休…… 所以,还是算了。 在她还没插手之前,他还是先做了决定吧,“就如你们所言,巡天。” 那边偏殿万皇后刚会下歇息了一会,就听御书房一片热闹,隐约间,说是皇上与皇子们商议的事情有结果了。 这时三德子忙跑了进来,说了结果。 万皇后一听,“嗤”地一声冷笑了起来,朝翩虹道,“有些人出去乱转悠,也不怕老天下道雷下来,把人劈死了喽。” 这话柳贞吉听得直眨眼,只想把她那双眼睛眨得更无辜一点,翩虹则是吓得回过头就去看,看到皇上的宫人还正是守在门边,她无奈地转过身,看着她的皇后娘娘——都这么多年了,她家娘娘就不能少说点戳得人心肝疼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多谢各位。 晚安。 还有多谢各位的霸王票赞助: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aa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阿昙扔了一个地雷 第57章 柳贞吉以前一直都觉得她的人生够丰富的了,但很显然,她的人生可以因挨近皇后娘娘更丰富——皇后娘娘眼不动眉不跳地说完让雷劈死皇帝爷的话后,周文帝一进偏殿,过来扶了她的手,皇帝已经够给她面子的了,皇后娘娘搭着他的手起来,还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妾今日还没死,让您失望了,怪不好意思的。” 柳贞吉听得脚步一直挪,一直挪,直挪到她家王爷身边,躲在了他身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现在的战斗力太彪悍了,比之前更胜好几筹,人死过一道可能就特别放得开,她害怕这种太放得开的人。 周容浚看她又躲了起来,嘴角翘了翘,淡薄的笑意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知道躲就好,他说过,这些人要斗要打要杀,是死是活都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在旁看着热闹,把命保好就成。 “没事,改日死一样,朕等得起。”周文帝也是眼不动眉不跳地回了话,直把周边除狮王的所有人听得眼睛死死盯在地上,谁也不愿意抬头招惹这两个老煞星。 “坐。”周文帝说归说,但手上还是扶了万皇后坐下,他也在她旁边坐下后,又从她的袖中掏出帕子,给她擦手心的汗,嘴里淡道,“怎么这汗出得比昨日还多?” “许是刚走了一段路。”翩虹在旁小心地答。 “下回拿辇抬过来,省得死在半路,朕糟心。”周文帝漫不经心地道。 这话怎么听都顺耳不起来,翩虹无奈,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也是不敢再靠近这两人了,后退了两步,退到了躲灾的恒常身边。 常公公看了翩虹姑姑一眼,朝她露出了个极其苦涩的笑。 这阵子,皇帝爷要比前阵子难伺候多了去了,一遇上皇后,他们以前那个睿智的万岁爷就一去不复返了,温和虽然还是一样的温和,但说的每句话,跟皇后娘娘所说的每句话一样,每句都能把他们这些当奴婢的吓死。 恒常很怀念以前那龙不见凤,凤不见龙的安宁日子。 对于文帝的话,万皇后向来捡她想听的听两句,不想听的,就当没听见,所以这次她也充耳不闻,当完全不知道周文帝说什么,等周文帝把她的右手擦干,她就把她的左手伸了过去。 既然皇帝要擦,她就把他当奴婢用就是。 周文帝是个火炉,万皇后这些年来向来不找他,非要跟他并排在一起了,她还是靠他靠得甚近的,所以这次也没例外,她往文帝那边挨了挨。 她一挨近,周文帝眉头略挑了下。 垂眼的万皇后正好瞥到,心想,怕这就是她给他的错觉了——敢情还是她自作的孽。 完全不想再跟周文帝搭边的万皇后一想,身子就收回了点,抬头朝一直站着的太子和狮王淡道,“站着干嘛,坐我身边来。” 太子跟狮王没动,朝周文帝看去。 周文帝把她的手擦干,抬头看了眼万皇后苍白的脸,回头朝恒常那头悠悠地道,“朕突然想起,这御花园的花现在开起来的也不少吧?” 恒常躬着身答,“启禀皇上,是不少。” “这时候那些败了的老花应该凋谢了吧?满园子的新嫩鲜花,叫虞美人这些年轻的美人去园中逛逛,想来花美人娇,也是一大景色……”周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去传她们吧,送走皇后,朕等会就过去与她们一道游园。” 躲在周容浚背后的柳贞吉听到这话,内心各种万马奔腾,皇帝这嘴,比起皇后真是不遑多让,借花嘲笑皇后是朵老花,送走老花他还要去见年轻美人,是个女人都要被他气得吐血。 柳贞吉不由可怜起皇后娘娘来了。 对着这么个皇帝,她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真不容易。 周文帝说得悠悠,万皇后脸色一点也没变,她早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个了,等周文帝说完,她指着身边的椅子让她的宫人抬,“太子,狮王,你们坐过来。” 她只在意她身边有没有体温让她舒服点。 太子看了他弟弟一眼,见老四站着没动,他也没动,朝他母后露出了个苦笑。 没他们父皇的吩咐,他们哪敢动。 周文帝见他们没动,略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偏过头嘲讽地看着万皇后,“皇后这么心疼你的皇儿们?都这么大了,让他们站一会都舍不得?” 万皇后也偏过头,朝周文帝温婉一笑,淡道,“皇上都说了是我的皇儿们了,我不疼,就没人疼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周文帝嘴边的笑冷了,“皇后说的是,你可要看好自己了,要是死了,可不就没人疼‘你’的皇儿们了。” “劳皇上担心了,您都活得好好的,臣妾定会活得好好的。” “嗯,那朕就放心得很了,恒常……” 常公公一听皇上叫他,心里憋屈得很,怎么又是他? 可再不愿意,常公公也只能上前,低着头应了一声,“诶,皇上有什么吩咐?” “叫太医院把填心草收好了,免得有吃这个吃上瘾的人又去偷,这丢几根草也无碍,朕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就是人死了,朕还得找地方埋,劳财伤民的,于国体无益。”周文帝淡淡地道。 柳贞吉在后面听得把脑袋都挨她男人背上去了,皇帝这么毒,皇后娘娘这些年在他手下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换了她,没三天她就得去找绳子上吊。 相比之下,她家狮王真是可爱又体贴,人好得不行了,柳贞吉发誓她以后再也不小心眼,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家王爷,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见背后的小女人已经倒在他身上了,周容浚回头看了看她,牵过她的一只小手握在手中把玩着,一脸淡定,气定神闲地站着,继续看着那两个老的斗法。 这时被讽刺是贼,还爱找死的万皇后脸色还是没变,嘴里也是淡淡回道,“皇上这个想多了,您就是随便挖个坑,裹上凉席把人埋了,想来也没人有什么意见,这世上有几个人有那个资格进得了皇陵呢,如若那死的人有那个资格,一想到要埋到君威甚重的您身边啊,可能就是死了,也会吓得钻地逃得远远的,怕与您埋在一块呢。” 文帝还真是爱给自己找脸,也不想想,她愿不愿意葬他家皇陵,跟他同一个地方埋着。 这一次,周文帝的脸色变了。 这次还是他先变脸色,先输了。 恒常一看不对,略转过头,哀求地看着周容浚。 这时候,只有他们的狮王爷能救场了。 要换另一个人,周容浚是肯定不会搭理的,但恒常不是别人,见他求救,周容浚就算满心不愿意,也还是皱着眉头开了口,与万皇后道,“您来到底是作甚的?” 他一脸的不耐烦,万皇后沉默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过来走走。” “嗯,那孩儿也要回去了,我跟贞吉儿送您回宫。” 得了他这句话,万皇后马上有些高兴了起来,那苍白的眉眼因此都有了点颜色,“好,好,这就回去。” 说着,就要起身。 “皇后,只是过来走走?”周文帝出了声。 万皇后不禁顿了一下。 正在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周容浚开了口,朝周文帝道,“父皇,没什么事的话,孩儿就告退了。” 万皇后就没再去看了,心里在他送她回去,与她替他在皇帝面前出头之间略转了一下,选择了前者。 后者她可以接下来办,前者可遇不可求。 而周文帝看着自称孩儿而不是儿臣的周容浚,看了他好一眼,才淡道,“没什么事,下去吧。” 他这儿子,虽然做事已经很得他心了,每一样都无可挑剔,可他就是不会做人,再大的功,也会被他的过抵过去。 让他想再对他委以重任些,也找不到理由。 太子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看着他父皇那脸上没有掩饰住的对老四的厌烦,他心中略微吁了口气。 老四老四,是个能人,但他这性格,上不能全得君心,左右都不讨喜,对下又暴躁独断,是能成大功,但不能立大业之人。 这样也好,免于他们兄弟互相残杀了,要不按他们母后心中对他深藏的愧疚,他都怕她做什么糊涂的决定出来。 “那臣妾告辞了。”万皇后略一回身,朝他一福。 周文帝看着她半晌无话,见万皇后等不到话要转身,他微偏了头,朝恒常淡道,“驾车辇送她回去。” 说着就起了身,不等满屋子的人谁反应,就大步离去了,留下一地恭送他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郁郁黄花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4312968扔了一个地雷 静之静水流深扔了一个地雷 第58章 从皇宫出来,就跟打了次大仗一样,一出来坐上自家的马车,柳贞吉整个人都躺在了周容浚的怀里。 半路,她还打起了小酣,惹得周容浚低头看了她一次又一次。 这也是心大,宫里怕得要死,一出来,什么事都不放心上了。 柳贞吉一路睡了回去,到了府里,周容浚就又去忙他的事去了,等到他回来已是就寝的时间,柳贞吉趴他身上跟他说了白日皇后教她的事。 “她要教,你就听着,别的,你不惹她发火就是。”周容浚摸着她的下方,等到差不多了,就一举挺了进去。 柳贞吉闷哼了一声,这时也顾不上说话了。 事毕,她趴他身上,睡意浓浓,“身上汗重。” 周容浚拍了拍她的屁*股,抱了她的腰,无声地起了身,抱了她去沐浴了一翻。 直到又到了清晨要去上朝的时间,柳贞吉才顾上与他说昨晚没说的话,她跟着长殳替他忙碌,逮着空与他道,“那皇上还让不让你办司马案啊?” 周容浚举着手让长殳替他着衣,摇了摇头。 柳贞吉暗松了口气,又朝他卖乖地笑,“以后还有大案让你办的。” 这桩不办也好,如果跟柳家对上,她还是挺尴尬的。 周容浚闭着眼,懒得看她一眼。 “长殳,你知道什么时候休朝吗?”柳贞吉问长殳,她估计着皇帝大奢,前后至少也得休个十天左右。 这样的话,他们就是忙,至少她家王爷还是有几个好觉睡,不用起得那么早。 “离皇上的寿诞还有半个月,想来再过三四天,就会休朝了。”长殳笑答。 “那没几天了。” “嗯。”长殳看了看周容浚,与他道,“王爷,昨天翩虹姑姑找老奴说了会话。” “说。” “姑姑的意思是,在皇上寿辰那两天,让王妃去宫里住两天,您看?” “为何?”周容浚睁开了眼。 “姑姑没说,但老奴估计着,应该是想与王妃好好处处,王妃娘娘,你觉得呢?”长殳慈和地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料不准,但还是点了头,“应该是。” 不管是不是,还是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好。 说罢,她想了一下,朝周容浚道,“狮王哥哥,我觉得皇后娘娘没那么讨厌我……” 至少昨日皇后与她说的话,柳贞吉觉得她是真心真意的,像皇后这种在上位的人,她是不屑于跟一个她看不起的人说半个字的教训话的,说了,就代表她确实有那么点想教的意思。 “再看看,不要急。”周容浚伸手,顺了顺她的黑发,然后他沉吟了一下,道,“等休朝了,我带你去你兄长那看望你母亲一趟。” “嘎?”拿着腰带的柳贞吉傻了,镶着宝石的腰带扑通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然后,她猴子一样往周容浚身上跳,攀到他身上,不顾长殳还在,狠狠地在他脸上“叭唧”了一口,激动地表白,“狮王哥哥,我好喜欢你,这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了。” 长殳刚刚躲过活泼的小王妃,刚站定,就又听了她这翻表白,笑得起了满脸褶子,不断地摇头。 周容浚把冲过来的人抱住,步子一步都没晃,脸上还老神在在地嘲讽道,“我知道,不过,王妃,你能先把喷在本王脸上的口水给擦干净吗?” 柳贞吉傻笑,抬起衣袖给他擦脸,还是不忘夸奖他,“狮王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被夸是好人的狮王不屑地哼笑了两声,还是警告了她两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兄妹在做什么。” “你知道啊?”柳贞吉眼睛骨碌碌一转,又傻笑,“那你继续,继续。” 继续保持什么事都不管就是。 “你以为许总领能收你哥哥他们的银子?” “呃?”柳贞吉诧异,小心地问,“不是二哥托了人,银子不是也已经收了吗?” 她二哥不是把银子送出去了吗? “你以为他为什么收?”周容浚嘲笑地看着她。 柳贞吉一会就会意过来了,脸顿时苦巴巴的了,“冲着你?” 周容浚笑了。 柳贞吉情不自禁地叹气,有些沮丧地道,“我还以为我神不知鬼不觉呢。” 长殳在旁也是好笑,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天子脚下是几桩事是瞒得过这满京的耳目的,还是狮王妃,王爷能让她有几桩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出现。 “我娘和姐姐都说,柳家的事不能麻烦你,要不然,你就要嫌弃我了。”柳贞吉挨着他的脸,诚实地道,“我也不想麻烦你,怕招你烦我。” “嗯,我不会管,但这事你自此以后也不能再管了,”周容浚说完,吻了吻她的嘴角,“随你娘你兄长去弄去,听话?” 柳贞吉点点头,叹着气道,“知道了。” 她也知道按她如今的身份,做什么事都有束缚,顾虑太多,只能以他为优先考虑。 ** 周文帝的寿诞,在京能当事的几个皇子都领了事务,各司其职,周容浚什么也没领到,一开始朝休,他就带了柳贞吉去现在由柳贞吉长兄柳之程立的柳府。 孔氏与柳贞吉已有一月有余没见,乍见到柳贞吉,还要给柳贞吉行礼,柳贞吉怪别扭的,一等到两位兄长迎了周容浚去前厅,她与孔氏还没走到后院,她就忍不住往孔氏身上蹭,想撒娇,被孔氏狠狠瞪了好几眼才作罢。 一等到进了孔氏的屋,下人刚退下,她就一把坐到了孔氏的腿上,抱着她娘就声声喊了声,“娘,娘,娘,我好想你,想得不得了,想得不行了……” 孔氏被她叫得头疼,这小女儿不一在跟前,她是日夜都心慌,一等到这个白痴女儿到了跟前了,就又恨不得没见到她才好。 “你就什么也没变点?”孔氏无语了,看着跟过去无异的小女人,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嫁了人,就能变个样,至少好歹也能变成个小妇人,怎么她家这女儿嫁出去是什么样,回来还是那个小白痴样儿? “呵呵,娘不觉得,”柳贞吉轻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道,“不觉得我变漂亮了一点点吗?” 孔氏瞪她,“我看是又变傻了不少。” “娘……”柳贞吉撒娇地喊着她,把头钻进她熟悉的肩窝处,“我真的好想你。” 说罢,把孔氏抱得紧紧的,她是真的想母亲了。 孔氏没说话,等柳贞吉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她红了的眼眶。 孔氏没料她突然抬头,不禁怒目相她,“看什么看!” 说着就把女儿的头重抱回怀里,抬头止了眼泪,才开口道,“他能陪你回来就好。” 至少说明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不坏。 “狮王哥哥对我可好了。”柳贞吉抬起头,着重表扬了她相公。 “在你眼里谁不是好的?”孔氏摸了摸她的脸,眉目之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担忧,“谁给你块糖,你都能记一辈子。” “也没有。”柳贞吉摇头否认,她哪有那么纯良。 “我看王爷他,心情还算好?”孔氏在顿了一会之后问。 柳贞吉也知道当事的皇子都领了差事,就她家王爷没有领的事传遍了京城上下,有人还道他给赵家的人开了恩,皇上没驳他的意,但也不喜他,才冷落了他。 “嗯,挺好的。”柳贞吉点头,她家王爷确实没把这当回事,但挡不住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能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说是看上赵家的女儿了?”孔氏斜眼看她。 “啥?”柳贞吉傻了,眨眨眼,“现在外边还这么说?” 那种走路要把腰扭断的女人,她家王爷能看得上? “没这回事……”柳贞吉摇头否了,“怎么可能。” “说是要进门当四妾。” 柳贞吉翻白眼,“不可能。” 孔氏看了看她,淡道,“男人都是嘴不对心的,说的不一定能做得到,保证也当不得数,你心里要有数。” “知道了,娘,我不傻的……”柳贞吉撒着娇,“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一趟,我们能不能别说这个了?跟我说说,你这些时日是怎么打发时间,跟我说说……” 孔氏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心中叹了口气。 她这么天真不谙世事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管如何,女儿难得回来一趟,孔氏再忧心忡忡,表面还是若无其事,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用过午膳,她带着小女儿在新家又转了一圈,又与小女儿一道午歇了一会,直等到她醒来,才依依不舍地送了她到前院等候的狮王那。 “让您费心了。”临走前,孔氏郑重地与狮王行了个礼。 周容浚弯腰回了半礼,朝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带柳贞吉回去了。 走的时候,柳贞吉频频回头,虽然没哭,但眼睛还是红了。 他们这一走,柳之平把他们父亲柳艏那边派来的人放了,到底是没冲撞到妹夫妹妹,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 这厢等他们回了狮王府,才知群芳院那边乱了,前面怀孕的李含香,与她肚中的孩子今天下午的时候一道死了。 第59章 这人死去还没多久,长殳也就还没派人告知他们。 府里闹轰轰的,就是他们走在前院,也听出了后面不少的动静。 柳贞吉在知情后,朝周容浚看去,恰时周容浚瞧她看来。 “我去看看,你先回园。”柳贞吉朝他笑了一下。 周容浚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就带人走了。 这种事,必须她来掌管了。 他该与她起的势,已经起了。 他无意于府里这些事。 ** 柳贞吉也知道她迟早要把府里的事都拿捏到手,贵族豪门中的一举一动,当家主母若不心里有数,要是有天小事误了大事,到时候再哭,怕是来不及。 “谁头一个发现的?”柳贞吉带着如花似平走,示意镜花水月提前到群芳院去,嘴里则问着跑过的总管罗平。 罗平管着群芳院那一块,听了柳贞吉的话,道,“是香姑娘的丫环翠红。” “问出什么来没有?” “长公公还在问。” 柳贞吉颔了首,等走到群芳院的院子,院门口已经站满了不少人,莺莺燕燕各色美人都有,见到柳贞吉出门在大门口,院子陡然安静了一下,一会,不知是谁先带了头与柳贞吉请安,顿时院子响了满院的请安声。 柳贞吉不再天真眨眼,而是沉稳地目视四方,等院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 “让丫环退下,侍妾往前边站。”柳贞吉朝罗平说了一声。 “奴婢遵令。”罗平说完,往前一站,手臂一伸,“遵王妃令,丫环退到一边,侍妾往前边站……” 罗平言一出,一群莺燕分化了两阵。 有丫环退得还不甘不愿,眼睛不断地往柳贞吉身上瞄。 群芳院也不愧为群芳院,各色美人都有,即使是丫环,也有六七分姿色。 自古女人靠美色上位的,成事者,基本上谁也不是傻子——即便是勾引到男人上她的床,那也是她的本事。 柳贞吉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 所以,她就把群芳院的这群侍妾看了个明白,连带旁边那几个不安份的美丫环也看了几眼。 “哪几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赏的?”她问罗平。 “是这几位美人……”罗平连忙指。 “各赏两枝珠花。”柳贞吉朝她们看了一眼,不再说话,往里边走去。 后面响了几声“多谢王妃娘娘”的话。 罗平领了柳贞吉到了群芳院的务事堂,柳贞吉坐下不久,长殳就匆匆来了。 “见过王妃。” “起。”柳贞吉朝长殳微笑。 “王爷与您回了?” “是呢,狮王哥哥回狮园去了。” “诶。” “长殳,你站近点。”柳贞吉朝他招了下手。 这时,如花朝罗平走去,罗平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带着下人随她一道出了门,厅堂里,就剩王妃和她的丫环,还有长公公与他的小子了。 “到底怎么回事?长殳与我说说。” 见她一脸淡定,长殳沉了沉,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这香姑娘的尸体是她的丫环发现的,大夫看过后,说是中了砒霜死的,但李含香中午用的午膳,是从厨房抬过去的,跟几个阁的姑娘用的饭菜大致都差不多,而用过的碗已经送到厨房去了,已经清洗完了,所以要查碗筷,已是来不及了。 “她有身子之事,内务府那边还没下结论?” “说是这两天就给。” “那到底是不是?” 长殳靠近柳贞吉,在她身边低语了一句,“不是,但是与我说的是,与香姑娘私通的人是中书舍人曾南怀曾大人,是太子的心腹。” “太子的人?”柳贞吉看了长殳一眼,“这是怎么进来的?” “太子的人也时常会跟王爷的门下来往,会过来喝酒。” “哦。”柳贞吉点了下头,想了一下,问长殳,“那这事,知会太子那边一声?” 长殳点头,“应该。” “内务府那边怎么说?” “现在都是太子之势。”长殳含蓄地道。 “那这香姑娘之事,我们府里要怎么平才好?” “您的意思是?” “这事情早晚会传到外边去,到时,要么就是说王爷的残暴,要么就说是我嫉恨无度……”柳贞吉淡淡地道,“毕竟是太子的心腹私通了他弟弟的侍妾,这事,要跟太子说一声,而那位曾大人怎么说也得给我们府里一个交待。” 哪怕现在全是太子的势,也不能由他们夫妻来担着这个名声,太子要么出给心腹,要么让他们夫妻脸上好看点。 “小果子去哪了?”柳贞吉一思索,道,“让他去东宫报一声,还有,让俞护头那边,找一下那位曾大人。” “娘娘是认为……”长殳看她。 是认为是曾大人下的手? 柳贞吉明了他的话,朝他淡道,“香姑娘有胆敢说怀了王爷的孩子,背后总不会没点底气罢?” 长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头。 他又靠近了一点,用不注意听就听不到的声音道,“要是查出来,是太子在我们府里弄的事,您的意思是?” 柳贞吉垂下眼,看着膝盖,淡道,“若是,再如何,也得给我们府里一个交待才是。” “老奴知道了。” 长殳退了下去,去叫人去了。 那边镜花水月带了翠红过来,柳贞吉问了她几句话,就放了她走。 “奴婢找了一会,找到了这支空簪子,娘娘,我闻着味道不对……”镜花把她在湘香院寻到的东西放到柳贞吉眼前。 柳贞吉要去闻,镜花忙闪了一下,“您闻不得。” “那交给长公公。” “是。” 柳贞吉直等到晚上,内务府的人来了,她与他们见过说过话,才回了狮园。 狮园里,周容浚在习过武后用过膳,已经沐浴过在书房里看书,见到她推开了门进来,便朝她看来。 柳贞吉走近他,双手双脚爬上他的膝盖,在他身上坐定后,不由长长地吐了口气。 “如何?”他问。 柳贞吉苦笑,“不如何,棘手得很。” “嗯。” “有人跟你禀了?” “你说李含香是太子的人的事?” 柳贞吉叹着气,倒在了他身上。 周容浚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又如何,群芳院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但他是……”柳贞吉摇摇头,不解,“他为何要动你院子里的手脚呢?明明你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也在他宫里插了人,彼此,彼此。”周容浚笑了笑,刮了刮她的脸,“还是你以为,哪天我就不跟他翻脸了?” 柳贞吉半晌无话,然后喃喃道,“我要把早上夸你的那句话收回来。” 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嗯。”周容浚淡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书扔到桌上,抱了她的腰,身子往后一倒,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与她道,“你是想让太子给我们一个交待?” “难吗?”柳贞吉回头看他。 “之前应该不难,现在就难说了……”周容浚把她头上的凤钗,步摇摘下,让她一袭黑色披散了下来,长手伸进了她浓密的黑发中梳理着,“他现在连兵部都进了,还领了主掌皇庙天坛的祭祀开典之事,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即便你?” “即便我。” “就是说,我们得自己平了李含香死的事?”柳贞吉笑了。 看着他的王妃嘴边的冷笑,周容浚凑过去头去亲了一下。 除此之外,没说什么。 “那我还是先与太子妃那边通通气吧,”柳贞吉轻描淡写,“要是太子那边拒绝了,我们再平我们王府的事。” “嗯,你看着办。”周容浚还是不插手。 这件事,结果是好是坏他都无所谓,让她拿来练手就是。 ** 太子那边很快来了消息,他派了曾南怀过来赔礼道歉,而曾南怀否认了李含香死亡之事与他有关,只道那次是酒后失态。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周容浚能卖他一个面子,留曾南怀一命,另会送两个不逊于李含香的美人给他。 而那个美人,在当天下午,就送到了狮王府。 柳贞吉第一次直面这种事情,也算是开了眼界——死了一个,又进来两个,太子爷真是慷慨。 而李含香是皇上赏的人,不出意外,等她怀了孕是要抬为四妾之一的,她怀着孩子死了,总得给出个解释才是。 他们最后用了李含香畏罪自杀的理由处理,因为京里的人都知道内务府是来狮王府查什么事来了,所以这理由一出去,狮王爷这绿帽子已经戴上了。 周容浚倒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柳贞吉心里却难受得紧,仿如绿帽子戴在了她头上一样让她难受。 太子这时暗中压了弟弟一头,又加之地位前所未有的稳定,心中对周容浚也有略有惭愧,找周容浚出去喝了好几次酒,有与周容浚重建兄弟情谊之态。 周容浚也是每次都去了,很给太子面子。 很快,周文帝寿日在即,狮王府这边,俞飞舟也查了出来,那根簪子与东宫的关系——是太子爱妾的娘家人开的店里流到李含香手里的。 毒物找到了出处,但下毒之人没有找到,不过八*九不离十,是太子藏在群芳院的探子所为。 等周容浚在周文帝寿日前夕进了一趟宫回来后,柳贞吉这才明了太子陷害亲弟弟的用意——周文帝知道了周容浚用百日红之事,气得让周容浚连夜去昆山行宫面壁思过,不到诚心悔过不许回来。 周文帝最重子嗣,当年误会皇后伤了他的皇子,他一句话都没问就把皇后关到了冷宫,现在知道周容浚对他王府的侍妾用了断子绝孙的百日红后,如若不是赶来的万皇后救急,他气得差点在宫里就把周容浚打死。 而周容浚完全不知悔改,也不承认自己哪里有做错,所以对周文帝的暴跳如雷不以为然,也不在乎能不能参加他的四十寿辰大典,当夜让下人收拾了下,带着柳贞吉就去了昆山那座耗子都不愿意去打洞的行宫。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第60章 因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太多东西,柳贞吉指挥着丫环带了足够多的衣物,别的就来不及打理了。 长殳留在了府里打点王府,小果子跟在了他们身边。 俞飞舟带了护卫队跟在了他们身后。 等出了京城,行了一日路,副头领带了近五十的人马过来会和,他们一队的护卫到达了百人之多。 看着井然有序的百余护卫,再看看他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的身姿与气势,柳贞吉突然觉出了点不对劲出来,揪着狮王爷的衣袖就问,“爷,您这是自个儿想走吧?” 看这架势,根本不像被赶去行宫受冷的皇子。 “好好说话。”周容浚拉过不断往外探头,前后看人的王妃坐身上,警告地拍了下她的背。 “咱们绝对不是去受苦受难的。”柳贞吉很肯定地道。 马车外,俞护卫那指点江山,吩咐众人做事的样子,让柳贞吉打消了想扮苦情花的念头。 她本来还想在这流放的路中,写几行哀哀凄凄的酸词传到京城去,就像以前被流放的达官贵人,诗人词人所做过的那样,宣示一下存在感。 看来,是哀凄不起来了。 “谁告诉你去受苦受难的?” “你说耗子都不愿意去打洞!” “那是。” “哪是!”没见过太大世面的柳贞吉激动地指指外头,“我听俞护头叫人去买米买肉呢,一给就是给一万两,我娘的大庄子一年才挣这个数。” “不也得过去收拾?”周容浚靠着软靠背,淡淡地道,有这么一个人成天跟他大惊小怪也好,不寂寞。 “那咱们要去多久?”柳贞吉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问,“为啥要走啊?” “乱,去躲躲。”周容浚淡道,“父皇寿辰过后,司马案就要审了,由太子主审。” “呃……” “我避开,对谁都好。”周容浚摸摸她细滑的耳朵尖,“对你们柳家也好,太子看在我主动避开的份上,许是会给我这兄弟一点面子。” “哦。” “再说,父皇也确实看我不顺眼,现在不走,难不成还真在他面前碍他的眼?”周容浚笑了笑,“还不如找个地方,我好好休息一阵。” “哦?” “所以,咱们怕是要一两年才回得去了。”周容浚说到这眯了眯眼,“也许一辈子也回不去,谁说得定。” “啥……啥意思啊?”柳贞吉觉得他这话说得她挺胆颤心惊的。 “呵。”周容浚轻笑了一声,揽她揽得紧了点,“睡吧,别多想。” 他也不好告诉他,如果他父皇出点什么意外死了,太子上位,按他兄长那心胸,怕是不可能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 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们能不能回京,谁知道,目前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 小果子骑马过来的时候,俞飞舟正拿着毛笔尖尖就着羊皮卷在标地标。 昆山是好几代前的老先皇住过一次的行宫,那地方还出过一个被幽居的废太子,地方又烂又晦气,离京还三千里,他先前也是不知道他家王爷怎么就选了那个地,后来等他家王爷把地图甩他脸上,他看过后,才知道高山丛林,那是个练兵的好去处。 出了京城,进入去往昆山的山道,那山道久年没什么人来往,指路的石碑都没有一块,许久以前修过的官道,也是多年没人打理,都淹埋在杂草丛中了,俞飞舟只能采用土办法,差人在前头开路,王爷他们在后头慢慢走着。 这才两天,王爷耐性还算好。 俞飞舟估计着再等四五天,王爷就会跳下马车,去路边捡大石头来砸他的脑袋——到时候,再爱悲天悯人的小王妃也救不了他。 小果子也是如此作想的。 王爷那脾气,饶是拍主子马屁是他的本职,但他也从来没敢恭维过一声好。 “护头,还得多久?”小果子驾马车过来问了一声,提前未雨绸缪。 “我派了六队人马前去开路了,差不到六天左右能到。” “那就是五天?”俞护头做事,时间总爱估算得长一点,事实上总会短一些。 “差不多。”俞飞舟没把话说死。 “那就好。”小果子吐了口气,“王爷那也不会有什么事。” 俞飞舟看了看后面慢吞吞走着的马车,摇了头,“不好说,粮草要慢一点,行宫也不知道破成什么样了。” “王爷对这个不是很挑剔。”小果子安慰他。 俞飞舟沉默了一下,道,“不好说。” 小果子搓搓脸,强打精神道,“王妃在呢,王爷总会好些。” 俞飞舟慢吞吞,“不好说。” 王爷发起火来,王妃也是一脸恨不得打地洞钻。 小果子也明白他们家王爷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其实肚子里窝着一肚子的火——他从宫里出来后,先去了练武场砍了一堆的柱子才回的狮园。 其实去行宫不是真正的惩罚,皇上把他们王爷以前在西北驻军的两个人,在一年一度的调防令中,把他们调到了一东一南,可以说是把他们王爷在西北的布局给掐死了大半。 皇上是真火了。 他们王爷也是火了,连皇上都不想认了。 皇上一见他连爹都不想认,就更火了,让他滚。 他们王爷跟皇帝爷是掐上了,一句话也没多说,连夜就滚出了京里,现在京里,都不知道怎么个热闹法,想来皇后娘娘因为他们王爷的连夜离开都要气吐血了。 相比可怜他们自己,小果子其实更可怜京里的那些人,皇宫里这么乱,太子这刚上去动作又这么大,还有人要刺杀皇上,谁能有个安宁觉睡。 “行了,我们能离开京里,比呆在京里好。”小果子安慰了他一句。 俞飞舟嗯了一声,“我没说不好,就是这境况,难。” 王爷都难,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更难。 本来今年他们要是往下面插自己的人手,但看样子,是不能动手了。 太子一下子起得太快了,快得没给他们留活路。 小果子领的差事与俞飞舟不一样,他只管打点各路官员来往,而俞飞舟掌管的是王爷自己的人马,但俞飞舟那头的动静他还是知情的,听了俞飞舟的话,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谁叫皇后娘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局给颠翻了。” 太子地位一下子就被皇上高看,明王失意,率先向太子示好,各路的皇子全都以太子马首是瞻,太子动他们的那些弟弟的主意不算,连他们家王爷也没放过,只能说他们王爷太倒霉了,碰上了个戒心不是一般重的亲哥哥。 太子还防着皇后娘娘对他家王爷太好,殊不知皇后娘娘这一出手,乱了王爷的局,王爷以后见着皇后娘娘,笑一下都不知道心里有多憋屈。 “也不知以后会如何,咱们的王妃娘娘,看样子还什么都不懂。”小果子道。 “嗯,王爷说,慢慢来,总会懂的。”前方有人来回报,俞飞舟收了地图,朝小果子一额首,提马迎了上去,与人一边说话去了。 小果子驾马回身,回了王爷的马车边,探头透过车窗往车内一看,见王妃正笑嘻嘻地跟王爷说着话,王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就收回了头,拉马前两了两步,与坐在前辕的丫环们说话去了。 ** 马车里,柳贞吉正在给她家相公描述到了行宫后她的本领——她能烧火做饭,还会缝衣裳,他要是闲了,她还能与他下棋,他要是乏了,她还能弹琴给他听。 总的说来,柳贞吉觉得她挺能干的,也把她的能干传达给了她面前的男人。 周容浚一直在挑眉听着,偶尔点几下头,当是捧场。 当天晚上在野外落榻,狮王心血来潮,拉着他家吹嘘了一路的王妃到了堆起来的柴火旁,让护卫把打火石给了柳贞吉,“来,烧个火。” 柳贞吉一看打火石,眉开眼笑。 这还不容易,钻木取火她都能,想着她就拿过了打火石,蹲□子就兴高采烈地敲起石头来…… 敲了几下,火花是擦出来了,火苗子却没谱。 再几下,还是一样。 几十下后,狮王妃脸色就不好看了,面如菜色抬起头,迎来了狮王的嗤笑。 狮王妃恼羞成怒,嘴里嘀咕,“这打火石太差劲了,我听说火折子才够方便又管用,一吹就燃了。” “是啊,火折子很管用,一下雨就熄了。” “不知道用油布包着吗?”狮王妃嘴硬反驳。 “揣在怀里燃着油布烤人肉?”狮王一脸稀奇地看着向他吹了一路牛皮的狮王妃,“王妃果然好想法!” “那塞竹筒里!”狮王妃觉得她的智商被挑战了,人格被侮辱了。 狮王一听,扯扯嘴角,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会熄的。”小果子跟在她身边,跟王妃娘娘小声道,“您就说点琴棋书画与王爷听,这些个,王爷不懂。” “我真的懂的。”柳贞吉觉得她牙又疼起来了。 可惜这次就是小果子,也不听她逞能了,在原地顿了两步,等他们走远了一点,跟在了他们身后。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爱逞能的狮王妃练习了好几天用打火石钻火,终于点火成功的那天早上,她跟狮王坦白,“行宫可莫要太破烂的好,要是四面都吹风,我绝对笑不出来。” 她接受现实,她没她吹嘘的那样能干,也没她以为的那般吃得了苦。 狮王一听,回头就去看俞飞舟。 俞飞舟嘴角抽抽,硬着头皮道,“手下着人去看过了,好像没那么坏。” 其实再糟糕不过了,昆山的行宫都许多年没人去了,连个守宫的人都没有,现在破烂得一群山间野兽把那当落脚处,恶臭味,骚气味冲天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今天稍微有点不太舒服,写得慢了一点。 第61章 等狮王带着王妃到了昆山半山的行宫处,行宫已经被收拾过几圈了,但就算如此,已经被山上泥水埋了一半的行宫还是震惊了狮王妃的眼。 柳贞吉觉得她还是挺想当苦情花的。 “忍着点,别哭。”搂着她的人拍了拍她的腰。 柳贞吉深吸了好几口气,指着那一半还算完整的行宫上头,“狮王哥哥,我跟你打赌哦,绝对漏雨!” “嗯。”狮王淡定地点了点头,侧头问小果子人,“多少年没来过人了?” “宗帝祖宗爷在永平三年来昆山避过暑,当年祖宗爷修的千佛壁还在山上呢。”小果子笑得讨喜地道。 周容浚算了算,与王妃道,“四十年没来过人了,还不算太破烂。” “可不是。”反正都近在眼前了,这就是他们以后的住处了,说它破烂也于事无补,柳贞吉决定还是接受事实的好。 当晚,柳贞吉与她家王爷睡在了木板当床垫的床上,身盖锦被,头披满天星斗,与身边那抱着她的人叨叨,“狮王哥哥,有好几间没漏洞的,我们不去那睡吗?” 要是半夜下个雨,他们来不及醒来,淋湿了怎么办? “不觉得星星很亮?”周容浚指指上空。 柳贞吉抬头,尔后挫败地与周容浚道,“我只听到了满林子的野兽咆哮声,狮王哥哥,我觉得它们在埋怨我们抢了它们的地盘。” 四处呜呜声一声高过一声,听来有狼群的,有野猪的,还有狍子山鸡声都来了…… 周容浚笑了起来,“别理它们,飞舟他们会宰了它们。” “还省肉钱。”柳贞吉附和。 周容浚闷笑了数声,过了一会,在她耳边道,“睡不着?” “再听听,习惯了就睡得着了。”连续几天的赶路,柳贞吉其实也是一直在不断地适应,这几天累极,到了地方,地方更是脏破得像得乞丐窝,现在外边一群像死了娘的野兽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行宫四周大肆烧着漫天的火光驱赶野兽,她确实有些睡不着。 “你在京外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柳贞吉问一直都挺镇定的人。 “嗯,差不多,”周容浚抱着怀中温暖的娇躯,淡道,“刚去西北是冬天,我带了飞舟他们走了边防三千里,大多睡在野外。” 他去西北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柳贞吉记得当时听他要出京,爱欺负她的要走了,她好几个晚上都是半夜笑着醒过来,再悄悄乐一阵,才满足地再睡。 现在一想,她只能汗颜了。 “我明天要去山中转转,”周容浚低头,抬起她埋着的头,与她道,“会回来得晚,你带着你的丫环们做你要做的就是。” “知道了。” “这几天会吃得粗糙些,忍忍。 “没事。” “主殿这几天就会修好,过几天就能搬进去。”周容浚这几天都是不着痕迹地在带她适应环境,她不是不挑剔,但还好,她都能忍得住。 这于他就够了。 她再不喜欢,但只要像她呆在柳家那样沉得住气就好。 “嗯。”柳贞吉其实想做得更多,但实则她能做下来的很少。 她不能爬屋子上去盖洞去,也不能拿去挖泥来涂墙,更不可能拿扫把打扫屋子——她做一天的事,下面的护卫一个时辰就能做完。 甚至杏雨她们,都因跟她一直呆在深闺中像半个小姐,这几天行路做事,都有些碍手碍脚添麻烦的意思。 这种事情,日子短还好,长了,就招人烦了。 柳贞吉还想着明天得找丫环们说说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一大清早,周容浚就走了,临走时弄了柳贞吉一道,柳贞吉是直到太阳晒得脸发疼,才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这日阳光充足,他们呆的大屋子的样貌也更清晰,柳贞吉睡的床铺底下不远的窗子底下,好几条蜈蚣公公翻灰土而出,一条接一条,远离了它们被太阳晒到边角的窝。 如花似玉本在为她穿衣,见王妃的眼睛往墙角看去,她们也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随即,她们抛了手中王妃还未穿上的衣裳,尖叫着大力往门边跑去。 “虫子,虫子,小姐小姐,快跑!” 如花如玉很有良心,吓得连王妃都不会叫了,但跑到一半,还记着她们的主子,回过头来拉柳贞吉。 柳贞吉抖着嘴角,看着那成群结队的十几条粗壮的蜈蚣排成长队往她们这边爬来,实在不好怪丫环们太胆小,她看了着实也是怕,在捡起衣裳穿好后,从善如流地跟如花似玉离开了屋子。 这还是下人们打扫得最干净的一间。 柳贞吉这次就带了她的六个丫环来,这几个稍微有点娇气的丫环,途中梨云和镜花还着寒生病了,柳贞吉不忍她们再疲累加重病情,就让她们歇着,她则带着杏雨,水月和如花似玉她们去找小果子,问厨房在哪。 厨房还在垒灶,等垒好灶阴干能用,至少也得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们还是要在外面垒土灶烧火做饭。 柳贞吉带着丫环们试了试抬他们煮粥煮汤用的大铁锅,笨重的大铁锅大概有二十来公斤左右,单抬锅,如花似玉两个人还能抬起,但要是煮了吃的再抬下来,她们就不行了…… 柳贞吉在旁看了看她的丫环们帮着做早饭的壮举,发现添乱比帮忙多后,就招手让她们回来。 小果子忙完了一圈回来,见他们家王妃带着她的丫环站在隐蔽的一角,巴巴地看着护卫们人来人往…… 小果子好笑,凑过去给她行礼,与她道,“若不,小的给您找个阴凉处,给您把棋桌摆好,您去坐坐喝会儿茶?” “哪成。”柳贞吉摇头否了,想了想,与他道,“你忙你的去,我不乱转,你放心。” 小果子一怔,随即点头,暖暖一笑,“诶,奴婢知道了,您小心着点,有事来叫奴婢就行。” 柳贞吉朝他点头,等他走后,她朝丫环们道,“做点不添麻烦又能帮忙的,去把昨晚杀的那些肉给洗了,切成细片,用盐巴洒了烤来吃,中午就吃这个吧。” 男人们吃饭毕竟简单,要么是整只烤,要么是整腿烤,烤出来的肉外面要糊一层,不难吃,但也好吃不到哪儿去。 “是。”杏雨答了话,又道,“这天气,喝生水怕闹肚子,娘娘,是不是多烧点开水备在锅里?” “娘娘,”如花也凑过来小声道,“我知道有好几种野菜能吃呢,我早上的时候出去看了看,这些野菜用肉汤煮出来,也好吃得紧。” “我也会识。”似玉也点头。 比起柳贞吉,她的丫环们反应得也快,不一会,就尽量不给人添麻烦地各自活动开了。 柳贞吉则回了屋,收拾起周容浚带过来的书和兵器,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些事做。 ** 六月二十七日,大暑。 这日是周容浚的生辰,离周文帝的生辰不过离了八日之久。 昨天下午,柳贞吉就把带来的那些剩下的米捣碎了,一大早她就起来了,仅慢于她凌晨就起身出外的相公,她去厨房化了剩下的那点奶果子,细心地做了奶糕蒸上,又煎了几个野鸡蛋,把半夜熬上的鸡汤拿带来的盅装了,当成是她家狮王的生辰早点。 因为面灰这些东西还没到昆山,她就是有那手艺也做不出面条来,长寿面是没法做了。 周容浚也像是不记得他自己的生辰,一大早就消失不见了,柳贞吉做好了吃的,还得叫小果子去寻人,把东西捎去。 这几天,昆山陆续又进来了些人,但都不呆在是行宫的南山这边,看样子是在东山那一带活动。 即便是在修行宫的护卫,也是做完一天的活,除了当值的,剩下的也是那边去。 小果子看着食盒里狮子样状的奶糕,端详了那生动威猛的狮子好半晌,才“诶哟喂”了一声,突然想起这日是什么日子让她这般费心,与柳贞吉苦笑道,“也就您还记得了。” “给送去吧。”柳贞吉笑,扬手让他快走,“快点去,山中凉,糕点凉了不好吃。” “诶。”小果子没差人,自己提了食盒,一路小心地跑着去东山那边找人去了。 狮王那头正在跟他的两个幕僚在说西北元人入冬要跨界抢牛羊的口子是哪几个口,听到王妃送东西过来了眼也没抬。 她是日日都送来,他说完事就会用。 但这次来送的人是小果子,见他说着事,也没插嘴,只是默默地打开食盒,把下面那层护着的狮子奶糕打开来,见他家王爷伸过眼来,他又指了指旁边那块雕成狮子模样的上等羊脂玉,悄声与他家王爷讲,“也不知备了多长时日。” 一看那雕功,就知不是出自一般二般的匠师之手。 周容浚怔仲,那两个在说话的幕僚也停了下来。 见他家王爷一脸思索,小果子提醒道,“王爷,今日是您生辰,您忘了?” 周容浚笑笑,抬手把那块玉给拿了起来,在手中摸了两下,装进了荷包,问小果子,“她说什么了?” “说山中凉,让奴婢跑快点,莫冷了吃的。” 周容浚伸手,拿过勺,用了点温热的奶糕,就起身提了食盒到一边用膳去了,用到一半,他伸手在旁边寻了寻,寻了块大小合适的木头过来,抽出利刀,边吃边雕起了手中木头。 不一会,他用完了早膳,又雕琢了几笔,就把木头人给了小果子,“去拿给她。” “诶。”小果子笑了着接过那个木头小王妃,提起干净了的食盒,屁颠屁颠回去领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各位: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62章 `p`**wxc`p``p`**wxc`p` 当晚周容浚回来,勇猛了大半夜,最后柳贞吉昏昏欲睡,在鼻息全是他的味道之间嘀咕了一句,“你别怕,以后我爱你。” 周容浚听了许久未睡,就着山中孤冷的月光看她沉沉睡着的脸,他也是想不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长在了他的心上。 也许是那日湖边的一朵花,也许是那年从西北连夜回京看她,她看着他默默流泪的样子,还有今日,她安然沉睡的样子也印在了他的脑中。 他想他要是有一个妻子,长的就应该是她现在的这般模样。 周容浚看了她许久,末了在她嘴角落了个轻吻。 ** 行宫修好后,除了当值的护卫,柳贞吉就很少看到这些人了,即便是她家王爷,也是不太经常见得着人影,昆山这个避暑行宫,虽然每日俗务不断,但也因人少清冷了不少下来。 而这个时候,杏雨她们本事渐长,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抬得起大锅了,且把护卫们打的肉用盐腌好,用柴木灰薰成腊肉,然后蒸上米饭,给他们每日送午饭用。 丫环们长相们都不错,王爷也没有想让她们当侍妾的意思,几个看中她们的护卫们暗中相互打了无数架,胜出的那几个就找上周容浚,想提亲。 小果子把详细情况给柳贞吉说了,柳贞吉一听她的丫环们这么抢手,乐得眼睛弯弯,赶忙叫来了丫环们问。 这个不问不知道,一问柳贞吉吓了好大一跳,他们来昆山还不到一个月,她那几个丫环记住了大半的护卫的名字,他们长什么样,老家哪儿的,她们居然也知道不少,比柳贞吉知道的还多! 而且,她们几个也怪有主意,像镜花水月如花似玉,打赢了的不嫁,要嫁她们先前看中的。 柳贞吉也赞成她们的意见,不过,还是丑话与她们说在了前头,“眼睛要放宽,选好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知道的,娘娘你就放心吧。”镜花水月都笑嘻嘻的,很高兴她们娘娘任她们定。 杏雨是看中了俞飞舟,可惜那不是一个她嫁得成的人,最后杏雨也还是选了护卫队里的一个小头目,比镜花水月选的普通护卫还是要强上一些。 梨云则还是选了为她打赢了的那个。 如花似玉早跟人心心相印,也是选了她们看中的那两个。 丫环们一下子就定了人,柳贞吉还来不及惆怅什么,就发现自己月事没来,好像有孕了。 头几天没按日子没来,她当自己水土不服,过了几天,暗想不对劲,在这天早上身边的人意欲起床的时候,她一察觉,怕一天都见不到人,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攀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怎么醒了?”外面还黑着,月光还没隐去,周容浚抱着那随她起来的人去桌边点了油灯,问怀中的人。 “戚大夫住东山那边啊?”柳贞吉把头靠他肩上打着哈欠,问他们府里跟来的大夫。 “嗯,怎么?”周容浚说着就伸手摸她的额头。 “我觉着我有孩子了。”柳贞吉又打了个哈欠。 周容浚放在她额上的手顿了顿,好一会,问那还不断打着瞌睡的人,“要找他过来把脉?” 柳贞吉很困,但还是坚持着点了下头,道,“狮王哥哥,你找戚大夫过来吧。” 周容浚点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抱她站到床上,拿她的披风过来裹她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把屏风都扯着摔到了地上,引得来伺候他的小果子在外头着急地喊,“王爷,怎么了?小的能进来吗?” 屏风摔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柳贞吉也是吓得清醒了过来,正眼看向那一脸严肃得不行的丈夫,见他抿着嘴盯着她,她蠕蠕嘴,小心提议,“那我下地也穿衣了?” 其实现在还卯时,山间的日头还要得一个时辰才能出,早得很。 周容浚见她醒了过来,没理会她,眼睛往她肚子看,见看不出什么来,掀开她的亵衣,耳朵贴上了她的肚子…… 小果子这时在外边着急地喊着一声又一声的“王爷”。 周容浚恼火,偏头就朝外头阴戾地训斥,“闭上你的狗嘴!” 小果子顿时噤声。 狮王爷就着肚子仔细听了一阵,抬头看他的王妃,撇嘴,“没动静。” 柳贞吉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很肯定地道,“还是得找戚大夫过来把把脉。” “嗯。”周容浚也没再说什么,当下就走到门边,没让小果子进来,让他先去把戚拓给叫过来。 东山到南山急步来的话,按周容浚下属的脚程,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就足够,所以柳贞吉刚穿戴好,在外的周容浚就进了门,一把抱了她出去。 柳贞吉其实挺紧张的,一紧张,嘴里就胡说八道,跟周容浚道,“孩子是怀肚子里的,没怀脚上。” 她脚还是能走路的。 她紧张,周容浚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板着脸,平时也爱跟柳贞吉说几句顽笑话的人这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了,等进了大殿见到戚拓,他挥袖就免了人的礼,连字“起”字也没说,就拉出柳贞吉的手,示意他过来把脉。 “戚大夫,麻烦你把把脉,我是不是有了。”柳贞吉坐他腿上,觉得有心咚咚地在跳,她还以为是她自己的,结果发现有两道,不由回头看了她家王爷一眼。 “快点。”见戚拓光顾着打量他们,磨磨蹭蹭不过来,周容浚皱了眉。 他这一皱眉,威拓也顾不上犹豫了,也没拿出帕子隔帕听脉,而是坐上了小果子公公搬上来的凳子,坐他们面前把起了柳贞吉的脉。 威拓哪怕是神医之徒,也在一片狂乱的心跳声中把了好一阵的脉,最后不确定地道,“好像是有了……”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小果子在旁擦了满头的汗,瞪着这时候就不靠谱了的戚大夫。 戚大夫忙道,“应是有了,就是日子还不太足,不太容易听得出来,许是过半个月,再探探脉像,如若不差,就应该是了。” 小果子看着他,情不自禁喃喃,“怎么就把你带来了,没把宋大夫带来?” 戚大夫一提府中的死敌,脸色不好看了,但也不敢发作,鼓着双目与小果子道,“日子不足,脉像不显,没十分把握的事,我从不信口雌黄,与宋涛从不一样。” “你就不能有个准话?”小果子都被这死板的戚大夫急死了。 “我都说了……” 不等戚大夫再说,周容浚的声音声响,“滚出去。” 小果子与戚拓立马不吵了,皆躬身退了出去。 柳贞吉摸着肚子,咽了咽口水,轻声地问,“那再过半个月?” 周容浚也摸她肚子,一会,他探上她的脉,听了好一阵,遗憾地道,“听不出来。” 柳贞吉咬着嘴笑了起来,笑了几下,她道,“要是真有了就好了,我怕空欢喜。” “嗯。” 周容浚这日上午没出去,两人卧在床上,周容浚对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上午,他也没说话,就看着,一直在想事。 柳贞吉问了他两次,他都没答,她就没再问了,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看到她醒来,他抬眼看她,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到交缠着,与她道,“我的孩子,是我的,你为我怀的。” 柳贞吉的眼睛突然酸涩了起来。 山中岁月寂静,但人数不多,杂事也众多,而丫环们成亲的日子已经定好,周容浚已经准许他们在行宫拜堂成亲,他们成亲在际,柳贞吉要为她的丫环们备嫁妆,本有许多事忙,日子不难打发,但因肚子孩子的事,小半个月她都有些不安,她怕自己空欢喜,更怕周容浚失望。 这几日,他睡觉的时候都要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暖着,比起她,他更想要有一个他们的孩子,他就自强作镇定,柳贞吉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浓浓的渴望。 这期间,威拓又过来把了两次脉,两次都没有确定一定有,等到半个月过去后的第三次,终于断口说,孩子已是有形了。 柳贞吉听了没忍住,笑着哭了出来,扒着周容浚的脖子呜呜哭了好一会,心里如释重负,周容浚则在当天哪儿也没去,躺床上拿着几本字经,看一眼她的肚子,再看看字义,心中已经盘算着怎么给他的孩子取名的事了。 直到第二天,柳贞吉看他没什么别的动静,这日傍晚他回来的时候问他,“京中那边,要不要去报喜?” “不报,”周容浚当下就摇了头,“我的孩子,不关他们的事。”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多谢大家。 晚安。 第63章 `p`**wxc`p``p`**wxc`p`时值定康十五年八月,周王朝新婚不久的狮王周容浚确定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王妃也因此发现她家王爷因此变了不少——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似乎一夜之间,他就完全沉稳了下来。 以前他还爱逗弄她,现在对着她,宽和了不少,很少再故意开口说她笨,似乎怕说多了,他的孩子也跟着她一样变笨了。 柳贞吉觉得她就算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脸上画满了小花小草,他醒来发现了也未必会生气…… 柳贞吉身怀利器,刹那觉得自己金贵多了,但也因为怀了孩子,多了顾忌,心中也是不无压力。 可能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看得重,她也看得重,所以两个人还是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 等到入了秋,天气转凉了之后,柳贞吉就不被允许出外了,偶尔能动的时候,都是由他陪着在行宫周遭走一走。 杏雨她们成了亲后,身为人妇的她们也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一朝之间,似乎所有人都成长了,时光在人身上施的法术,清楚地在人的身上展露了出来。 柳贞吉私下不免跟她家王爷感慨时间易逝,物是人非,小姑娘们长大了,都不好意思把她们捧在手心疼了…… 对于自家王妃这不要脸的老气横秋的话,狮王仅抬了抬眼皮,没与她说你怎么就没变一点,依旧那般爱张口胡说,脑子长得还是那般奇奇怪怪。 对于自家私底下与别人家的女人不同的王妃,狮王已经决定无视了,也觉得她那张绵羊皮还是别剥下的好,比之她的本性,世上更能接受她的伪装些。 相比狮王日益深沉的沉稳,柳贞吉的变化还是要小一些,还是跟过去一样无忧无虑,许多事别人不提,她也不去想。 夫妻之间的事,她皆也对他百依百顺,倒也不是她不计较他的管束和他一些一意孤行的决定,而是有想法是一回事,而不让他担心是另一回事,两者之间取其重,他比什么都要重一些,她便选了他。 山中日子安静毫无波澜,日复一日的起床睡觉用膳,白日他在行宫的时间也不是很长,隔三差五会在行宫中呆一天,长时间呆的地方也是书房,柳贞吉也不介意,他在外就想着给他弄点吃的送过去,送不过去也不打紧;他回家了,一个人呆在书房没议事,她就蹭过去与他坐一会,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哪怕他什么也不说,但只偶尔来一个眼神,她也觉得高兴得很。 白天他做他的事,她也自寻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做,晚上她就跟他说说话,问点她不懂的事情,或者听他与她讲事,讲讲宫中宫外的情况,一日其实也很快就过了。 除了偶尔思念亲人,和担心肚中孩子的成长,柳贞吉倒觉得行宫的日子是她来周王朝这么多年,内心最为安宁平和的时候。 ** 年底十二月,王妃肚中的孩子快有六个月,皇后的近侍三德子公公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周容浚在山下拦了人,连山也没让人上。 但他拦人的时候甚是温和,递给皇后的话虽然简短,但请安问好的话都到了,三德子回去报,抹着眼泪感慨地说王爷现在过得甚好,脸上的笑比以前要好看许多了,一看就知道他与王妃琴瑟和谐,恩爱得很。 万皇后听了怔了半晌,末了叹道,“这样也好。” 少了权力,但多了安宁,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昆山就是铁桶,里面全是他那从小眼睛里就揉不进一粒沙的人,着人进去打听点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周文帝拿他没办法,听三德子去了一趟,就叫了他过去回话。 听到四儿平和了许多,周文帝也是半晌无话,晚上进了凤宫,皱着眉头与万皇后道,“既然悔过了,为何不往回递话?” 万皇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为着小儿着想,她忍了忍,没说带刺的话,仅淡道,“他想呆就让他呆着,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山中安宁,让他消消戾气也好。” 万皇后又说了这一句,周文帝哑口无言,好一会,他低着头摇了摇,“不是朕不疼他。” 而是他那谁激怒他,他就不把谁放在眼中的性子,放哪,哪都会排挤他。 这厢帝后多少挂心周容浚,浑然不知狮王妃已有孕。 周容浚却是从头至尾都没打算让外面的人知道他的王妃有孕,他这也是防着帝后叫他回去,回去了万事缠身,不回去,孩子就是他自己的——他的孩子是他的,即便是帝后抱一下,他都不情愿。 他是他们生的,他可以与他们虚与委蛇一辈子,但狮王没打算让他的孩子也跟他受同样的罪,他的孩子就该像他的王妃一样,就是外界怒海翻天,也能每日都高高兴兴。 很快就要过年,周容浚回头问了他的王妃要不要下到昆山下面的小镇去转转,他王妃捧着她的大肚子朝他眨着她依旧仿如少女一般清辙明亮的眼睛,狡黠地问他,“那你能半路不变脸吗?” 周容浚想了想,下山路不平,要是出点意外,他可能不会变脸,但他会拿人出气…… 想想他就点头道,“那就不去了,等你生完了再去。” 孩子还没出生,他不便造杀孽。 她点头,深吸了口气,“再让本王妃忍上三四个月,且等我杀下山去,到时候我必须要看看,这山下的人长的什么三头六臂,狮王哥哥你等着,要是瞧着比我好看的小姑娘,到时候我就给你掳上来当压寨夫人……” 自称在在深山中看厌了自家人脸的狮王妃说这话还是兴高采烈,说着抱着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与他讨论,“不过想来这世间,能比我还漂亮的人可不多,狮王哥哥你说是不是?” 周容浚想也没想,很淡定点头,“确是如此。” 旁边着着的小果子和如花似玉他们听得低头闷笑不已,王妃性子活泼就这点好,长年笑脸,即便是王爷,这小半年下来,脾气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不再像过去那样,只要他一变脸,个个都吓得屁滚屎流。 ** 山中的这个年,柳贞吉觉得还是过得很不错,虽然来来往往就是那些人,但贴了花窗福字的行宫,还是很有几分喜气,年夜饭那夜,府里带过来的护卫都来行宫一起用膳,一百来个人聚在一块也有十来桌,一群人喝酒划拳,很是热闹。 她肚中孩儿已快到七个月了,身子还是有众多不舒服,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轻松自在,但有高兴的事时候她就光顾着高兴去了,坏的事情很不愿意多想,而她好得紧,这样也能让她家王爷轻松些…… 三十那天,周容浚一身都是王妃为他做的行头,晚上,还收到了他王妃的两幅画——一大一小两父子端端正正坐在方凳上,大的那个皱着眉,小的那个也皱着眉;另一幅也是一大一小两父子,大的那个仰天咧开嘴哈哈大笑,小的那个也仰天咧着嘴笑得露出了掉了牙的牙门。 周容浚见了无语得很。 “狮王哥哥,你喜欢哪幅?”他那不怕死的王妃还恬不知耻地问他,一脸沾沾自喜,“我画得很好是不是?我喜欢后面那幅,你看,你要是多笑笑,咱们的孩子也会像你一样,成天高高兴兴,乐乐呵呵,你说是不是?” 狮王看着后面那仰天笑得露出无齿牙门的小傻子,觉得他孩子要是这么傻的话,他还会要不要…… 想着他就果断地掩好了画,回头就警告她,“少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孩子生下来要是像这样,你看我打不打你!” 狮王妃一听,不满了,嘀嘀咕咕道,“我没收到你给我的东西就算了,还嫌我给的不好,还要打我,我看我还是跟我孩子过好了。” 说着就捧着肚子踩着碎步往里边走,边走边抽抽鼻子装在抽泣,其实心里暗暗想着该她的怎么还不拿出来? 她都快急死了。 狮王没理会狮王妃的别扭提醒,站在原地皱了下眉,随即他展开那幅皱眉的画,对比了一下,“啧”了一声,道,“本王和本王的小狮子哪有这么……这么混帐?” 画里面的狮王和小狮子,此时正凶恶地皱着眉看着前方,那凶神恶煞的噬人气势就像下一刻他们就要从凳子上跳起来,朝人冲去把人的脑袋摘下…… 狮王不满,又把那幅笑着的打开,但只看了一眼,就把那俩笑得像傻子的画像给掩上了。 怎么看,还是前者稍微顺眼一点,尽管画像里的人混帐透顶,那画的人也实在欠教训。 狮王瞄了两眼也没再看了,回身回了房。 为了以示惩罚,当夜他没把给狮王妃刻的木头小狮王妃给她,直到第二天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眼巴巴地瞅了他一天后,他才把那小木头人给了她,然后看着她抱着小木头人哭着喊“我容易么我”,狮王咧嘴狰狞一笑,还是觉得不要对她太好的好。 她就是欠教训,三天不训就敢上房揭瓦。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4章 定康十六年的这年三月中旬,昆山山中还是很是寒冷,但山中新的绿意替了旧的墨色,整个山中焕然一新。 春天来了。 而狮王妃柳贞吉,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天,生下了她与狮王周容浚的第一个孩子——小世子周裕渝。 裕,大度,有很大的心量也;渝,变化,变动,变乱也;裕渝,就是有很大的心量容忍大的变化,大的动乱…… 新生儿的出生,让周容浚半个月都呆在了行宫,没有出门。 在他眼里,小世子哪哪都无可挑剔,哪怕小世子天天只会吃了睡,睡了扯着大嗓门哭,哭了又只会吃,连眼睛都不太爱睁,但狮王还是能天天看他看得目不转睛。 “他什么时候哭?”这天一大早,狮王练完武回来,趴在床上看着睡在王妃身边的小世子,见他还不哭,有点郁闷地问他的王妃。 他趴着的样子,郁闷的口气,让他有了点大男孩的样子,柳贞吉心中柔柔暖暖,伸过手去摸他刚洗完还湿着的头皮。 怕身上的汗味薰着裕渝,他每次练完武回来都要先洗一遍才进屋,但也总忍不住多等一会,进来后身上总有点湿气。 “不知道呢,许是还要睡一会。”他头发湿意有点重,柳贞吉就坐直了身,接过了小果子递过来的干帕,与他拭起了头发。 “他该吃奶了。”周容浚凑过去,看着那在襁褓里的小儿,有些担心他饿着了。 “饿了就会醒来,咱们再等等。” “嗯。”周容浚把头偏了偏,对着儿子的脸,过了一会,他又回头与身边的人说,“他什么时候才会喊我爹?” “明年的这个时候?” 周容浚沉默了一下,随后叹息道,“还要好久。” 他有些等不及了。 “再等等。”见他叹气,柳贞吉忍不住低头摸了摸他的脸。 “该吃奶了,”周容浚又等了一会,见他还不哭,又有些忍耐不住地偏过头与柳贞吉道,“为何还不醒?” 柳贞吉笑道,“就快了。” 就快了,很快他的儿子就会随着他一起长大。 看着他的样子,柳贞吉相信他会是个好父亲,她的儿子,会比皇宫中的任何一个皇子皇孙都能得到父爱。 他们的孩子,不会重蹈他儿时的覆辙。 ** 等到这年的六月,周裕渝过了百日,就已经会好奇地看着周容浚打量不休了,父子俩往往一看就能看小半个时辰,谁也不嫌累,就傻呼呼地你一眼我一眼地相视着,结果往往是小狮王眼一闭睡大觉去了,大狮王还上下左右再轮一遍,才舍得移开眼睛。 日子一久,小果子挺担心他英明神武的狮王一去不复返,私下跟柳贞吉说小世子还小,王爷还是少抱他出去的好。 自等过了百日后,周容浚现在是改成上午去东山,抱着小世子去,然后中午回来用午膳,下午才把小世子放到柳贞吉身边。 小裕渝没有因此生病,也没什么不适,柳贞吉觉得如此也挺好,就是下边的人见他们王爷手中抱着个奶娃娃,都很不适应,小果子来一说,柳贞吉握着嘴哈哈笑,眉开眼笑地让小果子他们习惯习惯,见惯了就好了。 “娘娘,东山那头,悍气太重了。”见王妃娘娘不以为然,小果子委婉地劝。 “他爹是狮王,他是小狮子,他爹都不怕,他也不会怕。”柳贞吉笑道。 “您就不担心小世子?”小果子小心翼翼道。 “有他爹在,有什么好担心的,”柳贞吉笑着与小果子道,“再说了,你们王爷每次带小世子出去都把小世子围得密不透风,小世子身子好得紧,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果子挠挠头,最后一叹气,“得勒,反正您什么都依着王爷。” 他是看透了,王妃现在是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柳贞吉但笑不语。 小果子是跟着她家王爷一起长大的,他担心什么,她也是猜得出,他是怕他们王爷重视小世子过头了,水满反溢。 但柳贞吉觉得还好,她天天睡在他的身边,自然也比谁都明了他小时候呆在宫中被关禁闭,每夜只能透过窗子看着外边星光月亮的孤寂。 那种被父母厌憎打骂,被人背叛利用产生的孤寂埋在了他的骨子里,血脉里,不是她身为女人,身为妻子的人能抚平得了的。 她不能,但裕渝能,浴渝是他的血脉,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孩子,他能抚慰他心底最不能容忍被碰的伤痕。 他喜爱裕渝,有裕渝觉得完整也好,觉得安慰也好,看在柳贞吉的眼里,都是他在慢慢地自愈过往那些他那些不会吐露出一字的心伤,而她身为妻子,自然乐观其成。 她希望她能带给他幸福,也希望他的孩子也能让他觉得幸福满足,他的心灵健全强大,心中没有伤害,这样的话,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才会带着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度,但他现在所做的,柳贞吉完全没觉得超过那个度,所以说起他们王爷对小世子的珍爱,她都是以笑着取笑居多,但管她从未管过,且裕渝到了她手中,要是有挥手蹬小腿的小趣事,等他一回来,她也会乐滋滋地告诉他。 等到六月一过,宫中来了皇上催他们回去的信后,顿时,柳贞吉就发现她家王爷身上的那些轻松愉悦消失了大半。 这夜裕渝睡后,周容浚躺在柳贞吉的腿上,看着远处的摇篮好长的一会也没说话。 “不想回吗?”柳贞吉看着沉默的他有些心疼。 周容浚没回答她。 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去,他不可能呆在昆山一辈子——要不然,他不会每日都练将,也不会大收四方密信,更不会步步筹划四处安兵插将。 但回了,她要操心府里府外大小的事情,她会很辛苦,而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在裕渝身边,陪着他长大。 周容浚舍不得。 他这二十来年,从没像在昆山的这段时日一样,他最要紧的一切都在他的身边,他每日开怀得就想日子这么一直重复下去。 周容浚伸出手,把她的手抓到手里,送到嘴边轻咬了几下,等咬出了齿痕,他抬头看她,“疼吗?” “不疼。”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有着清澈干净的亮光。 这就是他的舍不得,回去后,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毫无负担了,别人不会像他心疼她那样对她好,舍不得为难她。 人上人的路就是这样,他踩别人,别人也会以同样的力道踩到他头上来,而她身为他的王妃,不能幸免。 “我不会再有别的人。”他垂下眼,把她的手放在心口,淡淡道,“但是,有些路,必须你代我去走,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扶着你走了。” “知道了,”他很平静的一句话,听在柳贞吉耳里,心口狂跳不休不算,还生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无声地流着泪,又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她必须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以后的变数,不能像之前那样为了自己的良心好过点就去逃避,或者以懦弱为借口,视而不见。 他们平静安宁的好时光,就要到头了。 “我回京之后,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京城,去年南方水灾拨下去的五十万两银子,和前十年每年拨下去的银子加起来,层层下去,被江南一系的官员剥分了个七七八八,今年父皇可能会让我随银子下江南。” “那就是还用你?” 周容浚起身,把她反抱到怀里,在她肩头深吸了口气,点头道,“用我,太子妃刚死,太子再想,也下不了江南。” 想起死去的太子妃容氏,柳贞吉冷不丁在他怀里打了个寒颤——那个为了太子奋不顾身,为其生了二子一女的太子妃,就这么死了。 皇宫内外都说她是产了二子虚弱不已,之后病重而亡,而他们狮王府的消息却是她是被周鸿渐的心头爱妾毒死的。 太子明知情,却还是没有给那个打少女时候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一个交待,还把她的孩子们交给了那个顾氏养,柳贞吉只想想,就觉得脚底发寒。 那就是京城,死没那么简单,但却那么容易,不过眨眼,看似拥有一切的人就两脚进了棺材,她的儿女还要被她的仇敌养育。 柳贞吉看向了摇篮,他们的孩子还在摇篮里安心地沉睡着,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要随他们踏入龙潭虎穴。 “他们太狠,我不会只知道死守的,”柳贞吉知道他对她的担心,她深吸了口气,“你放心,你就是不在我们身边,我和裕渝也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大家: 灵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灵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爱猫扔了一个地雷 瑤非魚扔了一个火箭炮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65章 七月,狮王回京,他人还没到京中,宫中却因他大乱。 等他回了京里,一个人进宫,周文帝与万皇后看到他孤身而来,皆掩不了眼中的失望。 万皇后更是失态,下了殿,眼睛不断地往后看,没看到有人再来,伸过手去就去拉他,“我皇孙呢?” “府里。” 周文帝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口气没上来,四处找东西要砸人,但宝座左右都没可砸之物,他气得伸出手,抖着食指指着周容浚,“给朕把朕的皇孙儿给抱来!反了你了,你眼中还有你父皇母后没有!你这是欺君之罪,来人,快来人,把朕这不孝儿给拿下……” 恒常站在身边,听了这话,跪地磕头,没有跑出去叫人。 周容浚干脆再跪下,抬起头看着周文帝,淡道,“那儿臣再回昆山?” 周文帝倒抽了一口气,大步下了台阶,提起一脚就要往他身上踹去,而千钧一发之际,万皇后突然横插了进来,周文帝的那一脚,狠狠踹在了万皇后的身上。 万皇后倒在了地上,与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小儿子面面相对,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她忍了忍,竟与周容浚温声道,“就让我们看看吧,可好?” “赶路赶累了,休息一天,后天带他们进宫。”周容浚已经扶了她起来,把她交给了那伸过手来扶她的父皇。 万皇后紧紧抓住了周文帝的手,示意他别说话,别发火,由她来说。 到底是曾经心心相通过的夫妻,万皇后在他手上捏了两下后,周文帝就算想教训他这四皇子,也还是暂忍下了。 “后天?”万皇后笑了笑,“明天不成啊?” “渝儿这一路都没睡好,儿臣想让他睡足了再进宫。” “渝儿?”周文帝冷哼。 万皇后顾不上恶心他,赶紧又捏紧了他的手。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不快地道,“他这是欺君罔上,目无尊长,皇孙的名,是他该起的吗?” 万皇后闭眼忍了忍,回过头低声地道,“起了就起了,名字好就行,您就别计较了,就当是您起的,可行?” “不行,名字得朕来。”周文帝想也不想地答。 万皇后刹那面如死灰,难忍痛苦地闭了闭眼。 周文帝看她脸色不对,当下一转身,扶了她回去坐下。 “那就后天吧,”万皇后坐下喝了两口水,再调过头来说话时,还勉强笑了笑,淡淡地道,“皇孙的事,你父皇与我会跟人说你早已报给了我们知道,只是我们不想与你的兄弟,和朝臣们提起此事罢了……” 周文帝瞥了她一眼,想着事已至此,他要是不替他这孽子圆了这话,他还是会有那个胆子回昆山…… 想想,还是得圆了,要不然,江南那边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一个手腕强横,身份又合适的人去办差事,遂也没拦了皇后的话。 “你看行吗?”万皇后见他又跪下低头不语,强作镇定的话里,透露出了两分示弱。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恨他们,以至于连有孩子了,还跟防贼一样地防着他们。 她以为她软了这么多,还接纳了他的那个媳妇,他多少也会觉出她的那点弥补之意,会对她好一点,她不求他与她亲近,但只要好一点就行了,有了孩子,跟她报个信,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也会替他瞒住。 可事实却是她起了个头,他却没接那个尾。 说不伤心是自欺欺人,但万皇后也知要是硬碰硬,不过是他再去昆山住一年,她是不敢逼得他太紧了。 逼得他越紧,她欠她这个小儿子的就越多。 “谨尊父皇母后旨意。”周容浚从善如流。 “皇上……”万皇后看向周文帝。 周文帝冷冷地看向周容浚,“你应该知道朕为何这次会替你圆话吧?” “儿臣知道。”周容浚抬头看向他。 周文帝看着他褪去了不少戾气,人却更为冷峻的皇子,一时半会,竟因他的这份坦荡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从不藏着掖着,是他喜欢他的地方,但也更是他不喜欢他的地方,成大业者必得有深谋远虑的远见,而不是像他这样,把喜欢他的都要得罪透,满天下都是仇敌,谁会愿意跟随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独断专行的皇子? “滚下去。”周文帝最后一挥袖,眼不见为净。 ** 柳贞吉在府里听说她家王爷从皇上那出来后,就被太子请去,去了东宫了,晚上他不会回来,太子要设宴替他洗尘。 狮王府倒安静,没人来扰他们母子,长殳抱着小世子舍不得松开手,也顾不得主仆之分,坐在了柳贞吉身边,手抱着小世子与王妃娘娘轻声说他们离开后这京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等到晚上,长殳出去忙了一通,就又来了北阁,见柳贞吉在书案上记事,他就走到了摇篮边,看着小世子舍不得放开眼。 柳贞吉忙了一阵,转过身去,见长殳在摇篮边打盹,不由笑了笑,起身去拿了她家王爷的披风过来,盖到他身上。 披风刚上去,长殳就惊醒了过来,看到身上的披风,他连忙站起作揖,苦笑道,“哪使得。” “使得的。”柳贞吉微笑。 她知道长殳担得起,是他一直护着小世子的父亲从宫里逃了出来,没有他的照顾,她家王爷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看她笑着还朝他调皮地眨了下眼,长殳不由也笑了起来,那本要还披风的手也放了下来,他顿了一下,与她道,“没想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小世子都快半岁了,老奴以前是真没想着,我还能活到如今这个份上。” “怀渝儿时,王爷想过要知会你一声,但他又说,怕你挂心,还是等回来了再让你知道的好。”柳贞吉示意他跟她走到另一边,去说会儿话。 长殳跟了她走到书案的一角,在她坐下后,跪坐在了她下首,叹息着回了先前的话,“王爷说的是,要是告知了老奴,老奴藏不住这个事。” “以前劳你照顾王爷,往后,还要劳你继续照顾小世子了。”柳贞吉拿起书案上的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双手奉给他。 长殳摇头,“这个使不得了,您放桌上,就当是老奴接了。” 柳贞吉顿了一下,放在了桌上。 长殳这才抬起,一饮而尽。 “王爷跟您说起过他小时候的事了?” “说了不少。”柳贞吉笑着点头。 “都说我为了他,挨过不少板子吧?” “嗯。” “那他有没有与你说过,为何宫里有好几个公公,就是一年到头也与他说不了一句话,还是会暗中帮衬着他?” 柳贞吉顿了一下,讶异,“这还真没说过。” 她还以是长殳跟这些公公交情好,所以根本没多想别的,可听长殳这么一说,像其中还有隐情。 “您是猜,常总管他们与我有交情,所以都卖我几分面子?” 柳贞吉点头。 “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长殳笑了起来,眼角纹路尽现,眼里尽是沉痛,“王爷小时,顶多也就是顽皮了点,那本性却是老奴生平所见过的最良善的,宫里的皇子,拿着我们这些阉人出气逗乐的不少,他那时才三四岁,就能道只有懦夫才会欺负不敢反手之人,当年常总管当年砸坏了皇上心喜的一件宝贝,是他为他顶的罪,常总管这才没被怪罪下来,小王爷那时候才几岁啊?不过六岁而已,可就算被打了板子又关禁闭,也还是没有说出常公公之事;内务府的户公公,因得罪了八皇子的母妃,被八皇子推到了井中,宫里的井您是知道的,又深又窄,一个活人掉下去,爬不上来只有死路一条,是王爷扔了桶下去,让户公公够着桶,他一个人差点拉断了手,拉着上来的,娘娘,您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好,宫里的野猫跑他跟前,他都能从他的碗里分它一口食吃……” 这是他从未说给她听过的,柳贞吉听得失神,看着长殳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看小世子,长相随了王爷,性情也是会像的……”长殳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说到这,转了话,再开口之时竟硬咽了数声,给柳贞吉磕了数个头,无法抑制地哭道,“所以王妃娘娘,您定要好好护着小世子,千万莫让他像王爷一样,把自己逼到这一步,没人心疼的人,那路苦啊,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子过来的,步步都渗着血啊。” 柳贞吉抬头看着房顶,怎么忍都忍不住眼眶里的泪。 山中的夜晚,他与她说了众多的事,但每一字都语气平静,她从里面猜测其下的波涛汹涌,但从没有像此刻的这般痛彻心扉…… 没人心疼他,没人救他,没人指引他,他只能小小年纪就学会凡事靠自己,这一路过来,岂能不步步渗血。 她听得真是心都要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66章 周容浚一身酒气回来,本要去温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脚步一转,转去了案堂…… 等到他们说完话,他看着她紧闭着眼却流泪不止的脸,从门边走了出来。 柳贞吉一看到他,惊了一下,七手八脚爬了起来,擦着眼泪往他走去。 “王爷……”长殳请安。 周容浚看看他,再看向朝他走来的柳贞吉。 “刚才和长殳在说事呢,说着我就哭了起来,长殳也跟着我哭了。”柳贞吉去拉他的手臂抱,但一抱上,鼻子间就粉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 刹那间,她嘴巴就扁了起来,又是一脸哭相。 “飞舟找你。”周容浚朝长殳额了下首。 “是,老奴这就去。”长殳知道有事,他擦着脸上的眼泪,顾不上多说,就一路小跑着走了。 “狮王哥哥……”他往外走,拉着他的手的柳贞吉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回头见如花似玉悄悄地进了屋,守着了摇篮,她便放心了下来,跟着他往温泉的方向走,嘴里悄声地问,“你干嘛去了啊?” “喝酒。” “喝得多不多啊?” 周容浚转身,朝她脸上吐了口酒气,面无表情问那哭包,“你说多不多?” 一阵浓烈的酒气袭来,柳贞吉忙拿手扇风,又走了几步,悻悻然地垂下了肩。 一股子花粉味,实在太讨厌了。 “太子又塞了个女人……”周容浚侧头,把她垂下的下巴抬起,淡道,“没什么大事,他加一块送了我三个,回头我寻寻,送他六个就是。” 柳贞吉“呃”了一声,等到了温泉,那哭包脸上总算有点高兴了。 两人在温泉里久呆了一会,事后她睡了过去,周容浚看着她疲倦睡过去的脸,抚了又抚,最后把人温温柔柔地抱在了怀里。 如果她能多心疼他一些,他根本就不介意为她多着想一点,只要她心中能这样一直有他。 ** 太子想去江南,他想要这个功劳,好在皇帝朝臣中立足立威。 但周容浚觉得他想得太多——不过他也不愿意与太子闹翻,隔天让长殳在群芳院那里挑了六个未开过苞的乐女送去了东宫,当是回礼。 带柳贞吉母子进宫这天,他一路抱着周裕渝,与她道,“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站我后边就是,他们要是生气,你要是有力气,哭哭就是。” 柳贞吉点头,她家王爷与皇上皇后作战经验丰富,她准备夫唱妇随,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周容浚看她乖乖听话的样子,嘴角翘了翘。 这个时机,他与她,都不需要他父皇母后有多喜欢。 以前太子就已是想用他又防他,现在太子东宫出了事,他要是太顺帝后的眼,他怕还是得继续成为太子的盯中钉。 而江南的事,他不可能让给太子。 这次他下江南,是铁定要摸清江南一系的官员中派系,一来给他父皇个交待,二来,借他日后所用。 这种机会,太子就算用抢的,他也不会让他抢过去。 这厢帝后在周文帝的德宏殿里见了他们。 一厢见过礼,万皇后就伸手往抱着人的周容浚伸去。 “渝儿刚睡不久,觉轻,母后就着我的手看看就是。”周容浚淡道。 万皇后顿了一下,在旁的周文帝皱起了眉。 就在周文帝要发火之际,万皇后淡笑着开了口,“也好。” 说着就探过头去,朝那肤白精致的小孙儿看去。 乍一眼看去,她还是怔了下,一般几个月的孩子因五官还没定型,看不出太大的好看来,但她这小皇孙,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那小鼻子已经有些发翘了,他闭着眼睛在睡,嘴边含着一丝丝甜蜜的浅笑…… 只一眼,万皇后看得心都发酸,眼都柔了。 周文帝也是看到了孩子的真貌,被睡着的小孩子嘴边那抹甜蜜又乖巧的甜笑震住,眼睛也有些发直,连看了数眼,在万皇后身边小声嘀咕,“怎长得这般顺朕的眼?” 万皇后难得承认他的话,竟点了点头,眼睛往周容浚身边看去,想让他让她抱一会。 周容浚也是低着头看着他的儿子,对万皇后投来的眼神浑然不觉。 周文帝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过手就要去抱,却被周容浚一闪,他顿时就火了。 “朕也抱不得?”多少还是怕吵了那在睡梦中甜笑的孩子,周文帝说话的声音压得较低。 “渝儿觉轻。”周容浚不为所动。 “你……”周文帝已经伸起了手,要去抽周容浚的头。 “哎哟,皇上,您轻点,小世子又笑了,您看您看……”在旁察颜观色的恒常忙小心地挡了下周文帝的手,让他去看狮王家的小世子。 这时,周裕渝确实笑了,不知在梦中梦到了什么让他心花怒放的事,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笑仿如一阵春风吹过后,漫山遍野的春花全都盛开了在人的眼前。 “让朕抱抱。”周文帝管不了那么多,用眼神狠瞪了那吃里扒外的恒常一眼,把他吓退后,已经往周容浚的怀里明抢他的皇孙了。 周容浚本跟着儿子的笑在笑,见到周文帝强硬伸手过来要抱人,他往后大退了两步。 在他身后的柳贞吉眼明脚快地紧跟着退了几个小步。 “给朕!”周文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万皇后看了气势乍开的皇帝一眼,又朝小儿子看去,见他冷漠地直视着他们,浑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在皇帝动手之前拦了他,挡了他的手,“皇上,皇孙在睡,小孩子闹醒了难受,就让皇儿抱着他吧。” 周文帝甩袖,对着她脸色还是难掩难看,低斥道,“那是朕的皇孙,没怪他欺罪之君已是格外开恩,能孙子都不让朕抱吗?那是朕的孙子!” 周文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没皇孙,他现在已有了五个皇孙,但一眼就让他觉得顺眼无比的,也就他这个孽子生的皇孙了。 别的皇孙,其父皆恨不得他抱了又抱,只有这谁都敢得罪的孽子,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如果不是怕惊了睡着的小皇孙,周文帝现在就想让他下去领二十个板子,“朕看你……” 周文帝正想拿着下江南的事威胁周容浚之时,这时常公公下面的翟公公急步进来跪下,“启禀皇上,容大人急求进宫,面鉴皇上,有要事要说。” “朕没空,让他改日再来。” “皇上……” 翟公公的声音这时有些发尖,恒常一听,飞一般跑过去拦了他的嘴,低声斥道,“小声点,惹了在睡的小世子,我看你是想脑袋搬家了!” 翟公公从常总管的口气里听出了厉色,浑身一激灵,声音也小了,“皇上,容大人是从宣武门求的见。” 宣武门? 周文帝怔了。 这下,即使是看着周容浚怀中的襁褓魂不守舍的万皇后也转脸看向了翟公公。 宣武门乃文武百官欲要死谏皇帝,才会进的门。那扇门一打开,就是百米长的尖刀路,皇帝要是不见,而官员非要死谏,踩过百米尖刀,如果没有失血而亡,就可进宫面见皇帝。 “是容老大人?”万皇后开了口。 “是。” 是太子妃的老父,史馆史官容温元。 “传进御书房。”周文帝这下不再犹豫,当下就道。 说话间就已提步往外走,在路过周容浚后,他又折返了回来,眼皮都懒得抬就道,“朕不抱,让朕再看一眼。” 周容浚漠然地扯了扯嘴,把抱回怀中的孩子探出了来点。 周裕渝还是在甜睡,嘴边那沾着蜜的甜笑还是挂在他的嘴边,周文帝刚紧绷起来的脸松驰了一点,他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小脸蛋,感觉到一阵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觉后,后来冷硬的帝王心都因之波动了好大的一下。 不等他再碰,周容浚就状似恭敬地弯了腰,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赶时间的周文帝瞪了他那明软内硬的四皇子一眼,大力地挥了下袖子,带着火气绷着脸急走而去。 “恭送父皇。” “恭送父皇……”在她家王爷看似恭敬的送声下,狮王妃也是跟在其后小声地附和。 万皇后这才注意到她那儿媳,看她低着头小心谨慎的样子,万皇后突然展颜一笑,朝柳贞吉伸手道,“回来了,让我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柳贞吉抬起头,朝万皇后羞怯一笑,又朝她家王爷看去。 见他点了头,她方才提步往万皇后走去,嘴里恭敬地回道,“回母后,孩儿胖了一点点,不过狮王哥哥说挺好,他喜爱孩儿的这个样子。” 狮王妃这个时候还不忘以示自己在她家王爷心里的重要性,说完还回头朝周容浚甜甜一笑,“狮王哥哥,你说是不是?” “嗯。”周容浚点了头,都没看她们一眼,看着怀中微笑在睡的儿子走到一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万皇后顿了一下,拉着柳贞吉的手,跟着他到了他那边也坐了下来,坐下的间隙还往她的小皇孙脸上瞄了一眼。 坐下后,她就问起了柳贞吉他们在山中的日子。 柳贞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到了行宫,没多久就有了小世子了,往后孩儿就没大出去了,日子也过得糊涂,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母后听。” 万皇后看她一眼,笑了笑,“随便捡点能说的来听就是,想来你怀渝儿的时候也是妥帖仔细,看渝儿的样子就知道了,他长得这般周正讨人喜欢,你功不可没。” 柳贞吉一听这是在夸人,在谦虚与不谦虚之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高兴地点了头,“我都听狮王哥哥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世子生下来后就和他长得很像,聪明也是一样一样的,还好我聪明,怀小世子的时候就特别爱听狮王哥哥的话,您看,小世子现在就可聪明伶俐了,睡觉打的呼噜,都特别好听……” 说着,柳贞吉还学了一下她家儿子打小呼噜的那个可爱劲,说完她自己乐得不行,握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万皇后被她笑得对她是看了又看,正想着要试探她句话的时候,这时却见她的近侍三德子弯着腰躬着背,往殿里急跑了进来,她不由往他看去。 “皇后娘娘……”急跑过来的三德子喘着气,眼睛往身边的狮王和狮王妃看去…… “说。”万皇后示意他马上说,不用忌讳。 “大事不好了,皇上大怒,叫太子马上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7章 `p`**wxc`p``p`**wxc`p` 皇后也去了。 德宏殿里,就他们夫妻两人了,柳贞吉挨到了周容浚身边,“狮王哥哥……” “嗯,回府。”周容浚起身,抱了儿子往外走。 柳贞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们快要出德宏殿正殿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匆匆而来,是常总管,他叫住了周容浚。 “王爷,王爷……”恒常弯着腰,笑眯眯地小跑了过来。 “嗯?”周容浚见是他,顿了脚。 柳贞吉也不禁向他看去,眼睛瞪大。 恒常见他们夫妻都看向他,忙摇头,“没什么大事,是皇上来奴婢来送送王爷和王妃娘娘……” “嗯。” “王爷,”快到殿门时,恒常左右看了看,见身边不是狮王的人就是他这边的人,他叫了一声,从袖子边探了一小半块福玉出来,干笑了数声,道,“这个,给小世子的。” 他不敢说是他给小世子送的礼,他也知道狮王府不缺这个,狮王也不会稀罕他的东西,而且这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了,也难免会多想,但这东西恒常准备了好几天,忍了又忍,他还是想送。 周容浚仅瞥了他一眼,就掉了头,脚下步子没停。 只是他掉头的时候,朝柳贞吉细不可察地微额了下首。 柳贞吉便往常总管那边靠了靠,在过门的时候,在抱着孩子的王爷和他带的护卫拦在他们中间,两边的丫环都围在了她后面的时候,她飞快地探了手过去,把那块玉抓到了袖中。 “多谢。”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微笑点了下头。 说时迟那时快,她话一完,他们就出了德宏宫的门。 恒常站在宫门前,眉开眼笑地鞠躬,“奴婢恭送狮王爷,恭送狮王妃。”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不嫌弃他这阄人给小世子送的东西就好。 这厢狮王夫妻一路出了德宏宫,不少人暗中打望着他们,见狮王抱着儿子,王妃跟个小可怜一样跟在他后面,没少暗中腹诽这两夫妻可笑又不懂规矩。 在这抱孙不抱子的皇宫里,这当王爷的居然像个女人一样把儿子抱得紧紧的,真是够有出息,跟没见儿子似的。 柳贞吉一直低头跟着周容浚出了宫,等到了自家的马车上,狮王妃抬起了低得有些酸涩的头,揉了揉脖子,把还在甜睡着的儿子抱了过来。 “怎地这般爱笑?”见儿子嘴边的那抹笑还在,柳贞吉笑得眼都弯了。 “哼哼。”周容浚哼笑了两声,把娘俩都揽到了怀里,低头看了他的小狮王一眼,淡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那语气里,透着盖不住的自得,柳贞吉“噗嗤”笑出声来。 老实说,她还以为会生个小酷男出来,哪想,是个笑胚子…… 可就是这样,见着他的人轻易就能喜爱他,长殳也是,一早送他们出来,眼睛也是从这小小子的身上挪不开…… “性子也要这般讨人喜欢才好,可莫像了你父王,爱逗弄人玩。”柳贞吉轻触了触他的小鼻子,对着甜睡的儿子苦口婆心地告诫着。 “像我有甚不好?”周容浚不以为然,懒懒地道。 柳贞吉笑,抬头朝他挤眉弄眼。 “怪。”周容浚拍了拍她的头。 见他语气轻松,柳贞吉眼睛转了转,心里也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容家的事,是他找人去说的,他们王府在东宫里的人,是太子怎么猜都猜不着的,现在太子妃被害的事捅到了皇上面前,太子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知道太子不会跟他抢下江南的差事,柳贞吉也高兴,但她不是太藏得住事的人,所以在宫里头那会,她就低头装傻,脑袋也不去想事,尽量显得愚蠢些,这一出来,脑子灵活了,嘴舌也麻利了起来,她抱着儿子往他怀里更靠近了点,小声问他,“你说这事最后会如何?” “谁知道,”周容浚翘了翘嘴角,笑意很是冰冷,“出不了京就行。” 太子家里的事都弄不干净,手还伸那么长了,不给他找点事做,他是什么菜都敢往他自个儿碗里扒…… 柳贞吉看了眼他,没说话。 前晚太子找他喝酒,就是为的下江南的事。 在太子主审的司马案中,她那个庶兄虽然被下了狱,但太子网开一面,她爹柳艏仅被革职,贿银充公,从而把罪名全推在了她那个庶兄柳之奇的身上,于她两个兄弟官途无碍,所以,她家王爷欠太子一道,太子拿这个出来说,让她家王爷到皇上面前举荐他下江南,这可把她家王爷憋屈得,第二天就给使了这个坏招出来。 太子太贪心,但她家王爷实在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宫中那个傻呼呼的孩子了,现在肚子里阴招多得是,每放一招出来柳贞吉都要听得眨好几下眼。 “我走了,太子可能会找人试探你,你注意着点。”见她眼睛清亮,周容浚看了她几眼,就调过了视线。 柳贞吉见他看两眼就看他了,小声地道,“我知道了,你信我,我不会出事。” “嗯。”周容浚侧头,在她发上吻了吻,他沉吟了下,又道,“当年容氏嫁过来,顾氏肚子有孩子,容氏绝了顾氏的生育,尽管顾氏只是个妾,但她确是我皇兄的心头爱,容氏嫁进来之前也是知道的,这件事里头,顾氏的罪不轻,但我们皇家要是想平,有人出手的话还是平得了的。” “谁平?皇上还是皇后娘娘?”柳贞吉还是不太习惯私底下叫皇帝皇后父皇母后。 “是娘娘。”周容浚淡淡地道。 只有娘娘,才会扶着太子走,他那父皇,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太子,比不喜欢他还不喜太子一些。 太子这人,虽跟他是同母,但周容浚也确实与他亲近不起来,他挨打挨骂的时候,他这个皇兄只会在旁看着,再来几句假惺惺的求情话,真章却一次也没使过,就是他们母后与他们父皇斗气斗法,他也只是两边和稀泥,看似谁都不偏帮,他谁都认,跟谁都亲,但他父皇其实厌憎太子这种两边都想讨巧的巧劲,全好了他自己,他与他的皇后可一点也没得好。 太子这人,一贯以来的太贪心。 “容家没那么好平吧?”容家乃周朝世代史官,看容温元求见都是从宣武见,可见这家人的傲骨。 “娘娘有得是办法,现在李家不都得缩着尾巴做人?”周容浚嘲讽味十足地翘起了嘴角,“这天下,有她办不到的事?” 柳贞吉这时也摸不准他嘲讽之下有没有不平,便止了话,起了身,把小裕渝往他怀里送,跟里娇道,“狮王哥哥,我手累了,你抱。” 周容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伸手按过了孩子,一接过孩子看到小狮子那张小脸,他的脸便柔和了下来,嘴边的那道讽意便褪了下来。 ** 宫里不太平,这几天柳贞吉也只听听,她现在专注的是替她家王爷打点南下的行装。 江南她没有去过,长殳也没有去过,以前他们家王爷也没去过,所以诸多事也不知要怎么备好,他们就找了几个南方出身的家奴过来仔细问了问气候天气,还有吃食之类的事情,算是提前做了点准备。 “人算不如天算,准备是准备了,虽说有备无患,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用不用得上……”柳贞吉觉得自她嫁人后,她越来有有唠叨婆的风范了,她家王爷有事不能听她成天瞎叨叨,她叨叨的对象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了。 长殳笑,“您都说有备无患了,备上了,就有用得上的一天,您就放心。” 柳贞吉点头。 长殳见她眉眼之间有轻愁,猜她是在担心王爷南下有凶险,但这种事,除了她自己定心,谁也不能与她保证什么,他更没有出言安慰。 周容浚下江南的事,周文帝已经在朝廷中说了,此事已经定了下来,再两天,六月二十六那日就走。 他是六月二十八的生辰。 连个生辰也不让他在府里过,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柳贞吉都怀疑,那对父母,根本就没一个人记得住他生辰的日子。 一想,她就心酸不已。 又想着他是去南方查贿银,给他使绊子的人不知其多,这真是人还没走,她就觉得先有点操心不过来了…… 这时他们说着话,杏雨进来报,说宫里的人回来了,有事要报。 长殳去园门口见了人。 等听了来人的报信,他讶异地挑起了眉,匆匆进了园子朝北阁走来,见到柳贞吉就道,“娘娘,容家次女容敏,进东宫为太子妃。” “啊?”手中拿着狮王披风在叠的柳贞吉站了起来,脑子转得飞快,“不守三年?” “还未过百日。” “这也行?” “太子行,容家行,皇上皇后也点了头。” 柳贞吉“哈”了一声,拿着披风又坐了下去,道,“这真是……”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说了三字,就知道往下如何说了,只能苦笑地摇了摇头,为这变化莫测的皇家暗暗心惊。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各位: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老和尚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2896584扔了一个地雷 4312968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wei-3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走夏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第68章 当夜周容浚回来,仅看他的脸,柳贞吉就知道这事是定了。 “容家怎么会应?”给他换衣时,柳贞吉问了一句。 “不应能如何,总不能让皇长孙让个妾带着吧?”周容浚轻描淡写,“容家倒想争口气,可在皇家有他们家争口气的地方?” 他哼笑了一声。 柳贞吉便叹了口气。 见她又悲天悯人了起来,周容浚一手捏着她下巴抬起了她的脸,一手轻拍了拍她的脸,摇头道,“容家的女儿自愿嫁的,她进东宫,于他们家只有好处,谁也不需你可怜,知道了没有?” 柳贞吉点头,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放心窝抱着,“我知道,就是想着,那个妾怎么就容下来了……” 她到底是有多好,让太子这么护着她? 连皇上皇后都应了太子。 周容浚沉吟了一下,这次他压低了声音,“容下来了,不见得是好事。” 那贱妾害死了一个太子妃,让他来说,只有死路一途才是她的正途,她活下来就是太子的软肋,可太子非要护着她,而他父皇居然也应允了…… 丽妃只是中了他母后的计,她在冷宫里都快要死了,他父皇也没说开个恩什么的,可他却偏偏让个贱妾活了下来,还让她呆在东宫的身边。 也只有太子,还能觉得他的地位因他们母后从而不可撼动。 可这天下,可不是他有个会为他打算,收拾烂摊子的母亲就可得到的。 男人的天下,不是靠自己双手打下来的,能坐得稳才怪,到时一个小破绽就能让他尸骨无存。 周容浚讥讽地挑起嘴边,朝眼巴巴等着他继续说的柳贞吉道,“谁都会为自己的糊涂事付出代价。” 他以前是,太子以后也逃不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要顾,各有各的要顾的,能不打起来才怪,柳贞吉其实也不是同情谁,她自己都顾不来,就是自知还有几分生存技能,但打起架来也未必斗得过些老妖老怪,她自觉没那个资格去同情可怜谁,就是觉得她以后要进这片刀光剑影中,像她这样还会顾忌着以前的伦理的人,怕一犹豫,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不能只死守严防了,她现在可是有孩子的人了。 柳贞吉抱着他的腰,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看他沉默地看着她,她扁扁嘴,道,“我想只有迎头跟上你才行,你要是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你,我怕我很快就会被你抛下。” 周容浚没想她这么说,还愣了愣。 “没人跟你同行,你也是会寂寞的,我舍不得你一个人。”柳贞吉挤挤眼,她不是很习惯说情话,说完还觉得有点害臊,把脸在他胸前埋了起来。 周容浚抱着她良久无语,好一会,他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那你要走快点,走稳点。” “知道了,知道了。” 说是说知道了,但柳贞吉在他离开的这天,抱了儿子,拉着府里的马车,跟了他一路,等到二十七日这天,带着裕渝与他过完生辰,在二十八日这天目送了他远走,这才打道回府。 长殳这次跟了她来,他跟小果子一样,都有些骇然柳贞吉的记性——王爷常年在外东奔西跑,就是他,也很少想起他的正日子来。 长殳都惊讶,柳贞吉还是挺高兴的,她把她家王爷看得重,他心里自然知道,岂能不会把她放在心间…… 她要的,无非也就是他住在她的心上,她也把自己住在他的心上。 ** 一行人刚进京,就看到了他们王府的四总管守在城门边,说宫里来了两趟人,想让王妃娘娘带世子进宫。 都来了两趟,柳贞吉回了王府穿戴好,就抱了周裕渝打算进宫。 睡过了头几个月,小狮王没那么喜欢睡了,较之前有较多的时间去看人,往往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看许久。 他们送走他父王的那天,他就是那样傻愣愣地看了他父王许久…… 柳贞吉上了马车后,问候在身边的长殳,“你说,娘娘会不会留渝儿?” 长殳点头,“会。” “王爷不会喜欢的。”柳贞吉摇头。 长殳点头,“是。” “那就是,怎么样都不能留渝儿在宫里头。”柳贞吉轻轻柔柔地抚着他们家小狮子的脸,微微一笑。 小狮子好奇地看着她的手指,眼睛随她手指移动的方向转个不停…… 柳贞吉心口化得成了一滩水,抬头朝长殳道,“娘娘要是强留的话,还望长殳到时候与娘娘说,我要是不带小世子夜夜歇在王府,王爷回来便会打死我。” 长殳又点了头。 “唉,”柳贞吉这时轻叹了口气,朝小狮子苦笑道,“你娘我呐,现在还是要靠你父王狐假虎威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靠自己独挡一面。” 长殳笑了起来,“娘娘不必拘泥于形式,有些事嘛,好用就行。” 柳贞吉闻言,狡黠地眨了眨眼。 等进了宫,柳贞吉发现容家的那位小姐居然也在。 还是容家小姐的容敏过来与柳贞吉施了半礼,她姿色一般,但长相柔美,说话的时候也很是细声细气,温柔不已,与她姐姐那雍容华贵的姿态截然不同。 虽然人不可貌相,但柳贞吉见了她之后,觉得这姑娘外表看起来,杀伤力跟她简直就是同级别的,同级别一样的低,这种人进东宫当真没问题? “来,本宫抱一会,你抱一路也抱累了。”柳贞吉这抱着孩子刚施完礼,万皇后的手就伸过来了。 柳贞吉没她家王爷那狂霸拽,万皇后手一伸,她便笑着把孩子小心地送了过去。 万皇后很是满意,万分珍惜小心抱着孩子的她用眼神示意柳贞吉到她身边坐下,又朝翩虹道,“给狮王妃奉茶,她口淡,给她用雪水泡清茶过来。” “是。”翩虹姑姑也是满脸笑意地领了命。 那容敏因此朝柳贞吉看来,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柳贞吉友好地朝她点了下头,转头对万皇后天真地道,“母后,这位小姐面相好温柔,贞吉儿好喜欢。” ** 容家的嫡二小姐容敏刚进容家,仆人就说大爷叫她一回来就去他那边。 “我爹呢?”容敏问过来的家仆。 “老爷正睡着。” “好点了没?” 家仆犹豫,然后忧虑地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容敏转了道。 “大爷说,让您一回来就去他那边,老爷那,说您慢点儿去看,许还能等到老爷醒来,陪他说会儿话。” 容敏又回过了身,朝她大哥那边的院子走了过去。 容川已经等了她一下午,见到她回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狮王妃来了,皇后娘娘多留了我与她说了会儿话。” “柳家那个?” “嗯。” “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真,烂漫……”容敏淡淡地道,“讨人喜欢,尤其讨男人喜欢。” “没见着太子?” “没。” “嗯……”容川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抬起了眼皮,与容敏道,“爹和我这几日会想法子,让你见呈益和淑仪他们一次。” 说到这,他看着他的小妹,脸色灰青地道,“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容敏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后悔什么?我姐姐死了还不够,难不成还要让我看着她的孩子在我眼前死了不成?” “呈益毕竟是皇长孙……” “我姐姐还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呢,说死了,不就死了。”容敏冷冷地道,细声细气的声音中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而她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总得有人付出点什么吧?要不然,这满京的人,真当我们容家好欺负,被人当成死狗往死里打,连吠都不敢吠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9章 那厢凤宫,万皇后开口留柳贞吉下来。 柳贞吉眨巴了下眼,朝着万皇后就是天真地笑,摇了头,“不了,孩儿和小世子一起回去。” 万皇后淡淡地看着她,她已经确定她不是个傻的,而她的无畏,看起来和她那小儿子也是不遑多让。 可惜,她只是个王妃,不是大周的皇子,大周的王爷能做的事,并不代表她这个小王妃能做。 “还是留下来吧。”万皇后轻描淡写,她不信她要留人下来,她这个儿媳还敢反抗不成…… 说着她转头就欲要吩咐翩虹去收拾房间。 “娘娘,王爷临走时嘱了话,说王妃每夜只能带小世子在府中就寝。”长殳在这时躬了腰,恭敬地说了话。 “哦?”万皇后转身,看向他,挑眉道,“嘱了话?意思是本宫想留媳妇皇孙歇一晚,也留不得?” “王爷说了,王妃世子每天都得回。”长殳声音还是没有起伏。 万皇后顿了好一会,转头看向那抱着孩子乖乖坐着的狮王妃,她看起来还像是没有长大,还是少女一样的容颜和姿态,连眼睛里的神采也跟过去无异,不像是一个生了孩子的人。 而她不是真的傻,那么,不是真傻的话那就是妖了。 她那小儿子也还是会娶…… 万皇后对上柳贞吉那双直视着她,丝毫没有回避的眼好半会,突然笑了笑,“你不想留?” “狮王哥哥走的时候,孩儿跟他保证过,每天都乖乖回府的。” “哪怕抗本宫的旨?” “哦……”柳贞吉眨眨眼,一脸为难,最后苦着脸道,“娘娘您罚我吧,我跟狮王哥哥保证过,只听他的话。” 她不介意告诉皇后娘娘,王爷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而且,她也不介意皇后娘娘不喜欢她…… 柳贞吉现在都有些明白她家王爷为何老跟皇帝皇后对着干了,对着干于他的伤害才是最少的。 就像她现在这样,皇后娘娘不喜欢她,少找她来宫中,她的儿子就不会有机会被强留下来。 柳贞吉知道,留着留着,皇后就会把她的儿子留成了她自己的了。 她不是没见过像万皇后这样强把孙子留在身边的祖母,而万皇后的身份,注定她行事与退让,体恤他人无关,也之所以,她家王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的儿子跟皇后亲近的意思,于他来说,皇后只会拿他的儿子牵制他。 她家王爷防这个防得紧,他实则是非常厌恶他的父皇母后碰他的孩子,而柳贞吉其实也怕他走后,皇后真的把他们的孩子留到她的身边。 “方才以为你能讨人喜欢点,”万皇后伸出手,摸了摸她这也不听话的儿媳的脸,她能对着她皇儿退让,但怎么可能为个外面嫁进来的小姑娘退让,“哪想,还只想想,你就又这么不讨人喜欢了。” “哦。”柳贞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来,本宫再抱抱我的皇孙。”万皇后伸手要抱。 柳贞吉抱着周裕渝想站起告罪,但却在这时,万皇后突然伸过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柳贞吉的脸上。 “叭”的一声剧响,柳贞吉的脸被打到了一边,她来不及多想,低头往怀中的孩子看去,见他没被惊醒,这心还提着没放下去,她却发现自己两边的手臂已经被刚候在一边的宫女强力拉住了…… 万皇后在这时,施施然从她怀中抱过了孩子,朝三德子轻描淡写地道,“狮王妃擅自离京数日,特来与本宫请罪,自愿到本宫这面壁思过几天才回去,你派人去狮王府说一声。” “是,奴婢谨尊懿旨。” “娘娘……” 死皱着眉头的长殳刚开口,堵住了他半身的翩虹开了口,“长公公还是少开口说话的好。” 这时的柳贞吉看着从她怀中抢过孩子,还云淡风轻的万皇后,脸上的天真与笑全都没有了…… “好生歇着吧,我带渝儿去看看他皇祖父。”万皇后淡淡地道,她抱着孩子走了几步,发觉出了柳贞吉异于常态的沉默,她回过头,这时柳贞吉也回过了头,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睡着的孩子,眉头不由微拢了一下。 她虽然没把柳贞吉放在眼里,但她到底是她小儿子娶回来的人,是他的心头之爱,想着太子那个什么都只占好的人都能为他心爱的女人不惜出头,且那还是个贱妾,眼前这个还是个王妃,到底还是要给几许面子,免得回来与小儿不好交待,便道,“他皇祖父想见他得很,见见,于浚儿也好,于他也好,都有好处,等会回来,我就把渝儿送到你手里。” 说完,她也是给足了这个小儿媳的面子了,也就不再停留,信步往德宏宫那边走去。 走到宫门前时,她又对着跟上来的三德子又淡道,“回去跟狮王妃说,她擅自离京之罪,已经罚了,这几天她就安心住在凤宫,好好歇息几天就是。” 她也没想为难她这个小儿媳,只是,这孩子敢与她顶嘴的时候就该明白,她这个婆婆可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不给她点教训,她还敢当能爬到她头上来。 她该好好认清她的身份了,别以为撑着那张天真的皮,糊弄了许多人,就连她这个皇后也敢不放在眼里。 万皇后自觉,看在她小儿子的份上,对这个小媳妇,她已经够客气的了。 ** 皇后走后,柳贞吉被翩虹姑姑恭敬地请到了一处华丽雅致的宫房。 临走前,翩虹姑姑朝柳贞吉叹了口气,“王妃娘娘,皇后娘娘是喜欢您的,您只要稍稍顺她一点,她只会更喜欢您。” 说罢,朝柳贞吉恭敬地道了万福,这才转身离去。 她一走,今天跟着柳贞吉进宫的镜花水月没忍住眼中的泪,哭了出来。 她们也不敢哭得大声,无声地流着眼泪去看她们王妃的脸…… “您过来坐着,老奴看看。”长殳拉了柳贞吉一下。 柳贞吉勉强朝他一笑,坐到了面前的春凳上。 “有点重,明天就该肿起来了,擦点药,也许过个三四天就能全部消肿。”长殳吐了好几口气,压低了声音在她面前耳语,语气才跟平时一样的没有起伏,“这事得跟王爷说一下,等会老奴会递消息出去。” 柳贞吉点点头。 得了一巴掌,她当下脑海下意识就闪过一道愤怒,可过后,理智回笼,她也就接受了眼前的势态——没有他,在这天下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后面前,她举步维艰。 她不可能在这两个人面前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因为这就是换了别的皇子,也是做不到的,只略一想,柳贞吉就接受了现实。 这巴掌她必须得挨着,且最好一句哭诉也不要说出口。 这是皇后对她的罚,再哭,不过是抗旨,罪上加罪罢了。 她认清了。 “渝儿……”柳贞吉闭了闭眼,笑了笑,深吸了口气,道,“翩虹姑姑说得是,我应该听母后的话一点。” 长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贞吉觉得她对皇后的那点佩服之心已经没了,现在在她面前的万皇后,是这天下再尊贵不过的婆婆。 而她是她的儿媳,她儿子狮王的王妃。 她是她家王爷娶回来当家的妻子。 那个男人要是知道他的孩子被皇后抢到了身边,不知道会有多震怒——江南已够他操心不已了,这时候再分心,他怕是难受得紧吧? 她不能再拖后腿了。 当晚,周裕渝被送到了柳贞吉的手里。 万皇后看她顺从了不少,嘴边有了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淡道,“我那还有瓶广清液,等会让翩虹送过来。” “多谢母后。”柳贞吉抱着孩子,朝她恭敬地福了个礼。 万皇后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抱着孩子那筋骨突出的手,心知她紧张害怕得紧,嘴角不由翘了翘。 这世上的人,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不治治,还真当她能翻了天去,认不清自个儿的样子。 看看,治治,不就好了。 想来她以后也不敢再逆她的意了,万皇后心中好受了不少,拉了柳贞吉到身边坐下,与她说起了皇上给皇孙的赏赐,就当是弥补了。 她殊不知,她朝人打完棒子后给的这一甜枣,和她以后所做的所谓弥补,已经于狮王夫妻没有任何意义了——往江南赶的狮王在数天后得知皇后娘娘所做之事后,他提了手中的剑,找了一片树林,把数百棵树砍倒后,平复了闻信后一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 “皇后娘娘……”他把剑扔给了俞飞舟,讥俏地翘起了嘴角,“您果然从没让我失望过。” 第70章 柳贞吉在凤宫呆到第三天,脸上的指痕不细看的话就注意不到了,这几天白天,万皇后会把孩子抱去大半天,柳贞吉就守在身边。 第三天的时候,凤宫里来了奶娘。 柳贞吉奶水够,一直都没安排奶娘。 万皇后觉得不是太体面,就叫翩虹去挑了两个奶娘进宫…… 柳贞吉头一次看着奶娘喂奶,人都呆了。 小孩子头先可能没吃到熟悉的奶味,别了别脑袋,奶娘一直往他嘴里塞□,他别了又别,最后扁嘴哭了起来。 柳贞吉的心都疼得木了,站起来想去抱孩子时,翩虹姑姑拦了她,朝她摇了摇头。 万皇后也是皱了眉,朝柳贞吉安抚道,“没事,可能不习惯,习惯了就好。” 奶娘这时哄了周裕渝一会,再塞进□的时候,饿极了的小世子已经顾不上哭嚎了,贪婪地吸起了奶。 果然是习惯了就好。 柳贞吉一下子,就倒在了椅子上,面色惨白。 万皇后见她如此失态,不禁摇了摇头,低声斥道,“这点事都经不住,糊涂!” 柳贞吉低下头,惨笑了一下。 她没什么好说的,皇后连她小儿子都不懂,就更不会来懂她这个儿媳了…… 这一天,柳贞吉连水都很少喝,恭房都没去过两趟,守在儿子的身边没动,为的就是自己能抢着多喂他次奶。 这晚直到深夜,她的眼睛都没合上,她看着在睡梦中的儿子,她可能是白天心头疼得过狠了,现在全身除了说不尽的疲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许是这天她守着人不动,抢着喂奶的动作过于急切,晚上翩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私下与万皇后道,“许是王爷和王妃想用娘乳喂呢?要是想找奶娘,岂不是早就备着了?” 没往这上想的万皇后怔了。 随即,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淡道,“奶娘不过是喂口奶而已,不喜欢,到时候打发了出去就是,碍不着什么,这世上还有孩子不跟自己亲娘亲,跟奶娘亲的吗?我不也没喂过太子他们什么奶,他们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我看她辛苦,天天守着孩子,替她找两个干净的奶娘而已。” “您这是好心,可……”翩虹说到这止了话,轻叹了口气。 娘娘是好心,可王爷王妃未必领情啊。 这不领情的话,是也是不是了,好也不是好了。 ** 等太子带了皇长孙周呈益,皇小孙周呈安和淑仪小郡主到凤宫与万皇后请安,万皇后这才想起,她把小儿的儿子留得太长了。 她再想把得她心的皇孙儿留下,也是不行了,毕竟皇长孙和刚生出来也不久的皇小孙失恃,没有母亲照顾,她就算是身边要带皇孙,也该带他们。 七月六日的这天,因太子的造访,柳贞吉终于带着他们的孩子可以离开凤宫了。 临走前,万皇后看着这几天沉默得就像只不会说话的小羔羊的媳妇,心中莫名觉得有丝不忍,与她道,“我看渝儿也是不习惯吃奶娘的奶,你若是有奶的话,就吃你的,奶娘就不给你带回去了。” 柳贞吉没料她竟如此说话,当下就朝她感激一笑,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抱着周裕渝就朝万皇后跪下,哭着道,“多谢母后,多谢母后,孩儿有奶,孩儿喂就行,谢谢您,谢谢您。” 如若不是抱着儿子,柳贞吉这次真是想给皇后诚心磕头了。 她总算是没把她往死里逼…… 看她哭红了眼,万皇后呆了一下,最后苦笑了一声,“就回吧,若是府里呆得闷了,不乏带着渝儿到宫里多走动走动。” “是。”柳贞吉朝她感激一笑。 她一走,有些疲惫的万皇后搭上了翩虹的手回寝宫,路上悠悠地道,“想来,下次叫她,也不会跟本宫推三阻四了。” “是呢。”翩虹附应了一声。 万皇后微微一笑,小女孩就是这样,不经几番调*教,如何知道进退。 ** “娘娘……”镜花在马车外轻敲了一下窗棱。 “嘘。”守在里头的水月连忙轻嘘了一下,贴着窗子朝外面轻声道,“小世子在吃奶呢,等会再禀。” “诶。” 柳贞吉看着急急吞咽着奶的孩子,嘴角总算有了点笑。 “小世子只爱吃您的奶呢。”水月笑道。 柳贞吉笑了笑。 小孩子,懂什么爱不爱的,饿了什么都吃…… 不用心养着他,再怎么亲,也是会有隔阂的。 “怎么可能让别人带走你……”柳贞吉看着孩子,无声地跟他呢喃,“你是你父王与我的心头肉,谁抢走你,谁就是我们的……” 念到这,柳贞吉停了,她笑了起来。 她放什么狠话,做到才是真章。 小世子吃着奶就又含着□睡了过去,柳贞吉等确定他睡了,穿好衣裳,与水月道,“让如花进来吧。” “是。” 镜花进来后,见到小世子又睡了,笑了一下之后跪在柳贞吉的脚边,轻声与她道,“长公公刚接到府里人的消息,说夫人病了。” “病了?”柳贞吉直起了腰。 “是。” “什么病?” “老太太那边好像也病了,”镜花含蓄地说,“老太太闹到了大公子的府里去,回头回去就病了,当天,夫人也病了。” “这……”柳贞吉有些料不准了。 “如花似玉过去照顾夫人去了,说夫人是累病了,又被人气病了。”镜花又禀。 “这就好。”柳贞吉这才松下腰,松了口气。 过几天就是太子迎娶新太子妃的日子,她作为皇族女眷,少不得要参加皇族女眷的几个会头的宴会,说来,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去探她娘,她刚从宫里出来,又进娘家,这忙忙碌碌的,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说归说,过了一会,柳贞吉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怕真是累着气着了,还是得好生伺候着才行……” 说着想起自她一回来,她还没见过母亲和姐姐,她们也没见过他们的小世子,柳贞吉苦笑着摇了摇头。 才回来几天啊,就出了什么多事。 等回了府,柳贞吉休整了一下,就让长殳进了北阁的案堂。 “小世子?”长殳一进就四处看。 “在卧屋睡着呢,杏雨梨云看着。” “诶。”长殳点头,走近后跪坐在底下,把袖中的王爷的信拿出,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接过,看到信封上狂放的“妻启”两字,眼睛不由柔和了下来。 她握着信,没有先拆开了来,而是问了长殳,“那容家小姐的性情查明了?” “查明了,”长殳点头道,“是个有主意的。” 说着把探子传过来的话,低声与柳贞吉说了一遍。 柳贞吉听后点了下头,“也是个不简单的。” “是个简单的,就不会自愿要嫁进东宫了。”长殳淡道。 “是啊。”柳贞吉摸着手中的信,她也不知她家王爷到哪了,南方水灾过去快有两月了,不知道满是饥民的江南,会不会有凶险。 “明日东宫有宴,我要去上一天……”柳贞吉摸着信,垂眼道,“我看皇后娘娘到时会让人带小世子进宫。” 长殳皱起了眉,“才回来一天。” “她会。”柳贞吉笑了笑,皇后现在的心思不难猜,在被教训过的她面前,皇后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 “娘娘老抱她在宫外的皇孙也没什么意思,皇长孙他们刚失了亲母,更需要祖母的安抚不是?” “这朝廷里,现在无人想得罪皇后娘妨。”长殳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没人有胆敢去说皇后娘娘,他看向一脸猜不出心思的王妃,又道,“您更不能能去与谁说这事,您不能再得罪皇后娘娘了。” “我倒也不是怕得罪她,”柳贞吉闻言失笑,“我也顺不了她什么,现在也不过是在王爷没回来之前为自保识占时务,王爷回来后,他说什么,我还是要做什么,到时候还是一样会得罪。” 总之,她站在他身边,两夫妻都不会得皇帝皇后的喜,所以她不怕得罪皇后,就是怕得罪了,也得不了什么好。 “那……” “何不让容大人去说?”柳贞吉淡淡道,“我看太子也很愿意皇长孙呆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得很。” 岂是愿意,应该是乐意至极,皇上最近可是常往凤宫走的。 长殳想了想,让病中的容大人去皇后面前说这个事,没准还真能成,皇长孙养在宫中最为尊贵的皇后身边,于容家也有好处。 “是个好主意。”长殳点了头。 “嗯,想想办法,给容大人提个醒……” “那明天也来不及了啊……” 柳贞吉这时已经拆开了信,在看她丈夫写给她的信,边看边道,“明天……” 她本想说明天只能先让皇后顺意,但却突然噤了声。 “娘娘,王爷说什么了?”长殳看她脸色乍然一变,不禁问道。 “他说,”柳贞吉用没拿信纸的那只手摸了摸纸面,苦笑道,“就是我们整个王府的人被全诛,也不会再让娘娘碰渝儿一下。” 第71章 狮王的信是隔天一早,送到了周文帝的案前。 当天下朝带着几个臣子进御书房的周文帝看过信后,脸色大变,抛下一屋子的大臣去了凤宫,把信扔了万皇后的脸上。 三德子急忙捡起这信,拿给了万皇后,万皇后见过信后,也是脸色大变,连嘴唇都变得发白。 “要么弄死他,要么让他滚,要么按他说的做,你选。”周文帝冷冷地道。 万皇后拿信的手一直在抖,抖得翩虹都看不过去了,跪在她脚前握住了她的手,“娘娘……” 半晌,万皇后失声痛哭,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他就这么恨我?” 周文帝看着她,脸上闪过一道哀伤,“你选吧。” 万皇后痛苦欲绝,一时之间竟泣不成声,周文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走近了她,把她抱在了怀里,他闭上了眼,脸上也是难掩痛苦,“他说了,这是我们欠他的,该还给他……” 他也是料不到,他那儿子竟如此激烈至此,竟说他死也好,被贬庶民也好,就是被逐出皇族,也不愿意他们碰他的孩子一下…… 他这性子,太激狂了。 周文帝以为他昆山回来,他自己有了儿子,是真的温和了不少,可这一下,原形毕露,他依旧还是那个惹了他,他就不计代价疯狂反击的小孩。 他甚至因此不怕与他们彻底翻脸。 “欠他的,呵呵,”万皇后哭着笑了好一会,越笑眼泪越多,“好,好,好,那我就还他,还他,我还他,我的儿啊……” 说罢,她哀恸至极,昏倒在了周文帝的怀里。 “扶摇……”周文帝抱住了她,喊着她名字的声音暗哑低沉无比,他听着宫人急传太医,心中苦涩得嘴里都乏着苦味。 当年他们造的孽,现在就报应到了他们身上来了。 果然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们欠的,他们的小儿子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都没有忘记。 他们的小儿子一直都记着当年他们吵架,他母后把他推入湖中,而他站在湖边看着他在水中挣扎不为所动,只顾与他母后吵架的仇。 他们当年不顾他的死活,而现在,他在信中毫不避讳地说,他们碰一下他的儿子,都让他觉得恶心。 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难怪这几年,他对这儿子再好,再给他权力,他也从不试着与他亲近,离他离得远远的,从未试过与他这父皇交心。 ** 皇后娘娘病了,宫里传出消息后,东宫那边也有人来狮王府报,今天的宴不设了。 柳贞吉准备进宫,让杏雨她们备宫装。 镜花在一旁忍不住道,“您还要去啊?” 她实在怕死了皇后娘娘,她想他们娘也不会有多喜欢进宫。 “要去,不少人都会去,我不去不行。”柳贞吉淡道。 现在外面都说皇后喜欢她,皇后喜欢她,她都不去,那是她的不是。 柳贞吉带了长殳与杏雨梨云去宫里。 杏雨梨云要老成些,较镜花水月要沉稳些。 柳贞吉到的时候,来探望皇后的人有许多,几个王爷的王妃都到了,柳贞吉以前也在一些内宴上见过她们,遂也都认识,相互见过礼后,谁人也不敢高声说话,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半个上午,就这么等过去了。 等到午时,柳贞吉以为要见不到皇后了,皇后宫里的宫人却叫了她,仅也只叫她去皇后寝宫,然后与来的其他人说皇后娘娘醒了,多谢她们关心,让她们早点回去歇息。 这几个王妃走的时候,皆不由朝柳贞吉多瞧了两眼。 柳贞吉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于山地站着,先声到三德子再请,她就尾随了他去了寝宫。 万皇后再见到她这个儿媳,心疲,眼睛也疲的她只扫了人一眼,指了指床边,示意她坐下,等人坐下后,她开口问,“你告状了?” 柳贞吉听着她虚弱却还是难掩强势气息的话,怔坐在那,没有回话。 万皇后看向了她,见她呆呆坐在那的孱弱样子,哼笑了一声,再说话时,语气竟带着几许难掩的痛苦,“我算是明白了,为何他非要娶你这样的。” 不是真傻,但真心向着他,明明知道得罪她没好果子吃,也还是会顺着他的心意走,对他百依百顺得就像全身没骨头。 跟她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万皇后看向她,试着探出手去够儿媳的那只小手,“觉得我为难你们。” 柳贞吉被她冰冷的手碰的那一刻,身体完全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她慌张地朝万皇后看去,见万皇后眼睛看着她不放,她慌然地摇了头,稳了稳,咽了好几口口水下去后才道,“不,我不觉得您为难我,从未这般想过,孩儿只是想,想您莫为难狮王哥哥的好,许多他不喜欢做的事,他说什么就还是顺着他的好,谁顺着他,他就喜欢谁,娘娘,我知道您喜欢狮王哥哥,您要是想让他也同样喜欢您,顺着他就好,您看,我娘家倒了,心思也没有别人家的小姐厉害,他还是娶了我,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挖心掏肺的好,娘娘,狮王哥哥就是这样的人,您别怪罪他,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万皇后见她越得肩膀都缩了起来,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像面对着一个会吃人的恶鬼——好长一会儿,她脑子空白,都不知该想什么。 他不喜欢她,现在,连他的媳妇都不喜欢她了。 她总是能把好好的事情搞砸,万皇后茫然地想,为什么上次她不干脆死了呢?也许死了,她就不用受她这脾气的累了,也就不用,活到今日,还要看到小儿子那封恨意涛天的信,再度忆起当年她对他所做过的那些残忍的事。 她以为她忘了,以为谁都不提,就都过去了。 可事实上,谁也没有忘,而那些事,从没有过去过。 他记得,她也记得,文帝也件件都没有忘却过。 “对不住了,”万皇后更累了,她以前是心灰意冷地累,无所谓时间长短,无所谓春秋来过几趟,而现在,她更累了,甚至累得想认输了,她紧紧抓着儿媳妇的手,就像抓着她的小儿子那般,她想乞求原谅,她想她的小儿子不那么恨她,她想得不得了,“母后做过许多错事,在这里跟你道歉了,别太讨厌母后,母后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万皇后疲倦地看着柳贞吉,眼睛一眨都不眨,想从她脸上看出原谅来。 她眼边的泪,静静地流着,漫天的悲伤笼罩在了这个苍白虚弱,但还是高贵美丽的女人身上……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的乞求吧? 柳贞吉缩着肩膀,小心地看着眼前这个示弱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的女人,却发现这不可一世的女人那高贵的头颅低得再多,她心中却没有丝毫感触了。 想来,她那被伤害了一次又一次的丈夫,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对他的母亲这样全然绝了感情。 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更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填平的。 而皇后也是不可能改变的,十几年前她伤害他,十几年后她还是在伤害他,她一直都在做着伤害他的事情,她要是真的道歉,真的心疼爱护他,又何至于会到时至今日的这步? “我不懂,也不知道。”最终,她低下了头,慢慢地挪了下手,想从万皇后死死抓着她的手中抽离。 可她仅一动,万皇后就反射性地更用力地捏住了她,捏得柳贞吉的手生疼。 低着头的柳贞吉抿嘴笑了一下——看,这就是皇后娘娘,嘴里说得再漂亮,手上干的却是让人发疼的事。 “别恨我,”万皇后看着她低着的脑袋,她看了又看,也没看到她再抬起头来,她是真的累了,她逼着自己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就像当年逼着自己不去追他,看着小小的他离开这个皇宫一样,“儿,别恨母后。” “别恨我。”万皇后喃喃着这三字,再度昏厥了过去。 “皇后娘娘……”在旁泣不成声的翩虹姑姑悲切地大叫了一声,跪着的人手忙脚乱地往外跑去,失声大叫,“快,快,皇后娘娘又昏过去了,叫温太医过来,快叫!” 柳贞吉这时抬起了头,她看到了皇后眼边的一串泪,很快流过她的眼角,流入了她耳边发白的头发中…… 皇后是真的哀伤。 可她的狮王与她,也是真的不能原谅。 他们之间是最亲的亲人,却也是他在这世间上最恨的人。 而于她可怜的丈夫,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再,多谢: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鱼扔了一个火箭炮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kk1332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瑤非魚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72章 柳贞吉离开皇宫前,转身向那巍峨雄伟的皇宫望去。 躬着身的长殳看她眼神宁静,轻叫了她一声,“王妃。” 柳贞吉回过头来,嘴边泛起苦涩的笑,“孰非无情。” 岂非是没有感情,如果没有感情,人岂非有恨,岂有不原谅,眼泪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只是,疮痍满目的现实,总是让最应该亲密无间的人们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哪怕知道不谅解只会更痛苦,也不会选择去原谅。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柳贞吉这次没再犹豫,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走去。 她嫁进了她的丈夫那天,就代表了,她剩下的一生,要与他共同承担他的命运,而那命运是他们两个的命运,她选择了,就无回路可走。 她必须站在他的身边,好坏都能让他转头能看到她,而他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他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他不能谅解的,她也需去拒绝那只和解的手。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原谅。 ** 皇后的病没有阻碍容家女进入东宫,但冲散了不多的那点喜气,东宫再次大婚这天,柳贞吉又进了宫,见到了高堂上的皇帝皇后。 他们成亲那天,别论高堂在上,连他们的一句话也没得,来参加他们喜事的宾客,比太子这个没丝毫喜气的婚礼的一小半还不如。 所以,想让他不去恨,不去在意,何其难? 他们从没给过他应得的东西,而他现在得的,都是他自己拿命去拼的,西北几年到京中的每件案子,都是他顶着别的皇子拒绝去承担的压力去做的,他干着最累的活,而皇帝拿那当是对他的器重,而为了惩罚他娶她,说拒绝给他正式的官位就拒绝给,说让他去行宫就去行宫,江南没人了,想让他去,就让他回了——她家狮王是拿这些当是机会,可若不是,皇帝所下的每一个旨令,都能压死他。 高堂上的这两个人,一个觉得对他已经不薄,一个觉得已够诚心忏悔弥补,然后再在他的旧伤上不断地补刀,大把大把地撒盐…… 如若不是承受不来了,柳贞吉知道他不会跟皇帝皇后这么撕破脸,让王府与皇宫的关系,降至冰点。 拜过堂后,皇帝皇后就都走了。 万皇后走之前,让人叫来了柳贞吉,朝她点了个头,这才跟了周文帝上了龙辇离开。 他们走后,皇家的一些女眷朝受凤宠的柳贞吉围了上来,因顾忌着此时宫中的气氛,大家脸上都没什么喜气,连说话的时候也很轻,她们相邀柳贞吉去洞房看新太子妃,柳贞吉浅浅笑着答应了下来,被她们以中心簇拥着去了洞房。 到了洞房,几个王妃自持矜持,过去请过安问过好,就站一边不说话了,倒是几个关系远点的皇堂婶,与新太子妃说了几句话。 周文帝一共有六兄弟,两个在争储当中死了,一个谋反下狱死了,还有两个,死在了战场上,周文帝当上皇帝后,他的兄弟就没一个活的,他们留下的子嗣也不过三个人,一男两女。 大周的江山在周文帝的手中稳如铁桶,而他得的儿子数目,翻开宫载细细一查,也是自开国帝王至今最多的一个…… 这个皇帝,自一开始就做了不会轻易把他的江山交给他的一个皇子的准备,若不然,他不会不惜与皇后决裂,也要宠幸一个一个的女人,生下这么多的皇子。 太子之位,当年皇后争得辛苦,甚至不惜牺牲她的小儿子,而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一直也坐得辛苦——柳贞吉也不难理解太子的锱铢必较,有一个心思不怎么放在他身上的皇帝,太子能高枕无忧才怪。 只是,在周文帝向凤后示好的这两年里,太子的风头太劲了,他到处划势力范围,排挤别的皇子,连亲兄弟也没放过,末了,家事混乱,宠妾灭妻,还有持无恐不怕责难。 他太把周文帝对皇后的恩宠当回事了,就好像除了他,就不会有人再继承他父皇的江山。 可周文帝可以为了皇后对宠爱多年的丽妃毫不留情,但谁见过他为了皇后,对朝臣那么肆无忌惮? 便是李相,丽妃李氏在冷宫都快要死了,李相也好好地在朝廷中当着他的丞相。 柳贞吉也疑惑,这些她一介女子都看得明白的,为何在宫中步步都在筹谋的太子为何看不明白? 顾氏的事,他做得太过了,过得就像在找死,可偏偏他还是做了。 容家选择了对他们最有益的方式,再填进了一个女儿,而太子为了保全顾氏,竟然答应了容家的要求,真的敢娶容家女。 她不信,他们狮王府都能查到新太子妃不是善茬,而太子查不到。 他是认为他能搞得定新太子妃吧? 对太子这种可能有的过于自信,柳贞吉觉得他有些天真,也让她觉得太子的好日子不可能太长了。 失了君心,内宅不宁,柳贞吉想到这的时候,看向了坐在那细声细气答皇堂婶问的新太子妃,她嘴边不由扬起了点笑。 长殳说这个新太子妃,可是个见着人被活活打死都会眼不眨,脸不变的厉害人呐…… 比起她这个杀个鸡还要瞪个眼,咽个口水的人,这新太子妃可要比她更适合呆在这个需有杀伐决断之能的皇家。 她不信,敢于把这样的一个女人娶进东宫的太子,会搞得定她。 ** 宫里不再有人传她进宫,柳贞吉便也能好好养儿。 八月初,四个半月大的小狮王的人生也没别的爱好,除了先前的吃喝拉撒之外,就爱握着个小拳头东挥一下,西挥一下,抱着他,他就张牙舞爪,放下他就四肢猛弹,翻过身来翻过身去,狂舞不休,自己还给自己伴以“咯咯”大笑的节奏,这看得柳贞吉砸舌不已,问长殳她家大狮王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好动。 长殳难得哈哈大笑,笑得眼中都有泪光,“一模一样,一样一样的。” 是真的一样,当年的王爷,就是这样精力充沛,三个月就已经学会翻身了,对什么事都好奇不已…… “啧。”长殳说了些当年大狮王的丰功伟绩,当听到大狮王当年不到九个月多一点就学会走路,为的就是冲去抓御花园里的鸟屁股的时候,柳贞吉也是由衷地又砸了下舌。 她的天爷啊,小狮王可莫要如此的好。 可再看看身边那抓着自己的小脚丫就要往嘴里送,还咯咯乱笑的小狮王,柳贞吉顿时眼前一暗,顿觉前途不明…… 这可能是个比他亲爹好不到哪里去的主。 而这时东宫,太子夜夜歇在太子妃的房里,听说太子妃喜欢家中的那几株寒梅,太子向老丈人告了个罪,打算把寒梅迁进宫来。 太子妃疼皇长孙,皇小孙他们,他就把孩子安在了他们主宫里面。 这天,差人来报,听到太子妃喜欢三宝斋的糕点,太子还特地亲自出宫为其买了回去的消息后,柳贞吉都差点要为太子竖大拇指了。 这种夺取女人芳心的攻势,也不知容家这位新太子妃挺不挺得住。 “当初我还想,太子怎么敢再娶个比其姐不知厉害了多少的容家女……”柳贞吉抱着好不容易睡下来的小狮王跟来报信的长殳轻声叨叨,“原来是早有主意了。” “太子不是无能之辈。”长殳轻声地问,看着小狮王甜笑的脸,他情不自禁地跟着笑,有了些年纪的老公公最近是把脸笑得都多了几道褶子出来了。 “那顾氏那边?” “在涂园里没动静。” 顾氏被太子勒令面壁一年,先前柳贞吉还当这是太子作戏给皇帝皇后看,现在看来,原来是他早就打好了主意了。 “真厉害。”柳贞吉感慨了一声。 “可不是。”长殳又笑了一声。 厉害是厉害,可还是比不过他们家王爷,江南流民骚乱,他们家王爷不过带五百官兵,就把江南丘南,丘原两地的流民纷乱解决了,经再他的手,把粮草一发,他们家这朝廷中的四王爷,到底是在江南那边的百姓中,有点声望了。 百姓一生能认识到的皇帝,王爷能有几位?能在百姓中有点名望,比不知道的总要强上那么一点。 这一次,于朝廷也好,于百姓也好,他们王爷算是功德圆满,哪怕他回京后得不了什么大赏,但小赏总有的…… 而江南那边,他们王爷的手也总算是伸过去了,不怕以后收拢不到人。 “顶多下个月,王爷就会回来了……”长殳笑着与柳贞吉道,“要是知道小世子这么活泼好动,不知道有多高兴。” 柳贞吉听了也是笑了起来,朝长殳眨眼,“我昨晚又写了信,告诉了他咱们家小世子把他案上的端砚打翻了的事,我看他回来未必会多欢喜,许是狠狠揍小世子一顿小屁股也说不定。” 这时阳光西移,落在了睡梦中不知被其娘亲出卖了的小狮王脸上,金灿灿的阳光下,小狮王嘴边的甜笑就更是耀眼生辉,烁烁发光了。 柳贞吉都看得呆了,好一会,才与长殳问,“王爷小时候就是睡着了,也爱这样乱高兴?” 长殳听着她的形容哭笑不得,其后还是点了头,“是,王爷睡着了也爱笑。” 就是没这么笑得甜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再次深情感谢各位赞助商提供给本文的赞助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vicky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第73章 宫里没人再找柳贞吉进宫,但万皇后还是时不时有些赏赐下来。 柳贞吉也没闲着,带着儿子的同时,她把群芳院弄了一下。 她按着侍妾的等级,给这些人调整了下月银。 她是看着听话讨喜的,和皇上皇后赏的那几个,调在了一等,领一月三两银的月银,剩下的都次等,领一两。 这侍妾与侍妾之间隔着二两银,且群芳院后院不少都跟前院那些陪侍居然是领同样的银,内院的不少侍妾因此都没睡好觉。 丫环则按着以前的没变。 群芳院虽然还是那个群芳院,但柳贞吉仅去了行宫一年多一点,群芳院前院的美人就换了一批了,到了二十三岁之龄的,已经每个人领二十两银出了府,新进来的那十位,都不过十三四岁。 后院的,只要王爷没开口要留下,年过二十五的,则会放去庙里,如有家人的,即可领一百两银回去。 在长殳的手下,经过一年多的增增减减,群芳院里的人数看着没变,但还是给柳贞吉留了一个相对太平的空间,新进的人,性子较谨慎,老人也大多乖觉,月银的事一下去,居然连个跟总管说道的人也没有…… “我看是大家觉得我带小世子辛苦,都不给我找事了。”这日下午,长殳来狮阁与她禀事的时候,柳贞吉与他笑道。 长殳但笑不语。 想死的,当然可以找事,还想活的,只要不是蠢到极点,只要想想连王爷的面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也就歇了给王妃找事的心思。 “这个给您,太子妃邀您去东宫坐坐。”长殳把拜帖拿出。 “定的什么时间?”小狮子恨不把爬上他娘亲的头把她闪闪的金钗子给摘下,正在试图把小短腿提高踩到她肩膀上去,两手扶他的小蛮腰的柳贞吉正奋力抵抗,不能去拿拜帖,只能抽空问一声。 “明日上午,说是得了皇后赏的清茶,她听说您喜欢喝,就想借此邀您过去坐坐。” “有心了,哎,我的小祖宗……”柳贞吉话还没被完,王府的小狮子王因为抓不到她头上的金钗,愤怒地朝那上空挥了她一拳头,看他气愤不已地在她腿上跳脚,柳贞吉哭笑不得,“您站都站不稳呢,还想跳,美得你!” 说着把还在试图往上作乱的小狮王抱到怀里,与长殳道,“劳她有心了,长殳你回个帖过去,再把王爷差人送回来的那匹白蚕丝布挑一匹出来,明日带上。” “白蚕丝?”长殳犹豫了一下,“怕不好吧?” 王爷人还没回来,百忙之中还差人给她送了趟东西回来,里头不知道多少用心,要是知道她送给东宫,这脾气可能好不了。 “就用这个。”柳贞吉想了想,与长殳提了一点,“我想借此提点江南那边的事。” “这个,是王爷的意思?”长殳猜。 “不是,”柳贞吉笑了,她真是窝囊太长时间了,长殳都不怎么信她了,“我上午听温家的人来说,说八皇子要找王妃了……” “是,八皇子今年十七,到年龄了。”长殳没有意外,点头道,“那八皇子属意的是?” “也是容家。” “容家?”长殳微讶。 怎么又是容家? 八皇子现在不是以太子马首是瞻,这太子都娶了两个容家女了,他怎么还娶? “是,容家三房嫡长女容云。” “温家婶子跟您说的?” “嗯。”温家是七皇子定的亲家,许是七皇子那边嘱了话,自她回京后,温家来了几趟狮王府,显得与她亲近得很。 这一次温家婶子来,柳贞吉也邀了七皇子的未婚妻过个几天来府里坐坐。 “老奴这边还没听到信。” “温家也是刚得的信,就来与我说了。”柳贞吉笑,“人怪好的。” 老七这家人也找得好,来与他们王府联系的这温家婶子,也是个有着七巧玲珑心的,狡猾但不狡炸,卖好卖得刚刚好。 人精呐。 所以她都不好不提要见温家小姐的事,温家都这么有诚意了,她也得还着点。 “那为何要提江南之事?”长殳接了先前的话问。 “王爷前天来信不是说,这次镇灾有功最大的,是一位有先见,举了全家之财搬离长河沿河三县灾民,救了六千之多灾民的老书生?” “是有此事,皇上也特旨令这位于国于民有功的老秀才进宫。” “那老先生,是那位容家三房嫡长小姐的外祖。”柳贞吉刚说完,被她拘住的小狮王一泡尿,尿到了她身上,小狮王见此惩罚到了那个胆敢阻他爬上天摘金闪闪的女人,咯咯地得意大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尿湿裤的羞愧感。 柳贞吉目瞪口呆地瞪着尿湿裤还吊炸天的小狮子,一时竟语塞,见长殳忍着笑过来抱他,她无奈地道,“你还是跟你爹跟过去吧,你们俩应该合得来。” 长殳发笑,“娘娘,您还是去换件衣服吧。” 如花似玉站在旁边,埋着头的她们笑得肩膀都发抖…… 狮王妃看着还在长殳怀里咯咯娇笑不止的臭小子撒的尿渐渐浸湿了她的华服,肉疼地喊,“败家子诶,一件衣裳好几十两,你爹养我够不容易了,你还不知道替我省省,我看还是得你爹回来狠狠揍你一顿小屁股才行!” 狮王妃恨得牙痒痒地站起身,又朝长殳吩咐了声正事,“等会,你就挑几匹最好的,悄悄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就说是我送的。” 柳贞吉着重地咬了“我”字。 这事,是她的主意,不管出什么事,她担着。 “是,老奴现在就去办。”长殳忙道,顾不上哄怀里的狮王,把他交给了迎上来的杏雨,比柳贞吉脚步更快地走了。 杏雨抱着周裕渝走在了柳贞吉的身边,狮王妃拿着食指狠狠地点了下那咬着自个儿的小拳头,还不忘笑嘻嘻看着她的小狮子,恨恨地道,“小讨债鬼,美得你,你看你父王回来,我不唆使他揍你才怪!” ** 第二天柳贞吉就去东宫探口风去了。 新太子妃一见到她,着实讶异了一下——比前次见,这位狮王妃显然要沉稳了不少,褪去了几分天真。 “给太子妃请安……” 容敏赶紧上前扶了她,“弟妹还请无需这般客气。” “呃?”柳贞吉被这声弟妹呃住了,眨眨眼,笑得眼睛都弯了,“您比我还年轻好看呢,叫弟妹好,叫得我也小了一些似的,我可喜欢了。” 这一笑一说话,又天真尽露,容敏也是被她说得好笑,拉了她的手去首座坐,“我知道你是个爱说笑的,母后也是夸你性情活泼开朗,让我多跟你说说话,也沾点灵气。” “母后就是爱夸我。”柳贞吉笑得眼睛眯眯。 “我看是,应该学……”容敏与她同时坐下,细声细气地与她道,“我好欢喜你这高兴的样子,你不知道,我从昨日一送出帖子,就盼着你来了。” 哎呀,这也是个怪会说话的。 柳贞吉嘴角一弯,笑得更高兴了,眼睛里都因此有了亮光,“真的?” “真的。” 两妯娌就因高高兴兴地说起了话来,就算借江南的布,说到了那位有功的老秀才与容家的关系,再说到了八皇子身上,两个人都是一人兴高采烈,一人亲切有礼,场面融洽无比。 柳贞吉临走时,容敏还送了她到宫门口,分别时两人依依不舍地握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在柳贞吉的再次告辞下才算告了个终。 隔天,皇宫里,有人递了话出来,说太子妃在皇后面前提了柳贞吉送给她的那匹江南丝布…… 柳贞吉听到后,跟长殳失笑道,“看出来没?这位太子妃心里怎么想的,不好猜啊。” 她是以为这位太子妃没那么好容易被太子攻陷,但看着她帮着太子掐他们狮王府的这举,暂时可以看出,新太子妃还不会给太子使绊,她会先帮着太子对付他们。 所以,容家派出的这位重量级选手,她只能先当作对手处理了。 见他们王妃还笑,长殳就知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也笑道,“不好猜也没关系,您的心思,她不也猜不着。” 她去皇后面前提丝布的事,皇后就算没得儿子儿媳的孝敬,长殳也觉得她不会计较这个,再说,他们娘娘送了,而且在送了进去后,太子妃就去她前面提这事,皇后这下就算是不愿意多想,也知道太子太子妃在针对谁了。 皇后一直是帮着太子没差,但她的心里,太子是太子,但可不是她最在意的那个儿子,尤其在他们王爷弄出那么大件事皇后还帮着他们王府的份上,太子与太子妃这次这举,是绝对的弄巧成拙了。 “您是怎么想到的?”长殳看向他们一直都表示得与世无争的王妃,他也是没想到,她一出手,这一局布一局的,居然还像模像样。 “我只是开了个头,”柳贞吉眨了一下眼,微笑道,“怎么做,还不是别人怎么做了怎么算。” 第74章 这明面的京城,除了南方的事传到京里惊起些波澜,其实无风也无雨,别的地方再如何,天子脚下的百姓总要较别的地方的人好过些,热闹的京城依旧来来往往不同的人,一派太平景象。 九月初,周容浚一路急赶,带着他的人赶回了京城,进宫见过皇帝报过事后,他站那不说话,周文帝也冷冷地看着他。 不一会,周文帝一句话也懒得与他多说,一挥袖,让他走。 周容浚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恒常,”周文帝在他走后,重重地拍了下胸口,与常总管道,“他气得朕这里疼。” 恒常躬着身驼着背不敢说话,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与他好得很?” 恒常抬头苦笑,“您说的哪儿的话,您也不是不知道,奴婢也是上赶着孝敬狮王,我要是跟王爷多唠叨句别的,他一样翻脸不认人。” “贱,贱骨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周文帝说完这句话就吐了口气,道,“那就再缓缓吧,都清醒清醒。” 他也好,皇后也好,还是这孽子也好,都再清醒段时日,想好了日后要怎么办再说。 ** 周容浚离开德宏殿就出宫,守在门口的东宫中人叫他,他也当没听见,径直往外走。 等急马回了府,一到门口,见到迎他的人是长殳,眉头立马皱了,口气也凶了,“人呢?” 长殳好笑,道,“在厨房呢,没料您回来这么早。” “我不是派人过来送消息了?” 长殳拉拉身边刚到府的护卫,见他羞愧地低着头,叹着气点,“裘护卫前脚刚到府,您后脚就回来了。” 护卫羞愧,跪下地就道,“小的无能,还请王爷责罚。” 周容浚冷哼了一下,拿马鞭抽了他一鞭,大步往里走去,“哪个厨房?” 长殳一惊,快跑着跟了过去,“您先回北阁,一沐浴好,王妃就会回你们的地方了。” “哪个厨房?”狮王很不耐烦,还重甩了下马鞭,鞭子被他抽得在空中啪啪作响,很是吓人。 “后院的,哎,哎,王爷,您去不得……”长殳急了,边快跑着跟着他,边劝他,“王妃一会就回去了。” 周容浚没说话,抿着嘴只管往前冲,眼前没一分,他就走错道了。 他哪知道厨房是在哪,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 长殳摇摇头,跟不上他脚程的他在他们那急不可耐的王爷后面喊,“王爷,走错道了,厨房在这边。” 周容浚的脚步猛地一顿,又极快地回过身来,在路过长殳的时候,还不快地瞪了他这个老奴一样。 “您真去啊?”长殳忙跟着他,还是又劝了一声,“一会的事,王妃就回了,她就是想给您做点能填饱肚子又好消化的吃食让您好好吃一顿,然后再美美睡一觉。” “她说的?”一听不是长殳口气的话,周容浚脚步难得慢了一点,侧头看了长殳一眼。 “是,是王妃的原话。” 长殳见他脸色好了一点,又笑道,“您就回北阁吧,去厨房,会吓着不少人,还是回去看看小世子吧,他正躺在您的披风里头午睡呢。” 周容浚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不都快傍晚了?还在睡,晚上还睡得着?” 说着,脚步到底是慢了。 “玩了一下午,玩累了,娘娘刚哄着他睡着。” 周容浚没说话,在长殳请他转道的时候,也没犹豫,转向了北阁那边。 等他一进他们的卧屋,大床他的披风上,他那白嫩嫩的小子打着小小的小酣,睡得可香甜,周容浚半跪下地,看了他好一会,转头低声问长殳,“怎地睡披风上?” 床当头不是有柔软的羊毛毯? “娘娘说,披风上有您的味,让小世子闻着点,这小孩吧,若是熟悉一个味道久了,那个味道的人抱他,他就会与那人格外亲近些。”长殳又复述了他们王妃娘娘的话。 “哼,就她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格外多。”周容浚哼笑了一声,身子往后一扬,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上,他看着他们夫妻床上的儿子没动,嘴里说道,“去叫她回来吧,让她伺候我沐浴。” “诶,这就去……” 长殳还没出北阁,已经得讯赶回来了的柳贞吉就已经到了门口了,风到他,柳贞吉笑眼弯弯,“长殳,狮王哥哥帮我教训小兔崽子没有?” 长殳见她这时候还说笑,好笑又无奈,“您就赶紧进去吧,急着见您呢。” “知道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应该怪想我的。”柳贞吉不要脸地抬举了自己一句,这还只见了几步,就见他大步冲出了他们卧屋的大门,朝她快快趟来…… 柳贞吉一下子就乐了,连长裙也顾不提,急跑朝他冲去,然后跳上了他朝她伸开了双臂的怀中…… “狮王哥哥,见到你,我怎么就这么高兴啊?”被他抬着抱起来了的柳贞吉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去亲他的脸颊,“哎呀,就是臭臭的,都好喜欢。” 爱情果然是盲目的,这么脏这么臭的男人到她跟前,她居然觉得心花怒放得连汗毛都想立起来转几个圈圈,跳一跳舞。 她眼睛亮得发光,睫毛都在跳跃,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雀跃欢喜,她根本就没法掩饰住见到他的快乐…… 周容浚满意地眯了眯眼,抱着她往温泉走,口是心非地道,“总算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哈哈……”柳贞吉抱着他的头扬头难得豪气地大笑了两声,得了,他回来了就好,她才不管他是骂她蠢还是说她聪明,人回到了她身边就行。 “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呢。”柳贞吉抬头,把他的发簪摘下,见他戴的还是那天离开的时候她为他束的那支,她抬起头,把那只发簪在傍晚的夕阳下闪了闪,整个人更是乐不可支…… 她爱的,也把她在心上,她不觉得这世界上,有比这更美的事。 周容浚本想借机夸她聪明,懂得用手段把他们狮王府与东宫用不着声色的手段拉开距离,太子朝皇后告状被皇后斥了一道后,他也就可以借机不用跟太子兄友弟恭了。 可是,她的笑容太美,周容浚等不到再说什么,简直就是用跑的,抱着人跑去了温泉…… 迎而过来的急风吹得柳贞吉咬着嘴都忍不住笑,他难得的傻态看在她眼里,还是无比的让她心醉。 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忍了这么久的思念终于见到活人,他即使是真的犯傻,她也会觉得迷人至极…… 更何况他不发傻,而是他与她一样,一样的在意她。 ** 柳贞吉在温泉被弄得身体差点散架,但还是强打精神,让杏雨她们把厨房里她弄的鸡汤面丝和煎的肉拿了过来,伺候着大祖宗着用膳。 大祖宗腿上,还坐着个拿着他爹的手指在猛舔上面那一点点糖渍的小祖宗。 柳贞吉看着她的这两个大小宝贝,这满身的酸疼也止不住心中冒出欢喜的泡泡,她咬着嘴,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傻笑声,一眼都舍不得眨地看着他们。 周容浚性*欲得到了一点纾解,眼前还有吃的能填饱肚,见她还满心满眼地看着他,腿上还有那个一见到他,就伸手让他抱的儿子,现在,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在他眼前,一个在他腿上,那一路上让他整个人狂躁不已的饥渴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说话也淡定从容得跟以前无异了,活像刚才那个焦急鲁莽的人不是他一般,“这两个月,你一直没回娘家?” “是呢,你不在,要守家,没空去。” 再想也不能去,她可不想让他听到他有一个他不在,就只顾着往娘家跑的王妃之类的话的流言…… “过两天就带你去。”周容浚淡淡地道,但越看她,心中越忍不住想与她亲近,就倾过身,克制地她额角轻吻了一下。 柳贞吉“嗯”了一声,她还是没忍住,站起来把椅子移了移,干脆与他同排坐在了桌前,挨他挨得近近的。 “狮王哥哥,我给你切肉……”狮王妃很贤慧。 只是在切好肉,欲要给他的时候,看到小狮王讨好地朝她咯咯乱笑着,眼睛不停地眨啊眨,卖乖的时候,她顿时就凶神恶煞了起来,朝着小儿子就警告,“别想吃肉,牙都没长齐的家伙!” 小狮王哪管得了那么多,从他爹的腿上,就往他娘手中的那块肉的方向爬…… 柳贞吉忙躲,边躲边不忘告状,“狮王哥哥,你看,我信中与你所说的都不是假的,这混小子就是个小混帐,你快快替我教训下他,他还打坏了你的端砚,扯坏了你三根毛笔,还尿湿了你五件衣裳,一件披风,还把你的刻印都快啃出一道口子出来了,这么大的仇,狮王哥哥,你身为其父,难道还忍得下吗?” 周容浚听得脸都僵了,见这时长殳闷笑着过来要与他说话,他先开了口,面无表情地道,“她在这府里,每天都这样跟小王爷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狮王的回来,是我新得各位地雷的另一理由? 我就闹不明白了,我记得我是写的是女主文来着…… 这男主比谁都受欢迎是闹哪样? 以下,感谢: 7145247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小小蜜莉兒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飞来屁屁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瑤非魚扔了一个手榴弹 jessicagu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老和尚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火箭炮 第75章 周容浚回了京后几天,同去的江南镇灾的几位大人才带着一众功臣到了京,周文帝给有功之臣下了赏赐,其中给领头的狮王也没少,不过,赏的都是金银珠宝,和一块封地,实权还是没有落到他手上,也没任何任职。 但,外面看着还是风光的,就他得的东西最多,有好几人,不过是升了官而已,赏的银也不过五百两。 柳贞吉也总算明白为何他们狮王府这么有钱了,权力不给银钱补,他们家的封地已经是众出了宫给了封地的王爷中最多的了。 不过,知内情的也不乏奚落之人,皇子里有一个暗中四处对人道他不得圣心,再有能力,也不过是当那柄出头的刀,想平时大有作为,还是难。 这话传出去,有些人不免会心一笑。 狮王府的这对夫妻倒对这些非议毫不在意,柳贞吉看着满盈的库房怎么想都没法不高兴,而周容浚则天生的无所谓这些闲言碎语,在他来说,只有失败愚蠢的人,才会像个碎嘴婆子一样对人说三道四,但凡有点本事的,有这闲功夫,就已经去谋划以后了。 这话直接说就是,越活得失败的人,越容易排挤嫉妒他人,周容浚对那个传他不是的兄弟连理都懒得理,而这个皇子惯来不得周文帝所喜,周文帝向来多余的一眼都不会施舍给他这个儿子,那是个下半年出宫时,封地都不会有多大的皇子。 所以这越没本事,越无足轻重的人,越会作怪。 周容浚虽然不在意,但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所以送了话到他的人那边——务必让内务府的人给他这位五皇弟挑块最贫瘠长不出东西来的封地。 周容浚很愿意在他的五皇弟不幸了小半生的生涯中,再为其添上一笔不幸锦上添花。 周容浚吩咐俞飞舟办事的时候,柳贞吉正抱着那捏着她脸蛋调戏的小狮王,小狮王被其母教得很是不正经,捏捏他娘脸蛋几下,还凑过头去“叭”一口,就像他娘在掐他脸蛋几把后一样的所作所为。 见儿子把她的劣习都学会了,柳贞吉不是不心虚,她教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边她任由小狮王调戏她,那边看俞飞舟点头走了出去,心中默默为五皇子点了根蜡——你说你不上跳下窜的这么让人印象深刻,你这四皇兄能记得你吗? 该得的都得不了了,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 座落在京郊的狮王府前后左右一个小县的地都是狮王的封地,占地五万亩,是周文帝前后十年对他的赏赐,这一次江南归来,更是赏了他一座相连封地的山头,其中囊括了山地下的一个小镇——所以,上头的文书下来后,小镇的里长居三毛就跟着内务府的总管户公公,战战兢兢来狮王府叙职了。 居三毛穿了他最好的那身衣裳来见王爷,哪料,王爷没见到,就见到王府的护头俞大人了…… 户公公把人领到,在外头坐了一会,就见长公公来了,带他去狮园。 “最近怎样?”长殳看了满脸肤色惨白的户公公,就知道他还是常年窝在内务府里,不出来见阳光。 “还好。”户公公点点头,阴森惨白的脸在大太阳底下,还是让人看了脚底生寒。 户公公是个审刑问讯的好手,也是个死了十几次都没死成的老妖怪,刑部解决不了人的时候,还会跟圣上借他过去审讯,在他手下死的人太多了,宫里的人忌讳着他,他也怕出去冲撞了宫里的娘娘皇子公主,所以常年窝在内务府不动弹,很少出来。 这次出来,为的还是要见狮王一趟,上次他来交封地,还是三年前。 他也是有三年没见狮王了,这次也是借机出来请个安。 长殳带着他往里头走,越往里走,户公公就发现了不对,这跟他三年前来的地方不一样,他不由朝长殳看了一眼。 “去北阁,王爷在那见你。”他只一眼,长殳就了了他的意思。 户公公没说话,仅朝长殳略弯了弯腰,示意他知道了。 又长了一会的路,快到园门口的时候,户公公听到了里头一阵在大笑的女声,还有小儿的娇脆欢快的咯咯笑声…… 他不由顿住了脚步,皱了皱眉,问长殳,“王妃娘娘和小世子都在里头?” “是,陪着王爷呢。” 户公公没吭声,但也不走了。 “走吧,”长殳推了推他,跟他笑道,“王爷也是想让王妃和小世子见见你。” 户公公皱眉,“如何使得?” 把王妃和小世子吓坏了怎办? “走。”长殳不再赘言,推了他进去。 北阁的前庭亭子里,柳贞吉正给周裕渝在玩抛高的小游戏,小孩子都喜欢这个,狮王的儿子更是喜欢这个得不得了,他娘抛他,他还自带姿势展开双臂笑得还带喘气,自由发挥得不亦乐乎,抛得低了还朝他娘鼓着双目显示不满…… 这也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柳贞吉也是服了她儿子了。 长殳带着人进来的时候,手酸的柳贞吉正抱着朝她吹胡子瞪眼睛表示不满的小狮王欲要展开谈判模式,看到人来,她收了嘴,朝进来的两个公公甜甜地笑了一下,“长殳,还有户公公,你们来了。” 说着就转头,朝那躺在亭中软椅上的王爷喊,“起来了,狮王哥哥,你等的户公公来了……” 在眯眼假寐的周容浚坐起,站了起来,朝底下的几人喊,“都进来。” “让你爹伺候你,我是伺候不动了。”狮王妃一听,觉得救她命的来了。 “娘娘……”长殳伸手,笑着抱过了小世子。 “嘟嘟,啪,啪啪……”一进长殳怀里,激动的小世子叽里呱啦告起了不卖力带他玩的他娘的状来,可惜他还不会说话,长殳一个字都听不懂,抱着怀里激动得就快淌热泪的小世子,乐呵呵地不断点头,没听懂也当听懂了。 小世子哗啦哗啦说了一大通,外带手舞足蹈,发现他说完后,他心头的这位公公根本没有帮他报仇打他娘的打算,他失望至极,伤心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他觉得这个世界很不懂他。 这时他偏头看到了长殳边上的户公公,决定弃旧爱就新欢,觉得这位公公可能会帮他报仇,立马振作了精神,挺直了小腰板,咧开没牙的嘴双手往这位公公伸去…… 这一下,别说长殳愣了,户公公都呆了,脚步都忘了动。 长殳很快回过神来,失笑把要让户公公抱的小世子关室了户公公手里。 一世心狠手辣的户公公人都傻了,呆呆在把人抱到手里,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激动的小世子又手舞足蹈地告起了他娘的黑状来,万分希翼他能好好去说他娘一顿,然后把他抛得高高的,不要抛几下就不动了…… 这时已经回了亭子,坐在了相公身边的狮王妃很淡定地与她家王爷说,“这小子在说什么我知道,不就是想差人教训我?啧,可惜了,最懂他的人是我,他却连我都要打,我偏不帮他传话,让他寂寞死。” 狮王回来好几天了,就算是听惯了他王妃的胡说八道,听到这的时候,他还是顿了一下,接着皱眉往下看那还在朝人脸上喷口水的儿子,看他儿子小胖手在空中扬了又扬,嘴里呱了又呱,他评价道,“太好动了,等会我教他练会剑。” 狮王妃正在啃着个小果子,听到他这么一说,果子都忘了咬了,眼睛直往桌上的那柄小木剑瞄,眉毛直抽——哪怕小狮王现在各方面都长得太着急了,她也觉得他们儿子,现在还没那个大本事把小木剑握起来。 他这爹,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 下面,户公公好半会都不会走路,直到长殳看不过去,推着他被动走了几步,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世子上了台阶。 才走两步,脚底发虚的他差点跌倒,所幸长殳在他后面扶了他一把。 “狮王的儿子呢。”长殳安慰他。 户公公死抿着嘴,直到进了矮山上的亭子,狮王把小狮王抱过去后,他才重重地长吐了口气…… 长殳看他额头上都有汗出来,知道他是真吓着了,不由哭笑不得地道,“你胆儿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 户公公抿嘴不说话,只恭身退后了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掀袍朝坐上的两人跪去,“内务府户苗,给狮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玉体金安,福寿双全……” “说完了?说完了就起吧,长殳,搬两凳子来,你跟他坐前面。”周容浚有些不耐烦,他说话的时候,小狮王在他怀里扭了又扭,还打算跟他父王也告一告他娘的黑状,但刚扭了几下,就被他爹一个巴掌拍到了小屁股上,这时,小狮王被拍老实了,瞪大着眼睛窝在大恶魔的怀里,安心地舔起了手指头安慰起自己来,同时,眼都没看就准确地拍了儿子屁股一大巴掌的周容浚转过头,对在一旁听到巴掌声就幸灾乐祸看着儿子的王妃道,“叫人送桌菜上来,拿壶汾酒,我跟他们喝几杯。”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异性相吸,喜欢狮王的大家,你们好: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火箭炮 蚌壳盖扔了一个地雷 wei-3扔了一个地雷 musen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vivienne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火箭炮 蔻蔻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x1n、扔了一个地雷 zhibeiwang扔了一个地雷 3049928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第76章 柳贞吉闻言起了身,看向了他与他怀中的小狮子。 “去吧。” “好。” 见无需她带着孩子走,柳贞吉就下了亭子去吩咐酒菜,留下他们说话。 “多谢王爷美意。”户苗垂了头。 “嗯。”周容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孩子抱到腿上坐下,与他道,“也有几年没见了,留下吃顿饭再回也是一样。” “是。” “自己倒茶喝吧。”周容浚神情懒懒,往下看了一眼在门口跟她的丫环们说说笑笑的王妃,再回过头来,见户苗没动,他便朝长殳颔首,“你给他倒。” “好,老奴也伺候一回户公公。” 长殳话里取笑意味甚重,户苗阴恻着脸不为所动,他也不是个别人激得了的人,就算见着狮王,也没几句话说,但这次长殳说完话后,见长殳走到桌前倒茶,还朝笑眯眯看着他的小世子说笑了两句话,他眼睛不由望了过去。 自打小有妃子在周文帝面前哭诉他吓坏了皇子后,户苗很长时间没见过小孩了。 冷不丁见到个真不怕他的,他心下奇怪得很。 见小世子跟长殳亲热无比,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长殳端了茶过来给他,还拿了桌上的木剑过来给他,“户公公你试试,王爷给小世子雕的练手的小剑,我看重了点,您说是不是得轻点?” 户苗接过惦了惦,再瞄了瞄小世子那软呼呼的手,“再长两个月就行了。” “那王爷您还是雕把轻一点的吧。”长殳转身周容浚。 周容浚不置可否,“他还没好好拿过,拿过了再说。” 长殳见劝不听,无奈地与户苗说,“王妃老跟我说,小世子长大了可莫跟王爷一样听不劝,要不然,她一个头肯定得四个大。” “她什么时候又跟你胡说了?”周容浚扫了他一眼。 长殳笑道,“老奴天天跟王妃说事,王妃与我说的话可多了,王爷想细问问?” 周容浚不由冷哼了一声。 他们闲话家常,户苗没说话,一直在听他们一来一往地说着,这时周裕渝不老实,从他父王的腿上爬到了桌子上,抓起了颗果子就往嘴里塞,周容浚与长殳见惯不惯,户苗看了又看,见他们不说话,出声提醒了一句,“小世子还吃不得这个……” “牙都没长,嘴也小,塞不进去,小世子就好动,不给他他就不乐意。”长殳解释。 “可以拿果肉剁碎了,喂着吃一点。”户苗淡淡地道。 “户公公好主意,跟我们王妃想的一样。” “行了……”周容浚见他儿子把果子舔了一道口水扔掉,趴下脸就要去舔茶水壶,手一捞,又把人捞到了腿上。 “你身体可好?”周容浚直接问了户苗。 “多谢王爷关心,尚可。” “长殳说你病了次大的。” “又吊过气来了。” “嗯,自己注意着点。”周容浚淡淡道,“真有缺的,跟长殳要。” “知道了。”户苗“嗯”了一声。 他倒不是狮王的人,以前他是成王的人,成王夺嫡死了后,文帝觉得他有一手,就留了他下来,所以他只管朝文帝效忠,但这并不妨碍在皇帝的允许下,为狮王做点事。 狮王也不是个小气的,该他的,一分不少。 户苗这些也习惯了这种关系。 但今天冷不丁被带到后院,见了王妃,抱了小世子,他知道这是狮王在进一步拉拢他,向他示好,他就觉得这顿饭留下来吃的话,以后难免要为这顿饭要付出些什么。 户苗心里慢慢摸着其中的厉害关系,但身子却越来越沉,一直等王妃带着下人上来摆菜,他屁股也没开凳子半分。 这顿饭,户苗到底是留下来吃了。 ** 户苗走后,柳贞吉与周容浚笑道,“也没说的那般可怕,小世子好像还挺愿意与他亲近。” “他随我。”什么人都不怕。 周容浚看了眼怀中昏昏欲睡的儿子,抱着他带了王妃往他们的房间走。 “狮王哥哥,你先和小家伙睡。”柳贞吉服伺好他洗好手脸好,嘱了他一声,就往一边她的妆台走去了。 周容浚没睡,靠在床头,看着她挥退下人,走到妆台前坐下,打开了她装木头人的盒子。 这次他下江南,给她刻了三个,加上她以前从他这里得的四个,就是七个了——她觉得她已经十八岁了,应该有十八个木头娃娃,每天翻开盒子数一数,都希望能凭空多冒出几个。 周容浚觉得她白痴得可怜,并不打算成全她。 她坐在妆台前数了又数,数么第二遍,就朝他可怜兮兮地看来,周容浚拍了拍边上的床铺,示意她少废话赶紧滚过来睡。 见她哀声叹气转过身,又一个个地去点,周容浚眉毛一挑,也不看她了,转身去看睡在身边的儿子。 这厢柳贞吉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刚才已经脱了外裳的她乖乖地在他身边躺下,抱着他的手臂靠着他,眨着眼睛不断地看他。 周容浚回过头,就看到了她热忱的双眼。 “不睡?”他挑眉。 柳贞吉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嘴里说道,“睡,等一会,狮王哥哥,我们说会儿话吧?” “那你声音轻点。”周容浚无可无不可。 “你是不是觉得东宫的事我做得很好啊?” “还行。”周容浚淡淡地道。 “那个,是不是应该给我个奖赏啊?” “不是给过了。” “给过了?”柳贞吉纳闷,她这几天可没收到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给过了?” “回来就给了你的那三个。”周容浚简言。 柳贞吉一听,他那坚实的手臂都不抱了,大力甩掉他的手猛地坐起来,整个人都激动了,但顾忌着小儿还是拼命压低了声音,因此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气喘,“那是你下江南思念我才为我刻的,算得了什么奖赏?” “我说算就算。”周容浚闭上了眼,没把她的激动放在眼里。 柳贞吉一看,这来硬的是不行了,她皱了皱眉,又立马粘了上去,小声地撒着娇道,“狮王哥哥,你是当王爷的,还是当爹的,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再噜嗦,回两个过来。”周容浚见她拿这下纠缠个没完,眼睛一睁就真她冷冷地看去。 这把柳贞吉吓得一哆嗦,生怕他说得出做得出,只好憋憋屈屈地“哦”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躺□子睡了。 没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一直闭着眼睛的周容浚这才睁开了眼,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轻吻了下她的嘴角,回头看身边的小儿正仰头呼呼睡着,他这才转正头,看着床顶,想起了刚才户苗所说的事。 五皇子顾王要出宫开府,而小五皇子几月的六皇子明王也想出宫立府,就此事,明王已经找过户苗一次了。 给他哪块封地,让他开个什么样的王府,这事户苗管不了,但递上去的让皇帝为皇子挑选封地的封册确是内务府一手所立,哪些地方写在前头,哪些写在后面,这就是大学问了。 周容浚也没想好,明王的事该如何办。 他们的父皇是处置了丽妃,可明王还是他的儿子,李相看着收敛了不少,但地位还是超然,老八看着是跟太子投了诚,但老四跟老八可是好了十几年,跟太子好了可不到两年,谁轻谁重,就算是他那太子皇兄,也未必相信老八真的不再有二心。 要用,也要防,太子的事,周容浚不想替他操心,他操心的是,如果老八真跟江南闵秀才的外孙女结了亲,那么,这事还真是于他无益了。 闵秀才这次救灾民有功,其肚子里也真有点墨水,对江南的情况也是因多年的研究了如指掌,他已经被他父皇特定指为江南巡抚,下月就上任,这凭空冒出来的得了圣心的闵大人,谁都对其虎视眈眈,想拉拢过来,周容浚暂时也不知这人他用不用得上。 不过就是用不上,他也不能让老八用了。 周容浚想了一阵事,也是睡了过去。 但这天他刚要带准备好了的王妃小世子去她的娘家拜访,有人传了话进府,俞飞舟在一旁听过后,走到周容浚身边轻轻耳语,“有个公公说,丽妃快要不行了,说要见皇上最后一眼。” 周容浚听了脸色没变,带着他兴高采烈的王妃面色如常上了马车。 等快要到柳府时,后面快马追了上来,俞飞舟得了信,把话传给了小果子公公,小果子爬上马车,跪在王爷王妃面前,垂头道,“禀王爷王妃,宫中丽妃去了。” 因回娘家高兴不已的柳贞吉正跟小世子玩得乐成了一团,听到小果子的话,她笑容立马僵住了。 周容浚见状,脸上也是没了一直浅浅挂着的笑,他伸过手去揽住了她的肩,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看过你娘后再进宫。” “王爷,”小果子往前又挤了半步,这时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丽妃替明王求了个职,去西北军营打仗。”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好多猫扔了一个地雷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夜猫z扔了一个地雷 x1n、扔了一个地雷 三颗心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77章 丽妃是四妃之一,虽然因谋害皇后之罪被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冷宫,但四妃的身份却因她生的儿子明王和背后的娘家李家没有被剥夺,她死了,柳贞吉也不敢在柳府多呆,进了柳府跟母亲和特地过来与她见面的姐姐一见就要走。 孔氏盼了快两年,终于盼到了她回家,见她连凳子都没坐,她抱着小世子不放,扭过头就哭…… 柳贞雯本来还好,一直在劝她认生的儿子叫柳贞吉小姨,眼睛瞥到她已经有了银头发的老母亲在哭,那眼一酸,也是有了些泪意。 “娘……”柳贞雯过去抱小世子,忍着酸涩强笑道,“妹妹有事,让她走吧。” 孔氏不说话,抱着小外孙又挪了两步。 厅堂的正前头,柳之程与柳之平尴尬地看着面无表情看着她们的狮王爷,两兄弟都不知怎么开口打岔,分散狮王的注意力。 这时小狮王困惑地看着那抱着他哭的孔氏,见她不断地流着泪,他竟也觉得伤心无比,他靠了过去,轻轻地吻了她的颊边的泪。 那温柔又柔软的小唇瓣落到了孔氏的脸上,孔氏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大哭了起来,呜咽道,“就不能多呆一会?我好好的女儿嫁出去这么久,我前后看到她不过两次,你们说我要怎么办才好?你们说啊……” 说着抱着小世子,就想往后院走。 柳之程急得起了身,他媳妇和柳之平媳妇都顾不上堂内狮王的威严,皆去拦了孔氏。 柳贞吉站在一旁,都木了。 那边孔氏被拦了下来,柳大媳妇也是哭着在喊,“娘,那是小世子,我们可万莫吓着他了的好……” 柳贞雯见母亲已被拦下,她走到妹妹身边,忍不住抱了半低着头,呆得让她心疼的妹妹,与她道,“知道了,你回吧,下次有空再来。” 柳贞吉想笑一笑,但却发现这时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嫁出去之后,她才知道,以往视她如命的亲人,原来她可以这么长的时间都能不见,那么多的人为的自为的因素横扛在他们之间,他们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不能为,可要是这么不得已下去,他们是不是下半生一生加起来,哪怕活在同一个京城,见面次数也只能用寥寥来算? “姐姐……”柳贞吉抬头看她,她忍着眼泪看着柳贞雯,轻声地问她,“你是不是宁肯我少送几样东西,也想与我见次面?” 自贾文彪被贾太师勒令修身养性后,为了贾文彪的前程,也因她们柳家现在的位低,柳贞雯也是在贾府夹着尾巴做人,不再像过去那样随意进出贾府了,要依她以往的性子,贾家再怎么说,妹妹回来后,她肯定也还是会去狮王府见人,可妹妹回来的这两个来月,因宫中出了这么多的事,贾太师警告她不许与狮王府这时候有更多牵系,她又顾忌着小儿和家里那个不要脸的,一直都忍了下来。 妹妹怯生生的话,让柳贞雯还是哭了出来。 她知道妹妹是想见她的,若不然,不会老偷偷送东西写信给她。 可她不能来贾府,她也不能去狮王府,好好的姐妹,隔着不太长的路,居然能在她回来之后一次都没见过。 连母亲,她一年多下来,也不过探望过她三次,其中还包括过年回娘家的那次。 事情怎么就跟她当初的初衷变了呢? 柳贞吉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看小傻子也哭了,狮王不耐烦了,起了身。 他一起身,他身边的人都动了,小果子和俞飞舟动了,柳之平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时俞飞舟已经大步到了那还在哭着的柳家妇面前,几个踩步,就轻巧地就把满眼困惑,眼中还含着泪滴的小世子抱了过来,把小世子给了小果子,小果子立马抱了小世子到了王爷面前。 一入狮王的怀,小狮王的小头颅就依靠在了他父王的肩上,奶白的小胖手紧紧抓着了他父王的王袍。 “扶王妃回。”周容浚说了一声,抱了孩子就往外走。 小果子也不多说,作手势让带来的丫环们去叫扶王妃。 柳贞吉看丫环们一围过来,勉强地柳贞雯笑了笑,回过身去再看孔氏,见母亲已经哭倒在了大兄长的怀里,她抬头看了看,忍了眼眶里的泪,匆匆朝母亲那边一福,不敢再过去,像个胆小鬼一样跑到了丈夫身后,跟着他走了,连头也不敢回。 “我的女儿啊……”孔氏看着她走,最后把叫声埋在了大儿的肩前,硬生生地忍下了。 柳贞吉走后不久,贾府那边也催柳贞雯回,孔氏见大女儿都留不得多长时间,一时悲愤烧心,竟生生昏了过去。 ** 因回娘家,周容浚与柳贞吉穿得都很正式,遂也无需回王府,直接进宫即可。 不过小世子还是让小果子带回去了。 半路也碰到了王府的人,说长公公已经去了宫门,在宫门前等候王爷王妃进宫,想来也是料到了小果子要带小世子回府的安排。 路上柳贞吉也没再哭,而是紧张地让杏雨梨云帮她准备着装和妆容,因之前的太子妃容氏过世不久,柳贞吉一直还在忌讳着礼数,最这一直没穿艳色的礼服,今日去娘家挑的也是淡紫色的王妃服,与王爷的紫黑礼袍同源,现在穿这身去宫中也不算惹讳。 只是,为了让母亲看得高兴,她今日化的是艳妆,虽说哭坏了一半,但脱妆还是有些许麻烦,头上的金冠也过于隆重,也得摘下来,重新梳简雅的发髻。 柳贞吉匆匆料理着自己,眼睛也扫视她家王爷上下,仅着王袍王冠的狮王无不妥之处,但她也是看了又看,担心他胜于担心自己。 周容浚见她一上马车就忙了起来,看了她几眼后,就垂了眼,在看俞飞舟刚刚让人拿过来的信。 等到丫环们退出了车里,他朝她一颔首,示意她靠过来,则继续看着手中的信。 “你还记得司绯绯吗?”他看过一页信,放置其下,看下一页时,嘴里淡道。 “我朝女将军?”柳贞吉犹豫了一下,眼不由自主地往信上看去。 “嗯。”周容浚淡应了一声,看了看信,抽出了第一张给她看,“她一直在给我送信,我看过几封就不大看了,不过飞舟都看了,刚刚与说有些事有些不太对劲了……” 柳贞吉一目数行,很快看过了第一页。 女将军的字很漂亮,言辞也很漂亮,第一页说的是她忆当年与他共骑一马,纵横沙漠,夜晚看他与她舞剑的事…… 柳贞吉的嘴,不由抿紧。 “嗯,再看看这个。”看过最后一页的周容浚把刚扫过的一页给了她。 柳贞吉迅速拿过,眼睛飞快掠过。 最后一页没几行字,女将军写的是君若无情我便无义,之前她说的话,每个字都算数。 “她之前说了什么话?”柳贞吉飞快道。 “说的,”周容浚想了想,不太想得起俞飞舟跟他复述的原话,便道,“好像是如果我不娶她,她便让我西北一线失溃。” “失溃?啥……啥意思?”柳贞吉结巴。 看她吓住,周容浚笑了笑,“她会把我在西北安的线交给别人,意思就是弄死我狮王旗旗下的人。” 还好,还好,听不是女将军要为他叛国,柳贞吉失态地大松了口气。 天老爷,她真是差点被吓死。 如果是叛国,她家王爷没罪都要被拖累成有罪。 “她倒不会通敌叛国,”周容浚明白她在顾忌着什么,见信没什么意思了,随手扔到了边上,嘴里口气依旧淡淡,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不过于我,她这就算通敌叛国了。” “什么意思?”柳贞吉觉得她脑袋不够用了。 “明王要去西北,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去的……”周容浚说到这冷冷地挑起了嘴,“要不然,丽妃不会以死,换他这个机会。” “你是说,”柳贞吉沉默了好一会,缓了又缓,才敢讲道,“司将军与明王勾结,欲要报复你?” 见她一猜即中,周容浚笑了笑,伸出手抚住她的脑袋,嘴角勾起,“怕不怕?” 柳贞吉这次没犹豫就摇了头。 怕?她怎么可能怕。 一想有个女人一直在暗中抢她男人,她的血都是热的。 “嗯……”周容浚扶着她的脑袋继续靠在他肩上,嘴边的笑越来越冷,“看来久日未见司将军,司将军忘了,我这人最不喜有人为难我了,尤其,最厌有人威胁我。” “她很厉害吗?”柳贞吉轻轻地问,从柳府离开后心中残余的那些悲伤在此刻完全消逝了,脑子已经极快地盘算了起来。 “嗯,算厉害,擅用诡计,喜潜伏,最好一击毙命。”周容浚淡道。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为何不喜欢她?”这是最不易得他厌的那一种女人,因为,这位女将军的行事手法与她有些相似。 “你在。”当时她早已在他心上了,所以,女将军也好,还是西北第一美人,于他不过是必要时候要用才会用的消谴。 周容浚的话又让柳贞吉沉默了许久,末了她叹了口气,“她所说的娶她,是休了我,娶她吗?” 要不,何用到娶字。 “嗯,她以前说过她只当正妃。” “她以前说过?” “嗯。” “她以前也让你娶她?” “嗯。” “什么时候?” “定康十三年,我离开西北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78章 柳贞吉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周容浚一直看着她的脸不放,马车内安安静静,好一会,柳贞吉勉强笑了笑,道,“她知道有我吗?” 他们是小时候按旨订的婚,就算全天下不知道,但满京城却是知道的,女将军应该也知道吧? “知道。” “哦。” 问明白了,柳贞吉的打算也就下来了。 “想什么?”周容浚伸手摸她的脸。 柳贞吉拉了下来,放到膝盖上,打量了他长常握刀握剑有着厚茧的长手,饶是如此,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前天她才为他剪过,每一处都透着优渥。 他是个尊贵又英俊的男人,另外还有蓬勃的野心,还有衬得起其野心的能力。 女将军喜欢他,且不择手段,想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你不该碰她的。”柳贞吉打量过她精心为他修剪过的手指,与之五指交缠,并没有夹带情绪地淡然说了几句。 “她喝了百日红。”周容浚淡淡地道,他倒不是太在意司绯绯是不是跟明王联手的事,西北一直有问题,不是这样的问题就有那样的问题,问题来了解决就是。 而现在眼前的人想什么,在他现在来说,要更要紧一点。 “呵。”丈夫的话,让柳贞吉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女人如果自甘爬上床,还按他的要求绝了育,那么那女人就应该明白她什么也不是。 可惜事实是,与男人上了床的女人,更容易痴心妄想一些。 女将军连孩子都不能生了,还想当王妃——多么强大的自信,柳贞吉是真觉出了这位女将军不与世人相同的一点了。 “或许因此,她更恨你我了。”柳贞吉到底没把话全说透,她靠着他的肩疲惫地吐了口气,“狮王哥哥,以后别了。” 再来一个,她怕她撑不住。 周容浚撇过头,看着她满是疲倦的脸,久久,“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样的疲态竟会出现在一向无忧无虑,就像永远都会不谙世事,天真一辈子的她的脸上。 ** 一进宫,后宫未有多大变化,丽妃虽还是四妃,但还也是罪妃,她的死没有让后宫中人披麻戴孝。 周容浚带柳贞吉先去了凤宫。 太子与太子妃他们早已到了,明王也在万皇后那。 见到他们,万皇后等他们行过礼后,与周容浚道,“你们也来了,正好,随你皇兄,去你们六皇弟母妃前告个别吧。” “是。” “多谢母后。”明王感激道,跪下朝万皇后磕了头。 万皇后悠悠地看着他,颔了下首,朝他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等他们走后,万皇后看着殿门半晌,与身边的翩虹道,“丽妃死了摆了本宫一道,我看够她在地下乐十年的了。” 这厢三王走在前面,太子妃容敏与狮王妃柳贞吉走在他们后面。 “好几日没见到弟妹了,近来可好?”容敏先开了腔,低声问道。 “挺好,多谢皇嫂关心。”柳贞吉也低声回道。 走了几步,容敏见她低着头不言语的样子,也就没再开口说话了。 三王走在前面不知在说什么,看样子,气氛也是沉重。 拜过丽妃,留下明王守灵堂,太子他们就又回了万皇后的凤宫。 这次,周文帝也在。 太子一见到皇帝也在,加快了步子,领先走了两步,跪到了周文帝其前给他请安。 周文帝脸上也个笑,似有哀伤,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万皇后也没多留他们说话,太子说了几句后,又嘱太子妃下午过来,同时让狮王妃夫妻回去。 最近,万皇后是私下斥了太子令太子妃到她面前来胡说八道,不友爱弟弟,但确对听话懂事的太子妃喜欢有加,隔三差五的,会留太子妃下来陪她。 他们要走的时候,万皇后突然叫住了柳贞吉,“贞吉儿,你过来一下。” 柳贞吉愣了一下,赶忙走了过去。 “我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万皇后淡道。 柳贞吉又愣了?她什么时候不好了?谁说的?她好得紧啊。 但见万皇后的口气,她脸色没变,顺了口气接了句话,“偶有点小风寒,不过不要紧,还请母后放心,吃剂药就好了。” “那还是注意着点,别仗着底子好就不当回事。”万皇后说着,把手上的一只白玉镯紧握着拨弄了下来,“你父皇找人养过了,给了我两个,这给你一个,你好好戴着。” 周文帝见此都差愣了一下。 东西确实是他给的,而且找了灵气之人养了十年,更重要的是,两只玉镯都不是普通凡物,每只玉镯里头都有一条栩栩如生的凤凰,虽然这事只有他和他身边,还有皇后和皇后身边的几个亲近人知晓,但周文帝都有些闹不懂他这个皇后的想法了。 但他没有阻止,不动声色地看着万皇后握着凤镯,给她的小儿媳戴进了手腕中,又拿下她的衣裳把镯子遮住了。 他现在有些怀疑,她最近爱找太子妃到身边呆着,怕也不是真喜欢太子妃罢了。 “谢母后。”虽然不知皇后的意思,但得了东西,柳贞吉还是朝万皇后感激一笑。 其后,他们跟着太子夫妻走了出去,留下了帝后两人。 一出门,太子就朝太子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太子妃脚步一顿,回过身去看柳贞吉,正要笑着与柳贞吉搭话的时候,却见狮王抓了她的手,朝他们看来,道,“皇兄,皇嫂,那我们回去了。” 说着就拉了柳贞吉往与东宫相反,但是是出宫的路走去了。 太子与太子妃也就都看到,刚才皇后给柳贞吉戴的是何物。 到了自家马车上,马车驶出一段路后,柳贞吉伸出手,拉开袖子,把凤镯放到了两人的中间,问周容浚,“娘娘是什么意思?” 周容浚拉过她的手,转着她手中的镯子看了好一会,道,“不是寻常凡物。” “我知道。”她就是知道,所以在皇后拉下衣袖时瞥到一眼后,心口狂跳,一路都是在忍着,“你说是什么意思?” 周容浚扯扯嘴角,“就那样吧。” “就是说,她不会再为了太子牺牲你,你与太子一样重要?”柳贞吉猜着道,心口比刚才跳得更厉害了。 “或许吧,”周容浚也猜他母后是想说这个意思,在说出或许后他顿了一下,又简言道,“给比不给要好。” 她不偏帮太子,不在他的火上浇油,就已是成全他了。 如果,如她所说的一样,她给他同等的机会,那么,他都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过,就算万皇后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好的,周容浚也没有欣喜若狂,他不再是那个年少时候为简单的爱恨简单地大悲大喜的人了,他早前就明白很多事不是人能全面控制的,皇后有心是好,但她能不能做得到,这得另说,因为太多事不是她说了算的。 在他们父皇的下面,她所能帮的有限。 “那,她会不会阻止明王去西北?”柳贞吉猜,她知道西北有不少人是她丈夫的亲信,当年他在西北带的二十四人的那支小队,在他离开西北后,化整为零,在西北军营各全安置了下来,哪怕去年被皇帝抽走了几个,但还有大半的人还在西北各处各支里任带兵打仗的重要校官。 “她阻止不了,”周容浚转头,与她明说,“父皇也想让明王去,他也想看看明王的能耐,他会给明王这个机会。” 他每个儿子,只要有能耐,他都会给机会。 就如当年给机会与他一样。 周容浚从不觉得他父皇对他重用是因为他对他这个儿子有弥补之心,而是他表现得比别的皇子要优秀。 而任何一个优秀的儿子,都能得他的高眼。 就如任何一个不中用的儿子,即便是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一样。 他被逐出宫,与他被重用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没能力还生事,死在外面,也不过如此,有能力,那就会给他一道又一道的难关去闯,让他给他证明他配得起他下放的那些权利,也配得到他的栽培。 周容浚一直都愿意接受皇帝的这种磨炼方式,现在这种方式放到了明王身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需置啄。 “那司将军那边,确定了她有那个意思?”柳贞吉的眼睛暗了。 “等飞舟查一遍再说。”周容浚淡淡地道。 这种事,不查明,不好下定论。 见她忧心不已,周容浚碰了碰她的额头,“没事,外面的事你无须担心。” 她管着家宅就好,外面由他去厮杀即可。 看他漫不经心,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柳贞吉把她整个人都窝在了他的怀里,闻着他怀里她熟悉的气息,却没有觉得像往日那样让她安心。 她老觉得,这事不会有那么简单。 第79章 “狮王哥哥,我想找长殳谈谈。”回了府,在小狮子在他身上爬的时候,柳贞吉与周容浚轻声说了一句。 周容浚眯眯眼,抱起儿子坐到他身上,“问什么?” “当年他跟你去西北的事。” 这时,他们的混帐小儿子正试图把他的小脚丫伸到他父王的嘴里,狮王别过脸,朝她道,“去问吧。” 他口气很柔软,柳贞吉低下头,吻了下他的嘴唇。 “嘎……”小狮王瞪大了眼,瞪着吻他父王的娘亲。 柳贞吉凑过去也吻了他一下,他这才眉开笑眼,双手扬了起来。 “小家伙。”柳贞吉看着儿子,伸过手去捏了捏他嫩嫩的脸蛋,笑着起了身。 “快点回来。”周容浚眼睛看着儿子,嘴里随意说了一声。 “知道了。” 柳贞吉去了案堂,不一会,杏雨去叫的长殳来了,柳贞吉挥手让如花似玉退下,她招呼着长殳到茶桌前坐来,“长殳,过来,坐这边,现在天儿冷了,我把茶桌移到了屋里,打开窗还能透透气,你说好不?” “好得很。”这些生活中的细微末节,王府向来都是王妃怎么说了怎么算。 长殳与柳贞吉生活是习惯了,也不再拘小节,走过去就在她的对面坐下了,“您找我有事。” “是,想跟你问问当年西北,司将军与王爷的事。”柳贞吉说得很是平静,手中熟悉且飞速地彻着热茶,滚烫的开水从她握着的水壶里一跃而下,准确无误地一滴不沾进入了泡茶的陶壶。 几下一扬一落中,陶壶的水就已经注满,柳贞吉放下水壶,盖上陶壶的盖,雪白的手掌抱着小陶壶,往下一放,陶嘴注入茶杯,绿黄的茶水滚滚流出,不一会,两杯茶水就已经沏成。 长殳看着她的手。 “没烫着。”柳贞吉放下茶壶,伸出手让长殳看了一下。 长殳不由看向她。 “我握着的时间短,不过片刻,伤不着,等会可能泛点红。”柳贞吉淡淡地道。 长殳从她毫不花俏的动作中已经看出了过于锋利之味,再听她的口气,就知道事情小不了了。 “您问,老奴知无不言。”长殳把茶水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司将军当初是怎么上的王爷的床?” 王妃问得平静,但长殳还是怔了好一会,朝柳贞吉看了又看,见她一脸淡然,末了叹了口气,“还是出事了?” “嗯,长殳当年也觉得会出事?”柳贞吉抿了口茶,笑了笑,接了话开始问。 “司将军为了爬床,不择手段,即使是宫里的有些妃子,也不至于她那般……”长殳说到这,嘴角也微微讥俏地挑起了点起来,“老奴宫里呆了半生,也没见过她那般豁得出去的。” “怎么个豁得出去法?” “她笼络了七王爷,老奴也被她收买过……”长殳皱着眉头道,“王爷曾与她沙漠追过贼兵,她也以身诱惑过,但凡这天下女子收买男人心的手段,她都使过。” “明知不简单,为何还是碰了?”柳贞吉淡淡道。 长殳看她,见她还是一脸平静,他缓了缓,苦笑道,“她主动找老奴要了百日红。” “所以王爷就觉得无碍了?” 长殳低下了头。 柳贞吉也沉默了下来,直把把眼前的茶给喝了,她长长地把胸中的郁气吐了出来。 “她当时把她军中的人马都给了王爷,”长殳抬头小声地道,想为王爷辩解几句,“她什么事都做了。” “什么事都做了,是因为她想当狮王妃。”柳贞吉淡淡地道。 “她当时不是那般说的……”长殳忍不住道,“她说只要王爷在西北的日子留在王爷身边就好,她会为王爷守一辈子的西北。” “呵。”柳贞吉闻言,情不自禁地嗤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极其讽刺,便是长殳,一时之间也不敢看她,无奈地又垂下了头。 “所以,她要是与明王勾结,那么是骗了王爷?” 长殳沉默。 “所以我家王爷为了军权,陪女将军睡了?”柳贞吉觉得今天她郁气是怎么吐都吐不完了,“完了,现在还要被她背后插刀?” 长殳抖了抖嘴,虽然事实不是这样,有各方面的原因,但,他确实无法反驳。 “不像个样子。”长殳一直沉默,柳贞吉也没再问下去了,摇摇头没再说话了。 当夜,她让杏雨她们把小世子带到了旁屋睡,等烛灯一灭,她把被子一掀,躲在被子里,狠狠揍了周容浚一顿。 周容浚无奈,在抱住她反倒遭到她更用力的反抗后,干脆摊开了手脚让她揍,只是在她意图掐断他命*根子的几次时反击了几次。 ** 半个月后,俞飞舟探查回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司将军这两个月确实与京中她的老下属过从甚密,来往有了不少信件,有些确实是送到了明王手里。 “王爷,我们还是小看了司将军。”俞飞舟也是无奈,这事是他的错,他明知司将军对王爷越来越疯狂,他却认为她远在西北,不会有碍,还是因她重要的身份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没有过多防她,以至于她轻易逃过他们的眼线,与京中只忠于她的人手联系,与明王勾结。 “嗯,确定了?”周容浚在看西北的军情图,听完话问了一声。 “确定了。” “那你来看看,哪几处是她要献给明王的。” 俞飞舟走了过来,盘腿在他身边坐下,往地图上指去,“陇北,陇东,冻河,三地全是她的地方,还有驻守宝山的徐将军,对她忠心耿耿。” “那西北军去了一半了。” “是,”俞飞舟揉揉发疼的额头,“地方不小。” 而现在,丽妃已经出殡,明王即将起程去西北。 说着,俞飞舟舔了舔舌头,眼睛看向了周容浚。 “有话要说?”周容浚挑了下眉。 “是,”说起这事,俞飞舟觉得背后也有点发凉,他不想提但只能提,“司将军又来信了,属下看了。” “说什么了?” “信在这。”俞飞舟从袖中抽出了信。 “你说。”周容浚哼笑了一声,眼睛从信上掠过,到了俞飞舟脸上。 “说如果您后悔还来得及,她会将小世子视如己出。” 周容浚听了眉毛一扬,半晌,他笑出声来,摇着头道,“那王本倒还真要看看这封信了。” 说罢,拿过信,拆开来扫了一遍,见信上所说确实事俞飞舟表述,只不过,里头司将军还列了无数条她成为狮王妃能带给他的好处。 周容浚看过,叫来门边的小果子,“来,把这信给王妃送去看看。” 小果子忙跑过来接了。 “看之前,你把小世子抱得远点……”周容浚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嗯,抱到我这来吧,就说我想找小世子玩一会。” 小果子“哦”了一声,决定抱小世子走的时候多跑几步,不能在王妃面前身边多呆。 不一会,小果子就抱着迎风咯咯大笑了一路的小世子狂跑回来了,跑进案堂小果子喘着气就尖着嗓子叫道,“王爷,不好了,王妃回卧屋找您的剑去了……” 这小果子刚说完,似玉也是喘着气跑了进来,跪到堂中就忍不住哭道,“王爷,您赶紧去看看,王妃抱着您的剑去练武场了,奴婢不知道她要去干嘛……” “劈木头,还能干什么?”周容浚起身抱过还在咯咯笑着的儿子,捏了下他的鼻子,淡道,“好了,去看看你娘柴劈得如何。” 周容浚心情不太舒爽就去劈木头,他家王妃陪过他几次,间或为他鼓掌助威,周容浚决定投李报桃,还抱着儿子去,算是更给她面子。 他到的时候,柳贞吉正双手拿着那柄好几斤的剑在劈木头,避了好一会,才劈开两三根…… “你去摆木头,”周容浚示意小果子去摆,“挑好砍的。” “哦。”小果子立马苦脸,可怜兮兮地猫着腰去给王妃摆木头砍去了。 柳贞吉确了一会,双手乏力,干脆把剑一扔,她的丫环一见,扑着去捡宝剑的就去捡宝剑,给柳贞吉送拭手帕子的送帕子…… 柳贞吉没等她们靠近,就挥手让她们退下,一直站木头堆边喘气,等顺过气来了,她才转过身,往周容浚这边走来。 “消气了?”她走过来后,周容浚把小世子送到了闻讯赶过来的长殳手里,低头勾起她的脸,看着她额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长殳带着下人们这时安静地退了下去。 “没。”柳贞吉老实地摇摇头,“消不了。” “那你的打算是?” “我本来想,是你惹的麻烦,当然得唆使你去弄死她……” “那现在?”周容浚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外面的事不需她管,但司绯绯新来的这封信,他改了主意。 不让她现在消气,日后被她知道了,她肯定顺不过心来。 连他都敢打的她脾气简直大得可怕,为了下半生的好日子,周容浚决定还是让她好好消消气的好。 柳贞吉看了他一眼,从他怀中抽出今早她放在里面的帕子拭了拭额头,“我打不过她。” “哦?” “我决定玩点别的。” “什么别的?”周容浚忍不住问。 柳贞吉没说,只是问他,“她难道就没一点忌讳的?她不怕你?” “嗯,现在不是很怕,她父亲为国战死,屈奴国每年向我朝进贡的十万两黄金,五万羊牛,其中多少也有她的功劳,她只要不真犯通国叛国的罪,这朝中即便是我父皇要她的命,也得三思而行。”周容浚说着的时候,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想把她一点一滴的脸部变化都看在眼里。 但他没从上面看到动容,也没看到害怕,只看到了冷笑。 “那又怎样,她再于国有功,于我不过是个想弄死我,抢我丈夫儿子的人。”再难听的话柳贞吉也不想出口,仅淡道,“既然她这么缺男人,我送她个又何妨。” 第80章 司将军是个狠角色,为了爬上床,用军妓之身侍人也无所谓,回头说要当王妃,也是信口就说来,如此能屈能伸,确也是个人物。 难怪打了这么多的胜仗。 柳贞吉本让人去教坊挑了个以身侍人的男侍送到西北,但此事周容浚找了俞飞舟去办,俞护关眉一挑,回头没去教坊,去勾栏院找了个男倌,亲自带人,去了趟西北。 柳贞吉这夜晚上夫妻都躺上床后,得知不是男侍而是男倌后,不由多看了周容浚两眼。 周容浚见状,伸手摸她的头发,问她,“还要如何?” 柳贞吉摇摇头,轻声问他,“她是不是也觉得她有功绩在身,有持无恐?” 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嗯?”周容浚想了一下,点头,“应该是。” 接着他又问,“还想如何?” 见他连问了两次,柳贞吉翻身看他,“怎么了?” “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周容浚单手搂着她的手,一手把她颊边的耳边头发拔到耳后,“晚点等飞舟到了西北,就晚了。” “什么意思?”柳贞吉皱眉。 “飞舟打算陪她玩玩她用过的手段,”周容浚淡淡地道,“既然不为我用,还背后要胁我,我要是让她好好活着,哪怕只一天呢?你说我以后有脸治下吗?” “啊……” 见她失声,周容浚笑了,按下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 外面血雨腥风,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当然需要不择手段才能存活下去,而她,万万不需要如此。 一个是云,一个是泥,女将军再如何觉得她功绩斐然,与他的王妃也无可比性,就是连来与她提鞋,他都嫌脏了他王府的地。 ** 京中的柳贞吉怕是永都不懂她丈夫在外的残酷。 俞飞舟到达西北后,先把七皇子叫了出来。 摆在七皇子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跟着他四皇兄,要么跟着司绯绯——司绯绯躲过他们的眼线与京中勾结,其中只有七皇子替其掩饰的功劳。 哪怕七皇子错这个错误是因司绯绯欺骗他在先,但于他们王爷而言,七皇子现在也是叛徒。 有的叛徒只待慢慢行刑,而有的叛徒还有挽救之法。 而摆在七皇子周行言面前的,就只有一条挽救之路——由他行第一道刑。 当然,他也可以不接受,但周容浚的原话是言王这辈子还想活命,要么杀了他,要么一辈子躲着他走,最好一次都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周行言听了半晌哑口无言,他不是可惜司绯绯的命,毕竟与她再多的情义,也断在了她对他的欺骗上,是行刑的方式让他觉得有点受不了。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 司绯绯哪怕是应言王的约,是做了准备出来的,但还是被俞飞舟的人拿下了,最后,由一直待她如亲姐的言王看着,让勾栏院那吃了猛药的小倌在她身上伏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睡了个饱觉的俞飞舟醒来,给七皇子行了礼之后,泼了司将军盆辣椒水,蹲下地笑着问她,“司将军,您觉得比起您来,我是不是还要差您点狠劲?” 比狠,俞飞舟觉得王爷是不屑亲手跟她比的,他跟司将军比比就够了。 “您也不是没见过我审过人,”俞飞舟示意手下把男倌拖下,起身看着那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赤*裸女人,冷冷地道,“既然敢得罪,那就好生受着,这才是第一道。” 俞飞舟扬手,“来人,送司将军回去。” “还要送回去?”周行言惊了,他已做好了折磨够她,送她上路的准备。 “当然要回去了,七王爷不是认为,这小小的惩罚,就此算作她威胁王爷还要杀了王妃的事了结了?”俞飞舟比他更讶异。 “这……”周行言苦笑了一声,“可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她是虎?”俞飞舟爽朗地哈哈大笑出来,“好吧,七王爷说是就是,不过,顶多以前算吧?司将军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抛到军营里,也只有那种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肯摸吧?” 周行言立马就不说话了,不忍地别过头,不敢去看那愤怒抬起头,怒视俞飞舟的女人。 “别瞪我,”俞飞舟又重蹲□,温和地朝她笑笑,“看我没用,明王明天就到西北了,您好好使出您的本事,您不是觉得王爷没您就会不得好死吗?何不好好试试?这事才刚开头呢,我们王爷说,您好好跟他斗,现在,您也有更有理由要跟他斗了不是?他也很想看看,您的本事是不是翻得了天。” “你……不得好死!”被下了药折磨了一夜的司绯绯奋力从喉咙里挤出了话。 俞飞舟笑出声来,“彼此彼此,俞某不得好死的话,司将军更是不可能好好死了,您说对不对?” 说着往外边的天色看了看,见时辰也不早,他也不准备多呆了,司绯绯的属下也快醒来,来这个院子了,他便把接下来的话诚心诚意地说了出来,“还有,我们王爷说了,下次您最好别让我们逮着了,若不然,上您的就不是有梅毒的小倌了,我们会有更让您满足的东西来满足您……” 说着,他朝门边大叫了一声,“牵过来让我们大周的女将军看看……” 不一会,俞飞舟手下的两个护卫牵了两头沿路狂吠不止的恶犬进来。 言王的脸都白了。 地上一直冷着脸,一脸不可一世看着的司绯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被臭水喷了一脸的脸孔因此更为狰狞了起来,不复往日丝毫美艳。 她就像要吃了俞飞舟似的。 “下次,就让这个满足您,我们王爷说了,他不介意他用过的烂货让狗尝尝滋味。”俞飞舟笑着站起身,朝脸色不好的七王爷挥袖,“王爷,请。” 周行言闭闭眼,没有说话大步离去。 不多时,悲愤痛绝的司绯绯还没奋力从地上爬起,她昨晚中了埋伏,被抓起来的心腹大将领着士兵,冲进了大堂,看到了浑身紫红充满着恶臭腥味的他们的女将军。 一夜折磨没昏过去,看到狗也没哆嗦过一下的司绯绯,这时却因他们的到来,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 “太残忍了。”半路,憋了半天没说话的言王说了这句。 “王爷觉得要杀给王爷生了世子的王妃的司将军不残忍?”俞飞舟扬眉管。 “这不,我四皇嫂不是没事吗?”周行言挠挠头,他说这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他是偏着司将军一点,因为他们在一起打了多年的仗了,再如何总是有点情义在,而且她是个于国有功的人,他是看得起她一些,哪怕她骗了他,可她向来就是阴谋百出,不择手段,要不然也打不了这么多胜仗,他上当受骗,只能是他掉以轻心,是他的不是。 俞飞舟看了看这位一直对他们王爷算忠心耿耿的七王爷,笑了笑道,“要是出事了,王爷也不觉得如何吧?” 周行言干笑了两声。 俞飞舟也就断了心思跟他说王爷为何如此震怒的事了。 司绯绯的人手已经进了狮王府,长公公,小果子与他,三人带着手下经过数天的不眠之夜,才在王府里抓出了司绯绯的三个人,和可能毒死上百个王妃的毒药。 尽管对此王爷一句话都没说,十三岁就跟了狮王的俞飞舟却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结束。 这才是个开始而已。 俞飞舟不再说话,周行言眼看就到了马前,他忍不住问,“我四皇兄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没有?” 本来,王爷是要他在七王爷做了正确选择后,跟七王爷说他让温家与王妃交好的事做得好,但眼下,俞飞舟却觉得没必要说了。 想来,七王爷以后进他们王府的次数也不会多。 “七王爷,上马吧。”俞飞舟接过属下牵来的马,拍了拍马背,让周行言上马。 “司将军的事,接下要怎么办?”言王拿过绳,又问了一句。 “接下来就是属下们的事了。”俞飞舟笑笑道。 “明王要来了,四皇兄真没别的要跟我说的?”言王上马后,又再问了一句。 俞飞舟笑而不语,看着言王带着他的人打马而去。 这时,一直隐而不露的小果子从暗中出来,慢慢踱到俞飞舟的身边,淡道,“不能再在他身上犯第二次错了。” “嗯。”俞飞舟点了头。 “王爷说了,千刀万剐,一刀都不能省。”小果子淡淡道,“老实说,洒家也想看看,一向觉得自己狠过天下所有人的司将军,能挺住几时,她一定要多活几日,可莫让我这个太监也看不起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不知道能不能更出来。 第81章 在明王到达西北的这天,当年守城老将之子傅青朗也同时到了西北边塞——西北军营。 司绯绯已不能用,傅清朗是他们新的任将。 当年司浪为女谋其位,傅父是被牺牲者,俞飞舟见过傅青朗后,见他与前两年所见时更为高大,不由略挑了下眉。 他搭上一脸刻板的傅青朗的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着,傅将军,你站的位置,也需要你用脑子,不是你武艺高超就能解决的。” “在下知道,”傅青朗点了头,“我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死的。” 没死在敌人的利刃下,死在了自家人的私欲下。 “那就好。”傅青朗是他们的人教出来的,尽管是临危受阵,但他们王爷确实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 皇上要看他们王爷的,他们王爷也要看看下属的——只有绝对的强者,才有资格分得那杯羹。 司家当年靠狠,在西北分了一大杯羹,可要是光靠老一套,就想再赢下去,还想进京翻江倒海,那还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只有些胆小怕事的,才会吃司家外强中干的那套。 说来是可笑,司家的权力是皇家给的,反过来,司家还敢反咬皇子一口,你不咬主子还能当你是条有用的看家狗,管你这看家狗的位置是跟谁抢过来的,但咬了你得罪不起的,那也只能姑且受之了。 明王到达西北的半月后,周文帝收到了前线的线报,让人叫了周容浚进宫。 “怎么回事?”周文帝把奏折往他的脸上扔。 周容浚捡起,看过后,抬头看周文帝,“这些事,确乃孩儿所为。” “为何?”他说得平静,周文帝也记得要在问清楚之后再发火。 周容浚把司绯绯的要胁和谋杀王妃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司家向来狠绝。”周文帝听后火气小了点,不过也是没好气地道,“可你至于犯这么大动静?收了她又如何,也不需要把你几年的布局弄成一团乱,到处收拾烂摊子。” 周容浚没说话,看了看旁边椅子。 周文帝瞪他一眼,但还是勉强道,“坐吧。” 周容浚就坐在了他下首,周文帝看着他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心里到底是好受了些。 “你不是最擅利用该利用的,最不喜欢费事,何必为个女人大动干戈?” “威胁我,孩儿不喜欢。”周容浚淡淡地道。 “王妃位置,就算换了司飞坐又如何?”周文帝语重心长,“你也就不用杀她父亲当年留下的那批老将了,更何况,她毕竟跟屈奴国熟,多少有震慑作用。” “有比她更能打,更能杀,还更听话的,孩儿为何不用?”周容浚反问,“您容得了想把主子都吃了的恶狗?” “她先前也只不过想威胁下你……” “那她威胁错人了,也咬错了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换王妃。”周文帝是真拿那柳家女头疼,“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敢跟你母后对着干。” “父皇何不把她敢跟母后对着干,能让我大动干戈也不换她,当成是她的本事?”周容浚面无表情地道。 周文帝眯眼看他,好半晌,他点了下头,没再就此说话了。 如此说来,确实算她有点本事,能把这么精明的儿子困在身边,还心甘情愿到了这步。 “你打算如何应对?”周文帝问了他这一句。 “您不是要给明王机会?”周容浚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告诉了您,您就不会偏帮明王。” “你说呢?”周文帝咬牙,拿砚台往他身上砸去,知道他这孽子不会懂,就摔偏了点。 砚台往周容浚脑袋边一跃而过,重重砸在了远处的宫墙上,听着力道,就知道扔得不轻,这时周容浚开了口,“我明早就把司将军谋害王妃世子的折子呈上来,父皇是让我在朝廷上说,还是上折子。” “上折子。”周文帝不耐烦地道,“你六皇弟还要拿她练手。” “您也不怕他阴沟里翻船。”周容浚淡淡地道。 周文帝看他。 “明王本来恨我们兄弟,现在遇上个同样恨我的女人,两人正打得火热。”周容浚说着他知道,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司将军跟他说他们司家知道前朝遗留下来的玄武宝藏埋在哪,在他那里,司将军的能力就更不容小觑了。” “司家知道玄武宝藏?”周文帝是第一次听说,稀奇了,“是真是假?” “真假孩儿不好说,”周容浚笑了笑,“父皇何不让明王试试?” “她也跟你说过?”周文帝又眯了眯眼。 “父皇英明。”周容浚诚心夸赞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试。”周文帝觉得他再过二十年,怕也不可能怎么喜欢他这四皇子。 “这种事,孩儿喜欢坐享其成,如果真有那其成的话。”他怎么可能为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浪费时间。 “你这说的什么话?”突然觉得他这孩子没以前那样一板一眼,哪怕他们大吵过一架,现在他的态度也绝没有以前强硬,周文帝不由多看了眼狮王。 “孩儿的意思是,那样的事情,就交给能干的明王吧,父皇不是要给他机会,何不看看明王能做到何步……” “可你也不能老跟着司飞不放,你没看到,她都被你吓成疯子了。”周文帝到现在也是明白明王为何在奏折里为司飞拼命说情了。 “那孩儿总得让人看看,背叛我的人下场如何吧?要不然,我在西北这么多年的那点小功绩也就没了。” “你还在怪去年朕调走你的人。”周文帝脸色也不好了。 “没怪,但您要是还回来就好。” “你哪来的脸说这话?” 周容浚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淡淡道,“王妃说,她想让我带她和世子进宫看看您和母后。” 周文帝不由轻喝了口气。 “再说了,您都给明王机会,何不也给孩儿点机会?”周容浚也是在家里被婆娘念叨得烦了,他是觉得权力是需要拼才能拼到手的,但她所说的能走点捷径就走点捷径的话,也无可不无可。 也如她所说,毕竟也就他有这个机会能用,不用的不是死了的傻瓜,就是即将要死的傻瓜。 她天天念着,他竟然也有点这么认为了。 那就试试。 “那朕要改裕渝的名字。”周文帝嘴边有了点笑,打算得寸进尺。 “不行。”周容浚这下想也不想地道。 “那你也别想你那几个人调回西北。” 周容浚当下就准备起身走人,但在起身的时候,又想着他要是这样回去,她肯定一天到晚不是念,就是哭,然后还要抱着他儿子去隔屋睡,烦不胜烦…… “改名不行,世子可以留给你们带一晚。”周容浚半天,憋出了这句话。 周文帝看着他要起又留要就诧异,听他要留世子在宫中,他竟失声道,“真的?” 周容浚很不情愿,但还是抿着嘴颔了下首。 “太好了。”周文帝当下精神为之一振,“朕现在就吩咐人收拾寝宫。” “会带他睡习惯了的摇篮进来……”周容浚不耐烦了,“他这么小,不需要寝宫。” “朕收拾朕自己的。”周文帝也懒得跟他多说。 有小世子睡他那,皇后不也得来。 “恒常,恒常……”周文帝已经拉开嗓子叫人了。 “诶,皇上,奴婢这就来了……”常公公忙推了门进来。 “去告诉皇后,就说明天狮王和狮王妃要进宫,说要把孩子让我们带……”周文帝瞄了瞄脸色铁青的狮王一样,“一天,改天送回去。” “皇上……”常公公满脸喜气,“真的?” “快去快去。”周文帝也是笑了。 “哎哟,老天爷开眼,奴婢这就去。”弯着腰的常公公狠狠一揍大腿,转过身就往外跑,还朝着他带的公公大叫,“快,快,快,随我去皇后宫里。” 被安排明天就要带王妃世子进宫的周容浚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翻了白眼之后道,“带了我们家的一晚之后,你们最好带太子家的多带两晚,要不也不来。” 周文帝皱眉,“你眼里还有没有尊长了?” “您看着办。”周文帝没说要杀他也没说要罚他,周容浚的态度也稍微和缓了点。 “朕会跟皇后说……”周文帝厌他这态度,但到底是想着周裕渝,还是忍了下来。 周容浚没料他竟是干脆答应,沉默了下来,半晌道,“回头我给您带壶酒来。” “哦?”他冷不丁提起这个,周文帝挑了下眉。 “我在昆山酿的米酒,贞吉儿前两天去掀开盖闻了闻,说香味浓了,给您和皇后送点,冬日温了喝点活血。”周容浚是皱着眉,低着头说这话的,说得颇有点几分干巴巴。 “那就送一壶?”周文帝也不习惯他这样说话,轻咳了一下,才淡道,“不够朕与皇后分的,带两坛吧。” 见他又得寸进尺,周容浚眉头皱得更深,在他发飙之前,周文帝无奈地道,“总不能两坛都没有吧?一壶哪够喝的,尝尝味就没了。” 周容浚掀了掀眼皮,扯扯嘴角,“知道了,两坛。” 找两个小点的坛子装就是。 他自己酿的酒,他是要留着他与他儿子喝的,没想到,居然还给他父皇喝,如果不是她又是求又耍赖的,周容浚才不会提这些个事。 万皇后那边本在昏昏欲睡,最近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即使是皇帝看了也是胆颤心惊,真怕她一睡就在睡梦中不醒了。 恒常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翩虹姑姑皱着眉头就出了寝宫,不一会,她就带着恒常急走了进来,声音也是急了,“娘娘,娘娘……” 万皇后抚着麻疼的脑袋起身,见他们跑进来就朝她面前跪下,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又是哪个不想活的死了?” “娘娘,皇上让常公公过来说,说,”翩虹姑姑说到这咽了咽口水,“说明天狮王要带狮王妃和小世子进宫与皇上和您请安,还说,要您带小世子一天,留一晚,回头再送回去。” “是皇上和皇后带小世子一天。”常公公一听,天都要塌了,连忙把皇上补了进去。 “说什么,再说一遍。”万皇后觉得她还没醒醒过来,又揉了揉脑袋。 翩虹这次极快地又说了一遍。 万皇后听了,往窗外看去,“出去看看,太阳打哪边出的。” 第82章 自从看过西北女将军的信之后,柳贞吉觉得有些事,必须得改一改了。 要换以前,她是肯定不会与周容浚建议什么,因为只要人不是真蠢,活到了一定岁数,道理谁都会懂得一些,那些道理可能早前就有无数人与他说过一遍,你再说一遍,未必有用还招人烦,有些事情他不做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等他自己想通了再去做,心甘情愿那才叫好。 反正逼是逼不出什么好效果来。 但明王去了西北后,柳贞吉就不这么想了。 她未必是个好人,也未必是个好妻子,她总有这样那样不如人意的地方,但她必须是个好母亲——她生了小狮子,就需对他负责。 而且,她还有溺爱她的母亲姐姐,她倒了,没了,最伤心的是她们。 她得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得活得不能让人觉得她狮王妃的身份可以被轻易取而代之。 柳家已经没落,她暂无娘家可靠,其父柳艏现在流连花街柳巷确实也给她丢面子,可这又如何,她没娘家可靠,那就得自己去创造底气让自己靠。 她靠自己,总是不会有闪失。 所以她软磨硬缠,软硬兼软,终于半强迫着根本不想低头的狮王向其父母低了头——本来这一步,柳贞吉还以为要等到他三十而立,心被补全了,在释怀之后才会试着向皇帝皇后抛出橄榄枝,学着去原谅。 而她逼,是因为觉得蹉跎不起了,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站在他的背后支持他的每一个决定,但她不能再隐在其后,万事让他先为她出头了再说,她如果不再试着让人觉得她其实是狮王府的一份子,半个能影响他的主人,那么等着她的,就是在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局势里,被轻易抛到弃子的地位,让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就觉得能威胁到她。 而这于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晚上,他从宫里回来说到明天带她与小世子进宫,还让小世子留宫一个晚上的事后,柳贞吉一改平日表现的撒娇与插诨打科,抱了他的腰,闷闷地道,“谢谢。” 她知道,这是他在成全她。 “嗯。” 周容浚从小被周文帝打到大,到现在还是难逃其教训,但他从未跟周文帝示过什么弱,往往都是打落牙齿都会和血吞,这是头一次他向周文帝温言,哪怕效果很好,但那种憋屈又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但,听过这声谢后,他心中蓦地好受了。 想想,也就算了,而且依她所说的去做,结果确实比他以为的要好上太多。 他走的时候,他父皇还送了他到门口,护卫拿披风过来与他披的时候,他还帮着拉了拉——奴婢们都吓得不轻,老实说,因他此举,周容浚这一路回来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那是他从没从文帝那得到过的温情,冷不防得到,震动有之,感动居然也有,那感觉逼得他有点想去武场劈柴。 但因她的这一抱,心中万千思绪的人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但嘴里还是口是心非了一把,“以后别闹了。” “知道了。”柳贞吉抬起头来,朝他不好意思地笑。 她最近确实是过份了一点,为了逼他就范,她可是什么手段都使了,包括不行床事,他没被她逼疯,也没说要休她,她都觉得他可能真是爱她爱得不得了了。 柳贞吉知道其实这样不好,这种手段顶多使个一次两次,一两次男人还能当是新鲜,情趣,次数多了,也是会烦的厌。 她现在已经是用了一次了,想想这样的必杀技能不能多用,柳贞吉也觉得很可惜——这天下的好主意就是有这么个共同的毛病,在聪明人身上使过一两次,就不会太好使了。 “明天早点回来,请过安就回。”周容浚淡淡道。 “哦,”他的手已经去解她的腰带,探进前襟,探向了她的胸,柳贞吉清了清喉咙,有点尴尬地道,“知道了。” 尽管说是明天早点回来,当晚,周容浚也没放过她,柳贞吉疲惫入睡,刚睡到清晨,就又被弄醒了过来。 “狮王哥哥,让我睡会,呆会就要起身进宫呢。” “你睡你的。” 柳贞吉身上热得要命,怎么可能睡得着,只好跟着清醒了过来,末了喘气喘不过来的时候,只能欲哭无泪地心道自作孽不可活,把人饿成了狼,最后还是得自个儿受着。 ** 时值十一月,周裕渝小王子也有半岁多了,精力旺盛得在睡梦中都要挥舞几下手脚,醒来更是见着谁都乐呵呵的,最近小王子长大成人了不少,尤其喜欢亲吻人,他爹每每都要被他“叭叭”吻出几个带口水的口水印出来,且傻爹还舍不得擦,被他王妃瞅着,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嫌弃他。 进了宫,柳贞吉还是没忍住,拉着抱着孩子的人倾□,把他脸上的口水印擦了,他手中抱着的小子一见他对他爹的“爱的印证”没有了,双手扯着他爹的双耳,又“叭唧”了好几个,重新印上了他的口水。 柳王妃顿时就想揍小混帐的小屁股。 “这有什么?”见王妃大惊小怪,狮王不以为然。 柳贞吉忍住没翻白眼。 今日朝休,皇帝没上朝,专门在德宏宫等这两夫妻,他们还没进殿门,就见恒常哈着腰在那等着了。 一见他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了过来见礼,“奴婢见过狮王爷,狮王妃,还有小世子爷……” “嗯。”周容浚点了点头。 “公公,赏你的。”柳贞吉给了他一袋小银元宝。 “多谢娘娘。”恒常喜不自胜地接过,揣到怀里。 “那是小世子的小睡床,”柳贞吉示意恒常走到她身边来往后看,等恒常看过护卫抬着的摇篮后,她笑着道,“晚上我不在,还劳烦公公多费心看着些,不知奶娘找好了没有?” “找好了,找的是楚乐侯家刚生子不久的媳妇,是皇后娘娘昨晚花了半个晚上从下面送过来的人选中细心挑的,今早内务府一早就带人过去验过了,刚把人带回来,等会奴婢就叫人过来拜见您。”恒常说得详详细细。“ “劳母后费心了。”柳贞吉叹道。 这一会说话的功夫,就进了德宏殿的大殿,皇上皇后也没坐在大殿上,站在阶下迎着他们。 “行了,”周容浚正要带着王妃见礼,就被周文帝不耐烦进喝止了,朝他伸手,“把裕渝给朕……” 周文帝简单粗暴得柳贞吉心中不禁抹了把汗,也有点明白这父子间为何越闹越僵,敢情两个人之间就没一个是懂得服点软退半步的。 周文帝这么一说话,周容浚当然不肯,柳贞吉暗中拉了下他的袖子,冷着脸的周容浚才不情不愿地把好奇看着他皇祖父的周裕渝放到了他手中。 周裕渝被皇帝抱过,感觉他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好奇地看着周文帝好一会,才啪啪啪地拍了几下手掌,对着周文帝咿咿呀呀了好几声,然后又左右在周文帝脸上重重地“叭唧”了两下,眉开乐眼地笑了起来。 周文帝一惊之后就笑得牙都露了出来,对着皇后就是乐得不合不拢嘴,“皇后你看,朕皇孙儿还记得朕,跟朕亲得很,亲得很呐!” 万皇后眼酸,牙也酸,这时柳贞吉刚与她请过安之后也没退开,反而扶了她,万皇后本心中微讶,但见周文帝抱上了孙子,也顾不上多想,就也朝皇帝伸了手,“我抱会。” “唉,你身体虚,朕抱,你看着就行。”周文帝说着抱着人就朝殿上走去了。 万皇后急了,“皇上,本宫抱得动。” 柳贞吉笑着扶了万皇后往殿上走,悄悄说,“母后,您也去坐着,坐下来了,不就有力气抱得动了?站着抱总是要辛苦些。” 万皇后一听,脚步快了点。 一等坐下,她就板着脸迫不及待地道,“皇上……” 周文帝看她板了脸,捏着小胖孙子的小手,有些舍不得,“朕再抱一会,你歇一会,朕等一小会就给你抱。” “本宫有力气,现在就要抱!”万皇后的眼睛往周文帝身上横去,带着股她年轻时候不依不侥的狠劲。 周文帝看得一愣,默默地把孩子给了她。 万皇后一抱,脸上的冰霜立即化为灿烂的夏阳,眼睛都弯了起来,“乖孙诶,皇祖母的乖孙孙诶……” 底下,柳贞吉扯着想上殿阶去抢回儿子的丈夫其袖子不敢动,周容浚回头朝她怒视。 他忍了又忍,在她身边低吼,“本王要儿子,那是本王的儿子!” 他还是受不了把他儿子给这两人抱,哪怕这是他事先提出来的。 柳贞吉被他吼得差点抱头鼠窜,但还是可怜兮兮地拉了他袖子挽回局势,“狮王哥哥,我们早点回去吧,你昨天不是说我们要早点回去的吗?” 周容浚听了怔住,好一会,他皱着眉哼了一声,看都不想看殿上那那两个人,板着脸目视空无一生的前方道,“父王母后,我和贞吉儿要走了。” “走吧,走吧……”周文帝正挨万皇后挨得近近地在逗孙,现在就算周容浚死他面前,他发眼也不会挪开,所以眼皮都没动一下,朝下挥了两下手,打发了他们,还示意内侍站到跟前挡着点,别让小世子看到他们了,免得小孩子舍不得父母会哭。 周容浚见到,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很是不快,但旁边有人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只能强忍了下来,在他拉人要走的时候,见她还朝殿上两人在施告礼,他干脆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嘴里很不痛快地骂了她一句,“蠢货。” 要是没她的那些鬼建议,他至于把他的儿子交到这两个人手中吗? “狮王哥哥,你别骂我了嘛,会越骂越笨的……” 两人的声音远去,万皇后抬起头来,朝殿门前看了又看,等见到送人的恒常跑回来,她咽了咽口水,来不及多等,就失声问道,“可是真走了?” “回娘娘,真走了,三德子会送他们到宫门前上马车。” “再去探探,等人真走了,再回来报。”周文帝也是走,生怕他那个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儿子又回头杀回来。 不一会,恒常笑眯眯,喜滋滋地来报,“真走了。” “哎呀,我的乖孙……”万皇后也顾不上仪态了,不喜与人亲密的她都小心翼翼,主动地亲了小胖孙一口。 那万分珍惜的样子,看得周文帝的眼都直了,心有些发酸。 “娘娘,这个,”送往人也跑回来了的三德子把一个拔浪鼓给了万皇后,禀道,“王妃说,小世子若是要哭,或者睡了,您拔这个给他就是。” 翩虹要过来接,万皇后朝她摇了下头,自己接了过来。 周文帝这时小声地道,“朕抱一会吧?朕看他长得像朕。” 万皇后气短神虚,抱一会也是不行了,便把孩子抱给了他,挨他挨得甚近地看着一直好奇看着他们俩的小世子,她现在心态平和喜悦,周文帝的话后,她点了头,“是有些像的,笑起来的时候很像。” “跟朕小时一样?”周文帝抱过那笑着过来,还抓他下巴的孙子,笑着问了一句。 万皇后眼睛一直随着小狮王,听到这话,许久没有出声,直到周文帝径直看向她,眼神坦然平静,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很像。” 他小时也很爱笑,只是后来笑得越来越少,等到再后来,她就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还会笑了,而现在,他好像也没有像当初一样的笑容了。 万皇后对过去没有丝毫怀念,哪怕是看着小孙子与他小时一样的笑容,也不觉得过去时光有多美好——因为以前有多好,再后来就有多坏。 她不配为人母,而他不配为人夫地这么过来了,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好记得的。 “扶摇……”周文帝叫了她一声,见她低下头看着下方一直不动,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小狮王在他皇祖父的身上踩来踩去不亦乐乎,咕咕乱笑,那包在鞋子里的裤子也出来了一点,万皇后伸过手去本要帮着弄好,但伸手里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就不由伸过手去摸了摸,又拿出来看了一眼,随后,她眼睛就忘了动了。 周文帝等了等,觉得不对,忙低下头问,“怎么了?” “没事。”万皇后把那个小银镯脚镯放进了棉鞋里面,把裤子也塞进了里头,系好鞋带后,又稳了稳,方才抬头。 周文帝见她眼角微有点红,讶异道,“怎么了?” “他脚碗上带的避邪物是我送给渝儿的银镯,我还以为被浚儿扔了,没想今日带着。”万皇后勉强一笑,淡淡道。 “那柳氏,也不是个没心计的。”周文帝抱着小世子,看着他去够皇后手里的拔浪鼓,嘴里淡道,“也不知之前为何与你闹得那般僵。” 说着叹了口气。 他口气柔和,万皇后听了沉默了一下,也是低了声音,“是我过份了一点,她也是没办法,不站在浚儿那边,浚儿只会更生气,如今看来也是对的,她得浚儿的心,她的话,浚儿也听得进去一些,比硬来好。” 听皇后竟说出了如此体己之话,周文帝抬头往就宫门瞧,暗想着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 这厢夫妻回去放纵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的,两夫妻就到了宫门前,一人去上朝,一人在宫门前等着开宫见皇后。 不过,柳贞吉也没等多久,仅一会儿,她等着进的西门就开了,皇后身边的三德子来迎了她,让马车进入了宫门。 下了马车,又进了轿子,一直在快到德宏宫面前才停下。 “这里得下了,王妃娘娘,还需您走一段路。”三德子躬身在前头说道。 “劳烦公公。”柳贞吉微笑。 这厢皇后在德宏殿的侧殿等着柳贞吉,见到她来,看着她施完礼,便淡道,“渝儿还未醒,你坐一会,用点早膳,等他醒来了再走也不迟。” “是。”在皇后示意她坐时,柳贞吉挑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引来皇后的眉毛略挑,柳贞吉脸色没变,笑着清脆道,“孩儿也不急,想等王爷下了朝,再让王爷来接了我们母子再回,还望母后多留孩儿一会。” 万皇后怔了一下,看向她,但同时也点了头。 “母后昨晚睡得可好?小世子那小坏蛋有没有扰您安眠?”柳贞吉笑问,把桌上的筷子双手拿起,恭敬地递给了皇后,等她接过,她才拿起自己的那双。 “没有……”万皇后犹豫了一下,见柳贞吉眼睛清亮地望着她,里面干干净净,透透明明,她不由笑了笑,心道既然她这小儿媳愿意示好,她接着就是,“就是半夜他睡着的时候突然笑了两声,把你父皇吓了一跳。” 事实上是把挨着龙床边沿睡的文帝吓得从床上跌了下来,万皇后被惊醒,内侍也被惊醒,等点起灯,看着地上一脸惊魂未定的文帝,万皇后没忍住,转过背躲着偷偷笑了好一会,这才止住了笑,下半夜睡了个好觉。 哪怕现在想想,也是挺好笑的。 柳贞吉不知昨夜所发生之事,不过见万皇后嘴边那抹愉快的笑,想来那坏小子也没惹什么让他们不痛快的事,便也放心,笑着接道,“那浑小子有没有醒来缠着你们玩?” 他们儿子睡到大半夜,总要醒来玩一段时间才会接着睡,不知换了个地方,这习惯还有没有。 “你们父皇起身要上朝那会醒了一会,他陪着渝儿玩了一会,也喂了顿奶。” “父皇陪的?” “嗯。” “那等会孩儿要好好感谢父皇一番才行。” “嗯。”万皇后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稍稍吃快点,菜要凉了。” 冬天的食物冷得快,柳贞吉朝皇后感激一笑,不再说话,专心用起了膳来。 等到用完,柳贞吉陪皇后在殿内走了两圈,又扶了她去寝宫卧着,她抱了摇篮中那睡得昏天暗地的小世子过来,放到了皇后旁边睡着。 “不会扰着他?”万皇后轻声地问,生怕惊了他。 “不会。”柳贞吉也轻声地回答,半跪在了床前,把自己在袖内暖了一会的手探到了小儿的小手边…… 睡梦中的小世子立马抓住了他那只感觉熟悉的手指,甜甜地笑了起来。 柳贞吉看着甜笑的儿子,完全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笑——每每在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这就是她生他养他的全部意义所在。 而万皇后失神地看着他们,呆了好长的一会,直到柳贞吉朝她看来,她才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垂下眼,当没看到。 “母后,”这时柳贞吉开了口,声音轻轻地道,“往后要是府里忙,王爷和我没有空,我们可否能送渝儿进来,让您帮着我们带一会?” 万皇后垂着的眼睛动了动,看向了小世子那张甜睡的小脸,半会,她淡道,“你们能放心,我也会拼了这条老命带好他。” 柳贞吉本是示好,却没料得了皇后一句这么重的话,她也是怔忡了好一会,才敢开口说话,“多谢您。” 说完,她也有些茫然,老实说,他们此举,其实功利无比,用以要挟的也是过往他们对他的那些对不起,可他们真成全了,柳贞吉良心却有些不安了。 可她双脚都踏进这个皇家了,如皇后以前跟她所说的,她的犹豫迟疑不会带给她什么好处,仅是她自私地想让良心好过点而已。 开弓没有回弦箭,她只能如此了。 对不住的,也只能去对不住。 辰时后,周文帝和周容浚才回德宏殿,这时周裕渝也刚醒吃完奶,正试图把皇后手上的戒指扳下来…… 等见到他爹,周裕渝也不要皇后的戒指了,哇哇哇朝着他爹乱叫,小手扬得飞起,身子就往前伸,就差最后飞到他爹怀里去…… 周容浚当下就笑了起来,也顾不上与万皇后行礼,大步过去抱小儿抱起举高,眉头飞扬,嘴边全是笑,“小子,爹这就带你回去。” “咳,”周文帝在旁轻咳了一声,淡道,“用完早膳再回吧。” 周容浚本想说不饿,但被身边的女人拉了下袖子,他朝那可恶的小女人怒视了一眼,回过头还是勉勉强强地应了声,“多谢父皇。” 用膳时,好动的周浴渝又把他眼前够得着的包子给舔了一道口水,还用无齿的牙槽啃了啃,等上头沾满了他的口水,他扭过小头,就往他爹嘴里塞。 周容浚张嘴,一口就吞下。 周文帝在边上看得打了个寒颤,觉得他与他孙子再亲,可能也没法亲到他与他爹这步了,他也就能忍到他这爱亲人的皇孙儿在他脸上啵满口水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并做了一更更了。 明天见。 晋江这么抽,感谢大家还能坚持订阅本文,十分感谢,给大家深深鞠躬了。 还有谢谢以下各位的霸王票,多谢: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wei-3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neverever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2896584扔了一个地雷 wenxisusan扔了一个地雷 瑤非魚扔了一个手榴弹 鲨鲨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第83章 小夫妻走后,万皇后就接了太子的两个儿子去了凤宫,周文帝也是接了二皇子的长子去德宏殿住了一晚。 柳贞吉听到后,笑得眼睛都眯了,觉得帝后两人这一次实在太体贴了——她决定以后要对他们好点,至少要还了她欠的这份情。 她家王爷为了她出了这趟风头,她心中其实愧疚难当,他与帝后关系一直保持着距离,为的就是他们兄弟们少打他的主意,躲清静,所以他与帝后和好,比不和好的坏处还大,为了她,他改变了他贯来的主张,柳贞吉心里有多感动,就有多惭愧。 她在他身上得到的,从来都要比她得到的多。 “这是你前一次拒绝他们的好处,”当天清晨,柳贞吉轻柔地与他梳发,嘴里细细结跟他解释,“你不喜欢的事,直接跟他们说,下一次他们就知道你忌讳什么了,不会做你不喜之事,且你要是表示得乐于与他们接近一些,他们就会比之前更容易高兴,会珍惜许多。” 柳贞吉现在也不介意向丈夫展露她所擅长之事,她这人虽然胆小,穿过来的那一会年纪也不大,但她那小半生的岁月里,她念过不少书,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与人打交道,她多少懂得一点。 周容浚听过想了一遍,一言总结道,“贱。” 柳贞吉笑了起来,正要弯腰去拿发簪的时候被他制止了。 “多梳一会。”周容浚想让她再梳一会。 “好呢。” 柳贞吉又重新执起了梳,笑了起来。 没几个人不趋利避害,也没几人不喜欢身心舒适的相处——她不过在清晨坚持与他梳了小半月的发,他现在已经会在醒来的时候同时叫醒她了。 “他们哪怕现在有弥补之心,但等出事了,也会出尔反尔。”周容浚这次先开了口。 “那到时,狮王哥哥何不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替他们想一想,他们为何这样做?”柳贞吉手上动作轻轻柔柔,嘴里则不急不缓地道,“像父皇,你说他一心为国,为了制衡朝廷内外势力平衡会不择手段,像皇后,对太子与您都有愧,尤其是对您,但她又一心只想太子继承帝位,为其愿意牺牲众多,你站在他们的位置想,也许就容易明白他们做的每一项决定,也许这样的话,你就能想明白自己要站在什么位置上,才是你最想要的,狮王哥哥,你说是不是?” “不就是知己知彼。”周容浚扯了扯嘴,不屑地道,“还用你来说。” 道理虽然懂得,但到时未必会全然冷静。 柳贞吉知道他嘴硬,根本不去揭穿这个事,只是笑得去抱他的腰,亲昵地去蹭了他的脸两下,笑着道,“是呢,我就是爱卖弄。” “还废话多!”周容浚又斥了一句。 “好像是诶。”柳贞吉也没否认,她确实挺爱唠叨的,跟他也好,哪怕跟长殳杏雨他们,她总有不同的话要说,还能不带重复的。 “王爷,王妃,时辰不早了……”看他们还在说,半跪在门口打了阵瞌睡的小果子哭笑不得地提醒了他们一句。 再说下去,这是把马抽死了,都赶不到皇宫上朝了好吧? “噗……”小果子的话让柳贞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连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给他束发。 这时长殳看他们一直没出来用膳,刚走进来要问,听到小果子的话,他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轻声笑骂,“没尊没卑。” 小果子无奈,“师傅,时间真不早了嘛。” 王爷被王妃带的,也爱拖时间了,根本没以前那般雷厉风行了。 虽然这能让他多打几个盹,但赶路的时候,他的屁股就要不好受了喽。 ** 等到了十二月,西北的战事就又起了。 屈奴国每年这个时候必犯周朝。 这一年,要是打赢了,那么,来年的春贡他们就不会上贡,打输了,就会老老实实进京上贡。 屈奴国也挺狡猾的,虽然打不赢周朝,但能逃一年就算一年。 柳贞吉听长殳说过,现在屈奴国出了个美丽的公主,不过现在只有十二岁,打算等她再长大点,就打算上贡给周王朝。 一边说着要把自己国家最美丽的公主上贡,一边每年都要来打,更是会指使屈奴国的平民百姓来周朝边境偷米粮盐巴棉布等物资,屈奴国一直是周王朝打也打不服,训也训不服的国家,此种情况已经维持了上百年。 十二月战事一起,半月后,西北捷报频频传来,预征着来年屈奴国的贡品即将如期到达卞京。 而京中这时,已经准备过年了。 柳王妃在府中准备过年事宜,周容浚却在朝廷厮杀——这年西北战事,他要把傅青朗提上来,把司绯绯压下去。 而司家在朝廷中有不少旧识,司绯绯这次更是举全力暗抗,更因有明王,李相的助力,几方势力集中起来,压低周容浚在西北的人的功绩。 几方联手,狮王在朝上溃不成军。 他一恼火,什么也顾不得,抱着小狮王就进宫去了。 周文帝抱着小孙子再跟他讨价还价,“傅青朗不能去陇北任护城将军。” “那冻河。”周容浚瞪他。 “去了,不就说明朕偏着你吗?”周文帝摇头,西北有三军,司家是其中最大的一支,司家这次为了保全他们家的势力,把那天带去见他儿子的人全杀了,连心腹都解决了遮掩丑事,他这次要是明着帮着他这儿子,司家一时之间会全面抗争。 他虽然没把司家放在眼里,但没把司家的军权要过来之前,还是只能不动声色地来。 “今年太急了,”周文帝低下头,看着在他怀里猛打哈欠的小皇孙,眼睛柔了,嘴里道,“朕也为你好。” “所以您要把功劳全推到明王身上?” “总比推在司家身上对你有利些吧?”周文帝抬了抬眼皮,看向他。 “那我还是要一个位置。” “冻河西吧?”周文帝想了想。 冻河西那边不靠屈奴村庄,但那边有道直通京城这边,是屈奴国往周朝经商必经之道,虽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却是两国之间极为重要的关卡之地,屈奴国就算来犯,为了不让周朝关闭这条道,也很少攻打此处…… 虽没战事,但却是个不错的打探消息的地方,聊胜于无。 周容浚便意兴阑珊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说着就要把儿子抱回来。 周文帝看着他脸皮不知有多厚的儿子,头疼欲裂,“朕为你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安插你的人,你就这样对朕?” 周容浚皮笑肉不笑,“您还赏了明王一座明王府,近两万亩的封地,我从西北打了三年胜仗回来,还不到那个数。” 说着,毫不手软地把儿子抱了过来。 正一下一下点着头的小狮王一见进了他父王的怀抱,也是老实不客气从厚厚的锦衣中探起白嫩的小手,抓着他父王的王袍前襟,小头一扭,就此安心地睡了过去。 周容浚着他满心信赖自己的样子,嘴角不由有了点笑,抬头朝周文帝看去,“您别多想,孩儿眼馋得不着的,就抱小世子过来让您看两眼,没打算留给您久抱……” 他不过是想让他父皇也稍微尝一下眼馋得不着的滋味。 说着,起身躬了□,就抱着小世子走了。 周文帝看着他背影半晌没言语,然后喃喃道,“朕要杀了这个孽子,谁也别拦朕。” ** 周容浚走出德宏殿的时候略得意,一出宫门,见三德子腆着脸跟他行礼,他扯了扯嘴角,还是随他去了。 他抱孩子进宫,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叮嘱了他让他母后去瞧两眼的话。 瞧两眼就瞧两眼吧。 周容浚进了凤宫,万皇后颇有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周容浚也没犹豫,把孩子放到了她手中,“睡着了,您抱一会就是,我等会就回去了。” “我听贞吉儿说,他的新牙总算长出来了……” “嗯,长得有点晚,贞吉儿说现在长出来了就没事。” “太医也是说,长出来就没事了。”因为之前只见小世子只磨牙,月牙儿就是不露出来,万皇后还是一直挺着急的。 知道长出来了,这就好了。 “长得挺快的。”周容浚见她低着仔细看着他的孩子,他顿了顿,伸出手,把孩子的嘴轻轻地掀开。 万皇后一见,惊喜地道,“还真是。” 下面的中切牙已经完全长好,上面的中切牙看着也快长好了。 “侧边的也快出来了,贞吉儿说他就是急,要么不出来,一出来就恨不得一会儿就把满口牙都全长齐了。”说起儿子,周容浚的话就多了起来。 “那现在吃米粉了吗?喂肉糜?” “嗯,都吃,吃点碎食,先前也有喂他一些,他不爱吃,长出牙后就爱吃多了。”周容浚觉得是牙没出来形容了他儿子心情,所以胃口不好。 “那就好。”万皇后笑了起来,之前那一趟,小儿媳也是跟她说了不少众多对小世子的挂心之事,弄得她一直也是提心吊胆,其实后来她也差人报了小皇孙牙长出了,也爱吃辅食了的事,但听儿子亲自说了,她这才是真真正正地放心了下来。 周容浚又坐了一会,与万皇后又说了几句之后,他淡道,“那我回去了。” “年夜那天,你们进宫吗?”万皇后点了头,起身后,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这一句。 “不进了,您和太子他们好好过吧,”抱过孩子的周容浚说得很是平静,“我初一带贞吉儿和渝儿进宫给父皇和您拜年。” 作者有话要说:小狮子说多谢大家: 开心芝兰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火箭炮 紫屋迷梦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颗火箭炮 第84章 到了年底,京城热闹个好几个倍,柳贞吉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王府的许多事她都要亲自操劳。 与在山中的那个清冷的过年不同,他们一家三口在狮王府的第一个年注定热闹无比。 府里从初一到十五,连着有七场夜宴,许多官员要进京拜访,其中他们狮王府就打算接几个人到府里来住,年货这些小物,倒是其中最简单的,下面交了单子上来她过目了再添一些下去,也就成事了。 而在她为过年那段时日忙碌之时,周容浚让长殳去接孔母与她的两个嫂子过来住两天,说着的当天他也去了贾家,与贾家的当家贾太师和贾文彪说了会话。 这把柳贞吉乐得,当天晚上就寝后捧着周容浚的脸看了又看,眼睛里是满溢的笑,“我说我怎么就嫁给你了呢?狮王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嫁得太好了?” 见她简直就是要乐坏,一点点好就要乐得上天,周容浚也是抵制不住心中的开心,不过表面还是淡定地道,“你觉得好就是好,不过你真的不怕我了?” 柳贞吉见他还提旧事,眼睛笑得就成一条缝了,学着小儿在他脸上“叭叭”了好几口,心满意足地道,“早知道嫁你有这么好,当初肯定是抱着大腿不放了。” 周容浚哼笑了一声,抱了她好一会,见她脸上的心满意足一点也没有消褪,便道,“就让你有这么高兴?” 一点点小事,就让她这么高兴了吗? “嗯,这样就很好了。”柳贞吉抱着他的脖子不放,笑道,“见着亲人是很欢喜,更开心的是,是你想让我开心的那份心……” 说着,她觉得她说这话中的感情太浓厚了,浓得她都有点不意思了起来,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哈哈地傻乐。 “傻子。”周容浚拍拍她的腰,嗤笑着道了一声。 他其实没那么好,他不过是想看看她因他而欣喜万分的脸,就如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他印在她的心上。 ** 狮王要请柳府的女眷在过年之前去狮王府住两天,头一天来消息,第二天来接。 第二天只三更,柳之程的媳妇高氏就起了床,柳之程也被惊醒,道,“这么早。” “你接着睡,我去娘那边看看。”高氏道。 “娘不会那么早吧?”柳之程坐了起来。 “说不定的事,我先过去看看。”高氏温和地朝柳之程道。 自搬来现在的家,丈夫的美妾美侍被打发了大半,就留了两个生了庶子庶女的侍妾下来,平时也碍不着她的眼,高氏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夫妻也和睦了不少。 她娘家那边,也因出去的那两个小姑子给她做脸,送回去了不少东西,柳府虽然没落,但也因柳之程的图上进,对她的看重比当年还要好一些,她母亲也时常过来柳府看她,婆婆虽然厉害,但在她娘面前,把她这个柳家长媳的身份抬得高高,高氏不免就对这个家更用心了几分。 去狮王府不是小事,高氏怕婆婆起了,她还没起,遂宁肯早点去那边候着,也不愿意让婆婆觉得她不看重小姑子。 “诶,去吧。”柳之程一想母亲对小妹妹那个上心法,知道妻子说的也是对的,“我也起来了,去书房看会书。” “还早,多睡一会。”高氏劝道。 “不了,我洗把脸。”二弟年后就有官职在身了,柳之程一想自己还要参加春闱才能有功名,睡也是睡不着了。 见他诚心,高氏也不再劝了,穿戴好嘱咐了小厮几句话,就带着丫环去了孔氏的屋子。 这时孔氏也是起了,正要检查要带到狮王府去的箱子,里头有给小世子缝的新衣新鞋,口水布等物,还有给小狮子打的银饰。 高氏一进来,她也没多奇怪,道了声,“来了。” “是,娘,有什么是要吩咐媳妇做的?” “我听王府管家的说,不能带活物进去,鸡这些是带不进了,你们小妹妹是个挑嘴的,平常的东西也哄不得她入嘴,头面的话,她是狮王妃,狮王又是个舍得让她打扮的,她有的不少,”孔氏淡淡地道,“我想了一夜也没出给她点什么好东西,就从我那堆首饰里头挑出了个前朝巧匠打的小金钗,这东西甚是精巧新颖得很,是你费心几经周折弄来讨我开心的,我想把这精巧物件送给你小妹妹,你看如何?” 高氏连忙笑了,“承蒙娘看得起,您怎么说就怎么是,儿媳都觉得好。” “嗯。”知道她也不会反对,孔氏也只是说说,毕竟这是大儿媳孝敬她的东西,送人总得跟她说一声。 不一会,柳之平的媳妇李氏也来了,见到她们都在,拍了下脑子,苦恼地道,“我又来得晚了些。” 高氏连忙过她的手,笑道,“快来跟我说说,你挑的哪几样去王府?” 李氏忙与她说了她与柳之平商量后的结果。 这厢一家人在五更寅时就准备妥了,王府那边到辰时来接,柳府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 柳贞吉在王府的西边侧门迎了母亲嫂嫂进府,孔氏见到她就拉住了她的手,问,“小世子呢?” “他父王抱着他去封地了。” “现在去封地?” “嗯,年末了,王爷说要带着儿子去见见他们的地。”柳贞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另一边又连忙招呼在后的两位嫂嫂,“大嫂,二嫂,上轿吧。” 西门到主屋那边,还要一段落,柳贞吉与母亲坐了同一个轿子,一进轿,她就半坐到了孔氏怀里。 孔氏被她一坐,身子一沉,不由瞪了她一眼。 “娘看我可是胖了?” “没胖。”孔氏淡淡地摇了头,“冬天衣服穿得厚,我看你脸上也没什么肉。” 柳贞吉“噗嗤”笑出声来,孔氏习惯性地去掐她手臂,骂她,“没规矩,什么事都不懂。” “娘,”柳贞吉挪开身,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这么好的日子,你就别骂我了。” 孔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就是这么好的日子,她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什么事都不敢多想,生怕一下子就哭出来。 大过年的,女婿好心好意接她过来住两天,见见女儿和小外孙,她不能添晦气。 不一会,到了靠近狮园的那处主屋,柳贞吉扶了母亲出来,带着她们去了歇息处。 她安排了一个大主院让她们住。 “可惜姐姐在贾府忙,若不然,要是她也能来住上两天,不知有多热闹……”柳贞吉示意丫环们去把母亲嫂嫂的东西放下,与母亲道。 “她有她自己的事。”孔氏沉默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外头,又道,“小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要中午去了,用午膳的时候,王爷会带他回来。” “中间不吃奶?” “带了米粉和骨头汤在身边,饿了会喂点。” “哦。”孔氏坐下后,看两个媳妇朝四处打量不止,便朝柳贞吉道,“叫人带你两个嫂嫂去院子里走走,别走太远了就是。” “我等会就带你们去府中的花园走走,你们先用点点心。”柳贞吉笑道。 “那,哪敢劳烦妹妹……” “不要紧的,”柳贞吉朝说话的高氏摇头,“大嫂无需跟我客气。” 这厢用了些点心,柳贞吉又带她们去府里走了走,不一会,镜花就回来报,说王爷和小世子都回来了,刚进了正门。 “让王府来冕园。”柳贞吉吩咐丫环。 孔氏一听是来她们住的院子,忙道,“让我们去见王爷就好。” “没事,王爷与你们见过,就要回狮园处理公务,顺道。”冕园过去就是狮园了,要是再去主屋正堂那边见礼,就又要耗不少时间。 听女儿这么一说,孔氏也没再多言。 这时她们一行人刚回到冕园,还没进正堂,就听不远处周容浚在高兴地大叫着柳贞吉,“贞吉儿,贞吉儿……” 柳贞吉诧异回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说着回头就去迎人。 那边周容浚抱着包得像个小棉球的小狮王大步过来,看到妻子在拱门前等他,他星目一眨,眼睛里全是亮光,“你知道之前渝儿在封地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柳贞吉傻傻的。 “回王妃娘娘,”小果子见缝插针,忙禀道,“小世子刚清清楚楚地叫王爷父王了,真的叫了,清楚得很,还惊起了边上的好几只小鸟呢,威风得很。” 柳贞吉这时见周容浚举着儿子到她跟前让她看,一副等她夸的样子,她哭笑不得,“前段时日不是已经叫爹了吗?” “那是爹,这次是父王。”周容浚朝她摇了头,见她没夸,眉头都皱了,“不一样,这次是两个字,叫的还是父王。” 傻爹前几天被清楚叫爹的时候形象毁得柳贞吉都不忍直视他,现在见他还来,柳贞吉嘴角抽搐,强忍住了往回看母亲嫂嫂的冲动——被她们知道了她家王爷这个样子,她家王爷那狂霸拽的形象在她们心中已然崩塌了吧? “酿,酿……”小狮子见他娘只瞪他,不说话,他也愤怒地朝她秀出了小拳头,乱叫了起来。 “是娘,不是酿……”柳贞吉无奈,抱过他,嘴里忍不住与他说教,“我说小世子,咱们不能这样啊,我天天带着你,宝贝着你,你头一个会叫的是爹,第二个是父王,你说你要置我于何地?我才是那个天天骂你奶吃的人好不好?咱们能不能把这重要性弄清楚先?我才是你那个最重要的人好不好……” “说的什么话。”周容浚一听,不乐意了,瞪了她一眼,强抱过儿子,不需要她夸他儿子聪明绝顶了,抱了小世子就往孔氏她们那边走。 这一会,他已经恢复了冷酷目中无人的样子,走到那三个妇人面前也没说话,仅朝她们一颔首,就往正堂走去。 第85章 柳贞吉领着孔氏她们进了正堂,与周容浚见了礼。 这时周容浚的神色就正常了许多,孔氏与其行过礼来,起来与孔氏见了半礼,“见过岳母。” 孔氏忙还了一礼,朝周容浚笑去,笑容中少了些拘谨。 “我先回去,还有些公务要处置。”周容浚把揪着他衣襟的儿子送到了柳贞吉怀里,没再久留,就带了小果子他们走了。 他一走,孔氏轻声跟女儿讲,“比以前有人气多了。” 柳贞吉笑,“小世子生下来后,他脾气一天比一天好,连吓都不吓我了。” 听说讲话还带着孩子气,孔氏也是笑了,这时柳贞吉把小世子放到她怀里,教小狮子道,“外祖母,渝儿,叫外祖母。” 周裕渝却不爱说话了,他闻着孔氏身上有香气,朝外祖母吐了个口水泡泡,就又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眉开眼笑了起来。 孔氏忍不住跳动眉眼,也笑了起来,惊喜地朝柳贞吉道,“小世子还记得我。” “您是他外祖母,他能不记是您吗……”柳贞吉拉着母亲坐下,又请了两位嫂嫂,“大嫂二嫂,就跟在家里一样,莫要跟我见外。” 高氏与李氏皆坐了下来,心中感叹她这嫁了人果然不一样了,比起之前,沉稳懂事了许多,那胆气似乎都大了不少。 但她们坐下后,柳贞吉朝她们调皮地眨了眨眼,又引来了她们的失笑。 柳家的大嫂,就柳贞吉看来,是个智慧要超出其长兄一些的女子,先前在家里时不声不响,也是因为她大哥太不争气而母亲太强悍,她安安静静地保全了己身,什么是非也没招惹;而二嫂,是个相夫教子一心一意,耐性极佳的,反应虽然慢别人半拍,但自从嫁进柳家后,她对她二哥从无什么外心,反倒把她二哥越拉越近,对她尊重无比。 她母亲为她大哥二哥选的婚事都不差,她虽心狠手辣,但对儿女,个个皆用心良苦,大嫂二嫂都是娘家没有多声名显赫,陪嫁也不丰厚,但其品性,两个都是难得,自从她们嫁进柳府,柳贞吉其实也是从她们身上学到了不少。 尤其现在,大嫂帮着母亲管家,听说母亲手中的余银竟不比他们以前还在全盛柳府时期差,柳贞吉也是觉得他们柳家,还是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意味。 “朝廷已经休朝了吗?”这个小姑子,在柳家的时候一直对她很友善,高氏与她不亲近,但对她也不讨厌,进了王府后,小姑子对她还是以前一样友善尊重,高氏也感觉得出,她也愿意与这小姑子亲近些。 “休了,休二十个日子,正月十六日上朝。”柳贞吉笑道。 “一年到头,总算是能休息一会了。”高氏微笑道。 “是呢。”李氏也附和。 “我听说大哥年后要参加春闱?” “是,现在念书很用功。”高氏点头道。 “可比我大侄儿用功?” 柳贞吉的兄嫂的长子也是有五岁了,先前因期大哥与母亲不亲近,侄儿侄女们也一直呆在高氏身边长大,很少到他们这边来,柳贞吉不常与他见面,上次回娘家见到侄儿侄女们,虽然都认识,但还是因没长处,亲人之间少了些亲近熟敛,而她二哥的,也是不到三岁的年纪,黏祖母黏得厉害,但也因他还不记事,她就嫁了出去,对祖母最疼的小女儿没印象,也与她生疏得很。 但这些只是她与娘家人的关系,而现在母亲身边,儿子长进,孙子也在身边,媳妇也个个能干,这是柳贞吉这一年能忍住不回娘家的主要原因。 她毕竟是嫁了人,而母亲,有新的日子要过,她过去打乱一天,还要徒增母亲许多思虑,还不如自己好了,一切都稳定了,大家再欢欢喜喜地见那才叫好。 高氏听了她调皮的话,又是失笑,点头道,“用功许多。” 柳贞吉拍了下手掌,叹道,“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又乱说。”孔氏听了一皱眉,连外孙都没逗了,对着柳贞吉就训道,“哪有你这样说长兄的?还不快快跟你大嫂道歉……” “娘……” 高氏这声叫声刚止,这时孔氏已经伸出了手,狠狠掐了女儿后脖子一下,柳贞吉低声呜呜地哀叫了一声,可怜兮兮朝高氏道,“大嫂对不住,我乱说话。” 李氏忍俊不禁,已经偏过头,拿帕抵嘴偷笑了起来。 高氏也是好笑又无奈,“不碍事,不碍事……” “就是你现在是王妃了,一生也不可对大嫂二嫂无礼,可知?”孔氏的脸已经板了起来。 “知道了,娘。”被训的柳贞吉乖乖应了,心中叫苦不迭。 她还是小心大意了,都忘了她娘是有多爱训她了。 “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言辞行为,万不可像过去那样轻浮。”孔氏这时手里拿着一瓣果肉让小外孙咬着,她抱着外孙儿朝她娘反面坐着,遂小世子也就看不到他娘被他外祖母训的惨状,“跟家里人说话还好,出去说话,可莫要这般不过脑子。” 她出去才不会这么乱说话,不知道有多会做人——当然这话柳贞吉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她知道在母亲的眼里,她永远都是虽然她操心教训的小女儿。 “我知道了。”孔氏说一句,柳贞吉就应一句,跟过去在跟家里一般无二。 高氏,李氏见此,也是轻松了下来。 毕竟,在她们眼前的,虽然是王妃,但更是妹妹,他们一家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一家子了,她们婆婆一直对她们的态度也让她们明白,她们在这个家该得的身份与地位,哪怕是贾家五公子夫人的大姑子,还是狮王府里的王妃小姑子,也需得尊重她们。 而在这个家里,还是厉害的大姑子也好,还是这身份不一般的小姑子也好,都极听她的话,高氏李氏也觉得有她们这个当主心骨的婆婆在,柳家经由他们这一代另振旗鼓,也不是特别艰难的事。 ** 柳贞吉陪了母亲与嫂嫂们一起用午膳,用到一半,就让梨云把小狮子送到他父王身边去,免的大的那个一个人吃饭不香。 梨云抱了人走后,孔氏道,“我听说你那几个丫环,有两个有孕了?” “是,是水月和如花,一个三个月,一下两个月,王爷还准了这两对小夫妻在他们的小家好好呆着,这几个月就不用当差了。”柳贞吉说到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把母亲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如若不是出太大的错,您可能不是有个外孙,就是要有个外孙女了。” “有了?”高氏,李氏皆一惊。 孔氏也是瞪大了眼看着她。 “还没找大夫把脉,但那……是晚了半个月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有了,”柳贞吉皱皱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着过两天再找大夫把脉,想大年夜那晚禀给王爷,当是惊喜。” 想是这样想的,但母亲和嫂嫂们都在身边,柳贞吉还是没忍住提前说了。 “又有了?”孔氏已经无心用膳了,她摸着女儿的肚子,再看看她洁白粉嫩的脸,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可是想吐?” “没有,”柳贞吉摇头,“我怀小世子的时候,也没有吐过几次。” “那就好,不遭罪。”高氏忙道。 “那,现在要不要找大夫?”李氏茫然了。 柳贞吉笑了起来,“我就这么一说,有没有还不知道,明天吧,明天我就大夫来瞧瞧,要是有好消息,也能让娘和嫂嫂们替我乐乐。” “今天吧,现在就去请。”孔氏摸着一直在跳的心口,急喘了两口气,与她道,“有了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女一直不易有孕,孔氏一直在担心小女儿的肚子,谁也不知道她得知她有了小外孙时的惊喜,现在小女儿又有了喜,孔氏喜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柳贞吉犹豫了一下,轻声与家人道,“我是想私下找大夫把了脉,有好结果再告诉王爷,王爷是个喜孩子的,他对小世子有多好,娘和嫂嫂刚刚也是看到了,恨不能捧在手心宠着,我怕要是诊出来了没有,让他空欢喜一场,我心里不好受。” 膳堂里静了一会,这时高氏轻声开了口,“小妹,你看这样成吗?就说我身子稍有点不适,想请府里大夫过来帮我把下脉,这样叫大夫过来可以吗?” 高氏看婆婆那坐立难安的样子,就知道她想马上知道,便挺身而出,出了这个主意。 柳贞吉看向嫂子的眼睛温柔得很,当下就点了头,“好,就听大嫂的。” 她们这小小声地商量着,那厢进来要报话的长殳听到后,摇着头叹着气就往狮园那边小跑着去了。 周容浚正吃饱了,正坐躺椅里,把小狮子放在脚腕上,一上一下地翘着他玩,当是松筋骨,看到长殳踩着小跑步一溜一溜地跑过了,他看着老奴这奇怪的样,奇怪地挑起眉,“长殳,你又尿裤子了?” 长殳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王爷,您就别拿老奴取笑了,您还是快去冕园看看吧,王妃说要找大夫把脉。” “把脉?怎么了?”周容浚长手一捞,把抱着他的腿,咯咯笑个不停的儿子捞到了怀里,问长殳。 “王妃说,她怕是有了。” 周容浚大愣,好一会没说话,随后,不出一声就站了起来,把儿子往肩上一扔,让他坐在他肩上,就往园门大步走。 长殳跟在身后,“您慢点,别颠着小世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头两个,小狮子和小郡主要生得快一点,后面的则要好几年后了…… 还有真心谢谢大家: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sherrytsai扔了一个手榴弹 hyy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夜猫z扔了一个地雷 第86章 这大夫还没到,丫环们还在收拾着桌子,柳贞吉正与母亲嫂嫂们说笑的时候,肩上坐着个奶娃娃的狮王爷就到了。 四人皆一惊,都站了起来。 “狮王哥哥……”柳贞吉正要问他怎么来的时候,他身后的长殳忙给她打手势,两个偷听与禀报的姿势一下来,柳贞吉就知道有人偷听到并打小报告了。 来不及多想,就一眨眼的功夫,柳贞吉立马拉着了周容浚的手,笑道,“你怎么来了?我等会就回去了。” “嗯。”周容浚看着柳家那三个又拘谨了起来的妇人,把坐得高高,一点也不泯然众人样,反而低着头,好奇地一个个人打量的儿子抱了下来,淡定,“你们说你们的,我坐会。” 说着,就挑了张最靠下的椅子,远远地坐着,一点也没有打扰她们的意思。 柳贞吉咬了咬嘴,朝长殳嗔怒看去。 她并无怪罪之意,长殳呵呵一笑,跑到王爷身后去了。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的。 而且他没听到就算了,听到了就得说,王爷可是最不喜欢有人瞒他了。 “酿,酿……”那边的小狮子见老跟着他们爷俩的娘们不来,伸出小胖手,一伸一缩地招呼着她过去。 周容浚的眼睛也朝她看来,许是脸他看得久了,对他没什么吸引了,瞥了一眼就往她肚子看去,引得柳贞吉肚子一伸一缩,心中越发的没底气。 长殳这报的也太快了。 要是没,他失望怎么办? “娘,大嫂,二嫂,坐吧。”柳贞吉这心中千思万绪也只能暂且掩下,转身对着母亲与嫂子们笑道。 柳家的这三人,心中也是有些不安了起来。 还好,大夫来了,这次来的是府里的宋大夫,而不是先前那个随他们去昆山的戚大夫——戚大夫要是来,他肯定要把三次脉,才会跟柳贞吉下他的结论,那能把柳王妃给生生急死。 宋大夫以为是来给柳家人看诊的,没料伸出手,让他探有没有喜脉的是王妃,这下就慎重了起来。 周容浚也是坐不起了,抱着儿子起来,对长殳道,“把椅子搬过来。” 说着,就走到了柳贞吉身边,站在了柳家妇人给他挪开的位置上,长殳一把椅子放下,他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朝宋大夫道,“别学戚拓,有就没,没有就没有。” 宋庆笑了起来,点头道,“王爷放心,在下定不会像我家师弟那般磨叽。” 说罢,闭上眼,隔着丝帕搭上脉,认真地听起脉来。 这时小狮王见他“酿”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睁着眼睛瞪了她好一会,也没得到爱的注目,随即嘴巴一扁,小头颅一扬,“哇”地一声,大声干嚎了起来…… 这把全神放在柳贞吉手上的几人嚎得一激灵,更是把他父王给嚎得心都抖了一下,又一见他那扬头的姿势,周容浚皱了皱眉,小狮子屁股一撅都知道他在想嘛的傻爹把坏小子关室了柳贞吉面前,淡道,“赏一个!” “叭!”柳王妃从善如流,非常时刻非常果决地赏了儿子一个吻。 小狮王一被“叭”,嘴一咧,露出了残缺不齐的牙门,又不顾他父王把他往回抱的手势,小身子奋力往前一探,在他“酿”娘上也狠狠地“叭唧”了一下,觉得自己得到了关注的小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他爹的怀里。 “把拔浪鼓拿来。”周容浚让长殳去拿东西过来。 “是。” “你接着。”周容浚朝睁开眼的宋庆道。 “是。” 孔氏她们,便把眼睛从这对夫妻身上,又移到了柳贞吉的手上。 周容浚这时搂紧了小儿,把他换了个看不到他娘的方向,又从桌边的果盘里挑了个小果子,毫不客气地塞到了儿子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小狮子被这冬天的果子冰得满脸都皱成了一团,一时之间把他“酿”忘光光了,只顾着专心对付嘴里多出来的大果子去了。 “狮王哥哥,看着点,别吞下去卡住喉咙了……”柳贞吉怪担心的,扭头看着儿子,生怕他一口气把果子给吞下去。 “没事。”周容浚扫了一眼儿子,对其淡道,“拿手拿出来啃……” 小狮子“咕”了一声,很听得懂他父王话的他就伸出小胖手,把嘴里的果子掏了出来,就着手,把磨得利利的牙磕在了果子上面,誓要挖出两个洞来…… 周容浚看他依言行事,便把视线转到了她身上,“你坐直了,让宋庆好好听脉。” 柳贞吉就噤了声。 好长的一会,膳堂里都没有什么声响,就光听小狮王在那口水嘶拉的声音了。 “咳……”宋庆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发现几道目光全往他身上看来,他不由尴尬一笑,“在下觉得是有了,但……” 说到但,他发现自己与戚光说的话将无二致,不由挠挠头道,“应该是有了,就是日子不久,脉像不太显,顶多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样子,王妃您说是不是?” 柳贞吉不由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算来应该就是三十个日子左右。” 她自己私下也算过,应该是最易受孕的那几天有的。 “这就好,这就好,谢谢大夫了。”孔氏没忍住,眼角都湿润了。 “娘……”高氏忙扶了她。 “你等会,叫人去贾府给她姐姐报个信……”小女儿有了,孔氏高兴,但因惦记着大女儿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又有大女儿有点发酸,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是,媳妇记着了。” 柳贞吉看着周容浚抱着儿子起身,招呼宋大夫到一边去说话了,她转头看着都哭起来了的母亲,忙招手,“娘,你赶紧坐着,一直站着好累。” 孔氏一听,也是笑了,走到她身边就着她的手坐下,与她叹道,“都这么大了,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说话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柳贞吉想了想,笑道,“因为在王府过的日子跟在家里过得一样,孩儿也就无须变得太多了。” 一样的有人把她放在心中疼爱着,她自然无需变太多,这是她的幸福不是? 她说得颇为隐晦,孔氏竟然也听明白了,她把小女儿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知道了,娘知道了,娘知道你过得好,我很放心。” “娘知道就好。”柳贞吉笑了起来,用一直有点微抖的手牵了母亲的手,与她悄悄道,“还好是有了,差点吓着孩儿了。” 孔氏回过点身,看她一脸欣喜,她不由也欣慰地笑了起来。 ** 周容浚问过话过来,见她们围在一块嘀嘀咕咕,欢笑不已,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见半对着她的人就转过了头,朝他嫣然笑来…… “狮王哥哥,大夫说什么了?”柳贞吉朝他走去。 “没什么,说过几天再把次脉。” “那,现在要不要进宫与父皇母后说一声?” “初一进宫再说吧,”周容浚淡道,把要往母亲怀里去的小狮子抱得紧紧的,与她道,“这阵子我把小果子也留给你用,有什么事,你吩咐长殳和小果子,管事的他们去办就是。” “知道了。” 周容浚还想与她多说几句,却不知说何话才好,怔了一下,就朝她点头,“你自己注意着点,我先回去了。” 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你早点回来。” 说轻,这才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路上,狮王问了小狮王一句,“你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小狮王想了想,咧嘴一笑,朝他爹吐了几个口水泡泡,当作了是回答。 这厢柳贞吉与娘家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等到送了母亲躺下午睡,这才准备回狮园。 走时,孔氏拉了柳贞吉的手,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过了好一会才把话困难地说了出来,“有了孩子,你心就要更宽一点,眼睛也要放得长远一点,不是光为孩子,也要为自己,莫要学了娘,半生气盛,半生艰难。” 柳贞吉就又重坐了回来,与母亲摇头道,“我从未觉得您有哪处不好过,您很好,您爱的时候好好爱了,恨的时候好好恨了,对我们兄妹四个,无一人不受您的全心以待,就是有人道您心狠手毒又如何,您不憋屈地活了大半辈子,孩儿在这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像您这样坚强又护得住儿女的夫人来,那些外人说什么又真正与我们何干?您身边的人一直是我们,而不是他们那些说三道四的,而我们最为看重的也是您对我们的好。孩儿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您,您也不要觉得那些风言风语能伤害我,孩儿长大了,有些事,我自己会去好好应对的。” 而且,也能好好保护你了,柳贞吉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因兄长们不愿意接流连妓*院的父亲回来,柳老太太骂母亲毒妇,称她教坏儿女,道德败坏,柳贞吉知道母亲是担心她的名声损害她的名声…… 但柳贞吉其实是不在乎这些的。 孔氏从未听过小女儿讲这样类似大人的话,听完竟是泪眼婆娑。 “娘,我好喜欢您,从小到大都这样,以后也会这样下去。”柳贞吉低下头,挨着她的肩,亲昵地蹭了蹭。 她曾给以爱与保护让她长大,她也希望现在,她能回以母亲勇气和保护,让她接着无畏地往下走,而不是再成为她的负累。 孔氏忍着泪,拍着她的背,好半会才忍着泪笑道,“真不知道时间怎么过的,一下子,你就变这么大了。” 大得,让她觉得过往的一切坚持与委屈,都觉得是如此地值得。 第87章 第二日,柳之程兄弟一大早就过来接孔氏她们,被柳贞吉先留了下来,让他们傍晚再回去。 周容浚带着他们,出去见了几个朝中品德俱佳,风度不凡,得周文帝青睐的几个官员——这是柳父曾不从带他们去见过的人,这其中固然有他们父亲的旧识,但后来都与他们父亲交情淡薄了下来,也有一个他们曾是他们父亲的死敌,现在却是周文帝最为看重的良师益友,内阁重要官员,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师”陶阁老。 回程上马之前,柳之程激动得满面红光,柳之平就要相对冷静些,不说话也朝周容浚打了几个揖,柳之程因为还见到了来年春闱的主考官陈新陈大人,父亲以前上朝回来必骂的人却关心地问了他几句学问上的事,指了了他几句,他脑袋现在昏昏乎乎的,但就算如此,他还是知道他二弟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也朝周容浚作了好几个揖,以表谢意。 周容浚手背在身后,手中的马鞭一甩一甩,光从神情就看得出他的轻松愉悦来,刚刚与那几位内阁官员拜见他的时候,因此都与他多说了几句话。 他见柳氏兄弟作揖,只看一眼,也没说话什么,等到了要上马的时候,他朝柳之平颔了下首,等他靠近他身后,漫不经心问了他一句,“徐大人待你如何?” 徐大人是户部尚书,也是柳之平私下拜在其下为弟子的师父,与太子走得较近。 先前柳家在司马案中的事,也是他为柳家在太子面前求了情,各方打点,他也帮了他不少忙。 柳之平一听,忙答,“徐大人待我很好,如同半子。” 徐大人也是他岳母的族兄,其中也有亲戚关系,因承他岳家所托,一直对他细心栽培,给过他不少机会,也帮过他太多忙,柳之平对他一直很是尊敬感激,也视他如半父。 柳之平说罢,又道了一句,“徐大人是个公正无私的好官,对外公正,治下仁和,内外尽知,不知王爷可曾听闻过?” 周容浚嘴边扬了点笑,“本王是有耳闻过,那你好好跟着他。” 说罢就翻身上马,柳之平懵懵懂懂,不是很懂他的意思,连忙朝他脸上看去,见他脸上神色轻松,并无不妥之处,但这心还是放心不下来,莫名被提着一般。 “徐大人一身查薄的好本事,这个倒是举朝尽知,二舅爷想来在其下也学了不少吧?”俞飞舟见柳家这二舅爷脑子转不过来,提点了一句。 柳之平小心翼翼,“不才才疏学浅,徐大人的看家本领,还未学到皮毛……” “二舅兄谦虚了。”俞飞舟点到为止,也跟着上了马,往后一挥手,示意护卫们上马起程。 等前面的护卫骑出开路,周容浚也挥鞭纵马,留下跟不上他们的柳家兄弟,被王府的两个护卫相送的,晚了一段路这才到了王府。 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不早,这时柳贞吉也不好留他们的饭,只好让他们赶着回去用膳。 临走的时候,周容浚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孔氏出身富贵,出嫁的时候那时候家族还有人撑着,娘家还是有些名望的,嫁的柳家也是富甲一方,自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但这次狮王还是赏了几件足可当传家之宝的宝物给她,她还是忍不住甚是开怀,本来心中因走之事还有一点的伤感也没了。 柳贞吉送她到西门的时候,见母亲的眼睛直往那几个箱子看,一路放在她脸上的次数,数都数得过来,柳王妃好笑不已,送了母亲兄嫂到了柳家的马车边,见母亲吩着着人把几件重要物件放到她座位边上时,她忍不住调侃道,“娘,我现在是比不上这几样死物了吧?” 孔氏没理会她,等人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上去后,她回过头朝女儿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是不管你了,懒得管你,管你不是我的事了。” 柳贞吉抿嘴闷笑不已。 孔氏叫着媳妇跟她上同一个马车,等到马车出了门,她偷偷掀开窗布往后看去,见女儿还站在门口,她就快快地放下了帘子,怕多看一眼,又会伤心。 过了一会,她朝两个一直看着她的媳妇道,“这里面的东西,王爷与我说清楚了,是皇宫里出来,但归于他狮王府了,他已叫人造了册,说是赏于你们两家,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儿媳知道,”孔氏没说之清就弄明白了其中意思的高氏沉稳地点了下头,“王爷是说,这些从内务府和狮王府都除了册的珍品,我们是可以拿去用的。” 也就是说,可以拿出去打点的。 宫中每样物件都是圣品,能得皇帝赏赐的人,一年也不过那么几人,好东西谁都想要,尤其是经过皇帝之眼的,更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他们柳家拿得出这些个东西,也不愁找不到人帮忙。 “知道就好,你们相公的事,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真要用到用场了,只管往我处来拿就是。”为着这两个儿子,孔氏也知,她还得为他们再周旋几年。 “这些,是小妹的意思?”李氏小声地问了一句。 孔氏沉默了下来,好一会道,“就算不是她的意思,也是因的她,咱们家现在有这个势,莫要浪费了,再来,可不一定有现在这般好的时机了。” 成婚不到两年,就已生有一子,肚子里还有着一个,不谈狮王如何作想,这事哪怕换到皇家那,也是必定对她恩宠有加的。 “儿媳知道了。” “媳妇知道,您放心。” 高氏,李氏作了答,心里也是有了一定的盘算。 小妹东风已起,他们家,也得抓紧时机乘这阵东风东山再起才好。 ** 柳贞吉再度有孕的事,她还是让长殳差人去宫里报了信。 不好她娘家都知道的事,宫里面却不知情。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今年腊月的月份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大年夜,他们初一进宫,也过不了两天,他们夫妻可以当面与皇帝皇后说这喜事,也当是大过年的,给皇家添喜了。 母亲与兄嫂一走,柳贞吉也是更忙了起来,虽因怀孕行动小心了些,但该管的事,一件也没少,且因这两天陪母亲嫂子说话,还耽搁了些重要的事情,还得她沉下心来处置。 这日,七皇子周行言,言王回京。 言王还没有在外面开府,回京不是住皇宫,就是差人往皇上那报一声,住到狮王府来。 大前年他回来的时候,住的就是狮王府。 这一次,他回宫跟皇帝请了安,又说了要去狮王府的意思,诸事缠身的周文帝也没多想,就准了。 七王爷一到狮王府,是俞飞舟接了他,见到刚分开不久的俞护卫,言王笑得尴尬,“又见着了,飞舟。” 俞飞舟在西北最后一段,是已经不见言王的人了,见到七王爷朝他打招呼,他还是一如之前的恭敬又磊落大方,“小的见过七王爷,想来您一路劳顿,现在也困倦了吧?我家王爷嘱我先带你去清洗歇息一番,再行计较。” 这与过去并无二致,一切都没有变化,周行言点头,心中暗松了口气,跟俞飞舟去了他在狮王府狮园的住所。 这时周容浚与柳贞吉皆在案堂,只是狮王爷正右手抱着儿子,左手在练字,狮王妃正在拿着小果子给她的住在王府的官员名单,正检查管家报上来的给他们安排的马车随侍。 柳贞吉给与他们王爷往来的官员造了花名册,最重要的人,还要多关心一些,如蓁穷州来的那位刺史大人,人穷得就跟他在的州的名字一样是真穷,派出照顾他的小厮就回来报,说他像样的衣裳就一身,每天见过客回来,都要小心脱下叠起来待明天再穿——那人有几分清骨,穷是穷,人也坦荡,但可不会跟人讨要一分银钱,柳贞吉就着过年的名目,打算给他多备几身衣裳,还有打发些只给他用的赏银,免得他们钵满盆满的狮王府出个一身衣裳扫荡满京贵客的门客来。 柳贞吉这几日管这些官员的名单,也是发生了不少与她相公脾气名声都不符的门客来,他门下,有七老八十就差断到最后一口气的老官,还有一个一个人守着一个道观的道士,其中,居然还有一个五岁应考,考到五十岁,还没中秀才,在卞京天桥边上摆字画摊卖的老书生…… 如果不是到了年底要给这些门客发俸金,柳贞吉要造册,她还不知道,王府养的一大堆门客里,居然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人。 有些奇葩到她这个穿越人士都想自叹不如。 也有些好到让她觉得汗颜。 就像真穷州的那位大人,拿着自己几方的俸银养着一个民间的学堂,自己喝粥吃草不在乎,这高贵的品性,有哪一处能跟她家这让人闻声就想闪的王爷搭一点边…… 也不知他是怎么归到他们王府门下的。 柳贞吉是头一次管这么重大的事,觉得自己头一次上任,必须得做点糊涂事才像样,所以败家娘们在经过略一思考后,与周容浚道,“狮王哥哥,我昨天跟长殳算的时候,发现我们家的库银比去年还多上十几万两呢,我们给今年那些给王府争了气的大人打发点奖赏吧?” “你看着办,自己盖章。”周容浚淡淡道,因说话他的字顿了一下,他干脆停下笔,在虎目圆睁着看他写字的儿子的小鼻子点了滴墨,见小儿子被点墨一点也不在乎,还朝他傻笑,他满意地一笑,继续写了起来。 “那做的好的赏一千两,一般一点的五百两,剩下的就一百两意思下?”柳贞吉自言自语,已经拿过折本写了起来。 写罢,拿起狮王威风的徽章,“砰砰”在前后各跺了两下,算是完工。 “王爷……”这时俞飞舟进来了,与周容浚禀道,“七王爷说要来与您和王妃请安。” “让他好生歇着,我明日见他。”周容浚神色不改。 “好,属下知道了。” 他走后,柳贞吉问周容浚,“为何不见他?七王爷之后不是一直在帮着你?” 她听说言王上的折子可是站傅青朗这边的。 “有些事他太想当然耳了,冷冷他,如果他觉得跟着我不委屈,做事再谨慎些,到时再议。”周容浚也没打算不用他这个皇弟,但也没打算就此就用他。 他得用慢刀子磨他一阵,磨不磨得出他想要的结果,就要看他七弟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哦。”这种事,柳贞吉自觉没什么好建议,就此闭了嘴。 那头俞飞舟说了自家王爷之意,周行言听完,也是一愣,随即又朝俞飞舟道,“我是真有事跟他要说。” “王爷说明日就见您,您看,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应不急在这一晚……” “就是急!”周行言听了也恼火得很,“到底让本王见不见?什么时候本王想见我王兄,有这么难见了?” 俞飞舟哑口无言,又回头再禀了周容浚一次。 柳贞吉听了,这次都忍不住道,“去见见吧,打头一天回来,你就是磨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周容浚挑了眉,把翘着屁股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的儿子抱起,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沾了墨,狠狠捏了她的鼻子一把,不顾王妃的怒目而视,得意一笑,回屋把儿子放到了他们的床上睡着,替他盖好小被子,又用大拇指在他沾着墨的小鼻子碰了碰,起身去拿了块湿巾,把他的鼻子小心地擦干净了,这才去了言王的住处。 而言王所说的事,确实也称得上重事,但也不是急事。 司绯绯,也就是大周朝有名的司飞将军,将在正月十六日进京叙职,她请示进京述职的折子现在已经摆在了周文帝的案前。 周行言已经从司飞嘴里得知,李相和司家门徒,将会促成此事。 ** 周容浚暂没把司绯绯回来的事告诉柳贞吉,大年年夜那晚,他领了她与能赶来京城的各路门阁用了顿晚宴,开席不久,就让长殳送了她回去。 柳贞吉身边也是从昨天起就多了几个护卫,她也没怎么在意,想着府里也不干净,自己又有身子,她相公多派几个人护着,这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初一早上,晚上睡得很好的柳贞吉神情气爽,跟周容浚说话的时候欢跃得很,就是狮王爷很不给面子,一直懒懒地有一声没一声应着,柳贞吉可怜他昨晚与手下饮酒谈话一晚,也就没缠着他回话了。 等进了宫,皇帝皇后见到他们,柳贞吉听他们报完喜,万皇后说了“赏”字后,常公公念了好长的一串名头,足足念了差不多三十样后才停嘴,柳贞吉的眼睛是眨了又眨,眨了又眨…… 她这是刚败完家不久,就又要成大富婆了? 外头还有一堆等着见皇帝皇后的皇子皇眷,柳贞吉真怕他们听到常公公的大嗓门,等会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拿眼睛杀死她——他们身边已经进来了的太子已经是连着看他们好几眼了。 “坐吧,别站着了。”常公公念完,万皇后朝二儿子二儿媳道,已经抱上了穿了一身小红袍的小狮王的万皇后嘴边的笑很是真心。 这也为她寡白的脸增添了几分艳色。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也朝他们道,“你们随你们大皇兄坐下就是。” “多谢父皇。” 夫妻俩谢了恩,这时身边坐着皇孙长的周文帝轻咳了一声,眼睛直往那咧着长着四颗小门牙在欢笑的小皇孙,突然微微有点嫉妒能堂而皇之抱着长得像他的小皇孙的皇后了。 其实他两个都有点想抱,可惜一个都不能抱。 大过年的,宫中到处喜气洋洋,周文帝蓦地觉得有点寂寥了起来。 等到接下来的皇子进来请安时,周文帝的脸色就没之前那么喜气了,一直淡淡,看得众皇子在底下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狮王,是不是又把他们父皇顶撞得没了好心情。 柳贞吉是直到周文帝要带皇子们前去殿中饮酒,皇子们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直没动的周容浚朝皇后走来说了句话后,站于皇后边上的她才知司绯绯要回京之事。 “司飞正月十六到京,您帮我看着贞吉儿一点。”周容浚在万皇后耳边轻言了一句后,就跟在了皇子们后走了。 万皇后右边是太子妃容氏,左边是柳贞吉,周容浚是在她这边够着万皇后的耳边说的,这话也就落在了柳贞吉的耳后,柳贞吉听后心跳停跳了半拍,看着他走后,又转头看向了万皇后。 万皇后朝她笑了笑,把手中抱着的小世子送到她怀里,轻描淡写地道,“我们皇家子息个个金贵无比,你三年就抱俩,是承上天恩泽,福泽深厚之人,虽说如此,平日你自个儿也要小心点。” 说罢,朝翩虹道,“回头你替本宫去趟狮王府,叫伺候王妃的人都小心着点,谁要是让王妃有点闪失,本宫就要谁的命。” 她说得甚是淡然,语气轻飘飘的一点危险也不带,但离得她近的那几个皇家女眷在大过年的喜气日里乍听到这句话,不知怎地,觉得外面冷嗖嗖的风透过墙吹进来了一阵。 容太子妃因此也是看着柳贞吉不放。 柳贞吉听后朝万皇后甜甜一笑,“母后放心,孩儿定会小心的。” 万皇后“嗯”了一声,转身拉过太子妃的手,带着她跟人说话去了。 三德子跟了她过去,得了暗示的翩虹姑姑留了下来。 不知情的她扶着柳贞吉,等前面的人得离她们远了后,轻问,“出什么事了?娘娘这么生气。” 她家娘娘刚才朝她暗示的时候,头是往上昂扬的——跟着皇后多年的翩虹也就看出了她娘娘身上的杀气。 一般的暗示,她只会额首。 而那股杀气,翩虹也知道不是针对狮王妃。 “那个女将军要回京了,”柳贞吉抱着不断扯她耳环的儿子,顾不上耳朵上的疼,朝翩虹轻声道,“母后和王爷,怕是都怕我的肚子有个什么意外。” 翩虹刹那了然了过来,她朝柳贞吉点点头,又回过头,朝身边跟着的宫女吩咐了几句,让她再叫两个她的宫女过来。 柳贞吉见此笑着道,“姑姑也无需太紧张,人还没回来了,再说,她的手能伸到这宫里来?” 翩虹朝她摇摇头,看着她哄小世子松下手,老实地窝在她怀里后,又左右看了看人,见都是自己人,示意宫女们注意着点,才朝柳贞吉轻声道,“宫里也不是娘娘一个人的天下,谁知道迎面走来的,是哪家的妖魔鬼怪,即便是凤宫里头的人,娘娘和我觉得再忠心不过的,下一刻发现她是背叛陷害之人也不奇怪,我们宫里头,这二十来年,就已经出过六个不要命的叛徒了,还请王妃四处小心才是,非常时刻,即便是觉得奴婢不可信,也要不信才好。” 柳贞吉半晌无语,她低着看着怀中在磨牙的小狮子——他已长牙,正在学着说话,很快,他会长路,他会识字,渐渐会懂是非,识人情…… 他人生最初的每步路,她都想参与,并且她现在怀中还有另一个刚长出小胚形的新生命。 她确实只得慎重。 女将军的手段,她人还没出现,就已经让她心惊过不止一次了,不知道见到活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并作一更。 各位晚安么么哒。(偶尔卖下萌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吐) 第88章 这夜皇宫因有夜宴,周容浚让人送话过来,让她留在皇后宫里久候他一会,然后再同他回王府。 万皇后让翩虹带了柳贞吉去后面她的寝宫歇息,今日不少人要来与她见礼,她忙得脱不开身,一直到了入夜,柳贞吉才看到她疲惫回了寝宫。 “母后……” “免。” 柳贞吉要见礼,但被万皇后挥手阻了。 “用过膳了?” “用了。” 万皇后问着话,去了中间的卧榻,上面狮王府的小世子正在拱着屁股玩跟斗,翻完了一个准备再接着翻一个的时候,见到万皇后来,他先是疑惑地看了万皇后一眼,确定是熟人之后,他抓起了榻上的一个小玩偶直往万皇后手里塞,“玩,玩……” 说着,自以为已经哄好了万皇后,让她乖乖一个人玩,他又匍匐在了软榻上,翘起小屁股,一个“哇哇”声,小世子就又歪歪斜斜地又翻了一个自己满意得不了得的跟斗。 被打发了个小木偶的万皇后捏着手中的小玩艺,沉默地往柳贞吉看去。 柳贞吉笑了起来,挨着万皇后坐下,朝她解释,“坏小子自个儿想一个人玩的时候,就会打发来看他的人一件小物件,意思是你也好好玩自个儿的,别阻着他玩。” 万皇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这时玩得累了的小狮子爬到了母亲的身边,双手扶着母亲的肩膀,颤颤危危地想站起来…… 柳贞吉眼看万皇后要动,忙道,“母后,让他自己站起来。” “已经学走路了?”万皇后微讶。 “快了,现在腿上有点力,喜欢站……”柳贞吉保持着姿势没动,等儿子终于扶着她站起,他朝她咧开嘴高兴地笑,眼看他双手要扬起来鼓掌表扬自己,她马上伸过手,把他抱住,嘴里与万皇后道,“儿媳猜,再练练,到周岁的时候,小世子应是能走路了。” “长得真快。”万皇后道。 “可不是,转眼一年就快过去了。”柳贞吉附和着道。 万皇后看向她的肚子,再看看这时躺在她怀中,抓起手边玩偶扳弄起来了的小狮子,她淡道,“有什么浚儿不方便出面的事,你只管往宫里送消息来就是。” 她不求小儿子能再与她亲近,只求多尽点力,换来孙儿与她亲近些。 “是,儿媳知道了。”柳贞吉朝她感激一笑。 这时站在门口的翩虹朝里头道,“皇后娘娘,王妃娘娘,长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万皇后开了口。 一直跟着周容浚的长殳是来报信的,看到皇后娘娘与王妃娘娘同在,他躬□请安的时候,瞥了柳贞吉一眼。 “长殳,狮王哥哥传什么话了?”长殳起来后,柳贞吉先开了口。 长殳犹豫了一下,道,“王爷说怕是还要喝好一会,说让老奴先送您回去。” “哦。”柳贞吉看向他。 万皇后这时开了口,“喝多了?” “是。”长殳低声道。 “谁在劝酒?”万皇后把手上的珠串拉了下来在手中快速地拔弄着静心。 长殳这次就没再回话了,只是头低得更低。 “是太子?”万皇后又道了一句。 温暖的寝宫这一刻间似乎降了不少温度下来,变得冰冷,柳贞吉也垂下了头,抱紧了怀中的小狮子。 周裕渝不懂母亲为何紧抱了他,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换了个姿势窝在她怀里,玩累了的小狮王还打了个小哈欠,只有他不为这寝宫骤变的气氛所动。 万皇后这时伸手撑了撑发虚的额头,她身边的两个心腹宫女见此轻叫了一声,“娘娘……” 即都急走了过来扶住了她,翩虹也急步过来,先去拿了药。 万皇后吃完药后在榻椅上半卧着软枕,她看着对面抱着孩子低着头坐着一声不响的小儿媳,道,“你是不是老不明白,为何你们退让了这么多,太子还是老针对你家王爷,而不是帮着你们对付明王?” 柳贞吉笑了笑,没有抬头,嘴里则恭敬地回答,“儿媳有些事不太明白,但明王之事,狮王哥哥与孩儿说过,说这是他自己的事。” 西北是他先划了势力的地盘,安在里头的是他的人,明王要抢要夺还是要杀,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太子袖手旁观,不管是为的什么意思,于他们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太子不站在他们这一边,那么,他们往后也决不会站在太子这一边。 太子不需要他们这个同盟,他们也就舍了太子。 太子自己愿意竖敌,不管他是不是还想着他们狮王府会不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不会撕破脸,柳贞吉都觉得她家王爷以后是不可能让太子好过的。 这形势已经一步步形成,皇后要是再为太子说话,于他们,不过是再冷冷心罢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也想要西北。”万皇后淡淡地道。 “他弟弟要是拱手相让,那是再好不过了是吧?”万皇后这句话不是对柳贞吉说的,而是对身边的翩虹说的,口气里不为嘲讽。 柳贞吉因她的话抬言看向了她,见不是对她说的,又低下了头。 拱手相让? 太子如果是这样想的,那还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娘娘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想等到我们王爷无反手之力的时候,接过王爷的手,也接过王爷的人,再与明王出手?”长殳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万皇后凌厉地朝这胆大的公公看去,见长殳平静地看着她,她冷哼了一声,随后又冷冷地道,“这事本宫不会管,是给还是不给,你们看着办吧。” “多谢母后。”柳贞吉抬了头,朝万皇后感激地道了一句。 不管,不威逼他们就已经足够好了。 “那太子殿下,若是在其间火上加油,帮着明王李相一伙施压的话……”长殳又道。 万皇后听了良久无语,她是心向太子,太子的手段要是用到别人身上,她也不会多置一词,可是,他用在了他的亲兄弟身上,一次又一次,是谁是他的亲兄弟都不会向着他吧? “本宫老了,”万皇后看着只一会,就在母亲的怀里安心睡着了的小世子,淡淡地道,“脑子也不中用了,只想着有一天过一天,他们兄弟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本宫只想好好过点清静日子。” “多谢皇后娘娘。”长殳跪了下来,与万皇后磕了头,又朝柳贞吉看去。 柳贞吉摇头道,“长殳,你去跟王爷说,就让小世子睡着了,要回府了,让他也过来一同回府吧,夜深了,道就不好走了。” “是,老奴这就去报。” 长殳得了话,就去了东宫的酒宴,到底回来得也是不顺畅,众皇子一个没走,狮王偏要走,太子玩笑说他这个弟弟不给他这个皇兄面子,狮王摔了杯,彻底不给他面子回了凤宫。 一路有人先急跑,向凤宫禀了此事。 恰时周文帝也是与进宫的重臣喝过酒来了凤宫,听到狮王摔杯的事,也是半晌无语。 等到狮王进来接妻儿要走,看到一身酒气的四子抱过他的儿子,小世子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哇哇大哭的时候,看着此景,周文帝斥责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你抱。”周容浚也是没想儿子哭得这么大声,冷峻的脸更是不好看,把儿子往他母亲的怀里塞。 但被惊醒的小狮子不过去,只顾着拉着他父皇的衣襟哇哇大哭,哭着皱了皱鼻子,在母亲轻声的安抚下,一脸嫌恶地重新睡了过去。 到底,他还是没有离开周容浚的怀里。 周容浚见小儿子拉着他的衣襟不放,抬头呼出了口长长的酒气,又低头看着儿子沉睡的脸…… 柳贞吉拿着帕子,拭着儿子脸上的泪,脸色沉静至极。 等拭完泪,她又静静地退到了周容浚的身后。 周容浚看着面前无语的帝后,他见他们无话,他也无意说什么,朝他们一躬身,转身就要走。 万皇后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里却茫然地发现无话可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带着妻儿离去。 ** 回去的马车上,周容浚还是把儿子放到了柳贞吉的怀里。 母亲没有异味的怀抱,让小狮王一直皱着的鼻子慢慢松懈了下来。 一路夫妻无语,等回了王府,把小狮子放下睡好,两人沐浴时,周容浚才先开了口,懒懒地问给他洗头发的女人,“为何不说话?” “让你歇会。”柳贞吉淡道。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道,“太子是宁肯不用我,也不打算看我长势,他存有灭我之心,他此心不死,我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迟早要撕破脸。” “因为你最碍着他?” “要不然呢?”周容浚淡道,“父皇有意栽培我,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装傻,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弄倒我,哪怕是让明王取了我在西北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父皇不是也有栽培明王之心?” “明王他还没看在眼里,他母妃只是个罪妃,而我们有同一个长在父皇心坎上的母后。”周容浚淡道。 “你们有同一个母后,而皇上在你们兄弟间,喜你而不喜他……”柳贞吉略想了想,就把线理出来了,“所以他觉得你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容浚转过身,把她抱起出了水面,“你不能久泡,先上去自己拭干净了,等我一会。” 柳贞吉忙去把自己擦了干净,等到他洗好出来,拿眼睛不断看他。 周容浚坐下,让她为他拭发时道,“我不能跟他争,他背后还有万家,万家只认他……” “为何只认他?” “因为我曾差点要了万家嫡长孙的命,给了他有毒的点心吃。” “……” “毒是我下的,人是我大皇兄救的,所以万家只认他。” 柳贞吉还是没说话。 “你不问为什么?” 柳贞吉摇了摇头。 背后略有风浮动,周容浚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摇头,他笑了笑,道,“这事当年母后帮我压了下来,她当时也觉得我欠她,欠万家,所以哪怕拿我去死,也要逼我父皇立我太皇兄为太子。” “我当年也觉得这是我的错……”周容浚说到这,失神地想了一会,末了悠悠地道,“后来等我想清楚我给万家那小子吃的点心是从谁手里得来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是太子?”柳贞吉这时轻言了一句。 “嗯。” “万家,也不是不可取代的。”柳贞吉又道了一句。 “但万家有皇后,皇后也觉得她欠万家,只要她活着一日,万家就会有各种办法逼她保太子……”周容浚淡淡道,“如果不是她以死相逼,父皇吓着了,总会现在还让太子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不过就算让他现在还坐着,我们父皇还是不会让太子这位置坐得太舒服,他就差跟母亲直接说比起太子,他更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点更,大家早安。 还有多谢各赞助商的大力支持: vivienne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云绮扔了一个地雷 storylover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hyy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第89章 “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柳贞吉轻轻问。 周容浚笑了,回过头把妻子抱到腿上坐着,与她道,“他喜不喜欢谁,有那么重要吗?他还不是那个最后活下来当皇帝的?” 所以,管他喜不喜欢,活到最后的,管他是明君还是庸君,那个人才是那个最终胜利的。 “我们有点难,”柳贞吉摸着他因酒意潮红的脸,“就算是太子先倒了,接着就会轮到你。” 周容浚拉着她的手到嘴里咬了咬,“嗯”了一声。 “这次到底该如何?”柳贞吉怔然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目前好像就是死局,太子要他的势力,不给,明显就会帮着明王打压他。 他给太子,心不甘;给明王?又如何可能。 更何况,中间还挡了个司绯绯。 万难也不过如此。 “嗯,没那么难,我再想想。”周容浚倒是不甚在意,再难的境地他都过来了,他当年为博去西北的机会,连命都只差一点就丢了,现在这种情况,于他算不了什么。 不过是现在有了妻儿要在意,他谋划更要周密稳妥些才行。 “嗯。”柳贞吉低声应了一声。 半夜,柳贞吉突然惊醒了起来,发现枕边没人,她撑床而起,发现他坐在孩子的摇篮处,他对着床,所以柳贞吉能就着那一盏昏暗的烛灯看到他的轮廓。 他的脸褪去了白日的嚣张与不可一世,此刻的他身上染上了许多的寂寥。 柳贞吉起身,拿过他的披风披在了身上,朝他无声无息地走去。 待她靠近,他把她揽在了怀里,示意她去看摇篮里的孩子,“我十岁那年见到你,觉得娶像一个你这样的人没那么坏,后来多喜欢了你一点,就觉得我的王妃除了你,无人能担当得起,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是能改变得了我一二,直到后来他出生,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多得我已经输不起了。” 所以,与其说他是为了她与帝后言和,还不如说,他是为了他的小狮子,和她肚中出来的每一个孩子…… 这些都是他的命。 他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输得起了。 “狮王哥哥,你害怕失去我们吗?”那暗淡的灯光里,柳贞吉回头看他着他没有神情的脸。 “嗯,害怕。”周容浚把裹着她的披风拉紧了点,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间,深深吸了口气,一动不动地看着摇篮中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你们是我毫不费力得到,却完完全全,一丝一毫都是属于我的。” 哪怕是他死了,她也是他的亡妻,而他的小狮子是他的儿子,他再死一万遍,他也是她肚中孩子的父亲。 总会有人,把他全心全意地记在心中,一生一世都会追随着他。 “那就不失去好了。”柳贞吉轻轻声地说。 两世为人,她从来都不是个表示得强势的女人,在前世,她是平凡又普通,但她过的每一天日子,都在她的操纵之下,好坏都由她自己作主,这世好坏由不得她作主,但每个结果,她都没容人让她不顺心。 柳家的分家也好,她在短短时日内没按婚嫁之期嫁给周容浚也好,还是在在帝后面前的起势显示重要性也好,她想做到的,她都按她的方式做到了。 这一次,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是需要例外的。 “狮王哥哥,你还知道当年为何司家要推司绯绯出来为大将?” 周容浚听了先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即,他睁开半垂着的想,想了一会,道,“一是司老将军存了私心;二是司家当时确实无杰出之才,继承司家大业。” “一,司老将军已经死了;二,司家现在已经出了杰出之才,司家族长之子司广就是。”柳贞吉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周容浚眯了眯眼。 “何不先找司家谈谈,他们若是有意,司飞现在之位,给了司广又如何?”柳贞吉嘴角略扬了扬。 周容浚低头看她,抹去了她嘴边那丝冰冷的笑,他点了点头,“也许可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何尝没有?”柳贞吉垂眼闭上了眼睛,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不妨告诉司家,我们王府不需要他们多支持我们,只要他们在国家有难之时临阵倒戈就行,他们家的兵权还是他们家的,只是换个男主子上位而已。” 司绯绯是司家用着司家的强权上去的,她这女将军的位置上去得艰难,可要是被拉下来,不过就是差根崩塌的线而已,只要司家不支持她,她哪儿来的底气在这朝廷间耀武扬威? 司家也未必承得住一个女人压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就是司绯绯真有点本事又如何?现在司家家族里,也不是没有可取代她的人物出现。 司广乃她堂叔齐远将军之子,承司家的名望,继司家行兵布阵的能耐,哪怕与司绯绯差点,但只要不是差到天南地北的地步,司家要是有了取代她之意,也不过是几个转手之间的事。 “可行。”周容浚听后,发现如果如她所提,司家未必不会不动心。 “她正月十六到?”柳贞吉笑着睁开眼,眼睛里却没丝毫笑意,“司将军来得这般自信,我这种弱女子,确实也倒想看看,她回来得如何风光了。” 她说着的时候,言语之间全是毫不掩饰的不屑的厌气,周容浚低下头亲吻她的眼角,看着她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显得乖张的脸,不由笑了笑。 成亲越久,他就越发现,她与他很配,很相衬。 ** 初二,王府的客宴就已起,柳贞吉没空回娘家,每日都在府间做事。 现在柳贞吉最忙怕一段时日,别人家的王妃还有空上门与她拜年,她在应酬客人之后,即刻回到案堂,盘算各方利益往来——狮王现在还有钱有势,每一个人她都要别人承王府的恩。 这世上,忘恩负义之辈有,但承恩相报之人更有之。 柳贞吉丝毫不介意在他们王府势大的时候,往外多施点恩惠出去。 对自家门客,她更是像个暴发户一样地不带脑子地砸银子。 如此,仅在初十这天,王府门客都要各回各地,各找各娘,皆身上尽带千金。 蓁穷州刺史吴刺史,因狮王爷之言,进了狮园来见狮王妃谢恩。 柳贞吉这次给了十万两银资助学堂,且每年可按学堂中学生每中第一人,就可向王府领取赏银一千两,哪怕是中个秀才,也如是。 吴刺史之前仅在王爷带王妃来两次宴会中见过柳贞吉几眼,狮王妃每次来的时间不长,等属下见过礼,敬过酒后,王妃见不见人影了。 吴刺史坐在下首偏下的位置,前两次也没看清楚狮王妃的样子,只知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现在等到近距离一见,是足以倾国倾城,但观其神色,却更像是一个和善可亲,有点善心,又落落大方的小姑娘。 她确实很美,但确实更像是一个可以亲近,可以说话的小姑娘,而不是孤傲不可接近的绝世佳人,更不是像是一个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肚中还有一个孩子的母亲。 “坐吧,别跟我太客气。” 吴刺史行过礼后,见她如此说道,犹豫了一下,也就真在她下首坐了。 “我听王爷说,你有话要与我说?”柳贞吉利落倒茶,给了吴刺史一杯。 吴刺史想了想,因她抬杯的姿势还在,仅想了一下,就接了过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才道,“多谢王妃。” “不客气。”柳贞吉微笑回道。 “下官没什么想问的了。”见过人之后,吴刺史觉得他想问的话没必要问出口了。 “那,既然来了,多聊一会?”难得见这么有一句话就跟她说一句话的人,柳贞吉也是好笑又有趣,笑着与他道,“吴大人何不妨跟我说说你先前想问我的话,我怪想答你的。” “下官先前是想,为何您会如此慷慨?”吴刺史想了想,又道。 “哦,那为何不想问了?” “您不像小气之人。”吴刺史淡道。 “是吗?”柳贞吉是真的发笑起来了,嘴边笑意浓浓,“为何?” “您不是图报之人。” 听着吴刺史的回答,看着他挺直着背坐着的姿势,柳贞吉真心觉得他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这样的人,是能带给众多卑下之人福音,他是真正能救苦救难的英雄。 柳贞吉也不难理解,为何她嫁的男人会要了他当门客。 他是个做事之人。 但,做事之人,总是免不了一点天真,总信这世间,苦难有头,是个人都应该得到救赎。 “不是,吴大人想错了,”柳贞吉笑得灿烂,就如阴天中乍开的太阳,“我图报的,我图的就是我今日有恩于你,有恩于你的弟子,有朝一日,我狮王府有难,你们于心难忍,总会扶助我们一把,你认为的不图报,却是王爷与我于你们最大的挟持,我们下的注,不光是我们现在付出的银钱权势,还压了你们的良心在内,所以,吴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狮王府有难,你会不会举手边之势,全力支持我狮王府?” 吴刺史被她的话说得竟一时失语,他想说自己是无势之人,但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他深受弟子和百姓爱戴,他举一臂振呼,应者百千…… 他更不能说他们不会报恩,里头有他们的良心在,他们承恩必报恩,良心那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东西,这个东西都没了,他们还能是人吗? 他半晌无语,其后,低头道,“下官知道了。” 这确实是挟制,确实不是狮王府不图报。 柳贞吉也没问他会不会这样做,笑着道,“知道了就好,再喝杯茶吧,我煮的茶,不是很好喝,但你一年仅来一次,也难得,喝一杯再走。” 她哪是什么好人,她只是深谙各种好人坏人的心理,她跟真人说真话,假人说假话,见了鬼,她就说鬼话。 她不比谁聪明多少,但更不比谁愚蠢几分。 ** 王妃的话,抱着儿子在外头大树枝头上斜卧的周容浚,透过案堂那大打开的大门听了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俞飞舟蹲在他身边,注意着四周动静,王妃的话,他也是一字一句都听仔细了,完了之后很中肯地道,“吴大人会吃王妃这套。” 吴大人这人,最是严肃正经,谁人以真心对他,他即会全心以待,但他也不傻,谁骗他半句,那人也别想从他这讨一点好,如此真心之人,最容不得人欺骗。 而他还想不到的事,王妃已提前告知了他了。 到时即使是不用他,他也会倾全力报恩。 周容浚听了自己这傲气属下的话,笑而不语,他看着那趴伏在自己身上对着地下嘴牙咧嘴笑的儿子半晌,转头对俞飞舟笑道,“也不知你们小世子以后会长成什么样,你们王妃说,一个人不经挫折很难长成器,我这几日也是在想,要怎么养他才好……” “这个,也不一定吧?”俞飞舟这次不是很肯定地说。 “是一定的,”周容浚摸着儿子的头,指了个方向,让他去看下面树枝头大雁搭的鸟巢后,再与俞飞舟道,“你当年如不是父母双亡,又在仇敌之下苟且偷生,你又何来如今的这心思?” 又如他,如果不是经过千难万险活下来,他哪有今日的功绩? 更别谈,还有命娶妻生子,谋划以后。 “王爷是得好好想一下。”俞飞舟听后也应了一声。 说罢,他又道,“王妃想的事,都有用得很。” 就如已经上勾的司家,还不是已经随了他们王府的意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容浚笑了起来,朝俞飞舟道,“以后你治下,自己用的人,必不能苛刻,听到了没有?” “属下知道了。”俞飞舟也知自己早有一天,会飞离他家王爷的左右。 他是王爷的亲将,但更是他以后的左臂右膀,这注定不能他一生一直呆在他身边不离他左右。 “飞舟,我也有些期待司将军进京后的情形了。”周容浚笑了起来。 他自不是心慈心软之辈,毁了司绯绯威风,也弄没了她的脸,所以司绯绯上京注定是要出丑来的——本来她身后还有个司家与司家的旧党,现在这些都没了,他确实挺想看看司将军是不是觉得她的威风,还能逼死他一个大周王爷。 他以前见过司绯绯的英姿,以为这天底下不会再有比她更飒爽的女儿,只是有些人,真是只闻其名还好,一见真姿,只能节节崩塌,到最后,她也不过是这世间取丑陋不过的人之一。 周容浚无意取笑她,但她落败于他,他确实也挺想看看,这个自诩能掠倒他的女人,最终结果,是不是能让他刮目相看片刻。 ** 柳贞吉是到正月十六,才知周朝第一女将军蒙纱出现在朝廷,最终被周文帝斥道目无尊卑目无王法,揭下面纱,全朝皆知她已毁容之事,才知女将军的处境,万万轮不到威胁她狮王妃地位。 她知情后一思索,再问前来禀告长殳,也知这事,是她真正完全没心没肺的相公所做之事。 “娘娘,这是她罪有应得。”长殳见她问过后,沉声说道。 柳贞吉摇摇头,“我没有可怜她。” 她倒不是觉得他心狠手辣了。 可以说,就如她之前觉得她母亲为保护他们几兄妹不择手段一般,她就算觉得她要了多条人命的母亲有罪,那罪也必定有她这个被受她保护的人一份一样,现在她丈夫心毒手毒,就算造太多孽,她也不会置身事外,只会觉得这事好坏必有她一份,好的她会一同享受,如有报应,她必会如他一同受之,不会觉得他不堪,更不会觉得对手可怜。 她只是觉得,这现在一面倒的势态,让她觉得背后发凉——皇帝也不喜司将军,也赞同司将别换人上位,而他这赞成的态度,在司绯绯第一次进京上朝的情况下就出来了,这是不是…… 是不是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要知道,狗被逼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人要是被逼急了,岂不是什么事都干得出? 当天,周容浚一回来,柳贞吉就换他心急燎火地说了她的感觉。 周容浚有点不解,“为何怕她?她现在强弩之末。” 柳贞吉心里老不安,道,“明王那边,还不知情呢。” “怕她做甚?”周容浚不以为然。 柳贞吉也只得暂时放下心来。 过了几日,周容浚回来道,已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司家那个司广已经去了西北,而现在的司绯绯留在了京中,被司家软禁。 不出意外,司绯绯就差一个死亡,或者不被人提起,永远消失在人的视线里。 这事看起来像是尘埃落定了,但柳贞吉一边放着心,一边又觉得这事有什么好不对劲的地方——可能事情太顺畅,与她之前对司将军的印象不符,让她觉得此事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自从司绯绯这个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就从来不觉得这是个好对付的对象,如果现在她在这么个情况下就没落了,柳贞吉都觉得她以往对司绯绯,如同面对强大对手的感觉,是不是太不着调了一点? 事情,真没那么简单。 如她直觉,不出数日,事件又有了变化,已经订婚了有明王,人在往京中急赶中,但他的奏折已经到了周文帝的案前,说他在军中已破司将军处子之身,于心有愧,即日回京甘受皇帝处罚,退原订的定北将军胡将军胡家之嫡女的婚事,迎娶司家之女司绯绯。 这事一报到京里,京里惊起了惊涛骇浪,柳贞吉也是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她活了两辈子,在书上看过无数次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事,但却是活人活生生地,第一次经历了这种事情。 这女人都毁容了,明王能为她这般赶死赶活,连最顶力的未婚妻家族也不要了,这是真爱无疑了吧? 当天狮王一回来,狮王妃就有些急不可待地问他,“那个司将军,她以前到底是有多美?” 美到她现在毁容了,明王都要为她宁抛江山…… “就那样,”相比柳王妃的歇息底里,狮王很平淡,“先前也就那样,后来怎么样,你叫飞舟过来问问,我就不知了。” 狮王是个薄情寡义之辈,一点也不以为然地回答了柳王妃的话,回头到了众官员的花邸应酬,听到有人问他明王与司将军的风流韵事,他想了一下就道,“明王好涵养,好气魄。” 他没说太难听的话,但明王要娶司绯绯之事,这事实在超出他理解范围了,但明王要舍胡家娶司绯绯,周容浚也太乐观其成——这样的话,明王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欲要报复明王的胡家,就是他的盟友了。 对于大周朝这位女将军,狮王确实觉得她给他别开生面的一课——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要找的与太子周旋,目前不彻底撕破脸的路,由明王和女将军联手,双双奉手给他送上来了。 他不觉得,现在这天底下,有比明王和女将军更得他的心的人了,哪怕他天天趴在他怀里叫着他父王的小儿子,就仅差一点点就有点及不上他们在他眼中的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早更了。 但没第三更了。 所以,大家,明天见? 午安。 第90章 不出三日,明日在二月十六这日回到了京城。 初七这日上午,宫里人回来说,说皇帝雷霆大怒,要贬明王。 当日下午,具体的消息来了,明王被夺在京的明王府与封地,身份尚在,但在婚后即要出京代君办事,戴罪立功,功过不能相抵就不得回朝。 周容浚这夜直深夜才回来,柳贞吉都睡了好一会,她醒来精神还好,见他身上还着沐浴后的清爽味道,伸手去碰了碰他的头发。 “擦干了。”周容浚道。 “嗯。” “我听说皇上让他们走?” “嗯,如你所说,没那么简单……”周容浚身上无丝毫睡意,躺在她身边道,“明王带上京的还有两箱前朝的金银珠宝,说是还有更多的,说是他还可以找到那些失传的兵法古术。” 柳贞吉当即偏过头,讶异道,“难道是真的?” “宫里的匠师验过了,是前朝之物。” “父皇信?” “这等事,宁可信其有。”前朝兵败的时候,大火点了紫禁城,他们周家领着兵进京后,迎着他们的是一个灰败的紫禁城,百废待兴…… 金银珠宝,他父皇未必想要,但集前朝几百年智慧的那些文物,他父皇是实实在在心动了。 玄武宝藏是前朝留下来的传说,说是前王朝把皇宫所有贵重的东西藏在了谁人也不知的玄武之地中,这事要是只一直的风言风语,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可明王现在却带了前朝皇宫中的禁品回来,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算是有备而来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王领了暗旨,这事秘密行动,父皇还给了三百禁卫军给他和司飞,还把吕太医也给了他们。”周容浚说到这,转头看向柳贞吉,“司飞说要见你,父皇也答应了。” “你在宫里生气了?”柳贞吉碰了碰他冷峻的脸。 “嗯,跟父皇吵了一架,要禁我半月足,”周容浚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母后说,明天让你去凤宫见人。” “哦?” “本来是要进我们王府,母后改在了她那。” “我知道了。” 见她反应淡淡,周容浚也没说话,他神情平静,这个时候,柳贞吉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道,“我早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只是你,你后悔吗?” “嗯?” “女将军可真是身怀宝藏的人。”柳贞吉笑了起来。 “哼。”周容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没就她的话说话,另道,“咱们不用担心太子拉着我们不放了,现在明王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明天三德子来接你。”周容浚又道,他已累极,但睡不着。 “现在女将军又威风起来了?司家那边怎么说?” “司家无路可退,后悔也来不及。”司家对司绯绯所做之事那不仅算是叛逆了,还是抛弃,周容浚不觉得司家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可若是女将军说她不计较呢,也不要她原本的将军之位,要知道,她现在所领的差事,如果成事,不比她在沙场上打仗功劳来得差,且只于司家有益。” 柳贞吉的话让周容浚好一会没说话,随后,他转过头看向她,“你确定司家还会做她的后盾?” “你不是说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柳贞吉摸着他越发冷峻的脸,淡道,“想来她进京前也没料到司家对她的态度,可也没到一月,她又反转了过来,让父皇都不得不器重她,答应她与明王的婚事,还领了寻玄武宝藏的差事,你说天下有几个人做事能有她这么漂亮?” 周容浚皱了眉,“当初就该干脆弄死她。” 他确实后悔了,是他过于大意,才留下了这么个祸根。 “倒也无妨……”柳贞吉也知弄死女将军也不是个什么简单事,但现在没死,也不是天要塌的大事,“现在不是太子看不过去了吗?我们何不大度点,司飞将军想见我,我就去见见就是,我们总归是女儿家,说得上话。” “说得上话?”周容浚整张脸都扭曲了。 她们是哪门子的说得上话? “不管她暗地有有多想让我死,我暗地多恨不能让她不得好死,但表面上维持个过得去也不难。”柳贞吉也很想雷厉风行地跟女将军对上,让她也瞧瞧她的威风——可这些,不过是图一时疼痛罢了。 现在最要紧的他们表现得偏着明王一点,是让太子与明王狗咬狗,至于他们帮不帮,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我不想你去见她。”沉默半晌,狮王不痛快地道了一句。 “母后的宫里呢,出不了什么事,她再怎么样,也要顾忌着我的肚子,她喜欢渝儿,我肚子里的是她的皇孙,总归是不假的吧?”相比丈夫全身上下的不高兴,这几天已经做了足够心理准备的柳贞吉就要冷静得多,说着话嘴边还有点笑,“我也想看看,我朝唯一一个女将军的威风。” 周容浚没再说话了,当晚她睡后,他偏着头看了她好一会,见她睡得安稳,那心到底也是被她安抚了下来,这时也才冷静地知道自己白日跟皇帝的吵架是没必要的。 要吵,要闹,也要等她见过人后再吵再闹,现在被禁了足,只得留在府里揪心。 他真是失策。 ** 第二天,三德子辰时就来了府,长殳留了他用早膳,三德子公公也没推,慢慢腾腾地用了顿早膳,又去迎了狮王妃上轿,一路不急不缓地往宫中赶去。 这步子走得不快不慢,到了宫中,却是午时了。 狮王妃进了凤宫,也没去看那坐在宫门边最下首的那位起身相迎的女子,径直往殿上的万皇后走去。 “孩儿见过母后。” “我儿,来了。”万皇后也是刚得了报,才来的大殿,刚落坐见到她施礼,起身道了一句,下来扶了她起来,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到了上首,淡淡道,“可是饿了?” “真是有点了。”柳贞吉捧着肚子,恍然大悟地笑道,“母后不说,孩儿还不觉得呢。” “去侧殿摆膳。”万皇后朝翩虹吩咐了一句。 “是。” “一路轿子走得可稳?” “稳得很时=。” “那就好。” 万皇后与柳贞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婆媳俩说了一会,等到翩虹过来道午膳摆好了,柳贞吉扶了她起来后,万皇后走到殿门口,看到那下首的人一怔,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司飞将军还在?” “在,您忘了,说是要见四王妃娘娘来的。”翩虹也是淡道。 “本宫病糊涂了,竟忘了这事。”万皇后淡然道。 司绯绯,也就是自柳贞吉进宫后就一直站着没动,也没说话的女子这时在面纱下似笑非笑地翘起了嘴角,朝万皇后抱拳道,“娘娘哪的话,娘娘面色甚好,宫中无一有能及。” 万皇后却是懒得与她说话,听司绯绯一说,那本侧着对着翩虹的头更是正对着翩虹了,像是懒于多瞧这司飞一眼。 她脸上的嫌恶一点也没掩饰。 柳贞吉这时扫了那带着面纱的女子一眼,这大周朝的女将军看起来甚是高挑,面貌如何是看不出来了,但裹着面纱的面孔也依稀看得出她轮廓,单从轮廓上来说,样子确实差也差不哪儿去。 “末将司飞见过狮王妃,给狮王妃请安了。”司绯绯这时也直视向了柳贞吉,语气客气,但眼如霜刀。 柳贞吉又随便扫了眼开口说话的人,朝翩虹好奇地道,“姑姑,她蒙着面纱跟母后与我说话,是哪家的规矩呀?我怎地一点也没听说过。” “末将相貌丑陋,遮纱是为了怕吓了皇后娘娘与您。” “哦?”柳贞吉扶着皇后往前走,困惑地“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在走了几步后回头道,“你是来见我的吧?有什么事,你等母后与我用完膳再说,若是等不及,早点回去。” 说着也就不再回头,往偏殿去了。 这一顿饭,光用膳,两婆媳也用了半个时辰,等消食的茶水上来,柳贞吉笑着道,“想当初我进宫见您的时候,您连顿饭也不赏我,现在儿媳连茶水都喝得上了。” 见她笑嘻嘻的,说话还不正经,万皇后怔了一下,见她还调皮地朝她眨眼,不由失笑。 这孩子,这时候还能说笑,说的还是以前的那些事,确实心大。 “等会我坐殿上看着,你自管与她说话就是,只是,不能让她靠得太近了,一身脏病,别污了你身子。” “孩儿知道。” “你父皇答应了他们,为他们主婚。”万皇后又道。 “嗯。” 万皇后看向她。 “儿媳听说了,昨晚狮王哥哥也是气得一夜没睡,早上的时候,有渝儿在身边陪着,才歇下眼。”柳贞吉淡淡道,脸上的天真也荡然无踪了。 事实上这事,他昨晚没与她说,是小果子一早偷偷告诉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点,错字回头改。 第91章 万皇后听了默然,过了一会淡道,“为其主婚的,不一定是放在心上的,这天下,也就浚儿能在你父皇面前来去自如。” 换一个,谁敢? “孩儿知道。”他对这事计较得很,但柳贞吉也想得明白,当年他娶她,皇帝皇后都不满意她,能答应他的要求已不容易。 见柳贞吉还在笑,神情自在,万皇后也就放下心来了。 这一来年,她变了许多,她还以为真要教她不少,但结果到头却是她这个老的没有看明白这个小的。 过得一会,万皇后见快到她午睡的时辰,便朝门口看去。 门口的三德子会意,朝她们道,“还在。” “那就去见下,等会你陪我午睡过去了,再回府去。”万皇后淡道。 如此算来,也没留多少时间给人。 明王是六皇子,司绯绯就算嫁了,也是六王妃,更何况现在还没嫁。 柳贞吉随万皇后进了大殿,扶万皇后上了宝座,她则回到了下面的上首坐着,朝那还在站着的司绯绯嫣然一笑,道,“我不怕你丑,你摘开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司绯绯直视着她,随即她轻快一笑,很是利落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她两边脸似都在化脓,贴着纱布,纱布看上去应是早上贴的,边上的发白,中间的却透出了脓黄来了,而她的下巴处,有着浓黑的疤痕,在那一片赤白的肌肤间更显丑陋无比。 “司飞有碍观瞻,还请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恕罪。” “嗯。”柳贞吉淡淡道,转脸对半闭着眼,手支着脑袋在假寐的万皇后道,“母后还是别瞧了,是有些吓人。” “哼。”万皇后哼笑了一声,不置一词,那讥俏的笑声跟狮王嘲讽起人时如出一辙。 柳贞吉又回头,问那此刻脸如冰霜的司绯绯道,“司将军,你逼父皇要见我,是为的什么呢?” “狮王妃何出此言?逼?”司绯绯看着这与传言截然不符的狮王妃,眼睛眯了起来,“末将哪来的胆子能逼迫皇上?王妃说话还是莫把末将承担不起的罪名安在末将身上的好。” “咦?你还是将军啊?”柳贞吉奇怪地看着她,“我还以为现在司家的一品将军换了你弟弟当了呢,难得不是?” “王妃打听得很仔细,现在司家的护城将军是由我堂弟当任了。”司绯绯着不动如山,口气甚至无一丝急躁,就好像顶着一张丑脸的人不是她一般。 柳贞吉朝她笑笑没说话,慢吞吞地拿过桌上果盘中的桔子,慢慢剥起了一半,剥到了一半又停下手,与司绯绯道,“那你不是将军了,就不要称末将了,你是姑娘家,要嫁给六皇子当王妃的人,嘴里成天挂着不是自己的虚名,没得意思的,司姑娘你说是不是?” “王妃说的是。”司绯绯勾起了嘴角,脸如夜叉般狰狞。 柳贞吉则继续剥着手中的桔子,直到剥完放下桔子与完整的桔皮,又侧头看着人开口道,“我刚说你逼父皇,是因我家王爷不乐意你见我,你却跟皇上请旨要见,你这不是逼是什么?你是要嫁人的姑娘,还是莫要这么凶,连皇上都要逼的好。” 说到这,她一拍掌,高兴地笑了起来,“不过六皇弟要与你成婚了,我这个当嫂嫂的高兴得很,司姑娘,我这里还有半瓶广清液,等会就送给你,这是世间冶伤疤最好的灵丹妙药,你回去涂涂,许不定到成婚那天,也是个漂亮的新娘子呢。” 在她的话下,司绯绯竟一时哑口无言。 柳贞吉看着她失语的样子,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女将军以前如何天姿国色她是看不到了,但现在这丑陋无比的模样,也就明王消受得起。 “司姑娘还没说,是为何事见我呢?”柳贞吉笑眯眯问她。 “我听说狮王妃是京中第一美人,就想找您看看,您是何等的倾国倾城,我以后也好于您看齐。”这时,司绯绯的身上发出了急剧的咬咔咔声,就像关节被一段段地狠狠按了下去。 柳贞吉当没有听到一样,朝她轻轻一笑,“那你现在见到了,我也见到你了。” 她如何,她就不需听司绯绯评价了,但在她眼里,司将军现在的样子,连滩泞泥也不如——这位女将军在见她之前,就从来没想到,她这个惨样来见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羞辱吗? “既然见到了,也说过话了,那就回吧……”柳贞吉手往前轻飘飘地一挥,就像打发个无足轻重的人,“皇后娘娘要午休了,司姑娘忤宫里半天了还是回吧。” 说着就站了起来,往皇后走去。 “王妃娘娘,我还有一事要请教……” “您信这世上,有没有报应这一说?” 已失控的司绯绯口气乍寒,言辞激烈,柳贞吉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没回头,直到上了阶殿,扶了万皇后起后要下台阶之时,她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连鬼都不如的司绯绯,笑意吟吟地道,“司姑娘有话要问,就去问你家大人吧,想来您家长辈,应乐于回答你所问之事。” 司家的长辈可能“乐”于回答,但万皇后却不乐于了。 回头周文帝一来,宫人就把司绯绯在凤宫说的晦气之语报了出来。 周文帝听后一笑,让内务府把他们置于明王宫里的喜堂,改在了现在是冷宫的丽妃宫中。 这不久前,丽妃的灵堂也设在此宫。 周文帝也不在意让大家这时候想起,他六儿子还没守满三年的孝,就迫不及待给他母妃娶媳妇了。 要说狠,最狠不过帝王心。 给人找天大的不痛快,不过一句话的事。 ** 柳贞吉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傍晚,她先前久陪了万皇后一会,扶了人回了寝宫后,就与她说了众多细琐之事,小世子和狮王每日所做之事,都是万皇后喜欢听的。 明明要睡的人,还是撑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睡了过去。 等到柳贞吉回府,天色也不早了。 周容浚早收到了宫里报回来的消息,听到她回了他们的住处,他也从议事厅那边赶了回来,一见到她就挑眉,“狮王妃,听说你今天在宫里好生厉害。” “唉……”柳贞吉叹气,拍拍胸口,一脸心疼,“哪有,还丢了半瓶广清液。” “噗。”跟在柳贞吉身边的镜花,似玉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狮王哥哥,她现在确实好丑了,你就不用想她多厉害了,她丑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厉害也没用。”柳贞吉眨眨眼,转身往屋里头去看里头让杏雨扶着走路的小狮子。 小狮子见到她回来了,眼睛一亮,“酿酿……” 叫着就连滚带爬往柳贞吉走来。 “我的儿……”柳贞吉忙跑过去把滚在了地上的小子抱了起来,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你就没有叫对你娘的一天?这偏心也偏得太过了吧。” “午后要睡的时候没找到您,还在王爷的怀里哭了一阵才睡,王爷怎么哄都没用。”杏雨忙报道。 周容浚把小狮子报过,挥手让下人们退下,让她坐到他身边挨着,他则抱着手中那那不老实往他娘身上爬的儿子与她道,“有人跟你说了父皇刚下的旨意了?” “长殳在门口的时候与我说了。”把喜堂设在丽妃灵堂的事,是在她出宫后发生的,柳贞吉在路上没听到,到了门口才被告知。 见她只顾着低头逗儿子,周容浚抬起她的下巴,问她,“你施计了?” “不是我施计,”柳贞吉无辜地眨眨眼,“是司将军脾气太大了,那么晦气的话也敢在母后宫里说,她长那张脸就够吓人的了,还这么说话,母后要是今晚被吓得睡不着,你看我们谁负责得起来嘛?” 周容浚一愣,随即忍不住闷笑了起来。 不用想,他母后今晚是肯定睡不好了。 明王与司飞联手,本就触了她的逆鳞,她想法子都要法子给他们找事,何况司飞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见他笑了起来,柳贞吉也笑了,她脸上褪去了那些假意,这时才真正温柔了下来,她看着他轻声道,“她这样的人能进皇家的门,还求父皇主婚,逼父皇要见我,父皇因此还罚了你,你当父皇心里没谱?他心里计较着呢,你看吧,司绯绯若是不在最快的时间内给出他想要的,你当明王与她的日子难好过?” “嗯。”周容浚在家冷静了一天,也想明白了些事,对此话并无异议,点了下头。 就算真的有玄武宝藏,明王说不定,他还可以另娶妻,但司绯绯这人,皇家是容不下的。 她现在就非要成了婚,成为了皇家之人才去寻宝藏,可丽妃死了才几天?也就明王敢陪她疯。 “但,”柳贞吉又把话说了回来,轻声与他道,“一定不能给他们任何上位的可能,他们会抓住任何一个时机死不了,他们留不得,留得越久,就越是祸害,我不知道父皇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于我们王府,他们就是现在把整个玄武宝藏献出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踩到我们头上来,要知道可能就在我们的一迟疑间,他们就已经把我们踩死了。” “嗯……”周容浚忍不住揉了下她的头,把儿子放下,让他抱上她的腿,他伸手把她抱到怀里,淡淡道,“我已经知道了。” 第92章 “狮王哥哥,你要知道,一个女人要是狠起来,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柳贞吉又轻言了一句。 “嗯。”周容浚笑笑。 “有时候,她也会狠得过男人。”柳贞吉把小狮子抱到膝盖坐着,低着头又轻道了一句。 即使是在她所处的那个提倡男女平等的年代,男人都很容易轻视女人,一不小心就折在了女人的手下,在男尊女卑的周朝,男人对待女人是那是打骨子里的轻慢,前面如他,就已经犯过一次了。 不能再犯一次了。 司绯绯在凤殿中冲撞了皇后,这可以说她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但从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她有那胆气冲撞——她无畏,你又暂时拿她没办法,还得允许她与明王成亲,这何尝不是她的胜利? 柳贞吉低着头,细声细气地把这些话全说了出来。 “她现在拿出了玄武这个诱饵,谁又能等下一步,她又能抛出另一个让父皇得让她暂时活着的饵呢?一个接着一个的话,她兴许比谁都要活得要长。”柳贞吉知道自己说这话是有些过了,但不说不行。 如果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不是她心爱的男人,她会明哲保身,闭嘴不语。 可他是,所以就算话不好听,他也不一听得进,她也还是得劝。 她必须要全然斩断他对司绯绯的轻视。 “嗯……”周容浚见小狮子在她怀里动来动去,招来长殳进来,让他带他去学走路,他则与她好好说话,“除了刚才那些,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柳贞吉见他问,脸色平静,不由靠在了他的怀里,咬着嘴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她抬眼看他,伸手摸着他的眼睛,笑问,“狮王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太厉害了?” 周容浚想了想,想起她的为人,淡道,“不厉害,以后有事要为夫与你办,只管说就是,我为你出头。” 柳贞吉哈哈一笑,满意点头,“狮王哥哥真棒。” 她狠狠地给上道的丈夫竖了下大拇指。 “狮王哥哥,你再去摸一遍司姑娘身边的人,去查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玄武这种事的,再顺着线下去查,查她个天翻地覆,看她那里到底有多少唬人的东西。” “在查了……”周容浚拍拍她的头,“不过有话,你只能在府里与我说,出是不能再出去了。” 柳贞吉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点了下头。 ** 就在柳贞吉把广清液着人送到了司家的两天后,当天深夜,得了自家探子话的周容浚一袭黑衣,不顾禁足令离了王府,前往禁宫。 长殳策快马走在了最前头打点,周容浚快马进入了宫中,德宏殿已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周文帝听过周容浚的话说,一句话也有先多话,对长殳道,“你也去凤宫,迎一迎你们皇后娘娘。” “老奴遵旨。”跪在了地上的长殳起来,领了王府两个带刀进宫的护卫,前往路上迎凤驾。 “你没找到证据?”周文帝揉了揉憋闷胸口,缓了好几口气,淡道。 “没,”这是死了所有内应才送出来的消息,深沉如墨的夜里,周容浚的声音只比周文帝的更冷,更没有感情,“内应都没了。” 周文帝没吭声。 这一没说话,直等到了万皇后的到来,才打破了周文帝那一脸的淡漠。 他起了身,去了宫门前,走到她的龙辇前,看着恒常扶了她下来。 “娘娘,您小心点。” 万皇后已经老了,她三年前都没这么老,快五十岁的人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可这两年下来,她比以前老得太快了,斑白的头发从她的头上四面八方地冒了出来,老得比她的容颜还快。 周文帝心中不是不无心酸的,所以,这一两年来,他不敢在明面做什么让她太过于烦心的事来,为的只是让她老得慢一点,他心中好受一点。 可她是皇后,他也冒着朝廷因她而动荡的风险把她放到这般重了,可还是阻不了有人打她的主意。 “没穿衣裳了,”万皇后下了步辇,见他看着她不动,她动了动身上的披风,朝他淡道,“我冷得很,床铺好了没有?” “铺好了,朕刚出的被子,里头暖得很,朕送你进去。” “嗯。” 万皇后半夜被叫醒累极,一等近了龙床,也不顾是周文帝为她掀的被,她上床就躺了下来,等周文帝盖好被要走时,她睁开刚闭上的眼,朝周文帝平静地说,”我死了也不打紧,你记得与我报仇就是。” 说罢,头脑昏沉的万皇后又昏昏然地昏睡了过去,没力气再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再保持神智了。 留下周文帝听完她的话,半晌都迈不动脚,等走到大殿,看到四儿子面无表情地还坐在椅子里,他道,“你母后睡下了。” 周容浚没出声,眼睛看着鼻子不为所动。 “等会出去,就说是朕找你有事急进宫。” 周容浚抬抬眼皮,“您都迎她进来了。” 所以,要杀他母后的人,还能不知道消息已经到了他手里了吗? “你没证据……”周文帝抚着头靠在了躺椅上,这时长殳见状,忙去躺椅那边把大枕靠拿了过来,塞在了周文帝的身下。 周文帝见了,朝长殳苦笑了一声,朝老奴道,“你说朕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到现在怎么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过上几天呢?” 长殳哪敢回他的话,跪下磕了个头,就又退到了周容浚的身边。 “我该说的与您说了,我也回去了,”周容浚突然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与周文帝道,“我不喜欢她,现在也还是讨厌她当然那般对我,不过,您要是护她不住了,把她给我,我来护她。” 说罢,懒得再看周文帝的表情,他一跪到地,磕了一个头,起身就转身而去。 长殳忙带着府里的护卫紧随而去。 这是,把寝殿打点好的恒常刚赶过来,就看到了狮王头也不回地走了,再进殿堂,见皇袍都没系好的皇帝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恒常悄声上前,与他轻声道,“殿里殿外都着奴婢的人看好了,皇后的人,除了翩虹姑姑,一个也不得进内。” 周文帝睁开了眼,朝他点了下头。 “您不过去?” 周文帝没出声,他躺了好一会,才撑起了椅臂站了起来,恒常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却见皇上已经快步去了寝宫了。 ** 万皇后醒来的时候,周文帝也刚醒,正要下床。 见她转脸过来,他惊了一下,“灯刺着你了?朕叫恒常抬出去。” 万皇后摇摇头,“把灯全点了吧,外殿风大。” “你再睡会。”周文帝下床,准备还是到外殿着衣上朝。 “别了,我也睡不着了,该用药了。” 周文帝的动作止了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倦倦之外,也没别的,他动了动嘴,道,“你今日多用一点吃的,老不想吃,这身子也好不起来。” “嗯。”万皇后随意地点了下头,她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别的,“他昨晚冒然进京,打草惊蛇了吧?” “他的内应全死了。”所以这蛇已经惊了。 “你就没内应?” 周文帝摇摇头,“朕的手,没他伸的长,他不查出来,朕也没料到司家敢。” 他以为明王要娶司绯绯,一为西北,二为前朝遗物,到今日才知,他还有其三是想让皇后死。 “皇帝,如果那个女人真有那么厉害,就不能让她活了吧?” 周文帝沉默了下来。 “你舍不得前朝宝物?” 周文帝摇了头,“不仅为此。” 在没有绝对的安排之前,他还有各方势力要平衡,他不能让朝廷出岔子。 万皇后看着他,真觉得文帝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变——为了江山,他什么都敢牺牲,包括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万皇后心中也早已对此没有感慨了,她点了下头,道,“他是那个我们打得最狠,负得最深,却还是最惦记我们的儿子,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记得对他好一点,若是还有点余力,帮我也还偿还一点。” “你说什么?”周文帝见她左一个不在,右一个不在,说话的口气都带火气了,“你只要不跟朕置气,好好地呆在朕身边,这天下有谁能为难得了你,有谁敢要你的命!” 万皇后不想就此事再与他吵什么,要是能吵出一个结果来,当年他们早吵出来了,她闻言模糊一笑,别过头,不再去看他。 其实她也知道,比起当年,现在更有得是人想让她死了——她死了,太子狮王没有依仗,底下的那些个,作乱就更无顾忌了。 这么多的人想让她死,她不确定,依她现在的身体,她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第93章 有人朝廷中进言丽妃刚死不久,明王孝期未过,周文帝以往不应话,这次点了头,道,“那等孝期后再言。” 周文帝在朝廷中也不多置言词,回头暗许了人去司家,让司家那两个还在朝廷中挂名上朝的老家伙自动请辞在家,他第二天在朝廷上答应了下来。 这两个兵部的位置虽然都是闲职,但也有调谴拦阻这能,且官位不低,周文帝思前想后,一个留给了周容浚,一个给了胡家。 周容浚在王府,正寻思着要把位置给谁的时候,听到明王进宫死跪去了,他不由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 柳贞吉正在他身边,听了也是笑了笑,明王这当口去,岂不是火上烧油。 “也不知父王会怎么做。”柳贞吉低头道,她正算着府里的几个粮库的库存,去年年景好,除了佃农还的佃粮,她还让府里人额外收了不少小麦,今年打算拿出一半,再加上些银子到江南去换大米和别的物资。 “估计是一步步换人。”周容浚早已习惯他父皇的行事手断。 “那李相?” 周容浚朝她看去,见她低头算着帐也没变姿势,像是随口问问,他沉默了一会,往她那边靠了了点,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算了一会帐,才道,“李相当年是父皇请出来治国的,他是个明相,有辅佐之能,不到一定时候,他不容易下去。” “什么一定时候?” “抓到其致命的把柄。” 柳贞吉“嗯”了一声,她曾远远地见过那位大人,看起来样子普通,人也清瘦,但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普通的人,当年任相建立了太农院培养人才,之后推出农行令,让这些人下任到了县镇为特农使,之后,国库比以往充盈,即便是天灾之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饥民遍地。 柳贞吉也拿过她家王爷的东西看过,户部前年的人口册上,比前十年那次调查,整个周朝多了三十万人口。 “他不像是个糊涂之人,”柳贞吉停了笔,想了一阵,道,“我发现即便是帮明王西北之事,他说的次数也少,很是慎重小心,你说,明王和司绯绯的打算,他知情吗?”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看他这次怎么做吧……”柳贞吉说到这笑了笑,“我看父皇那一肚子的火气,没那么容易完。” 周容浚轻应了一声,他起了身,搂上她的腰,看了眼她写了一半字的纸,看上面米粮干货诸多,道,“要这么多吗?” “要。”柳贞吉直接点头。 府里银子多得离谱,已经没有过多价值,她打算每年春时就多囤一点,年末就把来年的陈的分发下去——他们王府有两千兵要养,不愁浪费粮食。 “嗯,那你看着办。”周容浚没再多说,起身出去找在院中走路听小狮子去了。 ** 座落在东市左侧的柳塘巷是条老巷,这里只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宅子,当年周朝皇帝赏给了他极重要的一位臣子,后来,臣子死了,只有一女,这幢宅子就传给了她,此女后来嫁进了司家,又只生有一女,撒手人寰之后又传给了她的女儿。 司绯绯如今就住在她娘留给她的这幢宅子里。 当得知皇帝没准她与明王下月成亲的婚事后,她并没有震惊——她的震惊在查出她身边有周容浚的人时用完了。 其后,司家的位置被踢出了两个,司绯绯也没有意外…… 她在西北战无不胜的自负已经被磨掉了大半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慌乱,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沮丧——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后路被人毁了一着又一着,那种面前周容浚时的毁灭感又来了,她总是在他身上赢不了。 “小姐……”忠仆在她身边叫了她一声,“喝点粥吧。” 司绯绯转过头,看着他,“黎叔,我想见他,哪怕只看一眼。” “喝一口吧。”黎叔低下头,拿了一勺,送到了她嘴边。 “你说我把玄武西北给他,保证不伤他的王妃,你说,我还能不能……”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催了一声。 “黎叔……”得不到回答的司绯绯凌厉了起来,“你说能不能?” 黎叔看向她不复花容月貌的脸,一个男把一个女人的脸都毁掉,他对她又哪有仁慈之心? “小姐,行不通的,”黎叔苦笑了一声,“现在不止是他,即便是皇上,也不想忍您了,您还是想想,这次怎么从皇上手里逃出来吧。” “他们查不出什么来。”司绯绯推开他的手,那血红的眼里一片凄切,她现在所有的事都不关心,只关心他,“我只是想问问他,我要是后悔,他可还给我个机会,哪怕,真是当个侍……” “小姐!”这一次,忠仆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 “呜。”司绯绯扭过头,痛苦地哭了出来,“他还想逼我到何地?”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道。 只是,他说的他的,她也径直哭她的,直到太阳都落了西,黑暗再次来临,他也没劝到她喝一口。 ** 明王,司绯绯的婚事一黄,其中局势又变。 司家的族长这几天还送了礼到了狮王爷。 而司家让出来的两个位置中,其中一个是胡家之人,另一个继任的是以前在顺天府当过二十年府尹的孔西东,而孔西北就是年前柳贞吉还向其发过晌的那边只差半只脚进棺材的老官。 柳贞吉知道他们王爷是填这么个人上去后,她砸舌,问他,“孔大人即使是用爬的,也上不了朝吧?” “没让他上,把着位就好。”狮王满意地“嗯”了一声,“再说不管事,也让别人放心。” 他老婆听了沉默了一会,道,“可太子不会这样就满意吧?” “他,即使是我们一起把江山拱手让给他,他还是会觉得我们刺眼,满足不了。” “那西北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谁来都不给。” “那还装不装了?” “装不装都是我的。”周容浚说得很是平静,“我就是是个王,也是狮王,更是西北王,那片地方,谁也不能跟我抢,太子早晚得明白。” “呃……”柳贞吉这下是坐直了腰,眼睛也睁大了,“之前不是要忍吗?” “西北的事不忍了,”周容浚摸了下她的肚子,道,“我都为它争到朝廷了,再装也没人会信,太子那,我打算拿玄武给他。” “呃?”柳贞吉又瞪大了眼,“怎么拿?” 这好像不是他们王府的吧? “司广的事我反悔了,司家要是想还维持之前的位置,就得拿玄武给我。”周容浚淡道。 司家一面跟他交好,一面又私下跟司绯绯合好,这左右缝源得不错,但周容浚并不是个容得他别人把他当傻子玩的人。 “但可能吗?”柳贞吉都傻眼了。 “不管可不可能,记司将军再再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也是好。”周容浚无所谓,“过几天,我能进宫了,在父皇面前提议让太子带着明王和司将军寻宝,想来太子也不会拒绝。” 示了这么大个好,太子怎么样也得给他点面子。 但狮王也是想得太好,这时明王与司绯绯已经先行了一步,把玄武的秘密先送到了东宫手中,随后,太子在没有狮王在的朝廷中,置疑其亲弟狮王三月初进宫报的那件事居心叵测,有中伤他人之嫌,当廷请皇上查办此事。 周文帝看着正气凌然的太子,欢笑拍着龙椅,连道了三声,“好,好,好。” 太子低眉垂眼,看起来再公正明廉不过。 周文帝一回去,指着恒常让他把朝上太子所禀的事说了,然后笑着对万皇后道,“听听你那想把亲弟弟弄死的好大儿子。” 万皇后本躺着,听完后,眼睛睁开,人也坐了起来,好一会,才道,“让他来跟我查吧。” “这次要保小儿子了?”周文帝嘲笑她。 万皇后转头,犀利地朝他看去,“你这是何居心?就算不喜大儿,难道这个时候,你想让小的顶上去?他才多大?你儿子那么多,李相你又撵不走,更别谈你的工部吏部被陈妃张妃娘家把守,还有万家,你以为太子没了,万家就能让他上?” “朕要动万家,是你拦住了朕!拿死逼朕!”周文帝也是火冒三丈,不知为何,他能跟所有人都能好好说话,就是跟她,跟她说不到三句,他就想摔桌打人。 “我逼你……”万皇后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是你让我死都不好好死,我死了,万家不就完了?你以为我没想过?你还想如何?” 周文帝哑口无言。 半晌,他憋出一句,“别哭了。” 已擦干泪的万皇后狠狠刮了他一眼,撑着榻面缓了一口气,“常公公,叫翩虹进来。” 已经吓坏了的恒常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叫人。 翩虹急步进来了。 “你去传我懿旨,招狮王进宫,就说我念着他了,让他来见我。” “是。” 皇后懿旨进了王府,狮王狮王妃也都知道了朝廷中太子所为,狮王妃也没多说,让狮王抱着儿子,她挺着肚子,跟着狮王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等会改错字。 第94章 路上,柳贞吉取笑周容浚,“狮王哥哥,你现在已经厉害到太子殿下不管不顾都要跟你撕破脸的地步了,咱们等会回去,开坛酒喝喝好不?” 在他父王怀里的周渝裕代父王点头,然后自己也点了两下头,声音铿锵,“好,好极。” “小子,叫声娘来听听?”柳贞吉哭笑不得,捏儿子的脸。 小世子眼睛亮亮,“酿!” 柳贞吉作势要揍他,小世子忙躲他父王怀里,咯咯大笑。 等到柳贞吉没好气地坐回身,他逗她,朝她挤了下眉,叫,“王妃。” 柳贞吉眼都懒得抬。 “王妃娘娘……” 柳贞吉哼了一声。 “娘。”小狮子又大笑了起来。 柳贞吉扑过去,不顾他被护着,伸手就去掏他的胳肢窝,周裕渝笑得在他父王怀里直抽筋,直到长殳在外面大咳了几声,又敲了敲车门母子俩之才歇下。 “就不能歇停点?”周容浚好笑是好笑,但还是板着一张脸,立持严肃。 “小世子,你说你能不能?” “嘎?”小世子不解,点头又摇头,又缩回他父王怀里去了。 他现在可聪明了,知道有些他听不懂的话还是点头摇头都来的好,至于结果如何,他就不管了,找他爹怀里躲着就是,他娘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他现在就这么贼,以后可怎办?” “什么怎么办?”狮王皱眉,他容不得别人说他儿子一点的不好,哪怕是狮王妃。 “以后我怎么对付他啊?”柳贞吉坦然正直。 周容浚就如她会如此说,摇摇头,拿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过,也因她跟儿子这么一闹,周容浚一直冷着的脸松懈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点笑,进宫的时候,也跟平常无异,不是那么温文尔雅,也不那么风风火火。 ** “你们也来了。”虽然宫人先一步就报了狮王妃与小世子都来了,但见到他们,万皇后也还是惊了一下。 她没想到她还来,还带了孩子来。 “去见皇祖母,去叫人。”柳贞吉叫在丈夫怀中的小狮子。 小狮子在家中得过叮嘱,宫门前,母亲又细心地教过他一遍,他记着呢,他坐他父皇的怀里麻溜地下来,小步子往前一迈,虽然有点摇摇晃晃,但也摇着上了殿阶…… 这看得德宏殿里一众内侍宫女都提心吊胆,生怕他摔倒。 殿上的万皇后都紧张得站起来了。 小狮子走了两步,中途累了,果断弯下腰要爬,这可把内侍宫女吓得要去抱他,但狮王妃在底下笑意吟吟地地直笑头,他们只得硬着着汉继续看着,这时只见小狮王弯下腰后,四肢着地飞快地就爬了上去,紧接着飞快地站了起来,还小大人一样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正了正脸色,两手一抱,一揖到底,“祖母母好。” “诶呀……”狮王妃在下面一听,眼睛一闭,“我的小祖宗,是皇祖母,叫错了,白教了。” 狮王笑看了她一眼,这时拉着她,正式朝上面的万皇后也行了礼,“孩儿见过母后。” “儿媳见过母后。” “起来起来。” 万皇后已经抱起了小孙子,坐到了她身上,淡淡地问他,“说会说话了?” “会。”小狮子说得不得,但听得懂很多,一听就咧开嘴朝万皇后笑,指着自己道,“聪明。” 说罢,得意洋洋地扬起了小脑袋,看得万皇后笑了起来,那寡淡的神情也有味了起来。 “母后,我带着他在门外走走。”柳贞吉等了一会,开口笑道。 “嗯。” 万皇后没让翩虹抱,自个儿抱了小世子下了台阶,弯腰放了下来。 放下来后的那一刻,周裕渝觉得好像看见了她的舍不得,他小手拉住了万皇后,踮起脚尖,小小地在他够得着的下巴那亲了一口,然后朝她灿烂地笑了一下。 等到柳贞吉牵了孩子出去,万皇后也没收回看着他走着路,一晃一晃的小背影的眼睛。 直到周容浚出声叫了她。 “母后……” “你兄长的事,你听说了?”万皇后转过了头,终于对上了他。 这时,殿里的内侍宫女都退了下去。 “嗯。” 万皇后看着他平静,没有怨忿的脸,问,“你知道怎么办吗?” “现在不知道。” 见过她后,就知道了。 “我刚才见过他了,我说是我发疯,觉得明王和司绯绯要杀我,才跟你父皇进的言,找的你来……”万皇后淡淡地道,“我让他要在灭你之前,得等我死才成,我话是这样说了,但我不觉得这对你是什么好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 万皇后沉默了下来,又转脸看向了门口,好一阵后道,“你知道就好。” 她偏着小的,大的只会更恨小的。 “你哥哥这次要是出事,我们大周朝就要换太子了……”万皇后看着他,“你说是换二皇子还是八皇子?” “孩儿不知道。”周容浚摇头。 万皇后定定地看着他。 周容浚在她的眼神下伸手摸了摸鼻子,无奈道,“父皇怎么想的就怎么定,没孩儿说话的地。” “好,我知道了。”万皇后点了头,她脚有些虚,往台阶上走去的时候身体晃了晃,被身后的人扶住了,扶了她往宝座上坐下。 “这么多年了,他就是想换太子,一直都想,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我逼他立的原因,凡是我逼他做的事情,他一件都不喜欢,我知道他也喜欢你,但有件事,我也事先跟你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人世,我也不知道,所以即便是你哥哥这种虚位,到时候我就算在地底下想帮你抢,也是没法抢了。”万皇后抬眼深深地看着他,“有什么事,你就现在提出来,别等什么以后,以后的事,只有老天爷做得了主。” “父皇说要换了?”周容浚问了一句。 “嗯,他说你皇兄只能再犯一次错。” “这事你跟皇兄说了?” 万皇后沉默了下来。 周容浚笑笑,与她道,“那到时候要换再说吧,现在说这些,早了些。” “你觉得早?你信你皇兄?” 周容浚看着眼前朱衣的女人,她被裹在朱红的凤裳里,人却显得过份地单薄——她也许还没老,手段也许还是能狠过许多人,但她现在的样子衰弱得不堪一击。 “我会知道怎么办的……”周容浚弯下腰,把她放在座上的披风拉过来为她披上,嘴里难得温和地道,“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你就信我吧。” 万皇后飞快地垂眼,冷冷地应了一声,“好。” 等他转身下阶,她抬眼看他的眼角,似隐着泪光。 门外,柳贞吉出来没一会,就见周文帝踏着重重的步子往这边走,柳贞吉见到他还没行礼,就看到他已经大步过来,抱过正抱着小木马骑的小狮子。 “儿媳见过父皇。” “来了。” “是的。” “他们在里头说话?” “是。” 周文帝点了点头。 这时恒常已经带人悄悄从侧殿搬过了椅子过来给主子坐,周文帝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叫皇祖父……”柳贞吉又示意小狮王。 小狮王被人抱上后,一直好奇地看着那抱他的人,这时见母亲示意,他也没叫,只是不断地观察着眼前的人,看了好几眼后,才咧开嘴一笑,羞涩地叫,“皇祖父。” 柳贞吉听他真叫出来了,都呆了,他还叫得这么羞涩,脸蛋还红通通的,她真心觉得她儿子真是拍马屁的一把好手。 “朕的小皇孙……”周文帝跟他对视良久,得了他一个笑还有一声叫,这整个胸腔都是笑意,回头与儿媳道,“你们教得好,现在就会说话了?” “就平常的几句,多的也不会。”柳贞吉忙道。 “过三天,就是他的周岁了吧?” “是。” 周文帝听了没说话,看着在怀里玩着他帝冠垂下来的玉穗的孙子,半晌道,“你啊,每次赶上的时候都不好。” 小狮王听不懂,只管把玉穗往嘴里塞,咬着玩。 “他生的那天朕没看到,百日也没替他过,这周岁,还是得为他操办一场……”错过太多了,周文帝也是怕了,不想一生回首过去尽是遗憾,便对柳贞吉道,“你们是没打算大办吧?” “是。”柳贞吉低声应了一声,这种时候,怎么大办? “回去后,今晚就把请帖写好了,朕把恒常和户公公借给你们用一晚,明天把帖子发了,大后天,朕和皇后来为你们府里替他庆寿。” “是。”柳贞吉应了声。 这时周容浚听到外边的声音已经走了出来,听到了周文帝最后的两句话,走到了周文帝面前,跪下请了声安,沉声道,“这等时候,怕是不妥吧?” “你不想?”周文帝平静看着他,淡淡道,“你怨朕什么,朕心里有数,难道你也想让你儿子跟你一样?” “这不是什么好时机。”周容浚绷紧了脸,眼里全是不痛快。 “你怕你皇兄更嫉恨你?”周文帝冷眼看着他。 小狮子这时也听出不对来了,他眼睛一眨,把玉穗从嘴里掏了出来,没等周文帝反应,猴子一样麻利地扑向了他父王,挂在了他父王的脖子上,随即,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脆无比地叫道了一声,“父王。” 周容浚抱着他的手因此一抖,最终,他道,“小世子这周岁宴,孩儿想办。” 他的渝儿也是皇家子孙,凭什么别的皇子皇孙有的,他的孩子不能有? 他要是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岂不是跟眼前的人一致? 他不想变成他。 第95章 一出宫,狮王府的马车走出了宫门一段后,让马车暂停,周容浚就与俞飞舟说了几句话,这才进了马车。 马车里,柳贞吉正偏头看着睡在他大麾中的儿子,小狮子现在睡着了比起没睡着可是差得太远了,睡着了就是能温暖人心的小暖男,醒来了就是能把大家都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小恶魔。 看到他,她笑了起来,周容浚看到她的笑,藏有寒冷的眼顿时暖了下来。 儿子已经摊开睡了一半,周容浚走过去抱了她起来,放到腿上坐稳了,又拿披风裹紧了人,沉声对外道,“走。” “真要办的话,不少烦心事。”柳贞吉先开了口。 “嗯。”周容浚低头,“太子那边,可能会出些事。” “嗯?”柳贞吉不解,坐直了点腰,从他胸前挤出脑袋看他,“为何?” 周容浚与她说了皇后与他说的话。 柳贞吉半晌无语,然后道,“关我们什么事。” 周容浚好笑地看着她。 “那几个皇子都太野心勃勃,不是什么好事,”柳贞吉趴回他的胸前,撇了撇嘴,“我们家不趟他们的浑水,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你提前当西北王,我们离开京城。” 周容浚笑了笑,吻了下她的额头。 柳贞吉没一会也在车上睡了,周容浚一直轻抚着她的肚子,在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低下头看着她安宁的睡颜,心道可能为了他们母子安危,他去西北躲几年也好。 ** 柳贞吉一进府也没歇息,当天晚上,恒常与户公公,三德子三个公公来了,他们都是来写皇家人的这些请帖来的,今晚写好,明日出经心他们的手相送。 周文帝显然是想把周容渝的面子弄大——柳贞吉本来还觉得不妥,但略想一下也觉得凭什么为时局委屈自个的儿子,他倍宠爱的时候都不让他好好过感受一下重要性,等他长大了,她要往狠里“苛刻”他的时候,她就可以拿出今时今日出来为自己的母爱作证了。 自诩奇葩界一朵娇花的柳王妃很快就把周岁宴的各种意义都想到了——就是不太愿意去想,这可能也是她丈夫在象征性地弥补她。 她怕她想多了,怕跟人冲口而出狮王哥哥咱能别那么小心眼吗? 当天晚上,狮王妃是半夜去睡了,早上醒来,一夜没睡的狮王带着府上六个管家,和宫里三个公公,把请帖全写出了出来,狮王妃正擦着眼打哈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上路,准备去送请帖去了。 等他们一走,已经用上了早膳的狮王妃与狮王感叹,“要是我们王府年底扎帐的时候,狮王哥哥带上帐房先生这么忙上一晚,我不知道要有多感谢你。” 也就不要她要死活要活的花近半个月的时间扎一年的帐了。 “又想回过去活了?”小狮子趴在父亲的腿上还在呼呼打着小呼噜,完全不想醒来,大狮子眉眼一挑,朝不知死活的狮王妃说了一句。 狮王妃见他笑得危险,立马闭嘴。 随后到了辰时,贾家的五公子夫人,柳贞雯到了,她前脚刚到,路程远一些的孔氏带着两个儿媳也都到了。 见到娘家人一到,狮王妃两手一摊,把肚子露了出来,“宫里要大办特办世子的周岁宴,我可没什么办法,娘,嫂嫂,姐姐帮着我看着办。” 柳大嫂与柳二嫂都笑应了好。 孔氏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屋里没其他人,柳贞雯则坐到妹妹的身边,掐了下她的手臂,骂,“懒得你。” 说归是这般说,但跟柳贞吉问清楚事,她是头一个出去找管事去做事的。 家里多了老练的女人帮手布置宴席,厨子由宫里派出,而侍女这些,狮王府最不缺这些闲人了,所以,后天开席的话,勉强还能就会得过去。 柳贞吉则坐在北阁主持大局,孩子四个来月了,这胎看着稳,但他们这个王府,出了狮园的话,安全系数要大打折扣,尤其这种人多的时候更易出意外,所以她一点也不想逞能,只想柔柔弱弱地偏安一隅,护着肚中的孩子要紧。 三月十六日,狮王小世子周岁生辰这一天,周文帝万皇后,辰时就出了皇宫,往狮王府这边走来…… 这时,得信的其他人,也加紧了前往狮王府的步子,他们虽在皇帝皇后到前赶到狮王府,迎接帝后。 柳贞吉一大早就穿好了王妃的礼服,但头上的金冠没戴——那玩艺差不多六斤重,还是她所有的王妃金冠中最不重的那个,她要是戴上一天,绝对能要她的小命。 梨云今天守在柳贞吉的身边,镜花则跑进跑出地送消息,前几趟,说的都是哪家伯侯及家眷来了,等差不到时辰来报皇帝皇后出宫后又来了一趟,说女将军来了。 “她手里有明王的请帖,管事的请她进来了。”镜花补了一句。 “明王呢?” “还没到。””嗯。” “娘娘……” 见镜花担心地问她,柳贞吉笑了,“没事,大喜的日子,来者是客。” 还能拦了谁不成?免得被人说他们狮王府小气了。 ** 司绯绯来的事还是惊动了一直在前院待客的周容浚,他在帝后到之前,匆匆赶回了狮园。 柳贞吉见到他回来,笑眼弯弯,“狮王哥哥,你回来接我了?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见她笑得天真,周容浚嘴角略弯,走到她身前拔弄了她金冠上的蓝宝石,“准备好了?” “头盔好重,没这个我会更好。”柳贞吉见他问,赶着时间抱怨了一句。 “走了。”周容浚摇了摇头,让她搭上他的手,跨出门去的那刻,他与她道,“在回北阁之前,你不能离我身边一步,知道了?见过父皇母后你就回来。” “知道了。” 周容浚侧头,又补了一句,“你今日很美。” “呵呵……”柳贞吉低头捂嘴笑,笑了好一会,凑近他偷偷道,“这两天心事放得宽宽的,每天都睡那么多,就为的今天……” 柳贞吉一出去,确实惊艳了前院不少人的眼睛。 她今天穿的是万皇后特赐的朱红天鸟服,朱红的绯衣上蓝鸟展翅振飞,那高贵傲然的姿势在衣裳上彬彬如生,这衣裳出色至极,无人曾穿过,柳贞吉这一穿出来,很是夺目耀眼。 柳贞雯正在与一个贵夫人说话,看到妹妹携夫手臂出来,脸上一片生气勃勃,眼睛明亮灵动,那肚子虽已显怀,但她还是娇俏可人一如当年…… “令妹还真是……” “真是什么?”柳贞雯笑着回头。 “真是漂亮,狮王爷也真是宠爱她。”那夫人这时叹了口气,朝柳贞雯示意她接着看。 柳贞雯转头,看到了狮王扶着她慢慢下台阶。 这时贾文彪凑到了她面前,见她看着一动不动,拉了她到一边,朝她小声道,“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好了,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的?” 说着,他眼含期待地看着柳贞雯,希望她能再托他点事做——前面得罪她得不轻,他已经有近十天没回过他们的房了。 柳贞雯没那些夫人专顾盯着狮王对她妹妹的贴心,她睁着眼看着她前后左右,见她下了最后一步台阶,抬起头扬起甜甜的笑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朝贾文彪淡淡道,“有,你去盯着那边司家的人,有什么不对,不要有迟疑就过来找我或者王府的人,听到了?” “听到了,我这就去。”贾文彪也不迟疑,说着就去了。 孔氏也从一大群女客中找到了大女儿的所在之处,这时孔氏脸上已经有了一头的汗,看到柳贞雯就紧紧抓着了她的话,“我这心口自你妹妹一出来就砰砰跳,慌极了,客人这边我带你两个嫂嫂忙,你赶紧赶到你妹妹身边去,不能让她出一点事。” 柳贞雯是个唯母命是从的,这等时候见孔氏这么一说,也不多加废话,在孔氏的一推下就快步往妹妹那边走去了。 这时,人群中起了欢呼,说是帝后都来了。 眼前妹妹走到了门口,柳贞雯快步穿过门口拥挤的人群,想要尽快走到妹妹身边去,就在她奋力挤出前面两个三品诟命夫人往前之际,突然之间,空中一阵“嗖”声传来,几道长箭射向门口。 “啊……”门口顿时混乱,女客的尖叫声起了,纷纷转身往门内跑去。 府中的侍卫一半了冲出去,一半冲到了最前面的狮王狮王妃面前…… 就在柳贞雯冲出往里退的人群,欲要跑到妹妹身边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屋顶上,有刺客飞快朝他们冲来,手中箭抬起,一拉一放之间,那箭带着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向他们射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会早点更。 第96章 96 “贞吉儿……”看到有箭射向柳贞吉的肚子,柳贞雯急急大喊,这时只见狮王反身过来,挡在她之前,随即抱起人,往门内狂奔。 “贞吉儿。”柳贞雯哭了出来。 “你守着她,长殳,长殳……” “你们守着她,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容浚说罢,抽出侍卫手中的剑,往门外飞快跑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柳贞吉转过头去,发现他背上插着只箭,被他反手拔出,箭头带着刺红的血扔在了地上。 她不由闭了闭眼,再转眼时,已不见他影子。 就在这眨眼之间,抱着妹妹的柳贞雯发现有侍卫朝他们急急走来,同时手往前一挥…… 柳贞雯想也没想,急力之下把怀中的妹妹扭了个转,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大胆狗贼!余卫,你们都护着王妃别动……” 长殳的急怒声起后,柳贞吉还有些茫然,直到一阵刺鼻的味道充斥在了鼻间,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她姐姐朝她道,“没事没事,姐姐在。” 柳贞吉伸出手,就想去摸她的背,被柳贞雯制止。 这时,柳贞雯回头大吼,“娘……” 孔氏已经跌跌撞撞过来了,柳之程与柳之平快她一步到了他们跟前。 “大哥二哥,你们快过来挡着她,挡着她一点。”柳贞雯移出位置,飞快让他们拦在了她面前…… “娘,”这时,柳贞雯把身子倒向了孔氏,“我背后烧得疼。” 说着,忍着剧痛的柳贞雯软在了母亲的怀里。 孔氏扶着她,手抖得不成样子。 “长殳,你过来,叫大夫……”柳贞吉拉着她二哥的手,大叫着人,“是绿矾油,快送我姐姐去治伤。” 大门已被长殳带人移开了一片地方,听到柳贞吉的话,长殳吩咐了人盯着,转身过来就办柳贞吉的事。 “二哥哥,你去背姐姐……” 柳贞吉说话之间,看着大妹妹身后不断冒烟的柳之平已经脱开了她的手,一个蹲身,就把大妹妹抱到了手里。 “大哥,你看着小妹。”柳之平对着柳之程说了一句,就抱着人急跑而去。 “怎么了?贞雯?二哥,我媳妇怎么了?”急乱中,那边跑来的人中,有人在喊。 “娘……”身边都是自己人了,柳贞吉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时高氏李氏已经过来,她对着朝她走过来的孔氏道,“你去陪姐姐。” 孔氏脸上都是泪,面无表情,“有你二哥,你姐夫也在。” “娘,你去。”柳贞吉捧着肚子连连呼吸,“二嫂,你陪娘先去,大嫂陪我慢慢走过去。” 孔氏没理会她,过来要抱她。 “娘,你帮我去看着姐姐。”柳贞吉没忍住,哭出声来了。 孔氏一僵,这时李氏已经过来扶了她,“娘,我们过去。” 高氏已经站到了柳贞吉面前,对孔氏安慰道,“娘,你去,媳妇定会好好护着王妃。” 孔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李氏一扶,她就跟着走了——这片刻之间的事,她也已然慌了。 “大嫂……”柳贞吉扶着了高氏,这时赶来的王府的护卫已经团团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了,柳贞吉看向门,却发现被人群挡了。 外面并没有太多动静,但偶尔能听到过于凌厉的喝声,那里面带着肃杀之气。 这是一场围杀。 ** 王府内没有动静,片刻之后,俞飞舟先进了府,由他带队,送了柳贞吉进了狮园,不久,周文帝和万皇后也进来了。 帝后进了北阁的案堂,柳贞吉看到他们没有起身,朝万皇后勉强笑道,“母后您来了,您来得正好,帮我抱抱小世子。” “小世子诶,去祖父祖母那边好不好?”柳贞吉看着窝在她怀里,抱着她的头一动不动的小世子,笑着与他道。 小世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 “去吧,好不好。”柳贞吉已经泣不成声,她刚到北阁,小世子也回了,查今日抱着他的杏雨没了,她的头,侍卫说她的头被她的另一个丫环似玉生生扭断了。 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过似玉是内奸。 “娘……”小世子乖了,乖乖叫了娘,希望她别赶他走。 “我来。”本来脸色惨白的万皇后一个迈步,走到了她卧着的榻椅边,抱过了小世子,警告了怀中的小皇孙一句,“你再动,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万皇后脸色严厉,小世子飞快扭过头,见他娘对他笑,他就窝在了万皇后的怀里,但手同时伸出了柳贞吉的衣裳,把她的一角衣袖死死地抓在了手中。 “大夫呢?”万皇后问她。 柳贞吉努力止了眼中的泪,“这就来。” “肚子疼不疼?” “有点,就一点点,不碍事。”柳贞吉还努力让自己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多喘几口气就行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平歇呼吸去了。 “娘。”小世子双手拦眼,叫了一声之后,也哭了起来。 “你坐着,朕去外面。”周文帝看了她们几眼,说罢见万皇后朝他点头,不再多说,就出了门。 “恒常,叫阿布过来。” 禁卫军首领萧布带着血腥气走了过来。 “你领人,去前面把太子带过来。” “是,末将这就去。” 周文帝冷静地看着心腹一走,淡然问身边恒常,“你说还有谁?” 恒常摇头。 “那哪个都抓了。”周文帝转身看了看那大敞开的门内,就算隔得很远,似也能听到妇人压抑的哭声。 连哭都不敢痛快哭,是够可怜的。 “朕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想好好为他撑点面子,呵,就算有心,也不过如此。”周文帝摇头失笑了一声,对恒常道,“你领人把前殿给清了,叫今天到场的文武百官进殿,朕要上朝。” “奴婢遵旨。”恒常领旨而去。 案堂内,大夫过来后,柳贞吉缓过了气,戚光给柳贞吉化了安胎丸吃,朝她道,“这两三天最好别下地,有什么事,由长公公办吧。” “王爷回了?”柳贞吉却问。 “还在打扫战场。” “他身上有伤。” “属下刚过去给他包了伤口,伤得不重。” “那就好。”柳贞吉这才笑出声来,觉得这气也喘得过来一些了,“戚大夫,你帮我去看看我姐姐。” “好,属下这就去。” 戚光确定她无碍后,就提了医箱急步出了门,出得门,又给坐在院中的周文帝磕了头,这才离去。 “母后以前来过王府没有?” 万皇后未料她这么问,顿了一下才道,“未曾有。” “下次来,狮王哥哥与我带你好好走一趟,这里美得很,狮王哥哥住进来后,翻修了好几次,才有现在这等美景如画。” “好。”万皇后见她不断说着话,顿了顿又道,“你闭眼歇会。” “不说话,孩儿心里难受……”柳贞吉睁着眼,笑道,“母后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吧。”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小世子突然在万皇后的怀里挣扎了起来,一声声娘喊着,不让他过去,他声音就变得尖锐了起来。 柳贞吉忙抱过了他,这时只见周裕渝的小手仔细地摸了摸她的脖子,然后,周裕渝像刚刚见到他娘一样,抱着他娘的头不放手了。 柳贞吉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不断地拍着,直到他的小身子在她的怀里安静了下来…… 万皇后掉过头,看向了门外。 “你歇会,我去看看皇上。”万皇后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 “你说,是什么人?”万皇后坐下后,周文帝过来抱了她,她也无力挣脱了。 “没几个逃得了干系。”周文帝道,这次,对准她的箭比对准他的还多。 “太子没那么蠢,”万皇后在沉默了一会道,“我是说,他不会留什么把柄给你。” “不留也无妨,他这个太子也当不成了。” “那明王?“ 刚才是明王挡在了他前面,替他挡了一箭,她那儿子也想抢着挡,可惜没他那个弟弟身手灵敏。 “朕听人刚报,说司飞还帮着王府的人杀了几个反贼……”周文帝低头摸摸了她冰冷的脸,道,“他们比我们当年毫不逊色,扶摇,你说呢?” 万皇后“嗯”了一声,随口问,“玄武你还要吗?” “不要了。” “那不管有没有证据,把事情往她身上推。” “三族?” “不,九族,死绝,一个都不留。” 他们这些心思,是比他们当年夺位时毫不逊色,可他不当年的周王,她也不是当年的周王妃了,他们现在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真狠下心来,也没什么做不出的。 “明王呢?”周文帝问她。 “我刚问的你。” 周文帝沉默了下来,直到恒常过来,小心地报,前殿清好了,狮王爷也带着家兵捉住了一个反贼。 “把他葬到丽妃边?”周文帝摸了摸她的脸。 丽妃是罪妃,没进皇陵,周文帝的这话让万皇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怕大伙等,说我吊胃口,早点更。 还有多谢各位: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雪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青柠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我是小玛丽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火箭炮 hui810432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第97章 万皇后一直呆在北阁,看着小儿媳从床上爬起,小声地跟下人说几句就歇一会地说着事,她一直在旁没说什么,只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处理着王府的混乱。 这一次,足有上百的杀手出动,通往王府的大路一片血腥,就算呆地干净的北阁,万皇后鼻间也能闻到血腥味。 她很多年没经历过这种时刻了,后宫的小打小闹让她以为忘记了过去的杀伐,只有等它再发生,她才发现,这种东西一直存在于皇家。 以前是他们,现在轮到下一辈。 “把客人送回去,把王府的门暂且关上。” “是。” 大管家的得了话,又给万皇后磕了头,转身走了。 这管事的一走,高氏就又进来了,小声跟柳贞吉说了柳贞雯的伤情。 柳贞雯的伤情不轻,但也不是太重,无性命之忧,但后背烧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先前柳贞吉已经送了广清液过去了,得知姐姐伤情稳定下来后,她暂且放了点心。 王府的管事报了一通又一通,柳贞吉都尽量解决。 直到午时,宫里的人来报事了。 三德子进了北阁,与万皇后禀道,“杀手招供,背后主使有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与八皇子的,皇上震怒,已押送他们入狱。” 万皇后挥挥袖,让他再去探。 这时,下人按柳贞吉的吩咐,把皇后的膳食抬上来了。 柳贞吉摸摸一直睡在身边的小世子,起身下了地,去膳桌那边陪万皇后用膳。 “您用点。”皇后的药用过已经有一段时辰了,柳贞吉把添好的热粥放到她跟前,笑笑道。 “嗯。”万皇后抬起筷子,用了半碗,放下了筷。 柳贞吉也跟着放了下来。 “你吃你的。” 柳贞吉摇摇头,“孩儿也吃不下了。” 万皇后瞥她一眼,“你的丫环死了两个?” 见她问起,柳贞吉点头,“一个是自家的,一个是别人家的。” “是哪个时候跟的你?” “定康七岁。” “有些年月了。” “是。” “毒蛇是养不熟的。”万皇后淡淡道。 柳贞吉笑了笑。 说至此,三德子急步再来报,道,“太子当朝被贬。” 万皇后愣了一下。 她知道会贬,但这么快? 三德子看他家皇后娘娘的脸色就知道她的意思,又道,“太子妃出面作证,太子谋反!” 此言一出,万皇后眼一闭,不再出言。 柳贞吉讶异,但见皇后神色不对,也不再说话。 ** 因太子妃容敏的作证,当天,一万禁出动,京中大乱,涉及谋反的人员全被押入牢狱。 万皇后在下午,就随周文帝一道回了宫。 当夜,柳贞吉没有见到她家王爷回来,但长殳也来报了他无大碍,她也只能当他无事。 晚上柳贞吉让人送来抓周之物,哄着小世子抓了周,当是为他过了他的周岁。 第二天,群芳院上百侍妾,死了一大半,最后查出来于事无关的,能放手不杀者,不过二十余人。 但凡有疑的,周容浚一个也没放过。 柳贞吉在第二天见到了回来换衣的周容浚。 周容浚眼下青黑,抱过一看到他,就向他爬来的儿子,听到床上的王妃与他道,“渝儿吓着了,与我都不太爱说话。” 周容浚看了眼在他怀里过于老实的儿子,点了下头。 “宫里怎么样了?” “万国公和李相都出来誓要一个清白,”周容浚淡淡道,“司家这些也都出来了,京中一半的世家,都要父皇查清,给出一个结果再定。” “哦?”柳贞吉挑了下眉。 都要皇帝皇后的命了,这些牛逼毙了的世家还要皇帝给他们一个交待? 这个江山,果然是安宁得太久了。 见她挑眉,周容浚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我这段时日要留在宫里,你让你母亲她们多陪你几日。” 柳贞吉点头。 “你好好养着身子,外边的事你先别管。” 周容浚说完这话,把儿子放到她身边,让长殳给他换了王袍,拿了宝剑就出门去了。 一直安静看着他换衣的周裕渝在他出门的那刻,突然叫了他一声,“父王!” 周容浚回头看,看到那母子俩都在朝他微笑。 ** 这阵子的京中人心慌慌,即使是天气也变得让人压抑起来,这一个傍晚,天上打起了雷,天突然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闪电也随即不断地亲了小半个时辰后,大雨倾覆。 皇宫里,周容浚在德宏殿里禀事。 司家的人,他们没有抓全,逃走了几个,不过他们已经发了逃犯通碟下去。 周文帝听完,外面有人道,去相爷府的太医回来了,说李相确实是病了,是严重的肺疼,这几日咳得不能说话。 李相已经有两天没有上朝了,所以周文帝派了太医去关心了下这个老臣子。 听了报,周文帝挥手让人退下,对周容浚道,“这一动,是必定要大伤元气了。” 周容浚当没听到他的感慨,沉默不语。 “我定丽妃的罪,是因你母后给了我一个办她的死罪,现在这几个,你说朕要怎么办才好?”周文帝喃喃道。 周容浚还是不语。 周文帝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他这儿子,这几天除了回禀让他办的事,其它一个不哼,嘴巴闭得比谁都紧。 “司家四月初一处决,你看如何?”周文帝又道。 这次,周容浚抬起了头,点了下头。 “你就是有半边西北,京中却没几家支持你,你这几年的功夫都花在西北和江南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想清楚了没有?” 京中七大族九大家,他找的柳家本在九大家里头,但现在却不是了,而柳家因柳艏那人这些太不懂经营,与柳家交好的那几家,不过是势位更位低的几个小家族,本是攀附而上之辈,要帮上什么大忙就不可能了。 “浚儿,你还有四妾的位置,你这次要是上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 周容浚抬头,“您属意了哪几家?李家,胡家,万家,查家?” 周文帝哑口无言。 “找您愿意娶的去。”周容浚起身磕头,转身而去。 周文帝冷冷地看着他走,脸色比平常要冷漠太多。 恒常见此胆颤心惊。 “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周文帝回去,与万皇后说了周容浚的拒绝。 万皇后听了,淡淡地看着他,“难道你要他像你一样?还是说,你想让他到时有一个比我还更惨的皇后?” 她现在不过是万家掐着她的喉咙逼她就范,可他那个王妃,那是有四家在掐着她的喉咙,时刻要他的命。 周文帝听了漠然,“要不然,你以为皇帝有那么好当?他最该做的不做,那也别怪朕。” 万皇后闭上眼,懒得看他。 周文帝说归是这样说,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下旨把李相的幼女定给了十一皇子,把拥有半道帅符的忠国公查家之女定给了十二皇子。 紧接着,在司家九族被急斩之后,废太子被幽居定罪,接下来的几个皇子一亦如此,同时立四皇子狮王为新太子。 狮王为太子之事,众臣哗然。 但他是皇后之子,不立他,立谁? ** 四月初五这天,宫里送来了立狮王为太子的旨意——柳贞吉就已经很清楚,她家王爷一直想捡的太子这个漏已经捡得手了。 可,还是来得太快了。 这等时候上位,简直就跟一个人手持木棍,却要与一群手里握着长剑大刀的人对峙一样危险。 圣旨到了狮王府,给了五天的时候让他们搬进东宫。 周文帝这一着,万家不再逼万皇后救太子,却要万皇后保证,四妾之一有万家之女。 万家这边刚跟万皇后说了此意,家中就准备好了一个庶女,就等狮王抬进东宫。 只查狮王抬进门,生下有万家血脉的孩子,万家之后可确保站在狮王的后面。 狮王对此的回应是,找出了万家谋反的罪证,以尚方宝剑杀了此次与太子共同谋反的万家数子,彻底与万家决裂。 周文帝当机立断,定万家的罪。 万皇后闭宫不迎客。 万家,危在眉睫时才知道,这周家父子,是存了心要毁万家了,这时他们再找万皇后求救已是来不及。 万家被夺封号,在大理寺的紧急查办下,罪名一项项落了下来。 四月中旬,朝中局势已经急变,在周文帝大刀阔斧的一长串指令下,在万家都被抄家后,竟连李相那一派也安份了下来。 而这时已是东宫太子妃的柳贞吉还没回过神来,在这日就又听周容浚在抄万家的回宫路上被围攻,现在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等会改。 第98章 与此同时,被幽禁的明王失踪。 在周容浚失踪的五天后,孔氏进了宫。 母女见面,没有眼泪相见。 这几日,柳贞吉没有以泪洗面,来见她的孔氏见女儿平静,心中心疼归心疼,但面上一点也不显。 柳贞吉肚中的孩子,已近六个月了。 孔氏与小女儿相处下来,见她用膳正常,教小世子说话认字,去皇后宫里请安,每样都做得认真。 而这也太过于认真了。 长殳一直跟着柳贞吉,周容浚出事才出了宫,十天后,他回了宫里,没有带回什么消息,守在了柳贞吉身边没动。 朝廷中因太子的失踪又乱了起来。 在五月底,太子周容浚失踪一个半月后,找到了一具与太子相似的尸体。 柳贞吉听后笑了,“怎么可能?” 太子妃一点也不信,哪怕见过尸体后,也根本不觉得这是她丈夫,宫中人当她疯了。 万皇后在见过尸体后,却昏了过去。 柳贞吉因此变得沉默了下来。 七月底,柳贞吉离开了东宫——因群臣中有有提起重立太子,在内阁几番议事后,三省上旨重立太子,周文帝下令,立十一皇子周英德为太子。 与周英德有亲事的李家,又恢复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八月七日这天,柳贞吉在狮王府早产一女,此时九月初,狮王死而复生,同时带回了潜逃的明王的头颅。 举朝再度震惊。 而现在,新太子已经立了,众臣面面相觑。 周容浚回朝后,讨了西北的全部兵权,周文帝当着文武百官把西北二十万大军的兵权给了他——众臣此时一个屁都不敢放。 ** 周容浚被封为西北王,刚完坐月子的柳贞吉听到后,数着手指等着人回家。 被人喊了几个月疯婆子的柳王妃在周容浚回来后,见到他的第一眼,竟是笑出声,道,“狮王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可算是知道了,寡妇可真不好当。” 处理了好了事情才回府的周容浚坐她床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轻“嗯”了一声,“不是不回来。” 周容浚扯开衣裳,让她摸胸口的疤,“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柳贞吉本正常,等摸清楚了他胸口足有十厘米的长疤时,眼泪流了出来,嘴里却还笑着道,“那还好,总算回来了,你要去见见小世子才好,他老说你不要我们了,他改明儿等学会了骑马,他就骑马带我和妹妹找你去。” 周容浚身边有内奸,这几个月被几方人手追杀,一伤未平,一伤又起,为了躲避追杀,过得比任何时刻都要艰难,但也未曾觉得困苦到无路可走,觉得有什么需要伤心…… 但,此刻他眼睛还是泛了酸。 他也知道她万般的艰难,有的是人要逼死他,也有得是人要逼死他的妻子和孩子。 “以后不会了。”他保证道。 “好,我知道了。”柳贞吉笑着点头,等骨瘦如柴的丈夫睡到她的边,沉沉如睡后,她也不知为何,眼泪没完没了地流个不停。 四月到八月,四个月,整整四个月,每一天对她来说,就像过不完的一生一世那样漫长。 ** 大周丞相李相,本名就是姓李名相,从小就有奇才之能,他定康三年当的丞相,现在定康十七年,他当了十四年的大周相爷,他的太农令推行之后,周国更是国泰民安,四方来贺。 而李家,宫中有丽妃,外面,他的三个儿子,娶了七大族中的三家女子为妻,旁支子弟,与七大族九大家中婚配的众多。 而李相,现在不过五旬之龄,看起来还要活不少年头。 周容浚在大睡了一觉醒来后,与柳贞吉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万家被抄家没有丝毫冤屈,因万家确实是主谋,这些年皇帝对他们家的打压让他们早对皇帝怀恨在心,而太子确实也是想当皇帝了,另一方面,李家也在其推波助澜,因这几年间,他父皇也在逐步消弱李家的影响力,提拔了不少不是李家门生的官员入朝为职,内阁中,七在族九大家的人数也控制在四位以内,李相在朝廷的影响力与定康十二之前相比,一年比一年减弱…… 丽妃死了之后,李家已往下滑。 此时,在这几年间,皇帝也与京中贵族世家女子与科考高中者赐婚——周朝已经有连续几次,三甲取九成京外子弟,一成才是京中人士。 周文帝取才用才的方式,这几年也不断地遭到了朝中官员的议论,上朝的都是京官,他们恨不能其子孙替他们的职位而上,见取才方式还不利于他们,心下对周文帝也是积怨已久。 这也是周文帝必须用法子相互牵制,制衡他们的原因,让他们想打出不好打,想闹也不好闹…… 但这不是长期的法子。 李相必须要铲,就跟当年压制万家,现在铲掉万家一样。 历史总是周而复始,老有雷同之处——周容浚与柳贞吉讲到要铲万家的时候,柳王妃补了这一句话。 “现在李家出了个太子妃,路要怎么走,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到了家后,躺下的周容浚觉得四肢都无力弹,说话的声音也轻,总觉得全身疲惫不堪。 “可惜吗?” “可惜什么?” “太子还没坐上三天,屁股还没热,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王妃说得好笑,自个儿就先乐了起来,周容浚抬眼,见她笑得开怀,那灰暗的眼睛因此也有了点光芒,他微笑道,“没事。” 他得军权就好。 “那父皇是什么意思?” “让我有仇报仇。”周容浚轻描淡写,李相是背后要杀他之人,也是他父皇想灭之族,所以,这事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他堂而皇之有了军权,万事好说。 再则,李相家的孙女婿抢了他的太子之位,由他来跟李相在朝廷上针锋相对,也再好不过。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西北之前,李家要倒,父皇已经定好接替他的人出来了……”周容浚闭了闭眼,又吞了口饭,道,“连罪名都给他定了,只等他两腿伸给他看。” “反正得益的,都是皇上。”一直在喂汤给他喝的柳贞吉觉得给这左右都不吃亏的皇帝点一万个赞都不过份。 周容浚把大体情况与她说过后,又道,“女儿长得很像你。” 柳贞吉看了看睡在他身边的女儿,轻声地笑应了一声。 看着她的笑脸,周容浚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吞下她塞到口里的饭,轻咳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样子不对,手不对,脚不对,什么都不对。”柳贞吉笑着摸了下他的手指,道,“我就这么一摸,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了。” 周容浚又怔然。 “你手茧的厚度,我记着呢,”柳贞吉又塞了一口大大的饭到他嘴里,微笑道,“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个是你哪个不是你?” 外面的光线还没起,周容浚吃着她做的饭,直到吃完后,他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信。” “嗯……”柳贞吉觉得这个时候,她身为重活一世的穿越人士的劣势就出来了,在惊心动魄过后,她这时不想哭,也无激动,她淡定平静地靠近他,在他耳边悄悄说,“只要我心里是爱着你的,你是死是活,在我心里都是活着的。” 所以,哪怕被人真当一辈子的疯婆子,她也是无所谓的。 ** 周容浚是在九月十五日晚上回来的,九月十六日,周裕渝在清晨见到他的父王,听说眼前枯瘦如柴,冷冰冰,见着小世子爷还没个笑的男人是他父王后,他朝他娘嘟嘴,“丑八怪,不是父王。” 柳贞吉左看看那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的西北王,左看看西北王那不怕死的儿子,与他儿子讲理道,“变丑了也是父王了,你就一个爹,娘没法跟你换。” 小世子很嫌弃他,但在他娘的话后,朝周容浚伸出了手…… 周容浚抱起他,狠狠在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后,小世子却笑了起来,他趴在周容浚的腿上,也狠狠地揍了周容浚的腿一掌,道,“丑父王。” “不记得你老子了?”周容浚翻过他的身,皱眉问他。 周裕渝凑过去,满腔的陌生味道,但他还是点了头,这次他乖乖地叫了他一声,“父王……” 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妹妹,好大了,我明天就骑马马,带娘和妹妹找你玩去,把妹妹给你看。” “是说让你回来,在家好好看看妹妹。”儿子说话带着孩子说话的方式,柳贞吉怕他听不明白,在旁翻译。 周裕渝已经躲在了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了,周容浚抱着儿子皱着的眉头不散,“怎么学了你娘般爱哭?” 爱哭的柳王妃在旁捂嘴笑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多谢: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火箭炮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丁丁扔了一个地雷 雪落~扔了一个地雷 hyy扔了一个地雷 deer扔了一个地雷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郁郁黄花扔了一个地雷 晨泰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云绮扔了一个地雷 第99章 去西北的时间还没定,但丢了太子之位的西北王现今在朝廷横着走——柳贞吉没问过他要怎么处理李相的事,也不打算过问。 光他先跟她说的,她就觉得有点挺不住了。 他回来了之后,柳贞吉就又不太关心外面的局势了。 孔氏一直陪着女儿,这段时日,见惯了她每日清晨起来忙碌,这冷不防地见她又大事不管,就管管家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内宅之事,还是忍不住劝了她一句,“就算依仗的回来了,也别放手得太快。” 到手的,才是她的。 这段时日,即使是留在府里的兵马,也是由柳贞吉指挥,柳贞吉也跟几个护头商量过王府周遭的一些布署,她没行兵打过仗,但防人的本事不少,几个护头也算服她,自也是对她多增添了几分敬重。 她也跟几个与丈夫交好的大人会有些大事上的沟通。 女儿内外都威风凛凛,即便是有人故意压她,她也没让人得着好,孔氏自然心喜,但她放手得过快,孔氏又不免担心起来。 柳贞吉也懂母亲的想法,她显得重要的话,在王府的威信也高,换句通欲易懂的话就是说她就是个女人,在王府内外也都有话语权,这就是权利。 权利握到手了,自然能有众多便利,也能时刻都能轻易满足虚荣心。 但,柳贞吉早过了那个年龄了。 重活一辈子,代表她比别人多经历了一辈子,自然就明白,她的身份是她丈夫给的,她用的人也是他的,也就是说,这些权利都是他的,她用用就好,但把这些东西当是私有的之后,这就是不该有的野心了。 手该伸的时候要伸,但要收回来的时候,也要记得收回来。 过于贪心,要不该是她的,两人之间迟早出问题——这不是爱能解决得了的事,他再喜爱她,但爱之间夹杂太多不是对方该给予的私欲后,能不有问题才怪。 柳贞吉想了半会,与孔氏笑道,“女儿懒,头上有人顶着的时候,才懒得多做多想,娘,懒人有懒福嘛。” 听着她撒娇,孔氏一边欣慰她有福气,一边又觉得东西不握到手就不放心,斟酌半会,最后觉得还是依她的好。 这段时日,她见小女儿从东宫步步风险过来,从她身上见不到狂喜狂悲,日子没有凄风苦雨,反倒平平静静,从从容容。 见孔氏接受,柳贞吉也是笑了。 她知道她娘愿意接受这种说法。 人与人之间沟通其实很难,在她处的那个时代里,人们之间大部份都是受相同的教育出来的,但说起话来,不也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持己见很正常。 而在这个时代,她的价值观与这里的人更是截然不同,所以柳贞吉从没打算用自己原本的说法去说服谁,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去说服谁,在以前她就觉得每个人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的想法里就挺好,只要不碍着别人挡别人的路就行,但孔氏是母亲,是她的亲人,她会试着用她会接受的方式去沟通——但以前十有八*九,她母亲当她是胡说,当她愚蠢脑袋不转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但在见过她亲眼做事后,她母亲还是会偏向于信她了。 这个世界,大多时候,用能力说服人,比口头的大篇道理去说服人,要有用得多。 至于她,也不是说非专注内宅之事不可,婆婆妈妈的事于她来说也不觉得繁琐,这些事处理起来,其实也需要相当大的能力,而外面的一些事,柳贞吉自觉自己没那个杀伐决断的真本事,还是别老是狐假虎威的好。 不是真本事,时间久了,就容易露馅,还拖她家王爷后腿,这可不是个真聪明人干的事。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孔氏最后道。 “娘,你信我。”柳贞吉靠在孔氏的肩头,把玩着母亲修长的手指。 她与她家王爷相处的方式一直都是按着他们自己的方式来的,所以,她母亲不懂,她的退避,只会让他们夫妻关系更牢靠。 一个家,不需要两个同样强的强者。 ** 周容浚回来后,柳贞吉就把“回击新太子”的事交给了他。 以前爱与柳贞吉捣乱的小十一现在不是小十人了,而是太子爷,他外祖是吏部尚书张育岭,现在的小未婚妻是陈相的嫡孙女,所以西北王是在朝廷里横着走,现年十四岁的新太子周益亮是横着在宫里走。 这天,朝廷横着走的进了德宏殿,宫里横着走的正在德宏殿听信。 宫里的听朝廷里的来了,吓得浑身一哆嗦,逞强都逞不来了,头往后看,直想夺门而出。 周文帝冷静地看着这个把他皇嫂逼到早产和儿子,没打算让他退下去。 太子爷说他皇嫂是个不会哭丧的寡妇这话,还在宫里没散,所以德宏殿里的内侍看他探头探脑的,也知道他怕碰上谁。 死人活着回来了,他还抢了人家的太子之位,把人家王妃逼得早产,不怕才怪。 前面新太子说柳贞吉不会哭丧,柳贞吉已经在皇宫大闹过一场,直言新太子欺负她一个“寡妇”还有理了,誓死要皇帝皇后给她一个交待,这交待还没给,路上就被赶来的新太子推了一把,这回府孩子就提早落了地,把一干人等吓得不轻,这下正主回来,哪怕太子爷已经在皇帝皇后面前告个罪,宫里内外不少人也觉得这事没完。 所以,西北王踩着太子爷在御书房的点,踏进了书房,见到那低着头,躲避着他这方的太子殿下,周容浚嘴边冷冷地一挑,先朝周文帝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免。” “太子殿下。”周容浚朝太子那边一揖。 “别……别客气。”周益亮吞口水,朝周文帝看去,“父皇,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臣想退下。” “嗯。”周文帝应了一声。 太子精神一振,连忙行了礼,慌忙退了出去。 周容浚冷眼看着他出去,也没追,不慌不忙地与周文帝说了两句告退的话,就也告辞了。 周文帝没拦他。 太子宫里横着走,但也有他横不到的地方,至少德宏宫他横不到,这还没出德宏殿的门,他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路。 太子暴躁地挥袖,叫人就准备拖他们出去施仗,这话还没出口,后面就一大片见过王爷的声音。 太子硬着头皮转过头去,见到周容浚,勉强笑道,“四哥。” “太子。”周容浚拿着马鞭慢悠悠走过来,他没怎么说话,走过来围着全身绷紧了的太子转了一圈,淡道,“要不要去找你母妃告个状?还是,找你外祖父?要不德宏宫吧?反正也近……” 那被太子不断甩眼色去搬救兵的太监止住了腿,躬着的背在发抖。 “四哥,你回来了,回头我替你洗尘啊。”太子呵呵笑了两声。 “是吗?”周容浚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微挑,他今天是来欺负人的,他也不怕有人说他欺负太子,本来之太子之位是该的,要说欺负,该是太子欺负他这长兄才是,所以他说话的内容也很不客气,“洗尘就不必了,太子要是有心,把该还我的还了我就是,你说如何?” 太子干笑,那些想象中能欺负狮王的话,事到临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对他这皇兄打心眼里发怂,隔空还能甩几句狠话出来,但真遇上人了,他还是觉得有些怕。 这时,太子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人东西往他身上爬来,他转身看过去,发现有条黑色的长蛇绕着他的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肩上…… “啊,啊啊啊啊!”太子尖叫了起来,“救命,父皇,母妃,小福,快来救命,救命!” 他四处跳动着,但这个时候,他的贴身内侍小福和随身的两个内侍和两个宫女,都被西北王那些冷冰冰的护卫盯着,他们的腰间甚至有刀,手也已经扶了刀…… 小福听到太子慌乱的叫声,咬了咬牙,眼前要冲过去,却见一片刀光在他眼边闪过,那刀,向他的脑袋袭来,那欲被砍头劈成两半的惊吓吓得他腿一软,身子往后一倒,就这么跌了过去。 护卫成功完全任务,很满意自己的手法,平静地收起了刀。 这时,周容浚把住了太子的肩,把他身上的蛇掐住了蛇头,太子泪流满面,虽然话说不出来,但感激地朝周容浚看去,抽泣不停。 周容浚朝他笑笑,掐住了他的下巴,把活蛇头送进了他的嘴里,对惊恐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的太子平静地道,“吞下去。” 太子最终没吞下去,他也是头往后一倒,活生生地吓昏了过去。 地上,有一滩他吓尿了的尿。 周容浚见此,冷冷地一挑嘴,手一动,把活蛇掐死,扔到了太子身上,蹲□拍拍他的小脸蛋,“回去好好告状,这才是个开始,这么爱玩,本王陪你好好玩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 piao扔了一个地雷 jessicagu扔了一个地雷 好多猫扔了一个地雷 瑤非魚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鲨鲨扔了一个地雷 走夏扔了一个地雷 第100章 周容浚欺负太子的事,周文帝睁只眼闭只眼,皇帝都如此,底下知情的人也没话好说,哪怕李相也如此。 太子做的事确实是过了,而且,他也占了西北王的位置,周容浚没强要过来,太子还得感激他。 而且,太子吓尿了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太子一系,也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 李相在朝廷上倒还继续跟周容浚客客气气,格外忍得往。 周容浚再进宫,太子就没那么好找了,就算用堵的,也不一定能堵得着——太子在躲着西北王。 太子都怕他,西北王也觉得他这个王爷也不算当得太窝囊,回去跟老婆含蓄地表示太子太贼,不容易抓着,他为她与他的小郡主报仇之事,让她再宽裕他一阵子,柳王妃听完嘴角抽筋了好一会,在西北王沉着的眼神下,汗颜地点了下头。 她也知道,他是在逼李家出手,但一个当王爷的把一个太子逼到这个份上,确实太过于威猛了…… 她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九月底,养了近两个月身子的柳贞吉身子也养好了,但宫里的万皇后却是有些不行了。 周容浚不在的这段时日,万皇后护她不少,柳贞吉便带了儿女去了宫中,想服侍万皇后些日子。 周文帝也下令,让西北王进宫也陪皇后一段时日,歇在德宏殿。 ** 万皇后的身子是真不行了。 太子幽禁之后就是狮王失踪,如若不是东宫中还有柳贞吉那对孤儿寡母,万皇后未必能日日清醒。 总算熬到狮王回来,兵权到手,她就彻底倒下了,一天醒来的时辰加一块也不到一来个时辰。 周容浚夫妻进宫后,见到他们俩都来了,醒来的万皇后愣了好一会。 柳贞吉来之后,就守在了寝宫,一日数顿药,几顿饭,都是她喂万皇后吃的。 如此过了两天,万皇后在这天喝药的时候,与柳贞吉开了口,“豆豆还在睡?” 豆豆是小郡主的小名,大名她皇祖父还在与她父王在商量着娶,柳贞吉觉得那对父子不打出手能把名字取出来,她一定两人每人都要点个赞。 “睡着呢,孩儿这就抱来给您看。” 摇篮就放在寝宫里,柳贞吉这人很精明,为了让她家王爷进来多看他亲娘几眼,就把他女儿放到寝宫里当诱饵,这不来也得来不是。 见柳贞吉抱来了孩子,万皇后忙喝完药,把药碗给了翩虹,躺下看着睡在身边的小孙女,看着看着,便也睡了过去。 过了一个来时辰,被摇醒用膳的时候,即使是没胃口,万皇后也用了点饭。 与侍候她的奴婢不同,万皇后对柳贞吉多了几丝忍耐,柳贞吉又是个看着脾气好,但其实做事不容别人驳她意的,内侍宫女侍候不好万皇后的事,但到了万事心中都定了规律的柳贞吉手里,就要顺得多。 柳贞吉照顾了万皇后几天,万皇后就能下床,还能牵着小世子的手,到园中走两步。 周文帝知道后,越发对周容浚堵太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万皇后病得不能起床后,除了她睡着的时候周文帝还去看两眼,别的时候他就不去了,尽管如此,这两眼还是隔三差五地去看,生怕皇后知道他天天惦记着他,越发的想死。 万皇后是不想再想过去的事了,周文帝却还是记着要与她白头偕老的誓,这宫里宫外的人,哪怕苍天百姓,他也不觉自己有什么对不住的,唯独觉得需要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发妻。 也不是皇后有多好,她心眼小爱记仇,谁对她一点不住,她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不会为他妥协更不会为他求全,比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不识大体,可她就是那个他心中要与他同穴的人,换谁都不能替代她的位置,所以周文帝不想让她死,就想让她好好活着,哪怕不择手段。 ** 这边柳贞吉伺候着万皇后,住德宏殿的周容浚跟着周文帝进进出出,看得多数臣子哑口无言——皇帝都当太子是死的,他们要是进言说西北王不该如此,但指责的却是皇帝。 朝中绝大多数臣子,都是周文帝提携上来的,哪怕是李相党,不到非常时刻,也不愿意让皇帝不痛快,加上是他们联手以西北王之死逼的皇帝立的太子,他们还欠着西北王一个太子之位,这个时候,皇帝弥补西北王,他们还要出言阻止,他们也没那个脸。 所以,大多数人对此都保持了沉默,任由西北王参理国事,跟着周文帝进入内阁商议国事。 西北王无太子之位,但行的却是太子都不能之事。 这时,朝廷李派中人,提出了要太子掌管今年全国秋收国粮入库之事。 周文帝在内阁议事中,让连着西北王在内的十三人商量个结果出来。 周容浚老神在在地赞成了此事。 于是太子要跟着户部尚书入江南监察入库。 能离开煞星眼睛,太子欣喜若狂——他有几分小聪明,长相又随了美到极致的母亲,精致又皮肤好,难得一见的好样貌讨好了许多人的心,连皇帝对他也是有几分宠爱,从小没受过几分罪,在宫中,从来只有他让人受罪,没人让他受罪的份,唯独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的不怕四皇兄见他一次,就收拾也一次,太子是怕了他了。 他怕,他背后的张妃和张育岭也有点怕,他们是被时局推上位的,现在他们身边一边是皇帝,一边是李相,周英德能当太子固然是好事,但一个不好,下场也如之前那位大太子一样,很容易就成了别人的磨刀石。 张家也需要周英德去外边历练下,至少,在外边他们能派人教他在宫里不方便教他的事。 太子还小,张家也好,李家也好,都觉得只要他们能小心谨慎地守过目前这一段时日,不让周文帝找到借口治他们,张李两家联手,还是能护着太子往前走。 而这事,周容浚没有刁难,且还赞成了这事,这让张李两家心中膈应不已,觉得需防着他的同时,又觉得他们此举太过于草木皆兵,太把西北王放在眼里。 可他们宁肯草木皆兵,也好过不防——李相心知肚明这是西北王又在耍他,但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已有如履薄冰之感。 太子即将下江南,就需亲自来领周文帝的旨,周容浚进宫的这段时日来,太子是能不来德宏宫就不来德宏宫,即使是每日的请安,也是挑周文帝最忙的时候来,一听周文帝不见他,他能大松一口气。 周文帝对此没说过什么,但每次都如了周英德的意,让周英德回去。 这次周英德挑了下午傍晚,不那么忙的时候过来找他,周文帝没先跟传话的内侍说话,问下面案桌后坐着的西北王,“你还要戏弄他?” “再看他尿次裤子?”西北王挑眉。 周文帝皱眉看着他这个桀傲不驯的儿子,不知为何这般磨,他的性子还是磨不下来。 “贞吉儿说,母后这几天身子好了不少,她还想过几天,趁御花园的桂花林还有香味的时候,做桌桂花宴,就我们一家几口人用顿小晚宴。”周容浚突然道。 周文帝勾了勾嘴角。 “您去不去?”周容浚拿起墨笔批文,看都没看周文帝一眼。 周文帝瞪他,他也没看到。 “那儿臣当您要去了,回头跟贞吉儿说,给您留个位。”周容浚头也没抬,他没听到什么声响,也就当周文帝跟他做了交易。 周文帝扯了扯嘴角,对门边的人说,“让他进来。” 说着就拿起朱笔。 恒常在旁看看上面的,再看看下面的,最后心里一嘿,得,关他什么事,不吵架殃及他这条老池鱼就行。 其实按他的想法来说,皇上做事有他的一套,可他们西北王做事,不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嘛,能掐中人要害,好好为他做事就成,打蛇打三寸,都省了牵制那套心思了。 ** 周英德进门之前,脚步躇踌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进了门。 “见过父皇。” “见过……四皇兄。” 太子问了好,周容浚搁了笔,起身还了一礼,嘴里客气道,“太子太礼了,本王刚刚看奏折看得入了神,没见太子进来,未先施礼,还请恕罪。” 太子听着他的话,就像被蝎子扎了几针一样,身体一抖,还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裤裆那也疼了。 周容浚这时也扫了他一眼。 太子因此脸都胀红了起来,他尿湿裤子是奇耻大辱,因此他有好几日没出过东宫的门。 “父皇,孩儿听说您准孩儿入朝行事,孩儿是特地来感谢您的。”太子无法,挨着不靠近周容浚的那边,朝周文帝跪了下去,不想再起身。 他心中害怕,屈辱,愤慨挤满了他的脑子,撑得胀给了他的脸与脖子,精致的脸因诡异的红,显得他整个人胆小又怯懦。 周文帝自认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就是他最中意四皇子,也还是任他自生自灭,他有本事爬上来那就爬上来,如果没本事死了,他也顶多给他打副好棺木,不会特地帮他什么,就如眼前的这个小十一,他虽不觉得他能当好太子,可他要是有点能力,当得好好的,能把事情做得让他顺心顺意,他也不一定非要让人取而代之…… 但如之前的大儿一样,他宠爱得比较多的这个小儿,也还是不怎么争气。 周文帝不是没失望的。 他深深地看了眼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小十一,收回眼神后淡道,“让你下江南东北两地,与户部尚书一道监粮入库,得入冬后才能回京,可行?” “孩儿遵旨。” “嗯。” 书房静默了一段后,周文帝先开了口,“还有事?” “没,没事了。”太子惊醒,连摇头。 “那下去吧。” “是。” “我送太子一程。”周容浚又重新搁了笔。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太子嫌本王?”周容浚把手中的奏折扔到桌上。 太子见他连奏折都敢用扔的,沉默了下来。 “太子,请。”周容浚起身,嘴角一勾,面容冰冷,同时衣袖大力一挥,在空中舞动。 太子继续沉默,头低了下去。 “太子,请吧。” 在他的再三相请下,已经被吓坏了的周英德勉强迈开了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周文帝看着他挪开的地上那滩黄色的水渍,一言不发。 等到周容浚回来,周文帝淡淡地道,“把人逼到绝地,不给人留余地,小心被绝命反扑。” “他吗?”周容浚重新坐下拿起了奏折,嘴里也淡道,“他要是能绝命反扑,您不是最高兴?于我,他要是能,我也高看他两眼。” 而且,小十一在惹他之前,就应该想想,会不会遭到他的绝命反扑。 他们彼此彼此,周容浚不怕他报复。 他做了的事,不怕遭报复。 小十一也最好有这个觉悟。 “给你妻儿留点后路。” “您给母后与我们兄弟留了没?” 他自己都没做到的事,哪来的脸要他做到? 书房又沉默了下来,其间,父子俩谁也没看谁。 恒常又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 周容浚再忙,每天晚膳那顿饭,都是要去凤宫与妻儿一道用的。 当然,这也是柳贞吉的强烈要求。 这也不是她为了讨好皇后,而是她需要他与她和儿女一天能呆一会,哪怕只一会都是好的。 他们往后的日子还很久,她需要他养成一个把他们都放在心上的习惯。 柳贞吉觉得像她这样活泼的人,实在是对做闺中怨妇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觉得他们家需要她一个女人来委曲求全,她需要的,她都会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让他给她。 对柳贞吉的话,周容浚以前都是能做到的都做到,现在更不比当年,以前她的话他还需要想一想,现在则是习惯性就点头,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万皇后这几日起下起走动,柳贞吉又稍稍调了她用药的时辰,让她也能跟他们一道用膳…… 他们用膳的时候,也是安静,即使是小世子,也在柳贞吉大半年的轻声细语下学会了在膳桌上安静吃饭,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出来。 膳间不语,但万皇后经过几日的用膳,也是看出了小儿一家人在饭桌上的相处方式。 小儿性子自小霸道顽劣,但也是个慷慨之人,不过在饭桌上他专心照顾妻儿的事,第一次她还是怔了好一会,他会把好的都挑给妻儿,之后他才入口用饭,等到他们搁筷,确定他们吃完了,他才会把最后小半碗饭吃完,大致收拾了桌面上剩着的那些,做了收尾,才会搁筷。 三天后,他也会夹两筷子菜到她碗里了,当时万皇后愣了半天,夹他放到碗里的菜夹了好几下才夹稳,才送到嘴里。 她吃不得太荤,他给她夹的是她能吃的白菜心。 这事让万皇后当晚嘴边挂了一晚上的笑,柳贞吉喂了她最后一道药,伺候她洗漱上床后,她拉了拉柳贞吉的手,憋了半天,道了一声,“多谢。” 柳贞吉听了笑了起来,弯腰给她盖好被子,道,“媳妇也是,多谢您对我们的好心。” 她虽已经不会拿心贴着心去暖着万皇后的心,但万皇后对他们有几分好,他们王府也会还回去,如此,能不能维系着他们这段关系,柳贞吉就当他们先尽人事,再听天命了。 ** 御花园深秋初冬的桂花林还有些香味,柳贞吉是想着让万皇后多出去走走,所以提出了桂花宴这一说,让万皇后眼睛多换个场景,心情也好些。 这天见天色很好,天空晴朗无云,想来傍晚夕阳也好,柳贞吉在万皇后午睡后与她商量了两句,得了准话,就差了长殳去告诉他们王爷一声,今晚晚膳摆在桂花林。 长殳报了信回来,挑了万皇后不在跟前的时候,在柳贞吉耳边轻轻道,“王爷说,皇上也来,让您看着办。” 刹那就被委以重任的柳贞吉哭笑不得,现在给她出难题,是招呼都不先打一声了吧? 果然成亲久了,她就成了不被重视的黄脸婆,让她做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了,哪像过去一样,什么事都要冲在她前面为她开路。 柳王妃摇着头感慨着时光不复以往,去找万皇后办差事去了。 “母后,狮王哥哥说父王也要来,”柳贞吉找到在女儿摇篮边坐着的万皇后,朝她笑着道,“我看是父皇答应了他什么,狮王哥哥出卖您了,父皇就得了这个机会。” 万皇后听了轻“嗯”了一声,低着碰了碰小孙女软呼呼,睡得香香的小脸蛋,抬起头想了一会,“他也有好几日没来了吧?要来就来吧。” “诶,那孩儿知道了,我让长殳去回个话。”柳贞吉走到门边,招来长殳,点了头之后又回到了万皇后身边。 她想了想,把之前想说的话说了,“母后,等会孩儿为您梳个头吧。” 万皇后看她。 “梳个轻便的,插两只桂花簪,再换身素一点的衣裳,您看怎么样?孩儿也想做这样打扮呢,我们穿得相似,好不好?”柳贞吉也没想盛妆打扮,就是想换个不一样的装扮,换个心情…… 桂花林她去看过,苍木翠树,亭阁边还有条小溪流过,路径边还有些小花小草点缀,幽静平和,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嗯,依你。”万皇后淡淡地点了头。 等到换好衣裳,柳贞吉与她梳了发,也没给她上妆,就给她寡淡的唇上了层薄薄的胭脂,看着镜内那有着几分活气的女人,万皇后半晌都没有挪开眼睛。 柳贞吉也是给万皇后上完妆后,看着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万皇后也傻了傻眼——红唇中和了万皇后脸上的疏冷,坐在她面前的人容光焕发得不像前几天那个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如鬼的女人。 “母后,您真好看。”柳贞吉诚心夸道。 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宫里绝色美人众多,就是她走出去,也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可万皇后要是现在走出去,任谁都只会一眼看到她。 这女人没有绝色的容颜,但她的气势,一直都是整个皇宫的女人无人能及得上的,只要不是她站都站不起,没人能在她面前夺她的气势。 那傲视天下的气势,柳贞吉真心觉得她就算是再学半辈子,也学不来。 说来,她家王爷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其实也是随了他这个从不知道服输两字为何物的母亲…… ** 柳贞吉先和万皇后去了桂花林准备,是她准备,万皇后则是弯腰牵着小世子,与他说话,指点他认树认草,认路边的东西,一旁翩虹姑姑抱着小郡主紧紧跟着她,一向淡漠的翩虹姑姑嘴边也跟万皇后一样带了点笑。 周文帝这下午跟臣子说话说到半途,看太阳快要往西,往恒常看去。 恒常忙靠过来,在他耳边轻轻道,“已经在桂花林了。” 周文帝瞥座下的四皇子,见他那孽子还在皱着眉,满脸不悦地翻看奏折,一脸要跟臣下找茬的样子,他看着就是闹心,也没心情跟臣子说话了,道,“这事议到这吧,你回去想清楚了,明天下午你再来跟朕说。” 议事的臣子看周文帝都皱起了眉,盯着西北王的样子像是要训西北王什么,当即一躬身,立马就走。 这帝王父子每次为朝廷中事吵架,那动静大得让他觉得周文帝属意西北王为皇之事根本就是假的,没哪个皇帝喜欢一个议起来事喉咙比他还大的儿子继承他的皇位。 “走了。”臣子一走,周文帝竭尽全力磨蹭了一会,还是站在了周容浚的面前。 周容浚“哦”了一声,看了看时辰,见不早不晚,不置可否地站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并作,今天算是早更了。 这阵子腰病犯了,几天都没好,上午基本上都是出去做治疗去了,下午才回来码字,所以更新都比较偏晚,大家见谅。 那么,今天晚安了,明天见。 第101章 皇帝到的时候,万皇后正蹲着跟小世子在说笑,看着万皇后嘴边的笑,周文帝怔在那,迈不动步子。 周容浚不屑地挑起嘴角,没看皇帝难得一见的傻眼,抬步找他王妃去了。 “傻子。”周容浚见到他老婆,更是难掩脸上的不屑。 柳贞吉在亭中一直看着那一幕,知道他这些傻子说的是谁,她不由好笑地朝他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眼睛又往皇帝他们看去。 万皇后见到周文帝时,也是一怔,周文帝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上去了。 周文帝顿时笑开了花。 周文帝这一笑的力度太过于猛烈,笑得柳贞吉都觉着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周容浚却不管周文帝笑得有多离谱,他皱着眉看着周文帝抱起他的儿子,另一边翩虹姑姑还抱着他的小女儿,他很是不快,“那是我的儿子女儿。” “就让他们抱抱,也不给他们。”柳贞吉笑出声来,拉着他坐下,给他添了碗桂花粥,满满的一大碗,还怕到时候给皇帝皇后吃的时候让他们看出来,还掩饰性地扒了扒装粥的大瓷碗,扒好凑过去一看,见能骗骗鬼,满意地盖上了盖。 周容浚见状眼里有了点笑,暂且放下儿子女儿,先垫起了肚。 那厢周文帝抱着小世子,问他,“皇祖父赏你个东西好不好?” 小世子不感兴趣,摇摇头。 周文帝见他不要东西,略一挑眉,从腰间拿起块玉佩,“这个要不要?” 皇帝身上戴的都不是凡物,玉佩好看得紧,小世子还是摇了头。 周文帝见了,看向恒常,让他去找东西来哄小世子。 万皇后见状,摇摇头,“别费心了,他不轻易要别人的东西,得他父王母妃说了才当数。” 小世子听了,朝万皇后害羞地笑,朝万皇后一扬手,告诉她,“小世子乱要,娘,打,狠狠打!” 说着就做了个狠狠往下揍的手势,又一脸害怕地往周文帝怀里躲。 他学得绘声绘色,万皇后被逗得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周文帝眼睛好一会都没离开她的脸,直到万皇后重新迈了步子,他才回过神来,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道,“柳氏教得很严。” “嗯,是个严母,这点很好。”万皇后点了下头。 “你这几日好多了?”周文帝装作不在意地问。 “好多了。”万皇后犹豫了一下,又道,“胃口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吃不下。” 见她答得仔细,周文帝鼻子有点发酸,他好久都没有这种情绪波动了,缓了好一会,才低低地道了声,“这就好。” 万皇后侧脸看他,见他看到她,脸上又扬起了微笑,她笑了笑,回过了头。 “皇祖父,乖乖哦。”小世子挨周文帝挨得近,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酸涩,突然出口安慰了他一句。 他觉得不好受的时候,他娘也这样与他说。 周文帝,万皇后听他这么一说,相互一怔,之后对视一眼,万皇后先开了口,眼里也有笑,“他是个长了心的,性情随了他母亲一些。” “像了好。”周文帝立马道。 要是像了他那孽子,一个不够还来两,他没被谋害死,也没老死,非得先被气死不可。 万皇后又笑了起来。 周文帝顿时心满意足。 ** 亭子里,柳贞吉挥退了侍候的人下去,见他们下去后又守在边上,又招来长殳,“再远点,再远点。” “这是宫里头。”长殳笑着小声提醒。 王爷王妃是不需侍候,但皇帝皇后要。 “没事,等会我侍候父皇母后就行。”用个膳一大堆人围着,夹个菜,能上来两三个人,说一句话要分好几段,柳贞吉觉得还是按她的方式来得好。 “去吧。”周容浚这时开了口,朝长殳道。 见王爷都开了口,长殳也没再多说,躬身下去了,吩咐好了内侍宫女,又去找恒常说了说。 常总管犹豫了一下,也点了头。 狮王妃身份不比当年,她是个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的,还是听她一些的好。 亭里,周容浚看着他王妃淡道,“你别想他领你什么好,等会他爱用不用,不用给他夹菜,侍候什么?我还没死,你也就只用侍候我一个就行。” 柳贞吉听了笑意止都不止不住,故意娇滴滴地道,“狮王哥哥,您的聪明睿智,英明神武都哪儿去了?” 眼前这个连道理都不讲了的人是谁? 周容浚说得认真,却被她嘲笑,不由瞪了她一眼,“又不是让你进宫侍候人的。” 不是侍候人,那是干嘛来的? 柳贞吉心里笑叹了口气,脸上也是朝他挤眼弄眼,“你不是,我可是的,我可是来讨他们欢心来的,办好了,我可多安宁几年,你可别坏我的事。” 皇后活着,比死了对她有益。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转脸又朝那对抱着他们夫妻儿女的夫妇看去。 柳贞吉也跟着看了一会,一会后,她道,“他们不会留下我们的小世子小郡主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不知道,到时候再另做打算,你说好不好?” 她知道他的担扰,周容浚伸出手揽过她,轻轻地点了下头,过了一会,他道,“我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我的儿女,必须长在我们的身边。”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柳贞吉从没想过卖儿卖女求荣,她带他们进来,一是报万皇后之前的保护之恩,二是他们确实是儿女的祖父祖母,他们如果能对儿女确有真情,那儿女们也就有了祖父祖母的爱。 这是他们该得的。 柳贞吉这时回身,轻声与他细语,“他们也是祖父祖母,你不是想让我们的儿女什么都有?有父母疼爱,那么,有祖父祖母对他们的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是不是?” 周容浚没出声,只是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狮王哥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你说是不是?” 不给别人机会,又怎么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性? “你废话怎么就能这么多?”周容浚见她又叨叨,撇头看她。 柳贞吉忙捂嘴,等他又回过头,轻声跟他讲,“我这叫贤妻良母啦。” 周容浚回头,见到她又偷笑,笑眼弯弯,目光闪亮,他哼笑了一声,戳了戳她的脸,到底还是没说她了。 ** 等差不多时候,柳贞吉跟着周容浚去请皇帝皇后进亭,这一会儿,万皇后也是累了,让柳贞吉扶着进了里头歇息。 万皇后坐的是软椅,柳贞吉让她休息一会后,又让她喝了一小碗汤,汤水不过两三口,万皇后忍忍也就喝下去了。 柳贞吉现在是逼着万皇后少食多餐,大多进嘴的都是汤汤水水,万皇后扭不过她的坚持,又加上柳贞吉总扶她要走几步,这几日身子也没以前那么沉了,而且她中意的孙儿孙女都在身边,她又没了求死之心,这几日恢复得比之前没昏沉那段时日还要好上一点。 柳贞吉心中也大概知道万皇后为何一直好不起来,吃着对症的药也越病越重,要知一个人生无可恋,没有求生的念头,好好的人都能萎靡不振,更何况是一个病人。 “母后,你歇会,等会再喝几口桂花粥,可好?”柳贞吉给万皇后擦了擦她鼻尖上那一点点细汗。 万皇后走了一会,又抱了小郡主一小段路,身上还冒出了点汗来。 “嗯。” 周文帝一直在看万皇后那张绯红的脸,见她气色好,他心中也是长纾了口郁气,心情也是最近得免的开怀,朝周容浚说话的时候也有了点笑意,“渝儿也快请老师了,想好了请谁没有?” 周容浚摇头,“没。” 说着见周文帝要说话,又道,“我自己想。” 周文帝话都没出来就又被堵上了,心中暗道朕是怎么忍着让这不肖子活下来的? “皇上,由他想吧。”万皇后这时在一旁出了口。 她话说得温和无比,周文帝看向她,见她眼睛也是平静温和的,就点了头,“好,朕让他自己决定。” 万皇后听了这话,不由释然,朝他点了点头。 她是怕了,又有了这么一点盼头,她不想再被掐熄了。 周容浚看了他们一眼,撇过头就不看了,低头看儿子女儿。 小世子坐他腿上,另一边,是王妃让人搬到他腿边的摇篮,里头睡着他的小女儿。 “妹妹……”周容浚指着沉睡的小女儿,告诉腿上的小世子,“我们家的!” “我们家的!”小世子有样学样,学得特别快,特别好。 “不给别的人。” “不给别的人!”小世子小拳头都握起来了,恶狠狠的。 周容浚就笑出声来了。 周文帝在一旁看着无耻的四皇子,再一次怀疑自己是怎么容忍这个孽子活到如今的? 万皇后却淡定得很,一旁与笑嘻嘻的儿媳说话,“我等会想吃点糯米糕,好久没吃过了。” “吃一口,尝尝味挺好……”柳贞吉点头,“就是不能多吃,等您身子再好点,就能吃一块了。” 糯米不好消化,柳贞吉怕她吃了堵心。 “嗯。”万皇后点头。 “就只能尝一口,半块都不成?”万皇后点了头,周文帝听了却有些不忍,忍不住问道。 “母后喝药喝得多,胃本就受不得刺激了,再吃点不好消化的进去,孩儿怕她难受……”柳贞吉笑着道,“等过段时日,母后精神好了,药喝得少点,再汤汤水水的把胃养好一些,就什么都吃得了一点,父王别担心。” “药能减?” “孩儿是想,母后身子好到一个阶段,就减点剂量,因为好了些,到时候也就用不了那么多的剂量排毒了,太医也是这般说的。” “那还要过多长一段时日?”周文帝才两天没找太医过来过问,没想到能听到这大好消息,精神都为之一振。 “要看。”柳贞吉笑道。 周文帝皱起了眉。 周文帝朝柳贞吉皱眉,教子的周容浚脸立马就转了过来,看向了周文帝。 周文帝见状,不快地看向了周容浚。 两父子这时相互瞪视的脸,那神情那气势,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柳贞吉心里“啧”了一声,戳戳皇后,靠近她悄声道,“孩儿是看明白了,为何怎么吵都吵不散,这不都一样的人么……” 所以怎么散得了? 万皇后以前还真没觉得这对父子有过太多的相性,现在看着他们这完全相同的样子,身上完全相同的斗性,不由对媳妇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哎哟,我的眼睛……”柳贞吉见他们瞪了好一会,眼睛越睁越大,干脆伸手一拦眼搞怪道,“好疼!” 被她打断的父子俩齐齐瞪向她,见周文帝瞪她,周容浚反应过来,眯着眼立马朝周文帝更凶狠地望去…… 因有万皇后在身边,更不甘示弱的周文帝也要瞪他这儿子的时候,小世子也咯咯笑了起来,学他娘的怪样,拿手拦眼睛,嘴里夸张地道,“哎哟,我的眼睛……” 说罢,还岔开放在眼睛上的手,眼睛亮亮地朝他娘道,“好疼!” 柳影后见儿子学她,学得还好假,不由有些灰心地朝向她看过来的周容浚道,“狮王哥哥,我看小世子一点也不像我。” 周容浚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像你就傻了。” “哈哈,傻。”小世子拍手掌,表扬他爹真知灼见。 “这日子怎么过?”柳王妃差点当场飙泪,但还是强忍住了眼泪,先添了碗温粥放到皇帝面前,又放了小半碗到皇后面前,又拿了块肉骨头塞儿子手里,堵住了他的嘴。 周容浚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拿起了筷子,先夹了块小菜放到她嘴里,见她朝他嫣然一笑,才用起了饭。 席间不语,等菜上得差不多后,他们也用完了,柳贞吉又叫人过来把碗筷收拾好,这时夕阳已经落了一大半了,她叫人送了茶水和温水过来,桌上摆了几样水果,又让凤宫里的人搬来了与万皇后同样的软椅,把两把椅子移到了那处铺了地毯,正对着夕阳的亭面。 皇帝皇后落座后,柳贞吉让周容浚抱着小世子坐到地毯上去。 小世子一看他父王盘腿坐下,就爬到他肩膀上,欢快地叫着要骑马马了。 周容浚拍他的小屁股,让他滚一边去。 小世子哈哈笑,嘴里撒娇地喊着他,“王爷,要的啦,给骑马马啦。” 柳贞吉坐在不占多大地方的小圆凳上,守着摇篮边刚那一会间吃过奶沉睡的女儿,笑望着在狭窄的地毯上欢笑着打闹的父子。 周文帝先是正挺着背,装模作样地抬头看夕阳,还拿茶水喝了几口,等看到不肖子在地上跟他小皇孙打滚,他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才转脸看向万皇后,见她脸上松驰安然地躺在椅子里,笑望着他们,脸上还印着残阳的点点金光,那神情安详又温柔,他不由再度看傻了眼…… “歇会吧。”万皇后转过脸,也朝他微笑了一下。 周文帝慢慢地嗯了一声。 半躺下后,他也有些困了,伸过手拉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挣脱,他心里大稳,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睡着了后,柳贞吉见状,朝那对还在吵闹不休的父子嘘了一声,周容浚不满,但还是带着儿子止了些声音,没像先前那样闹腾了。 柳贞吉让恒常去拿披风过来盖人。 等她吩咐完人回来坐下后,一直在看着周文帝的万皇后偏过头,朝柳贞吉淡淡道,“他也老了。” 老得眼睛底下的青色眼袋在睡着了后,格外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早点更,还有一章要晚上去了。 第102章 人就是这么老去的。 柳贞吉看看周文帝,看看万皇后,朝她笑了笑,便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人活大半生过来,会犯诸多的错,也许也做过诸多算得上好的事,运气好的,身边还有人得陪伴,运气不好的,来这人世走一遭,想挣脱命运的嘲弄都无法,不过是受大半生的罪。 于她看来,这对皇帝夫妇,都是有那天大的福份作底的,两人天下至尊至贵,连命也可以跟阎王爷抢上一抢,已经比任何一个世人要好太多了。 不过到底这是皇帝皇后自己的事,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怎么相处他们自己也会做出选择,柳贞吉也只希望自己做了自己份内之事就好,别的话她就不多说了。 夕阳落了山后,夜风渐起,天气便有些冷了。 皇帝睡得很沉,柳贞吉扯了扯周容浚的衣袖,让他去背他。 周容浚冷着脸别过头,柳贞吉又低低地叫了他一声,“狮王哥哥。” 这时,恒常阻了身后宫人护卫的动静,躬着身看着地,等着西北王夫妻那边的动静。 即使是万皇后,也转过了身,看着他们。 “去吧,以后小世子也会这样背你的。”柳贞吉又轻轻地道了一句。 周容浚闻言,总算动了,板着张臭脸去了周文帝的椅子前面蹲□,刚刚装死的恒常立马动了,挥手叫了手下的公公过来,帮着把周文帝扶到了周容浚的背上。 柳贞吉在旁笑了。 在长殳怀里的小世子歪着脑袋看着他的皇祖父和父王,轻声问长殳,“皇祖父怎么了?” “睡着了。” “父王为什么背他。” “背他回去睡觉。” “哦。”小世子偏头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 十月过了一半,万皇后的身子好了一些,柳贞吉琢磨着要回王府去。 万皇后与她商量着,想让安仪小郡主过了百日,他们再回去。 小郡主的封号是周文帝定的,名安仪,柳贞吉挺喜欢,小郡主的大名是她父王起的,叫辰安,名字虽然不是很秀气,但喻意好,柳贞吉也很喜欢。 万皇后跟她商量,柳贞吉想了想,也没定,歉意跟万皇后说,回头要跟王爷商量商量才给作答。 万皇后见她肯考虑,也放了些心。 只要她这个儿媳妇没明言拒绝,她也知道事情还可商量。 柳贞吉带着儿女也在宫中一个月出头了,她是有些想回去,另一个也是因为丈夫也在宫中呆了一个多月了,他日日都跟在皇帝身边不算,连公务都是一同处置,虽然现在太子出了宫,不在皇宫里,可要是再长久下去,太子不像太子,王爷不像王爷,长久了,有些忍无可忍的人就会上谏了。 但柳贞吉又想,过完今年,他们就要去西北掌管军权,让他多呆在皇宫,其实于他有大好处——让底下的人知道他与皇帝亲,比不知道要强。 军权到底是到手了,可怎么统管好二十万的军队,那可不是他人一到,下面的人就会俯首称称臣的。 西北有三军,现在司家掌管的那一军已经被俞飞舟和老七接管了,但另外两军都是老西北,三代以上都驻守西北,他们这两家和他们旗下的将领,要收服了收归狮王旗下,想来也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柳贞吉觉得趁他们在,也可多蹭蹭皇帝这张虎皮,到时也好狐假虎威一点。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他们留在京里的时日不长了,厚着脸皮都多宫里多呆一会,也好让他跟着皇帝多学点处理朝政的本事。 周文帝当了十来年的皇帝,比谁都知道他朝廷里的臣子是什么样的,他跟着多了解了解也好,省得这些人害他的时候,他还得一个个去查他们的七寸。 柳贞吉跟周容浚提出了想在宫里呆到辰安百日后再回去的事,周容浚想了一下,摸摸她的脸,答应了。 见他答应了,柳王妃还有点沾沾自喜,自夸道,“狮王哥哥,我这个王妃是不是当得特别称职,特别为你着想?” 周容浚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回头问身后的长殳,“得生几个孩子她才沉稳?” 柳贞吉就算脸皮奇厚,听了这话也有些害臊,她吧,确实有点奇葩,这穿过前的岁数加上在周朝活的这些年头,她确实也算得上是有一把年纪的老人了,但饶是如此,她这性格表现得确实也与沉稳无关,于是她踩着小碎步走了,没跟与她没有共同语言的丈夫再扯皮。 看着她飘走,西北王点了头,“还知道害臊,还行。” ** 呆在宫中,因着万皇后和周容浚都在,也没人欺负得了她,皇后身体好些后,胃口也好了,柳贞吉也不用时刻紧迫盯人,便要轻闲了许多,偷着空,也会看看关于西北那个地方的书,问问万皇后西北那边的情况。 万皇后与她处得久了,也就知道了她的藏而不露,因此,心中的一些想法也有些改变,以往她当小媳妇没有助力,可现在看来,她娘家不是助力,但她自己是助力,这反而于小儿子要有益些。 至少,他不需要告柳家,以后也就不会有一个像万家一样的外戚。 遂只要柳贞吉问,万皇后也就会详细地解答。 柳贞吉便在这一来个月间,问清楚了西北掌管六万兵马的墨家,钱家的一些情况。 这两家,自开朝就驻守西北成河,巍山两个与屈奴国对口的口子,每家掌三万兵马,他们一个在西北以西,一个在西北以东,以西的离西北主城五百里,以东的离西北主城八百里,两地中间夹了个主城,两地之间相隔一千五百里。 这两家,世代忠诚,而且,只听虎符调谴。 所以,要用这两家,要难其实也不难,因为西北王手中有西北军的总令虎符,但除了打仗听话之外,这两家也有让皇帝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朝廷每年都要给他们送军响,但两家所管领之地的税赋这些,全由他们定,税也由他们收,从不上交国库。 这其实跟占地为王没什么区别,还有朝廷每年还要花银子养他们,他们兵马了,还能全国征兵,跟皇帝要马,比占地为王还舒坦——柳贞吉听后觉得这两家世代忠诚是有道理的,这在地方上他们就是王,完了下面的是他们的,上面的也还要给他们,这天下还有比他们更舒服的家族? 世家都比不得他们毫毛。 所以,当从她家王爷那知道墨家是全家有一千余人,钱家有两千余人的大家族后,她一点也不奇怪。 这两家,有得是资本养活这么多人。 而现在司家驻守的陇北,陇东,冻河三地,都是西北偏北,面向屈奴国的边境,现在这三个地方,被派去的俞飞舟带领部下正地清肃司家人马。 而西北以南,就是卞京这头了,是屈奴国世代都想攻进来的地方。 他们去了西北,光拿下陇北,陇东,冻河三地,也得费他好大一番功夫。 柳贞吉这番照顾皇后,带儿育女,还要做前去之地的功课,忙得不亦乐乎,周容浚也忙,但见她也忙,这心下就不乐意了,这晚床事一毕就压她身上,拉着她的脸就不快地问她,“我下午抽空回来见你,你居然让我闪一边,你说,这是你说的话吗?是你说的吗?” 柳贞吉喊疼,抱他的手,委屈了,“我这成天为你忙东忙西的,我哪儿做得不好了?我改成吗?” “你说我闪一边!” “顺口说的。”柳贞吉眨眼,装无辜。 周容浚不受蛊惑,冷冷问她,“下次还敢?” “不敢了!” 周容浚又冷冷看了她几眼,确定她是不敢了,抓着她下巴,往她嘴巴上“啾”了一口,姑且当放她一马了。 回头太子在回京的路上出事,周容浚这又忙起来了,周文帝派他前去接应太子,他也没回来说一声,就这么去了。 柳贞吉忍不住跟万皇后叨叨,“前个儿还说我不把他放心上,今个儿要出远门,也不回来说一声,母后,您说到底是谁不把谁放心上?” 万皇后想想,淡定地道,“他。” 柳贞吉听了捂着嘴笑,这一编排了他的不是,她心中就高兴得多了。 ** 太子没几天就回来了,他东北还没去,仅在江南就收了不少美人,还收了不少银子,路上还遭了劫匪,要他皇兄去救,这一路“风风光光”地回来,禀他的奏折都堆满了周文帝的案几,把周文帝的脸弄得成天青黑,哪天都没个好脸。 太子一回京,就在朝廷上大哭冤枉,说他这是被陷害。 周文帝问他是被谁陷害,太子就不敢说了,眼睛不断偷瞄周容浚。 可他瞄得再明显,他不说,朝廷上也没人敢接话说是西北王。 李相这一派,这次又忍住了,他们派在太子身边的人被周容浚的人杀了他们忍了,周容浚陷害他们的事他们也忍了,把太子当狗一样地拉回来他们也忍了…… 忍得周容浚都有些烦了。 “行了,”御书房里,周文帝见他一脸不痛快,看在皇孙皇孙女的份上,勉强自己安慰了他一句,“李相要是这么容易被激出来,他也跟朕耗不到今天。” 周容浚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周文帝这么多年也搞不定李相的感觉。 李相为人过于沉得住气,丽妃被打成罪妃,他没动,明王被禁,他也没动,他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但在他被立为太子,眼看他们父子在朝廷就可联手这际,他一举发力,围杀他,逼他不得回宫,令朝臣和阁老一致要求重立太子安民心…… 他确实成功了。 而他回来之后的这一连串举动,也没逼得他失态。 这条老狐狸,太沉得住气了。 “这么多弹劾太子的奏折,父皇,您何不依了?”周容浚还是想在去西北之前把李相弄下去。 不弄下去,他不安心。 “依了,立谁?”周文帝问他。 “不是我就行。”周容浚想要军权。 整个周朝就三十五万军马,西北占了二十万,他要军权。 有了军权,到时候他就是杀回卞京,他就是出师无名,他把剑放人家脑袋上,谁还敢说句他不想听的? “你想要也不可能给你,”周文帝淡淡道,“为了给你西北这道兵符,朕是是跟阁老们保证过了的,你只能是西北王,不能是太子。” 周容浚也知道这事,耸了耸肩,漠不在乎。 “小十一当,也行……”周容浚其实也觉得小十一当这个太子不错,他外祖家虽然家势不错,但仅是九大家的,不是四大族的,还没厉害到需要人忌惮的地步,但就是他现在背后有个李家,李相不死,这就是他父皇的心头大患了,“但他背后得没李家。” “你以为李家选他,事先没想过他是最合适的的人选?”周文帝停了手中一直写个不停的朱笔,朝他道,“朕废他,要跟张家交待,还要跟李家交待,再立一个,也没个比他强的,到时候李相上一折子,让你当太子,收回西北,你能如何?” 周容浚皱眉。 “回去再想想,想个好法子。”周文帝朝他说完,就挥手让他退下。 他这儿子还是太嫩,许多事太想当然耳了。 ** 周容浚一回妻儿住的凤宫,刚见到人,就听他那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他,“哟,我家狮王哥哥可舍得回来了。” 一听她这口气,一直扭着眉头的周容浚眉头就松开了,走她面前,见她朝他福了一福,他挑眉,似笑非笑回了一句,“王妃不容易,见着本王还知道行礼,这么大的规矩都懂得,本王心慰得很。” 柳贞吉听得牙疼,立马哎呀了一声装小绵羊,挽着他的手就道,“我可想你了,狮王哥哥,你出去几天我就想了你几天,小郡主也是呢,就是小世子不太想,狮王哥哥你要不要揍他?” 小世子听到他父王回来了,正骑着小木马来找人,一听他母妃又在告他的状,拿着小木剑就对着柳贞吉大道,“大胆母妃,竟敢,竟敢……” 小世子没学会他父王教他的喝斥之词,半路哽住,“呃”了一声,眼着黑黝黝的眼睛直看向他父王,奶声奶气地与他道,“父王,下面是什么哦?我忘了。” “竟敢放肆。”周容浚大步过去抱了他,扯他的鼻子,叹气道,“你这几天,有帮父王好好看住你母妃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差不多万字,算是三更的量了。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更,等会还会改下错字,更新时间会有所变化,还请大家见谅。 那么晚安了,明天见。 第103章 “有哦,母妃有乖乖用膳,很听话。”小世子大力点头,不吝啬他对其母赞美。 柳贞吉笑着过去,故意亲他的小脸,故意道,“母妃才没有呢。” “有的,”小世子摸摸她的脸,道,“你乖。” 柳贞吉被他逗得差点仰天大笑,周容浚也是好笑,因此脸都柔了。 宫门口,万皇后带着宫女走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笑声了,因此嘴角都不禁扬起了些笑意来。 因这母子两三人,凤宫中笑声不断,有别于昔日的寂静冷情,却凭添了众多鲜活盎然的光景,她因此也心生欢喜,竟也觉得日子不再那么漫长无趣了。 ** 周容浚回来后,果然有人说皇后身体已好,而西北王夫妇也在宫住得太久了。 这话一出,皇帝不喜,皇后也不喜。 因着柳贞吉的安排,皇后吃食规律,皇帝踩着点去的话,除了早膳,午膳和晚膳都能在凤宫用了。 他与皇后,许多年没这么平静过了。 哪怕中间隔着儿媳儿孙,他也觉得不错。 他现在每天期盼的就是午膳和晚膳这两个点,儿子带着儿媳和孙子孙女一走,与皇后还没缓冲好的他以后与皇后的见面也不会有多愉快,周文帝心厌那弹劾的臣子,便令人找了事与他做,省得上朝引他厌烦。 皇帝皇后现在都偏心于他们,柳贞吉知道得很,她也是觉得只要皇帝皇后没赶他们,她还是打算厚着脸皮再住一阵。 为了他,她也是蛮能豁得出去。 因太子的事,前朝很不平静,西北王出面,举荐了三皇子跟着户部尚书去东北监粮。 皇帝准了,李派和张派的人,也是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全都被幽禁了起来,皇帝就剩,三,四,七,十,十一,十二,十三这几个皇子,后面的那十,十二,十三皇子除了被立为太子的十一皇子,都还没到年龄参政,现在还在朝廷里领事做的就是三,四,七三位皇子了,现在七皇子在西北,四皇子宫里朝廷横着走,让老实巴交的三皇子领点事做,群臣也无话可说。 总不能让西北王自己去吧是? 他要是东北都去,下次太子见着他都得下跪了吧? 西北王这一举荐,还真是让他们无话可说。 朝臣们没意见,三皇子周都和也是垂着头,小心迈着步,进宫跟周言浚来道谢来了。 三皇子虽与众皇子都同一个父亲,但他母亲仅是个宫女,没几年就死了,皇帝也不怎么太喜欢他,把他交给了一个嫔妃养着,后来出了宫,虽有些也差点事于他办,不过也是在别的皇子没空的时候,交给他些接待来使,接待几个地方官之类的小事。 再大的差事,也就没了。 不是哪个皇子都能像四皇子。 只有他不要的,没有皇帝不给的。 周都和进宫道谢,被内侍领到了德宏宫,这时周容浚还跟着周文帝在内阁居德宫同,看着内阁那些老东西激昂措辞,跟文帝急辩国事。 等到中午,文帝要回去用膳了,才算完。 他们一出门,长殳带的公公苏公公就迈着轻步过来请了安,跟周容浚说了三皇子在德宏宫等的事。 “您先回。”周容浚听了转头对周文帝说。 周文帝看时辰不早,点头就走了。 周容浚回了德宏宫。 周都和在德宏宫的偏殿等着,偏殿也生了火,但不是周容浚习惯坐的地方,他示意周都和跟上,带他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轮值的公公在,见到周容浚和周都和,忙请了安,又看向了周容浚。 “上茶。”周容浚开口说了话,带了周都和到一边的暖坑上去坐。 周容浚先上了暖坑盘腿坐好,见周都和站那没动,他淡淡开了口,“三皇兄坐吧。” 周都和朝他一笑,双手一揖,这才掀袍坐上了暖坑。 他不知道周容浚是怎么看上了他了,而他一生来御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周容浚在这里面的悠闲自如。 周都和向来一直知道,同样是皇子,也有云泥之别,天地之分。 “劳你久等了,”周容浚往点心盘子里拿了颗花生剥开,“用点干果。” “多谢四皇弟,”周都和也捏了颗花生到手里慢慢剥开,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道,“我今日来,是跟你道谢的,多谢你向父皇举茬我。” “嗯。”周容浚看了他一眼。 周都和看着老实是老实,有事就办,没事就窝在王府里不出来,不跟京中王公贵族子弟来往,也不跟哪个官员走得走,看起来确实无害得很。 但他领了差事,还记得来走一遭,也不算是个笨的。 周都和也是想了许久,才来的皇宫。 他是来道谢,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周容浚让他做什么事。 去东北监粮,是个肥活,只要他不像太子那样贪在了明面,被人揭了出来,他去一趟,有个三五十万两的,也不在话下。 这样的活,对于像周容浚这样的皇子来说,不算什么,他得的封地赏银养百个狮王府的千年都够,可对于像他这样一年也就过年那趟得个赏,平时就靠内务府每半年拔一次银的王爷来说,三五十万两,能让他过上一来年像样点的日子。 至于他的封地,仅好于被幽禁的五皇子,每年收的那几千两,连个像样一点的东西也买不起。 这样的好差事,落到了他头上,不管是不是他求的,周都和都知道他要来走一遭——狮王不是个好打发的,受了他的好,还是为他做点什么的好。 这时,轮值的公公端来了茶水,还上了几盘温热的点心。 “时辰不早了,劳皇兄多等,吃点垫垫肚。”周容浚招呼了他一声。 “多谢四皇弟。” 周容浚拿起了筷子,吃了个油煎包就放下了,又喝了口茶冲了下嘴里的油味,拿过手边的温帕擦手,道,“三皇兄以前去过东北没?” “没有。”见他放下筷,周都和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看着面前样子温和的和王,周容浚笑着点了下头,“我也没去过。” 说着把帕子放回盘中,接着道,“三皇兄这次去多看几个地方,要是见到什么好瞧的好玩的,回来与我说说,可行?” “只要四皇弟不嫌愚兄叨扰。”周都和点头。 周都和是个没有什么王者气势的人,即便是那被纳入皇家宗谱没两年的小十三,也要比他气势凌厉些。 他过于谦和,但,谦和着还是有着不卑不亢,见着他还有此表现,周容浚嘴边便扬起了些笑意来。 不是个傻的就行,至于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他懒得管,只要他不跟他对着干就行。 “不嫌,多谢三皇兄。”周容浚见过人了,也没想久留,起身下了地,“劳皇兄走这一趟了,时辰不早,三皇兄早点回府用午膳吧。” 周都和也忙下了地,但神情之间有些愣然,这时见周容浚抬脚就往外走,他也忙跟着出去,等出了御书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四皇弟还有什么要跟愚兄要说的?” “嗯?”周容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一回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 “好瞧的,好玩的?”周都和小心地试探了一句。 周容浚拍了拍他的肩,“这次去,三皇兄肯定见识不少,别忘了回来跟我多说说。” 说罢,扬长而去。 东北那班官员,应该也知道周都和是他举荐的,若是有心,自然会跟和王接触。 到时候,他这三皇兄,也就不愁没事与他说。 ** 周容浚回了凤宫,凤宫的午膳用到末尾了,他这一坐下,老婆孩子都围着他给他夹菜,小世子还把他暖在饭底下的一块肉夹了出来,献给了他的父王。 狮王难得得到如此全神关注,等到万皇后也给他递热汤的时候,他不禁朝周文帝得意一笑。 周文帝面色自如,见到狮王朝他笑,他出露齿一笑,尽显儒雅大方。 只是,等膳食一毕,狮王妃扶了万皇后,带了小世子出去散步消食后,一等他们走出门,他一巴掌就挥在周容浚的脑袋后,脸色巨变,“别以为朕收拾不了你,你得意什么?那是老子的皇后。” 周容浚被打,又不能打回去,冷着脸走到一边坐着,抬头看着房顶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文帝冷哼了一声,提脚出去跟着万皇后散步去了。 不一会,周容浚也来了,周文帝趁人没注意的时候,眯眼看了他一眼。 周容浚嘴边一挑,没说话,背着手看着在前面跟公公宫女们嬉戏的儿子,跟在了扶着万皇后的老婆身边,还时不时回身看看翩虹姑姑手里抱着的小郡主,捏捏她的小嫩脸,逗弄她两下。 只是,等走到亭阁处,照例歇息时,他把头低到刚坐下的自家王妃面前,说,“贞吉儿你帮我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被人打肿了?” “咦?”贞吉儿一讶。 谁打的他? 坐她身边的万皇后也是一愣,然后那眼睛,慢慢地就转到她那一边的周文帝身上去了…… 周文帝目视前方,身正眼直,坐得再正直不过,心里则大骂孽子,老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稍后改错字。 第104章 文帝一本正经,柳贞吉在丈夫脑袋上吹了吹,心里很明白这天下能打他脑袋的只有谁,她也凑过头去看了皇帝一眼,看皇帝还装样,不由扁了扁嘴。 她挺委屈的。 她来宫里敬老,可不是为了皇帝来打她相公的。 周容浚一见她委屈,揉揉头,轻咳了一声,坐在了她身边。 万皇后一直用琢磨着的眼神看着文帝,文帝见她看了又看,背都僵了,回过头故作云淡风轻地淡道,“皇后有话要说?” “老了,就收着点骨头些,”万皇后从他手上瞥过,淡道,“小心折了手。” 万皇后的毒嘴又来了,周文帝听得皱眉,那看向周容浚的眼神,冷得能射刀子。 ** 十月十八是安仪小郡主的百日,万皇后体恤柳贞吉,在之前就容她母亲和姐姐来宫里陪她两天,为安仪小郡主的百日帮忙。 且不说孔氏那边,柳贞雯那边的贾府收到宫里公公来传的懿旨,贾太师就亲自召了贾文彪夫妻过来说话。 贾文彪去年高中,就进了翰林院,与当着闲差的翰林学士不同,他被皇帝传召过,起草过诏书…… 而传他去的背后之人,是现在已经是西北王了的狮王。 翰林院乃内阁阁老踏板,现在内阁十二位阁老,无一不是出自翰林院,贾太师固然是贾太师,位列九大家前三,但贾家之前出过的阁老是他的祖父,他父亲到他这代,都没把阁老的位置熬到手。 贾太师不是李相,自认没李相那敢翻云覆雨的通天本领,贾家之后,要么是太师,最好,就是再出一个阁老。 太师虽然是三公之首,但它是虚职,左右都无实权在手,阁老却是重中这重臣,他祖父一个阁老,却保出了他父亲与他这两代太师,如果他这下一代再出个阁老,贾家的荣华少则也能再保一个甲子。 两代前,贾家还是九家之首,现在,贾家前三,但却是垫底的那个三。 贾太师不是不想光复门楣的。 贾文彪不是他最聪明的儿子,也不是最勤奋的那个,但却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贾文彪夫妻前来,贾太师看着柳贞雯,不是没有感慨。 谁也料不到,这个差点被休离贾家的妇人,却是他五子的福星。 她年前为她妹妹狮王妃挡的那一背,宫里已经为此送了三趟广清液了,现在京中都盛传狮王妃把宫里的广清液都搬到她姐姐这了,不知多少人艳羡她。 “爹……”见贾太师一直摸着胡子来回打量他们,贾文彪先开了口,“您找我们有何事?” “贞雯明天要进宫了?” “是,小郡主是十八日的百日,皇后娘娘的旨意说,让贞雯十六日早上去,”贾文彪恭敬地答,“说来您不叫我们,孩儿也有事要来向您禀,来传旨的三公公道,狮王妃还希望贞雯能带璀儿去,让小世子见见表哥。” “狮王妃说的?” “是,三公公说,这事皇后娘娘也是点了头的。” 贾太师看向了五媳妇。 柳贞吉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看公公朝她看来,她一笑,道,“狮王妃向来疼璀儿,再一个,他们表兄弟确实没怎么相处过,狮王妃在娘家时,最重骨肉亲情,想来也是想让璀儿与小世子多亲近亲近。” “那就是后天就要去了,这两天,你和你娘多教教璀儿,别到宫里闯了福。”贾太师这是准了。 “多谢爹。”柳贞雯微微一笑,朝贾太师施了一礼。 贾文彪朝她看去,见她艳脸如花,又瞧她没有回瞧过来,心中不免略有失望。 “嗯,”贾太师沉吟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又道,“文彪,等会你带璀儿来见我。” 他还是告诫孙儿几句罢。 “好,等会就带他过来。” “狮王妃现在身子如何?”狮王妃自打进了宫,就不出面了,皇后不见外客,于是连带带在凤宫的狮王妃也很少见客,外面都不知道她在皇宫里的光景,他们贾府这,倒有一个五媳妇时不时能收到狮王妃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跟以前一样好,”柳贞雯笑道,“皇后娘娘身子都好了不少了,她跟着也沾福不少。” “嗯。”贾太师满意颔首,他这个媳妇,强悍是过地强悍了些,但她这嘴确实是会说话,即使是进了宫,她也不会出岔子,是个抬得起场面的人。 由她进宫,他是放心的。 现在他们夫妻感情好,而且是生孙儿贾子璀之时就好了的,而不是现在西北王起势后好上的,五子没有故作讨好之嫌,贾太师也确实是松了一口气,这等关头,他们夫妻感情好,同心同力才是正途。 “礼单我已经让你们母亲在准备了,贞雯,你等会就去你母亲那一趟,仔细看看礼单,你与狮王妃自小一起长大,比我等明白她的喜好。” “是,媳妇遵令。” 贾太师又拉着这夫妻俩问了会话,直把懿旨的每个字都问清楚了,才放了这夫妻俩走。 一出父亲的门,贾文彪就道,“等会就要到午膳了,我现在去接了璀儿见父亲?你去娘那头?” “嗯,你带璀儿见爹,一起用午膳吧,这样还能多说会儿话,我去娘那头,娘要是留饭,我与娘一同用了。”柳贞雯淡笑着道。 “娘会留的,不是一直都留你吗?”贾文彪为他母亲说话。 “我知道。”柳贞雯微微一笑,“你别多心。” 刚嫁进来的那两年间,她确实在这个家吃过不少苦头,后来有了子璀,她改变了为人处世就好起来了,婆婆也是对她好了些,与现在的好倒也差得不多。 不过,现在更好就是。 “知道就好。”贾文彪捏了捏她的手,要分道的时候,还不舍地牵着舍不得放手,柳贞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静待他放手。 等到她带着丫环走了,其间头一次也没回,一直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的贾文彪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恨时光不能倒流,恨当时的自己没留住她的柔情蜜意。 ** 柳贞雯带着丫环去了贾夫人的院子,还没到大门口,大门边就有声音在叫,“五夫人来了,快快去禀老夫人。” 说着,丫环们就上了前,与她请安,“见过五夫人。” 柳贞雯朝她们颔首,笑着进了院子,刚到院口,就见婆婆身边的老家人就已经迎了过来,“您来了?” 柳贞雯笑着点头,“娘在忙吧?” “正在给您打点带进宫的礼单呢,您快进去看看,刚刚夫人还说要请您过来瞧一瞧呢。” 柳贞雯笑而不语,抬裙上了台阶,进了堂台,随着那老家人孙姥姥进了婆婆的屋子。 贾老夫人一见到她,笑着朝她招手,“别多礼来,赶紧过来看看。” 柳贞雯见桌上打开了好几个宝盒,她放眼过去,就看见了一盒明绿的的猫眼石在那闪闪发光…… 她加快了步子过去,讶异道,“娘,这……” “你看,狮王妃可会喜欢?”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臂笑道,“这还是十年前,你爹出使屈奴国,从屈奴国带回来的,我一直留在库里舍不得动,一盒八颗,我一颗都没给人,也不知这能不能入得了狮王妃的眼?我听说在娘家的时候,你娘就到处寻稀奇宝贝的东西给她打头面,她手里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有。” 柳贞雯笑道,“娘说的哪里的话,我娘就是那性子,您也知道,她最疼女儿,我在家时也是一样,别人家姑娘有的,我和妹妹定要有,别人家没有的,她更是要给我们弄些不一样的回来,我有几样首饰也是她自己做了样,请匠师为我打的。” “是啊,她心思灵巧,不是一般人。”贾老夫人笑眯眯道,不吝多赞美亲家母几句。 “您过奖了。”柳贞雯笑道,扶了她坐下,给她端菜。 “那你看看,这套行吗?”贾母坐下后接过茶就道。 “是不是太贵重了些?”柳贞雯略一迟疑,在她身边坐下道,“这毕竟是咱们家的镇库之宝。” 贾母笑了起来,拍着她放在桌上的手背笑道,“好孩子,东西是好,可这是要你带去宫中替我们贾家撑场面的,再好也得给你。” 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两儿一女中,她最疼小儿子贾文彪,之前她是不喜欢这个媳妇,但现在已经好了,儿子出息了,媳妇也变好了,她个个都满意,再好的东西,只要为着他们的以后好,她也舍得拿出来。 “那多谢母亲了。”柳贞雯也没多推辞,心下想贾家给了这礼,依妹妹的性子,为了她在贾家的地位,定会加重还回来,替她撑脸面。 她其实不是很想让贾家送这么重的礼,因为最后还是妹妹要垫上些。 但她也知道,贾家不送这么重也不行。 他们现在都指着贾文彪最好能出进御书房,进入居德宫,哪怕一个月一两次也行。 贾家,是太想再出一个阁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一起改。 还有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爱的地雷手榴弹: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无岸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10969890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maomao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手榴弹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花牛牛715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chloe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105章 孔氏是宫里传旨之后,上门拜访的人多之又多,孔氏这时可不想搭理这些个贵夫人,交给了大儿媳去应酬。 这次,她能带两个孙子进宫,她是个妇道人家,有些事她能管,拼个头破血流她能也要管,但有些事她却是不好管,所以这两个孙子要带哪两个去,得两兄弟说了算。 贞吉儿再是她的女儿,小世子也时是狮王的儿子,说是进宫陪他玩,但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这是狮王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跟他们亲近。 聪明的,自然近得了身,不聪明的,往后也不过是过节过年来往几次。 孔氏交给了柳之程两兄弟来决定,让他们自己选两个人让她带进去,这点她公平得很,不管是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儿子们决定了哪两个有前程的,她就带哪两个进。 这不是进狮王府,而是进皇宫。 现在皇帝住里面,狮王住里面,住在里面的,是这天下的主宰。 柳之程有两个嫡子,柳之平也是有两个,柳之程的两个是都很懂事聪明,想想,他就选了大的,而柳之平只有一个儿子,与兄长不同,他的儿子,比不兄长的两个孩子聪明,且胆小怕羞,见了生人只会躲,去了宫里,虽有小姑母护着,但到底那不是小姑母的家,小姑母也只是个暂居宫里的王妃。 柳之平想了大半夜,清晨与一样没睡的妻子李氏悄声道,“要不,让大哥的那两个去了?咱们环儿就……” 李氏忍了一晚上的泪流出来了,“环儿只是怕生了点,他是个好孩子。” “他见着他小姑母连叫都不会叫,”柳之平苦笑,“你说在家里头不会叫也就算了,小妹也不在意这个,可那是宫里,那么多的眼睛盯着。” 李氏哭出声来,“他小,不懂事而已,为什么不能让他去?” “唉。”柳之平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可你不想想,他出去了谁也不会叫,躲着人不算,闹急了还会哭,那是宫里,谁身份都比他尊贵,谁会忍他让他?” 李氏把头埋到枕头里,呜呜哭了起来。 柳之平伸出手抱过她,满脸无奈。 孔氏第二天从两兄弟的口中得了结果,两个孩子,都是老大家的。 李氏私下来找孔氏,肿着眼睛与婆婆道,“小妹妹不是想找表兄弟与小世子亲近吗?小孩子还小,只是亲近亲近,聪明点笨点,也无碍的,娘您说是不是?” 人与人是不能比的,一比,就会落出上乘下乘来。 李氏可怜,孔氏也有些不忍,道,“你小妹妹是肯定喜欢环儿的,但这事,你还是听了平儿的吧。” 不听又如何?总不能送了怕生害羞,急了还会哭闹的孙儿进去吧?那可是小郡主的百日宴,上次世子的周岁宴已经办得刀光剑影了,这次如果还会有不快,就是他们小妹妹不在意,皇帝皇后,狮王能不在意? “那只是带进去跟世子玩玩,平时就拘他在房子里就是,他乖得很,不会闹事。”李氏平时不争不抢,可她确实不能忍受大哥家儿子有的,他们家儿子没有。 李氏说着眼泪直掉,“娘应该也知道,小妹妹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一家派一个去。” “好,”孔氏也没多说,直接问她,“带进去了,要是出事了,你说,是我担着,还是你担着?还是说,让你们的小妹妹为你们担着?你告诉我。” 李氏听到这,掩面哭了起来,心中为儿子生疼。 孔氏见她哭得伤心,叹了口气,道,“要不然,都别带了,或者说,就带老大家的老大去。” 如果不想让给老大家,那就不让就是。 李氏见她这么说,拿帕子擦了脸,连连摇着头,“不,就让大哥家的两个都去吧,环儿不去了,回头我教他会叫人了,再请他小姑母见见他,到时候再跟小世子玩也是一样。” 见她这般说,孔氏也是一愣,伸手就抱了她,拍了拍小儿媳的背,“好好教,娘不是不疼你们,你跟环儿说,等他会好好叫人了,我每次都带着他出玩儿,好不好?” 李氏到底是个良善,心中难受,但还是点了头。 到底,孔氏是不忍心,十六日这天是早上进了宫里,见到小女儿问起二哥哥家的环儿,她还是把实情说了,完了又说道,“你二嫂想让他来与你亲近,与小世子亲近亲近,但就是有着这些个担心,还是没让环儿来了。” 两个媳妇都是她挑的,这些年来,表现出来品性都没得说,孔氏对她们也是尽力做到公平,对这个好一点,对那个也总是忍不住要补一点,虽然做不到把她们当成亲女儿那般疼爱,但该她们的,她从来都是一分不少。 这时,也因为心疼李氏,难免为她多说了几句好话。 柳贞吉笑着摇头,“无碍,小孩子能懂什么事?小时认生害羞些,那也是好孩子,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出去玩,还得姐姐牵我的手,我才敢走路。” 柳贞雯听了情不自禁翻白眼,“还要我背你,又烦又讨厌。” 柳贞吉哈哈笑,对孔氏道,“娘,你看!” 孔氏笑着拍了拍大女儿的背,示意她让着妹妹些。 “我现在不挺聪明的,小时候呆的孩子长得慢,长大了可都是不得了的……”柳贞吉又接着道,“我叫府里的公公去家中一趟,把环儿给接过来,娘就别担心了,我会差人照顾着他些的,不会有事。” 孔氏见她说了这话,也不再阻拦,点头随了她的意。 那厢柳府,李氏看到宫里来人来接她家的小公子,又是以泪洗面,不过她这次是喜极而泣,把儿子送到了宫里的公公手里。 柳之平的儿子,柳誉环知道母亲因为他不能去宫里跟表弟玩耍一直不开心,现在能去了,母亲开心了,他难得的在被人抱走的时候,强忍住了害怕,没有哭闹,一直乖乖地让那个公公抱着他。 看着儿子难得乖顺,不哭闹地跟着人走了,柳之平也是暗中长长地吐了口气…… 儿子不去,他比谁都不好受。 去了,哪怕真闯了祸,想着只要没委屈儿子,他甚至愿意担那个责。 ** 万皇后这日早上去了皇庙,提前给小郡主祈福去了。 柳贞吉也知道她这是故意让开,让她先跟娘家人聚聚,她真是感觉与之前的那个皇后相比,现在的皇后可真变得让人敬爱得多了。 见到母亲与姐姐,柳贞吉嘴角就没抚平过,笑得久了,连笑容都带了一些傻气,说话也轻快了不少,这段时日在她身上的沉稳也褪得一干而净,整个人又飞扬了起来。 孔氏与柳贞雯看着她这高兴不已的样子,嘴边的笑也没断过。 那边小世子跟表哥们都很好,小世子是个慷慨的小家伙,让出了他的小木马,小宝剑,还有弹弓等他还不会玩的小玩具给表哥们玩,大方得很。 柳贞吉与母亲姐姐坐在不远处看着,看到小世子还给姐姐的儿子小子璀端水喝的时候,她美得抱起了孔氏的手放到胸前,乐道,“娘,你看,小世子多乖。” 孔氏哭笑不得,柳贞雯也是摇头。 “姐姐,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小世子照顾子璀,多好!”柳贞吉觉得报恩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儿子了。 看她一脸喜滋滋,柳贞雯也是纳闷,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 “傻子。”柳贞雯捏了捏一点也没变的妹妹,淡淡道。 孔氏见她捏脸,立马道,“轻点,捏坏了丑了就没人要了。” 柳贞雯就笑了起来,柳贞吉不依,朝孔氏道,“娘……” 孔氏也是笑了。 柳贞吉就不理孔氏了,又转身朝柳贞雯乐道,“姐姐你来得好,等会小郡主醒来你帮我去给小郡主打扮打扮,上穿我做了两只绵羊耳朵给小郡主戴,狮王哥哥说好看得很,我就又给她做了一件绵羊披袄,等会戴上耳朵再裹上披袄,不知道有多好瞧……” “你做的?绵羊耳朵?”柳贞雯努力想了想她见过的羊,觉得那短耳朵怎么看,怎么也跟好瞧无关…… “是呢,是呢。” “狮王爷也说好看?” “可不是!说好看得紧!”柳王妃斩钉截铁。 那边刚下了朝,进德宏宫的周容浚听了苏公公报的王妃那些斩钉截铁的话,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他什么时候说过好看得紧了?他不是言辞凿凿地警告她,她要是敢把他女儿穿成那个丑样,小心他收拾她! 连他的警告也不放在眼里,她可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文帝在前面,不巧也是把话听明白了,回过头看儿子那皱着眉头的脸,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第106章 柳贞吉觉得她不被这世间理解的地方可多了。 她觉得绵羊装绵羊耳朵可好看了,但她丈夫不理解也就算了,男人基本没什么审美观,可能当他眼睛是瞎的,可她娘和姐姐都不觉得裹着小绵袄的小郡主可爱无敌,她只能承认,她穿越的地方不对。 “把那件红袄拿来!”孔氏看见白毛里的小外孙女,当机立断。 柳贞雯迅速转身,就找来了孔氏做的红袄子过来了,还把柳贞吉推到一边,警告她不许来插手。 “娘……”柳贞吉干笑。 孔氏也帮着把那件穿被柳贞吉穿上的白绵袄快快脱下来,裹上大女儿又查过一遍的袄子,给正在睡着,不知道其母对她造了什么孽的小外孙女穿上。 她们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换好了。 “怎么让她胡来?”孔氏问梨云。 梨云福了福,无奈,“都拿王妃没办法。” 孔氏皱眉看柳贞吉,“白色不吉利,你怎地这般糊涂?” 见母亲这般说,柳贞吉也不敢玩了,老鼠见猫般,把头低了下去。 所以说,禁忌总是不好挑战的。 容她胡来的丈夫,已经是万般爱护她了。 孔氏看她低下头,摇摇头,“以后莫要这样了。” ** 柳贞吉午时去皇庙接万皇后回来用膳,本叫宫人去说一声也行,但她还是亲自去了。 她这人毛病不少,即便是来了这不同的朝代,她还是披着羊皮继续过她想过的日子,但这并不是说这日子是别人双手送到她手上的,她的每一天能最大程度不受约束的日子,都是靠她自个儿谋划来的。 万皇后本想在皇庙还呆一个下午,但柳贞吉来迎她,也就跟着回去了,本来说是要见孔氏与贾柳氏,但柳贞吉把膳食摆到了德宏宫,与在德宏宫处理朝事的文帝与周容浚一同用完,等回凤宫午休时,再见她母亲姐姐也不迟。 小世子和小郡主也是带过来了。 开膳之前,小世子爬上皇祖父的腿,叽叽喳喳跟他讲他跟表哥们玩儿的事,他说话还不甚清晰流利,但文帝却奇异地能明白他每个表达,祖孙俩在那浑然忘我地聊着天,周容浚看一眼都觉得刺眼,遂也不去看那边,抱着裹着红棉袄的小郡主,心情也还算可以。 小郡主是个很安静的小孩,她现在三个来月了,现在醒的时间也多了,喜欢拿着肖似其母的眼睛静静地看人。 她连吃奶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不发出一点声响。 万皇后喜欢精力旺盛活泼跳脱的小世子,但这一来个月,她更喜欢小郡主的陪伴,她平时午歇,都要把小郡主带在身边。 不声不响,乖巧安静,不胡乱哭闹的安仪小郡主,是个能给万皇后带来安宁的孩子。 但在其父的眼里,她已经是个冷艳得能把全天下的男娃娃都踩在脚底下的小女娃了,西北王打心眼里觉得,也就他能有个这样的女儿。 皇帝偏爱小世子,对小郡主倒没那么多关注,但柳贞吉可是知道,女儿可是丈夫与万皇后的心头宝,所以他们容她对小郡主胡乱打扮,也是花了大功夫容忍了。 可惜,他们不能欣赏她的审美,她觉得可爱的,他们完全不觉得,反而觉得奇形怪状。 在儿女之间,她在丈夫心里还没失宠,柳王妃觉得她要知足,还是少去挑战他的承受底限的好——要不真收拾她了,她连个求救对象都没有。 老实说,皇帝皇后也觉得绵羊装很丑,上次见着样子,默默扭过去的头,就差明说丑得令人发指了。 “就是安静得很。”周容浚对着女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了又看,坐他身边的万皇后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淡淡地道。 “长得有点像贞吉儿,性子不太像。”周容浚想了想,又道,“不像好。” 家中有一个像她娘这样的,就够够了。 听他那笃定的口气,被嫌弃的柳王妃在旁装聋作哑,当没听到。 “也是像的……”万皇后迟疑了一下,道,“像她娘一样聪明。” 柳贞吉立马感激涕零地看着万皇后,真心谢谢她的慧眼识珠。 周容浚却摇头,“应该要比她娘聪明一些,她娘很笨的。” 万皇后就收住了嘴,往双手掩面,深深叹息着的儿媳看去,她本琢磨着要不着痕迹夸她几句提高一下她的自信心,弥补一下,但见坐他另一侧的儿媳叹完气,头就倒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无奈,而儿子这时别过头,嘴边带笑,默默看着她,还用脸在她高高的飞仙髻上轻轻碰了一下,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笨,不过是想让她少承担一些罢了。 这般深情,万皇后从没想过,会在他们的小儿子身上出现。 ** 等帝后散好步,皇帝要回去处理朝政,皇后要回凤宫歇息,途中因为小世子可能上午跟表弟们玩得疲了,用完膳走了一会儿路就瞌睡不止,被他父王抱着,送凤宫午休。 孔氏与柳贞雯在轻宫的偏殿用完膳,就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周容浚先去放儿子上床,万皇后就先见了孔氏与贾柳氏。 孔氏以前见过皇后,但也是在许久以前了,行过礼,万皇后让她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孔氏突然觉得心中突涌那种紧张感,就跟她多年前见万皇后一模一样……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哪怕老了,她坐在那,她就是皇后,与她们这些女人就是不同,就像她的与众不同与生俱来一般,别的女子哪怕修炼半生,样子再比她好看,也还是及不上她。 见孔氏紧张,万皇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怕她的人,忌讳她的人,多了去了。 “家中可好?”万皇后淡淡问了一句。 “一切皆好。”孔氏低头道。 “百日宴办在长乐府,贞吉儿下午要去一趟,你是长者,跟着去看一看,有什么不妥的,指点下她。” “岂敢。” “嗯,本宫听贞吉儿说,你是个好母亲,别太见外。”万皇后说罢也不多说了,让翩虹扶了她,柳贞吉也赶紧过去扶了她,送了她到寝宫歇息。 再回来时,见到周容浚在与母亲说话,见他与母亲都站着,柳贞吉忙走了过去,听他在道,“你送给小郡主的那几身衣裳做得很好,回头教教贞吉儿,让她照着你做的样子做。” 女儿没教好,是母亲的过,孔氏满脸羞愧,道,“知道了,还请王爷放心。” 说罢,还是又道,“贞吉儿的针线活也是不错的。” “这个本王知道,就是脑子长得不好。” 脑子长得不好的柳王妃走近的脚步都轻了,站到他身边,对着一脸羞愧的母亲无奈地笑,“娘……” 周容浚见到她来,抬头摸摸她的脖子,拇指在其上细磨了两下,便朝孔氏颔了下首,不再多言,提步走了。 柳贞吉送了他到门口,走了一会,见到身后只有苏公公和梨云镜花在,便埋怨道,“就不能少埋汰我么?说得多了,人真的会变笨的。” “还能变笨得哪去?”趁还人,周容浚低头在她额角一碰,道,“别送了,我急回德宏宫。” 说着一挥袖,背手快步而去。 留下柳贞吉抬头碰了碰被他亲到的地方,满嘴的嘀咕,“好是好,就是是个怪人,说老婆点好又怎么了嘛?” ** 长乐府是皇帝见客的地方,一般都是接触外国来使,或是天下闻名的有志之士的地方,他赐了这处给小郡主办百日宴,不算恩宠至极,但在有些人的眼里,也算是恩宠有加了。 长乐府是宴宫殿,彰显周朝国力的地方,地毯铺的是红的,一铺就是几十来米,毯面干净崭新得就像新做出来的,殿门前左右镇守的狮子是玉的,财迷柳王妃曾经估过价,这两只大狮子随便卖卖,也能卖个几百万两。 这还是殿外,殿里头的地毯就不说了,雕龙的梁柱镶了金箔,上面的宝座,桌子,都是金的,下面的桌椅也是泛着金光的金桃木所做,几处屏风是瑰丽繁浮的色彩,连当摆饰的宝瓶,上面不是镶着金就是镶着玉,每一颗都能亮瞎人的眼…… 宫殿的每一处,到处都透着周朝的有钱…… 其实德宏宫和凤宫,都还是挺内敛的,德宏宫大气沉稳,桌椅都是檀木所制,凤宫清贵雅致,桌椅以楠木为主,屏风垂帘这等小物都是以淡青,淡绿为主,就是这处长乐府,柳贞吉来每来一次都被金光闪得心神不宁,觉得难怪皇帝喜欢在这宴客,这里每一处,无处不透着显摆。 长乐府是皇帝见客的地方,皇帝一年到头,也不过见几个来使,一两个世间高人,偶尔召内客那群让皇帝肝疼肺疼的阁老和朝臣来喝个酒,麻醉一下他们,所以能来长乐府的人不多,孔氏和柳贞雯是第一次来,来了之后,孔氏和柳贞雯的反应不像柳贞吉第一次来一样把头低下揉眼睛,爱好繁美,审美一致的母女则是瞪得大大的,脑袋左右转个不停,满脸惊叹。 柳贞吉来几次了都没习惯,她们一来,没一会就适应了场面,跟宫里的女官们商量着布置去了——柳贞吉跟皇后求了旨,那天除了自家人到之外,还准许母亲与姐姐各请三家人进宫赴宴。 孔氏与柳贞雯都是喜欢万众瞩目的人,既然有了机会,柳贞吉也是不遗余力给母亲与姐姐做面子,让她们风光一次。 她现在有,能给她们一点,就算一点。 长乐府的事,其实宫里的女官们都安排妥当了,也没柳贞吉特别需要操心的事,再则,这事还有万皇后过问去了,柳贞吉过来瞧瞧,也只是稍加注意一下,把万皇后操心的事,例如摆那只白底金花的花瓶是不是换成了金底红花之类的事情落实一下。 这次带了孔氏与柳贞雯来,因她们要跟女官商量安排她们带来的几家客人的座位,柳贞吉让她们说着,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晒着阳光打了个盹。 等到被母亲叫醒,柳贞吉睁开眼,看着母亲容光焕发的容颜,她翘地嘴角,“娘……” “起来了,回了。”孔氏拉她起来,等她站起,小心地给她整理衣裳,那厢跟女官说完话的柳贞培雯也走了过来,站她身后给她整理头发。 “累了?”柳贞雯在她背后问。 “不累。”柳贞吉抬起衣袖,拦了嘴里的一个哈欠,傻傻地笑了起来,“就是有一会空的就想睡一会,觉着舒服。” “傻子。”柳贞雯凑过头来,轻轻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柳贞吉哼哼两声,抬头望头,现下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美得毫无垢色。 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时,她每天都能清楚看见幸福的样子。 第107章 母亲与姐姐落住凤宫的第一个夜晚,柳贞吉其实喜不自胜。 就像每一个长大成人,能回报养育,保护自己长大的人一样,她甜蜜于她能为她们做的,开心于她们开心的,希望她们能真的能觉得,她们爱护的那个人,也同样知道她也是深深地爱着她们。 柳贞吉前世就从来都不辜负每个爱她的人,所以她知道自己死了又穿越后万般坦然,在活着的时候,她尽力对她每个爱着的人好,无愧疚之心,除了担心她爱的人不能忘怀,她释怀得很快。 这世也一样,她希望母亲与姐姐,都能得到她们想要的。 晚上她从母亲,姐姐共睡一室的屋子回来,与躺到她身边的周容浚笑着道,“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有种好像对得起娘与姐姐的感觉了。” “嗯?”周容浚稍有不解。 “我小时候很笨的,娘与姐姐护我众多。”刚到这个朝代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命是母亲救的,悠闲自在的好日子是姐姐护着才有的,她能好好地活下来,头几年,完全不是她自己聪明的原因,而是真的有人在护着她,她才能躲过万般险厄,才有那命,才有那闲暇慢慢了解她所穿越的时代。 “你不是说你不笨?”她坦陈,他不屑。 人与人就是这样难以心心相印。 柳贞吉可不在乎这些,在喜爱的人面前,原则从来都没有立武之地,她笑嘻嘻地道,“我是笨啊,可是有她们的爱护,我才能活到嫁给你的年纪。” 周容浚良久无声,然后轻应了一声“嗯”。 十一月十七日这天,周容浚还是一早要上朝。 不管安仪小郡主多受华父母喜爱,皇祖母娇宠,天地也不可能为她停摆,朝事更不可能为她明天即至的百日终止。 周容浚在这天早上与柳贞吉道,“来往的人再多,你也应该明白,得你心的,无非也就是以前那几个。” 如果年少时候,最有真情的时候没得几分真情,更别提以后。 柳贞吉笑道,“我知道。” 见他缄默不语的神情,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我自己也有,要你呆在我身边一辈子,要渝儿安儿都在我们身边好好长大,别人有的我都有,我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一人能好好在一起。” 最后她自嘲道,“你也说我笨,我这么笨的人,哪能把那么多的人放心上。” 放在心上的,不过是他与儿女,再有亲母亲姐那两人罢了。 就是兄长,与她关系不错的二哥哥,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放在心上。 她哪是什么好人,她不过是依附于心中最重要那些人存在的人而已。 有朝一日,哪天他们哪个没了,都能让她心里落一大块空地。 明日就是小郡主的生辰了,柳贞吉逗小世子,告诉他道,“妹妹比你小这么多,你是不是要为妹妹做点什么?” 小世子一想,道,“我陪妹妹赶跑那些人,不让她……” 不让她…… 小世子不会言语,他用小手掐住喉咙,用行动告诉他母亲,他不会让人伤害小妹妹,也间接告诉所有人,他其实还记得当年有人想掐死他的事。 当天晚上,柳贞吉窝在丈夫的怀里,不无感伤,“谁说小孩不懂事?该记得的,他一分也没忘。” 周容浚也是久久无声,许久才道,“他是我们的长子。” 所以,世事残忍不残忍,残酷不残酷,他都得承受。 ** 安仪小郡主的百日宴是过得极其风光的,风光到孔氏与柳贞雯笑得合不拢嘴的地步,也风光到柳贞吉一想就傻笑的地步。 百日宴那天,是皇帝亲自抱的安仪小郡主抓的周,在宴席上,万皇后也一直抱着安仪小郡主没放后。 帝皇帝后,皆心满意足。 皇宫内,无人敢与他们捣乱,不会再出现狮王那样的情形。 万千宠爱下,安仪小郡主那天什么也没抓,一直在睡大觉,就算是被闹醒,也是抬抬眼皮子,回头一转身,就又睡在了万皇后的怀里。 万皇后被她这一挪身,柔情百千,哪啥得叫醒她,眼瞎一示间,下面察颜识色的内侍一识意,就说安仪小郡主抓了女相书。 下面的,十之七八,皆道安仪小郡主不是凡世中人,是天上派来铺助帝后两人的。 这消息,柳贞吉是到下午才知道。 一直熬到晚上,等到人回来,才与周容浚愁眉苦脸地道,“辰安现在一个字都不会说,她懂什么?” 意识都没形成的小孩,就扣这么一大帽子在她头上,真的好吗? 柳贞吉所顾虑的,其实一直都是周容浚所想的,听到她说的话,他沉思一会,道,“不能让裕渝和辰安留在宫里。” 柳贞吉没有出声。 如果刚带进宫的那几天,她还只当帝后两人没怎么亲自抚养过小孙儿,所以对小世子小郡主才格外亲热,可现在,她已经不能这么以为了,即便是已经能体恤她的周容浚和她的万皇后,带着辰安的态度,都不像是容许辰安抽身而去而时能若无其事的人。 这其实就是代价。 他们狐假虎威造势,另一边,皇后与他们的儿女培养出了感情,分离只会比没有感情的时候痛苦翻倍。 眼看就要到十二月了,他们过年完,很快就要去西北了。 母亲与姐姐进宫,周文帝也好,万皇后也好,都是给了她们脸面的,她们离宫回府,内务府的赏赐单子也是念了一串又一串…… 加上她们还能请人进长乐府,那天大的面子,够她们在外面风光一段时日了。 可惜,女儿百日宴中再欢快不过的柳王妃,在母亲,亲姐和众嫂子们的离开后,以为世事再无纷扰,这时却听,李相在朝中道狮王在外,另有骨肉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第三更在十一点左右。 没有熬夜习惯的同学请早睡,晚安。 第108章 柳贞吉得信后,就是从理智上知道此事还不明真假,尚且不能下定论,但这话是李相说出来的,那个人身份不轻,从不做让人不信之事,她听后一时之间脑袋也蒙了。 人越在乎,就越计较。 她不是圣人,她爱那个人越深,计较得越多。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 而她,更不是什么委屈求全的好女人。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不然,未嫁之前明明陷落了大半个心,却还是不是那么愿意嫁与他,不过就是害怕她嫁后,她真心一片,他却捻花惹草。 柳贞吉傻了眼,往日总是轻快烂漫的人,就不那么开心了。 仅一日,那像早晨刚刚绽花的鲜花一样明亮又清新的人就不复存在了。 也就一日不在,见惯了她脸上轻松笑容,轻快身影的万皇后,更是不快得很。 晚上等周文帝与周容浚一道来凤宫晚膳,万皇后没让往日一直带在身旁的小世子小郡子在身边,她不顾这两父子是谁,硬是谁都没多瞧一眼,末了,膳后宫女撤下残盘后,趁没有离席,她没头没尾地冷冷道,“皇家没不是没有休离另嫁的妇人。” 她这话一说,不说文帝与周容浚一个惊讶,一个愣然,就是柳贞吉听了,也傻了眼。 她是穿越来了,受这世好女不从二夫的教育所致,就是有其母被休离的例子,她也没怎么想过,一个女人还能休离另嫁的事。 正当她的眼珠转了转,周容浚却非常不痛快地问了万皇后,“您什么意思?” 他声音紧绷,脸也冷酷无比,那看着万皇后的眼睛,冷漠中透着冷酷。 这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是万皇后亲生生的亲儿子。 万皇后却一点也没有后退的想法,她她所坚持的东西,她当年都没有对周文帝弯下过腰,哪怕就算死,她都没有低下过头,这时,哪怕儿子恨她生生世世,她没有却退,冷冰冰地与他道,“你要是有对不住她的,也休怪她对不住你。” 周容浚冷笑,“关你什么事?” 他气得连敬称都没有了,柳贞吉吓了好大的一大跳,连忙去拉他的袖子。 周容浚这时狠狠别过头,凶恶地看着她,“你想嫁给别人?” 他那眼神语气,只差一点,就要杀人。 就是他气极去武场劈柴,那气势也不及这一半。 柳贞吉吓得那一秒间连气都不敢吸,好一会,她才红着眼在他穷凶极恶的眼神下轻声道,“你知道我这一辈子只愿意跟谁。” “我不知道!”周容浚气极,不顾面前还有皇帝皇后,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明不是眼前人的错,他还是气疯了,“你还想嫁给谁?你说!” 柳贞吉心中叫苦,不顾皇帝皇后在,伸手抱了他的腰。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还要安抚她,柳贞吉心中哪能没有委屈,再容忍,还是忍不住伤心地道,“我一辈子都只愿意嫁给你一人,可那个不是咱们小世子的人是谁?你查清楚了没有?我好难过。” 说着,真伤心的人还是红了眼眶。 周容浚抱着怀里的人不断喘气,那气极的样子,便是刚才冷漠如冰的万皇后看了也心惊。 周文帝也皱了眉,却还时安抚住了皇后叫太医的举动。 好一会后,一直在喘气的周容浚在柳贞吉抚着他背的安抚下静静平静了下来,嘴里冷冷地道,“我只有你生的儿子,别的是不是,关我什么事。” 他说得很是冷酷无情,柳贞吉心惊不已,抬头住他脸上看去,见他脸色冰冷,心中惊骇更是重了。 她从没见过他脸上比这更冷的神情。 ** 李相证据确凿,把那肖似周容浚的小儿带进了宫中,滴血认亲。 周容浚冷笑不已,按了李相的说法,滴血认亲。 第一滴血下了碗里,那小儿确实与周容浚的血相融。 居德宫里,十二阁老为数一半,皆齐齐发出了抽气声。 李相微微一笑,那平凡无奇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怡然,与周文帝禀道,“还请皇上明鉴,老臣不是信口雌黄。” 周文帝一笑,眼睛略弯,“那当然,李相乃我朝明相。” 周容浚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冷静自持,不为所动,一一看过那倒抽气的阁老。 这时周文帝说过话后,淡淡问周容浚,“哪来的孽种?” 周容浚眼皮都没抬,不屑地冷哼道,“李丞相这是太想栽脏陷害本王了吧?” 他不置多词,一抬头,竟然也没禀周文帝,对人道,“领那些肟脏东西进来。” 长殳领命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西北王之举。 不一会,长殳领了十来个人,那其中,竟有罪臣三代,还有许多一看,就是随便找来,完全不是西北王安排之人的人。 其中,有年逾五十者,有不过三五岁童者。 十八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个碗,每人都在其中滴了一滴血。 周容浚从袖中抽出刀子,不像之前太医一样,用针截血,他拿出刀子,就在腕间狠狠一抽,走到那摆满了十八碗血的凳前,每一碗,都滴了他至少三滴的血。 一碗碗过去,狮王的手腕,血流不止,看得所有在场的人触目相惊。 那每碗不同人的血液,最后与周容浚送进去的血,全部相融。 周容浚滴完血,懒得管那奔过来与他包扎伤口的太医,朝李相嘲讽地道,“丞相大人,承你贵言,本王今天多了快二十个儿子了。” 说着,转向周文帝,满脸嘲讽,“父皇,您还是多赏我点儿子,儿臣这么多的儿子要养,狮王府再多的封地,也不够他们分的。” 他昨天就已经吩咐人找人,周文帝一直处惊不变,等听到这话,竟笑了一笑,朝李相温和道,“爱卿,你说那是西北王的儿子,能不能说,他母亲是谁?” 李相竟一时语塞,良久无语。 “总不能,与你一同年纪的司允都是我皇儿儿子罢?”周文帝说到这,嘴角有了点不知是好笑还是讥嘲的笑意,“丞相有话直话说无妨。” 李相本是因司家人说此子乃司飞所生,他才孤注一掷,万万没料到此景,一时之间无话可话,只能跪下脚,朝皇帝磕头,“臣下有罪。” “呵。”周文帝闻言轻笑了一声,往西北王看去。 周容浚这时冷冷地看着李相,那如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珠依旧光彩夺目,可惜,那里面,冰冷得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 西北王一下子多了近二十个儿子,其间,有比他年纪大一倍有余的罪臣也是他儿子的事,传遍了朝廷上下,这事让人丝毫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风雨即来。 凤宫内,万皇后看着一直温温和和带着小世子玩的柳贞吉,等她把小世子交给内侍,走到她这边给她端茶时,她朝她张了口,问,“你是担心还是不担心?” 柳贞吉站着想了好一会,朝万皇后诚实点头,“担心的,先前担心真有个比世子还大的庶子流落在外,您可能不知道,我比谁都喜爱狮王哥哥。” 万皇后听了抿了下嘴,明明根本没想过问的,还是问了出口,“如果是,你能如何?” 柳贞吉听她这么一说,站着的身姿一僵,良久才轻声道,“不知道别的,就知道可能会很伤心。” 万皇后笑了笑,漠不在乎地道,“我当年也是这样,别的都不知道,就记得自己很伤心了,最后,什么也没落着,才到了现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柳贞吉笑笑,低着头道,“儿媳也不知道怎么说。” “哦?” “之前我想过这种事,想如果是我没嫁他之前出的事,我可能还是想得开的,”柳贞吉说到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苦涩道,“但生了小世子之后,就不一样了,我希望小世子是他最疼爱的第一个儿子,小世子那么爱戴他,我希望他的父王,也能一样的心情爱护他的好。” 若不然,等她的儿子长大,知道他满心爱戴的的父王的第一个儿子不是他,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说到这,万皇后无声,柳贞吉却紧张地又舔了舔嘴,与万皇后轻声道,“母后,其实狮王哥哥是知道我的想法的。” “你在担心?”万皇后毕竟不是一般人,从她忐忑的口气中,就听出了她的害怕。 柳贞吉点了头,“我怕,不管是不是,狮王哥哥都会大动杀念。” 这一点,万皇后倒是不为所动了,她冷酷地道,“该死就得死,更何况,侮蔑皇子,罪加一等。” 柳贞吉摇摇头,“母后您没看到吗?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两天,即使是对着她,他都不想多看她一眼,除了裕渝和辰安,谁也近不得他的身。 万皇后沉默许久,才与她道,“我那天,又说错话了?” 柳贞吉低下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仅在心里黯然地叹了口气。 如柳贞吉所说的那样,这一次,西北王大动了杀念,当天,他就拘了李相没让他回李家,当夜,让人折磨了李相一晚,第二天早朝,他把被他的手下打得惨不忍心睹,更是被他打得吐了血的李相当狗一样地了上朝了,当着早即到了朝的文武百官的面,与周文帝冷冷道,“启禀父皇,李丞相一下子给儿臣送了十九个儿子,儿臣养不起,何不如您下令,让儿子去李家转转,想来,李丞相家大业大,想来养我王府中人,是一百个养得起的。” 李相却直起了腰,没有刚才被拖上来的惨败之相,脸色面如锅灰,也依旧不改他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语调,“皇上,王爷此言差矣,老臣也不过是受了妖人谗言蛊惑,还请皇上明查。”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抽了,更个新不容易。 第109章 李相的话让周文帝挑了眉,“丞相都带人进宫滴血认亲了,你让朕怎么个明查法?” “臣受妖人妖言迷惑,还望皇上明察秋毫。”李相咬住不放。 周容浚好笑至极,蹲□看着跪着的李相,“回头我去你家里把你给砍了,也跟天下人说这受妖人迷惑,李大人觉得我这理由如何?”周容浚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轻蔑地道,“你连皇宫都敢闯,怎么,现在没胆要收拾本王了?” 李相无动于衷,直往周文帝磕头,“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周文帝确也明察秋毫,让大理府的人提了他走,同时,令内务府同时监管定罪。 朝廷上,西北王一身杀气,李家门徒竟也是无一人在这个当口跳出来,为至交恩师喊冤。 此事不仅是周容浚定了杀念,周文帝也是。 但在当天散朝后,李相的长子,通过内阁两位阁老的通报,进了宫里,与周文帝秘谈。 这次秘谈,周文帝在犹豫了一会后,叫来了周容浚共听。 李相长子李斯交出玄武宝藏,还有司家余孽之人,并交出李家所查的数名通敌卖国的朝臣与屈奴国的书信来往,指出共私密是证据,只求保全李相一命。 李家给出的三样,样样都击中了周文帝的心。 周文帝心动了,因为李家要的仅是保李家的命,丞相之位,他们没动那个想法想保住。 李家乃七族之首,与另外六族九大家,皆半有联姻,动李家这棵大树,基本上就动了朝中在半个权贵之家,周文帝一直想动的,也是李相的丞相之位,不想让李家的势力再在他的朝廷渗透下去。 现在是不止能止他的势,还能得到相关的条件,周文帝没理由不心动。 但他就算是独断专行之人,这时候,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自行做了主张,让四子仇视他这个当父皇的。 所以李斯说完,他眼皮也没多眨一下,挥手就让他出去了,“朕回头再与你说。” 李斯能力随其父李相,是李相亲手带出来的下一代家主,自也是沉稳之辈,听后也不再多言,施礼就默然地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还沉得住气,倒还真有几分从不喜显山露水的李相之风。 “你觉得如何?”李斯走后,周文帝问了周容浚。 周容浚懂周文帝问这话的意思。 江山社稷,永远要高于个人感情。 如果这时候他分不清事情轻重,那么,别说以后,光眼前,他连西北王都不适合做。 带兵打仗的元帅,刀起刀落自然要干净利落,才是个好首领,但在下刀之前,要杀什么人,怎么杀,何时杀,都是需要当头领的要想清楚,若不然,杀得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个没脑子的杀人魔王罢了,走得不会太远。 周容浚没有回避这事,这事,他没有被李相激怒,激怒他的是皇后的话,经过两天,气虽然一点也没有消褪,且越积越多,但有些事他还是分得清的,“这是李家的缓兵之计,不过是想救李相出去,再谋其它,但这确实是个机会,父皇可以借机分解李家,比直接杀李家人的头要方便些。” 周文帝欣慰点头。 周容浚没有因此感到丝毫高兴,继续冷然道,“但父皇,如果您没那个把握把李相掐死,反而让他有东山再起之势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就算斩草除根带来动荡,也比他再兴风作浪来的强。” 周文帝听着周容浚的话,那带着点欣慰的脸又松然了些,他朝周容浚点头,“你所顾忌的极是,朕没白带你这一阵。” 说到此处,周文帝话风一转,“内阁也要换两个人了,你觉得换谁好?” 周容浚抬眼看他,半晌无声。 这就是他的劣处,他起步起得很勉强,孤身一人拼博,而且一心经营的都是西北,再后来就是江南官群,就是因为身后没有支持的大族才打主意打到了地方上。所以内阁里,不过仅有两人是与他熟识的,而翰林院那一堆人里,现今也无几人前来与他攀好。 前次太子的事已经让这些人心惊胆颤,万万不敢提前站队,都在等着形势明朗,再找人站边。 倒是李相这一下去,少了李相这一个挡在皇帝与朝臣之间的人,朝他靠过来的人,应该会比之前要多。 想想,周容浚脸色好看了些,在周文帝没开口之前又道,“孩儿没人。” 他这个时候没个像样的能当阁的人手,他抬举了不谁进去。 抬举个不受他控制的进去,不过是助了别人的势,长了别人的威风,于他无益。 “你也知道你没人就好。”周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个四儿子。 他是有本事,西北不过几年,他就在那密不透风,权力划分明显的西北军营里立足出来了几分他自己的势力,尽管有他在其中出了点力,尽力保全了他的人,但如果不是他敢拼,西北也不会知道他狮王的威风,江南也是,下去一趟,也收了几个重要之人到他门下,也算是他的人马。 可这些,都是地方势力。 而朝廷是安在卞京,卞京七族九家中,他娶了九家中已经没落没名了的柳家之女,倒下的万家也不是他的助力,贾家倒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可以用,但太嫩,嫩得一折就断,且他确实靠的凶名立的势,不像个良主,一些人投靠他之前,谁都要多想之分,都想再等等再看。 凡事皆有两面,有利有弊,而现在,于他有利的层面过去了,于他有弊的那一面,就在他面前现出原形来了。 京城是重中之重的地方,是他必须要熟知与掌握的,他年后就要去西北,更是远离京城,周文帝也不知他这个不想再与大族大家联姻的儿子,要怎么在京里立他的势。 就是有位置让他安*插*他自己的人,他连个像样的人都没有。 周容浚很明白周文帝的话中之意,他要是在除了李家的六族和那九家中,挑几个女人过来当妾,这些人家也是会送的,这些女人要是再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出来,这些人家,也等于是站在他这边了无遗。 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这些人就是皇亲国戚了…… 就如他父皇在他母后之后,通过不断地纳妾,利用京中七族九家的势力,平衡七族九家的势力一样。 这条道,确实是最清晰便捷的一条道。 但周容浚不想跟他父皇周文帝一样,他不会走他的老路,哪怕这条路有多方便。 他半垂下头,没回文帝的话。 文帝见他冥顽不灵,摇头道,“你去西北之前还有一来个月,有些事还来得及。” 周容浚这一点,没法如他所愿,起身与周文帝道,“李家的事,按您想的办就是,孩儿毫无异议。” 他虽然这几天懒得多看她一眼,但她是他的王妃,他说过要对她一辈子好的女人,他与她说过的就算数,他不会在她的心口捅刀子。 他不会让他的妻子,最后活成了他母后的样子。 ** 皇帝父子的事,柳贞吉自然是想不到的,这两天她一直有些不安,她厚着脸皮腆着脸上赶着凑上前讨好卖乖也不管用了,往日再好管用不过的招数,周容浚就是能视而不见,而且她要是多说两句,他回头一转身,都不愿意跟她呆一个地方。 柳贞吉算是怕了他了。 他一天能呆在她身边的时候能有多久?再把他气走,她三天五天的见不着人,这算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人愿意回来都是好的,她也不敢再撒娇装傻,弄虚作假胡弄他,又对他万般好,他一样都不再领情,她整个人都有些黔驴技穷了,每天午膳晚膳见到他回来,也歇了那些举动,默默地跟着他,话也不敢多讲一句,要是他烦得她紧,瞪了她,她还得退后几步,别跟他太紧,免得招他烦,头也不回就走。 如此几天,小世子都看出不对来了。 在这几天午膳后,他朝周容浚张开手,他父王抱了他之后,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脸,深沉地道,“父王,要乖乖哦。” 不要惹母妃生气。 周容浚看他一眼,没说话,抱着他就走在了前头。 他这几天,除了与周文帝说公事,就是万皇后,他也不搭理,见着万皇后要请安的时候,眼皮都不抬,说声见过母后就不会再与她言语了,眼睛都不带看万皇后人一眼的。 往日,他会与柳贞吉夹点菜,顺带给万皇后夹一点,现在,两个人都受不着他这份好了。 万皇后再傻,这几天也是回过神来了,总算知道小媳妇心神不宁是为哪桩了。 她自己也是有些慌张。 尤其这两天,周容浚会抱辰安到他那边去睡后,万皇后这心都是提着的。 她又再一次明白,要比横,她是横不过她这小儿子的。 万皇后见周容浚抱着小世子走在了最前头,等都不等他们一步,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转过身,把翩虹怀里,眨着清亮的眼睛一个人安安静静左看右看的小郡主抱在了怀里,那心才安了一些下来。 “你怕他作甚?”文帝有些看不过去了,这几天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低下头,低声在她耳边道,“等会朕守着你和辰安睡了再走。” 到时看那孽子还敢不敢过来抢人。 柳贞吉这在万皇后边上,也是听明白了文帝的话,但她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蔫,眼睛一直跟在前面很远的人的背影身上。 周文帝看柳贞吉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摇了下头。 这样心中没个主张,一点事就退却的女人,怎么管得了像他儿子那样的男人? “贞吉儿,”万皇后也是见到她现在连跟都不敢跟上去了,她轻吐了口气,叫了媳妇一声,“你上前跟着浚儿去。” “哦。”柳贞吉朝万皇后干巴巴一笑,忙加紧了步子,朝前走去了。 她刚赶到一半,前面的狮王像是知道她又凑上来了一样,那步子就又快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万皇后的眼中,而那速度快得哪像是在散步,火急火燎得像赶着去抬胎也不为过,一看明显就是在罚谁。 万皇后看着急的媳妇又加快了步子往前赶去,速度快得都一路小跑了,眼神不由一黯,这时她对上怀中小孙女那清清亮亮的眼睛,忍不住低下头用脸贴了下她的小脸蛋,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太难以讨好了,小媳妇就差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了,他还无动于衷,一口气也不松。 “连服个输都不知道服,也不知道她哪点讨人喜欢。”周文帝眯了眯眼,淡淡道。 先前一阵子,他觉得柳家这女,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可这两天,他又有些看不上她了。 不会为丈夫着想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妻子? 周文帝浑然忘了,柳吉贞这完全是受无妄之灾,只记得柳家女是狮王妃的这一劣势了。 万皇后看了周文帝一眼,见到他脸上的不以为然,她也很是冷酷地道,“你说她不讨人喜欢就不讨人喜欢了?你不喜欢她那是你的事,她也没必要讨别人喜欢,她讨浚儿喜欢她就够了。” 周文帝怔了,偏头朝万皇后看去,见到她脸如寒冰,不由哑然。 他知道刚刚说出来的话,又说错了,又讨她的嫌了。 这厢,柳贞吉跑得气喘吁吁,才赶上了那已经坐到亭阁中的人。 “狮王哥哥。”柳贞吉叫他。 周容浚眼睛都没抬,指着不远处在摘花的儿子,“再往远点,摘一把,别一朵两朵的苛碜人。” 小世子朝柳贞吉挥手,咧着牙笑着喊了一声,“母妃,渝儿摘花花。” 摘花花给母妃。 柳贞吉笑了起来,走向对着他的那边亭面,“知道了,你小心着点路,可别摔着了。” “哎。”周裕渝应了声,扭过身,又一歪一歪地走着去采那冬日为数不多的几朵小花去了。 柳贞吉见有护卫在不远处跟着他,便也放了心,转过身朝周容浚走去,挨着他坐下,朝他小声道,“狮王哥哥你把你的帕子借我使使行吗?” 周容浚没理会她,伸出手掌磨着手指弹着灰自个儿玩着。 “我帕子脏了,脸上好多汗,好难受……”柳贞吉拿出自己的帕子放他跟前看,“刚才摔着了,拿这帕子拭了手,都弄脏了,不好擦脸,你的给我使使呗。” 周容浚这时皱了下眉,顿了顿,眼睛往她手中看来,见她递帕的手果然是摔着了,手心那一块,还擦破了皮,渗出了血丝出来,他不由恼了,开了口就是怒骂,“蠢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跑太急了。”柳贞吉是一个不小心摔得狠了,摔得疼了她其实无所谓,这点疼她忍得下,要知道什么疼都比不得她心里的疼,他这几天除了用膳还回来,晚上都不与她一道睡了。 她其实挺伤心这个的,被误解被人不喜,都比不得他真的不在她身边。 周容浚不说话了,他伸出手把她的两手都拉了过来,随后一个起身就把她抱起放到凳子上,他弯下腰背起了她,脸上依旧不痛快,口气仍然糟糕至极,“你蠢死算了,省得老子闹心,看着你刺眼。” 柳贞吉一被他背起,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听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她也不在意,仅在他耳边小声道,“好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落疤。” “你蠢啊,这么点伤落疤?”周容浚的口气跟吃了炸药一样,“我看你是跟那女人处得久了,把她的蠢气都学了过来,还是尽早回王府的好,再呆下去,你要是学了她那样,你看我打不打你!” 第110章 万皇后这次确实把周容浚得罪得狠了,当晚,他跟周文帝禀,说要回王府。 周文帝气得又拿砚台砸他。 周容浚朝他一磕头,回头就走了。 那气势,跟数年前一模一样,完全不怕得因周文帝,更不怕他拿回军权。 周文帝气得胸口疼。 而这一次,柳贞吉也不敢在其中插科打诨了,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周容浚才给她点好脸色好,她但凡向着万皇后一点,他就能把那点好毫不犹豫收回去。 柳贞吉是真怕了他,于她而言,夫妻两人在一起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吵个架闹个脸,三五数天的,还可以,日子久了,怕是会离心。 她不是小看他对她的心意,而是感情这种事,最禁不住时损耗,他觉得他在意的事,她要是不在意,他能有多喜欢她? 而于她,他都不心疼,而去在乎皇帝皇后的心情,那真是本末倒置了。 老实说,在柳贞吉眼里,周容浚一直才是第一位的。 遂柳贞吉什么也没说,收拾着东西带着儿女要跟周容浚回去。 只是收拾东西的时候,见万皇后坐在那一动不动,跟失了魂似的,连句话也不说,到底是于心难忍,道,“过段时日,等小世子小郡主想念皇祖母了,我再带他们来看您。” “呵。”万皇后没有笑意地轻笑了一声。 “过完后,就要去西北了……”柳贞吉一开口跟皇后说话,翩虹姑姑就带了人出去了,屋子里没有别的人,柳贞吉轻声跟万皇后道,“要是顺,这个年,还请父皇母后能让我们进宫过。” 万皇后一听,眼睛亮了起来。 柳贞吉见她脸上有了神情,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是点到为止,话不能再往下说了。 免得入了他的耳,又觉得她不听他的话,与他在作对。 “你,慢慢来。”万皇后知道她是怕小儿又与皇帝与她的关系弄僵了,才这么说,但这又何妨,她确实需要这个儿媳在她与儿子之间当和事佬。 她也知道,得他们夫妻关系好了,她这个儿媳,才能在儿子面前说得上话。 ** 周容浚带着妻儿的这一回府,因李相虽被革职,但毫发未损回去了,外人都道西北王因李相逃过死劫,因此跟皇帝关系再度僵化。 西北王,是个谁不顺他的心,他都不会让谁顺心的人。 而在朝廷上,周文帝这两天确实没给周容浚什么好脸色,有什么事,也不会叫周容浚出列说话,不像之前那样,总要点拔他几句。 他也不带周容浚上居德宫和德宏殿了。 朝中臣子皆冷眼旁观着,心道这帝王两人的好时光,怕是差不多到头了。 柳贞吉回狮王府后,得知消息的孔氏与柳贞雯皆匆匆入府探望柳贞吉,见柳贞吉与平时无异,还是一派笑嘻嘻一点心事也无的样子,加之当天狮王在府里,留了她们用膳,因柳贞吉手上的伤,虽然家中有女客,但狮王还是让她们与他共了一桌用膳,膳间,都是他照顾她用的饭,便是连汤水,也是他亲自拿勺喂了她。 这看得孔氏与柳贞雯全程不敢抬头,吃完饭,直到狮王走了,一直绷紧着背的母女才松了口气。 “不是不要紧吗?”孔氏刚来来一会,见到小女儿的手包得像粽子,问了话,柳贞吉答是不小心摔着了,不要紧,但见狮王刚刚在席间的样子,孔氏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是真不要紧,”柳贞吉这时把手上的布给拆了开来,给母亲与姐姐看,“你们看,都脱痂了,疤都没有。” “那还绑这么严实?”柳贞雯都无语了,都无心说柳贞吉怎么笨得连路都不会走的事了。 “他计较着呢,怕我落疤,让我再绑两日再说。”柳贞吉又把布小心地缠上,神情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他看着凶是凶得很,但心疼我呢。” 于她,越在意越计较,于他,又如何尝不是?将心比心,柳贞吉也就不觉得她的那些委屈有多委屈了。 孔氏与柳贞雯从她脸上看到了满足,母女俩对视一眼,心下也是了然,这夫妻之间能好成这样,但凡哪个少一点心,都不可能这般和美。 母亲与姐姐走后,柳贞吉就去了案堂,周容浚正在看公务,儿女都在他身后屏风后的软榻上歇息。 柳贞吉先转去了屏风后看了看兄妹俩,然后转了出来,坐到他身边,靠着他的手臂,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他道。 “有一些。” “去和渝儿安儿睡。” “不了,我靠着你歇歇就好了。”柳贞吉倒□体,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周容浚先没吭声,过了一会,他放下手中看完的信,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头上的发钗摘下,弄散了她的头发,让她睡得舒服点。 柳贞吉抱着他的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等到被声音弄醒,听到了苏公公在与他说话。 自从小果子去了西北,长殳众事缠身不能跟着他,长殳带的苏公公就成了他的跟班。 于柳贞吉而言,苏公公是个与长殳,小果子都不同的人,长殳与小果子对她总是恭敬中带着几分亲热,主子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几许亲人的意味,而苏公公是下面杀上来上任的,自然不可能与她熟识,而且他为人戒心重,做事从不行差踏错一步,说个话,要斟酌半晌,柳贞吉听他说话,都有些替他辛苦。 这时就听他在轻声道,“废太子说,希望能在死前,最后见皇后娘娘和皇长孙他们一眼。” 柳贞吉顿时清醒了过来,从他温暖的腹前抬起头,看向他。 周容浚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用手撩开她脸边的发,淡道,“太子病了。” “病得很重?”要死了? 周容浚嘴角讥俏地翘起,“说是要死了。” 说罢,朝前道,“宫中说什么了?” “废太子的人刚刚进宫中,奴婢还没得知新的信。” “嗯。” “那奴婢先退下了。” “嗯。” 苏公公一走,柳贞吉就从他腿上爬了起来,把他裹在她身上的大麾弄好放到一旁。 她睡一觉起来,脸上因热气绯红,整个人鲜活娇嫩得很,周容浚看了她几眼,才别过脸继续看先前的公务,嘴里道,“不睡了?” “不睡了,眯一会就行了。”柳贞吉又靠了过去,坐在了他腿上靠在了他怀里。 “再睡一会。”见她没打算走,周容浚也放下一手,抱紧了她。 回府的这两天,她比以前要爱缠他了些。 他还是挺喜欢她这样的。 柳贞吉没说话,在他怀里蹭了蹭脸,把最后那点睡意蹭掉,想了一会,道,“不知道母后会作何打算。” 周容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起笔批公文。 柳贞吉没听到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别乱猜,等消息就是。”周容浚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淡道。 “唉。”柳贞吉莫明叹了口气。 她是真怕废太子又出妖蛾子,这些事一出紧跟着一出来,她是真没过几天安宁日子。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担心许多事,但却未害怕过,可现在她是怕了,她不怕受难也不怕人讨厌她,就怕这些事个,影响他们一家的生活。 “不会有什么事。”见她叹气,周容浚又漫不经心地安抚了一句。 “狮王哥哥……”柳贞吉这时叫了他一声。 “嗯?” “你以后别跟我生气了,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杀人我帮给递刀子,你别因为别的人生我的气了,我好怕的。”柳贞吉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抬头看着他低下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道,“我们以后还要共渡一生呢,有好多事一起烦要一起面对,我还会做许多你觉得看不惯,不喜欢的事,可是,你可以因我做错事生我的气,别因为别人的错罚我喽,那样我很伤心的。” 周容浚听了怔住,慢慢把手中的笔放下,然后双手抱住了她,人往后躺。 柳贞吉趴在她胸口,看着他沉思的好。 好一会,周容浚抚弄着她的头发开了口,“知道了。” 柳贞吉看着他点了下头。 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周容浚的脸柔和了下来,又道,“你也要别听别人的,只能听我的。” 这一点,她是必须要听他的。 “我知道了。”柳贞吉立马道,没有一点迟疑。 她知道有些事是他受不了的,一旦触犯他的底线,他会毫不惜代价报复。 他狠得下那个心。 他对自己都那般狠得下心,他说到的时候是绝对能做得到的。 他这种专断专行的霸道性格,是她嫁给他后,才彻身领悟过来,事到如今也是出过两次的事了,柳贞吉觉得她要是再不吸引教训,她都快要把她的日子过坏了。 “嗯……”周容浚低下头,吻了她。 但不过一会,屏风后传来了哭声,柳贞吉忙抓了他胸前的衣服,挣扎了好几下,才让他离开了她的唇。 这时,她刚要起身,就听屏风后,小世子那还带着困意,还有模有样安抚妹妹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妹妹莫哭哦,哥哥在这呢,找母妃给你奶奶吃,你等一会儿,哥哥下去穿鞋叫母妃。” 说着,就听了他下榻的声音。 柳贞吉不由笑了起来,起身朝后面道,“母妃来了。 周容浚转头,看着她轻盈地朝屏风后走去,嘴角扬起了点笑。 ** 傍晚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传到了狮王府,万皇后派了太医去了禁宫与废太子看病,她自己没有过去。 第二日宫里又传来消息,说废太子差一点命丧黄泉,皇长孙回来哭,求皇后娘娘去看他父王一眼。 前太子妃所生的皇长孙与皇次孙,淑仪郡主,与现在的容王妃深居内宫,被容王妃带着,柳贞吉在凤宫住的时候,这位因有功,没被废的容王妃会隔三差五带皇长孙与皇次孙,淑仪郡主过来请安,她也见过容敏几次。 皇宫一来年的日子,把容敏眉宇间的柔弱气息磨去了不少,整个人的气势显得凌厉了起来,而这点,柳贞吉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皇宫就是这么个怪地方,气质再柔弱的女人,眉宇之间也有股让人心寒的狠劲,所以她见到容敏变了,也觉得她是不得不为之——在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皇宫里,她还有两个孩子要护,不表现得狠点,还能如何? 在柳贞吉眼里,容敏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女人,看她保全了皇长孙和皇次孙和淑仪郡主就可知,她识时务得很,所以当听到皇长孙哭到皇后面前去的事,她真是惊讶不已。 皇长孙这一求,怕是于他无益吧? 废太子谋反还不到一年呢,这求也求得太快了吧?容敏怎么没看住皇长孙? 周容浚得信后,仅挑了下眉,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当晚半夜,宫里的人又传过来话后,睡着的柳贞吉都因此爬了起来——废太子居然以死相求皇后,把皇长孙放到狮王膝下养,说他于亲弟有愧,让皇长孙以后替他赎罪。 周容浚听后,半晌“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这时,后殿的柳贞吉听了前面的话已经起身穿衣裳了,她挥手让候在门口的如花替她梳头,又听前殿他的声音响起,他们的寝处太大,前后隔得有一点远,声音轻点,便会听得不太清楚。 柳贞吉尖起耳朵,根据他平时说话的语调,把他说的那句话听了个明白,“做他的春秋大梦。” 柳贞吉拿着他的披风出去的时候,就见跪下的护卫又在说,“皇后娘娘说让废太子安心养病,皇长孙再没人带,也有她来带,说了几句话就回宫了。” “那他死了没?” 柳贞吉走过去,替他披上披风,给他系上他随意披上的外袍的衣带。 “属下听回来报信的人说,昏了过去,死没死,还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死?”周容浚问在身边坐下的人。 “不知道。”柳贞吉摇头。 “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且退下。”挥退了属下,已经毫无睡意的周容浚朝她道,“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报复容王妃?”柳贞吉猜。 周容浚起身牵她的手回了床,脱了披风外袍,把她抱到怀里道,“嗯,是个想法。” “容家现在跟你关系好吗?” “不好不坏,跟以前无异。” “还好母后没答应。”柳贞吉觉得她的头都因这些个事疼了,要是皇长孙放到他们底下养,都不知道容家怎么个反应。 他们王府,看着威风,但其实也举步维艰,不喜欢他家王爷的人,比支持他的人多了去了。 西北军权虽然到手了,但还没落实呢。 太子被废也不过一刻之间的事,没什么事是不变的。 周容浚没出言。 “等会你就要上朝了,上朝之后要是有人提出废太子的事,咱们如何应对?”柳贞吉轻言道。 周容浚一直在垂眼沉思,听到这话,他抬了抬眼皮,淡道,“谁提谁就是找死,要真有人这么蠢,不过是多几个人下去陪我皇兄罢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容浚淡淡地道,“废太子即然能找上人出禁宫找上母后,那他这段时日,又跟哪些人套上了路?贞吉儿,这些事,我一概不知,我这皇兄在禁宫都这么有本事,真是让我寝食难安呐。” 第111章 谁人都不是吃素的,成功的等着稳固,失败的等着翻盘,谁都想成为人上人。 所以只要人活着,就少了不争斗。 柳贞吉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道,“我现在好想去西北了。” “嗯?” 柳贞吉指指头,“去西北,没有踩我们头上,我就可以好好当作威作福的王妃了。” 不像在京中,禁在宫里的皇子还可以踩他们一脚,臣子也可以分分钟把他们玩得团团转,她一个狂霸跩王爷的王妃,怎么找都不怎么找得着人生赢家的感觉。 看来,只能去西北找了。 周容浚嘴角翘了起来,“你想如何作威作福?” 她现在想作威作福,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我胆小。”柳王妃觉得这等时候,她还是乖乖装孙子的好。 得罪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王爷吧。 ** 柳王妃说自己胆小,周容浚也没从她脸上看出害怕来。 她说的话,周容浚很少有当真的,只愿意信那些他杀人她递刀子的话,一个是他喜欢听,二来,他确实觉得她说得出,也是做得到。 她倒是真不会怕什么,看着胆小,但就算天塌下来了,她忽悠他顶上后,一看没危险,就会爬到他肩上去捅破天——她做不到的事情从不去做,做得到的,一击必中。 比谁都要识时务。 周容浚也是知道,他们之间一吵起架,没她不管不顾的低头,他们也不可能和好得那么快。 他不可能低头,而她是一个好像只要她喜欢他,她就很愿意,心甘情愿为他多付出一点的人。 他喜欢她这样。 所以怎么可能留她与皇后那样翻脸就不认的女人长期相处,要是把坏处都学了去,他能活活被气死。 王妃给他穿好了王袍,又陪他用了早膳,抱着女儿牵着儿子送了他到门口,所以西北王出了王府,急马进宫上朝的时候,神情悠悠,看不出又被废太子背后捅刀子了。 到了正宫门口,宫里不许策马行轿,周容浚翻身下马的时候,一水溜的官员正从轿中出来。 见到他,皆抬手弯腰揖礼,“见过西北王。” 周容浚扫这些人一眼,一一颔首,提步往宫内走去,身后两个护卫紧跟着。 守着门的禁卫军都统与内务处的公公,忙上前与他行礼——再次视而不见他身后两个带刀侍卫腰间的刀。 朝臣不少道西北王好日子到头,只有禁卫军与内务府的人知道,只要西北王还有带带刀侍卫进宫的一天,他还是皇帝心中最看重的那个皇子。 皇帝要是真不喜欢一个皇子,他绝不会允许那个儿子带着刀进宫。 “王爷……”周容浚来得不早不晚,离太和殿开大门还要小半柱香的时辰,一过上太和殿的正和桥,就听内阁的裘阁老朝他打揖。 这裘阁老,七大族中居中的裘家当家人,以往周容浚也就与他点个头,入居德宫的这些日子,他观察着这些阁老,这些阁老,何尝不是在打量他,而这裘阁老,是个每次与他见礼都动作快的人,这次更是守要了桥门边与他见礼,周容浚嘴角不禁微微一翘。 他还是喜欢这些阁老一些,哪怕他们个个老狐狸,可都是聪明人,每个都知道见机行事,比那些摸不清状况,糊里糊涂就死掉的人要讨他喜欢得多了。 “裘阁老。”周容浚不像以往叫颔首,这次也叫了人一声。 “王爷……”裘阁老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跟在了慢腾腾走向殿阶处的周容浚身边。 太和殿殿阶台一共一百二十阶,够他们说几句话的。 “今天天气不错,王爷您看,天那边已经染了红霞了。”裘阁老热情地指着东边让周容浚看。 周容浚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是个好日子啊。”裘阁老感慨,又道,“不知王爷今天是不是还是很忙?” “嗯……”周容浚嘴角又翘起了点。 “王爷有好几天没来居德宫了,老臣这几天没见您坐在那,还怪不习惯的。”裘阁老呵呵笑。 周容浚笑而不语。 见他不搭话,裘阁老再接再厉,道,“不知王爷这两天有没有空?” 周容浚看他一眼,裘阁老便立马道,“老臣家中的那几棵老梅树开了,想约三五几人行诗作画,不知老臣有没有那个荣幸,能邀王爷光临寒舍?” “好。”周容浚点了头,没拒绝。 他出了声,还应了好,裘阁老一时不信,随即笑了起来,揖礼道,“多谢王爷。” 周容浚没吭声,背着手,继续一步步不急不慢地上太和殿。 他上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重臣站在前头了,见到他来,皆弯腰揖礼,让着让他走在了最前头。 裘阁老站在了其中一人的前面。 他身后是与他交好的刘家刘阁老,看到后面无人来,悄悄拉了下裘阁老的衣裳,轻声道,“邀好了?” 裘阁老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身后的刘阁老听了松了口气,心中暗自盘算去了,裘阁老也是心中在思忖赏梅那日之事——如果乌,兰两家被换下,取代他们上位时的那两大家,其中有一家能不能是与他有姻亲的朱家? 朱家是几大家中难得与李家没有姻亲关系的家族,想来这个入得了王爷的眼。 就是不知道朱家那个小姐,能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了——他是见过妻子那外孙侄女,长得不如狮王妃般美,但也是个漂亮人儿,是另一种艳色。 ** 太子的事,果然有要在散朝的时候提起。 见那提起此事的京中九品芝麻官,周文帝讶异,“顺天府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清楚知道皇宫里的事了?朕都还没听明白的事,你倒比朕还要清楚几分?” 周文帝哪是个好相与的,他当皇帝还没二十年,现在,军权全部在他手中,尽管西北的军权给了他儿子西北王,但那军权也还是在皇家人的手里,先皇在世时的后期大病,卧病在床,死前三年没上过一日朝,朝政被七大族联合九大族把持,也是他从七族九家中杀出了一条路出来,夺回了朝政大权,现在,七族九家推出来的李相还是没斗过他,被压了下去,在朝的只要是七族九家出来的人,都不想在这当口惹他的讳,倒霉鬼被唆使出来说了话,听到周文帝的话,才知道惶恐。 “查查。”周文帝朝下面的户公公淡道。 “奴婢知道了。”户公公阴森森地道,那没有生气的眼珠子只一转,门口的内侍就压了那个不断喊万岁的人的口,随之拖了人下去。 “此时正值朝廷风雨飘摇之际,朕望各位爱卿同心同德,与朕同治这大好江山……”周文帝淡道,“都做好本份内之事,不该伸的手,还望众爱卿藏紧了,别让朕看见的好。” 周文帝发难,这些年被整治得差不多了的世族大多皆低下了头,不再像过去一样,仗着势大人多,敢顶周文帝的嘴,更是敢驳他的旨意。 现在的周文帝,虽然不敢把他们一锅端了,但一家家杀过去,他还是干得出的。 司家,万家,李家,已经先身士卒了。 这种时候,保命要紧,谁也不想先当那只杀鸡儆猴的鸡。 朝臣们散朝的时候皆老老实实的,不像之前那样还要朝他嚷嚷一阵才甘愿退朝,让他这个皇帝不能踏实地走,周文帝觉得略有欣慰,心情微好了一些,就叫西北王跟着他回德宏宫。 周容浚跟了他走。 “朕有点想辰安了,这两天你带她进宫一趟,让朕看看。”周文帝和颜悦色地与周容浚道。 周容浚没先回答,他想了想,皇后没答应废太子的事,把废太子出的锼主意揽了过去,至于皇帝,他本就不喜欢他那个大皇兄,现在他在他眼皮子底下还闹这么大的事出来,能不杀了他,都是看在生他的人的份上,而皇帝让辰安进宫,而不是让他喜欢的渝儿进宫,想来也知道是为了讨好谁。 “行吧。”周容浚答应了。 “不勉强?”周文帝斜眼看他,再次不明了为何他没杀了这个儿子,而是一次次对他委以重任。 “不勉强吧。”周容浚淡淡地道。 周文帝不禁冷笑了一声。 眼看这对父子又要掐起来,紧跟着的常公公立马出来当炮轰对象,“启禀皇上,奴婢突然想起一事,南方进贡的一些新鲜果子今早已经进宫来了,是不是要挑些送进狮王府一些?” “哦,送些什么进来了?”周容浚倒对这个感些兴趣,家中王妃喜欢南方那些个酸酸甜甜的果子,冬天虽冷,她也爱吃,像这两天她还把桔子藏他腹上捂热了,一瓣接一瓣吃个不停,因此能在他身边呆很长时候,也不会带着儿女到处去转悠。 “有甜瓜,桔子,白果等物。”常公公忙道。 “赏我一些吧?”周容浚朝周文帝看去。 周文帝嘴角一抽,没理会他。 “西北今年深冬到开春的布防我已经弄出来了,等会跟您说说?”周容浚示了下好。 “给他一些。”周文帝顿了顿,很勉强地说道。 常公公笑眯眯地应了是。 ** 周容浚这几天呆在府里,是真把西北一线的布防弄了出来。 先皇病的那几年,屈奴国就不老实,一年年进犯,他父皇登基那年,屈奴国更是举全国之力大举进犯周朝边境,他父皇一发火,也是举全国兵力收拾了屈奴国一顿。 也是因此,西北三家的军权因战事的胜利更为牢固,几年后,成了他父皇的心头大患。 而屈奴国之后老实了个近十年,年年按时上贡,但好景不长,这几年间,屈奴国国力恢复了一些,再上屈奴国现在的皇帝乃当年在周朝为质的屈奴三皇子,屈奴三皇子在京好的没学好,没把周朝的礼让谦逊学回去,尽学了些坑蒙拐骗的招数回去,之后屈奴国的人一边奴颜婢膝,一边就是翻脸不认人,这些年间看着上贡的不少,但在周国抢回去的也不少。 这事别说周文帝闹心,周容浚看了都牙痒痒。 但他是去过屈奴国的人,屈奴国人的能屈能伸,让他看了心惊不已,所以,哪怕周朝现在没那个国力把屈奴国收归囊下,但还是要早做准备的好。 要不等屈奴国壮大,到时候,被灭的怕是他们周朝了。 周容浚居安思危,这也是这两年间,周文帝暗中容许他培植他势力的原因——他这个儿子看得远,有些看法,与他不谋而合。 听过周容浚对西北泷东一线的布防,周文帝也就知道了他现在应该把这几个地方真正归纳于他旗下了,所以大部分强势攻击的布防,看得出是他的行事方法来了。 “腊月前后,屈奴应该会有三到四次大的抢掠,”周容浚不用思索,就把边防的地图画了出来,画给周文帝看,“这几个地方是往年最易被抢夺之地,儿臣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说会派人保护今年的市集,但我已经让边境司知会商贩,今年不开边境,等我把他们打服了,再让他们交易。” “他们会上当?” “我叫兵卒假扮商贩。”周容浚淡道。 周文帝笑了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想等他此举成功了后再说。 “开春后,我叫他们开春市,到时候我也到西北了,会盯着他们。”屈奴国的牛羊马,珍贵的木材,烈酒,精钢铜铁,出产较高的猫眼石和各色宝石都是他们要的东西,周容浚也没想长久关闭边境,杜绝与屈奴国的来往。 西北一地,居半贫穷,而面临屈奴国的一半繁荣,也是因面临卞京在后面当阵守着,与屈奴国常年的交易往来,一年年去西北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西北主城十户人家,六户是商户,六户人家中,必有一户是江南一带的富户也及不上的大户人家,这些人这些年把西北主城建筑得越来越繁荣,有小卞京之称贷,而西北也因小卞京的繁华布防也越来越严密,这也是西北一线一直防得密不透风的原因。 虽然西北的总军权,兵符都在他手中,但周文帝这些年一直在卞京顾大局,西北两家从他手里得了利,所以老实得很,司家乃家中世族,司家主族全押在了京中,相对也是老实,只是他只能坐镇京中,西北被这几家牢牢把守,这些年来,他也是鞭长莫及,只能任他们吞噬西北一年比一年巨大的财富。 周文帝在等他的皇子们长大后,也是每隔两年都派皇子去西北过一段,也有敲打西北三家的意思。 而西北之地,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去过之后,只有四皇子才从西北立了势回来,带回了周文帝一直想看到的结果——这从而也导致了周文帝这些年对他的扶植。 他需要一个强势的儿子,但儿子强势是强势,但太外露,性子完全不像他,这也是周文帝一直头疼的问题,他需要一个强势又圆滑的继承者,而不是一个强势得只会逞凶斗狠的蠢儿子。 但也许可能他对他这个儿子误解太深,所以当他表现出他狡猾的一面之后,周文帝往往都是好笑又惊讶,也是觉得这些年他能在众多皇子中独树一帜,无人能比,确也是他自己能力所致,其中没带太多运气。 “今年我会多抓几个人,让他们多拿点东西来赎,这次就不与他们讨价还价了,您看如何?”说起正事来,周容浚的话就要多得多,说话的速度也要快得很,让人看得出他的全神投入。 “朕看,可以。”周文帝点了头。 这几年屈奴太不像话了,他也是想借机再重重敲打一次。 “我会施计抓几个头目。”小兵小卒换不了什么东西,周容浚打算在他没到西北之前,多做件事,也好让西北城的人和屈奴国的人,再加深一下对他的印象。 他不是过去当闲散王爷的。 “你看着办。”周文帝就又笑了起来了。 他喜欢跟他这儿子谈西北的事,不憋屈。 所以这军权,他给的心甘情愿。 ** 废太子的事,周容浚没有过多过问,这事,最愤怒的应该是他父皇,而不是他。 柳贞吉在收到裘阁老的请帖之后,看到她家王爷要去赏梅写诗作画,知道他要做这么文雅的事,她乐得合不拢嘴,那天还特地给周容浚准备了套文衫,被周容浚一瞪眼,又老实地为他换上了王袍。 “文袍多俊雅呀,为何不穿?”柳王妃给他换王袍的时候,嘴里还是免不了嘀咕。 “给世子换世子服。”周容浚不想理会她,吩咐丫环给嘴里啃着果子的世子换衣裳。 他这儿子,成天跟着他娘,也快把他娘的坏毛病都学到了手了,周容浚打算以后他出门,能带上儿子就带上儿子,免得跟着她尽学些男人不应该有的毛病。 柳贞吉也确实是个最会投机倒把的,周容浚嫌她带着儿子学会了吃零嘴的毛病,她也不跟他说小孩子都爱吃点零碎东西,只是喜滋滋地道这般也好,以后也没人跟她抢好东西吃了,一点也不介意他家王爷口气中的嫌弃之情。 其实她被损两句也无事,回头见着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起就是她。 周容浚身穿紫黑王袍,抱着穿了同色世子服的周裕渝上了马。 周裕渝什么事都爱做的,这上了马也不怕,还去够他父王手中的马鞭要挥鞭。 他们父子一去,小女儿还小又安静,柳贞吉也就能沉下心来处理家务,现在已经到十二月了,眼看离过年前的朝休没几天了,她有四处要还礼的礼品要准备,还有年后他们在离开京城去西北,封地的诸多事宜,她也需与管家们定下个他们不在管制的规矩。 长殳也是要跟着他们去的,没大管家在,这封地上面的事,还真不好管。 整个周朝,就他们家的封地最大,土地最肥沃,主人家一走,偌大个狮王府,还真不好管。 狮王府的管家不少,大的都有八个,小的一起加上来,也有二十来个,柳王府在府里也没怎么逞过威风,家里最威风的人就是他们家王爷,无人能抢得了他威风,所以柳贞吉也没打算跟这些人再做那些隔山敲虎的震慑之事,而是把帐房的人找来,小山一样的帐薄一堆,前面隔个屏风,管事的坐下面,她坐在前面,拔打起了算盘来。 算盘是柳贞吉跟孔氏学的,为此,她因手慢手板心也挨了不少打,所以现在那算盘打下来,基本上速度要比常人的快,扎完帐要重算由面的话,她也不需要再重打一遍,用公式一套,再加总计法一算,基本上帐面到她手里,算盘算一遍,公式心算时再过一遍,根本就不会再出错。 狮王府的帐面很大,大得百十万的银子摆在帐面上,也不是很大,但支入的明细却是繁琐无比,柳贞吉一个上午,就把分帐算了百万两银出来,而帐面上的银子跟她清点的实际入库的银两差十来万两…… 钱哪儿去了,只有下面的管家和帐房的人知道。 下面的人小心地道,怕是柳贞吉算错了。 柳贞吉也没多说,让他们接着算,算明白了再来跟她说。 她没打算一天就收拾了他们。 狮王府人品不少,养的两千兵马不说,这两年的乐坊又进来了不少被送进府的乐妓,狮王爷倒是没空去光临这些地方,即便是群芳院,这时于他也完全是摆设了,所以乐坊也就让他赐给了属下,成了侍卫兵士的消谴之地,因此也闹出了不少人命出来,不少乐妓怀了孩子,爹是谁当娘的都不太知道,柳贞吉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听多了,真心觉得管一个家太不容易了,许多她上辈子见着绝对要躲的事,这辈子还得亲自去解决。 周容浚带着儿子出去一天,柳贞吉是上午算帐,下午做了打算把乐坊从王府主院分离出去,找来了管家商量把乐坊搬迁,和乐坊要不要随军前去西北的事。 这些闹心的事情忙完,周容浚就回来了,他一回来,柳贞吉那狗鼻子一闻,就从他身上闻到了股清雅的香气,于是就一会会的功夫,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爷啊,”狮王哥哥都不想叫了的柳王妃这时把手中刚解下的披风放鼻子边闻闻,又往他身中凑了凑,闻到味道是他身上发出来的后,眼睛鼓得圆圆的,“你去喝花酒了?” 说着就叫梨云,“把那臭小子给我抱过来。” 臭小子周裕渝睁着无辜的双眼,被梨云姑姑抱了过来,被他娘抱到怀里一阵猛嗅。 闻到儿子身上也有,柳王妃整个脸都绿了,片刻之就把要当贤妻良母的心止了,对着狮王就扁嘴,“你还带儿子喝花酒?还有没有道理了?” 周容浚好笑,他今天是被那几个阁老引荐了几位闺阁小姐,那些未出嫁的姑娘可不像她当年那样,看见他就想躲,而是落落大方地与他说话,抱他儿子的时候,那手伸得快得都不像个大家小姐。 她们也不笨,长得还美,也确实不怎么讨人厌。 小世子也挺喜欢她们,个个脸上摸一把,乐呵呵的。 她们这身上的香味吧,也不难闻,不是贡香,就是百余银才小瓶的薰香,所以被她一开口说是花酒女子,周容浚反倒觉得有些乐。 “你怎么能跟你父王喝花酒呢?有没有想过我?”柳贞吉满心都是不开心。 周裕渝哪懂她的话,他不过是觉得谁顺眼,就让谁抱一会,但在亲娘怀里,哪怕她嫌弃他,他也是咧着嘴毫不在意地笑,摸着她的鼻子安抚她,“母妃乖乖,不打小世子喽。” 说着还亲了亲她的脸,讨好地朝她笑。 反正不管他有没有做错事,一看她脸色不对,小世子都是先认错,年纪小小,但对付起他娘来,可老有经验了。 “嘁。”柳贞吉也不管大的了,抱着小的扭过身就走。 她真觉得她这日子不好过,刚大度没几天,让她犯小心眼的事又来了。 她扭身走了,周容浚也不以为然,挥退了丫环,让苏公公拿好衣裳,他先去了温泉沐浴。 刚洗一会,剥得光光的小世子就被扔到了池中。 周容浚在一片水雾中看着那叉着腰站在池边的王妃,挑眉问她,“你不下来!” “喝你的花酒去。”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的柳贞吉愤怒不已,叉着腰道,“你知道我今天在家为你做了什么?我打算盘打得手抽筋,为了你那些兵崽子老老实实跟着你,我还给他们配备家属银子,你到哪儿找我这样的媳妇去?你还喝花酒,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下来。”周容浚捏了捏喜着眼睛瞪着他母妃的小儿子的脸蛋,朝她不以为然地道。 见她不下来,还怒目视她,便又道,“不下来,就不告诉你谁是花酒小姐了。” 柳贞吉犹豫了一下,仅犹豫了一下,抱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思,还是解了外衣,穿着亵衣下去了。 儿子在,她得穿得规矩点,再说,脱光了下去,身为女人,打架毫无优势,她以前在被窝里打他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打的,要不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教训人的人反倒成了被教训的了。 “是谁?”一下去,柳贞吉就又狠狠掐了把儿子的小脸蛋,“臭小子。” 臭小子身上的香味,比他爹身上的还重。 “呀?”臭小子被他娘连连嫌弃,还挺伤心的,委屈地别过脸,依偎顾他爹的怀里,自言自语道,“香喽,小世子香香的。” “哪家的?”柳贞吉又问。 她知道肯定是又有人塞人了,以往也有朝他塞人的,他身上也没少过酒水香料的味道,但这次的香味太高雅了些,柳贞吉一闻,就知道这女子出身不凡——身上能涂只有后宫中三品以上的后妃才能有的香味的女子,身份能低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上午就这么长的更新,有夸我的没? 第112章 “裘阁老引的是朱家的,刘阁老带的是他家的孙女,还带了楚,樊两家的闺女。”周容浚拍了拍他娃娃的背,安慰了他一下,嘴里淡道。 “京中的贵女是烂大街了吧?所以拿来当小妾用也没关系?”柳贞吉觉得迎头就是一桶大醋向她泼来,酸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她忍不住扁嘴嘀咕,“我呢,我呢……” 她可是王妃,把她放哪了? 她斜着眼看着他,一脸委屈。 周容浚好笑,捉过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坐在旁边,又把她扁的嘴狠狠地摁了下去,道,“你不就是我王妃?” “你知道就好。”就算他知道,柳王妃还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坦。 任谁自个儿男人老被别的女人惦记,而且惦记的人比她差不了多少,哪还能吃得下喝得香的? 柳王妃心里不痛快,这种事,她向来不藏着掖着,她这人吧,真堵她心的事,从来就不怎么忍得住,免得把自己憋死了得不偿失,所以她很认真地跟周容浚道,“我心眼很小的,多小你已经知道了,我娘吃醋就是弄死小妾,多花很多钱,皇后娘娘吃醋就是绝不让皇上过一天好日子,你要是让我不痛快,我决定把这些都学会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说完觉得说得不太全,又道,“渝儿和安儿是无辜的,我们生气,就不要涉及到他们身上了,要对他们都好好的。” 周容浚是真笑起来了,问身上小世子,“你觉得如何?” 才认识两三个字的小世子周裕渝哪听得懂他们的说话,但一路看烦了他娘那张板着的脸孔了,这时候他觉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那头毫不犹豫一点,道,“娘说得极是,说得甚好,吾等甚是赞同。” 周裕渝被皇帝狮王带在德宏宫太久,字都没学会写,那官腔已经说得那叫一个溜。 “那就是了。”周容浚喝了点酒,温水一泡,酒意有些泛滥,身体也有点乏,把儿子送她怀里,在水中舒展了一下修长的躯干,道,“把他洗洗送上去,叫许师爷带他玩会。” 他没打算走联姻的道,曾经也与她保证过,那些话,他不会说第二遍,随她怎么认为了。 见她还扁嘴,他摇了头,“赶紧的,送出去赶紧回来。” 柳贞吉这时还沉醉在醋波里,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奇厚的脸皮也有点红了,把白嫩的小狮王放水里揉搓了好几遍,在小狮王大笑着还要与她打水仗的时候,周容浚没忍下,大手一挥,把儿子抱了上去,拿大袍包了,送到了门口,把他交给了守在门口的下人。 再回来时,正看柳王妃正东瞄西瞄想找地方躲,他嗤笑一声,下了水,朝岸上的人挑了下眉,“你躲哪儿去?” 柳贞吉想了又想,觉得要是不依他,他报复起来手段更为激烈,犹豫了几下,还是下了温泉尽夫妻义务去了。 ** 周容浚没举荐的人,周文帝也没动,把支持李相的两个阁老用荣宠闲赋在家后,也没往上提人。 十二阁老,常年能进居德宫的,只有十位了。 裘家,刘家带人找过周容浚后,发现他也不那么好打动,这想法就多了去了。 换个王爷,有这么些个机会,也就从善如流了。 可西北王不,这就引人深思了。 想得深一点的,就想着,除开联姻,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让他来拉拢他? 有一些人,已经想上周容浚的船了,可他们想上的时候,发现就算是他们愿意站在他身后,就算他们够资格,西北王也不是那么愿意要他们。 李相的风波之后,周文帝把江南最大一个州的知府秦了东提上了京,不日上朝,被封为相,之后就是朝休。 周朝人民又有了新的宰相,皇帝痛痛快快地休了朝,让朝臣都顾不上想西北王在想什么了,李家保全了李相之后到底会作何打算,还是废太子没死又活过来的事有多折腾,他们只顾得了去新的宰相府,拜访这位突然上来了的宰相,探探他到底是何方人物。 即便是柳贞吉,她也仅是在周容浚的嘴里听过这秦了东的名字一次,起因还是他从江南送回来给她做衣裳的布,还是出自这位秦大人所管辖的领地,所以冷不丁听到新丞相是秦了东,她奇怪了,私下问他,“他是你的人?” 周容浚被她这么一问,笑着把人抱到怀里,笑了好几下才道,“不是,是父皇的人。” 他也想有那么厉害,让宰相也是他的人。 可惜他现在还做不到这点。 秦了东是他父亲养着的暗桩,就等着来当宰相的。 “哦?他很厉害?” “嗯。” 听他还应了声,柳贞吉不由对那位新宰相多重看三分了,“怎么个厉害法?” “我查的江南污贪案中,仅有两人说是他的人,这两个人应该是他拿出来当幌子的,哪怕现在被人提起,继续查下去,最后查出来,这两人也不是他的弟子。” “就是说,不功不过,小错有,挑不出致命的大错?”这是最能平衡各方势力的中庸之人? “嗯。” “确实厉害。”中庸看起来简单,能做到的,而且做的好的,也不会有太多。 “这次会较去年多些年上府,有几个,我会指出来给你看,”说到这,周容浚也不吝啬给他的王妃说起他的人马来,“到时候你多注意一点。” 一到年底,门客们就要上门领晌请安了,柳贞吉也是要备好银子和打赏给他们,所以等宫里在腊月二十四这天让他们准备去宫里过年,府中的事她还没忙过来。 遂推辞了几天进宫,在大年三十这天,才带着儿女随周容浚进了宫里。 柳贞吉一进宫,儿女就被分化了两边,儿子跟着周容浚去了德宏宫,她则带了小郡主去凤宫。 万皇后一早就盼着他们了,等到她带了小郡主一动,一等她行完礼,就抱了小郡主过去。 小郡主一见到她,那总是不在一个位置上的眼睛突然一定,看着万皇后的时候还偏了偏头,等万皇后低下头喊她辰安的时候,她朝她小小的露出了个小笑脸。 万皇后看得眼睛都湿润了。 小郡主这一到,比她母妃要受宠,她这一到,本来就是过年还是平静的凤宫就热闹起了,翩虹姑姑带着宫女们来来去去搬弄东西,说这个是小郡主的那个是小郡主的,叫她们手脚都轻点,别弄坏了东西。 万皇后是直等到陪着小郡主睡了,这才出来,带柳贞吉见人。 大年三年来跟万皇后见礼的后妃有好几个,周文帝前些年纳了不少妃子,品级都不低,生的儿子除了嫡子之外,上族谱的都有十一个,更别提公主,公主也有十五个去了,这些为皇家生儿育女的宫妃,家里身份不低的,把四妃九嫔的位置占满了。 前面的丽妃是四妃之首,没了后,后宫还有三妃。 周文帝的后宫,这两年争斗得也厉害,剩下的三妃里,生了二皇子和九皇子的齐妃是没法再往上升了,儿子都被幽禁了,她们剩下的就是想他们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但生了十一皇子的张妃,却是想升贵妃的。 十一皇子在江南监粮中出了事,她没少到万皇后面前哭。 这大年三十的,她也过来给万皇后寻晦气了,一见到万皇后,刚道了几句喜气话,就又道十一皇子为了给嫡母祈福,又吃了多少天的素。 先前那些来向皇后表心意的宫妃,哪个都没她这么能说,她们都是有些怕万皇后的,柳贞吉见到张妃这么能说,也是睁着大眼睛一直看着她演。 宫里的女人也挺有意思的,前年进的封了号的秀女,几个都无子,年中折了几个皇子的时候,皇后这没少听她们过来求承沾雨露的,那时候皇帝正忙着讨好皇后,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那几个年轻小姑娘就没怎么来了,来了也是再规规矩矩不过,而有了儿子女儿的后妃也没少闹,但这些人里,没有张妃。 那时候柳贞吉还想这张妃真是沉得住气,可比她生的儿子强多了。 现下听她这么一诉说,那印象就又变了。 说实话,柳贞吉真不觉得这宫中有谁人能踩着万皇后,先说周文帝对她那变态的执着,杀妃杀子都不杀她,万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与他闹得再僵时,四妃之上的贵妃和皇贵妃,即便是先前宠得要命的丽妃也没当上,这已经够说明问题的了,再加上现在她家王爷连西北二十万的军权都到手了,还有谁能给他当皇后的母亲不痛快受着? 即便是柳贞吉这种穿来的脑洞开得奇大的奇葩女子,对着万皇后想得再多,那恭敬之心,也是从不少一二的。 万皇后也是个娇性子,皇帝她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后妃给她找不痛快,收拾起你来,有多惨就有多惨——所以柳贞吉万分不理解,应该比她看得更清楚的后宫中人,怎么这么傻,在大年三十给皇后找不痛快来了。 你儿子为她吃素,关她什么事?你这夸了又夸的,是贬她家王爷不为皇后吃素啊? 柳贞吉听到十一皇子为皇后抄经书的那段,她眼睛就收回来了。 柳王妃也不痛快了,她觉得这张妃也把她给得罪了。 “德儿说,初二去太庙给祖宗祭年的时候,也会为了您与皇祖宗爷们祈求保佑您身子安健的。”张妃说完,拿手拍着胸,一脸与有荣蔫。 柳贞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皇后看了眼她,见她脸上难得没个笑,也知她这小媳妇是把话音听出来了。 不就是她说小儿子不孝顺,太子有多孝顺吗? “皇上……”万皇后这时慢腾腾地说了两字,张妃听到这两字,立马坐直了腰,眼睛看着万皇后一眨不眨,万皇后被她盯着,也还是不改腔调,说到这顿了一下,歇了一会,才又继续接着慢慢地道,“会替我求的,叫英德就别求了,本宫领了他这份心了,到时会跟皇上说的。” “呃……”张妃勉强笑了笑,“您看,臣妾都忘了,可不就是,您是皇上心坎尖尖上的人,他岂会不替您求。” 她这话说得再好,话里也是藏不住的酸味。 “嗯。”万皇后神色淡淡。 没一会,翩虹姑姑就叫万皇后来用药了。 张妃不走也得走了。 走的时候,张妃才像是突然看到柳贞吉,道,“哦,狮王妃也来了?” 她是长辈,一进来的时候,柳贞吉也是朝她施了礼的,见她临走又来这么一句,不由笑了,点头道,“是,张妃娘娘好走。” “狮王还好吧?” “承蒙娘娘关心,好得很,现在正在德宏宫父皇面前尽孝呢。”柳王妃扬起她天真的笑脸,朝张妃清脆地道。 “呵。”张妃轻笑一声,不再多说,带着她宫里的那群宫女走了。 她来凤宫气派也不少,祖制定的后妃能带的八个宫女,她一个没少地全带过来了,个个都要比凤宫的年轻朝气漂亮。 凤宫的相比之下,确实是年纪要老不少。 她一走,柳贞吉忍不住朝那把药一口就咽下去的万皇后道,“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大过年的来凤宫挑畔,是吃撑了还是脑子坏了? 万皇后拿水漱着口,没答她的话。 翩虹姑姑在一旁却忍不住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个儿娘娘说要采几支梅花放宫里摆着,皇上听了,搬了梯子,上树给娘娘摘了送了来,还自个儿去库里挑了个花瓶,打了水,给皇后娘娘插上了。” 柳贞吉还真没听说这话,听到这话,也是呆了,半晌后才眨了眨眼睛,对着万皇后道,“母后,狮王哥哥这般喜爱我,也没为我做过这种事,顶多就是我顺了他的心,他摸摸我的头,就当是奖赏了,完了还要嫌我头上簪子多,刺了他的手。” 这话一出,不仅是翩虹姑姑,梨云这些侍女,即便是万皇后,也差点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她把水吐了出来,看了看小媳妇头上戴的金冠,小媳妇今日打扮得贵气娇俏,簪子倒没插几根,就是那金冠金钿加一块,份量不轻…… 她望去的时候,柳贞吉正苦恼地摸头发,当个王妃不容易,这天天穿得都跟要面临天下似的,每次出来正装穿戴的东西加一起,那份量都快要比她的宝贝小女儿都还要重了,然后她付出全心思去爱去呵护的丈夫,居然还没他渣爹一半的浪漫。 想想,真是苦了自个儿了。 “折花插柳,那些都是虚的。”万皇后淡道,“他能为你哪个都不放进门来,这才是实的。” 年轻时候,她可能为他的这一桩好,忍百般委屈,可忍过了百般委屈之后,她才明白,如果是真的喜爱,是不会让喜爱的人疼的。 那么长的岁月,她每日忍着绝望过来,他可以当没看到,但那些伤痕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融进了她的血脉里,她就是想原谅,都原谅不起来。 又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欢喜? “也是。”柳贞吉一想,就又开心了。 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明白,一个人真把你放在心上却管去在乎,比什么轰轰烈烈,甜言蜜语都要来得好。 “不过父皇这样,很是有心,像他这样的用心,没几个人比得上呢。”柳贞吉一说完,马上又假惺惺地夸了皇帝一句。 这场面话,可必须得说。 万皇后哪能不明了,笑笑就当是过了。 ** 周文帝对万皇后的殷勤刺激得张妃都失了态,这几天在王府忙得连王妃都没怎么抱过的周容浚埋头在给周文帝处理奏折,根本不知道他父皇在给朝臣一个惊吓之后,跑回宫里做老不休的事情去了。 周裕渝小世子也是个命不是太好的,他父王处理奏折,他就在旁磨墨,偶尔还吐几口口水进去,权当给砚台加水了。 周文帝则跑去长乐宫,去见国外来使去了。 周容浚忙到中午,凤宫来了人给他送饭,其中还有柳王妃亲手做的糊辣汤,还有一碟切得薄薄,加了陈醋的羊肉…… 西北王吃完,就又带着儿子回了案桌,他处理奏折,小劳工小世子暂时休息,捧着吃饱了的肚子躺他父王腿上睡觉。 吃饭了休息会就睡,小世子和小郡主,都继承了他们母妃的优良习惯。 狮王就没那么好命,中途小世子被他皇祖父抱走,他一直看周文帝给他的奏折看到入黑,直到三德子过来请他过去凤宫用膳。 大年三十的皇宫,到处都点亮了宫灯,周容浚走着都在想那些奏折里的事,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今日是大年三十,而他是在宫里…… 等到了凤宫,发现他们完膳的桌子,摆的还是圆桌。 不是长长,需好长的一眼,才能望得到头的宴桌。 本来饭桌间的事完全不是她的事,但柳贞吉还是跑到了御膳房,亲自盯着上菜的事。 过年这种事,她以前可有经验了,她是平民百姓,但是仗不住她长辈的家庭大,左左右右也是有五六十号来人,家里人个个都有本事,而她嘛,心无大志,家中一聚餐,打点吃喝的事,都是由她来,她还有点让人吃得舒服喝得舒服的经验的,就是进了柳家,她这世的娘亲太厉害,没她发挥之地,嫁进了皇家,这公公婆婆都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厨房长什么样的人,她一比,知道的就可多了。 等年夜饭的菜都由她一个一个过问好了,柳贞吉回了凤宫,看到周容浚回来了,她眼睛都笑弯了,“狮王哥哥你忙完了?” 她可是听说,他面前的奏折堆了两座小山。 “嗯。”看到她轻盈地走过来,周容浚一直板着的脸上有了些笑,朝她道,“你去御膳房做甚?” “我看菜,你这些日子有些上火,我让他们多上些清淡的菜。”其实中午就本不该给他送羊肉去,羊肉就上火,可不把他喂饱了,他做事又没精神,柳贞吉只能折中,中午让他吃饱,晚上让他多用点清火的压压。 “诶,”周容浚一听,朝她点了头,“知道了。” 万皇后抱着小孙女在一旁坐着,听到他们夫妻一来一往的说话,眼睛都没离开过他们身上。 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平常一生一世只有对方的夫妻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种事,她以前想过,但没看到过,现在听他们平平常常,站在对面说的几句话,她想寻常夫妻应该都是这样吧,关心对方去哪,关心对方做了什么事,关心吃喝,关心的仅是对方而已,不会掺杂他人。 周文帝晚了一些才带周裕渝回凤宫。 他在长乐殿又见了几个老臣子,喝了点薄酒,回来后,他怀中的周裕渝简直就是用逃命的姿势爬回了他父王的怀中——皇祖父身上的酒气味太重了,薰得他难受。 柳贞吉忙给他送了一碗热面条到前面,周文帝吃完,一直喝酒没怎么用东西的胃舒服了一些,又见儿媳给他儿子夹青菜,稍粗的那头她都咬嘴里吃了,嫩的那头,只管往他碗里放,他不禁朝身边的万皇后看去。 他看着万皇后那眼神,还有几分可怜兮兮。 万皇后先不为所动,见周文帝看看儿媳,又看看她,那是看了又看,最后没忍住,扯着嘴角,给他添了碗汤。 周文帝顿时满足,捏着碗,喝完汤,又把空碗放她面前。 万皇后看着那碗,半天都忘了动筷。 她都忘了,周文帝有多擅长得寸进尺了。 这一年的年夜饭的团圆饭,是柳贞吉跟着周容浚进宫与帝后用的第一顿团圆饭,其实过程没太多值得可说之处,膳间几人都没有言语,即使是最好动调皮的小世子,也在他父王的腿上,乖乖地自己用勺子吃饭,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柳贞吉饭间看周文帝和万皇后的行为互动,好几次都差点看傻了眼。 不过她也不知道,周文帝和万皇后看他们,也是好几次看得都觉得无语得很。 这正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如各花入各眼,看不正常了,就觉得对方奇葩。 ** 柳贞吉初一那天,见到了来凤宫与万皇后拜年的容敏。 这次见到的容敏,要比她上次见到的憔悴得多。 柳贞吉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觉得自己坏到哪儿去,她连万皇后都曾经崇拜过,但后来对万皇后,也还是能做到理智看待,她心还是很硬的。 所以见到落魄的容敏,她觉得这是容敏自己造成的命运,没有哪里觉得她可怜的,但还是在容敏走后,与万皇后道,“您看她,是不是有些像护着不懂事的孤鸟长大,还得了一声好的孤母?” 皇长孙不懂事,所以不懂姑母的心,也许他以后会懂,也许他一辈子都不懂他母亲的妹妹曾以生命护过他,甚至可能还一生都恨她背叛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生活,但对容敏来说,她做到了许多人都不会做到事情,她保全了姐姐的孩子,因此甚至毁了她自己的一生。 “这是她自己选的。”万皇后在沉默良久后,答了她这句话。 “是呢。”柳贞吉点头,又过了一会,她轻声道,“可她是个好妹妹,是个好姑母,这样说来,也算得上个好事了吧。” 她选了最不利她的路,万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多勇敢。 柳贞吉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跟容敏相交,因为这个人是废太子的妻子,她不可能跟要杀害她丈夫与她儿女和她的人的妻子有什么话好说,但这也并不代表,她会以恶憎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女人。 现在的容敏凌厉又凄厉,柳贞吉觉得要是再往她身上施加一点压力,也许这个女人要么就倒下去了,要么,她就会成为另一个什么也无法打动其心的万皇后。 女人受的苦多了,她就什么都不信了。 万皇后听了半晌都没说话,之后在宫人传又有人请来请安时,她朝柳贞吉淡淡地道了一句,“看她吧。” 小儿媳话里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她是不厌恶容敏的,希望她能帮帮她,为什么要帮?因为容敏图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花富贵。 想想,确也是值得帮帮。 不过,小儿媳口气也不肯定,小儿媳明拙暗慧,是个谁都信一些,但谁也不信的人,所以万皇后也就替她们做了决定。 就看看,容敏要是值得帮,那她就帮帮。 到了初二,柳贞吉就随周容浚带着儿女回了府。 初二王府有夜宴,柳贞吉一晚没睡,在初三早晨,把要回去的门客的打赏等物一一盯着管家送了出去,回头睡了一会,就又喊起了儿子女儿,跟着周容浚去了柳家。 孔氏看到说句话都要打盹的女儿,没久留他们,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头过了正月十八日,柳贞雯叫了孔氏与柳贞雯进狮王府,与她同住几天。 因为狮王去西北的时间定了,就在正月二十五号。 柳贞吉想让母亲与姐姐与她多住几天,因为此去一西北,少则几年,多的话,即便是她家王爷,也料不准是多少年。 孔氏一接到话,当天就进了狮王府。 柳贞雯则没有当天要去,她一直在给妹妹备东西,衣物玉器等物选来选去,柳贞雯也没选出一样得心的东西来,最后坐椅子上,怔怔看着前方,眼泪慢慢地流。 她一年一年地年纪渐长,每过一年,都在经历那么多的事,经历得越多,就越明白,最后留在身边的人无非就那几个人,而越想留在身边的人,越稀罕的人,最后还是会远走。 就像越在乎的感情一样,它终有一天会离开,总会不是她的。 ** 西北王要去西北了。 周容浚要去西北的事,是上朝后朝臣间说得最多的事,西北军权到他手里了,他去西北也是必定的事,但他在去之前发生的事——屈奴国因屈奴国小王子被西北军抓到的事,拉了整整五十箱宝玉来赎人的事,还是震惊了朝野。 正月十五刚过,热闹的京中没有平歇热潮,因屈奴国的再度来使和,因他们对周朝的俯首称臣而沸扬了起来。 贾府的马车驶过热门的大街,朝最靠东的狮王府邸驶去的时候,柳贞雯心想,没有人会在乎母亲与妹妹的骨肉分离,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姐妹各分两地,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这场分别,于她们来说,又是一场不能说出支字片语痛苦的离别。 这时的狮王府,即便是母亲来了,柳贞吉也在一一跟府中管着说着她离去后王府的运转,王府的财力,是他们以后在人西北的底气之一,她不得不提着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财力来源。 她这天到了中午,才跟一直候着她的孔氏见了面。 孔氏听她喉咙哑得粗嘎不已,喂她喝了杯水,见她又要起身,连忙拉住了她,“你去哪?” “我去问问王爷在哪,”柳贞吉说到这笑了笑,道,“他这几天累得嘴里都长满了泡,我得盯着他一点,要不他这脾气一起来,又得有人跟着遭殃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歇会。” “歇不得,早上盯着他吃的那一点,现在在肚中估计也没了,他现在本就上火,我说了中午要送府中的膳食过去,没等到吃的,肚中又空得慌的话,他怕是真要犯脾气了。” 说罢,拉着母亲的手,去找长殳去了。 孔氏被她拉着走,眼睛直犯酸。 小女儿的这风光日子,真都是她自己熬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 多谢这个月的支持。 我们下月见。 再次多谢!!多谢!!! 第113章 虽说是叫来了母亲与姐姐陪她,但她们过来,着实是帮了大忙了,柳贞吉需要她们为她清点行李。 他们王府带去西北的东西有些多,各种都备了一些,不能与人说道的都是柳贞吉亲自带着长殳与苏公公,领着一众死卫备好,但剩下的也不少,还好孔氏与柳贞雯都是治家能手,有她们盯着,柳贞吉还能松一口气。 这日上午忙完,柳贞吉又托了母亲姐姐清点箱子,她则带着周裕渝和周辰安去了宫中。 离他们离开的时间只有三天了,她打算把小世子和周辰安交给万皇后带两天。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目的,仅仅是想让喜欢她的孩子的祖母,最后跟孩子们相处两天。 万皇后接到孩子,抱着的辰安乖乖看着她,黑眼睛小眨一下,安静又清明,小世子在她母亲问她是不是要好好伺候皇祖母两天的话下点了头,她顿了一下,朝柳贞吉道,“过两天我把他们送到王府。” 柳贞吉愣了一下,然后朝万皇后感激地笑,“多谢您。” 万皇后点了点头。 柳贞吉这时又让三德子去德宏宫请周容浚来凤宫一趟吃药,用膳。 “怎么了?”万皇后这才注意她带进宫里的食盒,先前她还以为是她带进来给她吃的。 “他上火,牙疼。”柳贞吉与她道,“这阵子也没怎么睡,光忙了。” “到了西北安置好了就好了。” 柳贞吉笑着点头,把带来的食盒摆了一桌,刚摆好,周容浚就来了,与万皇后一揖,就坐了下来,柳贞吉给什么就吃什么,末了小世子爬到他腿上望着他的时候,他也只抽了个空低下头,额头碰了小世子的额头一下。 小世子被母亲叮嘱父亲很忙,这时也不扰人,有这么一个接触他就心满意足了,依偎在他父王的怀里,偶尔张口小嘴,让他父王喂他一口吃的。 周容浚吃好饭,用好药,就又匆匆走了。 柳贞吉也是赶着回府。 他们各自走后,万皇后想了想,带着孩子们去了书房,叫翩虹写了张清单,让她去内务府太医院拿齐,回头送到狮王府去。 柳贞吉这日晚间,也就收到了宫里送来的东西,几箱子奇珍异宝,还有些难寻的药材,都是些宫中也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 柳贞吉叫孔氏与柳贞雯来,也是私下要给她们一些东西。 她给的有些多,孔氏与柳贞雯皆吓了一大跳。 “每样我都是给王爷说了的,”柳贞吉是母亲与姐姐给的都是一样,给两个哥哥的就要份量轻点,在她心里,主要护着的,其实还是这两个女人,“王爷也答应了。” “可这太重了,现在是答应了,要是日后想起来,少不得说是你的不是。”柳贞雯摇了头,男人比起女人来,更会出尔反尔。 喜欢你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给,不喜欢了,给过的每一样都成了她的贪心。 见姐姐毫不犹豫就摇头,柳贞吉笑了起来。 她姐姐在外头是再厉害不过的人,谁也休想欺她一分,但在她这,她这姐姐总是不由自主要为她多着想一点,与母亲一样,生怕她的以后有什么变故,从而小心翼翼,都快谨慎过头了。 “听你姐姐的。”孔氏也道。 “这是我留给你们傍身的。”柳贞吉想了想,换了种方式说服她们,“你们看我天天在王府这样忙上忙下,操持内外,先别论我是王妃,就当我是个管家,王爷给我的工钱加上打赏,够不够我给你们的这些?” “怎么能这么算?”柳贞雯摇头,“多贵的管家,谁家请得起?” 柳贞吉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她这么一说,孔氏与柳贞雯也明了了她的意思。 她们家贞吉儿拿的这些,王府不冤。 这几天她们见她们家小姑娘打起算盘来的那个手,就是帐房里做了二十年活的老帐薄,那速度怕也是及不上她一半。 任何时代,金钱与权力都是好用的东西,其实孔氏与柳贞雯不缺银钱,但是,不缺的是小钱,日子无风无波的时候,那些小钱其实还是大钱,比起一般人家的来还是要好上许多,但一出事,那几万十来万的银两,就不是银钱了,柳贞吉这也是未雨绸缪,怕自己身在西北,而西北与京城虽然隔得不是很远,但也有距离,怕时间来不及顾不到她们,就多给她们留点银钱器物在身边,也许能解解燃眉之急。 背后的事,柳贞吉也与她们打点了,让她们有个难以解决什么事,送信到京城的一处宅子里去就是,那里住的是他们王府的人,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他也能帮上她们一些。 柳贞吉说得淡然,孔氏却红了眼,“你顾你自己就是了,别老操心我们。” “我也就你们可以操心下了。”柳贞吉不以为然,感情都是你挂心我,我挂心你才能一直维持的,如果她不这样在乎她们一些,她所说的报答她们,对她们好,也不过就是信口胡说骗骗人罢了。 那样没格调的事,柳贞吉两辈子都没怎么做过。 她说出的每句话,都是用来做到的。 “这次我走,没个几年就回来了,你们别哭,欢欢喜喜地送我走,回头我欢欢喜喜地回来,若是想我了,我就派人来接你去去西北住住……”柳贞吉说到这顿了一下,略想了想道,“只要想着,总是会很快再见的。” 柳贞雯抿着嘴唇点了下头。 孔氏沉默颔首,不过当晚睡下,还是流了半夜的泪。 女人的心都是由几块零碎拼凑在一块的,丈夫,儿女,家人等等构成了一个物件,现在,这些东西一块块掉了,哪怕知道以后会有新的人弥补空地,但却不可能再是原来的大小,原来的样子。 孔氏直到看到精明能干,能独挡一面的小女儿,才明白,那总依偎在她怀里的那笨拙天真的小女儿,已经不可能再跟她回到往日时光里了。 也只有到现在,她才知那些嫌弃担心小女儿的日子,才如此可贵。 ** 二十四日这晚,周文帝带着万皇后悄然到了狮王府,送回了小世子与小郡主。 北阁里,周文帝不忘与周容浚再纠缠,问他能不能把小郡主留下给他母后带,前几次周容浚都是一句话也不想答,听要走了,他父皇还不忘是问,他很客气地回道,“可以带,母后可以跟我走。” 一句话,把周文帝堵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万皇后一直坐一边淡漠不语,听到这话,脸色都松动了一些,恰巧被周文帝看到,周文帝刹那就皱眉,左找右找也没找到打人的家伙,只好嘴里火道,“滚,滚去你的西北。” 周容浚淡道,“那孩儿还能去哪?” 周文帝转脸,问恒常,“朕怎么还没弄死他?” 恒常低着头看着地,一句话也不敢答。 帝王父子俩吵过嘴,就又半字一句地搭上了话,说起了朝政来,万皇后见此,起身出了案堂,去找了柳贞吉。 柳贞吉正与孔氏和柳贞雯最后打点小孩儿们的衣物,见到万皇后来,孔氏与柳贞雯立马磕头行礼,万皇后免了她们的礼后,站一边一会,见她们没动,淡道,“本宫也为安儿叠叠衣物,有哪些是本宫帮得上忙的?” 见母亲与姐姐都不敢动,柳贞吉扶了万皇后去坐下,拿过了辰安的衣物,让她帮忙。 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清早,柳家兄弟与贾家的人也都过来了,朝中也来了不少官员相送西北王。 这天,周文帝也是为了他的就任,休朝了一天,事先没几人知道皇帝会来,所以见到西北王带着妻儿与帝后磕头辞行的时候,见到又再出现在狮王府的帝后两人,不少人心中也是一惊,也就明了,这对父子就算打断骨也还是连着筋,只要有个万皇后在,这个能力超群的西北王,就不仅仅会是西北王这么简单。 要离开卞京,可能因为一切都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万事都安排妥当了,柳贞吉也没有太多不舍,另外她也不想有太多离愁别绪,人一生不长不短,有分离,也有重聚,多想着点好的,未来也就明朗些。 小世子和小郡主都小,呆在让他们安心的人身边,也没有哭闹,相反小世子因为能见到母妃,在回家后,一直都挺高兴的,要离家他以为是父王母妃要带他去西北王,一直在咧着嘴笑。 等到礼部尚书领着一干人等做足了场面,祭天祭祖等礼数都行过后,吉时一到,柳贞吉带着儿女上马车,西北王上马,起程。 定康十八年,西北王周容浚前往西北。 ** 西北主城西歧有小卞京之称,据说其繁荣程度仅与京城相差无几,柳贞吉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一进入主城,看到整洁的石板路两边没人,店铺更是无一门在开的时候,她不由砸舌,跟身边的小世子讲,“以后可莫要学你父王这般霸道。” 今天他们入主城里的王府,他不止是封道,连城都封了,她还以为她还会被百姓沿路围观,结果小猫都没看到一只,难为她这满腔来西北而起的豪情了。 小世子也是学她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掀开了点帘子往外瞧了瞧,看罢,又学他母妃无味地砸了下舌,大力点头,还“啧”了一声。 柳贞吉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她这儿子不可靠,现在他跟着她一起唾弃他父王,回头他就猴儿一样爬他父王身上,还不是他父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叛徒是个两面派。 西岐的西北王府是去年周容浚被封为西北王才开始修缮,西北王的前身是建立在山上的元帅府,周容浚封西北王后,周文帝又下了道折子,把元帅府边上的都将军府和后面的青水湖划在了西北王府内,一道修成西北王府。 元帅府因是打仗时候元帅住的地方,地方不小,但也不大,加上比其小的都铁将军府和青水湖,还是要比狮王府要小上一些。 修整后的西北王府整齐崭新,整座山都是西北王府,看起来倒是大气,就是前面台阶众多,要是步行上山,爬到最后的西北王寝宫,得爬一千三百个台阶。 柳贞吉是从前门进的门,看着高高在上的西北王府腿都软,最后还是上了轿子进的王府。 随身行李,则是从后面的车道进的。 周容浚让她先上去,他则下了马,在王府的第一道门前看着西北城来迎他的官员…… 他今天封城进的门,所以这些人想在主城门口迎他,也没地方让他们站,现在看着乌泱泱堵住了他王府门的人,等他们嚷嚷过后,他让他们起来,直接问西岐知府,“墨家,钱家的人在哪?” 隐在人群中的墨家,钱家两位当家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贼老天,一个比一个不情愿地出来了。 “成河墨守成见过西北王。” “巍山钱良多见过西北王。” 两家一出列,不愧为武夫,声音震天响,跟他们舍不得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容浚不为所动,他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两个人的家,他也是过去的。 他指指上头的西北王府,与他们道,“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呢,看看我这我父皇赐的府,与你们两家的比如何?” 比?怎么比? 两家的将军心里暗暗叫苦,要是知道你这个小心眼的被封为西北王,早当初你来我们那旮旯的时候,绝不让你们进我们家的领地…… 墨家,钱家两家的家府,自然要比西北王府气派得多,不仅气派,还要大上一倍有余,只还只是光算他们一家的住处,不能算他们整个家族的。 但,总不能为了衬托西北王府,把自个儿的家拆了吧? 修西北王府的这段时日,其实他们已经尽了力了,皇上出旨修王府,但出钱出力的是他们,连打台阶的石头都是从他们两家的山上抬来的,里头的东西也是由他们两家出的,可西北王这还没进府,就朝他们发难了,两家人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想想,这狮王先前来西北的时候,他们实在太掉以轻心了,以为他像之前的两个皇子一样好打发,可事实是,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这默不吭声,一声不发的狮王,比起那两个什么都享用的皇子可棘手万倍有余了。 “王爷,您进府看看,看看再说。”钱家的将军比较圆滑,干笑了数声又瞧了瞧地上,指着石板路与台阶与周容浚道,“您看,您王府一进山门的台阶都是白玉石打成,我们两家的哪能与您的比,我们那是山上随便扒拉出来的石头打磨成的,一百个石阶,都比不得王府一个台阶的好。” 墨家将军赶紧跟上,“钱将军说得极是,王爷你进里面看看,您就会发现,里头就棵小树,比起我们两家的来,那也要名贵百倍……” 周容浚挑起眉,“我记得墨将军家里有不少红杉树,我王府里居然有比你家还名贵百倍的树?本王倒要进去好好瞧瞧了。” 墨家将军一听,心里一蹬,心道贼老天怎么让这人当西北王了?老子家的好日子难道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祝周末愉快: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我是小玛丽扔了一个地雷 飞来屁屁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好好学习4343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夜明前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好多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火箭炮 jennylin1109扔了一个地雷 紫初扔了一个地雷 hualala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14章 墨家,钱家世代扎根西北,以前的当家人是个怎么个样子,没见过他们其人的周容浚不知,但他知道的这两个,那是又奸又滑之余,行事豪爽大方,轻易不得罪人,人缘很好,而且,有些分寸他们掌握得相当的好。 好得太过了,过得让人很轻易就有种不打笑面人之感。 他先前已经知道,王府的修成,这两家出了很大的力,按理说,他也该奖赏他们,但这两家实在是做得太好了,好得太过于无可挑剔,就更应该敲打了。 再让他们爬竿子往上顺,他干脆把泷北那几块地方也送给他们得了,让他们轮流做西北王算了。 墨,钱两家,每家只各占成河,巍山两地,但饶是如此,他们的名望不比先前占三地的司家弱,这其中也有司家的将军是女流之辈之因,另一个,也与这两位将军的长袖善舞有关。 成河,巍山现今安稳泰平,周容浚也没怎么想太动他们。 就是他们伸在西北主城的手,该给他收回去了。 不收回去,就休怪他整治了。 现在西北主城东西南北四个市坊,铺面大半由两家控制,两家甚至有他们的钱庄。 可以说,屈奴国过到西歧,西岐过到江南的银钱,大半要过两家的手。 有钱成这样,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周容浚也不想让他一个王爷,过得连个守城的将军还不如。 周容浚那脾气,不仅举朝有名,见识过他的墨,钱两家将军也是知道的他那小心眼的,当年他进西北,他们放凉了他几天,想给他个下马威,结果下马威是给了,回头那时还是狮王的狮王爷当月就参了他们一本,结果他们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其实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那点银子,连坛像样的酒都买不起,但问题是,他们被罚的事以公谍分发了下去,不仅全周朝同僚都知道了他们不尊主子,而且,这事还记录在监察院那边,以后就是他们打了胜仗,皇上想封他们个爵位,也会因这个得好好想想这事做不做得。 遇上这么个有仇必报的,墨钱两家的将军有苦难言得很。 所以一等周容浚进了山门,左右打量在找树的时候,两位将军心里苦得就像干嚼了数把黄莲,那个滋味简直没法与人道。 西北王跟他们比什么? 他们世代住西北,把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收拾得气气派派点又怎么了?碍着他什么了?当王爷的,怎么能这么小气? 周容浚带着一屁股的官员找了一通,也没找到比红杉树更值钱的树,回头问那离他远远的那两位将军,“值钱百倍的呢?” 将军们正领着一屁股官员在喘气,西北王年轻力壮,走半天的台阶也不带喘气的,但西北城油水足的官员们即使是出去吃个花酒,都要坐轿子,马都不愿意骑,除了有条腿就是吃春*药也要动,另外两条腿很久没这么动过了,一个个都抱着肚子扶站腰在那喘气,听到周容浚在前这么一喊,又连喘气都不敢,个个都低着头弯着腰,恭送墨,钱两家的将军去受难。 墨守成与钱良多相视一眼,一眼之间,两人定好了由会说话的墨守成开口说话。 其实两人平时见面必打,谁也不服谁,但这时就成了难兄难弟,有难同担了。 墨守成一上去,就道,“还没移过来呢,回头就给您移过来。” “比红杉值钱百倍的,那得是什么树?金树?” 西北王不耻下问,问得墨钱两家的将军眼睛一闭,心一横,朝他跪下,墨守成双手拦眼,就差掉泪,“回头就给您移金树过来。” 他是他祖宗,他想要啥,就给他整啥,行吗? “行,那本王等着。”周容浚从善如流,点头道,又挥手让他们起来,又抬步往前找比得上墨钱两家的树去了。 这一刻,墨,钱两家的两位铮铮铁骨的将军,当真是想弄死西北王的心都有了。 ** 墨,钱两家是真正的横主,就是他们是下属,但其难对付的程度,不比他在京中他们的哪个兄弟差。 他们要是真是行事鲁莽的武夫,对他来说,处置他们还容易些。 可这两家人哪家的头脑,都不差,而且,他们族下的弟子,有出息的,比没出息的,居然要多上许多。 那求上进的,更是一茬一茬,周容浚见过他不少的废物兄弟,皇家贪逸恶劳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见着墨钱两家这样的家风,他不心惊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远在京城的周文帝,也曾因墨钱两家的一代胜过一代的家风寝食难安过。 晚上用过晚宴后,周容浚回了寝殿,俞飞舟秘密到回王府,与他通报事情的时候,周容浚叫来了柳贞吉过来一道听。 柳贞吉睡着了被叫醒本就昏昏欲睡,靠他肩上不断点着脑袋打盹,等听到俞飞舟道主城里卖胭脂水粉的那几家好店都是墨钱两家开的后,爱漂亮的柳王妃就睁大了眼,看向了俞飞舟。 柳贞吉笑着开了口,“往后我们王府的人去买水粉,想来这两位将军家的人也能与我便宜些许。” 俞飞舟没有听懂她的话,顿住了话。 “说人话。”知道她说话总不爱着重点的周容浚淡淡道。 “这城里,哪几家不是他们两家开的?”柳贞吉眼睛清明了起来,说话还有着几分懒散劲,但她那黑白分明,一点睡意也无的眼睛让让盘坐着的俞飞舟的腰挺得更直了。 “禀王妃,只有几家最挣银钱的是他们族里的人开的,只是四市坊居半的店铺,都是两家的人所有,属下查过房屋地契,从姓氏来看,墨家占五十余铺,钱家仅差两户就到五十。” 柳贞吉听了转过头,朝周容浚玩笑道,“狮王哥哥你别怕,我从家里带了许多银钱过来,就是钱都让墨将军,钱将军家挣去了,我们王府也饿不死。” 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他们两家的钱庄,开了多少分号?”柳贞吉继续问。 “墨家十二个,钱家十三个。” “不是墨家要更厉害一些?” “墨家有个少主子会挣钱一些,钱家有个少主子,会开钱庄一些,相比之下,墨家挣的银钱要更多一些,跟着墨家干的人要更多一些,墨家因此也在南方多招了一些兵过来,他们还安排了众多人拖家带口过来,相比而言,记着墨家的人要比钱家的多些。”俞飞舟沉声道。 柳贞吉沉默了一会,然后叹道,“难为你能查这么清楚。” 这些个她听着都觉得头都大的事,都查出来了。 “所以说,主城就是他们一分为二,两人合着占了。”周容浚扯了扯嘴角。 “别这么说,”柳贞吉动了动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反捏了捏他的手指头,笑道,“狮王哥哥你忘了,白天咱们这么风光进城,你让他们店铺关着就得关着,还不是得我们走了才能开,他们能不记着咱们西北王府吗?” 她到现在,才有些明白他封城的意思来。 想想,确实也是个好办法,热热闹闹地进城让百姓们围观一回,还不如让他们敬畏来得刻骨铭心一些,至少这能让他们很明白地知道一次,这个地方以后是谁说了的算。 “你懂什么,”周容浚别过头,闭着眼睛靠在了她的肩上,淡道,“他们等着这两家人撵我走,以前司家也不是没想过在主城分杯羹,不也一直没分到?” “我以前还以为,他们只把成河,巍山分了,没想到,还把西歧给分了。”柳贞吉被刺激得不浅,真是任何时代都有牛人,她是自穿过来,三五年的就又遇上一波,自信心没被打击残,都是她太过于贪生怕死的原因。 “哼。”周容浚又哼笑了一声,因着酒意,他靠在她肩头就没动了,眼睛也没睁,朝下道,“飞舟你接着说。” “是。”俞飞舟便又把这些日子,墨钱两家给王府送的东西列了出来。 王府的修建是不能让外人进的,所以墨钱两家的东西都是送到门口,再经宫里的人送到指定的地方,但就算这样,王府大体的样子,墨钱两家还是探听到手了。 即便是后面那条按西北王吩咐修建的能进马车的山路,两家也知之甚详。 柳贞吉听完,就差一点要为墨钱两家的能耐拍手喝采了。 “他们这种人家不出人头地,还能谁来出人头地?”柳贞吉赞叹道,然后眨了下眼睛,又道,“想来,把他们给踢回去,也不容易吧?” 说着又道,“能不被他们把我们踹回京去,我们也难啊。” 说罢,还叹了口气。 周容浚却笑了起来,胸膛因笑意震得不断起伏,好一会,闷笑不已的西北才止了笑,睁开眼与俞飞舟道,“你开始动手就是。” 墨,钱两家要是敢来找他算帐,他也与他们好好算算就是。 他们要是觉得不痛快,他不介意,再参他们一本。 ** 俞飞舟说完事,领了命走了,柳贞吉回去跟着丈夫好好睡了一觉,睡醒后,身边还有人,熟悉的体温弃斥着她的全身心,让她懒洋洋的不想动。 她这才也想起来,他们到西北了,而他不用去上朝了。 西北王主管的是军务,民生那一块是西岐知府的事。 柳贞吉在脑海里把她所知道的事情过了一道,又想起了墨,钱两家的事来。 还有,开春后,也就是三月初,他们还要去趟边境,屈奴国王爷,也就是现在屈奴国皇上的亲叔父,要来使周朝,前往卞京,因他带有女眷进周朝,她也得跟着去边境迎这一群人进周朝。 事情还是挺多的。 柳贞吉觉得她来西北作威作福的事,暂且还是得放下,估计她没那么有空到处耀武扬威。 这厢柳贞吉想了一早上的事,中途长殳进来说小世子醒来,她也小声吩咐了话,让长殳和丫环们先带好小世子和小郡主,让王爷多休息一会。 她也不想先下床,免得把那搂着她腰的人惊醒。 周容浚这是直睡到快到午时才想,醒来后,发现他家王妃正在那动着嘴皮子看着床顶在说话,他看了她好一会,跟看傻子似的,才道,“你念什么?” “在算帐……”自腰间的手一动,柳贞吉就知道他醒了,她嘴里一直在念叨,也是在心算墨,钱两家一年要挣多少银钱,怕中断了数字,等到算完才回应他。 算下来,他们一年挣的,可比他们封地一年下来的银子还要多好几倍。 柳贞吉深深感到了羡慕嫉妒,觉得一方地主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他们每家,仅主城的这些生意,一年也得挣几百万两银来了……”虽然把一个家族所有人挣的钱落到一个人身上不公平,但这时被别人家的钱刺激得没剩多少理智柳贞吉还是把帐全算家主头上了,“这些银子最后还转到了他们地方上的钱庄上,连个赋税也不用交,哎呀,一想到这个,狮王哥哥,我怎么觉得胸口闷得很呢?” 他们家那么大的封地就挣那么点,完了还有大批的门阁要养,还有家将要养,来年要是一不风调雨顺了,他们还得省着点花,才支撑得起那么大的场面。 可墨钱两家,再不风调雨顺,还有朝廷帮他们养着将士兵马。 这两家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 “嗯,所以至少要收回一半。” “父皇也是这样想的?” “他跟我说的,”周容浚淡道,“是要至少收回一大半,我觉得这事可能得交给我们的小世子,在我手里,收回一半就够了。” 收得太急太过,不给这世代扎在西北的两家人的活路,小心被他们反咬一口。 周容浚不是很认同他父皇的治法,所以还是决定按他的方法来。 柳贞吉转了个背,趴到他身上,问他,“这些年来,西北父王就没从来没管过?” 周容浚摸摸她的头,“管过,不算太有用,墨守成也好,钱良多也好,都不算太小气的人,他们收买了不少人,父皇派来的人,到最后还有为他们说话的,他们都不是容小觑之辈。” “宁肯花钱收买人,也不愿意向朝廷进税?”柳贞吉趴他胸口喃喃道,“也对哦,开了进税这个口子,每年要进税不少,而且,朝廷的补给,他们也从父皇手里要不到了,所以这口子不能开,一开他们就得死。” 她自问自答完了,周容浚低头看她,看了她好一会,才又重躺回枕头,抚着她柔顺的头发,道,“你知道就好。” 知道就好,这样就不用他教了。 虽然他有时也疑惑,她从哪懂得这么多。 但她从来是有什么话都跟他说话,他也就不多问了。 “狮王哥哥,有恰当的时机的话,我想见见他们和他们的家眷……”柳贞吉摸着他下巴冒出来的胡茬,一脸若有所思,“墨守成?钱良多?可都是好名字呐。” “他们会带家眷来见你……”周容浚撇过头,亲吻了下她的指头,淡道,“就这几日吧,昨晚我跟他们说了,他们两家的地方到西歧也不远,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这事,他早有计算了。 他的王妃已经把他的事当成是她的事了,所以,有些事,他是要全部交给她了。 他需要她站在他的身后,让他知道,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知道了。”柳贞吉对此毫议,思索着道,“我这两三日也能把府中的事打点好了,也有时间熟悉下府里的地方,就是他们来的时候,狮王哥哥你要在府里,去点兵的事,再推几天再去,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篇章,又一段新的开始。 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段。 晚安。 第115章 “嗯。”点兵不急于一时,周容浚也想留下。 西北王说让这墨钱两家的女眷来见见他王妃,陪初来乍到的王妃说说话,唠唠家常,如果仅是这样,墨钱两家的当家人也无话可说,可西北王轻描淡写说的这三四日间见面的话,让他们真想骂娘,撸起袖子收拾这条想压地头蛇的龙——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飞鸽传书到了回家,令家眷速速赶到。 这家眷还不能是一般的家眷,得是他们自个儿的夫人。 钱家的夫人还好,整个一母老虎,你让她自个儿骑马来,她都愿意,可墨家的是个古板的夫人,去别人家做客,坐的那凳子要丫环擦过不下五道,她才会纡尊降贵坐下,让她连夜赶急过来,怕是上个恭房也给不了她好地方,墨守成都怕她来了会死给他看。 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就是她死在半路上,他也得把人拉来给西北王看了。 这个时候,连他都要装孙子。 墨守成与钱良多心里不快西北王的为难,但不管心里怎么样的,两个人都不是冲动的人,也知道有二十万军权的西北王实在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要知道西北王有跟他们对峙的本钱,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皇朝,而他们可没鱼死网破的资本,两家要真是行下涛天大罪,身后可是几千条人命。 两个平时不对付的人这时联成同盟,决定留在西歧,再看看西北王的举动。 再则,屈奴王爷要进泷北,日子也没几天了,他们也需要去相迎。 就算墨钱两位将军私下见着族人,准备一些事宜的时候,柳贞吉也没闲着,把同路运过来的物什归置好,又上上下下的打点家中的布置,议事厅,见客堂等地方她都挨个去看了,先前布置好的有不妥的都要换掉。 还有小世子小郡子的屋子也都要做安全处理,桌椅只摆放一套,并且要无棱角,床前地毯要铺厚一些,免得他们摔下来把脑袋摔笨了,洗漱架子要远离卧屋放在外面,架台要稿,至少是三岁前的小世子小郡主是碰不到的,免得放置热水盆的台子被他们碰到,伤了手。 柳贞吉尽其能力把她认为可以归避的风险,都尽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柳王妃忙得很,这几天带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就是周容浚了,他们是柳贞吉亲自交到他手里的,所以西北王就算要听公务,也把儿女带在身边。 女儿还只半岁,平时连身都懒得翻,眼睛睁久了就只会闭眼睡大觉,尿湿了也只哼哼两声,等人来换过尿布就又自个儿忙自个儿的去了,安静得很,所以带她在哪都碍不着什么事,小世子要调皮些,不过,他被管教得严厉,他父王说事的时候,他是最不会调动捣蛋的——因为这事一旦被他母妃知道,不管他有多哭闹,必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先前小世子调皮捣蛋不分场面人员,犯了两次大错,也被他母妃狠狠收拾了两次,一次他父王没救得了他,一次他皇祖父也没救成他,所以,他现在老实乖巧得很,知道很多人跟他父皇说话的时候,他呆在身边,最好规规矩矩地坐着,免得等不了多久就要被揍。 柳贞吉在某些方面教子相当严厉,第一次见到她凶儿子的时候,周容浚还错愣了好一会,但柳贞吉教子的目的明确,就是儿子想做什么当然可以做什么,但是必须以不无礼为前提,这是她必教他的,就是周容浚跟她对着干,她也明言绝对不会妥协,除此之外,柳贞吉也明言剩下的就是周容浚作为父亲带领儿子长大的事,她不会多加干涉,但归于她这个母亲要儿子做到的,谁说都没用,他必须像点样子,才能是她的儿子。 柳贞吉在这事上固执得可怕,她知道好教养必须是父母提前为儿女打算才能出来的东西,而她教出来的小儿,不过两岁的年纪,在外已经一板一眼,小小年纪就有点小世子的风范了,这也是周容浚爱把他带在身边的原因,这其中一是言传身教,二来,他确也是享受属下看到他懂事听话的小世子时的惊讶眼神。 ** 墨,钱两家的夫人分别在二月十一的这天,进了主城西岐。 家中离得远点的钱家夫人,还早了墨家夫人几个时辰进城。 钱良多见到他的原配夫人活着进了城,别提有多感激涕零,钱夫人见到他,请过安后,回身就去沐浴去了,直洗了大半天,才出门来。 墨夫人等了许久,才等到钱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夫人半晌也没说话。 钱夫人也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丫环擦半天的凳子,这才抿着嘴面无表情地坐下。 “钱大人,我看我们两家还是分别见西北王王妃的好。”墨夫人转过头,看着主位上的某位将军,“您跟我家将军怎么商量就怎么来,就是我这里,怕是不能跟钱夫人一道了。” 钱良多看向墨守成。 墨守成本来就没跟钱良多有多好,两家是对手,能不打起来都是克己守礼的结果,如果不是这次西北王来的事,他绝对不会跟钱良多废这这么多话,而钱夫人磨蹭得罪人的“本事”他也是见识过了的,今天再见识一次,别说他家夫人不愿意与她一道见西北王王妃,就是他也不愿意。 “你与我有事商量着来就是,夫人们的事,还是依她们吧。”墨守成点了头。 钱良多看向自家夫人,见她还是只顾着皱眉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一派全然不顾墨家人的说话的模样,头疼愈裂。 到底,还是墨家人先去见的西北王与他的王妃。 当天傍晚,墨家的车马就驶向了西北王府。 他们弃马车上了府门,得信的西北王王妃差了人送了轿子上来,抬了他们上去。 西北王夫妇在半山腰的主殿见了这对夫妻,看他们上来后朝他们行礼…… 墨夫人曾经见过西北王,那时候西北王还年轻,但少年狮王的英俊还是让她记忆犹新,可惜那时候的西北王就已经软硬不吃,墨府为他准备的再贴心的美貌丫环他也没用,那时候少年狮王身上就已见凌厉了,而这次墨夫人见到的西北王,英俊更甚当年,但那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气也更甚当年,墨夫人一抬眼见到他的冷眼就赶紧低下了头,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半抬起头,朝他身边那梳头天仙髻的西北王王妃瞧去…… 那是一张天真烂漫,还带有几分稚气的少女的脸,她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奇地朝她看来,见到她望运去,她朝她嫣然一笑,笑容纯真无垢得就像个仙子…… 墨夫人都有些傻眼了。 西北王不是都有两个孩子了?不是都是西北王王妃为他生的? “你就是墨夫人?”她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几许笑意,悦耳动人至极。 “是,墨家余氏见过王妃娘娘。” “刚才已见过了,无须再风子,墨夫人你过来就是,与我走走。”她笑了起来,同时手亲热地朝她伸来。 墨夫人这时心中真真是松了一口气,庆幸是他们一家独自来的,要是跟钱家的那古怪夫人一道来,她大概只能陪着一道谢罪了。 “王妃娘娘,我们挨着傍晚来,就是想来蹭您一顿饭的,还望娘娘能赏我们一口饭吃……”墨夫人立马上前,嘴里已经笑开。 “那是当然。”墨夫人的话,让柳贞吉笑了起来。 真真是好厉害的墨夫人,光冲这打蛇上棍,又抹得开面子说的话,就已让她另眼相看了。 这时,周容浚带着墨守成先走在了前面,走了两步,挑眉问墨守成,“墨将军不与钱将军焦孟不离了?” 墨将军脸皮实则没他家夫人的厚,听到这话,轻咳了一声,目光向前,目不斜视,道,“钱将军托我与王爷说一声,说他身子今日有点不适,明日上午必当来拜见王爷。” 周容浚“嗯”了一声,又道,“所以你们先来了?” “拙内急于见王妃娘娘,与娘娘请安,所以就先来了。” “嗯,本王明白了。” 墨守成跟着他又走了几步,没忍住,问,“王爷明白什么了?” “明白钱将军夫妇,没你们那么急于见我们夫妇。”周容浚拍拍他的肩,一脸我了解,“放心好了,本王夫妇明白你们的忠心,你们的诚心我们领了,回头钱将军夫妇来了,我们不见他们就是,给你们墨府面子。” 墨守成一听,心里骂了声娘,这西北王是怎么回事?还挑拔离间上了? 这话要传出去,他与钱良多原本不牢固的关系,这下不破裂才怪。 墨守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心道与钱家那位狗屁盟友的日子想来是不可能长了,西北王定是会不择手段打破他们的联手。 就是这次不成,下次也定会。 这西北王,还真不好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8点半左右第二更。 第116章 墨夫人善谈,席间与柳贞吉相谈甚欢,柳贞吉也是叽叽喳喳问她一些事情,由本地的吃食问到胭脂水粉,一大一小两位夫人聊得别提有多欢。 只是,等用完膳,回去的路上,墨夫人纳闷了,与身边墨将军道,“我与王妃娘娘一见如故,王妃娘娘看起来也很喜欢我,深夜路暗,王府离我们在主城的府邸有一些远,她为何不留我们过夜?她不像如此失礼的人啊?即使不懂,我看他们王府好几个伺候的人,可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 所以,不可能不知要留人啊。 墨将军当下就嗤笑了一声,“你当西北王身边有吃素的?” 什么失礼?王府不留贵客,那才叫失礼。 他们算哪门子的贵客,他这夫人未免想得太多。 墨夫人顿住,半晌憋屈地道,“我刚才与她说的,还都挺真心的。” 墨将军古怪地看了墨夫人一眼,“你不是把她当小姑娘,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把她哄住吧?” 墨夫人讪讪,又顿了一会,不好意思道,“她看起来挺好骗的。” 墨将军撑着头,好一会才无力地道,“司飞都算是死在她手上,你小心着点。” 墨夫人听到这,眼神才凝重了起来,她轻点了下头,道,“知道了。” 人确实不可貌相,墨余氏也是心是明白,一个能与西北王同进同出的女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就是她那层天真的皮,披得太让人赏心悦目了,以至于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对她掉以轻心。 ** 钱府宅邸。 钱良多把脚洗了两道,才上了床,一躺下后就唉声叹气,叹了一口接一口。 躺他身边的钱夫不堪其扰,睁开闭上的眼睛,转过头看向银良多,“你想如何?” “先让墨家先行一步了,西北王那,还不知怎么想我的。”钱将军说着又叹了口气。 “你不是病了?” “你以为依西北王的性子,他会信?” 钱夫人默然。 过了一会,她道,“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比以前更狡诈!”钱良多说到这,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样子呢?” 钱良多转头就是瞪她,“你还关心他什么样子?” “我是替我们女儿们问的。”钱夫人依旧淡然。 “你说呢?姓司的都为他葬送家族了!” “那就不能让她们再见他了。”钱夫人又闭上了眼,心里有了寸量。 “你还是想想明天吧。”见她只惦记着家中的那几个女儿,钱良多没好气地道。 “我听京中的人说过她。”钱夫人闭着眼睛说了这一句。 “谁?” “狮王妃。” 钱良多这才面色缓和了下来。 他这夫人,怪毛病一大堆,但有几点是不可否认的好的,她家世好,祖父毕严荠是前内阁首辅,后来毕家虽然没有内阁中人,但祖先打下的基脉还在,七族中,他们毕家就是其中的一大族,因她,他在京中的人脉比娶了前玢州知府之女的墨守成要好,她说打听过了狮王妃,那就是得手的都是可靠确切的消息。 “她如何?”钱良多也是打听过这位王妃的,“我听说柳家跌得很惨,两个兄长都不是什么钟灵毓秀之辈,起势很难。” “柳艏你知道吧?” “废话,狮王妃之父,前太子之师。” “柳家本来是要灭族的,后来还是保全了嫡系一族,你知道为何吧?” “你这不废话?” 钱良多口气不好,钱夫人也不介意,接着道,“柳艏后来流连花丛,想逼嫡系接他回府,你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了?” 京中的消息,钱良多一向都是派人盯着的,但许多事,还是不可能如京中的七族九家那样知道的多,听了这话,他正了正脸色,坦然问夫人,“最后如何了?” “告诉我的人说得不多,只说是内务府有人找过柳艏后,柳艏就回柳家老家去了,久而久之,京中就没什么人提起柳艏这个人了。” “这,你的意思是,内务府的人与狮王妃有关?” 钱夫人默然。 要不,就靠柳家剩下的那几个嫡子,还请得内务府的人不成? “内务府的人,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吧?”那可是文帝的人马。 钱良多说完,突然明白了他夫人的意思,这狮王妃,是个能影响深宫中人的人。 “那就不好对付了……”了悟过来的钱良多叹了口气,推了推身边的夫人,道,“跟我说说为何你今天不跟墨夫人一道去西北王府的原因吧?” 她都加急赶过来了,比墨夫人还来得及,为何要晚去? “墨夫人嘴舌伶俐,擅与人交谈相处,相较之下,我不苟言笑,去了,相比之下,更是招厌。”钱夫人不是不知自己劣势,没想与她硬拼,“还不如我独自前去,相较花言巧语的,我们要是诚心一些,总比有些人要显得有诚意一些。” 钱良多沉默了一下,道,“你就没想与墨家合手?” “怎么合?”钱夫人反问,“你们是合手造反,还是合手逼死西北王?” 钱良多语塞,过了一会道,“只是把他赶出去。” “老爷……”这次换钱夫人沉默许久,才张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已经赶出不少朝廷命官出去了,连西北王都要赶,就是你们没有谋反之心,今上也会当你们有了,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可京里也得靠我们,我与墨家,不是等闲之辈就能……” “西北王是等闲之辈?”钱夫人打断了他的话,朝他看来的眼神严苛了起来,“他要是等闲之辈,你能跟墨守成像个龟孙子一样守在西歧不动?” 钱良多半晌无语,过后道,“你说怎么办吧?” “把头比墨家低得低点,到时候再看……”钱夫人也知道他们家不可能把他们在歧西的地盘让给西北王,“争取让西北王先痛快了再说。” 说到这,钱良多声音低了一声,道,“我怕先前我们瞒的那些银钱,做的假帐,西北王心里有数。” “别自个儿吓自个儿,禾儿和苗儿藏得深得很。”钱夫人不以为然,“俞将军带的人,全力一直在泷北,冻河那边,就是由他带头查过我们家,又能查出来什么来,这些事,只有我们家这一家子知道,你觉得你我,儿子们有谁能把这些话说出去过?” “族里那么多的聪明人,那么多双眼睛,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啊。” “别疑神疑鬼了,就是族里人看出什么来,难不成还跟西北王通风报信不成?”钱良多忧虑多,钱夫人早习惯了,笃定地否了他的疑虑。 钱良多听她笃定的口气,那不安的心也就沉稳了下来。 夫人毛病多,但再多的毛病在身,她也是他的定心石。 ** 西北王府的柳贞吉其实也估计到了她会被两家人朝个底朝天的事——因为她也是把两家夫人的来历背景,连何时生了娃,生了几个娃的事也查了个明白清楚。 她能查她们,她们当然能查她。 说来,人一旦有利害关系,带点脑子的,都会在查明白对手是何样的人物,所以她对在成河内外皆有好名声的墨夫人表现得求知欲强点,是因为墨夫人这种名声在外强势的女人,总是愿意与人答疑解惑一些,方才显示她的本事。 至于那位在传言中有些怪癖,从不抛头露面的钱夫人,老实说,柳贞吉还没想好要怎么与她相处,这还真是得见了本人才能决定。 怪人总是难以猜测一些。 她也是得看看钱夫人怎么对她,她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第二天,等钱家夫妇来西北王府,被王府遭拒后,柳贞吉听到钱家夫妇没走,在山下依旧守着的事,带着女儿闲逛到了书房,见到主案前的男人在看公文,也没吭声,坐到一边,逗着怀中的女儿玩。 等快到中午,下人来提醒用膳的时辰,已经抱着女儿睡到屏风后的柳贞吉走了出来,在丫环还她整理衣物的时候与他笑道,“狮王哥哥,你要什么时候见他们?” “怎么?”周容浚起身,抱过丫环手上的女儿,捏了下她的小脸,见她吐出小小的舌头舔了下他的手,他不禁微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笑脸,柳贞吉歪了歪头,笑道,“我心善嘛,舍不得他们多站,想求你让他们进来……” “嗯。”周容浚知道她打的主意,她还是想维持在京里那天真善良,软弱可欺的样子,但是,他今天是没打算放这对夫妇进王府了,所以便道,“长殳把他查到的两家的事都告诉你了?” “差不多吧。”柳贞吉点头。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周容浚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小嫩脸,决定以后要给她找一个傻一点的郡马,这样的话也好掌握一些,“钱夫人曾施计,差点让你相公成了她的女婿?” 柳贞吉刹那眼睛瞪如牛眼,“什么?” “没与你说?” “哪有与我说……”柳贞吉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转过身,板着小脸就朝如花道,“把长殳给我找来!立马,赶紧!”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与她说?柳贞吉全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17章 狮王妃没法装贤淑了,瞬间变脸。 狮王却看得很是不亦乐乎。 他倒是喜欢看她吃吃小醋什么的,只要事情不烧到他身上来就好。 本来钱夫人施计的事是钱家动的手脚,与他无干。 长殳因那个“立马,赶紧”的话马上跑了过来,手中还握着把剪刀,他听到传话的时候正带着一群园丁在修剪寝宫前的花园,连剪刀都没用就跑了过来,见长柳贞吉难得板着脸看他,他还有些发愣,“怎么了,娘娘?” “钱家那几个女儿,怎么回事?”柳贞吉箭指中心,指着周容浚与他道,“他说钱夫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长殳朝作死的王爷看去,见他一脸淡然地逗小郡主,心道我当好人我还有错了?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长殳表情未变,道,“当时王爷去巍河时,钱夫人想把其嫡次女嫁与王爷,事情未成之后,钱夫人也是与王爷道了歉的。” “嫡次女?”柳贞吉挑高了眉,眼睛看向那不动如山的周容浚,怪里怪气地道,“有个女将军不够,还有个钱二小姐啊?” 敢情这些个人,包括他,都把她这京中的未婚妻当是死的? 柳贞吉心里酸得很不是滋味。 要是她一生呆在京里,未曾听过这些事还好,听了之后,就是拼了命开解自己,也还是不好受。 她没好气地瞪了那扔了炸弹就不管的周容浚一眼,知道他是成心给她找难受,但她没办法不上当,谁叫她是真的在意。 长殳也是看向他们王爷,心中一片无奈。 明知道他们家王妃爱吃醋,他还老招她,这都是什么心思? “嗯?”周容浚抬头,略有疑惑地轻哼了一声,就这两个吗?他记得好像不止。 柳贞吉一听他话音就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还有?” “长殳。”周容浚身子往后一躺,继续逗着怀中的女儿。 “钱家还有位庶小姐,”长殳硬着头皮道,“当年王爷离开巍河的时候,她还跟过我们一段。” 柳贞吉气得笑了出来,“带跟过一段?那时她多大?” “当时十三。”长殳低头。 “钱二?” “当时十五,现在二十二。” “现在都嫁了没?” 长殳沉默看向周容浚,周容浚也不管柳贞吉眯着眼睛在瞪着他,朝长殳颔了下首。 “之前老奴跟你说过的那位嫁后丧夫的钱如意,就是钱夫人的嫡次女,在娘家时,家中姑娘里排行第四,是四姑娘,庶女排行七,现今未嫁,是个厉害人,掌着钱家不少庄园铺子的那位七姑娘钱诗华。”长殳只能答。 “那个嫡次女就是现在住在娘家的寡妇?七姑娘就是算盘打得好,会挣钱的那个?” 长殳轻咳了两声。 “你都招的什么人。”半晌,柳贞吉从紧闭的牙关里狠狠挤出来这几个字,就差吐在周容浚身上。 周容浚不以为忤,问她,“那还见不见?” “不见!”柳贞吉又挤出了两个字,简直气不过来,一气走到他身边坐下,把手伸进他的袖袍里,不顾贴身的下人们都在场,捏着他手臂上的直打圈圈,恨得牙痒痒,“叫你招人,叫你招人!” 周容浚不痛不痒,就当是挠痒痒了,等她掐了好几下,门外传来了小世子扯着小嗓子嚎着不知打哪学来的山调子的声音,才打断她,“行了,渝儿也回了,该用午膳了。” ** 钱家夫妇在山下站了一天,王府也没个人出面说见还是不见,直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这对夫妇才明白,上面的人是真不打算见他们了。 连个出来说一声让他们回去的人也没有。 钱良多夫妇没料到北景,面面相觑,等到夜风一起,这初春寒冷的空气里两个人也着实呆不下去了,他们就回到了马车上。 “呵……”上了马车,代表今天的事功亏一篑,钱良多一坐下后冷笑了一声,皱了眉。 坐下的钱夫人也顾不是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裳和头发,坐在那沉思不语。 “一点面子也不给?”钱良多冷笑了起来,朝外道,“回府。” 说着又与钱夫人道,“等会回城我找墨守成问问。” 钱夫人点头,道,“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不满我?”钱良多站了一天,把事情缕了一遍,该明白的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他先选了墨家。” “我先去探探墨家的口风。”钱良多见她低头不语,手顿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别太担心,我自有分寸。” “那明天还再来吗?”钱夫人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女将军,想起她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西北王夫妇,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西北王不是,那个西北王王妃,看来也应该不是。 “明天再看,等我去过墨府再说。” “老爷……”钱夫人突然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 “这两年,狮王可纳过什么妾?我听说四妾之位,无一妾占着。” “你什么意思?”钱良多口气顿时不好,朝她看去,“我跟你说过,七姑娘我是打算把她嫁给徐良的,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徐良足智多谋,心倾七女许久,钱良多是打算在今年用逼的,也要逼她嫁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时不同往日,钱夫人也没打算再允许女儿们痴心妄想,淡道,“我是怕狮王妃在意,毕竟,前面的司将军,下场并不好,王府里,也没什么人为王爷生过一儿半女,老爷您说,狮王妃得是什么人,才让狮王府出的一子一女,都来自她的肚中?” 就是她是毕家之女,她家老爷还不是庶子庶女一大堆,更何况,那个在京中成天被人塞人的狮王爷? “不是说,狮王爷不喜贱籍之女?叫诗华别想了。”提起七女,钱良多很是不耐烦。 见他又说到这上头,钱夫人摇摇头,道,“我是说,狮王妃怕是在意以前我们家的事,可能就更不喜我了。” 钱良多皱眉,“应当不会,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则我们现在都没有攀高的心思。” “女人都是有些小心眼的。”钱夫人淡道,“您看看现在的西北王府就知道了,狮王来西北为西北王,带的侍妾里头,一个真正的妾都没有,就只有她,要说到狮王之前不喜庶子生在嫡子之前,可他们成婚也有几个年头了,狮王妃若是不是个小心眼的,府中岂会只有她一人和她生的儿女?” 她说得看似有理,钱良多却越听越不对劲,“你忘了前车之鉴?别打这主意,狮王妃现在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妾身没有,”钱夫人无奈,她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她只是想说,他们家怕是早得罪了狮王妃,怎么这男人怎么无论她怎么说都听不懂?“我只是想说,如果被狮王妃知道我们家曾打过狮王的主意,她会不会迁怒我们?” 这一次,钱良多总算是听明白了,半晌喃喃,“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钱夫人见与他说不通,轻哼了一声,低下头整理她的衣裳去了,再无心思与他言道什么。 ** 钱良多见过墨守成,得了墨守成打哈哈的几句话,也下也就明了,他们两家,是不可能真合起来对抗西北王了。 墨家打的主意,怕是比他还贼。 第二天,钱良多又带了钱夫人去了西北王府。 王府里,柳贞吉在中午的时候,请了这对夫妇入府。 钱家夫妇掩了眉间讶色,上了王府的轿子,先进了归善堂,也就是王府的宴客堂用午膳,没有先见到西北王夫妇。 这时西北王府的主殿中,柳贞吉也在与家人一道用膳。 是她没打算再为难钱家夫妇,倒不是她是什么善人,而是有了昨天的不见,让她家王爷表明了倾向于喜欢墨家一些的立场就好了,至于他们今天还是要见钱家夫妇的,见过人,他也好去陇北点兵布防。 毕竟,屈奴国的人进西北的时间也快了,不能耽搁他时间。 用过膳,下人收拾桌面时,长殳过来道,“茶水点心已经给钱将军和将军夫人送去了。” “那就好,带他们去歇息一会,就说等王爷午歇好,就见他们。” “老奴这就去报。” 长殳走后,周容浚看着神色淡淡的王妃,“你要是不想,可以等我从陇北回来再见他们。” 柳贞吉摇摇头,他这个位置的人,她可以为他吃吃小醋,还可当这是情趣,但醋吃大了,影响大局,那就叫宣泄她的私欲了,她不是什么过于克制的人,但正事是正事,私事是私事,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而且,自昨天最后从长殳嘴里知道柳家的那个七姑娘还为他守身如玉后,她确实想看看,钱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位叫钱诗华的七姑娘能独挡一面,说是全赖有她这个嫡母的支持。 “不是什么事。”见她脸上无笑,周容浚摇了摇头,伸过手去拉她。 柳贞吉没过去。 周容浚便不快地皱了下眉。 柳贞吉看着仅她不过去就不高兴了的人,细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次去陇北,可别给我招什么女将军钱小姐赵小姐的了,你快把我给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祝大家棕子节快乐。 晚安。 还有多谢以下同学的霸王票: 婀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陌上花开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晨泰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第118章 “你不高兴。”她过去后,他指出。 “嗯。”柳贞吉坦承点头,但又笑道,“但这不妨碍我今天见钱夫人。” 她计较,她在意,但并不代表,这些会妨碍她的行事能力。 就如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人有太多不能做的事,但她也不会让自己活得像个弱者。 她的日子,外人看着再荣华富贵,或者再光怪陆离,但终根结底,她每过一天,都尽力让日子掌握在她手里,而不是随波逐流,或者被人操控。 她更不是什么小姑娘,一点点情绪,就要闹得日月无光,人见人厌,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周容浚看着她沉默了一会,道,“你愿意就好。” 她愿意就好,她要的,他都给。 柳贞吉看着他笑了起来,过多捻酸吃醋的话就没再说了。 任何东西,过了,就不好了。 过犹不及。 ** 钱良多与钱夫人午歇后被请到正殿,王府的下人送上了茶,他们还以为要等一会,不料茶刚上来,门口就响声了一句轻脆的笑语声,“劳钱将军,钱夫人久等了。” 这时钱良多与钱夫人只见两人向门内走来,一人武威漠然不容人直视,一人身着浅蓝宫装飘逸入门,洁白无暇的脸孔,嘴边吟吟浅笑,恍如一阵轻风扑面来…… “末将见过王爷,王妃娘娘……” “臣妇见过王爷,王妃娘娘……” 说时迟,这时快,钱良多与钱夫人躬身行了礼。 这时周容浚已经带着柳贞吉上了首位,坐了下来。 等到那两人正对着殿堂抬起头,柳贞吉偏头,微笑看着周容浚。 周容浚嘴角微扯,“免礼。” 他发了话,柳贞吉这才回首,笑着道,“钱将军,钱夫人免礼。” “谢王爷,谢王妃娘娘。” 柳贞吉等他们直起身,好奇地朝这他们看去。 钱良多是典型的周朝人长相,国字脸,身高倒是要较一般周朝人要高,他年纪要比周文帝要大一些,但出不催老,看起来有几许威风…… 钱夫人则是个清秀的妇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也不显老。 比起打扮也好,性情也好,都较张扬的墨夫人,这位钱夫人要显得内敛许多了。 那钱夫人对上她的眼睛后,柳贞吉微笑了起来,问她,“钱夫人可是等得累了?” “不敢!”钱毕氏却是被她看得背后发凉,头往下一低。 不过一眼,她就明白,为何她是西北王王妃,而她的女儿们,只能是钱家姑娘。 什么天真胆小,不知京里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她的,钱毕氏只一眼,却从这个看似年幼的小姑娘脸上,看出了不可捉摸出来。 “王爷,给钱将军,钱夫人赐座吧?”柳贞吉又转了头。 “嗯。”周容浚淡应了一声,把主动权交由了她。 “钱将军,钱夫人请坐。” 钱氏夫妇谢了礼,落了座。 “钱夫人要在西歧呆多久?”柳贞吉眨了眨眼,脸上笑意不断,声音轻脆,再再纯洁又明朗不过。 她褪去了在京时的那份小心翼翼,现在的狮王妃尽管不可能真去作威作福,但在西北,确实无人再压得住她,剥却那层怯懦的伪皮,整个人明朗不少,相对的,气势也大了不少。 其实昨日她见墨家夫妇,气势也没有这么外露。 钱毕氏这时都已没有心思去看座下椅子的洁净程度,她提着心,认真答了西北王王妃的话,“要呆到三月中旬去了。” “家中可忙?” “家中帮忙的不少,我家老爷来西歧没人照顾,我便过来照顾他一段,等迎过屈奴王爷,到时臣妇再随他回去。” “夫妻能一路同行,再好不过。”柳贞吉笑着点了头。 他们也没留钱家夫妇说多长的话,一会后,柳贞吉止了话,看向了周容浚,周容浚便开了口,让钱良多回去。 回去的路上,钱良多看向一直紧皱着眉头的钱夫人,问她,“你一路一声不吭,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弄不明白她是个什么人。”钱夫人脸色相当的不好看。 钱良多摇头,“看起来只是个小姑娘,长是长得漂亮了点,但也吓不着你吧?” 他这妻子,随他半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居然怕起了一个小姑娘? ** 西北王前去陇北点兵后,柳贞吉邀了墨夫人去西北王府说话,仅只邀了她一人,没邀钱夫人。 墨钱同等地位,她只邀了一家,墨夫人得了她的赏赐回去后好几天,银家也没收到她的邀请,钱良多这才明白起了夫人的话——西北王王妃确实是个不好琢磨的人。 两家仅只邀了一家,她根本不怕得罪其中一家,而他们这家没被请的,反倒忐忑不安得很,生怕西北王府就墨家,舍钱家。 等听到墨家上贡众多贡品,随屈奴王爷使臣一路上京进贡后,钱良多更是坐不住了。 现在西北王不在府里,他不好去见王妃,便让夫人去探口风。 墨家给了,他们家也必须得给。 要是不给,钱良多也知道自己的下场——周文帝在朝上的一句话,仅与墨家相比,就可以把他们钱家世代的忠诚折掉泰半。 钱良多气疯了,不过就是气疯了之余,他也想没坐以待毙,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墨家为何自掘坟墓,西北王王妃的一点赏赐,就赏昏了他们的头? 钱良多再一次登门造访墨家。 墨守成没躲他,本人亲自出面,迎了他进门。 钱良多一坐下,就没好气地道,“你是想把家底都拱手让人了?” 墨守成等着下人上完茶,退下后又沉默了一会,在钱良多的咄咄逼人下终于张了口,“你知不知道,皇上调了五百武将过来?” 钱良多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墨守成没有笑意地笑了笑,“这是西北王王妃亲自与我夫人说的,既然你上门来了,看在同守西北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卖你的关子,西北王王妃没有说假,五百武将于今天清晨进入了西北,前往陇北,你回去后,大概也能收到底下人的消息了。” 钱良多搭在椅臂上的手都收紧了,手上青筋爆起,“皇上五百武将进西北?什么意思?” “拙内回来告诉了我西北王王妃的原话,道是有天师道西北会不平,京中不安,这几年需皇上好好防守才是。” “屈奴国还要再战?”钱良多又眯起了眼。 “你不傻,”墨守成没有跟他半糊涂,很直接地与他道,“你应该也猜得出这话里的意思。” 五百武将,分作两半,就是他们两个地方没了他们两家的人,群龙无首,他们这么多的武将人数也可带领成河,巍山两个地方的兵马。 他们墨钱两家,不过六万人马,加上他们私下囤的兵,一共不过八万,而西北王仅在西北的人马,就有十四万,就是他们的兵马完全听命他们两家又如何? 墨家不管西北王王妃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弱,他们墨家是先示定了!他们墨家只是想让皇帝记住他们的功,从不想去造什么过! 钱家当然可能会与他们家想的不一样,土霸王当久了,难免想着可以对着干,但墨守成不希望钱家如此,因为如果钱家被扫除的话,他们墨家也不可能一家独大,最好是两家共同相对这次危机…… “你示弱,狮王爷,”钱良多简直就是从牙根里把话挤了出来,“也不会善罢干休。” “也比一刀宰了强!” “你不是就这样信了一个娘们的话吧?”钱良多大力拍了下桌子,他身边的茶桌被他一巴掌拍断了腿,在空中一个倾斜,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摔地声。 “你不信,我信。”墨守成也是胸脯剧烈起伏,“老子已经收到五百武将进西北的信了,老子派了二十余家兵跟着他们,一个都没活着回来,你说我信不信!” 姓钱的,最好也跟他一样识时务,这样两家合手,才可能保证他们两家最大的利益,而不是被西北王个个击破,最后落得惨败。 钱良多盯着他的人一动不动,见他不是说假,重重呼吸了一声,“当真?” “再真不过。”墨守成苦笑出声。 人都死了,尸首都见着了,一刀毙命,再真不过。 钱良多当际就起了身,往门边走。 走到门边,他又顿住脚步,用压抑的声音道,“我去探探,顶多后天给你消息。” 墨守成严厉地抿了下嘴唇,朝他点头。 钱良多大步出了门,虽说钱墨两家是死敌,他与墨守成也是非敌非友半生过来的,但他也知道,墨守成刚刚说的那些话,如果没有意外,显然是真的了。 皇帝是打算跟他们动真格的了。 西北王,显然不是来西北晃晃来的。 ** 钱良多走后,墨守成回了书房,加紧与族人幕僚共同商议,如何度过眼前难关。 他直到半夜,才回了卧室。 回去后,墨余氏没睡,在等他。 “钱家知道了?”墨余氏问。 “毕氏明天可能要去西北王府。”墨守成点头。 “那个小王妃,笑起来是真的天真又好看,再美好不过的小姑娘……”墨余氏说到这叹了口气,“皮子能美成这样,也是得天独厚了。” 太好看,也太残忍了。 天真无邪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却吓得她心惊胆颤得连腿都是抖的,她听到五百武将要到西北代天巡防的时候,差一点就昏过去。 他们墨家的地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的武将进他们的地方了? 小王妃说的全不像假话,她听得手软脚软回来一禀,再得信时,却是得知他们家的死士死亡的事,墨余氏才明白,这场风雨来得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做准备,而是他们做的准备,完全挡不住这京城的来势汹汹。 “我早跟你说过,狮王身边能有吃素的?”仅一日,就死了二十多个栽培了二十多年死士的墨守成也有些气急败坏,“他会弄个白痴当王妃?现在也休管这些了,赶紧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是真。” 墨余氏的脸自打三日前西北王府再次回来后就没好过,听到丈夫明显失了理智的话,她揉了揉好几夜都没好好睡过发疼的头,道,“我明日出去西北王府,您看如何?” 见她自动请缨,刚还发火的墨守成有些愧疚地看向她,半晌道,“刚是我失态了。” 墨余氏摇摇头,没计较那么多,“将军多虑了,这时候,家业为重。” 墨家要是被收拾得惨了,几千族人要怎么办? “毕氏可能明天也会去。”墨守成不再屋子里走了走去,而是坐到了床边,握上了老妻的手。 她是他唯一可以在墨家与他平起平坐的人,也是共同担当墨家荣辱的人,这等时候,他知道,只有她能与他真正站在同一阵线上。 墨余氏回握了握他的手,她嫁于墨守成的这些年,其中不是没有龌龊,但她一直都是墨家真正掌事的主母,她的儿子是下一代墨家的掌权者,光冲这些个,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墨家落败。 “我知道,我会等她去了,我再随后进门……”墨余氏道,“西北王王妃不会有喜欢我那样喜欢她的,她毕竟与钱家有旧怨,我们两家中,她再怎么装样,也不可能让钱家好过,让我们家难过。” ** 柳贞吉二月底就要前去陇北,与在陇北点兵的周容浚会和,接屈奴国皇帝王叔一家人,所以她留在王府的日子也没几日,即将要起程前往陇北的时候,钱家夫人登府拜访,她刚让人进来,其后墨夫人就到了。 她便笑着也请了人进来。 墨钱两家的夫人,这次是一道见着了西北王王妃,柳贞吉也是一道见了着她们两个。 两位夫人,一个明艳,一个内敛,放在一块比,前者自然耀眼得多,后者要灰暗得多。 柳贞吉仔细看了看两人对比了一下,确实不是她对钱夫人存有什么偏见,而是钱夫人在笑容满面,说话热情的墨夫人面前一比,就像沾了灰的花朵,就是本身名贵,那色彩也要黯然许多。 两位夫人一来,柳贞吉留了她们午膳,膳后闲茶,墨家夫人提起了武将进西北,是不是迎屈奴国王爷的事,柳贞吉清脆笑了两声就道,“哪是,墨夫人忘了,上次我与你说过,都是是要留下来巡查西北的将军,日后都归我们家王爷管了,以后也少不得去你们两家驻守的地方打转,话说到这,还望两位夫人回去与两位将军说一说,以后我们家王爷属下众将去贵宝地公办,还望墨将军,和钱将军两家多多配合才是好。” 她们要打听,柳贞吉也说得毫不含糊,直听提两位将军夫人脑袋晕眩不止,等到柳贞吉有事要忙,请她们先回去,她们也还是没有全然回过神来。 墨,钱两位夫人的再次造访次日,柳贞吉留下长殳和一众护卫照顾世子,郡主,她则前去陇北与周容浚会和,迎接屈奴国来使。 柳贞吉赶了三日的路,到了陇北,周容浚接了她,当晚带她去了山上,遥遥望了远方灯火明亮,与屈奴国相望的的陇北河…… 三月初三,他们在陇北的边境,迎接到了进入国境的屈奴王王叔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回头一起改。 第119章 计中计 三月的西北阴雨不断,阴冷的空气里,似是藏着众多死地边境冤魂。 三月初三那天,大雨从早上下到中午都没有停,柳贞吉坐在帐蓬时,身披着黑色的狐衣,望着那被大雨淹没的草地,听着铿锵的锣鼓声,端坐着一动不动。 小果子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肃穆严整的神情,他今日被吩咐守在她的身边,见她端正地坐着一言不发,站着的小果子跪坐了下来,随着她的眼神看向在雨中屹立不动的千余勇士。 他们家的王爷,坐在战台上的雨伞下,远远看去,依稀能见他懒散的坐姿。 他们都在等屈奴王爷呼伦王的到来。 “我朝五十年战死在西北的人有八万余人,”小果子与她添上热茶,轻声与她道,“近十五年,前十年一共死了五千人左右,后五年,死了一万五,是五年前的三倍。” 柳贞吉掉过眼神看向他,淡道,“屈奴国开始反扑了?” 小果子知道她听得懂,便点头,“反扑得很厉害。” 这也是他们皇上,不得不重用他们王爷的原因。 他们周朝,没有一个王爷会像他们家王爷这样敢于拼命。 京中的皇子,个个都爱惜羽毛,他们身上的功绩,都是从别人身上搜刮而来的,当年的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不过是从别的将军上抢过功劳按到身上,再风风光光的回京。 但他们王爷的,全是他们王爷自己挣来的,且还分了一半给他们这些下属。 “他们不会屈服的,”小果子长吐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成了白雾,“而我们王爷,想打胜仗。” 他要灭绝屈奴国这个几百年来的隐患,所以,王爷才把王妃带来了西北,因为他们必然要在西北呆很长的一段时日。 “皇嫂……”他们说话间,七王爷言王从雨中迅速跑来,进了帐。 “七王爷。”柳贞吉朝他额首。 “四皇兄让我过来,说您可以过去了,呼伦王他们已经进入我朝。” “嗯。柳贞吉起身,镜花水月上前,与她整理宫袍。 言王不敢看她,低下头,迅速退出了帐里。 今日的柳贞吉,施了宫妆,着了宫袍,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美得令人窒息,也端庄得让人不敢直视。 驾着大伞的车辇在小果子公公的吩咐下停在了帐外,在镜花水月的带领下,众丫环抬起袍角,送西北王王妃上了车辇。 褪去了保暖的狐衣,身着宫装的柳贞吉奇异地没有感觉到寒冷,斜飘的雨幕袭过车辇,间或有雨雾扫过她的脸,柳贞吉看着灰暗苍茫的土地,眼眸越发的冷静。 见到她来,周容浚下了战台,抱了下她下车辇,牵减她上了高高在上的战台,看着屈奴使臣朝他们走来。 “顶多十年,我就会让他们成为我的阶下囚……”让她坐下后,周容浚坐在她身边,冷静地看着前方步行走来的人,淡然道。 屈奴使臣进入他周朝国内,就得弃他们的车马,直到走到他的跟前,与他见过礼,才有周朝的车马可用。 每一步,周容浚都在压着他们走。 他眼皮子底下不允许的事太多,即便他是皇子,也有人道他异想天开,可终归都得按他的心意来。 如果不想,那就得踏着他的尸体而过。 这些年来,皆是他踩着他们的尸体过来,而不是他们踏着他往上。 她来了他的战场,周容浚这个时候,格外想与她多说一些,“比之皇位,我更想要彻底灭掉屈奴国这个世代的祸害。” 这是他的向望。 柳贞吉没有吭声,眼睛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 这时候,她神情的冷峻,眼神的冷洌,不下于她身边的男人。 “皇位是我想给渝儿的。” 柳贞吉是头一次听他这么说,她偏过头,看向他。 周容浚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但他没有回头。 柳贞吉很快就收回了眼神,看着雨水下,那数百人朝他们走来——奴仆举着的雨罩挡住不住倾盆的大雨,呼伦王的脚步,却一步也没有慢。 慢下的,是他后面的女眷,和侍从。 一群人中,总有一些是拖后腿的。 而呼伦王的队伍里,只有他与身后几个侍卫,从容不迫。 “你怕不争京中的位置,我们的孩儿下场不好?”柳贞吉看着不断朝他们走近的屈奴人,开了口。 战台底下,站着的是他们王府的护卫。 他们带来的一百人,加上前面进来的五百人,六百余人,大半是他在昆山训练出来的,还有一小半,是原本训练的校官。 这是他的人马,也是他的野心。 柳贞吉在这时,才算是较多的觑知了他的另一面。 这时她的丈夫,就不仅仅是在京中喜怒不定的狮王爷了。 周容浚没有吭声,他犀利的眼睛,全在那大步走向战台的呼伦王身上…… 等到他走在了台下,周容浚站了起来,挥退了要上战台撑伞的护卫,他走出雨罩,望着底下的呼伦王,“吉察察尔呼伦王王爷?” “大周狮王?”底下的牛高马在的中年男人,呼伦王在雨中豪爽一声大笑,朝上面的人拱手,“我就是吉察察尔呼伦。” 周容浚大步下了台阶,于大雨中朝人走去,“呼伦王。” “狮王。” 两相称呼过,周容浚看着他落在其后的内眷与随行,朝呼伦王挑了下眉。 呼伦王朝台上清艳端庄的狮王妃看去,只一眼,他就收回了眼,朝周容浚拱手道,“狮王妃是我朝公主都不能相及的美貌。” 那身后,众星供月而来的屈奴国公主漫步而来,黑发长散,那样貌,也是美艳无双…… 周容浚也一眼收回了眼神,朝呼伦王淡道,“带你王妃上来见我王妃。” 说着,就上了战台。 柳贞吉在他上来后,站了起来,不过眨眼,在他的示意下,又坐了下去。 屈奴国一直都是战败国,呼伦王王妃来了,也得与她见礼。 即便是带来的公主,也是一样。 “坐着,让他们与你见礼。”坐下后,周容浚又与她道了一声。 柳贞吉“嗯”了一声,嘴边划过一道浅笑。 说来,她这次还真是可以好好狐假虎威一次了。 ** 呼伦王王妃是一个矮胖的妇人,她身后带着屈奴国的小公主,小公主被袭地湿透的披风包裹着,站于他们之前瑟瑟发抖…… 大雨之下,只有狮王妃全身是干的。 她清亮的眼睛在呼论王带来的与她行礼的女眷中不断地穿梭,随后微微一笑,朝她们颔首,罢免了她们的礼。 “上营地歇息一晚,明日起程,我护送你们出西歧。” 等呼论王的女眷行过礼,周容浚已经站了起来。 无人敢看他。 即便是那个美得让人怜惜的小公主,那娇怯的眼神也只在他身上一闪就过去,再也不敢往他身上多看一眼。 “多谢狮王。”懂几句周朝语的呼伦王拱了手。 屈奴国学周朝多年,原本的抚胸礼变成了如今学着周朝的手揖礼。 呼伦王更是学得好,那手势,与周朝将军一样的硬朗豪爽。 而在几百周朝与他身高不遑多让的护卫中,他这异族人士,更是显得异常突出…… 他是个有王者之气的人,当日在晚宴中,即便是喝醉,他也是哈哈大笑,与周容浚行过礼,才昏了过去。 而屈奴国的内眷中,当晚,呼伦王的王妃亲自来与柳贞吉借裳。 柳贞吉给了她们几套她早就准备好了的衣裳,当是赏礼,上面,清楚缝了呼伦王王妃与公主的屈奴名与周朝名。 第二天,马车驶出陇北,墨,钱两家在陇北县外,迎上西北王与呼论王。 自从第一天见过屈奴国使臣的内眷之后,柳贞吉就坐于马车回西歧,不再见屈奴国国人。 很快,他们就回了西北主城。 而屈奴国的公主,罗罗公主在路上病倒。 柳贞吉召来了墨,钱两家夫人照顾她。 而屈奴使臣一行人,因公主的病倒,在西歧住了下来。 等到两天后,事情再去了变化,墨,钱两家的夫人差人来报,罗罗公主的病情加重。 得信当天,柳贞吉抱着小世子与周容浚笑道,“但愿这两家,不知能给我们惊喜。” 她把罗罗公主交给这两家人,是让她们尽快打发了罗罗公主上京,可不是让她病情加重留下来的。 王府正在看着这两家会不会通敌叛国,而她们却给她送这么一个消息过来,柳贞吉都觉得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她不觉得他们王府的用意,有那么难懂。 所以,只能说是钱墨两家,是另有打算了? “嗯。”周容浚闻言,眉眼稍动,拿过崭新的册子,写起了奏本。 ** 罗罗公主病重的五日后,罗罗公主没有好转,眼看京中快要来人催了,柳贞吉终于插手,出了西北王府,前往主城驶去。 西北王王府的人在此之前提前出门,前往罗罗公主住的官邸,再行清点了呼伦王一行人的人数。 柳贞吉带来了府中的宋大夫。 她来后,不出半日,病重昏迷的罗罗公主清醒了过来,当天下午,在西北王一千精兵的护送下,屈奴所有使臣全部离开西歧——藏于西歧的五个奴仆,也被揪了出来,被打了个半死,五个人叠成罗汉,扔到了一匹马上挤着,与呼伦王随行。 这是西北王给呼伦王的打赏。 他们走后,柳贞吉没有离开官邸,而是等来了周容浚。 墨守成,钱良多,也都到了。 周容浚带着他们在主殿呆着,柳贞吉等着他们两家的夫人,在后殿候着。 前殿,钱墨两家的声音响个不停,但在后殿里听得不太仔细,后殿里,柳贞吉坐着翻着手中带来的书,一字不语,直到墨夫人打破了平静,有些小心地开口道,“王妃娘娘府中的大夫好生厉害。” 柳贞吉抬头,一脸似笑非笑,“西北城的大夫应也不错,我听我家王府说,他在西北的几次重伤,都是西北的大夫治好的。” 墨夫人嘴角哆嗦了一下,眼睛朝钱毕氏看去。 钱毕氏不慌不忙回视了她一声,没有说话。 墨余氏便也不再说了。 这厢,小果子从前殿进了后殿,在柳贞吉身边轻语了几句。 柳贞吉听了几句,嘴边扬起了笑意,笑望向了两位夫人。 墨余氏与钱毕氏,皆朝她一笑。 柳贞吉嘴角笑意便更深了。 前殿里,墨守成与钱良多皆把他们从屈奴国一行人套出来的话悉数报给了周容浚,钱良多甚至把罗罗公主非完壁之身的事都查了出来,令周容浚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钱良多见周容浚多瞧了他一眼,摸着脑袋假装耿直地笑,“末将也就这点本事,打仗打听消息,都还算凑合。” 墨守成低着头,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 他仅摸清了呼伦王四个属□边的几个小兵的出生地,连他们出自屈奴哪几个军营的事也没摸清。 相对来说,还是钱家摸清的东西多。 墨守成不禁不快得很。 等前殿说得差不多了,小果子又再来报后,柳贞吉起了身,朝墨余氏与钱毕氏道,“劳你们久陪我们了。” 说罢,就出了门。 门前,周容浚在候着她。 等他们走后,墨夫人靠近墨守成,忍不住低声与他道,“刚刚那一会,就是明知我们没做错事,王妃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有如芒在背之感。” 墨守成褪去了在狮王面前的圆滑,沉声与她道,“沉住气,小心着点,莫让他们抓到什么把俩,这对夫妻,是铁了心要与我们过不去了。” 把屈奴人交给他们这么在的一个试探,他们家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那边钱良多带着钱毕氏走在了后头,等前头的人走得远了,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了,他低头问钱毕氏,“西北王王妃说什么了?” 钱毕氏低声把她与墨余氏学的那几句话说了一遍,又说了她另外两句客气话,说罢,她道,“和她呆在一块,明明也没时时看着我们,可扫过来的几眼,不是像在嘲笑,就是像是知道我们是有罪之身,如若不是先前心中有数,我都想跪地向她求饶,求她免于我一死。” 狮王妃的不动如山,让她头皮发麻,就是她觉得自己裙子上有几点浮尘想去拭,她也不敢弯下腰去拭,差点把自己给逼疯。 说着,钱毕氏低下头,严苛地抿着嘴,大力地扯了下刚才才收拾好的裙子,心中焦虑无比,嘴里的话也急了,“老爷,得想个法子,让西北王对我们松口,再这样下去的话,家业恐难以保全大半,就是一半,都有问题。” “夫人……”钱良多见她神色不对劲,赶紧抓住了她的手,道,“你冷静一下。” 钱毕氏被他紧握住了手,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冷静了一些下来,与他道,“老爷,我觉得狮王妃知道怎么对付我,她今天穿的鞋子上染了一些金粉,我真的就差一点爬上前去,想把那些金粉从她鞋上拭掉。” 如若不是她强忍住了,她今天就要把钱府的脸都丢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阵子太忙太累,所以更新都比较偏晚,请追更新同学们见谅一下。 第120章 桃花债又上门来了 墨,钱两家能在西北世代屹立不倒,一个家族能成功那么多年,必有他们的强处——而且他们在下,对上不会马虎轻视,所以等着他们犯致命错误的机率不高。 他们也比谁都忍得住。 回去的马车里,柳王妃靠着狮王爷的肩叹道,“两位夫人都不是冲动的人,不知为何,我有种什么招数她们都躲得开的感觉。” 墨,钱家两位夫人觉得柳王妃不好对付,柳王妃同样也觉得她们也不好对付。 周容浚侧头看她的脸,淡道,“我们还没动手,不着急。” 柳贞吉知道他所说所的还没动手就是还没动真格的,屈奴人这一趟,不过是试探,其后的武将巡防,才是接下来的重点。 墨,钱两家要么是被分权,要么是从西歧城里滚出去。 但无论哪点,看样子,墨钱两家都不打算轻易服输。 柳贞吉也知道,越是有实力的人,越不怕场子,墨钱两家两位将军也好,他们的夫人也好,还是族下族人也好,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不会轻易把他们打出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只能一步步来了。”柳贞吉想了想,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不愁这两家人难对付,主动权在他们王府手里,他们只要控制得宜,目前大便宜占不着这两家的,小便宜还是可以占点的。 像墨,钱两家向京中的贡品,给王府的一些东西,都可当作是他们提前给的税银。 不过,就是为数少了些罢了。 京里的那位今上不会满意就是。 她家王爷更不会满意,他要西北主城都是他的——所以他真不怕动大场面压两家,大手笔一次出动他所有的铁杆部下来了西北,连个后手也没有留。 柳贞吉最近还要安排他们过段时日就会到西歧的随行家属问题。 这些都是些费力又费钱的事。 她从狮王府带来的银子,虽说还禁得住折腾,但这时候,也不光是钱能解决的事,西北各种物资大多都是多外地运过来的,本地大都很匮乏,商贸构建成了西北城的繁华,但同时,繁华的西北城供应他们王府带进来的近两千人马还是有一些吃力。 尤其当墨,钱两家的不配合,要买到他们王府所有人吃喝不成问题的物资,更是吃力。 长殳已经来跟柳贞吉说过好几次了,他们在西北城都买不到太多肉了,兵营那边的主食的一道荤肉,已经改成了半荤半素。 主城本地杀的肉,当地肉铺的屠夫说供应不上他们王府的需求,有的全给他们了。 而且,因为他们王府把当地的肉都买了,百姓对此也都有相当大的意见了。 他们现在是怕王府,私下也免不了说王府的几句不是。 柳贞吉得信后还笑了好一会,不过那时因要去陇北,她也没跟长殳怎么说话,就让他接着按原来的方式采办就是。 另一方面,柳贞吉也知道她家王爷为何非要这么强硬地跟墨,钱两家扛上,他需要西北主城的银子,物资都听他调配,就如之前在京里,他要封地,要银子,要国库里的存粮,被皇帝打骂都要讨要,就是因为他手下的这些人,要养起来养好,不容易。 这些年他揽钱还是揽得凶的,所以柳贞吉还真不怎么愁没钱的事,目前阶段,她就愁怎么把份内的事办好——别老让王府的兵将吃素,日子久了,她怕他们都要降低跟着她家王爷行兵打仗的荣誉感了。 之前他被刺杀,下落不明,她从东宫被赶回狮王府,能安全呆在领地里,封地也没出过这些岔子,也是因这些家兵家将的存在,才省却了众多的危险。 人还是要好好养的,更何况,他们还要打仗。 柳贞吉笑了一会,与身边人又道,“明日,我想让长殳去几家由墨,钱两家店面开的肉铺转转。” “嗯?”周容浚不解看她。 “我想让长殳多跟人先订一些肉,看看他们给不给。”柳贞吉解说道。 “然后?”周容浚挑眉,他也知道她一直在愁府里吃食的调度,王府已经从京里运过两趟东西来,粮草的事要是长期靠外供应,是桩不少的麻烦事,费银钱也费人力。 墨,钱两家,虽无造反之心,明面对他也恭敬,但私下反扑他的举动,也是一茬接一茬的,从未消停过。 “要是不给,那我打算给他们找点事烦烦。” 不给,那就是他们不想替王府解决这个麻烦了,那他们就等着她给他们找点麻烦,大家一起烦。 柳贞吉平静地说完,然后拉过周容浚的手指放在手里,一根根地扳着,又笑了起来。 她可真是为他什么都做了。 像这种利用强权去干预的事,她连想都没怎么想,就决定了下来。 “要怎么做?” “让官府的人封他们的铺子几天,封到给的那天。”柳贞吉轻描淡写。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道,“好,我这两天跟知府说一声。” 柳贞吉摸了摸脸,觉得自己脸是肯定没红的——她穿来这么多年,没有被同化,但嫁给他没几个,凶残指数却比以前不知要高出了多少。 果然女人要过对的日子,就要嫁对对的人。 像她这样的,嫁给了像狮王这样的,就想装一辈子的无辜小绵羊,装吃一辈子素的小白兔,也是有心无力,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个悍妇。 都是生活逼的。 ** 西北王府又出招了。 墨,钱两家族人在城里的肉铺被官府封了起来,说是吃死了人,要被封。 租用墨,钱两家店铺的店家因其背后底子足,在西岐城里,即使是知府也是要让他们这些个人几分,这一次,见官府如此硬气,几人一合计,迅速报给了还在城里的两位族长听。 墨守成与钱良多分别收到消息后,一个胸口疼,一个牙疼,两人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法子,不想认输,不想退一步就只能节节败退,所以一咬牙:封就封,大不了这几个铺子不要了。 封了几天,墨钱两家也没别的动静。 三天后,官府也没就“吃肉吃死人”的事大书特书,而是继续封店,连粮店布庄都封,而且主要针对的是墨,钱两家的族人开的,且封铺面的理由,每样都拿得出手,不是粮店的米有虫子,就是卖出的布让人皮肤发烂。 这些,都有人证。 做好了西北王会栽脏迫他们就范对策的墨,钱两家傻眼,没想事故一出又接一出地来。 要说,在绝对的权利面前,确实一切拦路虎都是纸老虎,西北王要动真格的,墨,钱两家只要不想真的反,他们也不可能真正明面硬扛,西北王打他们一记,他们除了嘴上喊声疼之外,也不可能真冲到西北王面前道岂有此理。 墨家首先反应过来,当天送了十条刚杀的猪,由肉铺的屠夫送了过去。并且确定往后的每天,都会在早间送八条宰好的猪过来。 当天下午,官文就送到了墨家族人开的肉铺,说店铺可以开了。 西北王府就是如此的厚道。 也无耻得让墨守成好几天都喝下不酒,吃不下饭,连最心爱的下棋,也有好几天连一颗子也落不了盘面,不知下在哪才好,也不知西北王什么时候才能网开一面,大人大量给他指条让他们一家子人能走得了的明路出来。 总不能,真吞了他们墨家吧? 他们可是有这么多的族人要养。 把他们逼急了,他不反,他们都要反。 墨家退后一步后,钱家也没扛几天,就也跟着认输了。 但他们这次的低头,没有墨家的低头结果那么好,官府的文书没有当天送到钱家人的手里,钱家人着人去让府打听,说是让他们半个月后才可再开店。 钱良多没几下,就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来了。 西北王府的意思就是你们横?老子比你们更横。 你反抗得越厉害,就收拾得你越狠。 钱良多这一回味过来,比墨守成的日子还难过,他病倒了,躺在床上跟赶来的大儿子钱建元哼哼叽叽道,“来了个狠的,太狠了,你赶紧把咱们家的东西都藏一藏,能藏多少就算多少。” ** 柳贞吉想出了几个小法子,解决了一下府里人口吃食的问题,其中也不免跟儿子长嘘短叹,“以后你娘我要是被关地府十八层了,你可要多给我多烧点纸,把我给赎上来,少受点罪。” 说罢,觉得自己进了地狱还想着要买通地府官吏少受罪,这精神面貌都烂到骨子里头了,自己都惊了个目瞪口呆——她都邪恶成什么样儿了? 这个狮王妃,还真不是人当的。 她小绵羊一样只要哭哭就有饭吃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但许多人都是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要不都不认得疼,柳贞吉也没办法再心慈手软下去,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她稍微心软点,他们王府的名声都要臭了。 买肉的钱,柳贞吉还是让王府的人接市价,一个铜板都不少付人的——同时,西北王府也不与墨,钱两家的人讲什么情面,五百武将已经西北王的吩咐,一队五十人,分六对,三对往成河,三对往巍山,奉旨巡防。 墨守成,钱良多根本无心再在西岐呆下去,得到西北王故意透露给他们的消息后,明知是西北王在嘲笑他们,他们还是当夜急马往家中赶。 这人都要杀到他们自家家门前了。 钱,墨两家越计较,西北王的施压就更用力。 柳贞吉也不知道聪明的墨家人,钱家人有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但不管墨家人,钱家人有没有想清楚,周容浚这段时日却是觉得日子比较顺他的心意,儿子满了两岁,虚岁三岁后,已经能握笔一笔笔写他自己的名字了,小女儿已经学会翻身咿咿呀呀与他说话了,每日早上都要陪他说上一段,京里来了皇帝的信,说他差事办得还差入他的眼,可以多给他点粮草。 这些都是大好事。 虽然文帝也跟他讨价还价,以后收回西北的税银,还是得交四成上去,但周容浚觉得今天再削削屈奴国的锐气,他可以把四成减到三成——而与屈奴国的仗,也是必打不可。 屈奴国带着非完壁的公主来和亲,糊弄周朝,这仗不打怎么成? 这仗肯定要打,但什么时候打,得他做好了准备再说。 这日周容浚接到文帝的信后,又书写了一封商量什么时候打仗的信回去。 写罢,通体顺畅,回头找了在办事的王妃,把她压到了床上,事后,就是她把他的胸堂都掐出了血印子出来,他也没理会她的蛮气,转过头,背过身,睡他的大觉去了。 苦命的被他压着白日宣*淫的柳王妃恨得牙都咬得死死的,起身狠狠踩了他一脚,见他挪挪身子继续睡,恨得又连踹他几脚,扶着被压酸的腰,又去了议事堂操心她的琐事去了。 长殳这段时日都累出病来了,她不得不把本来要经过他的手才到她手上的事揽了过来,忙得昏头暗地,西北王还不忘了高兴了折腾她,不高兴了也折磨她,柳贞吉真是分分钟都存有撂担子不干了的心。 就这样,不省心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来。 这天下午,柳贞吉哄好了大的小的三个睡在一个床上后,这几日因长殳的生病根本没有午睡过的她刚进议事厅,与管家说再在山上修建两层连排楼房的事,就听下人来报,说钱家的有位小姐,要来拜见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还正在想建房的事,还没回过神了,不经心问了一句,“钱家的小姐?哪个钱家?” “巍山钱家,说是钱家七姑娘,这位小姐手里还握有言王爷的信,说也认识言王爷。”下人禀道。 柳贞吉听得一呆,眼睛从桌上正在看的帐薄上移开,看向下人,“钱家七姑娘?钱诗华?” 第121章 狮王的心 “正是。”守门的小管事也不是白当的,也是问清楚人了才来报的。 “手中有言王的信?”柳贞吉放下了手中的笔,柳眉略往上一扬。 怎么这哪哪都有这七王爷的事? “是。” “问了七王爷的信怎么在她手中没有?” “奴婢问了,说是替七王爷送信,及给王妃娘娘送一些礼来的。” 柳贞吉不由微微一笑。 她是真心好笑。 这段时日,她连钱夫人都不见。 这钱家的姑娘,哪来的底气上门来要见她一个王妃的?就因为手中有言王的信? 有言王的信也罢,但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她嫡母还在西北城呢,要送信,也得她来。 越级送信,这小姑娘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真是无知者无畏。 “叫她走,另外,给钱夫人送个口信过去,叫她好好教教女儿。”柳贞吉宛尔,她尽管还未见人的面就不喜欢这个钱家七姑娘了,但钱家小姑娘要是敢这样登门造访就想见到她,钱姑娘最好也去当个王妃试试,或许她碍于同是周朝王妃的情面,还会请人进府来。 没这身份,还是哪来的滚哪去。 “是,奴婢这就去。”得了话,下人退了出去。 他走后,当着几个从京中带来的几个老管事的面,柳贞吉转头漫不经心问了身边镜花一句,“我是不是对七王爷,太和善了一些?” “娘娘向来对七王爷好得很。”镜花笑着答道。 “嗯。”柳贞吉点了点头,她果然是对人太客气了。 说了一句,她没再多说了,回头又去算她的帐薄去了。 ** 钱诗华进了钱家在西歧的府邸,下人说七姑娘来了,钱毕氏很是讶异,她怎么来了? “母亲。”钱诗华一进府,就来与钱毕氏请了安,说了她这趟来西歧的来意。 她先前去了趟陇北清货,然后还代钱家送了一些礼物给七王爷,又从陇北发了一批冬参过来,在城里留几日,算一下水粉铺子那两家店面的帐,就回巍山去。 钱毕氏听到她去了西北王府送信,脸色古怪地问她,“你去王府求见西北王王妃了?” “是,顺路经过,想起手中有言王爷的信,和给他带给王府的东西,就上门去了,哪想王妃没空,女儿未有幸见到王妃的真容。”钱诗华叹了口气,那圆润又讨人喜欢的脸蛋上还有着几分遗憾。 钱毕氏半晌无语,随后,她看着她这个庶女,带着十分不解地问她,“你哪来的胆子私自上王府的门?” 当她是死了吗? “只是顺道,女儿当时没想那么多了。”钱诗华也是满脸愧色,起身跪于她身前,“到现在想起,应该与母亲说一声,所以一进门,就前来与母亲请罪了。” 七姑娘素来敢作敢为,帮了不好常出外露面的钱毕氏许多的忙。 但这次她的敢作敢为,让钱毕氏自听到她去了西北王府没见到人的话后,她那心眼一直堵着她的喉咙,堵得她连嗓口都生生发疼。 “诗华,”钱毕氏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伸出双手,摸了摸庶女柔软的脸颊,叹道,“这一次,你是要吃点苦头了。” 说着,空气中响了剧烈地“叭”地一声,钱毕氏狠狠地掴了钱诗华一巴掌。 她身子瘦小,却把高她一个头的钱诗华一巴掌抽得倒在了地上。 “母亲。”钱诗华惊愣至极,抚着脸蛋,惊恐地看着一言不发就翻脸的嫡母。 不容她多说,钱毕氏已经起了身,掏出帕子擦手,冷静至极地道,“取鞭子来,本夫人要动家法。” “母亲……”钱诗华猛然抬头看她,对上了钱毕氏全然冷酷的脸,刹那就明白,她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她这个嫡母的决定了。 她嫡母但凡做任何一个决定,就是她的父亲,也不能让她改变其决定。 “女儿错了。”钱诗华低下头,心口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过是想斗胆见见那个人的王妃,看看她是什么样子的。 为此,她厚颜求了言王,可还是没想,还是自食恶果。 她以为,那个王妃会见她的的…… 为什么她不见她?她都做好了被她辱骂的准备,只要能进王府一趟,看他一眼,哪怕只一眼都是好的,她别无所求。 下人迅速取来鞭子,钱毕氏一刻都没停,让婆子丫环脱了她的外衣,绑了她的手脚,一下一下地抽起了鞭子,她没有手下留力,鞭子挥得空中哗哗声一声强过一声,她手下一下只比一下抽得更用力更狠。 当钱毕氏抽完二十鞭,打得钱诗华身前身后都渗了血停下时,下人只当此事告了个终,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钱毕氏休息够,又接着抽了十鞭。 堂内的下人们,吓得脸都白了。 这十鞭,把钱诗华刚还只沾血的内衣打得染了血,血迹湿透了衣裳。 “母亲……”钱诗华头够着地,哭了起来。 “把她拉起。”前面还不够,钱毕氏淡淡道。 下人不敢不听令行事,拉起了人。 又是正面的十鞭。 “为什么?娘,为什么?”这一次后,钱毕氏总算停了手,奄奄一息的钱诗华抬起头,看着平日对她温和大度,甚至会为她在父亲面前出头的嫡母。 她是真把她当亲娘对待的,她还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哪一桩她都尽万分心力去完成,从没违逆过她分毫,她以为,她也把她当亲女儿。 那些她平日对她的疼爱,钱诗华以为没有掺太多假,可现下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救你。”庶女不是个蠢的,但情爱向来迷人心,尤其是女儿心,钱毕氏说完,也没想她懂,说罢,专心在下人端来的银盆里洗起了手。 银盆湛亮,清水透明见底,钱毕氏尽量让眼睛看着盆内那方寸之地,心中舒服了一些。 这时,慢悠悠上钱府来报王妃口信的王府中人总算到了王府。 钱氏让人进了来。 那王府下人见到被披风拦住伏在地上的人,还吓了一跳,看到地上的血,朝钱夫人惊讶地望去,“这……” “王府管事来我钱府,是王妃娘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的?”钱毕氏笑笑道。 下人低头,恭敬地传了王妃娘娘的口信,“娘娘说,让您好好教教女儿。” “嗯,管事来的正巧,我已经听说我那不孝女的事了,还请回去替我告告诉王妃娘娘一些,我已经好好教了一点,日后定会更严加管教,要是王妃娘娘日后觉得此女还有不妥之处,尽管派人来吩咐就是,我安会按她的吩咐行事。” 王府小管事笑了笑,“小的会按原话禀报的,还请钱夫人放心。” “还请管事,代我们钱家向王妃娘娘转达我们钱家的歉意。”钱夫人很是客气。 王府小管事诺诺应了声,没多作停留,拿了钱家给他的赏银,这一次,他快马加鞭回了王府,把事情禀了。 她走后,钱毕氏片刻也没有在污脏的大堂停留,她快步走了出去,脸色怏怏,朝下人道,“把地方给我洗干净了,不,把地砖也换了。” 那渗着血的地面,快把她给恶心死了。 ** 柳贞吉听了下人的回话,接过了下人带回来的言王的信放到一边,也没打算看,嘴角微微翘起,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这时长殳正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处理琐事。 等人下去了,长殳想说话,但张口却是咳嗽,柳贞吉连忙倾过身,拍了他的背,又拿过茶杯,喂他喝了口水。 长殳摇摇头,推拦了一下,还是依了。 “慢点。”长殳这一病,柳贞吉才知道他平日给她代了多少小事在身,也难怪那头狮王为何逼她掌家,这府里府外的事,真是要是让一个人操心的话,真是操心不过来。 长殳在这个王府,可真是受累了。 “没事,没事了。”长殳缓过气,朝她摇头,示意他无事。 “你就该卧床好好歇着,我还忙得过来。”柳贞吉摇头,长殳这病刚刚好点就又出来了,她还是觉得养好了再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了,王爷也好,她也好,都还想他多活几年。 哪怕他什么都不干,王府也想多养他几年的老。 “好得差不多了,就剩几声咳嗽。”长殳不禁笑道。 他确实是好了不少了,这百日咳哪是一日好得了的,要是养到不咳那天,这府里的事,怕是要把王妃给累坏了。 “言王怎么有信在钱家姑娘的手中?”歇好后,长殳说了之前想说的话。 “我也奇怪这个,回头问问王爷去。”柳贞吉接过他递过来的下个月的府中用度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这个她已经顺过一遍,长殳刚才又顺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斟酌,再顺一遍的话,也不过是添几笔的事。 柳贞吉仔细看过一遍,在尾部又添了几个字,多给陇北那边送了一成的粮草过去。 本来粮草这种事,是长殳在管,长殳病了,她家那位唯恐她不过劳死的王爷把事全推到她身上来了,让她全部接手,连在西歧的押运官都带来让她见了,为此,柳贞吉就差撒泼耍赖装白痴想逃过此劫,无奈长殳是真病了,就算病好了,他到底年老体衰,不能再让他全权处置这些事了,她只能接管过来。 “军队的夏衣有几年没换过了?” 柳贞吉加了成数,长殳也没说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忙道,“这个,老奴上次找人问过,有十来年了,前次是皇上打了胜仗,赐衣那年。” “定康二年那次?是有十几年了,那让江南那边,赶赶紧,在六月的时候把第一批送过来。”柳贞吉在上衣行那块,写了个五字。 长殳默然。 近十五万人的夏衣,那可是庞大的一笔银子。 上次还是皇上登基打了胜仗才赏了全军一套夏衣。 王妃娘娘管钱有方,他们王府这两年确实也是金山银山堆砌着,但长殳觉得这么花下去,他们王府的金山银山不用几年就得空。 看来,他们王府立在西北,想长久呆下去的话,墨,钱两家确实得尽快收拾了不可。 “长殳,你说呢?”柳贞吉看他沉默,问了他话。 “您是想给王爷添威?”军晌没有加,但衣食却是上去了,吃得着穿得着的东西,是会让王爷更人心所向一些。 “嗯,”柳贞吉没否认,她也是无奈,“很快就又要打仗,总得给王爷的兵马一些甜头,也好让人能为我们家王爷更拼命一些。” 省什么都不能省他的底气,她是去过陇北的人,陇北军说是几个军营中过得最好的一个军队,但依柳贞吉看,那过法,还真是略有一些惨,吃的也好,穿的也好,每一个揪出来,都像是破落户家中的破落汉。 如若不是那些人大多数皆有一身彪悍的军气在身,她觉得她简直就是去了流浪汉集中营。 实在是与她的想象相差得太远,太远了…… 打仗的这些人,可真是没在吃香的喝辣的…… 眼看他们就要为她丈夫卖命了,柳贞吉觉得还是对他们好点的好。 至于银钱不够,她家王爷能想办法,她也是可以想点办法的嘛。 既然她管了,那她就往好里管就是。 管它的呢。 “要花不少啊。”长殳接过册子,轻叹了口气。 “想法子吧,”柳贞吉笑了起来,眨眼道,“要是实在不够了,我们就派王爷去跟皇上要,管他怎么要,要来了就好,要是实在不行,我们把小世子小郡主也使上,讨得几个铜子儿就算几个铜子儿,长殳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柳王妃是打算无耻到底了。 长殳听得闷笑不已,一个没留神,笑得呛倒,咳得差点连肺都破了。 ** 柳贞吉忙,周容浚也没闲着。 他要练兵,柳王妃还交待了他任务,让他带着儿子和女儿,所以西北王去兵营练兵,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娃娃。 柳贞吉儿女一视同仁,希望他们两个,跟着父亲从小就多见识一点。 这人要是见识得多了,比死板地教他道理学识要强一些,柳贞吉是真打算让周容浚这个当父亲的好好言传身教,好在她这么想,周容浚也对她所说的也无异议,在教儿育女方面,两人对儿子的重视度也好,对女儿的教法也好,看法都没有过大的差异,两个人皆希望把自己的儿女养成强者。 也都赞同让小世子周裕渝什么都不缺之余,也用教育嫡长子的方式严格要求小世子。 小世子生性调皮,知道说话走路后,他的性子就展露了其不好的一方面出来,那就是顽气过重,不顺他心的时候,脾气很大,跟他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柳贞吉觉得他爹不讲理,还有个她知道容忍,可她儿子要是这个脾气下去,长大后,可不一定会有人在畏怕他之余,还知道怎么靠近他。 就像帝后,相互伤害了半辈子,现今就算其中一人往后退了又退,也还是无法达成合解。 所以他这随了他爹的性子,是真要不得。 所以柳贞吉是铁了心要改他这性子,周裕渝遇上了他真正心狠手辣的母亲,他使性子的时候,他母亲必定要训服他,才肯亲亲热热地抱着他喊心肝宝贝,他要是跟刚她赌气,她也不会理会他。 小世子哪是他母亲的对手,打服之后又被训服,因为柳贞吉也不掩饰地告诉他,他使性子的时候,会伤害到她,让她伤心,小孩子本是什么事都不记心的人,但母亲多次伤心后,不想让母亲心疼的感受还是占据了上风,渐渐地会在发脾气的时候学着母亲告诉他的止怒的法子调解自己:方便的时候抬起他的小剑去砍树,不方便的时候默默念数字,从一念到百。 几次下来,被周容浚故意惹怒的小世子遵循了母亲的教法,周容浚这才减少了故意招怒他的次数。 这也是周容浚,第一次完全配合他的王妃教子的方式。 诚如他王妃所说,儿子这个性子,不教好,会让他多受罪。 他也是花了多年的时间和自制,受过不少伤,才寻出了一个宣泄戾气的法子,很多时候,他大发脾气,也不是没有想过真生生掐断那些惹怒他的人的脖子。 他是不甘心自己只能被人利用丢弃,才拼命克制了这些冲动,一步步爬到了如今。 他王妃教他们儿子的方式与他母后教他的方式完全两个样,他母后放纵他的恶,而她对他们的儿子惩赏分明——他知道,她是尽了所有的心力在教他们的儿子。 对此,周容浚能给予的支持就是比他儿子还更听她的话。 远离了京城,府中除了他,就她一人独大,王府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柳贞吉确实也不比在京时的小心翼翼,她在周容浚面前要更轻松了一些,另外,照顾两个孩子也是照顾,多照顾一个,也是照顾,她现在更多的时候,比起周容浚对她的照顾,她还要多对他用心些。 她是真心爱他的,所以已经完全不吝于多付出一些。 她为他做的,周容浚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意? 这些就算柳贞吉一字都不说,他也明白她万般想为他好的心,除了心血来潮,偶尔故意做点恶劣的事试探下她对他的包容底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她的依赖却日益加深。 所以这日他带儿女从后山兵营回来,听王妃说了言王让钱家姑娘带信的事后,他心中很是不悦。 他们都很忙,他是,她更是,他那七皇弟却在这时候给他们添堵。 西北王很是不快,王妃的话一完,他就板着脸对着王妃就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就收拾他。” 柳贞吉一听他这口气,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让你去收拾他。” 她只是想知道,言王爷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明知道他皇兄衷情于她,还帮别的女人帮得不亦乐乎,是不是对她这个皇嫂有意见? “我有分寸。”周容浚抬手,吩咐丫环出去带在院中带妹妹的小世子去沐浴,说完拿着她送过来的那封没开过的信,问她,“你没看?” “没。”柳贞吉不想拆言王的信。 言王与她作对,老实说,她也不打算与言王有什么交情,更别提讨好这个七王爷了。 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讨厌她的,她也喜欢不起来,所以她根本不会与言王亲近,就更提拆他透过别的女人送过来的信了。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见她拿着帕子过来与他擦脸,他也不说话了,拆开信纸。 信内就几行字,说的是钱家七姑娘遇过陇北,要来西歧,他托她送了些东西给他们。 “老七怕是又心软了。”周容浚一眼扫过,把信纸放到一边,闭着眼睛让她为他拭脸,舒服地纾了口气。 “钱夫人在我让人送话之前,说是把人就打了个半死不活。”柳贞吉又道,又低头闻了闻他的头发,道,“臭的,不行,还是得去沐浴才能洗干净。” “等会去,我饿了。”周容浚带着兵将操练了半天,肚子早饿空了。 “梨云……”柳贞吉朝外喊,“面条抬来了没有?” 在外面看着传菜的梨云赶紧跑了进来,道,“这就快要来了。” “下去吧。”柳贞吉朝她点头,回头与他道,“再忍会。” “忍得了。”周容浚懒懒道。 “我打算这一个月,就不见钱夫人了,”柳贞吉为他擦手,继续与他说钱家的事,“借机也好让他们家记记心,别什么事蠢事都敢做。” “好。”周容浚点头,过了一会,像想起什么事,嘴角挑了起来,嘴边尽是坏笑,“你今个儿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柳贞吉听得当场就不满地看向他,掐着他的嘴角往边上扯,“不高兴什么?你的王妃让外面随便个女人,拿着你那个老给她招事的皇弟的信,站在你的王府门口,说想见就想见,丢人的是你,狮王爷,你是不是不知道呀?” 周容浚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不高兴了,嘴边坏笑也没了,脸也冷了,“我会收拾好老七。” 老七确实忠心,但这都又一年了,他还是没学会别给他嫂子找事,不长记性,这么不给他嫂子脸,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了。 见他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柳贞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狮王哥哥,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七王爷,我是做了什么这么招他讨厌,几次三翻都给我添堵?” 他毕竟是她丈夫看重的弟弟,所以能问一个明白,柳贞吉还是想问一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了,希望大家能喜欢今天的更新内容。 同学们晚安。 还有要感谢以下小伙伴的霸王票: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火箭炮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yyy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22章 柳王妃的怒火 周容浚看他王妃一眼。 老七自幼跟着他长大,他知道他这弟弟喜欢的是有能力的女子,因为他小时候快死的时候,是他身边的奶娘以死求了他这个皇兄,才保全了他一命,后来他从西北回来后,送了他这弟弟去西北,老七又受了司飞的救命之恩,所以老七的那点小心思,周容浚是明白的。 老七没法动她,但确实是不喜她的。 他大概是知道老七为何不喜她。 柳贞吉见他看她不语,像是真知道原因,不由挑了下眉,喊了他一声,“狮王哥哥……” 她的语气很轻,但大有他不好好回答她,他今晚就别想干点别的了的言下之意。 床第之欢,是男人最大的弱点。 周容浚一听她那语气,很是不快地皱了眉,瞪了她一眼,见她扁嘴,脸上全是委屈,心中一揪,话就出了口,“他怕是因司飞之事还介怀你。” “司飞?”柳贞吉奇了。 “嗯。” “为何介怀我?”柳贞吉柳眉一竖,脸有薄怒,“司飞想杀我,七王爷因她介怀我?” 他脑子是豆腐做的,还是他也想谋反了不成?柳贞吉理解不能。 “他好像对司飞有意。”周容浚想想,不肯定地道。 柳贞吉一听都愣了,愣住之后,薄怒已然变成了暴怒。 “他对司飞有意,还把她往你怀里推?”柳王妃咬牙切齿,发现她无法理解她家王爷的话。 她气得脸都红了,因她脸上陡起的艳色有些三心二意的周容浚耸耸肩,眼睛只往她不断起伏的胸脯瞄,嘴里不经心地淡道,“这个本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了。” 柳贞吉气得身体都抖了,她哼哼冷笑了好几声,咬着牙道,“这老七,敢情给我添堵,是想替他的司将军报仇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周容浚看着她的抖动的胸,眼睛深沉了下来。 这饭是可以暂时不用了。 反正那面条只是暂时充饥,晚膳还是要与儿女一起用。 肚子反正空了,已经捱了一会,多捱一会也不是什么事。 想着时,周容浚就动了手,起身把人打横抱起。 “啊……”冷不丁被抱起的柳贞吉失声尖叫。 等他大步出了门,走向他们的寝宫的时候,就是他放个屁都知道他是吃多了什么的柳王妃一手就打向了他的头,花颜失色,“你敢!” 周容浚不屑回她,这天下有他不敢的事? “狮王哥哥……” “狮王!” 见他脚步不停,柳贞吉撒娇不成改怒叫,见他还不停,又再怒叫,“西北王!” 西北王没理会她,大步抱了她进了寝宫,一坐到床边,双手就剥她的衣物,腰带一解,衣襟敞开,见她到她雪白胸前的缨红,嘴就已经伸了过去。 “臭死了!”柳贞吉牙都咬碎了,但这时下半身已经钻进了他的手,她是知道他不打算要脸了,只能闭上眼睛,认了。 嫁给个动不动就发情的动物,柳贞吉觉得她肯定是一连十辈子都没做什么好事,才落了这么个随时都要被办的下场。 ** 晚膳的时候,柳贞吉累得一句话都没力气说,眼睛无神地看着西北王照顾着的儿子用膳,看了几眼,眼神不小心瞥到西北王身上,牙根痒痒的柳王妃赶紧别过头,生怕自己没被弄死,最终还是被他给气死了。 这么一大家子,大的不省心,小的不省心,里里外外还一堆堆不省心,她都不知道她穿越来是干嘛来了,是来受罪了不成? 早知道,她刚穿来的那个年纪,就应该伸手把自己给掐死了。 用完膳,柳贞吉又找来长殳,吩咐了些王府夜间的事,让他好好休息后,她就拖着无力的身子回房了。 睡了不到一会,从书房回来的周容浚回来了。 他一睡到她身边,睡意朦胧间的柳贞吉就知道他回来了,当下,还在半睡中的人自动自发地把被子蒙到头上,在被窝里对他拳打脚踢了一会,牙齿也用上了,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顿,消了点气,这才转过身,觉得稍稍解气地睡了过去。 被王妃又打了一顿的周容浚看了一眼北过身去的女人,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看了看被咬得出了血的胸口,看着满胸口被她咬出的牙印,再次不解她怎么这么热衷于咬他? 这牙印跟他身上的箭伤相比,实在太难看。 周容浚摇摇头,伸出手去抱她,解她身上的衣服。 见她背着他,人也不清醒,还能灵敏地抬脚往他身上踹,周容浚呲了呲嘴,抱住她在她耳边威胁了一句,“再闹办了你。” 只一声,人就不动了。 怎算还识点时务。 周容浚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把她的内衫给脱了,擦了擦胸口的印子,把衣裳扔下地,抱着人,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 柳贞吉这天睡到太阳晒到了床边才醒来,一醒来,梨云说王爷已经带着小世子小郡主出去了。 “嗯。”柳贞吉进了浴盆,只洗了一会就出来,穿上衣裳坐于妆台前,让梨云给她擦头发。 “娘娘,今儿穿这身吧?”镜花把衣裳捧了过来。 柳贞吉扫了一眼,见是舒适的常装,点了下头。 水月也把今天戴的首饰收拾了出来。 “长殳如何了?”柳贞吉喝过一碗粥,把碗给了如花,才开了口。 “奴婢去送的药,还与长公公说了会话,等他用了早膳才回的,”水月跪坐在她的面前,给她的手上擦着花露,道,“还是有一点咳嗽,奴婢也去厨房看了一下,盯着他们做了冰糖梨水,给长公公送了过去才回来。” “嗯,那就好。”柳贞吉抬起手,摸了摸丫环的头,“辛苦你了。” 水月尽管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被她们小姐一摸,还是害羞地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应该的。” 说着又拿过她的手,继续先前的保养。 “去叫管家们去议事厅,说我稍后就到。”柳贞吉跟如花说了一声。 “好,奴婢这就去。”如花把半碗蜜枣水送到她面前,见她喝下,就拿了碗出去通报去了。 听柳贞吉说完,梨云加速了擦头发的速度,把手中的湿布给了她身后的丫环,又从另一个丫环手中拿起一块干布,快快地擦着已然半干的发。 等差不多的时候,柳贞吉起身又穿好衣裳,头发也算干了,这才梳发。 “简单点,别太重了。”柳贞吉一想今天的那些事,就觉得脑袋上戴的东西还是轻点的好,要不能把她脑袋都压垮。 “知道了。”梨云别了两块镶着一排红色宝玉的金钿,没再往头上插凤钗。 柳贞吉耗了好一会,才打扮妥当,去了议事厅。 管事们的早到了,连长殳也来了。 “把帐册给我。”柳贞吉坐下后说了一句,打破了议事厅的寂静,管事们说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直到中午,西北王带着小世子小郡主回来后,才暂时又安静了下来。 ** 午膳的时候,柳贞吉抱着小女儿,与父子俩夹菜,左右看着他们用着膳,她这才自己动了筷,周容浚先行吃饭,把小女儿抱了过去,让她安心用膳。 “等会别睡了,”王妃用着膳,周容浚与坐在膝上的女儿淡淡道,“你在你小果子公公身上睡了一上午了,等会让你娘的丫头带你跟那群小丫头玩一会,下午爹再带你出去玩。” 小郡主半岁后,柳贞吉身上就没太多奶了,周容浚也不让她再喂奶,他们就找了个奶娘,打算再喂小女儿个大半年,就喂她吃食了,平时跟着她父亲出去,就小果子抱着。 除了长殳小果子,周容浚也不允许哪个下人抱他女儿长一点的时间。 柳贞吉一听小女儿在小果子身上睡了一个上午,急忙吞了口中的饭,道,“怎么睡了一个上午,昨晚没睡好?” 她被他闹了个天昏地暗的傍晚,一晚上都没怎么关心儿女。 “嗯,没什么事。”周容浚轻描淡写道。 柳贞吉没看他,转头往坐在角落歇息的小果子看去。 小果子一看王妃看过来,这刚才西北回来没几天的二管家公公苦哈哈地露了个笑,见王妃还瞪他,只好道,“晨晓那会,小郡主醒了一会,找了王爷与您一阵,没睡好,不过上午都补回来了,王妃您放心!” 柳贞吉嘴角抽了抽,默默回头。 女儿要是夜间醒来,得她哄一会,才会继续安睡。 昨晚醒来没看到她,肯定是闹了好一阵。 回过头,柳贞吉冷冷地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当没有看见,继续与腿上还不会说话的女儿说话。 周辰安很认真地看着她父王与她说话,时不时咿咿呀呀两声,不热烈,也不冷清的几声呀声,当作是对她父王的回应。 柳贞吉等到用完膳,小世子也从他的小世子专属高凳上爬了下来,在随从下人的包围下,抱了妹妹出去散步去了。 膳厅里,柳贞吉与周容浚坐到一角茶盘,给他先倒了温水,看他喝了一口,才张嘴道,“七王爷什么时日会来王府?” “嗯?”周容浚看了从不过问这种事的柳贞吉一眼。 柳贞吉伸过手,把他长袖里的内衫理了理,收了一点到外袍里,嘴里淡淡道,“这次我不想你出手了,我想亲自收拾七王爷一顿,让他知道招我是什么下场。” 第123章 斗法 言王驻守陇北,没那么容易来西歧。 柳贞吉也不急,收拾他有得是机会,她没打算放过他。 周容浚在她的话后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她的话。 在某种程度上,他算是放纵了她,柳贞吉也知道,这两三年的潜移默化下来,在男性为主的权力结构中,她已经算是比较能按自己心意行事了——她的丈夫也好,还是府中的人也好,没有人不会把她的话当话。 这是她通过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而言王也会知道,得罪她,不会是什么好事。 ** 京中的第一批军粮在四月中旬就到了西北,周容浚就忙了起来,长殳也跟了他出去,柳贞吉少了个帮手,还要费心照顾儿女,成天忙得多喘口气都觉得幸福。 而这时,去成河,巍山的武将也陆续往回送消息。 墨,钱两家都拦着他们查清墨钱两家军营的底细,而这些武将,每一个都是周容浚提拔起来的,那性情脾气就是不全似主子,至少也有一半像足了周容浚,个个都是不怕场合的人,他们到成河,巍山没一会,就跟这两家人打了起来。 他们争斗得甚凶,到四月底,已有受重伤的武将被送了回西歧。 周容浚当下几句话下去,押了钱,墨两家还在城里的家眷入了狱。 西北主城顿时大乱。 没两天,墨守成与钱良山屁滚尿流来了西北王府谢罪,周容浚让他们吃了闭门羹,直到墨钱两家拒绝了接收这次京里送过来的军粮,周容浚才见了他们。 墨,钱两家的家眷,如此也送了回去。 事情前后,也不过十天左右,周容浚得了墨,钱两家六万士兵的粮晌。 那两家人,有苦难言,事后才回过神来,西北王怕是早有策谋,即便他们不拦着这些武将进入他们的军营打探他们的军事分布,西北王也会有法子逼得他们还手。 他要的就是这一次,皇帝给他们送过来的粮晌。 墨守成与钱良多再次后知后觉,恨得就差吐血——他们真没见过比西北王还狠得下手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开春后的粮晌收入囊中,且还得让他们求着,他才愿意接手。 周容浚收了墨钱两家的粮后,在他王妃面前的笑就又多了些起来,私下也跟她道,“等明年他们要是不主动给本王送上来,还要我开口,到时候我要他们的命根子。” 他做了决定的事,比她动动嘴皮子动动小心思的后果要惨烈太多,总有人在付出巨大的代价,这种杀伐决断,柳贞吉自认暂时还是不很适合她,她还不需要落地这步,所以对他的话报以假笑,不过多发表意见。 大事柳贞吉不管,但小事终归是要管的。 粮晌到后,西北需有人回京谢恩,柳贞吉想了想,在这晚提醒了周容浚,七王爷是不是该到成婚的年纪了? 言王的未婚妻,也及笄了。 周容浚一听她的话,想也没想道,“你想让他回去谢恩?” “嗯,还想让他成了亲再说,”柳贞吉淡淡道,“你不是也说,他胜在忠心勤快,带兵打仗的能耐,也不及俞护头一半?” 周容浚默然。 老七,确实胜在忠心。 能耐的话,确也只胜在勤快,出操练兵从不耽误。 这也是他一直留他在西北监管军队的原因。 放他回京中,他未必能在京中那个地方全身而退。 “我还让他成亲了呢,”柳贞吉神色淡淡,没在他面前掩饰她的恶意,“我要是心狠点,我还想把他的亲事毁了。” 言王的婚事是他托万皇后为他定的,她只要写封信给万皇后,言王的好后盾——皇后与他的亲家就全都没了,到时候,言王在京中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 周容滩看着坦言的她,好一会吐了一口气,道,“你不想让他留在西北打仗?” “嗯。”战功没他的份。 柳贞吉应完,看着周容浚道,“我也会差人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 等来日她要是还能见到言王,她还想问他一句,什么叫能耐。 周容浚闻言笑了笑,点了头。 柳贞吉一直在看着他的脸,见他没有拒绝,默了一会,问他,“狮王哥哥,如果是你收拾,你会怎么收拾?” 周容浚嘴边笑意加深,嘴里的话却很是淡然,“我不比你这个当嫂子的狠,我倒是想留他下来跟我打仗,要是他能活下来,给他几份战功又如何。” 柳贞吉没听懂,看着他没动。 “我本来打算给他支小队打前锋,撤了安排在他身边的护卫,让他自己带兵侦察敌情,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周容浚淡淡道,说到这,他倒觉得柳贞吉的主意要好些,老七回了京中,就算不能在京中全身而退,但好歹能留条命下来,在战场上的话,没人再护着他,那翻整治,他这个当皇兄的不给他留个后手,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得下来。 “如此也好。”周容浚哼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看着柳贞吉,“不过,你确定还要把他往京中送?” 其实按他的收拾来,老七吃的苦头不会比在京中少,且更能让他长记性。 “让他进京。”柳贞吉白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真的会让他弟弟去死。 所以,这战功还是别让七王爷占的好。 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功勋更是男人自信心的来源,言王在西北呆了这么多年,真正要打仗了,却没他的份——柳贞吉想不出比这更能惩罚言王的招来了。 如此,既然调开他碍不着战事什么,那就让他走。 “行。”周容浚对这个无所谓。 老七,是该好好吃点教训了。 他上次原谅他得太快了,以至于,他又吃里扒外了起来。 要是他再犯次错,等着他的,就是他这个皇兄的亲自动手了。 老七的命是他救的,周容浚也不想看到有这么一天出现在他们兄弟之间。 周行言回西岐领他皇兄的令,柳贞吉没有出面见他。 言王背了包袱来,第二天,领了令之后,也背了他的包袱走。 还是他的随从官见他们走的时候,身边一点东西也没有,当天在西歧多留了一天,手忙脚乱备好了礼物,这才离开西歧回京。 之前,狮王没提醒,狮王妃没打点,周行言哑口无言,心知怕自己又是做错了事,惹怒了人了。 当下他其实也没重视,有些不以为然,想着回头回来了,再好好陪个罪就是。 他也不在意他这皇嫂的这点小小报复。 只是等进了京,他被皇后留在宫中,准备成亲后,周行言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西北主城的五月初,周容浚收到了周行言的急信。 言王信中言词切切想回来。 周容浚回了信,让他否了亲事回。 亲事与战功中,周容浚让他二选一。 过了几天,言王那边没了动静。 周容浚也就知道,他这七皇弟,这下可以长点记性了——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帮他收拾他的烂摊子。 他得罪的人,一直都不是他这个皇兄,而他的皇嫂。 他回西北,当然可以,可就是他领了战功回了京城,但退了亲事的他,得罪的是皇家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要治他的皇嫂,而这两个女人,注定一直都会踩在他的头上,除非他不回京,不当他这个王爷,要不然,她们给他的不痛快,绝对会让他一生都不舒坦。 他这七皇弟要是看不清楚这点,周容浚也不打算再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心力了,这么多年来,他在老七身上花的心血,比在他忠心的属□上要多出太多,可老七回报他的,是一桩一桩的麻烦。 他不可能再等老七长大,老七该学会承担他自己惹出来的后果了。 ** “劫”了墨,钱两家的粮晌后,西北主城的墨钱两家族人都安份了起来。 这时,京中罗罗公主非完壁之事爆发,屈奴使臣被扣押下狱。 屈奴国急派使臣进了西北,要与西北王谈判。 周容浚见过来使之后,对屈奴国的否认震怒不已,与之宣战。 屈奴国再次派了使臣过来,得到的是周容浚同样宣战的回话。 西北战意浓浓。 京中与西北这一次都非战不可,屈奴国想来也是早有准备,边境线上,一夜之间,冒出了众多屈奴士兵,在和谈再次遭拒后,边境线上又冒出了众多潜伏的屈奴士兵。 而这时,西北王整装起程,前往陇北。 这一次,主战是陇北一线,成河,巍山是防线。 墨守成,钱良多在接到虎令之后,再次迅速回了他们的守城。 这一次,钱家族人第一次先于墨家人发力,向西北王陇北的军队送出三百吨麦子过去,说是掏空了钱家的所有储粮。 钱家这一举,即使是柳贞吉,也是吓了一大跳。 她还真没想到钱家这次如此大方。 钱家此举,是粮食往陇北送出后,消息才传到了王府,柳贞吉也是未曾犹豫,召了钱夫人进王府。 这次这个决定,是钱毕氏的次子钱保丰所做,钱毕氏顶了他一半的压力造成所致,王府的人召她进府,自三月后就没见过西北王王妃,其间还下过一次狱的钱毕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去了。 同时带上了钱保丰。 嫡长子要在巍山保家族基业,西歧的钱财,钱毕氏只能寄希望于她这个比兄长还要多几许城府的次子了。 钱府的人很快就到了王府山门口,来得很快。 柳贞吉见到人后,见钱毕氏与她之前见的那个钱夫人无丝毫差别,嘴边的笑意都深了——如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是不觉得有人会几月如一日的一成不变。 哪怕是厄运,也没让她眉眼之间增添一点忧愁。 柳贞吉还真是有点想赞叹钱夫人的不为所动了,这份定力,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 钱毕氏与柳贞吉见过礼,柳贞吉多谢了钱家的好意,与钱毕氏微笑道,“我听说这次为了支持陇北军,钱将军家还从巍山运了一些存粮过来,这如何使得?巍山也是有战事,将士也是要吃饭的呀。” 钱毕氏笑笑道,“这些年没怎么打仗,朝廷赏的粮,我们也是一直省吃俭用着,省了些下来,多的也是没有,于王爷十五万将士而言,三百吨也只是杯水车薪,略尽我们巍山钱家棉薄之力,还望王爷,王妃笑纳,莫要嫌弃的好。” “哪的话,”柳贞吉嘴边笑意更深,钱家这举,她都要另眼相看,更别提西北人对钱家的敬仰了,紧着他们自己的兵,给他们西北王送粮,钱家多忠义?“是钱家忠义。” “王妃盛赞。”钱毕氏依旧恭敬有加,头低着,只看她的膝盖处,眼睛一下都不乱瞄。 ** 钱保丰在外头站了好一会,王府的人才到了他跟前,说王妃有请,他闻言后,朝禀话的老家人恭敬一拱手,道,“多谢老家人。” 说罢起身,肃穆地整了整衣冠,这才朝老家人一颔首,道,“劳烦老家人了。” 老家人,也就是长殳,朝这个严肃有礼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钱二公子,请。” 长殳很快领了钱保山进了殿堂。 因要见钱夫人所说的钱二公子,殿堂已经被屏风一分为二,长殳朝屏风后的王妃道,“王妃娘娘,钱二公子到了。” “钱家钱保丰,见过王妃娘娘。”钱保山掀袍,跪地,动作沉稳,一气呵气却无浮夸之态,即使是长殳在旁见了,也多看了他一眼。 屏风后,柳贞吉听到那略带低沉的声音,微笑着道,“钱公子请起。” 说罢,朝她下首的钱毕氏笑道,“钱夫人果然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忠君尽忠的好儿子。” “承蒙王妃夸赞。” “钱公子,我听你母亲说,这粮草,是你从巍山押送过来的?” “是。” “比我们王爷也没晚几天,钱公子有心了。”她家王爷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粮送了过去,加上他们本来有的,这浩浩荡荡的粮食运过去,于他们自己的士兵也好,于屈奴国那边也好,都算得上是助威了。 这时间压得刚刚好。 钱家还真是有不少聪明人。 “王妃娘娘过赞,这本是钱家该为国为君尽的责。” 自钱夫人进来,柳贞吉嘴角笑意就没停过,听过钱二公子这话后,没再多说,与钱夫人又说道了几句客气话,道国事当头,就不留他们用膳了。 她这话一出,钱家母子就提出了告辞。 “如何?”回去的马车里,钱毕氏换掉了手中那条被她捏得微微有些湿的手帕,又重新拿了条崭新的在手中。 “她怕是知道我这次随您来的用意了?” “她聪明得很,”钱毕氏点头,淡然道,“知道我是带你来见识她的。” 所以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她不想多说,却只能更显得她的聪明了。 “她性情如何?”钱保丰这次被家人从西域请回来,为的就是处理钱家的这次危机,这个聪明的王妃娘娘他在下人中得知了几句,更详细的他还没开口问。 见过人,有了个大概印象后,就可以问了,看与他的看法有没有出入。 “你听出什么来了?”钱毕氏知道她这儿子的习惯,便开口先问了他的看法。 “狡猾,表里不一。”钱保丰淡道。 “是如此,”小儿子还是一如往昔毒辣,仅听话就难听出人的性格来,钱毕氏欣慰一笑,点了头,淡道,“你没见过她,她还有惊人的美貌,身上还有着小孩子一样的天真气,即便是我见着她,多看她的笑脸几眼,也会被她的话带着走,很容易对她掉以轻心。” “声音听着是挺嫩的,”钱保丰见过太多绝色美人,西域更是藏有绝色美人的地方,他身边也有几个,他自十来年前就享尽了美色,什么美人没见过?美色对他来说,撼动不了他什么,“不过,听得出来的心思,娘也不必太意了。” 说着,他安慰地拍了拍母亲的手。 “不只那么简单,别小看她。”钱毕氏提醒。 “孩儿知道,娘放心。”钱保丰嗯了一声,心思更多的却是在想西北王这个人身去了。 不知道钱家这次这举,能不能让西北王在下次做决定之前,能放慢点手脚。 如此,能让他有点时间把钱家在西歧的局势再重新布局。 “娘,我还是想见见西北王,没见过人,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定分寸……” 仅见一个王妃,还是不够的。 “我听说,王府里的许多事,都是听她的。”钱毕氏略有迟疑。 “她?那个小王妃?” “嗯。”钱毕氏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轻看人。 “娘,我信她有些能耐,但做主的,怕是西北王,她不过是幌子,我看,那个领我进门的老家人都要比她还要厉害些……”钱保丰轻笑出声。 西北王还真是有些能耐,把他一世聪明的母亲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小王妃,笑得那么刻意,狐假虎威之姿,尽露无遗。 钱毕氏闻言顿了一下,见次子嘴边那抹轻笑,想想也点了头,“我是有好几次见她说话,都要问过那老家人,那老家人我以前跟你说过,就是那位叫长公公的老内侍。” “您看……”钱保丰眉眼一挑,笑了起来,眼睛都因此有了笑意,丰神俊朗至极。 小儿子是她的心头宝,见他笑得开怀,钱毕氏拍拍他的手,便不再说下去了。 ** 同一时间的西北王府,长殳跟在回寝宫的柳贞吉后面,与她说着他对钱保丰的印象,“是个眼毒的,他进殿的时候,才奴看他一眼望过去的方向,正是镜花水月站的地方,他知道她们在打量他。” “嗯,不简单。”柳贞吉点了点头,“他挺会顺着我的话往下讲,很容易带出我的话来。” 所以她干脆把人请走。 “您是怎么想的?”长殳问了一句。 “你说怎么处置钱家的事?” “是。” “确定他是来救火的?” “说是从西域请回来的,这位二公子长年留在西域,有与西域王称兄道弟的交情,之前我们王府从西域回来的人也说过,钱二公子在那边过得与西域的王公贵族无异,即便是府邸,规格也不比西域王公的差多少。” “还真是好生厉害。”柳贞吉听了这话,转了个弯,没去寝殿,而是去了书房。 她进了书房,招呼长殳坐了下来,打开了有关钱家的记帐本,与长殳道,“你这几天再派人去查查,确定一下,钱家在城内的所有,与我们的帐本无过大出入。” 长殳接过帐本,翻开看了两眼,点头道,“好,老奴等会就去办。” “我们王府要七成,钱家只能带三成回去。”并且,是彻底滚出西歧,这是她要做到的。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要八成的,但看看钱家这举,她还是有点软了些心。 至于让巍山也按时向国库交税,这是仗后她家王爷的事了,柳贞吉不打算插手。 想了想钱家这次带请回来的钱家二公子来的事,柳贞吉笑了起来,对长殳笑道,“要是钱家这次还跟我们耍什么诡计,那么,就只好让他们一个子儿也带不回去,你看成不成?” 她笑得眼都眯了,长殳却从眼里头看出了与他们家王爷一样的锐利的杀气出来,他顿了一下,点头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柳贞吉也点了头。 钱家这次要是再闹得她不开心,给脸不要脸,她就不打算还给人留着面子了,反正留了也没人要不是。 人死了,再厉害,也不可能跳起来与她作对吧。 他们西北王府虽然没有赶尽杀绝这两家的能耐,但杀个把人的后果,还是承担得起的。 钱家对她的这次试探,她没怎么放在心里,从善如流随了他们的意,但她的忍耐,是有限度和次数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差一点没赶回来,还好赶回来写了,大家晚安。 以下各位,感谢: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爱楚轩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24章 刺杀 西北王这次打得特别迅猛,不出半月,猛狮打过冻河,进入屈奴国。 西北王府所有管事日夜不眠,随时听候吩咐办事。 他们王妃要调他们王府所有能调动的粮草进入西北,在过冻河之后,王府的大小管事皆半领令,陆续出西歧,往京城,江南方向连夜赶程。 柳贞吉想在两月之内,把西歧当储备库,至少储存一年的粮草,好让周容浚攻进屈奴。 皇帝给的,自己家的,现在开始准备运进西歧。 西北军过冻河之后,屈奴迅速投降,西北王继续攻进,但屈奴的投降使臣秘密进了卞京,朝见周文帝。 但周文帝也好,西北王也好,都想再战,为此,周文帝让东北,南方粮库待命,亲令西北王的亲将当押送官,他们想一举攻进屈奴,这一次,彻底把屈奴国收入囊中,把屈奴当周朝版图的一个州,归周朝统治。 周朝五万东北军,五万南方军,也是收到圣令,随时整装待命,攻进屈奴。 屈奴的反击也很是疯狂,京城皇宫,重臣府父邸,乃至西北王府,都受到了屈奴刺客的刺杀…… 定康十八年六月底,西北王府遭五百屈奴刺客以死围攻,西北王府被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王府外围一千护卫竟不敌五百刺客,被疯狂的刺客攻进了西北王府的山门。 王府内,王府大总管长公公看到底下兵器声震天的一会,他就大步转身,往王妃寝宫走去。 “这一次,您该带小世子小郡主走了。” “官府救援呢?”就算离山下隔了不少的一段距离,但柳贞吉间或也能听到不断的惊喝哀痛声,鼻间似乎都能闻到鲜血的味道,但可能这段时日柳贞吉日日调兵谴将麻木了,她这时候心中倒是一片波澜不惊,平静得很。 “已经发出救援令了,但这次来的死士太多,您还是带着世子郡主们走的好。”王妃镇定,长公公那种已经有了褶子的脸也是从从容容,说话时依旧不紧不慢。 “长公公……”门外,有亲侍沉声叫了长公公一声,“按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守在暗道门边了。” “嗯,先去门边候着。”长殳转头与他说了一句。 “是。” “我去粮库那边。”柳贞吉在人走之前,出了声,与长殳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带小世子和小郡主走。” “粮库已经有人守着了,老奴昨晚去看过了,一切按吩咐守备。”长殳沉声道。 “屈奴死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天新粮入库,我去看看……” “报。”门边,突地有大叫声。 长殳迅速回头,眼睛急缩。 “说。” “知府陈克,死了,其独子被屈奴人抓到手了,正往王府而来。” “娘娘……”长殳这一次,声音不再冷静了,眼里射出犀利的光,那声音不复一贯的谦卑,字字咬得很重,“您该走了!” “还是打得太匆忙了些,”柳贞吉抱过身边一直把眼睛鼓得大大的小世子,淡道,“我们的准备的时候还是短了点。” 他们家进西北之后不久就开始打仗了,反倒是屈奴,怕是做了太多年的准备,这么多死士混进西北主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母妃……”柳贞吉怀里的小世子这时候出了口,他抬起肖似其父稚嫩的小脸,朝柳贞吉道,“渝儿也想去打仗。” “你还小。”柳贞吉笑了。 “那明天能去吗?明天就长大了。”小世子道。 “可能不行,还得多长几天。”柳贞吉摸摸他的头,转头朝梨云手中的小郡主看了一眼。 “要好好护着她。”柳贞吉朝梨云道。 梨云点头,沉稳道,“小姐放心。” 柳贞吉笑着倾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难为你们了。” 跟着她,日子总是惊心动魄。 “小姐不要这么说,奴婢好得很。”梨云抱着平日已经睡了,这时候却睁着黑眼眸看着她的小郡主,低下头朝小郡主笑了笑,“小郡主乖,母妃有事,让梨云抱你一会啊。” “娘娘,该走了。”长殳去门边吩咐了事转身回来,又朝柳贞吉道。 “我去粮库,你带小世子小郡主走。”柳贞吉起了身,把小世子交给了他。 “娘……”周裕渝回头,不解地看着母亲。 寝宫里,柳贞吉也好,丫环们也好,长殳也好,无人惊慌,连带小世子也依旧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要把他给长殳抱的母亲。 “娘要做事,你跟长殳去玩会,好不好?” “哦。”小世子乖乖把手伸给了长殳。 长殳没抱,他皱起了眉,声音中已有了责备,“娘娘,你该走了,新粮入库的事,老奴等会就走监察。” 柳贞吉看着长殳疲惫的脸,微笑着问他,“这王府,谁说了算?” “这时候老奴说了算。”就是死,也需护着他们的长殳沉声道,挥手朝门边的人,就要开口让他们护王妃小世子他们去暗通边。 柳贞吉朝门边摇了头,那领头的心腹犹豫了一下,止了步。 “走吧。”柳贞吉走近长殳,在长殳惊讶看着门边的眼光里,她朝他笑道,“王爷把他们早已交给我了,他走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应对之策,你听我的安排就是。” “王爷知道你以身涉险?”长殳反应。 依他们王爷的性子,他不觉得他会做此决定。 柳贞吉默然,他走之前,他们们想过了各种危机的处理方式,但他确实只给了她的指挥的权力,而且他规划给她的几条逃生之路,皆是让她带着儿女撤走。 但今晚后山新粮入库,王府的兵力皆在应对刺客上,她身边有一百个人,这一百个死士是她走哪就会跟到哪的,这个他与他们下了死令,她要是连王府绝顶的百位死卫都带走,后山就可能有些险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留下的好。 “我走,大成你们跟着长公公去后山,可行?”柳贞吉问向门边王爷的心腹。 大成想也没想,摇了头,“王爷下了死令,我等跟随王妃左右,寸步不能离。” “你看……”柳贞吉无奈了。 “长殳。”小世子见长殳迟迟不抱他,他自己伸过了小手,抱紧了长殳的头,在他沧桑又充满忧虑的脸上摸了摸,轻声道,“你莫要着急,摸摸就不着急了。” 小世子与长殳向来亲腻,摸完长殳,怕他还难过,便翘起小嘴唇,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长殳鼻子都酸了,抱紧了他。 “去吧。”柳贞吉其实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她丈夫给了她一百的死士,王府还有近一千的护卫,他连自个儿身边都没留这么多,她就不信,给她这么多的人,还护不着他们的王府。 更多的,要是被对手潜进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还要被人赶走,柳贞吉还是觉得自己去死的好。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当人活着,还是对自己有点要求的好。 当然,这仅限于她要求自己。 她不会让儿女也跟着她争这口气。 他们的安危还是要护着的。 “大成,分五十个出来,跟着长公公?”柳贞吉没再噜嗦,朝大成道。 主子们要一分为二,大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这时候,已经是不容人再拖了,长殳带了他的人和柳贞吉给他的人,去了暗通。 柳贞吉则带着镜花水月,领着护卫去了后山。 “那知府家中的小公子?”大成路上小声问。 柳贞吉淡道,“他能活到王府?” 想想又道,“能的话,能救就救。” “属下知道了。” 柳贞吉没再说话。 王爷王妃住的地方有捷道到后山粮库,柳贞吉带着人没一会就到了。 后山这时,已火光一片。 柳贞吉在仓库坐定后,让大成留下二十人,他带剩下的三十人出去杀敌。 “您喝口茶。”镜花水月走的时候,把茶壶也带上了,这时候提壶的提壶,掏杯子的掏杯子,给柳贞吉倒了杯还带着热气的茶水。 柳贞吉都笑出声来了,觉着有这么两个活宝丫头,就算进了地府,也不愁没人跟她一道玩。 ** 柳贞吉在仓库闲着,还清点了下能见光堆的那块地方的库存,按着空间约摸算了算这段时日进来的粮草,心下也是比较舒坦的。 京中皇帝给力,该给她家王爷的,都给了。 柳贞吉这段时日可觉得周文帝好了,觉得以后他打她男人的仇,她都可以少记一点了。 皇帝给的粮草,真是不少了,实打实给的那叫一个大方。 这边送粮,那边她要是在屈奴的刺杀下逃走,这人可真会丢大发了——柳贞吉可不敢想象她家狮王回京上朝被众人嘲笑的脸,光想想她就揪心不已。 屈奴这次倾巢而出,但终归是异地作战,还是没那个本事,杀到柳贞吉的面前来。 半夜,粮草陆续入库。 清晨,长殳带了小世子,和小郡主先来了粮库,见到了正在战台,看着车马入库的柳贞吉…… “米和麦子已经进库了,”见到长殳来,一直低着头往下看柳贞吉拉了长殳过来,兴致勃勃指给他看,“父皇对我们很好,还给我们送了些干肉过来,这几车都是,我刚才让人拿了点上来咬了咬,好吃得紧,长殳你也尝尝。” 她说着的时候,镜花就撕了点刚才拿上来的风干的腊肉到了长殳嘴里。 “是挺好吃的。”长殳伸过手接过放到嘴里,又赶紧抱紧了手中的小世子。 小世子在他长公公的怀里沉沉睡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贞吉这才抬起头,微笑了看眼在长殳怀里睡着的儿子,“抱累了吧?” “老奴不累。”长殳哪会累,与柳贞吉轻声道,“小世子还陪老奴说了半夜的话,老奴哄他,说等他再长一个月,就带他去打屈奴人。” “哈哈,哄着他就是。”柳贞吉笑了起来。 “娘娘……”梨云这时抱过已经睁开眼的小郡主过来,与柳贞吉轻声道,“没睡,一直醒着。” 柳贞吉愣了一下,看向小女儿的时候,见她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她赶紧抱了过来。 “呀呀。”周辰安看了柳贞吉一眼,叫了两声。 “嗨,小郡主。”柳贞吉笑着叫了她一声。 小郡主朝她小小地笑了一下,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 柳贞吉看着女儿那好像在安慰她的笑,屏息看着她,等确定她睡着了后,觉得女儿聪明得过了火的柳贞吉偏过头,朝梨云道,“一夜都没睡?” “没有,就是闭了会眼,但没睡。”梨云一直抱着小郡主,睡没睡,她最知道。 “嗯。”柳贞吉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把小女儿给了梨云。 ** 这次屈奴人的大刺杀,不算最终逃走的几个,落在西北王府的死尸都有四百二十八具。 西北王府,死亡二百零三人。 陈知府的儿子,被救了下来…… 柳贞吉听到这事后,笑了笑。 坐在她下首的长殳则顿了一下,示意他的人去查陈家一家。 儿女皆在她身边的寝宫就睡,柳贞吉让丫环泡来浓茶,安安心心秋后算帐。 “昨晚城门是谁守的?” “老奴已经令人去调守将过来。” “嗯。” 柳贞吉一条条地列,“京中粮草于昨天到西的事,有哪些人知道?嗯,这事皇上的人知道,调粮的主仓那边知道,我们王府的人知道,还能有谁?” “还有知府,城门守将……”长殳把浓如黑水的浓茶一口饮尽,搓了搓眼,道,“又套上了。” 内奸是谁,想来查查就知道了。 “墨,钱两家有多少人在主城来着?”柳贞吉去翻册子。 长殳看着她翻。 柳贞吉翻到了,“不少,墨家光男丁,有两百人,钱家也差不多到两百。” 光族人就这么多,算算他们底下养的家丁,每家五六百人也是有的。 她抬头,“这两家来人了?” “今早来的。” “嗯。” 这两家,打仗不错,忠国之心是有,但忠君忠主之心,就要略淡几分了。 不过,这种事不能强求,没有救主之心,主子也就没那么惦记他们了。 做几份事,领几份赏,墨钱两家以前领的赏太多,往后可以减减了。 “京中那边的信过去了?” “过去了。”长殳说到这,又道,“王爷那边的,还在等您写。” “我快写好了。”柳贞吉手边一直摆着信纸,她把手边的茶一口饮尽,打起精神又说了几句自己守着他们王府的壮举,就把信拿起吹了吹。 夏日字迹干得很快,柳贞吉又看了一遍自己那封末了都不忘夸自己英勇智慧的信,想及他看过信也不会过于太气,总会被她逗笑两声,不禁微微一笑。 “送去罢。”柳贞吉封好信,给了长殳。 长殳接过信,把信放到了一直等着的人的手里。 再回来时,见王妃又在吞茶,他迟疑了一下,道,“您还是去歇一会吧。” “不歇了,歇也睡不着……”柳贞吉看着门口又来了的人,对长殳道,“让他进来。” 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事让她定,王妃确实没法睡,长殳也不能再劝,回头朝人点头,让他进来。 “娘娘,长公公,”山下守卫的小头领时的进来沉声道,“刚才搜寻的人回来报,昨晚西门的守城小将一家从城中消失,到处都找不到人,还有,逃走的人有一个在抓到时自毙身亡,我们没有抓到活口,现下城中大乱,我们已关紧城门,知府的官兵我们已经接手,知府师爷让我问一声,现在知衙由谁主事……” “由谁主事?”柳贞吉奇了,“为何这么问?不是我们王府主事吗?” 第125章 牢牢把守战果 难道说,因为西北王府没有王爷在,所以王府就不能管事了? “这师爷……”长殳看向柳贞吉。 “一丘之貉。”柳贞吉淡道。 现在,整个西北城都得由他们西北王府接管,不管王爷在不在,全由他们王府管事。 这个时候,柳贞吉可不想男人在前面打仗,她在背后给他丢人。 这可不是什么随便丢丢脸面还能捡回来的事,他们王府必须强势控制西北主城。 这是他们西北王王府的尊严与威严。 该他们王府的,好的,坏的,她都承担。 “西歧城由我们王府全面接管,违者处死。”柳贞吉拿过王府的狮章,抽出他先写的令纸,在上面戳章,“长殳,你去给大成。” “是。” ** 柳贞吉倒不是个什么怕事的人,她从来怕的只是麻烦,跟人纠缠些无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不值得,更不喜欢强出头,有那功夫她宁肯多眯会觉,所以许多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于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她向来觉得日子是自己在过,掌握好了自己的生活就好,别人怎么过,或者怎么说她,只要不对她造成影响,她不在乎。 但真犯到她头上的事,她也不会躲,于她而言,朋友来了有笑容茶水,敌人来了,刀剑伺候也拿得出手。 而现在摆在眼前的,更是不容她逃避的事。 所以,她作为妻子也好,作为王府的王妃也好,该她做的,就是刀子砍到她的脖子前,她也不会往后退一步。 这点担当,她还是有的。 卞京离西北不是很远,急信来去之间,不过七日左右就能到。 周文帝来了圣旨,对西北王府守住了西北城的事给予了赞赏,同时,也明令西北王府全权接管西歧。 这时,狮王周容浚在连续十日内,再攻下屈奴一城。 那速度,令西歧,卞京臣民皆讶。 柳贞吉收到圣旨后,开始着手清扫西北主城。 墨,钱两家的夫人这时皆已离开了西歧,回了两家的地方。 知衙的一些官员,被控制了起来,柳贞吉不通官务,但长殳通,这段时日,她让长殳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清扫知衙各路官员的事上,可疑的,先关起来,可以用的,调用起来。 西北知衙的官员从未被换得这么快过,关的关,升的升,一时之间,人员大动得怕是只有西北王府的人能知道现在是哪些人就任知衙各部官位。 守将,巡捕房,仓使,税令使等重要官位,全换上了忠于王府的人。 与此同时,京中也派了一些官员进卞京“协助”西北王府。 府中京中的人来信说这是内阁的决定。 这是来分羹哪来的。 什么时候,都不缺坐享其成的人。 要是事成,柳贞吉倒也不在乎有人过来分功,但战事还只打了个开头,这些人来,她想不出他们除了帮倒忙,碍手碍脚还能有什么本事,遂又只好分出一部人力出来,把这些人暂时软禁起来。 人到用时方恨时,这时王府上下的人都被柳贞吉用了起来——柳贞吉还是有些焦心。 她一女流之辈也顶两个人用了,王府带来的门客,就是那说话结巴的小军师,也被柳贞吉推了出去独挡一面。 小军师苦兮兮地出去了,每天过得生不如死,回来跟王妃禀事,眼睛都是红的,结巴更胜以往,好在,说话更不利索了,但让他办的差事,没出什么差池。 所以就算京中来了人添乱,王府还是全权控制住了西北主城。 这时,屈奴再次向周朝举了白旗,并且,屈奴国皇帝向周文帝上贡了决意书,说亲自进周朝卞,与周文帝投降。 从战事起到七月止,狮王周容浚带领西北军,杀了屈奴两万士兵。 屈奴境内,尸首成路。 周朝士兵,也杀了五千有余。 这场大仗,西北王只能赢,不能输。 对柳贞吉而言,这次她家狮王不一举拿下屈奴,难道等着屈奴国人憎恨她家男人? 柳贞吉是一万个不赞成和的。 和了,与他有损。 这一次,墨,钱两家也是不赞成和,他们与西北王和皇帝请令,随西北王打进屈奴国都,周国从上到下,谁也不想和。 但在这时,打进屈奴的狮王军,中了屈奴国的计,他们在侵战一城后,驻扎在城里的狮王军受到屈奴全城百姓,上至老人,下至小儿的以死攻击,狮王更受到死士夹击,身负重伤。 而屈奴国国君借此向周文帝宣示,如要战,屈奴将战死最后一个国人,才会把土地让给周朝,但周朝网开一面,屈奴将世代为周朝属国。 周容浚也上书进京,给他父皇周文帝的信中就几行字,总结起来的意思是:听他放屁。 他要把屈奴彻底打服,哪怕杀光屈奴最后一个百姓。 但人哪是杀得光的,周文帝与杀得起兴的周容浚想法不同,这个时候,屈奴已是强弩之末,他要的不是什么属国,他要的是屈奴称臣民,而不是称臣国。 周文帝准了屈奴国国君进卞京之请,也下令暂时停战。 周容浚怒不可遏。 柳贞吉接到他的信,看他还有怒气骂他父皇出尔反尔,她倒是松了口气。 有怒气骂人就好,只要气势在,像他这样的,伤势再严重,也会很快好起来。 周容浚愤怒,柳贞吉却因为他伤势的稳定变得客观起来,老实说,他要是有事,不管他要处理哪方面的问题,柳贞吉觉得自己肯定是要跟在他后面给他递刀子的,但他一没事,柳王妃就装冷静客观起来了,写信与他分析文帝那杀人不眨眼,不分亲疏的性子,如果允许屈奴国国君进京,他是不可能答应屈奴国国君那种鬼扯的属国的条件。 那么,如果最后不用打仗,屈奴国也成了周朝的疆土,那么面临的是屈奴国国君成王,而他们狮王府在其后的屈奴国整顿中,他们要如何占领战果的问题。 柳贞吉在信中言之切切,告诉她家王爷,他们王府缺人得很,让狮王爷赶紧面对现实,暂时先别发火了,赶紧想想如果屈奴真的认输,他们王府所要得到的,要知道,现在墨家和钱家已经在打算了。 说到墨家钱家,柳贞吉简直就能哀怨成河,她让盯着墨家钱家的人回来报,墨家钱家已经有族人迅速带着人去往他们家王爷攻打过去的地方分享成果了。 一封信里,柳贞吉至少写了一半,六张纸的量,与周容浚倾诉了她担心他们王府为他人作嫁裳的忧虑,让周容浚想点法子,在谈判还没下来之前,赶紧想好如果谈判成事的对策。 同时,柳贞吉这几天是成天写信给狮王门客,让他们自己也好,还是他们自己的门徒也好,都尽快赶到西北来。 柳贞吉什么都顾上不,现在只想着,万不能让别人享用她家王爷用命打下的江山。 因此,王府忙成了一锅粥。 柳贞吉更是忙得最后嗓子都消了声,说不出话来,连与管事幕僚说话,也只能通过笔和丫环的嘴告之了。 周容浚接到信后,迅速给柳贞吉回了信,其中赞同了她的决策,同时,他派出了身边的二十死卫,日夜兼程去抢人回来。 所以在京中周文帝跟屈奴国国君笑眯眯要胁不成属臣,那么不惜杀光最后一个屈奴国国人的“友好”谈话中时,西北王夫妇已经做起了不允许他人分瓜他们西北王王府战果的准备。 京中在谈判,墨,钱两家也在快速迁进屈奴国,这时候他们人多势众的优势展露无遗,但好在周容浚回神得迅速,又强加了人数守住了铁矿,石矿,稀有木料森林等原本把守住了的地方,同时,他毫无掩饰地给给墨钱两位将军去了信,告诉他们如果这次不把手收拢点,回头他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墨钱两家算是已经见识过西北王的狡猾了,但西北王的无耻,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尽情领略。 而这个时候,西北主城里,西北王的王妃,召了墨钱与钱家在主城的两个人进府。 进府后,墨家,钱家在主城的说话人物,就没从王府出来了。 墨守成与钱良多也就再次领略,不会说笑的西北王是怎么做事的。 ** 等屈奴国国君降服的消息首先传遍卞京之后,沸腾的是百姓。 而上位者想的,永远跟百姓想的不在一个层面。 此时皇宫里,等着周文帝的是他四皇子给他的一张名单,上面屈奴境内各种官位至少有二十个位置,是他皇儿先跟他要的。 周文帝气得肝都疼,回头去了凤宫,跟万皇后冷笑说,“你那小儿子,可是什么都想到了。” 万皇后冷眼看他,看了几眼,才慢慢道,“他做了什么事?” 等周文帝把事情一说,她反问,“不该是他得的吗?” 打仗的是他,卖命的是他,给他分半边屈奴又如何? 就是全给他,又如何? “给他,全天下都要说出他比太子还尊贵的话来了!”周文帝冷笑不已。 “难道不是?”万皇后挺奇怪地看他。 “你什么意思?”周文帝皱眉。 “难道是我误会了?”万皇后淡淡道,“我还以为在你眼里,他确实是比你那个太子要尊贵一些。” 事实确实如此,太子确实是他立起来给他当挡箭牌的,周文帝哑口无言。 内阁要把守西歧,他都当他们是放屁,把西歧给了他。 “他想要就给他吧,你都给他那么多了?多给点又如何?不给,他又要与你生疏上了。”万皇后淡道。 “他怎么想朕的,朕不稀罕。”周文帝不屑。 “我稀罕。”沉默了一会后,万皇后低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才是那个现在对西北王偏心到了极点的。 周文帝看着她更是无话可说了,明明她的话偏心得很,但听得他心间微有些酸涩,好一会他略有些艰涩地道,“给是能给,但朕难做。” “你不给你喜欢的儿子,难道还给那些给你添堵的臣子不成?”万皇后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凤镯,淡道,“当初你给了我两只镯子,我想着给小儿媳一只,现在想想,给她也是对的,他们有那个命不是?” 他有能力,能打仗,能知道守住战果,她不知道这样的儿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就两个儿子,”见文帝沉着脸不语,万皇后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一个怎么做你都不喜欢,一个做什么你都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就不能给那个你喜欢的吗?” 周文帝不知道怎么的,所剩不多的那点怒火也没了,但嘴里还是很不以为然地道,“朕哪有喜欢他,就他那脾气,光看个信,朕都想打他一顿。” 万皇后笑笑,过了一会,道,“我们也没做过什么顺他心的事,这次就顺他一次吧。” 周文帝这次是真正苦笑了起来,“那么大个地方,如果不是他这次打了屈奴个措手不及,屈奴又连连失策,他怎么这么快打得下来?这次定州,屈奴王已经跟朕要走了一半的官位,浚儿要的,至少有一半是跟屈奴王重叠的,你让朕怎么顺他的心?难不成让朕拿国家大事让他顺心吗?” “你想点法子,”万皇后淡淡道,“给他吧,那个屈奴王想来也是不喜欢我儿吧?有些好地方,他是宁肯给别的人也不愿意给我儿吧?你是他父皇,他不帮他,谁帮他?” 万皇后心里清楚明白着呢,周文帝见她一语中的,摇头道,“就是屈奴王与他作对,朕才不好办。” 万皇后默默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 周文帝都能从她的眼睛里清楚看清自己的倒影。 他无从躲避,心也软得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好道,“朕会替他挣的。” 万皇后本以为自己对什么都不为所动了,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连她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周文帝看着她这一刻的笑颜,那些为难,便也觉得没那么为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了,多谢你们,还有你们: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126章 开始清算 西北王府忙碌不已,等西此王在八月中旬赶回西北王府时,发现他王妃瘦得下巴可以穿线当针使了。 柳贞吉一看到他回来,二话不说,撑着书案起来,回了寝宫就往床上扑。 什么恩爱夫妻见面把手相对泪两行,什么她男人是不是也累得跟死狗一样难看,岁月般沧桑,一概不管,只管自己去睡了。 被无视的西北王冷着脸,本来血红的眼睛就更红了。 但柳贞吉实在太憔悴,他也就追过去,看着人倒在床上就不动了之后,他也没动。 梨云也跟了过来,用她哑得不成形的嗓子道,“王妃这两月,就没怎么睡过,劝她去睡,说等您回来她就睡。” 没想,她还是真等人一回来,人就真扑床上了。 “嗯。”周容浚看了床上趴着的人打了鼾声,她平时是不打鼾的。 听了一会,他也没再久留,去了案堂。 这时管事的已经让小果子召集了。 管事的一上来,个个眼下一圈黑,看上去,没一个精神好的,说话报事的时候,说三句话要灌一杯茶,那眼睛才能撑得开。 西北王府从上到小,除了无忧无虑不解世事的小世子与小郡主,就没几个真闲着的。 周容浚也很快知道,府中的军机楼建好了,门阁已经有近十位进了府里,正在埋头死读屈奴地志史,与死记屈奴他们要占领的几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屈奴刚降服,先不谈由他们接管,朝中会出现的阻力,就是到了之后,这些地方的百姓可不是好管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时候,事先想好解决他们的办法才是万全之策。 周容浚一回来,柳贞吉得以喘息,但西北王可没那么好命,军务政务一概压在了他头上,连小世子给他端来了补药请他喝,他都没时间多看儿子一眼。 小世子小眼大量,不跟他计较,一到他与妹妹用膳的点,他先用小碗喂了妹妹奶糊糊吃了,就又端起碗去服伺他父王。 先前他母妃忙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伺候的。 柳贞吉直睡了三天才彻底醒来,这三天间,她每日只食一顿,上趟恭房,醒来的那一会也是昏昏沉沉,丈夫儿女在她醒来的那一会出现在她面前,也只能得她虚弱的几个笑容,回头她就倒下,她生理实在过于疲劳,力不从心,都无心关心她那一家的宝贝疙瘩的死活了。 睡了三天,柳贞吉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这时候眼睛总算管用了,看到西北王胡子拉茬,眼睛血红,狂霸拽的狮王现在简直就像个劳心劳力快被榨干的劳工,又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了的柳王妃这才有心情跟西北王讲,“狮王哥哥,你说我们图啥?咱们周朝的王爷王妃过得像我们这样惨的,我敢说再没有另一对了。” “像我们这样封地十来万里的,也不会再有另一对了。”周容浚冷冰冰地朝醒过来又恢复了点水灵的柳贞吉伸出双臂,“还不快滚过来。” “你好臭,还好丑。”柳贞吉皱着鼻子,没滚,走过去了。 “渝儿不嫌。”儿子不嫌他,每天过来还要抱抱他,周容浚抱住了她,在她脖间重重一吸气,闻到了她清香的味道,又把吻落在了她沐浴过后略带冰凉的嘴唇上,哑着嗓子道,“好了,你把自己收拾好了,该管管为夫的死活了。” 柳贞吉笑了起来,坐在他腿上抱住了他的头,道,“好,带你去沐浴,让你睡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周容浚的声音里有叹息。 “那是……”柳贞吉一点也没想给他昏天暗地睡觉的权利,他回来了,她就撑不住了,不是事情没法解决,而是从心理生理上都撑不住了,她现在都不知道这段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每夜没睡过觉,顶多打小半个时辰的盹,就又要惊得跳起来,心里从没踏实过。 “那就两个时辰。”总比没有好,狮王一靠近他媳妇的怀里,脑袋也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柳贞吉见势不妙,赶紧在他昏睡过去拖了他去沐浴。 狮王一钻进水池里,人就睡过去了。 再上来的时候,都是叫来护卫把他抬回寝宫的。 柳贞吉给他擦头发的时候,小世子带着小郡主来了,小世子给他父王捶腿的时候,板着张小脸,很深沉地跟他母妃问,“母妃呀,咱们家啥时候才能把家里的地盘抢回来啊?” 柳贞吉这几月都是哄他说父王母妃忙着帮家里抢地盘,父王没空回来,母妃也没空陪他们玩耍,让他带好妹妹,在父王没在的时候撑起这个家,一定要照顾好她与妹妹。 小世子也懂事,给母妃端茶送水,给妹妹喂饭,缠着下人学会这些事之后,他做得不错,现在已经俨然有了小当家的模样了,跟柳贞吉说话那口气,都跟有商有量的大人一般。 “还要好一会呢。”柳贞吉示意小世子给他爹捏捏脚。 半跪在床上的小世子就又翘起小身子,给他爹捏脚,嘴里很严肃地道,“父王若是不行,就派我去吧,我都知道屈奴国在哪儿了,我打得赢的,我很厉害。” “你改天跟你父王比试比试,打得赢了你就去。” “嗯,孩儿知道。”小世子一点头,态度认真。 回头同在床上的小郡主要下地,他下了床,抱着要下地走路的小妹妹下了父母的床,等把人牵好领她走路时,他摇头晃脑跟妹妹忧虑地说,“你可要快快长大才好,回头哥哥要是去打仗了,谁来照顾你呢?” 小郡主睁着黑黝黝的黑眼睛看着担心的小兄长,紧了紧他握着她的小手,往前迈的小步子,小心又稳当。 柳贞吉帮靠在腿上的丈夫擦着头发,看着相互扶持着的小兄妹,嘴角不由翘起。 他们在往前走,他们的儿女也在成长。 ** 在周容浚回到王府后,墨守成,钱良多也来到了西歧。 一连数天的求见,周容浚也没见他们。 柳贞吉在醒来后的第二天,要见他们的夫人。 墨钱两家,又手忙脚乱,让两家夫人迅速赶到西岐。 在八月底,天气渐凉之时,墨钱两家的夫人进了门阁满盈的西北王府。 此时的西北王府,热闹喧嚣得与刚进西北城的王府完全两样,墨余氏与钱毕氏一进门,就见到了众多擦身而过的西北府门客——或仙风道骨,或神情坚韧,或冷漠傲然,或谦虚和善…… 每个人的样子不一,但每一个人,就是身着布衣,样貌普通,却无端地让人觉得他们的不同之处来。 这就是这段时日一直西北城就进西北王府的西北王门客。 钱余氏与墨毕氏还没走到迎客堂,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柳贞吉已经先坐到了迎客堂,见到她们来,等她们行过礼,也没与她们多客套,让她们坐在了她下首。 她没坐在高堂之上,就让人摆了个案桌在下堂的前面,左右隔得不远,摆了两个小案几,让她们坐在她左右,好让她与她们说话。 这几月,尽管打仗的不是她们女人,但火也是烧到她们身上来了,柳贞吉也明白,依墨钱两家夫人的本事,她们绝对是再明白不过这几月的局势的,这方面,墨钱两家的夫人是与她同一个层次的人,所以无须担心鸡跟鸭讲,有些话她不必细说,她们也明白她即将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家,先前就很让王爷不满。”柳贞吉等她们坐下后,喝了口茶,没看她们就道。 仅一句话,就让墨,钱两家的夫人都直起了腰,看向了柳贞吉。 连从来不与柳贞吉眼睛对视的钱毕氏,都看向了柳贞吉。 柳贞吉也还是没看她们,继续道,“至于中间,后来,这不满是一天天递增,有时候就算是我,也在想,留你们干什么?” 她没明言他们的野心与不忠,但这话的严重程度,让墨钱两家的夫人脸色一白,墨余氏首先就跪了下来,失声道,“我等的错。” 钱毕氏白着脸,瞥了一眼失常示弱的墨余氏。 柳贞吉没看墨余氏,而是看向了硬骨的钱夫人,她眼神清澈,但又冷漠无比,“尤其你们钱家,不知道哪来的本事,连西域王都唆使得动,让西域王向朝廷进意,让你们钱家在玉北设定节度府。” 这事她怎么知道?西域王不是还没进京吗? 钱毕氏的腰都软了,心都有些慌乱了起来。 “王妃娘娘……”钱毕氏勉强出了声。 “别叫我王妃娘娘,”柳贞吉厌烦地皱了下眉,“墨家还好,不过就是想继续占着他们家的那点好,就算再胆大包天,也是看着王爷的脸色做事,可你们钱家?呵,倒是好,从头逆到尾,你们家这是想干嘛?是想想我们王府的人死光了,你们好取而代之!” “娘娘,”钱毕氏失声惊叫,这一次,她也跪了下来,“娘娘何出此言?钱家万万不敢有这想法啊!” “呵,万万不敢?”柳贞吉冷笑出声,“钱夫人,你当我关你那儿子,关得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错字回头改。 一直注意着,但这几天还是身体不适,昨天没更新是因为烧得没力气抬手,今天会尽量按量更新,请追更新的同学见谅。 第127章 钱保丰 钱保丰确实关得不容易。 由柳贞吉身边的护卫首领严大成带了二十个人,在全城严戒的西歧城里捉了三天,才捉到王府。 途中,钱保丰倒是没有反抗,这点还算聪明。 但他就是就是太聪明了,被捉后,关在王府还是心怀天下,与钱家暗通来信。 “保丰有不对之处,还请王妃娘娘责罚。”钱毕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磕向了地。 她尚不知其中深浅,现只能嘴头上服个软。 柳贞吉也没打算再与她们装了,一个两个,她都不想再跟她们兜圈子,“墨夫人……” “妾身在,”明明钱夫人比他们墨家还惨,墨夫人却被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您说,您说。” “把你们墨家的手从西北城里拔出去,一个指印都别想留,这事,你回去与你们家墨将军商量好了,过几天再来王府说话,墨玖你今天带回去。”柳贞吉淡道。 “王妃娘娘……”墨余氏痛哭失声,“墨家知道了。” “知道了?”柳贞吉看她一脸惊骇不定,冷静地看着她,“确定知道了就好。” 她不再多说,看向钱毕氏,“钱夫人也回去好好与你们将军说说,该怎么给王府一个交待吧。” 说着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拿起茶盖慢慢地往杯身放,“过几天等你们想好了,王爷见你们两家将军。” 说罢,茶盖合上,门边的梨云带了丫环过来,与她们俩人道,“墨夫人,钱夫人,请……” ** 玉北是屈奴靠西,产玉与各色宝石的地方,柳贞吉好几套珍奇稀贵的头面上的翠玉,毕来自玉北。 她把墨,钱两家的人抓起关起来的时候,仅想的是镇慑墨,钱两家,让这两家知道西北王府不是不能动他们,而是暂时不动而已。 但相对墨家的安份,钱家的就要肆意妄为太多了。 他们想要玉北,但想发战争财也不看看上头的主子是谁。 钱保丰被关后看守他的人,柳贞吉派去的都是王府养着的探子,他是很聪明地策反了他们,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柳贞吉其实也佩服胆大之人,但钱保丰的这种太过于吊以轻心的胆大,在她看来就是愚蠢了。 柳贞吉现在看钱家万分刺眼,她已经给了钱家不少次与墨家对等的机会,可钱家每次都让她失望。 钱家这次确实打仗有功,但他们犯的错,足以把他们的功给抵了。 相比柳贞吉对钱家的刺眼,但她的想法还是想收拢钱家——所以才有了这次她与墨钱两家夫人的对话。 周容浚之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直随她的意思办。 柳贞吉等给墨钱两家的时间快到的这天,来找他说话,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拉了他王妃到身边同坐,把写了“钱”字的册本给了她。 柳贞吉翻开,墨迹很新,看得出是这两天才新写的。 第一页全是人名,第二页也全是…… 等她翻过五页,周容浚与站在下面的下属说完事,让他退下,回过头与她道,“这是果子这两天理出来的钱家人数。” 柳贞吉默默看他。 “一千九百多人,不知还有没有漏的。” “狮王哥哥……” 周容浚笑了笑,抬手摸了下她的脸,“我知道你是想驯服了收为己用,但没一个钱家,会有刘家,张家,王家,这个时候,不缺想与我们王府做事的人。” 所以杀了又如何? 她想得太多了。 “有些人是驯不服的,反倒养虎为患。” 柳贞吉听后,点了下头。 “我们必须把钱家从西北清除出去,”周容浚淡道。 不铲除,以后西北的官员都不知道忠心耿耿为何物。 “那,就有得忙了。”柳贞吉不是没想过大办钱家,但王府现在这时候人手不够,朝廷里关于西北的事还在争,各方都想占便宜,而且,成为屈奴王的屈奴国君,还定会给他们找茬。 这等时候,再添一个办钱家,他们不至于四面楚歌,但确实忙不过来。 所以论起清除,如果收服,要省事得多。 “有些事,再麻烦也得做。”周容浚又摸了摸她清瘦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的容颜,然后微微一笑。 柳贞吉跟着呵呵笑了两声,起身道,“狮王哥哥,你忙着,我去忙我的事去。” 门边还有人等着与他说话,周容浚点了头。 等她一走,西北王的脸就冷了下来。 来人禀完事又走了,不一会,小果子就进来了。 周容浚看向他。 小果子迎上他们王爷冰冷的眼神,背后凉了凉,走近他身边轻声道,“钱公子说要见您。” “见我?”周容浚好笑。 “是,他说玉北的事,想与您说几句。” “我让你干嘛去的?”周容浚挑了眉。 小果子背后都有冷汗了,苦笑道,“钱公子说与您说完玉北的事,他就喝那杯酒。” 王爷与王妃两个人完全不同,那天钱夫人走后,钱保丰在王府说了句激怒王妃的话,王妃毫不在意,可这一位,就想把人给毒哑了,再抄他的家灭他的族。 偏偏他抄家灭族还有道理,小果子都不好跟王妃都言道什么。 美则美矣,心毒如蛇蝎。 这是那位钱家公子前两天见王爷所说的话,之后王妃听了抿嘴一笑,王爷却就此定了钱家的前程。 “他还想跟本王讨价还价?”见小果子还有话与他说,周容浚摇了头,“不管他还能交出什么,他不配与本王再言道什么。” “奴婢知道了。”小果子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别想与王妃去说,”周容浚知道小果子的禀性,他看着这个从小就跟着他,亦仆亦友的下人,道,“我是众多事都听她的,你知究竟为何?” 小果子看向他,吱唔了一声,小声道,“因您知道,娘娘有这能耐。” 周容浚笑了一声。 再批过一本公文后,他才与那一直提着心等他回复的人道,“我听她的,是因为我想让她知道,这个王府有她的一半,让她知道,只想她想,她可以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所以,他才放任她。 他是放任她,但并不表示,他会放任皇帝皇后,还有他身边的亲近人,拿她要挟他。 “你记着,只有她才是我的王妃。” 而别的人都不是。 他为她能做到的,别人都不能,也休想。 ** 周容浚早上练过武,从寝宫用完膳后没与柳贞吉一道去书房,直接进了议事厅。 墨守成与钱良多一早就来了,看到西北王,两人都跪向了地面。 周容浚也没让他们起,坐在了首位,淡道,“想清楚了?” “末将想清楚了。”墨守成首先抬起头,举手作揖沉声道,“臣等一族以后但凭王爷吩咐。” 钱守城也起身,白着张脸道,“末将也与墨将军同等,以后愿誓死追随王爷左右。” “别,钱大人,你这个本王担不起。”周容浚朝钱良多摇了头。 这时门边起了声响,“报。” 长殳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挑了挑眉,朝他点了下头。 “进。” 进来的是守在钱保丰身边的人。 那护卫,在走来的长殳耳边耳语了几句,长殳听说,略挑了下眉,就转身前往周容浚身边,低下头轻语道,“钱保丰说,他知道鹕京近多王公高官的致命之处。” 鹕京乃原先屈奴京都。 这也就是说,钱保丰知道怎么操控这些王公高官。 “还说钱家答应王爷的一切条件,只求王爷放过钱家一脉。”长殳的话越说越大,眼睛看向下面的钱良多。 钱良多面无血色,满脸悲凉。 看起来不像作假。 “这是老臣,刚送给我儿的口信,让他朝您认输,”已有无数日夜不得好睡的钱良多脸上疲惫不堪,“王爷应该也知道,我这二子是我钱家的暗门,堪称半个家主,有些事他自有能力作主,我管教不当,还求王爷赐我一死,已弥补钱家不尊不敬之罪。” 说罢,恭恭敬敬地给周容浚磕了个头。 周容浚盯着他,直盯到钱良多额头冒了冷汗,他才张口淡道,“你们家,还真是个个都是能人。” ** 这厢在书房的柳贞吉也知道了议事厅的事,知道钱保丰居然掌握还在屈奴国的内线后,她眉毛挑得老搞,与那今天有点空来与她报事的小结巴军师道,“钱家这些年还真是瞒得好。” 小结巴军师才十五岁,但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史书百经,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与他父亲几人走过了百山千河,后来父亲等兄弟遇事皆亡,他才拿信上了京城投靠狮王。 他人聪明,见识多,但结巴却没因此好过,这时只听他结巴道,“钱……钱……钱家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钱……钱家……” “钱家钱多?”柳贞吉逗他。 小军师脸红红的,急了,“钱,钱,钱,钱……” “我知道钱家都是钱。” 小军师眼都红了,急得扑到书案前,拿过纸笔,写道,“钱家一直打胜仗,不是没有道理的,钱家有他们家的法子,在屈奴应该一直有内应,这些年来,他们年年打胜仗,他们家死的士兵也是最少的,就忠国这一点,不能否其功。” 想了想,又写,“忠国难得,王爷还是别让他等寒心才好。” “这个不怕,到时候是黑是白,我们王府说了算。”柳贞吉轻笑了一声。 他就算是忠国,他们也能给他打成叛贼。 “娘娘……”小军师苦恼地跪下了,“不……不能这样的,会……会失军心。” “军心可以哄回来。” 小军师摇头,“不行的,王爷再厉害,也厉害不到一人独撑万里河山的地步。” “不结巴了?”柳贞吉见他这话说得利索,不由笑道。 小军师的脸更红了。 柳贞吉这时叹了口气,与他道,“我明白你要说的,但这等事,我不能劝,我劝了他听了又如何?不过是让他觉得我与他不同心,我只是嫁给他一个人,又不是嫁给天下,我与他同心就够了。” 所以明知道他对钱家动了杀念,她一句也没劝。 这时候,全天下都可违逆他的意思,但她不会。 王府门客幕僚都有他们的大义,这几月下来,觉得她也是有大智慧大义的人,一个一个都告诉她,何为天下,何为大义,曾当过翰林院掌司的许师爷也好,还是眼前这可爱爱脸红的小军师也好,就是小果子也好,都希望她深明大义,继续为王府的事担忧,也继续把他们对王爷的劝告通过她告之他。 柳贞吉要把他们的话当话那才怪了。 她要是听他们的,他们夫妻关系准得完蛋。 比周文帝跟万皇后还完得彻底。 他不是无能之辈,还用不到她事事告诉他该怎么办,前面是他□□乏术,不知道西北情况,也没办法处置众多事宜,所以才由得了她代管。 可现在他回来了,她再牛逼轰轰地一脸万能主对他指手划脚,柳贞吉自个儿都想给自个儿上三柱香——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她知道别人几斤几两,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那……那是错的。”小军师继续结巴。 “可我不在乎那是错的啊。”柳贞吉继续眨眼睛。 “可这……这是错的。”小军师急得揪头发。 “我不在乎。”小军师还是太年轻了,智慧阅历都到了,却还是不明白感情这种事,最不受人为操探,越深爱就是越在乎,也最经不得消耗,柳贞吉忍不住拍了拍这个小弟弟的头,怜爱地道,“等你成了亲,我也希望无论你做何事,就是说王爷不对也好,说我做错了也好,再说谁谁臭名远扬,谁是千古罪人,你的娘子都能与你站在同一边。” “那是不对的。”小军师沉默了一下,固执地道,“不对的就是不对的,如果我有做错,我不会……” “那你的娘子觉得你不对,不认同你,不尊重,你就觉得是对的?她不想与你一道,你就不觉得难受?” “您这,这是歪理!” “你就不会觉得孤单?”柳贞吉微笑着轻声着问他。 这次小军师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 墨家把所有在西歧的土地地契,并上补了五十万两银的税。 而周容浚给墨家的,是一片产红木的森林,一处铁矿的驻守权。 墨守成惊愣,墨夫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抱着她身边的儿子大哭了一场,哭着喊,“吓死我了。” 她还真以为,西北王要干掉他们。 墨家劫后余生,掌握要害最多的钱家却因他们之前的过于硬气,现下还是不知死活。 这一晚与柳贞吉说过京之事后,周容浚与她主动提起了钱家的事,“我不喜欢钱家那个儿子,明着谦逊,实则狂傲,他谁也没放在眼里。” 柳贞吉点头,笑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也不失为他的一个优点,要不然,我们王府也不能轻易知道钱家与西域王的合谋,要是真让西域王进京跟屈奴王联手,我们才真的遭殃。” “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就恨不能灭了他们一族。”周容浚揉了揉她的头发。 柳贞吉哈哈笑了两声,笑眼弯弯,侧头看他,“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灭还是不灭? “我看着他们碍眼。”周容浚看着她的笑脸,沉默了半晌又道,“我不想像父皇一样。” “一样什么?”柳贞吉抬手扯他的嘴。 周容浚拉过她的手,无奈道,“忍半辈子,到身边的人谁也不喜欢他了,他才动手。” “我不会因为你不动手,就不喜欢你。”柳贞吉想想道。 “可我还是不喜欢。”周容浚依旧不改那不悦的口气。 他是真讨厌钱家,所以对钱家提出的条件动心了,还是不想松口。 “我反正都听你的。”柳贞吉决定这事她不插手的好。 钱家公子这人,太邪门。 其实那句说她毒如蛇蝎,引起王爷震怒的话,不像是他那等八面玲珑的人说的。 可他还是说了。 不知他是在找死,还是在搞什么鬼。 因这阵子钱家公子一天比一天还邪门,柳贞吉也不敢深思太多事。 “京中那边,可能会拿钱家做文章,”周容浚还是下了决定,“会比较麻烦,我想法子把他们在屈奴的内线拿到手之后,再动他们。” 柳贞吉“哦”了一声,头皮却发麻。 ** 钱家太有“诚意”,说钱保丰可以在王府作为担保留下来,直到西北王见到钱家的诚意后再另作他说。 柳贞吉却因此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这天在周容浚见京中来使时,召来了长殳,躲在他们的寝宫里,让丫环看着门,她便与长殳瞪着眼睛道,“长殳,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长殳看着她好一会才道,“老奴老了,还想多带小世子小郡主几年。” 他不想被震怒之下的王爷打死,而且这事如果被京里的那位知道,就又要道王爷不适应当他的继位者了。 “那不说?”柳贞吉抚抚胸口,自从知道钱保丰要留下不走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知道,就算放人不对,她那天也得让钱毕氏把人带走,弄得最后他们都被那祸害设计了。 “王爷要是以后知道了,会生气的。”长殳干巴巴地道。 “那我去说?”柳贞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天让墨玖与钱保丰写信给墨钱两家,说他们还想在王府多久一段时日,因那段时日她拿他们当质子,柳贞吉想着在名目上好听一点,造成了一个他们在王府做客的假像,所以那天午间还假惺惺地让长殳请这两位公子爷用了顿便饭。 哪想,那天午间长殳带他们回他们的住处时,中途遇上了她,那天午后她困得很,揉着眼睛也没看清楚人,被突然大步靠近她身边的钱保丰与她说了句带她远走高飞的话。 这话轻得只有他们能听见,柳贞吉反应过来,在弄死他还是当他是在激怒她的想法之间决择了一下,还是没因句调戏之语把人给弄死。 那时候,周容浚身上还有着伤,柳贞吉想信中与他报备一声,但长殳说这时机不好。 她当初确实是轻忽了,所以落到了现在这境地。 “您说,”长殳眉头皱得死紧,“怕也是不能得好,还是老奴去说?” “好,那你去说。”柳贞吉觉得长殳被他打死的可能性极高,与她一样的高。 长殳身起就要走。 柳贞吉见他真要走,赶紧拉了下他,苦笑道,“我去说。” “娘娘,可能现在说,更不是什么好时机,钱保丰不会拿钱家一族的生死开玩笑。” “他会赌,他不怕事,他看他的说话做事就知道他多狂了,”柳贞吉摇摇头,“你听我说,他本来有法子全身而退,但他现在却要被留了下来,你想,依他的本事,一年两年,王爷可能还是不会喜欢他,可要是三五十年,钱家安份,成为了王爷的左臂右膀,王爷说不定还真会欣赏他,到时候,王爷要是知道真相,他只会更生气,到时候事情会更难以处理,不是吗?我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瞒了他这么多年,会不会让我去死。” “王爷不会。”长殳皱眉,不悦看向她,“您怎么能这么想?” “真不会?”柳贞吉坦然看着他。 他是长殳带大的,他独占欲到底有多强,性格有多霸道,他难道真不知道? 他们不是就是怕他知道钱保丰的事,不顾身上的伤,不顾战场回来解决钱家之事,所以当下才瞒了下来? “当初就应该杀了钱保丰。”长殳垂下眼,脸也阴冷了下来。 “现在再悔当初,也来不及了。” “娘娘,那人,是真话还是假意?”长殳抬头看柳贞吉。 “真假又如何?是真是假,他都把我们拖到了这境地……”柳贞吉说到这,还笑了一笑,“想想,他有些地方轻视了我,我又何尝没犯这个错。” 那天她确实失了防守,身边就带了两个丫环,他靠近得太快,一句话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但他靠近她身边耳语的样子,可是被墨玖看到了。 钱保丰是真意,还是假意,还是她被他给设计了,柳贞吉也弄不明白,能明白的就是这事必须得说给她家王爷听了,她再明白不过他的性子,这种事,最好别瞒他的好。 再晚,要是钱保丰再另有动作,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第128章 吵架处绝 钱保丰那调戏之语,先前柳贞吉还真没放在心上,她就算不是过尽千帆才穿来,但好歹也有些因岁数深沉下来的定力,不可能会为别人三言两句心思浮动,更不可能因被人调戏一句就被人激怒,老实说,别论钱保丰说的话可能还是假的,就是真的,他在她面前哭天喊地,或者拔剑自刎,她也不会眨半下眼。 那时没解决钱家这个祸害,跟现在的原因差不多,时机不适宜。 但现在看来,没有什么适宜的时间,再不动,越怕越出事,她只能先动了。 说实在的,柳贞吉知道这事就算她不在乎,于她而言总是有损,要知道这事就算是假的,传出去几句不好听的,也于她名声有碍。 更别说,她家王爷其实在乎这个在乎得要命。 钱保丰骂她一句,他都耿耿于怀。 “王爷会打死我。”柳贞吉下了决定之后摸了下自己的脑袋,笑了一下。 她话说得严重,但神情不算凝重,长殳看了她几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事不宜迟,眼看人都快要留下来了,柳贞吉也不能再躲,便叫长殳去叫他们王府来寝宫。 长殳出去之前,柳贞吉嘴角一扬,笑弯了眼,朝长殳道,“你带着宋大夫守门边,必要时候冲进来,定要救我一命!” “您……”长殳顿住,唉了一声,躬着腰驼着背去了。 ** 周容浚一进门,柳贞吉正在靠窗的大书案前挪东西,桌上还有个大花瓶还没撤,见人一进来,她忙朝周容浚招手,“狮王哥哥你快过来。” 周容浚走过来,看着笔墨纸砚书经皆无的书案,朝她扬了下眉。 “你把瓶子搬到外头去。”大花瓶里盛着水,柳贞吉觉得重,就把这活留给他了。 她让他做个什么事,周容浚都是做的,也没问话,先搬了花瓶出去。 回来的时候,见他王妃还又过来抽他腰间别着的软剑,他展开手让她随便动,但这次问她话了,“你要作甚?” 在书案上吗? 周容浚看了看大打开的窗户,寻思着在脱她衣裳之前叫护卫们撤开来,离远一点。 至少窗边的那几棵树上不能留人。 西北王满脑子下半身的事,柳贞吉把剑抽出来的时候,往下的视线见下面的中间衣袍已经鼓起了一点,刹那,她哭笑不得。 这样也行? “咳。”柳贞吉轻咳了一声,厚脸皮这时微有点泛红,又蹲下了身。 “嗯?”周容浚诧异了,心道这是什么日子? 也就他生辰时,她才会对他这般好。 可今年他的生辰,早过了啊? 柳贞吉听他嗯哼出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差点笑出声来,但这时候实在不是笑的好时候,只好强忍着笑意,把他靴子里大小三把匕首拿了出来。 然后起身,把他袖中藏着的短刃也摸了出来。 周容浚被她的软手碰来碰去,有些忍不住了,胸脯有点不平,看着她的眼睛发着亮光。 柳贞吉被他烁烁的目光看得血都有些热,又连连轻咳了数声,提高声音叫,“镜花,镜花……” “来了。” 柳贞吉忙把这些个凶器抱起,走了几步到屋内的拱门前,把它们交给了闻声而来的镜花,“抱出去放着,把门关紧了,我有话跟王爷说。” “哎。”镜花抱了东西走。 这时,周容浚已经坐于凳前,正对着柳贞吉,还朝她伸开了双臂,笑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长殳一路板着个脸,你自己来书房叫我就是,我还能不依你?” 说着,长手一揽,迫不及待起身走过两步,抱宝贝一样把人抱到了怀中,一坐下就把人放到腿上。 这是什么走势? 柳贞吉见他吻上了她的脖子,真是想哭又想笑。 “狮王哥哥啊……”柳贞吉咽了咽口水,抬了抬脖子,方便让他印上他灼热的吻,心道等会他要是还有这么热情可就好了,“我有事跟你说呢。” “说。”周容浚心不在焉,扒她的衣襟,朝里落吻。 “我跟你说啊,前几个你在打仗的时候,呃……”他咬了那里一口,柳贞吉这时不禁噤了一声,见他咬住了含住不放,动作越来越狂烈,眼看就要收势不住,她连忙快快地道,“就是那时候,那个钱保丰说要带我远走高飞,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啊……” 最后一声,是乳*头快被咬断的柳贞吉的尖叫声,她疼得身子一抽,眼泪下意识都出来了…… 老天爷,她怎么这么傻?非在这时候说? 是不是都被咬没了?柳贞吉泪眼模糊低下头,强忍住头往下一看,对上了刚趴在她胸口的男人的眼睛,身子又一抖,吓得连疼痛都忘了一半了。 “狮王哥哥……”她哆哆嗦嗦喊了他一声。 周容浚脸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他慢慢直起了腰,手掐着了她的细腰,淡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柳贞吉低下头,看了看已经渗了血的那处,她疼得她抽气都抽不过来,眼泪不停地留,“那个钱保丰调戏你王妃啦。” “什么时候的事?” 柳贞吉觉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快要被他掐断了。 “屈奴王进京那日,我让墨玖钱保丰写封回墨钱两家的信,其后长殳请了他们在议事厅用膳,膳后长殳带他们出去之时,我刚从书房出来要回寝宫看小郡主,半路被他们遇上了,钱保丰冲上来朝我说了这句,然后就走了,除了这次,事前事后我从未见过他们。”钱贞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这样乖乖守着礼教,除了自家的那几个老门客说话时不隔屏风,她跟谁说话都是要隔着屏风隔着人墙,怎地好死不死,落在了钱保丰的手里。 可那天还是她叫长殳请的人用膳。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钱家那位,也实在太会见机行事,把握时机了。 “柳贞吉。” 周容浚很客气地叫了柳贞吉一声,声音很克制,却听得柳贞吉直发抖。 “呜。”被人连名带姓叫了一声的柳王妃吓得直住他怀里躲,连胸口的疼都忘了,抱着他脖子就惨叫,“狮王哥哥,你可别这样,你还是叫我白痴愚货吧,要不你叫我王妃也行。” 周容浚伸出手,牢牢抱住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抽,把她的脑袋从他的脖子里抽了出来,他眯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花颜月貌,淡淡地说,“本王什么时候允许过你有话不与本王说的?” 柳贞吉直摇头,“什么时候都不允许。” “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周容浚说到这,声音也止了。 柳贞吉修长白净又软弱的手,握住了他那里,朝他讨好的笑,“狮王哥哥,要不,我们冷静冷静?” 她握得紧紧的,周容浚冷冷地看着她。 “钱保丰……”柳贞吉见她一提这名字,他就笑了起来,笑得她寒毛忍不住倒竖,但也不得不鼓起勇气继续说,“那人不就是想离间你我吗?你生气,岂不是要被他算计到了?” “哦?”周容浚挑了下眉,朝她假意地翘了翘嘴角,“老子不在乎那个,老子想知道,为何这事你瞒着我。” 说着也不管要害被她抓着,把人提起翻过身,巴掌狠狠地揍了下去。 那一掌比一掌快且狠,没几掌,柳贞吉就抱着他的小腿鬼哭狼嚎了起来,“狮王哥哥,哥哥,哥哥……” “还敢不敢?”响亮的节奏里,周容浚的声音冷硬得就像冬天雪地里刚拔出的冷刀。 “不敢了!”柳贞吉觉得她把两世为人的脸面全丢光了。 “不敢了?”周容浚还轻笑了一声,笑得柳贞吉觉得屁股是热的,背却是凉的。 “不敢了!!”柳贞吉眼泪鼻涕一起流,苍天,她不止两世为人,还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被这么揍一顿,她还要不要活了啊? 一想,觉得奠严全然丧失的柳贞吉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小世子,小郡主,娘没法活了,我都没这么打过你们……” 周容唆额上青筋本来直跳不已,听她这么一说,太阳穴直鼓个不停…… “狮王哥哥,你打他们去,别打我,长殳,长殳……”柳贞吉泪眼模糊,还是直往门边瞅,朝外头的人喊,“长殳救命,王爷要打死我了,你快快来。” “滚出去。”长殳已经打开门往里冲了,周容浚见他冲进来,左右前后都找不到东西,身上也没个杀人的,这时候他就知道刚刚她他身上东西的用意了,脸上笑意更冷,他干脆脱了脚上的靴子,往长殳身上砸去,“再过来,连你也一直处置!” “长殳,呜呜……” “还不快滚?”周容浚见长殳被砸了头也不走,干脆把人抱起,拿起座下凳子就要往长殳头上砸。 “长殳,你快走。”柳贞吉一见,呼吸都悬了,赶紧把他的手给抱住。 这一砸下去,长殳命都要没。 “王爷,那天老奴也在,王妃是被陷害的,还望王爷明察。”低着头的长殳被砸了手臂,刺痛不已,还是硬着头皮道。 “滚你的。”周容浚被她紧紧捉住了拿凳子的手,脚没闲着,朝长殳踢去。 “混帐,长殳老了,打不得。”柳贞吉见他还踢,气不过来,嘴往前一靠,用利齿死死地咬住他的鼻子。 “柳氏!”那咬劲一点力气也没藏,早把她摸得清清楚楚的周容浚知道她是连吃奶的劲也使上了,不禁气绝,一甩凳子,手往她屁股上狠狠地揍,“谁给你的胆子?啊……” 饶是狮王,也被柳王妃咬得痛叫了数声。 他一叫,柳贞吉心上一疼,就这么放开了牙齿,看他怒目向她,她可怜兮兮地道,“你打死了我们,你去哪找那么喜欢你的人去?” 周容浚被她说得冷笑不已,长殳在一旁额上冷汗都出来了,却还是不敢说话。 直到柳贞吉缩周容浚怀里,拉着他的手碰她藏于他怀中的胸,喊了声疼,他才皱了眉,朝长殳没好气地说,“你出去。” 说着抱了她去床那边,翻了广清液出来。 路中柳贞吉朝长殳不断地使眼色,长殳就又悄悄出去了。 他擦药的时候,柳贞吉嘶嘶地抽着气,不断地叫疼,被他瞪了又瞪,柳贞吉也没在意,只管示弱喊疼。 其实想想他也是嘴下留情了,没全用力,要不按他的那身蛮力,真得被咬下来,擦了药也不宄。 “后面也疼。”柳贞吉摸了摸屁股。 周容浚非常不快地瞪了她一眼,把床帐放下,把人脱光,又擦了一道。 周容浚抱了人在怀里后,那刚刚平静了的气息又一声比一声喘得粗,柳贞吉不断看他,见他胸膛直鼓,知道他还在气着,她稳了稳,轻声问他,“我的气你消完了没?” 周容浚闭眼,不看她。 柳贞吉在他怀时爬了爬,吻了吻他的嘴角,“打我这么惨,你还生我的气啊?” 这气性怎么这么大? “钱家设计我,你要怎么办嘛?”柳贞吉拿过枕边的帕子,擦了擦鼻涕。 嫁这么个男人真是作孽哦,好辛苦,还要被他不理。 “就一面?”周容浚忍了又忍,再睁开眼时,还是问了她一句。 “就一面。” “他长什么样?” “就两样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除了那一句,你还跟他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啊,就是有一次,钱夫人带了他来,听他说过几句话,一共就两次。” “说了什么。” “狮王哥哥……” “说!” 柳贞吉苦着脸,只好回忆了一下,又把那几句话说了一遍。 “就这几句?” “是。” “要是再有,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 “没了,”柳贞吉说到这,叹了口气,抬手摸他冰冷的眼,“你怎么还是不信我啊?” 周容浚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不信你?” 他要是不信她,他刚刚就掐死了她。 “好嘛。”柳贞吉无原则,软弱地应了一声。 这其实哪能怪她,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周容浚不再与她多说,亲了她额角一口,就下床披了长袍。 “狮王哥哥……”柳贞吉趴着看他。 “过一会回来。”周容浚看她一眼,没再多说,起身去了门边,找来了护卫说了几句话,回身又叫了丫环过来去打盆水来,站在门口等的时候,候在一边的长殳不断看他。 “伤哪了?”沉默了半会,周容浚问他。 “就手臂那一点,不碍事。” “去擦点药。” “诶。” “那天的事,你再跟我说一遍。” “是。” 长殳又低低把那天见面的形情说了一次,其实就一面,不过片刻之间的事,三言两语就可说完,但长殳还是把那一整天的事情,和为何瞒他之因全说了出来。 “娘娘怕你挂心,冲回来找钱家算帐,那时候,我们王府根基不稳,钱家还在随您打仗,不是把事情闹开的好时机。” “以后有什么事,就别瞒着了。”周容浚淡淡道,“我不喜欢被人当傻子。” “老奴知道了。” 周容浚良久无声,直等丫环匆匆把温水盆端了过来,他才“嗯”了一声,端过盆,进了房内。 屋内,周容潍给柳贞吉擦了把脸,又仔细擦了擦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子,喂她喝了半杯水,才开口与她道,“睡一会。” 柳贞吉看向他,见他脱了衣裳上了床,知道他要陪她睡,这下心情好了起来,老实地趴回了他怀里。 “你不生我气了?”她小声地问了一句。 “睡吧。”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背。 柳贞吉在他怀里闷笑了两声,知道他冷静了下来,而这一劫,她总算是熬过去了。 不一会,正当柳贞吉在温暖得有点热的胸膛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不由睁开眼,听到外屋那处,有声音传来,“……按您的吩咐,已经把尸身挂在了城墙前。” 柳贞吉心下一颤,抬头朝他看去,见他平静地看着她,她却惊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父皇会怪罪你的!” 周文帝向来最不喜欢他的就是这点,性子一起,什么事都不管不顾。 “为何要怪罪?”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脸,淡道,“钱家反了,我只是先处绝了反贼之子,以儆效尤。” “墨守成到了?”他没再与她多说,朝外道。 “禀王爷,到了。”外头另一道沉稳的声音道。 “嗯。”周容浚把人挪到床上,欲要下床。 “狮王哥哥……”柳贞吉紧张地抓着他,见他眯眼朝她看过来,她咽了咽口水,“你又要去打仗了?” 周容浚绷紧的脸不禁柔和了下来,“我不去打,墨家去打。” “我把钱家给墨家,你说如何?”周容浚给她提了提被子,低头亲了她的黑发一口。 柳贞吉一听,吐出了口长气,趴回了床上,如释重负,“这是个好主意,有墨家先出头,父皇那也好交待。” 苍天,刚才差点把她给吓死,这么大的事他要是没个好名目,文帝绝对会跟他闹翻。 第129章 周文帝万皇后 “你怕那老皇帝?” 柳贞吉朝他呲了呲牙,赶紧把头埋枕头里了。 她可不跟他一块说皇帝。 家里有一个无法无天的就够了。 见她闷头不语,但人是温驯的,周容浚笑了笑,也不再多说,起身去见墨守成。 他不怕与他作对的人有多少,哪怕加上皇帝皇后又如何? 只要他在意的这几个,顺他的心就好。 ** 周容浚与墨守成说了钱家通敌卖国这事。 而钱保丰与西域王通信的证据,也在他手中。 “巍山那一块,你攻下,就是你的,我会另派三万将士从斜面助阵,剩下的你看着办?”周容浚看着墨守成。 墨守成岂能不知钱保丰挂于城墙之事,他不领命又如何? 他不想变成下一个钱家。 “王爷……” “我说话算数,给你就是给你,仗你好好打,打不赢,本王还在后面帮着你打,你看如何?”周容浚翘了下嘴角,看似笑了,但脸无丝毫笑意。 “末将领命。” “那就去领兵吧,钱家那头,本王先给你顶着。” “是,末将这就去。” 墨守成匆匆而去。 钱家反之事,京中在数日后才知情,这时墨守成已经出兵,捉拿反贼,尔后狮王军双面包抄巍山,钱家三万兵马,大半降,小半战,钱家数百族人,还未捉拿,就被王府护头带领的狮王军宰杀。 在钱家主族的几户人家死得七零八落的几天后,剩下而战的那一半钱家士兵无心再战,也是竖了降旗。 这一战,墨守成打得其实并不艰险。 最艰难的那一部份,西北王已经让他的属下做了。 而西北王处决钱家最大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灭钱家,而是来自京城。 周文帝知道周容浚在灭钱家后,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不解问身边的恒常,“那是朕儿子?” 这么多朝臣想打西北的主意,他这时候把钱家灭了,谁他娘的替他守西北? 他以为就他一人,他就可以支手遮天了? 周文帝气得脖间青筋突突地跳,如若周容浚在他面前,他能让他这皇子从此滚出他的眼睛,以后休想再从他这里得一点好。 ** 万皇后知道钱家被灭,是当天晚上的事了,这事还是恒常偷偷与她报的信。 她知道后,难得地去了德宏宫。 见到她来,周文帝一点欣喜也无,冷着脸与她道,“如果你是来说情的,没必要了。” 他不会要一个分不轻事情轻重急缓的儿子当继承人,继承他辛苦夺下来的江山。 万皇后拣了个位置坐下,看向首位的他,淡道,“那行,我不说了,我来,还有另一桩事与你说。” 周文帝漠然地看着她,不语。 “我要去西北。” 周文帝当即就不屑地哼笑出声。 “过几天,我把内宫的事一交待就起程。” 周文帝见她还说,嘲讽地一挑嘴角,“皇后,你以为你能逼朕就范?” 以为她要走,他就任她那小儿子胡作非为?拿他大周安危当儿戏?拿他栽培他的心血当玩笑? 周文帝觉着,都这么多年了,他这皇后还是不够了解他。 为了这江山,他当年可以对她如何,现今难道她觉得他就做不出手了? 万皇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嘴角扯了扯,“您想多了,我只是想辰安了,我现在惜命得很,看着她,我能多活几年,他们短时日内回不来,那我去。” 周文帝又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既然你想辰安,朕把她回来就是,用不着你亲自跑着去。” 万皇后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万扶摇!” “您不是江山为重?”万皇后平静地看着他,“夺了他的女儿回京,到时候,你就不怕他打到京城来?” “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他不一声都没跟你吭一声,就把钱家灭了?”万皇后淡淡地道,“你要是觉得他罪不可恕,也要好好想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我们捏揉搓扁的小儿了了。” 他现在可是个有着周朝大半兵力的王爷。 周文帝看着冷漠的万皇后,突然笑出声,“你威胁朕?” 她那小儿子还没威胁他,她代他先威胁上了? “我没有威胁你……”万皇后看向他,那漠然的眼睛里,有着她的一贯的孤傲与不可一世,还有,无动于衷,“只是他那疯劲,何尝不是像了你我,别刚灭了屈奴,你与他就内斗了,现在还是你是皇帝,还是该你大局为重,他怎么做,都是你的儿臣,你要是真不喜欢他,你是怎么收拾你的臣子的,你以后就怎么收拾他就是,至于我,我不过是个想多看孙女的老太婆,你万不需把我想得那般重要,我也没觉得于你,我有什么重要可言。” 周文帝呵呵笑出了声。 万皇后不再与他说道什么,起身朝他福了一福,就又走了。 来去,不过留了眨眼时刻。 她一走,周文帝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 要是柳贞吉在,她会道,这父子俩的疯劲,其实是一模一样。 龙生龙,凤生凤,狠绝又爱迁怒的皇帝,能基因突变到哪里去,有几个像样的儿子出来? ** 万皇后准备走的那天,又起了趟德宏宫。 晚上她歇在了那里。 夜里,一盏灯火也没有,周文帝摸着她身上又瘦下来的身子,哑着嗓子问她,“又喝不下药了?” “嗯,”万皇后疲倦不堪,但又睡不着,闭着眼睛倦怠地道,“有一段时日了,翩虹不比贞吉儿,我懒了,翩虹不敢逼,我一点点难受,她比我还要伤心万分,而那一个,是条跟浚儿一样说一不二的母狮子,她定好的事,她就是用阴的,也会逼着我跟着她动。” 这么多年来,她早不会照顾自己了,翩虹太死心眼,她死了,她那傻丫头也会跟着她走,不管她是死是活,只要她不疼就好,万皇后不心疼自己,但心疼她。 “她会照顾好你?”周文帝摸着她背脊上突出的蝴蝶骨,声音也疲了。 “会,她老觉得,伺候好我了,我总会给浚儿一些好处。”万皇后略带嘲笑地牵了牵嘴角,“她也没把我们当成他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想着跟我们以物换物,你难道没看出来?” 周文帝没出声。 “我能活到今天,我自己都没想到过……”要走了,从没离过京城,没离开过他的万皇后觉得有些话,可以跟他说上一说了,谁知道,来年还有没有这机会,往后的一生,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心情,“我想死了太多次,我们吵架的那些年,后宫里的妃子认为我打不倒,你也认为我回过头就能咬下你一块肉,让你不能安生,没有人知道我躲在凤宫里,无数次拿着白绫,看着房梁,想一死了之。” 周文帝那紧闭的眼睛,在黑夜中蓦地睁开。 在他被搂在怀中的万皇后依旧漠然,无动于衷地说着,“所有人都觉得我打不倒,死不了,只有我知道我有多懦弱,我要是真坚强,我就不会拿容浚的好坏博你的注意,不会故意拿捏你宠幸过的妃子,更不会明明厌恶你,却在与你针缝相对的时候,还窃喜能见到你,能听到你说话的声音,我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为你卑微到了何种程度,可你却一点不懂,觉得我为难你,觉得我不在乎你的江山,你的皇朝,那样尊严丧尽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着,要是有人能害死我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一天天地熬日子了……” “可我还是活到了今天,”万皇后也睁开了眼,看着黑暗中完全看不到光亮的某点,疲懒地道,“活到了居然觉得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这天。” 她也有舍不得了。 她不要他了,但,居然还有别的想要的。 哪怕是看着小孙女对她安安静静地笑一个,她都觉得岁月安好,她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扶摇……”周文帝倾过头,脸贴了她的脸。 万皇后经由脸上的湿意,知道他哭了。 他哭了…… 可惜,她早已哭不出来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她知道他为何人伤心,淡道,“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伤心的。 他的在意,可能在他来说,来得还算好,也许于他来说,不早不晚,只要她接纳就好。 但于她来说,已经晚了太多时间了。 她都已经没了那些心思了。 “让我去见见裕渝,辰安吧,”万皇后摸了摸他泪湿的脸,轻声与他道,那声音轻得就像爱人间的私语,“没见到他们之前,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知欢喜为何物了,可我还是见到了像他们那样的小儿,他们还小,只要我待他们好,他们就会万分喜爱我,再等他们大点,等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他们可能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佑雠,我一生的运道至好,也至坏,嫁给了你是至好,但你是君皇,又让我的运道至坏,我这样的性情,本该是早死之人,可又活到了如今,我当至坏过之后,我的命运又至好了起来,你就让我再好过一阵子罢,他们又能喜爱我几年?再几年,他们就长大了……” 那时候,他们就又可能不会喜爱这个歹毒的祖母了。 她的好时候,不多的。 错过了,就没了。 “你恨我吗?” 他还在哭。 万皇后从不知道,他的眼泪能有这么多。 她摸了摸他的脸,用手蒙上了他的眼睛,等眼泪浸湿了她的手指,那滚烫的眼泪灼伤了她的心,她才淡道,“恨的,恨我不管爱不爱你,你爱不爱我,我都不是你最重要的那一头。” 他就是现在说她是他的最爱,她都信。 但信又如何,他再爱她,这一生带给她的痛苦,远远要多于他给她的快乐。 这种爱,要来又有何用。 ** 万皇后推迟了数天才走。 周文帝在朝中笑着跟文武百官道,“我朝今年风调雨顺,又有屈奴归朝,喜事连连,朕令皇后代朕去西祭始皇先祖,跟皇祖先告知一声,九月初八就起程。” 文武百官听后面面相觑。 只有记史的那几位才知道始皇先祖归西的地方是西北。 容家首先站出,一身清风明月地道,“禀皇上,皇上皇后此等孝心敬心,始皇若泉下有知,欣然慰也。” 容家轻易不出声,这一出言,几阁中的几个臣子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附和了两句。 领首百官的他们一附和,他们身后的百官也跟着附和。 皇后去西北的事,就此借了名目定了下来。 皇后这一去,忙翻了内务府与礼部的脚,万皇后没想,她这一走,有这排场,知道后,坐在凤宫的凤椅上,静默了好一会,又在走之前,去了德宏宫一趟。 周文帝见到她,拉了她去喝茶的坐处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参茶,与她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喜爱他那两个小儿女,他运气好,得了两个你喜爱的儿女,我也不愿意为难他,朝中的事,我会为他担下,你去了,如有心,也告知他那媳妇一些,自古江山尽管都是皇帝一人的,但自古来,水满则溢,而人不进则退,哪有一直不动的江山凭白无故地让一朝皇帝坐下去?我不知道我朝往后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但与我而言,我不希望我之后的皇帝,是那个会败坏江山的,这一点,现在的浚儿做不到,他太气冲,太独断专行,当皇帝的,有喜怒不要紧,但如果喜怒会牵扯到大局,他要是撑控不了,他就算不是亡君,他的儿子也会尝下他作下的恶果,畅意的是他,给他代承后果的却是他的儿子,我不希望我选的儿子,是那种没担当的男人。” 万皇后在怔愣了一下后,点了头。 “我……”周文帝握了她的手,见她没躲,他缓了一口气,与她道,“你这一生,没有什么不好的,是我非要娶你,后来又逼了你,才害得你……” 万皇后看向了他,那漠然的眼睛里,有了浅浅的光。 她朝他摇头,“你无需这样说,你错了几许,我……” 万皇后笑笑,就说不下去了。 他们这一生,他不能退,她不想退。 要说错,当然是她错。 当初,要是她少爱一些就好了,也许与他们的伤害,就不会有如今的多。 “扶摇……”周文帝握着她泛着青的手,想着她真的要离他远去了,他心里一片空荡荡,空得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强打精神,也还是说不了几句动听的话来,只能干干地叫着她的名字。 万皇后看着他,心间突然起了点酸涩,她看着眼前以前她几欲为他寻死的君王,竟也觉得他是可怜的。 可怜他们遇见,可怜他娶了她。 可怜他们的这一生,怨恨居然比恩爱长。 ** 西北王府。 王府得到飞鸽传书,在信传到周容浚手里后,西北王飞快叫了王妃来。 柳贞吉一到书房,知道万皇后要来西北,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道,“狮王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得多生一个小郡主?” 这样,他们就不愁背后没人撑腰了。 周容浚打了下她的头,“她来祭始皇。” 柳贞吉眨眨眼,“老祖宗的墓,不是我说,狮王哥哥,你都还没去祭过。” 那皇陵,在西北最高的山的山上,去上一趟,两个月的来回,哪个皇帝吃撑了没事干,去祭一个不是开国先祖,更不是流芳百世的先祖的陵墓? 始皇先祖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秦始皇先祖,他不过是周朝中不功不过的一个皇帝,称号“始”,后来又给自己寻了处龙脉下葬,没葬于皇陵的一个周朝祖先罢了。 如果不是京中摆出了祭西北始皇先祖的名目,柳贞吉都不知道,周朝那位祖先,有那么需要皇后去拜。 她不是真傻,想想也知道,这是一月定有两封信,问府中小世子小郡主安好与否的皇后来西北的借口。 “这是大好事,”柳贞吉没想两下,就开口笃定地道,“有母后在,朝中就算有点份量敢与你为敌的,也得再惦惦自己的份量了。” 周容浚闻言哼哼笑了两声。 现在这朝中,他得罪的人可多了,钱家在朝中的人,还有毕家的,再加上先前没死绝的司家一族,万家一族的暗党,还有李家尽管已经隐下,可李家的门徒却没死光,太子背后还有张家一族,这一家一家加过来,要是联起手来,他还是当一辈了西北王来得安全,哪是皇后站在他的身后,就可解除他在朝的危机的。 但干了的事,周容浚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需要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大小伙伴: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8609113扔了一个地雷 efptt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火箭炮 kekemm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手榴弹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30章 为人之道? 柳贞吉知道她家王爷对万皇后要来之事的不以为然。 他是真没期待过,万皇后真能帮他什么。 她也知道,为何对钱保丰之事他不能忍。 许是小时让他难过的事情他无能无力,等到了现在,有了相对的权势在手,他就不那么想再忍了。 他难过,必定不会让人好过。 柳贞吉也知道他这种冲动起来不顾大局的性格,看在皇帝的眼里,肯定要遭他垢病。 在不是与他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人来说,他也是暴虐之人。 但在她来说,她其实真觉得她嫁的这个男人没什么不妥的——任何性格都有双面处,善良的反面可能是不知是非,坚强的反面可能就是过于强势,这世上没有一种能全面讨喜的性格,只能说因人而易,也许别人如弃敝屣的人,是有些人的心中至宝,也许你的心头爱,是别人厌恶且恨之入骨的人。 就是周文帝他自己,在柳贞吉的眼里,不过也是她所忌惮的人罢了,谈不上尊敬。 就如他就是个明君,统治好了他的这个国家,造福了百姓,平衡了朝廷,给他的后世子孙留下了一个稳定的国家——可这又不会让他牺牲的那些人不恨他。 世事没有完美,人也一样。 所以小军师找上门来,跟柳贞吉辩论她家王爷攻打钱家的利弊之时,柳贞吉反问那咄咄逼人问她话的小军师,“你说他无容人之量?那你现在坐在我面前,与我对盏,说道他的不觑大局,你觉得你是怎么坐到我面前的?” 小军师结结巴巴,“这……这……” 柳贞吉又笑着问他,“你崇敬皇上,觉得他睿智,心怀天下,心胸宽广,但自你拿信投靠我府,与你衣食的是谁?为你寻觅天下群书的是谁?是你敬戴的皇上,还是现在这个在你嘴里行事冲动鲁莽的主子?” 小军师皱起了眉,朝柳贞吉打了个作停的手势,扭过头看着窗外,沉思了起来。 柳贞吉微笑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把他面前的冷茶给倒掉,又与他添了盏新茶。 这是个聪明孩子,想得多也想得深,之前她家王爷就已经在好好栽培他了,柳贞吉也就更不吝于对他多有几许耐心。 像小孩儿这样聪慧又较真的人,还需打磨。 有真性情是个好事,这样能让人不忘初心,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得起真性情的,如万皇后,是因为天下女子间,她尊贵无双,在皇帝眼里,她是唯一的皇后,所以她想如何就如何,她真性情得起。 就像她现在这个狮王妃,她偶尔也真性情得起,就像她想栽培眼前这个少年,她就栽培得起,只因她现在有这个能力。 但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真性情得起吗? 不能,她一句话,就可让这个少年夭折。 王爷的一个不喜,就可让他从此蒙于红尘,成为仲永。 放他出去,他这嘴这身傲骨,得罪一个达官贵人,那脑子可能不及他一半聪明的贵人就可让他眨眼之间就从这世间消失。 他还是太年轻,自认为掌握这世间真理,却还是不够明白,这世上万事万物息息相关,一体数面,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道理。 一个人有才气是好事,过于自视甚高,恃才傲物也没过错,用来孤芳自赏当然没问题,但要大有作为,那就难了。 小军师现在就是有这个毛病,他认为自己是谏臣,甘愿冒着生死之险来劝告王爷,却还是不够想得透——连主子都没琢磨明白,连他自个儿的缺陷他也没弄明白,他所说的话,如何能被人听进耳朵里? 他的忠心,只是他自认为的忠心,而不是主子要的忠心,其实没什么用处,所以自古自认良臣的臣子被牺牲掉,不是他不够忠心,而是他不够好。 还不如一个会揣磨主子脸色的内侍来得更得君心。 ** 柳贞吉简直就是成了小军师的第二个老师,回头把舍不得走的小军师撵了出去,就去了他们寝宫的书房处跟周容浚诉苦。 “我教裕渝都没这般认真过,木桥以后要是当不了能臣,我一定要把他赶去军营当伙夫,养猪割猪草,还要打扫马厩。”柳贞吉拉着那不理睬她的男人的袖子道。 “嗯。”周容浚看公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因她还是他王妃,还诚恳地点了下头。 柳贞吉见他不搭理,叹了口气,伸手忙着把他处理好的公文搬好,至于另一边大半没处理好的,她一点也没有拿上一个打开看的意思。 这种事,她就不想主动了,这阵子,她除了管管吃喝拉撒这些庶务,别的一概不管。 这时小果子进来,柳贞吉听小果子说完事,见他要走,忙止了他,“慢着。” “娘娘……”小果子看向她。 “与我喝点清茶再走。”柳贞吉带了他去旁边茶桌。 “呃……”小果子挠头,看向王爷。 周容浚朝他点了下头。 “谢娘娘。”小果子放下手中要去办的急事,还是跟了过去。 现在的王妃娘娘,闲得让他看着都心发慌。 “你这几天忙啊?” 随着坐下,柳贞吉一出声,小果子干笑了数声,点头道,“忙。” 能不忙吗? 军机处大半的事,都是他在办。 “要不,我把苏公公调给你用?” 小果子一听苏公公,他师傅长殳带出来的公公,脸色一整,看向柳贞吉,“娘娘有话您说。” “我想这阵子,把长殳手下的那几个人转过给你,小世子小郡主也长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我想就让他管着小世子小郡主身边的事,他的事就交到你手里,你看如何?” “长公公知道吗?” “你答应了,我回就跟他说去。” 小果子擦了擦鼻子,小声地问了她一句,“公公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他太忙,回来后,都没怎么与他师傅好好说过话。 “也还好,就是要静养,不能劳心,也不能随意走动。”柳贞吉笑道,“调养阵就好了。” 长殳是真的老了,又因他是内侍,身体机能不比寻常男人,身体一塌,老得更快,柳贞吉不忍心看着他拖着病体日夜操劳。 “知道了,晚上我回来,就去找公公。”小果子点了头,朝柳贞吉道,“您跟公公说,他的事,我愿意着呢。” “难为你了。”柳贞吉笑着点头。 小果子看着比他还小上两岁的王妃,见她明眸皓齿,一脸笑意盈盈,那脸上的神采与温暖,与过去无异。 她还是她。 还是过去那个在柳府里,见到王府与他来,会偷偷躲着王爷给他塞糖吃,朝他眨眼笑得温暖的小小姐。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人都变了,就是王爷,也变得要比以前更深不可测了,唯独她,还是有着一脸与世无争的神情。 “您有事,就跟吩咐师傅一样地吩咐我就是。”小果子在怔了一下之后,朝女主子笑着道。 她悠悠闲闲的也好,他们王爷需要这样一个王妃,而他们王府,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女主子镇着。 “好。”柳贞吉点头,见他起身要走,从桌上拿了块糕点给他,“路上吃。” 小果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朝她一揖手,再朝案桌处的王爷一揖,就快步出去办他的事去了。 他走后,柳贞吉又走回周容浚身边坐下,与他笑道,“长殳以后就好好养老了,狮王哥哥你说行不?” “好,你看着办。”周容浚说到这顿了一下,偏过头,问她,“他吃的药,府里都有?” “宋大夫说东北的野参比较适合长殳的身子,我叫了城里往东北往来的商贩注意着点,估计下个月,他们回西歧就能带回来了。” “府中没有?” “没有特别好的。” “你多费心了,多备一些。”周容浚摸她的头。 “知道的。” 周容浚听着她乖顺的回答,凑过头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柳贞吉摸着脸蛋朝他灿笑,笑得西北王叹了口气,道,“你忙你的去,再呆下去,我公文也看不下去了。” ** 被周容浚赶出书房的柳贞吉去了院子,长殳正在那剥桔子给辰安吃。 辰安与长殳同坐一个太师椅,见到她来,一老一小都朝她看来。 “母妃。”柳贞吉刚坐下,辰安从长殳手里拿过一瓣桔子,学着长殳细细地剥了剥白白的线,剥好后,把桔子送到了柳贞吉的面前。 柳贞吉伸过头去,就着她白嫩的小手吃了。 “多谢辰安。”柳贞吉笑眯眯摸了她的头,没有过去抱她。 小辰安与哥哥不一样,自知道走路后,就不太爱有人抱她了,因她这几月陪她的时日少,她反倒要与她哥哥亲近些…… 柳贞吉这些日子闲了下来,也没有日夜把小女儿带在身边,她不在寝宫的时间,就让长殳陪着她。 长殳因有小主子要照顾,用饭用药时辰都规律,精神也足,晚上柳贞吉也就不让他带小孩儿,让他回去睡,小半个月下来,长殳难看的脸色,总算有了点人气。 前段时日,她与他,都累惨了。 柳贞吉还好,还年轻,不用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但长殳没个半年一年的,很难恢复元气。 这也是柳贞吉那段时日太忙,实在看管不过来,等长殳拖病累到昏厥,她这才反应过来,老家人已经快病入膏肓了。 “小郡主喝口水。”长殳给周辰安喂了口水。 小郡主喝完,拿小脸蹭了蹭他的手,以表谢意。 小郡主是个非常安静的孩子,虽然说会说话了,但话很少,父王母妃哥哥长殳梨云这些她都会叫,但很少叫出口,只是偶尔叫出来让人知道她会知道叫。 长殳之前照顾她得少,与她并不亲,这才照顾了小半个月,得他悉心照顾的小郡主就与他亲密了起来,往往她吃东西的时候,会停下让长殳咬上一口。 “小郡主乖。”长殳摸摸她的小脸,笑眯眯道。 “我刚才见着小果子了……”柳贞吉这时开了口,“让他把你手上的事接过去,你以后,就帮我看着小世子小郡主,照顾着母后的起居,你看如何?” “好。”长殳没有异议,道,“皇后娘娘是后日到吧?” “是呢。” “这天气也冷了,可能要等到回暖,才去祭先祖吧?”长殳笑眯眯地喂着小郡主的食,嘴里道,“离明年开春还早得很呐。” 这祭祖,肯定是拖了又拖再去的。 要不祭完,也留不长太长时间。 柳贞吉笑着道,“这我可不知道,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她来了再说。” 长殳看着像足了王妃娘娘的小仙女郡主,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顿了顿,把桔子撕成了两瓣,放到她嘴里,见她鼓着腮帮子乖乖地吃了起来,转头朝柳贞吉道,“想来皇后娘娘来了,会更喜爱小郡主的,就是听说娘娘身子还是不太好,这个咱们还是得注意着点。” “嗯,这个我来。”柳贞吉点头道。 这时小郡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黑眼珠望着他,“长殳。” “小郡主饱了?” 周辰安点了头,她要下地,在长殳手伸过来她摇了摇头,自己下了地,然后朝长殳伸手,“长殳。” 长殳弯下腰,把手给了她。 “我和小郡主去走会。” “去吧。”柳贞吉看着他们牵着手一步一步地挪着走远,朝身边的梨云道,“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如此,你们都在我身边,我眼睛里都能看得到你们。” 这是她的生活,她的日子,为维持这种生活,她愿意付出一切。 ** 屈奴王还没回屈奴,但万皇后先到了西北西歧。 万皇后走的时候百臣相送,到了西北,周容浚也做足了势,在离主城十里处迎了万皇后进城,当然,这是柳贞吉逼她相公干的,若不然依西北王那脾气,他顶多也在城门迎迎万皇后,万不可能像这般殷勤。 万皇后走的时候在京城造了多大的势,她来西歧,柳贞吉就给造了多大的威风出来,就为了京里那一位高大上心里舒坦。 柳贞吉把小世子和小郡主也带来了,等万皇后一召她,她就把两个小的先送了上去,之前她也没怎么教两个小的,小世子无需教就会叫祖母,小郡主她倒教了教,也仅是教她喊人。 与人亲近,她生的这两个都随了她,谁对他们真正的好,他们能顺竿子往上爬,谁对他们不好,哪怕对他们有一点点怠慢,他们都会犹豫与人亲近,所以就这点而言,柳贞吉也并不打算教会他们去刻意讨好皇后。 皇后如果真能喜欢他们,这事不错,但如果不喜欢,柳贞吉也不觉得需要拿孩子去讨好长辈。 这种事,就看两方心意了。 马车里的万皇后首先见到孩子,小世子牵着妹妹手看着她,歪头叫了一声,“皇祖母您来了?” 说着就要给她跪安。 这时小郡主往前挪了两步,挪到了皇后面前,抱了皇后的脚。 等到万皇后抱起她,柳贞吉就上来了。 万皇后的坐驾宽敞,但也容不了太多人,柳贞吉一进到门边就跪下,看着万皇后和小女儿对视着,她眨了眨眼,把儿子抱在了怀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万皇后。 “你还记得我?”万皇后摸小孙女的头。 小郡主看着她的手,眼珠着随着她的手动,然后看向柳贞吉,“母妃……” “她是皇祖母,辰安还记得吗?”柳贞吉见她靠着万皇后的姿势,就知道她是记得的。 小郡主分得清每一个抱过她的人。 梨云抱她抱得最多,她对梨云也就记得最清楚,每次早上醒来,梨云镜花她们都朝她伸手,她只会把她的手伸向梨云。 小郡主不爱说话,仅朝母亲点点头,就偎进了万皇后的怀里。 柳贞吉歉意地看向皇后。 万皇后拍了拍怀中的小孩,朝她颔了下首,“这样就好。” 万皇后身子本不好,长途跋涉到西歧,脸容倦怠,进了王府之后,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靠过来的人中有柳贞吉,她愣了一下。 “您先漱下口。”柳贞吉拿了温盐水给她,等她漱好口,让她喝了两口温水,喂了万皇后半碗白粥,等过了一个时辰,又摇醒万皇后,喂了她药,柳贞吉这才提步回去。 这时天上的星星已经没有半夜时分那么多了,渐褪的星辰说着时辰离清晨不远了。 柳贞吉回了寝宫。 寝宫里还留着几盏灯火,小世子小郡主都睡在大床的里头,周容浚正半靠在床,闭着眼睛在睡。 柳贞吉刚进去脱了外衣,就见到他睁开了眼。 “如何了?”周容浚看着她,眼神清醒。 “母后瘦了些,得好好养一阵才行。”柳贞吉示意跟进来的丫环退下去休息,她自个儿脱了鞋子,钻到了他的怀里,探头过去看了看安睡的两个孩子,回他怀里继续道,“刚才母后与我说,朝中讨伐你的人众多,让我们注意着些,屈奴我们不能一举吃下,不过父皇会帮我们要到你要的那几个官位,就是到时候你要在七族九家里选几个人出来,让出几个位子给他们,让他们得你的好。” “嗯?”周容浚愣了。 他父皇愿意先替他打头阵,得罪人?然后让他来得好? 这可不像他。 “你没听错。”柳贞吉明白他的意思,老实说,她听到好也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帝爷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但皇后的话说得慢又清晰,容不得她怀疑。 “不过,母后也说,不排除这几家想塞女儿给你。” 柳贞吉把话说完,打了个哈欠。 她累,但些睡不着。 他维持只她一人的承诺不容易,而她更不轻松。 但她没想退却过。 甚至可以说,她还想知道,如果不靠联姻,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他是不是值得她一生倾心相对,或者说,她值不值得一直放在他心里。 柳贞吉知道自己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她再装胆小,也不过是惯性生存手段,她是个从不苛求别人的人,但更多的是她从不苛求自己,她与万皇后,与她母亲姐姐这些女人都不同,她要于她而言最好的人最好的感情,但如果不是,她不会折磨她爱的人…… 她不会对他不好,不过他以后会缺她的长久陪伴就是。 她其实也不会因为失去他,痛苦多长时日。 她一直都是前世那个只要做了选择,她就会倾尽所有爱她所爱,事后不后悔,也不会遗憾的人。 这世也亦然。 自从选择了彻底去爱他之后,柳贞吉就坦然了,她与他说的每一句承诺都不带假,她对他的感情,从没有附带条件,只想他因被她爱着,知道被人爱着是何等滋味。 她会给他最好的感情,而不会带给他负担,哪怕日后会因为他们的渐行渐行而所有遗憾,但不会痛苦。 “你要是还是不想,那我们就不要,要是觉得为难,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进来。”柳贞吉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轻声道,“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你知道的,你高兴了我就也高兴。” 周容浚抱着她的腰,眼睛懒懒地看着床对面的灯光,他听完她所说的话,嘴角略扯了扯,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会跟父皇一样。” 柳贞吉在他胸前撑起手臂,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我知道,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得不做此选择,我不会怪你。” “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你不是最怕有人进来欺负你?”他淡淡道,脸带戏谑。 柳贞吉听得笑了起来,又一次,觉得在两人的关系里,他还是那个半主导者。 她爱他,何尝不是因他有别于别的男人的这份不同,她不是是个男人就爱的。 “其实现在还是怕的,”气氛轻松了下来,柳贞吉也故意道,“你都不知道,我争风吃醋不是很厉害,到时候要是表现得不好,你都觉得我不够爱你。” “嗯,”周容浚点点头,淡淡道,“那就算了,别表现了。” 柳贞吉差点笑出声来。 “京中的事,我已经在着手处理了,这几日都是在办这些事,”周容浚没有再说笑下去,而是说了他这几日所为,“我办钱家,父皇不喜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冲动,只是不想活到如今,还要窝窝囊囊地受臣子摆布牵制,如果君王所谓的平衡术是哪家的女儿都要睡过一轮,这点我是没法做到了,谁站我身后,我就给谁赏,谁给我添乱,我就让谁死。” “唉,”柳贞吉听得啼笑皆非,“其实父皇做事喜欢恩威并施,他希望你学会这点,你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是想说,钱家与屈奴国的那几条暗线没拿到手之前不应动手?” 柳贞吉想想,“也不单单是这个,钱家的事,你先差了墨家顶上,其实也还算好,可要是有朝一日,你一时冲动,也个借口也没有了,犯了事也无法弥补,到时候又要如何收拾?你别说打,说杀,要是这样的话,再多的人也是能杀光的。” 周容浚默然。 “狮王哥哥,咱们下次能在动手之前,稍微忍忍吗?”柳贞吉看着他平静的脸孔,凑过去亲了亲他微热的脸,“逞威风的事,你别做了,交给咱们小世子做吧,或者交给我也行?” 周容浚嘴角微扬,“你在劝我?” “好像是来着?”柳贞吉偏头捂嘴轻笑。 “你不是不劝我,觉得我做什么都对?” “此一时彼一时,”柳贞吉脸皮厚,说这话连眼睛也没眨,“现在觉得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错了。” “你跟长殳木桥他们都说我很好,没哪处做错的。”周容浚摸他的脸。 “那是!”柳贞吉想也没想地道,“在父皇母后面前,我也会这样说。” 说罢,她挠了挠他坚韧的下巴,轻声讲道,“但为了你更好,我觉得不对的,还是会与你说,你要是觉得对,你就听,要是觉得不对,你就不听就是,好不好?” 周容浚眯了眯眼,看她一会,然后把她的头一盖,把她的头抱到了怀里,淡道,“你把对付门客那套的手段都用了我身上了是吧?” 先挖陷阱,然后把人往沟里带,让人听了她的还得对她感恩戴德,感激她这么把他放在心上。 使了一晚上女性柔弱姿态,又擅自对他发挥了个人魅力的柳贞吉听完拦眼睛,怪不好意思地道,“母后说,咱们府里不进人挺好的,就是你不要再乱杀人了,这个对咱们小世子以后不好,让我上上心,劝劝你,她还说你要是真要那七大族七大家的女人,她回头给我点药,来一个毒一个,让我不要怕……” 柳贞吉把话全部倒完,心里也踏实了,两手一伸抱住了他的腰的,就睡了起来。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掐醒了她,问她,“但她们要是进府,你还是会生气?” “当然生气!”柳贞吉朝他毫不犹豫地道。 周容浚嗤笑出声,“那你装什么大度?” 柳贞吉朝他扁嘴,扭过头,这次没再说,真睡了过去。 她当然会生气,每个人都有的七情六欲她都有,不过,她不会让这此情绪掌控她,毁了自己与对方的生活而已。 而这,从来就是强者与弱者的区别。 ** 钱家的人已经全部被抓,周容浚去了巍山处决钱家一族的生死,这是大事,西北主城一半的官员都跟了他去,王府也因王爷的这一走,变得稍稍安静了下来。 万皇后才来不到五天,京中的周文帝的信就来了。 万皇后看过信,与柳贞吉道,“皇上收到浚儿的信了。” “狮王哥哥说啥了?”柳贞吉正在拔算盘,闻言连忙靠过去。 “他把钱家通国卖国的证据都呈上去了,说是墨家的功劳,让皇上给墨家封侯。” “啊?”柳贞吉惊讶了一下。 “皇上说他胡来。” “咦?”柳贞吉又惊讶了一下,眨眨眼,朝万皇后道,“母后,这不算是……胡来吧?” “是吗?”万皇后看她。 “那个,”柳贞吉干笑了一下,道,“大家都知道跟着我们家王爷有肉吃,许是,就没那么愿意为难他了。” 她跟万皇后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她尽管两世为人,但身上就是有一万个心眼,也还是在万皇后这种级别的老妖怪面前乖乖收起,别卖弄聪明的好。 这事,只要皇上答应,于她家王爷好处就大了去了。 “还说什么了?”见万皇后神色淡淡,柳贞吉也不怕丢人,腆着脸凑上前去问。 看平时对她毕恭毕敬,靠近了也只是看她身体安好与否的小儿媳靠近,万皇后挑了下眉,“你想听什么?” “呃?”柳贞吉不解。 “你喜欢听什么,本宫拣你爱听的说。”万皇后淡淡地道,“本宫说完了,你这几晚把辰安放我床边睡,我晚上觉轻,照顾得好她。” 柳贞吉不由苦笑,“就是怕您觉轻,怕碍着您,哪是不让辰安跟您睡。” “本宫喜欢她呆我身边睡。”万皇后把手上的信往旁边一扔,三德子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捡,一脸惊吓。 他的天爷,皇后这精神一好点,脾气就又来了,连皇上的信也敢随便扔。 “母后……” 万皇后看了她一眼。 这脾气…… 柳贞吉被她瞪了一眼,心里暗暗叫苦,真心觉得有这么对父母,她家王爷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很好了。 “等您身子再好一点,我就让辰安与您睡,”柳贞吉无奈地道,“不需您说什么我想听的,您身子好了就成。” 万皇后没吭声,过了些许道,“封侯的事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京中的人,你们现在拉好了几家?” “这事狮王哥哥在处置,但我没问。”柳贞吉老老实实地道。 万皇后看向她,淡道,“我知道你觉得浚儿有本事,他自己爬得上去,无须你这个当王妃的多加插手,可是,贞吉儿,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世上就算是于当皇帝的都没有一步登天的事,当初皇上登基之前,我何曾有一夜安眠过?你不主动,可你那些妯娌,没一个是歇停的,她们在捞人的在捞人,讨好皇上的在讨好皇上,帮着她们的夫君四处拉拢人,你当然也可以作壁上观,浚儿一点也不会怪你,毕竟你已为他做得够多,可你没有想过,比你为他做的,其实他为你做得更多?” “母后……”柳贞吉皱了眉。 “你要是觉得想,”万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她已经是极其私心了,领不领她的这份情,就要看她个儿媳自己的意思了,“我会在这段时日里,替你引见七族九家中的几个夫人,她们不会把女儿送过来当筹码,但相对应的,你要保证她们的好处。” 说罢,她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怔住,看着万皇后,没作多想,就点了头,“多谢母后。” 万皇后绷紧的后背,这下松了下来,淡道,“用不着谢,你把事情做好就成。” 柳贞吉呆呆地点了下头,觉得有点还没赶上万皇后的意思。 稍作一会就是午膳时分,按惯例,柳贞吉要去厨房看一眼,走到一半,长殳悄悄跟了上来,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 跟着她的镜花水月悄悄地退后,让她与长殳有了一段距离。 长殳见此走到她身边,与她小声道,“我看皇后,是来帮您的。” “京中有那么乱了?”柳贞吉其实还有些恍惚。 在她在西北大杀四方的时候,京中也出事了? “这事,老奴不是太知道,这段时日,关于我们府内的事太多,自己人都打听不过来,别人家的事,就没那么多耳目探知了,”长殳低声道,“我听娘娘的意思,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柳贞吉喃喃道。 “老奴这就去着人细察。” “先不用,”柳贞吉摇头,“我亲口跟母后去问。” 第131章 阎王不敢?他敢的 这就是人生。 就是看似一马平川的大道中,也总有隐忧。 不过,柳贞吉也觉得还好,别说人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纷扰,就是你隐在深山老林如何?还不是要偶遇野兽两三只,活着总是会有点事不是。 所以就是明知皇后的话里话中有话,柳贞吉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她这人,实在不适合忧心忡忡装深沉,等用过午膳,她又带着小世子小郡主和万皇后一块玩了会,等老的小的累了,又伺候了这三位老少祖宗午歇,她才跑去了书房喝着茶处理内务。 等万皇后再醒来,她跑过去盯着这位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喝完药,接过碗的时候才张口随意道,“母后,京里是不是出狮王哥哥和我都不知道的事了?” 万皇后眯眼看她。 “母后,我是不是问得太直接了?”柳贞吉被她看得忍不住干笑了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万皇后眼皮一挑,看向她,她没说话,但眉眼之间的意味皆是“你说呢?” 柳贞吉轻笑了起来,眨眨眼,决定还是厚脸皮下去,“母后,我们这么熟,我就不跟您兜圈子了,您就告诉我,这事能不能告诉我,若不是能,我回头叫人查去。” 这小儿媳,总是不走寻常道,为人处事老跟别人不一样,万皇后一时适应不良半晌无语。 尔后才挤出话道,“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也没见你学全。” 柳贞吉捂着嘴笑,拉了拉她的手臂,亲近她道,“我娘也老爱这么说我,老说我不明事理,没想成,我都生了小世子小郡主了,也还没变,母后您再等等我,许是再过几年,我就能出息了呢。” 万皇后见她连埋汰自个儿的话都说得这般顺口,又见她亲近她,心中五味杂陈,又顿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拉了她的手到手中,淡淡道,“太子要把皇长孙过继到膝下。” “什么?!”柳贞吉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一时因过于惊奇,不太好听的话都有些忍不住冲口而出,“这是什么怪招?” 万皇后依旧淡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还捏了下她的手。 柳贞吉用另一手拍了拍胸口,转头对不远处坐着长殳道,“长殳你过来,出不得了的事了。” 长殳一直尖着耳朵在听,他虽然说是不管事了,但这府里上下的事,他哪可能不为着这府里的几个主子操着心,见柳贞吉一召唤,他猫着老腰快步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他弯腰行了礼。 万皇后看了这老奴婢一眼,朝他淡道,“你病着,就坐着吧。” “谢皇后娘娘。” “谢母后,长殳,你坐。”柳贞吉招呼着。 “母后,这事容家答应?”长殳一坐下,柳贞吉就开了口。 说罢,她会意了过来,“他们给了言家好处?” 万皇后颔了下首。 “我们怎么不知道?”柳贞吉喃喃。 长殳朝万皇后看过去,那眼皮搭拉下的眼睛动了动,“皇后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 “这事,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 万皇后嘴边翘了翘。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还没。” 长殳不由略松了口气,看向柳贞吉。 “是母后从别处知道的?”柳贞吉小心地看着万皇后。 “嗯。” “那这事……” “八*九不离十了,容家有嫡子要娶张家之女,这事也是瞒着外面两家在商量……”万皇后淡淡道,“等两家结了亲家,废太子与太子再一合计,两人同在皇上面前请令的话,就是你父皇顾着你们,恐怕张,李两家也会联合朝臣逼他同意。” “这事,我们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柳贞吉听得心惊肉跳,背都发凉。 “你们全心在西北,前面狮王府的小管事,都被你们调去江南请人了?” “可不是。”柳贞吉苦笑了一声,“我们想把屈奴拿下。” 这其中一半,还是她的主意。 谁知道他们顾着西北,京城那阴谋不断。 “这事还不晚……”万皇后无心责怪他们,她来不是结仇来的。 她这人,帮谁都向来帮到底,皇上,前太子,都如此,这次,轮到小儿子,她也会帮到不能再帮的那天。 “您说是,您已经帮我们找好了可以与我们联手的?”柳贞吉抬眼看着万皇后。 “嗯。”万皇后点头,“有几家,我已经先跟她们谈过了,翩虹,你去把信拿来。” “是。”翩虹姑姑领命而去。 ** 周容浚接到柳贞吉的信后小半个月才回到西北,这其间,皇上给墨家封侯的圣旨到了西北,他又转去墨家喝了祝酒,这才打道回府,而在此时,京中已经传来了容张两家结亲的消息过来,随即,如万皇后所言,前太子与现太子联手,在周文帝面前请令,要把皇长孙过继到现太子下面养。 十一皇子膝下还无皇子,李家那位太子妃刚嫁过去不久,肚子也没大,李家也答应此事,皇长孙过继过去,也是现太子的长子。 这一下,本来有小半个朝廷是李家,张家两派的人,现在加一个容家这个清流,这朝廷中的关系还真是扯不清理还乱了。 “这姻亲关系,还真能把整个朝廷都玩转。”他一回来,柳贞吉给他沐浴的时候就与他道,“你瞧瞧,你不玩这套,他们都玩,狮王哥哥,你亏大了。” “少噜嗦。”周容浚刚与她滚了半天床单,性*欲暂得满足,连拍她背的力道都温柔得很。 “不过,他们这样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真的好吗?”文帝可是最讨厌这个了。 柳贞吉说着时,被他咬了下肩头,不由嘶了一声,“疼。” 周容浚见她喊疼,挑眉问,“不废话了?” “我这哪是废话,我再正经不过了!”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裸背,“飞舟也该到娶亲了。” 柳贞吉听他突然这样一说,不禁抬头看他。 “母后不是与你说了几家有意我们王府的?”周容浚淡道,“在这几家里,挑一家你看得上的。” “由我定?”柳贞吉趴在了他肩头。 “嗯。” “飞舟也是这个意思?” “是他来找我说的,由你定。” “唉。”柳贞吉闻言不由自主叹气。 “叹什么气?” “我记得当年,杏雨想嫁他,可飞舟无意她,杏雨因此哭了不少次,为了不让我看出来,好几次都说风太大,把沙吹到她眼睛里头了……”柳贞吉说到这,鼻子也酸楚了起来,“狮王哥哥,你还记得杏雨吗?” 她为了护着他们的小世子没了,而她以前喜爱的那个男人,终于到了要娶亲的这天,而她即便是想看一眼,都看不到了。 “嗯。”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背,“我记得,你别哭。” “我没哭,”柳贞吉抽了抽鼻子,道,“飞舟连杏雨那样的姑娘都看不上,我怕我挑不出他中意的。” 见她带语带埋怨之气,为她那个死去的丫环置气,周容浚无奈,“你犯什么脾气,飞舟不是一般护卫,他不是寻常出身。” 杏雨只是丫环,别说飞舟无意,就是有意,她也成不了他的正妻。 “唉。”柳贞吉也知道,那事是杏雨强求不来。 现如今她想起那个曾陪伴她多年丫头,除了心酸,也只能心酸了。 也许过不了几年,就是她,可能都不太记得她来了。 人死真是如灯灭,消失在人的视线里之后,就是曾经发出再明亮的光,过不了许久,也会被人渐渐淡忘。 柳贞吉难受了好一会,在他不快地又打了她一下后,她才打起精神道,“母后给我说的这几家里头,是有几个不错的,我觉得这事不能由我来定,我先打听打听这几个姑娘家的性情,再跟飞舟说说,到时再定,你说如何?” 婚姻大事,是一生的事,俞飞舟是他手下的头号大将,柳贞吉不想马虎。 “嗯,你看着办。” 周容浚侧过头,看她眼睛红红,不禁皱眉,“她只是个丫环,她跟在你身边那天起,她就知道必要时候她必须以身护主。” “我知道,”柳贞吉皱皱鼻子,轻叹了口气,“狮王哥哥,我只是难过一下,其实你看,她人没了,死都死了,我就算是为她再难过,也弥补不了什么,不是吗?”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你想说什么?”周容浚警戒得很,那身体往后一扬,与她隔开了点距离,盯着她的脸。 柳贞吉那难过劲还没缓过去,又见他盯对手一样地盯着她,她鼻子更酸了,眼睛又红了起来,伸过手去就狠狠地掐他胸前的肉,“你防我干什么?我哪次挖空心思与你说话,不都是想让你好好听我说话?你少杀人喽,杀错了,会有人伤心报仇不说,就是我们长命百岁之后去了地底下,像你这样混帐的人,阎王爷都不会让我们呆同一个殿……” “他敢!”周容浚一听,立马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样。 晚安。 第132章 狮王的臭脾气 柳贞吉毫不犹豫翻了个大白眼,嘀咕道,“你看敢不敢。” 见他要怒,她又赶紧抱上他的脖子,真心道,“我想跟你长命百岁到死,我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个人。” 周容浚皱皱眉,沉了一会道,“到时候看吧。” 能忍得了他就忍,忍不了,就休怪他了。 ** 柳贞吉跟万皇后商量着为俞飞舟讨媳妇的事,从身份来说,俞飞舟还只是三品武将,三品武将比不得三品文官,而柳贞吉手头上的那几家家中的都是一口二品大员家中的贵女,所以俞飞舟娶媳妇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不难是因为他西北王的心腹大将,不容易是他这身份从目前来说,娶个好的,着实低了些。 “母后,您看刘家的如何?”刘家的其实是在京时给周容浚塞给女人的那家,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刘家夫人出面,行起了另一套,只要于自己家的有益就行,柳贞吉是个不太在乎旧恨旧怨的人。 “嗯,可以看看。”万皇后示意翩虹写上名字。 “章家的,也是可以的,就是身份太高了,章阁老可不是个一般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飞舟。”章家可是七族之一。 “这个……”确实是不配,万皇后都有些迟疑。 “也探探?” 万皇后见儿媳有此意,便道,“那就打听下,不过,章家以前可是出过贵妃的人家。” 看不看得上一个武将护头,还得另说。 “这就要看他们家的眼光了。”老实说,就俞飞舟的能力人品而言,配章家的贵女,柳贞吉真不觉得有什么配不上的,就是他身份差了点,于这点而言,章家看不上也有理由。 章家一直是中立派,跟谁也没有不和,但也跟谁都不亲,这次他们主动靠过来,柳贞吉也是觉得章家有了决意了。 只是这决意有多大,他们眼光放得有多广,就要看他们接下来的了。 “那武将,年纪也有些大了吧?” “是,今年二十七了。” “没有子嗣?” “没,这些年光给狮王哥哥东奔西跑去了。” “西北是他打的头阵?” “可不就是他,十几万大军,在狮王哥哥没来之前,都是他掌管的,他底下就是四五十岁的老将,也都服他。”柳贞吉笑着跟万皇后介绍她家相公手底下头号大将兼忠臣,“我听狮王哥哥说,他前几个打仗,带五千士兵,连着五天,端了屈奴两万大军,人彪悍着呢。” “他以后是要坐哪个位置的?” 柳贞吉沉默了一下,这话,不怎么好说,但她想了想还是说了个尺度出来,“他是我们王爷身边最大的功臣,出力出脑子,都是他,再加上他的忠心,想来坐哪个位置都不为过。” 这话,她可敢打包票。 但她不敢说再以后的事了。 尽管她知道,皇帝皇后现在是属意她家这位继承大统,可现在太子在上,打死柳贞吉,她也不敢过份的话。 但若是哪天她家王爷真继承大统了,俞飞舟是个有军权的都帅这事是跑不了的。 这个是不用说的,打出来的交情,是肯定要给实权的。 俞飞舟跟她家王爷的交情可不是一般交情,如果说长殳于他家王爷来说有半个父亲的情义,那么俞飞舟于他来说,亦友亦臣,那情义,不会少于与长殳的太多。 其实皇后也不是很知道,尽管他与她和皇帝的感情不怎么样,但他手下,可是一大票忠心耿耿的能臣属下的,若不然,光凭他这一人,怎么能走到今天这步? 只可惜,皇帝觉得他暴虐,就是皇后觉得亏欠他,无形中也觉得他性子残暴,每次与她说起他,都是让她尽量劝劝他,让他平和一些,冷静一些。 万皇后也不想想,他要是身上缺乏冷静,缺乏隐忍,他哪可能走到这步? 所以,这家子子人,总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说不好听点就是自以为是,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真的去了解谁。 不过,可能也是越靠得近的,越看不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了。 “我会我章家说的。”万皇后听完,颔了下首。 柳贞吉听她这么一说,笑道,“母后喜欢章家女儿?” “有一个不错。” “哪个?”柳贞吉精神一振。 “二小姐。” “二小姐?”柳贞吉砸舌,“章阁老最疼的那个?” “嗯。” “怎么可能舍得?”柳贞吉汗颜,“这个,当个王妃都不为过吧?” “这朝廷,还哪有什么好王妃让她当的……”万皇后不以为然,淡道,“还不如当个大吏权臣的正妻。” 柳贞吉默然,这话她可不管接茬。 这次万皇后来,来意太明显了,就是来帮着他们夺稳权的,她想稀释忽略都不得法,皇后来意太凶猛明显了。 “你们要不要?”万皇后见她低头又装兔子,又问了一句。 她这小儿媳,什么都好,就是爱装胆小,爱糊弄人。 一不小心,就很容易真觉得她无能又特别怕事,一点小事就能把吓得五体投地,昏厥过去。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她把每个人拿捏在手中,乖乖顺她的意,还认为她胆小无害,不容伤害。 万皇后不觉得需要再敲打这个小儿媳,但她也不会上赶着给他们定意,免得到头来,又被他们觉得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最后还要被他们厌弃。 她老了,只想抱抱孙儿孙女,把亏欠的还了,也好真的了无牵挂,一死百了。 “这个,还望母后费心了。”柳贞吉也觉得这种事,不好当了婊*子又立贞牌,如果章家有意,在这么多贵女中,她确实会选章家女。 章阁老喜爱的那个孙女儿本来就是万中挑一的人物了,而且,她是章阁老最喜爱的孙女儿,俞飞舟娶了她,章家不在他们这边都得在他们这边了。 说完,她觉得就是按他们俞将军的能力长相,也是周朝男儿中的首屈一指,但配那个娇娇贵女,还是落了一层,还是有点高攀的,不由尴尬地笑了一声,与万皇后道,“飞舟一身的本事,为人又洁身自好,脾气又好,那个,脾气比狮王哥哥要好多了去了。” 为了给他心腹大将娶妻的柳贞吉贬低了下自个儿相公一下,尽管说的是大实话,说完还是左右看了看,见身边只有自己的丫环,连长殳都不在,不由松了口气。 看她那胆小的样,万皇后嘴角冷冷一翘,“这个我会说的。” 这个确实得说,要不然,章阁老那好好的孙女,怎么可能嫁给脾气比主子还不好的武将? ** 周文帝的信很快就又到了周容浚的手中。 这是一个月内,他给周容浚的第四封了。 没朝廷,还真没人能一月收到皇帝这么多信,偏偏周容浚还不稀罕,看过手头的这封,拿着信就去见万皇后。 他到万皇后的寝宫时,他一家大小都在——王妃,孩子们都在陪着那老太婆。 尽管王妃在,周容浚犹豫了一下,但也仅犹豫了一下,就把信给了万皇后,幸灾乐祸地道,“父皇看起来心情还行。” 事实上,因为前太子与现太子的联手,周文帝气得在信中大骂周容浚无法无天,言下之意是说他不争气,才让他把位置给了小十一…… “父皇当年坐这个位子的时候,也这么鸡飞狗跳的吗……”周容浚话仅说到一半,就被扑过来的王妃拦住了嘴。 “你烂婶么?”周容浚那句“你拦什么”在她掌心里变了声。 “祖宗,求您,别说好了吗?”柳贞吉欲哭无泪,低声求他。 他现在可得意了,当着万皇后,都敢说皇帝的不是,柳贞吉给他磕头的心都有了。 “嘁。”周容浚不屑,扯下她的手,放掌心里握着,看着万皇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不得不说,他抽空来走一遭送信给她看,还是挺值得的。 “那位子,像我这样无能又不争气的人,还是不要的好……”周容浚数着王妃的手指,嘴里淡淡道,“我掌管掌管下西北屈奴,当个一方之王,也就好了,像我皇兄和十一皇帝那样的能干之人,才是父皇属意的,才是他的归宿,我就不跟父皇的心头爱去争去抢了,母后您说是不是?” 信末,周文帝让周容浚派兵,护送他的母后和小世了小郡主上京去。 万皇后看过信,就知道她小儿子为何这般愤怒了,平时见她一眼也不过几句问安的话,今天一来,嘴里一句长过一句,那样子,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了文帝在讽刺。 真是无妄之灾。 但她也只能受着。 “狮王哥哥……”一边,柳贞吉可怜兮兮地求着他,她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只希望他这嘴收着点,可莫真把和万皇后的关系闹僵了。 为了这一家子不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她可是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 小妖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魏晋】落絮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炭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第133章 博奕 万皇后把信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看过后,朝万皇后眨了下眼睛。 “不理他就是。”万皇后淡道,“我会与他写信告知。” “谢母后。”柳贞吉说完,见周容浚坐那无动于衷,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容浚看她,星目明亮,脸孔英挺,但他就是无动于衷。 柳贞吉被他气得差点气笑出来,她手往他衣袖里钻进,狠狠地揪了他一下。 周容浚视线不着痕迹从她脸上移到了万皇后脸上…… “谢母后……”他勉强道。 真谢谢你了,柳贞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母后你真好。”见万皇后还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柳贞吉感激地补了一句。 她是当了王妃才越发的明白,当周朝皇帝家的女人,那难度可真不一般,她这种没性格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有时都撑不住她家王爷那脾气。 周容浚闻言扯了下嘴角,柳贞吉见他作势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一道用完午膳再走。” “父王哦……”小世子在旁已经观察良久,这时见他父王要走,连忙靠近,一把把自个儿扑到他怀里,迅速爬上他腿上,牢牢把住他身上锦袍,兴高采烈地道,“背诗给你听!” 说完,五言绝句,七言绝句,轮翻给他背了四五首,背完后,他瞪着他父王,他父王也瞪着他。 “回寝宫再说。”周容浚见儿子瞪他不放,他勉强道。 “父王……”没得偿所愿的小世子扁了嘴,看起来委屈不已。 这时小郡主也跌跌撞撞一个人自己走过来抱了周容浚的腿,抬起那张肖似母亲的小脸,好奇地看着他。 周容浚又扯了扯嘴角,在小世子期盼的眼神中,道,“背得好。” 说着低下头,在万皇后的眼神中亲了他儿子一口。 这时,不爱说话的小郡主紧了紧手中的腿。 周容浚把她抱起,也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这下,小世子才高兴起来,嘟起了能挂油瓶的小嘴,凑过去,也香了他父王一口。 周容浚两腿一边一个娃儿,也不好走了,抬起正直的脸,充满威仪地看了皇后和皇后那边的人一眼,然后就收回来眼,对那眨眼装无辜的女人道,“早点用,我还有公务要批。” “咳……”柳贞吉没他那么镇定,轻咳了一声才道,“知道了。” 坐在他胳膊远地方的万皇后是头一次见到她儿子如此温清四溢,她早知他对待他的两个孩子比别的男人对儿女用心,但这等模样,还真是没见过,因此震得好一会都没说话。 这坏脾气,也有这般好脾气的时候? 接下来,小郡主依偎进他怀里,他低下头去看她,问她,“辰安累了?” 小郡主点头。 “那要父王抱?” 小郡主又点头。 “哥哥下去,”周容浚这时吩咐另一边的周裕渝,“父王抱妹妹睡一会。” “哦。”周裕渝连忙又爬了下去,看着父王双手抱住了妹妹,他对妹妹摇头晃脑道,“你要乖喽,赶紧睡着了,等会哥哥给你摘花戴。” 小郡主也是得偿所愿了,凑出头来瞄了小世子一眼,朝他轻轻地点下头,就又猫她父王怀里去了。 这下万皇后也好,翩虹姑姑,三德子他们也好,都看直了眼。 “小郡主爱跟她父王撒娇。”柳贞吉又轻咳了一声,这场景,每晚都要在他们寝宫中上演,只有那时,他们一家才有空一块儿玩儿,不过想来皇后没看到过,要是略有惊讶,也是说得过去的。 “睡着了?”万皇后愣了一下后,开口的声音也轻了。 周容浚瞧了万皇后一眼,没作声。 柳贞吉又轻扯了下他的衣袍。 周容浚瞪她一眼。 柳贞吉被他瞪得无奈,只好亲自出马,朝万皇后笑道,“没有,小郡主这是在撒娇……” 她说话时,周裕渝也爬上了她的腿,坐在了他的怀里,拿过桌上万皇后那杯茶递给了万皇后,“皇祖母,喝。” 万皇后脸色柔和了起来,接过了杯子。 这时,口渴的小世子才拿起他母后那杯,自己喝了两口,然后凑过头去,喂了抱着妹妹的父王一口,才回头眨着眼睛看他母妃…… “母妃你渴不渴啊?” “我不渴!”他母妃坚决不上当。 “哦。”小世子听了又眨眨眼,一计不行,另施一计,“茶快没了,就剩一点点了,你不喝就没了。” “等会我叫镜花去倒!” “镜花没空的啦,她要回家带音儿他们喽,你不要麻烦她。” “那你要怎样?” “求我喽,求我就给你喝一口喽。”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说出了这一句,小世子眼睛都亮了。 他母妃平时总逼他求她,现在终于轮到她求他了。 柳贞吉是真无奈得很,她这儿子,性子是真真像死了他爹,她对他做的每一件事,他总忘不了复制到她身上来,好的坏的都如此,害得她现在都不敢怎么罚他了…… “他爹。”她可不敢管教了,回头就找帮手。 “你大方点,赏她。”周容浚朝周裕渝说了一句。 “还没求我呢。”小世子负隅顽抗。 “赏。” 周容浚简言,小世子也就不再抵抗了,把茶杯递他娘嘴边,“赏你的。” 柳贞吉哭笑不得,摇头道,“不稀罕。” 小世子急了,“你稀罕。” “不稀罕。” “你稀罕的……”小世子都快要哭了,转头朝周容浚带着哭音道,“父王,母妃不跟我玩……” “求她。”因在外头,周容浚玩得不怎么开,一句话蹦出来,也就那么几个字。 小世子没原则,回头就求上人,“母妃,求你喝喽。” “嗯,”柳贞吉还淡定得很,“把你昨天得的小玉石给我,我就喝。” “呃?”小世子一愣,晃了晃抬杯子的手,扁嘴,“手疼。” 柳贞吉笑眯眯看他,“手疼,你就放下杯子嘛。” 小世子见撒娇不成,只好把小荷包从腰间提到他娘手里,“你自己拿。” 柳贞吉一点也没客气,就把他昨晚因默字默得好,从他父王手里得的小玉石从荷包里拿了出来,在万皇后等人与丈夫儿女的目光的注视下,把小玉石塞到了自个儿荷包里。 儿子想跟她斗?切,也不看看,她老公最终会帮的是谁。 没玩过他母妃的小世子终于让他母妃喝了他手中的茶水一口,等他放下手中的杯中,就皱着小眉头一直在想,他是怎么在逗他娘玩的路上,玩到把他得的小玉石丢了的…… 不远处,小世子的老师许师爷瞧了眼那边的形情,低下头,深深地叹气。 他教他这学生要步步逼进,一步也不能松口的策略,看来是白教了。 小世子还是太年轻了。 王妃这个当娘的,也太不要脸了。 当王爷的那位,也是好的不教,尽偏心了。 在他旁边的长殳见他叹气,安慰地拍了拍这年轻先生的肩膀,道,“小世子还小,能坚持一会就很不错了。” “他昨天还跟学生说,要打败王妃娘娘呢……” “小孩子说的话,莫要当真。” 当真了的书呆子许师爷叹了口气,喃喃道,“木桥也跟我这般说,可我怎么就真当真了?” 还每次都特别当真。 ** 周容浚用完午膳就走了,小世子被许师爷带走了,只留了乖巧不出声的小郡主留在了万皇后的身边。 “他现在好像变了些?”万皇后倚在床头,看着身边乖乖坐着,玩着小木偶的小郡主开了口。 柳贞吉正给她在按脚底的穴道,万皇后每日膳后都要随她散会步,回来后就让她泡道药水脚,再给她按摩个一会,这法子,是她以前伺候家中奶奶用的,现在用到万皇后身上也没错,皇后的精神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您是说狮王哥哥?” “嗯。” “他一直都是个好父王,”柳贞吉笑着道,“所以孩儿们一直都很黏他。” “小郡主爱跟他在一块?” “爱得很,晚上都是他哄辰安睡的。” “是吗?”万皇后伸手摸了摸小孙女的小嫩脸,周辰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眨了下眼睛,就又低下头,继续玩着她的小玩具,“倒也是,在宫里那段时日,他抱辰安的时候就有耐性得很。” “他们就是他的心头宝,”柳贞吉按好,把被子拉紧,回头把手送进了镜花端过来的温水盆里洗了洗手,嘴里未停,“您看,别的事,他其实也是不计较,父皇跟他说要小世子小郡主,这还没一会呢,就跟您来撒气来了。” 万皇后笑了笑。 柳贞吉也不再多说,留下翩虹姑姑在身边,她则出去忙她的去了。 他们王府的立场,她是跟他一道坚持的,但她没有他那么强硬,她喜欢无形改变一些决定,而这也是她擅长的,硬碰硬没什么用,她不喜欢两败俱伤的结果。 灭钱家的事,皇后其实对他也是有些不满,那种不满隐藏得很深,但柳贞吉也从皇后多次让她劝告他的事上,知道她也不赞成他此举。 再往深里想,哪怕打着钱家通敌叛国的幌子,帮着他的皇后都如此想了,可想,朝中众臣是怎么想的了。 钱家毕竟是世代镇守边疆的世族,这么多年都没反,这时候在屈奴投降后反了,也难怪别人多想——他们王府有些站不住脚。 狮王的暴虐,想来更深入人心了。 而他不轻易在人面前露出的另一面,哪怕是他不愿意,她也会让皇帝皇后知道。 皇帝说白了,在意的就是他性情是不是有柔软的一面,一个要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轻易就能草菅人命,让他当了皇帝,暴君的可能性极高。 皇后这次来,确实是好心,柳贞吉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来帮他们化解危机的。 而她身为他的王妃,许多原本想慢慢来的事,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 皇后那边与小郡主睡下后,柳贞吉去了书房。 看到她来,周容浚轻哼了一声。 柳贞吉没从里头听出太多的不满来,就凑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看他批了会公务,就开口道,“母后以前不帮着你的时候,你都能对她有三分敬心,维持着你们之间的脸面,现在她专程来帮我们了,你怎么反倒对她不如以前好了?” 周容浚皱眉看向她,“我对她不恭敬?” “不是,”柳贞吉知道他脾气还真是不好改,“就是她想让你比以前对她亲近些,你就如了她的意吧,狮王哥哥,你看你都要小世子对我大方些,你何不对她也大方些?” “巧舌如簧。”周容浚搁下笔,揉了揉手掌。 “也不用你多说什么,你就是多与她用顿膳,多和裙渝辰安陪她一会,就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你就是想让我亲近她。” “是……”柳贞吉靠着他的肩,“我知道你放不下以前,其实我也放不下,我老想如果没有那些以前,你少些大悲大喜,你也就没那么苦了……” “我不苦。” “好,你不苦……”柳贞吉从善如流,接着道,“可不管以前再如何,也不能因以前的错,让以后更糟糕,现在你身后有我跟小世子小郡主,你只能为我们妥协。” “你们不会有事。” “我知道你能保护我们,但我们有更好的路走是不是?这样我们就会少些动荡,多过些安宁的日子,你也不会老离开我们去打仗。”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尔后淡道,“你今天让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了。” 柳贞吉听了顿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我老觉得,你越来越喜欢我了。”她偏过头,笑看向他。 “你这是恃宠而娇。”周容浚冷静道。 说完,他拍拍腿,“靠下来睡一会。” 柳贞吉笑着躺了下去。 “以后会更麻烦。”她躺下后,周容浚没有接着忙,而是摸着她的脸淡道。 “我知道。” “我不听你劝的时候,”周容浚说到这,手指摸上了她的嘴唇,定定地看着她,“你也不要离开我,你多等我一会,我总会给你原因。” 柳贞吉怔然,过了好一会,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 万皇后写了信给周文帝,同送上京的,还有周容浚写的那封。 他信中措辞要比往日平和一些,他说了他对屈奴的了解,也把他安排的每个人安排在屈奴国的用意说了出来,如安在玉山那些地方的几个人,都是从南方世代采矿为生的家族中选出来的,如守在红森这些地方的人,祖上出过匠师,末了,信中说道他这也算不上唯人善用,但把这些地方控制在他手中,他可使国库更充盈一些。 周容浚列举的每一条,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如他之前为周文帝做的每一件事一样,都是落在了实处,中间没有花俏,更省了勾心斗角,他直接把周文帝想要的结果呈在了他的眼前。 周文帝同时接到皇后与西北王的信,看过后,涛天的怒火,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钱家没了,也不是不妥,只是,西北王还是动得太快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让朝中各怀心思的人都针对向了他,他又不在京中,把他孤立起来,再找他的茬,岂不是很容易的事?”周文帝看过信后,召来了章阁老,与章阁老道。 章阁老是皇后为西北王找的人,也是周文帝为西北王定的人,听皇帝言后,章宣秋抚了抚须白的胡须,淡道,“王爷朝中也不是无人,只是这手段,还需怀柔些。” “皇后提起的事,你意下如何?可是做了决定了?”因是要章家最得宠的二孙女,周文帝口气也柔和了些。 章阁老来之前,就知道周文帝这次找他,是要确定他们家的意思了。 他们家把女儿嫁过去,往后在朝廷里,他们家就得替西北王独挡一面,与李家等对抗了。 现在这局势,其实对他们章家是不利的。 但富贵险中求,也只能如此罢了。 “刘阁老和白阁老,也有此意愿,”章宣秋朝皇帝陛下坦然望去,道,“陛下,臣是愿意,但仅我章家一家,臣怕刘,白两家心有芥蒂。” 毕竟,这次是三家联手向西北王投诚,他们章家得了西北王手下心腹大将,可刘白两家,还没得什么定得下心的承诺。 “四妾之位,这个,朕也做不了主……”成事之后,四妾就是四妃了,他们这些个老臣子打的什么主意,没人不知道,但周文帝是真做不了主,叹气道,“这事有皇后在他身后替他撑着,朕拿皇后没办法。” 章宣秋默然,“那……” “不过,”周文帝笑了起来,与他道,“朕那四子,也是与朕说了,给俞飞舟娶妻,是因他娶亲的年纪到了,想给他挑个好的,也算不上联姻,与你等吧,他说这个月间,你们几家每家挑两个有用之材,给他送到西北去,西北与屈奴太大,他一人管不过来……” 章宣秋一听,那抚须的手都停了,眼睛微张。 “朕先找你来,是给俞飞舟问事的,这事皇后关心,朕也须为她关心下……”见到章宣秋有些愣然,周文帝也有些满意。 他那儿子,可不是个草包。 他不过是不喜欢那些没用的墙头草,只占便宜不干人事。 想想,他那蠢王妃,只仅因她对他一心一意,他什么事都替她扛,这份担当,也确实算得上像个男人了。 “那臣就先应下了,”章宣秋举手揖礼,面容清肃,“谢主隆恩,也请皇上代老臣与皇后娘娘转告,老臣家承了她这份情了。” “应下就好,”周文帝欣慰地笑了笑,“这是西北王王妃亲自挑的婚事,由皇后作媒,宣秋啊,亏不了你们家的。” 得了周文帝这话,章宣秋是不舍得孙女儿也得舍得了,跪下谢了恩。 回头刘白两家的阁老也来了,得了周文帝的话,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万万没料到,他们这次投诚,能在西北屈奴里分杯羹,当下谢完恩回去,就急召族中人过来商量选人之事。 为此,三家底下暗潮汹涌,毕竟三家都是七族九家中人,族人众多,谁都想去有任人之权的西北王手下干几年。 也因此,隔日早朝,三家头一次联手,对抗以张,李为首的众臣献意。 周文帝难得上了个不是尽说他四儿子不是的早朝,这心中的火气,也没之前大了。 ** 西北王府。 万皇后接到了京中来的数封信,有皇帝的,有章家的,也有刘白两家,还有,是前太子妃容敏的。 容敏这次在信中求了她,她想带皇长孙他们出宫,想让万皇后成全。 万皇后找来了柳贞吉商量这事。 容家与张家,李家合手之事,是容敏告知万皇后的,这事于万皇后和柳贞吉而言,她都算是有功。 但万皇后也没想到,容敏一开口相求之事,就是这等大事。 “带两个皇孙,一个郡主出宫?”柳贞吉听完微讶,道,“她想去哪?” 万皇后把容敏的信给了她看。 信中,前太子妃只是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儿育女,柳贞吉看完,叹道,“她确实是好心,可就是我们想法子把他们弄出去了,可皇长孙与淑仪郡主都已记事,他们可愿意与她走,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民百姓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万皇后淡道,“她既然敢提,那就自有她的法子。” 带走了也好,要不然,留在宫里,她也保证不了,她有法子能保全这三个皇孙皇孙女。 她那大儿子,可一直都不甘心得很呐。 第134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母后的意思是帮?” 万皇后见她迟疑,看了她两眼,道,“你怎么想?” “这事,”柳贞吉也没藏着掖着,老实道,“孩儿也没怎么想,您怎么说就怎么说,如若有孩儿使得上力的,您尽管说就是。” 皇宫里头的事,她是没什么法子,那里是万皇后说的是,还轮不到,不过山清水秀的地方,她倒是可以找上一找,这个王府的人可以办到。 掩饰行踪,或者提供金钱,这些他们王府都没问题。 “你不是很想他们走?”万皇后也听出了她的意思。 柳贞吉笑笑,坦然看着万皇后,“母后,如果被人知道,是我们送走皇长孙他们的,到时候,于我们有益无害。” 这事,她是绝然不可能主动做的。 只是万皇后要做,她也不拦着就是。 柳贞吉话一出,万皇后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柳贞吉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万皇后现在不当她是软弱的,但还是在以为她善良。 柳贞吉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有点红,但还是迎着万皇后的眼光没有躲避…… 想来,以后日子越久,皇后娘娘就越能明白她是什么人了,她怎么藏都没用了吧? ** 因王妃为他定了京中章阁老家的婚事,要下定亲礼,俞飞舟花了一日两夜把战线重布,确定每个防道都是自己人之后,才连夜起程,赶往西北主城西歧的王府。 刚到王府下马,前来迎他的小果子公公立马退避三舍,拿手掌煽着风,嫌恶地道,“你赶紧去洗一洗,就这样你也有脸见王妃?” 俞飞舟嘴一挑,上前强硬地揽住了小果子,他身上那臭味薰得小果子直打跌,嘴里直骂,“夭寿哦,给洒家滚一边儿去。” 俞飞舟哈哈大笑,揽着人没放,“王妃要见我?” “王爷王妃都在书房,”小果子拿拂头甩了他一脸,“去洗洗。” “备好水了?” “你房子那一块,王妃把温泉水引过去了,你回去就是,侍女们都备妥了。” “行。”俞飞舟点点头,看着手下把箱子从马背上解下,对他们道,“抬到王爷书房去,告诉王爷王妃,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说着他闻了闻身上的羊马牛齐一身的膻味,许是闻久了,也不觉得恶心,不过也知道这是怪味,不能带着这身去见人。 “走,陪我路上聊聊。”俞飞舟松开小果子,示意他跟上。 他许久没回王府,有些事,还得他这兄弟跟他说说。 “订的章家最受宠的孙小姐,这下高兴了吧?”小果子跟他走了几步,斜眼看他。 “你曾见过她?”俞飞舟对京中的那些贵女小姐不熟悉。 “在京里的时候看过两眼。” “人怎么样?” “呐……”小果子伸手。 俞飞舟从怀里摸了摸,摸出块墨玉给他,道,“走的时候去矿上,管事的孝敬的,刚捂热。” 小果子就着日光瞄了瞄,见值钱得很,嘿嘿笑了起来,这下总算收起了那张讨债脸,把墨玉揣怀里,朝俞飞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见过见过,一等一的美人儿,知书达理得很,人也聪明,要不然,你以为章阁老那老狐狸会凭白无故宠她?就你这份量,你以为王妃会随意给你找婚事。” “人呢?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回头你问问王妃。” “嗯。” “王妃早上还找了我,给你定那些定亲礼的事,王爷的意思是,这事由王府替你办,王府拿得出手的,都给你拿上一份,王爷说还要把尚方宝剑让你带上去迎亲……”小果子说到这,也难掩嫉妒,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要是没没那家伙,我也能这般风光一把,王爷不是个小气的,给你的也能给我。” 在这事上,俞飞舟不好跟他辩,当作没听到,没搭腔。 小果子抽抽鼻子,掩了鼻间的酸意,过了好一会,才去看放慢步子跟着他的俞飞舟,“你可终于要娶美娇娘了,心里可痛快了吧?” “还没娶上,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俞飞舟说到这,又搭上他的肩,与他道,“屈奴的明仗打完了,但暗仗还刚开始,我忙得很,婚事有王妃替我操心着我也放心,不过你要是得空,也帮我看着点,我先前也没想到王妃能帮我定章家,这攀得太高,我这心里还没谱,你得先替我琢磨着。” “诶,放心着吧,你只管等着当你的新郎官就是。”小果子跟他是生死之交,俞飞舟不说,他也是会看着点,就是该他的,也别少就是,“不过你得的那些好东西,别忘了给我留一份。” “我说,这些年你也攒了不少吧?你吃穿都在王府,就算老了,跟长公公一样,王爷也亏待不了你,你攒这么多干嘛?”俞飞舟忍不住道。 “我喜欢,我愿意,我看着好东西多就喜欢,怎样?” “行。”俞飞舟懒得跟他斗嘴。 “该给我的给我就是,你管我攒着干什么……”小果子叨叨,随后又道,“许不得以后我还给你儿子留一份。” 俞飞舟拍了下他脑袋,“行,那我谢谢你了。” “得了,”小果子翻了个白眼,“你这次可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给章家的准备了没有?” “带了,就那两箱子,等会你跟我过去,帮我掌掌眼。” 俞飞舟很快换了衣裳,去了寝宫那处的书房。 周容浚见到他来,让他起来后就坐到他下首,与他道,“前线的事?”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我走之前,有几处百姓在造反,我已经安排过了,这几天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具体的,等我回去也能解决。”俞飞舟说完,朝他身边的王妃拱了拱手,“娘娘。” “嗯。”柳贞吉朝他颔首,把礼单给他,“就不跟你多说了,这是我这几日给你定的礼单,你先看看,心里有个数。” “是,果子,帮我把箱子打开。” 小果子过去把那两箱子打开,被两箱子的金银珠宝刺花了眼。 “俗。”小果子咧开嘴笑了一下,朝柳贞吉道,“娘娘,他尽带这些个回来了,我看章家未必看得上他。” “没事,文房四宝我都给他备上了。”柳贞吉笑道。 “娘娘,您帮我从这里面挑几样给章家,剩下的放王府库里。”俞飞舟看着礼单,嘴里淡道。 柳贞吉起了身,去看箱子。 “王爷,”俞飞舟这时靠近周容浚,朝他耳语,“屈奴王是不是暂不打算离开京了?” “嗯。”周容浚点了下头,“他跟小十一现在好得很。” “那要不要派人进京一趟?” “你去?” 俞飞舟摇头,“屈奴的事,我放不下心,要不,果子去一趟?顺便帮我把亲订了。” “果子……”周容浚叫了小果子一声。 “来了。”小果子忙小跑过来,跪他们中间,问周容浚,“王爷,您说。” “他让你去京里。”周容浚指指俞飞舟。 “我去?”小果子眼睛瞪大,“满府这么多事,我去京里?那府里的事谁管?” “那我不知道,”俞飞舟淡淡道,“反正你办好了就是,办不好,砍你的头。” “你怎么还没死?”小果子冷笑出声,回头就对周容浚道,“王爷,我真去不了,光带咱们府里的门客去上任的那些事,就能把我腿跑死。” “这事我安排老席给你跑腿。” “老席给我行,但我人真不能走,京中还要来章家那几家的人,我得先盯他们一会,总不能一来就让他们就当任吧?”小果子摇摇头,“我得查他们的底细,这事你给我十个老席也办不好。” “王爷……”俞飞舟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正看着那半蹲在箱子面前翻珠宝的王妃,闻言眼睛都没看过来一眼,“你们商量,商量好了我再说。” “我跟你没得商量。”小果子看向俞飞舟,又补道,“你就算给我一箱子的珠宝我也不会答应。” “那三箱子?”俞飞舟淡道。 小果子哼哼两声,“你敢给?王爷可是在咱们跟前。” “王爷,我先借三箱子?” “嗯。”周容浚点头,“你去抬。” 小果子见周容浚帮腔,叹气道,“我是真去不了,三箱子也没用,王府的事太多了,我抽不开空去。” “为什么要果子去?”柳贞吉在一边听了一会,觉得奇怪。 周容浚招她过来,等她在身边坐下,与她解释道,“你知道屈奴王王妃丽果儿吧?果子曾身为探子去过屈奴王妃娘家部落住过一段时日,与没嫁前的丽果儿就认识上了。” “不仅认识,还交情不浅,”俞飞舟淡道,“屈奴王好像后头也知道这事了?” 俞飞舟看向小果子,小果子脸色不好,没说话。 “那王妃嫁过去后也过得不好,”俞飞舟见他不说,也没再看他,转脸朝柳贞吉道,“屈奴王本来娶她也不是什么好心,为的就是牵制她母族那一系,她母族是屈奴王的拥护者,但她父族与屈奴王是死对头,屈奴王没少折辱她,不过是看在她母族的份上,没弄死她而已……” 小果子皱起了眉,“俞将军,您能不能别说了?” 柳贞吉却好奇得不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朝三人之间的脸来回地转。 “前阵子,屈奴王特意带他那王妃进了京,最近说是要休那丽果儿,娶李家女为妻……”周容浚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好奇得过份了。 “哦。”柳贞吉眨眼着眼睛,觉得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王爷,您就别说了,不管屈奴王如何,他的事与奴婢无关……”小果子苦笑不已。 他是个阄人,所以别人的妻子与他何关。 “你刚才不还是羡慕我?”俞飞舟拍拍他的肩,“去吧,王爷不是也让你去?” “怎么可能?”小果子荒谬地笑了一声,随后紧紧闭上嘴,眉头深锁,整个人都暗了下来。 “是因为果子,屈奴王才折辱他的王妃?要休她?”柳贞吉开了口,有些不解地问周容浚,“仅仅是因为认识吗?” “那王妃曾对他有意。” 柳贞吉轻“啊”了一声,看向那朝他们磕了一下头,就准备走的小果子,“小果子你等等。” 小果子勉强一笑,道,“娘娘,我外边还有事,我先去忙,等会来跟您请安。” 说着,就跟背后有蛇咬他一样,飞快跑了出去。 “他还是想的,”俞飞舟看着他的背影长吐了口气,回过头朝周容浚沉声道,“王爷,您看,还是让他去吧?” “小果子也喜欢那个王妃?”尽管觉得震惊,但柳贞吉还是挺为镇定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周容浚淡淡道,“不过他把从本王这里拿的好东西,都送给那女人的哥哥的了,指着他把屈奴王推下去,把那什么丽果儿带回去,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拿本王的钱财养屈奴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忍他到如今的……” “就算这样,本王都没宰了他……”周容浚朝他王妃淡淡道,“还派他去京城,我这些年,对他也够好的了,他还不领情,你说要不要杀了他得了?” “那个,”俞飞舟听了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朝一脸雾水的王妃道,“娘娘,果子养的那群哈尔人是被屈奴先王流放的屈奴贵族,也就是屈奴王的对头,原本就与屈奴王有仇,果子算不得吃里扒外,他原本去哈尔族,也是为的与哈尔族人与王爷联盟才去的,与丽果儿公主的事,也是后面才有的……” “他先前为了那女人不嫁屈奴王什么事都敢干,怎么现在就不敢去京里了?”周容浚也不在意属下的反驳,对俞飞舟道,“那女人都没人要了,他去捡了回来又如何?” 俞飞舟笑了起来,“属下也是这样想的。” 就是怕这事被皇帝弄清楚来龙去脉,他家王爷就又要被文帝砸满头包了。 柳贞吉听完这主仆两人的话,也是明白,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俞将军,实在也不是个什么正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 第135章 敬畏之心 俞飞舟本是有私库之人,总是暂时放在了王府里,柳贞吉从他的那些东西挑出大头,王府再给了些装点门面的,由此送到京中去,规格稍逊王公贵族娶长媳,但也没落多少下风。 就这,也还是柳贞吉想着别太打眼了,才收着了些。 王府本来就缺财钱,她算算,现在全天下,最有钱财的除了皇帝,也就他们西北王府了。 柳贞吉就没见过比她家相公还更会敛财的男人。 小果子一连几天都不见人眼,等到京中章白刘三家的人都到了西北,这鬼公公才凭空冒了出来,扬着笑眯眯的脸,没事人一样招呼着这些远来的贵客。 至于他私下具体盘算什么,柳贞吉也闹不明白,府中她做事有她的一套,长殳做事自有他的一套,而小果子,也自有他的一套,他们王府,向来主子像主子,奴婢像奴婢,个个分工明确,谁也不抢谁的活计。 章白刘三家的人不比早归入门下的门客,周容浚在他们来后的第一头就见了他们,回头跟柳贞吉道,“这几个人都有点意思。” 柳贞吉这几天都在琢磨着屈奴王妃的事,这三家的人来了,她兴趣反倒减了些,听到他提起,才提起兴趣道,“何等有意思法?打头一天就看出来了?” “嗯……”周容浚笑笑淡道,“白刘两家的那几个,已经跟着章家的那两个,已经称兄道弟起来了。” “这么合群?”柳贞吉眼睛一眨,“好事啊。” 这爱打交道的人,总容易相处一些。 “回头听飞舟的信就是。”周容浚嘴角一翘,那笑意不明朗,但也不阴沉。 ** 小果子一出现,到底还是被招到了柳贞吉面前。 柳贞吉让他送进京的东西都备好了,有皇后给皇帝的,有他们给皇帝的,还有她给娘家的。 “好几车,价值连城,我想来想去,也就你能委以重任了。”基本上,现在王府就没柳王妃做不到的事,她话一出,长殳那张笑面狐的脸又难看了起来。 见王妃好奇地看着他,小果子勉强笑道,“奴婢不是摆脸色给您看,而是真不能去,府里事多。” “这个没事,暂时有长殳,长殳是吧?”柳贞吉问旁边长殳。 为了杜绝任何一个可能性,她是连长殳也请来了。 小果子的事,长殳不说知之甚详,但也知道□□分,尽管他不觉得把屈奴王妃带到王府来会是什么好事,但这些王爷王妃定意已决,他也就随他们的意思了。 长殳笑而不语。 小果子见他师傅笑得高深莫测,朝柳贞吉跪着的腿稍稍转了方向,对着了长殳,苦着脸道,“师傅,真不行,我会给王府添祸的。” “没事,我们王府祸事不止一桩两桩,虱子多了不痒,你只管放胆干就是。” 小果子看着顶着一张少女脸,说话毫不在意的王妃娘娘,无奈道,“娘娘,我去了,只会令事情更不简单。” “我嘴巴都说干了。”柳贞吉叹了口气,“说不听,那我找王爷来跟你说嘛。” 小果子一听,就知道他就算不屈服在王妃的意思下,也会屈服在王爷的命令下,半晌无语之后,只好磕头谢了恩。 长殳那天送了小果子。 俞飞舟没来,他领了小果子的差事,带那几个新来的人去西北逛去了。 “实在担不了,就跟王爷说。”到底知道徒弟笑脸下的胆小,长殳给他说了句话。 临到要走,小果子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一路都像是四魄丢了两魄,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临走前听到师傅的话,他回头看了他的老师傅一眼,迟疑地看着长殳,顿了又顿,才小声地道,“师傅,我不怕王爷对不住我,我怕我对不住王爷。” 那个女人要是实在可怜,他会不顾一切的。 他曾经已经做过一次荒唐事,并且从未后悔过,再来一次,他怕还是重择老路。 “那做你想做的。”这是长殳曾跟王爷和他都曾说过的话,现在,他把这句话重送给了他的徒弟。 “果子知道了。”果子苦笑,不再多言,翻身上马,领着护卫车队起程。 ** 长殳回去后,就见王妃窝在王爷怀里,正皱眉看着一本册子。 见到他来,王爷没动,王妃朝他笑了,笑眼弯弯,“长殳你回来了,你那个小呆徒可是走了?” “走了。”长殳笑着施了一礼,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跪坐了下来,“果子说怕会辜负王爷王妃苦心。” “这有什么……”王妃一挥手,毫不在意地道。 她是个什么都不计较的人。 长殳甚至有时都认为,她连别人的背叛都不在乎。 长殳都不知道她这是心大,还是心小。 “你别担心,无论他做好做坏,我们王府都会有他一口饭吃。”她安慰他。 长殳点头,道,“那老奴下去了。” “别,你看看这几封信,王爷刚收到的,”柳贞吉把信纸给了长殳,朝他皱眉道,“你知道钱家女眷充妓的事吧?这几封暗报里,说有钱家女怀上狮王军小将的孩子,你去查查,到底是哪几个,也没说是哪几个具体人物,问王爷,王爷就跟我说他就是把女眷充军了,别的他一概不知。” 说着,抬起头,拿眼白刮了周容浚一道。 周容浚不在乎她这点小眼神,没理会她,依旧看着他的军情分布图,琢磨着他在屈奴的官员安置。 长殳闻言眉头略缩,接过信就看。 如柳贞吉所说,暗报里,就说前段时日被充军的几个钱家女眷,已经有几个有孕事了,军医着人问过话,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几个将军除了认肚子,那几个钱家女哪底是钱家哪支哪房的、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回头他们审问,也只得了满包的泪,他们也一辞筹莫展。 这些钱家女,已是贱籍,生个儿子也不可能重回良籍,不过军中女人少,这些个人都是先分给了有品级的将士,所以还算是能弄清她们肚子里的货是谁的,母凭子贵,日子能过好点也不是不可能…… 但长殳看王妃神态不对,又把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才琢磨出不对来。 这几封信中,认子的将士都是六品七品武官。 这但凡有点身份点,怎么可能堂而皇之认一个贱籍女子肚中的孩子? 而且,暗报里,说这些女子也确实美貌如花。 西北女子健壮黝黑,就是钱家女子,能称得上貌美如花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且还都是嫡系那一支的…… “老奴现在就去着人去查。”长殳话不多说,站起身来就要走。 “嗯,这阵子,还得你多受累了。” 长殳怕这事有阴谋,钱家久居边疆,性格彪悍,即便是钱家女子,性格强悍的也不乏其人,他们狮王军的人要是被利用了,还真是棘手事。 ** 长殳一走,柳贞吉就去掐周容浚的下巴,狠狠道,“肯定是你造的孽。” “那,我下令把钱家女人……” 柳贞吉一看他冷冰冰开头,连忙拦了他的嘴,一个头两个大,“你就不能有点好主意?” “你有?”周浴浚反问。 她这样婆婆妈妈的女人会有比他绝所有后患更好的主意? “好吧,这次是我小心眼了……”见他扛上,她只好把罪过揽到自个儿身上,只求他少喊些打打杀杀,这人一生确实难免会造些孽,无形有形谁也逃脱不了,但造孽太多,就是天生有好下场的人都会破了运道,他本身就够造孽了,柳贞吉可不想再给他添一笔,她嘴里喃喃道,“就是我想得了,也得想法子好好安置了,可不能让咱们狮王府的狮王军军心溃散,跟你打了这么多年仗,好不容易美人也得了,儿子也有了,咱们要是绝他们后路,他们肯定会跟我们翻脸的。” 周容浚听了不快,本下意识就要说他们敢,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沉了沉道,“确实会有失军心,信中的那几个,都是在军中有威信的,钱家女眷这就算有备而来?当初本不该留他们,除三族就是除三族。” 柳贞吉听了翻白眼,“三族?毕家你也除?就动钱家咱们已经是因为头上有人了,动京中的大族,你也不怕我们以后回不了京。” 说罢,她也有些敬畏道,“给人能留点活路就留点活路吧,狮王哥哥,逼人太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旦没有依仗后路,绝望反噬起来,就是老天爷都会怕,何况是你我这种想多活长一点,身后还有儿女要护着的人。” 柳贞吉突然觉得让他多在意她一些,多爱护儿女一点,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不会往无遮无拦,无畏无惧的那条路走去。 真正不畏不惧的路,是英雄之路,但从来也只是死路。 第136章 周文帝要来 小儿媳看似天真可人,无忧无虑,但时日一久,万皇后也看出了她的千难万险出来——她的小儿子,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万皇后设身处地想过,如若她站在小儿媳的处境,她能过得了几日? 一月两月,也许不成问题,年月一久,其实也是鱼死网破。 不是哪个女人在丈夫的凶神恶煞之后,还有勇气上前嘘寒问暖,也没有几个女人,会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之后,还是不她自己的初衷,明媚开朗,待他之心如初昔,维护他之心依旧赤诚,而且,也不曾真正惧怕过他。 所以她从他那里得的好,也让人生不出羡慕嫉妒出来。 夫妻俩其实也不是不吵架,所以看到儿媳气唬唬地来她的寝殿,坐大松树下剪掉这几日她自个儿绣的衣裳,万皇后不动声响地看了一会,等翩虹抱走小郡主后,她走到了松树下的歇息处,在她面前坐下。 “母后……”柳贞吉朝她勉强一笑。 “怎么了?”万皇后随意问了一句。 柳贞吉不答,只道,“外边风大,您里头坐着去吧。” “你也进吧。”万皇后没先动。 柳贞吉一听,想了想,站起身来扶她,“儿媳随您一道进去。” 说着说丫环把刚拿出来的绣架等物往里头搬。 “什么都顺着,心里不难受?”顺着他,也要顺着她这个当母后的,她就憋得住? 柳贞吉知道她是在打听呢,也没抗拒,闷闷道,“顺着您还好,您是长辈,顺着点应该的,顺他我一肚子火,可哪能跟他吵。” “这次吵什么?”万皇后终于问出了想问的。 “不听我劝呗,还能什么。” “为着我?” 柳贞吉朝万皇后无奈地笑了下。 “又看我不顺眼了?”万皇后说得平淡。 “哪,是父皇天天惦记着您,老提起您,果子刚进京呢,就给请进去问您的事了,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说狮王哥哥对您不敬,来信骂了他一顿,他刚又叫我过去,说要送您回京,母后,我就不知道了,您现在这般护着他,他明明知道您在,您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他怎么就还这臭脾气?越活越过去了。” 万皇后半晌没说话,等进了门,她才淡道,“他就这脾气,从不跟人低头,现在其实也好些了。” 皇后还护着? 柳贞吉听了瞥了她一眼。 “你多体谅些。” “唉,快把我气死了,您不知道,他刚还让我滚呢,说我婆婆妈妈又话多……”柳贞吉说着猛拍胸口,这时重复一遍还是气得不行。 万皇后看她一眼,淡笑了一下。 气归气,但她还是当了那传声筒。 该她做的,一分也没少。 ** 军营那边的事还没个安数,眼看过年,京中的皇帝还要找事,柳贞吉不想送走万皇后,还被周容浚臭骂了一顿,作为一个没脾气的人,劳心劳力的柳贞吉也是有脾气了,一连两天,都没回去伺候那位爷,让长殳惦记他,就给他送口吃的,他要是耐不住,跑寝宫堵她,满府都是她的耳目,她自然有能耐比他快几脚躲他。 她也知道逮着了她,他肯定要冲她发火,因为她暗地里还唆使去屈奴任官职的那几位门客先当起了孟尝君,先以仁政治地——按狮王爷的话说,你一个无知妇人,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要是平时,就被骂这么一句,柳贞吉肯定不当回事,但府中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夫妻俩刚滚完床单恩恩爱爱,下一刻,他知情了她私下所做决策就能板起来脸来把她骂个狗血淋头,这时候跟他硬扛硬,受损的还是她,这时候,哪怕柳贞吉没脾气也得要装有脾气,能躲他一时算一时,反正她觉得他太不对的事,她还是一桩也不能依的。 她不依的,他再生气也得给她脸,不可能在府中人面前败坏她的威言,前面因为钱家可能败坏她名声之事他连钱家都敢灭,所以让他来她威风,他也干不出,那些她做了决定的事,他一桩也否不了。 夫妻两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恩爱期一过期,各自真实面目一出来,哪还有一成不变的日子,柳贞吉尽管做了决心以不变应万变,但她那万变实在太万变了,她不得不全力应付这万恶的男人。 说实在话,柳贞吉也不是个纸人,哪能没七情六欲,爱他爱得心花怒放,自然也有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不过就是因为心理年龄太大,实在没脸跟他生气这才作罢。 她这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可躲着人没两天,长殳就来逮她,让他病了,正在寝宫躺着。 柳贞吉这两天晚上都是睡万皇后这边,连女儿也都是带在身边,没给他去看,听到他病了,她瞅了瞅长殳,长殳见了摇头,“是真病了,王爷昨晚在万花宫的亭外坐了一夜,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该请他回去。”柳贞吉跟自己说了一百遍别理他,但脚还是往外走,头却往前面扭,看着万皇后。 万皇后抱着周辰安正在教她认字,有孙女万事足,看到她回头,淡道,“本宫不会回宫,不过,皇上可能正月十日左右来趟西北。” “呀,呀……”柳贞吉都忘了走路了。 “去吧,快过年了,哄着他些。”见惯了他们各种样态,万皇后也淡定得多了,现在她被折磨得哪怕小儿子冲她面前说要赶她走,她也能充耳不闻。 有时候想想,她也挺够明白文帝为何老有想宰了他的心的。 ** 周容浚正躺寝宫里头,柳贞吉与他作战经验丰富,回宫路上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回避着她相公那边的人,没给他们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不过,防得了家臣,也没防住家贼,她这正蹑手蹑脚踩进宫里头,床上的周容浚就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了,好好躺着的人就猛咳了起来,那震天动地,撕心裂肺的的咳嗽声,就差一点就可以咳断气了。 柳贞吉这猫着的腰也直了,回头就往门边的长殳看去,也是忙得只差一口气就背过去的老总管无奈踏进门来,看着小夫妻中间那个最不会置气,这两天却偏偏置气了的那个,轻声道,“您就顺着他点吧,您把荆城三地的的三百万两军晌都给王爷花了,哄着点他是应该的。” “那是安民用的,哪是我花的。”柳贞吉也跟他轻声嘀咕,“这银子得花啊,要不然,这快要过年了,再让屈奴造势,朝廷参他的人不得更多?我是为谁啊!” “您平时都不跟他生气,”长殳冷静道,“怎地就突然……” “我太惯他了!”柳贞吉想也不想地恨恨道,“惯得他天天骂我,泥菩萨都要被他骂得有火气了,不教训教训他,小世子都当我好欺负!” 所以,重点是,怕小世子以后她这个当娘的好欺负? 长殳决定还是忙他的事去,不掺和这夫妻俩人之间的是事情了,于是淡定一揖礼,“老奴有事,先告退。”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那步子快得都有些绝情的意味了。 柳贞吉瞥一眼,撇撇嘴,果然她对长殳再好,长殳还是只向着那头狮子,一点也不觉得她这朵娇弱的娇花需要保护呵护。 “咳咳咳咳……”长殳退下之间,内宫的咳嗽声越发大了。 柳贞吉向天翻一个白眼,进了内宫,见到他们的大床上,周容浚一见到她就朝她边咳边瞪眼了——可真是为难他了,脸都咳红了。 “你还有脸回来?”他怒道。 他这一开口,声音还真是有些哑,与他朝夕相对的柳贞吉这下脚步加快,坐到床边摸了他的额头,摸到微有点火热的温度后,知道他只是有些低烧,这心到底是放了些下来了。 “你还骂我不?”柳贞吉拉他躺下,嘴里还问,同时朝外喊,“大夫怎么都不叫来看看?” “你滚!”周容浚嫌恶地打她的手,“昨天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你今天回来算怎么回事?” “你骂我,我记仇,今天不记仇就回来了。”只要愿意,柳贞吉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见他还要口无遮拦,低下头就亲了下他的嘴,道,“我不跟你道歉了,反正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我花了就是花了,你管我怎么花?这事不许你跟我生气了,至于父皇骂你的事,你也别生气了,我帮你对付他,我替你报仇,你看怎么样?” 周容浚眉头深皱,看向她,“你又蠢了?” 柳贞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万皇后刚跟她说的皇帝会来的事。 “他果真会来?”周容浚这下连咳嗽都不装了,星目一片冷然。 “嗯,怕是想见母后想见得不行了。” “呵……”周容浚这时候轻笑了一声,翘起的嘴角却一点笑意也无,眼睛也冷得就跟西北冬夜的寒星似的,“让他每天来信骂我!他还真当我西北是他的后花园了!” 第137章 各人心思各人路 女人要是嫁人久了,就会发现,你丈夫无理起来的程度,其幼稚度跟你儿子差不多,例如不会在别人身上发生的那些没道理的事,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冠到你头上来。 柳贞吉是发现了,她家王爷就是觉得府里谁都要听她的,就是连万皇后,他都想要她听她的,别给她添任何麻类贩好,但就是他对她如何,她必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说,还得觉得他是对的,还得事事以他为上,好的要受着,坏的更要受着,要不然,就是她不把他当回事,就是她不在乎他,就是她不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他就在这么个紧要关头,跟她扛上了。 她给他喝退烧药的时候,他居然认为这不是她煎的药,从而板着脸冷冷地瞪着她,一口药也不喝。 “唉,书房里,军师,师爷都等着你呢,”柳贞吉拿他实在头疼,“我也要去处置府中的事,快要过年了,咱们家那么多的事,我得为你去打点呢。” “是啊,你忙。”周容浚张了嘴,脸色装得淡然得不得了,口气平静,“忙得不回屋睡,忙得煎个药还要下人,我娶你何用?” 娶她何用?柳贞吉听得真想翻白眼。 听他这么一说,娶她回来是让她当老妈子来的啊? 这男人还是十年如一日的不会说话,是个女人都得被他气死。 这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她现在哪天有空忙这些厨房里的锁事?她好长一段时日都点心都没做过与他吃了,他也没惦记,偏偏这时候拿出来说嘴,想也知道他这还是在记仇,记着她这两天不回来的事了。 柳贞吉心里也有气,不想低头,但见他别扭的样子,想来若是她不低头,他就更不会了…… “以后不了,你骂我,我也不走。”柳贞吉懒得再与他废话,干脆含了苦药,以嘴送到他嘴里。 周容浚没料到,眉头深皱,等喝到药,她还在他嘴上舔了一下后,他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 不过,等柳贞吉把碗再送到他嘴边,他还是抿嘴不张。 柳贞吉摇摇头,只好用嘴渡药,把一碗药都喂了。 王妃是个有办法的人,安抚话也没多说几句,就把人搞定了。 周容浚下床后,活龙生虎地大步出去见那群侯着他的属下去了,留下柳贞吉趴在床上,对着还残余他体温的被子狠狠捶了几下,嘴里骂道,“瞧我嫁的都什么人!” 她好好的小绵羊生涯,已被他逼到一败涂地了。 ** 怕他一时兴起,再拿自己的身体糟贱,柳贞吉也是怕了,药跟晚膳都是她亲手弄的,抬去了书房处的偏阁,等到了差不多时辰,叫他过来用膳,也暂时让与他议事的幕僚们歇口气,吃口饭。 这几天,谁也不得闲,商量的事太多,柳贞吉就是心里有个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具体的也是不知道了。 不过,幕僚里也有与她亲近的人,也递了话过来,说她之前定的开军晌慰民心的那件事,王爷已经点头下来了。 柳贞吉知道他最终会当着众人的面表态,但没想这么快,上午一回来,下午他就动嘴了。 说来也不是孺子不可教。 但其实也就是如此,他不是不领她的情,她才能对他继续好下去。 要不,再多的热情都捂不热的心,谁捂着都难受。 “小世子他们跟母后用着膳……”她为他洗手时,与他报备了孩子们的行踪。 周容浚手是伸给她让她洗了,但冷着一张脸,就是不搭理她。 等他坐下,看到明显是她做的菜,嘴角一撇,先自个儿拿起了筷——柳王妃做的菜,味道可能跟厨子们的差不多,可能还要差上一些,但摆盘的方式却跟谁都不一样,哪样菜都要弄成花里花俏的样子,周容浚以前不觉得如何,看久了,也觉得顺眼。 “先喝点汤。”柳贞吉盛了碗百合莲子汤给他。 周容浚接过,还是不看她,也不说话。 还置着气呢,这气性…… 柳贞吉不动声色,嘴里话没停,“长殳说这两天得从城中招些人进府帮忙,要不然过年府里忙不过来,就是怕招的人太多,有探子混进来。” 周容浚喝完汤,放下碗,还是不搭话,仅管吃他的菜。 “徐离刚当知府,家里的人也没过来,这个年,我想着让他回王府过,您看如何?”徐离是他们的门客,西歧新上任的知府,王府已经派出了人去接他的妻儿家小,不过,把人接过来,也是年后的事了。 周容浚还是没搭话。 真忍得住…… 柳贞吉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个男人了,过完今年,他们成亲也差不到多到第四个年头了,她从不管事的变成了半个顶天的,他倒好,以前的英明神武,高深莫测从都不见,成了个乱发脾气的小伙子了。 她可真是把他给纵得哟…… “烧菜的时候,油溅着手了……”柳贞吉把手伸出来,故意没伸到他面前,在他身子边上点。 周容浚嘴僵了僵,随即,僵硬地转了点头,瞄了瞄那手…… 其实手也没怎么伤着,就是红肿了一小块。 周容浚看没事,又略略转过头,当没看见,继续沉默地用着他的晚膳。 不一会,吃饱了,搁筷子走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柳贞吉见他这缩龟壳里准备跟她死扛到底了,坐椅子上头疼地揉着头,在偏屋又坐了一会,跟丫环们说了半会事,又端去了药给他喝了,这才带人走。 唉,这等时候,她不退步,又能如何? ** 柳贞吉半夜被惊醒,发现他已经回来,正拿她手在涂药。 “不生气了?”内宫的灯火仅点亮了一盏,他的脸孔近在眼前,但藏在暗影里,看清清脸,但柳贞吉闻着熟悉的气息,心里一片安然,连说话的声音也软了,不复白日的冷漠。 “嗯。”周容浚嗯了一声。 他们太过于亲近了,以至于谁好一点,谁坏一点,都过于斤斤计较。 柳贞吉也是发现了,其实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好,那么包容。 她是退步了,但在情绪上,她还是把自己高高置于上位,以俯视看人。 他是在皇帝皇后的情绪里过来的人,哪能不知道她心底隐藏着对他的那些不耐烦。 她还是难免犯了自以为是的错,总觉得自己多活了别人一世,要比别人看得透,也藏得深…… 可他到底不是别人…… “我最近太累了,”柳贞吉给他脱了衣裳,等他上床后靠近了他的怀里,“累到好几次做梦的时候都梦到在柳家,那是夏天,太阳晒到我脸疼,我才知道醒来,我娘来给我洗脸,杏雨她们围着我说话,我走几步累了,还能回床趴一会,我娘一边骂着我,一边儿给我打扇子……” 周容浚低头看她,冷峻的侧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想,我想我娘了,还有姐姐,”柳贞吉把他的手抱到怀里,淡淡道,“不是王府不好,也不是你不好,就是你累,我看着也心疼,看到你发火,我心里更不好受,一天两天的还好,可老这样,我也觉得烦,烦了,就怕自己会对你不好,会抱怨你,会变样子,所以才避着你,等气消了再见你……” 她只是想给彼此冷静的时日,越在意越出岔,人爱对最亲近的人毫无保留地好,也会毫无忌惮地坏,他如此,其实她也会。 “你烦了?”周容浚觉得他胸口一阵阵抽疼,以至于话出口,连声音都是哑的。 这几年里,她是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他越发的喜欢她,但从没想过,她会烦。 他一直都觉得她是那个无论他什么样子,她都会睁着明亮的眼睛,笑嘻嘻看着他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长在她的眼睛里。 “烦你?不烦,一辈子都不会烦,”柳贞吉知道这时候必须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他会多想,“我只是烦这么多的事,烦这些事得你子夜回来三更就要起,烦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就得去打仗,离开我们,烦无论我做多少,也还是有没完没了的事要操心,还有以后必须要忧心,烦你就算烦了,却只能对着我发火,生怕自己走错一步……” 周容浚听得心里的天都裂开了很大的一条缝。 她累,她知道他也累。 她不是真烦他。 “我不喜欢父皇来,”他抱着她,闷闷地道,“他是因着私心来的,他这一来,京里的人就更往我身上看了,你说怕有探子进来,可他这一来,能少得了打探的人?到时候你我只会更累心,他当西北是他赏我的,可他也不想想,这西北是我打下的,屈奴更是我夺的,他来添乱算什么事?” “母后留在府里,虽说是帮我,但她一来,你天天围在她身边,本来事多,现下连我想多看一眼,还得隔着好几个下人的传话才能得你句话,你是我王妃……”他更不快。 柳贞吉听得莫名笑了起来,又叹口气,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我也不是在乎那点银子,”周容浚深深皱着眉,眉宇间难掩厌恶,“可这事,你有跟我商量过吗?你跟我商量我难道不会答应你?你就非得瞒着我?门客有一半服你的,也有一半讨厌你一个妇人压着他们的,你以为这几天我少听他们到我跟前说你的不是?你以为我耐烦听。” 这下换柳贞吉好时晌都没说话,半晌后道,“这些事都难免的。” 说着又安慰他道,“你不是说嫁给你以后,喜欢我的人就那么几个了?我现在挺好的,至少你还心疼我。” 周容浚重重地咬了下她的肩头。 柳贞吉轻笑了一声,喃喃道,“狮王哥哥,你说我们这应该能叫相依为命了吧?” “不是,那还能叫什么?”周容浚靠着床头,抱着怀里的人淡淡道。 他们只能相依为命,他想过把所有事情都一肩扛,但事实却是不行…… 只要他是皇子,是西北王的一日,她就无法再过像是柳二小姐一样的日子。 他也不想放她走,她在身边留得越久,他就越不能放开她。 “那这次,我们又和解了?”柳贞吉翻过身,手摸上他的脸。 “嗯,”周容浚闭上眼,感受着她手指在他脸上游走的触感,“你别老顾着那些个老东西,是我娶了你,你忘了当时他们谁也不愿意我娶你。” 柳贞吉怔住。 半晌,在朦胧的光线中,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着当年我们成亲,他们没来的事?” 周容浚也是半晌没有说话,好长的一会后,他睁开眼,望着黑夜中那虚无的一点,淡道,“你忘得了?” 她忘得了,他忘不了。 ** 章家那边接了订亲礼,章家又专程派了人来西北,商量这成婚的日子。 柳贞吉看那时间,那章家人也是要西北过年了。 她跟周容浚商量了一下,让俞飞舟带着那三家的人回来过年,屈奴那边少不了他,但大年三十他留一晚,初一走还是行的。 狮王手下一共有三派亲信,长殳一派,小果子一派,俞飞舟一派,这三派是绝对忠于狮王的,这也一直是对柳贞吉唯命是从的三派,但偌大,光幕僚都有五十余人,门客更是有数百之人的王府,哪光光只有这三派中人,只是三派亲信是领头之人,下面的人柳贞吉无需见他们,他们也不一定像长殳他们一样无条件忠于她。 柳贞吉毕竟只是个王妃,她就是有能耐,在王府绝大部份人的心目中也不可能大过天,他们心中,天是狮王,狮王之上,还有江山,皇帝,就是狮王之下,小世子也比她有份量…… 这些人虽然不可能对柳贞吉不敬,但王妃做成事,是她的本份,做过线了,那就是她的不是…… 有这么群人在,也是钱保丰那一举,柳贞吉都觉得可怕的原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道理她岂能不懂。 这些人能成就王府,也能让王府倒下。 这世上的道德伦理,世俗规章,不是量身为她定制的,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柳贞吉也明白,她现在看似风风光光,一个不小心,也可能瞬间倒下,毕竟,她的地位已经注定了她日子奇高的风险性。 他帮她立威,与此同时,其实也是把她身上的一部份风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想想这个,柳贞吉不为也得为,总不能他在劳心劳力,她在一边理所当然享受荣华富贵,还抱怨连连…… 说透了,时间在流逝,日子是他们在过,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不能随波逐流,既然是主宰者,那责任大点,压力大点也是必然的,要不然,谁人都能成王成皇,成人上人了。 那晚聊过一段后,柳贞吉也是发现自己的郁气没了,她那坏脾气相公回来睡觉也睡得早了,每天都睡足了才去办公务,几天下来,气色也要好了些,至少晚上脱衣了衣服她摸着,那有些单薄的肌肉又变得结实了起来。 人也英俊了不少,每天耀眼地出去,再耀眼的回来,这阵子挂于他脸上那些无形的疲惫也不见了。 所以当章家的大老爷,也就是章家二小姐的亲生父亲章居润进了西北城,见到狮王的时候,那下巴处的胡子是翘了又翘…… 他不停地抬起脸去看周容浚,听周容浚说话的时候,那身子都是往前倾的,恭敬中带着点亲近。 “父亲的意思是,如若俞将军与小女儿的亲事是王府一手操办,那么,这个成亲的时日,也还是请王爷能为我们两家作主……”章居润以前见过狮王,那个以前他是对这位王爷敬而远之的,哪怕昆山回来之后的狮王爷变得亲和了一些,但他的高深莫测和喜怒无常还是让他们这等人不敢触犯其威言,狮王从小到大,给他们这些京中世族弟子的印象就像条一靠近他就会被他撕裂吞噬的野兽,这次前来,章居润其实也做好了与之抗衡的准备,不能让狮王把两家的主动权全占了,但见过人之后,章居润觉得屈就此王之下,也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俱风险。 现在在他前面的这位丰神俊朗,沉稳冷静的西北王,足以担当得起章家的前程。 章居润心思之间,就把主动权让给了狮王,说话之间,也带有了一定的恭谦。 “嗯,这事,就由章夫人与本王王妃商量……”周容浚与章润居也问过章阁老的身体了,见章润居的态度恭敬有礼,起身下了宝座,与他道,“我正要去校场,章大人随本王去看看?” “吾等荣幸。”章润居欣然领命。 那厢,柳王妃也正带章大夫人去万花宫见万皇后。 万花宫前身是原本西北王府的宝山殿,居于他们夫妇寝宫之上,是整个西北王府的最高处,也是风景最好的宫殿,万皇后要来,柳贞吉又重新布置了一翻,虽然比不得凤宫的精致绝伦,但因她添置的各种花草树木,就是入了冬,万花宫也是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一路上,柳贞吉时不时与章大夫人说几句话,她这时应对起这位中年夫人起来倒还是开朗,不过少了几许跳脱,沉稳得很,像个能主事的王妃。 但一进万花宫,见到穿着一身红色的袄衣,冒着寒风的小郡主扬着小马鞭,拖着她的小木马往外走的时候,她就快步跑过去了,那急促的脚步又把她刚维持起来不久的稳重形象破坏无遗,“哎哟,我的小姑娘,您这又是要大驾去哪啊?” “母妃……”小郡主板着张小玉脸,淡淡喊了她一声,道,“带马儿走走,她在屋里闷得慌。” 她不过一岁半,但脚步稳扎,说话口齿清晰,而且力大无穷,拖着个有她半身高的小木马也不在话下。 万皇后爱她爱得不行,小郡主说要出去透气,刚出去不久,她在屋内把药喝完,就已经走到门边看她来了,正好见到母女说话,也见到了章大夫人,就开口道,“让辰安自个儿走会,她要和马儿走走路,贞吉儿,你带章夫人进来。” “母后,起风了,风大。”这对祖母孙女儿的组合因这些时日的亲密,都能联手对抗她了,这让柳贞吉很是头疼。 “不会有事,辰安很强壮,不会着寒,没那么娇气…”相比柳贞吉的严加管教,万皇后就要对孙女纵容许多,小郡主爱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一样也不拦。 万皇后的话,让小郡主咧嘴一笑,她张着就长了几颗的小白牙的嘴,朝她母妃一颔首,拖着她的小木马,继续透她们的气去了。 柳贞吉却听得那句没那么娇气有些不对,觉得万皇后好像在讽刺什么…… 她心里嘀咕着,脸上没显,回头朝那站在宫门口不敢进来的章大夫人笑道,“章大夫人,赶紧进来吧……” 宫门前,与万皇后站的殿门前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章大夫人遥遥望着那高不可攀的凤主,好半会眼睛都挪不开那一处,就是狮王妃的话,也没有让她移开眼睛。 她许多年没有亲眼见过万皇后了,真没有想到,当年曾得以叫一声姐姐的人,风华更甚当年——不是说她已病入膏肓,只等一死了吗? 第138章 章大夫人娘家姓刘,就是刘阁老刘家那一支的女儿,刘家与以前的万家是世交,因此章大夫人以前得已叫万皇后一声姐姐。 曾叫过姐姐,但交情也没多好。 有一段时日,当时她们年纪小,也不是没嫉妒过她得已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周文帝,后来周文帝冷落她,她们这些人暗中也没少暗暗幸灾乐祸过。 恨人有,笑人无,她们那一代世交的姐妹们,人到中年,相互撕破脸的大有人在,反倒能维持表面体面的也没几个。 章大夫人也想过,如若不是她娘家夫家决定联手,派她来接近万皇后,想来这一生,她也不可能再与万皇后有什么交集。 也万万不会在今天,还能见到这个在她们口中只等一死的落魄女人——她却更加绝代风华。 “章大夫人……”柳贞吉走到万皇后身边扶了她,远远地又叫了那位愣住了的夫人一声,转身扶了万皇后进去。 “孩儿记得章大夫人以前跟母后认识来着。” “嗯。”她确实与她说过。 “她好像吓着了似的。” “呵。”万皇后冷冷地哼笑了一声,尔后又淡淡道,“都盼着我死呢。” 盼的人太多了,盼得她都有些不想死了。 柳贞吉其实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女人嘛,大多数女人,在意的能说的,就那么点事。 外面传她这个狮王妃的,好的难听的不少,万皇后作为女中“豪杰”,尤其近几年,周文帝就差没真对她掏心挖肺了,连后宫秀女只纳不用,她名声更是在几大家几大族中让人忌惮不已。 但谁也拿万皇后没办法。 万家都灭了,她娘家都没了,大儿子虽然被软禁了,但小儿子手中有二十万兵权,谁还敢拿她怎么样? 她是真正的风光无俩。 “那您多活几年。”柳贞吉笑眼微弯。 万皇后瞥她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她已经回了殿中,由柳贞吉为她解了身上的披风。 章大夫人也由女官领进了殿中。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 “谢皇后娘娘……”章大夫人见过皇后,又来与柳贞吉见礼,得了柳贞吉的回话,起身规矩地站着。 “赐坐。” “是。” 宫女搬来凳子,离万皇后与狮王妃一丈远处放下。 “谢皇后娘娘。” “家里可好?” “多谢娘娘关心,甚好。” “赐茶。” “遵旨。” 宫女就又端来茶。 万皇后今天见人,是给儿媳做脸,坐赐完,茶也赐完,就不怎么说话了。 柳贞吉见状,倒是与章大夫人聊起了话,说起了章家刘家的子孙人数,和现在家中人都干点什么。 她们聊了不少,但谁也没有提起章大夫人与万皇后以前的事。 说到末了,柳贞吉也就明了,万皇后说起这几家夫人时只谈交易利益,不谈任何感情还真是有缘由的,看来以前认识归认识,但旧交情确实不值得怀念,以至于谁都不愿意说起。 ** 俞飞舟隔天就赶回了府里,柳贞吉与他商量了下,章家二小姐与他的成亲日子就定了下来。 章居润以前见过俞飞舟本人,但那时俞飞舟仅是狮王身边一个跑腿的,他也没仔细看过人,这次仔细看来,这狮王心腹大将隐隐有些霸气,他意外之余,更是欣喜。 章夫人也没想到,俞飞舟竟是这般人物,无论从样貌还是谈吐来说,都是不俗之人,这下,连心底的那些无奈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夫妻更是当夜写了信,一封给章阁老,一封给女儿,隔天就送进了京。 这时已是大年三十,等到子夜,周王朝就要翻过旧的篇章,进入定康十九年。 大年三十这晚,周容浚宴客到子夜,随后抱了世子与小郡主,领了柳贞吉放完鞭炮,去了万花宫,叫了万皇后,去了最山顶祭天祭祖,这一祭,再下山时,已近凌晨。 柳贞吉把昏昏欲睡的小世子和小郡主留在万花宫里,由万皇后带着,她则跟了周容浚,回了寝宫的书房。 周文帝要来西北,京中西北要来一个大调防,由西北派三万狮王军初一晚上行军至京,大部队初四到京,初五布防完,初六周文帝率御林军进西北,如若路上不出意外,他初九能进西北,能在西北呆三天左右,然后正月十月元宵节那天到京开朝。 这是周文帝送过来的行程,几万人半月千余里的迁徙,就为了皇帝老子来看皇后一眼——这手笔,当今也就皇帝做得出来了。 柳贞吉光看看这安排,就觉得辛苦得慌,当然,个中内情也没有那么简单,但周朝史册上记载过的皇后,以后的皇后不敢说,但之前可真不会有哪个皇后能超过万皇后的风光了。 而她要不是局中人就罢了,能看个热闹,可她就是苦逼的局中人,所以一等周容浚与众将军再议过事,再次确定狮王军的布防后,她就退出屏风,从后门离开,带着长殳一干人等去了内务处,准备初一中午的午膳,和行军路上这几日的干粮。 大过年的,得让这些临时调防的士兵吃好点。 这像样点的伙食,说来简单,但三万军队的干粮,可不是随随便便说有就有的。 这几天,王府已经把主城和周边几个小城所有的肉都弄来了,现在都不是愁银子花得太多的事,而是有银子都没处买肉…… 柳贞吉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堪堪保证了还说得过去的伙食,说到底,还是算不上好,另外又给这三万军发了银两当补给,也算是给亲卫军当补偿了。 周容浚治兵严厉,但确也慷慨,能给他们的他都给,所以王妃拿军晌平民愤他觉得无过大作用,但这次她拿去当补给,他当即就点了头。 柳贞吉想想,他老打胜仗也是有道理的,至少他吃一块肉,会分出半块给下面的人分,得了好的人多了,为他拼命的人自然也就多。 初一晚上,三万狮王军悄然从后山离去,居然没发出什么过大的声响动静来。 周容浚骑马站在山口处送人。 万花宫里能看到出口,山中的路上都点了火把,从山上看来,就像蜿蜒的火龙…… 柳贞吉就抱着小郡主看着下面,小世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紧紧抿着小嘴,神情肃穆看着身着墨紫狮王军军袍的士兵们从火光中急步而去,他们背上背着的长矛在火光中发出烁烁的银光,那些光交岔在空中,就像银龙在飞舞,这看呆了他的眼,就是小郡主,也是不畏迎面吹过来的寒风,迎着风看着底下的火龙银龙,看得目不转睛。 万皇后也裹着厚厚的狐皮大袄,半垂着首,看着下方一动不动。 三万人马,不过一个时辰,就全部撤离了后山,等到最后一批人消失在火龙的路中,一直没动过几下的小世子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指着他父亲的地方,侧头与他母亲道,“母妃,您不是说父王这次不去打仗吗?怎地他还不回来?” 柳贞吉点点头,道,“那裕渝去接他可好?” “好!” “大成……”柳贞吉往后看去。 暗卫从身后走来,抱了小世子,“末将这就带小世子去迎。” “母后……”小郡主也拉了拉腰间母亲的手,抬头看向她。 “辰安也要去?” 周辰安点了一下小下巴,静静地看着柳贞吉。 “去吧。”柳贞吉把孩子送向了大成。 “末将领命。”大成大手一揽,把小郡主也抱在了怀里。 他左右手一世子一郡主,当下也未犹豫,朝万皇后和柳贞吉微一躬身,就带了他们去迎山下的狮王去了。 他们走后,柳贞吉看向了刚刚安静看着他们说话,也不作声的万皇后,朝她微笑道,“母后这是第一次看狮王哥哥手下的兵吧?” “嗯。”万皇后点了点头。 “您觉得如何?” “你上午跟我说,这次要去三万人?” “是。” “我还以为只有一万人左右的样子。”万皇后淡道。 见儿媳不解,她沉默了一下,道,“看得出来,他们身上锐气很重,年龄最长的,也不过三旬左右吧?” “差不多,”柳贞吉笑道,“不过,其中有几百人也年过四旬,这些都是校官,都是狮王哥哥的左右手……” “这个我听说过。”万皇后颔了下首,见柳贞吉看她,她接着道,“我听他皇兄以前与我说过。” “呃,是大……大皇子?”柳贞吉犹豫了一下。 万皇后点头,又淡道,“皇上也与我说过,说他手下有不少能干的武将,打屈奴没问题,就是手底下没什么文官,所以后来才派他去江南,让他多收点自己的文官。” 柳贞吉听得害羞地笑了一下。 这次明面上说是调防,但就是鬼都知道,这哪是调防这么简单,三万狮王军进入京中皇宫内苑之后,以后除非是周文帝亲自下令赶人,要不然,这三万进去的人,就不会出来了。 这就是他们狮王府在京中的绝对武力,即使是太子,往后行事,也得惦量下自己的份量了。 第139章 狮王军三万人,校官五百名,而进京后,周文帝会在其中插入千余校官,变相统管这三万狮王军。 自古与虎谋皮,总带着挑战和风险。 不过,就算这三万人受人统管挟制,那也是狮王军,这也是周容浚在接到周文帝的提议后,没有否决的原因。 初二过后,因周文帝的即将到来,全城进行再一轮的盘查,务保不出任何意外。 柳贞吉跟着他忙了两天,第三天没撑住,回头去万皇后那接了儿子女儿回来一起与他们夫妻睡。 她怕他们再这么忙下去,小世子和小郡主连爹娘是谁都记不住了。 冬天天冷,就是满府爱找他们的小世子也被拘在了屋里不能动弹,老实说,小儿不寻她,柳贞吉因此还有些怅然若失。 周容浚当晚早了些时辰回来,陪孩子们玩了一会,由他哄睡了他们。 他怀时抱着睡着了的小女儿,偏头看着睡在夫妻二人中间的小世子,淡道,“等立了春,我带他习武,可好?” 柳贞吉侧身躺着看着儿子的脸,把他的发拨到耳后,满脸爱怜,“你跟他商量着吧,你们想做的事,我一概都答应。” ** 周文帝如期而来,周容浚带了人先出城百里迎接。 城中百姓因皇帝的到来,皆与有荣蔫。 王府上下,也喜气洋洋,除了万皇后,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淡然的脸。 她不是个冷漠的女人,平时也爱笑笑,但就是没几个人,能看出她真正的高兴不快,即便是柳贞吉,对万皇后本人的喜怒哀乐也是费思量,很多时候,也只能通过她说话的次数,和进食的胃口来判断这个皇后的心情。 周文帝的来到,没有让她多吃一点,也没有少吃一些,话不多,但也不少,由此看来,是不好不坏。 万皇后倒是真淡定,而且她这些日子身体是真好了不少,柳贞吉见她情绪稳定,身体也稳定,想来周文帝来也挑不出她这个儿媳的什么错来,这心情也是颇为愉悦的。 周文帝到的时候,万皇后带了柳贞吉站在王府的门口迎了人。 见到万皇后,周文帝从龙辇上下地,下来扶了万皇后走了几步路,这才松手。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又上了轿子,等进了万花宫,山下的热闹才消褪了些,周文帝也才好好与万皇后说话,说了几句,皇后又抱来小世子小郡主与他亲近,周文帝大为愉悦,赏了他这皇孙皇孙女不少东西。 周文帝的到来,又让柳贞吉成天忙个不休,孩子们又是交到了万皇后手里。 她与周容浚,更是一连几天都没见过面。 周文帝说是来看万皇后的,但那也只是用来作幌子的,他具体是来看西北的情况,以及见西北各将领的——兵他是给儿子了,但将士们的忠心该给谁,周文帝也没打算忽视。 初十,刚进西北一天的周文帝就带了周容浚一等,秘密出了主城,人说是身体有恙,留在了万花宫静养。 这天王府山下和山下径渭分明,除了几个大管事,谁也不得进山上打扰皇帝静休。 柳贞吉知道事多,所以连着几夜没睡,这日中午短暂的昏事过去一阵后也没当回事,起来后,又是操持内务。 等到十一这天皇上带着一干人等回来,她又是准备皇上回去的各种礼物,等晚上累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时,她还只当是最近太忙的结果。 ** 周文帝巡视过周边军营后,再见到万皇后,态度更是温和了不少,等奴婢们都退下,他私下与万皇后叹道,“在治军练兵方面,他还真是没哪个兄弟及得上他。” “是,他的那些个护卫,来无影无去踪的,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这点万皇后亲眼见过,与周文帝还是有得话说。 “你什么时候回去?”来西北不过两日,就要准备起程回京的周文帝摸向她的手,见她没躲,就又握得又紧了些。 “总得天气一好,祭完始皇祖再说。”万皇后淡道。 “那得什么时候去了?”周文帝苦笑。 万皇后不语。 周文帝看着她好起了来的脸色,半晌也是没有言语。 他曾许多年没有好好看过皇后的样子,不想看有之,不敢看更甚之,等这几年想看敢看了,她两鬓却染了风霜,容貌也已大变了样子,但许是她总是与别的女人不一致,她是他在大周的皇后,即使随岁月苍老,她样貌也还是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 她还是好看的。 可他知道,就算他现在还这么说,其实也打动不了她的心。 但,有如今这个样子,周文帝也觉得不错了。 他老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不再是年轻气盛的那个时段了,只想与她慢慢来,让她的时间长点,陪着他的时日再长点,他们终能携手走到末尾,不枉此生。 万皇后看着他还是不语,但她还是与过去不一样,过去她是不会看他的,现在还会正眼看他,不过是路未尽,她想护着的人,还是靠他再带一段路。 她是个心狠手辣的,皇帝也知道。 等他带完她儿子再走一段路,他如果还真想与她死同穴,省得她还要算计他,她也乐意奉陪。 如果之前还在意着他回不回头的她还是个好皇后,可现在她已经不是了。 “等过完春天,再说吧。”万皇后给了个靠近的时间。 到时,屈奴的官员任职也就要下来了,她小儿京中要是没有影响决策的力量,她还是再回京助阵吧。 周文帝看她一会,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万皇后又招来小世子和小郡主,让周文帝教小世子认字,她刚抱着小郡主在一旁看着。 为此,周文帝半天都没有出万花宫,即使是周容浚来与他有事要说,也是让他进万花宫来,他们俩在侧殿说着,一商量完毕,就要回去眼睛里看着老妻,嘴里教着孙儿去了。 ** 十三日周文帝就要起程进京,十二日这天,柳贞吉清点好礼单,等章大夫人与她道辞行的时候,笑眯眯地跟章大夫人说起了京中现在还尚在闺阁的众姑娘。 以前与她相识的那些,皆已嫁人了。 有几个命不好的,还死了。 其中有两个生孩子难产死的,有一个是重病死的,还有两个,成了寡妇后进了家庙上吊而亡。 仅柳贞吉熟识的那些,就有五个死了。 京中世族爱添妾,生儿的不少,生了女儿的更不少,像柳贞吉这样的家族,他们嫡支这一家就她和她姐姐两个女儿,但算上柳家这个大族的所有女儿,其实也有近三十个。 柳贞吉与她们都不亲,她看似胆小,其实性子还是太独了些,柳家只认母亲和姐姐,在外的那些称姐道妹的人物,她一个也没有交心过——这其中当然有绝大部份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太老,实在不好意思跟那些丫头片子玩在一块的原因。 她与人不亲近,自然,与她亲近的也少。 打听起消息来,反倒是与章大夫人这等人谈起的多,故往的那些相识的人,一个也没有来往。 章大夫人见她问起了京中贵女们的事,见她还仔细地问到哪家的闺女风评好,性格好的时候,还略有些讶异,小心翼翼地跟柳贞吉道,“这些小姑娘,哪有一个比得上您的。” 西北王懒于纳妾的事,她是知道的。 连他们章家再好不过的二小姐,也只得嫁给他的手下。 还有哪家的闺女,能进,且还是进狮王的门? 这位狮王妃,实在不必再如此探究京中过往的用意。 现在没几个人还敢肖想。 柳贞吉知道章大夫人误会了,她笑眯眯地点头,问了几句之后,也不再问了。 回头长殳过来报,让她去万花宫用膳,她就送了章大夫人出去。 “王爷去了?”她问长殳。 “去了,让您赶紧去,再不去,他就要抱小世子小郡主过来找您了。” “他是要把父皇气死吧?”柳贞吉笑着皱鼻子,样子还是娇俏可人。 长殳看着她,笑容温暖,“您别担心,这几日他跟皇上处得好得紧,皇上信中的那些责骂,这几天可是一字都未对他出口,反倒夸了王爷好几句,这事回头我再您禀,您赶紧过去吧。” “诶。”柳贞吉清脆地应了一声。 她很快就到了万花宫,周容浚一见到她,那古井无波一般深沉的眼在那一刻亮了亮,他把怀里从万皇后手里抢过来的小郡主又放回到万皇后怀里,大步过来就拉着她的手就往他们的位置走,走了两步,他讶异回头,看着她那被他牵着手,“怎地这般冷?” “忘了带暖手炉了。”柳贞吉笑眼弯弯,她今日头上戴了朱红的王妃冠,整个人看起来娇艳无比。 第140章 柳贞吉若无其事,周容浚紧了紧手中的手,不再说什么。 等见过皇帝皇后,坐下后,已有宫女飞快拿了暖手炉过来,周容浚搓了搓她的双手,就把小暖炉放到了她的手里,同时朝眼巴巴看着他们母妃,要他们母妃抱的儿女摇了摇头。 小世子小郡主被教得要听父王的话,周容浚一摇头,他们也就收回了手。 柳贞吉一直朝他们眨着眼睛笑,就差没做鬼脸了,小世子小郡主因此也安心地躺在皇帝皇后的怀里不作声了。 今天是家宴,用来摆桌的桌子是墨檀方桌,能坐八人,柳贞吉挨着周容浚坐着,一直跟万皇后说说笑笑着,万皇后倒也赏她的脸,她说什么问,或多或少总要答几个字,引得周文帝看了柳贞吉好几眼。 这几眼,也是看出柳贞吉的娇艳来了,这柳家女的姿色之前如若说是浑身灵气,现在这灵气稍稍减弱了些,女子的娇艳要更居上位,整个人看起来光辉夺目。 周文帝再看看她身边的四皇子,他倒是真正的沉稳了不少,身上少了乖张的戾气,贵气却是重了,让人信服,更让人知道他的不凡。 对此,周文帝不是不满意的。 他重用的孩子,进退得宜,且一身龙气,谁能不说他的眼光好? ** 午膳过后,周容浚要去忙,她也要同去,为明天周文帝的起程做最后准备。 夫妻俩出了门,柳贞吉悄悄跟周容浚咬耳朵,“长殳说他对要好些了,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有点信了。” 周容浚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在要快步离去前摸了摸她衣内还是有点微冷的手,眉头不自禁地一拢,朝她身后的梨云不快道,“你们上点心,别冷着王妃。” 说罢,冷冷地在几个丫环的脸上转了个圈,这才带了苏公公他们离去。 柳贞吉笑看着他先一步离去,等看不到他影子了,这才提步往寝宫那边转去。 梨云她们跟在她身后,以梨云首当其冲脸色沉重,她之后的镜花水月皆看着地面,此时此刻,她们皆掩不住脸上的悲意。 柳贞吉一进寝宫就倒了下去,梨云紧紧抓着她的手,流着泪道,“王妃,叫大夫吧。” 柳贞吉打了个哈欠,“先让我睡一会。” 这一睡,却是大半个时辰,她醒来后听到长殳在外面等,也是一怔,问梨云,“什么时辰了。” 听梨云一说,竟是过了快一个时辰,她也是摇头叹了口气。 “娘娘,为何不叫大夫?”接连三天都如此,梨云现在害怕得不行,与她梳妆的镜花也是忍不住,跪下地,抬头看向柳贞吉。 她们唯她命是从习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时斗胆问她为何,也是真吓着了。 柳贞吉这阵子是一天比一天感觉力不从心了,她也想过自己是不是中毒,但她能吃能喝,脸色也比之前要好,反倒更像是回光返照…… 她来这朝代,来得不明不白,穿过来的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也是不清不楚,这几天的昏厥老让她有种大限将近的感觉,要是真让大夫来探脉,什么也查不出,不过是让她更难以承受罢了。 “等皇上走了再说,有皇上在,有龙气庇护,我怎会有病?”她可不想生病招周文帝的晦气。 丫环们也猜她是顾忌着皇上在,现在还是正月,生病是不吉之事才隐瞒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说,按柳贞吉的吩咐掩了脸上表情,皆恢复了往日的不动如山。 长殳确是老人,进来后,觉得殿内情况不对,左右看了看,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没什么不妥的,这才掩下心中的奇怪,跟柳贞吉说起了府中的事。 那厢周容浚得知王妃中午又休息了好一会,挺为满意,与前来报事的长殳道,“我看她也还是休息不够,这几天身子有些冷,你让宋涛去为她把把脉,开个温补的方子补几天。” “这事老奴还刚跟娘娘说了呢,娘娘说现在在正月,等出了月头就办。” 周容浚迟疑了一下,也觉得早几天晚几天的,不是什么大事,就点了头,“那好。” ** 周文帝的这一趟来西北,还是助了周容浚不少威风,至少,现在整个西北都知道,他们是归西北王管的。 而屈奴那边的清扫也接近尾声,整个屈奴,无不知道西北王大名。 周文帝离开西北后,当天王府还残余着几许热闹,那些赶过来拜见周文帝的官员还没走,要等晚上与西北王晚宴过后,才会各回各地。 这晚柳贞吉以为周容浚可能要到凌晨才会回来歇一会,哪想,人半夜就回来了,借着酒劲还闹醒了她。 柳贞吉又是为他脱衣又是为他沐浴,本来以前一个人能做到事情,做到一半她就气喘吁吁了,叫了丫环和内侍进来,这才让他们帮着把下半部份的事情做好。 后半夜,周容浚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睡在了大床上,柳贞吉却是片刻都睡不着了,她自己替自己把了大半会的脉,也没听出什么来,走到镜前,就着那点烛火再看看自己的脸,也觉得自己娇艳得太不正常。 她现在就像朵外强中干的花,只等油尽灯枯凋零。 柳贞吉没拖太久,一出元宵节,她就找了大夫来把脉。 而如她最不好预感那般,宋涛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是听她说她时有疲惫之感,让她多加休息就好。 如若不是每日都要昏迷一段,且每次都找不到意识,柳贞吉也当这种疲惫是她癔想出来的…… 不好的预感做了准,柳贞吉恍然去想前世的事,头几天还不清楚,渐渐的,以前的事一样一样的都清楚明了了起来。 她意识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父母健在,而她父母皆是平和之人,尽力教导她,但也不过加干涉她,她爷爷奶奶也是如此,甚至她的堂兄弟姐妹们,性格也与她差不多,不过多数还是比她上进些,所以他们多数都出去了,只有她和另一个不图上进的堂哥在家乡的小城里守着,与家人的感情不浓不淡,每日悠悠闲闲度日,现在想来,那种幸福与这世得到心爱的男人,有儿有女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两种幸福没有高低之分,但前者是她的根,后者,是她一想失去就心如刀割的疼。 大夫没看出柳贞吉有病,温补的方子却是开着,厨房里的药也煎着,柳贞吉么下试过喝几天断几天,觉得喝不喝的,没什么作用。 这时,到了一月底,因狮王进驻京城的武力,屈奴的事很快得到解决,屈奴王很快要回屈奴,与此同时,俞飞舟因小果子的事也去了卞京。 而这时的柳贞吉,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哪怕是强打精神,也是撑不住的昏迷。 周容浚忙,可再忙,柳贞吉也是他的枕边人,所以哪怕她再意图掩饰,但白天老见不着王妃,晚上回去她也在睡的周容浚觉得有些事不对劲,这天一早他也没去上殿议事,而是留在了屋里。 丫环们见状不对,面面相觑,但无人敢说什么。 周容浚直等到辰时,才等到醒。 他觉得不对劲,但也未动声色。 柳贞吉醒来看到他,吓了一大跳,心里稳了又稳,才道,“今日无事?” 在床上守了她近两个时辰的周容浚点点头,先下了地穿衣去了。 夫妻俩都穿好衣裳后周容浚没走,柳贞吉暗中催了他几次,让他有事去做,但皆被周容浚挡了回去,他也不说什么,仅摇个头,也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不到中午,柳贞吉就趴在他腿上睡了过去,周容浚探了探她的呼吸,见呼吸正常,又揉了她的头许久,还捏了她的脸,见她没动静,还煽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把他们身边的丫环内侍煽得心惊肉跳,周容浚低头看着那还是没醒来的人,示意身后的苏公公站到前面来,“这正常吗?” 苏公公摇头。 “叫长殳来。” 长殳很快赶到。 周容浚当着他的面,捏住了她的鼻子,也未见她挣扎,他问长殳,“这正常吗?” 长殳抽着气摇头,缓了一会,道,“老奴去叫宋涛来。” “嗯。”周容浚往后仰,大手还附在她的脸上,另一手抚了抚刺疼的胸口,过了好一会,他睁开闭了一会的眼睛,嘴里叫了一句,“梨云……” 梨云从后面站了出来,沉默地跪在了他们的前面。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二月左右,娘娘跟奴婢说,好像有些事不对劲……”梨云跪在他们前,还理了理娘娘的裙摆,声音又低又沉,“连奴婢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大年那几天,娘娘那时候时不时就睡过去,谁叫她她都醒不过来,只能等她自己醒,这几天,更是一日甚过一日,每日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多。” “是她让你们瞒着我?” 梨云不答,磕了下头。 “瞒得好。”周容浚磨蹭了下大手里那张冰冷的脸,再低头看她未着脂粉,却娇艳得像三月红花的脸,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腿上悄无声息,不知道的,还真当她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41章 宋涛过来,只探到脉像平和,但王妃不醒是事实,只能跪下喊老奴该死。 王妃在他怀中不醒,狮王连责罚人的心都没有,摸着她过于艳丽的脸,心想怕是打她打得重了,又叫来了人拿来了广清液,为她擦脸。 这其中,柳贞吉依旧在沉睡中,那么大的动静,王府上下连人走路都轻了几个度,就她还兀自沉睡着。 万皇后得了消息后,当下讶异得张了好一会的嘴,当下都顾不上问清楚情况,抱着小郡主就过来了。 她来,周容浚也没动作,仅在看在小郡主后,吩咐梨云,“把小郡主抱去与小世子一块习字。” 梨云听到命令,低着的头偏过去,把脸上擦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温婉的笑,过来与皇后请安抱小郡主。 万皇后犹豫了一下,把小郡主给了她,又令翩虹也跟过去。 孩子一走,万皇后低声轻叫了在儿子怀中的人,“贞吉儿,贞吉儿……” 叫了两声,柳贞吉依旧无动于衷。 “昨日到午后才醒,还要一会。”周容浚低头碰了碰她艳红但冰冷的脸,“她胆子现在倒是大了。” 以前见着他还要躲,嫁过来没几年,天大的事都敢瞒他。 “大夫怎么说?”万皇后摸向她的手,想探一下,但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周容浚狠狠地瞪了一眼。 万皇后刹那哑口无言。 “别碰她。”周容浚说罢,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万皇后被他狠绝的一眼看得触目惊心。 又是这满是戾气的眼神…… 想及文帝走前对他现在这性子的满意,万皇后的心突地凉了。 他是一年近一年的改变,才让那位今上有时到如今的满意,若是再变回去,她不敢想象,现在对他委以偏心的文帝会做何决策。 他不会让谁误他的江山。 “皇后娘娘,”长殳刚进来一会,看到万皇后没了声响,他靠近床边后低声道,“府里的大夫把脉把不出什么来,奴婢已经去城里叫名医去了。” “好得过宋涛?” 宋涛是吕圣手都赞过的神医。 万皇后想也不想的回答,让长殳白了脸,马上朝周容浚看去。 周容浚却动也没动,一直低着头看着怀中的王妃,手时不时伸过去探探她的呼吸,他们的话,像没听到。 ** 柳贞吉这日睡来,已是近傍晚,她醒来看到周容浚后眨了眨眼,已无心去想太多事,朝他露了个疲惫的笑,道,“什么时辰了?” “你去哪了?”周容浚看着她的脸不放,连自己的声音哑了也尤不自知。 柳贞吉因他的话与声音,愣了一下。 回过头去看殿中,见镜花在,便看着她没动。 “娘娘,申时了。”镜花勉强笑着道。 柳贞吉怔了。 这一次,一睡就是半天,比昨天更甚。 她一直在睡梦中的黑洞里不断地跌落,那里头什么也没有,她一次一次地往下跌,什么也来不及想,等回到现实,现实也如梦一样一片黑,但现实更可怕,它不会让她重复跌落,只会前进。 时光会流逝,她想瞒着的,总会被人知道。 她丈夫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现在这个时间,容不得他为她再冲动,为她多浪费心神。 他一个恍惚,也许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拿镜子给我。”柳贞吉从被中摸到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嘴里沉声与镜花道。 “是。” 镜子过后来,柳贞吉看着镜中那张艳丽得都不像她看习惯了的十几年的脸,把镜子给了镜花,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一直看着她,没打扰她说话的周容浚开了口,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平稳,“饿了吗?” 柳贞吉摇摇头,诚实道,“不知道,没心情。” 周容浚听了怪笑了一声,“没心情?” 她是没心情,那他呢? 他想生气,但看到她醒来,他却无力生气了。 “母后往宫里去信了,吕梁过几天会过来。”周容浚下了地,连着被子把她抱起站直,朝丫环们道,“把衣裳拿过来。” 镜花带着她的两个小丫环忙拿了柳贞吉的衣裳过来。 周容浚在帮她穿的时候,柳贞吉眼睛都鼓圆了,看看他,再看看她的丫环们,直到衣裳鞋袜都穿好,她才干笑了两声,朝周容浚道,“狮王哥哥……” 周容浚没理会她,这次连衣裳带人抱起,去了外殿。 宋涛还在。 “王爷,王妃……”他揖礼。 周容浚抱了她坐下,把她的手放到丫环迅速放在其上的棉枕,淡道,“再探探。” “是。”宋涛手边还有几本临时叫徒弟拿过来的疑难杂集,他的小徒弟在王爷过来时已经收拾了两步,但王爷脚步太快,没来得及全收好,这时又忙不迭地医书全囊括在一块,腾出了桌子,抱着出了外殿。 宋涛又把了一会脉,苦笑道,“心跳正常,比睡着的时候稍稍快了一点,但在正常范围之内。” 周容浚冷冷地看着他。 柳贞吉一直没说话,回过头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得就像附着寒冷的脸,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像中毒?”他开了口。 “这事还得细查……”宋涛硬着头皮道。 王爷王妃有专门的下人记起居,刚刚翻开薄子来一查,基本上王妃吃的和用的,甚本与王爷一致,如若是下毒,这毒是何物?是怎么下的?如若此毒物真有这么神奇,怎么就王妃有事而王爷无事? 如若是刺杀,刺杀王爷岂不是比王妃来得有用? 再则,这事王爷连过去的司家都命令人去查了,他一介大夫,又探不出什么事,只能跟着查出来的东西走。 柳贞吉看宋涛这几句话间额上都有了汗,她缩回手,再与他五指交缠,握住了他满手心的汗,这一刻间,心里难过得竟呼吸不过来。 是不是中毒,她也查过,但她有这么一个树大招风的丈夫又有儿有女,饮食起居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注意,岂会给人下毒的机会?就是别人本事太高超,确实给她下了毒,如果真是针对她来,她哪能逃得过? 再则,她更倾向于,这个世界在排斥她了,那精神上说不出的疲劳和梦中黑暗里不断的跌落黑洞,都像是这个世界要把她赶回去…… 如果是在之前的柳府,她能回去,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现在,她怎么舍得…… 柳贞吉忍着眼中的泪,朝他笑了笑,道,“狮王哥哥……” “嗯。”周容浚轻应了一声,但没看她,他看了看他们相交缠的手,道,“你睡着的时候,去哪了?做的什么梦?” 柳贞吉沉默。 “宋涛说你感觉累,但你气色却是好的,好得比你十三四岁的那会还要娇嫩,你手脚冰冷,就算是这样,他说你身体也无碍?”这一次,他的眼睛移到了她的脸上,道,“丫环们说府里事多,不想告诉我,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是不是得等到你死的那天,嗯?” 这时,殿中都静了。 “狮王哥哥……” 周容浚抹掉她眼里流出的泪,讥俏地翘起嘴角,“哭什么哭,你以为哭了就万事大吉,我什么都要顺着你?” 柳贞吉抬手掩眼,竟不知说何话才好。 “王爷,王妃,该用膳了。”长殳进了外殿,打破了这一小段静默。 周容浚抱了她去了膳厅。 柳贞吉在路中振作精神,到了膳厅,吃的饭也不少,两碗米饭下去后,还用了一盅补汤。 她一直偷偷地拿眼睛扫周容浚,只是吃饭的时候,狮王一声不吭,用完,又抱起了她,去了书房。 柳贞吉坐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听了他跟人说了一会儿事,每件事都是派出探子和注意京中各府动向之事,听了一会,又听到他叫了大成过来,让他去冻河练兵,等到他让俞飞舟迅速回西歧后,柳贞吉模糊之中,觉得他冷静得过了头,那种坚定,竟是攻打屈奴时的无所畏惧也比不上。 越听,她心越凉。 当晚,等到万皇后哄睡了孙儿孙女,过来儿子的书房,进去后只看到了周容浚,她问了一声,“贞吉儿呢?” 周容浚在她进来之时一愣,万皇后刚问时,他就已经起了身,话末他就进了后面的屏风。 好一会,万皇后都没听到动静,她不由急了,叫了一声“浚儿,贞吉儿”了就往后走,等她穿过屏风,看到儿子坐在地上,手里抱着柳贞吉的时候,她蓦地一惊,长年不变神色的脸上满是惊恐。 “又睡过去了……”周容浚抬起头,淡淡朝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吕梁赶紧过来。” 他说得淡然,万皇后看着他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和额头脖间那鼓动得就像要爆裂出皮肤的青筋,脚也是软了,她扶着就近的椅子坐下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半晌,开口哑道,“前几日,她老跟我打听各族家中闺女的情况,还说,看有没有跟她样貌性情比较相近的……” 她这时,才觉出不对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大家: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13168406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手榴弹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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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厨房准备点吃食,我去找王爷回来。” 柳贞吉拖着大袍去了练武场,练武场在山下的校场,离他们的寝宫有一段距离。 半夜的夜风很冷,吹乱了她的发,也把她的脸吹得如蒙了霜般刺疼,因此,柳贞吉的头脑却难得的清醒了起来。 衣裳长,岁月短。 两世里,她虽然说不上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但从来都是个想得开,也放得开的人。 当初莫名穿来,一想她当女儿的时候,父母对她尽心,她对他们孝顺,且父母恩爱,他们自己就是他们彼此的唯一,伴侣,少了她,肯定会伤心,但也还是会好好活下去,她没一年,就让自己释怀了。 可事情轮到自己身上,一想,他失去了她之后,会无人像她这样心疼他,知道他苦楚,惦记他好坏,不会有人像她这样在他看似暴戾,实则负伤的时候靠近他,安慰他,她连心都疼得碎了。 她没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控制不了,可怜儿女皆幼小,少了她为他们思量,以后他们会如何? 她不愿意死。 一点也不愿意。 可人哪斗得过老天爷和阎王爷,让她穿来她就穿了,让她死,柳贞吉也不知道她能找谁说话周旋去。 所以,心疼木了,还是得为他们想想以后。 她死了,可他们得活着啊。 ** 下人通报了王妃来找人,半路上,周容浚就看到了她,见她低着头下阶梯,他没再动,等到她下了两步,她才好像若有所觉,抬起头来看他。 一看到他,她就扬起了笑。 她长发未梳,散在空中随着夜风飞舞,笑容明媚,脸孔还是天真如初。 就像当年,让他把她放在心间的那个明媚少女…… 而现在这个女人,嫁给他数年,是为他生儿育女。 她是他的。 他一直都这般认为。 “狮王哥哥……”她见到他,高兴地喊了起来,下台阶的步子都快了。 周容浚看着她飞快地跑下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会离开他? 她是他的妻,他的王妃,要陪伴他一生,每晚都要睡在他身边,与他过一辈子的女人。 “狮王哥哥。”她扑到了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腰,扬起的笑脸,找不到一丝阴霾。 周容浚却越发地痛苦了起来。 她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地为他再找一个妻子,而他仅仅只想到她会死,他就觉得心疼得直不起腰来。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更心狠一些? 周容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笑脸,直到她小心翼翼地看抬起手摸他的脸,他闭了闭眼,把人抱了起来,抬步往回走。 “你刚又劈木头去了?”她在怀里轻声问。 看,她就是这么了解你,她明白你的痛苦,可还是要去死,周容浚的脑海时,一个声音冷冷地与他说着事实。 这事实逼得他无法去看她。 ** 等到他转了道,去往另一处的阶台处,让下人不再跟着的时候,柳贞吉抬头,就着下人手中灯笼的光,看向他隐在黑暗中的脸。 “抱紧。” 他说抱紧,她便抱紧了他的头。 周容浚接过了下人手中的灯笼,再道,“退下吧,不得我吩咐,不许上山。” “是。” 下人们应了声,周容浚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飞快退下,这才收回了眼睛。 他拢了拢她身上的厚袍,又拉过自己的披风,把她包裹着在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抬着灯笼上了灯笼。 柳贞吉挨他挨得紧紧的,紧得能闻见他脖间的汗味耳后发间的汗味…… 他是在练武场发泄了好一会,所以才能忍得住不与她发脾气吧? 仅一下,柳贞吉的眼睛就酸涩起了,她偏过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胸间,无声地流着泪。 她怎么舍得留下他啊?他这样的坏脾气,有谁能像她这样爱她?而她两辈子,才找到如此一个能爱得没原则的男人,她真的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能好好地去了结这场缘份。 她何尝不是拿他当她的命,她只是爱得太过了,宁肯他少爱她一些,少在意她一些。 甚至都后悔,与他太交心,让他把她当成了依靠,以至于要走到失去这步,她担心他会崩溃。 周容浚抱着怀里的人爬了半座山的台阶,他知道她在哭,但他的心都木了,她哭他也不会疼,走到山顶,穿过树梢随着大风狂飘的树林,他抱着她来到了高崖处。 他抱着她在背风处坐了下来,把笼罩住她头的披风拿开了点,把灯笼当着她的面,往里扔进了一石头,扔进了悬崖。 悬崖太高,风太大,灯笼不过眨眼间就没了光,掉进了深深的悬崖。 他们四周,彻底黑暗一片,只有星光还照在他们的头上,亮着一点微薄的光。 柳贞吉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光灯转瞬即逝,她更是没有多看一眼,猛然回过头,看他的脸。 星光下他的脸,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想叫他,撒娇也好,求饶也好,叫一声,也好过任凭此时心间的惶恐惊骇泛滥成灾。 “你哪天要是准备死了,我就抱着你从这跳下去,省得长殳还要为你我添置棺木,”周容浚又拿披风盖住了她的头,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狂风中依旧清晰可闻,“孩子我也安排好了,我让长殳多守裕渝几年,飞舟欠我众多,朝廷中还有几个将军也欠我几条命,我训练了出来的狮王军首领也会帮着他,后面的事我会与浴渝说清楚,等到他到了年纪,父皇不行了,皇位会是他的,就算是用抢的,我也会把皇位抢给你为我生的小世子,小郡主我不打算交给母后,她是疼辰安,但她不知道怎么疼孩子,还不如交给你母亲,看在你的份上,你母亲就是死,都会以死护着她,辰安还是交给你母亲的好……” “狮王哥哥……” 周容浚扶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怀里,他不喜欢她这个时候打断他的话,警告地按了按之后,又淡淡道,“我管你去哪,就算死,你也得与我一道死。” “狮王哥哥。”柳贞吉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周容浚说完,心口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也好受多了,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忙不迭从他松开的手中把头探出披头的女人,星光下,她的泪光烁烁发光,他低下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淡道,“咸的,我还以为,你不会为我哭了。” “狮王哥哥……”柳贞吉泣不成声,她抱着他的脖子不想放,把泪脸埋进了他冰冷的脖间,“我不死了,我不想死了,我不死,你也别死,求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第143章 她知道,他说得出,也做得到。 她不怕死,但怕他死,更怕他要是没了,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没人教导,他们怎可能安顺长大? 没有父母,没有温情,不知道爱,他们就是得了满天下的权势又如何? 她不想他们长大后,恨父母抛弃他们。 柳贞吉哭得半路,强行止住了泪,抽着鼻子硬着声音与他道,“吕梁什么时候来?那和尚请的昭宁寺的?能不能请京城归德寺的,我听说那里的主持灵……” 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柳贞吉打算再试上一试。 招魂也好,还是正中毒了,什么法子都要试。 周容浚听她用虚弱的嗓子问着这些事,半晌都没有言语,直到她又可怜兮兮地叫了她一声,他才低下头,在她冰冷的脸上碰上了碰,嘎哑着嗓着道,“这是你说的,你求我的,你不能死。” 他这么一说,柳贞吉又哭得稀里哗啦。 可惜,就是尽管她有心不想死,但等到晚上他们回到寝宫,她又是一睡不醒,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得已醒来。 这一觉醒来,柳贞吉更力不从心了,她脸色依旧娇艳无比,但连坐起来走几步路,她都觉得气喘吁吁…… 她醒来后,不在的周容浚很快就回了寝宫,柳贞吉见他回来得太快,快得连她想躲着他先跟万皇后说几句话都不行,心中叫苦不迭。 周容浚身后跟着宋涛,又替她把了次脉。 柳贞吉想了想,先下地走了几步,不过一圈,她就累得无法再迈动脚步,这时再请宋涛过来把脉。 得出的结果还是脉像正常。 宋涛的话一出,柳贞吉都没法掩饰脸上的失望,身子瘫在了椅中。 周容浚也是亲眼看着她在一圈后,是如何乏力被丫环扶着过来的,听到宋涛的话看过她的脸后,他狠狠地瞪了宋涛一眼,拿过她的手,听起了她的心跳。 脉像确实平稳有力。 “王爷,”宋涛自三岁跟随名医随医,三十年时,就已经名扬小半个天下,到现在四十出头,治过的疑难杂症没有数千也有数百,可这几天,他是真正感到棘手,从脉像来看,王妃无一点生病的症像,他根本无处下手,只能剑走偏锋,“老奴想给王妃以针提神,不知可行?” “为何要问可行?” “老奴不知有用与否。” 柳贞吉听了,忙朝周容浚点头。 周容浚皱着眉,“有危险?” “并无。” 他这才点头,“准。” 宋涛忙去准备银针等物,这时万皇后已经过来,手中有小世子和小郡主,见到他们,柳贞吉精神为之一振,笑着过去要抱他们,可小世子不让她抱,撇过头就去抱他父王的腿,抬起小脸就问他父王,“父王,母妃不要我和妹妹了吗?” 这话让柳贞吉听得都愣了,这时小郡主那总是热情不足淡漠有余的眼睛也定定地看着柳贞吉,像在等她的回答。 周容浚抱起他,坐起了她身边,对周裕渝道,“你问她。” 小世子撇过脸往左,就是不看他父王右边的母亲。 生气了呢…… 柳贞吉想想,自己确实是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们了,更别说抱过…… 这样就生气了,这气性,谁能说不像他父亲? 柳贞吉朝坐在她身边的万皇后抱歉一笑,把手伸出去,小郡主倒是个好姑娘,不像她哥哥一样跟母亲置气,她母亲一伸手,她就飞快地朝她也伸出手去,速度从所未有的快,看得柳贞吉又是一怔。 等梨云把她从皇后手中抱过来,放到她手中后,柳贞吉的眼眶都湿了。 她到底该如何办才好?这一个两个三个的,她哪一个都放心不下啊…… “小郡主啊……”柳贞吉低下头亲了亲女儿的小额头,忍着泪笑着与她道,“母妃好喜爱你。” 说罢,偏过头,朝与她同座位的身边丈夫腿上的儿子靠近,轻声道,“小世子生气了啊?” 周裕渝没理会她,把头紧紧地埋在他父亲的怀里。 “渝儿生母亲的气了?”柳贞吉抱着小女儿,头靠着他的小背脊,“是因为母妃这几天忙,没带你一起睡吗?” “你坏。”周裕渝不肯回头,嘴里声音都带着哭音,“你前天跟我说了,我写三张纸,你就来祖母处带我和妹妹晚上和父王玩躲猫猫,我字都写了十张了,你都没来,祖母说你忙,可你说过的,再忙也还是我与妹妹重要,你个骗子,不喜欢你了。” 说着,把眼睛鼻涕擦他父王的衣袍上。 周裕渝是柳贞吉一手带大的,连带着,她还带着他那初为人父,根本不知道怎么当父亲的周容浚一同养育着他们,也之所以,周裕渝不会责怪同他一起玩耍的父亲,而只是责怪那给予承诺的带领者。 儿子的话,更是让柳贞吉难以喘息,越到临终,她就越发现她其实对她的挚爱之人无能为力,她对他们这么倾心以待,她要是没了,真去哪找一个人像她这样为他们费心? 她不止是爱他们,她更愿意承担他们往后日子里的挫折与沉浮,陪伴他们终生。 “母妃错了。”柳贞吉抬头把眼眶里的泪忍住,强自笑着与他道。 周裕渝拱着小屁股对着她,不与她再说话,只是扯着他父王的衣袖抬头与周容浚道,“你告诉她喽,今晚一块玩,补回来,我就喊她喽。” 他的话,让柳贞吉别过脸,再也无法忍住眼中的泪。 另一边,周容浚摸了摸儿子气唬唬的脸,淡道,“你母妃生病了,没法陪你玩。” “呃……”周裕渝愣住了。 等他再回过头,他一咕噜从他父亲腿上爬了下来,往他母亲那边走去,他两小步就走到了他母亲面前,等他看到闭着眼睛哭得泪流满面的母亲,他一下子就慌了,他飞快地爬上椅子,挤在父母的中间,掏出他母亲为他做的帕子往她脸上擦,“你别哭了,我又不知道,又不是真怪你,你骂我回来嘛,我不怪你了。” 周容浚这时伸出手,拦住了她的眼睛,把她连着儿女都抱着怀里,在她耳边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万皇后在一旁看得静默无声,等到她看到儿子眼中闪烁的泪花,她没忍住,别过头,把眼睛里不自禁而起的水光眨掉…… ** 柳贞吉哭过一会后就全身泛力,这几天,她的情况一天不如一日,有日溃千里之态,她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还能熬几天,可能都还熬不到吕梁赶来,所以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难得宋涛也出口了个法子,她自然愿意一试。 宋涛也自觉这提神的法子不伤人,姑且一试,要是有用,岂不是更好? 遂,在备好银针后,得知王妃又快睡过去之时,他很快赶到他们的寝宫。 他到时,柳贞吉眼睛欲闭不闭,宋涛都来不及多想,让王爷把人抱到床上,都顾不得尊卑有别,上前就飞快施针。 但他的施针也没阻止王妃的昏迷。 十几针之后,柳贞吉还是昏睡了过去。 寝宫里所有的人都等了半晌,宋涛在狮王暗沉的眼神中,又替柳贞吉把了半会脉,跪下地,朝周容浚道,“老奴无用,王妃又睡过去了。” “你退下。”周容浚指了指门。 还不走,他就要宰人了。 可他答应过她,不滥杀无辜,尤其她病中这段时日。 宋涛只一瞥他的脸,连眼睛也不敢看,迅速带着徒弟退出了屋子,连医箱也没有拿。 “王爷,”这时只有长殳还敢与他开口,他轻声道,“给王妃盖上被子吧,莫冷着她了。” 那厢王殿,被万皇后抱着的周辰安突然从万皇后的怀里滑了下来,朝内殿走,嘴里叫着,“母妃,母妃,你去哪儿啊……” 她不停地走着,婢女要过来抱她,她也不肯,转过去还是往里走,直走到父母的床前,她抬头看着那把头埋在母亲脖间的父亲,童声响起,“父王,母妃要去哪儿啊?” 周容浚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着女儿,干涩的嘴皮动了动,“她睡着了,你让她睡一会,睡饱了你再来找她。” 周辰安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看着床上的某一点,眼睛里,突然掉出了泪。 这年,定康十九年二月初三,狮王王妃柳贞吉柳氏,陷入昏迷,日夜不醒。 柳贞吉这次的昏迷,直到次日再也没醒过来,当夜吕梁赶到,一到城门,就被王府的老总管长殳接到,他没有先去看狮王妃,而是一进城就随老总管秘密进了万花宫,与万皇后,老总管和宋涛一道商量狮王用药之事。 狮王心跳如擂鼓,已一日不进食一直在狮王妃身边,无人敢靠近他,而让他再这么下去,不到两日,狮王就会自暴而亡…… 宋涛跟吕梁当着万皇后的面商量了用药,一把药煎好,那厢,长殳令府中几员大将靠近狮王,他首当其冲当诱饵,把狮王打昏后,灌了他药,直到狮王胀鼓的心脏缓了下去,老长殳才跌倒在地,才敢拦着眼睛哭出来。 第144章 狮王妃不仅有心跳声,昏迷的三日间,脸还是娇艳无比,娇得离谱,艳得离奇,吕梁在头一天使过法子,用针扎了她的穴道,狮王妃的身体下意识还是有反应的。 只是等到狮王醒来,他便不能再扎了。 这样过得两日,三日后,狮王妃的脸色慢慢变淡,呼吸却浅了…… “需喂食进去才妥。”宋涛的话过后,梨云带着姐妹和婢女们轮翻喂食,可昏迷不醒的王妃还是吃不进多少。 末了,还是狮王每日三顿,以口对口,哺食进去。 狮王妃的事,就算西北王府有意隐瞒,但很快,还是传遍了西歧卞京,周文帝也来了信,万皇后一封,周容浚一封。 当晚,周容浚来见万皇后。 万皇后万万没料到,她这儿子这个时机还能来见她。 她以为,这几日间,他怕是无心料理府中府外的事,知道他来见她,她心下也是有些欣慰的——到底没她以为的那么严重。 初初见到人,听他问她文帝与她信中说了什么的时候,万皇后心下松了一口气,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父皇说会这几天把全国十二高僧都与你请来,另道,屈奴之事,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办妥。” “不能如何?”周容浚淡淡道,撇去他嘴唇上下未刮的胡子,他身上并无太大不妥,眼神尽管比以往暗沉,但坚韧的神色却更胜以往,万皇后未从他身上看到颓败。 她欣然。 “如若你不行,他怕是会另找人来代替你督察屈奴王,你知道他的为人。”万皇后也很是淡然地道,心道他到底已经是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不会有什么事打倒他。 “嗯,我知道了。”周容浚问到事,就起了身,走到门边的时候,又想起那悬崖之夜她对他的叮嘱,又回身,单膝跪地,朝她俯首,“多谢您了,这段时日,恐还要多麻烦您照料孩儿和您的孙儿们一些。” 万皇后当即泪盈满眶,急急上前几步,扶了他起来,又转头朝翩虹道,“把皇上的信拿过来。” 翩虹急跑进内宫,把信拿了起来。 万皇后把原信给了他,“这是他写给我的信,你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意思没有。” 自小儿子出宫后,这是头一次对她示弱,万皇后恨不能把她所有的一切都给他。 周容浚看过一遍信,把信给了翩虹,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向前抱了抱她,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万皇后站在原地,双手捧着脸哭泣,眼泪从手指的夹缝中流下来,轻轻地“滴答”一声,掉在了地上。 ** 当晚,周容浚忙完公务,一手一个抱起了身边睡着的儿女,带他们回寝宫。 从昨晚开始,他就令儿女入夜后,就来他身边,别打搅皇后安寝。 皇后那身子,熬不了几日夜。 熬糟了,她就得走,京里那位不会允许她久留。 她说皇后对他愧疚之意甚重,有弥补之心,她若是暂且有个三长两短,不能醒来,让他把人留在府中镇府,等她醒来。 她说的,周容浚都听。 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她能回来。 周容浚抱着儿女上了床,让梨云她们给他们脱衣裳,他则去床边看她。 “刚给王妃按了按手脚,就是背部还没按。”如花端着水盆过来,挤过帕子给他。 周容浚接过,点了点头,给她擦脸。 “王妃已擦过了。”如花轻声道。 周容浚没听到,他替她擦过脸,又擦过手,才拿起帕子擦他的脸。 如花不再吭声,又挤过一道帕给他,让他另擦了一道,就退了下去。 苏公公端了脚盆过来,周容浚的脚刚放进去,被脱了衣裳的周裕渝却配了,他爬到了父母的这头来,挨着母亲的脸看了一会,就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小世子,要不要擦脸?” 周裕渝在被窝里摇了摇头。 “王妃在的时候,每晚都让你擦的。” 周裕渝没听梨云的话,把头埋他母亲的肩膀处,打了个哈欠,不想说话。 梨云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小姐一日不醒,这家都不像个家了。 周容浚这时转过身,把周容渝抱到了怀中,又接过婢女忙递拿过来的小被子,把儿子包住,嘴里吩咐道,“拿帕子过来。” 这一次,周容浚为他擦脸,小世子没再动弹。 等擦过脸,周裕渝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胡子,黯然道,“以前娘会为我洗脸,也会为父王刮胡子,她什么时候醒来呢?” “该醒的时候就会醒。”周容浚淡淡道,又把儿子放下,放到他的脚盆里,让公公把他的脚洗干净,就又抱回怀里,够着他的小脚给他擦脚。 他自幼习武,手上力道很大,在床上把她弄得很疼之后,才渐渐学会调整力道,现下,照顾儿女,除了生疏,那力道倒也不会把他们弄疼弄死。 她这几日睡着的时候,众多以前他做不到,不会做的事,他都已经能做到,也才明白,她是他比年幼,看着比谁都胆小,但她教会了他众多东西是。 一日三顿要吃好,凉了要多穿衣,再难过时,也不要为难自己,该低头时要低头,该对与他好意的人好事一定要好,要爱护儿女,因他们会他对他们真正的好而后会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 这些,都是她告诉他的。 哪怕那天她怕他跟着他去死,她还是在教他怎么应对她要是醒不过来的种种事端。 周容浚不想去想她真的不可能醒来的事,她应该了解他,也就明白按他不服输的性子,他也就坚持到她入土那天。 她要是真没了,断了对他的承诺,那他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她教给他的,虽然好,但没她,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如果她还想他多活几年,最好是近快醒过来。 周容浚随手把洗好脸和脚的儿子关进了她的怀里,又看了看她现在不再如之前那几天娇艳的脸,低头在她有些冷的脸上亲了一亲,回过头抬起脚,拒绝了苏公公的擦拭,自己拿起了布巾擦脚,与他道,“你去休息,回屋时去看看长殳,看他睡了没有。” “是。” “明早早膳时再来,多睡一会。” “是。” 吩咐完了这段时日的左右手苏公公,周容浚抱过了镜花送过来的周辰安,与她的婢女们道,“留下值辰的,都退下。” “是。” 等下人们都退下去了,周容浚抱了儿女睡到里头,他睡在了她的身边,把她侧身抱过,在她的背部和前面,按吕梁和宋涛所说的,替她活脉经骨。 那两个没用的庸医说了,生日替她活动筋骨,哪日她醒来,也用不了多长时日就能下地。 ** 屈奴王离京到了西歧,周容浚前去城门接了他,设宴招待了他。 宴中,周容浚给了屈奴王十个绝世美人,让他带回屈奴王城。 宴中美中佳肴美人,屈奴王先前还能自控,看到西北王一杯酒接一杯地喝下去,他也多喝了几杯,等到快进子夜,喝多了的屈奴王靠近从王座上下来的西北王,拍着他的肩膀,用屈奴语哈哈笑着说了一句话。 周容浚迷醉着双眼,依旧不声不响地喝着酒,时不时给屈奴王倒酒。 倒是屈奴王身边两个武将,在他们王上说完那句话后脸上迅速一变,低下首,在西北王与他倒酒的时候,一人踩着醉步倒在了他们王上的身后,不着痕迹地掐了屈奴王的后腰。 屈奴王被掐得眉头一皱,回过头看到是自己的人,酒意顿时褪散了一半,就又醉意连连地扑到中间跳舞的歌妓间,抱着她们的腰,把酒往她们的嘴里倒…… 周容浚任自坐在原地,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这酒宴一开始,这酒喝得最多的就是他,屈奴王仅喝了两坛,而他已经喝完五坛,手中的这杯,已是开封的第六坛…… 这酒宴喝到最后,西北王是被他的仆从抬下去的。 屈奴王眯着醉眼看着喝得烂醉如泥的西北王像滩烂泥一样被他的手下背着而去,他嘴角的笑再也忍不住,高高地翘了起来……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掩饰地抬酒拿袖子挡了酒杯,没让西北王王府中人看出他的不对来。 等他回到客屋,听到跪下的手下大将用屈奴语道了一声,“您那一句,吓死臣将们了。” 屈奴王打了个酒嗝,沉了沉喝得醉醺醺的脑袋,尔后不以为然地道,“他喝那么多,比你我加起来还多,还能听懂什么?孤王说的也不是他们的周朝语,也不通用的屈奴语,那是孤王本族的族语,谁能懂?你们当孤王真是傻的?” 说罢,也是再也坚持不住,他今天喝得太多,勉强说过那几句话,转身就醉昏了过去。 那厢,周容浚被抬回去,早已有懂屈奴多族语的几个暗探候在殿中。 周容浚硬是把屈奴王说的那句话,一板一眼地复述了出来…… 长殳急急看向殿中的各暗探。 有一个在再三考虑后,站了出来,看着那脑袋脖子都一片胀红的王爷硬着头皮道,“属下不知有没有猜对,那屈奴王说的是:您不过尔尔。” 第145章 “死盯,查。”周容浚说过话后,起身推开长殳要来扶他的手,往他的寝宫走去。 走到中途,他把一晚上的酒水吐了一半出来,起身时,才发现发臭的呕水脏了他的衣袍。 他模糊笑了一下。 若是她在,不论他喝到多晚,总会叫人过来提醒他少喝些。 要是喝到实在多了,她总会候在半路,等他回去。 真是只有她不为他做这些事了,他才觉得日子空荡得可怕。 儿女都睡在她的身边,周容浚这晚去沐浴好,才回的寝宫。 他躺在她身边后,听到有人往他这边爬,等人到了怀里,他才睁开眼,看着灯光下眼睛清亮的女儿。 “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让她再睡一会。”周容浚把她抱到他们中间放着,摸摸她肖似母亲的脸,“她累了,再睡一会,就会回来了。” 周辰安摸摸他的胡子,小女孩轻叹了一口气,把头依偎在了他的臂弯里。 ** 周容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查之处,府中自查,府外也是广撒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可疑之处。 她病得太不明不白,总是有原因,只是他没有查到而已。 这时,俞飞舟已经提前办好京中的事入西歧,仅晚屈奴王两天,屈奴王这两天逗留在西歧见西岐官员,没料俞飞舟这么快回西歧——他走之前,章家的二小姐病了。 还真是铁胆孤雄,连美人都留不住他。 见俞飞舟进了西歧,没两天,领着圣上的官员就任圣旨往屈奴行去,屈奴王也是无法再忍住,当□□周容浚告辞,要离开西歧。 周容浚挽留未遂后,送了屈奴王出城。 那厢屈奴王还刚到冻河,未过河,就遭不明人士袭击,屈奴王消失无踪,这消息送到西歧已是两天后,西北王急令亲将去严查此事。 如此同时,小果子从京中回来,带来了京中现今的局势——已有另两位阁老,已经有意向向他们投诚。 加上这两位,朝中所剩的十阁老席位,已有五席是他们的人。 而这消息,未给周容浚带来什么欢悦。 这时已经是二月下旬,他王妃已经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半月了,尽管每日他都亲口为她哺食,但她的脸色还是每日还是苍白了下去,手脚越发的冰冷,心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小果子这一次,也带回了屈奴王的弃妃——丽果儿。 丽果儿听过狮王妃的症状后很是惊讶,这日在小果子又与她说道王妃的病症让他们王爷瘦得颊骨嶙峋后,她忍不住问他,“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小果子苦笑,看着丽果儿,“他是我主子,没他就没我,他死了,我是要殉葬的。” 说到这,他也是忍不住怜惜道,“等你养好身子,你就回你的族里去,你父兄疼爱你,你拯救了你们的族人,是你们族里的女英雄,他们还是会像以前那般尊重你。” 王府有好大夫,有好药,丽果儿在京中让他费尽万金才救回一条命,等她在王府养得差不多了,小果子还是希望她回她的家乡去,那里才是她以后的家。 他一个阄人,就算再喜欢她,也给不了她要的。 丽果儿是跟他来王府的,却不是跟着他来养病的,她与小果子许多年没见,再见面,是他连命都不要,也要把她从王的手里把她救回去——丽果儿已经想不清楚,这是他第几次以身救她了。 他们屈奴国承位在现在这位屈奴王之前一直用的是沿袭制,由四大王族部落最勇猛的王在前皇卸任后用功绩和自身的武力选出下一任皇帝,自屈奴王从周朝为质回国后,他们屈奴的皇位就改成了承袭制,丽果儿是他们族里的公主,而如果那年屈奴王不为皇的话,她甚至是整个屈奴的公主,权利斗争中,她自然懂得许多,甚至在她也成为牺牲品后,她也明白,这世上真情难求,如果她死了,这世上如有人能为她哭泣,她面前这个她曾经的伙伴,想来是会哭得最伤心的那个。 她懂他为她好的心。 所以,她愿意真心跟着他过,不为屈奴,不为父族,也不为母族,仅仅是为了他,和她自己。 也之所以,在听了他劝了她回去的话后,她偏头想了想,道,“王妃的病,我觉得跟之前我阿父与我说过的一种情况很像。” “什……什么?”小果子听了都结巴了,立马握住了她的嘴,跟她悄声道,“别乱说,如若不对,王爷会要你的命。” 丽果儿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笑了…… 她在他的掌心里摇了摇头,道,“没有乱说,这与我们王族里古上传下的引魂术很像,这种引魂术,也没有几个人懂,像我们屈奴四个王族里,也只有两个王族的祭司说是还懂。” 小果子怔了一下,失声道,“引魂术?你们也懂?” 丽果儿摇了摇头,“我父族和母族的祭司现在都不懂这个秘术了。” “你的意思是?” “王和他的母额那族的人懂。”丽果儿坦然地看着他。 “你断定是引魂术?” “我只是觉得听着像,更多的,要见过人才知道,我族的祭司曾与我说过,引魂术初期让人看不出什么来,反倒能让人精神蓬勃,男者精魄充实,女则娇艳如花,后期,人的魂魄被勾出体内,就会陷入昏迷,多则两月,少则一月,被魂飞魄散,到时就是老天爷,也乏天无术……“ “公主,”小果子听后,苦笑着摇了下头,“抱歉,我必须带你去见王爷。” “为何抱歉?”丽果儿却大大方方地牵住了他的手,“反正你若是随他殉葬,我也会陪你去的,现在去见见他,更是无碍。” 小果子僵住,随即他迅速低下头,拿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一直以来,虽然他是那个为她做得最多的,但其实他没有她那么坚强。 承担命运的恶果的,一直都是这个娇小的女人。 他哪怕就是不是个阄人,也配不上她。 ** 小果子没有先带丽果儿去见他们王爷,而是却见了他的师傅。 他的师傅这一段时日,也是苍老了众多,小果子看着他也是心酸。 王妃的这一病,府里的天看似没塌,但实则塌了大半,挂在空中摇摇欲坠,谁也不知道它哪天会随着王妃的过去就彻底倒塌。 小果子与他说了丽果儿的话。 老长殳听了,当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直等到小果子说完,他才扶了椅子,在小果子的搀扶下坐下后,他紧紧握住了小果子的手,看向那位异族公主,屈奴王的弃妃丽果儿,“可真?” 丽果儿不太懂周朝语,但也曾为人学过,还是通几句,长殳这颤着音的话她也还是能听得懂的,当下就点了头。 “我带你们去见王爷。”长殳说着,就又站了起来。 这时,反倒是小果子朝他跪下,抱了他的腿,仰起头,叫了那声多年没叫过的“师傅”。 “师傅,如若丽果子说的有失误之处,还望王爷不要……” “傻小子,”长殳苦笑,拍了拍他的头,“你是傻了还是怎地?都回来三天了,还不知道,为了给王妃积德,王爷谁也不会动?你看宋涛,是他给王妃扎了针后王妃才彻底不醒,可他现在还不是跟着吕梁忙前忙后?不打紧,只要是能救王妃的事,王爷都试,你是不知道,不说司家万家那些余孽我们都在查,就是城里与王妃娘娘碰过一面的七品小官,王爷也在查那些个人,就光查没动他们的人,一个都没关起来?你看这像王爷素日的为人吗?不像是吧?可他还就是这样做了,王爷啊,是铁了心要耐着性子等王妃醒了,在她醒之前绝不会造杀孽,你们只管去报就是,若真是有事,师傅为你们担着,可行?” 小果子难过一笑,“师傅,果子生是狮王府的人,死是狮王府的鬼,王爷让我活我就活,让我死我就死,只是丽果儿完全是想帮我,我不想她出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关系到己身,小果子只能说,看得明白的事都看不明白了。 “知道了,起来吧。”长殳拍拍他的头,朝那一直好奇看着他们说话的丽果儿公主看去,见她定定地看着小果子的膝盖,又用哀求的眼睛看向他,长殳不禁欣慰地笑了笑。 这个屈奴王弃妃,看来,也是个能心疼人的。 长殳带了他们去王爷王妃的寝果,他先留了他们在外殿等,先自己进了内殿,刚进去,就看小郡主正在小心翼翼地挑一块鱼肉里的刺,看到他来,朝他嫣然一笑。 “公公。” 她就是一个像她母亲一样的小仙女,长殳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小郡主在挑鱼刺呢?” 周辰安点了点头,“给母妃。” 说罢,淡漠的小郡主不再多说,低下头又专心挑刺了。 床那头,周容浚正在给她喂食,他把口里的汤渡到她口里,等喂完一口后,又舔干净了她嘴边流下的汤汁,尔后,又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那是何等的浓情厚意,长殳看得眼睛又酸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晚安。 还有,真是多谢,多谢大家: tree扔了一个地雷 云绮扔了一个地雷 云绮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蜗牛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wei-3扔了一个地雷 桃妖妖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手榴弹 tree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蚌壳盖扔了一个火箭炮 蚌壳盖扔了一个火箭炮 tree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手榴弹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 22扔了一个地雷 第146章 “王爷……” 周容浚给她擦完脸,拿着帕子擦着手,才转过身来,“何事?” 长殳靠近,把丽果儿公主的事细细说了。 周容浚先是听到一顿,随即,把帕子扔到一边,在长殳的话告一个段落后,简言道,“人在哪?” “外殿候着。” 周容浚当即起身。 路过四仙桌时,看到小郡主还在挑鱼刺,他揉了揉她的头,大步离去。 小郡主抬眼,看着她父皇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才垂下头继续挑刺。 父王喜欢辰安,辰安也要喜欢父王。 老爱跟她讲话的母妃睡着了,她决定要等她醒来后,才去跟皇祖母一道玩。 ** “王爷。” “起。” 小果子这揖揖到一半,在周容浚的宽袖挥舞下又直起了身,他先是往长殳看去,见他师傅微笑着朝他颔了下首,他吐了口气,朝那站在门口不动的丽果儿道,“公主,你过来,见过我们王爷。” 丽果儿随小果子回来,长殳吩咐下来,还是敬她为屈奴公主,但她跟随小果子而来就没见过周容浚,等过来见到本人,她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前次遇过西歧进京时,她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候,西北王是何等的丰神俊朗,雍容华贵,现在却像柄出鞘的剑,整个人全身都透着锋利,剑意森冷,让人不敢靠近。 “王爷。”丽果儿在半丈处停了下来,朝他行了个屈奴见尊上贵客的礼。 “坐。”周容浚给她赐了座。 他倒受得起丽果儿的礼,他是整个皇朝最有权势的王爷,权倾一方,即便是太子,也是他皇弟,见着他,也得与他行平礼。 “多谢王爷。”丽果儿语言不通,怪怪地说了周朝语后,又用屈奴话道了一声谢。 “什么叫引魂术?”周容浚看了她一眼,直接问小果子。 小果子忙问丽果儿。 丽果儿又用抑扬顿挫的屈奴语说了一大通。 小果子又用周朝语复述了一遍,与之前他说给长殳听的,长殳说给周容浚听的并无二致。 “我问的是,这毒要怎么才会中?”周容浚非常,非常耐心地听小果子说完一大通废话,在袖中不断地摸着他的木头王妃,才把脾气抑制住。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如若他发了狂,她连一线生机都不会有。 小果子拍了下脑袋,赶紧去问丽果儿。 丽果儿沉默了下来。 “有一种叫睡罗的果子,磨成粉后让人吃下,那个吃下的人吃的日子越长,他沉睡的日子就会越长,我国古人说,在沉睡中,那个人的魂魄就会离身,最终七魂六魄皆散,会在沉睡中死去……”丽果儿说到这茫然地看着小果子,“可这睡罗是传说中的果子,传说只在西域的天边有,在我们国家并没有。” 如果这是他们王所为,他怎么得的果子? 小果子却是王府半个主事,听后眉头一皱,转过身就把丽果儿的话复述极快地复述了一遍,末了他看着不停揉着脑袋的周容浚道,“王爷,如若是西域的东西,奴婢现在想派西通主去查。” “你去门边说一声。”周容浚揉着脑袋点了头,招了长殳过来,等长殳靠近,道,“你说跟钱家有没有关系?” 长殳垂了腰。 “把上下再给我查一遍,看谁能下药。”周容浚声音很轻很淡,长殳见他连眼睛都不抬,心道府中这道血风腥雨,还是要起了? “王爷,查是肯定要查,但怎么查,您看,是不是按王妃定的章程来?”王妃也查过,可是没查出什么来,王妃的意思是如果谁都怀疑,每个人都严加拷问,那人人自危,王府也就危了。 “王妃,王妃……”周容浚说得都笑了起来,讥俏道,“她都要死了,谁还管她怎么说的?” 长殳又垂下头。 周容浚揉了揉喘不过气来的胸口,缓了好一会,才道,“行了,听她的就听她的,只是按她的法子已经查过好几道,没查出什么来,这次按我的法子来,任何细微末节都不许放过。” 她要王府安宁,西北安定,可他现在只想让她醒过来。 “是,王爷……” “钱家那边,再给我去查,把那几个钱家女给先抓起来审讯。” “王爷!” “钱家女怀了我家将的孩子,京中一直出事在拖着飞舟和果子回西北的日子,”长殳皱了眉,周容浚却依旧淡然道,“王妃出事,这一环扣一环,本王倒还真想知道,这幕后主使的人是谁。” 长殳闻言抬眼,震惊。 确实,这一环扣一环,其中只要他们王爷发了狂,但凡少一点冷静,不说皇帝的责怪,就是屈奴开春后的这次任命,王爷因王妃的病无心过问的话,他们西北王府就会处于劣势。 如若王爷为王妃的病再多加折腾,这好不容易稳下的趋势,就要功亏一篑了。 要是这是个一开始就预谋的阴谋,这个让他们根本没有提防的阴谋,简直让人背后发凉——这得是什么人在主使,才让他们王爷王妃,乃至他,无所察觉? 小果子吩咐好事走了过来,听到周容浚的话,也是呆了一呆,与长殳面面相觑之后,他咽了咽口水,道,“咱们王府里,肯定有内奸……” 说罢,他看看丽果儿,再看看自己,觉得如若有内奸,他这亲屈奴的奴婢,怕是头一个脱不了干系的…… 他不由苦笑,朝周容浚跪下,“王爷,奴婢想来想去,我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王妃用人只用亲,一贯只有我等与她的婢女能近她的身,即使是吃食,也是由梨云这些大丫头亲自带人准备……”长殳垂下眼睑,沉声道,“如若说是内奸,我等是最可疑的。” 而这些人中,长殳只能胆敢说自己不是内奸,他谁也不敢保证。 他都这般想,那王爷会怎么想?他又能信谁? 一个个亲信都怀疑,而这些亲信,全是王爷的左右手,断一支手,王爷的一些事情就少一个人去办妥贴,断多支,王爷的将卒不在四处征战,他的棋盘就要散了。 长殳越深想,越是心惊。 他也跪了下来,朝周容浚道,“王爷,此事非同小可。” 周容浚能不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他摸着木头王妃上的五官,想像着如若她清醒着,会跟他说什么? 会说谁欺负他,她就给他递刀子吧? 周容浚嘴角翘起,睁开了眼,朝面前那跪着的两个人道,“别让我与你们多说,以前我们是怎么过来的,这一次也就怎么过去,现在退下去,给我去查,任何可疑之处都要查……” 说到这,他笑了笑,道,“我会把户公公要来,你们知道怎么办了吧?” “奴婢得令。”长殳与小果子这次都磕了头。 户公公来了,就是死人,他也能从他嘴里逼出句他想听的话来。 ** 周容浚又去见了万皇后。 他并不像他王妃那样信他这个母后。 就算她可疑,是他最怀疑的那个,但事到如今,不管她是不是,也可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万皇后听了周容浚的话,冷冷地轻笑了一声,看着她冷漠的儿子淡道,“听你这么说来,是我来了她才出的事,如若她确实中了那什么睡果的毒,最可疑的,就是我了。” 周容浚点了点头。 他一点犹豫也没有,万皇后身边的三德子和翩虹看得眉心皆是一跳。 万皇后倒还是淡定得很,不急不缓地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周容浚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如若贞吉儿在,她会当这是外人在挑拔离间,孩儿要是怪罪到您身上的话,等于不尊不孝。” “我问你是怎么想的。”万皇后有些不耐烦,本来有点血色的脸这时也没了光彩,苍白冷漠。 周容浚其实与她非常相像。 母子俩现在的神色,一样的冷漠,冷漠之下,隐藏着不耐烦的暴躁。 但他们都在忍着,而且他们都忍得住。 “我想的是,不管是不是你,只要我敢怪罪你,父皇就敢撤下我西北王的帽子,更是会把我的兵权收回去……”周容浚淡淡道,淡漠之下有着说不出的冷嘲,“他不会要一个没脑子的皇子继承他的大统,就像您之前与我说的,他一直都是如此不是?” 周容浚的话很是不客气,但却万皇后笑了起来,“你知道就好。” 说罢又淡淡道,“不是我干的。” 周容浚抬眼看她。 “你皇兄和那几个皇子那,我会与你父皇说一声,看他查不查,他若是不查,你自己动心思罢……”万皇后说到这,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转头看了眼翩虹,与周容浚道,“你要是再敢信我一些,就把翩虹拿去用用,你这个姑姑,大本事没有,查内奸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翩虹朝周容浚福了福。 周容浚没说话。 万皇后知道他不信她们。 又道,“你不信,就让长殳盯着她。” “长殳没空。”周容浚垂眼,也喝了口茶。 万皇后没再与他说话,转头朝翩虹道,“你怎么想的?” “奴婢在想,如若王妃是中毒,”翩虹话是对万皇后说的,脸却是坦然地对着周容浚,“那么给她下毒最可能的就是她那几个近身婢女,但王妃之前身边出过内奸,她现在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王爷与王妃亲自查过数遍的人,如若轮翻查过之后还有可疑,那么王爷王妃身边也没人可信了……” “嗯。”万皇后点点头。 “其实说来,我们这边,反倒是最可疑的,王妃娘娘经常陪皇后娘娘用膳,若说给王妃娘娘下药,我们这边下药是再方便不过了……”翩虹说到这,朝皇后娘娘福了福身,“娘娘恕罪。” “没事。”万皇后淡定得很。 翩虹说的是事实。 她想来想去,也是她这边的嫌疑最大。 所以她不怪他怀疑她。 “奴婢想,为摆脱嫌疑,万花宫的人,还是查一遍的好,这样,皇后娘娘安心,想来,王爷也是安心。”翩虹这次朝周容浚福了福身,恭敬道,“王爷,您说是不是?” 周容浚来此行,就是为的此意,只是没料到,他还没说几句,他母后这边就先把话说了出来。 “所以,娘娘,”翩虹这次朝皇后笑了笑,道,“与其让王爷拿我去用,何不让王爷的人,先进万花宫一趟?” “嗯。”万皇后也点了头,她看向周容浚,淡道,“你看如何?” 周容浚看了眼她,随即点了头。 即使她都答应查,那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周容浚没再说什么,抬步就要走。 万皇后送了他。 走到门口的时候,万皇后偏头问身边的周容浚,口气仍旧淡然,“如若真查出是我这边的人干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容浚抬头望了望天,西北三月的天,晴空万里。 从过年到现在,都没下过几场雨,天气干冷无比,她总说等他忙完,就让他带她去他们以前住的昆山去住住,那里天气潮湿,她老得会慢一些。 她并不喜欢西北,但为了他,她愿意呆在这里。 就好像她并不喜欢他的母后,但为了他好,她愿意诚心诚意地伺候她,以她唯尊。 她对他有一丝丝怠慢,他也会勃然大怒,可她再生气,也只会可怜兮兮地先求饶,一边还是在为他日夜煞费苦心…… 他又何必糟蹋她的真心。 “您还是我的母后。”周容浚转过头,朝万皇后淡淡地道。 就算是查出是她宫里的人干的,她还是他的母后。 有些人想见到的反目成仇,是见不到了。 他早已不是那个一不顺心,就会涛天大怒的狮王了。 第147章 长殳带人去了万花宫。 皇后从宫女到内侍,再到小随从,一共带了二十六人进西歧。 这二十六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每一个都要查清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全府又在彻查,周容浚已经觉得自己够克制了——但很显然,他的克制并不能让他的王妃醒来,用明亮的眼睛充满爱意地看着他,觉得她爱的人比以前更出色。 他的好,她不能亲眼看到。 丽果儿只知传说,不知解法…… 他必须等消息。 等京中的消息,等户公公来,再等屈奴王城那边的探子能打听到什么事过来。 除了等,就是等。 ** 多等一日,沉睡中的柳贞吉身子就一日胜过一日的冰冷。 这晚周辰安摸着母妃的娘,她凑过脸去亲了亲她,与她父王道,“父王,母妃冷。” 周容浚搂紧了怀中的妻子。 “父王,母妃冷。”周辰安从另一边抱着母亲的手臂,一脸顽固地看着周容浚。 周容浚定定地看着女儿,一会,他起身,抱了女儿过来,“你又看到你母妃了?” 周辰安点点头。 “她在哪?” “在那,半空中……”周辰安指了指远方,她咬了咬嘴,眼睛慢慢红了起来,“她看不到我,母妃冷,蹲在那发抖,我喊她,她不应我。” 周容浚抬了抬眼,掩下全部感情,再低下头时,脸孔依旧无动于衷,“她一个人吗?” 周辰安点点头。 “没有别的人?” 周辰安看她父王一眼,顿了一下,道,“只母妃一个人,我喊她,她不应。” 说着黯然地低下了头,“她看不见辰安。” 周容浚紧紧地抱住女儿,哑着嗓子道,“等她醒来,就看得见了。” 这时,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周裕渝皱着眉头,朝他父王道,“为何妹妹看得见,我看不见?我也想看见母妃。” 周容浚抱过小女儿再放到他身边,越过妻子,伸手把他们的身上的被子掖好,淡道,“妹妹是女娃,所以能看见你们母妃,这事,你要帮妹妹藏好,不要告诉外人。” “我知道,”这几日每夜都受到叮嘱的周裕渝虎着小脸道,“不告诉那些害母妃的坏人。” 周容浚摸了摸他的小脸,“赶紧睡,明早魏师傅带你去习武。” 周裕渝一听,头就附上了枕头。 等孩子们都睡着,周容浚起了身,去了外殿。 外殿是苏公公在值夜,外面是暗卫副首领虞虎守门。 周容浚出门走了一圈,再回来时,与苏公公道,“那十二高僧后天到?” “探子来报说,最早的后天到,还有几个,要晚几天。” “昭宁寺的那几个这两天如何?” “规规矩矩地念着经。” “他们可信?” 苏公公犹豫了一下,道,“不熟。” “那十二个高僧中有我们熟的?” “有,济宁法师,及善大师的高徒,您还记得吗?” 周容浚点了头。 他记得,是他帮他找到杀他师傅的真凶,他们仅见过一面,他来京本是为他父皇四十大寿祈福,但他在他父皇生辰之前就被赶去了冷宫昆山,所以,及善大师的十二高徒,他仅见到了最快来京的济宁。 “本王来西北,令弟子送过万福灯过来的那位济宁?” “王爷好记性!” “我记得他家族中的两位子弟,是我们往屈奴任命的官员……”周容浚也是想起来了,这事经他过的手,只是济宁的名字隐在了公文中,只有他身边的几人知道。 “是,王爷所记丝毫未错。” “他哪天到?” “后天。”苏公公很肯定地道,“如若奴婢思忖不假,他应是最想过来为王妃祈福的高僧。” 毕竟,不说旧情,单说他俗家家族的起势,还得依靠他们西北王府。 “他来了,带他单独来见我。” “是。” ** 宋涛,吕梁从前天听完丽果儿的话后,就回去拼命翻医书,到底是宋涛从一本他从民间搜罗来的医书杂记中翻出了有关于睡罗的这种记载出来,与丽果儿所说的传说不同,记载中,所谓睡罗的名字还有另一个别称,叫毒罗。 它就是一种毒药,所生长之地就是现在的西域边沿佛罗山。 记载中,所谓解药就是佛罗山上的红雪莲花朵上的花液,而这种红雪莲,虽四十年才开花一次…… 宋涛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查到后,拿着医书就来找周容浚,跪下把事情一说,就等砍头。 周容浚没理会他,摸着医书,从头至尾把那段小小的记载看了好几遍,看罢,未曾看宋涛一眼,对身边的苏公公道,“叫虞虎来。” “是。” “王爷。”虞虎飞快赶到。 “过来,”周容浚舍不得放开医书,反让虞虎靠近他书案,指着那几列字问他,“你能找到红雪莲?” 虞虎仔细看过一遍,再一遍后点头道,“属下立马起程西域。” “你现在几品?” “四品。” “嗯,你回来后,巍山那半块地方给你,升二品。” “属下谢王爷恩典。”虞虎立马领命。 他也知道,这等机会,是大成去了屈奴,才临到他。 他从小兵爬到四品武将,暗卫副首,皆是因他够胆够狠够准。 “你去安排你离开后暗卫营的安排,安排后不用再来见我,直接起程。” “是。”虞虎也不废话,领命起身就去了。 等死的宋涛突然觉得,也许王妃有望醒来也不一定。 有那么想救她的人在,她就是想死,也怕不好死。 “你起来。”虞虎走后,周容浚终于看向了宋涛,见他面如死灰,他笑了笑,道,“你怕我?” 宋涛汗颜,起身后垂头不语。 王爷以前不是没杀过王府的老奴。 他自诩有些本事,但与误断王妃的病情一比,他不觉得他有那个逃脱责罚的运气。 “外面的人,都指着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周容浚握着医书,卷蜷在手中,淡淡道,“等王妃醒来,我是肯定要罚你的,这个你逃脱不了罪责,但我杀是肯定不会杀你的,不过,你也不用怕我罚,等王妃醒来,她菩萨心肠,你若是能求到她来求我免你的罚,到时候你也不会有事。” 宋涛听了怔住,随后他又跪下地,哑着嗓着道,“老奴知道了,请王爷放心,老奴定会竭力医治王妃。” “嗯,你既然知道了病情,那就与吕梁一道去看看,王妃这几天身子越来越冷,看喂点什么药,能让她热起来……”周容浚低头又看了医书一遍,把那几列字牢记于心,又把书前后又翻了翻,没翻到他想看的,就把医书给了宋涛,“拿去吧。” 他很是和颜悦色,宋涛看着他憔悴却没有怒火的脸,一时之间,如若不是他身上过于强盛的刃气,他都以为他们王爷换了个人了。 他如此镇定理智,宋涛那不安的心,徒然安稳了大半。 如若此王都不能成大器,要谁才能堪当大器? ** 京城章家,章阁老与章大老爷,章二小姐章婉约一块坐在章家位于水阁上的亭房里,章阁老与章大老爷对奕,章二小姐正在拿着草筐往湖里扔草给鱼吃。 “天冷,风大,别老坐在窗边。”章大老爷看了女儿一眼,嘱附了她一声。 “没事,阿爹,我身上热乎着呢。”章婉约宛尔一笑,道。 她刚扯了鱼草过来,满身的热乎气。 “你病刚好,过来坐吧。”章阁老也开了口。 “是,爷爷。”章婉约这次乖乖应声。 等她在亭中坐下,就倒了祖父与父亲杯中微温的茶,又烫了两杯热茶给他们。 章阁老看着她的举动,抚须微微一笑。 “居润,回头让你媳妇多注意些,与婉约再调理□子,毕竟是快要出嫁的新娘子了。” “是,父亲。” 章婉约脸稍稍有些红,朝章阁老道,“多谢祖父。” 章居润这时动了步退棋,朝章阁老道,“说来,儿子也想问父亲,这次婉约生病之事,咱们家要如何处置?” 刘阁老家办的花会,女儿在他家失足落的水,如非要怪罪,只能怪得刘阁老和他家那群玩闹之中把他女儿挤下水的女儿孙女儿们身上,那暗中发力的李家女眷,怪也怪不得他们家的头上去。 “狮王事多,这事,也就我们家处置了,”章阁老把儿子下的那步退棋又堵死了,淡然道,“倒是刘阁老把李家的人也请进了门这事,玄得紧啊。” 说着就看向了孙女。 “刘爷爷不是跟您说了,没给李家发帖子,是龚尚书家的夫人半路遇上李大夫人,才带来的吗?”章婉约了会她爷爷示意她接口说话的意,便开口轻声说道。 “你信?”章阁老瞥了她一眼。 章婉约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往下说……”章阁老提示她。 他能教他这孙女的时日不多了,等到她出嫁后,就她得自己一个人面对难关了。 “门是刘阁老家的,要进刘家的门,刘家的人岂能不知?”章婉约笑道。 “嗯。”章阁老点下头,“不止如此,你再说说。” 章婉约又从头顺了一遍,再道,“龚夫人参加花会那天,就那么巧半路上李夫人?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章阁老这次才赞许地点了下头,道,“虽然这世上巧合的事情许多,但咱们这种人家身上,可没几件巧合的事。” 背后想栽赃陷害他们,踩他们上位,夺他们性命的人,可不止是一个两个。 “那爷爷的意思是,这次我们要帮狮王弄清楚刘家到底是真意还是假意?”章婉约小心地看着章阁老。 “你那未婚夫婿,你也看到过,可满意?”章阁老不答反问。 这一问,让章婉约闹了个大红脸。 光看样子,就知道她再满意不过了。 “居润你呢?”章阁老没让孙女为难,转头看向大儿子。 “难得。”章居润点头,“狮王也与儿子明言过,俞将军是他的大将,要替他统守国门的大将。” “狮王这个人,不是会妄言虚语之辈,飞舟也与我私下谈过,他与王爷的情谊,起码能坚持到他这一辈……”章阁老淡淡道。 “这样就不错了。”章居润很满意,“子孙的前程需子孙谋划,您说是不是?” 章阁老欣然点头,他最喜欢他这大儿子一点的就是眼界够宽,心胸够大,代他接替他们章家,绰绰有余,不会比他在位时逊色。 “这次我们不仅要帮狮王弄清楚刘家的意图,还要送狮王一个大礼才成,就当是你出嫁时的嫁妆……”章阁老朝孙女儿和颜悦色地道。 这话,又让章婉约刚消散了一点的红脸又添了几丝红韵,她害羞一笑,鼓足勇气冒着羞涩朝章阁老道,“多谢爷爷。” “你明天去见言王爷一趟罢……”章阁老朝章居润温和道,“这段时日,你就多走动一些,就当是为你女儿了。” “儿子知道,父亲放心。”章居润自从西北一趟回来后,比之以前对狮王的态度,他这次是坚定的狮王党了。 听到西北狮王妃陷入昏迷,面临绝死之态,狮王还是有条有理治下安屈奴的事,京中众多人觉得奇怪,他却不觉得有丝毫奇怪之处——狮王能拿下西北,打下屈奴,不是靠运气,更不是靠脾气,他每一步,走得比他们这些京中人以为的要稳妥得太多。 “言王爷私下约见您之事,”章婉约说到这,朝祖父靠近了些,声音也小了声,“这事要不要知会狮王府那边的人一声?” 章阁老和章居润听她这么一问,两人都看向了他们的这位掌上明珠…… 章居润更是当下就叹道,“这人还没嫁过去,就向着那边了。” 章婉约这下可知道自己是问错话了,拿手掩了脸,不敢再看其祖父和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二更。 大家晚安。 多谢喜欢本文诸位,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厚爱,还有以下投霸王票的同学,感谢: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zhsuf扔了一个地雷 zhsuf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yyy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zhsuf扔了一个地雷 小琳扔了一个地雷 小琳扔了一个地雷 小琳扔了一个地雷 小琳扔了一个地雷 小琳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琴舞飞扬扔了一个地雷 第148章 章家此前送到西北王府的章家子弟,两个皆不是章居润的嫡长子,而是章家另两个比他那耿直的大儿子更适合左右逢源的官场的章家子。 章居润得章家各家的尊敬,因他重家族的荣誉,胜过重一己之私…… 但这次他从言王那得了东西后,他父亲让他嫡长子去送这一趟东西,章居润感激涕零,当下长跪不已。 “起来吧,定恒的性子,也适合送这一趟。”章阁老扶了大儿子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想,挑些什么样的人跟着定恒走一趟。” 章婉约身为他们这一辈,因嫁与狮王府大将从而第一个得了这个消息,她缓缓退出祖父的书房后,出了祖父的庭院,就加快了步子,速速往母亲那边走去。 章大夫人那边一听,在章家嫡长孙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急把他们这一房最厉害的人手调到眼前。 在章居润要挑人跟随儿子走这一趟的时候,他们要挑的人,皆在府中,没有外出办事。 章居润因此当着众仆人的面,感激地看了章夫人一眼。 很快,就在章婉约报信后的两个小时后,临危受命的章定恒带了东西与章家武艺最高超的十人,离开了京城。 ** 章阁老做事稳妥不是一日两日,所以比章居润更快的是章家的密探,日行数百里,日夜不停,卞京到西歧最快也要三天的路程,他一天一夜就赶到了西北王府报信。 他座下的名驹也争气,到了西北王府山脚下才倒下。 探子进去王府不久,王府的暗探出动,急往京中方向,其中带领人是西北王周容浚。 王府暗探赶去之时,章家护卫,十人已死了六人,带头上章家的长孙章定恒身上中了一刀,血流不止。 由西北王带领的王府暗探杀伤力自不是章家可比,周容浚没有出手,仅在不远处背手旁观,他们当场把追杀章家之人格杀,给章定恒上了药,而章定恒带的东西,由周容浚拿到手,先行离开。 周容浚仅用半天,就跑回了西北王府。 王府内,宋涛恭候听令。 周容浚把贮在千年寒玉盒中的瓶子给了他。 “言王说这就是雪莲液,但他不知是真是假,是他从废太子那夺来的。”周容浚简言道。 宋涛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就关上,看向周容浚,迟疑道,“光看盒子,倒不是凡品……” 但究竟是真是假,他冒不起那个险。 “你先看看……”周容浚慢慢地吐了口气,要笑不笑道,“我已经让人给户公公送消息过去了,想来依我们户公公的本事,定不会让本王失望,本王希望你也别的好。” 宋涛汗颜。 但他知道,王爷只招他来不招吕梁,就足以说明他只信他这个府中人,那位吕圣手,他是不信的。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言王爷可有说,这雪莲液怎么服用?一瓶还是一滴?还是另一说法?” “这些他一概不知,”周容浚淡道,“得你来,要不我要你何用?” 宋涛再次汗颜。 他在王府端的这碗饭,着实不容易。 ** 户公公是个做事喜爱慢条斯理,手下“伺候”的人好好听他话的人,一旦有人不如他所愿,逼急了他,他觉得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所以屈奴王不愿意说他喜爱听的话,瞎耽搁他的时辰后,他让他手下手工活最细致的小公公,拿针在屈奴王的□上圈了根细如针头的铁丝,圈了个圈头,打了个结,圈了根绳,打算让狗拉着他出去散散步,散散心,也许走几圈,屈奴王就能说几句他喜爱听的话了。 可惜屈奴王不是个喜欢散步的人,看到狗拉着绳后,就把户公公想听的话告诉了户公公。 那话户公公爱听,但也还是告诉屈奴王道,“你若是有一字有假,我就把你子孙根子上的肉,一天让狗啃一块吃,把你身上的肉吃到只剩骨头了,我就找你们屈奴的大祭司做法,把骨头熬汤给我的狗儿用了,想来大祭司肯定有法子让我的狗儿替了你的命,世世为人。” 而他嘛,为畜为牲,都是他户公公还算有良心。 户公公的话没说全,但也屈奴王身体不停地抽搐,在户公公快要离开屋子之前,他大叫了一声,“慢着!” 户公公回头看他。 屈奴王把雪莲液的服用禁忌,又说道了出来。 户公公听了后,那惨白的脸上浮起了点笑,笑得他的那一群小公公,胆大的胆一般的,皆退后了几步。 可户公公是真高兴,因此,当晚多赏了碗汤,而不是辣椒水给屈奴王喝。 屈奴王不畏死,可他在几次求死不能之后,求生竟成了解脱,遂当晚在户公公的人喂他吃食的时候,他简直堪称狼吞虎咽。 把王爷要的消息送去西歧后,户公公坐在屋子里,把玩着他随身带着不离身的几件把戏,时不时挑一颗花生米吃着,有说不出的惬意。 他那几件把戏里,有先皇送的,有文帝送的,还有长殳送他的,王爷也有送,王妃见过他后,也是时不时给他送样极像样的东西来,他都放在了他的小箱子里。 户公公的一生,都在他的这个小箱子里,所以他能为他这小箱子里,每一样物件的主人,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这是他活着的意思。 ** 王府的马最阵死的很快,但西北王觉得不打紧,好马死了,以后再去寻就是,遂他把他的两匹战马也给了他手下的暗卫骑。 西北王的千里挑一,跑得自然要比别的马快些,冻河的消息送到西北王府,往日要差不多两天,现在一天也就够了。 户公公的话送到后,得知手上的雪莲液是真不是假,但为了安全起见,宋涛还是斗胆从昏迷不醒,且身躯冰凉的王妃身上划了一碗血下来。 因此,他没少受西北王的冷眼逼视。 但宋涛已经是破罐想破摔了,王妃若是有事,他自然也逃不了一死,王妃要是活过来,按王妃的性子,他求求她,王爷再想把他撕尸万段,也会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所以就是王妃活,他也能活,王妃死,他也得死。 这时候,王爷的冷眼再咄咄逼人,宋涛也觉得他还是受得住的。 他也没用自己的徒弟,亲自了阵,把王妃的一碗血吞下后,又服用了一滴雪莲液,但在之后,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的头昏,宋涛想了一会,就又服了一滴雪莲液,这一次,头昏的症状消失,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多等了一会,等无事,才去喂了王妃的药。 喂的时候,他的手是抖的。 床下面,周辰安靠在济宁老和尚的怀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好一会,她嘴里轻声地道,“母妃在看我……” 济宁老和尚拍了拍她的头。 他的身上全是香火气,周辰安便靠他靠得近了些,又轻声道,“母妃哭了。” 这时,一直抱着柳贞吉的周容浚朝他们看来。 济宁老和尚抱了小郡主上前,在他身边低声重复了小郡主说的那几句话,又道,“王妃的魂,似是很快就要回归身体里了。” 周容浚一听,低头去看怀中冰冷的身躯,寒星一般的眼睛微微柔和,“承蒙大师吉言,但愿如此。” “母妃,别走……”小郡主突然从济宁的怀里扑向柳贞吉。 周容浚眼睛急缩,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看向女儿,“什么意思?你母妃要去哪?” 他曾好几次在她睡梦中,听到她说她不回去了,生裕渝那一晚,她在梦呓说她有孩子了她不回去了,生辰安那晚也是,那晚,她随他喝多了酒,醉梦中也是这般说。 他从不知道她要回哪去…… 也从不敢逼问她。 “母妃说,”小郡主哭了,斗大的眼泪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母妃说她家里人在等她回去,她要回去了……” 周容浚眼睛刹那血红一片,他抱着怀里的人,重重朝她吼,“你要去哪?你回来,本王才是你的家里人,裕渝辰安才是你的家里人,柳贞吉,你他妈的给老子回来!” “柳贞吉!” “周柳氏!” 周容浚怒目大睁,抱着怀里不为所动,依自沉睡的女人,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他恐惧许久的,终于要来了? 不…… 眼看西北王手上的筋骨爆起,那力道快要把他怀中的王妃分为两段,长殳急忙把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泪的小世子抱到了小郡主的身边,与她同扑在王妃的怀里。 “喊母妃,喊啊……”长殳见小世子只知道哭,不知道喊,急了,顾不上尊卑,重重地拍了下小世子的背。 周裕渝被这一打,拉开嗓子长嚎,“母妃你要回哪,你带我回吧,我听您的话,我比父王听话,我不会吼您,您带我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柳王妃下章醒啊。 第149章 周裕渝这一嚎,除了周容浚父女不所为动,屋内仆从,便连济宁法师也是愣了一下。 “母后……”周浴渝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了他母亲的身上,哭得格外伤心。 周容浚这时已经停了嘴里的喊叫,把嘴狠狠地咬上了柳贞吉那没瘦多少肉的脸。 所以,当柳王妃缓缓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是近在眼前的她的丈夫,另外他的嘴里,还在叨着她的肉。 柳王妃很是不解,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随即,她想她还是再睡会的好。 想着她就闭上了眼。 “母妃……”在周辰安无声的一声喊叫后,是小世子另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母妃……” “贞……贞……”周容浚抱着人,反而傻了,连连张口,却连人的名字也叫不出。 他措手无策地往人堆里找人,从最前面找到长殳,他朝长殳紧张地看去,长殳看得心酸,点头轻声道,“王爷,您没错,王妃刚睁眼了。” 周容浚看了看怀里的人,再看向长殳。 “母妃……”小世子还在嚎,还在往他母妃身上擦他的眼泪鼻涕,这让柳贞吉越发的不想再睁开眼。 “王妃,”长殳抱过小世子,低头朝那床上在鼻翼不断抽缩的王爷怀里的王妃娘娘轻声道,“您醒来了啊?醒来就再睁睁眼吧,老奴知道您睡疲了没力气,但您若是醒来了,就睁睁眼,让我们知道您醒来了可好?” 长殳就是会说话。 怎么他就没学会长殳这点长处呢? 为难长殳带他长这么大。 冲着长殳,柳贞吉再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这睁眼,让内殿的宋涛及奴婢仆从等喜极而泣,都下意识就跪地,“王妃福寿双全,谢天谢地,王妃总算醒了。” 他们喊得很是欢天喜地,柳贞吉眼里却只有那低着头,怔然愣着看她的男人。 她下意伸出双手,抱住了怀里的女儿,朝他小声道,“你别咬我,我肉又不多,还不知道洗脸没有。” 周容浚一听,慢慢松开他的手,下地穿了鞋,大步而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多时,苏公公让人来报,说王爷去校场劈柴去了。 长殳看着由梨云领着人伺候的柳贞吉道,“这不高兴了劈柴,高兴了也劈柴,唉。” 柳贞吉心有戚戚然点头,又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儿。 “不过,王爷有天天给您洗脸。”长殳又道。 柳贞吉不由瞪了偏心周容浚的人一眼,尔后又宛尔一笑。 她没什么力气,等丫环给她梳洗过一遍后,她朝她们露了个大大的笑。 梨云,镜花,水月,如花都围着她,见到她的笑,四个丫环鼻间皆因酸楚酸疼得要命,善感一些的如花更是没留住眼圈里的泪,把泪掉了下来。 “小姐……”如花跪了下来,抱着坐在妆凳上的王妃的腿哭。 “好了,别哭脏王妃的衣裳。”梨云忙过来拉她,尽管她眼睛里也含着热泪。 “小姐,王爷这些日子对我们很好……”镜花这时靠近柳贞吉的耳朵,轻轻地道,“您昏迷的事,府里的人又全查过了一遍,但王爷还信我们,让我们照顾您……” 说到这,镜花也是别过脸,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我知道了,”柳贞吉微笑道,“你们很好。” “王妃,小郡主让我来抱吧。”水月也是擦了泪,勉强笑道,朝柳贞吉伸手。 “我抱一会。”柳贞吉抱着怀里的女儿不撒手。 小世子被长殳抱在一边看着,委屈地啃着手指头,重重地抽了担鼻子。 柳贞吉看向了他。 “长殳,你把小世子洗好脸,换好衣裳,换回床上去,我想让他陪我躺一会,小世子,你陪母妃在被窝里说会儿好,可好?” 周裕渝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因此吹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只听他满不在乎地道,“要得喽。” ** “王爷,”长殳很快找到了周容浚,“王妃让您回去。” 周容浚浑身的大汗,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把剑扔给长殳,回去去水池那边很快洗了一下,就进了寝宫。 柳贞吉刚送走万皇后,把小世子哄睡,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她睁开了眼,看到他大步,恍如天神一般走到了她的跟前。 “有事?”他坐在床边,头发的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他连忙七手八脚慌忙地替她擦,柳贞吉笑了起来。 “怎么还抱着辰安?”周容浚视而不见她的笑,反而看向了她怀中的女儿。 “不敢放,怕得慌……”听他提起女儿,柳贞吉的脸色更苍白了起来,她看着丈夫,轻声道,“我听说你给辰安找了个法师护神,就是之前在我们内殿里的那个?” “是,法号济宁,怎么了?”长殳忙过来给他擦了下头发,周容浚觉得不再掉水后,就让长殳退了下去,眼睛一动不动贪婪地看着她的眼睛。 哪怕这双眼睛不像之前那样明亮,但还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叫他进来,我想问他几句话。” 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脸,哑着嗓子答非所问,“你用了参汤了?” “用了,你让厨房为我弄?”柳贞吉偏过头,用嘴唇碰了碰附在脸上的手掌。 “嗯。”周容浚淡淡道,随即转头,朝长殳道,“叫济宁法师过来。” 长殳忧虑地看了眼趴在王妃怀里不声不响的小郡主,带着十二分的忧心,下去没叫人,而是亲自去请济宁法师去了。 济宁到后,含了声佛号,朝周容浚与柳贞吉躬了下腰。 周文帝重佛,僧侣地位高,济宁又是经文帝亲认点墨过的法师,见到西北王与西北王王妃行躬礼,这礼也说得过去。 自济宁一进内殿,柳贞吉就一直动也不动看着济宁,直到济宁行过礼,她朝他笑了笑,“您是济宁法师?” 王妃用了尊称,济宁忙又低腰,“不敢。” 柳贞吉笑了笑,又道,“你知道我们家小郡主通灵之事?” 济宁这次点了头,“小郡主灵慧极高。” “那,有损寿元吗?”柳贞吉问了她醒来后一直想问的话。 她的话,让周容浚极快地从他们相牵的手上移到了济宁脸上。 济宁沉默不语。 “我在睡着的时候,耳边一直都在听辰安在喊我母妃……”柳贞吉别过脸,把母女挨着的头挨近了他的腰侧,抬头与他道,“她只是个小女孩,狮王哥哥,我不想她把我叫醒后,我们的女儿却……” 说着,她止住了声音,不想再往下说。 如果说她睡着的时候,笼罩她全身上下的气息是黑色的,那么,她女儿现在身上的,则是灰色的。 辰安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她,之后,才让她能听到丈夫与裕渝的说话,辰安喊她一声,女儿身上的颜色就要灰一分…… “辰安。”周容浚叫了周辰安一下。 周辰安懒懒地看了父亲一眼,朝父亲伸出了双手。 周容浚抱起了她。 柳贞吉眼里却流出了泪来,她流着眼泪看向济宁,“她叫醒我后,她连再叫我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四肢都是软的,大师,您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济宁听了盘坐在地,又念了一声佛号,垂头道,“王妃是想,您有一半,是小郡主使了自己的力,把您拉回来的?” “莫不成,不是如此?” 济宁没说话。 “狮王哥哥……”柳贞吉紧紧抓住周容浚的袖子,闭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话道,“你没发现,辰安不过两岁来岁的人,却比裕渝……” “辰安没事。”周容浚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道,“你没事,她也没事,法师,你现在坐在本王的面前,想来,是有法子安我小郡主的神了?” 济宁抬眼看了周容浚一眼,嘴里飞快地念起了话。 他速度太快,快得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苏公公尖起耳朵听,也没听出什么事。 周容浚抱着女儿看着他,也没再出声。 好一会后,济宁止了嘴里的念语,抬头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朝他略扬起了下巴…… “贫僧是有一个法子……”济宁淡道,“不过,在行法之前,贫僧还有一桩世俗债没有了结,世俗缘不能断,贫僧不能施法。” “本王帮你了。” 济宁看着周容浚不动。 “你的世俗债,就是你俗家的族群?”周容浚能找济宁来,就代表他比谁都要了解这个和尚的底细。 济宁这次没有避讳,点了头。 “我会保你黩北齐家半世强盛。” “谢王爷。”以他缘化已孽,济宁也就知道,他与世俗的缘,也是了了。 “王爷……”极其知道周容浚的柳贞吉突然心里叫了声不好,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就算有事,也是我周朝四皇子的事,有什么事,老天爷冲着我来就是……”周容浚低下头,怜爱地看着怀中娇弱的小女儿,“父王不会让你有事,就如不会让你母妃有事一般,你也是我心中的心头宝,哪怕天打雷劈,那又如何。” 第150章 济宁把小郡主抱去了,说十天后他的弟子会把她抱回来。 临走之前,柳贞吉紧紧抱着女儿,看着她,周辰安朝她眨了眨眼——柳贞吉无声地流着泪,她知道女儿爱她,更知道她能这么爱自己,有多少不容易。 她是她身体里生出来的,可能更是那一位可怜的被她夺去身体的原主,也是那一位没有长大就死去的柳贞吉,这一世,她成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选择了救她回来,而不是让她远去。 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对她好才好。 “狮王哥哥,辰安不能有事。”柳贞吉抬起泪脸看他。 “好,不会有事。”见她紧紧抱着女儿舍不得,周容浚抱过女儿,把她放到了辰安手里。 “王妃放心,小郡主是有福之人。” “谢谢大师,”柳贞吉看着他接过女儿,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有福,也要有寿才行。” “当然。”济宁抱着挂在他脖子上的小郡主一样,眼里也有怜爱,“贫僧也与小郡主有缘,自当尽力。” 济宁最终抱走了小郡主。 柳贞吉舍不得她,也只能如此。 反倒是小郡主最后替她擦了眼泪,亲了亲她的脸,张着嘴,无声地告诉柳贞吉,“喜欢母妃。” 因为喜欢,所以她愿意一辈子跟她还有父亲,哥哥在一起。 他们很爱她,不会害她,更是会保护她。 ** 辰安走后,精力脱尽的柳贞吉又昏了过去,害得周容浚走到殿外,才一脚把房梁踹出个坑出来后,才平静了声音,叫宋涛过来,而不是用吼的。 柳贞吉的体温已经恢复过来了,哪怕仅一点,也与之前不同了,所以宋涛又斗胆猜柳贞吉是昏过去了,而不是言王爷的药没用。 如宋涛所料,柳贞吉这次确实只是睡了过去,第二天,她就醒了过来,醒过来后,还吃了三大碗粥,在她伸手要第四碗的时候,宋涛看着怎么看就怎么漂亮的王妃笑眯眯道,“下顿再吃吧,王妃您看行不行?” 与王妃同坐一桌的周容浚皱眉看他一眼,转头对丫环道,“再添一碗。” 柳贞吉稍有些不好意思,“确实不能再吃了,胃有些不舒服。” 见周容浚要发飙,她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王爷要发火,宋涛也笑眯眯的,他是忍不住高兴,任谁知道自己性命无虞,还能不笑? 宋涛走后,恢复了些力气的柳贞吉听长殳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等知道药是言王假意归顺废太子和太子这两人,才得来的东西,她有些为之前自己的小心眼汗颜——她的命,这次算是七王爷救她的。 “那,他现在在京是不是很危险?”知道了他是卧底,京中那几派的人,想来不会放过他。 “有王爷护着,我们府里的人也跟着他身边,暂时出不了事。” “那就好……”柳贞吉也暂放了些心。 下午周容浚去办公务,柳贞吉被丫环扶着慢慢走去了万花宫。 “怎么来了?”万皇后一听她来,皇后亲自走到门口迎了她。 “来看看您,儿媳不孝,许久未前来与您请安了。”柳贞吉扬起笑脸。 “怎么走着来?”万皇后略一皱眉,“身子不是没恢复?” “走走好,不走反而没劲。” 万皇后没再多说了,转身带了她往她的寝宫走。 “母后,翩虹姑姑呢?”柳贞吉没看到她。 “查内奸去了。” 万皇后说得淡定得很,柳贞吉听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垂了头。 “母后……”万皇后朝她再看过来的时候,柳贞吉尴尬地叫了她一声。 “内奸应是出自我这了,八*九不离十。”相比柳贞吉的尴尬,万皇后坦然得多。 眼看寝宫要到,柳贞吉暂时止了话,等到了万皇后的寝宫坐下,她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平歇了一路走来的辛苦,见万皇后看着她,她嫣然一笑,解释道,“力气还是没回过来。” 万皇后点点头,又道,“我听辰安是要过十天半月的才从济宁法师那回来?” 柳贞吉脸上的笑没了,轻颔了下首。 “没什么事?”万皇后想确定般地看着她。 “没事。”柳贞吉想想济宁的话,与王爷笃定的神情,她想她的小辰安不会有事的。 柳贞吉未曾犹豫过一分就回答了她的话,万皇后因此露了个笑出来,说不上和善,倒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了。 “内奸的话,一查出来,就会交由你们处置……”万皇后淡道,“皇上与我都不会管。” “谢母后。” 万皇后看着眼前除了脸色依旧带些疲意,风姿却没怎么变,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小儿媳,直直看着她好一会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在柳贞吉坦然迎着她的眼睛里,她淡淡开了口,“浚儿变了不少,这一次的行事,想来即便是他的父皇,也得开尊口道一声好。” 柳贞吉等半天,没想到等来了这句话,因皇后的话她怔了一下,尔后有些心疼地道,“为难他了。” “怎么是为难?” “他千忍万忍,孩儿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明明伤心,还是得为孩儿再忍这一桩……”柳贞吉苦笑了一声。 因苦难而起的成熟,固然是好,但作为他的妻子,难免会在意那些别人不会在意的边边角角。 ** 这一晚,柳贞吉早早歇息。 周容浚也早早回来了。 “好些了?”躺到床上,西北王狮王爷很是淡然地问。 柳贞吉琢磨着这话,有点不对,很慎重地没答他,只是拿眼不断地瞥他。 “嗯,看起来精神不错。”周容浚拍拍她的脸。 “呵呵。”柳贞吉干笑了两声。 “你要回哪?”周容浚两手一紧,把人抱了个结结实实,很淡然地问。 “啊?” “我问你,你要回哪?”坚定下来要把事实问个一清二楚的周容浚有得是耐心,免得她以后真“回”哪了,他连人去哪找都不知道。 “回哪?”不知情的柳贞吉有些茫然。 周容浚垂首贴着她的脸,“辰安说你要回去,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辰安说的?他知道了? 柳贞吉侧头看他,见他星目一片幽深,看不出什么意味来,她舔了舔嘴,不知道要不要说。 在她想着时,周容浚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一动都未动。 看着眼前坚定的男人,柳贞吉突然释然一笑——有什么不好告诉的,眼前是她选择爱的男人,而嫁给他之前,他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他为她考虑周全,为她甘愿忍受责难却不忍怪罪她,饶是放到现代,找到这样的男人,万中选一都难。 他已是足以成熟得担当起她的全部所有的男人。 “在柳贞二小姐小时候生病的那段时日,我的魂魄进了她的身体,尔后,我就取代了那个小姑娘,在这里活了下来……”为了给他缓冲的时间,柳贞吉顿了下来,看着他一动不动。 周容浚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柳贞吉身子微僵了僵。 周容浚因此动了动脑袋,脸依旧紧紧贴着她的,淡道,“就成了那个给我送花的小姑娘?” 柳贞吉笑了起来,并点了头,眼睛含泪。 这就是她爱的人。 “以前你是哪儿人?”周容浚让她继续。 “很远的地方的人,不在这儿,也不在周朝周围的哪个国家,任何一个地方……”柳贞吉无法告诉他她处的那个现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算以后会慢慢一点一点地说给他听,但现在她无法跟他说清楚那些详细的,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他可能想知道的那些,“在那里,我父母一直对我很好,现在,他们在等我回去。” 说到这,饶是柳贞吉选择了回来,她还是因难过无法直视周容浚的脸,低下了头。 她选择了丈夫和孩子,而不是养育她,守着她的躯壳,等着她回去的父母。 她明明都已经看到他们了,只要踏出一步,她就可以回到父母的身边,继续以前悠悠闲闲的日子。 可是,明知再回来也还是接着勾心斗角,还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她去面对,可她还是回来了…… 丈夫,孩子,她选择了他们。 她头低得很快,周容浚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的速度也很快…… 柳贞吉被他捏得下巴疼,尤其在对上他皱起来的眉头下的冷眼后,心神瞬间回到了现在。 “我们也对你很好,”周容浚一字一句地说着,“你为什么不看我?你还想回去?” 柳贞吉哑口无言。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柳贞吉傻傻地道。 “你想回去?” 看着秒间就变成了八公鸟,翻来覆去就问她想不想回去,不复狂霸拽的周容浚,柳贞吉瞠目结舌,眼看他垂下的脑袋越靠越近,她无力道,“你别咬我了,先前的印还没消呢,有话咱们好好说,中不中?” 第151章 “好好说?好,你想回去?” 柳贞吉看着他,她不知道,她嘴边勾起的笑,看在周容浚的眼里,有多无奈。 “你想回去。”周容浚平静地说完,手放开了她的腰,把她从身上推了下去。 “狮王哥哥……” 周容浚答理她。 “狮王哥哥。” 周容浚扭过背去。 柳贞吉心里叹了口气,从他背后抱住了他,周容浚先是扳她的手,见没扳动,干脆连手都懒得碰他。 还是一声不吭。 柳贞吉这次叹出声来,往上伸了些,把头搁在他的肩头上,有些难忍伤心地道,“说不想回去是假的,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虽不是捧在手心长大,但一直视我为珍宝,他们没了我,岂能不伤心?我若不舍得他们,又怎么对得起生养之恩……” 周容浚在她看不见的那面,嘴唇严苛地抿了起来。 “但我更舍不得你。” 周容浚哼了哼。 “狮王哥哥。”柳贞吉又叫了他一声。 周容浚还是没出声。 “可我还是为了你留下来了啊。” 柳贞吉自言自语后,又叹了一口气,叹得周容浚心口紧揪。 他顿了一下,转过了头,眉头依旧紧皱,“那你以后还回去吗?” 柳贞吉连想都没想,摇了头。 周容浚看着她,也没说什么,最后又抱了她。 算了,跟她计较什么。 他把人看紧才是正途。 ** 户公公又从冻河送了消息过来。 钱保丰没有死,并且还在京里。 王府里,查出了皇后身边有前太子的人。 西北王府属下官员在任命的命中,遭人行刺,其中有三人受伤,一人死亡。 王府又陷入了狂风暴雨中。 柳贞吉一面担心着小女儿,一下也因知道这些真相,这才刚没醒过几天的人,又整个不好了。 不仅如此,皇长孙更是在这种时期在宫中夭折,容敏带了小皇孙和郡主秘密出了宫朝西北而来,人出来后,才叫人送信,信刚送到万皇后手中,守城门的人就来报,废太子妃就到了城门了。 柳贞吉听到报后,让人马上去报给万皇后听,万皇后听后,急召柳贞吉。 “母后。” “免。” 免了柳贞吉的行礼,万皇后问她,“你也是知道了,让人进还是不进?” “母后的意思是?” “我是在问你。” 柳贞吉笑了笑,看着万皇后,道,“皇后与我,是欠她一份情,这份情要是不还可行?” 万皇后默然。 她当然要还,也想要柳贞吉还。 如此,也才能站在西北王府这边的人都知道,他们只要做了有益王府的事,下场不会坏到哪儿去。 但她一听柳贞吉这么说,就知道她儿媳不想让人进来。 万皇后也知道在这当口,私留私自出宫的废太子妃,这事就算有她在,大事化小,但小事也是事情,更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她确实是为了西北王府好。 她想要柳贞吉心甘情愿地答应,而不是借她这皇后的口,不得不为之。 要是她强求的话,可能她小儿子,真不会心生与她亲近的想法了。 她毕竟不是来西率王府发号施令来的。 “你不想还?”万皇后有些艰难地道。 “还。”柳贞吉看着万皇后,笑了。 她笑容明朗,看不出前一刻她还不置可否。 “那就让人进?” “进。” “这是你说的?” “是,母后。” 柳贞吉看着皇后,心想事情真有是利的一面,就会有弊的一端。 世事能难全,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皇后毕竟还是在,就算是她招来的人,她应该也会解决好。 至于他们王府,顶多就是再受人垢病些而已。 ** “王妃来了。”苏公公在门口看到人,连忙到案桌前与周容浚报。 周容浚看了看时辰,是申时,他搁下笔,舒展着握笔半天的手。 柳贞吉进来的时候,见到他笑道,“你写累了?” “能走得动了?”见她身边没人扶着,他长腿一勾,把她那张放在一边的凳子拉了过来,放在了身边。 柳贞吉走过去坐下,书房里的下人在苏公公的带领下,识趣的全退了下去。 “能了,刚去看过渝儿了,我去的时候,许先生正打他板子。” “学不好,自然要打。”周容浚淡淡地道,又拿过一本册子继续看着。 “你今天就批这些?”柳贞吉伸过头去看。 “嗯。” “你听说废太子妃的事了?”柳贞吉装作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周容浚这次没出声,侧过脸去看她。 柳贞吉摸摸手指,淡道,“我让人刚放她进来了,你说这样好吗?” “人都放进来了。”周容浚继续批公务,嘴里淡淡道。 人都放进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父皇那,母后说她会去说。” 周容浚不为所动地批着公文,见他不说话,柳贞吉也没再吭声。 等到把手中的那本公文批完,周容浚才道,“她可是带来了不少人……” “谁?你说前太子妃……” 柳贞吉看到他不以为然的脸,知道他说的是万皇后。 废太子安插在万皇后身边的细作才被查出,废太子妃就又来了,真是不容人不多想。 “我们这种人家,谁身边没插几个人……”柳贞吉尽量公平地道。 这事,严格来说,怪不得万皇后。 不是我军不谨慎,只是敌人太狡猾。 再说,她也不敢说,他们王府里,一个细作也没有。 “谁知道容氏这次带来什么人……”周容浚依旧淡然,话中内容虽如此,但从声音也听不出他的在意来。 柳贞吉突然觉得,她一觉醒来,他却没那么容易让她理解了。 以前她仗着自负多活一世,有阅历,够理智,能把他看透个七八分,可现在她反而没那么看透他了。 他变得无法掌握了。 这是证明他足够成熟深沉了,从长远来看,对他,于她,都是好事,但从感情上来说,柳贞吉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狮王哥哥……”柳贞吉苦笑看向他,“我做错了?” 见她扮可怜,周容浚放下笔,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摇摇头与她道,“没有,她必须要进来,就是我,也不有明着反抗母后,何况你,不过容氏进来也呆不了几天,过几天,她会随母后去给始皇祖祭奠扫墓。” “咦?”咦完之后,柳贞吉点了头,“挺好。” 这时长殳进来报,见到他们俩都在,长殳犹豫地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见他有意让她避开,不由委屈地扁了扁嘴。 “你还没好全,”周容浚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这次不为所动,“不需再操心,也不许私下再叫长殳过去问事,更不能让你那两个丫环瞎打听。” 她倒是厉害,他不让她管太大的事,她倒好,把钱保丰和查出内奸的事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让周容浚觉得他这些年实在太放纵她了。 所以才以至于,她觉得回她那个所谓父母的地方,是天经地义的事,回到他身边来,还要思索。 他对她太好了,他还是想让她怕些他的好,这样有些事,她就不敢做不敢想了,他也用不着这么遭心。 “长殳,是什么事啊?”柳贞吉干脆不理会他,好奇地朝长殳问。 长殳已经被警告过了,她就是私下叫他来,也问不出什么,干脆当着人的面问,看他还真能把她如何。 “王妃……”夫妻斗法,殃及池鱼,老长殳哪可能不无奈。 “等会再来报。”她难得在白天还能陪陪他,周容浚没那么想撵她,干脆让长殳先下去。 “别啊……”柳贞吉伸出手,放到他嘴边,“这个给你咬,泄气!” 说着朝长殳笑,“长殳,你告诉我吧。” 周容浚皱眉不快瞪向她,这下子,长殳都笑了起来。 “王妃,”长殳脸色柔和了一些,不过一瞬间,他脸色又凝重了起来,朝周容浚道,“王爷,不能再等一会了,那内奸死了。” “不是绑了嘴舌?”怎么死的?周容浚眼里寒意密布。 “皇后娘娘的人,都被我们的人守着,我刚去查了一遍,无一人有疑向,遂,老奴猜,我们府里,怕也是不干净。” 所以那么一大个人,才在短短的时间内换了一个替身,真身凭空在府里消失,无人察觉。 真是想什么坏的就来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贞吉一听府里有内奸,转头对周容浚叹道,“咱们的人,都是一个个查过才留下来的……” 如果里面还有内奸,那钱家的手,幕后主谋的手,得伸得有多深啊。 第152章 “这阵子,老奴也查过一遍。”长殳道,说着顿了一下,看向周容浚夫妇,道,“若不,叫户公公先过来,这样老奴也有一个帮手。” 周容浚思忖着。 柳贞吉则回头回丈夫道,“这些日子,屈奴那边什么反应?” 屈奴王失踪,等着屈奴王回王城的那些屈奴臣子不知有什么动静。 “果子会处置。”周容浚淡道。 见他着实不想她多问,柳贞吉叹了口气,没再张嘴。 周容浚见她真闭嘴了,眼睛又往她身上看了一眼,“你帮着长殳他们查府里的事就行。” 柳贞吉不禁微笑了起来。 总算是还愿意给她点事情做。 “派人去叫户公公回来,只是那些人要处置妥当。”周容浚又对长殳道。 “俞将军做事,想来王爷也会放心。”长殳道。 “嗯,交给他。”周容浚点了头。 ** 长殳之下还有几个管事,这几个人是柳贞吉在细思之后,想重点让长殳查的。 毕竟,她身边的人,和长殳这些忠奴,这些都是能频繁接触王府机密的人,如果其中有谁是细作,王府现在的处境,恐怕会更坏。 这些人之前她丈夫选择了相信,未查他们,想来也是知道,如果细作出自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王府岂只是大乱可言。 柳贞吉跟长殳在长桌的一角商量完事,说罢话,下面的人就来报,说前太子妃到了王府门口了。 她站起身,往案桌那边看去。 周容浚这时也看向她,那幽深的眼睛,墨黑,冷然。 忽然,他朝她微微一笑,仅一刹那,冷峻的狮王就又变成了丰神俊朗,对他王妃温情脉脉的西北王。 柳贞吉的心如像在夏日烈阳下暴晒的人,突饮甘泉那般甜美。 她朝他皱皱鼻子,眨眨眼,进他飞了一个飞眼,在他嘴边笑容凝住,眼看就要起身过来抓她的时候,连忙提起裙子,不用丫环过来搀扶,就飞步朝门走去。 留下周容浚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妃跟以前一样,还是爱跟您逗笑。”还未走的长殳走近他,笑着道。 周容浚不置可否,在打开一封刚刚送进来的密信,要看之前,他抬头朝长殳道,“你去济宁那边看看。” “是。” 周容浚点点头,“回来先与我报。” 如此就算有点事,他也好知道怎么应对。 她对他们的小郡主的事太上心了,认为是小女儿她才回得来,如若小女儿但凡有一点不妥之处,她心里都不会好过。 ** 下面的人迎容敏进府的同时,柳贞吉去了万花宫。 万皇后再见到她,见她脸上有笑,没什么为难之处,心知这事小儿子那应该是通过了,没意见,这提起的心便放了下来。 总归,他们之间,有她这个儿媳在其中,想来她与小儿子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一年只见数次,每次皆无话可说的时候。 万皇后想放容敏进西北,说来不是不无私心。 容敏背叛容家挨靠她是其一,另一个,她身边毕竟还带着她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万皇后哪怕再厚此薄彼,也不想他们再出事。 皇长孙无缘无故地死了,她身为祖母,心又不真是铁打的,岂可不伤心难过? 遂,小儿子夫妇,能让人进的进府,她岂是大松一口气这么简单,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希翼西北王府能护那对孙儿女一阵。 柳贞吉一直陪着万皇后聊些皇后这些日子身子要忌讳的事,万皇后的身体在柳贞吉生病的这段时日又弱了一些下来,想再继续养好,还是得多花一些心力。 她们说话间,翩虹姑姑也过来报,说给容夫人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万皇后到底不想让小儿子夫妇太为难,把容敏安置在了自己住的宫里,这样的话,王府也好看管一些。 柳贞吉也知她是好意,遂也坦坦然然跟万皇后道了谢。 但可能真是皇家无真情,往往在她觉得与万皇后的感情好了一会后,就会有事发生,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在感情上和万皇后生疏,跟万皇后又要保持一段距离才觉得稳妥。 容敏很快被下人领进了万花宫。 柳贞吉对她也甚好,让下人一路抬轿子把人进来,只是在到了他们夫妇寝宫的时候轿子要停步,走过来要花一段时间…… 等容敏右手抱着小皇孙,左手牵着淑仪郡主进来的时候,三人身上都有说不出的憔悴。 见到万皇后,容敏松开了八岁淑仪小郡主的手,抱着小皇孙就朝万皇后跪下,“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喊着,再抬起脸来,那疲惫的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敏儿……”见到容敏的泪,万皇后都不禁有些动容。 容敏看起来楚楚可怜,看着性情与她的小媳妇一样,可是,万皇后再知她的倔强不过,废太子被贬那晚,她硬是压着,在她面前一滴眼泪也没有留。 以后深宫的阴谋诡计中,更是没听闻她哪次因出事而掉过泪。 这次仅一个磕头间,她就泪流满面,万皇后着实震惊了。 “小宝,见过你皇祖母。”容敏流着泪,但已经松开了怀里的小皇孙。 小皇孙听话地跪下,爬了两步,爬到了离万皇后仅一手之隔的地方,乖乖地朝万皇后磕头,“小宝儿见过皇祖母,给皇祖母请安。” 废太子周鸿渐的这个小儿子长得很是眉清目秀,看样子,是有些随了他的母亲这边的人的,这样样貌精致,行为乖巧的小儿这一番见礼,不说万皇后看着就叹了口气,亲自弯下腰低下头把人抱到了怀里,即便是柳贞吉在旁看着,也觉小儿有些小可怜。 “仪儿……”容敏这时又叫了身后跟随她跪着的淑仪郡主。 淑仪郡主也是过来与万皇后请了安。 “免,起来吧。”万皇后神色难得温和地道,不再维持着那高高在上的冷漠威仪。 “谢皇祖母。”小郡主请安的时候也好,回话的声音也好,皆细如蚊吟。 让皇孙皇孙女都起来了,但万皇后没让容敏起,容敏这时已经看向坐在万皇后一边的柳贞吉,看着眼前这个如今就是比太子妃还要风光的女人,神情间无一丝幽怨,反倒是拿帕出来把脸上的泪迅速擦干净,朝柳贞吉笑道,“容敏见过狮王妃。” 说话间,她尽管没有磕头,但人是跪着的。 她以废太子妃的身份这样见人,礼其实不谓不大。 柳贞吉在她笑着说话间,也是展颜一笑,在她话落,就上前低腰虚扶她,微笑道,“嫂子不必如此多礼。” 虚扶一下,就又站起身,回到原位坐下,朝万皇后轻声道,“母后,让大嫂起来吧?” “嗯。”见容敏聪明地见过地主,万皇后点了头,“起吧。” 但愿,这一次她做的决定是对的,能帮到她这两个皇孙,也不会让小儿子因此觉得她还帮着他那个皇兄。 她再偏心,手心手背也是肉,以前他皇兄对他不快时,她也是与大儿子说过,要最后留他一丝余地。 现在兄弟俩身份倒转,但愿他皇兄没做到的事,小儿子能做到,能给他皇兄留一丝余地,她不奢望最终他会放过他,但还是希望,能放他的儿子女儿一马,毕竟,那也是他的侄子。 虽说小儿子不是那种被感情左右的人,但现在养在跟前,时日一久,也许还是会让他动点恻隐之心。 ** 万皇后具体打的主意,柳贞吉之前也没揣摩透,但见过她对小皇孙和小郡主的态度后,她就算是病了这么久脑袋给病糊涂了,也能知道万皇后是怎么想的了。 她给了小皇孙和小郡主几样见面礼,留下府里挑出来的几个丫环照顾没带什么人来容敏后,没见久留,就回去了。 小世子早听到有人说他的堂兄来了,习功课的时候就有些三意二意了,想见与他一样是儿子的兄弟,但在许先生放他下学后,他又被妹妹的事烦心,跑去了老和尚住的地方,扒着门缝看了好一会,光听了一阵的吟经颂佛声,什么也没见到,一路哀声叹气地回来,等回到宫殿,看到母妃,这才想起他来了堂兄弟的事,那满是愁惨的脸一下子就亮了不下,看着他母妃就跑了过去,道,“母妃,听说我来了一个小堂兄,他在哪儿啊?” 柳贞吉想了想,“裕渝想见?” “想喽,”小世子点了下头,“趁妹妹不在,我先帮她看看给她当堂兄的人。” 明明是他想见与他一样小的人,还要借以妹妹的名目,柳贞吉不禁摇头失笑。 不过,早晚要见的,她觉得还是第一天就让儿子去见的好。 也好让容敏知道,该给她和小皇孙小郡主的尊重,她不会少给一分。 所以在周容浚还没回来用晚膳之前,柳贞吉又带着儿子去见了容敏一行三人。 等周容浚回到寝宫,没见到妻儿,眉头不由轻皱,等听到王妃和小世子是去见废太子妃的废太子的儿女后,西北王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就舒展不开来了…… 其实也没一会,小世子就随母妃回来了。 见到父王,周洽渝对他父王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王,我刚去见小堂兄去了,小堂兄跟个小姑娘一样,想来,我是与他玩不来的,妹妹倒是可以,就是不知妹妹喜不喜欢他。” 第153章 周容浚没打算去见皇孙他们,这种事,有他王妃见过了就好。 他也知道万皇后在想什么,她觉着贞吉儿好受,识相,老想着万事再不济,还有贞吉儿这个心软的。 但周容浚也知道,在皇宫王府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中,论起真格,哪怕他是错的,他王妃也只会听他的。 有些事,他没把握,在这个事上,他还是有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厢柳贞吉听他听了儿子的话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下巴又朝小世子一扬,示意他跟上,与他去膳厅,她连忙也快步跟在了他身边,讨好地叫了他一声,“狮王哥哥……” 这年头,当王爷的脾气好大,王妃实在好难当。 现在连饭都快要不带她一块儿吃了。 “嗯。”周容浚瞥她一眼,淡淡地虚应了一声。 柳贞吉忙抱着他的手臂,又是朝他嫣然一笑。 周容浚见状嘴角又扯了扯,心道也难怪他母后把她当对付他的利器,他哪天要是能摆脱她对他的影响,还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 “父王……”走在周容浚另一边的小世子不解地看着父母。 周容浚这些日子对王妃颇有些冷淡,小世子虽然不见得能看出来,但能感觉得出来,在他父王老不爱理会他母妃的时候,他老是盯着不放。 有时候,他甚至是忧虑的。 听到叫声,周容浚与柳贞吉皆低头朝他看去。 看到儿子的脸上竟有着小忧虑,柳贞吉不自禁地扁了扁嘴,在他身边小小声地道,“看你不理会,都吓着小世子了。” 周容浚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又抱起了一直走着跟着他们的小世的,边走边与他道,“想什么?” “母妃是不是又做错事了?”自认为已经看出一些门道来的周裕渝很是忧愁地问。 他王妃听了倒是瞠目结舌,什么叫做她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她什么时候老做错事来着? 一时之间,柳贞吉为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深深忧虑了起来。 “还好,”狮王还是那般淡然镇定,“就是不能太惯着她,要不然,她都分不清谁轻谁重,你说是不是?” 小狮王盲目崇拜他父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他父王还问他意见呢,当下想也未想就点头,“是呢,父王说得极是,不能太惯着。” 柳贞吉在旁见他完全不怕得罪她这个当母亲的,深深觉得,自己这儿子怕是白生了。 ** 用完膳,柳贞吉要散步,就又往济宁住的那边的偏院走去,周容浚把儿子又扔给许放带着去鞭笞,他则慢慢地跟在柳贞吉身后。 柳贞吉走几步,一回头,总能看到他在她身后五六步的地方跟着。 “天天折磨我,”柳贞吉跟扶着她的镜花嘀咕道,“与我一道走会又怎么了?” 不跟着也就算了,偏偏跟着,跟着还不跟她一道,叫她如何不多想?叫她如何不心焦,她现在就像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恨不能求他与她一道走。 柳贞吉不死心,便停下等他。 可她一停,背后的人也停下,抬起头,假装看四处风景,她等了一会,见他宁肯转过脸与她对视,也不跟过来,嘴一扁,委委屈屈继续往济宁的院子走。 济宁的门还是门窗紧闭,站在门外,还是只能闻到一阵怡人的檀香味,别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柳贞吉来时还算平静的心,就又低落了起来。 看着她明显的变化,周容浚没再像之前两天一样袖手旁观,而是示意他身边的人和她的丫环们退到前后,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弯下腰。 柳贞吉趴上他的背。 周容浚背起了她,走了几步,淡道,“辰安不会有事。” “嗯,”柳贞吉把头埋在他的后颈,低落地道,“浚哥哥,我好担心,心里不好过。” 周容浚听到称呼,紧了紧抱着她腿的手,心道我这么喜欢她,我再怎么给她气受,也不能让她受罪。 “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他不是喜赘言的人,但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嗯。”柳贞吉把脸贴在了他脖间的皮肤上,尽管离着他的心脏处还远,但她还是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知道,他能让她安心。 ** 户公公到王府后,由长殳领着去了他住的地方。 “你跟我住一处,我们老哥俩说话也方便些。”长殳道。 户公公颔首,连句话也不说。 长殳看着他千年不变的白脸,十年如一日的不愿意搭理人,不由笑了笑。 “你老了。”半路,户公公道。 户公公一来,直接就去了冻河审人,两人还没见到,听到他这么一说,长殳喟叹了一声,“唉。” “府里事多。”接着他解释道。 户公公颔首,淡道,“我也老了。” 且比长殳老得更不能让人直视。 他现在太难看了。 到了住处,长殳带着他去温泉沐浴,给他拿了新衣,“王妃给你备的,你看穿着舒服不。” 户公公看了长殳一眼,这次“嗯”了一声,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长殳给他的衣裳。 他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这身,跟长殳穿的一样。 户公公洗漱,长殳在外面自己下着棋等着,他带着的人轻声问他,“真不要派人进去伺候户公公?” 长殳瞄他一眼,摇了下头,对那位他想精心栽培的年轻人道,“他不需要。” 越老的阄人,越不需要人伺候,作为内侍,他们所剩的尊严无几,但有条件维持,他们还是要维持的。 户公公不比他,在王府里,王爷王妃皆尊重他,连带的,就算他在府里掌大权,也无人敢置疑他,因此他能坦荡,哪怕衰老得很快,也无损他在府中的位置,但户公公则不,他做的事和他的人,都让人对他敬而远之,他的衰老,只会让人轻视他,哪敢再让外人觑知他们畸形的身体。 户公公一出来,长殳就领他去用膳,等走了一段路,到了越发威严大气的地方,户公公就看出不对来了,不由朝长殳看了一眼。 长殳朝他笑。 到了膳厅,柳贞吉在那候着他,还领着小世子。 “户公公……”户公公还未开口,那有着清脆嗓声的狮王妃就高兴地先叫了他。 户公公二放不说,仔细地整理了□上的新裳,恭敬下跪,给王妃与小世子请安,“奴婢见过王妃娘娘,小世子。” 说着,头低着没有往上抬。 小世子被母亲示意,走上前,伸出小手去扶户公公。 户公公低头看着那双扶他的小手,心想当初他抱过的小世子,现如今竟长这般大了。 “公公,你起来嘛,我母妃说让你起呢。”小世子娇里娇气地道,见没拉动户公公,就使了更大的力气去拉。 户公公被他拉了起来,头还是低着。 小世子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那张皱着皮,晃如死尸的脸,脸上倒没有害怕,而是大模大样地与户公公道,“母妃说,我小时候你抱过我呢,说我好喜欢你,我现在大了,父王都不怎么抱我了,老长殳也抱不动我了,不过,等我再长大一点,有力气了,我就能背得动老长殳了,到时候,你跟老长殳一块玩,我见到你,也会背你走路的。” 说罢,严肃的小世子偏了偏头,认真地想了一下,又道,“你每年送我的礼物,我都放在我的藏宝箱里,等会你用完膳就带你去看,多谢你,还有我前两个月给你写的信,你看到了吗?” 那是他学会了写字以来,写的第三封信。 第一封是给皇祖父问好。 第二封是给外祖母报平安。 第三封就是给户公公道谢。 小世子自来熟,户公公一句话都没说,他就说一大堆了。 长殳见户公公抿着嘴,更是一句话都没说了,了然地笑了笑,在王妃微笑示意下,他拉了户公公过来坐,“吃饭吧,吃饱了,就要干活了。” 户公公被拉着过来只坐了小半个屁股,皮笑肉不笑地朝柳贞吉扯了扯嘴角。 “坐着用饭吧,王爷没空,就由我与小世子代他请你用膳了。”柳贞吉微笑道。 这时小世子不用下人帮扶,他就自己爬上了户公公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手规规矩矩地放于膝前,就等他母妃一声令下开饭。 对于能代他父王照顾客人,小世子很骄傲,小胸脯挺得很高。 户公公犹豫了一下,小半个屁股,坐了半个屁股。 “吃吧。”柳贞吉拿起筷,吃了第一筷。 周裕渝则也拿起筷子,先给户公公夹了一筷,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手伸得长长,眼巴巴地看着长殳的碗。 等长殳的碗放到他的小手范围内,他把肉往碗里一放,朝长殳甜甜一笑,这才安安心心地用起膳来。 第154章 小世子是王府长子,是兄长,周容浚与柳贞吉对他的期望是要较深一些,不过,周浴渝许是有天赋,无须多教,年纪小小,虽然也调皮捣蛋,但也彬彬有礼,周到又暖人心,这也是他身边的几人,除开长殳,也是他的先生许先生宁肯放着周容浚让他当的屈奴高官不做,也要留下来教导小世子的原因。 对于许先生来说,教导小世子才是他当前的重中之重。 “多吃些。”柳贞吉也给户公公夹了一筷子。 户公公垂了一下头,以示恭敬。 柳贞吉见他用膳很慢,细嚼慢咽,便也放下了用饭的速度。 小世子在看母妃的时候,看到此举,朝母亲眨巴了下眼,见她笑意吟吟地看他一眼,他微怔了一下,下一刻,他便也慢了。 无师自通。 柳贞吉嘴边的笑便更浓了。 这样的儿子,她如何舍得离开,留下他陪着他的父亲妹妹,对付豺狼虎豹。 ** “户公公,请。” “王妃娘娘,留步。” 户公公要去见万皇后,见柳贞吉要陪他一道去,垂头低眉淡道。 这事,万万用不着王妃娘娘陪他去。 皇宫王府,总有区别。 王妃娘娘这一道去,许是怕万皇后会想多。 哪怕他是会替王府做事。 “娘娘,就让我带户公公去是一样。”长殳也明白户公公的顾虑。 柳贞吉见他们都这么说了,也没坚持——她之所以想带着户公公去,也是想给户公公礼遇,毕竟,他为王府所做的,岂是简单的功劳。 就如周容浚从不薄待他的功臣一些,柳贞吉近朱者赤,对王府的功臣从来都也是礼遇有加,更何况,别看户公公脸不善,但她知道户公公是喜欢她这个狮王妃的人中的一员。 多好的事,她岂能不善待。 户公公随了长殳去见万皇后,彼时容敏也在,他也见过了小世子的堂兄和堂姐。 皇次孙和淑仪郡主毕竟不是周裕渝,周裕渝从小被长殳亲手带着长大,长殳生病时,他连长殳最丑的样子也见过,那段时日,柳贞吉对府里这个老家人心疼不已,连带周裕渝对长殳也是呵护备至,所以不止长殳,他对晚年注定要难过的公公们都是抱有很大的保护心的,所以见着比长殳可怕不少的户公公,好奇有之,觉得户公公需要好好对待的心其实更强烈,不可能怕户公公,但皇次孙和淑仪郡主身边就是有公公,也是眉清目秀的小公公,何曾见过户公公这等的,只不过眨眼,皇次孙就被吓哭了出来,淑仪郡主本忍着苍白的小脸,但皇次孙一哭,她也忍不住哭了。 户公公急忙退了出来。 长殳晚他一会,在殿里道歉。 出来后,他拍了拍户公公的背。 户公公那有着深深皱纹和眉心深壑的脸,还有那似蒙着一层灰尘的眼珠子,丝毫未变。 他依旧无丝毫表情。 “走吧。”长殳带路。 户公公颔首,去与长殳见人。 谁也没把皇次孙和淑仪小郡主的哭闹当回事。 ** “您看……” 当天傍晚,树上有只孤鸦不知在哪棵树头叫了几声,长殳带了户公公来王爷王妃的寝宫,在寝宫书房中见了柳贞吉,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王府从京中狮王府带来的大管事秦顺,见着户公公后,是其中最可疑的。 审不审? 柳贞吉略思索了一下,看向户公公,温和地问,“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户公公垂首。 “那就审。”柳贞吉点了头。 她早晚要做个决定,与其事后斟酌了还是要审,不如现在就点头。 “是。”户公公没有意外她的干脆。 能嫁给狮王的人,再柔弱,也有几分杀伐决断。 说完,见时辰不早,柳贞吉要去议殿的书房找人,便让带户公公走走。 长殳还有别的事要去处置,不能一道,就由柳贞吉带了户公公去。 走了几步,柳贞吉微笑着与他道,“你与我近点,我好和你说会儿话。” 户公公这次犹豫了一下,走在了她半步之后。 “等会见过王爷,你便帮我去书斋接小世子下课,可行?” 户公公微微抬头,看了柳贞吉一眼。 柳贞吉解释,“顺便帮我看看陪着小世子读书的那几个人。” “老奴遵令。”户公公这次回应得很干脆。 柳贞吉微微一笑。 等在书房找到周容浚,见到户公公,周容浚仅淡淡地朝他颔了下首,淡道,“来了。” “是,王爷。”户公公见到他,无比恭敬地跪下,虔诚地磕了头。 “晚上你让他和长殳过来,温点酒,我与他们喝两盅。”周容浚与柳贞吉道。 “知道了。”柳贞吉笑着点了头,又道,“我让户公公去接咱们小世子下课。” “去吧。”周容浚当真一句废话也没有,在她的话后就朝户公公挥了下手。 户公公也就此退了下去。 由梨云带他走后,柳贞吉从丈夫身边的正位移到了他的身边,挨得他近近的坐着,与他感叹道,“户公公真的很了不起,我看秦顺这么些年,一直觉得他对我恭敬不已,哪怕觉得我一介女子不应对王府的事插手过多,但还是觉得他应是忠诚于你的,但哪想,户公公却说他有问题。” “他说有,便是有。”周容浚抬手摸了摸她这几日梳得成熟了不少的贵妇髻,不再是过去常梳的飞仙髻,他顿了顿,道,“怎么不梳以前的头了?” “不好看?”柳贞吉也摸着头发,偏着头看他。 “没有。”周容浚摇头。 “我毕竟是母亲了,不再是以前的少女了,不能老跟以前一样。”她毕竟不再是过去那个穿到这个地方,用着天真无邪的外表伪装内心的人了。 她不能再三心二意地活着。 他会看出来的。 柳贞吉说的话很不明显,但周容浚在一顿之后,揽住了她的腰,让她靠着他肩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淡道,“你哪样都好看。” 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 京中又来了信,这次还是周容浚一封,万皇后一封。 周容浚的信是侍笔翰林代笔,万皇后的倒还是周文帝亲笔所写。 周文帝的信来过后,万皇后见容敏私逃的事没有什么大问题,文帝已想办法帮她周全,便也松了一口气。 对于皇孙和皇孙女的出宫至西北,周文帝也有着与万皇后一样的心思,想着皇次孙和皇孙女也是命,不能再在宫中被人当作筏子用。 但,不比万皇后对容敏的信用,他还是忧虑着容敏进西北的意义。 文帝清楚,万皇后其实后来还是喜欢容敏这个人的,相对与小儿媳相比,她更喜欢不依靠男人也能在宫中挣扎生存的容敏。 前者太幸运,后者更像她。 人一旦喜欢一个人,总会存有点私心。 更何况容敏一直用命护着她的亲皇孙们,她的私心更大。 文帝不希望皇后因这些私心误了大事。 万皇后也看出了周文帝的提示,看过信后,良久无语后回过神,把文帝的信给了翩虹,翩虹姑姑看过后,她问,“你怎么看?” “奴婢想,皇上说的是对的,毕竟,皇次孙仅是皇次孙,与王爷隔着一层。”亲疏有别,更何况,四王爷与大皇子隔着的那层可不是一般的仇恨。 “敏儿昨个儿还与我说,想让小宝儿与小世子一道念书。”万皇后淡道。 “这……”昨天因查蛛丝马迹没留在宫里伺候的翩虹怔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这个,怕是连提都别跟王妃提的好吧?” 王妃看着没脾气,老是笑眯眯的,但,娘娘与她皆心知肚明,王妃可不是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和善温柔。 “嗯,”万皇后轻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辰安如何了?” “娘娘……”翩虹看她,不明白她此时说这话的意思。 “本宫想辰安了,”万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想来辰安无事回来后,浚儿怕是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把她交给我带了。” 翩虹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瞪大,好一会才喃喃道,“娘娘,那毕竟是王爷王妃自己的孩子。” 她再喜欢,也还是别私心太重的好。 她之前,不是已经这样确定了吗? 怎么…… 看翩虹眼睛睁大,吓得不轻的样子,万皇后也是笑了,笑过之后,嘴边有着淡淡苦涩,“不是你想的这样,是敏儿说,如果我能把皇次孙和淑仪留下,她可以走,甚至哪怕死。” 面对这个连死都不怕,也要成全不是亲生的儿女的大儿媳,万皇后心中五味杂陈。 “可这毕竟是容夫人的想法啊,”翩虹轻声道,“这里是西北王府,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先撇开王妃不谈,单是王爷知道她这样算计他们西北王府,就会暴跳如雷。 这不是容夫人死就能解决的事。 容夫人是死是活,对西北王府,一点意义也无,她没那么重要。 第155章 最新更新 “娘娘,没用的……”翩虹叫了她一声。 皇次孙与淑仪郡主养不养在娘娘膝下,那是娘娘的事。 如果娘娘觉得王爷王妃不把小郡主给他,从而就要保护皇次孙和淑仪小郡主,这事摊到谁身上,都不会痛快,更何况,王爷王妃那种聪明人。 如果娘娘这么做了,只会让他们缓和没多久的关系再次断裂。 “那便是念书的事,也不能提?”万皇后似自语,又像在问人。 翩虹默默后退一步,该说的她都说了。 ** 皇后在,自清醒,柳贞吉还是早晚请两趟安,只是因容敏带着皇孙的到来,她在万花宫不再久留。 容敏这一来,又打破了她好不容易与万皇后维持的平衡。 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这点她想得通,她也希望皇后想得通。 周文帝给周容浚的信中,也说了废太子这一对儿女的事,文帝在这事上没与儿子闹翻,而是道容敏是投奔皇后而来的,就让她跟着皇后,皇后回去,就一并带回去就是。 周文帝这一封信,算是暂时替万皇后与周容浚讲和。 周容浚把信给了柳贞吉看,柳贞吉看过后道,“就不知母后怎么想的。” 她看得出来,万皇后并不这么想。 她早上去请安,又看到容敏了。 老实说,柳贞吉并不喜欢这么频繁地与容敏见面。 她就算是已与废太子决裂,投奔了皇后,但他们之间,毕竟还是有芥蒂在的。 他们王府可以凭着她与皇后,皇后与他们王府的情份收留他们,但,过从甚密却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不愿意。 万皇后想保护她亲孙儿们的心她也懂,但柳贞吉冷酷地觉得,保护他们是万皇后的事,可不是他们王府的事。 他们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女还要保护。 自己的人,自己护。 万皇后若过份,就要是要把他们这层温情脉脉的表象给撕破,她也在所不惜。 “她怎么想的?”周容浚侧头看她,淡道。 柳贞吉笑了笑。 “说。”对于他那母后,她说话总有所保留,坏的一句不谈,尽挑好的说,若是不了解她,还当她对皇后惟命是从,也只有他和她身边人能清楚知道,对于他母后的一举一动,她心中都有一本明确的帐,没有哪样是漏的。 她与他母后处得好,说是婆媳亲近,还不如说,都是因她对他母后听底限低,所以可以一退再退,但一旦突破她底限,她也可以瞬间从她身边撤退。 所以,这也是周容浚一直不管她与他母后之间相处的原因。 她要孝就要孝,只要他母后不给她脸色看就行。 “呃……”柳贞吉斟酌了一下,道,“她好像想让我把皇次孙和淑仪小郡主和我们渝儿和安儿养在一起。” “呵。”周容浚当即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容极其不屑及冷漠。 “狮王哥哥……”柳贞吉看他。 “回头我会安排祭祖。”哪来的,滚哪去。 柳贞吉听了苦笑,她就知道他这反应。 但不说又是把他蒙在鼓里,早晚他都会知道,到时候他一知道,生气的对象可不止是皇后一个了,连她都要搭在里头,还不如现在就说了。 想来皇上也是料到了这种情况,也想得明白让废太子的儿女留在王府的荒谬,也知道皇后可能不这么想,所以来信的目的,还不是让他们包容皇后一点。 现在就让她去祭祖,皇后不高兴,被打了脸的皇上也不会高兴。 “狮王哥哥,再等几天吧,”柳贞吉柔声道,“至少等辰安没事再说,你看可行?” 这时候就让皇后去祭祖,同时也太不仁道了。 毕竟万皇后那么喜欢辰安。 “就是辰安有事,她喜欢辰安,更应该这时更应该去祭祖,代辰安向祖宗祈福。”说到万皇后喜欢辰安,周容浚不无讽刺。 什么叫喜欢? 他母后的所谓喜欢,就是喜欢谁就祸害谁。 他与他的妻儿,都消受不起。 “浚哥哥……”柳贞吉无奈地叫了他一声。 看着她满是忧虑的脸,周容浚碰了碰她的脸,淡道,“她要是敢提出来,我就敢让她上天山。” 这事,他不会退步,哪怕是半步。 “知道了。”如果皇后提出来,他们也是避无可避,看来只能这样了。 但愿,他们与皇后不要走到又撕破脸的这步,时至如今他们能有这关系,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来一次,柳贞吉也没力气修补这对母子的关系了。 “嗯。”见她乖乖听话,周容浚冷酷的脸也柔和了一些。 还好,有她,也唯有她从不愿意真正逆他的心。 “下毒的人没找到,她那边的内奸也断了线索,这等时候,她还要再添乱,也留她不得,还不如把她交给父皇。”周容浚把她抱到腿上坐着,道,“你别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对她好,我也按你说的尽量对她好,好得过了,她就又觉得让我为她做事是理所当然的了……” “可能也是她觉得我们有这个能力,”柳贞吉说到这苦笑了一声,“也许也是她觉得我善良。” “所以人善就要被人欺?”周容浚反问。 柳贞吉窝他怀里,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这样,人表现得善良软弱点,别人就觉得可以得寸进尺了。 ** 王府风云变化莫测的这几天,辰安在这天的深夜,被济宁的弟子送到了寝殿。 济宁死了。 他的弟子们当夜按照师嘱,要带他走。 柳贞吉略思忖之后,让周容浚带着她,她则带着长殳户公公梨云他们这些重要的身边人,去送了济宁一程。 济宁弟子一行是是从王府后山离开的王府,因济宁是坐化,对于他的弟子们来说是了却了红尘俗缘,羽化登仙了,他们要带济宁的肉身回寺庙供奉,所以归心似箭,没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了后山隐在密密丛丛树林中的道路上,柳贞吉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后,抱着怀中闭着眼睛在睡的辰安,好一会后才双眼含着眼泪道,“真是多谢大师了。” 真是多谢他的成全,把她的女儿给了她,身后事也收拾好了,一点麻烦也没给王府添。 送济宁的这一路,除了一开始的一会,辰安还睁了一会眼,到后面就闭上了眼睛一直在睡,到第二天早上,柳贞吉悄悄起来给周容浚穿衣裳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她一声,“母妃……” 柳贞吉转过头,看到穿着棉裙的周辰安站在大床中间,揉着眼睛看着他们…… 只不过一眼,柳贞吉就双眼酸涩,“辰安。” “父王,母妃。”辰安这次朝他们伸出了手。 周容浚大步走向床,把辰安抱到了手里。 “父王……”小世子也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去够辰安,眉开眼笑地道,“妹妹。” “妹妹醒来了……”昨晚把周辰安抱回来后,一家人看了安睡的周辰安好一会,现在终于见到辰安醒了,小世子高兴拉着妹妹的小脚丫子,道,“哥哥给你穿袜子。” 辰安羞涩一笑,她比之前的表情多了,笑过之后还娇娇柔柔地朝小世子道了一声,“哥哥……” 小世子顿时乐得找不着北,在大床上大叫着,“长殳你快进来,妹妹终于醒来了,会叫人了。” ** 长殳又带了户公公去见小郡主。 户公公不愿意去,长殳只好跟他解释,“这是王妃的意思。” “王妃娘娘对我够好的了,我还有事。”户公公不愿意。 “去吧,小郡主等着你呢。”他这一来,带着几个小公公就没歇停过,找宋涛给他开的方子熬的药倒是喝了,但宋涛也是说了,户公公熬不了几个年头了,长殳心疼他这个老伙计,跟王妃私下商量了一下,王妃也是说了,尽量用好药养他,也尽力会把他留下,但老户的性子,不是轻易能留下的人,他就是要死了,也怕是还是要回京去死,所以怎么能把人留下,就是长殳现在的难题了。 好在,老户喜欢小世子。 想来,也不会讨厌他们乖巧又安静的小郡主。 “去吧。” “小郡主刚醒来。” 户公公不为所动。 “要不,我抱小郡主过来看你。” 户公公因这话皱起了眉,看向了不分事情轻重的长殳,审讯房是小郡主能来的地方吗? “王妃不会觉得有什么。”长殳知道他的意思。 户公公不再吭声,去收拾了一下,又把身上洗干净了,换上那天那身见王爷王妃的新衣,又让长殳替他梳了发,这才跟了长殳去见安仪小郡主。 周辰安见到户公公,见他行了跪礼,她跳下凳子去扶了他起来,然后拉他坐下,她又爬到他腿上坐下,从桌上拿起一个石榴到他手上,道,“你能帮我剥石榴吗?” 户公公好久才“嗯”了一声。 “多谢。”周辰安抬起小脑袋后了他一眼,就安心地躺在了他的怀里,悄声地对在旁微笑看着她的长殳道,“长殳你去忙吧,我会跟这个公公好好玩的,等会母妃忙完回来,我也会叫这个公公带我去找母妃的。” 去屈奴任职的官员的内眷从今天起就要陆续到西歧,柳贞吉忙着安置他们,长殳也忙,听到小郡主这么说,带着欣慰的笑走了,留□体僵硬的户公公,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点,手上动作僵硬地剥着西榴皮,完全不敢用僵硬的脸去看上怀中柔软的小孩的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还是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到以前的一天三更。 这几天还是只能维持尽量一天一更的量。 第156章 在周辰安的相请下,户公公在太阳西下之前,还带周辰安去了小世子的书房,去接她哥哥下课。 小世子见到两人,笑意吟吟,在他七手八脚在书案上一堆纸张中找东西时,许师爷带着书房里的几位先生与户公公见了礼。 周辰安现在有五位先生,相对应的教他各种学识,不过其中只有许先生和另一位先生是正统的大周翰林,另三位是西北王为小世子在民间请来的,教他农术,铸造术与绘画。 户公公已经见过他们一次了,见他们,他倒不躲闪,拿着蒙着灰的眼睛每个人都看过去,这几人都已闻户公公之名,有人见他坦荡,有人逃避,不管如何,谁也从户公公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噜,这个给你。”周裕渝把他写得最好,最完整的一张字给了周辰安。 “哥哥写得真好。”周辰安接过后,看了一眼,由衷赞道。 ** 柳贞吉忙完官员安置之事,忙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去了万花宫与万皇后请安。 路上,有下人步履匆忙来报,说淑仪小郡主病了。 “大夫去了?” “吕太医去了。” “叫宋大夫也一起去。” 自她好后,吕梁也没走,主要是王爷不信他,让他走就是放虎归山,但又查不到什么,只好放府里看着。 丈夫不信他,自然,柳贞吉多少也是有些不太相信他的。 柳贞吉赶到后,万皇后只见到她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早上她带了辰安过来就好了,现在再带过来,她也怕过了病气到她好不容易才好的孙女儿身上。 “母后,如何了?”柳贞吉请完安,一起身后就道。 “有些低热,吕梁说用过几剂药就会无事。” “那就好。” 万皇后看着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顿了一会,道,“这两天,就别让辰安过来了。” 柳贞吉点头,“儿媳遵旨。” 自容敏一来,她就与她生疏了不少,万皇后哪能不知道,她看着柳贞吉待她不复往日亲近,心中微微有些茫然起来。 随后她嘴略一撇,罢,再可惜又如何,她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婆婆,不止是两个人的祖母,她再偏心,也得护着他们的命啊。 她失去的够多了,再添一桩又如何? ** “乐淑病了。”晚膳落座之前,柳贞吉与周容浚道。 周容浚看她一眼,未语,把手中抱着的周辰安放到位置上,得了她一个甜甜的笑,他不由也对着她笑了一下。 女儿肖母,长得像她母亲,周容浚也就要多偏爱宠溺她几分。裕渝这个年纪,他早不抱他了。 先前崇敬的父王偏爱妹妹一些,小世子不是不吃味的,但自打妹妹病过一场,小世子心有余悸,现在别说吃味,就是让出半个父王来疼爱妹妹,他也是心甘情愿了。 “浚哥哥……”见他明显没专心听她讲话,柳贞吉不由微恼。 “死了没?”周容浚坐下后,拿起帕子给女儿擦手,嘴里淡道。 柳贞吉瞪他。 “找大夫了?”他又道。 “没死,吕梁,宋涛都去看过了。”柳贞吉没好气地道。 “那你让我说什么?”周容浚看向她。 没死,王府也没说不给大夫给人看病,关他什么事?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那我知道了。”周容浚淡淡地道。 看得小世子对着他父王眼睛微亮,那小脸上满是对他父王的敬爱与崇拜。 也只有他父王,能这样跟他母妃说话,母妃还不能拿他如何。 换他,他母妃敢抽他一顿屁股,也不知道这会置他西北王小世子的威仪于何地! “还不快擦手。”见到儿子太过于明显的盲目崇拜,柳贞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一眼横过去,吓得周裕渝快快收回眼睛,低头擦起手来。 膳罢,周容浚抱着小女儿去散步,柳贞吉牵着儿子跟在他身边,对着周容浚是看了又看。 周容浚最终没忍住,刮她一眼,“怎么了?” 柳贞吉便甜甜地笑了起来,笑得周容浚是又恼又移不开眼睛。 他知道每每她这样,总会提过份的事。 但他拿她有什么办法? “浚哥哥啊,你还没见过你的皇侄和皇侄女呢。” “我为什么要见他们?”他为何要成全皇后的私心?周容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见,她应该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知道,来者不善,有什么好见? “我是想,父皇要是问起来这事,咱们要怎么答?” “他们私自来到我王府之地,皇后要接着他们,我也依了,我不见他们,父皇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嗯……”柳贞吉略思忖了一下,道,“我老觉得,京里的人会拿这个做文章。” “做文章又如何?”周容浚放下女儿,让儿子牵着她走在前面。 夫妻俩这时齐齐停下话,看着兄妹俩手牵着手,说着话儿往前走。 辰安自醒来后,话比以前多了点,与他们笑的时候,羞涩又甜蜜,看得出来,她是那般的欣喜。 哥哥问她累不累,她便转头朝他甜甜地一笑,引得哥哥在她脸上轻轻一碰,道,“妹妹乖,哥哥喜欢你。” 妹妹便娇娇柔柔地道,“辰安也喜欢哥哥。” 柳贞吉在背后听着,甜蜜得心都快碎了。 周容浚的眼睛从儿女身上移到了她那闪着泪光的小脸上,嘴边微微一翘,牵了她的手,慢慢跟着儿女身后,继续着先前的话,“就是他们拿这个做文章,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拿这种事做文章,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患。 “还是别小看的好。”回到这话,柳贞吉还是不为担心。 “哪有那么多需要担心的,放心,我不会有事。”周容浚口气是最近难得的柔和,顿了一下他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 说着,紧了紧手中的手。 柳贞吉抬头看他,迎向他沉稳又温柔的眼睛,不由朝他娇俏地皱了下鼻子,忍住了鼻间的酸意。 她把头靠向他的肩膀。 她知道,为了保护他们,他现在有多谨慎。 ** 一如柳贞吉的顾虑,淑仪郡主的病好得没那么快,一拖就是三四天,也没见效。 这天下人来报淑仪郡主又发起烧来,柳贞吉不由摇了摇头。 屈奴的丽果儿公主正在帮她做事,看到她摇头,用生涩的周朝语问柳贞吉,“王妃你怎么了?” 她现在为了留下来,很认真地在学周朝语。 柳贞吉听到她一问,就知自己的无奈被这位敏感的异族公主看穿了。 “有人病了,一直没好,我很担心。”柳贞吉与她解释道。 “哦。”丽果儿便不再问了,她仅仅是关心柳贞吉而已,而不是打听什么。 她是喜欢这位愿意留她下来的西北王王妃的。 但她也知道,王府之事,错综复杂,不是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异族人能多问的 丽果儿帮柳贞吉做的就是编一本屈奴的风俗禁忌之书,她打算把这些事在屈奴官员的内眷去之前,教会她们,入乡俗世,知道怎么融入当地人,比他们到了地方什么事都不了解的强…… 柳贞吉这也是煞费苦心,想来内眷在地方上过得好,没那么格格不入,她丈夫的那些门客门生们,当官也轻松些,为他出力,也有力气尽心些。 让骡子跑,总得让骡子吃饱睡好。 “梨云,你先帮着丽果儿公主。”来了人报,柳贞吉免不了要去一趟。 “这……”梨云不放心她去。 “叫镜花水月跟着我。”柳贞吉便道。 “那我叫她们过来。”梨云说着就往门边走,那两个妹妹现在不在,她得去叫她们过来,确定是从议事殿跟到万花宫。 她叫人的时候,也叫了人去告知王爷一声。 他们必须把王妃时刻看住了,再来一次前面的事,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王爷还忍不忍得了。 镜花水月一到,长殳也是来了,柳贞吉见长殳都来了,就知道有人也是知道了,她不由看了梨云一眼,看得梨云赶紧低头躲她。 到了万花宫,万皇后见到她来就站了起来,道,“与我一道去看看他们罢。” 柳贞吉犹豫。 万皇后看出,淡道,“怎么了?” “浚哥哥不许我见,”柳贞吉抿了下嘴,轻轻道,“他说我病刚好。” “你信这个?”她不是一直病着,她不也是天天来请安? 见万皇后的眼凌厉了起来,柳贞吉苦笑,知道这时候,根本不是说理的时候,而是要看万皇后心情的时候。 可是,她确实是不介意别人病着时候见人,这没什么,可是,他确实是明确说过不许她见的,若不然,便是皇后,他也不许她过来请安。 她在他们之间,已经周旋得头皮都发麻了。 可…… 看着皇后那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压,柳贞吉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说真话是不行了,她抬头看向皇后,无奈地道,“母后,万花宫里的内奸,到底是谁的人,还没查出来,我能天天来与您请安,都是因王爷与我,是真心尊重您来着。” 她若是真不那么稀罕,那么就是她再想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无话可说了。 但她的命,也是命。 而且仔细说来,她的命在她的丈夫心里,不比她这个当母后的轻,而且或许,要重上许多。 这点,皇后难道不明白? 万皇后听了这话,原本威仪十足的女人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就像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听后一脸苍白,扶着最近的椅子坐下后,苦笑了起来。 第157章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末了,万皇后抚着额头疲惫地道,“你们烦我了?” 柳贞吉摇头,淡道,“您又何必这么说,您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皇后对王府的一点点好,她都是替他们王府还了的。 要不然,她一个得丈夫疼爱的女人,何必费尽苦心,一天好几趟安地请着,每天事务繁忙也还是把心思放在养她身体之上,谁能做到? 就是个全天候近身伺候的奴婢,也没她做的好。 她都已经竭尽全力了,皇后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老实说,她家狮王的脾气是随了万皇后的脾气的,可那个是她丈夫,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想着他爱她视她若命,她什么都可忍得下,可万皇后就没必要与她说这种注定她自己不好受,对方也不可能喜欢的话了。 何必。 她付出点芝麻,就想对方回以她一个大西瓜,这种事,柳贞吉自认自己还没纯善到那步。 “你们看着办吧。”万皇后闭了闭眼睛,淡淡地道,显得心灰意冷。 柳贞吉抬起头,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一个人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万皇后哪怕尊为天下之后,也是如此。 她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她选择出来的。 她选择心灰意冷,那么岁月就不会薄待她,回以她心灰意冷。 “那……” 柳贞吉刚说出一个字,门口就有了宫女的声音,说王爷身边的人来了,说有事要请王妃回去。 柳贞吉不禁哑然失笑。 看,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喜欢她的人,什么事都会替她想在前头,舍不得她有一点点为难。 不喜欢她的人,什么脸色都会给她看,对她的什么好意,她都能视作无物。 人都趋利避害,谁会选择站在对自己无益的那边? 柳贞吉站起身来,朝万皇后福了一福,“那儿媳走了,乐淑的事,要什么药,尽管跟府里要就是,我刚来的时候,也让人去请西歧有名的专治小儿病的大夫去了,不一会就会到,到时候人来了,母后若是觉得此人可用,就让他替乐淑瞧瞧吧。” 说罢,再福一道,就带了人走了。 站在门边候着的镜花水月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委实怕皇后的为难。 现在府里尽管没有草木皆兵,但也相差不远,府里禁不起王妃一点点的闪失了。 ** 柳贞吉去议事殿那边的书房时,周容浚正在跟户公公商量去皇后宫里的事。 他们府里秦顺的事,基本上已经是顺出来一半了,只等京里的探子把秦顺在京里的事探查回来,就可完全定了。 现在,周容浚要查的是下毒的事。 这事一天解决,他一天都不舒服。 “稍会,我带你去。”听户公公说过他要怎么查万皇后宫里的那几个人后,周容浚点了头。 这时下人来报,说王妃往这边来了。 周容浚冷峻的脸,因此柔和了一些。 “那老奴先退下。” “见见她。”周容浚淡淡道。 这时,守门的心腹已经把门打开,专候王妃到来。 柳贞吉一来,又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书房,一来见到有户公公在,笑脸立马绽放得更大,与他笑道,“你也在?” “是,王妃娘娘。”见着爱笑的王妃,户公公的灰眼也动了动,只是他眼睛早无光芒,这一动,只是让他看起来更让人可怕而已。 柳贞吉还真是不怕他,她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丑人也好,美人也好,于她来说,什么人的区别只是亲疏远近的区别而已。 户公公一直是帮着她丈夫的,所以她跟孩子们说起户公公的时候,不否认他面相存在的事实,但更多强调的是,他对他们父王的帮助。 这也是小世子小郡主见着户公公,除了初初几眼的好奇之外,并不骇怕他的原因。 谁也不会害怕对自己好的人。 “这几天住得可习惯?这几天有些热,我还想着给你和长殳换条轻便一点的被子……”柳贞吉朝他笑着说着,人往周容浚那边走。 周容浚移了半边位置给了她,柳贞吉也没犹豫,没朝她的专属位置走去,而是坐在了他身边,分了他一半的坐位。 “辰安呢?”她坐下后,他就问。 “陪哥哥读书去了,”说起这个柳贞吉就想笑,“她说要去看着先生,不许先生打哥哥手板心。” 周容浚也不禁笑了起来。 昨晚睡觉,小世子就抱着妹妹,慷慨激昂地跟妹妹陈述了一翻先生是怎么打他手板心的,还把打得红了的手给辰安看了又看,可把辰安心疼得直直抽气,眼睛闪闪地看着他们夫妇,就差开口跟他们相求了。 柳贞吉的话,也让户公公因弯着腰低下的头微微抬起来了一点,他看向狮王夫妇,有点想听那对小兄妹的事情。 他不像长殳,想见人了,随时去见就好。 ** 知道户公公要去万花宫,柳贞吉不由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抬手摸了下她的背,淡道,“我带他去。” “母后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柳贞吉委婉地道。 所以今日怕是再受不得什么刺激了。 “她哪天心情好?”周容浚看她,冷道。 柳贞吉苦兮兮地朝他露了个笑,喊了他一声,“浚哥哥……” 周容浚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早晚要有了个了结的,再说又不是她的人,她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柳贞吉点点头。 见她不再说什么,周容浚让下人送她回去休息。 柳贞吉却摇了头,道,“还要与张夫人她们见面呢,有些事要与她们说。” 官员内眷每家都派出了当家夫人来她这里听她说话,她这一时半会的,可还真没少事处理。 “嗯,那你去。”周容浚等她出了门,这才带了户公公去万花宫。 皇后乍一听到宫女报他来,先是怔了一下,脸色柔和,接下来一听到他是带着户公公来的,那脸色,就差不多暗了下来。 “见过母后。”见到人,周容浚作揖。 万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人一眼,朝他颔首,“皇儿不必多礼。” “多谢母后。” 随后就是户公公弯腰跪礼一番见礼。 万皇后也让他马上起了。 “你是让他来查案的?”不等周容浚开口,万皇后开门见山。 “是。” 万皇后点了下头,“知道了,按你的意思来吧。” 她这么痛快,周容浚看向她,“多谢母后。” 这时门边有人来报,说容夫人来了。 周容浚眉略一挑。 万皇后也是忍不住有些诧异地略拢了下眉心。 见周容浚看她,她有些忍不住地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朝身边贴身宫女淡道,“你出去,就说本宫现在有事,不能见她,让她下午再来。” 宫女出去,殿里两位主子谁也还没说话,她就又进来了,朝万皇后福腰道,“禀皇后娘娘,容夫人说淑仪郡主发起高烧来了。” 饶是万皇后对她这皇孙女有些心疼,但这时候也是忍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尤其是在这当口…… “本宫等会会去看一眼,让她走。”万皇后不知道容敏是不是存了小心思,但今天,她是肯定不会让她那大儿媳见到她小儿子的。 要是她真让人见了,她也知道,她跟小儿子那点点刚缓和起来的感情,怕是要彻底断了。 哪怕她无算计之心,但让人进来了,他也会当是她当着他的面再算计他,他岂会原谅她? 她以前不想跟他决裂,现在也不想。 “是。” 宫女退下之后,万皇后看向脸色沉稳的周容浚,她这儿子,现在一眼望去,她已经看不透他了。 以前这个时候,他脸上肯定是一脸说不出嘲讽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现在,他脸色淡然,不知道谁还看得透他。 他不像他父皇,但是,从被人猜不出心思这点,他现在已经很像了。 万皇后略涩然一笑,道,“不是我让她过来的。” “孩儿知道。”周容浚淡道。 “我会查查,是谁给她报的信。”他前脚来,她后脚就到,她恰巧来到,万皇后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嗯。”周容浚不置可否。 反正,万花宫里到底多少细作,他一个都会查出来,谁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还要留一段时日,想给你侄儿侄女找几个先生,你看这先生是往京里找的好,还是就要西北找的好?我怕在西北找,到时候我回京里,怕不好带走,还是京里找的好些,就是时间要费得长一点,你说呢?”万皇后用有商有量的口气与周容浚道。 周容浚看向她,“母后考虑的是……” 说着一顿,他淡道,“往京里找好些,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来回顶多半个月就好了,母后若是还没找到人,儿子倒是愿意略尽薄力。” 万皇后一听点头,“那就让你帮母后找了。” 来回半个月,看来,她还是能在王府多呆一段时日。 她倒是不是不愿意回宫,而是,她现在在回宫之前,必须把这一个大的两个小的安置好了。 她知道容敏的心思是变了,但是,她会让她之前想的如愿,带着两个小的,远走高飞。 这皇宫,这权势,不是她玩得起的。 第158章 周容浚回来后,柳贞吉也跟着回来了,她倒什么也没说,周容浚见到也,略一挑眉。 柳贞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这也是听到容敏堵他,她这才回的。 她确实多心,因为她不知道容敏是怎么想的。 老实说,她希望容敏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而不是带着孩子来投奔西北王府,那样的话,她反而会欣赏她,帮她的,也多些。 但容敏变卦了,这个变数,让柳贞吉无法维持之前对她的好感。 “今日回来得有些早。”周容浚回寝宫是换衣裳,见到她,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淡淡道。 “呵呵。”柳贞吉干笑,接过苏公公帮他换衣的活,讨好地叫了他一声,“浚哥哥……” “哼……”周容浚冷哼着笑了一声。 “母后跟你说什么了?”柳贞吉腆着脸,笑嘻嘻地问。 “问长殳去,他不都什么都告诉你?”周容浚淡然道。 “今天苏公公跟你去的吧?”不要脸的柳贞吉继续腆着脸。 “老苏不听你的?”周容浚斜眼瞄她。 “还没收买过来呢,”柳贞吉也不害臊,还偏过头笑着问在一旁的苏公公,“苏公公,是不是?” 苏公公躬身,“是的,王妃娘娘。” 看着苏公公还配合着她,周容浚又冷哼了一声。 “王爷……”柳贞吉干脆抱了他的腰。 苏公公这时识趣地退了下去。 周容浚抱了她,上了床,好长一阵后,他抚摸着她的细腰,扯过身边她之前被解下的衣裳,擦了擦她额上的汗,听她喘了一阵气,直到她气平,他才开口道,“她想得多。” “谁?母后?” “嗯。”见她脸上还有着事后的红韵,周容浚爱怜地在她脸上亲了亲,又低声在她嘴边道,“内奸,十之八*九是大皇兄的人,京里也来了消息,大皇侄的事,应也是大皇兄下的手……” 柳贞吉本依恋地在枕在他的肩膀上享受着他对她的亲昵,听到这事,枕在他肩上的头都抬起来了,惊讶地看着他,“那可是……” 那可是皇长孙,太子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 但她看丈夫沉稳又平静的神情语气,就知道此事,如果不确定,他不会随后开口说出来。 “图什么?”柳贞吉苦笑。 图什么?其实她大概也知道是图什么。 皇长孙一死,死了皇长子,如果皇帝心软一点,难免会怜悯他这个长子一些,如果其中有皇后求情,放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嗯。”看她的脸,周容浚就知道她多少也猜得出一些,也没多说。 “那她来做甚?是来说情的还是?母后还想保她?”柳贞吉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逃过来的,大皇兄想拿剩下的儿女要挟她与母后求情,她就此逃了出来……”周容浚说到这,嘴角冷冷地牵起,“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不会让你管。” 这是他大皇兄的家事,他母后最后别施计到他的贞吉儿身上来,也别想着,拖他的王府下水。 他还没那个管要杀他的敌人的家事的涵养。 “逃过来的?” 周容浚冷眼看着她的喃喃自语。 见他一脸冷酷,柳贞吉收回神,趴在他的胸口叹了口气,“大皇子真的这么做得出来?” “这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周容浚不以为然。 父杀子,子杀父,帝王家里,哪朝哪代还少了? 若不是她是他心中宝,她生养的儿女每个都是他的心头肉,但凡换个别的女人,或者他有别的儿女,别说非常时刻,就是到了该牺牲的时候,他也能毫不眨眼。 帝王家中,容不下心思软弱的男人。 “嘘……”见她要开口,周容浚拿指挡了她的嘴,淡淡道,“你别多说,别人拿你当我的软肋也就罢了,你别。” 他身为一方之王,已经让满朝,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害他王妃就能够让他慌手脚,外人都这么认为,他不希望,她也拿自己当对付他的武器。 他的话,让柳贞吉猛地愣了一下,只一下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哑口无言。 好一会,她靠近他,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闷闷道,“我都听你的啦。” 她才不会帮着别人对付他。 “嗯。” “母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接着问。 “你说呢?”他摸了摸她耳边微湿的发…… 柳贞吉摇摇头,没多说,只道,“你说送大皇嫂去隐居,你说可行不?毕竟她之前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她还这么想,我们又不是做不到,她既然是逃出来,给她这条路,不是于她最有益?” 如果是逃出来的,她是真想不出,容敏为何不提之前对皇后的要求? “嗯,是如此,但长殳没跟你报,承玮皇侄与乐淑侄女天天喊着要亲父?”周容浚淡淡道。 柳贞吉着实愣了好长的一下,才摇头道,“还没。” “那你召见长殳的次数还不够多。”周容浚还调笑道。 见他还说笑,柳贞吉气得捶了他胸口一下,“别招我。” 她又不是自愿成为一个麻烦的管家婆,还不是都是为的他和儿女。 “你的意思是,”柳贞吉说这话时脸色沉重,“两个小的,只认父不认姨母?” “也许到底没亲父亲吧。”周容浚倒不为这些个有什么感慨,于他而言,只要他的妻儿都是他的就行,他才不管容敏和那两个小的死活,他们这些人怎么想的,怎么死的,与他无关时,他多瞄一眼都不愿意。 “母后让我暂时留下他们也可以……”周容浚摸摸她可怜可爱的脸,淡道,“不过,得经她的手,断了有些人的活路才行。” “啊……”柳贞吉看他,嘴巴都张大了。 “母后答应了。”周容浚见她惊讶,笑了笑,把她的嘴合上,又在上面亲了亲,唇碰着她的唇,轻问,“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这么残忍,她还会不会喜欢他? 可他必须残忍,哪怕是亲兄长,他这次也要彻底断了他的活路,不仅是为报仇,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知道,哪怕他的弱点摆在明面,但如果想动她,就得想想后果。 他连亲兄长,都可了结。 “母后答应了?”柳贞吉吓得不轻,不是为的他的残忍,而是皇后真的答应了这件事。 “嗯。”周容浚垂下眼,看着她撑在他胸膛上的手,和她洁白的前胸。 “啊。”柳贞吉轻叫了一声,倒在了他的身上。 周容浚摸她的额头。 柳贞吉抬起脑袋,朝他可怜兮兮地笑了一声,“浚哥哥,我说你不见母后就罢了,怎么一见就商量这么大的事,我事先还一点都不知情。” “你想让我跟你商量?”周容浚挑了挑眉。 柳贞吉识相地摇了摇头。 见她还好,周容浚在她耳边吻了吻,又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还喜不喜欢我?” “喜欢。”柳贞吉撇过头,让他的吻印在了她的唇上。 有什么不喜欢的,她早说过,他杀人,她递刀子。 更何况,她也知道为何他这次要这么做。 废太子的人都动到西北王府来了,要的还是她的命,乱他的阵脚,他要是不施惩戒,以后,还会有什么人敬畏他? 只有绝对强势的姿态才能让人对他敬而畏之,而她躲在他的背后,才能得几许太平。 ** 户公公冷眼看着迎而朝他走过来的废太子妃。 容敏走近,淡道,“户公公。” “容夫人。”户公公半垂了头,他是大内副总管,见到现在是废妃的容敏,不必施大礼。 “户公公最近可好?” “劳容夫人惦记,奴婢甚好。” “我听说户公公来了西北,也是大显神威……”容敏依旧用着娇柔的声调不紧不慢地淡道,“果然不愧为我大周栋才。” 户公公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容夫人过奖了。” 容敏也是淡笑了一下。 她这次没再说话。 户公公也没说话。 但谁也没走。 容敏的下人,也还是隔得远远地站着。 好久,容敏才先开了口,只听她淡淡道,“户公公,要如何,你才会帮容敏一把?” 户公公躬身退了一步。 “你就真不怕,”容敏轻轻地往前迈了半步,她没有逼近,柔柔弱弱的身上也没有看出什么威胁来,但她明显低下来的口气,却带着绝对的胁迫力,“户公公,你的东西,你不要了?” 户公公抬起他那张苍白的僵尸脸来,这一次,他更是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道,“容夫人,都这时候,您还是只有这一招?” 他那短命根子,难免这位贵夫人,这么替他记着。 第159章 “不管什么时候,有用的招数都是好招数,户公公你说是不是?”容敏淡淡地道。 “呵。”户公公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 “户公公……”容敏又逼进了一步。 户公公这次往后退了一步,“容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有事先告退一步。” “户公公,”容敏淡淡道,“只是想拜托你一点小事而已。” 小事? 皇宫中的事,哪一桩是小事。 而狮王的性格,她不够了解,他够了解。 户公公勾勾嘴角,不再多说,再一欠身,就走了。 容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直到户公公的背影离开,她才面露淡淡疲惫。 从决定嫁给周鸿渐的那天起,她以为天地之大,依她的本事,就算途中没有良辰美景,但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可惜,从嫁给他之后的每一天,她每天的路都在走偏,最终走到了她无法掌控的这一步。 她以为她不会对那个害死姐姐的人动心,但她终究还是失了身也失了心;她以为姐姐的孩子们最终能理解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她不怕中途他们的怨恨与不理解,但她没想到,等她怎么悉心爱护他们,也得不了他们的心时,她其实也会很伤心。 太多的想不到,一路走下来,她才知道一个人能累到什么地步。 她现在走到了无人能帮她的地步,她才知道,过去说不会后悔,自以为是的自己,到底有多可悲。 ** 再次与万皇后请安,柳贞吉与万皇后都没事人一样,柳贞吉请完安,没久留,就走了。 容敏这一次,没有再见着柳贞吉。 皇后直到柳贞吉走后,她再去求见,万皇后才见了她。 “母后。” “嗯,起,翩虹。” “是。” 翩虹姑姑搬来了凳子。 “谢姑姑。”容敏朝翩虹姑姑微颔了下首。 翩虹姑姑略欠了□,退到了万皇后身边。 “乐淑好了些了?”万皇后翘着小拇指,接过宫女端过来的清茶,淡道。 “好了许多了。”容敏坐下,头微微垂着,恭敬地答。 “那就好。” 万皇后此话过后,宫殿里沉默了一会,尔后,容敏抬起头,看向万皇后,“母后……” “有话就说。” “那事,无周旋之地了吗?” “哪事?” 容敏抬起脸,忧郁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她其实无谓他死不死,但,她已经走到这步了,两个孩子她只能保下去,她知道万皇后想让她走,但他们不走,她又能往哪去? “母后,”容敏困难地道,“我只是想让乐淑他们……” “敏儿。”万皇后淡淡地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几天,她应该看出来了,就算她是皇后,她也决定不了西北王府的什么事。 她想让狮王保他皇侄儿侄女之事,是根本不成行的。 最好的,就是走。 “母后……”容敏苦笑了一声。 万皇后抬眼看她,“为何不走?” “走去哪?小宝他们不愿意啊,母后。”容敏心中辛酸无数,眼中闪过泪光。 她也想走。 “孩子还小,过几年,就忘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乐淑的脾气……”那孩子已经用死胁迫过她了。 “你太惯着她了。”万皇后淡道。 “母后……” “带着他们走吧。”万皇后轻撇茶盖,垂眼看着淡色的茶水淡道,“小孩子,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时间久了,有什么是不能忘了的。” 容敏沉默。 她以前也是这样认为。 可是,她已经被乐淑带着弟弟仇恨她的事吓倒了。 “乐淑和小宝,都不想过……”容敏苦涩地说道,“平民百姓的日子。” 万皇后把茶杯放下,“所以这才是症结是吧?他们不愿意,你也不愿意,是吗?” “敏儿没……”容敏抬头,对上万皇后那了然清明的眼神,哑然失声。 是她也不愿意吗? 是吧? 是。 她是不愿意。 她不甘心,她付出一切,背弃丈夫与家族,除了厌憎与仇恨,她什么也没得到。 万皇后看出了她眼里的不甘心,与她道,“你觉得我欠你一个交待,贞吉儿欠你情份,可你没想过,你值不值那个价?” 容敏脸色苍白。 “你觉得我出尔反尔?”万皇后又道。 “敏儿不敢。”容敏苦笑摇头,她哪敢。 “拿上你拿得起的,走吧。”万皇后淡道。 “母后,可小宝他们,也是您孙儿啊……”不轻易流眼泪的容敏脸边流下了两行轻泪。 “就是因为他们是,才让你们走。” “母后……” “下去吧。” “母后……” “夫人,去吧。”翩虹扶了她。 这些朝局中事,哪是她一介废妃可以影响的。 容敏走后不久,翩虹回来,看到沉默看着宫门的皇后,她轻叹了口气,道,“没有谁是甘心的,娘娘,您看宫里有谁是甘心的?” 谁都觉得自己觉得更多的,更好的。 即便是娘娘自己,不也是? 如果甘心,她又何必不原谅? 皆是因为在意得太过了。 “我知道。”半天,万皇后收回眼神,淡道。 她就是知道,太过于知道了,所以,她也就知道,她这个大儿媳再勉强,也无法得偿所愿,只会越陷越深。 而她就算知道这一切事实的真相,哪怕残忍,她也得亲自下手。 这皇家,哪来的心慈手软。 就是她那看着善良心软的小儿媳,狠起心来,这皇宫内外,又有几人能出其左右? 她下起手来,她比谁都狠,杀人于无形。 ** “王爷。” “长公公,您请。” 听到长殳的声音,苏公公连忙走到门口道。 长殳朝他点头,进了门,看到王爷在沙盘那边跟家将说话,便一字不发,候在了旁边。 苏公公在他耳边轻道,“说了一会了,您再等一会就行了。” “嗯。”长殳轻应了一声。 周容浚书房内规矩森严,两人交耳了两句后,就不再言语了。 一会,两个家将领命而去,苏公公也带门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周容浚与长殳两人,周容浚往主椅那边走去,边走边道,“有什么事?” “果子刚来报,屈奴王城那边的使臣后日就要起程了。”这些来找屈奴王的人,长殳想还是不要进京的好。 现在京中局势太乱,章家女与他们王府的将军眼看成亲在际,还是别让屈奴再进去人趟浑水的好。 “后天?” “是。” “倒急。”周容浚扯了下嘴角。 长殳笑笑。 “坐。”周容浚让他坐下。 长殳坐了下来,道,“王爷,这次要怎么拦?” 他们的难处是不能让屈奴人在他们西北王的地界消失两次。 “这事飞舟会有主意,”周容浚倒不担心这事,“我先前有交待。” 长殳看他。 “现在大半个屈奴都是我王府的,他们走不出屈奴。”周容浚淡道,让他安心。 前线的事,长殳大多也不怎么过问了,听到周容浚这话后也不再问,又道,“王妃刚从拙园出来,回寝宫去了,我来的时候,听说她睡了。” “这时候?”周容浚愣了一下。 辰时才过一会,还只上午,她怎么又睡上了? “是。” 周容浚沉默了一下,起了身,一言不发出了门。 在门边等着的苏公公连忙跟上。 长殳也跟着身后。 “老总管,怎么了?”苏公公小跑步跟着大步急急往前迈的王爷,问身边一样小跑着的长殳公公。 “王妃在拙园只说了一会儿话,回去就躺下了。” “啊?”苏公公惊了,那心刹那跳到了喉咙口。 王妃这是…… 周容浚没用多久就走回了寝宫,刚进去,就看见了拎着药箱过来的宋涛。 “王爷。” “进去。”周容浚简言,率先走在了前面。 寝宫里,梨云正跪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看到王爷,她转过身,朝周容浚弯腰,轻声道,“王爷,娘娘刚说她有些累,回来就睡下了,奴婢见不对,就叫了宋大夫过来。” 周容浚在床边坐下。 他这一坐下,在睡意中的柳贞吉醒了过来,看到他,她眨了眨满是困意的眼睛,“浚哥哥……” “怎么了?”周容浚低下了头。 柳贞吉拉住了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她稳了稳神,吞了天口水,才与周容浚道,“宋大夫过来了吗?” “娘娘,老奴在。”宋涛往前走近了一步。 柳贞吉偏过头,越过周容浚,看向宋涛,叹息着与他道,“宋大夫,我的毒,怕是没有解透……” 说着,她转回头,朝脸色已经完全铁青下来了的周容浚无奈道,“浚哥哥,我们怕还是在局中……” “是吗?”周容浚好一会才憋出了两字。 殿中,长殳等人,脸色齐变。 三天后的宫中,周文帝看着跪在殿下,脸色不变的前太子,“你还真是胸有成竹。” “父皇,无毒不丈夫,皇弟不就是如此,您不是最喜他这行事作风?难不成换到孩儿身上,您就不喜欢了,我……”周鸿渐抬起头,这时一字一句地道,“不也是您最爱的皇后生的儿子?” 第160章 “好一个无毒不丈夫……”周文帝半倚在龙椅上淡淡地道,神情慵懒。 他是帝王,还是一个对这个大儿子并不怎么喜欢的帝王。 他这大儿既然知道他的心是偏的,可做事又做不全,想杀了他那皇弟,他又杀不了,反倒拿妇孺不断下手。 周文帝都懒得对他失望。 从一开始,他就对他这个儿子没什么指望。 他这儿子还真是说得对,如果不是仗着那个生他的人,他哪还能活到如今。 周文帝扳了扳手指,嘴角微翘,漫不经心地道,“你确实是朕最爱的皇后儿的儿子,如若不是,鸿渐,朕早把你送进皇陵了。” 他话太狠,废太子脸色苍白。 周文帝向来是个残忍的人,宠在怀里千娇百媚的美人,他转脸就能忘,甚至那真心想扶持的四皇子,在他眼里,也是个不适合帝位,也可牺牲的皇子,除了江山帝位,还有那个一同与他长大的皇后,他什么也没真正在乎过。 他其实也不觉得他那四皇子的痴情有什么,他最不喜他那四子的是,他不靠姻亲维持朝廷势力的平衡,给他自个儿带来了众多麻烦,但,如他失去皇后他还会是个好皇帝一样,他不觉得,失去了柳氏的四子,会败给他这个皇兄。 他这大儿,其实并不配给他的皇弟当对手。 他那些利用妇孺的后宫伎俩,周文帝一万个看不上。 “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周文帝的话让周鸿渐挺直地背,但他陡然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想为他那皇弟出头? 周文帝轻笑出声。 “朕不收拾你,”周文帝看着额上冒汗冒个不头的大儿,嘴角勾起,“朕等着你皇弟来。” 他那四皇子逼着他们的母后,要借她的手亲自收拾她的儿子,他的皇兄,可她现在都这么老了了,周文帝不允许有人这么欺负她…… 他想收拾,那就得他亲自来。 就如他想要这个位子,他想要,就得自己来争,自己来抢。 他已经给够了他足够的权势地位和机会了,该到他亲自上阵的时候了。 ** 京中的消息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打听,大内总管恒常以前还给狮王透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自从有次被周文帝冷冰冰的盯视过一次后,这位总管已经不再跟任何狮王中人说任何消息。 尤其这时,除了他,宫中走了一个户公公不说,另两个主事公公,也被周文帝调去了另办他事,不在宫中。 除去这几个大头,狮王在宫中的内应,也就所剩无几了。 现太子对这事,欣喜若狂。 但恒常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家却在这时,朝西北王府送了消息过去——言王被软禁了起来。 而这时的西北王府,宋涛找出了柳贞吉的病因,她中了一种叫曼陀罗草的毒。 毒不深,却非常重,虽以烈药排毒。 而且这毒根本不是旧毒,而是新毒,而且那毒,是伴在这段时日内给王妃喝的药中才让王妃中招的,所以,除了查出来的秦顺,府里还是有人在下毒。 王妃的药,除了宋涛,只有她的丫环过手。 王妃甚至已经不喝万花宫里的一口茶。 户公公心中有怀疑之人,就是那一直留在府里没走的吕梁。 他当天调了人过去查,宋涛所执守的药庐里,被查出有两样味道较重的药里藏有曼陀罗粉末,曼陀罗本身无声无味,如若不是样样都挑出来细查,是发现不了异常之处…… 而吕梁身为王妃的大夫,确实与宋涛一起挑起为她治疗的药,这两样药,也经吕梁过手过。 宋涛是周容浚的忠奴,是当着祖宗师尊卖身为奴的狮王府奴婢,又被周容浚重用,前次之事,更是让他对周容浚不可能有二心,这点,周容浚也是明白的,在他及时发现毒之后,他并无大碍,倒是吕梁,当天就被户公公带到了周容浚特地为他腾出来的审讯房去了。 柳贞吉这还没好上两天,就又吃上了解毒的苦药。 药不仅苦,还腥,喝一碗下去,不一会就满身的臭味。 折腾两天,她连万皇后的安都没请。 这边,宋涛在这天为她把过脉后,又去找了周容浚。 周容浚在书房与人说话,他在外面候了一会,才得已进去。 宋涛进去后,不敢看他的脸,一直都是低着头,哪怕请完安也如此。 周容浚见此脸色淡淡。 站一边的苏公公见此神情却凝重了起来。 宋大夫这样,怕不是来说什么好事的。 果不其然,不敢隐瞒狮王的宋涛带来了狮王最不想听的消息,只见他跪下磕了个头,对着地面无奈道,“王爷,王妃的药再吃下去,以后怕是不易有孕。” 苏公公迅速看向他们王爷。 周容浚一直挺直着腰坐着,他面相英俊,早年的戾气化为深不可测的沉稳后,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有股猜不透琢磨不明白的冷淡后,他身上尊贵气息反而浓了。 如此,没有了戾气的狮王,却让人更忌惮了。 让人以前对他的骇怕,变成了敬畏。 宋涛对他是这么感觉的,苏公公也是…… 他代替老总管和果管家日夜跟在狮王的身边后,并没有因为与王爷的熟敛从而敢在王爷面前掉以轻心过。 苏公公一眼看过去,没有看到周容浚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依旧神情冷淡。 但书房里的气息,却无端地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饶是苏公公曾经见到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过,但这时,他还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脚,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张口轻声道,“宋大夫,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问,并没的打破书房里的冷凝,但宋涛却不敢不答话,只好抬起头来,硬着头皮道,“王妃的毒要以寒性最烈的腥草入药才能驱毒,这种事,即便是男子长期喝了,也会身虚十年五载才能得以缓过来,女子长期喝的话,这子宫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周容浚总算开了口,他声音轻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却听得宋涛与苏公公心口皆是一窒。 “怕是毁了。”宋涛再低下头去,声如蚊吟。 书房里顿时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良久,周容浚开了口,“嗯,本王知道了……” 见他口气还是平静,宋涛不敢置信地抬起了脸,对上了周容浚深不可测的眼。 “还要喝多久才能完全解毒?”周容浚依旧平静。 “至少还要半个月。”这也是哪怕一死,宋涛也不得不请来禀报的原因。 这半个月下去,王妃以后再怎么调理,要是再想有孕,也是难了。 “那就继续喝,”周容浚淡淡道,说到这,他语调依旧未变,“不过,宋涛,本王不希望再有什么变化。” “老奴知道了,这次再有事,老奴以死谢罪。” 宋涛的话让周容浚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嘴边那抹淡笑,有着说不出的讥俏。 以死谢罪? 宋涛这话也真够有意思的。 他以为他的命,替得了他王妃的命? ** 周容浚决定回趟京,不止为了他那个七皇弟,而是想回去见见周文帝,还有他那个亲皇兄。 决定这事,他花了不过片刻的思忖,然后就平静地让下面的人去准备各项事宜去了。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他才与她说了此事。 他王妃这几天身臭,她当美人习惯了,哪怕是前阵子昏睡醒来,第一要紧的还是她的脸,为了气色好些,再苦的药她也能喝得面不改色,只要有用的药,她都喝,所以,别人下她的毒也好下,这几天她吃的药再烈,她也还是照样有一碗就喝一碗,只是喝了药身上不干净,她不想见他,只是这白天还好,他毕竟诸事缠身,不可能与她厮磨在一处,但等到了晚上,他也不可能睡别处,她就止了晚上那碗药,便不喝了,他每次回来抱上她,她也是浑身的清清爽爽。 问过一天少喝一碗也没事,只是喝药的时间要延长些,没打算再要孩子的周容浚自然愿意纵容她。 不过,周容浚没打算告诉她,以后她可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他是知道她的,她很想再为他多生几个孩子,辰安回来后的那晚她就与他说过,想再生个小郡主,陪辰安,她觉得辰安会是个好姐姐,会像她的姐姐一样爱护她。 姐妹之间,也有个扶持。 周容浚知道他的王妃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认真。 之前,她生病昏迷,在京的柳贞雯带了她们母亲赶来西歧的路上差点小产,后来不能再前来,也是隔三差五地送东西来,也因她,贾文彪也朝他递过几次有用的消息。 她有个好姐姐,她也是个好妹妹。 所以她也希望辰安和他们的小郡主也能如此。 但她不可能再有了。 周容浚决定要瞒她一辈子。 这时的柳贞吉并不知道她身体的事,只是听到丈夫淡淡地说要回趟京与文帝请安,半晌有些不开心地道,“那要去多久?” 她没法拦他。 打了这么久的胜仗,他还没回过京一趟,她没法拦。 “几天,”周容浚摸了摸她这几日因喝药又清瘦下去了的脸,淡道,“顺便把母后带回去。” “带回去?”柳贞吉这次微讶,“你过两天就走,可母后这还不是还没祭祖吗?” 时间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这个月的支持,明天恢复三更。 第161章 “不回也得回。”留他那母后在王府,他不安心。 贞吉儿够聪明,但,却还不是她对手。 光身份这一项,她就能时时刻刻压着她,尤其他走后。 “浚哥哥……”她显得很是忧虑。 周容浚看着她那还显娇嫩的模样,心里到底还是有几许舒坦的。 她嫁给他后,日子不好过,但好在,她从无真的抱怨过,就算前期有所保留躲闪,但后来她的好,每一样他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就是一朵绽放在他心坎里的花,从未憔悴过,就连狂风暴雨都未催坏她的姿容,而时日一久,他也是容不得她在他身边颓败。 他愿意一辈子都看着她无论在娇阳烈日,狂风暴雨之下,一直展露着她自己独特的风骨…… 这是她的姿态,也是该她得的,她想怎么过,他就让她怎么过,她想成为什么样子,他也让她去长成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别担心,我会好好与她商量。”怎么处理皇后,周容浚早已想到,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淡定。 柳贞吉不比他,她对万皇后万般的好,其中真要计较起来,哪是什么孝心善心,不过是不想让他再多添一个敌人罢了。 他的处境,不允许他还得万皇后的不喜。 “怎么商量?”柳贞吉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神情里有哀求。 她是个擅于向周容浚撒娇的女人,往往这个时候,周容浚再不愿意说的话,也会绞尽脑汁想出些能让她听的话来,而不是一字不答。 他想了一下,便道,“如果她这次做得好,由你我颐养天年。” 柳贞吉刹那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周容浚挑眉。 柳贞吉连忙摇头,稳了稳,乖乖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但想想,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他表面对皇后恭敬孝顺,实际上,他其实真没那么喜爱万皇后,以前那些与万皇后的接近,不过也是因为战略所致,不想让周文帝认为他是憎恶皇后的。 但他确实是算不上憎恶皇后,但柳贞吉与他同床共忱这么久,岂不明白,他对万皇后没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不过是因为不在意。 他比谁都想得要来得豁达坚强,他早些年,就已经不再对童年旧时耿耿于怀了——如若他怀揣着那么大的私恨,他也成不了狮王。 只有能理智,能把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上人的,才会出人头地。 若不然,他早在他那群每个手段其实还真不弱的兄弟之间尸骨无存了。 “你无须怕烦,到时候,我会找人伺候她。”周容浚也没想着委屈她,皇后由他们颐养,只是暂时是这么一个说法。 皇后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问题。 他说得淡然,柳贞吉心里也是轻叹了口气,心道,还好他还有她,还好,她也回来了。 要不然,她真放手了,放这样的一个人在踽踽独行,她是真怕他孤单。 他活到现在,性子早已成形,很多时候他极端的行事手法能催他进入巅峰,但也很容易跌入泥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安静下来,母后实际上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见他还有话要说,她拦了他的嘴,轻叹道,“我知道她厉害,但要争要抢的时候,谁不厉害?我不也是?浚哥哥,到了厉害处,谁都会是恶魔,我也是,你看我,再不想去跟人去挣去抢的人,还不是会为了你什么心思都用得上?像现在我厌烦她,不过也是因为我觉得她对我们有益无害?每个人都一样,你就别老是怪罪她了,如果她真能由我们好好养老送终,我其实是愿意的。” 他真不真心,万皇后岂会看不出来? 但他不真心,就由她来真心罢。 反正他的真心放在她这,她的真心就是他的真心,皇后也是明白的。 她要是不那么计较,也会想明白。 “你愿意?”周容浚碰了碰她的眼睫毛,说着这话都笑了。 “嗯,”柳贞吉用脸紧紧贴着他的脸,感受着他脸上的温度,“为你我愿意。” 说穿了,这人世任何事都是有制衡的,像她因他受皇后制衡,而他反而过来,他也会被她的柔情所困。 哪怕他身边美人环绕,任何女人都唾手可得,但她还是会用他对她的感情把他牢牢地困在她的身边,再无人能近他的身,进他的心。 因为不会有女人比她懂得更爱他,也不会有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爱他。 习惯了她的爱,他又去哪找比她更好的人? 她的话让周容浚紧了紧她腰上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赤*裸的背上游移,半晌他把她的脸扳到眼前,亲了亲她的眼睑,道,“你要知道,你是我的。” 是他的,他就会给她最好的。 ** 不知西北王是怎么跟万皇后说的,万皇后答应了他与他一道回京。 当然,祭祖的事还没完,怎么能祖宗都还没拜,就可离去? 但这事,还是上面的人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宫那边,周文帝说急病,让万皇后回去,万皇后当然可以就回去了。 有皇帝出头,一点脏水也泼不到万皇后和西北王府身上来。 柳贞吉其实也有些奇怪周文帝为何这么配合,但一想,周文帝连让万皇后来西北这种事都做得出,又为她找借口让她回去,这事也没那么奇怪。 摸着良心说,柳贞吉真觉得这一家子人挺像的,性格也好,为人处世也罢,都基本上是有些相似的。 像当初他不管不顾娶她,一直记恨未给足她体面,其中性情何尝不是像足了这对帝后? 他另外的那些兄弟,性格上其实也不是没有相似之处,就像废太子,决绝起来,也是像帝后的,只可惜,废太子太狡诈,心也太急,只占便宜不记好,不给别人活路,才好好的好牌打成了烂牌…… 最重要的是,他的真心不知道该给相对应的女人,当初宠妾灭妻,才是他真正败落的原因,要不然,依容家女人的性子,就是死了,也会事先替他踏平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万皇后要离开西北,同时还要走带容敏。 容敏请求要见她,这一次,柳贞吉不好拒绝,她在她寝宫的外殿春秋宫见了她。 春秋宫的字,是柳贞吉亲笔所题,由巧匠分毫不差誊刻上去的,柔美中带着写意,没有刚劲之力,却分外洒脱温柔…… 容敏站于宫前,看着那三字许久,才重提步子。 柳贞吉站在屋檐下迎了她。 容敏上了最后一步台阶,她嘴里没有言语,脚跟往后退了半步,朝柳贞吉福了一礼。 柳贞吉伸出双手,上前扶了她,又朝她轻施半礼,“大嫂,请。” “多谢。” “不客气。” 等两人坐下,容敏看向样貌胜如当年出色的柳贞吉,她老得并不快,但还是不如眼前这一介老是重病在身的人。 她看起来,精神比她还好。 这就是有人疼,和没人疼的区别? 容敏想到这,自嘲地笑了笑。 “我要回去了,”她淡淡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柳贞吉抬头看她,神情平静。 容敏看她不答话,哪从她脸上看得出一丝心软和良善出来。 她从来不认为柳贞吉是个善的,但柳贞吉老表示出她是个有恻隐之心之人,久而久之,她都有些当真了。 皇后说得对,她若是个善的,在这根本就不曾平静过片刻过的皇家中,她早就尸骨无存了…… 不能谈感情,那就只能谈人情了。 “你知道,我曾出卖过大皇子一次……”容敏很是平淡地道,“如若可行,我不介意再出卖他一次,只要有人给得出价钱就好。” “容夫人,”柳贞吉开了口,她的头略略偏着,明亮灵气的眼睛眨了眨,往日少女的娇俏灵动依旧在她身上清晰可见,只是,她的声音不复以往甜美,清亮得不带丝毫感情,“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话。” 容敏笑了。 她笑了好几下,才与眼前这个已经完全不打算掩饰真面目的狮王妃道,“那,我懂你说的话就行,你说呢?” 看了一眼这个时候,身上也还是没有弱者之态,淡定冷静的容敏,柳贞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嘴里淡道,“我说的不算数的,容夫人,就如你说的,也不算数一样。” 可惜了,人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再聪明又如何,她没有相对应的身份,她的话就全是屁话。 她就算还是容夫人,但她早已没有那个资格,能与她这个西北王府的王妃谈判。 她的出卖,她自认为还有价值,但早已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更在十点左右。 第162章 说白了,她就是想卖,出卖不出钱了。 这种事,她在当初决定出卖大皇子的时候就该想明白了,废太子不再是太子,她也不再是太子妃。 她不是早已想好她的出路? 为何徘徊,柳贞吉也知道这事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她现在完全不想知道。 “回去吧。”柳贞吉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着微笑着,眼睛中有泪的容敏。 她不想为难眼前这个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其实一直都在付出的女人。 对那两个孩子而言,她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好人。 可她的好意无人领情,再好又如何。 她背弃那么多,无人心疼她,等到她付出的人再来领会她的好,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会不会活着。 这就是人生。 柳贞吉庆幸她的路就算不好走,但一直走在对的路上。 丈夫,儿女,都在她身边。 她就算同情容敏又如何?她又不能帮她一辈子,更不可能替她活。 帮了这一次,下次她跌得更惨的时候,谁来帮她? 人还是靠自己的好。 也只有她知道只有自己能靠的时候,行动才会更为谨慎。 自救才是真谛。 “呵……”容敏这时轻笑了一声。 柳贞吉看能透她笑容后的酸苦,但她还是一言不发。 “好,那我暂且告退。”容敏到底是世家女子,站起身后,不改姿态,不卑不亢地朝柳贞吉颔了一下首,这才离去。 两人间没说几句话,但因两人都自持身份,到底是没闹出什么事来。 ** 随身的侍从里,除了暗卫,周容浚只带苏公公这一拔人走,留下长殳和剩下的。 户公公也被他留了下来。 户公公户苗本要回京,但被狮王一句淡淡的“你还要帮我着看两个小的一点”就留了下来。 王府确实不太平。 而京中那边,周文帝确实还需要他回去。 但户公公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狮王一走,靠王妃支撑着这偌大的西北王府,哪怕还有长殳,可户公公还是并不看好。 不看好,那就留下来。 得知户公公要留下来,小世子受母令,领着妹妹过来看户公公。 周裕渝与周辰安与家里来的两个堂姐堂兄并不亲热,可能是因为皇次孙与淑仪郡主并不看得上他们,又因他们父王与他们父王有仇,还有些欺负他们。 来者是客,这是父母教周裕渝的,所以他还是让着那两个的,但怎么说都还是不喜欢,也就不让妹妹也跟他们玩,而且在见过户公公怎么对待妹妹后,知道户公公是高人,能保护妹妹,他便让辰安多跟户公公。 父亲母亲有府外府中的要事在身,他要念书,长殳要操持内务,梨云他们更是忙得团团转,知道户公公能那么尽力照顾妹妹,周裕渝别提有高兴,每天傍晚放学回来去接辰安,都要跟户公公好好打个揖,道声谢。 柳贞吉常告诉周裕渝妹妹是归他保护的,周裕渝把辰安看得很重,自然乐意在他不在的时候,有高人能代他保护她,如此也没几天下来,他早把户公公当成了自家人,尽管没有与长殳那样亲近,但户公公好歹是排在了长殳后面的果子之后。 “公公,多谢你能留下来,再替我代管一下妹妹,等我以后长大做事了,我会好好待你的。”周裕渝做事已经一板一眼,说话也如是,有些像他那书呆子先生许太湖。 户公公不会说话,听了也只点了下头。 妹妹辰安郡主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自动自发地伸出手,让户公公抱到她到腿上坐着了。 她等她哥哥说完,把手里抓着的一根芝麻糖放到她哥哥嘴里,让他咬了一口后,她又咬了一口,剩下的塞进户公公嘴里,就又招手让她的小丫环过来,把针线拿到手,安安静静地绣起她的花来了。 她早慧,不爱说话也不爱粘人,父母兄长把她交给谁照顾,她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谁身边,这段时日跟户公公跟得久,她也就把从她母妃那讨来的活,也当着他的面做了。 当然,这些也因父母兄长都说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因要走,一连几天,周容浚都在重布王府上下的布防,这些事情一吩咐干将下去办,隔天,他还要亲自去走一遍,重查一次。 回头与柳贞吉说起,自然每个暗桩,每处明道,都会详细地说给他的王妃听。 柳贞吉知道他认真,但却是头一次,面对他对她的这般认真,每每听到半途,险些要掉泪。 她一直都知道感情的事都是风云密布,不可猝防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现,更不是有付出就必定有回报,但到了她这里,却一直都是良性循环,她爱他多少,他回过来的更深更浓,她岂能不感动? “我过几天就回来,等我回来。”就要走前晚,周容浚半夜才回来,回来刚躺下一会,就又要起了。 在她与他穿衣裳的时候,他很是淡然说道。 “好。”柳贞吉点头。 周容浚看她脸上无笑,他反而笑了笑,神情中有少年时调弄她的戏谑之意,“舍不得我?” “舍不得。”柳贞吉还是点头。 她很坦承,周容浚原本想再调笑几句的心歇了,反手包了她,道,“我总舍不得你,这不是什么好事。” “对我却是好事,”柳贞吉说到这叹了口气,“让你知道我还等着你回来呢。” 他要是个平民百姓,真出去个三五天的,为家里谋生计,她可能会安心些。 可他不是,她要是真的能安心,那才是有鬼了。 “哼……”周容浚闻言哼笑了一声。 他这些年虽然变得柔软了些,但究竟不是什么柔情百千的男儿,摸摸她的脸,就当是安抚了。 等到上了马,他看了突然马下抬头看着他,突然流了泪的王妃,再看看他的孩子们,周容浚俯□,再道,“就几天。” 就几天,他就回来。 ** 明面上,是周容浚送万皇后入京。 进京时,御林军封了街道,一行人一路安然入了京。 万皇后与周容浚身份非寻常人,于皇宫正宫天宣门进的宫。 周文帝在天宣门的天坛前,迎了万皇后。 这是自很多年前,他第二次给万皇后这种荣耀。 第一次是他迎万皇后当皇后,入朝为后。 这是第二次。 万皇后神色有些疲惫,对周文帝的大章旗鼓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周文帝温热的手握上她的手后,她一愣,这才抬眼,认真地看向这个男人。 她冷心冷肺这么久,以为他再度袭来的热情,也不过仅供他用上一年半载,没想,他还真是有闲心,一直都如此。 “一路累了?”周文帝见她正眼看她,露了个笑。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好坏,他早了然。 只是,她的坏,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计较了。 他们之间,如果需要有个退步的,那就让他来罢。 他们没什么时间可以蹉跎了。 不仅是她,他也快没了,他也老了。 这次,他那四皇子能送她回来,周文帝欣慰乐见,他心情好,脾气更是要好些,全身上下哪有一点病重急需皇后回京照顾的样子。 “还好。”万皇后愣了一下之后也自然了起来,很是随意地点了下头。 这时她回过头去,见小儿子随意地四处打量,根本没向他们看来,她心中轻吁了一口气。 这一路,她并不痛快,而他早晚两趟安请过后,别的时间也不来见她。 自从贞吉儿表现得不那么喜欢她后,她这儿子,又好像不乐意见她了一般。 她知道他是在为他的王妃出头。 他对她,一直都像有根针藏在他袖中一般,她若是做了他不喜的,他立马就能拿出针来扎她,扎得她痛,也扎得她根本不敢忘却前尘旧事。 “小宝他们呢?”见后面没有皇次孙他们,周文帝带着她往宫里走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我让他们呆到乐道观去了,静待你发落。”万皇后淡道。 乐道观是皇家寺庙,专留皇家有罪,还没治罪之人之地。 就算不发落他们,容敏和那两个孩子,哪怕她再不甘心,也不适合再进皇宫了。 要保他们,万皇后也知不易,怕是又得她与文帝虚与蛇委一番才成,而且她还不知文帝在国家大事上,会不会再卖她个面子。 万皇后也知她最近所做之事,其实并不值文帝给她好脸。 “私自逃离皇宫之罪,确实得好好审审。”周文帝淡道。 万皇后没吭声。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他们挨得很近,近得他能看清楚她眼角的细纹。 其实皇后不知道,他更喜欢她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不像过去,她字字都能截他的心,她所说的每句话他深夜细思起来,能压得他骨头都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在十二点左右去了。 第163章 周容浚在皇宫里的势力不可谓不大,他还有三万狮王军在皇宫内苑左右驻守着,但再大,他头上也压着个皇帝,尤其最近皇帝铲除他在皇宫内的人手,又压制他的兵马,所以,如今他这风头,还真是没几两个月之前那么大。 贞吉儿病重时,反而是皇帝默许他在京中影响最大的时候。 但她一醒,他父皇的手便又收得紧了些了。 周容浚大概能猜出他父皇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看看他,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而且,可能他逼他们母后动他皇兄的事,还是惹怒了他。 但周容浚还真是不在乎文帝是怎么想的,他进京,也不是怕他父皇生气,而是他确实已经对废太子的耐心告竭了,一点也没剩。 万皇后进了凤宫歇息,周容浚尾随周文帝进了德宏宫。 落座后,周文帝看着底下丰神俊朗,一身王者之气的周容浚,半晌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与他那声茬厉色,实则如同丧家之犬的亲皇兄截然不同。 他打下了屈奴,现在屈奴任命的官员,居半是他的。 而且,他不在京中,却没有任由现太子的权势扩张,哪怕十一这一来年又娶了两个四品官员的女儿为妾,有了两家的支持,他在朝中也并没有得什么好处。 前次他王妃病重之事,周文帝以为他会暴怒生狂,着实没想到,他能忍到如今,而且看起来,他一身的无事。 他沉稳内敛得确实像个一方之王了。 这就是他最出色的儿子。 看着他,周文帝难免心生几许骄傲,但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审视。 他要是再进一步,他所需要做到的,还要更多。 “等会去哪?”周文帝在看过他之后,问了这一句。 “回府。”周容浚简言道。 他说话的时候是平端着头的,不像过去那样会半低着头显示恭敬。 于是周文帝也能看清他说话时的表情,尤其是眼睛。 周容浚纹风不动。 周文帝突然想起过去他倔得一句话都不懂得妥协,要招他打骂的过去了——想来,其实有些怀念。 那个时候,他还算是看得透这个儿子,但现在却是不能了。 他的儿子大了,而他老了。 岁月就是这么无情。 “不去看看你大皇兄?”周文帝淡淡道。 周容浚抬眼,看向他,“儿臣需要去见?” 周文帝笑出声来,“你想不想见,朕管不着。” 他不会令他去见,他想做什么,还是自个儿去做的好,可别尽想着拉着他这张虎皮扯大旗出来。 这一次,周文帝是决计不帮他这四皇子了。 “那儿臣知道了。” “就这?”看着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的周容浚,周文帝兴味盎然地翘起了嘴。 “父皇想让儿臣说什么?”周容浚也笑了笑。 “我们父子,也许久没说过话了。”周文帝突然有些感慨。 周容浚点头,“确实,自儿臣去了西北,就没好好说过了。” “你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周文帝接着话道。 “父皇保重身体……”周容浚直视周文帝,眼神深遂又平静至极,“屈奴那边,地方是我们的了,但人心,没个十年八年的,成不了周朝的,我还想父皇好好在京里,替儿臣撑腰。” 贞吉儿说,每朝每代的皇帝老了,一怕孤寂,二怕有人逆他的心,最怕的,是有人夺他的权…… 所以,在没彻底弄清他父皇的意思前,他不能成为他父皇的威胁,不能像别的皇子那么蠢。 这个皇朝,毕竟还是他父皇的。 他父皇若是个庸君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花了这么多年,把朝廷变成了他要的朝廷,哪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他能给他权力,也能收得回去。 其实周容浚不是不懂这么道理,但他王妃说的,他听得入耳些,也习惯把她的话记在心上,于是行为做事,难免受其影响,于是一听周文帝要他说话,哪怕文帝要听的不是这些话,他也借机说了出来。 他不想再成为一个废太子。 他要做的,是彻底有把握的事。 周容浚的话让周文帝的脸冷了下来。 好一会后,他看着神情冷峻的四儿子,摇头失笑道,“谁给的你这份胆?” 敢这么跟他说话。 周容浚未答,只是朝周文帝笑了笑。 周文帝是真觉得他不同了。 城府深得他看不透之外,居然难得的还让他觉得不厌恶,还有些喜欢。 “既然没想在京里多呆,那就好好处理你手里的事,不要惊起太多波澜,这京里,最近出的事太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周文帝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儿臣知道了。”周容浚淡道。 周文帝急着再去凤宫,朝他挥手,“那就去罢。” ** 周容浚没有先去见废太子,但还没出宫,现太子的人就找上了他,请他去东宫。 那座东宫,他亲皇兄住过,他自己也住过。 当初小十一,还被他在这里教训过。 而现在,他是现太子。 周英德在东宫门口迎的周容浚,见到他,往日总免不了有些怯懦的十一皇子朝周容浚却笑得满脸春风,“四皇兄难得回京,想必诸事缠身,繁忙不已,皇弟想趁皇兄未忙之前,请皇兄喝几杯薄酒,不可四皇兄意下如何?” 周容浚听了笑了笑,一掌拍向他的肩,“去端酒来。” 周英德脸色一僵,“皇兄不进去?” “就不进了,免得触景伤情……”周容浚再拍了下他的肩,这次力道不比前次弱,他嘴里的声音倒没变,“毕竟这里我也住过,十一皇弟就别让皇兄为难了,可行?”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看向周英德。 周英德脸色终究是变了,勉强笑道,“朝皇兄这说的,不进就不进罢。” 说罢回头,让下人端酒来,居然还真按周容浚的意思,兄弟俩在东宫门口对盏了三杯。 随后,周容浚扬长而去。 周英德这才醒过来,知道刚才居然还是被周容浚牵着鼻子,完全按了他的意思来,气得转身就对着柱子狠踹了几脚,直喘了几口气,这才歇了一口气。 不一会,他的小太子妃捧着她的大肚子过来找他,周英德看着太子妃眉清目秀的脸,突然想起那钱家人略带嘲讽所说的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周英德是见过他那四皇兄的王妃无数次的。 在她还不是狮王妃,只是他四皇兄的未婚妻时,他就见过她好几次。 那时候他还不懂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她一出现,就觉得她长得好,他叫她过来一起玩,可她不答应,他当时就听了别人的话,把他最好的爱宠小花让人塞到她身上,让他见识见识一下他十一皇子的厉害…… 可那之后,她见着他就躲,再也不愿意见他,更别提与他一道玩。 周英德当然懂那个人所说的他的太子妃不过尔尔的话,与那个总是天真无邪,又有着怯生生的眼睛,让人想不断靠近的人相比,他这个太子妃,实在太一般了。 不过再一般,他也还是眼带怜爱地扶了她,“不是说我晚些时候会回去陪你?怎地来了?走这么远的路,伤了身子怎么办?” 太子妃李氏闻言甜蜜地笑了,低头轻声道,“我听说你心情有些不太好,就想来迎迎你。” ** 周容浚先回了座落在京郊的狮王府。 王府留在京里的幕僚皆在府中等他,周容浚与他们这一议事,就议到了深夜。 “王爷,睡一会罢。”苏公公捧来王袍,劝周容浚道。 没半个时辰,就要骑马上朝,周容浚摇了头,“不必。” “若是王妃知道了,又得说您了。” “不是不在。”闻言,周容浚笑了笑,眼也没抬,道,“难不成你也要学长殳了?” 什么事都要跟她报上一报。 苏公公忙弯腰,“奴婢不敢。” 说罢也不敢再多说,把他要穿的朝袍放下,又去招呼了暗侍去厨房给王爷准备醒神汤。 王妃不放心王爷,所以他的吃喝,就安排给了府里最靠得住的暗侍,此人身份极大,之前已经是一介头目了,即便是苏公公,也只有提醒人做准备的份,没有安排人的份。 周容浚这边刚看过手中的情报没一会,就又是吃食穿衣,紧接着骑马入朝。 他来得不早不晚,朝中文武百官,正好陆续入宫。 看到他来,皆半居然忘了说话,看到他过来,连忙让道,眼看着他一路大刀阔斧往前走。 内阁的章阁老走在前面,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等着人,等他一走近,忙扬起手作揖,“见过狮王……” 周容浚见到他,再看看他身后的那几个阁老,等见到刘阁老,这个帮着废太子当细作的阁老,很是新奇地道,“刘阁老,你怎么在?本王怎么听说,你前段时间不是病得不能下床吗?” 刘阁老本来头低得很低,让人都看不见他的脸,哪想周容浚连跟章阁老一句话都没说,就先挑他出来说,他心中有苦难言,这下,连头就更不敢抬了。 他及刘氏子弟,最近已经够受一些人的排挤了,今天这事传出去了,想必以后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错字明天改。 大家晚安。 第164章 “刘阁老?” 刘阁老又往后退了下不 周容浚勾了下嘴角,这才朝章阁老点了下头,淡道,“章阁老。” “狮王爷。”章阁老再度作揖。 如今,周容浚乃实至名归的周朝第一王,章阁老以前冷眼旁观,谁也不肯亲近,现在已经投好阵营,也不介间与周容浚亲近些。 他们章家是狮王的人,也是早被朝廷上下所知了。 “有空来府里喝杯茶。”周容浚扔与句话,就往前头走了。 前面的是皇族中人,这些个人虽然只有伯侯爵位在身,并无实权,但朝廷之上,他们都是站在前列之人。 周容浚以前目中无人的时候,也没怎么开罪他们。 现在也一样,一个个招呼起来时,该叫伯的就叫伯,该叫叔的就叫叔,与过去无异。 皇族中人与他虚应着,看他态度,也知道这四皇子哪怕是权倾一方的西北王,也还没到谁也没放在谁里的时候。 周容浚的态度,他们自然受用,这比周容浚不正眼看他们的好。 ** 章阁老下朝回府,长子章居润在门口迎了他。 “怎等在这?”章阁老有些讶异,今天雨大,打着伞也会湿脚。 “想着您要下朝了,就在门口候了下。”章居润笑道。 “你啊……”他这长子,做不了学问,但这做人做得极好,章阁老以前不是没对他失望过,可是经长子这么些年的努力,做的事也看在眼里,这才一年一年扶持了他起来,后来的用心,不少于对章家最出色弟子的栽培。 “您慢着些,莫淋着了。” “嗯。” 走了一段路,章阁老首先开了口,“婉约呢?” “正在闺阁中绣她的嫁妆,她母亲陪着他呢。” 章阁老的神色有些赞许,他抚了抚胡须,道,“好生乖巧。” 也就这般乖巧听话的孙女儿,才能进得了俞飞舟那种铁汉勇将的心。 “刚才王爷与我说了,说俞将军给我们捎了些礼品过来,其中有三担是你们的,等会王府中人会送过来,你把你们的抬回去,也叫婉约好好看看,心里有个数。”摒退了下人,走了几步,等身边只有自家那几个忠心的下人候在旁了,章阁老在雨幕中为自己撑伞的儿子道。 他嫡子庶子加起来有六个,现在完全得他心的,也就这长子和在朝为官的第五子。 “送了这么多?” “呵。”章阁老听了笑了一声。 西北王府,要什么没有。 现在屈奴最攒银钱的行当,可全都在西北王手中。 他那孙女婿,可是手握狮王重兵的第一猛将,得这么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章阁老笑完之后,又觉自己笑得太过于得意了,稳了稳心神,又道,“既然要送来,就是王府与飞舟对我们的心意,收着就是,只要别到处嚷嚷就是。” “儿子知道。”章居润沉稳道。 章阁老满意地颔了下首。 等章居润送了他到住处,又令儿子的仆人去拿了干衣过来,在他们夫妻住的庭院里换了干衣,又与他喝了一道姜茶,闲聊了几句,才谴他去办事。 章居润按章阁老的吩咐代他去看望了下一个生病的族老。 那族老,也有两子在朝中为官,一个六品,一个四品,也是章家之官。 那族老见他来,也是问了几句章婉约的婚事,章婉约八月出嫁,眼看婚期在际,章家族里在京的十几家,每家都跟章居润说过,要意思性地给她添点嫁妆,这家亦如此,因现在西北王之势,他们以后还要靠着主家一些,那添妆眼看着,势必还要再加点才妥当。 添妆自然是别人看得起自个儿长脸的事,但也不是什么礼都敢收的,章居润为了儿子以后谋划,也只收家中有良才的亲戚家的礼,怕那不好人家的礼也收了,日后不好还那个人情。 他这一代,已经不能做入朝为官了,但他那两个儿子,左右也要推上去一个,哪怕不是良才,也必要行之。 若不然,等到了他的孙子那辈,他这支,就会不行了。 还好,天无绝人之人路,儿子没有旁系的章家子弟出色,但还在,他还有个天资聪颖的女儿让他博上一博。 因王府中要来人,章居润没在这族老家呆多久,婉拒了他们留客之请,让下人加快步子,回了章府。 这时王府的人已经到了。 章居润匆匆赶到前堂的时候,他在家的那几个弟弟也是来了,见到他,章家那几个老爷纷纷行礼,章居润走到了与同母的亲弟章家五老爷身边,见了王府中人。 来送礼的王府之人是一个五品的游击将军,听到是与他们俞将军的未来岳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章居润忙去扶,“将军多礼,多礼了。” 狮王府派了武将来送礼,估计也没想应酬,言毕就走了。 临走前,再度与章阁老与章居润行了礼。 狮王很给章家脸,这让章阁老抚须的手都快了许多,脸上微笑不断。 他也不是沉不住的人,只是礼多人不怪,狮王给他们家这么多大的脸,足以证明,俞飞舟在狮王那边的重要性。 他们为狮王办起来事,便也痛快许多。 人一走,章阁老就让人把俞飞舟给他们的家的东西抬回去。 这是周容浚清楚跟他所说的,有三担是俞将军特地从边疆连夜送到王府,让他给带回京给儿子一家的。 章居润把东西抬回了他的院子,刚派人去请夫人与小姐,章大夫人就带着儿女都来了。 “爹。”等哥哥们叫过人,章婉约叫父亲的时候,脸还有些许红。 章居润看了看两个儿子,见他们站在那不动,也是想看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见了也别出去乱说。” “爹放心就是。”章家两兄弟也是屡考不中,仗着家世也是有点小官职在身,可惜名不正言不顺,一直无法与他们五叔家现在相比,心头也不是不谓不急的。 他们也知道他们爹为了他们的前程,也是辖出去了,自然不敢在这时候,再拉他的后腿。 章大夫人早已让下人出去,她自己还不放心在,在外头站了一会,打量了一阵,严令她的心腹守住了门,才进了门。 打开箱子一看,果然之前的清场来得甚多,章家大老爷那未来的女婿,给他送来了六个箱子奇珍异宝过来。 饶是章家是勋贵世家,见着那三担子东西也是傻了好一会眼。 箱子里还有一封信,章居润傻眼之后忙不迭拿来看,信中俞飞舟只写了两行字,一行道两箱给岳父岳母用,另四箱给婉约打嫁妆用,记在她的嫁妆单子上。 章居润看过信,把那张薄薄的纸给了章婉约。 章婉约接过一看,满脸通红。 章大夫人在旁一看,抱住了女儿的细腰,长吐了口气,“你不亏,我的宝贝儿。” 章家不缺这些个银子,但那是章家不缺,他们章家这一长房,虽然也还是不缺银子使,但大的银子还是缺的。 论长相前程,还有对她的上心程度,无可否认,那人算是良婿了。 “我知道,娘。” “不要在意,也不要骄纵任性,我看俞将军这意思,”章居润温和地与女儿道,“也是认同你这段时日在京为他所做的。” 这京里,到处都有狮王府的耳目,想来飞舟也知道有人中伤他,小女出言维护他之事了。 章婉约的脸便更红了,“那是我该做的。” 他好,她自然为他倾心,也会为他倾力。 ** 手下将军来报说章家的东西送过去了,周容浚点了头,看向底下的手下,“如何?” “章家甚是欣喜。” 周容浚微微一笑。 手下将军一走,苏公公开口道,“白阁老还想见您,您是见还是不见?” “暂且不见。” 周容浚起身,走向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看了一会,回头回苏公公,“你说王妃此时在做什么?” “现在正是小世子放学的时候,王妃应是也往寝宫赶了,她要备着小世子小郡主的吃食呢。” “也不知道她走哪条路回。”她最喜抄小道回寝宫,因那条道恰好是在西北,夕阳落在她身上,照得她就像仙子一样。 他在府里要是得空,她便也会拉他一道,总是让他看看她最美的模样。 “应是西边那道小径。”苏公公笑着道。 周容浚也笑了起来,“也不知西北有没有下雨……” “我们出来的时候天气好得很,奴婢看,是要晴好些天的。”王妃的病不好治,一阴天下雨,胸口就疼,也难怪王爷惦记着。 “希望如此。”周容浚看了看天色,见不早了,也不再赘言,朝苏公公道,“叫他们准备,下刻离府去皇宫。” “是。”苏公公得令,忙去门边吩咐。 今晚皇宫为王爷准备夜宴,王爷不想早去,但也还是别晚到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65章 凤宫。 万皇后梳妆时,周文帝站在背后,看着她的宫女把她的白发技巧地隐在黑发下,他一言不发,朝镜内看去,对上了她的眼。 “坐一会罢。”良久,在要贴额妆时,万皇后开了口。 周文帝“嗯”了一声,坐在了内侍搬过来的凳子上。 “你可以不去。”他开了口。 也可以不用动手。 万皇后笑了笑,“我想去。” 她算是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的手早脏了,再脏点,也不要紧。 更何况,他要是真为她着想,当初也就不会动万家了。 他逼着她动万家,还是她生的儿子亲自动的手,这时候再谈仁慈,未免太假。 “朕已经与浚儿说过了。” “我知道。” 周文帝见她平静从容,就知道,他说不通她。 还是只能从四皇子那边着手。 “让他看着办罢,毕竟他大了。”周文帝还是委婉地道了一句。 万皇后这时回过头去看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皇上,您何必逼我把真话说出来。” 与其让兄弟残杀,还不如让她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收拾那个大的。 她造的孽,她来背就是。 这是该她的。 “可朕不许,”周文帝怒极反笑,脸上全是笑意,身上的威严却压迫得四周的内侍宫女皆低下了头,“朕容不得有人说道你。” 尽管他护着,可她要是杀子,岂能不遭人垢病? 她想找死?休想。 万皇后听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回过身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贵妇,已有些弄不明白,与皇帝纠缠到如今,要到哪日才是个头。 想来,只要她一日还是皇后,就一日摆脱不了他。 万皇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能来她的宫里游说她,已是极限。 她知道如果不按他所说的办,浚儿只怕会更惨。 他从来不是个能与人为善的君王,更不是个好父亲,他的自私自利,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 “我知道了。”最后,万皇后不得不妥协,但还是书写了一封信,让人去交给狮王。 ** 收到万皇后不会助一臂之力的信,周容浚半无意外。 之前见过他父皇后的信后,他就已经完全放弃了,没与他母后松口,他只是想看看,她所谓的诚意,到底有多大。 结果还是不出意外,她做不到的事,永远都做不到,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而他还怪不上她,她总有那么多得体又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人无法怪到她头上去。 今日的晚宴,周文帝也让废太子到场了。 周容浚在皇帝皇后到之前,到了今天晚宴的宫殿长乐宫,先行见到了已经到了的周鸿渐。 “四皇弟。”周鸿渐站在殿中一侧,他身着青袍,身形瘦削,半空揖手而来,脸上不见颓迷,姿态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引得早来的几位重臣,一直不断地看向这位久不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废太子。 等他们看向如日中天的狮王时,也道这就是血淋淋的成王败寇——身着紫黑王袍的狮王负手站在那,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废太子的礼,他如今可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不合礼仪,奇异的,却无一人想上前置啄,即便这群重臣中,还有一个最重礼法道德,嫉恶如仇的御史。 周容浚只看不答话,周鸿渐也收回了手,垂下眼,还是站在门口侧殿的一旁,等着帝后的到来。 周容浚到的甚晚,不过踏进来片刻之后,不远处就传来了皇上皇后驾到的喝道声,他随即转过背,竟是由他站在了最前,带着众臣迎接帝后。 现太子周英德迅速走了过来,走在了他之前,错过身时,他皱着眉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脸色淡淡,站在他半步之后,神情没变。 周文帝与万皇后到了之后,入了主位。 他们落座后,周文帝给周鸿渐赐了座,座位就在周容浚的身边。 周容浚的对面是现太子,他的下首,是废太子。 周鸿渐与他,脸色皆未变。 “四皇弟,请。”在周文帝端起酒杯后,周鸿渐甚至又开了口,眉眼之间有点淡笑,看不出阴霾来。 他今晚收拾得极为光鲜,周容浚甚至能看清楚他头发上发亮的发油。 “皇兄。”周容浚这时也翘起了嘴角,端起酒杯,朝周鸿渐那边一碰,一饮而尽,就像刚刚他根本没理会,下他的脸一样。 “狮王爷……”那一边,有大臣也朝周容浚举起了杯。 “闻大人……”周容浚让宫女倒满酒,也朝那大臣举杯相向。 这是为周容浚办的晚宴,众臣轮流朝他敬着,万皇后坐在周文帝身边冷冷看着,看着她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身边倒酒的人,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换了两轮。 欢歌笑语下的晚宴,刀光剑影。 先是大皇子后倒酒的宫女不小心把酒倒到了四皇子身后的宫女身上,后来,再一轮来的两位宫女,又不小心把各自手上的酒弄洒了,又是换了一轮…… “多时不见,为兄再敬你一杯。”在周容浚背后的宫女因壶中无酒退下拿酒时,周鸿渐把手中的酒递给了周容浚。 周容浚没接。 “皇弟是怕我下毒?”周鸿渐笑了,他声音不小,那声音一出口,即使是殿中飞舞的乐女都停了脚下的步子,乐手们都停了口手之间的吹拉弹唱。 周文帝万皇后看向了他们,和他手中的酒杯。 众目睽睽之下,周容浚接过了周鸿渐的杯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周鸿渐,一饮而尽。 周鸿渐畅快地大笑出声,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肩,大笑出了眼泪,“好弟弟。” 周容浚翘起嘴角,冷冷一笑。 这时周容浚拿酒的宫女总算回来了,有周容浚大将见到宫女的神情,立即举杯,朝周容浚敬酒。 那静下来的宫宴,又重新恢复起了热闹起来。 这时宝座上的周文帝,朝万皇后那边靠了靠,淡笑道,“他还是镇得住场面,不像之前那般胡闹。” 至少没有当场翻脸。 “是吗?”万皇后回了一句,回过头,不知是怜悯还是悲哀地看了周文帝一眼。 他当真认为他的四子,是真能忍得住的人? 他这样作弄他的所有皇子们,当真就不怕众叛亲离? 即使是她,现今被他这么对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 ** 定康十九年深秋,狮王得胜第一次回朝宫宴的第二天早上,废太子周鸿渐,发现死于现太子周英德的东宫…… 皆朝震惊。 周容浚很快被周文帝叫入宫中。 德宏宫的御书房里,周容浚进去时,发现只有他与他父皇两人。 “这就是你的处置?”周文帝的脸是阴森的。 “父皇,您想说什么?”周容浚见没叫他起,他也跪着没动,挑了下眉看向周文帝。 “废太子,现太子,你一个也不留?”周文帝说着说着笑起来了,“朕的好皇儿,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你还想回京了按掌了这乱局不成?” “父皇说什么,儿臣听不明白。”周容浚淡道。 “你想让朕立谁?”周文帝懒得与他兜圈子,冷道,“朕还以为,你喜欢你那个蠢十一皇弟。” “父皇难道不能不立?”周容浚抬眼,“这朝廷已经是您的了不是?” 即使是他,不也得听他的? 周文帝听他这话又冷笑了起来,“你还真当这朝廷是朕一张嘴就能维持下去的?小十一背后那么多的人,你当他们吃干饭的?” 他一举两个都拿下,他还当他是长进了,哪想,他是更有持无恐,更不怕惹事了。 “您不是让我回来,见见我的本事的?”周容浚眼睛里冷酷得无丝毫感情,“现在,您见到了,您看着办。” “周容浚!”周文帝想也不想,抬手就拿了砚台朝他砸去。 周容浚一个转头,砚台从他耳边呼啸而去,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朕没说让你两个都不留!”周文帝气得不轻,张氏李氏那两派眼看不成气候,只需再压制就可被压下去了,这时候再处置他们,不少人都不能放过,可眼下,屈奴已经用去了他大周居半的学生人才,这时候,去哪找人填补大周官员的空缺? 他总是这般不顾头不顾尾,他简直就要被他这孽子气死。 “父皇高估我了。”周容浚垂眼淡淡道。 周文帝气得笑了,“哈……” “高估你了?”这时候,再度失望的周文帝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是,朕高估你了,这两个人不过是密谋了杀你王妃的事,可这事朕也知道,朕袖手旁观,你是不是也要治朕的罪?啊,你是不是还要把这大周当你那蠢王妃的陪葬品?你告诉朕,今日给朕说明白了,朕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两更了。 明早尽量早上就更新,争取多更。 第166章 “父皇认为,这仅仅是因为我王妃的事?”周容浚倒也镇定,没被激怒。 他父皇,母后是什么人,他早明白了。 如果换之前,他确实会勃然大怒,只是,经过贞吉儿的事,他的悲喜已经不那么分明了——有关于挚爱之人生死的悲喜他都压制了过来,他对皇帝的冷心冷情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他经历的太多了,多到确实从骨子里改变了性情。 “呵,呵……”周文帝连笑了两声,他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这时也慢慢淡了去,眼睛也渐渐犀利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父皇想看,儿臣就给。”周容浚说到这叹了口气,满脸疲惫,“难道从一开始,不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他何必来皇城这一趟。 他再狂妄,也不至于非要到他面前来耍这趟威风。 周文帝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道,“你做过了?” “父皇何尝不是。” “你这是来提醒朕的?”狂怒过后,周文帝的声音也静了。 周容浚没有声响。 他确实是来提醒皇帝的。 他的王妃,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就是天大的英雄,这天下的主宰,又有何用?”周容浚说到这,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她给了孩儿一个家,天地之大,她给了我一处随时都可容身的地方,父皇,如果您有这么一个女人,您是任人催毁糟贱她,还是,宁舍己身全力,也要护在她前面?” 周文帝动了动嘴角,好一会,嘎哑道,“你太过于儿女情长。” “父皇现在不也是?”他不也为他的皇后,什么事都干得出。 “朕现在是有这个能力!”要不然,他这些年的费尽心机是为何。 “儿臣不也是有这个能力。”而且,已经展露在了他面前不是? 周容浚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整个朝廷里,要动他的王妃的那些人,没几个是足以为患的,他最大的敌人,是眼前的这个。 那个无论他王妃怎么做,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皇帝。 甚至可能因为她做得太好,皇帝想让她死。 这样的话,他的皇后可能就有她喜欢的孙子孙女可抱了。 周文帝的心思,周容浚岂能猜不出。 没有说破,不过是他是家中的天,妻儿还等着他扛着那块天,而不是与皇帝鱼死网破。 他能忍。 “你是朝着朕回来的。”周文帝笑了。 周容浚垂眼不语。 “滚。” ** 周容浚出去后,看到了站在书房外的万皇后。 “母后。” 万皇后冰冷地看着他。 周容浚神色未变,与她错身。 “值吗?”万皇后在他要错身而过时,转过了身,看向了他。 她苍白又憔悴,说出来的话,略带苦涩。 周容浚上下看了她几眼,没说话。 值吗? 怎么来问他? 何不问她自己? 当然拿他的生死和以后博周文帝的注意,为他的大皇兄谋太子之位时,她有没有问过自己这句话? “你这样,她难道就会高兴了?她知道你来是……是做这个的?”万皇后苦笑出声,说到这,她也黯然了。 是她无能,原本,该她出手。 而她出手,可能只是彻底废了他,而不是要他的命。 他的心太硬,跟他的父皇一样,说动手就动手,从不给人后路。 万皇后也知道怪不了他,因为逼她逼到绝境了,她也比他这儿子仁慈不了几分。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总免不了希望总有人是在顾忌的。 这就是人的矛盾处? 万皇后连说了好几句,周容浚才知道她说的那个“她”是他的王妃。 他嘴角略弯,牵扯出一分真心的淡笑出来。 那笑容从他嘴边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盯着他的万皇后看了个分明。 她的瞳孔缩了缩。 周容浚却无意跟她说什么。 贞吉儿从不苛求他,当初皇帝皇后怎么对他是他们之间的因,他现在怎么对待他们,就是他们的果。 有因有果,世事已经分明,就不用去想太多了,就这么着了。 这是她与他说的话,所以,她就算是想跟他这母后保持良好的关系,也从未强迫过他真去讨好于她。 他是没跟她来说来京里要杀太子的,但就算知道,她还会避他如蛇蝎不成? “浚儿……”万皇后话出口才知悔,却又收不回去,她无奈地看着他。 她已经没有了一个儿子了。 没了之后,她才真的觉得,她可能连第二个儿子,不可能再有了。 过往就算再斑驳不堪,就连那不堪的境地,也不可能再有了。 如果连他都要绝情,就真的无一丝可能了。 万皇后知道自己舍不得,有太多的舍不得,王府那些平静安逸的日子,才回到京不过两日,她就有些想念。 皇帝说得对,她是个再自私自利不过的女人。 “你等会,陪母后去看看你皇兄吧。”然后,再一起粉饰太平。 万皇后说出这句,眼泪从她的眼睛边流了下来。 周容浚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这皇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怪物,他父皇是,他母后是,他也是。 但好在,他回去,还有温暖怀抱等着他。 那是他给自己铸的巢,他会给他的巢遮风挡雨,不管谁要伤害,或者觑瑜,他都不会如人的意。 “知道了,儿臣就在这等着您。”周容浚退后一步,微弯了身子,答道。 她要帮着他作戏,他何乐而不为。 只是,看她要如何跟书房内的那个人说了。 “你等会。”见他答应,万皇后勉强一笑,调过头,往书房内走去。 “王爷……”万皇后走入房里后,跟人出来的恒常朝周容浚叫了一声,朝他低声道,“奴婢让人给您抬个凳子过来。” “不必了,我在廊下站着等。”周容浚朝他一颔首,往外面长长的长廊走去。 这厢,万皇后进了书房,看到了倒在椅背上躺着,看着房顶一言不发的周文帝。 书房里没有别的人,万皇后走近他的身侧后,周文帝才垂下头,看到她,模糊一笑,“你来了。” 万皇后看着他还勉强朝她笑的脸,突然悲从中来的脸,无声无息地掉着泪。 那泪流得太过于快速,只片刻之间,就滴落在了坐着的周文帝身上。 “扶摇……”周文帝慌了,慌然坐直了身,朝她伸手。 万皇后哭着,打开了他朝她伸来的手,那手掌更是恨恨地朝他的肩膀打去。 周文帝愣了,他愣在座位上,直直地看着她的泪脸,任由她发作。 在差点打到他的脸后,万皇后最终崩溃哭出声来,“我们这造的是什么孽,你告诉我,要到底如何,我这心才不碎成千疮百孔?你以为,我为你的儿子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吗?为何一个两个,你都要这么为难他们?” 而她,也造的是什么孽,明明都是她肚中出来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残杀,而她却是其中最大的帮凶,便是说是刽子手也不为过…… “扶摇……”看她嚎淘大哭,不复往日尊贵,但那爱恨之间的神态,却是以前那个他爱他了她,她也爱极了他的女人,周文帝动容,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不顾她挥动的手打得他半边脑袋都发麻,他在她的动作中强自站起了身,用力道紧紧抱住了一直在挣扎不休的她,“扶摇……” “我这造的什么孽,皇帝,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啊,你为何非要逼死他?”万皇后痛哭失声,“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儿子啊。” “他不死,他就要逼死你的第二个儿子,逼死朕……”周文帝神情也难掩痛苦,“朕为了你,已经纵容他良多了。” “那为何要……” “嘘!”周文帝挡了她嘴里的话,安抚着她,“别说,扶摇,别说。” 她不能说这是他们的浚儿干的,她再明白,也不能说出口。 “呜。”万皇后把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牙齿透过他的皇袍,咬疼了周文帝的肩。 周文帝却欣慰地笑了。 “这宫里就是如此,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谁也没逃不过……”周文帝安抚着她的背,笑容有几许凄凉,“当年的我们,现在的我们,不都这样?” “你何苦,何苦让浚儿也如此?” “不如此,他怎么活下来?”周文帝说到这,苦涩至极,“朕对皇子的手太松了,当年朕怎么爬上来的,就想着让他们也怎么爬上来,却忘了,权利大了野心也会大得收不回去,现在再悔,已经来不及了,朕话已经放了出来,即便是朕,那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万皇后这时因过度的激动身边发起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半晌,等她渐渐静止了下来,她抬起了靠在周文帝肩膀上的头,凄然地对着他笑,“你的话收不回来,他对我们的恨,也收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感谢以下同学: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kk1332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apple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木头木头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960393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woowootear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好多猫扔了一个地雷 14037749扔了一个地雷 15345346扔了一个地雷 professa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第167章 “扶摇啊。”周文帝抱紧了她,眼角酸涩。 “那是我们的儿子啊。”万皇后的声音弱了,她终不是铁石心肠,她也是会痛的。 “扶摇。”周文帝抱着她不放。 她难得对他示弱,他如何放得开手。 万皇后眼角的泪还是不断地流,声音也越来越轻,“就一个了,我给你生的孩子就一个了,护着他吧,要是没了,就全都没了。” 他要是没了,她也好,他们的过去也好,就全都没了,就会跟没存在过一样。 他懂不懂? 不要等到真的全没了,他才来后悔。 这世上,就算他是帝王,也无后悔药可用。 “皇上,要是没了,后悔也没用了,你知不知道?”万皇后抓着他的背,最终还是哽咽出声。 “朕知道,”周文帝湿了眼眶,“依你。” 万皇后强行止住了泪,又轻声在周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有些熬不住了,得吃药。 她这个时候,不能昏过去。 她还得带着她的二皇儿去看他的兄长。 周文帝见她快把手心掐破,额穴突突地跳,忙叫了门边的翩虹进来,看她吃了保生丸,看她恢复过来,又坐直让翩虹收拾衣饰,他抚了抚额头,苦笑了一声。 这真是当初作的孽,她要还,他也要还。 “疼?”见他不断抚头,万皇后问了一句。 周文帝摇头。 万皇后便又垂下了头,她那苍白的脸,今天尽显憔悴。 周文帝这才想起,那是她一心想扶持的太子,他没了,她若是不伤心,那才是假。 她生第一子的时候,他忙于勾心斗角,未曾好好抱过他,更不曾教养过他,她生的第二子,他是喜欢的,可那时候,他与她渐起冲突,且一年比一年愈烈,所以到后头,她生的两个儿子,他谁也没有多宠过。 反倒是后头生的几个,他真正带在身边过,亲自教导过,也真心疼爱过…… 明王死时,他也曾彻夜未眠过。 就算小十一是他无奈之下推上来的,这两年,其实他对他也颇为用心。 周文帝这才恍然想起,他最欢喜于她,可她的儿子,他哪个也没厚待过,后来四皇子起势,也是皆因他自己敢拼敢为,顺了他的眼,才被他提拔。 就算后来四子确实是沾了她的势,可若没那个如他意的开头,他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一想,周文帝心口肉直跳,看向万皇后的眼睛都有些茫然了起来。 万皇后一直垂眼不语。 她早知道,她是改变不了皇帝分毫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漩涡里翻来覆去地挣扎,她早救不了她自己,而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皇帝,说爱她,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对她的好,一直都只是好给他自己看,她早明白了。 以前的她已懒得说什么,可现在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就一个儿子了,她不心疼,便无人替她心疼了。 ** 周英德被软禁,周鸿渐的尸首还在东宫。 群臣站在皇宫门,等着召见。 前去东宫,有皇帝与皇后打头,周容浚跟在他们身后,低头不语。 东宫的事,是他下的令。 但他整个人都是平静的,与他刚进京城见皇帝,见百臣一样的平静,任谁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来。 但饶是有皇帝皇后出头,在东宫中时,还是出了乱子,有东宫中人大喊西北王才是主凶,太子是被冤枉陷害的,废太子是西北王杀的。 此人一喊话,就被拖了出去。 可不止如此,宫外有人迅速来报,皇宫城墙外等着召见的群臣中,也有人这般喊话。 周容浚听了纹风不动。 周文帝暴怒,当场就发了狠,令把造遥之人的舌头拔掉。 万皇后更是在当场让周文帝为她的四皇子做主,哭昏了过去。 其实没到傍晚,京中就传遍了周容浚是主凶的话。 如同周文帝所说,站在十一皇子背后的人,不是吃干饭的。 尤其站他背后的人,七家九族的人都有,随便说点话,就能任谣言满天飞,沉不住气的,被愈传愈邪乎的谣言都能气出个好歹来。 “这就是你的一剑双雕,”再与周容浚说话,周文帝少了先前的气愤,只是语气依旧不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处境。” 说着,横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这次见周文帝没让他跪着不起,就挑了下首一张椅子坐了,“早晚要来的。” “哼。”周文帝不屑地嗤笑出声,“说得你现在在朝中能使出多大力似的。” “我不能?”周容浚笑了笑,“屈奴那,还缺着些口子呢,儿臣这次来,主要也是想跟父皇商量商量,还要填些什么人进去。” “那些口子,你别想动,”周文帝知道他打的主意,脸也冷然得很,“那是你老子的人坐的。” 全便宜了他这个不肖子,那他这皇帝还当什么? 周容浚点了头,“我知道,所以孩儿想了,把宁银和金山那两个地方腾出来让给您的人,您的地方,让给我两三个,如何?” “你要收谁?”这时已不是废话的时候,周文帝也没为难他,干脆道。 “节度使,布衣使,盐政使三位。” “做你的春秋大梦。”周文帝气极反笑。 他这是哪来的胆子,竟敢染指他的命官之位。 是他是皇帝,还是他这老子是皇帝? “不止宁银,金山两地,顶多三年,我包您国库充盈,南方海派盐派不是仗着他们那点地方之势在跟您叫板?那帮您收拾了去。”周容浚看着周文帝淡淡道,“您若是还觉得不值,我再给您送三万军调谴如何?” 周文帝笑了,“你的军不是朕的军?” 还用得着他送? “可听您话又能打仗的军,您应该还缺着吧?”他这父皇,尽管这天大半的权势都在他手中,在众臣中也是威严如天,这几年,哪怕是李家那等人物,也还是得顺着他的意,在他的默许范围里与他打打闹闹,可是,物产丰富的周朝有四方来贺的同时,还不是被四方觑瑜。 周朝缺兵力,他父皇更缺。 整个周朝现在的军兵不过三十万人,加上各方将军私囤的私家军,也不过到三十六万人。 他们皇家的军权,也就到他这代,才被他父皇使计集中到了他手里,可到了他手里,他父皇安心? 还不是要讨要回去。 可都给他了,他给不给,是不是心情甘愿地给,还是得过问他不是? “五万精兵,另加三万战马,五百万白银。”周文帝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根本已经不再是当初被他一激就会掉头而走的儿子,淡道。 “不是给了您宁银,金山?”周容浚挑眉。 他知道他父皇要扩充兵部,要招兵,招兵就要银子,所以他先前就把地方就先让出去了,没想成,他还狮子大张口。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屈奴搜刮了多少?光钱家一家,就已经够数目了。”周文帝连冷脸都懒得板一个,口气都不耐烦了。 周容浚笑了笑,转而道,“钱家儿子还在京中?” 周文帝没说话。 “您见过他?” 周文帝冷冷地看着他。 “他跟您说的,我要了他们家的地,连他们家的银子也全都收了?” 周文帝扯了下嘴角。 “跟您说了多少数目?”周容浚说到这,与周文帝微笑了起来。 他眼睛长得肖似周文帝之外,脸上别的过于硬朗得不像皇家人,他样貌虽不如他亲兄长那般俊美,也不如十一皇子那般精致,但整个皇家,像他这样具有男子气概,王者气息的人,也就他独具一格了,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令人信服。 周文帝看着出以至极的四皇子,嘴角一挑,额上的皱纹也被扬起,显得他很是苛刻,“比朕跟你说的,翻个十倍有余。” “所以,还是父皇跟你少要了?”周容浚还真是笑了起来,转而,他的笑脸冷了,眼睛也冷了,“钱保丰在哪?” “怎么,你连他都要杀了?”周文帝不无讽不刺。 “他跟您谈了什么条件?” “脑子倒还不糊涂。”周文帝见他此态,心中倒有些欢喜了起来。 还好,知道他不杀此人是有原因。 “父皇……” “朕凭什么告诉你?” 周容浚无动于衷,看着他没动,“是西域?他把西域卖给您了?” 周文帝抿了抿嘴,哼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周容浚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而这些事情,是他在京中的探子从未打听出的,可见,这里面的事瞒得有多深。 “他是被谁带到您面前的?”周容浚继续说,“废太子?小十一?” 周文帝打断他,淡淡道,“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朕要西域就是了。” “儿臣知道了。” 难怪,他想把周英德给废了,他这父皇这么震怒。 不过,好歹也让他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就行。 他母后总是那么天真,总以为,只要她到了西北王府,他这父皇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哪怕是看着她的皇后的身份,也要帮着他一点。 殊不知,他在西北劳心劳力,还要被算计不说,这京中的风起云涌,他这说起来说是中意他的皇帝老子,可从没想过要招呼他一声。 有这么个皇帝当父亲,他若是像她那样天真,不知死了多少次。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多谢以下各位: peach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鲨鲨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狂狂风暴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火箭炮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手榴弹 雪落~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鲨鲨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小雨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68章 “现在起的这纷扰,你要如何处置?”话说了大半,周文帝舒展了□躯,接过恒常端来的参汤,喝了半盏,问道。 他看不出有丧子之痛,周容浚的神情,也够冷峻。 他们之间近得很近,但现在的文帝与狮王,谁也看不透谁。 “这诬陷之罪,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内务府不好管的事,交给大理寺就是。”周容浚淡道。 大理寺他呆过,有的是他的人。 周文帝笑了。 他这皇儿,七家九族里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的人,但有的那几个,都使得上力。 好钢都用在刀刃上。 “这满京城的嘴,你确定皆能堵得上?” “不要命的,当然堵不上。” 但这世上,有几个不要命的? 周容浚翘起了嘴角。 他活到如今,还没见过敢跟他比不要命的。 他血雨腥风中过来,可不是几个跳梁小丑几句污言秽语就能解决得了的,如若这般没用,他还不如回西北,把头埋在他王妃怀里哭,当个窝囊废来得好。 ** 任何年头,没有性命相关,损人也无碍自己的时候,那是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但一关系到己身,要为胡言乱语付出代价的时候,谁的嘴都闭得紧紧的。 大理寺提了几个谣言传得最为厉害的人回去审,一审提出几个大头,其中还有七大家中的管事,半天定罪,当天傍晚,那头颅就在菜市场公示了。 官府都无须现说,老百姓就闭嘴了自己那造谣会生事的嘴。 周容浚在皇宫里戴着孝,听到下面的人报回来的消息,笑了。 拳头在谁手里,就得听谁的话。 文官总以为人言可畏,拿句话就能把人拿捏住——真把他们放到战场上,劈过来的刀,就能把他们吓得尿裤子的时候,看他们还觉不觉得这天下掌控在他们的笔杆子上。 “王爷,皇后来了。”苏公公这时插了话,眼看着主子翘起的嘴角没一会,就平了。 唉。 他心底叹了口气。 皇后入夜来访,怕不是为的什么好事而来。 皇次子与郡主都进宫守孝来了。 如果皇后是为这两个小的求前程来的,怕是注定要伤心了。 皇后是见过容敏而来的,容夫人见她时,已是奄奄一息,见过她,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如若不一直以来的自尊维持着她皇后的体面,她自觉她直不起自己的腰。 她以为她受得了的,但果然,女人不能与男人比,她们觉得肝肠寸断的事,他们转过头,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你大嫂,已经求了你父皇,把小宝和乐淑放在你三皇兄下面养。” 柿子找了个软的捏? 这找的真算限。 他那三皇兄周都和,还真是个再规矩不过的皇子了。 可那是他的人。 他父皇不可能不知,他母后,更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还是打算把人塞到他下面? “三皇兄答应了?”周容浚笑了笑。 万皇后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求他给他的侄儿侄女们一条活路? 但他没让他们也跟着死。 “不行吗?”见他没打算松口,万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容敏不想他们落入十一的手里,你收留他们,也并不是不无好处,至少……” “至少?至少等我把他们养大,然后等他们来杀我与我妻儿吗?”周容浚奇了,“母后这又是来劝我养虎为患的?” 他连他的亲兄长都杀了,他母后还是觉得,他可以养他皇兄的儿女? “他们还小……” “母后这是没见过他们吧?”周容浚笑了起来,“要是没见过,何不亲自去见见,问问他们现在最恨的人是谁?” 他想他是当之无愧的是他那个两个侄儿侄女最恨的人。 这两个小的,连他们的姨母都恨。 贞吉儿说,她宁肯被人戳破背被人骂狼心狗肺,她也不把这样的孩子养得跟前。 他们早被养歪了。 他们要养,可以,但不能养在他的跟前。 “你不想?”万皇后看向他。 “你们要给三皇兄,那就去问三皇兄的意思就是。”周容浚淡道。 他避重就轻,万皇后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不会答应。” 说罢,又道,“她到底,也与你王府送过信,也算是帮过你们一些,贞吉儿也说过,会适当偿还。” 这是来讨人情债来了。 她的心,到这时这刻还是偏的。 哪怕,贞吉儿把她当菩萨一样的供着,日夜像个奴婢一样的服侍她,唯恐她有不适,把她养得好好的,换来的就是她活得长长的,帮着她的大儿子向他讨债。 回去后,他得好好说道说道她,让她明白,有些人,是死都不可能悔改的。 唯有他,才会听她的话一些。 “母后还是问问三皇兄的意思吧。” 万皇后看着他不放。 见她非要一句话,周容浚拍了拍身上的孝服,淡道,“贞吉儿答应您的,不过是让那一家隐姓瞒名,她只答应了您这一桩,不是吗?” 她才不会替他藏下隐忧。 于她而主,他的命,和他们一家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母后拿她的话来与他说道,可以,但她也与贞吉儿相处这么久了,就应该明白,在她眼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若他是她,就不会把贞吉儿拿出来说。 这只会显得她更不像他的母亲而已。 他媳妇什么时候都只会护着他,只为他着想,可瞧瞧她,现在干的是什么? 让他养恨他的侄儿侄女,真亏她说得出口。 还是以为中间隔了个三皇兄,就无碍了? “必须他们走?”万皇后看清楚了他眼里的嘲讽,撑了一整天的女人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眨开眼时,又恢复了清明。 她看起来,其实不无可怜。 藏在她黑发中的缕缕银发,也显得她更是饱经沧桑。 可是,我可怜她,以后谁来可怜我,可怜我的妻儿?周容浚的眼透过皇后,看向了门边,嘴里淡道,“必须。” 必须走,他才会给他们活路。 而且,这仅仅是因为他的王妃答应过的,他才给的活路。 若不然,在他眼里,只有他们死,才是最安全无虞的。 万皇后已经无力再与他说道了,她来之前,也猜到了是这种结果,所以,她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只是起身的时候,翩虹没有来得及扶上她,孱弱的女人一个错步,险些跌在了地上。 还是翩虹扑过来,扶上了她。 周容浚就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看她。 像是不知她举动。 万皇后挨在了翩虹的身上,翩虹侧过头,眼睛有泪,看着无动于衷的四皇子。 明明之前,他们挨得近了,不过眨眼之间,他对她又冷漠得还不如之前。 四皇子不知道,这是在撕他母后的心啊。 可翩虹也知道,这也怪不了他。 他若是退一步,背后等着他的就是会让他粉身碎骨的深渊…… 这万难的境地,又轮到了她的娘娘身上,没有谁可怜她,没有谁同情她,即便是她自己,也只能道自己活该。 她这一生,比谁都苦,有谁能知道? “王爷,我们走了。”翩虹把眼泪眨了回去,勉强朝周容浚笑笑,朝他福了福。 “母后慢走。”周容浚调回眼神,客气地道。 他不会让步的,他的大皇兄的妻儿子女,还有皇后为他争,可他若是死了,谁为他的妻儿子女争?靠皇后吗? 他现在站这么高,竖敌也多,一旦死了,墙倒众人催,即便是他这母后还真有点念着他们这一家,她能护得住? 上次他不过失踪,她就挡得那么艰难。 他若是真没了,那些人,只会把他的妻儿生吞活剥。 她不心疼他的妻儿,可他心疼。 任谁,他都不允许给他招祸。 即使是他的父皇。 ** 西北王府。 周容浚离去的第三天,小世子周裕渝很是不解地问他娘,“母妃,父王说的就几天到底是几天?” 说着举起三根手指头,在他母亲面前晃,“这都好几天了。” 小世子崇拜父亲,晚上睡觉,都要戴着他父王的王冠睡,憋了好几天忍到这天才问,柳贞吉都当他是出息了,便笑着道,“等你的十根手指头都数过了,他就回来了。” 算算,他应该那时候就能回。 这时候柳贞吉还不知道废太子死了,她的丈夫此时正身处皇宫的各种阴谋诡计算计中,与儿子说完,又逗小郡主,问她道,“辰安是不是不喜欢父王了?问都不问他一声呢,父王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辰安羞涩地笑了,把手中绣的小帕子拿了出来,柳贞吉定睛一看,那绣的帕角的字,俨然是她父王的字,她不由拍额感慨,“我的天,你这贴心小棉袄再这么表现下去,过不了几年,你娘我都得卯足了劲跟你争风吃醋不可。” 这话把辰安逗得更是羞涩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柳贞吉还真不知道,京城那边,还真有人卯足了劲给她丈夫送女人,东宫太子妃的妹妹,正脱光了往她丈夫床上爬。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多谢。 晚安。 第169章 李莲秀是李府的庶女。 长得也得天真可人,有一点肖似柳贞吉,却比狮王妃柳贞吉更多了一份楚楚动人的娇弱。 任谁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尤其脱光了前有胸后有臀的女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李莲秀躺在床上听到咽口水的声音的时候,羞得连脸都抬不起,只差掉泪。 周容浚似笑非笑挑眉,看了一眼今天在他身边轮值的校尉。 这是他的人,此前带兵来京的武官。 要说没见过女人,倒也算不上,此前王府的乐班和青楼他可没少厮混过,来了京里,想来也少出去猎艳过,几个人中,就他一个咽了口水,这下去,少不得被同僚取笑。 “王爷。”苏公公有时不合时宜地出了声,前来请示。 空气中有了别的声音,李莲秀不得不抬起了头,一眼望过去,见足有六个男人看向她,那在冬日□在锦被中的白色铜体僵了。 她连动作一下都忘了。 “姑娘是怎么进来的?”苏公公还算和气地前进几步,体贴地给她盖了被,却未得被下女子一声应。 可她那刚一抬头,眼中带着泪光的娇弱脸孔让几个武将眼睛都直了。 周容浚住武才宫,是先帝练武的地方,周文帝赐给他,让他在守孝的这段时日住。 武才门被他的人一换,守卫森严,有个女人凭空冒出躺在了他的床上,当然也有周容浚故意让人放松警惕的原因。 不过,他先前以为是的会有蠢货行刺他,但没想到,派来的居然是个女人。 狮王是没有带属下进寝宫的习惯,当然前提是他妻子孩子住在寝宫里时。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 “王爷……”周容浚身边的副将先开了口,请示道。 “陶华,”周容浚叫了那咽口水的武将一声,挑眉,“你来审?” 陶校尉干笑了一下,摇摇头,抚着脑袋退下了。 “陶凉,你来?”周容浚问身边最淡定的武将。 “是。”陶凉接过了事,眼也没眨,大步向前,把女人连着被子抱了出去。 那女人在中途终于尖叫出声。 周容浚也笑了起来,瞄了那大床一眼,脚后跟一转,去了侧殿。 苏公公紧跟着他。 等到侧殿坐下,周容浚才跟不害的武将,神色不变地开了个头,让他们说起最近京中的动向。 废太子死得不明不白,短时内眼看不能出殡,现太子又被软禁,剩下的皇子之间,也就周容浚能为周文帝担当起一些大任,现在京中一些事务,也就掌握在了周容浚手中。 周容浚带过来的人,现在都被派在外面统领各项事宜,他身边的,还是从宫里的自己人那里调了几个过来。 他们是忠臣,但有几个男人不好色?尤其是在见过绝色之后,这几名武将心神不宁了好一会,才在周容浚严厉的眼睛中回过味来,背后一凛,与狮王说起了宫中的防守。 他们这也才明白,为何他们王府为何让武才宫的宫女,由现在掌管宫务的张妃娘娘委派。 这么明显的漏洞,原来是等着人犯错。 现在人是怎么进来的,张妃那边,总得剥出一层皮出来,才能给个交待。 等到陶凉来报,说那女子是李家庶女的时候,众武将相互一看,眼中兴味盎然,便知好戏果然来了。 李家那边知道李家有庶女进宫勾引狮王,李莲秀的嫡母韩氏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等李相知道自己的庶女,居然进了宫,做出了那档子事后,半晌也是无言,李相三子李文上前,苦涩道,“父亲,这事,如何了结?” 这明显是张家那头出的主意。 但张家是什么意思,李文不能断定。 是觉得他们李家办事不力?还是,想把他们李家甩掉? 无论是哪种,都于他们李家不利。 他们现在到这步,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李相昂起头,不语。 这厢李府也是热闹不休,李韩氏昏了过去,李莲秀的生母上吊了。 都禀到了李相面前。 “父亲……”李文又叫了他一声。 他大哥年前被他父亲用法,派到一个小县当父母官去了,如父亲一般心思的兄长不在,他头上另一个兄长又早亡,现在就剩他一个嫡子在他父亲跟前了。 李文心思不如大兄长慎密,也不如二哥狠,有李相在的时候,并无太多主见,这时也只好一问再问他父亲的打算,好吩咐下去。 这时候,还是得他父亲有个对策。 李相何举不知道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指着他起复。 “宵禁,还进不了宫,明早去给狮王送个信,就让我求见。”李相垂下脑袋,那平庸无奇,但也不见什么老态的脸一点变化也没有。 他是李家打不倒的传奇,也是京中众多人信服的智者。 李文见父亲这时还是淡定有余,那吊起的心也是放下了,他在心中舒了口气,口气沉稳地道,“是,孩儿这就吩咐下去。” “你母亲过去了?”想好了要怎么处理的李相问起了内务的事。 “过去了。” “嗯。”李相问了一句,便不再多问。 家里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死一个要是能清静点,那就死一个。 像那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往死里钻,还拼了命拖家族后腿种母女,多死一个,也无妨。 ** 李相要见狮王,透过狮王的人递的信。 但张家很快就知道了。 张妃的父亲,也就是现在被封为富贵公的张达紧急赶来,在宫门前拦住了李相。 宫门边今日把守的人,是狮王的兵。 两人心知肚明,但还是剑拔弩张。 “李大人,这是为何进宫?”张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富贵公。”李相朝他扬手作揖,淡道,“您来得也挺早,我这进宫有事与人说道,难得凑巧,碰见了富贵公。” 张达还不是国丈,这两年却以国丈自居。 他之前不过一介被李相压着动弹不得的尚书,丽妃过逝,明王殒落后,才到他出头,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他身上,先前如果他还有倚靠李家之心,可现在李家越来越不招皇上的待见,李家势力也一年不如一年,张达就不再愿意当以前那个走狗张达了。 李相不在台上,也管不到他了。 而他的外孙,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周太子。 “李大人这是忘了,”张达欺近李相,牙齿咬着,低声道,“您先前出的好主意!” 若不是他出的让废太子的人下毒给狮王妃,他们岂会把狮王得罪得这么惨? 在李相眼里,张达鼠目寸光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初如若不是皇子中没有比周英德更合适的人,李相也不会抬这人上位。 张达什么人,他早明了。 于是也没生气,嘴上还笑笑道,“富贵公这是想拆伙了?” 张达看着以前的上峰,眼睛冰冷,“我听说李大人想找狮王,不是我们想如何,而是李大人想拆伙吧?” 这次,还真是让他料对了。 李相心里好笑,脸上却波澜不兴,道,“张大人真是很敢说,您觉得我找狮王是投诚去的?” “你不是连废太子,都握手言欢。”张达嗤笑。 这还有李家这老匹夫什么做不出的?废太子狮王同母,他的女儿丽妃是因万皇后而死,可要利用起人来,他前段时日还不是跟废太子亲亲热热。 “张大人觉得我敢?”值守的武官在眼前,李相也没把话全说透,淡淡道。 “李大人没什么不敢的,”宁肯错杀,也不放过,张达今日不绝计不可能放李相去见狮王的,“你还是随老夫进府,喝杯茶,享清闲的好。” 李相定定地看着张达。 张达毫不示弱。 良久,李相点点头,“也好。” 看来,张家确实是绝计要跟他对着干了。 李相也知道,以后的希望,也就不能再寄托在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身上了。 ** 武才宫的事,被张妃推到了李家的人身上,她在周文帝面前哭哭啼啼说她完全不知情,更不知,她底下的宫女几人,皆是李相的人。 她这一哭诉,是彻底把李家带进去了。 周文帝治了她一个看管不严之罪,把由她代管后宫的凤印,又交回到了万皇后手中。 张妃不是没想到过,本来凤印皇后回来得交还给皇后,但还是傻眼,回去后,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把她良淑宫的器物砸了大半。 而李相,当天下午,还是被周文帝召进了宫里。 那一天,李家李莲秀因不堪,在宫中自尽,被救了下来。 张,李两家窝里反,前来报信的狮王府中师爷笑吟吟跟周容浚道,“王爷,这世上的事,合久必分呐,您瞧瞧,用不着咱们动手,他们就先自个儿乱了……” “是么?”周容浚挑了挑嘴角,道。 他疑心病重,还真没怎么觉得,张,李两家反目成仇了,倘若是计中计,也不一定。 第170章 “王爷不信?” “我信,我信他们专挑我回来时反目?”周容浚扫了幕僚一眼,“你信?” 幕僚觉得他要是说句他信会被当白痴,赶紧摇头。 王爷已经成精了,不像之前,还要问问他们这些人的意思。 现在,他万事心中有谱。 老幕僚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好不好,他们这些老幕僚的路,得惦量惦量着才能走。 跟着个看得太明白的主,私下做点什么不好对付的,怕是不容易。 ** 万皇后回宫后还是病了,第一个晚上还挺危险,周文帝因此还想到了柳贞吉。 她都算是皇后的福星了。 这让周容浚冷笑出声。 有用的时候,她就是好儿媳,没用的时候,一个两个都觉得她死不足惜。 万皇后还是度过了危机。 柳贞吉在接到废太子的死讯两天后,又接到了万皇后危急转安的消息。 看过信后,她没忍住,朝身边的长殳皱眉轻道,“怎么这么多事?” 长殳轻叹了口气,没吭声。 “王爷说,可能要推迟一段时日,要等大皇子的事定论才能回来。”底下的人道。 “嗯。” 柳贞吉又看了信一遍,把信给了长殳,问底下的人,“那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今是好得差不多了?” “是,一日三食跟在府里无误了。” “那就好。” 等底下人退下,梨云她们带了人出去,屋里只剩她跟老长殳的时候,柳贞吉道,“他一个人呆着,我闹心得很。” 说着,眉头都有了愁绪。 “王爷已经有近两年没回去过了,能不有事吗?”就都等着他回去了。 “唉。”千愁百绪,柳贞吉看了看外头寒风大吹的不景,心头如被压着块巨石,怎么呼吸都不痛快。 “您是想王爷了?”长殳忍不住问。 柳贞吉苦笑,想也没想道,“能不想?就是他去打仗,我都没这么想,至少他打仗的时候身边有一群能保护他的人,可不像京里的那些,近身的人,没几个是存着好心的。” 从古至今,没死在敌人手里,死在自己人手里的人少了? 长殳懂她的意思,默了一下,道,“这仗是必定要打的,打完这场,王爷与您就可在西北安心地处置下面的事了。” 柳贞吉也知道京里的事,必须他亲自去查个底,只是,哪可能不担心。 “王妃,”见她面色不好,长殳也是叹了口气,道,“等等,王爷就回来了。” 柳贞吉点头,没再说话。 她知道,除了等,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需要为他定在西北,不可能回京陪他。 ** 这夜寒风袭来,打在窗棱上卟卟作响,万皇后半夜醒来,起身仅走了两步,睡要小榻上的翩虹就惊醒了过来。 “娘娘。” 万皇后朝她的小榻看过去。 翩虹跟了她一辈子,一生大半晚上,就歇在这小榻上。 万皇后漠然地转过头来——她爱的,爱她的,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娘家死了,大儿过去了,就她这么一个老东西,却是怎么死也死不干净。 她是真有些烦了。 真的烦了。 “我倦了,翩虹。”万皇后走到宫门前,听着风声,她发现她都有些不惧冷了,她倦得太厉害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翩虹那本有些清亮的眼,这时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不忍说她的主子。 可是,她还是难忍心酸,走到她身边,跪下抱着她的腿,就像她还是小姑娘时,依附她活着时那些谦卑又忠诚,可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娘娘,您倦了,可有人还那么努力地活着啊,就像当年的奴婢,腿烂得都快没了,您还逗着我活下来一般,就像四王妃,她也难啊,她中了毒醒来刚下地,她还是得拖着身子到您面前尽孝?娘娘,这世上谁人不苦,您就再忍忍吧,您也早明白,这世事不可能如您以为的那样顺您的心,都这么些年了,您怎么还认不清,您难道就不能再逼着自己一些么……” “我已经逼了。”万皇后漠然地道。 翩虹痛哭失声。 “娘娘,您别光想着自己啊。”翩虹虚脱的手从她腿上脱离,趴伏到了地上,压抑着声音低泣道,“您想想四皇子,想想皇上,再不济,想想奴婢罢。” 万皇后漠然地看着门,她想走了,她太累了。 “娘娘,您不疼他们,让他们怎么疼您?”翩虹见她要去拉门,朝她嘶哑大吼,她看着心存死念的万皇后,眼睛模糊不堪,“没有谁对不住您,最对不住您的,是您自个儿啊,娘娘!” 翩虹不断地磕着头,鲜血伴着眼泪模糊了她的泪,也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娘娘……” “翩虹。”在地上的人再也叫不出声时候,万皇后愣了,她低下头,把翩虹的头拔到她这边的时候,看着翩虹没有生气的脸,万皇后的手颤抖了起来。 最后,她发现她求救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来人,来人……” 来人啊,谁来救救她,救救她的翩虹。 ** 太医院的人半夜去了凤宫,仅片刻,周容浚就被叫醒了过来。 听完禀报,他没动。 “王爷,您过去看看吧。”苏公公拿来他的王袍,“是翩虹姑姑出事了,她对王妃,世子小郡子,一向都很好,王妃若是在,也是要去看的。” “她谁不去看?”周容浚不无嘲讽。 “王爷,去看看吧。”苏公公劝道。 王妃要去看的,可她不在,只好王爷去看了。 周容浚没说话,但已经下了床,让苏公公为他穿衣。 他赶去凤宫后,发现他父皇已经早于他先到了。 而且,他母后就躺在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泪湿满襟。 看到他来,她抬起泪眼仅看了他一眼,眼睛就又到了翩虹姑姑身上去了。 苏公公跟帝后见过礼后,又上前走了两步,立马有太医在他身边小声说了翩虹姑姑的病情,说到翩虹姑姑是过度悲切昏厥了过去,脑袋重不能好重药,必须用针扎通血后,苏公公眉头皱了起来,退回到了周容浚身边,忧虑地看了主子一眼,在他身边把话小声复述了一遍。 周文帝也没说话,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不断地安抚着她的背。 就是周容浚来,与他们见礼时,他也只用眼睛扫了他一眼。 “皇上,药来了。”这时,恒常头上冒着大汗,手上端着热腾腾的药过来。 周文帝二话不说,端过药,先放到了自己嘴边。 看皇上亲自试药,恒常失声叫道,“皇上,使不得……” 周文帝都懒得看他,先吞了口药,又吹了吹药碗上的热气,一口一口喂着已经失了魂掀,六神无主的万皇后喝。 “皇上……”恒常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在寒冬里,他背后都可看得见热气了。 大总管今晚这话多得…… 周容浚扫了他一眼。 恒常接触到他的眼神,先是愣,然后苦笑。 这主子们啊,一个比一个还难应付。 他们想如何就如何,最后最为难受罪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奴婢的。 恒常看了看床上这一会还没醒过来的翩虹姑姑,鼻孔一酸,头迅速地低了下来,没让谁看到他眼睛里突然泛起的泪光。 他们折腾,他们这些底下人,谁又好过过? “再喝一口,”这时周文帝见万皇后喝了两口不喝了,温和地道,“朕刚跟你说的忘了?乖乖喝了,喝完了,翩虹就能醒过来了。” 万皇后摇摇头,眼睛里眼泪不断。 “喝吧,别她醒来了,你昏过去了。”周文帝已经很知道怎么抓皇后的软肋了。 万皇后闭了闭眼,她抬起了脸,看着周容浚,开了口,声音虚弱,“贞吉儿呢?” 她这声问出来,周容浚也是一怔,对上了周文帝看过来的眼。 他母后,这是魔怔了? “好好跟她说。”周文帝发了话,声音却很轻。 周容浚看着他那总是能把所有人都能折腾出一层皮的母后,不自觉地抿了下嘴,才淡然答道,“在府里带世子小郡主,没来。” “哦。”万皇后忍不住的一脸失望。 “来,喝吧。” 这一次,万皇后没再抗拒,张开了嘴,眼睛却转向翩虹与给她施针的太医们,一动不动。 “皇上……”宫门外,有人不顾里头人的传呼,冲了进来。 他声音是压着的,但脸上的凝重让周容浚皱了眉,盯着人也是压着声音喝道,“怎么了?” “仅一个错眼,有人吊死在了凤宫前的柳树上……” “什么?” 周容浚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周文帝,“儿臣去看看。” 周文帝这时已经捂了万皇后的耳朵,这时万皇后只顾着盯着太医给翩虹施针,他们在说什么,她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眼睛还是不离床上。 周文帝什么也没说,仅朝周容浚点了下头。 只一下,周容浚就头也不回,大步地往外走了。 第171章 凤宫不远处,有条河,叫蝶河,因每逢春天,有万千蝴碟围绕河畔而得名。 河畔种有柳树。 这夜吊在上头的那人,是李家的姑娘,李莲秀,且仅身着薄衫,在寒风狂吹的冬夜显得格外的突兀。 “王爷。” 周容浚抬眼看了几眼,别过了头。 苏公公拿帕给了他,他看也没看,从内襟抽出他内人给他的帕子堵了嘴,抽了两下鼻子,抬起脸,淡道,“查清楚了再来禀我。” 说着,侧头看向今日值守的监,眉头一挑,嘴角一勾,“裘禁头可得好好查。” 裘杰乃周文帝的人。 狮王进京三万兵,有五百,分在他旗下,被他管得死死的。 哪怕只是与狮王通一封信,那人都能被他削一层皮。 狮王军忠诚,他们被狮王以心血与钱财养,岂会辜负主子,裘杰受皇帝之令管豁狮王军五百人,岂可与忠主的狮王军没矛盾? 他忠于皇帝,就代表得罪了不少狮王军的人,得罪了他们,就跟得罪了狮王一样。 狮王现在这句话不咸不淡,裘杰却觉头皮一麻,躬声道,“未将得令。” 周容浚嘴角扯了一睛,冷然的脸,看在所有禁卫军的眼里,都要比寒冷冬夜,挂在蝶河柳树上的女尸还来得可怕。 “李相之女,前夜闯武才宫之人。”周容浚回来后,低首,在周文帝边低语了一句,淡言后,又站直了身。 “嗯。” 周文帝抱着皇后,皇后挨在他胸膛,现周文帝亲密无间得无一丝缝隙,但她还是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眼睛一直看着翩虹那边。 翩虹醒来,已是清晨。 她醒来后,侧着头,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万皇后的眼。 然后,她闭上眼,眼睛里流出了泪。 万皇后转头,把头埋到了周文帝的怀里。 周容浚看不到她的脸,但看到了他父皇胸前衣裳染上了深色,就知道她还在哭。 还是哭…… 她哭,他父皇还是心疼的,如他所说,他现在有权力心疼了。 但他父皇也应该知道,他有权力心疼他的女人,他这当儿子的,也有权力心疼他的女人。 各人的女人各人护。 周容浚也没想着让别的人来心疼他的女人,不过,如果到了绝境,他绝地反击的时候,他父皇也应该知道,他们谁也没欠谁。 他就算有朝一日要皇位,那也不是他这个皇帝赐的。 他周容浚得的一切,每一丝一毫,都是他拼杀出来的。 他没欠他们。 ** “娘娘。” 万皇后要过去,周文帝抱了她到了床边。 翩虹虚弱地叫了她一声。 万皇后的眉心拢得紧紧,她着实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即便是这种憔悴凄苦的时候,她依旧背挺得直直的,嘴里的话还是很是淡然,“给你段时日养好病,再回来轮值。” 她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尊贵又冷漠。 这也是周文帝最爱她的样子。 翩虹很明白,她家娘娘是怎样走到这步,还有持无恐的。 就是这种时候,她都独特得天下独一无二,只有她身边的皇帝还活着,其实谁也夺不去她的真正的傲然。 她一辈子靠的,其实就是皇帝。 可娘娘总不承认,也从不愿意去想。 真是可惜,等到她家娘娘真的明白,真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 “娘娘。”翩虹伸出去手,去够她。 万皇后紧了紧手,握成了拳手,然后,以比翩虹还快还准确的速度,紧紧抓住了翩虹的手。 她什么都没说,但翩虹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就够了。 她再不懂这世间那些卑微的感情伏潜,但,就是她是个贱奴,她也还是心疼她这个老丫头的。 万皇后被一言不发,冷着脸的周文帝抱走后,翩虹看着他们的背影,痴痴地笑了起来。 走在帝后身后的恒常,回头看着她流着泪的笑泪,竟也是泪脸满面。 周容浚没有走,他漠然地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走,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哭,站在原地没动。 “四皇子。”最后,翩虹看着站在那没走,连退到门边的太医也不敢靠近看她的周容浚。 “姑姑。”周容浚朝她颔首。 翩虹看着他,又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容,很是欣慰,不如之前那般感慨。 在她心里,四皇子一直都是个有礼得体的皇子。 只是他离开皇宫离开得太快了,那时候他才不过十岁。 后来,他们刻意地守着礼仪,陌生得就像之前从未亲近过,翩虹身为一个奴婢又能如何?只能看着她曾经抱在手心的孩子,从此再不明他心中所思所想。 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尊敬她的。 她对他和他妻儿的真心,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未让她为难过,哪怕在万花宫中,他们身边有内奸,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翩虹感恩。 她感激地看向周容浚,“谢谢您来看我。” 周容浚沉默了好一会,看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 贞吉儿要在,她是肯定是要看她的。 翩虹姑姑? 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周容浚这才是头一次好好地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以前,她仅是作为他母后身边的人被他估量。 现在想想,尤其从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周容浚看到了无数的善意。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她母后身边的这个老女人,其实一直都他很好。 她好得并不明显,但细究起来,居然不比户苗,恒常他们差。 她很好。 可她就是很好,她还是活得像点蒙了灰,快要入土的残花一样。 不被人珍爱的人就是如此? 周容浚心悸了起来。 他的贞吉儿,如若没有他的保护和爱怜,她最终,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想,周容浚竟觉得心就像被硬生生从胸口扯出一般疼痛。 随后,他的神情又冷峻了起来。 像他母后那样的人,都能活得如此这般恣意妄为,还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为何他放在心口的王妃,还要活得不如她? 他的王妃,活得还不如他那母后?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王爷。”站于武才宫的暗卫睁着青了的眼朝回了的周容浚叫了一声。 周容浚大步往里。 暗卫紧跟在其后。 周容浚没回寝宫,去了书房。 他进去后,暗卫朝周容浚低头,示意有话要禀。 周容浚没说话,坐下后,他带进来的几个武将皆退了下去,苏公公走到门,与暗卫对视一眼,见他点头,他带上门,退了下去。 暗卫站了一会,等门边传来了一声轻敲声,他方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密封的竹筒,朝周容竣道,“王妃的信。” 周容浚拿过竹筒,看过封印,确实是她亲手封的后,才宰断头,从里面拿出了信。 柳贞吉在信中,还是照样的报喜不报忧。 不到非常时刻,她轻易不会说事,她能解决的,都会自己解决。 周容浚看过信末,看到她说希望再过几日就能听到他能回西北的好消息,他不由把信搁到手边,眼睛看着手不放,手指却在书桌上不断地敲打了起来。 他知道她与孩儿都想要他回去。 但现在,可能一时半会,他还真回去不了。 暗卫是从西北来的,周容浚抬头,问他,“王妃如何?” “很忙,来西北的大人内眷更多了,还有您交给她的一些事,她忙到半夜,才能得已暂歇一会。” “她瘦了?” 暗卫迟疑。 “说。” “属下没看。”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随后,嘴角翘了翘,似有笑意。 也好,不敢多看她,看来,还是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去歇会。”来往接送信的暗卫,有一日的休整,周容浚没太耽搁他的时间,让他退了下去。 “多谢王爷。” 暗卫下去,苏公公进来。 “王爷。” “说。” “李相,李大人要见您。” “哦?” “是,他跟章阁老透的信。” 周容浚笑了,“还真是想见了。” 这是,在两天内,第二次这么急不可耐地见他了吧? “您见还是……?” “章阁老的人递进来的信?” “是。” “我等会要去灵堂,辰时中罢?让章阁老到路中候我一会,我有几句话要与他说。” “奴婢知道了。”苏公公抬头,见王爷没有更多话要说,急急退下,安排章阁老进宫说话的事宜去了。 那厢章阁老一收到宫里递过来的消息,当下早膳也没用了,回屋就换常服。 废太子大丧,休沐十日,他们无需上朝,他被狮王宣进宫的话,也不好着官服,常服最稳妥。 这几日,章老夫人也是因朝中局势繁杂,日日候在章阁老身边伺候着。 她生了个拙儿,原本以为此生无望,但勤能补拙,嫡子后来居上,居然大器晚成,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得丈夫器重,她也就回到了他身边侍候他,比以往还要殷勤一些,但愿能帮到大儿和孙儿们一点。 章阁老一进内屋换衣,她连忙也跟着进,帮着他的老奴替他一道换衣。 她一声不吭,章阁老见着老态毕露的老妻,好一会没说话,但在出门的时候步调一缓,回过头与她低声道,“你去跟居润说,叫他再警惕些,家里的人壮丁都看管好了,没事就不要出去了。” “知道了。”章老夫人点了头。 仅一点头间,章阁老就丝毫步履匆忙大步消失在了门边。 章老夫人回过头,神情不复先前谦卑,朝身边老婆子道,“大爷在哪?” 第172章 章阁老匆匆进宫,狮王势大,加之皇上那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人要是放一个人进来,易如反掌。 反之,有心存异心的人进来,难于登天。 章阁老一路进来得畅通无阻,发现守卫皇宫主城门的人并不全是皇上的人,狮王的人居然居大半,越发的心惊。 他与狮王之前交情并不太好,他之前是个置身事外的,那是说得好听,说得不好听点的,那就是风吹哪边,他就哪边倒的墙头派,而那些年间,并无什么大风吹到狮王那头,他也就没有什么机会站到狮王那边,与之相熟。 等到这几年,他准确抓住风向,倒在了狮王这派,但老实说,他并不是太了解狮王这个人。 他了解的,都是朝廷上大家都了解的那个狮王,狮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他还真是不怎么了解。 较多的了解,还是这大半年间的来往。 他们章家出力,狮王府那边也与他们接洽,这才发现,狮王军的严密,是他前所未见的。 而他所见的人,都是出自狮王亲自带出来的那些人。 听说都他们出来的那些师傅,现在都在西北,是狮王身边的幕僚,家中两代以内,都被接在狮王府里居住。 而且,住在里面,并不算控制他们,他们有时候,还可以跟狮王妃叫板。 当然,狮王狮王妃所住的西北王府,尊卑分明,赏罚也分明,并不是谁有话都敢说——但狮王军的齐心力之前是章阁老诧异的,如今他也还是惊讶。 当然,他并不明白,狮王治军赏罚分明是怎么个分明法,狮王周容浚这些年所得的大半钱财,都花了在统军上。 为之,狮王妃都会恰当地避其锋芒,在这些人与她有争执些,适当地退一步,这样的狮王军如若都没点用处,狮王也就不会养他内务了。 “章阁老。”苏公公在皇宫中殿门口迎了章阁老。 “苏公公。” “请随我来。”时间不早,苏公公没客套,朝章阁老一点头,带着他去了他们王爷要去灵堂必经的路中。 章阁老候了一会,候到了慢步过来的狮王。 狮王步伐居然不急切。 章阁老每见他一次,都有些料不准他这个人。 现在还是一样。 他以为狮王召他来这么候着,肯定着急,可他神色却并不如此。 “王爷。” “阁老。” 章阁老举手,周容浚也回了一揖。 “不敢。” 周容浚没说话,嘴角微挑。 “阁老家中可好?”周容浚闲话了一句。 “一切都好。” “你孙女明年八月出嫁,也没多远了吧?” 本来王府是定于今年八月的婚期的,但章家推迟了,他王妃居然也答应了。 今年八月是太赶,但明年八月却太迟。 这中间,章家要是再有个反悔,他们也来得及。 章家这头老狐狸,但好在老狐狸心里想得多,但于王府做的事多,若不然,就算一旁有个王妃劝着,周容浚也未必如章家的意。 不过如今看来,跟贞吉儿当初跟他所说的忍一时风平浪静一样,忍忍章家的心思,现在章家回馈他的,不比当初他预估的少。 诚意是双方的。 这是他的王妃知道章家催迟婚期与他所说的。 主子跟臣下谈诚意是双方的?周容浚当初觉得有些荒谬,但现在想想,这套还是行得通。 章家也没有让他失望。 “是,没多久了,过完年,再准备准备,就差不多了,老臣想五月开始就断断续续宴客,等到七月差不多了,就往西北送嫁。”章阁老把好话都挑出来说了。 他对狮王尽忠,但他确实也有保留。 但好在,一路太平到现在。 他也希望一直太平下去。 “章阁老也要来?”听他那慎重的口气,周容浚扬了眉。 “是,老臣唯独疼这么个孙女,想亲自送嫁。”也是去看看西北。 “有心了……”周容浚这时侧首,看他一眼,嘴边有笑,“那本王到时恭候章老大驾。” “不敢。” “李相要见我?” “正是。” 周容浚一转话,章阁老也毫无误差地跟上。 两人神色谁都没有变。 章阁老年渐七旬,跟过先皇,见过朝廷百态,自有他一翻为人处世的功底,但见狮王这般年纪,也老沉得猜不透,他不由多看了周容浚几眼。 周容浚脚步缓缓,脸色还是没变,甚至转回过去的头,也没回头再看章阁老一眼的意思,“你知道他为何要见我?” 章阁老斟酌了几步,道,“李相这人,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法?” “李相是有大才之人。” “……” “却并不迂腐,当年皇上推他上任时,他不过一介有才被压的世家子弟,在他族中,那时他也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但他上任后,谈吐不虚,神色不卑,站于皇上之下,哪怕看似平庸,也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那时老臣就想,他不是一般人。” “嗯。” “先是不卑,这几年,李家不如以前,甚至快有些及不上他父辈那代了,他还是跟以前那样,看着不卑也不躁,那不馁的模样,王爷所有不知,现在外面那些穷书生们,都敬他这泯然于世的样子。” “呵。”周容浚还笑了一声。 章阁老没听出是嘲笑,还是无意义的笑。 他没有深究,接着道,“这样能屈能伸的人,老臣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也还是说了一大堆了。 周容浚也明了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不过就是此人不可信。 “但你还是帮他递话了。”周容浚淡淡道。 章阁老哑然。 可不就是,他递话了。 不管王爷想不想句,他递了话,总得有个意思。 章阁老沉了沉心,腰弯得更沉,沉声道,“老臣是有这么个意思,见不比不见好,至少,能知道他明面想弄出个什么章程里,这私下的意,也好揣测些。” 章家其实也不轻松,他们家带头出来支持狮王,狮王在京至少有一半的压力,是转嫁到了他们章家身上了。 章阁老从没大意过,现在李相与他说话,李家出了这个头,他表面上也得应着,他得给李家这个面子,而狮王这边的话,他希望狮王给他这个面子,让他从京中七家九族中能站得住脚。 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 “嗯,那就见。”周容浚没多给章阁老反应的时间,步子往前一迈,他身边的人在苏公公的示意下挡住了章阁老的脚,不再让他跟随。 “章阁老……” “苏公公……” 苏公公这次根本没客套了,道,“章大人,不如我们来商量下,李大人见我们家王爷的时间吧。” ** “太慢。” 周文帝要见他,周容浚在前往德宏宫的路上,与苏公公道。 苏公公刚才禀太子下葬,应在十二月初了。 周容浚觉得太慢,他要太子尽快下葬。 他要回妻儿身边过严冬去,而不是在这些死人的人,恨他的人,和对他心思莫测的人身边过冬。 “那是不是先见过李大人再说?”苏公公小声道。 “嗯。” 此话后,主仆无一人再说话,一路到了德宏宫。 恒常见到他,赶紧道,“皇后娘娘还在歇着。” “在宫里?”周容浚挑眉,朝德宏宫正殿看去。 恒常低头。 周容浚也就明了了,略带讥嘲地翘了下嘴。 “姑姑醒了?”他又问。 “说是睡过来之后,又醒了,胃口挺好。”恒常乐呵呵地笑了。 像姑姑这样的人才好,贱命,吃好睡好,别人不心疼自个儿,自个儿心疼自个儿才是正途,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周容浚看了笑得乐呵的恒常一眼,没多话,进了御书房。 周文帝一夜未睡,正疲惫地揉着头看奏折,眼眶下,一片黑青。 周容浚先前本没有什么感觉,看到他那殚精竭虑的样子,嘴角一勾,想起某人,有些好笑。 他若是久日未睡,不能身处在哪,他甜美娇俏的王妃能化身为母老虎,能来捉人,哪怕不能亲自前来捉拿,也会驱长殳为鬼卒,翻天覆地也要寻到他,看他一眼才安心。 他的王妃,与他母后,从来都不一样。 他疼她一点,她恨不能挖心掏肺全都偿给他。 “父皇。” 许是他脸色轻松,嘴边甚至还有点来不及掩饰,没有却掉的笑惹怒了周文帝,周文帝瞪着眼前这个不像死了兄长的皇子,心里无名火四起,道,“查清楚了?” “父皇说李莲秀?” “哼,”周文帝讥嘲苛刻地扬起嘴角,“亏你还叫一个下贱之人叫得出口。” 死在他皇后宫前的贱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周容浚看着他的脸,也没退避,站在那禀道,“李相说要见我,孩子在想,在昨晚在凤宫轮值的裘禁卫头查清事情之前,要不要见见他,听听他的说法。” 要给他说话的不是他这个皇子,而是他的属下,禁卫军的头目裘杰。 他来京城,一是送皇后,二是述职,再不济,也是来收拾一堆歪瓜劣枣的,可不是来给他父皇当捕头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要三更啊。 这是我对自己的展望,呜呜。 今天二更毕。 大家晚安。 多谢各亲爱的。 第173章 “你要见?” “儿臣在想。” 周文帝看着比过去还没一句真话给他的四子,摇了下头,“你看着办。” 说罢,他这次直接看进周容浚的眼里,“这次回京,你到底意欲为何?” 周容浚回视他,久久,他移开眼睛,淡道,“一是让您放心,二是收拾收拾下京里的动静,免得儿臣在西北为国尽力,背后还一堆放暗箭的。” “让朕放心?”周文帝笑了。 “儿臣可在西北,为您尽一辈子的忠。” 这次换周文帝久久不语。 随后,他笑了,“记住你所说的。” 既然他说都说出来了,那么,最好做到。 “下去吧。” “是。” 周容浚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文帝又开了口,“朕未曾担心过你,朕登基要二十年了,再多,也不可能多过这二十年……” 说到这,他就没说了。 周容浚等了等,没等到话,回过身一躬身,就又转身走了。 他没有不耐烦,所以他连太子都不当。 他不可能跟他父皇斗,这种事,还是交给他的太子弟弟去做的好。 ** 周容浚让人领了李相到了武才宫。 “老朽见过王爷。” 见到周容浚,李相先行了礼。 他现在无官职在身,这自称倒也谦虚。 “坐。”周容浚挥袖,先行坐下。 “谢王爷。” “有话就说,”周容浚坐下后,看向李相,神情冷峻。 “打扰王爷了。”李相脸上有着淡笑。 他其实跟周容浚十年前看过的那个李相一点差别也没有,现在满朝文武,只要是老臣,谁脸上都添了十年岁月的痕迹,唯独他没有。 这个老李相的身上,无一不是传奇。 他受他那些学生,书生的追随,也并不是不无道理。 周容浚勾了下嘴角,一脸似笑非笑。 李相见他不语,顿了下,知道现在的狮王更是比以前老练,以前他都不曾沉不住气过,现在城府更深,想来也不可能失常,还是先开了口,道,“老朽如说是来跟王爷讲知的,不知王爷信还是不信?” 周容浚嘴角更是往上翘,他敲了敲桌面,嘴边是止也不止不住的笑,“你说本王信不信?” 李相神色未变,但轻叹了口气。 那声音悠悠,藏了不知多少的无可奈何。 “李大人啊……”周容浚还是称呼了他一声大人,拿过桌上果盘中的梨往上空抛了抛,然后一把抓住,手掌一握。 他把捏碎了的梨抛到桌上,接过了苏公公拿过来的帕子擦手上的梨汁,与李相道,“我听说,你家在我离开西北的这小两年间,出去了不少人了。” 出去了的那些人,天南地北都散了去,当县官的有,甚至还有当师爷跑腿的,更甚者,居然还有人去了海外。 “李大人可真会做人……”要是李家灭门,这人抓都不好抓。 对上周容浚那一脸根本不算笑的笑意,李相沉默了下来。 他是做了保本的安排。 但看狮王的样子,看来他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比不上王爷。”这次,李相的神色松动了一下,抚了抚须,吐了口长长气出来后,道,“如若我李家投诚,不知王爷要怎样才信?钱保丰如何?” 周容浚“哈哈”笑出声来。 这李相,可真够有意思。 他还没开口,他就先提出来了。 真让人心动,难怪丽妃明王都死了,他就是皇帝眼中的钉,心口的刺,还是能保住摇摇欲坠的李家。 仅知了两声,周容浚就止了笑,“他在哪?” “暂时不见了。”李相顿了顿说。 周容浚又满脸讥俏。 “他先前与我孙女交好。” “呵。”周容浚顿了一下,又大笑了起来,这次他笑了好一会,才与李相道,“李大人啊,别告诉本王,他交好的那一位李家小姐,就是吊死在我母后宫门前的那人吧?” “确实是。”李相淡道。 他真是坐得住,也什么话都敢说。 周容浚看着李相,他是坐过内阁的人,李相当时身为丞相乃内阁之首,但那时候看着运筹帷幄的李相,可还真没这么会语出惊人。 “死的死了,不见的不见了,”周容浚笑看着李相,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冰冷至极,“李大人是这么来跟我投诚的?” “老朽如若交出钱保丰呢?”李相看着眼前突然咄咄逼人的狮王,眼睛往内缩了缩。 狮王的气势,比之前更噬人了,杀气竟收放自如。 想起之前他在他王妃柳氏大病之间的沉得住气,李老头的心越发的沉了。 这人,怎么仅短短一两年的时日,就变得这么可怕? 以后的招数,怕也是不太好办了。 怎么对付他,还是得重整一下计策了。 “等人把人带到本王面前的时候,那时候再来谈吧。”周容浚说到这,把他坐下后就掀开的盖合上,让人送客。 “李大人,请。”苏公公已经上前来。 “如王爷之言。”李相从善如流站起身来。 “李大人……”在李相提步要走的时候,周容浚抬了抬眼皮,看向李相,“本王在明王走的那夜,去过他的牢房一趟,与他说过几句话……” 李相看了他一眼,停了步,躬□子,没有说话。 “李大人想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李相没说话。 “他说,总有一天,本王会得报应。” 周容浚悠悠地道,“本王一直在想,本王的报应,在哪?本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李大人何不帮本王想想?” 即便是这皇城外的黄口小儿,都知道李家有朝一日得势,定会替死去的丽妃明王报仇,李相居然想靠着三言两语来向他投诚? 鬼都不信的事。 李相要装傻,他就费劲提醒一下,明王是怎么死的。 “我记得明王生前,李相很是疼爱他?” 李相双手相握,眼睛直盯着地上,没有抬腰。 “退下去。”差不多点到为止,周容浚没再说了,挥了挥手。 “李大人。”苏公公就又领了人走。 李相躬着身,猫着腰,走出了武才宫。 走出好远,他握了握发疼的胸口,稳了好一会,才继续抬步往前走。 宫人看到,快步回去报了信。 周容浚听了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这老匹夫,也没那么能装。 偏他做这么诚心诚意,还真是能忍。 “王爷,”苏公公轻声道,“钱家那事,皇上那怕是……” 西域的事还刚开始,钱保丰可没那么容易死。 西域,皇上可完全无意交给他们家王爷。 “你是想说,即便李家把钱保丰交给我,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周容浚看向苏公公,“还是想说,人是皇上藏起来的?” 苏公公闭了嘴。 他们家王爷,看来想得比他们还多。 周容浚也懒得多看苏公公一眼,说完话之后脸就冷了下来了。 他实在不喜欢钱保丰。 钱保丰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这种事,真是对他西北王莫大的嘲讽。 也难怪他父王还是没把他怎么放在眼里,觉得他羽翼未丰,也就觉得,他就是亲自下令弄死他王妃,他这当儿子的最终也不能怎样。 他还是不够强大。 周容浚这时想起了他王妃的脸,每当这个需要选择的时候,她总是会笑着说再忍忍…… 再忍忍?要忍到何年何月去? ** 周容浚回宫,只见了言王周行言两次。 第三次,他从内务府带出了被皇帝勒令面壁思过的时周行言,带他去给废太子上香。 这次见周容浚,周行言有些冷淡。 尤其给废太子上完香后,他甚至都有些不敢面对周容浚的脸。 “四皇兄,”在周容浚吩咐宫人带他回武才宫洗漱之时,周行言动了动嘴,叫了周容浚一声,等周容浚朝他直视而来,他无处可逃,勉强一笑,道,“我有话想跟您说。” 他这一路,避他如蛇蝎,周容浚哪能不懂他之意,手一挥,他身边的武将内侍都退出了身边。 “说。” “四皇兄。” 言王又叫了一声,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道,“我还是回王府吧。” 连话都不敢说了? 周容浚瞥了不敢看他的人一眼,“别窝囊,像个男人。” 这常训他的话令周行言眉头一皱,头终于抬了起来。 “皇兄……” 周容浚冷冷地看着他。 “皇兄,我想过一段时日,想寻个地方,过点……”周行言困难地蠕了蠕嘴,在他皇兄冰冷的视线里把话说了出来,“过点安静日子。” “你觉得你现在的日子不安静?” 周行言勉强一笑,“不是,是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而且欠他皇兄的,他已经还了。 他皇嫂不喜欢他,皇兄帮着她冷落他,他再呆下去,又有何用? 兄弟娶了妻子,就会不一样的,以前周行言觉得这话荒唐得很,可这话听得多了的现在,他也就信了这话。 这次是他立了功,所以他皇兄还会见见他,可下次呢?如果他没那么有用了,或者再做错点事,下一个躺在灵堂里的,会不会是他? 绝对会是他的。 周行言知道他皇兄要是冷酷起来,有多残酷。 他连爱他爱得疯了的司飞都能辱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74章 “不太适合?” “嗯。”言王声如蚊吟。 “嗯。” 周容浚点点头,掉头往武才宫走。 周行言呆了。 “皇兄……”在他皇兄好几步后,周行言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周容浚这次回了头,脸色很平静,“你要是安排不来,找苏公公。” 说着,就走了。 他既然觉得他不适合,想走,那就走。 他身边不留废物。 他这七皇弟,大概也就这点出息了。 还不如他手底下栽培的七八品武将,要了何用。 周容浚一点也没觉得可惜。 周行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呆在原地许久,久久不能动弹。 他皇兄完全没有多加赘言,他却觉得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 过去是,现在更是。 他做不到像他皇兄那样的杀伐决断…… 所以,这才是他无论怎么活,也不能真正痛快的原因吗? 周行言茫然地看着皇宫左右,这皇城那么大,哪里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久久,周行言这才明白,不是他想弃他皇兄而去,而是,他皇兄根本就没觉得他有用——他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被丢弃的卒子。 全所未有的挫败感让言王好长的一会都喘不过来气。 像个男人…… 他皇兄以前经常训他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最终,引来了他苦涩地一笑。 像个男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像个男人了,连抗衡他皇兄的事,如以为偿还他的情义,不愿再为他做事,退居山野的话说都说出来…… 可到头来,不过是折辱自己一场。 他永远都无法站到与他皇兄一样的高度。 原来人跟人,哪怕是同为皇子,也是这般不同的。 难怪那艳绝西北的女子,宁肯飞蛾扑飞,为他不择手段,也不愿意将眼睛挪到他身上,直至死,都只惦记着不要她的四皇子。 ** 不管坊间之前怎么说狮王的狼子野心,坊间说法,实则影响不了内务府分毫——他们只管逮着太子与李家的人查。 权力掌握在谁手里,就听谁的,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再则,现在坊间也没几个人敢说了。 大理寺处理起谣言来,杀人不眨眼。 没几个人愿意为逞口舌之快丢掉性命。 遂,无人谈论狮王,谣言逐渐转到张家与李家身上去了。 柿子挑软的捏,千百年来,人们都很愿意追随本能干点于己无害,中伤别人的事。 他死去的大皇兄的事,周容浚想很快就下一个定论。 他要回西北。 但事情还是出了岔子。 三皇子周都和愿意接皇次子和淑仪郡主到膝下养着。 周都和来见他,跟他说了来意后,周容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都和。 周都和手放在膝盖上,头看着地。 “为何?”周容浚先开了口。 这事,总得有一个说法。 他这三皇兄,这几年说是靠着他活也不为过。 靠他吃喝,还违逆他? 周容浚不觉得他有那个雅量。 如若不是身份不符,周都和真想下跪求他一求。 可身份上,他到底还是他皇兄,只能苦笑道,“我还想,是这样的……” 说着他舔了舔嘴,轻声道,“如若可以,过两年,等事情一淡,我想娶容敏?” “娶?”周容浚轻笑了一声。 周都和没抬头,也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危险,因为光从声音听,他这皇弟已经让他心惊肉跳了。 可,容敏绝望哭泣的脸在他脑袋里一直挥之不去,他怎么忘也忘不掉。 周都和死死地低着头看着地板,又舔了舔嘴,“是。” “娶她当王妃?”周容浚笑了。 他三皇嫂是前一年死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周都和看上了容敏。 这事,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他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看来,他在京城的探子都是死的,真正厉害的,一样也没打听出,是时候需要他整顿一翻了。 “只要她愿意。”周都和低低地道。 周容浚奇怪地看着周都和,他一直以为,他这三皇兄是个再识时务为俊杰不过的人物,哪想,居然是个情圣。 他居然又看走了眼。 “这事,我还没回皇后娘娘的话……”周都和抬起头来,重吸了口气,“我想先跟四皇弟先商量一下。” 周容浚笑了笑。 商量一下? 商量仗着他的势,养他看上的女人? 周容浚真是太不明白他这些皇兄皇弟了,怎么一个一个都蠢得那么浑然天成。 “你觉得我会答应?”周容浚颇为正经地看他三皇兄,翘起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残酷。 周都和脸色不太好。 “三皇兄,你是怎么想的?”周容浚是万般不理解他这四妾齐全,儿女一堆的皇兄。 他那些家眷全是死的,就那个容敏是活的? 他居然要娶容敏,居然是娶……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怎么想的?”周都和涩涩一笑,“可能就跟你与你王妃一样。” “呵。”周容浚这时轻笑了起来,眼睛危险地眯起。 拿容敏与他的王妃比? 周容浚不知道,此时他的脸,与周文帝听到有人与他皇后相提并论时,脸上出来的不屑神情一模一样。 假如柳贞吉在场,她再怎么花痴她男人,瞎了眼睛一样盲目地对他死心塌地,内心肯定也要感慨皇家的男人,那臭德性其实都一样,谁笑话谁,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哪个比哪个真好到哪儿去。 这时的周容浚,假若之前只觉得这事荒谬,这时拿人与他的王妃相比,他却是已经生气起来了…… “还望……”周都和看着周容浚,他脸色不好,但还是尽量温和地与周容浚道,“还望四皇弟成全。” 他怎么说也是这大周朝的三皇子,这翻言语示弱,已经是把忠心奉上,完全以周容浚为尊了。 但凡是个有点心胸的,哪怕不成全,也不会太落他的脸。 周容浚听得笑了起来,玩味地道,“成全?” “是,”周都和说到这,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那两个小的,我会好好教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三皇兄,”周容浚眼皮都懒得抬,斜望着他,眼睛冰冷,抿紧了的薄唇显得冷漠又无情,“你觉得你可信?” 周都和又沉默一下,才涩然道,“这就要看皇弟是怎么想的了,我么,一家老少都在这京里,这两年手上的出路,哪天你要是收回去……”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还不是该怎么死,就怎么死。” 怎么样,他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们父皇,一直都没把他当回事,周都和不是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如果他也能被皇帝看中,是不是能打个翻身仗,但,他到底是个贱婢生的皇子,皇帝一时欢愉的产物,更甚者,他生母还是当年激化他与皇后矛盾,彻底翻脸的的那个奴婢,所以,皇帝这些年没让他死,甚至还允许他有条活路,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了。 他们那位父皇,可从来不是什么慈父,周都和早年明白,现在更是死心。 他之前如果只是跑腿,可能还有抽身的机会。 但如果他这四皇弟真应了他这一桩,那他以后就只能卖命了。 当然前提是他得给他卖命的机会。 周都和是温和,他一直都是个没什么棱角的人,所以很容易被人忽视,也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有威胁。 但周容浚知道他是有几分能力的。 他这三皇兄,不蠢。 尤其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比别的皇子还多了一份自知之明。 以前,他这份自知之明是周容浚所欣赏的。 但现在,周容浚看着这个敢跟他谈条件的三皇兄,觉得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他这份得寸进尺。 “如果我不成全呢?” 周都和脸色煞白。 “无一点可能吗?”他问。 周容浚面无表情。 周都和看着他,只看到了冰冷的脸,和没有感情的眼。 他颓废地低下了头,喃喃自语,“没可能。” 说罢,他拿手遮了眼,无限疲惫地道,“罢了。” “罢了。” “罢了……” 他连说了三次,像在自己劝说自己。 说罢,他抬起头,与周容浚道,“我会回皇后,我不会接受她的提议。” 容敏那张悲凄绝望的脸又在他脑海闪过,让周都和疼得眼里泛酸。 但,他再喜欢她又如何? 他府里,还一堆的人呐,个个指着他活命。 他岂能为她,抛弃他们。 他把底都兜给他四皇弟了,也没说服了,只能当是他无能了。 “三皇兄有了决定就好……”周容浚薄唇轻启,话音淡淡。 周都和惨笑了下。 他走出去后,专门兜了个弯。 果然,在她常呆的那处园口,她还在那。 周都和没有靠近她,远远地看着站在路口的她,看了她许久。 容敏透过树叶,也看着他。 久久,她笑了。 随着她的笑,眼泪从她的眼庞掉落了出来。 周都和慢慢地抬起手,像是要透过空气擦她眼边的泪,最终手却一划,他另一手抬头,在空中相握。 他两手左前后握,朝她揖了一礼。 抱歉了,都和无法为你舍弃一府老少。 第175章 “王爷,您看三王爷他……” “他要是敢,”敢违背他之意?周容浚身子往后一躺,懒洋洋地道,“那本王也没什么不敢的。” 三皇子都敢为了个女人豁出去,他还真想不出,他又是狮王,又是西北王的,现在整个皇朝的皇子都没他封号多的王爷,还要比个连封号都没有的王爷并。 他三皇兄敢收留两个小的,他就敢让他一家老小跟着他一块生不如死。 他皇兄敢的,最终无伤大雅,他敢的,是他皇兄一家的死活。 ** 西北王府又收到了京中来的信。 柳贞吉收到她家王爷的信同时,还收到了母亲兄长还有姐姐的信,一起共五封,柳贞吉还没拆就幸福地抱着信放鼻子边上猛嗅,把长殳看得眼睛直抽筋。 要说他家王妃都当了他们家王妃这么多年了,沉稳的时候好沉稳,可天真起来,就跟当初还在柳府时那样,看着像张没沾墨的白纸——可事实上她已经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娘了,长殳一想起这个,就真没法把她当少女看。 长殳看不习惯,王府底下的管事也是看得胆颤心惊,在他们心里,柳贞吉看似天真,实则残酷,她越无邪,他们就越觉得可怕。 看柳贞吉这样最安逸的,还是要数她身边的那几个婢女,这留下来的四个婢女不愧是跟着她们家小姐一块儿长大的,柳贞吉什么样她们都接受,从未想过要置疑主子行为有什么不妥,不合身份。 柳贞吉拿到信,一封一封摆好,想了半天咬咬牙,先从丈夫的看起。 免得回头他得了信,知道她不看他的信,先看母亲的,回来肯定要跟她闹。 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天生心眼小的女人还可怕。 柳贞吉吃过亏,心有余悸,可不敢拿她家王爷不当回事。 天生霸王只允许他不把人当回事,可不允许别人不把他当回事。 可看过信,柳贞吉脸就拉下来了。 “王妃……”来了信,长殳是要跟着她谈论信中内容的,见她拉下脸,坐在下首一些喝茶的老长殳就忙站了起来,站到了她身边。 柳贞吉拉了他在身边坐下,撇了下嘴,把信给了长殳。 长殳也就知道了,三王爷看上了容敏的事。 “这……”长殳顿了一下,“事先也没个苗头啊。” “嗯,所以王爷生气着呢。”柳贞吉不用想,也知道她男人肯定满心的不满,她摇了下头,道,“这位容夫人,着实是有些本事,一个两个都向着她。” 皇后向着她不算,现在,还多了个三王爷,私底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人愿意帮着她呢。 柳贞吉也是知道容敏对户公公用的手段的。 因废太子死了,她这边还想着再推迟一阵把户公公的东西拿回来,哪想,容夫人就已经用上三皇兄了。 速度可能她这个狮王妃快多了去了。 “是有些。”长殳点了头,淡道,“您怎么想的呢?” “唉……”柳贞吉叹了口气,“总不能让王爷去对付一个女人吧。” 这事,还得她来。 柳贞吉拿了笔。 长殳给她磨墨。 见了她写的开头,是写给万皇后的,他在旁边道,“写给皇后?” “嗯。” “王爷在信中不是说了,皇后娘娘已经知情了吗?老奴想着,她应该也知道容夫人性情,劝怕是不好劝。” “她养着皇次孙和淑仪郡主,以后,我们怕是难了……”柳贞吉想了想,“但这应该是容夫人是最乐于见到的吧?” 谁都不要的皇次孙和郡主,最终还是养在了他们皇祖母的身边。 这于容敏有益。 “您劝,能劝得了吗?” “劝不劝得了,看得母后;但要不要劝,在于我。”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免得以后有冲突的时候,皇后说他们王府对她没尽心。 柳贞吉是怕了皇后了。 她都习惯对皇后先是充满希望,然后再失望了。 想来,她家王爷,都失望得麻木了。 “唉,以后怕是不好来往了。”长殳也是摇了头。 这么多年的风雨过来,主子们的事他不好说,但这几年里,皇后与他们王府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关系又要沉下去,他岂能不可惜。 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皇后年纪也大了,也不知道以后,他们一家人,还能不能再有之前那样的时候。 之前的情况让他还以为,他家王爷,最后还是能与他的母亲握手言欢的。 可现在皇后又打王爷的脸,难了,难了…… “您就问候几句吧,”见柳贞吉在信上含蓄地问容夫人与三王爷的事,长殳叹了口气,“您在西北都知道了,皇后哪能不知详情?就算事先不知,现在也比您知道得更清楚了,您就别问了,大皇子死了,皇后想养他的儿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之前,她可是不想养……”柳贞吉笑了笑,沾了笔墨,继续写,嘴里道,“现在倒有点成了我们王府逼她养了似的。” 长殳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如此。 但皇后之所以皇后,那就是,她总是有本事,把局势弄到她那边去。 有圣上偏帮着,她的不是也是是。 谁能拿她如何? “我好声好气说几句吧,我看王爷信中的意思,这事,未尝不是皇上的主意……” 长殳点头。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他们王府舍得小世子和小郡主,拿一个进宫,想必,皇上也会乐开怀。 可这都是王爷王妃都不接受的。 宫里那一位,岂非没有相逼之意。 这时,柳贞吉已经正式写起了容敏之事来。 她在信中写道了如容敏现在的身份,已不适合呆在皇宫里的事来,长殳在旁见她斟酌着字句,用最恭敬的话充满疑惑地写了出来,不由笑了笑。 把人放出宫去,确实是解决办法之一。 “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这么想。”长殳道。 “她要是不这么想,”柳贞吉没停笔,继续写着,嘴里道,“那就说明她看得住容敏?” 长殳没吭声。 这事,谁知道。 就长殳看来,万皇后是喜欢他家女主子的,可就跟她其实也喜欢他家男主子一样,但她最后偏心的是废太子,而她再喜欢她家女主子,偏心帮着的,其实还是容夫人要多一些。 长殳有时候都觉得,皇后说起来喜欢他家女主子,不过是因为他家女主子把她侍候得好,又让他家男主子小主子都亲近她。 等这些都没了,她也就,不那么喜欢他家王妃了。 长殳没说话,柳贞吉也没再吭气,等把信全写好了,停了笔,她抬头与长殳接了先前的话道,“容敏是必须要出宫的,不能呆在皇后身边,她心思太多了,呆着皇次孙身边就是个祸害,我以前认为大皇子打动不了她的芳心,但看来,我料错了,她岂止是动了心,看来那心动得还挺大……” 柳贞吉想来想去,最终不想隐姓埋名的其实是容敏。 而不是她姐姐还剩的那两个孩子。 如若是当初她知道的容敏,她早在应该在废太子杀他的长子的时候,把废太子给杀了,可结果却是她逃到了西北,让他们西北王府和皇帝皇后来收拾这一摊烂摊子。 “我小看了她。”柳贞吉承认道,“也高估了她。” 她觉得她还是太高看了容敏了,但实际上,容敏只是个凡人,她决绝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不懂情爱,也就不知道情爱的力量,等沾了这东西,人就变了…… 如她这个穿越来的,不也是为了她家王爷,怕事的性子也变得有攻击性了。 都差不多。 女人最容易为男人改变了。 她还是把容敏当普通女人对待来得好,这样也不容易出错。 “容夫人对废太子动了心?”长殳迟疑了一下,“不是她出卖的……” 不是她出卖的废太子的吗? “嗯,应该是事后醒悟了过来了。”柳贞吉淡道,“先前还以为自己是在自己报仇。” 这仇报了,心也就知道疼了。 疼了,怕是也就知道自己爱了。 “老奴不懂。”长殳想想,就没想了。 他一直伺候的不是帝就是王,就是伺候皇后的时候,也只是候在外宫带小狮王,没怎么伺候过女主子,只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是猜得太明了。 “我懂就好。”柳贞吉笑眯眯地道。 见她还笑,长殳也笑着摇了下头,道,“如果皇后跟您想的不一样,您打算如何?” “我打算如何?”柳贞吉歪着头想了一会,笑道,“我打算成全她跟三王爷,你说如何?” “这……”长殳不解,“她不是与皇家更脱不了干系了吗?” “是,”柳贞吉淡淡道,“她要是不离开京城,那就是说,她不想离开,她不想离开的话,既然她这么喜欢身在局中,那何不让她入局,免得她为了入局,接着更不择手段,三王爷现在算起来还算是我们这边的人,让他看住她,也是个招,看不住,那也怨不得人了。” 长殳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还是让她离开京城吧。” 放在眼皮子底下,实在闹心得慌。 “是,如果皇后放人,我是打算让她走……”柳贞吉点头,道,“如果她真是个无二心的,现在那两个孩子养在皇后膝下,她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那她也省心多了,也会收回刚刚对她的癔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完,晚安。 第176章 “先看看皇后娘娘的说法吧。”皇后的态度,才是现在至关重要的。 “嗯,”柳贞吉赞同,“不过还是先做好准备。” 你弱她则强,柳贞吉觉得这种事,还是别落下风的好。 皇帝皇后也不会因他们的退让,觉得他们有什么好。 长殳也明白他们王妃为何有成全这位容家出来的夫人与三皇子的事,这事要是成了,容夫人也好,还是三皇子也好,名声都会被毁。 废太子妃再嫁,还是嫁给他兄弟,以后容夫人想抬起头也难。 但这种人,要是有心,只要身处皇家,就有得是她兴风作浪的机会,还是别给她这机会来得好。 ** 京中贾家,柳贞雯收到了妹妹的信,隔天,她送了帖子去章家,找章家小姐章婉约去柳家的庄子里摘入冬后的最后一批桔子,冬桔。 大周朝盛产桔子,尤其这冬桔,就是晚秋初冬时摘最好吃,全然的甜,无一丝酸味。 柳贞雯的小妹妹,最是爱吃这个。 贾文彪一早起来,看平时会晚他一些起来的妻子也起来了,不由诧异,等到伺候的丫头进来为她更新洗漱,他不由有些奇怪,这才在丫环的嘴里得知她要回娘家的桔园摘桔,给在西北的妹妹送去。 “怎地不告诉我?”贾文彪有些埋怨。 她老爱不跟他说这些个事。 尤其她娘家,妹妹那边儿的。 他知道的,反而没他娘知道的多。 “你忙。”柳贞雯坐在妆凳上,懒洋洋地道。 她容貌艳丽,此翻懒态,另是别有一翻风骨,引得贾文彪朝她看了看又看,朝她走近了些许,但他要进宫,有要事在身,到底不敢靠太近,忍了心底的骚痒假装正常道,“我今日可能要见到狮王,我可能跟他说你要给妹妹送金桔去西北之事?” 柳贞雯无声地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贾文彪恬不知耻叫她妹妹为妹妹,还是为别的。 贾文彪也看得不明白,但眼睛就是挪不开她的脸。 她此前怀孕那段,别人送了妾来,他犹豫着收了,也没见她变脸,她没怎么着,反倒是他不痛快了。 直到她七月生完孩子,坐好月子,他也没怎么刻意讨好,她还是让他睡回了屋,他生气她也没跟他置气,要有多大度就有大度,但以前那些亲热劲,一丁点是没剩了。 贾文彪这两年也是弄明白了,有些事,她是真无所谓了。 无所谓得就像她之前的眼泪都没流过一样。 她越来越像个贵夫人,离他也越来越远了。 贾文彪也不知道能再喜欢她几年。 他是个俗人,得不到回应,只会转身打捂得热的人去抱。 大概他与她,最好的结果不过就像他父亲与母亲一样,相敬如宾罢了。 “雯雯。”看着她嘴边的笑,贾文彪暗哑叫了她一声。 “说吧,我娘家那边也还要送一些东西过去,我娘正好也想去王府问一声,看有没有马车过去。”柳贞雯平静地道。 狮王府经常运东西到西歧,他们有自己专门的马队马道,快得很。 有他们帮着托着带了去,再好不过了。 “那好。”得了她的话,贾文彪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是愿意就此与狮王多聊聊的,哪怕没见着,也可拿这个去见上一面。 狮王这几天,见的都是朝中重臣,也不知道在商量个什么事,贾文彪在翰林院呆了这么久,也经常进出入宫里,但归根结底,一到真正有事了,他能打个下手,都因别人看在狮王与他父亲的面子上,而这个时候他要是在宫里多呆一会,能进入这些人中间,哪怕说不上话,多听听他们说的,也是他的福份。 权力中心,不是那么好接近的,他有这么个途径,他父亲也好,他也好,都想利用上。 柳贞雯哪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明白归明白,面上一点也没显,当什么也不知道。 贾文彪急着去书房与他爹说话,但走之前,还是耐着性子为柳贞雯画了眉。 他走的时候,柳贞雯也没端着,起身送了他到门口,给他整了整身上的披风,目送了他走。 贾文彪离开院门,回头的时候,看到她还站在他们的房门口,他这次完全出自真心地笑了笑,心中一暖。 她确实是个好妻子。 哪怕没有了妨性的她热情不再,但她已经撑得住他在家里的半边天。 这就是有失,也必有得吧? 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 ** 柳贞雯与章婉约定的是在南城的城门见面,他们要去的庄子,靠南城,出了南城再走十里地就到了。 她昨天收到妹妹的信,就把要约章家小家到庄子里摘桔的事说了,她母孔氏当天就出了城,先去了庄子打点去了。 京中南城这边,没近城门那一块还挺热闹,但南城离京中太远,京城中心地带又繁华热闹,而且靠南城门这边又大都是农田山林,来往的人少,这南城门也比其它城门要静一些。 她跟人约的是辰时在城门见,柳贞雯提早出了门,早于辰时到了南城城门,却见章家的小姐还早她到了。 她忙唤了婆子,“去问问章家小姐,愿不愿意到我这马车上来。” 婆子下了地,去问了。 不一会,章婉约竟是跟着婆子来了。 “大姐姐……”章婉约笑着上了马车。 自李相下了朝廷后,内阁之首虽然还是新相,但章阁老在内阁里却是位居新相之下的第一人,要说,贾家现在也还是无大作为,这几年京中血雨腥风的,他们贾家作为狮王府的连襟,打眼的事不好做,但受牵连的事不少,她公爹更是带着一府人收着尾巴做人,身份地位上,还真不如章家。 不过,她妹妹在,她还是当得起章婉约这声大姐姐的,也还算是抬了章家的面子。 柳贞雯与章婉约亲近,也是这半年的事。 也是章婉约先找的她。 柳贞雯去信问过妹妹后,才跟章婉约亲热起来的。 主要是为了有事,熟了也好商量。 “这是起得多早?”柳贞雯忙拉了她的手,挪了挪身子,让她坐到她身边来。 “我觉少,一醒来洗漱打扮了一翻,就来了,就跟平时一样。”章婉约笑着道。 她自然不可能说,她三更后就醒了,她母亲跟她坐在床上对了小半天的话,又是穿衣打扮,这才工工整整到了城门边等。 她虽然叫柳贞雯一声大姐姐,但柳贞雯到底是狮王妃的亲姐姐,可没有让人等她的份。 章婉约是出了名的会做人,柳贞雯之前有孩子生孩子,都受了她不少关心,章婉约的每样关心都能送到人心坎里头上,老实说,放眼望去,柳贞雯还真有几个世家小姐比得上章婉约这份体贴的。 她太通透,看得明白,又做得出手。 将来,也了不得。 不像她家贞吉儿,就不太懂得与人客气,知道怎么做人。 要换了她此时此景,只会握着小嘴笑着直点头,说她是好不容易起来的,还会跟她说,姐姐下次可莫要让我等。 柳贞雯想起了柳贞吉,笑得欣慰又怀念。 章婉约被她拍了拍手,看到她脸上的笑,略不好意思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 马车里,柳贞雯也没与章婉约多说了,仅说了几句家知。 等到了庄园,孔氏也没出面,只是让下人带了大小姐和章小姐去了庭园用膳,又带了她们去摘桔子,方便她们一路说话。 章婉约也没在柳家的庄子多呆,方不到一个多时辰,她就准备回了,柳家抬了两筐桔子,几筐地里刚拔出来的菜蔬到了牛车上,尾随章家小姐的马车,给章家送过去。 章婉约回家,她祖父不在家,但她父亲在家,她先回了自己闺房换衣,这时候,章母已经在她房内等着了。 等章婉约换好了衣裳,章大夫人才轻声道,“说的什么?” “是狮王爷的事。”章婉约含蓄地道。 章大夫人顿了一下,她尽管想知道,但还是按捺住了冲动,抿了抿嘴,与她道,“你父亲在等你,你先去他去说。” 章婉约感激地朝母亲一笑。 她知道,为了她好,她母亲宁愿愿意她与祖父与父亲多亲近一些。 没母亲的成全,她如何能有今时今日这地位? “去吧。”见女儿捏着她的手不放,章大夫人欣慰一笑,摸了她的小脸,“娘的好女儿。” 得亏她善解人意,他们这大房跟着她爹的方向没变,才走到了今时今日。 “是,孩儿这就去。” 章居润早一个时辰前差不多的时候就呆在书房里,女儿回了府,下人与他报的时候他看了看天色,见与他预料的不差,他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今天便是赶马车的车把式,他用的都是家里的一等家丁,生怕路上有个什么差池。 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爹。” “进。” “您喝口茶,娘给您泡的。”章婉约端了参茶进来。 章居润脸色一暖,接过茶喝了几口才放下,看向女儿。 “贾五夫人给我送了好多的金桔和蔬菜,牛车走得慢一些,怕是还有好一会才到,女儿亲手摘的那些呀,倒是带回来了,等祖父回来了,等他和祖母挑剩下的,孩儿就给您送来。”章婉约调皮地笑。 “你啊。”章居润失笑,点了点她鼻子,“还是全孝敬了你祖父祖母去吧,替爹的那份也孝敬上。” “好呢。”章婉约挽了他的手臂,亲热地靠着他的肩。 “乖女儿。”章居润拍拍她的头。 章婉约甜甜一笑。 “爹……” “嗯?” 章婉约说话的声音轻了,“贾五夫人说,狮王妃的意思是,还需要我们替王爷多做点事。” 章居润看着女儿。 “狮王妃说,宫里的事,王府是没问题的,但这外面的风气,可能就于王爷不利,王妃说,需要我们章家把狮王现在这风头盖过去,让人别老想着王爷的威名。”章婉约说得颇为含蓄。 威名? 不是什么威名吧。 章居润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京里这气氛,不比当年众皇子们联手逼位那时好多少。 尤其大理寺杀了好几个人后,人人自危。 而狮王这凶名,是彻底洗脱不了了。 狮王妃这顾忌的是,从短时日来看,狮王爷这“威名”还是行得通的,可这种威名要是一日盛过一日,就成暴名了…… 自古,暴君易出暴民,不是什么好事。 “把这风头盖过去?”章居润喃喃自语,“怎么盖?” “找比王爷更威风的盖过去?”章婉约看着父亲,淡道。 “去哪找比王爷更威风的?”章居润好笑。 “怎么没有?”章婉约淡淡道,“杀废太子的,岂不是天大的威风,才能干得出这事来?” 章居润看向这番说话的女儿。 这次,章婉约靠近他的耳朵,以细得必须仔细听才能听明白音量道,“李家,这次,王府要灭李家。” 章居润点了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灭李家? 想想,没什么意外。 李家那样老奸巨滑的人家,不灭了,谁能安心。 “这事,王爷倒没与你祖父说。” “可能是不好与祖父说罢。” “你有功。” 章婉约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讨人喜欢的好闺女……”章居润少年青年有劫,爹不喜欢,母不受宠,他举步维艰,后来生了他这个女儿,他这运道才好起来,女儿也争气,讨祖父喜欢,圆缓了他们父子关系不说,她也人见人喜,谁都愿意与她多说两句。 不像家里的有些小闺女,猫狗见了都厌,不愿意与之多呆,人见人厌,看见了都觉得心烦。 章居润语带怜爱,被父亲这么夸赞,章婉约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是被宠着长大的,也愿意,为着这份宠,为家里多做点什么。 而她得到的,一直要比她付出的多。 “爹,我愿意的。”面对父亲的疼爱,章婉约摸了摸红得发烫的耳朵,不好意思地道。 “好孩子。” 章居润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没再留她,等章婉约一走,他就去了章阁老的书房,去那候着他父亲回府去了。 ** “王爷。” 周容浚一从内务府出来,苏公公就立马跟上。 “王爷,皇后娘娘有请。” 周容浚脚后跟一个打弯,往凤宫那边去。 一声也未曾多言语。 跟在他身边的武将,个个面无表情,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的手,看得出青筋。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双练刀的手,手长而粗,手背青筋突出。 周容浚带着这群人去了凤宫。 到了凤宫也没他们止步,直接带了他们进宫里。 “王爷。”翩虹看到人全部进来了,一刹那有些傻眼。 “姑姑。”周容浚这时止了步,也开了声,“好些了?” “好多了。”翩虹笑了起来,然后看着神情冷酷倨傲的狮王大步迈向殿中,嘴边轻微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把他给得罪了。 “儿臣见过母后。” 到了殿门前,周容浚总算抬眼吩咐那些带刀武将站开殿口,他则进了内殿。 但里面的万皇后,已经听到了那阵整齐的步伐声。 她不傻,就知道那些迈着肃杀步伐进来的人是谁带进来的。 这天下,就也她眼前这个人,有这个胆子,带着他手持利器的武将,进他母后的宫殿。 即便是禁卫军,寻常时候,也没这个胆。 万皇后静默了好一会才出声,“起。” “谢母后。” “我会把容敏送走,”万皇后开了口,“在三尺白凌和离开京城间,她选了后者。” 周容浚笑了笑,接过了翩虹端过来的茶,没喝,放在了桌子上。 “您接着说。” 好久,万皇后才开口,“你父皇说,想封小宝为常乐王,毕竟,他也不小了,该有个身份了……” “是你想封还是父皇想卦?”周容浚打断了她的话。 “大胆!”万皇后这时猛地重拍了下桌子,气得嘴唇都在抖,眼睛也红了,“你该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你以为真是我想收着他们,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我不愿意把我的裕渝和辰安给您,您何必如此?是吗?”周容浚冷冷地看着她。 万皇后竟哑口无言。 半晌,蠕动着嘴,勉强道,“你父皇想身边有人陪着……” “太子妃不是也生了?二皇兄往下数,你们不知有多少皇子皇孙可以抱,就是没抱到我在这个西北为王,手握重军的儿子的孙子,你们哪个心里都不舒坦,是吧?”周容浚替他们把话说了出来,一言一句,竟不带丝毫火气。 算计就是算计,何必太冠冕堂皇,他都替他们累得慌。 “如若我不答应,你们要如何?” “我们要如何?”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周文帝的声音进了内殿,人随之也到了。 “皇儿,你的话,再跟朕说一遍。”周文帝大步走到了皇后身边坐下,抬眼,看向周容浚。 “如若儿臣不答应皇侄封王之事,不知父皇母后意下如何?” “你不是怕你那小皇侄吧?”周文帝抬抬眼,眼睛略显阴沉。 “呵。”周容浚笑了一声。 “万事不可能尽如你之意,”周文帝说到这顿了一下,“总得你给大皇兄个交待。” “是么。”周容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的脸除了淡漠就是淡漠。 给他大皇兄一个交待? 那谁来给他差点被害死的王妃一个交待? “这事就这么定了。”她说要说商量,周文帝可跟他没什么好商量的。 周容浚看向他,周文帝也回视着他,两人眼睛在空中相触,以周容浚转过眼而差开。 周文帝嘴角略翘,说话的声音也缓和了一点,“你要是觉得朕偏心,也可把裕渝放到朕身边养,朕亲自教他。” 周容浚面无表情。 “舍不得,”周文帝淡淡道,“那就别恨舍得的了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这儿子,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妄图得到一切,周文帝觉得他这父皇该教他的,还多得很。 “皇上……”万皇后一直都在看着周容浚,见到儿子眼睛脸孔都恢复到了她曾见过的冷漠无情,她有些慌张地搭了搭身边周文帝的手臂。 “嗯?”周文帝撇过头看她,看到她慌张的神情,笑了,“朕也亏待不了他,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亲自审问那李家派来刺杀大皇儿的刺客……” 李家现在是他心头大患,他便替他铲除了就是。 但张家与钱保丰,他这儿子,暂时是不能动的。 他不可能样样好都沾着。 万皇后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听了周文帝的话,嘴唇动了动,半会,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父皇英明。” “没事,孩儿就先告退了。”周容浚已经起了身。 “……”万皇后跟着起了身。 “由他去。”周文帝位住了她坐下。 “儿臣告退。”周容浚已弯了腰,在周文帝的点头后,转身离去。 万皇后一脸死灰,看向周文帝,“何必逼他这么紧。” 周文帝沉默了一下,决定把事情全背自个儿身上,便附和了她的话,淡道,“不逼紧点,他还当这天下是可以凭白得的。” “他哪会这么认为。”万皇后惨笑了一下。 “是吗?”周文帝摸了摸她的嘴角。 这倒是,可他不是为了附和她吗? 当然,他以十三岁之龄去西北驻军,前往大屈查看敌情,也是九死一生。 那时候她都不心疼,这时候她到他面前这种程度的心疼,哪可能打动得了他。 还不如像他,一直无情来得好,她的虚情假意,反倒遭他厌烦。 第177章 周容浚回去静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直瞧得外面的下人一个个不敢多喘气。 皇宫不是王府。 王妃总会让人把校场上的柴禾堆得满满的,有时候还会摆出形状来,只等着有朝一日,王爷心情不好了去劈柴。 皇宫无柴可劈。 苏公公站在门口守着,心情沉重。 周容浚在里头静坐了一会后,走到门边,关上了门。 苏公公在外头听到了好几声剧响,心腹大将们想冲进去,又堵在门口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进去。 王爷发火,没几个人想靠近。 周容浚再打开门后,苏公公猫着腰进了屋子,见什么也没坏,就坏了一张桌子,心里大松了口气。 “收拾好,等会我要出去。”周容浚淡淡道,看不出身上有什么火气,但他已经抽出他剑来,一下一下地擦着,让人不敢往他的方向看。 “是。”苏公公忙招来了人进来收拾。 “小苏啊。” “是,小的在。” “还是回西北王府的好,本王想小世子小郡主了。” “是,您该回了,出来这么久,小世子小郡也想你了。” “嗯。” 就这么说了几句,周容浚的心情也好了些,嘴边还有了点笑,“也不知道渝儿功课学得如何了?本王的安儿,几天不见,也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王妃把他们捧在手心上,都好着呢。” 他说到了王妃,周容浚翘起的嘴角平了下,坐在那看着发着寒光的剑头,良久无语。 久久,他淡道,“她老说我不在她身边,她不安心。” 苏公公看着他望着剑光怔仲的脸,心也平静了,轻声道,“是呢,王妃就这样,眼睛里看到你,她才会笑。” 这句话,让周容浚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他不怕前有虎后有狼,有什么好怕的,他在哪,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 周容浚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平心静气地擦着他的宝剑。 李家就李家吧。 李相那老头子,他确实不想忍了。 聪明的和愚蠢的,还是先让聪明的死了好。 留下些蠢的,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又如何。 ** 对李家,周文帝这次是真动手了。 这两年,李相调了不少李氏子弟出京,周文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为别的,仅为京中少一些李氏厉害的子弟,他们带走了一些人,也就是带走了不少与七家九族联系的人马。 他之次要是对李家大动干戈,那么,就要把整个朝廷大半的人马牵扯进来,那时候动李家,跟动他的朝廷无异,但现在,在他减弱了李家势力的两年后,李家在朝影响急剧减弱之余,七家九族也在这两年不少人跟李家断了关系,划清界限,一来而去,现在动李家的话,就用不着担心他的早朝上没人站着了。 而这时,坊间也纷纷传出了李家的一些丑事出来,如李相长子在外的外室突然抱儿到府前求李府收容大老爷的儿子,还有李家下人奸污婢女之事…… 最严重的,不过就是原来杀废太子大皇子的人,居然是李相。 皇帝亲自审了证人。 那被禁卫军抓住的刺客供认不讳,说是李相指使。 而更让觉得当头一棒的是,现太子周英德也出来指证他王妃娘家祖父是真凶…… 太子这一出言,朝野哗然。 即便是住在武才宫里的周容浚,听到这一话,也是挑了挑眉。 “也不过两年,太子也是练出来了,”内务府的副总管,户苗的老徒弟史公公史石跟周容浚下着棋,嘴里道,“记得也是不久前的两年前,他见着您还会尿裤子。” 周容浚微微一笑。 “王爷这次可还满意?”史石下其不是狮王对手,下了几着棋,眼看满盘皆输之势,就不动手了,歇了指问周容浚正话。 “不满意。”周容浚丢了手中的子。 史石脸色微变。 周容浚没他认为的乖戾训人,而是接着淡淡道,“废太子在宫里宫外还有多少人?” 史石见他没发脾气,脸色一缓,道,“宫外的还没摸清楚,但宫里的,不多了,您放心,宫里的皇上也容不得他们了。” 大皇子死了,该卸磨杀驴了。 “我要那几个前段时日主西北事的人的头。” “这……不太好办。” “我会跟皇上说。” “嗯,那好,奴婢给王爷留着。”这就好,有皇上的话,他就不怕了。 他到底是皇帝的奴婢,不是狮王的,不可能对他言听计从。 周容浚笑了笑。 “宫外的呢?”周容浚继续先前的话。 史石这时候抬起他的三角眼看着狮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这不,等着史公公跟我说。”周容浚翘了翘嘴角。 “宫外的人有多少,我还真是不知,但应该还留着不少,这事得皇上的禁卫军首领康大人才知道,不过,按奴婢猜,应该还有一个人,是最知道不过的。” “容敏?”周容浚把棋子一粒一粒地捡回了玉碗。 “是。”史石就知道,没他的报,到底也没什么事瞒得了这位王爷。 前面他不在京中,户公公也被请去了西北,所以京中的局势一时之间,他就居了下风去了。 但他一回来,狮王府的人暗中的布置就全动了,没几天,就算他这种小喽罗不说太多,他也很快就摸清了现在的局势。 “钱保丰现在在哪?”周容浚把史石那边的碗也拿了过来,帮他收棋。 “这个,奴婢不知。”他也有不能说的。 周容浚也没多问,想了想,道,“那你能否告诉本王,容敏出去后,不会和这钱保丰搅和到一块?” 史石听了眼睛一睁,三角眼顿时成了死鱼眼,他想到这种可能,好一会才道,“这个,奴婢不能保证。” 周容浚淡道,“你是我父皇的人,这个,你跟我父皇好好说说,别以为把只狡猾阴狠的猫放出去了,回头她就不会变成头会咬人的母狗回来咬人……” 史石低头道,“奴婢会说的。” 容夫人是昨晚出的宫,还是他送出去的,出了城门,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没个人跟他来报,一想这个,史石就有些坐不住了,就着跪姿朝周容浚磕了个头,“奴婢还有话,就不跟您多聊了,先行告退。” “嗯,去吧。”周容浚雍容华贵地挥了下手。 史石走后,苏公公过来把棋桌搬到一边,朝盘腿坐着的狮王递过去一条帕子,等他擦完手,道,“史公公等会应该知道,他的人已经死了,不知道那位康大人,这次会不会出手。” “应该会了吧……”周容浚淡淡道,“跟着个女人,还死了几个大内高手,皇宫应该丢不起这人。” 放容敏走? 真不知道他那个母后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放她走。 她自己心狠心辣起来不是人,居然相信容敏走了,就无害了。 “唉。”苏公公这时叹了口气。 周容浚瞥他一眼。 “奴婢是想起了王妃娘娘来了,之前您跟奴婢说,王妃娘娘还想过撮合三王爷跟容夫人……” “哼。”想起他天真的王妃,周容浚也笑了一声,只不过笑容很冷就是。 “跟着三王爷丢人是丢人了些,但只要容夫人安守本份,其实还是可以荣华富贵过一生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容浚不耐烦了。 “奴婢是想说,三王爷那,是不是该缓一下了?”苏公公小心翼翼地道。 不是他看不起三王爷,而是,那位容夫人着实太厉害了。 若是三王爷对他们阳春阴违,那他们,可真是养虎为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嗯……”周容浚听到这,点了头,“你这段时日仔细看着些,看朝中有什么人是可去屈奴当使臣的,和王就算了。” 原本,他还想让他这个皇兄去屈奴历练一翻。 但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 西北王府。 柳贞吉接到快信,知道了容敏离开京城后,就凭空消失了之事。 王府也因收到王爷的信,再次警戒了起来。 这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周裕渝身边突然多出现了些人。 周裕渝四处看看,见好几个人都是府中一等一的护卫,仅眨了下眼,但一句话也没问。 许先生看他半会,见他四处打量过后,就依旧认真地念着书,不为所动,不禁赞许地朝他点了下头。 周裕渝对先生的赞许没什么表示,他心里知道,肯定是又有人要来害他母妃来了。 这天傍晚,周辰安也照常走着来接兄长下课。 周裕渝知道妹妹是走着来的,书阁位居前庭,离后院很远,走这么一长段落,腿还短的妹妹会累,也如之前的每天一样蹲□,拍拍背,“辰安上来。” “哥哥。”周辰安走到他背后,趴到他身上。 周裕渝抱着她的腿,站了起来,往后院走,路上,小世子终于忍不住他的忧心忡忡,面上还假装无事道,“这几日哥哥放学早,会早点回来,你就不用来接我了,在殿中等哥哥回来就好。” 前院来往的人多又杂,周裕渝实在担心妹妹天天这样走来接他,会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多谢以下诸位客倌打赏: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jessicagu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手榴弹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笑笑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xinfanxinfan扔了一个手榴弹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第178章 “王妃。”尽管有户公公跟在身边,但长殳还是去接了小世子小郡主回来。 “都回来了。”柳贞吉笑眯眯的。 “母妃。” “母妃。” 周裕渝放下周辰安,与她站成了一排,领着她与母亲行了礼。 柳贞吉伸手出,各自摸了头,引他们去洗手。 因前车之鉴,王府如临大敌,柳贞吉其实也还好,她到底是活过两世,也经过生死的人,有些事看得重,有些事,她也看得轻,并不容易一惊一炸,患得患失。 她淡定,却也能安抚身边紧张的人,倒也相得益彰了。 王爷离开,王妃就是府里的主心骨了。 她确也当之无愧。 长殳看着柳贞吉缓慢又优雅地一手牵着小世子,一手牵着小郡主去洗手更衣,听着她用放低的声音,带着笑意不急不缓问着他们的话,他不由笑了笑。 不是哪个王妃,都能当成像她这样的。 也是她与别的王妃不一样,没那么愁苦,也没那么易怒,她是特别得,也特别得不是很招人喜欢。 有些人的眼里,容不得特别。是 “这日子,还是会继续好下去。”长殳收回眼神,微笑着朝户苗说了一声。 不管外面有什么事,有她对王爷的心,这个王府,再大的风雨也催不倒。 户苗不声不响,没有吭声。 在王府住得久了,他也还是话不多,也没觉得有什么话,是非说不可的。 但,以前那漫无边际的沉默里,一片死寂,虚无又空荡,他的每一天,空空落落,就等最终着地,阖上眼睛死去。 而现在的静寂,却带着自在。 他每天起来,能看见阳光五颜六色的色彩。 原来的户苗,足不出户,都不知道现在的阳光和天空,能变出各种色彩,各种样子…… 以前,他只能在他还是儿童的梦里,能知道那种感受。 重温旧梦,居然还不错。 王府再好,人再好,但他还是觉得没什么是需要说的。 长殳习惯了他的静寂,不勉强他说什么,笑着说完,就又去了饭桌那边,看着梨云摆膳去了。 户公公退到了门边,直起腰,又看向了西北的傍晚。 西北下了几天雨后的天空晴朗,晚霞温暖又耀眼,看着天边,户公公甚至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留下来? 这是王妃与他说过的提议,户公公偶尔想过,也有一丝的心动。 只是绝对不可能,皇上那太难办了。 宫里大半的秘密都在他手中,皇上怎么可能把他永远放在西北王府。 他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西北王府,付不起留下他的代价。 他知道,只要他点头,王妃就会应,王爷就会跟皇上谈。 但是,不可能有那么一天。 他还是现在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罢。 ** “报。” 外面传来了护卫的声音,苏公公连忙拉开了门,门一开,寒风透过门凶猛地涌了进来,人影飞快闪了进来,苏公公也迅速掩上了门。 坐于案前,披着披风的周容浚轻咳了一声。 此时已是半夜。 他已连着两夜没睡了。 武才宫停了地暖,因他觉得屋子太暖,不利于头脑的清醒。 他宁愿冷着。 没狮王妃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不是个容人说他的人,更何况,跟着他的都下人,谁也没胆多说他什么,有的时候也能温声提醒一下,王爷不理会,只能是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公公也没胆。 哪怕王妃对他多有叮嘱。 而他贴身跟了狮王已经这么久了,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明白不过。 当着王妃,有些事,王爷还可以跟着她商量,但她一不在,王爷只会是只要张口,就会说一不二的狮王。 苏公公只是个奴婢,再忠心,再能干也是个奴婢,他不能逾矩。 提醒过了,哪怕王爷会因此病了,他也不能再提醒第二次。 狮王对当奴婢的,没那么好脾气。 “说。”进来一股寒风,屋子也冷了些,周容浚端过热茶喝了半杯,眼皮也没抬,朝底下的道。 “王爷,那位容夫人找出来了。” “嗯,”周容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哪?” “李相那,说是被掳走了。” “说是?” “康大人说的。” “康三找到她了?” “康大人此时正在李府。” 周容浚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嗯”了一声。 “王爷,属下还有事要禀。” 周容浚停了手中的笔,抬起了眼皮,看向他。 他属下只迎了他深沉的眼一下,就低下了头,恭敬道,“属下回来时,听到下面的人来报,三王爷,就在半时辰前,去了李府。” 周容浚点了下头。 “那属下告退,等会再过来与您禀事。” “去吧。” 那护卫等了一下,见王爷没什么要跟他说的,迅速退了下去。 皇宫夜里除了巡视的禁卫者,任何人都不许轻易走动,他悄悄退了出去,又带着人悄悄从退路出了宫,去接应情报去了。 这头周容浚与苏公公道,“本王烦了。” 他烦了为着这些个人,每天都必须呆在这个京城,见不到妻儿不说,西北的事,还得送到京里来给他批,一来一往,其中不知耽搁了多少事。 他不在,她有多辛苦,他不难想象。 而且,屈奴现在内乱,他得回去坐镇。 他呆在京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可现在这些事,一桩接一桩地把他拖在了京城,眼看这时日,将要继续延长。 可他着实是厌了…… 他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他十三岁离开京城之前。 “王爷……” 周容浚放下笔,揉了揉手。 那时候他实在厌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他算了算,发现他要是继续把这样的日子过下去,离死期也就不远了,所以他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京城。 当时,他做了决定要离开,到离开的时间,花了五天。 周容浚不觉得这一次,他要超过这时间。 “太子现在在干什么?”周容浚看了眼烛灯中跳动的火苗,淡道。 “奴婢这就去问。” 不一会,苏公公很快回来,“出东宫去了。” “悄悄去的?” “不是,他手中有皇上的出宫令牌。”苏公公沉声道。 周容浚闻言哼笑了一声。 他那父皇,还真是对他的每个皇子公平得很,连对他不公平的大皇兄,他都封他儿子为王,弥补到了他儿子身上去了。 真是个好君王。 “他回宫时,半路截,别弄死。” “王爷……”苏公公对这突然的命令争大了眼。 “聂卫身上不是有几个李府的人?扮作他们去动手。”周容浚淡淡道。 借刀杀人? 苏公公这才领会过来,见王爷的这时冷眼朝他扫过来,他背后一紧,“奴婢这就去找聂大人吩咐。” “嗯,你跟他说就是,不用再来见我。”周容浚喜欢决定好一件事了,最好是速战速决,片刻功夫也不要耽误的好。 他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也不喜欢做优柔寡断的事。 “是。” 苏公公的步子很轻,他走出门后,只有门轻轻地吱呀了一声。 周容浚看着被关起的门,嘴边挑起的弧度没有消褪,只是他的眼睛,越发的冷。 这宫里,又是想拖着他把他拖死。 可他以前都没死成,现在嘛,就更不可能了。 ** 出宫的太子,半路回来遇劫,太子护卫英勇,在护太子回宫后,一路追杀刺客到了死胡同,杀死了刺客。 事后,竟发现刺客是李府中人。 皇帝震怒。 当天就令御林军捉拿李相归案。 这一次,杀了废太子又杀现太子,李府在劫难逃,先前废太子的事还在审,这次现太子却是捉了个正形,朝廷上下都知李府这次是翻不了身了,那些原本一直跟着李家的官员还在观望中,这一次,迅速找了皇帝与太子,还有狮王的人作保,与李家彻底划清界限。 一天下来,李相全府上下一百七十人,全进了牢狱,而七大家九大族中的人,竟没有一个人出面再与李家说话。 当天晚上,周容浚又被叫去了德宏宫。 而太子周英德也在,就站在门口,周容浚一进去就看到了对他虎视眈眈的现太子。 “四皇兄。” “太子。” 伤了右手,被肩带托住的周英德在叫过人后,死死地盯着周容浚,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周容浚淡淡地扫过他,根本无视于他的紧迫盯人,看向了周文帝,“儿臣见过父皇。” “嗯,”周文帝应了一声,话却是对着周英德说的,“朕给你把你皇兄叫来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有什么话,你就问他吧。” 周容浚闻言挑了下眉,转过头去,看向周英德,“十一皇弟有话要与我问?” 说着,一脸的兴味盎然。 周英德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是,还望四皇兄不吝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回头改。 第179章 当晚康三已带人去李府捉人,李相已经是螳臂挡车,岂会再在这时候火上加油,罪加一等。 而这个京城,有能力敢伤他的人,周英德闭着眼睛,一个指头也数得过来。 而这时候会动他的,除了一人,不用另作他想。 周英德不知道他这四皇兄弄伤他,是什么意思。 是想彻底弄死李相,抑或是警告报复他? 但如是前者,就无须弄伤他。 周英德咬着牙吸了口气,才掩住了喉咙间那些翻滚的,想立刻跑出来的质问,随后,他又扯了扯嘴角,道,“不知皇兄昨晚过得如何?” “十一皇弟的意思是?”周容浚淡笑着看着他,神情无虞。 “不知道皇兄知不知道李相府里的事……” “太子弟弟,”周容浚慢条斯理地道,“想跟本王问的,是这个?” 说罢,在周英德鼓起的眼睛里,他恶劣地笑了起来,转而道,“本王在武才宫过得很好。” 说罢,又注视着周英德微笑道,“没想到,太子弟弟问为兄的是这个,我还不知道他有这么关心我。” 最后一句,他是面对着周文帝说的。 周文帝听了忍不住地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笑得整个御书房都静了。 周文帝眉眼不眨,握拳轻咳了一声,问周英德,“还有什么要问的。” 周英德鼓着眼,站在当地,没有说话。 他那傻样,周容浚都不屑多看一眼。 “太子殿下,夜深了,你回宫歇息吧。”常公公接近他。 见他不动,常公公又在他身边轻道,“太子殿下回去歇息吧,陛下与狮王爷还有话要说。” 周英德这才醒悟过来,猛地回头去看皇帝。 周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英德一个激灵,忙弯下腰,“儿臣叨扰已久,就且退下,夜已深,还请父皇早些就歇息,保重龙体。” 周文帝朝他挥了下手。 等他一走,周容浚嘲讽地扬起嘴角,“您叫儿臣来,就是来听他说这个的?” 这就是他的太子,他们大周朝的太子? “笑够了?”周文帝看着他嘲笑的脸,也没动气,反而平平地说了这句。 周容浚无声地把嘴角更是往上翘,于是未见他哼笑不屑,但那不屑的神情,却做出了个十足十。 “你以为这天下能像你这么混帐的有几个?”周文帝心平气和得很,他知道他这儿子敢做出这种事来,那就是完全让人抓不到把柄,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周文帝猜不出个十全十,但他根据他儿子之性情,也能猜出一些来。 他说他来京中最重要的是来给他做担保的。 但周文帝很清楚,他是来报复来的。 他不报复,那就不是他皇帝的四皇子。 太子他不可能喜欢,而保钱保丰的他,哪怕是他父皇,周文帝也不觉得他这有时候很目中无人的儿子,会把他列在他不能算帐的范围内。 当年他从西北回来,他给他事情做,本想靠着这个,想让他与他母后给他带好,但他这儿子,却一个字也没说,硬是跟他拼着。 周文亮从那时候就知道,他这第四个儿子,看着比谁都听他的话,但也比谁都更不听他的话。 “你现在伤了英德,下一个,是不是朕了?”周文帝看着他,淡淡道。 周容浚没说话,扬高的嘴角,慢慢下去了。 “说说,跟朕说说,你打算是怎么办的?”周文帝敲了敲桌面,一脸思索,“让朕与你母后再反目成仇?还是,干脆杀了朕?” 周文帝后面那句话,说得很是严重了。 周容浚也没停,接着眼也不眨,面无表情地道,“前者。” 他什么情绪也没有,周文帝却笑了,他被气笑了,半晌说不出句,后头才憋出句话来,竟也是笑的,“还真敢。” “我什么时候有不敢的事了。”周容浚轻描淡写地道。 他还真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他做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提着脑袋在裤子上的事。 “您也别整些大帽子往我头上戴,我是没什么不敢的事,但我不会反您,也反不了您,大事我做,报仇的事,我喜欢得不行,但蠢事我不做。”周容浚冷冷地说着,“不说您想让我的王妃死的事让我记恨,单说母后,您说谁有这么一个母亲不记仇?我大皇兄不也是恨她恨得要死?换他是我,要是杀了她能解心头之恨,他早干了,换到我身上,不过是让她跟您反目成仇,您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孩儿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么能忍。” 周文帝听了敛了神情,他冷酷地看着周容浚,在周容浚毫不回避的视线,他慢慢地冷哼了一声,“那现在,你还打算这么干?” 周容浚闭嘴不语。 “干?还是不干?”周文帝逼视他。 周容浚憋着,憋了半天,就像周英德咬着牙看着他说话一样,他咬着牙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不干了。” “哈哈……”周文帝哈哈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站着的儿子,嘴角微撇,也很是不屑,“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跟刚才被他吓蒙的小十一,有什么大的区别? 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周文帝话没说全,但周容浚从他的神情里完全看明白了他的话。 他没生气,仅道,“那孩儿能走了?” “滚。” “别让朕看见不想看到的。” 在周容浚滚到门边,周文帝如此道。 周容浚滚了出去,回头回了武才宫,就对苏公公道,“叫聂卫去趟牢里,告诉李相,要是他敢咬张国丈一口,我就给他留安在东南方那两个李家子弟的一条活路。” “是。” “嗯,要是他还敢咬皇后一口,随便他怎么咬,咬到了算数,我再给他长子留一条命。” 苏公公静默了。 周容浚挑眉,“怎么,还不去?” 苏公公躬着身,退了下去。 他走后,周容浚对着身边几个还跟着的武将淡道,“宫里还要热闹几天,众爱将多注意着点。” 他的众爱将一个个头低着看着地上,频频点头,却无一个想抬起头来看他们王爷。 王爷这胆子,大得实在让他们不敢抬头了。 ** 狮王要走,走之前要清帐。 李相要保命,明知他是狮王害的,也得按狮王给他定的规章来。 他在朝廷中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皇帝什么人,皇后什么人,狮王什么人,他一概清楚,所以狮王吩咐他做的事,他连奇怪也未曾有一分,当夜听人说完,他就点了头,仅道了一声,“老夫知道怎么做了,狮王看着就是。” 第二天,周文帝押他上朝审他。 这天,是周文帝决定把他拖出金殿宰首的日子。 在周文帝让常公公念完他的罪状,确定要把李家在京的这一百来人口全部斩杀后,他例行问了李相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相“哦”了一声,道,“老臣确实还有句要紧话想跟皇上说,就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文帝看他这个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淡然,冷嘲地挑起嘴角,笑了,“有话你就说。” “嗯,那老臣就说了。”李相淡淡地道,“老臣为相这么多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对皇上说的,老臣眼看就要死了,有些事,也是时候给皇上个交待了,老臣想说的第一件事是,定康六年的时候,皇后有孕,她喝了打胎药,孩子没了,老臣知道了这件事,怕皇上伤心,就没给您说了,第二件事,定康九年,您冬夜大病那天,臣站在皇后身边,清楚听到皇后说,您怎么还没死,老臣唯恐皇上伤心,这件事也瞒着也没说,第三件事,定康十二年,皇上……” “够了!”皇帝宝座上的周文帝已经青了脸,额边青筋爆起,“住嘴。” 李相也就住了嘴。 狮王让他咬皇后,他咬了。 但愿狮王还能满意。 “李相,李相……”周文帝念着李相的名字,念着念着,周文帝的气息都重了,“死到临头,你这嘴还不老实。” 李相觉得他挺老实的,就是太老实了,他这个老实人眼看就要死了。 他不如皇帝,口是心非了一辈子,骗了他们这些臣子一辈子,也骗了他自己一辈子,哪怕他要的那个女人日日夜夜恨不得他死,他也不觉得可以为他死的丽儿有什么好…… 他李相的丽儿也是个老实人,可是她也死了,老实人都早死了。 留下不老实的,一个比一个活得还长…… “老臣还忘了说了……”一想,恨意难平,李相又开了口。 “住嘴,拖下去宰了!”周文帝气得大拍椅臂,皇冠上的珠帘不停地抖动着,发出了轻脆好听的声音。 而他的脸此时却是狰狞的。 “老臣想说,”李相却置若罔闻,在人扑过来拉着他往外拖的时候,他嘴里的话没有停,“定康十二年,丽妃中毒,那毒本是皇后娘娘下给您的,可她代您喝了,皇上,您的丽妃,替您喝了皇后下给您的毒蛇……” “信口雌黄的大胆狂徒,杀了他,替朕杀了他!”周文帝从宝座上“突”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相,神色凌厉,激动地喊着。 说着,仅一个眨眼,他眼睛一个闭眼,人就往后倒去。 “皇上,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在殿下阶梯旁站着的恒常见他不对,失声喊着,朝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样了。 明天见。 第180章 “皇上!”众臣惊呼。 那拉着李相的大内侍卫也停了步子,惊恐回首。 李相没有表情,回头看向了那倒在宝座上的人,看着护拥过去的臣子们冷冷地笑了起来。 “张国丈……”在张国公朝他看来时,李相张了嘴,“你好一招过河拆桥啊。” “还不快拖下去宰了!”那本担心李相再出妖蛾子的张国丈一听他这么说,胆颤心惊地吼。 不过他吼得再大声,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大人都听到了,皆面有异色,纷纷低头。 李相被拖了下去。 他没有挣扎,只是在出宫门后,他原本垂下的头抬了起来,四处急促张望。 等看到是狮王人的侍卫后,他瞳孔大张。 那侍卫迎上他的眼,下巴细不可察地略低了一下。 这大殿内的动静,他是听到了。 李相等到了回应,那头又垂了下来。 一直到行刑,他一言不发。 李相的头,被砍在了金殿三殿外的生死台上。 牢里的李家人知情后,大恸,哭声震天。 而这时的宫里,更是分外的不平静。 周文帝被抬进寝宫后,不久就醒了过来。 朝廷中,不知由谁带头,竟然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上了废后的折子。 “传狮王。” 刚喘了一口气的周文帝收到折子,任脑袋昏沉了半天,才聚集了精神,叫那孽子过来。 孽子,孽子,平时果然没叫错他。 周容浚没上朝,拿了把椅子坐在他皇兄的灵堂看了半天的天空。 宫里是个邪门的地方,他坐在灵堂的时候,他以前喂过的那只老猫,还事字一长串邪性的大猫小猫在他脚边打转,周容浚没理会它们,只是让人给它们拿了几个奶碗过来。 老猫喝完奶,就带着它那一众小的们走了,临走的时候叨了几颗珠子,甩到了狮王脚边,就头出不回地走了。 周容浚就扫了一眼。 皇帝传他的时候,他让不断瞄那几颗宝珠的护卫把珠子捡了,“拿着,回头要是去南方跑差,找个会掌眼的卖个好价钱。” 跟着他的那两个心腹暗卫咧嘴笑,去捡了回来。 不敢王爷说的,这东西他们是肯定要的。 王爷不是吝啬之人,他们的家底,都是靠着这撑起来的。 这种意外之财,于他们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 狮王到了德宏宫,周文帝半坐在龙床上,在他进来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睛就看向了他。 他一言不发,偌大的帝王居中静静悄悄,无端地冷森了起来。 狮王进去后,常总管就带着人全退下去了。 周容浚在周文帝的视线里走到了周文帝的龙床前,连袍子也没掀,就跪在了床边,手撑着床沿,朝周文帝淡淡道,“您觉得如何?” 还觉得他敢不敢? 还是,要拖他下去宰了他? 周容浚平淡地看着他的父皇。 他是真想知道,他做了,他父皇会拿他如何? 杀了他狮王,他不敢说半个天下会乱,但小半个,他还是值的。 他很想知道,他的父王,会不会为了他的母后跟他翻脸。 她值不值得让他翻脸? 周文帝没说话。 佛家说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有应就有报。 他的报应,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他确实不会为了皇后,让天下大敌。 也还真是,他这儿子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不能简简单单处死他,哪怕知道是他做的,他也不能宣之于人,让人看他皇家的笑话。 哪怕他这孽子已经让人看了他们皇家的笑话。 “您看,”周文帝不说话,只是眼睛越发的冰冷,既然把人得罪惨了,再惨点,也不过如此,于是周容浚便对着他父皇淡淡道,“您现在这岁数,朝廷都在您手中了,您还是得把她排在您朝廷之后,这就是您所谓的……” “啪!”剧烈的一声响,周文帝的手,打在了周容浚的脸上。 这一掌力道很大,殿里都响起了回声。 周容浚舔了舔嘴里被牙齿碰破皮溢出来的血,回过被扇偏的头,脸色也未变,继续淡然道,“儿臣吧,是有些跟您不一样的,活着一日,我就要护着我心爱的女人一日,谁打她,我就打谁,我自己忍没事,但我不会让她为我忍。” 周文帝又甩出了手,扇了他一巴掌。 “孽子。”他冷冷地道,“滚回西北去。” 周容浚低首,退后一步,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儿臣遵旨。” 周文帝被他那声磕头磕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昏。 他知道他这孽子想回西北。 他如何能不知道。 但他也不敢留这个儿子了,再留下去,不知道他还会知道什么,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这个时候,不敢拿朝廷跟他这儿子置什么气。 他已经够知道,真没他这个四皇子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 周容浚出了德宏宫就叫人收拾行装。 要走,择日不如今日,他现在走的好。 他的人也如他所吩咐的,已经在路上候着他了。 万皇后那,翩虹得到消息就迅速去禀了她。 “今天就要走?”朝中的事没让万皇后变色,狮王要走的时候,让万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说是傍晚就出宫。” “让他过来一趟。” “是。” “算了,”在翩虹要动步子前,万皇后自己站了起来,“我去。” 传他,他未必会来。 “皇后驾到。” 周容浚在看着苏公公收拾他的信件,听了话,眼皮一抬,慢腾腾起身走到了门边。 “母后。”在万皇后步伐匆忙走到门边时,他作了揖,迎了她。 “嗯。”万皇后朝他颔了下首,往门内走去。 母子俩像什么事都没发现过。 门里的苏公公忙请安,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的武将,也退到了门边。 “以后,他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对你好。”万皇后坐下后,张了口,“你有些冲动了。” 那些腌脏事,她有做过的,也有没做过的,不少人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捅破过。 他非要捅破,就应该明白以后要承担他的怒火。 “嗯。”周容浚在她下首的座位坐了下来。 要回西北让有些轻松,他看着神情安然无恙的万皇后,嘴边还有点笑,“母后看来是不打算怪孩儿了?” 万皇后沉默了一会,看向他,“这是之前我帮你兄嫂的代价?” 周容浚毫不避讳地点了头。 人都死了,还要他忍让? 他今日今日如果还要忍受这么荒谬的事情,他还不如自戕来得好。 既然他的父皇母后还要像过去那样拿他不回事,那他就自己拿自己当回事好了。 反正他的王妃,也会赞同他的决策。 “还有什么?”万皇后脸色惨白,但口气还是轻轻缓缓,什么也不在乎一样。 “您现在,”周容浚靠向桌子,离她离得近了些,看着她的脸,“心里疼不疼?” 万皇后看着他。 “要是疼,我就算了,”周容浚从她黑发中的白丝看到她有着眼纹的眼睛,望进了她的瞳孔,“要是不疼,我还想捅您一刀。” 也好让她知道疼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尝尝他的王妃昏迷不醒时,他感受的十之一二。 “你要怎么捅?” “怎么捅?”周容浚想了想,“大约是能能您疼得日夜不能睡,连呼吸一下都觉得胸口窒息,疼得想在刀山上打个滚,想把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那种的捅……” 说到这,他收回了看皇后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把刀来,从刀鞘中抽出了利刃…… 那冒着寒光的利刃在空气中发出了脆耳的声响。 “娘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副统领已经冲了进来。 周容浚头一低,刀子在他腿上一划,仅几下,他身上的袍子和裤子就被划开了半边,露出了靠膝盖那头的皮肤。 那腿上,有丑陋狰狞的伤口。 “我受不了的时候,割过两块,母后,您要不要也尝尝这种滋味?” 仅一眼,万皇后就别过了头,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牙齿打着颤,上下碰着发出了咯各作响的声音。 她这时候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容浚把刀子收了回去。 苏公公进来了。 周容浚让他去挑身衣裳来。 “别挑王妃自己做的。”他道。 然后他可惜地看着身上那身是她做的,摇了下头。 “母后,”万皇后不说话,周容浚自己说,他拿过桌上那杯冷茶,喝了一口,接着平静地道,“我不想再忍了,再忍,我自己都快逼死自己了。” “王爷……”跟着进来的翩虹已经倒下了地,眼里的泪水已经掉到了地上,“王爷……” 听着那有些可怜他的声音,周容浚朝翩虹看去,薄唇没有笑意地勾起,“她疼了吗?” 他问着她。 那座位上的万皇后听到这话,奄奄一息地靠向了椅子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 疼了吗? 应该是疼了。 她浅浅呼吸一下都觉得疼,心口疼得她想把心都挖了出来…… 原来,他对于她的报复,在这里等着她。 之前李相在朝廷说的不是她的,而是皇帝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错字回头改。 第181章 “送你们皇后娘娘回去。” 周容浚站起身后,疏离地说了这么一句,去了内殿换衣。 他再出来后,万皇后已经走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卞京的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在出了皇宫最外一道城门的时候,周容浚回首看了看。 他十岁离宫开府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 回过头一看,什么人都不在。 有些存在他生命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 只是,他以前还会伤心,现在那些伤心都没必要了。 生他的那位父皇,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为何会对他们要置他王妃于死地的事情这么暴怒。 她一直给他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曾给过他,也不会给他的,而他却趋之若鹜的温情。 没有他们,哪来的她。 而他仅有的,他们却要夺去——这让他如何能忍? ** 京中的信,先于西北王一步,到了西北王府。 其中,有苏公公事无巨细,什么都写到了的信。 这次,这一封信柳贞吉没给长殳看了。 看过信的当天晚上,她抱着儿女,坐在王府的最高点,看着山下那条他会回来的路。 今年其实才到定康十九年,此时隆冬。 她是定康十五年春末初夏那时,早于圣旨定的婚期嫁给他的。 成亲不过四年多一点的时间,因发生的事太多,她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样的艰难。 她管的,不过是内府间的那一点,就已经如此辛劳了。 而把整个王府扛在肩上的他何其艰难,其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吗? 有些东西,她再心疼他,也是替他扛不过来的。 所以,有些不能说的,他不说,她便也不说。 这世上有些伤,是根本不可能治愈的,就像发生过的往事,不可能再更改一样。 柳贞吉从没想过,她能抚慰得了他心里所有的伤痕,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他疼。 也并不代表,她不想让他释怀。 所以,她那么殷勤地伺候着皇后,对皇帝毕恭毕敬。 她是个喜欢谦逊的人,但并不谦卑,也并不是真不计较的人,但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努力尝试…… 可这世界并不是她说了算的,也不是她做出了努力,就会得到相对应的回应——她无法让皇帝皇后按着她的意愿,与他修复往年的那些裂缝。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也倦了。 “母妃……”柳贞吉低落的情绪感染到了周裕渝,他有些难过地叫了他母亲一声,“父王不回来了吗?您不是说,后日就回了?” “回,是后日就回了。”柳贞吉亲了亲抱在左手的儿子的额头。 “母妃……”周裕渝不懂表达自己的担心,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母亲,“那你怎么不笑了?” 柳贞吉便笑了起来。 “母妃。” “嗯。”柳贞吉摸摸他的头。 而她另一边抱着的周辰安,一直都没有说话,小女孩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小嘴抿着,神情肃穆地看着只见几处小火光的山下…… 她生来不同,知事早,记事早,她还曾记得她父王的军队进京离城,那晚杀光满天的景象。 抱着她的女人,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难过,她并不懂得太多,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生她出来的女人,每一次长长的沉默,都是为了谁…… 她的母亲,看着善良亲和,实则是个再无情不过的人。 就像她从不给做错事的下人第二次机会。 就像皇祖母离去的那天,她背过身去,背着人群垂下的眼是冷的,哪怕她嘴角还带着笑容。 所以当她听到她那皇祖母,跟那位京里来投奔他们的夫人说她的母亲是个再高明不过的骗子时,周辰安是好笑的——她那皇祖母不会明白,她的母亲并不介意让她知道她的虚伪。 她母妃清楚让人明白,要得她的好,都是要有所付出的,可惜她的皇祖母只懂索取,从不给她母妃真正想要的。 皇祖母在他们王府住了那么久,一直都没弄明白,只要能让她父王高兴一点,她母妃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 她母妃那么明显,却只得来了一句再高明不高的骗子的话。 周辰安想,哪怕是亲人,亲人跟亲人也是不一样的。 ** “娘。”在柳贞吉沉思之时,周辰安叫了她一声。 柳贞吉回过神来,看了小女儿一眼。 “辰安,”柳贞吉把她的头转了过来,让她的脸依偎在她的胸口,让她暖着,笑着道,“父王回来了,辰安要多陪陪他。” “嗯。” “我也陪。”周裕渝回从山下调转过了头。 “好。”柳贞吉笑着点头。 “母妃,明晚我们也来等。”要走回寝宫时,周裕渝又道。 周辰安跟着点头。 “好。”柳贞吉笑得眼都弯了。 于是,西北王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来接他的西歧兵,说王妃夜夜带着他的儿女在山顶望着他回家的路,等他回去的时候,他不禁笑了起来。 当年他逼她全心对他的时候,就曾想过,如果她全心全意在他身上,会是怎样的滋味…… 好在,她从未让他失望过。 中途她不是没有逃避过,也不是不曾怯懦过,但每次她都会及时回过头来,总是会说她舍不得。 就像她要回去她那个异世,但她还是为了他回来了。 哪怕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不是因为爱,周容浚其实也满足。 总有那么一个人,再千难万难,也舍不得伤害他。 ** 周容浚在第三日的中午回了西歧。 西歧的冬天寒冷无比,一路急赶回府的西北王回到府里的当天下午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烧,当天晚上又咳嗽不断。 生病的周容浚不容易睡着,老抓着柳贞吉问一些他清醒时并不会问出口的话。 柳贞吉每一句回答得很认真,直到清晨,才安抚他睡了下去。 这时候,她也是睡不着了,去了外殿,吩咐丫头他的早膳怎么做。 刚说到一半,内殿就传来一声大叫声,“贞吉儿……” 柳贞吉想也不想,拔腿就往里跑。 “浚哥哥,在这儿。” 她仅用片刻之间,就跑到了殿中…… 这时候的周容浚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她,有些慌然地道,“你去哪了?父皇,皇兄要杀我,你赶紧带上裕儿安儿走。” 说着,他就飞快下了地,连被子都没掀,浑然不觉地拖着阻碍他步子的被子朝她大步着急地走来。 柳贞吉怔了,看着他大汗淋漓地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泪光,“那你呢?” “我没事,你们先走,等会我就来……”周容浚摸了她的脸,匆匆地说了一句就朝外喊要唤人。 等他抬头往门边看去,看到长殳,看到梨云他们,这个时候,她头发的清香味,就在他的鼻间飘荡…… 周容浚愣了一下,慢慢地会过了意,眼睛也慢慢移到了她流着泪的脸上。 “我刚做了个梦……”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刚仅是做了个梦,他回来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她的人,她的脸,他们的寝宫,他擦着她越擦越多的泪,淡淡道,“梦里大皇兄要杀我,父皇也要杀我。” 而他母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他只能来找她。 “你怕不怕?”他问。 她怕不怕连自己亲兄长都杀的男人? “我怕什么?”柳贞吉哭着笑了,抱紧了他的腰,“你明知道我不怕。” “我怕你怕。”周容浚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你不知道,那皇宫里有多冷,你不在,我每天都觉得冷。” “可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来了。” “嗯。”再不回来,他就要冷死掉了。 “以后去哪你还是带上我吧。” 周容浚点了点头。 长殳这时候带了殿中的人走了。 周容浚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的声音,睁开眼,对上了她朝他看过来的眼。 他亲了亲她明亮又纯净的眼睛。 “以后不要再讨好她了,到此为止了,”周容浚摸着她细滑的脸孔,“你做的够多的了,我们跟她的情份,就到这了。” “嗯。”柳贞吉想也没想地点了头。 “可能这之后,京中的刁难会多起来,会不会太辛苦?” “倒也不会,”柳贞吉破碲为笑,“应付刁难,比侍候讨好父皇母后难不上多少。” 只是把讨好的时间,花到应付刁难的上去而已,于她,两样都差不多。 “贞吉儿?”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你以前说过,现在也说了。”柳贞吉摸着他发烫的额头,推着他往床上走,微笑着道。 “你要笑一辈子,”周容浚被她推到了床上,在她拿被子盖住他之后,他拉住了她的说,闭着眼睛与她道,“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无能。” 也很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今天这就样了。 明天见。 接下来是改错字。 第182章 男人女人其实都一样,只要是人,只要不是天生绝情绝爱,谁都是自己感情的俘虏。 没几个人童年是不孺慕父母的,也没有几个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了,也能无动于衷。 柳贞吉知道,她男人的冷血无情,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出路,他不果决残忍,那么,死去的只会是他。 这就是人生。 有些路上,只能走那么几个人,你不想死,那就只能赢。 这时候悲春伤月,感慨人命如蝼蚁,全是多余。 他不活着,他也是蝼蚁。 “别人家的生死,是别人家的大事,你的生死,是我们家的大事。”柳贞吉把他的头抱在怀中,喂着他吃药的时候,笑着与他道。 周裕渝,周辰安坐在父母床的内侧,把他们的脚放被子间暖着,兄妹俩都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喝药的父亲,听到这话,周裕渝带头点了头,郑重地道,“父王,我们家的大事。” 周辰安已经弯下小肚子,拿着她的小手帕,给她正好喝完药的父亲擦嘴。 “辰安……”周容浚伸出手,摸着她略尖的小下巴,笑了。 周辰安羞涩地笑,更往前弯了弯,害羞地在她父亲的脸侧小小地亲了一口。 “我的小郡主。”周容浚淡淡道,侧头闻了闻,觉得自己刚被王妃用温帕擦过身的身体没什么味道,内衣也是新换的,便伸出手,把小郡主抱到了怀里,用被子裹着她。 他手很大,手势却很轻柔,小郡主一头扎到他怀里,手就抓着了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周容浚微笑了起来。 父女俩,都在柳贞吉的怀里,旁边的儿子,拿过她手中的碗,腾出身子帮她把碗给递出去…… 柳贞吉低头看着他们笑个不停,这就是她的一家子。 长殳接过碗,放到了梨云手中,看着这床上亲密的一家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脸慈爱的皱纹。 这才是一家子,身在其中谁能不欢喜?定要长长久久的才好。 ** 前院有紧急军务来报,柳贞吉见他烧退了不少,就挑了衣物过来与他换,等把他的衣裳穿得差不多了,就抱着小辰安到他腿上,让她给他系腰带。 小世子也领了活汁,给他爹穿鞋。 他人还小,虚岁需有四了,但身板力气都还小,冬日的靴子重,小世子要两只手奋力往上提,才能把他父王的靴子提动一点点。 长殳在旁虚扶着,并不去帮,笑眯眯地看着不动。 王妃是不许他帮的。 小世子习功课,练武艺,怎么打点过日子,这些王妃她不许他们这些老奴纵着,每样都看管得严,他们想帮也是无从下手。 周容浚也是默不吭声地看着儿子奋力为他穿靴,只一小会儿,额上都有虚汗了。 他往王妃看去。 柳贞吉朝他笑着摇了头,再指指也正在努力为他系腰带的小女儿…… 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抿着小嘴,严肃地扣着玉带的小样子,周容浚笑了起来,再看看蹲在地上,没有打算向谁求救的小儿子,那本想为儿子求情的话就咽了下去。 小孩儿们的动作很慢,柳贞吉无比耐心地看着他们动着手,周容浚也是好好地端坐着,直到腰带被女儿系好,鞋子被儿子穿好。 “那我走了?” “去吧。” 柳贞吉牵着儿女送了他到门口。 周容浚伸手摸了大小三人的头,眼睛柔和地看了他们几眼,这才大步去了前院处理军务。 冷凛的风吹在他身上,这时浑身暖洋洋的狮王已经感觉不到身处皇宫时的寒冷…… ** 狮王刚到府里不出两日,京中就来调先前打屈奴时没用上的粮草。 周文帝的运粮官带来了圣旨,要西北王府把入库的的粮草归还国库,具体没说数目,就说了西北王府的库存过半要运回去…… 当天,运粮官就要进西北王府的粮库。 柳贞吉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记帐,听到这话,抬起眼道,“来得很快。” “王妃……”长殳看着她。 “告诉王爷,让他去。”柳贞吉点了头。 她不用多想,也知道周文帝知道他们现在的粮库还有多少库存,因为库存的帐,就是朝廷的监军记的。 她这里也有笔数。 他们王府从自己府里调过来的,还有从南方买过来的,都在另一个库里。 这点他们是拿不走的。 要是敢拿,他们王爷不翻脸,她都要翻脸了。 长殳去禀了王妃的话。 没出两天,运粮官跟监军,就把西北王府修健的大库搬了个七分空,等人一走,柳贞吉下半山去看了一圈,发现以前堆得足有三人高的粮仓变得空荡荡的,心都跟着空了一半,着实难受得很。 西北二十万军,虽然不是全部是他们王府养的,但有一半,都是从他们这里领粮草的。 这些库存,原本也只能养近十万兵一年,现在去了大半,能养到过完这个年,就不错了…… 屈奴盛产宝矿,但农作物非常不发达,养的牛羊马尽管比周朝内陆的牛羊马肥硕,易生存些,但靠屈奴养的这些,再多养十万军队,简直就是做梦。 屈奴要是农作物发达,也就不会这么多年与周朝以物换物,更不会老想着入侵周朝了。 柳贞吉走出粮库的时候,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周容浚。 “浚哥哥……”柳贞吉笑得眼睛眯起。 周容浚瞥她,“随我进去。” 柳贞吉就又与他进去看了一道。 这次有了他,刚才因长殳没跟着,一直装深沉,在肚子里长嘘短探的狮王妃精神一振,两手拉着他的手臂,跟他长叹,“唉,这些米啊麦子啊在我们府里呆了好长的一会,我还真当是我们王府的了,又被拉了回去,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嗯。” 周容浚淡应了一声,又往里看了看石洞,“你呆在这。” 他快速看了一圈回来,脸是冷的。 柳贞吉觉得他不高兴,情有可原。 “王爷,王妃,”跟着看了一圈的王府幕僚与他们夫妇道,“不知道私库里的,能吃多久?” “顶多小半年吧,四五个月左右。”柳贞吉作了答。 “能从屈奴和西北两地挤出三四个月出来不?”周容浚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想了想,道,“这事,我得问过飞鸿和果子,得了大体的情况才能确定。” 三个月不是三天,不是小数目。 要挤的话,就得跟老百姓抢粮吃了。 “至少还要八个月……”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脸,淡道,“南北方现在都无粮,就算有,估计京里也不会给咱们,朝廷要扩军,更是发粮的时候,我们调不到粮食来西北,我们要等明年八月的新米。” “那什么时候管我们要银子?”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柳贞吉拍着胸口,把话问了出来。 问着的时候,她都觉得肉疼。 “年后?”周容浚猜了一下。 他偏头,看她嘴都嘟了起来,冷峻的脸上有了点笑意,“我们府里的银子,宫里不是也有数目吧?” “你以为呢?”之前周文帝给银子又给粮,但是,随这些来的官员可一个也没少,她这里有本帐,他们手里的帐更是比她的更清楚,想来想留下点用也难成。 这些,她都是与他报过的。 “而且,我看他们也只会算打赢仗前的开销,之后的这大半年,怕是要问我们王府要。”柳贞吉觉得按现在皇帝的心性,怕真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你说呢?”周容浚问身边的幕僚。 “王妃说得是。”幕僚也再明白周文帝不过。 “所以我们用不着多久,就要变穷了……”柳贞吉一想就想抽气,以前养狮王府上下一大家子就算了,现在要靠狮王府,养近十万的军队…… 而且这不养也得养,要是不养,就彻底归皇帝了。 这普天下,不管在什么朝代,看来自立都是一件花大钱的事。 “浚哥哥,你说接下来还有什么?”回去的路上,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雪,周容浚说要去悬崖边看飞雪,柳贞吉点了头,但爬了一会山路就喘起了气,他一往她跟前蹲下腰,她连矜持一下都没有,一下子就扑到了他身上。 这身体的困难一解决完,心灵上的困扰立马又回到了她心上,在漫天的雪花里,柳贞吉很是破坏气氛地问了一句。 “加西北屈奴的赋税。”再明白周文帝不过的周容浚淡道。 “啧。”柳贞吉感慨了一声。 这皇帝,精而成怪了。 周容浚背着她走了一小段落,等身后跟过来的护卫也落下他们一段路后,他看着高高的石梯,脸容平静,侧过头回她,“怪不怪我?” 如若他忍得住,不在京中兴风作浪一场,他们的处境不会这么难。 “不怪,”柳贞吉还挺乐观,“就当咱们独立门户了,我觉着吧,这比父皇放个屁我们还得接着捧着强,他什么都不给我们也会想法子饿不死后,以后他想管我们,可没那么容易管喽。” 自由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83章 柳贞吉自诩凡人,人该有的劣根性她都有点,贪财好物这一项她也是有点具备的,所以面对大笔的钱粮要离她而去的事,她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两辈子,都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 人都是向往光明的,她是向往过好日子的,少了这么多支撑底气的物资钱财,她哪能不肉疼得紧。 不过,这怎么说,还真不是他们府里的东西,强自劝说自己几句,也还是能迅速释怀。 不是自己的,老惦记着也不心安。 对于皇帝的这翻作为,老实说,柳贞吉还真是不生气。 说明白点,她跟皇帝不亲,皇帝虽然是她公爹吧,但还真不是她亲人,就是她自己的亲爹柳艏,她其实都没怎么把他当亲人过,她一直就挺能理智客观,置身事外地地评估他所作所为对她与母亲兄姐的影响,而柳艏怎么看她,怎么骂她,她都觉得无所谓,面对这么对待她的皇帝,她更是没有受伤害的感觉。 她根本不在意皇帝。 不在意一个人,他说好说坏,哪怕他是死是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再则,她也没真觉得皇帝有什么太不对,哪怕于她喜欢的男人来说也是一样,就是不撇开父子关系来说,周文帝现在这种作为,真没什么太不对的——她男人已经够大了,大得不需要从他父亲那里再要东要西了。 皇帝也没那个义务,要养一个还不顺他眼的儿子一辈子。 你不顺他的眼,仅因为他是你父亲,你就妄想着他还对你千依百顺——这天下岂有这等的美事? 所以柳贞吉真对周文帝一点意见也没有,谁有像她丈夫这么个儿子,也不是个多气顺的事,想多了,她也感慨周文帝这皇帝当得还算行,算得挺精,他用这气魄治理国家下去,哪怕他到死也没个真心人对他,他也断不了子绝不了孙,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现在的周朝,可是周朝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强盛时期。 公正地说,周文帝这个皇帝当得不错,要是换她有意皇位的丈夫来,她其实也料不准,她男人会不会比周文帝强。 “唉……”柳贞吉东想西想,想到这,举着伞的手都无力了,干脆把伞柄插到他胸襟前,全身哪哪都不想动了。 伞沿下来了,挡住了他的视线,周容浚回头,瞥她一眼,双手用力把她往上提了提,就一只手护着她的大腿处,腾出一手举起了伞。 柳贞吉弯着嘴,无声地笑了。 得,不说他以后会不会是个好君王的事,但他现在是个好丈夫。 “浚哥哥啊,”柳贞吉觉得这自从成了少妇之后,天真一去不复返,整个人庸俗得简直就是气氛杀手,她在一片白荡荡的雪雾中又唉声叹气了起来,“我们是真的要很穷了。” 钱啊,真是要人命的东西诶。 “嗯?”好在,周容浚也不是什么捧着诗书五经不放心的公子哥,能提起带她去悬崖上看飞雪,也是因为他觉得一回来,除了让她端茶送水喂药之外,他就没陪过她,除了公务就是睡觉养病。 他昨天就好了,现在就只想与她走一会路,单独处一会,说几句话,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成。 “我打算拿出一些银子到京里去打点……”皇帝不管用,底下的三省六部下面无数的臣子官员,总有些管用的。 “打点?”周容浚停了步子,回头看她一眼。 看到她点了头,他回过头,重新迈开步子,淡道,“为何?” “你要是打算回去的话,总不能孤军奋战,光有章家他们是不够的……”柳贞吉说到这,亲了亲他头发上飘进来的雪水,吻到它融化,她微笑了起来,又凑过头去亲了亲他温暖的脸,“你是打算回去的吧?” 周容浚想也没想,点了头。 他是肯定要回去的。 之前还没那么想回去,他位居西北王,还坐拥屈奴,带着她,哪怕一辈子不回去也无关紧要,只要他的小世子能回去就好……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了。 他得回去。 他父皇,怕是没那么容易把这个天下给他了。 更别说,给他的小世子。 他得回去,替他与她的儿女扫清道路。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西北和屈奴治理好。 这两个地方,现在是他的底气。 他得把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行。 “那就要打点了。”他回去,那就是真正成事了,不能没人。 而且,坐上那个位置后,更不能没人。 “他们自己会过来的。”周容浚淡淡道。 “嗯,我知道……”柳贞吉笑着回道,“但总得让人有利可图才好,有好处的关系才最长久。” 光用,不给好处,那是行不通的。 再则,哪怕柳贞吉现在眼睛被甜蜜的爱情糊着,觉得他无一处不好,哪怕他的坏性格都可爱得不行,但她也很明白,他在京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他闹得满城风雨回来了,不说是皇帝大怒,底下那些贼精的臣子,哪个不心里有数?跟着这么个喜怒大起大落的主子,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怎么狠得下心跟? 所以这大钱,得往京里撒,好处嘛,也不能少给,拿钱砸不说,还得往他们眼跟前拿根胡萝卜吊着,勾着他们跟着走…… 柳贞吉把她想的这些,用大白话,在雪蒙蒙的天气里,大煞风景地说了出来…… 周容浚听了扯了扯嘴角,半晌都没理会她。 “王爷,王爷……”扔了不该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妇说的话也没惊起个响,柳贞吉动了动放在他前襟暖着的手,掐了他胸口一把。 “不想给,不想砸。”总算走到了悬崖的背风处,古树下,先上来的侍卫已经把桌椅摆好了,两个大火炉也烧起来了,周容浚把人一放下,委实不客气地说完,就转过身去查看火炉里的柴火去了。 被半扔到铺着厚厚毛毯里的柳贞吉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小气鬼。” 周容浚把柴火挑高了一点,让它们烧得更旺一些,嘴里冷哼了一声。 “王爷。”又抱了两堆木柴的侍卫从崖壁那头出现,把木柴放下,静候主子命令。 周容浚扫了扫长桌上摆着的两个铜炉,看茶酒都有了,就点头了,“妥了,下去。” “是。” 下人们一下去,刚刚紧闭了嘴的柳贞吉又嚷嚷了起来,“你对飞舟果子他们就那么大方,给京里的那些老家伙们分点残渣吃吃又如何?” “你不是说府里要穷了?”周容浚半回过头,斜眼看她。 哭穷的柳贞吉语塞。 半晌,她嘟囔道,“先穷穷嘛。” 该做的还是要做嘛。 周容浚把火挑高,又每炉添了两根粗木,过来抱了她躺下后,长吁了口气,问,“会怎么个穷法?” 柳贞吉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是说正经的了,立马回过头道,“可能就不给你老做贵得死人的新王袍了,你得穿几年旧袍子。” 周容浚瞥她一眼。 柳贞吉被他看得笑了起来,正了正神色,老老实实地说起了正经的,“要养兵,而且是要养熟,要花不少,光之前跟着咱们家的那些校官内眷安置这一项,我前面算了算,仅这小小一项,就花了近十万的银子,我没大手大脚,还是紧着花的,只出了房舍,车马费,伙食钱这些用度,连打赏,四品以上的都只给了一百两,四品以下只有五十两,你想想,一百三十个校官就花了近十万两,要是京里京外都顾上,我们这几年,怕是要把府里所有的钱财搭上才行。” “全要?” “全要。” 周容浚听了没说话,好长一会后道,“你搭上就是,银子的事,我再想想法子。” “京里那边,我想现在就用上,”柳贞吉说到这,神情沉静了下来,“你说的加赋税的事,想来,父皇年后开春开朝,就会在朝上提出来,这时候,朝廷要是有为西北说话的,这税也许能少一些,这银子,算来也可以算是省下来的,你说是不是?” “嗯,是。”周容浚把她落在脸上的长发别到了耳后,“还有呢?” 他王妃,已经先替他想起反击来了。 “之前你跟我说的,咱们跟父皇换的屈奴那几个官员的事,现在应该是不成了吧?” “不成了。”周容浚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那几个官员一到屈奴上任,主掌的都是屈奴生财之道,他们要是全是皇上的人,但凡与他们西北王府作点对,他们王府就要损失不少。 这点,她都想得对,想来他也应该早就明白了。 按他的性格,这几天埋首于书房的他应该把对策已经跟人商量出来了。 “先不管,”周容浚扫了不远处被覆了一层白雪的松树一眼,垂下眼看着她紧紧望着他的黑眸,“等就任令下来再说,这段时日,我会把军营再摸一道,哪个关卡都换上我们自己人。” 她说的那些,他也知道重要。 但现在首当其冲的,他得把将领这一块,全掌控在他的手中。 整个朝廷能打仗的人,现在十之八*九都在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样了,小伙伴们明天见,我试试看明天能不能三更。 第184章 柳贞吉知道她丈夫因常年握着利兵在手,难免身有戾气,这种男人,身上血腥气重,知道拳头的厉害,更是看重拳头的力量。 这没什么不好。 但治人跟治军是不一样的,他身为皇子,也明白孤掌难撑大船,唱高和寡的道理。 当上位者,过于清高,没前途,掌控力过强一点好果子也不给人吃,那叫暴君,但人庸碌又软弱,那叫庸君。 做人难,做人上人,更难。 下面的人,平民百姓都只看到了上位者吃香的喝辣,谁都没空关心这些个人,举步唯艰时的万难样。 没人是完人,她心里清楚她的狮王作为握兵权的王爷,到现在都做得极好,没话说,但与京中那帮臣子的维系,还真是欠缺了不少…… 当然,这其中有她的因素。 他因她不纳妾,他因她给她出气,对她这个妻子,他做到了太多男人都不能做到的事。 因此,柳贞吉没法置身事外,所以面对着大好景象,她窝在她男人的怀里,没有甜言蜜语之心,嘴里是不停的碎碎念,“我知道你还想下去走一趟,跟你的将领士兵们再见个面,可这都要过年了,你身体刚好,天气又冷,出去了我担心得很,再说了,你回来才几天?” 周容浚看她一张一合,话不停地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由嗤笑了一声。 “唉,你认真听我说说嘛。”柳贞吉只听到笑,没听到回答,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说什么?” “说你知道啊。” “知道了。” 柳贞吉瞪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 “没得聊。” 周容浚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人,心满意足地轻吁了一口气。 事儿太多了,哪怕她说没得聊,但只要清醒地抱着他静静地坐上这么一会,就是天寒地冻,他也觉得可以了。 ** “王妃,我带着户苗来了。”府里的管事,大半被派出去外面收粮去了,府里缺人手,王妃说要带户苗来,长殳犹豫中看了她确定的眼神,就把人带过来了。 他倒不是不信户苗,只是,户苗到底是皇上的人,他嘴闭得再紧,心再偏着王爷,有些事,他不想为之也得为之。 这不是户苗忠心与否的问题,而是他职责的问题。 但王妃说要用,长殳一句话也没多问,确定后就把人带来了。 这是他对他们王妃的尊重。 如同对他家王爷一样,哪天柳贞吉开口说让他去死,长殳也知道自己是不会问原因的。 这几年,他的主子,从一人变成了四个人,许多事情还是艰难,日子却要比以前过得要好了,长殳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没多少人领嫁进来的王妃带来的改变的情,他却是最领不过的。 “王妃。”户公公进来,仅弯了下腰,就被柳贞吉笑着指着边上的椅子说,“你们俩坐。” “是。”长殳拉了户公公坐。 户公公还是仅只坐了半个屁股,不像长殳,一股脑地坐到了铺着长毛毯的软椅上,猫着腰,往堆在他面前的那些薄子看去,“这是什么?” “咱们的私库。”柳贞吉笑着道,“得挪一半到京里去。” 柳贞吉说着,看向户苗,微笑道,“还要户公公帮我一把手才行。” 户苗眼观鼻,鼻观嘴,不语。 “我想让户公公帮我挑些人选……”柳贞吉说着就把官员名单给了长殳,解释道,“我们这尽管也知道一些京里的动响,但对京官的了解,我想就是王府和你加一块,也不够户公公了解得深,你说是不是?” 长殳点头,接过了薄子,翻了翻,看向身边的户苗,试探地把薄子递了过去。 他手在空中顿了一会,见户公公没接,就打算收手。 就在他收手之时,户公公伸出了手,把薄子接了过来。 同时,低头拿起了桌上的毛笔,拿过一本白册,翻开了薄子…… 柳贞吉微笑了一下,转头对长殳道,“你跟我算算帐面,回头我要忙过年的事,装箱的事,就得你去了。” “知道了。” “天冷,你多带几个火炉到身边,别冻着了。” “老奴小心得很,您放心。” “回头你带辰安也去看看。” “小郡主还小……” “让她去看看,见见世面,知道家里有这么多宝贝,还是随便可以花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眼皮子浅,被世家公子那点小情小调给蒙了……” “娘娘……”长殳啼笑皆非,“小郡才两岁。” 两岁能懂什么? “辰安可聪明了,教教就会。” 在娘娘眼里,小郡主万般的好,长殳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静心算起了帐面来。 这一忙,三人忙到了将近中午要用午膳的时候,辰安跟兄长识字去了,在书房那边跟着兄长用膳,柳贞吉却是要去跟着周容浚用膳,所以,中午她停了一会,跟周容浚用完膳才回来接着算帐。 这一忙,忙到傍晚去了。 王爷那边先前有请户公公,遂户苗一忙好,就过去了。 柳贞吉看着长殳封册装箱,她与他张嘴道,“你帮我问问,户公公想不想回京。” “啊?”安心烧蜡封册的长殳抬起头,忙不迭地收好了手中的密蜡,小心它滴坏了地方。 “要是不想回,王爷与我就把这事办了。” “皇上准?” 柳贞吉笑了,甚至有些俏皮地朝长殳眨了眨眼,“没什么准不准,都撕破脸了。” “娘娘……” 长殳无奈,柳贞吉也就说了正经的,“户公公这些年没少偏心王爷的,他回去,不比之前好过,还不如不回去,皇上那,王爷与我也准备了些交待,我会把给皇后写的那些调养单子,还有为皇后去屈奴收的人参雪茸附在那封把户公公留下的信里,一道禀上去,想来,皇上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怎么说,皇后娘娘的命也要比一个公公要尊贵些。 “皇上不会生气吧?” “再生气又如何?”柳贞吉眨眨眼,“他已经够生气的了。” 她想得太开,长殳顿了好一会才叹道,“您还真是……” 还真是够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夫妻俩,本质上,还真是一样,只要下定了心,这天下还真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 ** 长殳与户公公说了王爷夫妇欲要留下他的事。 也说了他们对皇上的打算。 “没那么容易。”户苗倒是平静得很,听后仅摇了下头,脸上一点过多的表情也没有。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皇上不会放心。 “王妃让王爷写了封信,跟皇上说,只会让你做事,不会问你过去的事。” 户苗半会没有声响,随后,他抬起低了好一会的头,嘴角翘起,露出了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没那么容易,但,多谢王爷王妃好心了。” “你不回去又如何?”长殳问他。 户苗没答他。 回去了,他就是不再是内务府的掌事,能帮狮王的,还是只会比在西北王府多,不会少。 当然也是免不了一死就是。 但户苗没那么在意生死…… “王爷把你的东西都从容敏那讨回来了,你知道那有人多不容易,何必再回去?”长殳叹了口气。 “换你,你不回去?”户苗淡道。 长殳哑口无言。 换他? 他是肯定要回去的。 能帮一点是一点。 “留下吧,王妃说了,再难,也不至于让些老人去为卖命……”长殳也料到了他是说不过户苗的,内务府的总管要是心性不坚,有那么好被说动,户苗也就不会在内务府当这么多年的掌事了,“你要是觉得不行,王妃说,让你跟她去说一声。” 户苗点了头。 长殳见他干尸一般枯瘦苍白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那轻快了几天的心间,又沉重了起来。 他之前就说在过年王府往京中往过年礼的时候一道回京。 现在,眼看就没几天了,真是留不住? 户公公确实是留不住。 户苗在改日早上见柳贞吉的时候,就说了他要一道回京的意思。 他道,“宫里已经来信催过了。” 说罢,眼垂着,闭嘴不语。 “留下不好吗?”柳贞吉静默了半会,无奈地挑了这句话问。 “挺好。” “那……”柳贞吉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问不下去了。 挺好,但又不能留下,你能说他心里没有不舍? 可就雏鸟长了翅膀往外飞,人长大了就得出外讨生活一样,这世上,太多就算不舍也不得不去为的事。 柳贞吉知世事残酷,也知道,再问下去,不过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让人再痛上一把罢了…… “你不回去,长殳也有个伴,有你陪着他,我们也放心。”最终,柳贞吉低了声音,“王爷也跟我说过,你们这些帮他的人,也累一辈子了,该到你们享享清福的时候了,他护得住你们。” 户苗还是头垂着,腰板习惯性地佝偻坐着,身子从与进门坐下后,就一动也没动过。 狮王妃的这句话,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佝着腰垂着眼看着眼前的桌面,就像一个没有活气,不会动弹的死物。 第185章 “你过年完再走。”户公公去与周容浚说事,狮王抬了头,看着他道。 “老奴还是随后日那送礼的大人们一道走吧。”户公公躬了躬身。 再久留,也无意义。 恰好,王府要抬这么多东西进京,他管不了那么多事,但多少也可看着点。 “王妃说要留你过年。” “多谢王妃好心。”户公公又欠了欠身。 周容浚的视线又重回了书案上,一会,他抬头与户苗道,“王府不会少你口饭吃,你留下。” 他没有客气,两次三翻说的都是他留下,户公公知道,这是狮王诚心让他留下。 狮王从来都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他不会给人好脸色,但他都会有心活着的人一条活路。 别人都假慈悲,狮王却是看着真残忍,那手指间却是宽的。 他就是他当从他手间活出来的人命,多活了这么些,这趟出来,也是过了好长一段平静日子了,也算是值了。 他该回去了。 “老奴想回去。”户公公淡淡道。 书房内静默了好长一会,直到有人要进书房禀事,周容浚才挥手让他退下。 “户苗,你百年之后,要回哪?”在户公公走出门之时,周容浚叫住了他。 户苗回头,迟疑着…… “回老家,还是回我这?”周容浚淡淡道,“回我这,我给你在长殳旁边多挖个坑,到了地底下,你也好陪长殳说说说话。” “你要回老家也行。” 户苗这次没迟疑,朝他道,“多谢王爷了,请您多为我挖个坑。” 他知道,长殳有的,狮王并不会少给他。 至于老家? 从早年入宫后,他早没有家了。 他这样的人,回去了,也是孤坟,不会有后人祭拜他。 但埋在长殳身边,好歹,世子郡主在清明节的时候,能记起那个他们不怕害怕过的丑公公,曾经也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过。 ** 户公公就要起程回宫,小世子不解,逃学带着妹妹找到户公公,满脸不解问他,“你就要走,为何不告知我一声呢?先前答应找你去敲冰洞钓鱼的事,还没有作数呢,父王说高阳湖的冰,要到过年的时候敲着才好玩,为何不过完年再走呢?” 小世子很不解,甚至有些责怪地看着急着去京里的户公公,嘴巴都嘟起来了,“京里有什么好呢?我父王去几天都想急着回来的,没什么稀罕的。” 周辰安已经自动自发地坐到了户公公的膝盖上,把她哥哥让给她的梅糖掏出了出来,塞到了户公公的嘴里,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依还是那个不喜好说话,安安静静的小姑娘。 有时候,她还能陪无事的户公公坐上大半天。 户公公对她千依百顺,却从不敢仔细看她的脸。 怕他认真看她了,她也认真看清了他的脸,从此不敢与他亲近。 这一次,他难得地低下了头,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你很漂亮。”看了一会,见她抬起小脸,对上他的眼,户公公轻声道。 她确实很漂亮,跟她的娘长得很像,尤其眼睛,清澄又明亮。 她们没有艳绝天下的风骨,但却能长在人的心坎上,能让爱着她们的人,死心塌地,无所不能。 周辰安定定地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的公公,想了一会,道,“我这里有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吃。” 她母亲说,小孩子不用想太多,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是。 “好。”她难得说长话,户苗也难得很快点了头。 “京里很稀罕吗?”没得到回应的周裕渝很失望。 “不是的,”户苗与他轻声解释,“我要先走一步去准备打点,等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回来了,我就在那等着你们。” “这样你很辛苦的。” “等你长大,我就不辛苦了。” 户公公贴身跟着他们这么久,再明白不过王妃与他们说话的方式,也知道要怎样说话,才能说服得了他们。 “唉。”知道自己离长大还遥远的周裕渝轻叹了口气。 他每天都很努力学习功课,但却发现,他不知道的,永远比知道的多。 长大在哪里? “我不想让你走……”老长殳要跟着母亲没法照顾他们,户公公是他们有事了就会出现的人,是他总带着妹妹来寻他,每晚拖着夕阳带着他们回去与母亲一道用膳的人那个人…… 周裕渝舍不得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们还没钓鱼,我跟你说好了的。” “等来年。”户公公淡淡地说着谎言。 “唉……”周裕渝又大人样的叹了口气,满脸希翼地看着他,“不能不走?” “总有要回京里做事,前些日子王爷去了,现在该我去了。” 周浴渝无话可说。 “哥哥……”周辰安突然叫了周裕渝一声。 “嗯?”周裕渝朝她看去。 “去湖边,今天钓鱼。” “还没结好冰呢……” “没结冰,也钓。” “好的。”辰安说的话,周裕渝都听。 那厢柳贞吉听了他们去高阳湖的事,微笑着久久不语。 好一会,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与前来报事,打断她沉思的长殳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教小世子他们太知道大人的感受,是不是好事。” 太早懂七情六欲,少了童真的懵懂,他们长大后,不知道会不会遗憾,会不会觉得辛苦? “不会的,奴婢觉得好。”长殳沉稳地答,“有些人就是想这么让人教着,还难。” 这有什么不好的?王妃教的每一样,都有用,现在不教,等到孩子再长大一点了,定性了以后再教就难了。 “为人父母后……”柳贞吉说到这,叹然地摇摇头,“才知长者的难处。” 想想,当年为了保护她,孔氏不知道是如何的愁肠百千,哪怕现在,怕也是为着她牵肠挂肚着。 “到了什么年纪,就有什么体会……”长殳附和,道,“小世子小郡主总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哪怕现在不理解,以后也会的,他们的性子随了您和王爷,成不了什么混帐的人。” 看着直言不讳的长殳,柳贞吉笑出了声来。 长殳也是变了,换以前,他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现在,还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就是有这样的人还跟在他们身边,柳贞吉才觉得生活就算崎岖,也还是充满着温暖与欢愉。 ** 户公公走后,周容浚也启程去了冻河。 府里前院的众多事务,又落到了狮王的心腹和他的王妃身上。 这时京中的消息,基本上都要在柳贞吉这里过一个道,再转到周容浚那边去。 户公公回京的三天后,柳贞吉收到了自他回去后京里来的第一封情报:皇次孙被封为孝王,由祖母皇后放在膝下养育,同时,万皇后又被加封,封为“慈宁皇后”。 得到消息后,柳贞吉也没震惊,这些都是预料中的事,对于万皇后的加封,她甚至觉得这事对他们王府还有利,倒不是他们王府还可以仗着万皇后的得宠做点什么,对万皇后,柳贞吉已经没那么乐观了,皇后能不在他们背后自觉不自觉地捅刀,她都要去烧高香,而是万皇后专宠,众臣看皇后不习惯已经许久了,废后之请不得不说达到了一个才有的事,完全不是朝臣的心血来潮之举,这时候,周文帝也没管他们怎么想的,还给万皇后加封,当皇帝的,对一个皇后恩宠有加,在她在世的时候,罔顾臣子们之意,就把荣宠这么往她身上堆,臣子们明面惧怕,怕掉脑袋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怎么想,可能就不会如皇帝的意了。 这时候,他们王府的打点,还真是多了不少突破口,于他们有益得很。 不过,怕皇后没被废,反而更荣宠于一身的事刺激到周容浚,所以柳贞吉觉得哪怕多此一举,也还是把她认为的厉害关系另写了一封信,同时送去他手中。 狮王这时候已经在屈奴境内,接到狮王妃送来的信看过后,他看着狮王妃那跃然纸面的相劝之情,不由冷哼着笑了一声,把她写的信揣进了怀中,把另一封给了俞飞舟。 “孝王?”俞飞舟看了直皱眉,“先前好似定的不是这个?” 孝?这字给得太好了。”嗯。”周容浚随口应了一声。 原本确实定的不是这个,但想想也知道皇帝为何要改,为了为难他,他父皇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自古以来,但凡沾了孝字的王,都是得先皇最宠的皇子皇孙,可以说,除了皇帝之外,这天下最尊贵的王就是孝王了。 他要是以前那气性,还真是能被他父皇气得要去砍好一会的木头。 “王爷,”见周容浚不以为然,俞飞舟也松了眉头,把看过的信折好,放下信封,想了一下,松开了眉头道,“其实也无碍,到时候怎么办,还不是您说的算。” 太子都可以成为废太子,何况一介小孝王,就算封号再尊贵,还能成什么气候不成? 第186章 他生病那天吓坏了她,认为他就算不在意他父皇的态度,也还在意着他母后,让为她总伤得了他。 关于万皇后,周容浚甚少与她说过什么,有过几次的深谈,也只是寥寥几语就带了过去。 如果说之前,他还是有些讥嘲他母后的所作所为的心思,现在,连讥嘲一声,多想一下的想法也没了。 他不是没试图过与她亲近,看贞吉儿那么努力,他也不想辜负她苦心。 可惜,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也是不能算的。 周容浚也就无所谓了。 皇后是好是坏,于他只是皇后,而不是母亲。 这事他也不想跟贞吉儿说得太明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他之前与她所说的与皇后的到此为止,是真的到此为止了。 “你看紧了。”周容浚对俞飞舟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提醒了他军营旗下的事。 “是。” “再呆半年,就让你回西歧成婚。” 俞飞舟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年底,周容浚回了西歧,柳贞吉见他全须全尾回来,当晚还下厨小试了身手。 只是,多日未见厨房,她自认为手感还在,其实早就不在了,做的菜咸了,端上来被真诚不懂说谎的小世子指出来后,她才得已知道真相。 菜有够难吃的,但狮王还是脸色不改把她做的那两道小菜吃完。 狮王是跟他王妃表足了衷心,可惜到了半夜,被盐频频骺醒,起来喝了两次茶水。 这茶水一喝,这晚上就不用睡了。 柳贞吉被惊醒,那两个菜,她是一口也没吃着,所以睡得还挺香,见他又喝了道水上茶,她苦着脸探上头,伸出舌头他嘴里走了个圈,也只尝到了甘甜的味道。 “我之前觉得我还挺本事的……”柳贞吉打着哈欠,跟他嘟囔道,“什么事都会,堪称一代贤妻良母。” 就差给自己裱个奖状,再跟他要点赏银了。 周容浚没有睡意,但闭着眼睛在闭目养神,听了眼睛也没睁,哼哼直笑,引起胸口一阵鼓动,震得趴在他胸前的柳贞吉很是不满,抬起脸就不要脸地道,“难道不是,哪儿找我这样的好妻子好母亲去?” 许是,她来的地方不一样,周容浚也就接受了她性格与他所知道的那些贵女们不一样,喜欢自己夸自己,还夸得特别的真诚,一点都不像谦虚。 周容浚听了还是眉眼不动,一言不发,手掌缓慢地磨娑着她的细腰。 这样的夜晚,哪怕睡不着,有她在他身边,也是种安逸。 更何况,她言语不浅薄,他不说话,她有说就说,不想说就沉默地陪着他,无须他多想。 这种自在,也只有在她身边才有。 她从没有为难过他,对于儿女,她才是最尽心的那个,早晚都要陪他们一会。 这样想来,她确实是个贤妻良母, 周容浚想着就笑着睁开眼了,满眼柔和,低下头看着说着话就又在他胸前睡过去了的女人。 他小时候就想娶她,但想的时候,不知道有她,他能过得幸福。 他现在所得到,是他从未想过,他会有的。 ** 大年三十的皇宫,万皇后拿过狮王妃写的方子看了又看,这是她看过的许多遍了。 西北送过来的礼不少,但信却是没有了。 听说皇帝有的狮王那封信,也只是奏折。 “不知道正月会不会进趟京……”万皇后写过去的信没得到回应,回过头,朝翩虹说了一声。 翩虹笑了笑,没有说话。 “给渝儿他们的玩偶,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娘娘,夜深了,明早要早起,您还是早点睡吧。” 过年就是不一样,就是身处深宫,也依旧听得到外头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万皇后没有想睡的想法,听了翩虹的话也没答应,道,“皇帝的宫宴要到子夜去了吧?” “是,皇上跟国公伯侯众大臣们还有得聊呢。” 万皇后轻“嗯”了一声。 良久,她又面无表情地道,“你说贞吉儿是不是知情了?她恨我?” 知道她以后不能有子,恨到她头上来了?所以连封信也不写了。 “娘娘……”翩虹见她不肯睡,有些无奈了起来,“夜深了,您睡吧。” “你说她恨不恨?”一连半个月,她送了两趟东西去西歧,贞吉儿不写信就罢了,何必连渝儿安儿的只字片语都不给她? “大过年的,翩虹不想这时候跟她的娘娘说什么不妥的话,尽力柔声安抚她,“这种事,王爷怎么可能让她知道?瞒都来不及呢,您也就别想了,当没这回事吧。” 这事,王爷瞒得紧,娘娘要是东想西想捅破了,从此之后,母子怕真是仇人了。 “那她怎么……” “娘娘!”看她魔怔了,翩虹这声叫唤都抖了音。 万皇后怔仲地看着前方没动。 孝王与小郡主,其实也是恨她的,小孩看着她的眼睛都带着仇恨,乐淑不过八岁,却会含着眼泪问她,她父皇住在棺木里冷不冷。 那字字,都在诛她这个祖母的心。 狮王府里的小儿女,会在他们母妃病的时候,摘花来给她,说是母妃不在,要代母妃孝顺她。 这就是教养的区别了。 容敏带了他们这么多说,跟她说,怕是带不亲…… 万皇后只当她是没用心,亲自带到了手中,才知道人心真不是那么好教的,哪怕是小孩的心。 她这皇孙女与皇次孙,早早就跟宫里的人一样,棉中带着刺,不会让谁好过,更不会让谁痛快。 “翩虹,我想渝儿安儿了……”万皇后看着那虚无的那点淡淡道。 她想得慌,越清冷越想念。 哪怕是看着他们在床上打滚,她也觉得温暖。 “娘娘,别想了,睡觉吧。”翩虹不想哭,竭力忍了泪,勉强笑着道。 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有人会一直围着她打转的,以前的皇上是,现在狮王狮王妃也是,你只索取不付出,能留得住谁? 王爷甚至连恨都不愿意恨您了啊娘娘。 现在,更不如以前了。 万皇后想不透的事,翩虹看得明白,说着就撇过了头去,把无法眨回去的眼泪偷偷地擦拭掉。 “嗯,皇上来了,叫醒我。”她还是过贪了,以为还可以跟以前那样过,一个人是生是死,与谁都无关,可是,那样软软糯糯,会轻声细语与她讲话的孙儿孙女,不是那么好遗忘的。 如若能见到他们,她愿意求求皇帝。 周文帝清晨才到凤宫,沐浴后上了床,躺下半晌,带着酒意的他听到她没睡,伸手拍了拍她的腰,“说吧。” “正月,他们进京吗?” 周文帝喝了一夜的酒,脑袋是昏沉的,当下却是想也不想地道,“不进。” 万皇后睁开了没有睡意的眼,望着床顶。 “不能吗?”良久,她道。 “不可能。”周文帝毫不犹豫地道,声音也冷了,“你当他是什么?” 可以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周文帝哪怕再想顺着皇后,也不禁睁开了眼,皱起了眉,看着那床角暗灯下的妇人,“他现在已是一方之王,即便是朕想为难他,也得师出有名,现在朕要他的粮要他的钱要他的马,你还想着他进京来?天真!你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说罢,这觉也是没法再睡下去了,他起了身,也没穿衣,披上麾衣就提脚往外走。 “回德宏宫。”周文帝对迎面过来的太监冷冰冰道。 值守的太临连朝外喊,“摆驾,回宫。” 翩虹也被惊醒了过来,披上披风就跑了出来。 周文帝看到了她。 “皇上。” 周文帝看着跪在脚跟前的老宫女,朝她摇摇头,难掩满脸的失望,“她一点也未变。” 他变了。 可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她,让他爱,更让他无奈与疼痛。 周文帝知道自己是等不到她善解人意的那天了。 “皇上……” 翩虹的哀求声没有留住周文帝,大年初一的清晨,周文帝悄悄离了凤宫,回了德宏宫。 到底没有大每期旗鼓,给万皇后留了体面。 翩虹回了寝宫,寝宫内,万皇后躺着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上方。 她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眼泪,一道又一道地从她眼角流过,落在了枕头上。 “娘娘……”翩虹跪在床前,她已无泪可流,只是无比疲倦地道,“娘娘,再想,您也忍忍吧,有些事,绝路之后是还有绝路的,现在王爷只是不认你,等再过一天,他会手执利刃放到您脖子上的,您想想,要是有那么一天,你受得了吗?别再逼他了,也别再逼皇上了,给您自己,也给别人一条活路吧。” 她老想着她的不容易,她的难过,可这世上,哪个人不是人,哪个人没有不容易,哪个人没有难过? 翩虹这时候,宁愿跟着以前的那个皇后娘娘死了…… 这样的话,至少谁都不会有现在这样难过。 第187章 西北王府这个年,过得还很不错,柳贞吉虽然跟她家王爷爱哭穷,但也没短下面人的银子,过年的红包,可没小下面人的。 除了忙点,一切都很不错,这两年梨云她们也能独当一面,有她们的帮忙,柳贞吉要是哪天不想管事,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可以的。 正月里,柳贞吉就这样连着偷了好几天,跟丈夫儿女好好呆了那么几天。 正月一过,柳贞吉的大哥柳之程亲自来了西歧,给他们送了趟礼物。 这是柳贞吉他们到西北的第三个年头,柳家来人第一次来看她。 之前柳贞吉重病,柳家就跟天塌了一样,柳之程柳之平两兄弟在京中麻烦不断,念女心切的孔氏带着大女儿想奔西北来看小女儿,但那时候大女儿身上有孕,动了胎头,只能打道回府。 之前没有来成,这次好歹是来成了,只是来的人里,没有孔氏。 孔氏想来,但是,她病了。 等柳贞吉问到孔氏的身体,柳之程犹豫了好半天,还是照实情说了,“去年年底身体就不太好了,吃不下饭,脸黄肌瘦,找来了大夫仔细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月的那段时日,贞雯找来了个治这种疾有法子的大夫,说娘的胃有些大问题,怕是不好治,娘不想我们跟你说,就瞒了下来。” 柳贞吉一听,脸上的笑没了,“那现在好点了没有?” “还是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柳之程是单独见的妹妹,妹夫不在,他便抓紧机会把话说了出来,免得妹夫人一在,有些话就不便说了,“娘想瞒着你,但你二哥跟我的意思,就是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另外……” 另外也是想请西北王府有名的神医回去看看。 “我会让宋大夫跟你回去。”柳贞吉明了他的话,她有些心慌意乱,又仔细地问起了孔氏生病的时间和原因。 孔氏其实去年中旬身体就不太好了,到了年底,病情就明显了起来,郁郁寡欢,吃饭又吃不下,连药都是一碗分作好几份,才能咽得下去。 可什么药都吃了,病情也没有得到缓解。 “娘念你得紧。”柳之程低低地说。 妹妹嫁人之后,她也好,大妹妹好,家里也好,都没平静过,母亲操劳过度,就是想看眼女儿,眼睛哭瞎了,也看不到一眼,担心得吐了血,也还是只能瞒着。 其实柳之程想让小妹妹回去看他们娘一趟,他们娘从小最疼她,哪怕打她骂她也只有她打得她骂得,别人动她一根汗毛,她都能要人的命,而那时候的母亲凶悍泼辣,完全与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截然不同,想来,小妹妹回去了,了却了心病的母亲想再下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底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到了王府,看到王府上下的忙碌,听到她跟他说会儿话,下人还要进来见缝插针问话讨意,柳之程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了。 偌大的一个西北王府,还需要她掌着内务,她怎么脱得开身? 柳之程只能含蓄地说了句念得紧。 “我也想她。”柳贞吉说着时,眼睛都红了。 等到快到傍晚,她没等周容浚先回来,而是先去了前院寻他。 周容浚那时在军事院那里跟将军们说事,出来的时候,听到王妃在书房等他有小半个时辰了,不由加快了步子往书房走去。 “浚哥哥……”柳贞吉一见到他进来,就扁了嘴,声音都带哭音了。 “关门。”周容浚头也不回,说道了一句,苏公公就已经带上门退了出去。 “怎么了?”周容浚心惊得很,快步上前,把委屈的妻子抱在了怀里。 “我娘病了。”柳贞吉鼻子眼睛都是酸的,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这些年变得再坚强不过,再为难的处境也没怎么想过哭过,可这时候只要一想,她娘病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什么病?” “就是不爱吃食,全身无力,吃什么吐什么,说是瘦得只剩皮包骨了,京里的大夫说,她的胃可能有点问题……” “让宋涛过去看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贞吉抽了抽鼻子,“他们一直瞒着我,如果不是瞒不下去了,我看他们都未必……” 说着,忍着的人还是哭了出来,扁着嘴委屈无比地与丈夫哭道,“我都还没开始对她好,她要是有个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已经没办法照顾前世的爹娘了,要是这世护着我的娘我都报答不了,那我也太没用了。” 周容浚没说话,低下头从她手中抽出帕子擦她脸上的泪,“嘘嘘”地哄着她,直到她不哭了,亲了下她因哭泣冒着红尖的鼻子,道,“你想她了?” “想。” “那我接她过来。” 柳贞吉眼带惊讶,抬头看他。 “不喜欢?” “能……行?”柳贞吉有点口吃。 “怎么不能?” “毕竟,还有我大哥二哥,要是娘接来了,有人会说你没把我大哥二哥看在眼里……” “你看我怕别人说?”周容浚听她这么一说,笑了。 柳贞吉摇了摇头,“是我怕。” 是她怕。 如她之前所说,他已经够独断专行,她不能再火上浇油,让他名声继续有碍下去,这对他有害无益。 “我知道,”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脸,淡道,“做得轻巧些,不让人知道就是,再说了,知道又如何?我不过是接岳母过来治病,还能让我不是不成?” 柳贞吉听明白了他话里意思,悄悄把人接来,不让人知道这种事,王府的人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他们有这个能力,就是事情被人知晓,由她兄长出面说是想把母亲送过来养病就是。 总有搪塞的借口。 “我想让娘过来。”柳贞吉抽了抽鼻子,承认道。 “那现在满意了?”见她不哭了,周容浚也松了口气。 柳贞吉不好意思极了,“我不是来逼你的……” “不是?”周容浚好笑地看着她。 “真的不是……”柳贞吉反手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揉个不停,好一会道,“你真好。” “嗯。”周容浚抚着她的背,轻应了一声,道,“你不哭就好。” ** 周容浚让手下一个副将带队,亲自去把孔氏接了过来,来回花了十天。 这时候柳大哥已经回家,孔氏就带了身边的婆子丫环过来,柳贞吉迎了她入府,自看到枯瘦如柴,昏睡着醒不过来的母亲,柳贞吉一句话都没有说,等进了屋,服侍了昏昏沉沉的孔氏擦过身,又喂了她喝了半碗粥,等到孔氏真睡过去了,这才回去找了周容浚,窝在周容浚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孔氏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所以听到小女儿说要来接她去身边,没把她当累赘,她当下没再多想,就点了头答应了。 临走时,她安抚在她膝下哭得伤心欲绝的大儿和二儿,与他们道,“到了时候,就把我接回来,免得脏了你妹妹家的地。” 交待好后事,孔氏就安安心心地来了。 等到第二天,她才清醒了些过来,看清楚了一直围在她身边转个不停的小女儿——既然是在昏迷中,她也知道那老围着她的人是谁。 她的小女儿,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情,打她不走,骂她不走,被她罚得再伤心,也只会抱着她,把头埋在她怀里,惨兮兮地叫娘…… 孔氏从没有想过,她的小女儿会不要她。 她一直忍着不来见她,只是怕她在夫家难做人罢了。 谁家都不希望接个病鬼进府招晦气。 但孔氏也知道自己是来日无多了,她不来,可能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与小女儿呆一会了。 孔氏舍不得。 这段时日,她老想着大女儿和小女儿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会心疼母亲的女儿,就是她每天活着眼开眼睛的动力,她跟儿子们亲,也是儿子们长大立府后的事,那个时候,假如没有女儿们的贴心,那日子,她未必熬得过来,能把他们四兄妹一起拉扯大。 小女儿的脸,跟她出嫁的时候变化不太大,孔氏看清楚了她,眼里是笑的,嘴里却故意冷淡地道,“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没个定性?” “娘……”柳贞吉一听她开了口,整个人就扑了上来,脸上全是惊喜,“您醒了?” “就听你在旁边闹得欢,觉都不让我好好睡。”孔氏故作冷淡地道。 梨云和镜花她们俩今天跟过来了,看着声音细小,却故意像之前那样嫌弃对她们小姐说话的夫人,眼睛都红了。 她们是真不知道,夫人已经病到这个地步了。 可就算如此,夫人还是过去那个夫人,就算这时候了,也还是刀子嘴,嘴头上也不肯软上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晚安。 明儿见。 第188章 孔氏见着柳贞吉高兴,喂她什么都吃,只是背过柳贞吉,就又都吐了出来。 孔氏的胃是疼的,可就是疼得额头都冒汗,她也只是端着一张冷漠的脸,若无其事,巍然不动。 只是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一切的伪装只会让心疼她的人更心疼。 还好宋涛手中有镇疼药,当天他守着孔氏没动,第二天确定了用药的剂量后,孔氏的疼痛总算减弱了一些下来,连带吐也没吐得那么频繁了。 养了几天,孔氏稍稍好了一点。 孔氏一来,柳贞吉大半的心思就放到照顾母亲身上去了,府里内务忙,她空闲时间不多,所以那不多的时间都花在孔氏身上,周容浚这边就难免忽略了一些。 不过,王妃退居其次后,还是派了儿子女儿陪他们父亲用膳,一日三顿,每顿不落。 小世子小郡主接受了他们母妃所说的这个光荣的任务。 周裕渝接受的是其母所谓的长子教育,那是上要照顾父亲,下要照顾妹妹,所以对母亲临时委派的这个任务也是得心应手,他会给妹妹挑鱼刺,也会给父亲碗里拣青菜,把母亲的各项叮嘱执行得淋漓尽致。 遂有长子照料着,西北王对于只有睡觉的时候见得着自家王妃这事,也不是那么觉得不顺心。 到了三月,西北转暖,孔氏来府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周容浚这天叫来了宋涛,问了下孔氏的病。 “老奴也不敢打包票……”宋涛叹道,“只能先用着药。” “不是好些了?” “那是镇疼药的功效,脉像却是比之前要乱一些……”宋涛摇摇头,“老奴不敢跟王妃说得太详细了,她太担心。” 说多了只会吓着她。 周容浚点点头。 问过话之后,回头夜里见着又瘦了一圈的柳贞吉,把人圈到怀里,问她,“你是不是想跟着你母亲一道病?” “啊?”柳贞吉错愣。 “不想的话,就别起早贪黑。”弄得他想见人一眼,还得点着灯。 柳贞吉眨眨眼,愣了好一会,把头埋他怀里,吐了一口气,“知道了。” 说着又苦笑道,“关心则乱,都忘了镇定了。” “以后还久着。”周容浚摸摸她瘦得不见肉的脸,半闭上了眼睛。 他们俩这些年,年年都劳心劳力。 他总想着要对她好一点,可那好,看来还是遥遥无期,看不到日子在哪。 ** 四月的时候,因俞飞舟八月成婚,身为替其操办婚事的主母,柳贞吉就又要替他准备各项事宜起来了。 这时候,周文帝任命到屈奴的各节度使已经到了屈奴,正在跟西北王府打擂台打得火热。 王府还是一如之前的忙。 好在孔氏的病情没有恶化,稍稍缓解了一点,柳贞吉这心也放了一点,心理压力少了一些。 四月中旬,因又放出了一批银子入新粮,王府库存银子告竭,柳贞吉当王妃五年,头一次面对府中如此一穷二白的困境…… 这时候,因朝廷在屈奴官员压着西北王府向西北转移的珠宝与木材,西北王府与朝廷的冲突又到了一个高点,周文帝甚至一连半个月,发了三道圣旨来斥责西北王的管下不力。 再有圣旨来,他都不接了。 在六月新任屈奴刺史的一个官员的暴毙下,屈奴的物资总算运达了内陆…… 柳贞吉在过了一个来月的穷日子后,总算又见到了点银子。 但,杯水车薪,还是入不敷出。 加之西北屈奴各地的军防处都在修建,石头砖头木材这些就地取材,花不了什么钱,但干活的军兵肚子要填饱,尤其这种干苦力的时候,伙食一点也不能差,所以等柳贞吉听到屈奴的牛羊都快给他们西北军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汗颜地把她事先让人办的养殖场里的鲜肉给送了过去。 她连看家底牌都用了出来了。 等到了七月,孔氏病情真的缓解了不少,每日能用些流食且不吐之后,京中章家准备送嫁。 西北王府,正式第一次派出迎亲队前入京中。 这时候的京中,因章家嫁女,一直隐藏在底下的暗涌又掀到了明面上,章家小姐章婉约自从年后就足不出户,外面的人没人能见到她,但她闭门不出,也还是受到了几次暗伤。 嫁给西北王府的人,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前去迎亲的队伍,一进京中,说是招了事,被官兵拿住了。 周文帝正是不遗余力地打他儿子的脸。 但想想,他儿子干掉了他的刺史,还恐吓他任命的官员,这点打击报复,也就无关痛痒了。 反正狮王妃淡定得很。 但她家王爷又说,要是他父皇真敢拦着他手下大将不成亲,他回头就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柳贞吉还是被这话吓得不轻,原因是他们王府这段时日,还真是收了几个大臣站到他们这边。 另一个,周文帝开春时候新任的各地官员中,有好几个,是他们王府一直暗养的门客…… 也就是说,他们花大笔银子养出来的人,总算有了用处。 这些,是周文帝没查出来的漏网之鱼,他们的用处不容小觑,无形替他们王府增加了众多的胜算。 他们在京中的实力确实增加了。 但闹得鸡飞狗跳?柳贞吉还真不想,她还是觉得他们没在京城,却把自己置于大火上烤的事情不理智。 不过,狮王这话也只是吓唬他王妃和周文帝,他也没那么意气用事,在迎亲队伍被京中官兵控制后,他给了周文帝最想要的东西:把三万在京的狮王军中的三十个大队长给召了出来,让他们代替迎亲队伍,迎章家送亲队伍进西北。 也就是说,这让出来的三十个位置,周文帝可放他的人上去,于是这三万精兵,从此彻底归周文帝所有。 这是向来性倔的西北王的示弱。 这举没有讨好朝中那些视他如猛兽的大臣,却的确讨好了周文帝,章家送嫁队伍,如愿地在七月中旬的时候离开了京中,前往西北。 ** 章家队伍成功出了京城,西北王府这边也是全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俞飞舟与小果子带着他们一半的部下,回了西北王府。 府中是热闹了,但他们治下的热闹程度也不遑多让——屈奴王都正在掀起一翻新的百姓抗议,每天都有无数的屈奴人抗议占领他们王都的狮王军。 他们认为狮王军太残暴,他们要把狮王军赶出去。 这事的起因是太子的人,任了新一任新刺史,且承诺会把民意上禀朝廷,让屈奴人拿回他们的矿产和村庄。 新刺史正义凛然,很得民心。 镇国大将军俞飞舟要回来成亲,暂时不好亲自出面管这个情况,于是,新刺史闹得更凶了…… 柳贞吉听了由新刺史带领刮起的民风后,都有些对小十一刮目相看了——以前他可是真的不行,那时候被吓吓就会尿裤子的皇子,实在看不出有现在的出息。 这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周朝史上其实也没少百姓暂时骑到官府脖子上的事,但十之有十,都是由人带头煽动而起,一般而言,小老百姓都只愿意过安宁日子,不打仗对他们来说就是国泰民安了,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 但对于上位者来说,一旦被煽动起,就必须以鲜血震压施威了。 王府幕僚并不认为这时候是震压的好时候,所以上下一致认为,这事还是等俞将军成婚后再办吧…… 总不能一边让将军成婚,一边让他带头杀人…… 太子那边,是挑了个不错的时机给西北王府添乱。 日子一点也不乏味的柳贞吉一边感叹她丈夫招人恨的程度,一边也是带着一干人等把王府闹得喜气冲天。 外面传说的西北王府简直就是杀人魔王所居的地狱,基本上每天都是安宁祥和,因着喜事,还多了几分喜庆。 跟着小果子出去了几个月的丽果儿一回来,回来看到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的柳贞吉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前次回她的部落,她的族人问她狮王妃是不是跟狮王一样,长着两个脑袋六只手,脸上是不是还有茂密的金毛…… 自认温柔善良,胆小又谦卑的金毛狮王王妃完全不知外面对她的谣言没比她丈夫的好多少,每天喜喜乐乐地迎接着大批狮王军主干将的到来——难得回来,她这个当主母的,上上下下都要关心一翻。 这些绝对忠诚的干将,才是他们王府真正立足的根本。 其实她的怀柔也没多大用处,但这时候她再绵上添花,确实给足了俞飞舟的面子——王妃亲自出马操办他的婚事不说,还让全王府上下都跟着喜庆,就是她的世子成婚场面也不过如此,这面子,不是谁都有的。 八月一日,章家送亲队伍进城。 眼看俞,章两家成亲在际,屈奴那边,百姓造反越发猛烈,传过来的消息里,竟有人刺杀狮王军带兵校尉。 第189章 西北王府办喜事,屈奴那边拼命反西北王府,打西北王府的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西北王要是不作为,倒不像他的性格了。 但这事,西北王府还真是没管,刺杀校尉的消息之后,也没见狮王军有什么动作。 西北王府里,柳贞吉也是笑眯眯地迎着前来贺喜的夫人,脸无忧愁,在结灯结彩的王府里,成天欢喜得眼睛发亮。 也只有到了孔氏面前,她才褪下笑脸,在孔氏怀里尽情地哀声叹气撒着娇,把孔氏心疼得抱着她不放。 俞飞舟的婚事,下面来了不少人,京里章家也来了不少。 章阁老也亲自来了。 周容浚出面迎接的他。 章家最近几个月,没少在京里给狮王牵针引线,也没少给狮王收拾人。 因此,周容浚去事,让章家多带几个得意弟子来,章阁老因此是更愿意来送孙女这趟亲了——在实实在在的好处面前,狮王值得章家为他拼这一场。 俞飞舟与章婉约的成亲日子很快就到了,他们拜完堂后,柳贞吉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章婉约,章婉约比她以为的还要更秀美一些…… 成亲三日后,俞飞舟就走了,把章婉约留在了王府。 俞飞舟走了之后没出几天,新刺史又死了——狮王军底下武艺高超的人着实太多。 全国能打仗的,大都也都在狮王手下。 狮王重武力,早许多年前,就在这方面把众多人远远地抛下了。 柳贞吉是见过她丈夫的几支精兵的,暗杀的那支其实也是暗卫,有事的时候常跟于她身边,他们的本事,柳贞吉亲眼目睹过,所以从不怀疑他们的能力。 这也是她舍得把钱花在他们身上的原因。 太子的人再厉害,在武力这方面,暂时是不可能强于狮王的人。 而经过几次内奸事件,狮王这边的管辖已经近乎密不透风,俞飞舟成婚那几日,王府看似无风也无雨,但底下第一时间捉拿了不少探子出来。 现在探子进王府,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等章家的人也退出西歧后,喜庆的王府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 九月,屈奴频繁不断地出事,甚至传来了百姓起义的消息。 但不到半个月,这支起义军,无声无息地消息在了民间,无人再提起。 九月底,京中传来消息,三王爷周都和,迎娶死去的原配家族折家的堂妹为继妻。 但西北王收到的消息是,折家本无其女。 此王真身乃容敏。 折家与和王此举都够胆大包天的。 柳贞吉看过信后,当下嘴都没合拢,半天后拉着周容浚的手臂感慨道,“你们家真是能出痴情种。” 一个两个,让她好惊讶。 她以为她得了一个狮王是走了狗屎运,睡着都要偷笑醒,哪想,周家的儿郎一个比一个还痴情,之前完全是她想多了…… 当下周容浚冷哼了一声,对她拿他与别的人相比有些不悦。 柳贞吉没理会他,拿信又看了一遍,接着叹道,“得有多喜欢?” 连前程也不要了。 这点,她家狮王怕也是比不得和王。 当年她家王爷娶她,一半的原因不仅是喜欢她,而是娶她能让人小看他,娶她韬光养晦呢。 可和王呢?这大半年的,他们王府断了和王府的那些好生计,和王府那正不上不下着呢,他这时候还娶容敏? 他当他四皇弟是傻瓜啊? 柳王妃真真是哭笑不得。 当天下午,章婉约来跟她请安的时候,柳贞吉与她说起了和王的事。 得知和王的继王妃真身是容敏后,章家最受宠的二小姐俞夫人也是半天没合拢嘴,眼睛微瞪看着前方,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天她抬头看着柳贞吉,轻声道,“这能成事,想来两家都有对策了吧?” 所以就算事情揭露出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就是,和王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容夫人背后,可是有旧□□的。 他敢娶,还真是带着一王府的人,把脑袋提在了裤子上。 真是为了美人,连性命也不要了。 “呵。”柳贞吉笑了一声。 章婉约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在一旁静静悄悄地坐着,神情柔顺。 柳贞吉看了看她,章小姐是个聪慧的,住王府也有一个来月了,万事以她为尊,态度极好。 以后,俞飞舟是回西歧的,他的将军府,王爷是已经有那个打算为他建了,就是现在他们手头上没什么银子,这事得拖一阵。 柳贞吉打算等银子回炉了些,就与她提提。 好歹是她以前要跟俞飞舟住许多的地方,可能还是一辈子,建府的时候,女主人有点自己的意见,心里也欢喜。 “王妃,”章婉约想了一会,又开了口,与柳贞吉轻声道,“要不要我往京里打听一下?” 柳贞吉摇摇头,她没那个意思,但因此对章婉约的神情更缓和了一些,“不用,你现在只管和西北这边的夫人打好交道就好,京里的事,你只管着你家的那些来往就好。” 多了,对章婉约现在不好。 她一个嫁出来的女子,出手管京中夫人的事,还嫩了些,尤其她上面还有她这个狮王妃,容易招诟病。 俞飞舟走前,跪下托她照顾章婉约,柳贞吉答应了下来,也就对章婉约比原本还要多用心几分,也挺护着她。 “是,我知道了。” “西歧毕竟是你们以后要长住的家,”有些话,柳贞吉对着她也愿意说得明白点,章婉约是个明白人,教养涵养在那摆着,值得她跟这个小姑娘说明白话,“你现在心思多花在这些上面一些,于你以后也容易一些。” “是,”章婉约朝柳贞吉颇为有点羞涩地笑了笑,“我以前挺爱操心的,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章婉约性格跟她不同,柳贞吉当小姑娘的时候,是个爱躲事的人,章家这位小姐吧,柳贞吉也没亲自接触多长时日,但从她这段时间的为人处事也看出来了她谨慎,但又不怕事的性子出来。 其实从性情看起来,章家姑娘,还真是挺适合他们王府的飞舟将军的,两个人都很主动,在一起,日子过得也轻松。 ** 这年年底,皇宫里又出了大事。 万皇后不知原因掉进了湖中,闻讯赶去的周文帝因步履匆忙,途中差步跌倒,昏迷了几日醒来,竟失明了。 西北王府收到消息后,周容浚当日就带人快步进了京城。 不出三日,柳贞吉收到信——周容浚让她极快安排好王府事宜后进京。 柳贞吉惊得心惊肉跳,把章婉约立马召了过来,与她道,“皇上失明,皇后病重,我要进京,王府由你当家,你能胜任?” 章婉约听到话,仿如一个大雷劈到了她头上…… “你能行吗?” 狮王妃的催促让章婉约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我……” 在柳贞吉完全不同平日的严肃眼神下,章婉约咽了下口水,跪下道,“妾身自当尽力,还请王妃放心!” 总算不结巴,神情坚韧,柳贞吉站起扶了她起身,语重心长地道,“你之后想事处事,就以你是一方主母来办,可知?” 皇后病了又病,按她对皇后身体的了解,皇后可能是熬不长多长时间了…… 至于皇帝,他失明的事,肯定会让朝廷大乱。 她家王爷现在就叫她回去,事情只大不小,不可能那么容易解决。 她怕西北王府的事,她以后是兼顾不到了…… “知……知道……”柳贞吉的话让章婉约有些糊涂,她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往她不敢想的方式跑去了。 “知道就好。”还好章婉约足够聪明,临危受命,想来也不会让她失望,柳贞吉有些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叫了长殳过来,让长殳带着镜花水月,去教章婉约王府的所有不能明道的章程。 她则带着梨云和一众丫环小厮,收拾回卞京的行装。 周裕渝也停了课,因为他的先生要收拾行囊。 他带着周辰安回到了他们母妃身边。 这年是定康二十年十二月,狮王府的小狮王虚岁四岁,他牵着妹妹的手,与不复平时亲和,满脸肃穆的母亲问,“母妃,我们要去多久?” 柳贞吉听了怔了一下,蹲□,把一儿一女抱在怀里,问他,“可能是我们的一辈子,你要去吗?” 成了,他们的父王可能就是父皇,败了,可能一家人都得死在一块。 “不能让父王回家来吗?就跟之前一样。”周裕渝沉默了好一会,道。 他是西北王府长大的,他只把这里当成是他的家。 “不能。”柳贞吉朝他否定道。 “一定要去吗?” “不去,你父王会孤单。” “那去吧……”一会,周裕渝叹气道,回头问周辰安,“妹妹去不去?” 周辰安点了头,小手抚上母亲有些冰冷的脸,小女孩用轻得不细听就听不到的声音道,“母妃不怕,不怕,辰安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90章 卞京身为大周王朝的皇都,有东西南北四城城门,城门卯时初开,戌时末闭。 深冬的这日清晨寅时初,寒冷的冬夜头上还有着几颗星光闪耀,冬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东门的城门边逐渐传来细不可闻的马蹄声。 卯时初开的城门,已然提前一个时辰大打开来。 马蹄声慢慢近了。 那握着长矛驻守城门的官兵腰杆挺得直了些。 “来了?” “来了。”城门上两声低声交谈声过后,有两人迅速地下了城墙,走到了一辆印着狮王府徽章的马车前。 “王爷……”两人弯下腰,其中一人恭敬地叫了一声。 “到了?” “是,王妃的马车到了。” 里面的人轻应了一声,不一会,一双黑色的长靴踏出了马车的门,当朝回京不久的狮王从狮王府的马车里走了出来,银色的发冠,在插在城墙上的火光中发出了闪烁的光芒,引看过来的官兵们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狮王踏出了城门,一出城门他朝后挥了下长袖,他身后跟着的人止于城门前,看着狮王渐渐远去。 那厢,马蹄声渐近,清晰可闻。 “王妃……”领于队伍前的护卫遥遥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狮王,朝狮王恭敬一拱手,提着马缰,掉头骑到了中间的马车前,朝着车窗口低声道,“王爷来了。” “知道了,多谢张侍卫。”里面王妃的贴身大丫环也低低应了一声。 马车里,梨云抱起了王妃怀中的小郡主,轻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狮王妃已经睁开了眼,洁白的脸上漾开了浅浅笑意,她嘴角微微勾起,在马车那昏暗的油光中,美得就像突然乍开的昙花。 “王妃。” 狮王妃下了地,披上了丫环搭到肩上的狐披,往前走去。 夫妻俩,在路中相逢。 狮王先伸出了手,摸上了她的脸。 “冷?” 狮王妃摇了摇头。 狮王的指腹在她脸上磨娑了几下,就背过了身,弯下了腰。 狮王妃笑了起来,身子往前一伏,趴到了他的身上。 狮王背起了她,直起腰,往城门走去…… 一直走到了城门。 踏进东门那刻,狮王妃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笑,“这一次,算我们都回来了?” 狮王抬头,侧过脸,看向她的笑脸。 她眉眼之间,还有着少女时的天真娇俏,但,也仅是有着,她的笑容再明亮,也还是染了风霜。 她已陪他度过几许寒暑。 狮王回过头,背着她上了城墙,遥遥看着那远处的紫禁城…… “狮王哥哥。” “嗯。” “我也回来了。” “嗯。” 狮王透过紫禁城,往更远的狮王府看去。 “贞吉儿。” “我在,狮王哥哥……” “我去哪,你就跟着我去哪,是吗?” “是的呢。” “哪儿都去?” “哪儿都去。” 狮王撇过头,在她被寒风吹冷了的脸上印了一个温暖的吻。 “你说的对,我们都回来了。”这个吻后,狮王在她嘴间淡笑着道。 是的,他和他的妻儿,这次算都回来了。 回来了,也就没那么容易再走了。 ** “近了,近了……” “快,把门拉开些。” “站好,站好!” 有奴仆过于慌张,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不等管事的责骂,他飞快地爬了起来,抓住了地上刚才飘下来的落叶,一溜烟地又跑回了府中,拍着胸口大力呼吸着,安抚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 马车声近了后,门口静极了,每个人都低着头,屏息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声,听着它们近了,听着它们压过马槛,进了王府,往那久日无人居住的狮园驶去…… 狮王府的老总管长殳早已从马车下来,第一个带人进了狮园,匆匆看了一遍北阁,重回原路,在半路迎上了狮王夫妇。 “王爷,王妃。”老总管伸手,从王爷的手里抱过了小郡主。 “小世子……”他又伸出手,伸向已经醒来,被王妃牵着的小世子。 小世子乖巧地伸出小手,牵着他。 “老奴带世子郡主去睡。”长殳朝狮王道。 天色已经鱼肚白,长殳的声音还是很轻,怕惊着了还闭着眼睛的小郡主。 “嗯。”狮王妃点了头。 她眼底有淡淡青色,在清晨的光色中,分外打眼,引得狮王连连看了她几眼。 “我去看看我娘。”狮王妃这时牵了狮王的手。 两夫妻去看了已经安置在南阁的孔氏。 孔氏正吐过苦水,全身无力,不能言语,听到女儿来,眼睛凶狠地朝旁边的婆子看去,婆子手快,顾不上拿帕子,扑过来就擦她嘴角的残汁,嘴里朝着那听到王爷夫妇来了手脚慌乱的小丫头也是恶狠狠地低吼,“还不快把盆子端出去,你想薰着谁!” 丫环顾不上喘气,端起一片恶臭的盆子,飞似的跑了出去。 孔氏见状,长吁了口气,倒在了枕头上,双眼无力地合上。 “老夫人,没事的……”老婆子擦了擦头上大冬天冒出来的汗,拔了拔旁边的薰炉,让香料燃得更快了些,用以驱散房间里的臭味。 这时,狮王夫妇已经进了房间。 “王爷,王妃……” “谷婆婆……”狮王妃叫了一声,就顿住了声音,接着若无其事地道,“吐过了?” 老婆子垂着头,没答话。 “娘……” 孔氏睁开了眼,看到了女儿女婿,朝他们笑了笑。 女儿坐到了她床边,靠近她,往她身上过来蹭…… 感觉着她的亲近,孔氏灰暗的脸上有了点笑。 但她还是没有力气说话,在女儿抱着她的头磨蹭了她一会后,她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可以走了。 “您好好休息。”临走时,狮王朝岳母说了一句。 孔氏朝他笑着点头,等看到他们走了,她在昏过去之前,紧抓着谷婆子的手,重重地吸了好几口气,咬着牙哆嗦着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让府里来接。” 她得回去。 不能留在女儿的家中给她招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新篇章《王者归来》的第一章。 今天就更这么些了。 大家晚安。 明天见。 第191章 狮王妃准备洗漱之后就进宫,所以沐浴的时候也没想跟狮王在温泉厮混,哪料,见她有此意,狮王拦了她。 “改明儿再去?” “改明儿?”柳贞吉睁大了眼。 这改明天去,是等着人说她不恭不敬吧? “嗯。” “浚哥哥……”柳贞吉的声音有所不满。 这表面功夫再不想做,她也还是得做。 “无妨,”周容浚知道她的意思,淡道,“你先休息着,等会朝宫里递个信,他们要是有那心情召你,你明个儿再去也不迟。” 他这话,也是说得尽量委婉了。 还没跟她说,等她休息够了,爱哪天去就哪天去。 周容浚没打算这次带她回来,还得让她受着以前那一套。 那些个皇子皇孙,胡天胡地,没理由他狮王的王妃,还得来温良恭让俭…… “这……” “听我的。”周容浚低头,拦了她的话,话从他们相触的嘴间细不可闻地泄出,“只管等着看好戏就是。” 他可不打算,带着他的王妃,收拾宫里这烂摊子。 先作壁上观,看看他父皇跟那些想谋他和他皇后性命的人怎么斗…… 就像他父皇看着他跟他的那些兄弟斗一样。 他兄弟残杀完,轮到他看他们的父子残杀了。 ** 柳贞吉当天还真没去成宫里,倒不是被周容浚说服,而是柳家来了人,要接孔氏回去。 “回来了还住你这,不妥。”柳之平跟着柳之程来,温声跟妹妹道。 “我这里有宋大夫,就地医治,有什么不妥?” “不妥。” 柳贞吉沉默了一会,看着她二哥,“是娘让你们来接的吧?” 柳家兄弟俩垂眸不语。 妹妹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妹妹了,她嫁出去这么多年了,西北王府又出了那么多事,她能活到如今,没心思的人也会有几分心思了。 柳贞吉也知道他们这么急着来接人,肯定是她娘授的意。 她知道她娘是为她着想。 可就是越着想,她这心呐,就越难过。 “娘病情重了,回去后,小心看顾着,哥哥们要是没事,每日多陪陪她。”柳贞吉在一段静默后开了口,说着,眼里有泪光闪烁,“她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了,我有空,也会回去住几天,到时候还望哥哥们莫嫌麻烦。” “哪的话……”柳之程低低道。 “去吧,我带你们去见娘。”柳贞吉也不想再说下去。 她带兄长们去了母亲的住处,孔氏吃了药,睡了过去,这时天色已黑,再不走,回去也不好安置,柳贞吉招来奴仆,小心翼翼地把孔氏抬上了马车,又叫来了宋涛,“你跟过去几天,看几天情况再回。” 宋涛应了声。 等孔氏随着柳家兄弟走后,柳贞吉站在马车消失的大门口,良久无声。 要说,她也是一人得道了,可惜,她的家人并没有随着她鸡犬升天,反而因为她丈夫的风头,一直藏头缩尾地活着,生怕给他们招什么祸事。 他们不挑事,有时,祸事还会主动招上他们。 没沾多少光,却步步血光。 想来,也是心酸——还不如真的鸡犬升天来得痛快,至少,她娘一生,还有几天痛快日子过。 她在柳家活着的时候,飞扬跋扈,后来却为了她,缩紧尾巴做人,一点一滴都不敢犯错…… 活得还不如从前了。 “王妃。”柳贞吉站得太久了,她身后今天跟着她的如花上前轻声叫了她一声。 柳贞吉转头,朝如花道,“王爷说得对,忍这么久了,不能再忍了,总不能一直忍的是我们。” 就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该轮到别人忍了。 ** 宫里第二天就传来了皇上的召,让狮王夫妇进宫。 周文帝没说孩子,柳贞吉也就没打算带。 给周容浚穿王袍时,柳贞吉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周容浚的眼睛。 “嗯?”狮王见她看得发怔,轻嗯了一声。 “我不希望你出事,”柳贞吉摸向他的眼睛,“什么事也不喜欢,哪怕再小不过,就是手心缺个口子,我觉得我也不喜欢,我心眼小。” 周容浚笑了起来,“我也不喜欢。” 她出事,他同样的不喜欢。 所要,他们要打要杀,先随他们。 “父皇的事,我不打算管……”他看着王妃礼冠下她不复以往轻松笑容的脸,淡道,“你进去了,跟我一样,袖手旁观就是,他养的儿子,他自己收拾。” “太子,还真是……”柳贞吉的话,隐在了叹息中。 他没有明说,她猜万皇后进湖,周文帝失明,怕是跟太子有关,但是,太子真有这么大本事?她有所怀疑,但她也能从听得出来,这事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要不他怎么可能说,他养的儿子,他自己收拾。 皇帝果然是对太子放纵了。 之前,还放太子的人去屈奴给他们找麻烦。 冲这点,她男人就是原本不是个不孝子,这时候,也不可能帮皇帝收拾烂摊子。 柳贞吉懂他。 “你管他们。”见她还叹气,周容浚摇摇头,“没必要为他们叹气,狗咬狗。” 翻过来覆过去,都这样。 而他不会掺和。 哪怕哪天轮到他狗咬狗,那也是决战时候。 他现在不会浪费过多的精力。 周文帝眼睛废了十天,朝廷就休朝了十天,奏折都搬到了德宏宫去,内阁阁老和翰林院住在了离德宏宫不远处的尚青宫里,随时待命。 太子和狮王,处理政务的时候,他谁也没叫,甚至是避着他们的。 朝廷上下也看得出,皇帝根本没想着让谁替他当政。 连太子也不让。 柳贞吉随着狮王进了德宏宫,周文帝还在处理政务,让他们等。 他们坐在偏殿里,周容浚与她五指交缠,闭目养神,对太监过来的报的这消息无动于衷,连多问一句也没有。 他不问,柳贞吉自然也没问,跟着他老老实实坐着,坐得乏了,就靠着他的肩休息。 等到了中午,又来了太监报,说皇上去凤宫用膳,让狮王夫妇也跟着去凤宫。 他们出去后,周文帝坐着龙辇走了。 周容浚带着柳贞吉走着去,步子跟着柳贞吉的来,还是柳贞吉想这样也太慢,加快了步子,花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总算到了凤宫。 凤宫里的大殿里,没有什么人,柳贞吉路过大殿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见冷清得能听进寒风吹进去的声音,也中也五味杂陈。 这么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冷清幽怨,真不知道,外面万千女子要是知道这地方是如此寂廖,还会不会再羡慕? “狮王到……” 常公公在皇后寝宫门口等着人,见到狮王夫妇一到,忙朝里喊。 “王爷,王妃……”叫到后面一声,常总管朝柳贞吉一个惨兮兮的笑。 柳贞吉怔了一下。 常年只会欢笑的常公公表情这么外露,她还真是有点小吃惊。 看来,这宫里的日子,确实没以前那么让他好过了。 柳贞吉来之前也是听说了,户公公和常公公,都遭了大殃。 户公公还是他王爷使了颗百年人参,才保下的命。 常公公也是被打得三天没有下地。 主子有事,最惨的从来都不是当事者,而是他们身边的这些奴婢…… 柳贞吉心里叹了口气,不管不合时宜,她还是朝常公公浅浅地露了个笑。 这时候,不是她耍狮王妃威风的时候,跟个下人,为难什么? “王妃,”常公公见到她的笑,眼睛都红了一红,随即腰弯得更低了,掩饰住了眼睛里的红韵,“皇后娘娘想您得紧,盼着您多时了,您赶紧进去吧。” 柳贞吉朝他点头,跟着丈夫进了殿中。 这时候,她抬头望去,看到闭着眼睛的周文帝伸出手,手中拿着一瓣桔子,往前方靠着床头的人嘴里塞…… 万皇后的眼睛,却是看向她这里的。 同时,她张开了嘴,把桔子含进了桔里,又从周文帝的手里的桔子里,拿出一瓣,无声无息地塞到了周文帝的嘴里。 周文帝淡笑了起来,那神情,又说不出的安然。 柳贞吉见状,饶是她见多识广,在这一刻也是瞪大了眼,见鬼一样地看着这对绝对中了大邪的夫妻…… 天,是她瞎了吗? 这夫妻俩居然…… 柳贞吉差愣地转过头,看向她丈夫。 周容浚却神色不改,像早已见识过了,脸色淡然无波,见到她跟傻了似的看她,他还伸手揪了下她的脸蛋,“怎么了?见到母后这么欢喜?还不赶紧随我行礼……” 说着,带着柳贞吉见礼。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柳贞吉跟着他之后,弯腰福礼,眼睛却藏不住惊讶往前方看去。 万皇后也一直在看她,对上她的眼睛,万皇后一脸的平静,眼睛甚至也平和得不可思议…… 柳贞吉觉得她真是大白天真见鬼了。 第192章 先前怨偶,现在这样子…… 活像之前要死要活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脸,也变得太费解了吧? 这么多年的生生死死都没改变过他们,两只脚都踩在鬼门关上了也没让他们和好,现在居然就变了? 柳贞吉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她男人要说她等着看好戏了…… 如果好戏包括这个,好戏确实是好戏,但也够让人受惊吓的…… 在万皇后的那平静无波的眼睛下,柳贞吉余光瞥见周文帝还给万皇后塞桔子,飞快把眼睛垂下…… 她倒不是怕什么,而是,再多看一眼,她怕忍不住哆嗦,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两个人相斗相杀,连她丈夫曾经的性命也毫不在乎,现在装恩爱给谁看? 反正,就算他们是真的和好了,柳贞吉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就只觉得深深的荒谬。 “坐吧。”万皇后先开了口。 翩虹姑姑跟常恒搬来了两个凳子,放在了离床不远的地方。 周文帝这时候,也把头转了过来,眼睛半睁开,看着正殿中央。 周容浚视而不见,带着柳贞吉,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万皇后的眼睛一直随着柳贞吉。 这时候,周文帝的手向前爬了爬,爬过一段被面,居然抓住了万皇后的手,紧紧握住。 万皇后这时眼睛从柳贞吉身上移开,看向周文帝,脸上居然有关心。 那关心浅淡,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外露,明显得傻子都看得明白。 柳贞吉实在没忍住,刚坐下的屁股一震,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都傻了,眼睛瞪大。 “喝水吗?”周文帝居然这样问。 “喝点吧。”万皇后居然比较温和地这样答。 柳贞吉觉得她完全来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她完全了解不了的世界。 她傻傻地看着帝后两人,然后看到翩虹姑姑端过茶杯过来,周文帝准确无误地从盘中拿起茶杯,把杯子送到万皇后的嘴边…… 看到这,柳贞吉挺不住了,大力撇过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家王爷——苍天,这上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周容浚之前已经见过帝后两人前所未有的相处,但之前,没这么腻歪,看到他王妃惊得都有些快魂飞魄散了,他细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忍住满心的不耐,在她耳边轻声道,“随他们,且看以后。” 是假的,他们也装不了多长时间。 柳贞吉舔了舔因惊吓有点干的嘴唇,再回过头去,喝完水的万皇后又看向了她。 柳贞吉也跟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万皇后。 万皇后想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但顿了一下,就没说了。 “裕渝跟辰安呢?”周文帝却开了口。 狮王夫妇,都沉默了一会。 周容浚先开口道,“在府里。” “累着了?” 周容浚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意味来。 周文帝居然也没追究,道,“休息好了,哪天你得闲,带他们过来见见我们。” 他说这话的口气有些淡漠,但没丝毫不悦。 柳贞吉听到这口气,也觉得周文帝是鬼上身了。 帝后两个,都不正常得太厉害了。 “有什么要跟他们说的?”周文帝这时又开了口。 他的话,是对着万皇后说的。 万皇后摇了摇头。 周文帝那无神的眼睛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会,然后偏过头,朝周容浚道,“你母后的时日不多了。” 周容浚不声不响。 “柳氏。” 周文帝突然叫了她。 “儿媳在。” “你能带渝儿他们进宫一段时日?” 柳贞吉松了口气。 还好,帝后还是帝后。 不是她瞎了眼。 也不是她见了鬼。 在她面前的,还是那对帝后。 柳贞吉的心也安稳了起来。 她没接话。 这时候,不该她一个女人家做决定。 “你帮朕照顾下你你母后,容浚也可跟朕处理政务……” 就跟之前他们进宫的那趟一样? 柳贞吉轻挑了下嘴角。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什么可以完完全全重来两遍的事情。 她过去对帝后,有善心,有孝心,也有理解心…… 可这些,都被他们这些年给磨没了。 她已没有初心。 皇帝的利诱,也并不是总有人等着在接。 柳贞吉侧过头,去看周容浚。 周容浚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笑了笑…… 他明白她的意思。 就好她明白他的一样。 他不是那个再想向帝后和解的狮王了…… 在他们身上缺的,这些年,已经在她与孩子们身上填满了。 或者说,他对他们已经失望到彻底了。 如今他父皇的话并不会让他动心,他冷眼旁观依旧在跟他讲条件的皇帝,心想,他果然老了。 老得还以为他的那一套,能让所有人都臣服。 这个江山,他怕是坐不稳了。 被小十一那种会尿裤子,还不如废太子一半的废太子谋害到,他父皇果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周容浚看着两鬓已经花白的周文帝,眼神无波无澜,他看着周文帝,就像一个与皇帝并驾齐驱的男人看着皇帝,而不是像一个儿子看着他的父亲,更不像是一个臣子看着当朝的帝王,“多谢父皇美意,就不了,柳氏大病后身体不好,儿虑还怕她过了晦气到母后身上,就不让她进宫了。” 周文帝当下就皱了眉,眉眼有薄怒,眼看就要像过去的周文帝…… 这时候,万皇后的手一动。 柳贞吉清楚看到她握紧了周文帝的手。 而周文帝就此平静了下来。 柳贞吉这次完全没有掩饰,直接看向帝后,也直接对上了万皇后的眼睛,完全没有避缩。 万皇后这时开了口,她朝柳贞吉道,“有空,等你身子爽利时,就带你们过来见见我吧。” 她口气,温和至极。 哪怕她的神情还是冷的,但她口气,去是柳贞吉听过的前所未有的好。 她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万皇后,没有言语。 她不想搭话。 现在这个让她觉得陌生的万皇后,让她觉得危险。 她决定跟她家王爷所说的一样,什么事也不管。 不管万皇后是怎么想的。 “是,母后。”依旧是周容浚在答话。 周文帝的眼睛,这时定定地看在了周容浚的脸上。 他的眼睛无神,没人焦聚,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是君临天下的君王,整个天下,无人气势能胜于他,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周容浚,即使是身边隔着一些距离的奴婢,也都把头低得越发地低,那腰驼得都要头碰地…… 坐在周容浚身边的柳贞吉,甚至因此有些坐立不安。 周容浚也不是没有变化,他的脸,越发的冷了。 那种冷峻,掩藏着肃杀。 眼看越来越明显,柳贞吉的手都要伸出去拉他的衣袖制止。 “皇上……”这时候,万皇后开了口。 她回过了头,看着周文帝,语气淡淡,“用膳吧,我有些饿了。” 周文帝沉默了一下。 万皇后直起腰,甚至伸过手,给周文帝整理了头上的帝冠,嘴里依旧不咸不淡地道,“与皇儿一起吧,好久未一起过了。” 周文帝当下没吭声。 一会,他转过头,朝狮王夫妇看去,他脸是冷的,语气是冷的,“明天带世子和郡主进宫,不用你们呆多久,让皇后见一眼就行,然后你们就可以滚了,爱滚哪哪去,朕不会管你们。” 说罢,他眼睛是看不见的,那眼睛,却直视柳贞吉而来,“之前,废太子现太子跟太子谋害你之事,是朕默许的,吕太医的事,也是朕默许的,不关皇后的事……” 柳贞吉听得眼睛直发蒙。 皇帝这是眼睛瞎了,心知也瞎了? 居然把事情全无身上揽,他这深情,是打算感天动地了? 柳贞吉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 “皇后不是不知道你的照顾,”周文帝说到,眉头是皱的,嘴角也嫌恶地扯了起来,“是朕对你有所不住。” 柳贞吉听了这个道歉,除了觉得荒谬至极,什么正面的感觉都没有。 皇帝确实是眼睛瞎了,他要是没瞎,一定知道他这道歉比不道歉还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根本就没那个诚意,一点诚意也没有。 这时,不等柳贞吉多想,周容浚这时候已经非常不耐烦地开了口,“父皇,没事的话,儿臣带着柳氏就先走了,您朝务繁忙,我来的时候,还听说太子弟弟在德宏宫候您半天了,您没事还是赶紧过去见人吧。” 说着他站起了身,还拉了柳贞吉起来,而且对柳贞吉道,“别操心母后了,这宫里的事,三皇嫂比你熟,就让三皇嫂来照顾母后就行了,你就别过来添乱了,随我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帝后再多想,他拉了柳贞吉就往外走。 第193章 柳贞吉脚步也快。 这样的帝后,她不习惯,也觉得惊悚。 他们太不把她的命当回事。 皇帝道歉的样子,那么嫌恶,好像还要她感恩戴德。 而皇后…… 如她家王爷所说,还是三皇妃照顾她的好。 容敏嫁给和王的事,连她都知道,她不信,身在京城的万皇后不知道。 没她的默许,容敏能成功嫁给周都和? 柳贞吉不是不知道万皇后是喜欢容敏的,甚至,她把当成另一个不得不幽居深宫,被皇家束缚的自己…… 但,她侍候了皇后这么久,哪怕确实有所图,但皇后本质上跟皇帝是一样,他们这对夫妻,完全没把她当回事。 所以,要怎么对她,全凭他们的心意。 果然,不喜欢她,她做得再多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比不得喜欢的。 柳贞吉尽管知道这些道理,但走出凤宫的那刻,她发现自己难掩伤心。 万皇后在万花宫里那段时日,她真是费尽了心血照顾这个婆婆…… 付出这么多,还是不如她喜欢的。 柳贞吉踏出凤宫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 她身为媳妇,都这么看不开…… 她家王爷呢?身为他们亲儿子的他,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对皇后对他的利用,对他的不管不问,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所谓补偿之后的袖手旁观,火上浇油,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是忍过了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对她无所谓的样子? 那其间,他每次都愤怒得无法言语吧? 所以他们王府校场里的柴,总是堆得像小山。 “狮王哥哥啊……”踏出宫门,走了几步,柳贞吉在长吐一口气后紧接着拖着声音悠悠地道,“有些人不在乎的,我们自己紧着在乎就是,你说是不是?” 周容浚没回答她的话,因为这时小十一,也就是现太子周德英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 小十一站在他们跟前,柳贞吉抬起头看了人,发现以前那爱跟着她屁股捉弄她的小孩已经不能再叫小十人了,他现在比她高一个头,得她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四皇兄,四皇嫂……”周德英先开了口。 周容浚漫不经心地颔了下首,“太子……” 周德英的脸,从柳贞吉脸上划过,看向了周容浚。 他神色也很是淡定。 这种淡定的气息,在周文帝,以前的旧太子,狮王身上都有。 这是掌权的上位者固有的气息。 皇家儿女,贵气皆有,但不谁都有这份淡定从容的态度…… 以前的周德英是没有这种气息的。 他从来都不像是具有这种气魄的人……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有——柳贞吉在垂下头时,轻微地敛了下眉头。 这以前欺善怕恶的十一皇子,现在居然长成了这种气候了? 看来,他在屈奴的动作,倒不全是他身后人的操纵了。 原本确实有些轻看现太子的柳贞吉觉得她得重新评估现太子了。 这个人,变得太快。 “四皇兄这是要出宫?” “嗯。” 周容浚朝他点了下头,带着柳贞吉就要走。 周英德退后了一步,又站于了他们之前。 “太子有事?”周容浚当即眼往上一扬。 周英德顿了一下,眼睛往柳贞吉身上看了一眼。 “四皇嫂好像还没与我的太子妃正式见过?”周英德这话是看着周容浚说的。 “倒是。”周容浚淡道。 他们去西北之时,他跟李家那孙女,还只是订亲。 只是,李家都被张家跟他算计下台了,那李家太子妃,如今也只是个摆设,难不成,他还想让他王妃见太子妃不成? 周容浚有些冷地扬起了笑。 “难得皇兄放下西北回来,皇嫂也跟着回来了,不日得空,我带李氏上门造访狮王府做客,还望到时候皇兄不嫌麻烦的好……” 周容浚看着场面话越说越圆溜的周英德,突然哈哈笑出声来,说了两声,他神色一敛,眼神脸孔冷酷无比,“如果我嫌麻烦呢?太子就能不来了?” 假如以前,周容浚这么不客气,周英德只会气得满脸通红,可现在他竟眼睛都没动一下,甚至还笑了一下,“皇兄不喜,英德自然不敢。” 周容浚嘴角勾了勾,“那就好。” 说罢,带了柳贞吉扬长而去。 周英德这时缓慢地转过身子,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女人一直低着关不,除了第一眼,她抬头看了他外,他们说话的时候,她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皇嫂啊四皇嫂…… 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胆小怕事,楚楚可怜…… 就是不知道她笑起来,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灿烂明亮。 想到这,周英德略带嘲讽地哼笑了一声。 他以前,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四皇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诚如钱保丰所说,如果他一生,身在皇室成了皇子,是皇子,然后还成了太子,居然还只能对着一个女人只能看不能碰,那多悲哀。 他可不想到死,也只能看一个女人几眼,还得叫她一辈子的嫂子,更是只能背地里,看着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 他要的,他一定要得到。 而且有容家那个女人的事在先,有前车之鉴,想来,有日他得她,于她名声也不会有损。 等那么一日到来,念及他对她的用心,想来,她对他也总会有几许欢喜的。 周英德想着想着,有点愉快地翘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走在前方的人突然转过了头来,直直朝他看来…… 那眼神,冰冷又锐利…… 周英德一时反应不及,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 尔后,那人在他脸上带着股无以言喻的尖锐扫视…… 周英德的心因此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 正当他背后寒毛竖起,正欲图回以眼神的时候,在他身上扫视的人转过了头。 然后,他带着那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因好奇掉过头看他一眼的女人,头出不回地走了。 周英德僵在原地,越发不能动弹。 身边的太监,在良久后,才敢催了他一声。 只一声,太子的贴身太监收到了太子恶毒又凶狠的眼神。 “太子饶命……” 周英德没说话,他只是抬起了脚,狠狠地踩在了那跪在地上的人背上,直到把他踩扁,踏平。 “早晚有一天……”周英德看着那被他踩地地上痛哭流涕的人,咬着牙,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那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四皇兄,就像这样狠狠地踩在地上,让他跪地求饶。 他对他做的事,任何一件事,都不可饶恕。 ** 直到出了宫,坐在了马车上,柳贞吉才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躺在他怀里,若有所思。 周容浚上车就抱了她,这时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着她的发丝,没有说话,同样一脸思忖。 “浚哥哥……”柳贞吉先开了口。 “嗯。” “太子变了好多。” 周容浚先没说话,顿了一下,才懒洋洋道,“怎么说?” 柳贞吉没注意他的口气,脑海里努力寻找形容词,眉头因此都皱在了一块,“很怪,很阴侧,他以前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恶毒在外,我反而放心些,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不舒服。” 其实不止是不舒服,而是很不舒服。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转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呼吸因此在那一刻都重了,但,也就那么一刻间,这种感觉又在他身上消失殆尽,他又好像没事人了一样,就好像,刚刚是她的错觉。 非常怪。 就刚才那一瞬间,柳贞吉越想越怪,觉得她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全身都不自在…… 这感觉没法详细说,她摇摇头,总结道,“他还是跟过去一样不喜欢我,我不觉得,他对我会打什么好主意。” 周容浚这时低下了头,半侧过了脸,看着她抿得紧紧的嘴…… 看了一眼,他往前啄了一下。 看到她回过头,嘴角扬起笑,他这才坐回了原姿态,怀抱着她,淡淡道,“他能打什么好主意?他那太子妃,任何时刻都别见,就是她自己跑上门来,你也别见,李妃那个人,你没见过,她比你小,但手段哪样都不比你差,心也比你狠,就是李家倒了,她在东宫也没几个人敢踩到她头上去,你别见她。” 他一连说了两个别见人,柳贞吉听了好无奈,她有这么弱吗? “总不能老躲着吧?该见的时候就见吧,我又不怕,躲着不像回事。”柳贞吉觉得她再是温室里的花朵,再希望他宠着护着她,偶尔也还是要面对一下风雨的。 周容浚摸着她的耳朵揉了揉,轻“嗯”了一声。 倒也是,不能老躲着,要不,倒成他王妃怕人了。 “非常时刻不论,但她要是擅自跑到你面前,就无须要见,你不需要给谁脸面。” 连皇后的面子,他都能替她落,何况是一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错字回头改。 第194章 周容浚不管宫里的事,还真就呆在了狮王府,皇帝不上早朝,他连早朝也免了。 在家尽管也没闲着,西北的事他还得操心着,但天天呆在府里,就在柳贞吉眼皮子底下,狮王妃对此表示很安心…… 女人心,海底针,要是她家王爷天天都陪在她身边跟她大眼瞪小眼没正事干,她肯定要不了几天就要阵亡,赶他去做事,但要是他成天往外跑,尤其这种时候成天不着家,她肯定也担心得寝食难安。 就像现在这样正好,他在府里不出去,他们一天到晚也不是全在一起,各有各的事要做,有事了谁找谁都能找得到,多好。 周容浚不进宫,宫里也没人传他,他着实在家呆了好几天。 皇宫里,明面上看着,无风也无雨,周文帝眼睛瞎了,但脾气一直都还好,大臣们甚至在外头跟人说,皇上是真正的仁君,就算眼睛看不见了,还是心怀天下,日夜勤勉政务,还有其英明更胜以往。 这时候,已经离过年没几天了。 皇宫里又有了动静,周文帝传了周容浚进宫。 柳贞吉等他回来,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底下有人往上禀,说西域有治眼疾的神医,此人红发蓝眼,曾治愈自小失明的西域大贵族之子。 而此人,正是西域的异姓王。 而周文帝对西域势在必得,他有五万人马,就驻守在离西域数百里之外的新建的沙漠堡垒中,此前,那块地方荒无人烟,因周朝军的到来,才兴起了北斗堡。 而现在有人说,西域的异姓王能治周文帝的眼疾? 柳贞吉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明晃晃的圈套,也太……太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不用说,”柳贞吉叹着气,“我都知道,这事肯定跟姓钱的脱不了干系。” “嗯,”周容浚点点头,“父皇让我跟他去西域请人。” 柳贞吉慢慢眯了眼,“什么?” “你没听错。” “那你,怎么回的?” “没空,我生病了,要是病好了有那空,我还得回西北。” “呃?”柳贞吉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身前之人有啥病。 “你真这么回的?”这样回没问题? “嗯。” “父皇说什么了?” “让我滚。”周容浚说到这笑了起来,“让太子去了。” “啊?”柳贞吉眨了眨眼。 这…… 好像太子是跟钱保丰是一伙的。 这两个人一起去,蛇鼠一窝,这样真的好吗? “他也是老谋深算,知道太子要是想立功,而且是在朝民眼前立功,最好是治好他的眼睛。”周容浚淡淡道。 “这么说,他是想给太子立功的机会……”柳贞吉现在已经不带想皇帝的好的了,尽往坏处想。 她也是发现了,想坏点没事,因为皇帝皇后都有那个本事,能比她想的最坏的还坏…… 她是真不明白,为何皇帝皇后喜欢这个,喜欢那个,能给那个机会,能对这个手下留情,为何换到她男人身上了,一个比一个更要苛刻? 难不成,他有能力处理他们给的危机,他们就觉得他就该承受他们这对夫妻施加给他的各种压力? 觉得他死不了,就活该承受他们自以为是的看重与补偿? “呵……”他王妃的话让周容浚笑出了声来。 想想,皇帝还真有那么个意思。 治好了他的眼睛,还真是立功了。 这哪是对付?相反是变着法儿的给太子立威了。 现在不许太子插政,真不知道是做过谁看。 周容浚倒觉得,这是他父皇做给他看的了…… 他父皇,还真是看他不顺眼极了。 一不顺他的眼,他就各种拿捏他。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浚哥哥……” 听她叹气,周容浚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叹什么气?你不是也猜得到?他是想着我们把渝儿送进去。” 自始自终,他父皇都想要渝儿。 他不给,老皇帝就非要扶植他那个十一皇子。 不过,周容浚还真没那么容易气着,他现在就等着小十一弄死皇帝。 皇帝干得出事的,他不一定想跟他一样,但如果真到了某一部,他其实也是可以学学他父皇的狠心的。 “不送进去,就折磨你?” “嗯,折磨你我。” “那就折磨吧……”在沉默了一小会后,狮王妃淡定地说。 老实说,人活着这一生太漫长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情,谁都不可能没有妥协的时刻时,但无论谁,哪怕是再卑贱的人,都有自己的最低底限不容人突破。 在柳贞吉这里,儿女就是她不允许谁突破的底限。 她生了他们,就代表,她就要好好地养育他们。 不可能只管生,不管养。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不保护他们,难道还给那对帝后跟玩猴子一样地去养育他们吗? 他们连长大成人了的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对待,打死她,她都不相信,他们还知道怎么对待比他们儿子还小的孙子…… 如果皇帝从始至终都想要她的儿子,那么,她也一样,从始至终,都不可能把她的哪个孩子给那对帝后…… “很多时候,”柳贞吉笑着道,“我老感觉他们不像你的父母,而是你的仇人。” 这么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父母,想想,其实还不如仇人。 是仇人的话,尽管想着对付就是,还用不着要费心讨好,虚与委蛇,还得老提防着被他们背后砍一刀。 柳贞吉以前从未跟周容浚说过这般的话。 她为人处世的一条里,就是不轻易诟病长者。 更何况,那长者是她丈夫的亲父母,她的公婆。 所以哪怕是知道周文帝默许杀她,万皇后也不是不知情,对这两人,她也从未与周容浚说过有关于他们的一字半句的坏话…… 想想之前她还劝过他放下过往,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的话,如今想来,甚是荒唐。 她以为的,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 而他们想要的,她也给不起。 她试过这么多次的和解,结果还是失败了。 不过柳贞吉也没觉得后悔就是…… 对帝后,她已尽力而为。 现在帝后已经不需要她的尽力而为了,她继续着对她家王爷的尽力而为就是。 “在想什么?”见她在话后就垂下了眼皮,面无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周容浚开了口。 “真让钱保丰跟太子去西域?”柳贞吉轻声问他。 周容浚看了看门外,把她揽在了怀里。 等门外传来了心腹报告无隐患的吹哨声后,他低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真让他们去?”柳贞吉在他怀里转过了背,与他面对着面,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周容浚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事明显与钱保丰有关,依钱保丰的为人,父皇能不知道他一石二鸟,周朝西域两不误?为了给太子立功,他就真宁肯让想害他性命的钱保丰左右逢源?” 但周文帝就真对太子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是,皇帝就不是皇帝了。 他再喜欢一个人,也重不过他的江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周容浚把她头上的发钗拔掉,让她乌黑的头发如浓墨一样从头上泼散了下来,随后他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嘴边扬起了淡笑,“或者这么说,要是太子把人请来了,钱保丰也弄死了,你说,父皇会不会对太子就真属意了?” 还有这种可能? 柳贞吉牙都疼了。 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她提出一个可能性,他跟着也提出一个可能性了,这么说下去一点也不妙…… 她傻了一下眼,喃喃道,“那不管如何,我们先处理完钱保丰?” 反正这个时候,皇帝要是还保钱保丰,他要是有这么糊涂,他们夫妻完全可以跟皇帝对着干了。 “嗯……”周容浚摸着她的头发,笑容越发明朗,他看着对他的事难得这么主动的柳贞吉,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没事,让太子和钱保丰一道去,跟着太子就是跟着钱保丰,不管父皇怎么打算的,还是太子怎么打算的,两人都回不了,不就正好?” 一个也别想活着给他回京。 柳贞吉听了不禁汗颜,她心中转过这么多道主意,敢情她家王爷,早已经打好主意了。 他这么一说,她总算也反应过来,他为何装病不去西域了——钱保丰藏得太深了,一次次帮着太子出谋划策,太子这一年多来手上管的事不多,但其实颇有建树,也做了几间在民间得声望的事情来,再这么下去,太子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要英明神武不凡了。 “那,请人的事……” 周容浚听到这,弹了下她的额头,淡淡道,“有些人就喜欢想得多,你别跟着他们乱想,这有什么?不管是异姓王还是再名正言顺的西域王,你让马蹄踏过去,别说活人,就是死人他们救得活,他们也会救。” 国与国之间,玩点小阴小谋,那只是不上战场的人纸上谈兵的沾沾自喜。 他父皇想得好,想亲自夺下西域…… 但他治国有点本事,弄死臣子的本事也不少,但打仗这种事…… 他父皇一辈子高座庙堂,周容浚以前被他唬得不轻,现在却完全明白,他父皇没那个能力。 他本身让一个把他周朝皇子玩得团团转的人留着命夺取西域这事,就已经失了前策了。 他这不叫唯人善用,只是把一件简单的出兵就能解决的事,变成了一连串一件接一件的小阴小谋,失了大方,丢了威严。 让钱保丰这种跳梁小丑一直活着命上跳下窜,还让他弄瞎了眼睛,亏皇帝还好意思,说要教他为君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晚安。 明天上午见。 第195章 他说罢,柳贞吉就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于是,周容浚仰起了头,看着头顶上笑了起来。 她吧,细究起来,也没多百依百顺。 有很多人能为他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 他也可以说,宁愿为他死的女人,不止一两个,哪怕是往日的那位司将军。 但她不会。 周容浚知道,她够爱他,他任何烦愁苦恼,都能让她动容,但她不会为他去死,他死了,她会带着她自己和孩子们一起活下去,就如她曾向他坦言过的那般,他要是死在战场,她会活着,她会活在有关于他的想念里沾沾自喜,不会有太多眼泪,就如在他还活着的年头里她念着他爱着他的心情一样。 在活着的岁头里,她已经因他满心欢喜,她说这话的时候,周容浚那个时候还不太懂。 现在却足够懂了。 只要他真下了决定的事,是好是坏,她都跟着,而且与他一起承担后果。 之前,他杀废太子的后果如此,现在,他决定连现太子都不放过,她还是这样。 她是嗜杀的人吗? 不是。 她其实很避免杀生,府中犯了错的人,能不死人就能绝后患,她绝不砍人脑袋。 但她愿意与他一道承担他杀戮的后果,哪怕有时候他看起来自己办的事,都很愚蠢。 “但之前,还得等太子。” “等太子?” “嗯。” “我要杀他的事,他会知道。” 柳贞吉觉得她对她男人的心,已经够像大海那样深遂天空那样辽阔了,但听到这话,还是瞠目结舌了好一翻,好一会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要告诉啊?” 杀了,不挺干脆? 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废太子了,她都做好了跟他下地狱的准备了。 “我等他在之前就动手。” “动手作……作甚?”问完之后,柳贞吉觉得她不应该问的。 她紧紧地闭上了嘴,甚至希翼他不答。 可狮王不是个好男人,但确实是个对她有问必答的好丈夫,只听他故意凑近她耳边道,“你猜呢?猜猜我就告诉你……” 柳贞吉后知后觉地闭嘴,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猜我也告诉你,我等他对父皇动手,在去之前,能上位就上位。”周容浚故意轻描淡写,看着她眼睛瞪大了又瞪大,有趣地笑了起来。 他这几年,公务繁忙,逗她的时候少了,还真是失了几分趣味。 再重拾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他他他他……”柳贞吉舌头都要打结了,“他敢?” “他不敢?”周容浚摸摸她的嘴唇,两指掰开她的嘴唇,捏了捏她可怜的舌尖,他笑了起来,“一个快要死了,一个瞎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是?就差一步,他就要到位了,他要是成事了,往后,我们还得管他叫皇上呢。” 柳贞吉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宗室多奇葩就算了,这故事情节,更是一点也不惹人爱…… 她当初,还真是没怎么抬好胎,以至于男人是嫁对了头,但环境可一点也没有变好。 果然是古今都是富贵人家吃饱了没事干,专出变态情节消谴时间吗? 再正常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下,都要变态喽…… “他真敢啊?”柳贞吉苦哈哈地问。 想想也是,周文帝是杀兄杀弟上来的,她万般热爱的男人,不也是手上沾了亲兄长的血?临到小十一那个与生俱来就生带阴森鬼异气质的,有什么是他干不出的? 一细思,杀爹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柳贞吉想想心口都有点窒息,之前废太子的事,因其中有周文帝的逼迫,她丈夫的激愤,她还想得通,但杀父…… “你别跟小十一一样。”她道。 “嗯?”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脸,逼着她垂下的眼皮重新抬起,看着他,他才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区别,我也是在逼他,就如当天父皇逼我一样……” 小十一如果觉得去西域没活路,他肯定要博条活路出来。 说是他逼,也不为过。 事到这步,周容浚是觉得他走了周文帝罔顾血缘死活的老路了,从他对废太子下手的那天起,他手上沾的弑亲的血腥是洗也洗不干净了…… 都道他冷血无情,他其实无所谓,是冷血无情还是仁慈宽厚,等全由他主宰了,他有得是办法让人改口。 但他不想让她误会。 免得她以后失望。 就如她当年告诉他,她可以为他递刀子杀人,也可以为他死,但她不会为他彻底泯灭自己一样,他也得对她坦陈。 免得她觉得他不一样了,到时候他们夫妻再来离心,他怕是受不了。 她努力与他同心同力,他亦亦然。 在周容浚定定看着她的视线里,柳贞吉眼睛一闭,头往他怀里,撞到他怀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还重重地打了他的胸膛。 然后,她抬起头,朝他耸了耸肩,“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不可能变化,那就好好接受。 “心里不舒服?” 柳贞吉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以后我们肯定会有报应的,但,不管报应是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还有,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裕渝辰安,你当慈父,对他们百依百顺,我来当严母,当个那管教训斥他们的。” 想也不想,他们肯定是有报应的。 这世事因果轮回,谁也逃不过。 就如帝后。 他们现在承受的,就是他们施加在他们的儿女身上的。 但她绝不可能允许,他的报应,是她为他生的儿女付诸的。 这不是她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的意义。 她嫁给他,把心给他,是让他幸福的,而不是给他带来不幸的。 周容浚听了半晌无话,过后,也只一直抱着她,一声声响也没有。 而比她家王爷更不解风情的柳贞吉窝在他怀里,已经盘算着以后他们夫妻两人的因果去了…… 这时候其实完全不在乎什么报应不报应,只在乎她反应的周容浚不知道,他王妃所盘算的结果就是她代他承了所有的因,留他晚年独力承受儿孝女顺,而他的身边,从此再无她。 ** 大年二十六这天,宫里万皇后又大病发作,一整天,宫里的压抑弥漫到了宫外,甚至到了狮王府里。 柳贞吉原本是要去看孔氏的,但这时候,她宫里都没去,就更不好去娘家了。 宫里也是不太平,听说太子又给皇后找神医进宫了,会不会出事,还不一定…… 她只能留在府里,静观其变。 柳贞雯这时悄悄地来了王府。 这是柳贞吉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亲姐,她倒还没怎么样,柳贞雯握着她的手,反倒哭了起来。 这弄得柳贞吉郁闷不已,给她姐姐擦着眼泪还要问,“我这是哪儿又不对招你哭了?你怎地现在比我还不懂事,快要过年了还哭,都两个孩子的娘了,生的也没比我少,怎地不如我?” 柳贞雯听了眼睛都忘了掉,迅速瞪了她一眼,“我这是喜的,喜泪!” “还有这说法?”柳贞吉偏着头,疑惑得很,又道,“姐姐你别蒙我,我可没以前那般傻的。” “谁有你聪明!”她这般说,柳贞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额头点啊点,连点了四五下手指头才松手劲,“出去这么多年,把你都惯成什么样了?” 说罢,也不等柳贞吉反应,抱着柳贞吉就痛哭了起来。 姐妹见面,不过一眼,她就知道妹妹还是妹妹,哪怕她已经是权倾一野的狮王妃,但妹妹看着她那欣喜的喜悦眼神,让她知道,她柳贞雯的妹妹,还是当年那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依赖她,敬爱她的小妹妹。 她妹妹还是那般万般喜爱她。 就是因为如此,她看着尽管气色尚好,但比当年当少女时还要消瘦一两分的妹妹,这才悲从中来,想着她这些年不知从鬼门关逃了多少回才回到京里,才让她再见到她,心中岂能不难受?又如何不心伤。 “我就这样了,浚哥哥他这个人,就跟娘和你似的,什么都爱惯着我,我哪有什么变好……”果然是风水轮流,每逢几年就必转,以前是姐姐抱着爱哭的她,现在是柳贞吉抱着爱哭的姐姐安慰了,心里别提有多满足,嘴边甚至还有笑,“当初我哭你还笑话我,我人可好了,你现在哭,我可不笑话你,做人要知好报好,要是以后我又爱哭,你可不能再笑话我了……” 说着拍着柳贞雯的背,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眼睛都红了,“姐姐你别哭了,你再哭,我都要哭了。” 柳贞走听了又哭了好几声,随即,哭声止了。 她坐直身,低下头,拿帕子在眼睛那揉了几道,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无哭音,已恢复了她往日的冷艳高贵,下巴也还是有些高傲地微微翘起,冷艳得就像冬日盛开的水仙花,“三王妃哄得我那婆母没了神智,让我请你入贾府,她逼我请你去贾府做客,我不打算答应,还得给她点厉害瞧瞧,往后这两天,要是贾府有人过来说我什么,你什么也不要信,不要进那贾府,如今不同往日了,那老虔婆奈何不了我。” 第196章 柳贞吉听了神色奇怪,三皇妃哄得贾家老夫人神智能全无? 贾家这是要作甚? 她姐夫贾文彪这个人,在朝廷里,可没少受她丈夫的栽培…… 都到这关头了,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吧? “怎么回事?”柳贞吉看着柳贞雯,问了一句。 妹妹的脸上没了笑,柳贞雯冰冷地扯了下嘴角,“还能怎样,见钱眼开罢了。” “为何?” “三皇妃想见你,我那婆母收了三套头面,一套翠玉,一套红宝石,还有我都不曾见过的蓝松玉,一小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能刺瞎人的眼。”柳贞雯越说,脸越冷冰冰。 “蓝松玉?”柳贞吉顿了一下。 这是屈奴王矿里的特矿,挖十尺的地,也遇上不一块,雕琢更是要花工夫,没个十个月一年的,出不了一块耀眼夺目的成品。 就是她,也不过得了一块。 “嗯。”柳贞雯把要说的,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贾家就在狮王的这条船上,眼看船就要靠岸的时候,贾母见钱眼看,没个轻重,这事本来禀了贾太师就行了,但柳贞雯却不想让这事轻轻巧巧地过去。 她想当家了。 她早明白,任何时刻,强者为尊,也只有强者,才不给强者拖后腿。 这种弹指间皆灰飞烟灭的时刻,让个头脑不清醒的女人当家,就是留个祸害。 女人屋里头的事,女人来解决。 靠男人,能靠一辈子? 还是自己来的强。 地位自己拼出来的,比人给的好…… “我知道了。”柳贞吉见柳贞雯淡定的样儿,嘴角一翘,微微一笑。 她姐从来都不是什么善鸟,能有这么笃定,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 回头一送走柳贞雯,柳贞吉跟周容浚说了蓝松玉的事。 “屈奴王都的东西,怎么到了三王妃手里?”她问。 周容浚听了也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我会让飞舟去查,不过,这蓝松玉就是屈奴产的,也不是这两年,这两年也就挖出了两块,只一块有雕成……”还给了她了,周容浚嘴角微微一勾,道,“这个时候,她能给贾夫人一块,倒有意思了。” “钱保丰给的?”柳贞吉猜。 “嗯。”周容浚不置可否。 这是哪哪都有钱家那公子的痕迹啊…… 柳贞吉叹了口气,“那位钱公子,到底藏在哪?” “狡兔三窟,我看他不止三窟,一天都要换三个地方……”周容浚淡道,“不用担心,他再狡猾,也有力竭的一天。” “呵。”柳贞吉轻笑了一声,这倒是,王府护卫轮流追杀,有得是休息的时间,钱公子就未必了。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 “还是小心着点,他应该很恨我们。”柳贞吉朝他走。 周容浚拉了她到身边坐下,“嗯。” “浚哥哥……”柳贞吉无奈。 “你是说他恨不恨?”他杀了他的家人,灭了他大半族人,不恨才怪。 但这没什么。 哪个居上位的,没几个恨他恨得要死的仇人? “浚哥哥。”柳贞吉更无奈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 就是朝廷中再好不过的老好人官员,一生清廉,背后想让他死的人都多不胜数。 就是个普通家世的人,但凡优秀点,背后嫉妒的也一大堆。 人性就是这么回事,经不起推敲,谁有本事,解决危机能力强,抗压能力强,就能活到最后…… 柳贞吉又转念一想,想想,钱保丰也算得上是这么一个人物。 被他们王府的人清查追杀到如今,居然还没手慌脚乱。 要是哪天他们失手,钱保丰还真是报仇雪恨,人生赢家了…… 他们要是输了,钱公子就是王,他们就是宼,到时候,他们死得比钱家绝好不了一丁半点。 而皇帝,一直在给钱公子活命,甚至壮大的机会。 柳贞吉突然明白为何他这次要跟小十一玩心眼了——看来不把刀真的能进皇帝的脖子里,皇帝就不知道疼。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周容浚瞥了她一眼,也没问,接着处理他的公务。 柳贞吉在一旁想了半天,“浚哥哥,你是不是……” “嗯?” “呃……” “说。” “是不是很不耐烦了?”这句话,柳贞吉进趴在他肩头,在他耳朵里说的。 她声音很轻,轻得引起周容浚耳内一阵骚*痒,他转过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是。” “那是?” “是别人不耐烦了,我只是跟着走。”周容浚淡道。 ** 狮王确实只是在跟着别人走。 一开始,他母后失足落湖和他父皇失明,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所做之事。 在他看来,是有人在他把西北军权牢牢掌握到手,八月的新粮也贮存了将近两年的份量后,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们王府下面,他王妃所备的农庄和养殖场,接边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火灾之事…… 尽管去彻查的人没传来消息,但周容浚也从蛛丝马迹中看得出来,针对他的阴谋,又不知道进行到哪儿了。 但这次,他不打算呆在西北束手就缚,所以没两天,他就把妻儿也从西北带了回来。 要斗,就在京城底下斗。 哪天斗完了,他脚一抬,往金銮殿上走就是,免得还要从西北赶回来。 底下层出不穷的琐碎事,她已经够烦心,周遭的事,周容浚也只跟她提个醒,多的也就不说了。 柳贞雯回去后的第二天,果然贾府那边就来人报了,说贾五夫人不小心推了来做客的三王妃一把,三王妃小产了。 柳贞吉一听这事这么大,哪怕昨天听了柳贞雯的叮嘱,也是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还好,贾府来报信的人仅告知了王府的管事,管事的告知了长殳,临到长殳报到柳贞吉耳朵里,就已经是第三道了,没见到人,柳贞吉就让下人去回,下人没找到她,不知夫人去哪了,回头等她回了,就告诉她。 因此,柳贞吉拖了一天。 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也不知这事会闹成什么样…… 当天晚上,和王周都和,上狮王府求见周容浚。 周容浚已经从柳贞吉这里把事听说了,也没见人,打发了人回去。 连见都没见。 这确实挺不尊重人的,柳贞吉猜想,要是容敏有心,在其中煽点风点几把火,和王不恨他这皇弟都难。 本来先天就没得比,后天还要被轻忽,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容易被鼓动。 柳贞吉没见过周都和几次,但她听周容浚所说的,那是个一识时务的人——基于她还没泯灭干净的人性,她是真希望和王就算娶了容敏,那识时务的功夫也别丢干净了。 跟着他的,不止是容敏,还有他一家老少。 他要是走错路,把一家老少逼到绝路,到时候再怪他们狮王府冷酷无情,没有骨肉亲情,那就成笑话了。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选择的负责,任谁都一样,帝后如此,她丈夫与她也如此,在有选择的余地下,要是做错了事,谁也怪不了谁,只能承受代价。 不得不说,柳贞吉其实是愤怒的。 她厌恶容敏算计她姐姐。 事情没直接犯到她头上来,她还能作壁上观,冷眼旁观,但她一生里,能对她挖心掏肺,她也愿意倾全力待之的人就那么几个人,别说有能力,就是没能力,她都会尽全力反击。 碍于柳贞雯的叮嘱,柳贞吉先没动。 大年三十这天,宫里来人,让狮王夫妇进宫与帝后共用团圆膳。 狮阁里的人,没人觉得这夜能平静。 长殳这几天,一直带着小世子和小郡主,这夜,周容浚也打算留他陪着世子郡主,他们不打算带孩子进宫。 “那让小苏跟着去?”长殳得知宫里来人说的话就进了北阁,进来后,王妃一进在准备他们的礼袍,也没跟他说上什么话,他听了王爷的话后,问了一句。 “由苏公公跟着。” 苏公公正在一边给王妃打下手,捧着她挑好的王袍抱了过来,听到这话,便朝长殳道,“老总管,您放心。” 长殳摇摇头,摸了摸发白的头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老觉得心惊肉跳的,王爷,您别嫌我多事,我想跟户苗先递个话进去,您看行不行?” 有户苗在,还有那几个受过他恩惠的公公们在宫里帮着充当耳目,想来就是出事,他们王府也能反应得及。 周容浚正进挑那些王妃挑给他的要带进宫的贺岁礼,闻言抬起头,看向从来不危言耸听的老长殳,“怎么个心惊肉跳法?” “老总管刚才还给小郡主喂果肉吃,得了信,放下果子和勺子,就过来了……”侍候长殳的小厮小声恭敬地回道。 小郡主就是老总管的心头肉,让他照顾的时候,轻易不可能放心给别的下人。 能丢下就来寝宫,由他看来,老总管确实是心慌了。 长殳瞥了眼那擅自说话的小厮一眼,回头朝周容浚温和地道,“也没太怎么,就是觉得胸口的肉老跳,眼皮老眨,上一次,还是老奴把您从湖里抱出来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他的小狮王就只剩一口气了,如果不是救治得当,也许就没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丰神俊朗的大狮王了。 第197章 柳贞吉正带了搬了衣物的丫环过来,听到这话,看了长殳一眼,又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朝长殳一颔首,“宫里的事,我已安排妥当了。” 长殳松了口气,“这是自然。” 他现在只操心着小世子小郡主的事,外边的事,能知大概,详细的却是不知情了,不解之前也就难免多操心了些。 长殳跟柳贞吉问过安,就又退了下去。 柳贞吉想了想,摒退了下人,给他换衣。 “长殳提醒得对不对?”她问。 “有什么不对的,”周容浚淡淡道,“宫里什么时候太平过?” 柳贞吉一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人都这样,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高高挂起,发生到自个儿身上了,这就乱了起来。 天生能纹风不动,成竹在胸的,那只能是无情无欲的圣人了,要不,有几个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 “贞吉儿……”周容浚在穿好袖子后,伸手捏了她的下巴,把头的抬了起来。 柳贞吉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事成那日,你会如何?” 他们之间,还真从未说过这个问题。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说。 听他主动挑起,柳贞吉有些错愣,随即诚实地摇摇头,“还没想过呢。” 她是真没想过,在她的认为里,她还以为皇帝至少也能活个十年八年的,哪可能这么快…… 就是过了这个大年三十,她也不过虚岁二十三,他也不过虚岁二十六。 “那你可以开始想了。”周容浚在她嘴上亲了亲,淡道。 柳贞吉愣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始帮他穿衣。 ** 皇帝说是家宴,但晚宴摆在了长乐宫,不止狮王夫妇进了宫,太子夫妇也在,和王也在,十二皇子和后来入了宗室族谱的十三皇子也在…… 太子带了太子妃来,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也带了他们的小王妃过来。 最末两个小的,也在狮王夫妇在西北的时候出宫立了府,娶了妻。 柳贞吉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在帝后没来之前,她又与她们见过礼。 因要留下两个人照顾儿女,所以柳贞吉就带了镜花水月来,镜花水月又带了她们下面两个懂事伶俐的过来,所以狮王妃这带的奴仆算是少的,比不上太子妃那**个,也有些比不上十二王妃她们的六七个。 好在,柳贞吉是个爱打扮的,也舍得给身边的人打扮,她身边的奴婢都无需用来替王爷暖床,个个都是家事内务一把好手,柳贞吉心头舒爽,打赏起来也痛快,她手头得的珠宝又不是寻常人得的,即便是打赏下去的小颗小粒,放外面也珍贵至极,丫环们一戴身上,再加皎好的容貌,也还有几分大家小姐的雅气。 女婢对女婢,孰高孰低,一眼分明。 王妃对王妃,谁尊谁卑,也不用几下,也能看得分明——狮王夫妇的位置被安排在宝座的左下首,也就是周文帝坐的那边下面的首位。 按兄弟排名,有三皇子和王在他之前。 按身份尊卑,太子在他之上。 柳贞吉跟妯娌寒暄过后,随他坐下,心里打起了小嘀咕。 她男人本就招人恨了,皇帝这老头儿,更是不遗余力替他拉仇恨,这关系能好得了才怪。 周容浚一进来,太子就跟他先打了招呼,笑得还挺温和,十二皇子跟十三皇子跟狮王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跟在和王之后,也是虚虚地见了礼,并不说话。 周都和还愿意与周容浚说两句,但周容浚朝他点完头,就往位置走,他就止了话,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太子过来与他说话,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狮王那边扫去。 周容浚坐下后,就招来了站值的太监。 “王爷……”大内副总管,刚升上来不久的叶苏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 “什么时候过来?” “就快过来了,奴婢得信,您进门的时候,陛下跟皇后娘娘就从德宏宫过来了。” “嗯。” “王爷还有事?” “没。” “那奴婢退下了。”叶苏又一路小跑,跑回了门边。 十二皇子跟十三皇子的眼睛,不断偷偷看太子。 这长乐宫里,有人比他太子还太子…… 但见太子脸色不变,负手站在殿中央,嘴边带笑,不断往外瞧,他们也是步下一慢,没往位置上去坐,而上站在了太子的身后一点,等着迎驾。 柳贞吉是坐下后,才知道只有他们这对夫妻坐下了。 她默默给他们点了个“一对奇葩夫妇”的赞。 还好,自古以来,权力不靠贤德良善取胜,要不然,柳贞吉觉得按他们这对夫妻的品性,再过一百年,怕也修不到人上人的位置。 眼见他还要拿金壶倒酒喝,觉得已经有点过份了的狮王妃忙上前拦了狮王的手,眼睛不断地朝他眨啊眨,示意他还是收敛着点好。 狮王没怎么,就收回了手。 这时,殿内那几个皇子,连着太子的眼睛都在他们这对夫妻身上打了个转。 周容浚也没看他们一眼,收了手,有些懒散地斜坐着,拉过她的手在手中把玩,没个正形。 站在偏向门边的殿中的几个皇子,也都装作若无其事,跟没看到一样。 这时帝后驾到,狮王简直就是被狮王妃拉起来的,饶是没胆的狮王妃在第一时间就把人拉了起来,但还是落在了最后…… 现在这情况,不止是皇帝要跟他的四皇子撕破脸,看起来,他的四皇子也是打算跟他撕破脸了。 觉得自己再中庸不过的狮王妃觉得,有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打算做了的丈夫,今晚还真是一场恶战。 但尽管他没跟她透顶,她也能察觉出,他另有用意。 他哪是真正意气用事的人,什么事情都会权衡轻重,哪怕是一时兴趣的意气之举,不过也是用少数代价得到最大利益罢了。 “罢。”周文帝在他们行过礼后,简言了一字,扶了万皇后进殿。 等两人坐下,他又道,“你们也坐。” 御膳已摆好,就等皇帝开席。 在开席之前,周文帝扫了底下五个儿子一眼,把眼睛第一个落到了周容浚身上,“你儿女呢?” 太子生的儿女,还有和王和儿女,还有十二皇子的第一个儿子,都来了。 十三皇子现在无子息。 算来,就狮王府来的没来。 “在府里,渝儿有点小羞恙,儿臣就没让他来了。” “辰安呢?” “一样。” 周文帝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也没问别的儿子,直接道,“开席。” 这宴席,因周文帝的冷脸,压抑得很。 大年三十的长乐宫,一点乐气也无。 狮王在周文帝执筷之后也拿了筷子,尝了尝面前的菜,他先夹了块狮子头,咬了一半吃下,觉得还成,就把那剩下的一半送到了柳贞吉的碗里。 “你吃这个。” 柳贞吉垂着头,压根不敢抬。 这种场合也不好说他什么,暂时也明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就一味埋着头,随他去了。 吃到一半,常公公突然小跑了进来,一路跑到帝后身边,在万皇后耳朵轻语了几句。 万皇后脸色本白,听了这话后,脸色更白了,她朝常恒轻颔了下首,就转头对皇帝不轻不重地道,“皇上,孝王中毒了……” 周文帝当下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搁,也不说什么,站起了身。 他踏出席面,又转身对万皇后道,“你也随我来。” 万皇后抿紧了嘴,朝她的儿子儿媳看去。 见她那儿子还在喝酒,她也皱了眉。 “你们也来。”看翩虹带着人扶了她,周文帝下了殿中,跟太子说了一句,大步朝门走去。 “三皇兄,四皇兄……”太子朝和王,狮王拱手,紧随周文帝其后。 “四皇弟……”周都和已经站了起来,他很是紧张地看着周容浚。 “三皇兄。”周容浚朝他勾了勾嘴角,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他当即也起了身,但也没提步就走,而是侧过头朝柳贞吉道,“你随我去,还是回府?” 一听第二选择是回府,还没用完这顿“团圆饭”的柳贞吉哪敢像他这么嚣张,默默地往他更靠近了一些,无声地选择了第一个。 见她不走,周容浚便带了她。 见她跟着,原本留着没动的李太子妃眼睛一眯,在他们走后,跟在了他们之后。 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在两位兄长都走后,两两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跟自家王妃道,“你们还是别去了。” 她们嫩得很,可不是那些女人的对手。 这厢周都和跟在了周容浚之后,见后面的两个弟弟还没跟上来,顾不得柳贞吉在身边,他已经低声快语了起来,“太子在用计套你,你要是没完全之策,想办法脱身,我会把事揽过来……” 说到这,他朝柳贞吉看了一眼,话更坦白,“容敏并未怀孕,她是栽赃陷害贾五夫人,她现在是太子的人。” 柳贞吉本低着头,听了不由抬头看向大出她意外的和王。 和王对上她的眼,眼神更是坦白,“不信我也可,只是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望四皇弟和四弟媳妇照拂一下我那几个儿女……” 说着,就朝后面心腹带着的嫡子嫡女看去,见他们眼冒担扰,他微微一笑,也不等狮王说什么,加快了脚下步子,紧跟在了帝后身后。 柳贞吉朝后面看去,见和王的世子郡主见她看来,迅速低下了头…… 那快速的一眼间,柳贞吉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泪光。 柳贞吉心中诧异,回过头,就垂首与他轻声道,“我想多了?怎么和王好像有求死之心?” 第198章 周容浚脸也没转,只是伸出手,把她的手抓到了手中。 帝后走得并不快,不一会,他们就赶上了,走在他们之后。 “陛下,娘娘……”大年三十的皇宫灯火通明,四处都点燃了红色的灯笼,即便是在深宫深处的万花宫,也沾染了几分喜气,只是,这带着哭音的声音一起,让人耳光一震之余,那红色的喜气,竟也染上了几分凄厉。 真是不吉利啊…… 柳贞吉觉得她穿来这么多年,人也变得忌讳颇多起来了。 他们王府,就没人敢这么大声失叫。 柳贞吉朝帝后看去,只记万皇后闭了闭眼,这时候,恒常已经扑了上去,拦了那喊叫之人的嘴,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只见他脸带厉声。 想来是训斥。 “进吧。”万皇后扶了周文帝。 周文帝却往后看来。 那眼睛无神,但威严依旧,“都来了?” “都来了。” 太子率先开了口。 不等他多说,周文帝又当机转过了头,往万花宫里走去。 孝王和淑仪郡主就住在万花宫的侧殿。 一进去,就见了太医生的太医。 “皇上,娘娘……” “如何了?” “禀皇上,孝王刚吐了几口毒血,依臣看,能不能熬得过今晚,还是个问题,臣无能,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中的什么毒?”周文帝说到这,突然有个公公快步进了宫里,在周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即周文帝转过了头,“容浚。” “儿臣在。”狮王探出了头。 “你让你王妃过来扶着你母后。”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尔后,也没回周文帝的话,偏着对柳贞吉道,“你过去。” “是。”柳贞吉顺从地福了个礼,小步走到了万皇后身边。 等她扶了万皇后,周容浚淡道,“过去了。” 太子这时看了他一眼。 同时,周文帝嘴角缓和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知道不跟他置气就好。 “恒常……”周文帝突然叫了常公公一眼。 常公公马上过来,“老奴在。” “你去狮王那边。” “这……”恒常顿了一下,小声道,“还是奴婢照顾您吧。” 周文帝拿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往他身上瞥了一眼。 恒常莫名打了个激灵,马上道,“奴婢这就去。” 这时,周容浚勾了勾嘴角。 “皇祖父……”等他们一靠近孝王住的侧殿,屋内,那小孩的哭声大了。 “中的什么毒?”周文帝在走进门内时,又问了一句。 那太医先不说话,只往周容浚看去…… 柳贞吉站在万皇后身边,仅站在她后面小半步,能清楚看清楚太医脸上的犹豫。 这时候,周文帝已经进了屋里。 屋里,那站着的淑仪郡主满脸焦虑,一见到帝后,跪下就道,“还请皇祖父皇祖母做主!” 那淑仪郡主这几天对万皇后格外的粘,日夜守在万皇后的时候小心伺候,跪下说罢,又流着泪对万皇后叫了一声,“皇祖母……” 万皇后却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看着那眼睛无神的周文帝。 “莫太医,皇上问你话呢……”恒常这时提醒了那太医一句。 柳贞吉不禁看了恒常一眼。 ** 凤宫之外,户苗在紫禁城里的一条臭水沟里,找到了一滩黑水。 红色的灯笼下,那滩黑水泛着油光。 大内禁卫军总禁头,现在就在宫门前,把守皇宫外四内三十六道宫门,无暇过来,跟着户公公的,是大内副禁头曾迂。 “是化尸水。”曾迂弯□,戴了鹿皮手套,点了那滩黑水在鼻间闻了闻,起身把手套摘了道,“户公公,你确定是常总管?” 户公公牵起了嘴角,嶙骨耸立的脸在红色灯笼下更是仿如夜鬼,“贱婢这个老不死的,一生未认错过任何一个人。” 曾迂也没多说,户苗是狮王的人,他不好多说。 转过头就对属下道,“皇上知道了?” “史公公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曾迂回头,“不管是真是假,但愿这事……” 说完,他与户公公走去凤宫。 仅走到一半,就有人急跑了过来,“曾禁头,不妥,是皇后宫里有叛贼,史公公一进去,宫门竟被人从里面关了起来……” 这与他们得的消息有误,现在不是太子纠集了兵部尚书逼宫,而是祸起凤宫。 这厢凤宫,皇后宫里的人除了去夜宴的,竟无一生还,因皇帝带着人来得太及时,那尸首,每人竟还有一小半留在了主殿中,那化尸水,还在不紧不慢嗤嗤地吞噬着她们的身体…… 因有了柳贞吉的相扶,退下去主殿的吩咐事的翩虹姑姑尖叫出声,事情才得已败露。 而在此时,那跪着的淑仪郡主突然跃起了身,那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把尖刀,她往柳贞吉身上扑去,这时,说时迟那些快,狮王也快速地扑了过来…… 可这时候紧盯着他的常总管出了腿,一拦之间没拦住周容浚,那手竟扯了过去。 同时,淑仪郡主右手刺向柳贞吉,左手竟反手一转,把左手横跨在了万皇后的脖子间。 端坐在凳子上的万皇后眼皮垂下,看了那发着寒光的刀子一眼,竟无所谓地撇过头,朝身边的宫女道,“护着皇上……” “皇后……”宫女们已经失声叫出了声,但这时眼见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往周文帝跑去,她们来不及反应,就扑到了周文帝身边去了…… 柳贞吉已经脸色巨变,要说“尔敢”之时,那淑仪郡主刺向她的刀反手又收了回去,狠狠地扎在了万皇后的肩膀上…… 那不过十岁出头的女童,手段快准狠得不可思议。 而这个时候,靠近周文帝的十二皇子跟十三皇帝子齐齐动手,把刀子放在了周文帝的脖间。 万皇后的肩膀涌出了血,面如死灰,竟没痛叫一声,眼睛只往周文帝身上看去。 而这个时候,周都和朝向狮王动手的太子扑去,今晚大年三十的夜宴,皇宫禁兵刃,除了侍候的人,也不许亲王带侍卫进宫,狮王未带他的带刀侍卫进来,太子操戈太快,又有身手突然敏捷似高手的常总管拦住他,眼看太子手中的刀子就要狠刺向狮王的胸口,周都和扑过去就赤手抓住了刀,在那刀刺中胸口之前,拦了下来。 也仅一瞬间,狮王被常总管缚住的腿也踢了出来,把太子和抱着太子的周都和一脚踹飞…… “四皇弟……”一摔落地,周都叫大叫了一声。 “和王,你这没用的废物!”被他死死抱住不放的太子大叫,那手反过去,大扎了周都和一刀。 周都和痛不欲生,双腿夹了太子的腿,眼看就要翻过身来制仗太子的时候,失了原本力气的他又被太子扎了一刀。 这一次,他昏了过去。 “快!”太子一解决完全和王,已顾不上仪态,朝披着常总管皮的人像疯子一样大叫,声音尖刻无比。 那常总管完全不是一般人,在狮王抽腰剑出来相劈时,那腰弯下一低,柔软无骨地贴在了地面上,又迅速起身,手中寒光一闪,朝狮王刺来…… 这个时候,太子已经爬了起来,举着手中利刀,往周文帝扑去。 周文帝身边两个被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的震摄住了的公公,姜公公与史公公往前一跃,挡在了周文帝面前。 姜公公中了刀。 史公公痛声大叫,“太子殿下,您这是谋反呐……” 说着也是朝太子扑去,博命。 可惜太子手中的是利刃,随手一确,就让史公公断了半个手掌…… 这时候的侧殿,痛叫声一声响过一声。 那太医,竟然跑到了柳贞吉的身边,眼看就要动手…… 而如花似玉她们,已经被随身赶过来的李太子妃的人刺了好几剑,如若不是她们之前跟她们的相公学过几手,这时候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场乱斗,从发生到纠斗,不过片刻之间。 “皇祖父,您是想看着皇祖母死吗?”在一场刀剑相博声,惊讶失措声中,女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与刀声一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住手!”那被内侍和团团护着的周文帝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时候,狮王身边的苏公公无声无息地杀了靠近狮王妃的太医,欲要带她出门。 “不。”柳贞吉摇了摇头,这时候她不能逃。 “王爷说,非常时刻,您性命最要紧。”这个时候完全不是说话的时候,苏公公话音还未落,就见那床上原本躺着的孝王已经朝他们这边跑来了。 那手上,竟有着与太子手上一样冒着寒光的刀。 孝王跑来,竟跳至空中,那刀,狠狠地往柳贞吉的胸口扎来…… 这时之间,皇帝,皇后,狮王,狮王妃,竟齐齐受困,危在旦夕…… 第199章 “对不住了……”说话之间,刀放在周文帝脖间的十三皇子彬彬有礼,充满歉意地说了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 见状不妙的李太子妃惊叫失声,“德君,有人来!” 而这时,十三皇子的刀捅到了十二皇子的背上…… 十二皇子瞪大了眼,倒在了地上,都来不及看十三皇子一眼。 十三皇子甚是惭愧地看向太子。 他不是临阵倒戈,而是他四皇兄,比太子来得早了那么一点。 他这人,最爱讲恭谦恭礼让,先来后到了。 “开王!”太子眯了眼,嘴边咒骂了一下,手上的刀甩得更横。 他横,有比他更狠的,身着黑色衣袍的劲瘦刀客已经朝他劈来,太子一个回神不及,竟被砍中…… 随即被冲进来的人制伏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狮王与“常总管”打将了起来。 说时,孝王被苏公公拦住,苏公公手中的拂尘向他面上弹去,那细如毛发的拂尘突然之间变起了如长长的利针,只不过一下,孝王脸上脖间出现了无数道血痕。 “啊……”小孩痛声大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宝儿,”淑仪郡主尖声大叫,泪流满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往万皇后的脖子继续抵进。 眼看就一刀了结了万皇后,柳贞吉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扑过去就拦住了小女孩的手,抱着她往地上滚。 淑仪郡主当下就反应了过来,尖叫着把刀往柳贞吉身上扎。 柳贞吉当下也是危机时刻发挥得当,竟也是闪过了那刀子…… 这小孩疯了——柳贞吉把人困住后粗粗地喘着气,她再活一遭,一直都不想活得太辛苦,可老天爷看看,她这碰上的都是什么人呐? “钱保丰……”属下扑过来后,周容浚就退了出去,看到柳贞吉倒地,他一斜眼,属下受令立马赶到了王妃身边去了,他这才叫了钱保丰一声。 王妃那边没事,狮王神情淡定,霸气全漏。 可惜,这时有宫女在哭叫,“皇后……” 皇后脖间在不断涌着血,可她整个人都是漠然的,甚至还撇过了点头,看向了周文帝。 “扶摇……”周文帝已经站了起身,要往皇后那边走, 周文帝身边站着十三皇子开王,开王很好心地提醒周文帝,“父皇,皇后被刀抹脖子了。” 再流点血,就可以死透透了。 “扶摇。”周文帝的声音都抖了,完全没听到十三皇子的话似的。 万皇后看着他发白冒着虚汗的脸,笑了笑之后,闭上了眼。 就这么着了吧,她的人生,不要再重复一遍了。 她实在累了。 “来人啊……”周文帝像是知道了什么,那声音过后,竟跌倒在地。 十三皇子没打算扶他,可怜地看着他倒到半空,被哭着的内侍扶住了…… 也不过几弹指,在周文帝布署的人赶到凤宫时,殿内胜负已分明。 狮王皱着眉看着他可能已经死了的母后,还有跌跌撞撞,佝偻着腰往皇后身边赶的皇帝…… 他还对上开王看过来的眼。 开王比他还冷眼旁观,他四皇兄吩咐他的事,到刚刚他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与他无关,他只等着分赃就是…… 开王朝狮王耸耸肩,脸上又挂起了彬彬有礼的神情,脚下却毫不犹豫往他那想爬起来的十二皇兄伤口踩去。 十二皇子的头又磕在了地上,闷声痛叫了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开王看他一眼,自言自语,“应该死不了?” 他可不想弑兄。 柳贞吉已经站了起来,她今天穿的是紫红的礼袍,进宫来为图喜气,戴的还是镶满了艳红色宝石的王冠,在太子妃被人一个拳头打中脑袋不断尖叫之后,她这样子还是挺像个王妃样的,因场面太过激烈,她的脸还泛了红,眼睛因此还亮得发了光,她拿着这张潮红的脸朝她丈夫可怜兮兮看去…… 狮王都顾不上钱保丰,看她那样儿,“嘁”了一声,从怀中掏出止血的瓶子,往那帝后抛去。 瓶子还在半空中,他已懒得再看那对夫妻一眼,只往她身上又瞄了一眼,确定无事后,朝伪装常公公的钱保丰看去。 这时的钱保丰,已经一拥而上的狮王的人,和周文帝的人围住了。 户苗这个时候,也已经进了殿内,站在了狮王的身边。 钱保丰功夫了得,十把刀朝他砍去,他竟还有身段弯下腰来贴到地面打滚,同时左右手都相握着一把刀,往护卫的腿上砍去,震得一众护卫纷纷退步,再接近,又是重复之前那套套路的激战。 “本事挺大。”狮王跟户公公道。 户公公看帝后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了,王妃也在那边发挥她的功力在抢救皇后,他顿了一下,回过头又看了眼在不大的殿内打得还颇占几分上风的钱保丰,中恳地道,“绝世高手,如果不是人多,他还能逃走。” 狮王捏了捏刚放下剑的手腕。 户公公就不再多说了。 论单独打,狮王确实不是钱保丰的对手。 这也不难理解,为何之前钱保丰能从他们夫妇的眼皮子底下李代桃僵逃出生天。 “王爷……”户公公喊着人,却往帝后那边看。 王妃救他们,这样好吗? 周容浚跟他站在边沿,看着殿内的一团乱…… 足有十来个的大内高手围着做困兽之斗的钱保丰,十三皇子压着十二皇子的伤口舍不得移脚,他王妃正在着急地让她的丫头给皇后止血,还在跟不断哆嗦的皇帝说着宽慰的话…… 孝王与那郡主已经捉拿住了。 他明白户苗的意思。 帝后这时候死,是最佳时机。 毕竟,太子谋反,证据确凿,事情完全可以摊到他身上去。 但周容浚还是沉默了。 他在这皇宫,已经习惯罔顾常情了,但他王妃还没有。 他的儿女也还没有。 他做事,不需要跟天地父母交待,但至少得跟妻儿交待得过去…… 户苗见他没吭声,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下也没说什么,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哪怕皇帝会因为他对狮王的忠心要他狗命。 ** 钱保丰最终被活捉了下来,只因他口里大喊他能治好皇帝的眼睛,大内禁卫就留了他的命。 皇后这个时候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中间在殿内止血的时候,她被药物刺激得醒过来了一会,紧紧抓住了皇帝的手,叫了皇帝一声,让他等她醒。 因此周文帝一直坐在她身边不动,等她醒来。 宫里的事,周文帝没吱声,但暂由狮王全权负责,包括羁押太子,铲除太子宫外余党。 李太子妃被押着下去时,恨恨地盯着狮王,朝他吐口水,“你这畜牲!” 畜牲狮王好笑地看着她,想着等她的亲兄长回到京城后,这位跟帮着太子算计娘家的太子妃,不知气焰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高…… 一连三天,万皇后未醒。 宫里诸事繁扰,柳贞吉无让长殳带了儿女进宫。 和王这时已经醒来,他性命无忧,但两只手,都是废了。 柳贞吉也没多想,她住武才宫,宫外全是狮王军,就把他的儿女接到了身边来。 而这个时候,容敏也进了宫来,柳贞吉没见到她,但从长殳从户苗那得来的消息称,她把废太子和旧太子,还有钱保丰的人都交待了个七七八八。 她所说的,跟皇帝和狮王这边所掌握的,竟然分毫不差,有些还要详细些——这能更好地抓人。 朝廷一派血雨腥风,比之前的几次,更要血气冲天。 因滋事体大,外面竟无一人敢议论此事。 连说情的,也一个也不见。 容敏又是出卖人立功,这一次,也没谈条件,柳贞吉着实不懂她。 这天下午,她去接去看望和王的一众儿女,跟和王见了个面。 和王的儿女,无论嫡庶,柳贞吉都接了进来,也不图别的,就图让和王安个心——如果十三皇子一直是他们王府的暗棋,但和王没跟他们商量的卧底,看起来没多在作用,但胜在心意。 柳贞吉觉得她现在可珍惜这点小意了,她可不想,她家王爷哪天成事,底下一个皇兄皇弟也见不着,要是这样,这不跟周文帝不一样了吗? “她又来报信了?”和王从儿女嘴里知道了容敏的事,主动跟柳贞吉开了口。 柳贞吉坐在离他不远的凳子上,微笑着点了头。 周都和看着悠闲,带着矜贵颔首的狮王妃,口气也温和,“她也有些不得已。” 柳贞吉脸上笑意更浓。 周都和从她的笑脸看出了浓浓的调侃,但没什么恶意。 他的话,便接着往下道,“她也知道这一次太子不可能成事,已经做了报信的准备……” 柳贞吉嘴角往右边一偏,调侃味更浓。 “算计你姐姐的事,”周都和说到这,看了他紧皱着眉头的嫡长子一眼,他那长子见到他父王这时候说着话都不忘看他一眼,他掩了脸上的厌恶,撇了撇嘴,低下了头,周都和朝他宽慰地笑了笑,才看着柳贞吉接着道,“是她想一命换一命,让你们给大皇子留个种。” “但她什么都算得周到,但却不愿意承认,”周都和说到这,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们连软的不吃,怎么可能吃硬的?” 第200章 “那三王爷的意思是?”柳贞吉的声音很温和,眼睛也带着柔光看了和王的儿子们一眼。 和王儿子除了嫡长子迎了下她的眼光,其他皆低着头。 看得出来,家教甚好。 也许他们的出息,要比他们父亲的要大些…… 柳贞吉转过了头,看着在众多皇子中,其实并不蠢的和王。 他身为三皇子,在大皇子死了,二皇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强,他能活到如今,就已是个异数了。 她都有些快要收回之前对他的看法了。 但只是快,还未收回。 也许她无须收回。 看着在等着他说话的柳贞吉,和王突然意识到,狮王妃不仅仅是一个在狮王宠爱的女人,她还是狮王府的狮王妃…… 她不可能做任何无益于狮王府的事。 末了,他哂然一笑,再次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求什么情…… 求了,不过是把儿女都拉下水罢了。 也许过不了几年,他能把这个某个瞬间拔到他情愫的女人忘得一干二净,可儿女,却是要陪伴他一辈子,代他传宗接代下去的。 他求了,不过得她一时感激,也许还未必有多真,但儿女的恨意,可是一辈子都会围在他身边存在的。 “多谢你来看我。”和王最终道。 他住了嘴。 柳贞吉笑着点了头。 她算得上是个好人,也尽力当个好人,但好人并不代表是蠢货,可能让人为所欲为…… 和王没把话说出来就好,要不然,她就是想留着他,都不好给他找理由。 ** 周容浚一直在收拾太子余党,政治这种东西,如果是异己,绝人后路要比留人后路来得命长,如果有那能力,还是赶尽杀绝,别等别人春风吹又生来得好。 这次他的手段比之前要残烈得多,抓到人,连审讯都省了,直接就地宰杀。 但这一次,他没有出面,反倒是十三皇子带人出的面。 这也是他朝周容浚讨来的活——十三皇子母亲乃江南美人,是当舞伎进贡皇宫的,他出身太差,差点就没上宗室的族谱,成不了十三皇子。 而他成不了十三皇子的最大原因是朝臣嫌他出身太差,反对他入宗室的族谱。 周朝臣子历来权大,朝廷且有内阁不说,天下脚下更是有七家九族,这些人掌管着周王朝的大半朝廷,后来就算是周文帝雷厉风行铲除了这些世家的大半家势,但这些臣子们在政事上不能再跟周文帝对峙,反倒对皇宫内宫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得很。 十三皇子是直到他快十五岁了,才进的宗族的族谱。 皇室的族谱是有已经限定的,入了十六,就不算是皇家宗族亲系一族,哪怕实质上是,但名义上不会有皇子的待遇。 只差一年,到了十六岁,他就入不了族谱,他会连王爷都不是,只能成为连封地也没几里地的伯侯。 开王本来不想管这事,但回去一想,嗨,他现在算是得势,此时不报复何时才报复?所以回头他就跟狮王领了命,带着禁卫军操家去了。 柳贞吉听了开王的借口,连摇了好几下头。 连长殳都说,“十三王爷是个妥贴人。” 可不就是妥贴,把脏活揽上身,还不忘给他四皇兄和朝臣个借口。 而凤宫里,周文帝一直守着万皇后不动身,他魂不守舍,所以处置太子钱保丰的事,也只能先等着。 柳贞吉这天下午再进凤宫看人的时候,万皇后的脸色比她早间看的时候,更灰白了一些。 这时候,她让西北送来的千年老参已经到了宫里。 她捧着老参过来给周文帝过目,周文帝看不到,她就把盒子放到他手里,与他道,“您闻闻……” “千年的?” “是呢。” “哪得的?”周文帝这几天连明黄的皇袍都没穿,穿着素色的锦袍,看起来就像个饱读万卷书的中年文士,儒雅得不行,他说话时的口气更是温和,还少了几分以前高高在上的冷酷,看得柳贞吉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料不准,这看起来正常,又不正常的皇帝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我有不少好东西呢。”狮王妃也是避重就轻的一把好手。 “闻起来不错,就用这个。”周文帝侧头,“户苗?” “在。” “你拿去切。” “是。” 周文帝把盒子给了人,又转过头,问柳贞吉,“她看起来如何?” “母后吗?” 见皇帝没说话,柳贞吉仔细地看了万皇后一眼后抬头道,“儿媳看不太好。” “你恨不得她死?” “哪儿的话。” 周文帝问得淡然,柳贞吉答得不以为然。 “很多人恨不得她死,认为她把着皇后的位置一辈子,没做一点像皇后的事。” 还真是这样,皇帝这认知也还是挺清楚嘛…… 柳贞吉翘起嘴角,说话的口气也没之前那么虚伪,反而很是平和,“这点王爷也像您,别人怎么说我都无关紧要,他总认为我很好。” “你不像皇后。”周文帝在沉默了一会道。 “嗯,不像,所以母后才不喜欢我。” “是吗?” “您就承认吧,她喜欢容夫人多一些。”柳贞吉说着就笑了起来,说到这轻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感伤,“还好我不像她,说我胆小也罢,说我畏首畏尾也好,要不然,您说今时今日要怎么收场才好?母后生的儿子,一个也成不了事,她难道就开心了?” 在她看来,皇后做事,从不管后果,只图了自己爽快罢了。 她的七情六欲,她的喜好,她的爱恨,才是这天下最最要紧的。 这样的人,成为一个男人的小女人可以,但她却是个皇后,一生都在害人害己,却还是被人护着…… 她这是命好还是命坏,真是不好说。 可是她造的孽,已经有了最现实的果子了,死去的大儿子要是地下有灵,不可能体会她的苦心,小儿子,已经不再把她当母亲了,而她这个儿媳,能把她当皇后对待,也是因为顾及着她丈夫的名声,至于她要保下的皇孙们,对她动起刀子来,比她的仇人还快还狠…… 就连翩虹姑姑,自从她收下了孝王他们后,就与她疏远了。 她没有帮着狮王,但也不再帮着皇后了。 皇后的人生,还真是除了皇帝,就一无所有了。 要是换她是皇后,她也是宁肯死,也不愿意醒过来。 “要是母后再不醒,父皇还是好好去上朝吧,朝臣百姓们,都等着您呢。”千年老惨都喂不醒的人,也就没什么好守着的了。 柳贞吉隐约觉得皇后那句让皇帝等她醒来的话,也是有深意得很…… 好像是想让皇帝别做傻事。 柳贞吉看着面前除了气色差点,一概无差的皇帝,不觉得皇帝是能殉情的人,皇后的意思,可能还是想让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她儿子狮王点面子?毕竟她儿子狮王的人,比周文帝先前布置的人还要来得快些。 他们王府的人,在皇帝先前有意的清洗之下,还是渗透了皇宫。 皇帝要是不喜,确实可以拿这个拿捏他们。 但也可能是皇后想让皇帝再给孝王留条命——尽管这种想法现在想来匪夷所思,但依帝后的尿性,柳贞吉还是不敢轻易说他们就不会。 之前孝王就已经不尊继母了,可帝后还不是赐了他“孝王”名号。 “你们也等急了吧?”周文帝握着皇后有些微凉的手,笑了笑道。 他话很温和,就是内容不好听。 柳贞吉最近也少了之前对他的敬畏,周文帝话一完她就接了话,淡道,“是等急了,毕竟,您和母后还活着,我们想决定个什么大事,也得你们来不是?” “是吗?” 又是是吗。 柳贞吉很反感周文帝这种口气。 皇帝心里也清楚,他能活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要是跟皇后一样,只记坏不记好,柳贞吉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他的两个太子,两个都亲手要杀他。 她也承认,哪怕是她丈夫,也是真对他动了杀念的…… 三皇子和十三皇子,对他无一点孺慕之情,尤其十三皇子,这几天过来请安看着皇帝皇后的表情,就像户公公琢磨着他的犯人一样…… 可皇帝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一点感情也不讲?柳贞吉听过他没有人情味的话后抿紧了嘴。 周文帝看不见,也知道他这儿媳不痛快了。 “朕明日会上朝。”周文帝说完,闭上了半垂着的眼睛。 “那儿媳告退了。” 她走后,周文帝紧了紧手中的手,侧过头,嘴角微勾,“你听见了?你以前那没长牙的小媳妇,现在也知道威胁起朕来了,你当初要是有那份狠劲帮着朕收拾那帮与朕作对的,朕也许就有勇气不封丽妃她们了,现在,哪怕朕后悔,也来不及了是吗?扶摇,你呢?你后悔吗?” 万皇后依然无动于衷地躺着,没有回答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各位晚安。 第201章 隔日皇后未醒,周文帝上了朝。 这中间,狮王未见过皇帝。 当日上朝,周文帝当庭下旨,废先太子,立新太子。 狮王周容浚再定康二十七年,再立太子。 这时的朝廷,无一人再有异议。 宫里宫外血光未散,狮王这次的太子,当得顺理成章。 下朝后,周容浚尾随周文帝入了凤宫,跟周文帝谢了恩。 “朕的眼睛,你打算如何?”周容浚在主殿坐下后,没理会周容浚的请安,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儿臣自当尽力想法设法医治父皇之眼。” “西域?” “您想要,儿臣就打。” “你母后呢?” 周容浚抬起头,看着瞎了眼睛,还凭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皇帝。 姜是辣的没错,但他也没有以前那样忌讳他了。 “该想的法子,儿臣都想了。” “你得了太子之位,”周文帝不知是指出还是陈述,“就没一点欣喜?” 他父皇还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周容浚还是要稍微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依旧要仰视他,但在他心里早已经不了。 “该我的,就是我的。”周容浚淡道,“觉得不该是我的?放马过来就是。” 周容浚良久无声,许久后,他道,“治好你母后。” 说着就挥手让周容浚走。 第二日早朝,周文帝没上朝,却派来了新任的大内总管户苗来宣旨:“宣天承运,皇帝召约,朕年老体衰,加之眼疾,未能勤政于民,特命太子代朕监国,理政务,钦此。” 就此,定康二十七年元月八日,周朝史书载,文帝因疾退居后宫,由太子周容浚代政监国,从此,定康于盛旺转为极盛时期。 ** 太子监国。 消息一传来,武才宫带来的狮王府的人都乐疯了,就是门外的护卫都乐得大开了喧楚,柳贞吉在宫里都能听得到一阵阵的欢呼声。 狮王妃嘴边也是抑制不住笑容,但还是在咳嗽了几声后,让长殳去告诉外面的人都低调点,别无视皇宫不许喧哗的规矩。 等她知道丈夫已经上了宝座,当际就代皇帝监国后,她起身,准备去凤宫。 一路走去,遇上众多内待与巡逻的御林军,看他们皆向她行礼,恭敬叫太子妃,柳贞吉这才恍然觉得,早在这么些年间,他们王府的势力已经渗透了皇宫的边边角角,只等他们坐上位置回收。 这些小兵小卒,看着不起眼,不但不过皇帝一个移权的举措,他们就能取皇帝的人而代之,中间无需过渡。 柳贞吉进凤宫后,道谢的话还没出口,仅请了下安,周文帝就让她坐了。 这待遇,简直不可与往日同语。 以前站到要走,都未必有座。 “多谢父皇。”柳贞吉谢了恩。 “如今底气足了?”周文帝在她落坐后,朝她说话的这边看来。 “未曾,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周文帝看向她的眼睛,无神又淡漠,“要朕帮一把?” “不用。”柳贞吉犹豫了一下才打。 自然,他们的仗自己打,但,如果皇帝袖手旁观更好。 自古以来,新的掌权者代替旧的掌权者都有这么一出,那就是扫清旧权,然后给支持自己这边的人论功行赏,简言之就是把老的彻底干掉,换自己的人上。 他不可能再当一次太子。 皇帝这次让位,就应该明白,他哪天就算眼睛复明了,他的江山就不再是他的江山了。 柳贞吉不知道他为何让位让得这么痛快,但接下来,她知道肯定是有事让皇帝不痛快的。 这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朝廷,接下来,将有另一个人把它变得面目全非,谁能喜欢? 换位思考,柳贞吉觉得换成是她,她也不可能觉得这是件什么值得愉快的事。 但皇帝都让位了,柳贞吉也不想再厚颜无耻,只要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是个希望别给她留底限的人,同时她也会给别人留底限,这世间事再龌龊,还是尽量收着点手好。 “你要什么条件?”周文帝嘴角冰冷得很。 “无需,我们自己的仗自己打。”柳贞吉说到这,也觉得不需要再说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让母后醒来的,您放心。” 说罢,她道,“儿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周文帝无声。 她也没走。 等周文帝“嗯”了一声,柳贞吉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离去。 ** 柳贞吉出了凤宫,就飞快回了武才宫,走到半路,有宫轿过来抬她,到了武才宫,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她下令搬东宫。 “不去了,把东宫的名匾跟武才宫的换了就行。”柳贞吉在路上就听了禀告,就已经把事情想好了怎么解决。 东宫太晦气了。 不算之前的,光他们这一辈,就死两太子了。 长殳一听,微怔之后也道,“那地方确实太晦气了,我找大总管去说一下。” “嗯。”柳贞吉点头。 父王变成了太子,许先生他们也被人拉去议事去了,周裕渝和周辰安无人教学,便跟着长殳的屁股走,柳贞吉说话时,周裕渝就牵了妹妹好奇地听着,等长殳领命去了,他抬起小脸,问,“母妃,我们以后就这住了吗?” “是呢。”柳贞吉嘴边全是暖笑,一手牵了一个她的宝贝疙瘩,问他,“你喜欢吗?” “不喜欢。”周裕渝诚实地摇头。 “那你喜欢哪?” “西北王府,父王和我们的地方。” “那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今天开始,试着喜欢一下好不好?” 周裕渝有些失望,“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父王和母妃在这里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好。” 没有解决好?那就是不能走了。 人要有担当,有事定要解决好,才可辞之。 周裕渝头对着另一边,可惜地朝妹妹道,“还真是不能回了,妹妹跟我一样,试着喜欢这武才宫吧,兴许住的时日一久,不喜也能瞧出几分妥当来。” 周辰安很是乖巧地点头,等到柳贞吉带着他们坐到了寝宫,抱他们坐到了凳子上,半跪着从丫环端来的热水盆里挤出热帕给他们轮流擦脸擦手,她见她的母亲跟过去无异的举动,在母亲细心地给她擦手的时候,周辰安略一低头,粉红的小嘴唇在母亲修长白净的手指上亲了亲,笑靥乍开,“母妃,你在哪,我跟哥哥就在哪,辰安哪儿都喜欢。” 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 柳贞吉听了当下就傻了眼,眼眶都红了,手帕差点都没握住,她把帕子一放,就把辰安抱到怀里,鼻子也酸了,半晌道,“回头,你代娘去看看外祖母好不好?” “好。”说到外祖母,周辰安也怔了,被母亲抱着,竟忘了动。 ** 柳贞雯在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宫里太子妃要见她的宣召。 贾文彪跟贾太师都在宫里,柳贞雯也要去,这种时候,能去宫里的是什么人?傻子都知道,新的太子,要给他的门生和旧臣给赏头了,而这时候,缺得了身为太子妃亲姐姐的柳贞雯吗? 贾府里,不管是往日与柳贞雯交好的,还是交恶的,都当即备了礼,来给柳贞雯贺喜,来的人都快,唯恐落了别人一步。 往日这些人来,再厌烦的人,柳贞雯都好好待之,这时候上门来贺喜,她也接着了,后来还是贾家的一个旁系的夫人说柳贞雯要去见人,让大家先歇了改日再来,柳贞吉这才得了时间打扮准备进宫。 等进了宫,她被人直接领着进了外甥与外甥女的寝宫,看着两个在床上憨睡的孩子,柳贞雯在妹妹的示意下,也没行礼,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床边,跟着妹妹看了孩子们一阵。 等妹妹拉起她的手,走到了门外,柳贞雯才张口,压低了声音道,“还没分房睡?” “还少,我想着让他们兄妹多亲近些,就没分……”柳贞吉说到这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以后得分了。” “也快大了,早点分也好。” “姐姐这一路来,路上可顺畅?” 这时候,新上任的太子妃声音里带着笑。 柳贞雯看着笑得有几许调皮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太子妃是大事,你可别不正经不当回事。” “我当然当是大事……”柳贞吉挽着姐姐的手,带着她往她的住处走,嘴里也没寒暄了,“我这几日事多,想悄悄把辰安送到娘那边住几日,你看如何?” 柳贞雯沉默了一下,极其小声地道,“我认为不妥,这时候,你们还是别让人有什么把柄可说的好。” “姐姐不觉得这是检验人心的好时候?”柳贞吉的声音倒没轻,还是带着笑,“这时候还要给我们找不痛快,你说我们这太子太子妃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柳贞雯一愣,摇头道,“这时候,最戒娇戒躁了。” 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可那是皇上皇后的行事,太子说,我大可不必如此,他也想看看,跟他讨功要赏的人,当不当得起他给的赏。” 第202章 柳贞雯还是觉得不妥,但不想说妹妹的不是,眉头皱得死紧。 柳贞吉好笑,故意伸手却揉柳贞雯的眉头,引得柳贞雯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说了声,“胡闹。” 柳贞吉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她笑了几声,笑颜就淡了,她颇有些几许认真地跟柳贞雯道,“姐姐,没有任何人是能把事情做得完美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有人讨好得了任何人,再则,你也知道,那些迁就讨好别人的人,有几个真能讨好得了人的?人心是怪洞,你越给予,索要者要得就会更多,而且……” 说到这,柳贞吉淡笑了一声,“姐姐也应该知道,人活一辈子,能不辜负自己和身边人,就要花费最大的力气了,于我而言,不管别人是怎么过的,我能不辜负自己的亲人就够了。” 她一介女子,没有心怀天下的雄心,也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力,也没打算伤天害理,也就更不打算,在她已经努力过得来能力的情况下,还让别人来束缚自己。 要不然,之前的辛苦拼博是为了什么? 她不想临到出头了,再要本末倒置。 其实,她也是顾全大局了。 母亲时日不多,她这个时候,不能前往,只能辰安去了。 于辰安来说,她也需要一场与她这个亲人的分别。 但这些,都不是柳贞吉与柳贞雯说得清楚的,她挑了柳贞雯爱听的说了后,柳贞雯果然也想通了。 可不就是如此,委屈求全从来都求不了全,不过是委屈了自己,那些个被施与的,就是没怪你多管闲事,也还会觉得你给得不够…… “我知道了,我也会过去。” “姐姐就别去了……” “我让子云去。” “也好,也让辰安跟表弟好好呆一会。” 就这样,柳贞吉把娘家的处理好了,专心处理起了宫里的事。 ** 当天半夜,柳贞吉在改名为东宫的武才宫里迎到了她喝醉了的太子。 周容浚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被柳贞吉拉着去了帝后。 皇帝还没醒,被他们吵醒,叫他们滚。 周容浚就滚去了金殿上朝。 很快,西北军就会大批进宫接赏。 这天周容浚下朝,没有先去内阁和德宏宫议政,而是先回了武才宫。 柳贞吉那时正昂着脖子,看着人换东宫跟武才宫的门匾…… 周容浚没让人吱声,他悄悄到来了柳贞吉的身后,与她一声,同看了门匾的换成。 他一靠近,柳贞吉就知道了。 等门匾换好,她转过头,看着他道,“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我。” “我知道。”周容浚伸手摸着她的脖子,看着他们的东宫。 不知道内宫如何,反正他的大臣们,又要给他送女人们了。 都贼心不死。 他也知道他就一个正妃,四妾位置一个都没。 四妾以后就是四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打破脑袋爬进来。 她是有得烦了。 “你以后有得烦。”太子很淡定给他的太子妃指出事实,“不过,我护着你。” 太子妃扬起嘴角笑,“我以前可最爱狐假虎威了。” “以后你也可以。” “嗯。”太子妃笑着点头,肩膀往后一靠,靠在了他牢靠的肩膀上。 像他这样的男人,有人嫉妒她,也情有可原。 但嫉妒归嫉妒,但要是犯了事,那再多的情,也就原谅不得了。 她努力这么久,可不是等着人来分吃她的成熟果子的。 ** 周容浚把容敏的事,交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在处理她之前,去见了和王。 她丈夫行事诡异,已经令和王十四岁的嫡长子去监察院去当副史令去了。 那地方,专管考核官员的那些事,是个肥缺,更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这事,周容浚没跟和王知会过。 但和王知道了。 所以柳贞吉去看他的时候,还卧病不能起床的和王硬生生地起了床,站在门边迎了柳贞吉。 “不敢当,三皇兄还是好好坐着吧。”即使丈夫已经做了收了和王嫡长子东世子的决定,柳贞吉也就决定了跟和王的相处方式,这也是她最终还决定来一趟的原因。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有些事,哪怕没转缓之地,也可以先试着商量一下,告知一下。 “三王妃的事,先前我的意思,是不可能如三皇兄心中所想之意……” 柳贞吉说到这,见和王的眼皮跳了跳,她略扯了下嘴角,“我来,也是因为碍于您的面子,先前又把事过了一道。” “多谢太子妃。”和王吁了口长气,那瘦削得突兀的脸的上有着几分认真的感激。 他其实还真是众皇子间的异数,他活得很认真,对他的家人认真,对他爱的女人也算是认真,当然,对他拿了好处的人也很是尽忠。 最后一点,是柳贞吉愿意为他妥协的地方。 和王识对了时务,做对了事,理应有他的报酬。 柳贞吉点点头,“你想给她求情,行,你的面子在太子和王这里,是有的,但如若她还给人求情,你的面子,就管不了用了,三皇兄明白我的意思吗是?” 意思就是,如果容敏还给孝王他们求情,她不死,也得死了。 “我明白……”和王看着那大开的门外的天空,想起了那天她哭着问他的那句为什么她总是被人辜负。 可这世间事,岂是人的几言几语说得清的。 有人辜负了她,她岂不也是在辜负别人? 而这世上,有谁是真正无辜? 不都是被人伤害,然后伤害别人。 但谁都可以辜负她,那都无关紧要,只有她不辜负自己,她就活得下去…… 她不应该,把她的命,寄托到别人身上。 为别人生,为别人死,为别人喜怒哀乐,却唯独不为她自己。 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他再想珍惜她,也只能伴她到这程了…… 以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了。 “按你的意思办吧,多谢你,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和王府再无和王妃。”和王回过视线,看着那眉眼温润的太子妃。 她眉眼之间没有悲愁,没有苦难,和王知道她经历过好和一段时日的生死挣扎,但他没有从她眼里看到那些过往不幸的痕迹…… 和王见过她笑过,就像春天里漫山开遍的山花那样灿烂明亮动人,明朗没有悲苦,美丽未有羸弱…… 即便是说狠话,她也说得和和气气,气定悠闲。 她一直都是个有底气的女子,就好像……她一直清楚自己要活着的样子,她要活成什么样。 她不急不徐,却让人不敢得寸进尺。 面对她几次,和王从不敢提过份要求,总是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再咽回去,这一次,难得是把话说出来,嘴里苦涩无比。 容敏要是像她一点,多好。 那个满身怨气的女人,早不知道欢喜为何物了,她日复一日地哀愁幽怨,让见者满目疮痍,心生悲怆。 她与靠近她身边的每个人,都那么沉重。 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再为自己活一遭。 眼看着和王身上突然漫出了悲伤,柳贞吉眨了下眼,眼看着和王沉重地闭上了眼,她摇了摇头。 和王的样子,看得柳贞吉身边的镜花水月都动容,满脸的不忍。 柳贞吉见镜花舔了舔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在怔了一下后,朝镜花点了点头。 “三王爷,我们太子妃就要去见容夫人了,您有什么话,要跟容夫人要说的?”镜花看着双手残缺的和王,眼睛略红。 和王没想到柳贞吉身边的丫环会说话,还出此言。 他看了镜花一眼,脸上有些发愣,然后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笑了笑,“你说吧。” “如果她问过我,就说,我希望她能为自己再活一遭,这一次,仅为她自己。” 和王的话后,镜花的脸上,尽是怜悯。 到底,她可怜这个和王,没有告诉她,其实她觉得容夫人这样活,已经是为她自己了——就是不是,已经做到了这份上的容夫人,又怎么听得懂他的话? 要是她有那个心,她不知有多少出,能逃出生天。 “太子妃……”路上,镜花扶着柳贞吉子,轻声跟她道,“奴婢不懂,为何像容夫人那样的人,和王会这么痴心。” 那样的女人,难道不会让男人觉得不安心吗?怎么可能喜欢得上? 和王那样清明的人,最后都做对了对的事,为何最后还要为她这么着想?这么的衷情…… 这感情,让镜花费解。 “感情是讲不得道理的,”柳贞吉说到这,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狮王身上的妥协,无奈地笑了,“喜欢上了,会盲目,会觉得那个人在世上是你的独一无二,无人能替代,一个好的人真的喜欢,就是哪天你哪天决定不喜欢了,你也希望他好……” 柳贞吉说到这沉默了一下,尔后淡道,“和王是个会喜欢人的人,很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错字明天上午改啊。 今天有事太累了,我先撤去休息,小伙伴们晚安。 第203章 柳贞吉去了趟内务府。 这可不是后宫女子去的地,但太子妃要去,太子也点了头,所以现在的大内总管户苗亲自迎了她去。 这几天事多,柳贞吉也没怎么见长户苗,见到户公公,她笑眼就弯了,“回京这么久,感觉今个儿才见着你次一样,你回头得闲了,去看看渝儿和辰儿,他们前个儿还问我怎么回京了也见不着你。” 户苗回,“回头就去。” “你抽空去见他们趟吧,省得他们老惦记着。” “奴婢记着了。” “最近身子如何?” “挺好。” 柳贞吉一路与户公公闲聊,等进了内务府,也没发现如传说中的那样血腥遍地,阴森可怖。 事实上内务府就是处干干净净的宫殿,因显得刚才才经过打扫,整洁得很。 可能少的,就是没别的宫殿的繁丽,没什么多余的布置,显得简单空旷了些。 便是主殿,也中上头仅寥寥一个椅子。 这椅子是新的,柳贞吉坐上去之后,也知道这是为她来换的。 “把人叫来吧。”柳贞吉坐下后,朝站在一边的户苗点头。 户苗颔首,朝门边的人略一扬了扬下巴,那门边人就去了。 “太子最近忙,长殳帮着把狮王府的东西往宫里挪,我这也是忙上忙下的,也不知哪日才得空,这日子一变,没想成,更忙了些……”柳贞吉接过户苗端来的茶,继续与他闲话家常。 “等万事有了个规章了,按着规章走,就要闲些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没说几句,门边就有了响声,“禀太子妃,人带到了。” 柳贞吉朝户苗点了下头。 “进来。” 容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自容敏从西北一走,柳贞吉也有半来年没见到她了。 她比以前要憔悴了一些,容貌还未老,眼却老了。 她漠然地走了进来,朝柳贞吉施了礼,淡道,“见过太子妃。” 她这淡漠,又安安静静的样子,让柳贞吉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在凤宫见她的场景。 她那时候觉得这位小姐,怪有性格的。 万事不挑尖,也会扮猪吃老虎。 像容敏这样的人,按理说能力确实要比她强一些…… 但可能能力强的人,性格也强,最终硬碰硬,碰出了一身伤。 尤其在命运都不站在她这边的时候,她的强韧不叫强韧,而是叫强横。 当然,也许她自己不觉得。 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柳贞吉朝户苗点了头,“搬条凳子让她坐。” “是。” 门边守着的公公,搬来了条凳子。 “多谢。”容敏依旧气度不凡。 她也曾是当过太子妃的人,哪怕现在是阶下囚,气势还是不减现在她前面的这个太子妃。 她依然一身傲骨。 “我今天来,是跟你说几句话来的。” “太子妃请说。” “皇上的意思是,孝王与淑仪郡主出正月后刚酒,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宫殿里静了下来。 许久,容敏抬头,眼睛漠然,“皇上说的?” 柳贞吉淡淡颔首。 “罪妇想问太子妃句话,不知可行?”容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眼里依旧波澜不兴。 “你说。” “皇后是怎么说的?” “她一直没醒来,想说,也没法子可说。” “是吗?”容敏听了脸色总算有了点变化,变得灰白了起来,干涩的嘴唇也有些发抖。 看着她因皇后动了容,柳贞吉牵了牵嘴角。 罢了,就到这了。 她站起身往外走,容敏垂着眼没动,等柳贞吉走到门口时,她突然站起来身来,转过身看着柳贞吉,声音大了,“太子妃,稚子无辜。” 无辜?连皇祖父皇祖母都杀的孩子,能无辜到哪里去。 柳贞吉不与她逞口舌之快,连脚步都未停,一直走出了门。 她连话都不想与容敏说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看不起容敏之意,只是这个女人,她已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 多说一字,都是浪费。 “户公公……”在快要走出内务府的大门的时候,柳贞吉停了步子,偏头对户公公道,“给她个痛快吧。”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而不是送她去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至死。 ** 柳贞吉从内务府出来,没回武才宫,而是去了凤宫。 今天出了太阳,他跟皇后都在宫院中晒太阳,两把躺椅并在一声,两个人躺在上面睡着觉。 柳贞吉进去,翩虹也没通报,而是带了她去了宫院中,给她搬来了把椅子。 她这一坐下,刚握住翩虹递过来的热茶,有人就醒了。 柳贞吉是坐在她这边的,看到她醒,朝皇后笑了笑,吹凉了手中的茶,喂她喝了一口。 翩虹已经跪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万皇后看着她的泪,好半晌无语。 等柳贞吉打开参盒,从里面拿出薄参放到她嘴里,她含到舌头下,轻声出了口,“我之前听说,你母亲也是不行了。” “嗯。” “她死了,你会哭吗?” “会。” “我死了,你会哭吗?” “会吧。” “浚儿呢?” 柳贞吉把茶杯放下,这时擦干泪的翩虹拿来了软枕,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的头,把软枕垫到了皇后身边,这才作答,“不会。” “你不是个怎么喜欢说谎的人。”万皇后闭了闭眼,淡道。 “嗯。” “我以前想教你许多事,看来是不用教了。”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一套,媳妇也有媳妇的。”柳贞吉又拿过茶水,喂她喝了一口。 见到万皇后醒来,她平和得很,万皇后也如是。 走到她们这一步,再多的波涛骇浪,也确实是惊动不了神经了。 “我还能见见辰安?”万皇后看起来不像是昏迷了好几天的人,这醒来的话,也还是挺多。 “等看吧,辰安哪天说要来见您,我就带她来。” “她就没说过要见我?” 柳贞吉笑了笑。 “她知道你厌恶我。”万皇后陈述道。 “不至于这么严重。”柳贞吉还宽慰她。 万皇后不再说话,而是睁着眼,看着柳贞吉的上方天空一动不动。 好一会,她收回视线,对柳贞吉道,“我知道我这次的日子不可能再长了,不会再给你多添太多麻烦了。” “多谢你。”柳贞吉又喂了她小口水,见水份补充得应该差不多了,又搁下了茶杯,转头看了眼好像还在睡着的皇帝,与万皇后道,“父皇的眼睛,太子已经在想办法了。” “太子?”万皇后显然不愿意多思考。 “嗯,我现在是太子妃。” 万皇后这时转过了头,看向了那闭目不语的皇帝。 等她再转过头来时,灰白的脸上有了点淡笑,“交给你们也好。” “这就要多谢父皇母后成全了。” “贞吉。”万皇后像是没听到她的谢一样,在闭眼休息了一会后,她叫了柳贞吉的名字。 “嗯。” “不用给他治,也没关系的。”万皇后说到这,死灰的嘴唇往上扬了扬,“皇帝,你说是不是?” 周文帝睁开了没有神采的眼睛,神色木然。 直到这时万皇后的手朝他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拢手,把她的手抓到了手中,他的脸,这才像是有了点活气。 “我们就这样过吧,我活着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别治了……”万皇后说到这,嘴角的笑更明显了,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自嘲,讥讽,悲哀,无可奈何,还有心灰意冷,“再依我一次,就当最后一次。” 柳贞吉看向了皇帝。 皇帝为皇后所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 她想看看,是不是还能更多。 “好。”周文帝收紧了手中的手,没有怎么犹豫就平淡地回了话。 柳贞吉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们。 她没有开口,直到万皇后又朝她开了口,“以后没什么事,你隔两天来一道就可以了。” “多谢母后。” “你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一些了。”万皇后看着纹风不动的柳贞吉,在这一刻里,她知道当年想成为却没成为的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前。 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她表面表现得再喜欢这个儿媳,实际心底对她是很厌烦的。 厌烦柳贞吉总是能明朗开怀的笑容,更厌烦她的儿子对这个媳妇的用心。 越到后来,越烦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人全身心的保护。 这些都是她没有的,她想得到却未曾得到过的,怎可能不嫉妒? 所以她这个媳妇要是死了,她这个可悲的老女人的心魔也许能消停些许。 这是她冷眼帝观那些阴谋残害她生命的原因——她一直拒于承认,可她心里也知道,谁都不是傻子,她这媳妇更不是,她是怎么想的,她这儿媳的心里,一直一清二楚。 她以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能母仪天下的皇后,不为四方所动——但她成为皇后之后,就知道那是痴心妄想,仅宫里的一个个女人就能逼疯她。 她的希望后来成了失望。 第204章 柳贞吉踏出了凤宫,翩虹送了她。 “谢谢您的老参。”翩虹再三感激。 柳贞吉朝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她身后的镜花她们,也都看了翩虹姑姑一眼。 她们知道,其实她们太子妃是喜欢这个姑姑的。 但姑姑的命运就在凤宫里,她走不了,也挣脱不了这个束缚,就是可以走,她未必也愿意。 太子妃要人用,也说翩虹姑姑能干,可一直没有做翩虹姑姑的打算,等到她们问起,她道,一个人要是大半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让她去过另外的生活,她是过不下去的…… 所以,只能可惜,也只有可惜。 ** 朝廷这几日因丞相被换下的事掀出了欣然大波,但这个时候,太子因皇后的醒来,大赦天下,还开了恩准,这事,又把换丞相的风波给掩了下去。 京中现在七家九族,在朝中□的,只有先前支持狮王的三家四族,狮王毫不掩饰自己排除异己的目的,另外的四家五族把主干枝完全砍掉,留在朝廷中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枝小蔓。 朝廷临时加的恩科,今年就开,四月底春闱。 这下傻子都知道,朝廷不够人用了,士子有学之士削尖了脑袋往官路上爬的,都赶紧来吧。 这时候,李相的长子,也回了京。 太子不走寻常路,让他入翰林院,不止当立卷师,监考还有他的一份。 饶是说是不管朝廷事的周文帝,也被炸得在凤宫里没沉住气,忍了又忍,只叶苏公公去叫那脑袋里长着蛆的太子来领死。 太子去了凤宫,跟周文帝对骂了一场。 回来后,跟太子妃很是费解地道,“怎么怎么弄都弄不死他?我真不能杀了他?” 太子妃无语,问,“他说什么了?” 太子死死抿着嘴。 苏公公在一边轻声给太子妃报,“皇上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年太子一出生,他就亲手捏死他!” 太子妃瞠目结舌,父子僵局至此,皇帝还不忘放狠话? 还知不知道什么叫教训了? 太子妃完全歇了打算让大家表面和平共处的心了。 爱咋咋的吧。 太子妃怜惜太子,当晚任他为所欲为。 太子受了安抚,也就没事了——这种事他经历得多了,就是有时候真不在意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还真难免受伤,但有人安慰就是不一样,转眼就忘,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皇帝跟太子吵架的事,也没传出去,但太子妃心眼着实也不大,第二天就让人进了凤宫,不小心砸了周文帝最心爱的清光杯。 那清光杯,还是当年皇帝皇后成亲时,皇后送他的。 周文帝也还是这几年,才舍得拿出来喝茶。 太子妃着实心狠手辣,一下决心,什么也干得出。 皇帝气得当晚就没用膳,消息传到太子那,太子觉得太子妃好温柔的。 ** 朝廷皇宫都不歇停,柳贞吉忙不过来,着实需要帮手。 先前,她其实想过,如果容敏要是还肯走回头路,她大可还能指条明道出来让容敏出来,她要当和王妃,也未尝不可。 但总归是不可能了。 柳贞吉打主意,打到了开王妃身上。 那天长乐宫里她见开王妃,开王妃看起来端庄大方,她娘家也是投向他们这边的三家中的徐家中的旁支嫡女,尽管不是主家,但也是旁支里的长房嫡女了。 从年龄上来看,要少柳贞吉个七八岁,人刚及笄就嫁给了和王,这成婚还没两年呢,所以尽管可能知道她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可能差到哪儿去,但徐家是七家里最弱的,她又是旁支,柳贞吉也不知道把她弄来,能不能跟她撑得起这块天。 当然,还有人愿不愿意。 她琢磨着,这事还是先得跟开王说说。 柳贞吉没什么抬得上台面的人可用,这时候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前面朝廷里的那些臣子们不死心塞女人,她天天呆在宫里头也不可能出现在前殿跟这些官员们道个三四,更不可能出了宫去找他们女眷的麻烦,召进宫里来也不行,也太显得她小家子气。 宫里不少事要处置,太子接了龙印,她接了凤印,现在后宫她说了算,但说了算归说了算,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的责任,每件事都不轻巧,件件都不是易事,但解决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是当务之急,柳贞吉也是想先未雨绸缪,不想等到时吃了亏挨了痛才知道反击。 和王病情一稳定,他那有志气的嫡长子就把他给接出宫去了。 开王在万皇后醒来后,就不进宫了。 万皇后没醒的那几天,他仗着皇后死,皇帝老子也可能没心力收拾他的判断,来宫里看了两个活死人好几天。 一醒,他就不爱来了。 柳贞吉叫他过来一趟,他还说外面好多的事忙。 柳贞吉请不到开王,就叫她的太子去请。 太子脾气可比她差多了,当天开王下朝被叫来,他一脚就踹了过去,把开王踹得单脚直跳,还不敢喊疼,只能捂着小腿嘶嘶地抽着气,无声胜有声…… “你皇嫂都请不动你?”说着,太子又是要下脚下去。 和王跳得老远,“男女授受不清,更何乎……” 太子干脆操起案上镇纸就往他头上砸。 开王抱头鼠窜,还不忘大叫,“你跟父皇有什么两样!” “没什么两样,”太子没砸到人,也不生气,脸上还挺悠闲,“就是他能弄死你,我还舍不得弄死你。” 有没有区别? 太子自认还是有的。 他对开王还算是栽培,但开王还是不想去万皇后那样的万年老妖精还能活下来的地方,跟太子讲,“皇嫂有话要说,你让皇嫂来德宏宫书房谈嘛。” 太子想都没想就点头,让苏公公去请太子妃。 德宏宫真不是后妃随便能去的,以前是皇帝的御书房,现在转给了太子用,她还不是皇后,就个太子妃,柳贞吉真心不太想去,但被召了,只能去了。 想想,也能理解皇帝老儿为何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他太不走寻常路了。 还教训过皇帝的柳贞吉一路都有点心虚。 摸着良心说,还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她男人的,有时候她自己都受不了他的天不怕地不怕。 “十三见过皇嫂。”开王一见柳贞吉眉开眼笑,那温润的脸愣是让他笑出了几分喜庆来。 前次见他,他一脸呆拙与怯懦。 果然这皇宫中的人,不是演技派的,就都是表演家,每个人都有无数张脸,每张都真得自己都可能分不清真假来。 “十三请起。”柳贞吉也是笑得弯了腰,她说着话时头上的步摇摇啊摇,明媚又纯真。 太子看不过去,拉了她去坐。 开王笑眯眯看着她差点就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还是她临时脚跟狠狠别在了案桌的一角,人没被拖过去,才没坐下,恰时那眼力见非同凡响的苏公公及时搬来了凳子在旁,她这才一个漂亮的转身,步摇在空中打了一个圈的转,这才在那凳子上坐了下去。 这不是个没规矩的。 哪怕这个风头最劲的时候,她还是被拉着,这屋子里除了他,也没个外人,她也没破戒。 不是没规矩,就更可怕,开王在心里哀声叹气地想。 她找他大概什么事,他能猜得个一半来。 但想想,他都未必是她对手,他那个嫩得只能干掉春天里的花骨朵的小王妃,能跟她比吗? “十三皇弟……”开王不起,柳贞吉偏着头,困惑地看了还弯腰不起的开王。 “多谢皇嫂。”开王起了身,然后看到了跟他一样爱笑的皇嫂笑得眯起了眼的脸。 这是个比我还狡猾的——同类相斥,开王想,他开地为王的可能性有多大? 或者,他去打西域。 在京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一山不容二狐啊。 “太子,我记得太子妃好像是徐家的妹妹?”这时候,太子妃转过脸,一脸突然想起的看向太子。 “嗯。”太子连头都没抬,一直看奏折,但还是不忘抽点空配合她。 “我听说徐家的妹妹们都可好看了,那天都没好好看看……”太子妃一合掌,笑得弯弯的眼睛看向开王爷,“十三皇弟什么时候能带徐家妹妹来看看我?我在宫里好几天了,母后养病不能打扰,父皇的宫妃处也不好去,我还真想让徐妹妹进宫陪我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呢。” “蔓妹怕生,嘴拙,我怕……” “没事的,”太子妃很不以为然地挥手,“我跟谁都合得来。” 但不是谁都跟你合得来啊…… 开王心里不太愿意,但也知道,就跟他当初受他四皇凶帮忙能入宗族族谱一样,他要是想再活得风光一点,他还得多做点。 光逃避,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05章 开王说过几天带他王妃过来,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不情愿,他之前不怎么了解他这四皇嫂,见过几次,其实她狡猾归狡猾,但心里手着分寸。 一个人的心能有个尺度,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而且他现在已经接手了工部的一些事情,接下来,户部也要归他监管,这是他想做的事,自然不可能真去哪个封地当个闲散王爷。 带兵带仗也只想想,他连皇子历来有的军营历练都未曾有过,见的最多的,还是宫里的禁卫军操练,那些人还大都是他四皇兄的兵。 开王再没脑子,也知道顺势而为有多重要,根本没想跟他四皇嫂对着干。 开王这人,可能年纪小,性子还挺活泼,说话也轻快,明明他还不想马上带王妃来,还郑重跟柳贞吉说这几天他定会挑个良辰吉日带他的小王妃来见太子妃。 这就是会说话的人了,顺了自己的心,还让别人挺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柳贞吉再急着见人,也确实是没法驳他的意,笑眯眯点了头。 她知道开王狡猾狡猾的,但真心不讨厌开王那个聪明劲,这能如自己的意还让对方也不难过的交际高手,放哪个年头,都会讨人喜欢。 这可是种本事。 ** 内宫的事,太子根本不管,前朝天天给他找事做,他天天发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关心后宫之事。 即便是周文帝气得两天都没用膳,他也没去看人一眼。 等人来提醒,他还幸灾乐祸,就差没让内务宫备着丧事要用的纸人了。 太子对皇帝的那点父子之情,这些年也磨没了,在朝廷上对皇帝的那些尊崇,不过也是表面功夫,有时候被帝后屠宰时没反应过来,因血缘这种天性上的牵畔与在意,心口也会跟插刀子的疼,但转眼也能不拿这个堵自己的心。 说到底,早麻木了,没有释怀,但早已不在意,帝后再如何,也就不可能真正伤害到他。 他不管皇帝怎么想,但柳贞吉得管。 回头跟帝后请安,她就尽量婉转地解释,“李家根枝没以前深了,再用李家长子,也是对士子书生实行怀柔。” 柳贞吉就差明说她丈夫这样干,就是骗大家再入他的伙。 李家被收拾得这么惨还有回转之地,大家也就不会有那么怕他了。 这是多好的形象工程。 皇帝应该懂的嘛。 “他是想再把世家养起来吧?”周文帝都懒得管不跟女人谈政事的忌讳了,脑袋长蛆的不来,内阁那些他的人,他暂时也不想见,还不到见的时候,就只好跟不怕死,敢摔他清光杯的儿媳耍几句嘴皮子。 “哪儿啊,”柳贞吉这阵子隔两天过来一趟就跟皇帝聊聊,聊的次数多了,皇帝也愿意跟她说话,所以她这嘴皮上下一碰,可利索了,“这不,他不也是学您的,不跟臣子死磕嘛。” 要说古往今来,当皇帝是难事,当臣子,也没几个善茬。 读书人读成傻子的,毕竟少,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书呆子往往都成不了大官,脑子活的才能成得了大官,与皇帝作得了对。 像她所学过的历史中,明朝中后朝,臣子们可能是闲得发慌没事干,专爱跟皇帝作对,士大夫臣子阶层以与跟皇帝作对为荣,形成风气后,此风就延续了好长的一段历史时期…… 哪个倒霉催的皇帝遇上这么些个臣子,都得被气死。 柳贞吉也是觉得还是别把天下读书人全得罪了的好,免得他们拧成了一股绳,专跟上位者对着干,那才叫得不偿失。 李家这步棋,她觉得她丈夫走得蛮正确的嘛。 难得他还不在意李家几次三翻想刺杀他的罪呢。 这心怀宽广的仁名一出去,可比他大赦天下管用得多。 皇帝干嘛不待见? “不死磕?”周文帝眼睛瞎了,心眼可没瞎,挑高了眉就箭指中心,“不死磕有得是办法,他多要几个臣子家的小姐,这朝廷不就是他的?” 柳贞吉也不怕他这一套,很直接道,“然后多年后,他就跟您似的,再把这几家杀光光,再把我得罪光光,孤家寡人一辈子,您就能在地底下给他多翘几个大拇指了?” 她这话,把周文帝堵得半晌都没说话。 不远处,正喝着药的万皇后被嘴里的药汁给呛住,咳了好几声。 柳贞吉回头看翩虹拍着她的背,也没说什么,转过头来继续跟周文帝亲切友好地聊天,“我看他现在这样就挺好,前殿事前殿毕嘛,是个男人就自个儿把自己的事给解决了,拖到内宫给自个儿的女人找麻烦这叫什么事?您说是不是,父皇?” 这下不止万皇后咳嗽了,翩虹姑姑也没忍住,干咳了一声。 一生就是这么干,不像个男人的皇帝被她的话刺激得半晌都没说话,叶苏公公都要哭了,没忍住,站在皇帝后面的可怜公公悄悄给他们太子妃跪下了。 太子妃,您这嘴就收着点吧,您再多说几句,陛下能被您给气死。 太子妃自从再次成了太子妃后就跟吃了熊胆似的,往日想不到从她嘴里能出来的话,她现在说得特别的顺溜,皇帝不答她的话,她还又主动地道,“再说了,有您镇着呢,都知道您不喜欢李家,李大人还不得收着尾巴做人啊?” 周文帝听了这句话,半晌没明白,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完了没想出来,指指门,示意她赶紧滚。 太子妃只是来请安的,唠磕只是顺便,一看皇帝不留她,起身福个腰,高高兴兴轻脆地道,“那儿媳走了,回头再来给您和皇后请安了诺。” 说完,也没留,小步快速地挪着,没一会就出了凤宫。 她也是真怕走得晚了,会被皇帝打死。 柳贞吉刺激皇帝刺激得不亦乐乎,也不是真吞了熊心豹子胆,不管皇帝明不明白,她得替她丈夫解释一番,再则,把怒火转移到自个儿身上一点,省得皇帝老闲着,尽想前朝的事。 因周文帝唯人善用,有十来个国之栋梁还是坐在原来的主要位置巍然不动,动他们的话,按太子跟她的原话说,只一个月,周朝的农业和税赋就得乱套。 用绝对实力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无可取代,你就是拿他没办法。 而这十来个人,都是周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是周文帝的忠实拥泵…… 所以,哪怕皇帝不上朝,这个国家,说到底,其实还是他的国家。 为了这些个人不添乱,柳贞吉也是尽力稳住皇帝,什么事都带上皇后,给他和皇后尽量找事做。 有皇后分他的心,也就能让太子好好顺前朝的事,尽力在皇帝有特别的想法之前,站稳脚跟。 这厢柳贞吉回了武才宫,把内务府呈上来的一些用度看完,就听说皇帝想跟皇后去外面晒太阳,皇后好一阵没答理她的报信后,嘴角扬起了点笑。 笑罢,又轻叹了口气。 皇后的身体,如她所说,没几个日子了。 她是利用了皇后,也但愿,能把这老人的心结打开一些,就当是她的补偿了。 她做事,总归是没法真正绝情绝义的。 ** 正月过后,皇宫的冷宫里,内务府的牢狱里,无声无息地死了几个人。 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 只宫里动手的几个人,和那能知情的几个人知情。 那天晚上,周文帝难得没有早早随万皇后上床,他坐在书房,直坐到了半夜。 叶苏公公是后半夜才回的凤宫,他去了书房,要扶周文帝回床歇息。 周文帝走出门,一阵冷风吹来,阴恻得他连骨头都发疼。 “叶苏,朕还有几个孩子来着?”皇帝突然问。 “很多呢,奴婢数不过来。”叶苏公公轻声答。 皇帝笑了,“是啊,很多。” 说罢他张开眼,那无神的眼睛竟是血红一遍。 太子死了。 他的又一个儿子没了。 皇帝说不出自己是伤心,还是不伤心。 这夜,他没有回凤宫的寝宫,而是让叶苏扶了他,去了以前的东宫。 太子这时候也没睡着,他在德宏宫的书房里,正在跟他的丞相商量春闱之事。 听到皇帝去了东宫,他仅眉头一扬。 等谈完事,天快要破晚。 他让丞相去德宏宫那边安置阁老的殿里休息,不用回去,眯会眼就去上朝。 他则丞相走后,站起身看着外头破晓的天空,慢慢朝东宫走去。 半路,他遇上了要回凤宫的皇帝。 “太子来了。”叶苏公公轻声说罢,就退到了一步。 太子慢慢朝皇帝走去,直接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早已比周文帝还要高半个头,可是这是他头一次,站在周文帝的面前,直起腰,平视着他。 “您该回了。”太子在皇帝那张疲倦的脸上,没有看到以往常出现在这个帝王脸上的笑容。 即便是假笑也没有。 他的脸上,除了疲倦,还是疲倦。 第206章 二月初,俞飞舟带着他的一群干将来京城打了个转,也没领赏,反倒给太子送了不少贺礼来。 柳贞吉听说五十来个武将一同入朝,文武百官不待吩咐,就分作了两边,看着这些铁骨铮铮的欲血男儿踏着重重的步子入朝,大喝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惊了皆多文官们的眼,也汗湿了他们的后背。 这些人没在京城逗留太久,三天后,就又悄然消失在了京中,比大张旗鼓离去还震动人心。 京中盛传,狮王军,来无影去无踪。 不比这些没受封的功臣,柳之程柳之平两兄弟,终于也都在太子上位之后,一个领了三品,一个领了四品的官职。 柳之平身为柳家次子,反倒领了三品,不日就要赴东北任职,任有国仓之州之称的青湖州知州。 柳之程为京官,任户部侍郎。 贾文彪入翰林院行政院,专门为皇帝起草诏书。 与柳贞吉有关的两家,皆在这次升了官。 柳贞吉算了算,她二哥去东北给他们守粮,如果干得好,还有前途;她大哥的话,能力有限,只要不贪心,他们夫妻没死,他能在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一辈子,再多的,就得看他以后的表现了;而贾家的话,如果真如她姐姐所说的贾家想重回内阁,那就得看贾家的能力,他们只提供机会。 柳贞吉左右都想了想,太子应该能控制住这几家的局势。 她要做的,就是自己可以与母姐亲近,对兄长和善,但还是不能让裕渝与他们这些舅舅们太亲近了,免得近得膨胀了人的野心。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权利更能噬毒人的内心,没有节制的**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反而克制点,大家该给的给,该拿的拿,有个分寸,反而长久。 亲人们都赐了赏,柳贞吉也没打算召见他们,周容浚问她想不想,她想了想,之前已经见过姐姐,母亲也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剩下的,就没什么想见的。 她与不日就要就任的二哥感情其实还不错,但可能还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年少时候,她理解他二哥的所作所为,但她二哥可能就没那么知道她的喜怒哀乐了…… 那感情,不如她与她姐姐的一小半。 长兄就更不必要说了。 柳贞吉曾厌恶过她这长兄带给她母亲的难堪。 总归,与兄弟的感情肯定是有,但还不至于深厚到,没他们不行。 这也可能是她从无依靠他们的心,平日也感觉不到他们的什么存在,也就没太大的舍与不舍了。 至于姐夫,柳贞吉对那个让姐姐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的男人也没什么亲近感。 她也不需要什么得力的外戚倚仗,所以还是跟以往一样,保持着距离为好。 “哪天你想见,跟我说。”周容浚成了太子后,看似对她的任何决定都无看法,实则全都是纵容。 只要柳贞吉所说的,他都做。 她没要求的,他都会隔一两天,就帮她在后宫怒刷受宠度。 连御书房,都让她进好几趟了。 都知道太子跟太子妃有多好,好得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 柳贞吉想想不对,觉得他好像在弥补她什么,在这天跟他谈了谈,觉得还是按他们以往的相处来就好。 太子顿了顿,垂眼不说话。 柳贞吉挨近他,从下往上看他的脸,好奇问他,“你是不是,天天都在想,今天要为我做点什么?” 太子不想理她。 “觉得得做点事,这样才好对得起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忍气吞声?” 太子妃全中,太子越发的不想理她。 太子妃当他害羞,拍拍他的肩,“我都知道的,但咱们别这样补偿好不好?” 太子懒得与她说话,拿眼斜她。 太子妃都生两孩子了,又是两世为人,一般人脸皮都没她厚,只见她神态自然地把头靠太子肩上,悠悠地提出她的补偿方式,“我觉得我喜欢的补偿办法就是你尽早把这吃人的担子给弄妥当了,有事没事,都能一家人一天三顿饭,还能有个时间吵吵小架,听我说说闲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白天想找你说个话,还得跟公公说我有皇后的事要跟你禀,见你比见谁都难,这哪儿像夫妻了?” “你想见,自个儿来就是。”太子扭紧眉。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捏他手背的肉,“前朝御书房军机处内阁殿这些地方是我随便能去的吗?你就不能来见我?” 他天天这些地方打转,她能去吗? 她要是没事就去一趟,不用一个月,奏她的本子能砸没他大腿。 太子知道不能,眉头扭得更凶残。 “所以说,就跟以前一样,你不会特别对我好,省得别人还特别注意我。”秀恩爱,死得快,凡事还是低调点的好。 见太子扭着眉不放,完全不认同,根本不计较别人怎么想的样子,她低下头,脸都跟他凑一块了,语气也很温柔,“再说,你多喜爱我,是你自己的事,何必让不相干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太子听了哼哼了一声,“还是别让你随便见我的好。” 每次都这样,一旦她想跟他谈点什么,他只有依的份。 “难道不是这样?” 太子不屑回答。 “这也是我的要求,就这个你就不答应我了?” 这左也是她的理,右也是她的理,周容浚从他太子妃身上又体会了把独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感觉。 “你说得我糊涂。”太子说不过她,干脆没当回事。 “浚哥哥……”自从周容浚成为太子后,柳贞吉满口太子,没这么叫过他了。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叫,周容浚眼睛一眨,随后点了点头,“依你。” 柳贞吉笑逐颜开,忍不住抱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笑。 看着她欢笑的样子,周容浚无奈,低声道,“我不挡在你前面,你麻烦只会更多。” 没他挡着,有些人会放肆。 “我不怕,本来就是我的事。”柳贞吉不以为然。 周容浚怔仲。 他怔了好一会,柳贞吉见他连手中的奏折都不看了,不禁看他。 周容浚回过神,嘴角有了抹浅笑,“过去让你担着,你都逃。” 现在替她担着,她都不要。 “因为我现在更爱你了嘛。”会意过来的柳贞吉想也不想地道。 周容浚听得半会没说话,握着手中奏折,垂下的眼眸里全是笑。 那模样,看得让太子妃傻了好半会的眼。 ** 开王妃自己就来见柳贞吉,来之后,见柳贞吉拉着她的手去坐,她呆了一下,偏头想了想,一点准备也没给柳贞吉,靠近柳贞吉就悄悄道,“四皇嫂,我告诉你,我自己来的,我家王爷还不知道我偷溜来见您呢,他觉得您能吃了我。” 柳贞吉拢共就见了她一次,见她的时候,给她请个安还要结巴,现在刚进宫还没一会呢,就主动交待了这么多,内容还挺丰富…… 对于自己的再一次看走眼,身经百战的太子妃眼皮都没跳一下,微笑着点头,从善如流地问,“那你是怎么觉得的?” “我觉得你人可好。” 柳贞吉失笑。 “真的。”开王妃把假的说的跟真的一样。 说完,见柳贞吉笑着拉她入座,也不介意她说什么一样,把端来的茶先端过,放她手中,让她先喝茶,对她这关怀的动作,开王妃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到底道行浅,还没放几招虚招呢,她四皇嫂还就只说了一句话呢,她就先心虚了,完全不是她这个四皇嫂的对手。 “我确实是偷溜进宫的,我家王爷说,我这刚学起来的心眼就别到您面前丢人现眼了,让我老实点跟着他来,我觉着他太不看不起人了,就先来了……”开王妃老老实实地道,“而且我是带着消息来的,我琢磨着您应该是想知道现在外边那些削尖了脑袋,脑子不全的人是怎么想的……” 柳贞吉听了直笑,见开王妃说到这不敢说了,拿眼不断瞄她,她掩了几许笑,尽量正经了些,“你接着说,是什么消息来着?” “您知道我娘家徐家吧?” “哪能不知道,你不就在我眼前?” 开王妃挠挠头,孩子气尽露,“我跟你说哦,我娘家人也挺烦的,主家那边还好威风,说主家嫁出去的姐姐这两年生的都是龙凤胎,要把主家没嫁出去的姐姐,长得好的给太子爷送来生孩子,长得差一点的,就给我家王爷生孩子,可把我气得……” 柳贞叶笑着颔首,“你别气。” 开王妃“嗯”了一声,说到这里,开王妃脸上的孩子气没了,她咬了咬嘴,看了看四周。 柳贞吉见她有话要说,让侍女都退了下去。 “皇嫂,”开王妃刚松开的嘴又咬了咬,咬咬松松好几下,在柳贞吉柔和脸色的示意下才跟柳贞吉轻声说,“我家里信得过的人跟我说,说那位曾经的废太子妃,曾跟人说过您不能生育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柳贞吉的脸,见她眉眼根本未动,嘴边的笑都没淡,心里松了口接,这才接着说,“这事还有信捏在我主家族母的手上,这事听说几家夫人打算联手在京里闹起来,您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07章 “嗯,多谢你。”柳贞吉微笑。 开王妃见她没事人一样,心中松了口气。 小王妃随后轻轻松松跟太子妃说说笑笑,喝着茶,嘴里吃着御膳房的糕点,畅谈江南各式点心,各色风景。 两土包子谁也没去过江南,但这无碍于她们谈得眉飞色舞,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每天都能去一趟的熟。 这天下人吹起牛皮,都一个浑然,绞尽脑汁就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柳贞吉这辈子还真没去过周朝的江南,但这完全不影响她把上辈子见过的江南搬过来套上她在周朝地图上看过的名字,跟开王妃吹嘘。 太子妃到底是仗着多吃了几年盐,到最后,开王妃“呀呀呀”惊讶地叫,看着太子妃都有些崇拜了。 等开王往宫里赶时,太子妃在搞定开王妃之后,辰安小郡主正在搞定开王妃。 开王妃坐太子妃外殿小榻上,睁着双目在打量辰安小郡主那些摆满在长桌上的各式玩具——辰安小郡主有无数布娃娃,还有用小碧玉雕成的小郡主娃娃,撇开娃娃不说,小郡主还有会自己跑的机械马,小弹弓,还有各种入口即化,每颗味道都不能的小圆糖,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开王妃哄了辰安小郡主给她糖吃。 开王跟他四皇兄进了武才宫,开王妃正腊腆着脸在看着辰安小郡主喝奶茶,翘首看着,嘴里嘿嘿问,“小郡主你在喝什么呀?好喝不?” 开王一进来,发现他王妃原形毕露,哪儿像个王妃,就是个小女孩,见开王府的脸都丢了,僵在原地忘了动。 “父王。”辰安见到父亲进来,一口气把奶茶喝完,就下了地,给她父王福了礼,见到开王,想了想,她又弯了下小腰,“辰安见过王叔。” 开王勉强笑,“辰安小侄多礼了。” 他知道他四皇兄宠爱女儿,不乏客气。 开王妃一见到开王,慌了神,忙从榻上下来,连脸带耳根,全红了,慌得连跟太子请安都不知道。 开王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夫妻俩愣在当地,大眼瞪小眼。 “你母妃呢?”太子没把他们当回来,弯腰搂住女儿的腰,就把她举起,让她坐在了他的手臂上,随即一个转身,带着女儿去了门边的椅子坐,带她看夕阳。 女儿好静,太子想事的时候,尤爱抱着她。 想得乏了,低头看一眼怀中乖乖巧巧的女儿,再大的难事,也就不是难事了。 “有事去了,让我带皇婶婶玩。”辰安据实以报。 开王一听,就知道他皇嫂已经剥开了他王妃真实面目,本来打算强作欢颜自个儿给自个儿打圆场,找台阶下,当下又臊得在原地不能动了。 他看着开王妃,眼睛都能喷火。 开王妃鼻子边都能闻到奶茶的那股香味,一边着急开王生气,一边儿又着实羡慕辰安小郡主的生活,连喝的都与人不一样,她就没喝过这样的,心里着实不好过。 ** 柳贞吉觉得自己这辈子,总的来说,运气还是好的。 生在柳家,但得了母姐维护疼爱,不敢说视她如命,但护她如眼珠,女儿家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娘家不嫁,她又嫁给了周容浚,不敢说他有多爱她,但她对他有一分心,他必回之一分…… 一个人一生有她这样的运气,她觉得还是不错的,命运从来待她不薄。 就好像前面辰安从祖母那回来,留在柳家治病的宋涛恰好就跟着回来取药,这两天都在太医院磨药,离后宫近得很,召唤一声就来了。 她这运气,都不叫好,要怎样才叫好? 但宋涛叫来后,一直不说话。 柳贞吉是知道他没胆骗自己的。 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那就是,是真的了?”柳贞吉在问过她是不是身子有损之后,长久没得回答,又问了一句。 宋涛依旧低头不语。 默认就是承认了。 柳贞吉也就明了了,没非要个答案,挥手让宋涛走。 “太子妃……”宋涛抬起头,不忍地说了一句,“养几年就好了。” 柳贞吉微笑点头。 等宋涛走了,她无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说起来,她两个孩子都生得顺,除了生辰安的时候,她父亲出事,她因为担心多受了点罪,但也还是平安生下辰轨了,她这个人,就像她娘说的一样,福气大得很。 她这两年,其实也没空想孩子的事,这事她一直都觉得顺其自然的好。 但现在不能再顺其自然了,是她已经不能生了。 柳贞吉都不太想问太明白为何她不能生了,总归是她中毒时出的事。 柳贞吉一直摸着肚子在发呆,听到身边有泣声,她猛然回过神,侧头一看,见她带着来的如花在哭。 她抬起头,看看外面,见天色不早,怕他会回来跟她一道用膳,便站了起来,打起精神道,“丫头,咱们回宫了。” 如花偏过头,想把泪止了,却越擦越多。 柳贞吉没着急,站在原地等着她。 她实则也是全身无力。 想想,她都不介意当母猪生三个四个五个,却是不能再生了。 多遗憾啊。 这遗憾,谁能明白? 她都跟辰安说,要给辰安生个妹妹,让她带妹妹玩,带妹妹长大,就像她娘亲的姐姐跟她娘一样的手牵着手一起长大…… 竟是不能成行了。 她的福气,怕是用尽了喽。 ** 太子妃一如既往地带着笑容回的宫,出现在他的面前。 太子却觉得有些不对。 等入桌准备用膳的时候,她的手支着桌子,一动也没动,没有像昨天那样给裕渝辰安洗手,尽管她脸上还带着笑。 不过还是等着人端来了水,为他洗手。 她的手碰到他的时候,一片冰凉。 太子看向她,她却垂下了眼。 太子就更觉得不对了,一直盯着她不放。 “又看我?”看了半会,太子妃抬起头笑,还朝他挤了下眼睛,俏皮得很。 太子不为所动,还是觉得奇怪。 等到用完膳,他还是觉得太子妃不对劲,以至于心神不宁得很。 直到苏公公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他就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候,她膝上还有辰安,正跟辰安在咬耳朵说悄悄话…… 太子站起身,走去了门外。 宋涛在门外等着,见到太子,苦笑道,“臣左想右想都不对,还是来跟您说一声,臣实在瞒不住太子妃,还请太子恕罪。” 天已经全黑了,宫里四处都点燃了灯笼,四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比白天耀眼得太多,太子曾听外面的百姓说过,围墙内的宫殿,漂亮得就像天外瑶宫。 现在他们住在这里面,但不会有人关心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所以他的太子妃,从来不觉得跟人诉说自己的苦难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别人话柄,自己给自己多添道难过罢了。 “我恕了你很多次罪了……”太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疲惫,竟扶了扶柱子,看得在旁的苏公公与干心腹内侍触目惊心,全不由自主往前恢宏了半步。 还好,太子又站了起来。 只是苏公公发现,没有先前那么直了。 宋涛双眼都红了。 觉得这次就算死了,他也没什么想法了。 “别再有下次了。”周容浚爬到今天这步,到底不是昏馈之人,朝宋涛挥挥手,“走吧。” 宋涛不敢再看他,快步离去。 等踏出武才宫,眼泪就从眼眶流了下来。 他跟了他们这么多年,从太子妃嫁给太子的第一天起,他一路看他们相扶相持到了今日。 他知道太子对她有多用心,也知道太子妃觉得他们的以后一定多子多孙。 她老教世子小郡主,说他们以后要对弟弟妹妹如何如何。 现在她知道了没有了如何,不知道有多伤心。 跟了她这么多年,宋涛多少也知道她点性子,越伤心的时候,反而哭不出,就像当年太子遇刺,生死不明,她怀着小郡主,一个人等太子回来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太子妃伤心得哭都哭不出来,太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宋涛不忍看,只能及快地走。 这厢周容浚半晌都没回屋,直到跟女儿说完悄悄话的柳贞吉见他没回来,放下辰安,出来找来。 见他站在廊下,眺眼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不语,她走过去,抱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胛处。 她是彻底知道了他对她的补偿是出自何处了。 她也很想自欺欺人,不想承认这件事,但木已成舟,无法逃避呐…… “你也知道了?”她先开了口。 他这是知道,她知道了吧? 周容浚闻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反手抱着她,搂着她到了他胸前,从后抱着她,紧怪把她护在了胸前,低下头轻声问她,“想哭吗?” 柳贞吉听了静默了片刻,然后笑着摇摇头,还道,“不想。” 没什么可哭的。 事情发都发生了。 第208章 “浚哥哥。” “嗯?” “我来。”柳贞吉反手抓住了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补充道,“这次的事,我自己来。” 她的仗,她自己打。 而他事多,她舍不得把自己的压力转嫁到他身上去,把他压垮。 没有谁无所不能。 她不哭,是怕她的眼泪烫伤他的心口。 周容浚轻声“嗯”了一声。 柳贞吉没有回头,抽出手,反过去,拦了他的眼睛。 她不哭,他也别觉得太难过。 有些事,他们都无需想太多。 ** 徐家那边已经去了人打探,半夜长殳就轻声叫醒了柳贞吉,惊动了睡在床外头的周容浚。 “我起身去去就回来。”柳贞吉醒来就没缓,爬过他的身子,下了地,伸出手,让跟着长殳进来的梨云替她穿衣裳。 周容浚也坐起了身,正闭目养神,“嗯。” 柳贞吉穿好衣裳,走回去替他掖好了被子,又倾身拿嘴碰了碰他的额头,触到温热的一片,心里安心不已,转身就去了侧殿。 来见她的人是王府在外的探子,不好带到外殿见。 “免。”她脚还没进门,底下人就要跪,柳贞吉朝人挥了手。 她落坐后,轮值的宫女端来了热羹,柳贞吉慢慢喝了一口,得了赏的探子已经喝完一盅,双手恭敬地放回盘子,又朝柳贞吉抱拳作揖,“多谢太子妃。” “嗯,说吧。” “信在这,还请太子妃亲自过目。”底下人把信双手呈上。 长殳去接了过来。 柳贞吉打开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随手交给隐在一边不语的户公公。 户公公接过信,只几眼,就道,“是李氏的字迹……” “嗯。”柳贞吉点点头,朝探子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属下遵令。” 他走后,柳贞吉招户公公靠近点,又让长殳也坐,两人搬来椅子坐于她面前,中间摆着盘炭火,柳贞吉看着银炭烧了一会,也已思忖完毕,“李氏是在死牢还是在冷宫?” 废太子与废太子妃没关在一处,之前柳贞吉不怎么关心这个人,只记得她好像是在冷宫,不知道废太子死了,她有没有转去死牢。 “还在冷宫。”户公公答。 “她知道太子死了没?” “还不知道。”太子死了的事,估计要瞒到很久以后了。 那个时候再提起,就无关重要了。 废太子妃是阶下囚,知道不知道都无妨,但这种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那转去死牢,去水牢。”柳贞吉淡淡道。 “是。” “把十一死了的事,告诉她。”知道她的丈夫死了,她不可能再有起复,没有明日,这应该能让李氏这种女人痛苦吧? “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宫了。” “您放心就是。” 柳贞吉朝户公公微笑点头,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就回去了,免得床上的男人等她。 第二天,京里刚提拔为工部尚书的徐家当家主母,被人发现偷男人赤*身*裸*体死在了徐家废弃不用的院子里,她身边还有一具男尸,同样未着片衣。 这事清晨就传遍了京城刚刚开市的东西坊,不到中午,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 徐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出去的,他们明明封了嘴,但外面的人好像就他们刚刚发现的一会儿,就知道了这事,等徐家反应过来,这时候堵嘴已经来不及了。 被徐家叫来的官府之人也无奈,这么多人的嘴,怎么堵? 这徐家升官没多久,名声就坏了。 这事隔天就禀到了太子面前,说徐家门风不正,家中偷鸡摸狗之辈众多,还请太子明察。 太子坐在朝上没言语,挥手让禀话之人退下,让另一个大臣禀另外的事。 太子上朝与皇帝不一样,听多说少,日子一久,大家不以为怪,没谁觉得徐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子不说话有什么不对。 ** 这世上总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身边人都搞不定,却老想着插手管上面的人的事。 坐在上面的人确实也是忌讳多,做事瞻前顾后不已,但每一个高位,坐在上面的人都有他的道理——要真是心慈心软之辈,这位置也轮不到他坐。 柳贞吉要真是谁都不敢处置,她这太子妃也早换了人当。 她是轻易不动手,不过想要一个人死得最惨,不过也只是动个嘴皮,说几个字的事,连怎么动手这种事,想都不用想,自有人替她做得再齐整不过。 总有人缺脑子,得罪人的时候,从不想想,得不得罪得起那个人。 徐家的事,柳贞吉也没多想藏着掖着,所以,徐家没出几天,就想到了宫里这边的线来——知道可能是宫里的警告,徐家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朝廷中的消息自来互通有无,而且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落在有心之人眼里,这徐家说不出口的暗晦,这京里还存活着的三家四族,都敛了神,上了朝,也不再跟太子敲边鼓,说开枝散叶之类的话。 这确实让太子少听了许多废话。 开王妃再来武才宫,见着太子妃,神情还真是怯怯,被太子妃笑眼瞄了好一会,开王妃半捧着脸,不好意思道,“果真跟王爷说的一样,我再修炼个十年二十年的,也不可能像四皇嫂这样厉害。” 徐家落难,开王妃倒不在意。 柳贞吉听说徐家主家旁支关系不太好,两家闹过不少事,中间还死了人,往日只是听说,今日见到只计较自己功力不如她的开王妃,有点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听说那死的人,就是开王妃的亲弟弟。 开王妃也是推波助澜的一把好手。 看着单纯,但还真不像开王所说的那样没心眼。 但,柳贞吉也不会一竿子打死人,毕竟是要死人的事,十三王妃能跟她说徐家的事,想来也是下定了决心了。 一个小女孩,看着吃的眼睛都发亮,能狠心到哪儿去。 柳贞吉不讨厌她。 而且她也喜欢这小王妃看她家十三王爷时候的眼睛,专注又认真。 看得出来,她跟开王是有真感情。 “唉,说不清……”开王妃过来是想跟太子妃坦白的,但一看太子妃了然于心的笑容,又不好意思起来了,这下脸红得发烫,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不说了。 回去后,她跟开王沮丧地讲,“四皇嫂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我看她连我们家以前的那些龌龊事,也没一件不明白的。” “要不,你以为四皇兄跟她是吃素的?”开王把小王妃拉桌边坐着,拿筷子给她,让她吃点心。 “唉。”开王妃塞了一个甜糕到嘴里,咽下才觉得心情好了些,“王爷,好难哦,我怎么学都学不会。” “你别跟她比。” “那你还让我跟她学……” “只让你学她的好的……”开王说到这,摸摸她的小脸,沉默了一会,“没让你跟她比。” “嗯。”开王妃点头,一手摸着肚子,一边吃着糕点。 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地往下掉,摸着成婚两年都没起来的肚子,对着软软白白的糯米糕道,“你别不要我,我回头就跟你小孩儿玩。” 开王无奈,对天翻白眼,“我这刚收了点封赏,还没过上王爷该过的一掷千金的好日子,你就别给我添孩子让我养了,养个能吃的王妃就够我头疼的了。” 他可一点也不喜欢孩子。 养眼前这个就够费力的。 ** 又轮两日一次给帝后的请安。 柳贞吉掐着早上帝后醒来的时间就去了,去后,周文帝醒了,万皇后还没。 周文帝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守着皇后,但前朝后宫的大事,他都是心里有数的。 见柳贞吉一脸笑意吟吟没事人一样,他说了几句话,见她回答的时候还是语气轻快,听不出一丝暗沉来,眉头微皱。 他这儿媳,城府也太深了些。 难怪,他那四皇子成了现在这样…… “不知父皇有什么想用的,等会儿媳一并吩咐了御膳房去做。”皇帝跟她说了几句想给皇后想用的吃物,柳贞吉从善如流,例举了一大堆,定好皇后要用的后,她就关心起皇帝来了。 “我跟皇后一样。”周文帝淡道。 说到这,他状似不经心说起,“朕听说你那出事了?” “不知父皇说的何事?”柳贞吉笑眯眯道。 周文帝冷了脸。 柳贞吉也就等着他说。 他不说,想让她主动谈起? 皇帝可能就要等到下辈子去了。 “柳氏……”周文帝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话,脸冷得能掉冰渣子,“朕听人报,说你……” “皇上。”那一边,躺在软榻上的万皇后突然起了身,叫了周文帝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错字明天改。 明天见。 第209章 柳贞吉木然地朝刚在假寐不语的万皇后看去。 只看了一眼,她平静地调过头,半垂着眼不语。 周文帝也没说话。 就当柳贞吉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却又听周文帝又道,“皇后不是让你无主的主凶,你没必要恨她。” 她不提还好,一提,柳贞吉心里对他们仅存的那点温情也没了。 她很困惑地问皇帝,“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伤害人的时候,就真有没有想过,你伤害的人会如你憎恨她一样地憎恨您呢?您觉得你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就可一手遮天,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她没等周文帝回答,接着平静地道,“不,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做过什么,我都知道,这世上,唯有恶意与龌龊无处可藏,父皇,你装得再大义凛然,你也不过是跟母后一样,见不得我被他这么对待,你觉得太子会因我亡国,母后觉得我死了,她的儿孙就都是她的,我先前不说,是因为我不觉得这些人性该有的私情需要从嘴里说出来摆到台面上,我从未真正怪过你们。” 说到这,她站了起来,实在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呆了。 “我要是像你们,这宫里早就血流成河了……”柳贞吉起身后,抬头忍了忍,忍住了鼻间的酸意,“这大周朝,怕也得亡,我的丈夫,也要跟这个国家陪葬。” 说至此,她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起身快步出了门,连最后的礼也没施。 万皇后在另一侧听得都怔了,好一会,她张开沙哑的喉咙,轻嘲道,“也是,一个个都像我们,都得疯。” 皇家的都是疯子,一个走岔,盛朝转向衰败,也用不了几年。 周文帝冷着脸,转过头,对着万皇后,“所以你还认为她是对的?哪怕她连你的孙儿孙女一眼也不让你见。” “这不就是我的报应?”万皇后淡淡地道。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快要死了,她可能,也还是放不了手吧。 她下了地,走到他面前,坐在了他身边。 皇帝一路听着她喘着大气,直到她坐下后好一会都没恢复喘息。 他皱了眉。 她不该走动。 她就像随时随刻就要断气了一样。 万皇后足花了小半柱香,含了参片在口,脑袋如万针被刺的疼痛才缓和了下来。 她看着皇帝松松握着她的手,声音还是哑得不成形,“你越觉得她不应该,他们就越恨我们,皇帝,我早已不知道跟一个人交心的感觉是什么了,你还知道吗?” ** 柳贞吉出了凤宫,在凤宫外的亭子里,坐了好一会,直等身上的戾气消散了,才打算回武才宫。 “太子妃……”带着宫女们跟着她的梨云扶着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 “嗯?”柳贞吉偏头看她,见她一脸担心,拍了拍她的手,脸色也缓好了许多。 算了,有什么好说的,她付出用心对待的,十有五六,都还之了好意。 有这概率,可以偷笑了。 终究从不是悲观的人,这么多年积极生活习惯了,想着,柳贞吉嘴边也有了点笑。 见她脸色又明朗了起来,梨云看着心口有点抽疼。 这么多年,为难的不为难的,她的小姐都这么对付过来了,只是,这么多的事都施加到一个人的头上,谁都会累。 “好了,笑笑。”见梨云一脸沉重,柳贞吉还安慰了她一句。 见丫头朝她勉强地笑了笑,她好笑地摇摇头,便不再说了。 回了武才宫,宋涛又过来给她把脉,让她继续好好注意着身体,最好是风寒都别有,别用药。 是药三分毒,但这别人吃了三分可解的毒,到了柳贞吉的体内,那就是七分。 宋涛说她的器脏受不了。 皇后就是这样,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不能用了,现在就靠几百年上千年的老参吊着那口气,哪天走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 “那您还是多加小心,该忌的口要忌,平常也要小心些。”宋涛最近还是要回柳府,不能就近照顾她,还是很担心。 “放心吧,你看我除了那一阵,哪时病过?” 确也是。 如果不是有人下毒,王妃还真是他们王府最平安喜乐的那一位。 就是太子隔大半年要小病小场,可王妃从来没有。 连坐月子,小几天都能下地走一圈。 “那臣就放心了,您放心,如果调养得当,您以后可能也还是会有小皇子的……”宋涛不忍她灰心,安慰道。 “嗯,”柳贞吉失笑,不以为然,“帮我照顾好我娘。” 宋涛毕竟是家臣,安慰起来,十成十都是真意。 哪怕没有可能,她听了心里也是舒服。 “臣得令。” 宋涛配好药,没在太医院呆几天,就又不再进宫了。 孔氏甚是奇怪,本来药石罔效的病,突然之间有了点起色,宋涛见此奇景,自当全力施救。 ** 周裕渝是个读书很有一手的孩子,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六岁,就已经熟记许多书了。 他的先生说他天赋极高,但他的母妃说他只是会读书罢了。 有没有本事,还得跟着父王先生学才是。 在周裕渝这里,母妃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对他很严厉,会在她认为他没道理的时候,会让他饿肚子;但在他做好事,想玩耍的时候,她哪儿都随他去,哪怕宫外。 周裕渝就常去宫外,跟他父王一同出去,也跟捉拿犯人的侍卫出去过,也跟先生们一同拜访过他的同窗。 就像在西北,他的母妃任由他去遍西北城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也之所以,周裕渝当西城是他父王的,也是他的,所以他才舍不得离开西北。 现在,他的先生说,以后这天下,是他父王的。 他的母妃问他想不想要,周裕渝只记得西北,只答了他想要西北,他的母妃当时就笑,抱着他,让他再多呆呆,然后再告诉父王与她。 周裕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的母妃就是这样,她认为只要是父王与她能给得起他们的,只要他们要,父王和她就给。 他要的,辰安要的,无论是什么,只要他们给得起,他们都给。 周裕渝已经念史,先生们什么都教,自然听过夺嫡的事,也知道哪怕同母所出的相互残杀的争端…… 就此他还好好想过,如果弟弟出生了,会是什么情况? 他也因此问过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答,不管他要什么,你都要好好保护他,而他必须敬爱你。 如果他不能呢? 周裕渝当时问他娘。 “那由我教他教到他会为止。”他母妃当时这么说。 这让他觉得安心。 不管他的母妃有多少孩子,他母妃都说他永远都是她心口上第一个心头至宝。 周裕渝不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就很想再有一个弟弟,等知道道理了,就更想要了。 他想带弟弟出去看这他们父王打下的天下,想背弟弟到处去玩,更想让弟弟敬爱他。 可这些都没了。 周裕渝在听到宋大夫跟母亲的谈话后,躲在榻下面的他一声都没吭,直到外殿里没有人,奴婢都出去了,他才从榻下爬了出来。 他手里握着的像他娘一样的糖人,眼睛暗淡地垂下。 不能再有弟弟了吗? 周裕渝已经没有心情把特地在宫外带回来的糖人给他娘了。 他去找了辰安,在他和辰安共住的清平殿里,把没有弟弟的事告诉了她。 辰安正在认认真真的刺绣,听哥哥说话的时候才放下针,听完,她就像个小大人一般挺直了还微弯着的脖子,端庄地坐直了身子,朝周裕渝轻声道,“那么,是为什么不能生呢?娘之前说,要给我们生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的。” 一个给哥哥带,一个给她带,都说好了的。 “不知道。”周裕渝烦躁得很,他能在榻下忍住气,都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要是让娘知道他偷听,肯定会伤心,所以才忍了下来。 “那谁能告诉我们呢?”周辰安问她哥哥。 她想当姐姐。 外祖母也答应她了,要等着母妃生小妹妹,看她当小姐姐。 约定好了的事,不能悔改。 周辰安这么一问,周裕渝头脑反倒清晰了起来,“有很多人,先生,暗卫,还有长殳宋大夫他们。” “那么,谁最可能告诉我们?” “户公公。”周裕渝很清楚地道。 辰安小郡主嘴边有了点浅浅的笑,就像清晨突然羞涩绽放的小花朵,“那我们就去问户公公,我记得有好久,哥哥跟我都没跟他问过好了,不知道他忙不忙。” “昨个儿他见我了,”周裕渝说到这,想起户公公走时,低下腰,给他整理小王冠的样子,他不由笑了起来,“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那是个对他们兄妹百依百顺,无所不从的老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错字回头改。 第210章 辰安觉得要去问人家事情,还是他们先看望人家的好,不能叫人来,还得让户公公再跑一趟。 她的小兄长甚是赞同。 辰安小郡主准备了去看望户公公的薄礼,她在她绣好的手帕里头,挑了件原本要给她父皇的帕子,又叫照顾她的姑姑拿了瓜果点心过来,由她挑了好的,放到食盒里头。 母妃把兄长与她看到比父王和她还重,吃的用的,经了内务府的手,还要经他们府里两道人的手。 东西自然是好的,拿得出手。 “那哥哥,母妃会不会知道?”哥哥去主殿看母亲,躲到榻下,母妃怎么可能不知道? 到处都是她的人。 “我叫了长润他们不要说,你放心,长润他们听我的,而且长润报事只跟父王报,不跟母妃报。”这个,周裕渝也是考虑过了的。 “嗯。”辰安轻轻点头,由哥哥拉着,去找户公公。 她之前就让身边的姑姑去跟母妃去说了,说她和哥哥下午想找户公公说说话,母妃答了好。 她要去哪,只要母妃觉得安全的地方,都由她去,辰安也不觉得意外。 听兄长这么一说,也就更放心了。 户苗在内务府,说两个小祖宗要找他来说说话,确定后,他从审讯室出来,沐浴更衣,站在了内务府迎人。 皇太孙跟小郡主是走路来的,武才宫离内务府远,他们走近的时候,户苗着着他们停了脚步,小郡主拿出帕子,掂起脚尖,给小皇孙擦汗…… 户公公躬着腰,站在门口等,没有过去接。 太子妃没给他们备用轿,那就说明她想让他们多走走路。 离得近了,户苗惊讶地发现,才隔一小时段时日不见的小郡主长高了一些,不过那秀美小脸上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 “奴婢见过皇太孙,安仪小郡主……”户公公见礼。 “户公公好,免礼。”周裕渝忙上前一步,扶了户公公。 “公公……”周辰安这时伸了手,朝户公公糯糯地道,“你能抱抱我吗?” 户公公看向辰安。 “你抱不到动我了吗?”辰安又问,“那抱一下可行?” 户公公抿着嘴,点了下头。 他沐浴更衣,为的就是此。 辰安果真只让他抱了一会,就下地了。 然后她主动牵了户公公的手往里头,“我给你带吃的来了,我没想成你又瘦了,早知,应要早些来。” 户公公听了眼睛都有点疼,一路没说话,等上了桌,辰安小郡主一坐下,就给他剥冬桔吃。 “真是抱歉,我跟哥哥要问你事,才记得来看你,下次我不了,明个儿哥哥念书,我让长公公带我来看你。”辰安呆在外祖母身边这么久,知道一个人的脸色如果是灰败,那么就是这个人身体已经很不好受了。 身体有多难过?可能身上每天哪一处都不是舒服的。 辰安知道不舒服有多难受。 她不忍喜爱她的公公如此…… “嗯。”户公公点了头,他素来不爱赘言,跟皇太孙小郡主说话,从来也是把他们当主子,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又道,“要问我什么事?” “问母妃不能给我们生弟弟妹妹的事。”周裕渝严肃道。 户公公抬起眼,往门边站着的七八个奴婢看了一眼。 他看到其中小郡主的近身姑姑朝他点了下头。 那是太子妃的心腹。 户公公就知道,这事,太子妃是知道的。 他们来问,她就让他告诉他们。 户公公迟疑了一下,仅一下,就把他们母妃因中毒,坏了身子的事说了。 “那,是大皇伯他们下的毒了?”周裕渝道,又喃喃道,“可他都不在世上了。” 说着又问,“那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当时你们小。” “哦。” 周裕渝哦了一声,自语,“是吗?可是娘这几天,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觉得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呢。” 究竟哪儿,是不对劲的? 周裕渝直言了出来。 辰安也直直地看着户公公,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纯净幽深,户公公能从她执着的眼睛里清楚可清自己的倒影。 “我们现在还很小吗?”户公公不语,辰安望着他,小声询问道,“所以公公还是不能告诉我们吗?” 说着想了想,补道,“因为要保护我们。” “可我们不小了,”周裕渝接着道,“你可以跟我们说很多我们可以知道的了。” 辰安看看长兄,再看看户公公,朝户公公笑了一下,没再说话,静待户公公的回答。 户公公看着她清澈幽深的眼,慢慢地,把来龙去脉,尽量缓慢地跟他们说了。 等到说完,周裕渝被找有事,先回去了,辰安就与户公公一道吃她给他备的点心。 刚才不给,是不想户公公看着瓜果的份上。 这天直等到傍晚,辰安听到下人报长兄离了做功课的书房,回了陪父母用膳,知道父母身边有哥哥,她则留下来陪了户公公用膳。 刚吃过饭没多久,天就快要黑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每顿饭都要吃好,回去我让宋大夫回来再给你把脉,新开单子,你不要怕费钱,我有。”辰安走时,又叮嘱了户公公一道。 户公公轻嗯了一声,跪在地方,用瘦如枯骨,苍白又狰狞的手给她整理她的小发钗和衣冠。 他知道这小俩,未曾嫌弃过他。 他也从不用刻意讨好他们。 “我大前天戴的是你送我的玉钗,母妃说很好看,那天还说她让你来看看我……”辰安看到他替她整理头发,说起了大前天的事,“我等了两天你没来,不过你忙。” “以后路过清平殿,就过来看您一眼。” “如此,再好不过。”小郡主因此展露出了一小点小贝齿,还是略有些许羞涩,“就是不是太劳烦你的好。” 户公公摇头,目光无比温和地看着她。 她就是他心中的小仙女,小手暖和,对他又认真。 “有什么要说的,不能及时过来,找人过来报一声就好。”户公公给她整理好,看着姑姑带她退了一步,他给她磕了个头,“好好回去,一路小心。” “嗯,你好好的。”辰安过去用小手摸了摸他的头,拉着他起来,这才踩着近黑浅淡的灯,往她的家走去。 ** 儿子被先生抓去补下午的功课去了,太子妃难得任性,拉了太子,不让他去德宏宫那边的御书房处理公务,偎在他怀里等小女儿回来。 知道自己不能怀孕她没哭,但她现在的眼睛是红的。 家里不平静,连带孩子也要受累,成熟得要比平常人家早些不算,承受的,比平常百姓家的大人还要重。 她不是没想过,护着他们,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走过童年这段日子再说,可是,她更清楚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经受挫折,他们又如何迎得起以后的打击? “辰安不一样……”相对于儿子,柳贞吉还是担心女儿多点,她跟女儿的感情道不清,说不明,她无比在乎重视她这个小女儿,甚至有强烈的弥补之心,同样的,她知道女儿是有多依赖喜爱她,但,她有时候是看不透她这个小女儿的。 她不知道她这个过于早熟,从出生就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不解世事小女儿是怎么想的。 “是不一样,谁及得上我们的女儿?”相对她的纠结,周容浚淡定得多。 他当然知道小女儿的不一般,没有孩子会像她一样,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带母亲回来。 周容浚不觉得这天下有比得上他女儿的人。 “太子……”柳贞吉抓过他的手掌,有些焦躁地咬了他一口,“辰安的心思不是小孩心思?” “那是什么心思?” “太子!” 没法聊下去,太子干脆闭嘴。 “辰安太冷静了。”不过半天,柳贞吉其实后悔放他们去户公公那里了。 她不想拦着他们长大。 可事到关头,又觉得他们小得可怜,不应该承受大人的世界。 “太子!”见他又不说话,柳贞吉声音加大了一点。 “冷静挺好。”冷静怎么了,不挺好? “浚哥哥……”看他没打算跟她一块教女,柳贞吉无奈得很。 “像我。”小女儿哪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哪儿都好。 “你也说得出口。”柳贞吉哭笑不得。”那她哪儿不好,哪儿不像我,你说?“ 没法聊! 柳贞吉干脆闭嘴。 太子也不想跟她多说。 她摇摆不动,他却觉得女儿什么样都好——哪怕小女儿真如她所说,会做点什么事出来。 这没什么不好,难得他女儿有想做的,而不是一直安安静静呆在她的殿里绣花,生怕给他们惹麻烦似的。 有他们一个娘循规蹈矩就够了,她跟她哥哥,就没必要了。 第211章 辰安与众不同,太子了然于心,但女儿已够乖巧,臣子家的小闺女尚且有几许胡闹蛮缠,她却天天陪母亲做内务,陪兄长念书,惦记老人,再闲了,不过也是坐在屋内安静刺绣。 这样的女儿,再不同,再多一个,太子也愿意要。 到底,太子生性不太在乎世俗眼光,加上辰安郡主也只围着府中的这几个人转,不多话又不喧闹,外人都只知太子有一小女,知道的更多的,不过就是知道太子女安静乖巧,听话懂事。 她即便是有什么想法,太子也不觉着他的小女儿,会给他们添什么麻烦。 辰安回来后,见到她的父王母妃都在等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柳贞吉一见她笑,什么话都忘了问,抱到膝盖上,又跟她问了户公公的一些事,再说一会,就是裕渝回来了,长兄要教妹妹念书,她就退到了一边,未去打扰兄妹相处了。 太子早已让人把奏折拿到寝宫来看,也不着急去御书房了。 看到太子妃在一边静坐着,看着儿女失神,他笑而不语。 太子妃极重一家人的相处,但在一块,大多时候也是各做各的事,他们也习惯了这种相处,一时之间,殿中只有皇太孙轻轻跟妹妹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透着稚嫩,却可让人会心一笑。 ** 太子夫妇与帝后同住宫中,他们儿女一时之间不去见帝后,尚且可行,但时日一久,就不尊不孝了,本来之前柳贞吉想等各方面的情况稳定一些,就亲自带儿女去帝后面前走一遭,但没几天,就与帝后闹翻,就又把时间往后推了。 她要顾大局,但再想顾,也得有人赏脸才行,冷脸贴热屁股的事,不能做得太热忱,要不然,对方得寸进尺,事情反而更多。 儿女知道实情后,她也跟他们明言了,说他们最近三四天里,还是别见他们皇祖父皇祖母的好。 周裕渝聪明,“那过了这三四天,就可以去给皇祖父请安了?” 他必须要跟他的皇祖父谈谈。 “嗯。”柳贞吉看着儿子纯洁无垢的眼,心想儿女长得皆像他们的父母,但性情还是有一点点像她的。 沉得住气,也能装。 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但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前世今生,都是这样长大的,她也知道一个人性格的事,一半靠天性,一半靠教养,现在她只能尽力教好他们,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少走弯路。 但到底,他们的路,无论是童年还是以后,都是他们自己走的。 她代替不了他们的人生路,更代替不了他们的所知所想所感,代替不了他们的体会。 她不能总压制他们,不管对错,总得他们去做了,她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孩儿知道了。”周裕渝说完,就拉着静静看着他们说话的妹妹去书房。 周辰安照例走之前,碰碰母亲的手,然后乖乖跟着哥哥走。 她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是个游魂,进不去那个躯壳,一直都没有身体,没有人教她说话,后来学会了怎么说话,但无人能听到她的说话声,也没有人能跟她说话,等了近二十年,总算有了躯壳,但嘴舌荒废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爱说话了。 不爱说,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怎么亲近这一世把她生出来,给了躯壳的女人。 在没有人看到她的时间里,她看着她这世的母亲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了她这世的兄长…… 她知道她的母亲对亲近她的人,有多挖心掏肺。 也知道她这世的父亲兄长,对她有多满意。 周辰安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珍惜。 她贪图的其实就那么几样,数也数得出,也因此她对于笃定能得到的,一旦知道不能得到,她觉得很不舒服。 就像她父王所说,你让我不痛快了,我总得做点什么。 所以,她是有想法的。 而她母妃不笨,她一直都聪明得过份,只是从不喜欢揭穿,这次也一样。 对于母亲所说的要缓个三四天之事,周辰安也觉得是完全可以的,她也得稳一稳,要把事情做得妥当了,这才不会给她母亲揭穿的机会。 要论沉得住气,她应该比谁都要强上那么一点。 那么漫长的一个人的岁月,她都一个人过来了。 ** 二月仅过一半,京城人满为患。 太子加恩科,又拔大量银两下去,同时派监察官下各州给赶考生发路费,此举从颁旨到银两的拔出,不过两日之间,之后,太子又减了全国的税。 农户与商户,一个减了三成,一个减了一成。 太子的旨令一天接一个,比换臣子还快,这朝廷是风雨飘摇,但百姓高兴,恩科又在眼前,这来京里任新官的,来京里做生意的,甚至还有来京里朝圣的,一批接一批,把本就繁荣的卞京挤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各种纠纷不断,这令京城衙门差役手忙脚乱,后来还是太子下令,往就城调派了两千御林军暂任差役,暂时解决了京城的安稳问题。 也不过两个月,京城人已经不谈过去残暴的狮王,只谈贤明的太子。 在政绩上,一时之间大量颁发新策的太子还是赢得了名声,至于皇宫后宫里的那点事,在一个比一个还具有谈资的政令上,没有掀起太多风浪,完全不能让士子书生们这些心系天下的人挂在嘴边。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愿意大谈阔谈太子的新策,这时候达官贵人的风流韵事尚只得他们一笑,后宫的事,就更不愿意说了。 之前因嘴舌犯事,一刀一个脑袋的恐惧,还萦绕在他们的脑海没有散去。 太子不禁议政,书生们爱谈,百姓们见谈谈也不出事,都就只愿意谈论这个了。 真乃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名号,再出江湖,暴君也是仁君。 柳贞吉之前在西北那段时日,因周容浚大肆得罪人,她还担心到后面上位了要怎么收尾,没想成,这还仅是上位这么一段时日,黑得发紫的狮王一举成了贤明远传的当朝太子,她都不禁惊叹了一下人们见风使舵的本能,和上位者指鹿为马的本事。 朝廷里,太子接二连三换了他的人,后宫皇帝也默许了太子的举动——就是他还是看太子妃不顺眼,还是真心想着,要给太子添四妾。 太子仅一个儿子。 而太子妃连皇太孙都不愿意让他们见。 皇帝逼自己把精力花在了为难太子妃的事情上——皇后已日渐萎靡,即使是不喜他为难太子妃,她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三四天一过,皇太孙自己去见了他的皇祖父。 但在见过之后,他去找了他的母妃,说了会话。 太子妃当天上午,就去了凤宫。 皇后已经奄奄一息。 看到太子妃来,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往太子妃后面瞧…… 只一眼,太子妃就转过了眼,让她的侍女去带郡主来。 万皇后听到之后,闭上眼睛笑了。 辰安来后,太子妃抱了她上了万皇后的床,嘴里很柔和地道,“好好陪陪你的祖母。” 小郡主安静地看着她的母亲,在确定她母亲的眼睛里只有仁慈后,她抿了下嘴,点了下头。 之前,是她一直拒见祖母。 她之前陪在她这个祖母的身边,一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寂寞,二是她还算喜欢她,三是,她母亲需要照顾这个人,而她愿意代替母亲照顾…… 当这个人伤害到她的家人后,她也就收回了她的陪伴。 但现在,她也知道,她之前与兄长商量的那些事不能成行了。 祖母比他们想的,还要脆弱得多。 她已经完全不行了。 辰安看得出来,她没有几天了。 “我守着你……”辰安在转过身后,看到皇后那双定定看着她的眼,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掏出她自己的小手帕,擦去了皇后眼边流下的泪,言语竟是感叹,“为何之前你不愿意低一下头呢?我们明明是一家人。” 明明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辰安。”太子妃过来摸女儿的头。 周辰安抿了下嘴,看了下她的母亲,垂眼淡道,“再老,再小,是生,还是死,该懂的道理都要懂得。” 要不然,得不到,就别恨别人不给,就算死,也得不到可怜。 “辰安,她是祖母……”女儿太冷静,柳贞吉抱着她的头,希望她柔软一些。 皇后闭着的眼睛泪流不止。 辰安抿着嘴,回头看着她哭。 她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些人明知自己的生命那么短,真情唾手可得,却还是会任性地挥霍一空,明知是错,还要一直往下面踏,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对方继续爱她的机会。 第212章 皇后生命垂危,太子派出了近身的暗卫,连夜去接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个能治病的西域王爷。 皇帝的眼睛,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 有一个法子是扎针开眼,但也只能看得见短短几个时辰,穿进脑子的针一拔,之后就是再也治不好,且中间还有生命危险。 周文帝还是接受了扎针。 这事,皇帝瞒着皇后。 但柳贞吉告诉了万皇后。 万皇后无力抬起的眼看着辰安,辰安抿着小嘴,转头对她母妃道,“祖母说,她想看着扎。” 柳贞吉就去回了话。 周文帝气极,但不过一个愤怒的起身,他就往下倒——他比他以往的哪个时候都要虚弱苍老。 万皇后在周文帝的眼睛彻底无药可救之后的这夜去了。 她死前的几天里,已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最后走的时候,她把握着辰安的手,握向了周文帝,就这么走了。 周文帝就着趴着握着她手的姿势,僵持了许久,才痛哭出声。 太子妃拉着太子站在床前,眼泪不由自主地流。 这么多年了,从她第一次进宫,到她成婚,再到从西北的回来,十几年的时间里,她看着这个女人在她的爱恨□里浮浮沉沉,她享尽了这世上最大的荣华,也忍受过最深的孤苦,可没人靠近得了她,到最后,也无人想靠近她。 最终会她痛哭的,是这个爱她一生,也让她恨了一生的男人。 “太子……”柳贞吉闭着眼睛忍着泪,握紧了手中的手。 周容浚冷眼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意思。 自知道万皇后命不久矣,让人加急把西域王送到京,再威逼西域王治眼——该做的他都做了。 他没什么好哭的。 他早跟这个没有了呼吸的老妇没有了牵扯,他们的情份,早断了,对于她的死亡,他无悲也无喜,想的不过是她死了,皇帝接下来的反应。 没有了皇后让他守着浪费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插手前朝的事。 ** 内务府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皇后的丧事,不过眨眼,户公公就带人把皇宫里里外外都挂起了丧幡。 他前来领事,却被周文帝大扇了巴掌,皇帝怒吼,“谁让你干的!” 就好像不挂丧幡,不扯白帘,皇后就没死一样。 户公公凭白挨了一掌,皇帝要再打,但这次被太子拦了。 “有什么用?”太子冷冷地看着皇帝。 “闭嘴!” “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用!”太子一字一句,咬着牙,字字从嘴里挤出来问他。 他们这一生,已经把这宫里搅死了。 现在,这不再是他们的天下了,他不允许,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快要死了,还要折腾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你再多嘴一个字!”皇帝眼睛是红的,脸上满是杀气。 “她死了……”周容浚甩掉他的手,拿出袖中的帕子直擦手,“你不愿意承认,那就陪她一块死。” 这时一宫殿的人,不是他的人,就是皇帝的人,听到他这句话,没几个人敢抬头,皆屏息看着地上。 柳贞吉拉着儿女跪在一边,看着最尽头床上的尸体,不明白帝后这一生,到底是谁不正常,以至于她死了,都不能安安静静地过。 “来人……” “呵。” “把他拖出去宰了,宰了。” “你以为这还是你的皇宫?” 祖父与父亲一直在争吵,那声音越吵越大,那巨大的声音中,藏着她祖父浓重的悲愤——辰安在一旁看了许久,最终站起了身,走到了周文帝面前。 周文帝正抬起手,狠狠掴了周容浚一巴掌。 他手收回来的时候,被周容浚快速地抓住。 “反了……”周文帝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可一低头,就看到了周辰安。 “你不要再说了,她都知道的。” 周容浚的那一手,拦住了周文帝带到人。 周辰安朝她父王浅浅地一笑,笑容稍纵即逝,她平静地对周文帝说完,就去拉他那只被她父王捉住的手,带他往前走,“你去陪陪她吧,安安静静地陪,她说你们吵闹了一辈子,这两个月,是她过得最好的时候,不要临到要结尾,还要回到过去。” 周文帝没有说话,不过他血红的眼睛,踉跄的脚步,皆透露了他的魂不守舍。 “祖母说,她等你,等到你才走。” 周辰安说完,松开了手,退到了她母亲的怀里,满脸的苍白。 “嘘……”柳贞吉吻着小女儿冰冷的额头,与她道,“不说了。” 周辰安抬了抬眼皮,慢慢地垂下了眼,在她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 朦胧间,她感觉到她母亲滚烫的泪掉在了她的脸上。 她母亲是知道的吧? 她每次通灵都有违天命,老和尚借给她的命,也不知道能用几次。 ** 皇帝到后半夜,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宫里的掌事姑姑不敢进殿,在外等着太子妃拿出章程。 柳贞吉一直等着周文帝放话,写旨发丧。 宫里,已经挤满了大臣。 丞相在外,正等着写圣旨。 “你那太子呢?”周文帝在眼睛再也看不见后,把怀中的皇后放到了枕头上,摸索着给她盖被子时发了问。 “在殿外候令。” “叫他进来。” 柳贞吉起身,去叫了周容浚进来。 周容浚在殿外跟大臣们在商量皇后大殡期间的朝政事,被太子妃带着哀求的眼神走了进来,神情还算克制。 周文帝已经不能再看到眼前的儿子了,可就是眼前一片漆黑,他也还是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他以前看重的狮王,成了太子,也还是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就像当年他父皇死前,拿抖着的手指着他,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没想成,到了这一日,他也想跟他的儿子,说这样的话。 他一直都逼迫着他的儿子们成为最强大的人,只要他们强悍,担得起这个国家,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人自己先前以为然的,往往最后那个最不愿意的,也是自己。 “皇后殡天,朕欲布告天下,圣旨由你来写,朕念。”周文帝敛了悲伤,语气淡淡。 “我让丞相拿笔墨进来。” 周文帝没有接话,他感受了一下手中冰冷的手掌,才接道,“去吧。” 周容浚走后,柳贞吉跪下,感激道,“多谢您。” 不管如何,皇后逝世的圣旨由太子来写,是皇帝给太子的脸面,太子再不为母所恸,也会被这道圣旨掩过去。 这时候皇帝能做到这一步,柳贞吉是真心感激他。 “裕渝呢?” “皇祖父,孙儿在这。” “你过来。” “是。” 一直跪着不动,也没睡着的周裕渝在他母妃的眼睛下,起身走到了周文帝的面前。 “之前你说的话,朕听进心里了。”周文帝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他的头,淡道。 平静了下来的周文帝,从骨子里都透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怠懒,因此他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听在周裕渝的耳朵里,心性还孱弱的皇太孙红着的眼睛又掉出了泪,“皇祖父,是孙儿放肆了,孙儿不该和您那样说话。” “谁说不应该了?”周文帝嘴角略扬,那脸上在这一刻,尽是悲凉,“只是朕把这话听进耳里,听得晚了,当年你父跑到德宏宫,说朕不该那样对待他的母后,朕要是那时候听进了耳里,也就不至于落到让你祖母心衰力竭而亡的这天。” 带着丞相进来的周容浚听到这话,本来仅落在他太子妃身上的眼,从她身上转到了那发鬓泛白的皇帝身上。 他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嘴角。 皇帝不说,他都不记得了。 只是他现在拿来说,有什么意思。 当时他让年幼无知的他滚了,现在,他那皇后也死了。 “皇祖父……”周裕渝哭出了声,想起之前他大声借典籍暗指他祖父不慈,不护儿孙,让家不宁的话,他悲从中来,跪下道,“是孙儿不敬不孝,您罚我吧。” “不罚了。”周文帝叹了口气。 当年他罚了,每次都罚了,罚得最像他与她的儿子,现在连生他的母亲死了,眼都不眨一下。 “你给她抬棺吗?”周文帝突然转过脸,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觉察到了他太子妃的眼,在这一刻紧紧地锁住了他。 他看着他父皇平静的脸,答,“给。” “太子。”周文帝的脸没动。 “在。” “太子,由你代朕,写旨告天下。” “您……” 您念,我写…… 太子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哑在了口里。 皇帝的身体,倒在了皇后冷了半夜,已经没了有人气的尸体上。 “皇祖父……”周裕渝哇哇大哭,小个子脚软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扶他,“皇祖父,您别死,孙儿以后不违逆您了,皇祖父……” 皇太孙到底年幼,以为他皇祖父的这一倒下,是被他气死的。 第213章 皇后归天,柳贞吉身为太子妃,接连几天也没怎么合过眼,处理宫里各种繁琐之事后皇后也入殓了,她需跪灵,这一跪,至少要跪过头七。 期间,还得抽时间处理各项宫务。 皇帝还没死的那几个嫔妃,见机要宫权,其中有刻意迎合的,还有趁机插手捞钱的…… 太子妃忙得舌尖都起泡了,眼一闭,也不管事,让户公公看着办。 户公公连皇帝的巴掌都挨了,也懒得理会这几个心眼不小的后妃,也没使什么大手段,把拿捏住她们的把柄拿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讲了讲,又叫了人看住她们,不过开了个头,其后也是无风也无雨。 柳贞吉以前在宫里只守着万皇后,后来就去了西北,跟宫里的人也好,跟皇族的那些皇眷也好,皆多是泛泛之交,这里面要挑出个能帮她挑大梁的人来,难。 她也不信她们。 要说信,她也只信她姐姐对她真无二心,她对着她姐姐尽心力力,她姐姐也从不忍辜负她,那才是她敢信之人。 可惜,皇后的丧事,她皇家宗族的人不叫,更不可能叫她姐姐来。 翩虹姑姑这几日已经憔悴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柳贞吉更是不忍这时候还让她帮着忙上忙下。 结果还是开王妃来了。 和王这几日也住进了宫中,这天中午柳贞吉回来用膳,和王就来见了她,跟她商量着件事。 和王世子已大,过了今年就已十五了,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之前二皇嫂,可曾属意过谁?”柳贞吉一听和王谈的是他世子之事,强打起了精神问。 和王世子聪慧内敛,是太子看好之人,她不得不多用些心。 “有说过的,但也未曾属意过。” “那王兄是有看上的了?”要换平日,柳贞吉也会兜转几圈再入正题,可她着实好几日未睡了,只想说过话后去眯个一柱香,再去灵堂。 “有,是易皇叔公家大姑姑的小女儿。” 柳贞吉脑海间的那点睡意顿时也没了,坐直了身。 那位易皇叔公,是皇帝的堂叔,周家皇族硕果仅存的血缘还未隔三代的皇族,现在是由他掌管着周家皇族的各项事务。 他不参政,但确是宗族现在身份最高的长老,还管着底下周家的王公伯候。 “这事你跟琰儿说了?” “说了。” “他怎么说?” “他让我来问你。” 柳贞吉静默了下来。 和王这世子,真是生有七窍玲珑心。 “我问问太子,再答你。”柳贞吉累极,没了虚与蛇委的之心,便点头道。 和王世子这事,她是需管的。 她也没多耽搁,叫来了长殳,去问事。 没一会,周容浚带着长殳就加来了。 见到柳贞吉,他扬了扬眉,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青黑的眼圈,就知道她今天上午又没少哭。 “父皇如何了?”为免皇帝伤心,柳贞吉擅自作主,趁着他昏迷,让人抬回了德宏宫,这才让法师入了宫,给万皇后念经,入殓。 柳贞吉的担心是对的,周文帝醒来,就要去找皇后,其间又昏过去了几回。 太医院一半的人在他的跟前,才保住了他的命。 “没死。”她见开口就问皇帝,周容浚脸有些冷。 他看起来也没比柳贞吉好多少,但至少眼睛不是全红的。 就是也是连着几日不睡,眼睛也有血丝,眼眶底也不好看。 难夫难妻一坐下,柳贞吉就问他,“琰世子的事你知情了?” 要说周容浚确也是偏心他这个子侄,还赐了他琰字,以后想来承他父王的父王,这字也是要用上的。 所以说,他的亲事,她是要管的。 “嗯。” “这时候和王来跟我说这个事,未尝不是想帮我们一把……”柳贞吉也知道跟现为伯公的周易周皇叔公家结亲,对他们这对年轻的太子夫妇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有易伯公帮着他们稳定宗族,省太多事了。 “嗯。” “就是不知道皇叔公家是什么意思?” “他能来说,应该是那边有那么个意思。” “那是应,还是不应?” “应。” 柳贞吉见他肯定,吐了口气。 周容浚看她一眼。 柳贞吉摇摇头,“琰儿小小年纪就有这心思,也为难他了。” “他没这心思,就出不了头。”周容浚摸摸她的头发,不再跟她多说,把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睡一会,我也眯会。” 柳贞吉一听,也就不多说了,忙拉了他睡下。 这时间不多,能偷睡一会是一会。 ** 万家已绝,皇后没有娘家,来拜祭的人,先期有身份来祭拜的人皆是宗族中人。 一家,来的也不过是两三个,最多也不过三个。 皇帝十几个儿子死了大半,留下的子嗣三三两两,跪灵也跪得很远,且都带着怨气,柳贞吉和儿女身在其中,反而是最心诚的。 偌大的灵堂,一到晚上,少了那些宗族里的亲眷,更是空荡得可怕。 开王妃陪柳贞吉跪了一个半夜,心抖了半夜,出去的时候腿软得一步都难动,还是左右两丫环扶了出去的。 开王得令,也回了宫里原来的住处住着,开王妃半夜回去抱开王打冷颤,牙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开王把她脸蛋捏得都红了,她才抖着声音说,“可怕,我跪火盆边上,都感觉皇后娘娘的身躯贴着我似的冷,王爷,我看殿里有鬼。” 开王拍拍她的脸,“你看四皇嫂怕了没?” 开王妃沮丧,“她不怕的,她跪得最近,还去棺材边给她添香。” “她不怕,你怕什么?” 开王妃沉默许久,还是道,“我怕。” 皇后娘娘活着的时候,谁都怕她。 谁沾上她,就一死字。 当年他们还以为丽妃娘娘不用多久就是皇贵妃,明王身为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会取代不受宠的太子,她只不过一跳,把李家都跳没了。 万家跟着也没有了。 然后废太子也死了。 她唯一的一个儿子狮王殿下也跟她不亲。 宗族家眷,大臣亲眷,跟她没一个亲的…… 她谁都不见,谁都不熟,好意全不领,恶意必报复,这样的一个女人,谁能不怕? 谁对她都是闻风色变,死了怕也是不饶人,给人厄运的厉鬼。 如果不是向四皇嫂尽忠,她也不可能入那灵堂跪这么久。 “唉……”开王也知道她怕,其实连他都忌讳着,何况她一介小女人,“那明天不去了。” “不,要去。”开王妃摇摇头,叹着气,“我得带这个头,等过几天,四皇嫂还说,要往大臣家里每家找几个人来给皇后娘娘跪灵呢,我可不能怕。” 她都不跪,皇后的名声怕是死了都要接着坏。 “四皇嫂这么尽心,”开王听了嗤笑,“不知道那地底下的领情不?还是再撒一把绝子药,让她下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我的王爷,”开王妃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迅速拦了他的嘴,“您可别说了!” 开王这阵子也是领了众多差事,本忙得眼睛都发花,还要每天花一个多时辰为皇后跪灵,他跟皇后有仇,哪怕忌讳,也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他生母乃舞娘,怀了他之后,本可受封,不过得了皇后一句贱婢,直至死,她都只是个贱婢。 皇后从不给人活路,一生从未结过什么善缘,别说有人待见她,就是她能活到这天,开王都觉着是老天不长眼,让那人活得太长,把她护得密不透风,才没让这满宫恨她的人毒死她。 她那灵堂,不怨气冲天糁人得慌才怪,这么多人都恨着人,还得了慈宁的名声,皇帝封她这么个封号,也不想想就她的品性,当不当得起这两个字。 这边开王夫妇谈起皇后一个没好脸,一个满脸纠结,柳贞吉这边也是为了跪灵人数的事在发愁。 本来,万皇后身为皇后,光这身份,前来为她守灵的人应该不其繁多,可是,周朝宗族人数凋零,万家无人,这最亲的亲属之间来的人也就不多了,这亲人不多也罢,凭着皇后的身份,想来,进宫吊唁的王公贵族人数也应该不少,但这四天都过去了,前来说要进宫来面奠的人除了几大家族中的当家人及当家夫人,说要来的人并不多。 柳贞吉想着,这丧事也不能办得太冷清了,光她带着裕渝辰安顶着也不是回事,要不也太不好看了,想着还是得让太子去跟臣子们说,往他们家里都多挑点人出来——想来这对臣子个也是个尽忠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推拒就是。 就是得由他来开这个口,确实也不好看就是。 这丧事这么冷情,也是柳贞吉始料未及的。 她心想着要怎么处理这情况的时候,皇帝那边也暂时能下地了,说要过来,柳贞吉忙去了德宏宫去迎人。 那厢周文帝已经听了叶苏公公跟他说的灵堂的事,听完,他睁着眼看着前方,喃喃,“朕没给你留什么人,是朕对不住你。” 第214章 要说皇后这境况,柳贞吉先前没想到过,但事到这步,也不是不可解。 这世上的事,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就好像你不给别人什么活路,也就别指着哪一天,有谁不挡你的路;就也好像你不喜欢谁,也别想着,有朝一日,那人会给你好脸。 皇后的性子行事,柳贞吉是彻身体会过了,她试了这么多次,别说与皇后交心,皇后连让她死,夺她子女的想法都有,这样的一个人,谁能把她放在心上?谁敢把她放在心上? 也就皇帝敢了。 也就是皇帝是皇帝,他才有这本事敢。 说来,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事到如今,柳贞吉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耽误了谁,还是谁害了谁多一点。 要说皇帝不宠皇后?岂是不宠,皇后要谁的命,他都能下手。 可就是他的过于放纵,让皇后无形中肆无忌惮,他替她杀的人,只会让人把罪孽记在她的身上,而不是他。 要说皇后没有错,也不尽然——看看这些年,她做的都是什么事,别人最在乎的,她能熟视无睹,一切都是她想,她要如何,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别人会如何。 她好像从不怕反噬,柳贞吉听说她常把报应挂在嘴边,可那话,也只是总结罢了。 只是报应,不是怕报应。 如果怕的话,她就不会做出这么多带出不好收拾的后果出来。 身为她的后辈,还得为她收拾这些残局。 柳贞吉去了德宏宫,周容浚在门口迎了她,要与她一同去见皇帝。 他这几天,会去灵堂两个时辰,一个时辰是早上陪她过去跪,一个时辰是晚上带她回来那个时间段。 在灵堂里,他基本不说话。 眼里也没有悲伤。 柳贞吉想,他其实是疼的,只是,哪怕他想悲伤,皇后也没有给他悲伤的机会。 她堵死了他想为她伤心的路。 他一生也未得她真正的爱护,命要是薄点,早已被她害死,轮到权力在手,先前是被她不择手段利用她为太子铺路,后来所谓补偿,也不过如此,那补偿里,如果有五分真意,那另五分,还带着毒。 他就是想伤心,又怎么伤心得起来? 一伤心,怕是连自己都要觉得对起不自己了。 周容浚一路见妻子无言,低头看着她垂着的脸,“累了?” 柳贞吉连忙抬头,“不累。” 周容浚看着她瘦得都陷进去了的双颊,无声地摸了摸她的脸,不再吭声。 他再心疼,也只能让她先熬着。 她不能倒。 这是她树立威严的好时候。 丧事一办完,谁都会知道,现在这宫里,主事的人是谁。 ** 太子,太子妃扶了皇帝去了灵堂。 当夜,皇帝摒退了灵堂的人,他要一个人与皇后呆一会。 太子妃是最后退下的人。 退下之前,皇帝叫住了她。 “柳氏。” “儿媳在。”柳贞吉退后了几步,听了就止了步。 “这几日,辛苦你了。” 柳贞吉诧异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儿媳应该的。” “渝儿和安儿今晚就不要让他们过来了,等到了明早,朕想见见他们。” 柳贞吉听着他平淡的话,迟疑了一会。 周文帝停着话…… 这是在问她意见? 柳贞吉想着,嘴里也是温和地道,“多谢父皇,儿媳明早就带他们来。” “不着急,让他们多睡一会。” “多谢父皇。” 周文帝听到这,嘴边扬起了点薄笑。 这柳氏,从订亲开始算,是他们皇家的人也是有十来年了,她足不出户,见到最多的,还是他们这几个皇家人,可她跟他们说话,到如今还是这般客气。 想来,其实也曾亲近过的。 她带着渝儿他们住的那段时日,他们每日都会在一起用膳,膳后,还会走走。 那个时候,还能听到她忙前忙后的笑声。 她话有些多,便是连他,她也敢多话。 只是后来,又恢复了之前的疏冷。 他们没把她怎么当回事,她也防着他们。 柳家都败了,可她一直都活在他儿子的身边,活到了能给柳家出路的今日。 “你是个命好的,遇上浚儿。” 见文帝的话不停,柳贞吉这是想走也不好走,她疲惫不已,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好好与皇帝说话。 都这时候了,她不能置气,气皇帝。 好在,皇帝的这位,她爱听,于是便想也没想地道,“儿媳确实命好,嫁给了太子。” “你说,当年要是朕跟皇后为你们主婚,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话问得柳贞吉傻眼,脑袋打结。 好一会才道,“不知道。” 会不会不同? 会有一点吧。 那就是太子对他们的心,不会死得那么快。 可到底会不会不同? 应该不会。 帝后的性子早已形成,他们是这天下至尊至贵的人,无人撼动得了他们,同时也就是说,没人改变得了他们的主意。 也就是说,他们觉得她无足轻重,她在他们心目中也就没什么重量。 要不然,她讨好他们这么多年,但凡有点喜欢,有点家人的真感情,他们也会顾忌她一些。 她是真的只差一点,就死了。 “要是朕没默许了他们害你,应会不同了吧?” 柳贞吉不知道如何回答。 答是,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答不是,也不对。 末了,她苦笑着道,“其实不是儿媳有多重要,而是儿媳是他自己要的妻子,哪怕就是阿猫阿狗,都是他选的,您和母后要是多包容儿媳一点,也就是多包容他一些,他是您的母后的儿子,父皇,他心再狠,也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只要多给他一点,哪怕一点,对他而言都是至宝,同理,你们的一点伤害,对他也不亚于万箭穿心,父皇,我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他的皇兄皇弟们要他死,而是您跟母后,要夺走他的一切,否定他这么多年在你们面前的努力,他已经花了众多时间来证明我是他想共伴一生的人了,可你们还是不把我的命当回事,你叫他焉能不冷心?又如何不绝情?”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们想如何就如何,从来不顾忌他是怎么想的。 也不想想,他会不会疼。 他们从不在乎,他也就学了他们,也不去在乎。 走到这步,还能如何? 就好像她一直试着跟他们讲最真的话,用最真的情暖他们的心,哪怕到现在,她跟皇帝说的都是再真不过的真话,皇帝能体会到她的用心吗? 他不会。 他只是想带着她的话往下走,让她逼他来灵堂为皇后尽孝,逼他当个孝子。 诚然,他要是个孝子,做得漂亮些,于他于朝廷上都好看。 “嗯,朕知道……”周文帝盘腿坐在皇后的棺枢前,说这话时,摸了摸那金丝楠木的壁,“是朕当时辜负了你们。” “父皇……”柳贞吉只得跪下。 她哪受得起这话。 “事到如今,朕也无颜让你们谅解朕了……”周文帝说到这,转过头,万分疲惫地垂着头道,“接下来的事,劳烦你了,你是容浚儿的好妻子,朕一直都知道。” 说罢,朝她挥手,“退下吧。”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怎么选择,就是她的事了。 ** 到底,柳贞吉也没有什么选择。 半夜,她起来听梨云说皇帝还在灵堂,她去了德宏宫,找了和衣趴在案桌上睡的周容浚。 周容浚被她推醒,见到是她,下意识就道,“我睡着了?等我一下,我审完户部这道奏折就和你回去睡。” 说着强打起精神,甩了甩脑袋,接着先前看的接着看。 柳贞吉都不忍心让他再去灵堂。 尽管如此,还是狠了心,喂他喝了完参汤,不等他笑开颜,就道,“我是来叫你去灵堂陪你父皇的。” 周容浚脸上那点刚扬起的笑顿时就没了。 “我想你去。”她道。 周容浚定定地看着她。 “你就是觉得我在为难你,我也要你去。”柳贞吉说着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我不管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辩谅解她,你都得去,就这一次,你得去。” “怎么哭了?”见她哭了,周容浚脑袋彻底清醒了,口气也无奈,伸过手去抱了她,“我没说不去。” 柳贞吉抽着鼻子,不语。 她是真不想哪逼迫他的那个人,可她得当。 “他逼你了?”周容浚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没人逼,她从来不舍让他做不想做的事。 “没,就是我想。”柳贞吉睁眼说瞎话,知道他不会信,拉着他的袖子擦完了脸上的眼泪,还抽泣着声音叮嘱他,“你别跟他再顶嘴了,都到这步了,顺着他些吧,归根结底,他们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他们不在乎的,你在乎,别跟他们一样,行吗?” 第215章 柳贞吉也知,唯有她示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去。 他毕竟为人子,皇帝就差明言让他与他一道去守那下半夜,他只得去。 她软着点,他也没脾气,这对他们都好。 虽然现在朝廷上下,他至少接手了一半的权力,但皇帝君临天下这么多年不是摆看的,而且他现在还是皇帝,他要是想换个太子,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这时候,能不起争端就别争端了。 死了两个废太子,又死了皇后,这宫里,该太平下了,既然没有人愿意当这对帝后的孝子,那就由他来当。 “行。”周容浚点了头,拍拍她的脸,“别哭了。” 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她怎么想的,他如何能不知。 要说皇帝也只是带着太子为皇后守夜尽心,太子过去后,他问几句话,太子简言,但也句句皆答,父子俩半夜说了几句话,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明,太子要送皇帝回德宏殿。 “去你母后宫里。”在太子让人抬轿子时,皇帝说了一句。 太子沉默了一会,就点了头。 太子妃怕他住凤宫伤心伤身,但皇帝要找死,他是不怕的。 ** 给皇后哭灵的事,柳贞吉还是去找了皇帝说。 周文帝点了头,她这才让太子去跟臣子们说,这事太子开了口,臣子们倒是愿意着。 同时也是想着,先让妻子媳妇带着家里的闺女进趟宫也好,博个眼熟。 柳贞吉也大概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是这时候,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这皇后的丧事要紧,她必要当得妥当。 贾家那边也递了帖子进来,贾家要来五个,柳贞吉姐姐柳贞雯是其中的一个,带头的是贾老夫人,还有贾大夫人和贾家的两个嫡女。 柳贞吉说是只要两三个就可,但各家也如贾家一样,都多添了人。 柳贞吉想了想,也没删人。 只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梨云她们没一个不急的。 太子太招眼,以前哪怕底下的奴婢丫环个个都是她们亲自挑出来,但再好也挡不住她们想荣华富贵的心,平日看着再乖巧不过的丫头,养个几年,在还是王爷的太子面前没少作妖,这贱奴贱婢的都有着这份心,何况那些有身份的官家小姐。 要是一见太子,发现他不是外头说的那能一口吃一个人的凶兽,那心思,怕不比他们父兄存的少。 她们觉得太子妃这是在养虎为患。 柳贞吉知道她们的心思。 她也是个防微杜渐之人,但是也不能防得太死了,这给皇后办个“风光”的丧事都忌讳着这个,想来她的妒名不久也能名扬天下。 说透了,她可以与一家两家不长眼的,非要出头作对,但她不可能与全京城的王公贵族大臣作对,总得缓着点,给人点希望,要不然狗急了跳墙,天天在朝廷中不干正事,找她这个太子妃的麻烦,也耽误太子的正事。 柳贞雯是跟着贾家在头七这天来的,这天宫中大作法事,柳贞雯到傍晚快要出宫的,才受到妹妹的召见。 尽管来了不少贵妇贵女进宫,但柳贞吉也不是谁都见,这一天,也不过在三家四族中挑了再忠心不过的那两家女眷说了几句话,轮到柳贞雯,也不过第三家。 柳贞雯一见到妹妹就叹气。 “你不知道,中午随皇上从祭坛那边走过,不知看花了多少人的眼。” “早晚的事。”姐姐叹着气,柳贞吉倒是不在意。 她杀怪多年,这心里水平不一般,对这种事倒淡定得很。 “你这是作甚?”柳贞雯苦笑,“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你不看紧点,他就不是你的了。” “看是要看的,不过,姐姐,太子和我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别的人,现在他在孝期中,至少也要三年,姐姐即便不信他,也要信孝道吧?” 见妹妹这个时候还顾得上想这个,柳贞雯惊讶得很。 随即,也是明白她为何敢放下到眼皮子底下来了,她不禁有些汗颜,这妹妹都能想得到的事,她这个局外人却还没想到…… 这果真是好日子过得一久,脑子就锈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柳贞雯想通,也就松了口气。 尽管妹妹地位牢固无比,但太子已与她成亲多年了,要是厌了她,迎了新宠,这事也毫不奇怪。 她知道妹妹是对太子用了心的,要是真遭了此事,哪怕地位不变,难过也是肯定的。 虽说哪个女人都要走上这么一遭,但她私心里,还是不愿妹妹遭这一道。 “嗯。”柳贞吉浅浅一笑。 又问了姐姐们外甥们的事,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见,就让人送了她出去。 贾家五人,太子妃也就见了柳贞雯一人而已。 贾老夫人候在宫中等她这五儿媳,见到柳贞雯,脸色讪讪,往日那婆母的架式也摆不出来,怕落到太子妃耳朵里,又给贾家添灾。 那贾家两个姑娘是柳贞雯的侄女,不断看她们这个婶娘的脸色,见柳贞雯扬着脸一身的倨傲,也没一人敢靠近,问个仔细的话。 现在贾家由柳贞雯掌家,哪怕她上头还压着个贾太师,但家中女眷,到底也没谁再敢招惹她了。 ** 周文帝要与皇后合葬,地宫还在修,皇后的棺材是暂入皇陵天窟下葬,然后等皇帝归天,夫妻再入葬双穴。 这事,文帝跟柳贞吉仔细提了提。 修地宫的事,由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礼部尚书操办,但银子,文帝当着周容浚的面,把叶苏公公交给了柳贞吉,“银子我放到你媳妇手里,祈尚书要银钱,你找她要。” 他指着柳贞吉。 柳贞吉看着跪的叶苏公公捧到她面前的盒子,眨眨眼。 等周容浚“嗯”了一声,她就接过了盒子。 夫妻俩也没对视一眼,就把这事定了。 周文帝看不到,但也知道这两人,打不散也挑不破,现在,他更是无心再拿她作文章,只想在活着的这段时日,把身后事安排清楚,“你现在安心了?” 他把私库都交给了他媳妇,这能让他尽心了吧? “儿臣明天再去守天灵堂。”太子也痛快。 皇帝要松手,要把东西给他,他也可以俯小做低点。 就像贞吉儿说的,对着干不能得好,讲和能得好?那就讲和。 既然不恨,那么,有那么的不甘愿又如何? 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让他把权力悉数掌握在手中。 周文帝交待完了他的私库后,大病了一场,再好起来,已是全然苍老。 皇后要出殡那天,他在周容浚带着人刚碰到棺材要抬的时候,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慌得周围内侍扶了他,这才没倒下。 就是如此,皇帝也一路送了皇后进了皇陵。 回后来,彻底卧床不起。 皇后出殡的日子是皇帝定的,赶在了三月底了结了此事。 四月,照常春闱。 仕林学子,无不感恩皇帝仁举,太子厚德。 皇后出殡那天哭声震天,浩浩荡荡十里地的送葬人,外面的人谁也不知柳贞吉为凑这些人所花的心血,这时候把周家宗族和周边旁系彻底摸清了一遍的柳贞吉确实也觉得周家活着留下来的血缘能不过五代的人不多。 周家皇族,现在不过三公六侯,还比不上寻常贵勋人家的人数。 这皇亲多少了不好,这少了,也是不好。 所以太子把和王跟开王能留下,再英明不过。 把皇后送到了皇陵“暂住”,柳贞吉也不过休息了几天,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先前有皇帝的宫妃说想家心头不好受,想找娘家人进来说说话,这一说说话,到了傍晚,说聊得了忘了时间,就把人留了下来,之前柳贞吉忙于丧事,实在没抽出心力来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皇后的事一完,她元气大伤,更是要休息,也没管,可这一没管,人就蹭鼻子上脸,要留下来了。 这要留下来,不是说要陪着那宫妃,而是要个名份。 那宫妃姓刘,是原本九族里的大姓刘家中人,而且,跟章家沾着亲,是章家大夫人的亲表姐。 这三品的宫妃身份也不高,其实也不是个什么人物,就是开口要名份,也只给她那侄女要了个尚宫的女官职位。 这尚宫地位在周朝不高,但也是个中等等级的宫女女官,而且这宫妃提这要求,没提对时间。 前晚太子还跟前朝的人说现在守孝,没空选秀,至少五年里不要再跟他起此事,现在国务要紧,宫里的事,是太子妃的事,她要增减宫女也好,旁的也罢,皆由她处理后宫事务…… 柳贞吉这当晚还想自己男人果然给力,任何时候都力挺她,这还没美上半天,那刘妃就来给她添堵了。 要说有名有望的世家小姐进宫当个服侍人的尚宫,这事也不见得不行,但这事,得宫里的主人说了算,而不是一个宫妃自个儿提出来,柳贞吉好笑,当天把人撵出了宫,然后又下了令,让指定的几家送上品德上佳的女子来让她过目。 她这话一出,几家欣喜若狂。 太子在前朝乍听此事,还扬了扬眉。 他身边的苏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太子妃这是闹哪一出。 第216章 说是过目,但也不是选秀,不过这是太子上位后,太子妃第一次透出口风,松了嘴,朝臣们心里有了个底,加上过了几天又有人在朝会上提起太子子嗣之事,当场被太子扯了金珠子,把人头上砸了个血窟窿,就没人想再提起了。 太子威胁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但太子也不是平常人,他说要杀你,不用等明天,眼下片刻他就能送你回老家——再有一身傲骨的人,也怕。 再说太子妃那边没以前堵得死了,这事,就不招太子了。 柳贞吉听了前朝没人拿这事烦太子,这心里略略舒适了一点。 她把这事揽过来,如果没点成效,她还真是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间了。 她现在陪儿女的时间都少了,就为了把这麻烦事解决。 柳贞吉指定的是五家送了五个人进来,柳贞吉把她们安排在了以前秀女所住的林秀宫里,头几天她没打算见,就让梨云带人过去看看。 梨云现在也是宫里的大掌事姑姑,又是她的贴身侍女,可以说是翩虹姑姑之外的另一个宫里地位超然的女官。 她年少时候姿色一般,但少年老成,现在更是沉稳严肃,见着她者骇怕居多,那几个世家小姐讨好她无门,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哪日才能见得了太子妃。 柳贞吉前去给周文帝请安,周文帝咳个半死,还要挤出话来道,“你这算是想开了?” “哪儿啊,”周文帝现在是条病龙,柳贞吉是亲眼看着他因皇后的死去一点一滴灭了生气,这人活着连精神气都没了,她也就能对这个没少折腾她的老人平心静气了些,“给您和母后挑殉葬的呢。” 周文帝立马咳都不咳了,那灰白的头颅转向了她这边。 想着他隔三天就要叫太子过来一趟,教太子私底下那些不能与人说道的事情,柳贞吉吓了他一句,也就不吓第二句了,“说笑呢,您放心,不给您带人进去,再跟母后吵架。” 文帝哑然。 他这媳妇这嘴…… 而且也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果真把他当死人看待了。 他转过头,又咳了几声。 这时内侍送来了药,柳贞吉喂他喝。 文帝一天咳嗽不止,就喝药的时候能少咳些,太医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宋涛敢跟柳贞吉说实话,说皇上这是心病,他不让想自己好过,谁也拿他没办法。 柳贞吉听了也没说什么,皇帝隔三天叫太子过来教东西,她就过两天过来给他喂趟药,跟他说说话,不管这之间周文帝是不是觉得是等价交换,她也就当自己尽心了。 “咳咳,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往□□你,你都不松口。”周文帝咳得少了,话就多了些。 他与太子也会说话,但说的都是国事,谈及一句家事的,太子那嘴,就一个字都不会吐了。 倒是因为柳氏老爱跟他说话,他现在与她说的反而要多。 国事家事天下事,样样都说。 可能也是这些天心放得平了,柳氏的长处,就显得出来。 不像过去,只觉得她讨得太过于谄媚。 柳贞吉觉得自己这人也挺不像样的,说她是个心善的吧,她再过一百年不杀生,哪怕蚂蚁都不踩死她也算不上个好人,她这人就是个天性要自己过得好了才有闲心管别人死活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说不心善吧,她看着这挣扎着安排身后事,等待地宫完成跟皇后同穴的老皇帝,心里也是有一些不忍的。 哪怕他从不喜她,而且想让她死。 而她没死成,他如今成这样了,她还是能跟皇帝多说几句话就多说几句,皇帝孤家寡人的,没人敢与他说起皇后,他这日子,可能每天过得都像在历难,“这不母后死了,不想见着您也没了,就顺着您了。” 太子妃不要脸是有相当长的一段历史了,说的时候,淡定自如得很。 周文帝听了连咳嗽都忘了。 是真想不明白,哪有能把假话说得这么自在的。 ** 柳贞吉从皇帝那出来,也没皇帝问出她的真意。 皇帝老了病了,已没有过去那样咄咄逼人,而柳贞吉也没过去那样敬畏皇帝,两人见面说上的话,基本上都是在耍花腔,大多时候,都是太子妃在耍花腔,嘴里没一句真话说给皇帝听。 皇帝也不恼了,其实还有些盼着她去,每天让她带走凤宫里皇后的一些私物。 皇后的头面,每次都要赏她一套走,就好像雇着她下次来一样。 这次,别说皇帝不知道柳贞吉到底要怎么办,就是长殳,也是弄不清楚。 梨云她们更是不明白。 但太子妃不说的事,谁也不敢主动提起问起。 周容浚也是说到做到,前朝事前朝毕,后宫的事,他不插手,所以哪怕他太子妃给弄了几个女子进宫,他也没过问过,枯网就是在别人好奇的时候,扬扬眉。 开王就是在他面前好奇此事的人。 “四皇兄,您不是想做那后宫只一人的主子吗?”开王费解,“我看四皇嫂也是甚是赞同此法的,现在这般弄法,果真是如外头所说,要给地宫备奴婢啊?” 开王敢说,连地宫的事都敢提。 太子看着他这段时日呈上来的奏折都学深得他心,开王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行事手段比他当年要圆滑,其能干比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喜像他皇兄那种要设计兄弟去得权利的人,但喜欢开王这种凭本事得利者,遂对开王平日总要宽和一二,听他说了不妥当的话也没当回事,还回道,“这事你要是想知道,问你皇嫂去。” 开王扭曲地歪了歪嘴。 他才不去。 他王妃为了给她凑齐人哭丧,现在休息了快半个月,都还没回过神来,那哭疼了的眼说哑了的嗓子,哪样都没恢复了过来。 他可不想还上赶着送上去给她利用。 对他而言,他四皇兄比他四皇嫂要好打交道多了。 “不去不去,”开王摇头还叹息,“听皇嫂说话,哪怕一个音,都是要付钱的。” 周容浚听了笑,难得温和地道,“倒也不全是,她也有好的时候,你让你王妃多跟她处处也是可以的,以后你王妃宫里有人撑腰,还能学着跟她处事,以后也能帮到你。” 太子一不冷冰冰,二不凶狠,三不深不可测,开王却有些不自在了,摸摸鼻子道,“我知道了。” 他皇兄最近拿的都是硬骨头让他啃,放权,也让他养自己的人,开王再傻,也知道他皇兄没打算让他当个闲散王爷,所以这心中因着太子的这点好,反而对他有点怕。 开王不太习惯太子这种类带点兄长意味的栽培。 他还是喜欢以前那种利益互致的,那个让他自在。 ** 那五个世家小姐进宫没几天外面注流言四起了,都说太子妃没安好心。 但前朝可不敢拿这种谣言去烦太子,跟太子要交待,要保证。 等到外面连要征民女殡葬的话都有了,太子妃终于见了那五个世家小姐。 这五个世家小姐里头,有章家的。 柳贞吉觉得自己可能偏爱章家女,所以见过这位章婉约的堂妹后,就给人选了门亲事,定的是易国公孙子楚宁侯。 送进宫的世家女当然是身上无亲事的,与未有婚约的楚宁侯再妥当不过。 太子妃亲自出马保了这个媒,易国公那边因太子的亲近感恩不已,章家得情后,乐得章阁老在两天后的内阁议事上,对太子提出的每项事项都毫无疑义,就差当即歌功颂德。 太子要亲近宗族,楚宁侯就是他要重要之人,最近太子都带他在身边议事,瞎了心的才会想着把家中女儿留在宫中争宠,而不是让她当那将来的一等贵妇。 章阁老回去,当即就下了死令,以后章家之人,再不许人接近那宫中的刘妃,更别提接济帮忙,更是对章大夫人耳提命令,让她多想想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然要断了与刘妃最后的那点关系。 而五个世家女中,也就章家得了这么一桩美事。 那剩下的四个,得了太子妃一句可惜,留在了宫中,当了尚宫。 没许亲的留在了宫中,而不是打发了回来,这四家人也不知太子妃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就一齐商量着,联手进宫谢恩。 卞京的世家爱抱团历来犹久,文帝打击完了,太子也接着下了狠手剔除掉了一半,表面上这几家是规矩了也不互通有无了,但私底下这根深蒂固的毛病还是没怎么改,一到有事,就会联手,就像之前的徐家就打算联手几家熟悉的人家给太子妃“下马威”一样,这几家不太熟悉的还都商量着,各自分配白脸黑脸红脸可怜脸的角色,去太子妃那探点虚实。 第217章 皇宫就是麻烦窟,永远都有没完没了的事,这一国的中心,全国眼睛都盯着的地方,就是里面住着的人个个都是真善美,光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的事也够人烦的,这也是当初柳贞吉不那么情愿嫁给太子的原因。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哪怕只是说说,太子都得大发雷霆。 这不让人进宫,他们前朝逼她男人,就是把人留在宫里头,外面的人就更想进来见她了。 “唉……”监守宫门公公来报,说王阁老家的夫人求见,那可是一品诟命夫人啊,王阁老为他妻子跟周文帝使尽心眼求来的,也不是摆看的,说不见吧也不好。 眼看外头的大佛都动身了,太子妃着实想叹气。 送了皇太孙和小郡主去念书回来的长殳听她叹气就想笑,忍了忍,把剥了皮的瓜子放她手中,安慰道,“不想见就不见吧。” 太子把捡着瓜子仁往嘴里放,“你说我要是跟王阁老夫人说我只喜欢听话的人,你说老夫人会不会听话?” 想想,那老太太应该有六十余岁了,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是王阁老原配,诟命加身,应该不是个不通世故的。 “她是那些个贵妇派出来打头阵的,应没那么好说话。”就是好说话了,她要的东西,能把他们太子妃吓一跳。 位高权重的,哪是那么好容易满足的。 这老旧臣为何老是一茬换一茬?不过都是高位坐久了,心就大了,小利小惠的,满足不了他们,不换他们都不行。 要是胃口小点,上位者谁不愿意留着用得趁手的。 以前的李相是,更久以前的王公大臣都这样。 柳贞吉听了笑笑点头。 长殳见她笑而不语,知道她是懂的。 她懂得的多,就是不懂的,也一点就透。 长殳觉着再陪她个几年,他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了。 “那就干脆上罚酒?”想想敬酒不喝,那就只有给罚酒了。 “依您的。” 柳贞吉忍不住轻笑出声。 ** 王迂之是最后倒戈投到现太子阵营的,他先前也有女儿在宫里,只不过到宫里没两年,就因为生病走了,也没给皇帝先个一儿半女,他家世代是管水利这一块的,他之前在外为官三十年,为大周修了众多河渠水道,治理过大湖大河,功绩无数在身,于定康九年回京代父进内阁,为阁老现在也有十来年了。 这位置,不出大意外,他是要坐到死的,再传给王氏后辈。 但他们这一代,杰出的王氏子弟甚少,为官出色者,更是廖廖。 他夫人把主意打到后宫,尽管有众多的前车之鉴,王迂之也不是不认同。 太子现在仅一子,出个什么意外就没了,那太子妃又是个不能再生的了,依太子那想承老皇帝的路绝霸天下的性子,他不可能把几代打下来的周朝绝好江山就放在一个儿子身上。 王迂之不是个短视的人,不觉得他孙女儿这么一进去,就能一步登天,只要把人先放进去了,日后如何,再徐徐图谋。 他夫人这次被多家推出进宫,他也应了,只是他们家不可能像之前的徐家那样当出头鸟,王迂之就叮嘱他夫人进去后,只管太子妃说什么就应什么,百依百顺就行。 柳贞吉没想到见到王阁老夫人后,不如长殳所说的,那传言不好对付的老夫人这么好说话,态度也恭谦得很,即便是她说要把王家小姐放到蝶衣宫那边去照料没住人的废殿,她也点头应了极好。 “老夫人这次进宫,就是来跟我问个好的?”太子妃和善可亲得很,说话温温柔柔。 “就是来问个好的。”王老夫人笑眯眯道,也是慈蔼可样。 说了小半天,都是问好,柳贞吉也提了王家小姐的事,见王老夫人不动如山,也就不再她身上浪费时间了,“那好,我也收到了,时候不早了,老夫人早点回去歇着。” 王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太子妃,宫丧时期她在宫里呆了两天,早见识过这位太子妃在宫里说一不二的威严,听罢,就起了身,与太子妃福礼道别,与在王家时的那位老夫人截然两样。 柳贞吉受了她的礼,也没跟她客气,仅点了下头。 王阁老夫人一退下,长殳从侧殿的一角走了出来,柳贞吉不等他说话就道,“这可是个放得□段的,我记着头一次见她,老夫人可盛气凌人得很,现在一笑,倒成笑弥佛了。” 她有张良计,别人也有过墙梯,柳贞吉也知道不能小看人,这四家第一个来见她的,居然是这么虚晃一招,她是不信的。 “是个沉得住气的。”长殳也点头。 柳贞吉让他坐。 等他坐下,她道,“那就更留不得了。” 这罚酒,没当面给,背后还是得给。 “就是现在急不得。”柳贞吉打算过阵子,就把这王家的小姐借名目送出去,送得远远的。 这些人家敢把女儿送进来,也就应该都做好了折进来的准备。 “您不急就好。” “我不急,我等着下面那几家……” ** 章家又得了一门绝好的亲事,看着比章婉约嫁得还好。 柳贞吉写了信去西北,让章婉约放心。 太子现在还只是太子,还不到俞飞舟封帅将的时候。 西北章婉约接到信也是失笑,给太子妃写了回信,同时送上了亲手备的薄礼。 章家得了好,贾家那边不歇停,贾家女眷齐上阵,逼着柳贞雯进宫,为家族谋取利益,便是这些年一心向着柳贞雯的贾文彪,也为妻子的不为所动有些为难,劝她就是不想,也去趟宫里,回来怎么说,还不是她的事。 柳贞雯想想也是,就进宫来了。 去之前,她回娘家看了母亲。 孔氏身体好了些许,从见到大女儿,手就拉着她没放过。 “我明个儿要进宫见妹妹,您有什么要跟我说的?”柳贞雯跟老母亲相依偎躺在床上半会,才说起正事。 “你要进宫见她?”孔氏听了眉头却皱了起来,“为的何事?” 柳贞雯神色不变,跟她说了贾家的事。 孔氏半晌未语,尔后道,“先前她不让你们贾家的人进去,为的就是想把你们摘出来,她因你的面子护着这贾家,贾家倒逼迫你起来了。” 说着冷笑不已。 “他们哪知道这许多。”柳贞雯淡淡道。 妹妹连扶持柳家的亲兄弟都做得那么低调,能干的派出去建功,不能干的才留在眼前守成,一个高位也没有,贾家是找死,才想着靠着她去后宫分杯羹。 还真以为她妹妹能把贾家人当自家人用。 “他们不了解你妹妹性情,你要知道。”孔氏拍拍她的肩,“她给你的,只会是好的,你别跟着那些眼皮子蠢的一块儿犯蠢。” “嗯,妹妹也说大郎他们还小,先好生教着,看看他们志在哪处,后头也好安排。”柳贞雯把母亲的手塞到被子里,用自己的手替她暖着手,“她现在正在他们挑老师,等春闱过后,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也好。”孔氏也放了心。 儿子们这边,也都是她先前托人帮的忙,找的好先生,现在大女儿这边小女儿也管,想来也不会差。 “孩子小时候严厉点教着好,你别心疼,小时候教好了,能受益终生。”孔氏又叮嘱道。 “这个我知道。”柳贞雯失笑,又道,“您有什么要跟妹妹说的?” 孔氏听到这个,轻叹了口气,“我有什么能跟她说的?她好我就好。” 说着眼眶湿了。 小女儿有什么好的,娇娇弱弱的一个孩子,管那么多的事,她在西北那么多个月,好好的一个人,瘦得跟她这个病人似的,从一早忙到晚,比管家婆子还忙,哪像个当王妃的。 现在回了皇宫住着,想也知道,堵她心的人,如果以前只有那么几个,现在怕是成百上千了。 “您放宽些心,这不是一样的道理,您好了,她也好。”柳贞雯闻着母亲身上满身的药味,叹道,“那么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她都是太子妃了,还有什么是我们过不去的?” 他们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 柳贞雯要了宫,柳贞吉乐意得很,晚上太子回来,她就跟他说她姐姐明天来看她。 太子嘲笑地瞥了他一眼。 太子妃哼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她来干什么?” “不能是来看我啊?” 太子就笑而不语了。 太子妃掐他胳膊,再次没好气地道,“就不能是来看我啊?” 太子避而不答,仅问,“你打算拿贾家如何?” “你不是说不管我的事吗?” “贾家也是前朝事。” 柳贞吉撇嘴。 “最近我要重整内阁,曾,纪两人太老,无所建树,我要让他们下。” “啊?” “贾太师应会盯上那个位置,你注意着点,我没打算让他进内阁。” 柳贞吉立马揉头,看着她那太子就差咬牙切齿了,“你动静就不能小点吗?你才当太子多久?你是打算这两年,把一辈子的事都干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感谢了,感谢名单有点长,分批感谢以下为作者贡献早餐钱的小伙伴们: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笑语【诗】嫣扔了一个手榴弹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飞来屁屁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3y扔了一个地雷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sll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慢慢佻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米妮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professa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sll扔了一个地雷 灬茉莉蜜茶扔了一个地雷 秦久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张扬清新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218章 “是必须得动了,”那是两棵陈屙老树,已经到了要拔除的时候了,“就是现在不是我作主,即便是在父皇手里,也到要动的时候了。” 不想瞒她太多,周容浚还是透露了一点他父皇的布局。 不是他见谁都要换上自己的人,阁老这位置,不是是个人就能换的。 身在局中,本身就是政治根源,柳贞吉岂能不懂他话之意,一会了悟过来就知道这父子在联手铲除朝廷中不被他们容忍的世家力量。 说来,世家权力真是在这个朝廷根深蒂因,这么多年的风雨,大章旗鼓灭了这么多族,连皇后的娘家也没放过,朝廷大半官员,还是以世家中人居多。 这些人,好出头者有,也有从不行差踏错一步,只忠国忠君,就是自己自成一党,也不跟哪个皇子过往甚密,长年稳占朝廷中坚力量,十二个阁老中,其中四个就是,像之前她见过的王阁老夫人中的那位阁老就是其中一位,不过很显然,其他三家还是要比王家沉得住气一些。 以前章家也是其中一员,不过章家还是选择了他们这一边,也算是站对了队。 但曾纪两家不是,他们之前是废太子党不说,家人私下也犯事众多,京中纨绔子弟中,曾纪两家的爷们那是遥遥领先于别的家族,就是柳贞吉这种只听有用消息的,也常听到这两个家族中的哪个大爷又娶了个貌美如仙的小妾,或挥金如土。 京中招摇的事里,总少不了这两家的大爷。 这年头,本性凶残的太子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这些臣民,反而过得比太子还恣意,曾纪两家这也是好日子过久了。 “不知道我姐姐知道不?”柳贞吉不禁叹道。 “嗯。”周容浚对此就不多说了,亲亲她的脸,这事就由她自己解决了。 ** 因春闱,太子把国子监新建的舍房开放给了秀才入住,食宿皆由国子监负责,来京赴考者,三成是穷书生,为此没少给太子写诗编词称颂。 柳贞吉从小被孔氏严加管教,书棋琴画都懂一些,下面的人精挑细选一些听来称赞太子的,她看到好的,还能津津有味跟人说道一翻。 柳贞雯来的时候,柳贞吉正在看这些酸词儿,坐榻上乐得眼都找不着缝,听到柳贞雯要进宫门了,忙又挑了她最为看中的最首诗词,让长殳给送去裕渝他们看。 长殳一看,都是些夸得没边的,摇着头拿着纸去找皇太孙他们去了。 柳贞雯到时,见妹妹站宫门前迎她,心中小吓了一跳,给妹妹施了礼,尔后被她拉着进门走了几步,她低头轻声道,“怎地站门口?” 这也太没规矩了。 “想早点见着你嘛。” 见她还撒娇,柳贞雯哭笑不得。 姐妹俩坐下,柳贞雯坐下便道,“都眼红那些进宫当尚宫的,贾家让我来,我就来了。” 自知道妹妹是个有主意的起,柳贞雯就有什么跟她说什么了,也不藏着掖的,她的那些心眼,是对付外人的,不是拿来对付妹妹的。 “哈哈。”一听姐姐这么说,柳贞吉忍不住笑了两声,笑声颇有点轻脆。 “这样也好,正好来陪我说说话,我这几天好不容易歇一会,正愁没人跟我说话呢。” 因着还在重孝期,柳贞吉从头到尾一身白,因万皇后出殡得得匆忙,也算是为儿子的春闱让路了,即便是太子,也是天天素袍,身上不见一点金色。 周容浚身形高大,面容在卞京的冬日养了这么长的时日,原本的麦色偏白了一些,这素袍穿在身上,还添了一两分儒雅,外表看着,比以前可好接近得多了。 臣子们都爱他这样子,觉得他温和了许多。 哪怕他还是会当着百官的面,照样拿荷包里的金珠子砸人。 但这一身白穿在柳贞吉身上,就瘦得惊人了,柳贞雯见着妹妹微扬着头高兴地笑,那纤细的脖子一动,都生怕她动作太大,把脑袋都给掉下来了。 “你太瘦了……”柳贞雯握着她的手,细细感觉了一下,察出是温热的,但还是难免担心,“要多吃点。” “看着瘦,身子好着呢。”柳贞吉是个从不拿身份开玩笑的,皇后过逝的那几天,她累得连口水都喝不下,该喝的补药她一样也没逼自己少喝,“姐姐你这几天怎么样?” “我?好得很。” 姐妹说过关心的话,柳贞雯话一转,道,“这次,你姐夫也劝我来,我才来的,我也是跟他说过,你会给大郎找先生,他就跟听不明白似的。” 说着嘲讽地牵起嘴角,“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这是看着别人起势了,眼红屁股坐不住了? 跟他那个娘一个德性。 “应该不是,”柳贞吉偏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真话说给了姐姐听,她靠近柳贞雯,在她耳边道,“内阁有变,要出来两个位置,你们府贾太师,怕是盯上了。” 柳贞雯听了一僵,尔后坐直冷笑道,“难怪,一个比一个急。” “姐姐,你只管做你的贾家妇就是……”毕竟,她是要在夫家过一辈子的,还是为夫家打算一些的好,“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做就是,成不成全他们,就是我的意思了。” 柳贞吉不想让她姐姐难做人,把事情推到她身上,再好不过。 见她姐姐不以为然,柳贞吉摇头道,“你别跟夫家人逞强,你一个妇人,逞不过的,你还有大郎二郎他们要顾,只管借着我在家中立势就是,哪些该应的,哪些不该应的,我心中有数。” 柳贞雯紧了紧手中妹妹的手,淡道,“我在贾家没那么难,你无需这般担心。” 柳贞吉笑着靠过去,靠着她的肩道,“你别老想着我跟娘,姐夫吧,这些年我听说对你也挺心诚的,姐姐要是愿意,就好好与他过,要是看着他碍眼,也仅管把心放大郎他们身上就是,旁的,你就别想多的了。” 说到这怕她姐姐听不明白,她缓了缓,又轻声道,“太子自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他决定的事,得他说了算,连皇上都勉强不了他几分,底下的臣子要是想要个什么就能得个什么,这岂不比皇上还要厉害几分?” 柳贞雯默不出声地把看着空中的眼睛转到了妹妹脸上。 “太子给的,就接着,不给,就别伸手要,”柳贞吉声音更是轻了,“你好生劝劝姐夫,毕竟你们夫妻,夫妻一体,大郎他们还没长大呢。” 老的可以糊涂,但大的别跟着糊涂。 要不,好好的前程,都要没了。 柳贞雯沉默了一会,点了头,“知道了。” 柳贞吉见她应了声,欣慰地笑了笑。 她姐姐自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后来就算学会了低头,骨子里的傲骨可是一直还在,尤其这些年她在西北也没少给姐姐私底下撑腰,到底,以往的那份傲骨还是保留了下来。 但任何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可能因着她这个底气在,她姐姐这些年,其实也是不怕她姐夫如何的,夫妻俩相敬如宾,但相处可能也太过于像宾客了,没有太多夫妻情义在。 要是没大郎他们在,柳贞吉不是也没想过让她姐姐走出贾家,但有孩子,贾文彪更是不可能与她和离,为着孩子们和她的以后,她还是要护着贾文彪一些的好。 毕竟,父子,夫妻,再直接不过的一荣俱荣的关系。 柳贞吉想保姐姐和她的儿子们的以后,就得先保住她那姐夫,这也是她无可奈何的事。 柳贞雯走后,柳贞吉听说半道她姐姐就遇上了凉家刚上香回城的大夫人,不禁哑然。 继王家回去的后,凉家的出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宫。 这边柳贞吉想着凉家会不会进宫的事,那边探子来报,说卫家的那位小姐,这几日日夜赶工,给太子绣了件白狮子的黑袍,正在拿银钱打通关系,要送到太子面前。 柳贞吉一听就想叹气。 这女人跟她那太子这般献爱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在西北王府那几年,还有丫环拿血染了丝线绣袍子的,现在,来了个拿白线绣袍子的,这一个个的这么爱绣,都爱日夜赶工,也不怕把眼睛给绣瞎了。 柳贞吉其实也知道,甭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一旦一个女人想勾*引一个男人,女人的那点矜持都不要了,那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的…… 要是成事得逞了,还能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对太子的真爱,不惧太子妃那嫉妒成性的淫*威,背后还有无穷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得了太子宠爱,肚子要是争气点,还可以踩着她这个不能生育的太子妃更上一层楼,有着这些念想,但凡有点贪心的,怎么可能不舍得拼死一博? 第219章 这人可真是防不胜防。 还好的是,以前的狮王也好,现在的太子也罢,都是个事业男,人生的大半重心都放在周朝的江山上,自个儿的权利上,再有点闲心,也是琢磨着怎么折腾那些臣子好好干活,就算挤出点空闲,也只管想着怎么教儿子,那剩下的那不多的情爱之心,也是给她这个想扮猪过一辈子,最后莫名变成笑面狐的女人了。 尤其这一年,一个木头美人都没雕给她了,年轻时候还能有一点的知道要哄女人开心的心思都没了,就别指着他脑袋里还能给女人剩下点空间。 要勾引也不是那么好勾引,目测太子不把朝廷那般臣子轮个换一遍,是没闲心跟哪个不期而遇的宫女上演你侬我侬。 但上床这种事,不是需要看对眼,有感情才发生的事,她跟太子再情比金坚,感情再好,也是经不起这没完没了的引诱。 周容浚与她再同心,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时时都能好得蜜里调油,总有闹个口角,或者意见相左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趁虚而入的时机。 这人活着可真是,没有远虑,就必有近忧呐。 忧愁得很的太子妃现下只能感叹,还好终于混到了位高权重的这步,干点什么,只要有个名目就好。 遂也没耽误时间,让掌事姑姑往尚宫院那边走了一趟,让她们给新尚宫再挪个新窝,不一会,就有抱着那袍子过来报了。 柳贞吉就把人给谴了回去,送回了卫家。 罪名没藏着掖着,安了个□后宫。 即日是上朝日,卫大学士没上朝。 说是卫家羞得已经没人出门了,也拒不见客。 朝廷一堆臣子都哑然——谁家被安这么个名声都不好听。 卫家政敌这时候都不好意思在朝廷落井下石了。 卫家没完,但也跟完了无异。 有这么个名声挂在身上,以后嫁娶,都是难事。 这事一出,宫里还剩的那三位新尚宫,规矩得跟寻常宫女无异,对着掌事姑姑那总略扬起的脑袋,也算是低了下来。 “留着,以后玩。”这天早上,镜花训人回来,跟她说了那三人的动静,柳贞吉微微一笑,眼睛却是笑弯了。 这卫家,也算是让她逮着机会修理了。 不过,还剩三家,有得玩。 现下别说那剩下的三家战战兢兢,就是被柳贞吉摘出去的章家,也是心有余悸。 所幸,太子太子妃对章家宽和,这要是把章家女留在宫里,他们就是没存那个心,怕也是要受累。 于是在太子要把曾纪两位阁老谴回老家的事上,章家是不遗余力,把他们多年握在手中的关于曾纪两家的把柄全都贡献出来,所以卫家举族羞愧得出不了门的时候,曾纪两家也是鸡飞狗跳,大理寺的人亲自上门拿人,细数这两家各大爷的数宗罪,那罪列一念出来,叠加到一块,要蹲苦狱年份最少的,也有个七八十年。 太子也没明言要曾纪两位阁老腾位,就是他们一天呆在这个位置上,曾纪两家的嫡亲家里的丑事,一桩一桩地被掀出来,大理寺捉过犯有大罪的老爷们后,他们的媳妇也闹出了几个草菅人命的事情出来,接着就是奉天府府尹带队,把人给提了回去。 等事情闹到他们的嫡孙嫡曾孙身上时,曾纪两家的阁老总算动了,上书朝廷,厚厚一本奏折,写了近万字,一半细数长祖宗对周朝的功德,一半道自己无能,以至家风不正,愧对圣上重用,要卸任,没脸当阁老了。 太子周容浚在隔了几天的朝会上假惺惺挽留了他们几句,得了老家伙们好几个磕头,这才心满意足地准了他们的请辞。 曾纪两家的风雨,算是歇了一半。 春闱也开考了。 太子也就更忙了。 把考课院那一群人全都搬到了德宏宫,跟着他日夜议政。 这下连太子妃都见不到他了。 ** “简直就是疯魔了。” “你母后以前也喜欢这个。” 太子妃跟皇帝嘀咕太子干起政务来完全不要命,皇帝把太子妃塞进他嘴里的冬桔咽下,却说了这句。 太子妃无奈,“知道了,她喜欢的我也喜欢。” 皇帝总爱跟她说皇后这点跟她相同,那点跟她相同,明明大多数完全不相同,也要睁眼说瞎话。 “你们也是有些相似的。”周文帝轻咳了几声,还笑了笑。 太子妃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文帝咳嗽过后,她又塞了一瓣桔子进他嘴里,淡道,“放心吧,我们会年年带着裕渝他们祭拜母后的,裕渝也说了,以后他也会孝敬您和母后。” 太子妃现在可直接了,文帝虽然明明就是这么个意思,但被她直接说出来,反而不知道怎么答。 于是也就一言不吭。 等太子妃要走,又让她带走皇后的一些首饰,几样珍宝。 吃人嘴短,拿的手软,再说了,跟个死人置什么气,所以太子妃这个没什么原则的人,没打算把上一代的纠结,再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去,太子那里,她不会太勉强,但裕渝跟辰安,她还是希望他们在有生之年念着他们祖母,毕竟,万皇后也是曾真心对他们好过,也确实护过他们,给她上柱香,跟他们以后的子孙讲讲他们曾祖母的事,也是应该的。 而皇帝图的,不过也是如此。 说来柳贞吉也有点心酸,等她死后,才会如此为她打算。 生前,要是有这份心,何至于就那么过了一辈子。 皇后早逝,心脏是枯竭得最厉害的,让皇后心衰而亡的除了她自己是罪魁祸首,但她这种连自己都不饶过的性情,何尝不是因有皇帝在其中推波助澜。 皇后一生,给予她最深伤害的,都是皇帝这个说最爱她的人。 ** 春闱期间,长殳替了户公公大内总管之职,不再盘旋于柳贞吉身边左右。 户公公病了。 皇太孙怜惜他,接了他到他与妹妹的宫殿住着。 太子妃也多派了两个人进去,照顾户公公…… 长殳也得等到不忙了,就带户公公出去踏春,往卞京各处到处走走看看。 之前长殳也是陈疾在身,但还好这几年,被精心照顾着,身体好了一些,比前些年犯疾时稍稍强上那么一些。 柳贞吉却是想让他再在身边多呆几年,还是跟太子要了苏公公,这次放在了长殳身边,跟着长殳忙…… 如若不是把小果子放在了西北,和丽果儿呆在一块,宫里自己人,能干的其实还是可以多上一个。 户公公那边也不是没他自己的人,只是户苗觉着毕竟不是狮王身边带出来的人,那为着主子着想的心太少,私心太重,不适合呆在高位被太子谴用,大内总管这种位置,还是太子自己的人坐才好。 内务府那边,他也是安排了以前跟他去过西北王府的大弟子坐镇。 明白了太子与太子妃的性情为人,他才能当好自己的差事,以后也出不了错。 宫里忙着的这段时日,辰安也不再去跟着哥哥一块儿念书,而是留在了殿里与户公公呆在一块。 户公公这次是大渐弥留,没多少时日了,在宫里这些年,他杀过不少人,也被人杀过许多次,加上阄人的身体,这弥留之间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恶臭的味道,往日那苍白无色的脸,呈现出了一块块的紫黑,他的眉头与头发也都掉光了,可怕恐怖得厉害。 户公公的血坏了,就是骨头,也是坏的,即便是把血都换了,人也是活不了多少时日的,宋涛直言不讳,让长公公准备着户公公的后事,他能做的,就是加大镇疼的药的剂量,让他在死去之前好受点,再多的,他也是不能了。 户公公身体变得让人不敢靠近,宫女们也皆都害怕她,但辰安小郡主却是不怕的,她也不怪罪宫女不愿意服侍户公公,药来了,由她来喂。 她不害怕,户公公也不赶她。 吃完药,户公公睡觉,辰安就在一旁绣她的花,练她的字,一老一少,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辰安陪着户公公这事,柳贞吉是默许的,女儿愿意,她也是愿意,平时她也抽点空去陪他们一会,坐一下,但她着实忙,往往就是几盏茶的功夫,就得走。 但有了辰安陪着,户公公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户公公实在不行了的那几天,柳贞吉去见他,问他还想要什么,户苗朝她摇了头,只道,“我有两个箱子,旧的那个,随我一起烧了,新的那个,给小郡主。” 柳贞吉点点头,眼睛有点红。 户公公走得这么快,跟他们家不是没有关系,之前王爷封太子,他就当了大内总管,身子本就不行了,虎狼之药喝着,替他们清扫大内,这才把本就虚空了的身子彻底拖垮了。 她是觉着有些对不住他的。 长殳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这个老伙计。 他一生做得最多,得到的却最少。 他跟太子告了假,拿了木头推车,带了户苗出去,说要踏春,跟他出去走一走。 户公公死在了跟长公公踏春的路中。 死时,有辰安小郡主给他哼歌。 她说将来有一天,他们要是相遇,她就带他走遍天南地北。 户公公带着笑,就这么去了。 长公公与辰安没带他回宫,带他去了狮王府。 依着户公公与她曾说过的话,把箱子与他烧了,埋在了狮园。 “他是不嫌弃我的,我也是不嫌弃他的,我以后走了,就把他跟我埋在一块,我跟他还是能一块儿作个伴,也能说个话。”长殳跟他的小郡主讲道。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周辰安点了头,看着户公公睡着的那个小石山,不想看老长殳那张泪流满面的老泪。 哭得她的心都疼了。 “五十年了,五十年。”长殳还记得户苗刚进宫的时候,不过六岁,那时候的户公公饿了哭天喊地的喊娘,可宫里哪有娘来救他们,他不过是给了一块发了馊的馒头给他,就让户苗记了他一辈子的情。 他们王爷,不过也是在井边拉了他一把,他也记了半辈子的恩。 这世上看着最冷酷无情的那一个,用一生还了别人对他那一点点好而欠下的债,就这么走了。 他们都对不住他啊。 第220章 当晚,柳贞吉去跟周容浚说户公公走了,她也亲自去跟皇帝说了。 周容浚听了半晌无话,完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是再无声响。 皇帝那听了之后黯然道,“难为他这些年了。” 柳贞吉说完就走了。 她跑个腿,报个信,当是为户公公尽点心。 其实说到底,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是奴,他们这一群人是主。 对得住,对不住,没有那么好分明。 只能但愿如果还有下一世,他不再是奴,有好的人生,遇上好的人,得以补全这一世的辛劳。 ** 世事人物更叠的脚步从来不停,有人长大,就有人老去;有人出生,同时就有人在死亡。 裕渝一个人带着人回了狮园,把妹妹和长殳带回来后,柳贞吉看着已有担当的儿子,就那么猛然之间,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曾经那个喜欢扮可怜的二八少女,已经消失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曾经有那么轻快的时候,那时候,就算孔氏每天打骂她,她都能笑嘻嘻地钻进她的怀里,再得孔氏一句小混帐,她还能乐不可支地笑。 而现在,竟是有一些身不由己了。 不仅是世事的身不由己,还有命运给予她的。 她一路不断得到,眼看着,也要一路失去。 万皇后走了,户公公也没了,还有她的母亲,长殳…… 在她生活里印下重重痕迹的,她要眼看着,他们一一离去,尤其母亲与长殳,要是失去他们,她人生中,不可能再遇到像他们那样对自己好的人。 爱她的人,失去一个,就会少一个。 这让人如何能不悲伤? 与户公公聊得来的小女儿,想来怕也是如此。 辰安回来后,夜夜都睡在父母的寝殿,睡了三四天后,她又抱着她的小枕头,回她与哥哥的宫殿里去了。 她来,她走,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柳贞吉看着女儿迎上她那清朗明亮的双目,就知道这一次,辰安还是不需要她多加过问。 她也就不问了。 周容浚与周辰安却没有这样不用言语,也能明了对方心意的默契,在当夜回来得知女儿回了他们的寝殿后,他自己提了灯笼,去了隔壁儿女的寝宫。 他回来得晚,辰安已经睡了。 不过宫门被打开的那刻,那一声声响,还是让她醒了。 她听到她父亲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在轻声地叫她,“娃娃?” 那是她母亲私底下叫她的小名,她父亲最爱学她母亲,她叫她和哥哥什么,他总爱学了去,比母亲都还要爱叫他们。 他是个好父亲。 这几夜她睡在他们那边,起夜都是他抱了她下床,交给姑姑。 “父王,我在。”辰安嘴角有了点笑。 她这世过得不错。 想来,每个人,都会遇到好事情,哪怕这一世不能,下一世也会的。 户公公想来就会如此,这辈子他过得糟糕,下一辈子,老天爷还是会弥补他的。 就像老天爷弥补她一样。 周容浚推门而进,一进去,其后的内侍领着人快步点了灯,他把小女儿捞到怀里坐着,拿被子盖住了她,这才问,“能一个人睡了?” “嗯。”辰安点头。 “不多陪父王母妃几天?” “我可以自己睡了。”周辰安摇了头。 她睡在那边,父王不安心,要给她盖被子,还要给她母妃盖被子,她偶尔要是起趟夜,他也得跟着醒,一个夜要醒好几趟,睡了跟没睡一样…… “那想过来时,自己抱着枕头过来?” “好。” 周容浚摸摸她的头,低头看了她的小脸,见她小红唇在灯光中微微翘着,嘴角隐隐有点笑,样子就跟她母妃一样漂亮可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给小女儿盖好被子,他起身出了门,走到宫院中,看到儿子站在他的寝宫的门前,叫他,“父王。” 周容浚回身,快步走向了他,“父王吵醒你了?” “没有。”周裕渝摇头。 周容浚看他还赤着脚,伸出手去抱了他起来,带着他往殿中走,“父王来看辰安,这就走。” “父王我今天开始学韩策论了。” “这么快?”周容浚有些讶异,“经史上个月不是还在学着?” 韩策论他记得是帮儿子排在了经史后头学。 “我已经学会了,许太傅说,他这几天要监考,让我先看着,看完了有不明白的,再跟他讲,父皇,你要不要考我经史?” 周容浚听了笑,“要,不过要改天,今晚你先睡。” “父王,母妃来了没?还是在妹妹那?” “没来,我让她先睡着,等我回去。” “嗯,那父王你回去吧,”周裕渝打了个哈欠,“妹妹你就放心好了,我今晚会起趟夜,去看看她的,有事孩儿会办妥,您回去跟母妃说,让她尽管放心就是。” 周容浚给他盖好被子,嘴角不自禁地翘起,温和地回了一句,“嗯,我会告知你的,你睡。” 他轻拍了几下他的胸口,见儿子闭上眼睛,有规律地呼吸了起来,这才起身。 等回了殿中,见她在忙着给他备明天的王袍,也还没睡,这次,周容浚连眼睛都柔和了下来,上前从她身后抱了她。 底下人皆低头退了出去。 柳贞吉回头,见到他的笑眼,也是一愣,笑问道,“今天出了什么喜事?” 又是哪个倒霉催的臣子要被他抄家了? 周容浚笑而不语,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也不说话。 柳贞吉放下了手中的衣裳,直起了腰,反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放松,也笑了起来。 她没有动,声音在夜里也放轻了些,显得格外的轻柔,“今天我倒是把朝廷诰命夫人的册子缕了缕,打算分个册,等缕好了,就给你看。” 缕清了,总归对他有益处。 “你又忙了?”听到这,周容浚松开了她,拉她上床。 “不洗漱了?” “等会,先躺会,明早不上朝。” 柳贞吉见他是想跟她说话,这眼睛又笑弯了。 难得太子爷有空赏脸跟她说话。 “前朝的事我有数,你只管管着后宫就好。” “这不,这几天不闲着。” “等忙完五月,我带你出去走走。” 柳贞吉听了还真是哈哈笑出来,趴他胸口,问他,“你真有空?” 太子爷想想,“五月揭完榜了,六月就差不多了。” “六月不是要任命官员?你哪走得开?还是说,你要带我卞京一日游?”柳贞吉不无调侃。 “一日游不行?”周容浚挑眉。 “看不上。” 对着胆大包天的太子妃,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一日出个宫门,随便走一圈,就没了,还要把护卫吓得饭都吃不好,这时候还是别给他们找麻烦了……” 周容浚摘了她头上的凤头,嗯了一声,又道,“今年都没什么时日,我想七月过后,就进攻西域。” “要打了?” “要打了,八月全国的新粮就能入国库了,粮草跟得上。” “唉,这些年的粮草,都花在打仗上了,就不能歇歇?” “西域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的,”医术,农业,都要比他们好,周容浚也不是急于攻打西域,至少之前他是盘算要等他确实坐上那个位置后,兵权全在他的手里,才打算开打,但捉了那个西域的异姓王回来后,探子也带回了西域国各地的情况,又加上他父王那边已经打算接管他的兵力了,他就又开始心动了,“他们的麦子,也比我们长得好,说一亩田能多出二十公斤的亩产。” 难为他,要会带兵打仗,现在连田土里的事都懂,柳贞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么勤勉,她哪忍心碍着他的路。 “西域毕竟不是世敌,往西那边又地大,不好打吧?” “嗯,我只打到他们王都那边,把富庶的这边占了就好,以西那边,暂没打算攻过去。” “西域人能答应吗?” “嗯,能答应,”周容浚摸摸她皱起来的眉头,笑了笑,“那个哈赤王,打算当西域王。” “什么?”柳贞吉惊讶。 “他说是异姓王,但一直都是西域的王族,祖上是当年西域王的结拜兄长。” “你的意思是说,”柳贞吉会意过来了,“两结拜兄弟打天下,当哥哥的没当上王,当弟弟的倒当上了?” 周容浚弹了下她的额头。 柳贞吉拉下他的手,没谈正事,先跟他闲话,“这可,弟弟当了,总有弟弟的理由吧?不见得是弟弟抢了哥哥的。” “嗯,”周容浚神色淡淡,“但现在这位哈赤王,就觉得西域王是欠他们家的。” 他认为欠就是欠,他就是卖国也要夺取属于他的国家,西域王能耐他何? 养虎为患,终有被反噬的一天,想来堂堂一西域之王,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诸位: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火箭炮 15427253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mimimi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xx199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婀娜扔了一个地雷 晋情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沐花花扔了一个地雷 沐花花扔了一个地雷 沐花花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米妮扔了一个地雷 雪落~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火箭炮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桃酱nao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光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火箭炮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piao扔了一个地雷 第221章 “那七月打?” “嗯。” “谁打?” 俞飞舟走得开?屈奴归顺周朝还没两年,还需要他着。 “你说呢?”周容浚似笑非笑。 柳贞吉朝他皱鼻子,“反正你别去就成,你这位置才坐多久啊?父皇现在又管不了政事。” “我先不去,容大他们多去几个就成了,也正好,给他们个机会。”等他登位了,也有理由给他们升官进爵。 “嗯。”柳贞吉确定了不他不去就好。 他手下大将多,平时也不显山露水的,这时候出去露露也好。 囤了这么多人,不能让他们老窝在同一个地方,天天大眼瞪小眼,小打小闹个不休,吵个架,还要千里迢迢往京里递个折子找太子评理。 闲的! 不如找事给他们做。 ** 春闱揭榜过后,六月太子生辰,为庆祝太子又大了一岁,柳贞吉下了厨,可惜太子忙得脚不沾地,她这满腔心思白费了,太子没回来。 不过太子抽空,在一天都没开门的内阁议事里,抽空给雕了个木头美人,晚上回来塞到了太子妃枕头下,第二天也早早去上早朝去了。 太子妃也没看到他几眼,但好在摸到了块木头,知道太子还是记得她是谁的,摇摇头,先前那点不愉的心思也没了。 只要他没真忘了她就好。 他忙,她就是想他,也不可能非要在这种时候显示她的存在感,等忙过了,再弥补也行,反正心在她身上就好。 柳贞吉趁着这段时间把京城贵妇的底细给摸清了一遍,太子忙他的,她也好好当她的贤内助。 人勤快点总没错,把这些个东西熟知了,也许哪天就能用得到。 自此卫家落了个那天大的罪名在身上之后,众多觑瑜四妾之位的大家族暂且就歇了心思,他不管太子妃不说,他自己也不是个太给人面子的,到时候要是惹到他,他们就是撞死在金銮殿求清白,他也会看着他们撞,就是有人要拦着,他也会让人扯开人的手。 跟太子玩横的,玩不过,眼下春闱过后,他又钦点了那么多官员,其中寒族弟子居多,皆是无门无派单打独斗上来的,这钦点过后,他们就是天子门生,再过几年,立下功绩,就可以取代他们了…… 眼看危机在际,还留下来的大臣们也不敢依老卖老了,也不敢拿祖上的事再压着太子,那些不多的对太子的不满都消散了去,这七月的战事一开打,更是前所未有的顺利,朝廷中无反对之人。 周容浚派了自己人当监军和粮草官,也没有人有胆子出来,想讨了这肥差。 这朝事,前所未有的顺。 七月下旬出兵后,周容浚心情是难得的好,也愿意去凤宫好好看看怎么咳都咳不死的皇帝了。 周文帝听到叶苏说是他独自来,等人坐下后,问,“你那太子妃呢?” “没来。” “你来干嘛?” 太子想了想,好脾气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心情好,也就不说是来看他到底还想活多久的了。 出兵顺利的事,周文帝也听说了。 他其实完全不想看到这个儿子。 现在,他也有点明白皇后看着她儿媳心中五味杂陈的心情了。 明明自己那么困难都办不到的事,有些人,不过短短时日就全得到了。 想得再开,这心中也着实不好受。 “没事就走,朕要休息。”周文帝轻咳了两声,强忍住了咳嗽。 他连咳嗽也不愿意了,不想在太子面前示弱。 周容浚见状笑了笑。 叶苏公公挺奇怪地看着这难得好脾气的太子。 要换往日,周容浚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转身就走。 可能日子过得顺心顺意了,人就容易宽容些,太子现在就是如此,往日连皇帝的脸都不愿意看清楚,现在得了皇帝几句**的话也没有甩头就走,而是平静地道,“您给我的那十万大军,我进行了编制。” 周文帝皱眉,不语。 “设一个主营,底下分十个副营,您看如何?” “给了你,你看着办就是。”周文帝嫌恶地皱拢了眉。 “主营叫龙凤营。” 周文帝就没说话了。 他的皇后大名扶摇,小时候的小名就叫小凤。 后来,她住的宫殿本来不叫凤宫,也被他直接改了名定了凤字,往后就叫凤宫了。 “叫龙凤营?”他道。 “嗯。” 周文帝斟酌着,把尚好两字否掉,开了口道,“挺好。” 应该是很好。 算他是还记得他母后。 “多谢你给贞吉儿的那些东西,有许多样她很喜欢。”周容浚发现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想起他母后,也是第一次这样不带喜恶地说起她,“母后的眼光不错,贞吉儿说她的每样东西都精妙绝伦,样样都是她生平前所未见的,等到以后,她会多数皆传给辰安。” 周文帝本来板得死死的脸,这时候也松动开了,他眼睛微睁,嘴角松懈,连咳嗽都忘了咳,“这样挺好,你母后确实有许多别人及不上的长处,她自小眼光颇高,看中的东西也好,要的东西也好,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这也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一辈子,都没低下过头看看下面的人是怎么活的。 “嗯。”周容浚点了点头。 他母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打算了解,他虽然是她生的,但生下来,就如置焚窟,他现在不怎么动情绪,想来也是跟早年的大悲大喜有关,后来他出宫了,与她见面,皆半都是提防猜测着她对他的打算,在他眼里,她是母亲,更是会推他入深渊的那双鬼手,除此之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无须了解。 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不错了。 他不打算再多听什么。 见他冷淡地应声,周文帝那松懈开了口子的心口,有些难受起来。 但到底,他们之间还是有所缓解了,看来他做的,还是有些成效的。 也如他那太子妃所说,他早已定性,性子冷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跟他好好说话,比苛责怒骂他要来得有用。 他现在已经提起了他母后,想来,日后还会变得更好。 “裕渝怎么样了?我听说他还是害怕来见朕?”周文帝说到这,脸上更是柔和了起来,“带他来见朕吧,朕好好跟他说。” 周容浚看了皇帝一眼。 周文帝脸上的温和是真的,他就点了头,“回头就带他来。” 解铃还需系铃人,儿子的心结尽管他已经给结开,但如果他父皇愿意再为他的儿子多做些,那么,他也愿意试着跟他和解。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渝儿。 就像渝儿母亲所说,他以前没有的,他可以让渝儿有。 “改天就带吧,凤宫凉快,你可以多带他来。”周文帝已经高兴了起来,躺着的身子甚至坐正了些。 周容浚轻“嗯”了一声。 周文帝是真心高兴,又主动开口问过了龙凤营的编排起来。 主营下面,那十个副营怎么排,每个营的人数多少,怎么统管,副营军长怎么定,如若是校尉,是不是位置得往上提一提…… 父子俩这一聊,就聊到了夕阳西下。 太子妃那边知情后,让人送了晚膳去凤宫,让太子在那边用了膳再回。 ** 十月攻打西域的事很是顺利,西北那边,俞飞舟给送来了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屈奴西北的三成的秋粮,全让他给送到前线。 京城这边的粮草,反倒入了国库。 章婉约也给太子妃来了信,说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事章家那边也很快知情,章大夫人进了趟宫,给太子妃送了恩。 同时,也跟太子妃说,章家几个嫡子意欲订亲成婚的事。 章家已经有了人选,选的都不是高门高户的,也不是那四家三族的,而是这次太子选的入朝为官的官员家的,而且,位置不过中间之人,不是最上面的那几个。 章家的意思是,如果太子太子妃点头肯应,他们就按这个方式走,如果肯应,还能帮他们选人,再好不过。 章家这翻安排,也确实是诚心诚意用自己巩固太子势力,但又怕太子觉得他们家结党营私,想来想去,还是过来过问一下太子妃的好。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出那个头,但章家因受恩太多,也知道不反过一些,最后怕也是在太子心中落个不知好歹的想法。 到底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少,遂,还是出了这个头。 婚娶之事是大事,柳贞吉还真是没想到,章家能把这么大的事都给送上来让他们定笃,着实有些吓一跳。 回头跟周容浚商量,周容浚倒不以为然,道,“选高门的,肯定要被我收拾,选我定的小门小户的,章家至少也可以再走个几十年,至少在我手里,亏不了他们家,他们家到是聪明,比贾家要聪明太多。” 提到贾家,柳贞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先前他们在西北的时候,贾家倒会跟着夹着尾巴做人,现在不知哪根筋不对,贾太师那是非要在他这一代就要入政内阁——他是想,可他也不想想,他有那本事没有。 贾家在京中趋弱势这么多年,家中无能人,身上无功绩,他想坐那个位置,谁能答应? 第222章 柳贞吉是真想拉贾家一把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几年贾家能陪他们蛰伏,没给他们添乱,她就觉得得帮他们一把。 都分了羹,少不了他们贾家的就是。 但是,现在贾文彪太年轻,在翰林院的路,已经靠着太子比别人平顺许多了,眼看再历练个几年,就要委以重任,这一步步走下去,只要不出乱子,贾家想回到内阁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这步骤刚走了一步,贾家就想一步登天了,老的连小的都不管,想自个儿先上了。 “我让我姐姐管着姐夫,也不知道管不管得住。”管得住,至少保住了他们这一房。 周容浚玩味地笑了下,未语。 贪欲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就无止境。 他对贾家没算计,给贾文彪机会,不过为的她姐姐。 贾太师这几年,不功不过,看着没添乱,但也未帮上什么忙。 不进,则是退。 在章家为首的几家在为他扫平京城局势的时候,贾家可是在一旁看着,险或者不险,不动如山。 这样的家族,也难怪这么多年,一代不如一代。 贾文彪的话,也不算太蠢,跟同僚也算处得来,但就是太听他那爹的话了,以至于连他爹都不如。 “看他们的造化了,”见他不多说,就知道他没打算给贾家太多便利,贾太师在他手里也得不好,柳贞吉叹了口气,还是对姐姐不忍心,道,“我也不管你怎么处置贾家,就是姐姐那,你得为我多想一点,给姐姐留点面子,别让她在夫家难做人。” “嗯。”周容浚点了点头。 这点面子,他还是会替她给的。 ** 周容浚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自他上朝后,他就把记载皇帝在朝言行的起居郎给支回内史省去了。 那起居郎是章阁老的子侄,本来起居郎这一职位是容家的,是章阁老从容家手里夺了这个位置,给了这个才华出众的侄子。 章子侄一心想走这条记起居,走史记的路子,一直是干得兢兢业业,为此没少挨皇帝的白眼,跟内务府的为难,哪样,皇帝有意无意的威胁都熬过来了,太子一上来,直接把他调回内史省坐案桌去了。 他天天跑到章阁老面前来哭诉,想回金銮殿当墙壁。 章家是靠着这些优秀的子弟才在朝廷,京中世族中立足的,章阁老平日对他们爱护得紧,也不忍苛责这位有点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子侄,还是软了口气,说替他去太子面前问问。 起居郎大喜,忙谢过堂伯。 章阁老也是真去问了,不过问得小心。 周容浚直接跟人答,这事等他是皇帝了再说。 章阁老回去委婉地跟他子侄说了。 章家那子侄听了,不过四十来岁,就有小老头之姿的起居郎当场抹着眼泪就哭了,把章阁老吓得不轻,留在家中安慰了好几日,又招来其父谈了心,才让带了回去。 哪想,这章起居郎一看记载太子恶行的事情不能行了,跟见章阁老一样,天天拜访他师弟许太傅。 “之敏,你得帮为兄这一次。”每次见到许太傅,章起居郎都要一揖到底。 许太傅哪敢依他,他是再明白不过太子脾气的,所以一回头,就把同门师兄卖了,在太子面前说章起居郎大人逼着他带他来见他。 章阁老那边知道后,吓得魂都快没,他带着他那堂弟把这位侄子给抓回去关了起来。 章阁老为此还到太子面前求了情。 太子好笑,从善如流饶了章起居郎的不敬之罪。 皇太孙知道这事后,也觉得好笑。 他父王明明不是小气之人,可朝臣,哪怕章阁老,都怕他怕得要死。 “不过,先生,这位章大人,就是之前你所说的要请来为我补地理,写《山经注》的那位章大人?” 许太傅哑然。 可不就是这一位。 四十岁之前写了历史与地理共一书的山经注,四十岁之后,站于朝廷庙堂之中,甘愿当个小起居郎记载皇帝言行,想为周朝史书记一笔的迂腐书生。 好在,太子并不讨厌这类人。 他这位师兄,光凭着《山经注》这一书,就可博得周氏父子的刮目相看了,可惜他从不自知。 把他支出去,其实也是太子在保他。 若不然,太子盛怒之下,可未必留得了他。 “先生……” “是那位。” “章延息章大人吗?”周裕渝想了下,“那你跟他说过要来教我吗?” “尚未。”之前春闱监考,阅卷,又跟太子与考课院同僚商量官员的任命,等官员接令出了京,他又写档入库,直到现在,终档还没审完,还要缓几天才能送进架阁库。 “那你跟他说说吧。”周裕渝还挺想见见这位章大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章大人想不想见他。 章延息得了师弟的话,还是来了。 来了见完礼,跟皇太孙小声地讲,“我师弟说你能带我见太子……” “你教好我了,我就带你去见。”皇太孙贼精。 “那太多谢皇太孙了。”章延息一揖到底,甚是感激涕零。 他师弟,许太傅在旁边笑得拿扇子挡了嘴。 他这师兄,被他先生以前评价一根肠子通到底,适应不了尔虞我诈的官路,但却是个有大福之人。 可不就是如此,他这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家世族都不愿意占人便宜的性子,倒也保得了他走出一路顺畅小道出来。 那一边,辰安小郡主也一直挺好奇地看着这个长得像个小老头的章大人,手中握着这位大人写的山经注。 这是她母妃最爱看的书。 说写这书的大人,肯定是一个至纯至粹的人,所以才能舍得花那么多的时间,把他们周朝一条条河一座座山,不分大小,把它们的来龙去脉,全都详细地写在了一本书上。 想来至纯至粹的人,长这个样子? 不过想想,户公公长得也不好看。 辰安郡主因此若有所思了起来…… ** 柳贞吉是从女儿口里知道了章家那位花了二十年写了一本书的起居郎成了她儿子的老师,知道后,她还特地派了人去给先生送了点茶水点心。 周容浚回来后,她跟他提了此事。 这事周容浚早知道了,没他点头,章延息也进不了宫。 就是他还真不知道,那位起居郎居然能得太子妃这么多的赞美。 “这位章先生把许多小山比作小姑娘,小童子,年代久的,就比作是德高望重的家长,是福泽后代的长者,想来本人应是个内心柔软的大儒。”在柳贞吉心目中,真正的儒士,有学之士,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见她夸的时候还笑弯了眼,太子爷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淡道,“是个小老头。” 可能得让她失望了,那是个老头子。 “咦,是吗?”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太子妃微讶了一下,随即释怀,“也是,在外跑了二十来年,任谁都老得快。” “是吗?”太子爷淡淡道,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茶杯喝了口水,又很是淡然道,“我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长得像个小老头了。” “嗯?”柳贞吉不解,“我看章阁老他们家的人长得不错啊。” “章阁老长什么样,你都记得?”太子爷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他记得她就见过几次章阁老。 嗯,不过,还有章润居,章婉约的父亲,她也见过。 “记得啊,”太子妃还没回过神来,她记得她见过的章家人都一表人材的,说实话,章家人长得都还挺秀气的,不知是承了哪个基因强大的祖宗的,即便是男子都如此,就是章阁老年纪大了,也是个秀气的老头儿,又浑身的文气,实在与难看无关,“很温和,很仙气的一个老头儿。” “仙气?”太子都哑了。 “你不觉得?章阁老的胡子还白得挺漂亮的,还发银光。” 太子看她,眼神都变了,“记这么清楚?” 柳贞吉这下回过神来了,“什么话?我眼睛又没瞎。” “那章从阮他们你也记得?”那几个去屈奴任职的章家子弟,她见过,怕是也记得吧。 柳贞吉觉得他这话越来越不对劲了,立马闭了嘴,警惕地看着她丈夫。 “不记得?” “……” “那就是记得了?” 见他扬了眉,觉得有点危险的太子妃偏着头看着他,“太子啊,为妻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不对劲啊,什么叫做那就是记得了?” “你喜欢章家的人?”太子觉得可能好久没亲手杀过人了,手有点痒痒了,他动了动手,伸张着手指…… “什么叫做我喜欢章家的人?”太子妃那双明亮中总带着几分慧黠的眼睛突然瞪大,大得都有些吓人了,“你可别乱说,章家我就喜欢婉约那一个。” “是吗?” 太子妃被太子那句淡淡的“是吗”是出了一身火,瞪着太子,“我说太子,咱们今天这是要吵架了吗?你在不痛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架阁库乃古代保管档案之地,其主管官员称“管勾”,档案人员称为“守当官”,“勾当官”。 第223章 她不高兴,周容浚还更不高兴,冷着脸坐在那,都不稀罕看她一眼。 柳贞吉看他那酷脸,是不知笑才好还是气还好,缓了一阵,没好气地道,“要真吵架啊?” 这时间都倒过去了,这太子爷哪还像太子爷啊,连以前的狮王都不如。 “你不高兴什么?”见他还不答理,太子妃觉得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挨过身去问他。 太子看着手,不语。 柳贞吉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觉得她这些天没哪件事做得他不喜欢的,更说了,做错了,他也不可能怪罪她,他早些年就已经有了包容她的觉悟,出了岔子也不可能怪她,只会大包大揽云淡风轻,想来,也就刚才才不对劲来着…… 她把刚才说的话想了一下,越想,脸色越不对劲。 夸别人了,他不高兴了? 要不要这么幼稚? 太子妃又挨过去,“我说,太子夫君,咱能不这么小心眼不?章家一家老少爷们可都是你臣子。” “哼。”太子被指出,也没丝毫不好意思,还冷哼了一声。 臣子又如何?要得她这眉毛色舞地夸吗? 见他脸色还不对,这次太子妃是真真哭笑不得了。 末了,俯小做低撒了几句娇,又不着痕迹地拍了阵马屁,还是不见他脸色转缓,太子妃差点摔茶杯。 一大男人了,儿子都成小当家的了,还闹这小脾气,传出去,丢死人了。 ** 当晚太子妃还是牺牲色*相哄了半天,太子早上醒来也就没事人一般了,她也就当这事过去了。 但太子当天下午就见了章起居郎,很淡定地告诉章起居郎回朝廷当墙壁的事没门。 章起居郎还没来得及潸然泪下,跪下抱着太子腿问为什么,太子长腿一伸,走了。 章起居郎也就没能重操旧业,只能屈就于太傅之位,先当起了皇太孙的老师来。 这年十月过后,皇宫内外,全国上下,都难得的平顺。 连跟西域的仗,都打得意外的顺。 西域因带兵首领归顺周朝,路上的阻碍不多,很快朝王都攻进。 西域的战事,看来是不用打多久了。 这也是大势所趋,这十来年,周朝与周边国家的发展截然两样,周朝风调雨顺十来年,周帝囤兵养兵,国库充盈,反之周边的几个国家,内乱不定,皇帝奢*淫,赋税成年成倍地增加,百姓日子不好过,这几年里,逃往周朝的他国百姓不知凡几。 倒是前面攻打的屈奴,因为屈奴王为国当过质子,回国之后,从不断骚扰周朝中得了好处,百姓对他的向心力强,所以攻打下来后,民心不好收拾。 但西域就没这个问题,西域贵族日子向来过得奢华,底下百姓却被压榨得民不聊生,衣不蔽体,周朝军队打过去,也不要他们性命,投降的士兵还能每人领两担米,所以西域尽管地大,周朝士兵横扫过去也没花太长时间。 战事顺利,频频收到捷报的太子格外的和善,连连在几次朝会上,表扬了下这几个月间,表现出色的官员,没少给他们赏吃的赏用的,银子也没少给。 但,这时候快到年底了。 十一月,是朝廷要清理这一年税赋的时候了。 各州的税银都要往上报了,皇帝派的几个刺史都要下地方了。 明明只不过才十月一初,户部就忙得脚打跌。 开王刚从兵部那边忙完,就又轮到户部,有天半夜半死不活回去,躺他王妃腿上,被他那小王妃从他头上揪出了一根白头发,可把开王妃可心疼坏了。 这还没到及冠之年,就累成这样了,这王爷真不人当的。 太子现在善于用人,忙过最初那段,把人都用上后,现在就没那么忙了,他现在的日常只管挑刺。 这时,太平了没多久的太子妃也忙了起来,准备过年的事。 周文帝最近爱找皇太孙过去陪他,她往日还会去陪一会,现在也没那个空闲了,只让小女儿也跟着她兄长去。 不管皇帝教裕渝什么,她也可学一学。 不过只可惜辰安小郡主对她皇祖父所说的那些江山社稷不感兴趣,反倒对手中的绣架框子感兴趣些。 ** 周辰安最近交了个小伙伴,是章起居郎章延息的小儿子。 那小公子叫章经述,是个小书呆。 辰安小郡主绣花的时候,他能在一边呆呆看一天的书,也不带看辰安小郡主一眼的。 辰安却觉他挺有意思的,她偶尔会叫他一起吃点心,还能得他一句多谢,和不紧不慢起身的一个长揖到底。 周裕渝觉得妹妹喜欢,就让章太傅带他儿子一起儿进宫来。 章太傅教他念书,小儿子陪他妹妹一块“玩”,各得其所。 皇太孙仅把小书呆当是妹妹的玩伴。 但贾家的人却不这般想。 贾家之前被太子敲打,贾太师歇了想进内阁的心,这一次,见皇太孙频频传章家的小子进宫,而不是叫他的表哥贾宽进宫,贾太师怒火丛生,把柳贞雯叫去,狠狠甩了一顿。 更是放了狠话,说柳贞雯仗着太子妃妹妹在贾家耍狠没关系,但别鼠目寸光,全为他人作嫁裳。 在贾太师眼里,要亲近皇太孙辰安小郡主这两个,也应该是他这五儿媳的两个儿子的事,他们家的还没这么勤快进宫,轮得到别人? 章家的风头难道还不够吗? 贾太师对着柳贞雯发了爽,在贾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贞雯日子也难过了起来。 贾文彪这次倒是真心想护着她,但也是有心无力,贾太师那一通骂,全府尽知,他事先也不知道,没也拦住,妻子这当家夫人的面子还是被落了下来,还落了个光。 这事,没一会通过探子的嘴,也传进了宫里。 柳贞吉知道后,好一会都忘了说话。 儿子他们哪是不与表哥亲,只是贾宽要走的路还没定,不好老进宫,要不成,就成侍读了。 章家那小书呆,再看段时间,就应该是侍读无遗了。 这哪是能比的。 先前太子看在她的面子上,找来了贾太师,借话敲打了一阵,这才老实。 可那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太子才这会大费周张为个没什么大用的臣子这么迂回。 这次贾家发难,也不想想,后果是什么。 柳贞吉在宫里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她姐姐来。 一想,也就知道依她姐姐的性子,这等事是决计不会来找她的。 被公爹公然落了面子,她再厉害,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柳贞吉想了想,还是决定插个手,让人去传令,叫柳贞雯进宫。 ** 太子妃的姐姐被其公爹在家中公然落了脸面,太子妃脸上也不好看,这事越传越大,贾家才知道心慌。 太子妃传柳贞雯进宫,贾家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贾太师叫了贾文彪去,苦笑着跟儿子说了软话,说那天他气得太狠,忘了收敛脾气。 贾文彪也是无奈,一个是爹,一个是妻,这时候帮哪边说话都不对。 末了,他对贾太师道,“孩儿不是与您说过,太子妃不是没想过让大郎去当太子伴读,只是大郎以后要走什么路还不确定,太子妃之前不就为大郎找来了韦先生他们,先生们教了小几个月了,都尚不确定大郎擅长哪一块……” 三个有名的大儒,只为教他一个儿子,贾文彪已经够满意的了。 太子妃那是把他儿子当以后她儿子的左臂右膀在培养啊,他爹怎生这般糊涂? “而且,太子也说过,等到明年,京官考课一过,就会外派我去历练,到时候,大郎身为我的长子,岂能不跟着我去?”要是当了伴读,这就离不了京了。 这对大郎的以后,有害无益。 贾太师一听,一脸颓然,“我当时没想到,被章家气着了。” 这两年,哪怕太子进宫了,章家也还是处处压他一头,他着实气不过啊。 他们家好歹也沾点皇亲国戚的边,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他们章家得,而不是他们贾家? “你跟你媳妇,说几句好话吧,别让她记怪……咱们家,毕竟,这些年,我们家也好,你也好,对她不薄。”甚至都让她越过那么多的妯娌掌了家。 “唉,孩儿知道。” 只是这事都闹到太子妃耳朵里去了,哪是能善了的。 贾文彪叹气,贾太师也紧紧皱着眉,有些不甘心地道,“这何尝怪得了我们家,她那个意思,明明是想把安仪小郡主定给章家,我可听说了,章延息那小儿子,前个儿晚上还夜歇内宫。” “有此事?”贾文彪讶异。 “可不是就有此事,若不然,你当你爹气什么?” 贾文彪真真是讶异,回头回去,跟柳贞雯说了。 柳贞雯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就算夜歇又如何?肯定有夜歇的原因。” 她妹妹,难道还不知道影响,随随便便留人夜歇不成。 第224章 章经述那夜夜宿宫中,是因帮其父的忙,给太子画了一夜的地图,柳贞吉半夜听苏公公说,章家的小公子睡在了御书房,想书房人来人往,就让人抱去了偏殿去睡。 小公子年纪小小,就已经有了大本事,一笔下去,山河景象活灵活现,柳贞吉是喜欢这个小孩儿的。 但再喜欢,那也是别人家的小孩,不过是欣赏。 自家的孩子总是不同的。 柳贞雯一进宫,柳贞吉听了姐姐的话,笑都不知道要怎么笑了。 “怎么拿大郎跟别的人比?”大郎是她外甥,她这当姑姑的,还能疼别人家的孩子胜过于他不成? 柳贞吉不快,柳贞雯拍拍她的手,倒是淡定,“他们家就尽是些拎不清的,要不然,怎么是章家出了头。” 贾家有了她跟狮王府的这条关系,原本就要比章阁老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些。 可章阁老卖了力,老命都使上了,这时候再嫉妒章家,这不是气量小的问题了,而是脑子不够使的事了。 “你别恼,贾家的事我也不管了,等到明年你姐夫一走,我也带着大郎他们跟着去,以后贾家要如何,你看着吧。”只是没走之前,还得妹妹为她忍着点了。 “我这倒没事,就是见不得你因着我再受委屈。” “这哪是什么委屈,”柳贞雯失笑,“这算什么?面子又当不了饭用,再说了,这种难堪,姐姐已经不再当回事了。” 要是还是像当年那样,别人骂一句,必十句回骂之,要是有这气性,早不知气死多少次了。 “这次,太子要是要罚,你也别拦得太狠了,”到底打了她的脸,就是打了妹妹的脸,太子那人吧,打小就见不得妹妹受委屈,以前在柳府,京中哪家小姐得了稀罕玩意她没有的,他都要去送了来,不让她少哪一样好的,现在这别人打她的脸,闹得外头人都不少人知道了,他哪可能放过,“要不,他憋得狠了,给贾家来次大的,贾家未必受得住。” 她姐姐倒还是有点了解太子。 就是贾家这些人,点拔了好几次,敲打了好几次,却不见成效。 柳贞吉不太明白的事,柳贞雯却是明白的。 不是贾家不明白这些道理,而是沉不住气,等不到贾文彪为贾家立足了,他们现在就想位高权重,高人一等。 贾太师都那般浮躁,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也亏妹妹为她着想,知道京里的贾家是呆不得了,放她那位去外面历练。 贾文彪要是个真有出息的,以后她倒是不用愁了。 怕只怕,妹妹这一场用心良苦,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好在,还有大郎他们,好生教着,以后也少不了她的好日子过就是。 “怎地就出了这事?”这事太蠢了,柳贞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种低级错误,贾太师是怎么犯的? 他这到底是怎么想的?骂媳妇骂得外边人都知道了,他是多想家丑外扬。 “唉。”柳贞雯也是笑叹了一声。 她也是尽全力当贾家妇了,这么多年,拖着贾家没败。 贾家当是给她脸,让她当家。 可也是她,把亏空的贾家,从落败中拉了回来,这些年也替贾家攒了不少银子,他们嫌她妹妹进京后没给贾家多少好处,可贾家真没得?那些因太子妃是她妹妹的人,不知给贾家送来了多少金银珠宝。 也因着她的势,贾家尽管不能在朝廷呼风唤雨,可在民间,在京中,他们可没少充皇亲国戚。 这些好,他们就看不见了,非盯着没得阁老的位,太子没给贾文彪直接升官,没安排贾家子弟的官路。 就跟太子妃是她妹妹,就欠了他们贾家一样。 “太子那还是得劝一下,”说起周容浚,柳贞吉也想叹气,“至少得在姐夫离京之前,不能给贾家太难看。” 要不然,这外官也不好委派到好地方。 其实就是以后,还是要管着贾家一些,免得给她外甥他们拖后腿了…… 这真是一门让人头疼的亲戚。 她也算是明白当初为何贾家愿意跟他们柳家成姻亲了,感情贾太师跟她那爹一样,都是沉不住气的。 ** 贾家给太子妃姐姐没脸的事,确实是落到了太子耳朵里。 太子最近忙于政务,又添了件事到自己身上,已经是□乏术了,贾家还给他找麻烦,他当下是没说什么,但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皇帝身子隆冬之后就不太好了,太子找来了章延息这一些人,打算重建周朝地图,为此,屈奴那边的博士学儒已经往京里赶,连西域那边也找了当地博学多闻的人进京,就为制这位图…… 制图是大事,这位周朝版图是要贡奉国书阁,国子监书阁圣地流传下去的,太子临时起兴起制图,连皇帝知道了,也摸黑到御书房坐了一晚,这等气氛下,贾家借孩子跟章家斗气,累及太子妃脸面的事,确实让太子对贾家已经无任何栽培之心。 柳贞吉那边也劝了他,但她也从太子平淡的神情中看不出他的什么想法,只能从他的性情猜测,他怕不是那么容易原谅别人过错的人。 但过了几天,见他没动静,她渐渐地也就忘了这事了,当他忙,也不会记太久。 等到了十二月下旬,京中已经有了要过年的气息。 今年的周朝年景也好,太子减完税,又派了官员下地方监督,百姓得了好,太子也在十一月加了地方官员的俸禄,粮食,布帛等物也加了量,尽管为此国库空虚了一半,但太子的威名,且不说下面的人怎么说,在朝臣中确实是竖立了起来。 他让百姓得了好,也没让臣子们饿得两眼发昏,这平衡之术,确实比起在深宫深养的那位皇上来,还要来得好一点。 当然他们还是喜欢文帝当政时一些,毕竟那个时候,多拿一点,只要不过线,文帝还是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现在在太子手里,他们不太敢,但少了一半,太子又补了一点,也还算舒服,还没到这为官的日子还过不下去的地步。 而且,这朝廷气息也是焕然一新,这些念四书五经过来的人其实都曾心有抱负过,太子重才重能,他们少了争斗之心,贪欲之心,也愿意干些正事出来。 能进朝廷的,都是有些本事的,这上下一努力,这风气也就正了。 这也是周容浚绝不可能用时贾家之人的原因。 他宁肯多用几个章家的有用之才,也不可能把些没用的庸材插到他的朝廷里,吃他的俸禄。 他动作也不大,只是示意了人,以后少跟贾家子弟接触。 他这话没明说,但意思传了下去,这时候的朝廷已差不多对他唯是从了,也没多长时日,受到世家排挤的贾家就知道,太子是真不看他们顺意了。 贾家这时候再慌,柳贞雯也不管了。 她干脆把掌家权给让了出去,只管侍候贾文彪。 ** 自太子要制新的周朝版图后,皇帝偶尔会出趟凤宫,去他以前住的德宏宫走走。 这天,太子妃例行来给他请安,他就说一起去一趟。 这是他第一次叫太子妃跟他一道去。 太子妃也没受宠若惊,让公公扶了他,跟在了他身边。 皇帝也知道他这个儿媳的辛苦,以前是不承认,也觉得是她应该做的,现在觉得她以一个太子妃的身份管着一群在身份上要长她一辈的后妃,在宫中也着实不容易,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为难的事。 于是他最近与她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一些,给她的权力也大了一点,也赐了东西给她加身,不受欺负。 他那儿子也是个怪胎,给他封地,给他权力,甚至给他军权,他也不见得有多欢喜,反而对他这个媳妇好一点,他就很快能做点他喜欢的事来回馈他。 例如大版图就是。 皇帝窝在凤宫不出,确实是大病难例愈,但一步都不出凤宫,那确是心累至极,他老了,从样子到心,都老了,撑着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地宫还没建成罢了。 他是要带着她一块去地宫的,怕早去了,这不听话的儿子不遂他的愿,所以一直强撑着。 但现在不怎么这么想了,没想成,太子还能心血来潮弄个大周版图出来。 周文帝曾把江山看得比什么都重,岂能不想看看他的江山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就是不能亲眼看到,听人说说,心里也是好过的。 “也不知年底能不能赶得出来……”周文帝走了几步,推开一人的手,只让一人扶着,挺直着腰,一步步气度不凡地走着。 他的头发,在冬日的暖阳中,发出了微微银光。 柳贞吉微笑,“应该能的,太子说要过年给您看,等正月的休沐过后,让您上朝,在文武百官前,展我大周雄威。” 他能这般示好,连她都没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得更新都出不来。 第225章 太子妃跟在皇帝身边来了德宏宫,看到的人有章延息这等熟知皇宫秘辛的,也有从屈奴西域赶过来的,之前一辈子都没进过京的学士大儒。 天下之人分高贱,皇宫也最重尊卑。 太子妃跟在皇帝身边,就是气势上,也不显羸弱。 站太子身边也如是。 进退得宜,在皇帝与夫君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倒是符合文人学士心中对在下至尊至贵的女人的想象,看在眼中,她就是那个可与太子平起平坐的女子。 他们进宫许久,也只见过太子妃两次,这次见到她跟皇帝来,见她与皇上都说说笑笑,不少人心里对这段时日流传进耳里的传言也有了谱。 皇宫中的秘事,外面传的人不多,但是传出来的,都是皇上不喜太子妃。 亲眼所见,却是未必。 太子妃这人身上,贵气有之,倨傲全无,来了德宏宫,不过偏殿坐一会就走,从不过问前朝事,而且其一举一动中磊落坦然,胸中自有芳华在,这种人,就是被人不喜,也落不到泥地去。 外面的一些中伤,倒是显得有些浅薄了。 若是亲眼见着了人,也就知道,太子独把她一人放在后宫,也是有道理的。 “您坐着,”柳贞吉等周文帝坐好,让人去拿了茶,也摆好了点心,等一切都备妥了,就告退了,“儿媳偏殿坐会去。” “去吧。” 站在长桌首位的太子见此走了过来,没有出声,伴着她走到了门边。 “多搬两个火盆子过去。”他对迎过来的苏公公道,又转头对她说,“今日又冷了些,偏殿的地暖有些凉,你别久呆。” “是。”柳贞吉吟吟一笑,在他的目光中走出了门。 众臣看到太子等太子妃走远了几步回过身来,连忙都调开了眼神。 对着太子妃的太子,倒是温和无比,说话也温声,连情绪都是平的,再加上这段时日跟太子的日夜共事,这些来自朝臣民间的学士大儒,确也是对这个深受传言其累的太子有了完全两样的看法。 世人说他为博皇位不择手段,但他们所看到的,是皇帝对他的器重,明明还坐在其位,还要挪开位子为他腾道大施身手;说他残暴,却只见他对妻儿温言软语,循循善诱。 流言真是害死人。 近身接触太子的臣民们如此感叹,却不知落到太子妃耳朵里,摇着头笑叹了好多次气。 她不知用了多少的耐心磨,才把太子磨成了这个心无戾气的样子。 要不然,皇宫的木头,不够他砍的。 ** 很快就到了年底那几天,地图初初完成,太子放了那几个被压榨得不轻的学士大儒,暂让他们去休息几天,有几个在京无宅,但也跟在京新结交的友人定了去处,去他们家过年,柳贞吉知道他们有住的地方后,又赏了些过年的节礼,衣食都打赏了些,让他们带了去。 另又给收容这几个人的几家,另添了些东西。 章延息收了西域的两个民间有声望的老先生,为此,她调了一些西域的特产送了过去。 哪想,宫里的公公去赏东西,同时,把章家的小书呆章经述带回来了。 小书呆是给辰安小郡主送梅花的。 送了梅花,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 眼睛还是冷的。 连笑都没一个。 辰安小郡主还挺多礼,给他福了个小腰,道了声“多谢”,也只得了小书呆一个一揖到底,完了跟着公公又出了门去,回了家。 柳贞吉听后,琢磨着不对,问身边忙碌不已的大姑姑梨云,“就是这梅花是那小书呆答应给我家辰安的,让去送东西的公公们带回来就是。” 何必再来走一趟。 “许是自己送来,方有诚意些。”梨云温柔答。 “那来了一声不吭是怎么回来?” “章小公子,不是自来不爱说话?” 柳贞吉听了大叹,“辰安可不要真喜欢他的好。” 这样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一个字的小书呆,可真别看上的好。 “太子妃,”梨云见她坐着就在烦恼这个事,也不忙了,有些啼笑皆非,“小郡主还小。” 还只不过六岁的虚龄,太子妃现在就担心这事,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你不懂。”柳贞吉朝梨云挥了挥手,忧心忡忡得很。 辰安哪是小孩。 要是真看上小书呆,她这个当娘的,哪可能想得开。 她家辰安眼光从小就与人不同,就是户公公这种小孩看了都要啼哭三宿,心理阴影能有三年的,她却最爱与他呆一块。 这种品味,要说她看上了章小公子,哪是不可能,是恰恰最可能。 ** 不管如此,定康二十八这个年,是柳贞吉嫁给周容浚以来最舒服的一个年。 太子万事已定,万皇后也不在了。 那是个不是恶婆婆,却胜过恶婆婆存在的女人,柳贞吉对她老实说一点怀念也没有,甚至因她的不在感到轻松——她跟皇后可能真是八字不合,那是唯一一个无论她怎么打动,也不曾对她心软过的人。 对于这样的孽缘,能结束,想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大周朝有大年初二告祖宗扫墓的习俗,皇族也不例外,所以初二这天,宗族上午要祭皇附,下午地要祭皇庙,一天都不得闲。 上午去皇陵,皇帝也是要去的。 周裕渝跟周辰安一人抄了一本佛经,说要烧给皇祖母。 周文帝知道后,让他们上了龙辇,一路拉着他们的小手不放。 末了,柳贞吉也找了宗族的一些小孩,请周文帝与他们说了几句话——皇帝这个人就是如此,高兴了,能把人捧上天,不高兴了,能把人贬到泥土里。 太拉仇恨了。 宗族的人虽然不会当着他说什么,但背地里,恨皇太孙与仪安小郡主的,总会有那么一些人。 太子妃确也不是个小气的,她跟着太子入主皇宫后,宗族的日子没比以前难过,就是以前有站错队的,跟错了太子的,也不是被牵连得太狠,皇宫过年赏下来的节礼,比去年还要重了一点。 百官加了俸银,也没少给他们加赏赐。 太子那,罚过被牵连的人之后,也没打算紧抓着人不放,大伙从族长那也得知,来年有些事,还是会在宗族里选些人去管管,大家琢磨着,太子还是要给宗族面子的,到时候人还是要用起来,遂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大家都过了一个好年,所以祭皇附祭皇庙的时候,该热闹的时候就热闹,该喜庆的时候就喜庆。 一天下来,皇帝身边围了不少人说话,就是去见了皇后,心里有些堵,最后嘴边也有了点笑。 他跟儿子都不亲,跟族人,更是不太亲,他当年是踩着亲兄弟的尸骨上位的,其中手段残暴,这些皇室宗亲都有点防他,不敢与他过于亲近,现在这不谈利益的,只说碎事的谈话,也是他许多年没再体会过的。 也就是当年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还见过此景。 没想,临死,还能再有一次。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想来是前者样样不缺,才能达到最后一样。 中间少了一样,都会不妥。 这也是周文帝头次觉得太子不想后宫太多人,或者在他这个儿子来说,是可取的。 一个家里,女人多了,**多了,就会太挤,挤满了就会有人伤,有人死,最终家不成家。 当晚太子依太子妃的意思,送了皇帝回宫。 在太子要走之后,周文帝心平气和地说,“不是朕还想与你过不去,只是只有渝儿一个,朕怕你努力的一切,最终是为他人作嫁裳。” 他话还是老话,但口气是变了。 太子坐了下来,顿了一会,接过了叶苏小心翼翼端过来的茶,撩开茶盏,闻了清香喝了两口,道,“我也想过,如若如此,是我儿命中注定与皇位无缘,我做了我能做的,后面的,是后来者的事,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怕皇朝后继无人,可就是我操这么多的心又能如何?到时候,我于这个皇朝,也会于您像这个皇朝一样,是不合时宜的。” 周文帝那苍老的脸上,满脸的怔仲。 “人是会变的,一个年头的人,一个年头的事,”太子也很是平静地道,“我们不能拿一个政令,治理千秋万代,现在您不行了,到了以后,也会轮到我。” 他也是会老的。 他也会老得跟不上,经他一手改变的国家。 那个时候,就该他像他父皇一样地放手了…… “不能千秋万代?”周文帝喃喃,脸更疲惫了。 他以为他不过是让位。 原来,却是不能千秋万代。 “嗯。”太子原本想说多说,但见他满身疲惫,不知怎的,那话到了嘴边,竟是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低沉地嗯了一声,最终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父皇的手。 他们这种人,要比谁都知道江山易改,没有谁能一统千秋,他们能有的,就是活着的那几十年。 第226章 皇帝渐渐不行,柳贞吉让周容浚去陪他的时间就多了些,不仅让他去,也让他带着渝儿和辰安去。 她到底是多活一世的人,见过太多人的活法,知道人死如灯灭,世上也无后悔药,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重来。 如果对皇帝他纯粹恨得要死要活也就罢了,可皇帝于他而言,是父,更是师,也是那个给他地位的人——他有过,但也是有功。 可以说,如果成就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的话,就是皇帝…… 如果皇后没有给予过他母爱,可周文帝却是一直在他生命里,充当那个叫他怎么当帝王的人。 那样的影响,已经烙在了他的骨子里,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恨可言的。 他父亲在人世的最后一段路程,她希望他是在他身边的。 哪怕还是不能原谅,但他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存在。 皇帝不可能再对他做什么,也不可能再伤害他,等以后他彻底平静,再回想如今,也许还能为之一笑。 他还想不到事,她能想到,到底还是会催着他去做。 为他,也为他们的孩子们。 他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只会让孩子更加敬爱他。 **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柳贞吉这天刚请过安,次日,文帝就叫她又过去一趟。 皇帝的精神显得很好,他说昨晚梦到皇后,打算去地宫那边去住一段,叫她过来是把凤宫的东西整理出来,同时加内务府的人过来,把东西登记造册,记在太子妃柳氏下面。 往后,皇后的东西就全都是柳贞吉的了…… 柳贞吉没料,皇帝是要去地宫那儿。 地宫造的保密,但她知道那是深山老林,离京城数千里,皇帝这一去,怕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震惊不已,周文帝说完话后,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不说话,文帝问身边的叶苏,淡道,“她哭了?” 叶苏公公小心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小声道,“皇上,没有,太子妃没哭。” “那是傻了?” 的确是傻了。 但太子妃在场,叶苏公公不答,只躬着腰在那不起。 他倒是对她敬重。 文帝轻哼了一声。 又转头向她那边,“这次朕要带你母后上路,翩虹也带过去,等一会,翩虹就回来了,你叫长殳过来跟她,挑些人跟着朕同去龙脉叶苏我就留给你了,他是朕身边难得对你一直敬重有加的,你看着他用……” 叶苏公公吓了老大的一跳,跪地猛磕头,“皇上,皇上何出此言,奴婢跟着您,奴婢打小就跟着您了,您别嫌弃我……” “别嚷嚷。”文帝止了他的话。 “父皇,何必现在就去?”柳贞吉轻吁了口气,道,“母后现在也在皇陵,何尝不是陪在您身边。” “不一样的。”文帝摇头。 “您还健朗,怎可能离京?”柳贞吉苦笑,“您要是去了,说太子的人,怕又得有了。” “你们怕?”文帝淡问。 怕倒是不怕。 可,这半路带着皇后去地宫那等死,要是让世人知道了,都不知道说他是痴情好,还是脑子有问题的好。 “父皇。” “你是不解朕为何要去?” 柳贞吉默然。 “朕过不了今年了,西域那边的将领与王都僵持不下,就差最后一步,要是这半路朕亡,将帅都得回朝奔丧,这战事歇了,到时候就是功亏一匮了,”她不插手前朝的事,但这朝廷上下,也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文帝的话说得一字不藏,“朕这次明着去行宫养病,要是死在大胜之前,你们就瞒着,等到大胜之后大局已定,再与朕办丧事不迟。” 柳贞吉看着这一年老态龙钟得厉害的皇帝,喉咙都哑了。 这就是皇帝。 当了大周朝快三十年的皇帝。 连自己的死,也算计着。 他的儿子,可以说大半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人命数万,可在他当政的这几十年间,周朝人口增加了五十万不止…… 谁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谁能说他不心怀天下? “又傻了?”她迟迟不说话,周文帝抬了抬眼,拿无眼的眼睛瞄了她坐的那边一眼。 跪在地上的叶苏公公已经满面的泪,正在拿袖子抹眼泪,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去看太子妃。 只见主子妃怔怔地坐在那,那样子,竟是真的傻了一般。 叶苏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从以前的小公公,到现在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见过太子妃无数次,还真没见过她这般傻过。 “叶苏……” “奴婢在。”叶苏拖着腿,连忙跪到了他前面等候吩咐。 “苏公公来了?” “皇上,奴婢在这。”跪在门边的苏公公这时沉声开了口。 他是半路进来的,听到皇帝的话,就跪在了门边没敢出声。 “进来吧,”听着声音有点远,文帝叫了他进来,“给你们太子妃点东西,造册,皇后的都给她,凤宫的造好册后,你们再去德宏宫清点一翻,那是给皇太孙的。” 他的给孙儿,皇后的那些,想来他那儿媳,会大部份给孙女,孙女嫁妆也就有了。 “是,奴婢遵旨。” “叶苏,你跟着苏公公去。” “奴婢这就去。” “柳氏……”听到脚步声离去,周文帝叫了柳贞吉一声。 柳贞吉苦笑着应了一声,“儿媳在着。” “这事,朕还没跟太子说,你去跟他说吧。” 柳贞吉苦涩道,“怎地又让儿媳去说?坏人都我当了。” “他只听你的,”周文帝说到这,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朕当年把你赐给他,不过是你父好拿捏,到时候你们柳家满门抄斩了,再给他定个好人家,总比你强,哪想,他对你死心塌地,宁肯跟朕作对,也非要娶你。” “哪是如此,”柳贞吉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回想当年,那沉重的心更是黯然,“当年娶我,虽说是喜爱我,另一道,何尝不是因我是柳家之女,当时您看重他,又不喜太子,太子恨他恨得要死,娶我反倒是对他最有利的。” 要是真灭了柳家杀了她,太子那个时候动手,他未必有那能力反击。 那个时候,他只不过有一些地方势力,朝廷里,没一个他的人。 皇后根本不会帮他,万家恨他,他要是不示弱,不放任自己残暴不得人心,太子首先对付的不是明王,而是自己的亲弟弟。 “你倒清醒。”周文帝以为这么久的相处,她已经没有让他讶异的了,但听了她这完全清醒的话,还是愣了。 这个女人,清醒得不像一个女人。 “人跟人的缘份,也要有天时地利人和。”柳贞吉简言道。 他们只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适合在一起。 她刚刚说那些话,不是想说太子爱他不够,而是想跟皇帝说明,不是他的儿子想跟他作对,一直以来都不是他儿子要跟他作对的问题,而是他的儿子想活下去。 他不是情痴,他只不过想好好活下去,想一展抱负,想让不爱他的人,不看重他的知道,他不比哪个皇子差。 “那你恨朕吗?”不管他的四皇子与他们夫妻之间的种种,他们夫妻,到底是有些对不住她的。 “您也曾问过我,恨不恨母后……”柳贞吉舔了舔干涩无比的嘴唇,涩然道,“儿媳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不恨?这话说出来,您也不会信,但恨吧?也未必。有时候儿媳还在想,太子时至今日对我还一往情深,何尝不是因为有你们在前之故。” 因着他们的绝情,她的深情才尤为可贵。 若不然,他身边这么多的女人,每日都有鲜花可采,每朵都唾手可得,稍一岔错,他们也不可能相互倾心到如今。 他们一路的逼迫造就了他对她的忠诚,他的忠诚,才让她对他更是一往情深,付诸全部心血,这个良性循环,他们才是起因。 在因果之间,恨与不恨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 好坏一体,祸福相依,这世上,没有太多绝对的事。 “这还是我们的不好,成全了你们的好了?”文帝说完,颇感荒谬地笑了两声。 柳贞吉看得鼻酸。 皇帝再把天下看得重,他也是男人,也是父亲,也许有选择,他也是想过要当个好父亲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能想起的,他儿子能想起的过去,皆疮痍满目。 “罢了,罢了……”周文帝紧紧闭着眼睛,“能成全了也好,至少现下看来是不错的,他是个好太子,你也是个好太子妃。” 至于他,不是个好父亲,就算了。 反正他最不想辜负的都辜负了,最初陪他的人,他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的人,他都没管好,没爱好,不是个好父亲,也算不得了什么了。 他这一生呐,跟他当初所想的,除了当上了皇帝,怎么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时至如今,他最初的本心,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多年的同学,还记得当初我们最初的本心,最初的愿望是什么样子的吗? 现在跟当初以为的,有没有变样? 第227章 柳贞吉还是当了那个先跟周容浚开口的人。 周容浚听后良久无声,尔后抱了她,还是缄默不语。 他也不是为皇帝的远辞感到震惊,只是想,如有朝一日,事到临头,他是否也能跟他这个父皇一样,做出同样的抉择。 而很显然,他是不能的。 所以只能是他父皇是他父皇,他是他。 到底,于国家而言,他父皇要远比他出色。 周朝的天下,是长在他父皇的心坎里,而他的天下,只是他的天下,天下并不比他自己重要。 ** 太子接手了安排皇帝远去地宫之地的事情。 有他接手,柳贞吉也就放心了,她丈夫为王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过来,手下牢靠之人居多,办起事来,已经能绝隐患了。 皇帝手上自还有些人,但那是皇帝的,用自己人做保密之事,心里还是要安稳些。 皇上前去行宫养病的事,太子也在朝廷里提了出来,这时候的朝廷已被太子掌控在手中,这话下去,也未激起太多涟漪。 皇上毕竟久病多时。 周文帝也想过,未免以后还起风波,准备在走之前禅让皇位,但太子不置可否。 此事,文帝又找了儿媳过去问原因。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着急的太子。 太子的意思,柳贞吉也明白一些。 他自然有当皇帝的心思,但,现在天下都是他的了,当不当皇帝,现在还没那么重要。 文帝毕竟还活着。 嫡子出身的太子哪怕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可身份却一直在那,名正言顺得很,后来成王,他更是为文帝最得意的皇子风光至今,哪怕补压制的时候,也没哪个皇子能越过他去。 一路来,劫难虽多,但在心态上,一直辗压众人,皇位他是想要,但也不会踩着还活着的皇帝坐上皇位。 要是有那么着急当皇帝,他比哪个皇子都有优势逼宫。 毕竟禁卫军五万人马,起码有三万是他的。 别的皇子尚且还想弑父夺位,于他而言,只有真正的权力才能让他刮目相看。 皇位,倒一直有点像囊中之物。 但实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子太猖狂,柳贞吉也就挑了能说的说,“于太子而言,您一日成世,这天下的君王只能是您。” 周文亮听了哑然。 这话里,全然是对他的敬重,他脑袋就算没以前那般中用,也听到出来。 这柳氏也着实会做人,他都行将就木了,离见阎王只差临门一脚,倒也不见她小心眼,把过往反诸到他身上来。 光冲这份心胸,她倒也担当得起一国之后。 皇帝怎么想的,柳贞吉也不再费心思去猜,倒不是她想得少,也不是真能原谅过往皇帝对她所做的那些影响她安危的决策,而是她想,太子都能对罪臣安抚,她对那些以前算计过她命妇还要给几许面子,不至于对把手中权力最后都给予了太子的皇帝睚眦必报。 不能越亲近的,给的越多,反而越计较。 那又何必。 这年四月初,周文帝起程,去了行宫“养病”。 同时他还带走了一部份后妃。 那些后妃皆是颇有些心计的,之前柳贞吉一直敬着她们,本来打算以后也一直敬着的,这些女人心眼多,照顾起来虽然麻烦,但到底后宫是她说了算,她也是不怕的。 但皇帝带走,确实省了她不少事。 那些人毕竟比她年长一辈,哪怕地位不如她,但拿起身份压起她来,也够恶心人的。 带走了,省事。 皇帝这般做,柳贞吉也不是个知好歹的,派了匠师,给皇帝皇后做了几座雕塑。 她前身懂这一块,给匠师提点了几句,雕塑比之周朝先前的技艺要显得立体些,更加栩栩如生些。 皇帝看不到,但能摸,再能摸到万皇后容颜,自是欣喜万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皇帝带走了一部份宫妃后,柳太子妃也不是个什么好人,让人传了闲言碎语下去,谁闹事谁就去行宫陪皇帝去——比较听话的宫妃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不用去陪葬,于是这话一听到耳朵里,又安份了些。 其实柳贞吉知道这种安份其实也只得一时,人的**,从来不可能在人的身体里安份一辈子,皇帝带走了最难搞的,但皇帝也不是老天眼,能把人人的心眼都看透,谁能说留下的,就没真正厉害的。 但日子就是这样,能平静一时就平静一时,偷得浮生半日闲,柳太子妃也倍感感激。 五月,西域战事传来,攻打西域王都之事还在僵持不下,不少周朝周边的国家这时也蠢蠢欲动起来,有意与周朝开战。 周朝探子回来来报,是有人在游说周边国家,说周朝意欲侵吞周边所有国家国土,周朝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战战兢兢,打算联手起来,趁周朝大部份兵力在西域的时候,攻打周朝。 太子早已预见,把养了多时的使臣,一日之间全派了出去。 朝臣都不知道太子已经有了成算,还讶异了下。 对太子,他们已绝无轻视之心。 周容浚到此也算是成功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 这时,从西域传来的种植物已经有了成果,平民百姓又多了几种可食用的物种,开王来宫也给太子贺喜,下面州县为奴为婢者明显减少,如此良况下去,周朝还能再多养得起些人。 文帝当政时,前期采取的一直是休养生息的政策,后期才动战事,太子接手,国家已进初盛时期,给他的空间就更大了些,战事可打,也不必对民众实施苛政杂税才能养得起军队。 清理了世家,更是让世家少囤积了众多金银珠宝,有这些财帛在民间通行,更能带动民间的繁荣。 文帝一生所做的决策,好处,就在太子手里显露了出来。 柳贞吉毕竟不是古代的闺阁女子,且多活一世,大局观跟这时代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跟太子和朝臣们一样,能看清楚文帝的高瞻远瞩,惜福之心,也就要比一般女子要重些。 为官者,造福一方百姓,已是功德无量了;为帝者,造福一代百姓,而这些百姓的子子孙孙将代祖宗们将生命繁衍下去,这已是功及万代了。 柳贞吉因此写了信,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周文帝。 周文帝半路收到信,万万没料到,他走了,太子妃还记得他,还说了另一种形式的功及千秋的话,哪怕这话虚无缥缈,不可能记入正史,但他居然因此鼻酸了一路。 为帝者到最后,成为孤害寡人的多,一生到最后,已经无人可理解皇帝了,行事决策与权力把皇帝架在虚空的高空上,即便是皇帝本人,都不想再往下看。 能得一句说进心坎,自己还能认同的话,就已是奢求。 就像他爱了皇后一生,皇后一生至死,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但他之前一向觉得不过尔尔,且认为资质寻常普通,连一般贵女都比不过的柳氏,居然在他赶向黄泉路路上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文帝也就知道,他那四皇子,这一生,不会过得像他的父皇一样,到死,也只有庞大无法消褪的孤寂陪伴自己。 那个柳氏,容得下他。 ** 六月,蠢蠢欲动的小国安份了下来,但同时,它们给予大周朝的问题来了。 这几个小国之间,准备要跟周朝联姻。 使臣传回来的意思是,他们要送公主来周。 柳贞吉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时,差点没翻白眼。 真是家里摆平了,外面的就来了。 没完没了的事。 小国打的主意挺好,与周朝交好,它们自己也要得好才行,嫁了女儿过来,有人在这里,才能真正与周朝来往,才能从大周朝这个大国里,捞好处回去。 而大周,对它们的看法是太远了,国家小,他们的皇帝过的日子还不如他们小世族,侵占了费力不讨好,毕竟是异族,打过来,管好了只不过是壮大他族,不管的话,于大周还是有损,又多了一个让皇帝费心的穷地方,现在已有了一个屈奴这个异族的大州已经够他们消化的了,没必要在这些小穷国身上浪费精力,还不如跟过去一样,看着它们数十上百年地继续过穷日子,只要不闹腾就好。 之前,这几个小国也没有联手闹腾的想法,眼下一看,几个小国打算联手,还能招来周朝的使臣,这几个小国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柳贞吉只能听到这些小国的皇帝已经派了使臣带着女人过来了,除了牙疼头昏,暂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 总不能人家没打算联手了,还来献诚,你还不接受吧。 人家都把公主给献过来,多给面子,她要是说个不字,朝臣们肯定又要朝她吐唾沫沫子了。 因着异国公主们要来,平静无波的宫里眼看又有些快要热闹起来了。 柳贞吉这个太子妃固然当得还行,没少宫里这些老兵残将的女人的吃喝,没冷着她们也没热着她们,但大凡是女人,大多都见不得比自己日子过得好的女人,眼见有人要来给专宠的太子妃添堵,宫里的老实宫妃们都乐得胃口都好了些,清心咒都念得少了一些。 她们没那个胆给太子妃找茬,但别人有,她们可乐观其成得很。 这宫里的女人们一轻快,一有点喜上眉梢,宫里动静就根本不会对头了,上头觉得心情愉快,侍候的宫女们也好过,这宫里居然多起了些欢声笑语来。 那些人还没进宫,就娱乐了众人的太子妃哭笑不得。 真是有人的地方,尤其是有女人的地方,真是少不了建立在别人不快之上的乐子。 臣子们给太子塞女人,太子觉得臣子们没那个本事能对他插手插脚,谁敢跟他提这事,他都不用想太子妃什么反应,就觉得那臣子是不是要踩他头上来给他当他的皇帝来了,看着人一万个不顺眼,不砸人头破血流这心气就不平,但小国进贡女人,历来是小国向大国俯首称臣,或者交好的规矩,以前这几个国家没少给周朝送过女人,这事也不稀奇,只不过这次换了公主,手笔大了些,太子对女人没想法,来了他也有法子处置,但人还没到,他也不可能处置,所以跟太子妃说了她没必要在意后,他也不在意了。 毕竟,他能为她做得到的事,他贯来做得出来。 他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 柳贞吉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要是弄不清楚他想法,他们这日子根本就不能过下去,她也知道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但她毕竟不是他,别的人都挺把这当回事了,她要是跟他一样不当回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异族派公主来和亲,这对朝臣们来说,也是非常看得过去,且有些欣喜的。 这小国本来还打算联手对付他们,但他们使臣一去,不打了不说,还派公主来,这都给大周面子,大周朝威震八方,天下来贺,岂是浪得虚名的!朝臣们觉得大周朝威武,更觉得这几个小国识相。 再则,太子为他们给女人的事,没少折腾他们,几个素日表现极好,为国建过功的臣子甚至因此破了相,他们不闹,但心中岂能不名实怨? 他们不怨太子,但柿子完全可以找软的挑,怨太子妃不识大体嘛,但太子妃是个绝的,从来就不开口提给太子纳妾的事,而且,谁也没那个本事问到她面前去,皇后都不曾提起的事,谁有胆敢在她面前提?这次小国献女,就是太子妃再受专宠,太子也不可能拒绝,而且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太子妃就是稍有刁难,都是置大局于不顾,有得是祖宗家法治她,他们更是不会让她好过,到时候把她治下,岂有采女入不了宫的事情,岂不美哉? 所以,这宫里想看太子妃热闹的宫妃宫女们欣喜,这朝臣们更是欢喜。 西域还没打赢呢,这上上下下,就已经一派喜气洋洋。 小国给他们周朝献公主的事也传遍了京城,京城百姓更是觉得与有荣焉,脸上有光,也乐得很。 太子妃被这上上下下的欢腾劲也给气乐了。 只有太子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一点也没把这当回事。 要知道,连辰安小郡主,都因此忧心忡忡了几天,看着她娘都皱了好几天的小眉头。 为此,皇太孙也是去问了他父皇纳妾之事,得了他父皇的摇头,又加来问他娘,得了他娘轻描淡写的没事,这才作罢。 皇太孙其实也不怕他父皇纳妾之事,他是他父王一手带出来的,他先生们再教导他男人纳妾是为家族开枝散叶,他听了也只会笑笑——他父王说了,有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是放屁,经不过推敲,可以不听,那些自己喜欢的人听了能笑的道理,那才是正经道理。 皇太孙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想想,不正是如此。 有些道理虽好,但不见得在人人身上都适应。 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嘛,哪能以偏概全。 ** 七月,西域那边已经攻进王都了,眼看,那些万里迢迢来的小国公主们也快到了卞京。 这千山万水的,这千娇百贵的公主们居然没一个死在路上。 估计死了,也得换个没死的顶上。 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女人能在交通工具完全不方便的古代能活到来到卞京,不管是不是公主,都怪不容易的。 柳贞吉琢磨着来了,得给远方的客人洗洗尘,感受一下周朝身为大国的待客之礼,所以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因此,她也没少提拔自己国家的公主。 周朝公主地位不低,但也不高,后宫女子还可能机会跟皇帝吹吹枕头风,但公主们得皇帝宠爱的少,毕竟比起宠爱公主起来,皇帝们更愿意宠爱能传宗接代的皇子,且公主们从小被严加管教,因周朝驸马不能入政,她们能嫁的,也从来都不是家中嫡子,即使是家中次子,有志气的,也不愿意娶公主,公主就是嫁给及第的书生,只有那没有志气的想一步登天,目光短浅的人愿意娶公主,这种人,往往出身不好,穷书生的居多,只想娶了公主荣华富贵一生,拿筷子的姿势都不好看,得势了,小妾通房样样不缺,花公主的银子养他自己的女人,还嫌见公主要施礼麻烦,年月一久,还觉得她耽误他前程,不能施展抱负,公主嫁了这种人,就算没嫁之前想过花前月下,婚后日子过得基本也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所以周朝经过这么些驸马,后来的公主听劝的,还是会选择好一些的人家,凑合着过,所以公主们选择的可嫁范围小,不是远远嫁给地方高官无异仕途的次子为妻,就是在京里那些有点名望的家族里被放弃的次房里呆着,她们身份高贵得不能让人接近,但也因连在宫里说句话的权力都没有,也没人愿意接近她们,日子久了,过得离群索居的, 以前只有身为皇后贵妃生的公主,有着母亲在宫中撑腰,日子多少要好些许多,但到万皇后这代,万皇后只有两子,无女,周文帝更是只对入得了眼的皇子多看两眼,公主的话,多数都没有封号,嫁出去时,由内务府统一安排嫁妆排扬,他只多过问帮她们挑选夫婿之事。 因文帝一世打压世家,从不给世家长势,所以给公主挑的婚事,都是挑得世家里远得很,一代也考不出个举人的亲戚,公主带着嫁妆嫁过去,日子过得倒也不坏,周文帝太子处理世家的时候,她们尽管还是会被波及,但真正的厉害也落不到他们身上,所以经过文帝太子下来,周文帝嫁出去的那几个公主所在的世家旁支,一支也没损,看起来还挺打眼的。 就是他们在朝廷没权力,家族有的根基也薄了,他们的存在感也不强。 要不是柳贞吉把她们招进宫里说话,朝臣们都想不起她们来。 太子妃还挺喜欢跟招的那两个公主相处的,倒不是公主们哪个惊才绝艳得让她刮目相看,而是公主们毕竟是受过教养姑姑出来的人,该有的好教养一样不少,这时候见太子妃愿意给她们脸面,她们个个也愿意给太子妃回脸,一来一往之间,两方都愉快。 而且,她招的这两个公主,都是小时就没了母亲,由宫里教养姑姑带出来的公主。 至于那些亲娘还活着,且还活着宫里的公主,她是没见的,怕好心还惹一身骚。 聊得顺了,太子妃就让公主们帮着处理些小宫务,给她们的好处就是给她们不少赏赐,而且她们能进宫,在她面前说得上话等于就是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 就是驸马不能入朝为官,家族里也人个别出息的人能。 有她们能进宫就等于多了一条路,这两位公主所嫁的那两支世家支族,可愿意着呢。 开王妃这日进宫回去后,夜里对回来的开王叹道,“四皇嫂好生厉害,那些异国的小公主们还没到卞京,我们周朝的公主就已经打算处理掉她们,向四皇嫂尽忠了。” 她那四皇嫂,话都不用说明白,就可以借刀杀人了。 而且,代她杀人的人,开王妃看她们气定神闲的样子,其实还挺愿意为太子妃出手的。 想想,其实也可能理解。 这是公主们能插手的最大的宫务——以前她们可没这个机会。 越想,开王妃就越觉得她那深谙人心的四皇嫂挺可怕的。 她果然就是再用心学几年,怕也是达不到她那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28章 先到的是典国公主。 典国是个小国,还穷,地方常年处于高温状态,所以身材瘦小,皮肤偏黑的典国公主出现在后宫后,这天特意盛装打扮的蓁公主跟兰公主还吓了一跳。 这也是公主? 气度跟容貌,连宫女都不如。 太子妃找来帮忙宫务的两位公主,对着这样一个公主,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典国公主虽不漂亮,但笑容甜美腼腆,在周国这里是上不了台面,但柳贞吉觉得就典国那种小国环境来说,典国公主已经不错了——周朝地理形势得天独厚,京城贵女打一生下来就不愁吃不愁穿,有的是时间穿衣打扮,把自己收拾漂亮,岂是那种受地域限制,自身条件有限的地方出来的人能比的。 相比两位想大展身手的公主们的失望,与勉强相对,柳贞吉对这位语言不通的公主还是和和气气地鸡跟鸭讲了一翻,叫掌事姑姑领着人回了使馆入住。 典国公主一走,两位公主脸上的不屑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了。 年长一些的蓁公主失望地开口,“全身黑得连眼珠子都找不着。” 就这容貌,也敢说是个公主,上献周朝。 别说是想沾太子的边了,就是赏给九品小官当妻,那小官都要哭。 “是有点,嗯……”兰公主不知道怎么形容好,话说到一半干脆停了,拿帕挡了嘴。 两个公主本来各自心中还想找点那典国公主的不是,灭衬托太子妃的好,好好拍马一翻,但现在两个人都兴致缺缺,典国公主根本跟太子妃无可比性,就是跟个他们皇宫里的普通宫女比,也都比不得。 这有什么好说的。 “仪态不错,尽管说话不通,但还算是落落大方。”柳贞吉听后,含蓄地道,指点她们人可不怯场,还是别小看的好。 能赴万里来京,到了卞京的第二天就来入宫见人,见了人还能吱吱喳喳说话,可不是普通人。 蓁公主跟兰公主听了相互对了一眼。 她们还可真是挺轻视人家的,听太子妃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能轻看了。 ** 这典国公主太子也没见,只见来使,当晚在长乐宫设宴招待了人回来,在太子妃跟他说典国公主落落大方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回忆了之前苏公公跟他的说辞,道,“我听说长得不怎样。” 看他还关心人家公主长啥样,太子妃抿嘴一笑,“是个美人你就收了?” 太子不以为然。 他对太子妃此类的话向来没感觉。 柳贞吉也只是调侃,要是是个美人他都要,太子女人收不过来,更不会连公主也不见,只让人直接来见她,连个好奇心都没有。 “典国女人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呢。”她道。 太子没说话。 “不过没西域的美人美。”西域的美人才是真美,这两个月,不少西域的女人被悄悄送进了京中,有些好色的,家中已经眷养起了绝色美人。 就是宫里,也有他的部下,送了几个西域贵女过来。 有着她们在京中,那几个小国的公主可能真是不能比。 柳贞吉想想她所处的年代,边境边上那几个小国的公主们的长相,还真是不能说是美人。 他们卞京美人多,也是因为卞京地处北方偏南的位置,气候还算时宜,水土也养人,而且世家独爱美人,周朝历史时间长,几代下来,几个家族里,长相也挺平均,俊男美女多。 不像平民,普通的跟普通的相结合,还是长得挺普通的居多,但女子若是肤白,收拾得干净得体,普通样子也能显出几分清秀来。 但平民与贵族,区分确实也挺大的。 柳贞吉是得了副好样貌,但卞京不比她逊色的,也不少。 跟西域得天得天独厚的美人一比,更是少了对方的精致美艳…… 对周朝而言,这已经是个好时代了,越容易出现众多美人的时代,就代表这个时代百姓都在安居乐业,虽然美这个东西无论从哪个时代来说都是人一心追求的东西,但饭都填不饱肚子的时候,美色能起的作用毕竟不大。 只有吃饱了,人才有力气思淫*欲。 太子妃敌手挺多,但她现在日子挺顺,人一顺,就容易乐观,美人收到手里尽管烫手得要命,但好歹也是间接证明了国家还真挺富强的嘛。 太子妃脑子里想的古怪东西多,太子不言语的时候,就代表他只想听她讲话,她便絮絮叨叨地把她想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太子听后竟然还点头,“言之有理。” 贴心的公公宫女们在旁听了,莫名想叹气。 太子听太子妃噜嗦得多了,想法也跟太子妃快也差不多了。 太子妃也够不客气的,往往夸完美人,又道美色误国,太子也还是会点头再淡然道一声,“言之有理。” 这两个月,他们听来听去,都听了不少五次了。 最近送来的“美人”,确实有点多了。 之前西北王府几年,这类话,他们连一次都没听到过。 太子妃敲打太子敲打得挺辛苦,每次说正题之材都要说一堆有的没的,口水都能讲干。 ** 随着周军攻进西域王都的日子一久之后,这几天进入卞京的西域美人就更多了,其中多数是西域王公贵族带过来进入卞京的。 他们是降臣,入京谋前程。 联姻也在他们的考量里。 随着西域人的进京,另外三个小国的公主也到了卞京,分别是西夏,南培,夷凉三国的公主,西夏临近西域,西夏公主长得跟西域的美人一样,肤白貌美,是四个公主中最美艳不过的,南培跟典国相近,南培公主是个比典国公主还黑的黑公主,夷凉的是个病美人,除了夷凉的公主没见过,依次见过西夏跟南培的公主后,周朝的公主们回去更是注意自己的肤色了——黑姑娘真的太丑。 人的傲气也是与长相成正比的,典国跟南培的公主来京后挺安份,让她们回去住她们的使馆,一句话都没有,乖乖回去了,但西夏跟夷凉的公主就没那么听太阳岛了,西夏公主甚至用她半生不熟的周朝语不解问太子问,“我不应该住在皇宫侍候太子吗?” 太子妃当时听了连连眨眼,蓁公主跟兰公主听了却精神一振:总算出了个刺头可以让她们收拾了。 “太子没有收你,你就还不能住在宫中……”蓁公主温婉一笑,握着西夏公主妹妹的手,笑得极是温柔,“要不然,要说你堂堂一国公主,跟那下等贱民一样没规矩。” 太子妃听了又眨眼。 贱民都出来了。 西夏公主并懂不懂,眨着她黑得发蓝的眼睛,瞧着蓁公主不放,看蓁公主笑得温柔可亲,只当她是个好人。 柳贞吉看西夏公主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就是她是个女人,对面这个女人是来跟她抢女人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西夏公主很美,男人见色起心太容易了。 要是男人恰恰好西夏公主这一口,也很容易为她神魂颠倒。 真真是红颜祸水,美色误国。 西夏公主的事蓁公主领了去,她回去之后,西夏国反应过来,来质问蓁公主为何侮辱他国公主,蓁公主也是派了人去说,这西夏国是派了位懂规矩的公主来,还是随随便便找了个人就过来敷衍大周朝。 西夏国愤愤,道周朝太子不给西夏国面子。 这厢西夏国的事闹着,那厢时夷凉公主也进了京,三天两头的病,每次都说要来进宫见太子妃,每次临了都说病得不能来,又要改天…… 一连半个月,西夏国都吵到顺天府去要见太子了,夷凉的公主也没来见成太子妃,不过送进宫来赔礼道歉的礼物没少过,而且样样都算是罕见的东西,弄得柳贞吉都以为夷凉比他们大周还要富强了。 蓁公主领了事做,兰公主也想出手,但夷凉公主不进宫,也无可奈何。 这时京里因西域美人的到来,也闹起了不少风流韵事,有几家因此还有点后宅不宁的样子。 周容浚上朝回来还跟柳贞吉说,太医院有位得了个西域美人的老太医,在美人榻上中风了,太医院来跟他问信,要不要从州县的仁医馆里调人进太医院。 太子只管上朝,处理政务,几国使臣来京后,他只打了个照面,设宴接待了次人后他就不见了——所以西夏国的使臣要见他,都得上顺天府去敲鼓,这也算是卞京的一道奇景了。 典国四国的使臣进卞京后,都不舍得走,就是以前来过周朝的,也已大变的皇宫跟京城已经震住了他们的眼睛,美酒佳肴良宅让他们更是不想轻易离去。 不从周朝这里得些东西带走,他们也枉对他们皇帝对他们的重托。 比之西夏的主动,典国跟南培这两个超小国的安份,夷凉这个国家的人不愧为给周朝年年都送女人的,自有他们的门道,刚到八月,在卞京准备迎接得胜归来的几名大将功臣回京的日子里,柳贞雯急急进了宫,跟柳贞吉道,大哥柳之程要纳西夏国带来的一个侍女为妾,最为主要的是,柳之程已经沾污了那个姑娘的清白。 第229章 为避嫌,柳贞雯并不怎么进宫。 只是这事,可大可小,她不敢轻忽,一得知情后,她就进宫来了。 “这事是大嫂来跟我报的信。”他们大哥根本就没打算跟太子妃递个声。 不过想来,连人都要收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太子妃的长兄纳夷凉的一个女婢下人当妾,这事说出去,可真够丢人的。 柳贞吉听得也是脑袋一蒙,“这事是怎么起的?” 他们大哥就是曾糊涂过,但这些年,也还算看得清楚啊。 “大嫂说,非纳不可。”柳贞雯说到这眼圈有点红,“大嫂也拿他没办法,这事,大哥还跟娘先说了,说是个旺夫的,还曾救过他的命。” “还曾?”柳贞吉神色淡淡。 “这事,不知真假,不知道大哥怎么跟她说的,反正娘已经应了,娘并不知道那夷凉国的公主是来献给太子的,她只当大哥看中了来朝进贡的异国中的人。”柳贞雯一边恼恨大哥的脑子不清楚,另一边,更恨他连快要病亡的老母亲都要拖下水。 如果娘知道那是给她们的贞吉儿添堵的家的下贱人,怕是会被活活气死。 柳贞吉头疼欲裂。 对柳家,她自问尽心。 为着问老父那边的柳家欺压这边,周容浚更是没少派人去使手段压着那边。 为免柳艏再起风波,更是把人都禁锢了。 柳老太夫人前几年死的时候,也是周容浚让了那边的人把这事低调处理,连他们这边的柳家这边都没用守孝。 两位兄长,他们没少私下扶助。 她先前还以为,大兄没什么才华,没什么眼见力,但只要安安份份的,以后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和前程。 可扶了这么久,他还是扶不起的阿斗。 “贞吉儿?”见妹妹不说话,柳贞雯有些慌。 柳贞吉头疼得说不了话,这事让她怎么办? 这事已经在她娘过了路了,她们那大哥这么手快,哪有给她回旋之地。 “木已成舟了?”柳贞吉问她姐姐。 “明天就要去抬人了,跟大嫂,也不过昨个儿说的,我刚得知,就来跟你讨主意来了。”柳贞雯苦笑。 “不像是没准备的。”柳贞吉喃喃自语。 这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你要不要见大哥?” “见?”柳贞吉思绪着,缓慢摇头,“不见,见了,难不成让人说我大哥要个妾,当妹妹的都要管不成?” 这事,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怕是太子妃,也不能管。 尤其让人知道那是夷凉来的妾,被人知道后,大盆的污水泼到她身上,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那,就让他要了?” “嗯。”柳贞吉点头,说着朝旁边的镜花点头,在弯下腰的镜花耳边耳语了几句。 “姐姐放心,娘那边,我自会找人照顾着。”本来想着母亲有大哥孝敬,她只管操心她的身份就是,现在看来,还是不成。 “那大哥?” “就由得他吧。”柳贞吉淡淡地道,“你回去跟大嫂说,让她把侄儿们管好,就别出什么岔子,到时候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是像了他们父亲那般糊涂,她这个当姑姑的,也只能再狠下心肠了。 柳贞雯本半低着头,这下她猛地抬起她那张冷艳的脸,怔怔地看着妹妹。 她听出来了,贞吉儿是打算放弃兄长。 “贞吉儿……”她涩然地叫了一声。 “嗯。”柳贞吉朝姐姐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想起把她兄长的要职怎么调到无关重要的部门去。 不断则断,不断反而其乱。 她兄长既然不为她着想,她为他着想得再多也没用。 总不能因着他,把整个家都拖下水吧。 他这全然不顾他的后代,她得顾,她还有另一个兄长要顾。 “娘那,就瞒着她吧,都这时候了,就别让她闹心了。”柳贞吉为柳家做的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她的母亲,不想到最后,让她娘还要为这个家担心。 “妹妹。”柳贞雯拉过她的手,怜惜地看着她瘦削的脸。 贞吉儿都没以前那般爱笑了。 无忧无虑离她甚是遥远了。 他们没帮过她什么忙,一直都是让她操着心,没想到,都这么些年了,还要让她为难。 “九月天气也凉快了,到时候,你就带着大郎他们跟着姐夫好好上任吧,出去了,就别怕难,多做些事,以后也才好福泽后代。”一个家,也尽不可能是好的,姐姐聪明,二哥也算是有眼光有魄力,他们这分出来的柳家,也没差别家多少。 就是二哥出外任官,没人管着,大哥就掉链子了。 “九月?”这是柳贞雯第一次明确知道丈夫被外放的时间。 “嗯。”本来还没定,但柳贞吉想想,还是早放姐姐他们出去的好。 要不然,也陷落在京里这滩污水里,到时候于姐姐无益。 “那现在就可以准备了?”柳贞雯小声地说,眼睛看着妹妹没放。 这事贾文彪没跟她说过,想来是妹妹从太子那知情的,贾文彪可能还不知道。 “这几天就准备着吧,太子这两天会跟姐夫说的。”柳贞吉笑道。 柳贞雯本来是报信的,没想得了这么个消息,跟柳贞吉再说得几句,就出宫去了。 她要准备安排的事太多,尽管之前已经有所动手,但下个月的事,已经没几天了,有些她还没办妥的事刻不容缓。 等柳贞雯匆匆走后,柳贞吉叫了水月去跟苏公公说,让太子今天早些回来。 她轻易不打扰周容浚的政事,作为一个没继承皇位,但继承了皇帝政务的太子,周容浚一年里,能得几天轻闲都是了不得的事,但有时太子妃要是有事,他会尽量抽半天空出来,陪她也好,陪子女也好,还是两人静坐半天,他是极愿意的。 只要太子妃开口。 现在太子妃说让他晚上早点回宫,他这还没傍晚,就赶议事阁的臣子了。 臣子们退下后,他也没去案桌那边,直接抬脚往宫里走。 这离太阳西下还有一会,柳贞吉也料到了他会早些回来,没想比她想的还早了些,于是这冷了小半的天的脸,终于温柔了一些。 她神色的变化,看在了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的太子眼里,太子立马皱起了眉,“怎么了?” 这是谁给她找不痛快了? “你回来得好早。”柳贞吉去抱他的手。 她抬头见天色还早,就转身往外走,打算去接裕渝下课。 “辰安现在在哪?”她又问身边的人。 “奴婢刚得知,小郡主去接皇太孙下课去了。”苏公公知道,插了嘴答。 “正好。”听到小女儿对小哥哥一如既往的用心,柳贞吉的眼也柔和了一些。 周容浚不为这些话所动,还是皱眉看着她。 柳贞吉在路上轻言轻语把柳之程要娶夷凉公主婢女的事说了,也轻描淡写了从她母亲孔氏那里过了路的事。 “姐夫那,你能不能安排着,下个月就让他出京?”末了,柳贞吉说了要跟他商量的事。 “嗯。”太子点了头,脸是冷的,非常简单的应了声。 柳贞吉抬头看着他冷硬的脸,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头靠在他肩上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在想,当初把家里从柳家脱离出来是不是对的。” 没个大家长在上面镇着,不顶事的,很容易就出岔子,还带累家人。 现在的柳家,老母卧病不起,二哥柳之平去了东北为官,连个劝的人也没有,她大哥还不是为所欲为了,被人钻了空子,他表现得还对敌人忠贞无比,偏偏她也只是只能少替他划算些,有些事还是得为他兜着,免得他带累家人。 “什么情况,你派了人去查了?”周容浚摸摸她的脸,知道她说得轻巧,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基本上从不拿自己的事烦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求过他要通融关照的事,都是涉及柳家。 “派了去了。”柳贞吉说到这,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她二哥走了之后,她有派人去柳府照顾母亲,顺便也是看着点柳府的意思。 可是之前,无人来报。 刚刚来了人,说了,这事他们不知情。 派去主事的人,也是他们手下能干细心的人,但都瞒过了这主事人的眼睛,想想,如果不是她大哥心甘情愿地配合,怎么瞒得了? 因此,她心就更冷了。 她是真不明白,她大哥是中了盅,还是鬼迷了心窍,做出了这等于他根本无益的事。 她又把先前探子回报的事跟他说了。 “夷凉做的?”周容浚冷冷地翘了下嘴角,“倒是做得精细。” 悄无声息的,想来行事极为小心。 也不知道谋划了多许。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拦也拦不住了,不如不拦。”他既然拿一家的安危作赔,她这个当妹妹的输不起,也只得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周容浚没说话,抬头摸了摸她的脸。 尽管妾是个没地位的,但太子妃的哥哥娶了个小国公主的女婢作妾,那也是无形中降了她的身份的,他当然不高兴。 不过,她已经不高兴了,他也没必要再板着个脸,让她更不好受。 “没事,”他温和了脸,口气也温和了下来,“就让他作贱自己,此事不管他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另有苦衷,你也无须管他了,他想抬小妾就抬,过不了几年,也就没人会记得这事。” 其实也不用几年,用不了几个月,小妾就会成为前尘往事。 总不能让她一直活着碍眼。 “呵。”柳贞吉轻笑了一声。 ** 太子妃长兄抬了个夷凉国女婢的事,不知怎地,被京里不少人知道了。 这厢宫里,夷凉国那边也说,公主身体好了些,想明日来见太子妃。 这事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传出去的,镜花来跟柳贞吉说的时候,说几国使馆里都在说夷凉国公主病好的事,都是她忠心的宫婢女冲喜冲的。 还道公主仁义,尽管是身边的宫婢出去当妾,那嫁妆极其丰盛,堪当富庶之家的小姐。 太子妃听后笑了,问身边的兰公主,“不知道兰公主可愿意代我出去走一趟,替我去看看夷凉那位小公主。” 兰公主矜持一额首,“自当替太子妃去走这一趟。” 这夷凉公主暗贬太子妃,明抬自己的操行,兰公主脑袋都不需多转弯,就能明白这个中的意思,也自有法子,先去打个头锋阵。 兰公主去看了夷凉公主。 夷凉公主名为朵儿,长相堪称上乘,五官很是深遂,有种别样的风情,尤其眉眼之间的淡淡病气,更是让人我见犹怜,兰公主见到这个夷凉公主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滞。 太子妃有个姐姐,是卞京里出了名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冷艳美人,而夷凉的这位公主,长相本就冷艳,让见者印象深刻,且眉眼之间带着让人心悸的病美人气质,这种美,美得太独特。 想来谁见了她,都忘不了。 兰公主收敛起了心中那点对着小国公主矜贵的心,目光越发的柔和。 兰公主是非常典型的周朝贵女,从骨子里都散发着温婉,她们这种人,越温柔,心就越狠。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坚决,从不下于狠心冷情的男人。 她先等了夷凉公主跟她见过礼,才回了个半礼,等夷凉公主被人扶着坐下后,她也缓缓坐下,微笑着与人道,“我们太子妃道你明日能去见她,心中甚是欢喜得很,让我先来看看你。” 那能说夷凉语的女官把这话转述了过去,只见夷凉公主淡淡一声,动了两下嘴角。 声音很慢,娇中带着点冷冷的嗲,特别的勾人心弦。 “我们公主说,感谢太子妃的盛情。” “嗯。”兰公主扬首,又温柔道,“就是我看着这位公主身子不太好,为免病体沾污了我们太子妃,把病气度过去,还是等身子全好了,再去见我们太子妃罢。” 那字“罢”字,她还带了叹息声,甚是遗憾得很。 说罢,她就站了起来,“我看我也还是早走的好……” 说着起了身,高高在上朝那位坐着的夷凉公主一勾下巴,不等她回应,就转身带着浩浩荡荡的掌事姑姑和侍女们走了。 回去之后,兰公主第二日就没进宫了,让人给宫里说了消息,跟太子妃说她在夷凉的使馆里沾了夷凉公主的病气,现在病得起不了身…… 太子妃派了太医过去给兰公主瞧病。 太医回来报,怕是疫病。 这时候,不知为何,夷凉使馆里,传出来不少人病了,请大夫进门的消息。 夷凉人身上沾有疫病的事被太医院报到了太子面前,不一会,顺天府那边已经派出了官差,把夷凉使馆的人控制了起来。 京里百姓因此人心慌慌了起来,他们最怕疫病,这种东西,人一沾上,九成九就得死,神仙也难救。 因此京里百姓都希望把夷凉国的那些人请出京去。 那厢柳府那位新进去的姨娘,也被请回了夷凉使馆,等待查看。 柳贞吉这时也才知道,这位柳府的新姨娘身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 柳之程求到了柳贞吉的面前来。 之前,他打算见孔氏。 但被柳贞吉的人拦了下来。 自从新姨娘进门,柳贞吉就已经让她进了柳府的人,不让柳之程见他们母亲了。 柳之程,她也派了人跟着,也不怕被她这个兄长知道,她现在已经盯上他了。 本来要给他调职的事就要说,但想着贾文彪的事比他的要紧,先把姐夫姐姐弄出去了再动他,没想,一个姨娘被带走,柳之程不担心自己的前程,还要来见她。 柳贞吉也想知道她大哥是怎么想,也就答应了他。 知道她要见柳之程,太子那边派了他的侍卫头子过来。 柳之程在见她之前,脱光了衣服,被人从脚趾头检查到头发,更是用冷水浇过一遍用烫药水泡过,穿了宫里准备的衣服,才得已见到柳贞吉。 饶是如此,他也没退缩。 柳贞吉自然是听说了。 太子那儿怕出意外,夷凉疫病那事,尽管是她这边起的因,但知个中内情的太子对她还是小心谨慎,她心中当然乐意得很。 但柳之程明明被当病体来看,费尽周折还是要到她面前来走一遭,丝毫不怕把病体过给她,柳贞吉还真是对他冷了心。 “微臣见过太子妃。”柳之程进来看到坐在侧位等着他的柳贞吉,见她没坐到高高在上的首座,那脸色暖了一下。 妹妹从来不是盛气凌人的人,哪怕当了太子妃,也跟过去一样。 她心肠极软。 想来有些事,她做来也是逼不得已。 “嗯,坐。”柳贞吉朝他颔首,示意他坐到她下首。 可能他们兄妹之间感情没那么深厚,最初的荒谬跟被背判的感觉消褪后,刚才觉得的匪夷所思也没那么重,柳贞吉也淡定得很。 她神情有点冷淡,但口气还是温和的,柳之程也就越发肯定他这个小妹妹,还是心中有他这个大哥的。 他毕竟是柳家的长子,母亲还病着,妹妹总是要顾及些。 “我来,”柳之程迟疑了下,然后垂首苦笑道,“是为难妹妹来了。” “怎么说?”宫女奉茶,柳贞吉接过她那杯,喝了一口,淡道。 “不知妹妹知不知道,为兄新纳了一妾之事。”柳之程脸上有了些羞愧。 “知道。”柳贞吉可没打算否认。 “那妹妹知不知道,她是夷凉朵儿公主身边的侍女。” 柳贞吉把茶杯放到桌上,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这个脸面羞愧,神情忐忑的大哥,这一年来,柳之程过得还算得意,所以那张脸,哪怕带着这两种表情,还是掩不住他的意气风发。 柳之程也不过三十初头,她母亲生的两子两女长得都不错,他自然也是英俊的,这样一个贵族大爷,朝廷俊秀,妹妹是太子妃,前途无量,居然看上一看小国的公主身边的婢女。 要是看上个公主,她还要高看他一眼。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能跟她开纳了个婢女当妾的这个口。 “你是怎么看上她的?”柳贞吉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茶盖,淡淡道。 “是这样的……”柳之程见她脸上并无怒意,心中一松,神情也松懈了下来,跟她慢慢道了起来。 原来是柳之程之前去京城数百里的当县代上峰王尚书去查一个县令欺上瞒下的案子,半路遇上县令派人追杀,不幸落水,刚好被路过当县要进京的夷凉女婢所救,那女婢本是在河边漂洗衣裳,救了他之后,全身湿透,为避追兵,两人湿身抱在了一处密丛后躲藏…… “孩子也是那次有的,”柳之程满脸的羞愧,“是为兄的错。” 说罢,看着柳贞吉苦笑不已,“妹妹,那毕竟是柳家的骨肉,娘也知道了,我是因她有身子才抬她进的门,若不然,娘也不想让你大嫂为难的……” “那小女子刚好在河边漂洗衣裳?”柳贞吉笑笑,问他,“夷凉国需要公主的贴身的侍女,在赶完京城的路上到河边洗衣裳?” “夷凉国很穷的,尤其是身子不好,不受夷凉皇上喜爱的朵儿公主,”柳之程听了急急辩道,“他们打尖的地方都是县城外的野店,听说他们能赶来卞京,都是朵儿公主的母妃私下贴了半数头面,才得以成行,朵儿公主身边的人,都是夷凉君主不要了的废将废子,妹妹你没有见过他们,你若是见过他们了,就知道他们过得有多寒酸,朵儿公主堂堂一国公主,素衣素面,真是让人,让人……”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竟是十分痛惜地道,“那是连妹妹一半都不如啊,之前她不能来见妹妹,也没有好药材治病,才一拖再拖,不能进宫面见妹妹,还请妹妹不要多怪的好。” 第230章 柳之程迫不及待的一顿说话,把柳贞吉气得笑了出来。 她当他还是大哥,当他想不到,带着话让他去想。 没料,他这心啊,已经偏到夷凉那位素衣素面,好生可怜的朵儿公主去了。 这怜惜之情,怜爱之意,都能让人误会他想纳的不是那婢女,而是看中了那朵儿公主。 能蠢成这样,也不容易。 这就是她的大哥,扶了这么多年,以为他就算出不了彩,但也不会出多大岔子的大哥。 想想,她以前替他打算得多自以为是,他现在就像猛地在她脸上拍了个大掌,掴得她脸生疼。 柳贞吉好笑地看着柳之程,柳之程见妹妹失笑,一时之间也不明了她的意思,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话说太急了,讪讪然地笑了一下,道,“妹妹先前担心的事,我不是不懂,只是那荒郊野岭,我那天也是临时被人追杀,连下人都不知我行踪,夷凉一行人从哪知我去处?妹妹担心得太过了。” 说罢,又想起眼前人不仅是妹妹,还是太子妃,他那句太过了的话才是太过了,忙又出声打回圆场,“当然是妹妹聪颖,想到周到,又担心我是否上当受骗,才,才……” 才如何? 柳贞吉嘴边含着淡笑,看着这话可不少的兄长。 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这古代,不少这个年龄段的人,已经掌管一族存亡了,他却赁是如此天真。 “妹妹……”被她看着,柳之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大哥想说什么?”柳贞吉微笑着问。 她看到门边,苏公公此时已经带了内侍站在了那。 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内侍。 她瞥了一眼,就调回到了眉头皱起的柳之程脸上。 柳之程这时已经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还有那不达眼底的笑有多冷淡,肩膀一凝,好一会,苦笑道,“妹妹,那芩氏肚子里,毕竟有你的侄儿,还望妹妹网开一面。” 说来也是,妹妹是太子的妻子,他尽管当她是天真的,可在她手底下,也有不少枉死之命,这些年跟太子在西北,掌管着一个那么大的王府,让太子身边无人,她哪是那么好说话的。 柳之程有些萎靡,但还是振作着精神看着柳贞吉,希望她能看在她未来侄儿的面上,给他的生母一条生路。 柳贞吉的笑淡了下去,又端起了茶杯喝茶。 柳之程看了一会,稍有点焦虑,沉吟了一下又道,“毕竟,娘也是盼着的……” 柳贞吉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柳之程讪讪,这提醒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他知道他又过了。 这话说出来,有些像威胁。 “大哥这是来替你那夷凉姨娘求情来的?”柳贞吉终于开了口。 “不是,”柳之程一怔,道,“只是,她肚中毕竟有孩子……” 柳之程毕竟不是真蠢,看出来她不会依他。 之前也有人提醒过他,她妹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她争宠的人,哪怕那个人与她的亲人有关,她也不会给那个面子。 太子妃的心里,只有她自己。 想想,还真是…… “可她身上有疫病,大哥放心她留在府里?”柳贞吉淡淡道。 “这……”柳之程的话也低了。 有没有疫病,妹妹心里自当清楚,何苦拿这话来搪塞他。 一时之间,柳之程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起来,话也淡了,“那毕竟是娘的孙儿,我柳家以后的子息。” 她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需看在娘的面子上,和柳家的面子上啊。 怎地这般糊涂。 柳之程脸上不好看起来。 柳贞吉也是笑了。 她这大哥,居然还敢跟她板脸色。 他是真不知道,他现在的荣光,是靠谁给的吗? 固然多数后妃要靠娘家,可在她这里,她嫁给当时的太子,是为了柳家,嫁了之后,也是她帮扶的柳家,替他们安排的前程,哪怕到现在,也是她一手在兜着柳家,兜着他干的蠢事…… 看来她大哥是真看不清,他是靠着谁在吃饭了。 “大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容我想想,我有些乏了,大哥先且退下。”柳贞吉淡淡道。 苏公公这时带了人进来,跟柳贞吉请了安。 柳之程也知道这是赶人了,不过他也算是明白,皇宫这一趟他是白走了,他死了心,心道这事,还是得请母亲出山才行。 妹妹为了独宠不择手段,他无话可说,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他也想见她好,但连自己的侄儿都不放过,还是得受累母亲说说才行。 “那微臣先且告退。”柳之程沉声道。 柳贞吉看着他离去,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愿她二哥不是个浑的,要是的话,她就是想把这柳家扶起来,怕也是浪费心思了。 ** 下午柳贞吉正陪女儿刺绣,就听柳之程回去后,悄悄找了婢女,给母亲递话的事。 她摇摇头,懒得再管她这大哥的死活了。 不过见柳之程这一趟,倒也不算白见。 知道他是怎么跟人勾搭上的,这事也就开了个口子。 他一个侍郎去外县查案,恰巧碰上夷凉的人,可不是什么巧合,他的上峰王尚书那,还得查一查,要是跟夷凉有猫腻,还是尽早查出来的好。 夷凉一个小国,柳贞吉听太子跟她在嘴上行兵布阵过,大军过去打到手就是一两个月之间的事,收拾战场,用不了两个月。 顶多半年就可收过来的国家,周朝还不想要,不足为患。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国,如果有本事插手周朝的朝廷,那就是触了周朝的龙鳞了。 柳贞吉已经让苏公公送了话到太子耳边,想来,太子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也是柳贞吉决定不再帮扶柳之程的原因。 他的前程,就到这为止了。 他没那脑子走得更远。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禁住他那双添乱的手,别给柳家拖后腿。 柳家可不只是只有一个他。 次日晚上,柳贞吉秘密出宫。 她从柳家后门进的门,去见了清醒等着她来的孔氏。 她跪在床前,抓着母亲瘦如枯柴的手,跟孔氏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尔后,在那双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上轻吻了一下,与孔氏道,“娘,从此以后,我只能保二哥了。” 孔氏听着话就一直在急喘着气,听到这打断了柳贞吉的话,“那不孝子……” “娘。”柳贞吉替她顺着气,又让开身,让宋太医给她喂了两勺子镇定的药,等她平复了过来,就让他们下去,她上了床,陪孔氏睡在一道。 “不气了,娘,不气了,我就只能陪您一会,您就别气了。”柳贞吉其实是想瞒她到底的,但昨夜柳之程见了生客,柳贞吉怕他做糊涂事,到底还是来见了孔氏。 想来想去,她拦着让柳之程不见他们娘毕竟有所不妥,柳之程要是下了狠心,说在自己的家里,太子妃的人都拦着他不见亲娘,那将置她于难堪之地。 本来这等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拿出去宣扬,但柳贞吉还是不敢小看了柳之程。 他以前就因为觉得他们母亲心狠手辣,在外曾宣扬过他最不喜蛇蝎心肠的女人,而且数年从不与他们母亲亲近,对着生他的人,连个笑脸都欠奉。 现在年纪大了些,估计还是本性难移。 柳贞吉也不敢指望他有所长进了,她大概也能猜出现在柳之程的想法,连自己侄儿都不放过的人,连亲娘都拦着他见,大概也觉得她毒如蛇蝎,不是个好人。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孔氏睁着眼睛看着女儿,直到柳贞吉拦了她的眼睛,小声劝着她睡觉。 母亲尽管病入膏肓,但脑子还是没病糊涂,这也是柳贞吉敢来见她的原因。 另一个,柳贞吉也知道,在孔氏的心里,到底是要偏着她一些的——她母亲也清楚知道,儿子未必可靠,但她是铁定要护她一生的。 也是因着母女之间的感情,她才跟周容浚开了口,让他多对她那两兄弟的姐夫多关照些。 可惜,世事从来都不是不尽如人意的。 柳贞吉不能在宫外呆太久,在还没天明之前就走了。 孔氏吃了药,直到天明才醒过来,她摸着边上好像还有淡淡余温的床铺,看着床顶喃喃道,“我苦命的孩儿啊,我的贞吉儿啊。” 这么多人给她添堵,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她啊。 这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 这日谁也没拦着柳之程,他见到了孔氏。 柳之程在不言语的孔氏面前声泪俱下,道妹妹不救侄儿之事。 “那疫病,不过是妹妹收拾那夷凉公主的手段,可她连自己的侄儿也不放过,那是柳家的骨肉啊,妹妹何苦这般恶毒来哉……”柳之程跪在床前,脸上眼泪纵流。 “你觉着她做错了?”孔氏闭上眼,细细地喘着气。 她不能再睁着眼,把这个孽子看得太清楚了,会把她给气死。 她还不能死,她是答应了女儿的,要好好活着,等着成了皇后再死。 她不能死,死了,就没人管着这个蠢货了。 她不能死,不能死…… “娘,那毕竟是……” “你是想把贱人跟那贱人的孩子带进府里,把病气过给我,把我逼死?”孔氏再睁开眼里,瘦得离奇的脸上那双眼珠子就快要瞪出来似的,她狠狠地,满眼恶毒地看着柳之程,“我看不是你妹妹不放过那贱人的孩子,我看是你要把一个贱人带回你家,活活逼死你娘!” “娘!”柳之程被她看得大惊,脑袋一蒙,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后连忙拖着膝盖上前,“您何出此言。” 他握住了孔氏的手,“娘,娘,您是不是误会孩儿了,您……” 孔氏反握住了他,把指甲狠力地掐进了他的手心里,她那枯黄的脸紧绷着,她趋身靠近扑在床边的柳之程,冷冷地笑了,“你把我当个老糊涂耍,我也不妨让你明白,你要是把我们这个柳家拖下水,就是现在,我也能要了你的命。” “把大爷带下去。”孔氏说完这句,松了力。 “老夫人……”贴身侍女赶紧扶了她,让她躺回枕头。 在柳之程还没反应过来的,已经有家丁,扶了他起来,拖着他往外走。 “娘……”柳之程甩开他们,哪想一甩也没甩掉他们。 “你们干什么?松开我。” “放肆,你们竟敢欺主!” 柳之程没说几句,就被高大强壮的家丁用蛮力拖了下去。 等着他的是黑屋子里的面壁。 “我还没死呢。”大儿的声音越来越远,疲惫至极的孔氏靠着枕头,冷哼了一声。 孔氏累极睡去,睡梦里,见到了小时候的大儿。 她拿了点心去哄他,让他回来跟她一道回他们的院子,他却举起手臂在,食指指她,大声喝道:你这个毒妇。 孔氏在梦中哭了。 你这个毒妇…… 当年他是这么说她的。 多年以后,他还这般说他的妹妹。 可没有她们这些毒妇,他拿什么命活? 孔氏的心,在梦里再次碎了一地。 ** 柳之程称病告假,不能上朝。 柳老夫人向太子请求太医上门请病,不日,柳府因有疫病,被围了起来。 柳之程彻底被软禁。 孔氏出手,向来敢断别人的后路,也舍得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为了不让夷凉钻柳府的空子,她干脆把柳府都封了起来。 只有宫里的人,才能进出柳府。 既然是柳贞雯要去看她,都不能成行。 柳贞雯性格随了孔氏,自然知道母亲这么做的道理,可是眼看她就要出京,不能前去道别,柳贞雯这心中不好受得很。 再进宫看妹妹,即便柳贞雯从不在妹妹面前软弱,但这次也是未语先泪,哭了才道,“怎地还要逼我们做这么绝?” 这世上岂是女人不好好过日子,而是世事总是逼得她们狠了再狠,才有一条活路。 见倔强的姐姐号啕大哭,柳贞吉心中也是不好受,鼻子也是酸了,“姐姐不要想太多,私下总是能见一面的。” 怎么可能让她道别都不能。 私下能见面,但还是需保密,而且只能她一人去,丈夫儿子都不能,亲人远走,还不能堂堂正正前去跪拜,感谢母亲生养之恩,到底还是少了其中之意,但柳府封了府,私下见次面已经是奢侈。 这次柳贞雯前去拜别,孔氏伤心得无以复加,柳贞雯跟随贾文彪前去江南之后,孔氏昏过去了三天,才堪堪醒来。 这时,柳贞雯已离京千里。 孔氏一生,两女是她疼了时会抚慰她伤口的人,她倾尽全力护住了她们,她们何尝不是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了她,现在大女为前程要走,她还不知能不能熬到她回来的时候,心中悲痛,岂是常人能知的。 她一生不断迎着人来人去,竟没有一个人是能抓到手,放在身边的。 ** 夷凉一个小国,让兰公主装病,还拖进去了一个柳府。 朝廷那边,周容浚也是查了出来,此事与王尚书关系不大,但与另一个侍郎有关,是他在尚书面前进的言,王尚书也是好意,为给柳之程立功的机会,就派了他去查案。 那侍郎家,查出来他一个心爱的小妾为夷凉女子,且为他生了两子一女。 这人是早些年就进了侍郎家了,且那夷凉女子长得完全像周朝人,也一直用周朝女子的身份,无人知道她乃是异国人。 这潜伏得颇有些深。 太子前事未毕,就又彻查起了朝臣中家眷的问题。 也下了旨,谁家有异族女子不上报的,诛连三族。 因这事,宫里前些年进宫的异国宫妃,也被内务府清查了起来,这涉及太多人,涉及太多事,那些想看热闹的宫妃们哪怕不是异族人,与异族宫妃也是有来往的,查到她们身上,一带就要带出不少事来,不少人也是忐忑不安,万万没闹来,太子妃的热门刚看一阵,就临到了自个儿身上。 这一牵连,有了个口子,内务府也查出了不少肟脏事来。 内容丰富得柳贞吉这个自认为承受能力不一般的人都有点承受不来,汗颜得很。 这不没几天,就送了好几个私下行事荒*淫,跟小太监玩得太出格了的宫妃去了皇庙。 柳贞吉都没敢把这些事说给周容浚听。 不过后宫虽然归她管,但这后宫里的事,周容浚也没哪处不知道的,后宫的腌脏事,他以前也有些觉察,但这次是人证物证都查了出来,摆在了眼前,太子又有了种他累死累活,是为了养活一群荒*淫无度的人寻欢纵乐的恼怒感。 所以一气之下,减了后宫五成的用度。 太子妃拿着这么点银子,无可奈何,只好减了宫妃们的月银。 宫妃们的月银大大缩水,太子妃由衷地觉得,宫妃实在不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尤其在她这个太子的后宫,升职太难,她这个老怪也不容易打倒,以后可能愿意干这行的人,还真得少不少人不可。 因查异国异族女子的事,典国等国的使馆也彻底冷清了。 朝廷上,也没有作死跟太子提这事了。 他们自己的事且还烦不过来,尽管男人鲜有不见色起意的,西域美人谁人都想得一个尝尝味,但这事也得有命享受才行,这关头,还是小命要紧,先把位置坐稳了,再谈其它。 朝臣们能混到金銮殿上,就是想清高得不见风使舵的,也会跟着大流走。 等兰公主的病好了,能进宫了,夷凉使馆还是被封着。 兰公主那,柳贞吉给了她应有的赏赐。 兰公主大儿已有十八,之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年纪才十六,儿女就有五个了,才三十三岁的兰公主,现在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祖母——这事柳贞吉知道的时候,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皇太孙要是努把力,像他表哥那样在这方面有杰出表现的话,她大概三十来岁的时候,也能当个祖母。 她都有些敬佩自己,来这古代,可真没少做事,三十来岁的祖母都当得起。 话说回兰公主,她生了一男两女,女儿都还小,一个十三,一个十岁,但儿子太争气,已经有四儿一女了,她婆家家底薄,一直吃她的嫁妆,她嫁妆又不是富可敌国,养一大家子,总有吃穷的那一天,算来算去,留给儿孙的,到时也不会剩些什么,不过是几个庄子几块田地,到时候怕只是落到一般的富庶人家的地步。 兰公子使了个好计,也只不过是想多得些赏赐。 柳贞吉投李报桃,赏赐给了,还给兰公主能特别能给她添孙子的儿子找了个活,当商路使,主管这以后西域到卞京的商路往来。 兰公主这次还以为得些银两田地就够可以了,没料柳贞吉给了个这么大的金饽饽砸她头上,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道,“我儿也能入朝?” 商路使是太子新增的官位,大小也只有六品,也算是京官,能上朝,不过要站金銮殿外,殿里没他位置站,算算,也算是能入朝了,柳贞吉便点头,“能,就是要站到外边点。” 太子妃还说笑,兰公主却不能体会她那蹩脚的幽默感,魂不守舍地道,“这管商路往来的,得……” 得像盐使那样有油水吧? “嗯,很有钱,”兰公主魂不守舍都不敢说出口的,太子妃接得很自然,“但你们也别要得太多了,管好了最为要紧,事办得顺太子的心,这日子还得往下过,官还得往上升。” 她先前叫兰公主来,也是为的这个。 她那儿子,可能生的儿子太多了,觉得老吃他娘的也吃不了一辈子,所以这年出头,竟然学会了亲自去跟商人来往,别人暗讽他自贬身份,他也还一直在做着他寻摸出来的买卖,东西还卖到了内务府,这种人,太子觉得可以用…… 太子妃从善如流,把兰公主叫进了宫。 没料,还另外有惊喜,兰公主表现得比她以为的还出色。 第231章 兰公主这一下,也就明白了,不是太子妃看上她了,而是太子看上她儿子了。 一家人靠她活着,她在家说一不二,对外,哪怕对着太子妃也是长袖善舞,一生之间便是孩童时候也不曾恣意过,这次争气的儿子突然有了出息,她红了眼眶,半晌没说话。 柳贞吉见一举一动从不越逾的兰公主发傻,礼貌性地低下头,等她缓过这阵。 眼前毕竟是太子妃,兰公主不容自己失态太久,一拿帕子遮了半脸,缓过那阵鼻酸,便朝柳贞吉道,“妾身见不到太子的面,还请太子妃代我多加感谢。” 尽管是同一个父皇,但公主与太子的身份差别大了去了,即便太子小时候在宫中呆过近十年,兰公主与他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几次而已,后来太子出了宫,这十几年还没见过一次。 现在就是她陪在太子妃身边,都没见过太子。 太子不好见,举朝皆知,于是内阁还空着的那几个位置,即便是直臣,也跟忠臣那边的人大打出手,就为了能与太子日日议政。 现在太子看上她儿子了,兰公主也就知道,只要自家跟着太子这边走,也就前途无量了。 因心中藏着喜事,兰公主有点忍耐不住,托借口回了家去。 她长子吴锦,从她嘴里得知了这事,先是不敢置信,后搓着手来回走了几道,对着母亲一跪,“母亲放心,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兰公主这次眼泪没忍住流了出来,双手扶了他起来,“你有这份心就好,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自己好好把握,娘也为你做不了太多,但会为你守着宫里那条路就是。” 太子妃那边的队,就是为了儿子,她也得站定了。 兰公主的事,蓁公主那边也是知道了。 她与兰公主情况不同,她有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都是有出息的,长子还是章延息的学生,尽管未入朝为官,但著书颇有所得,在民间也有一定的名望。 次子和幺子,两个也跟长兄一样,都是考中过秀才之人,不过是碍于文帝当政,打压宗族世家权力,更不喜宗族及皇亲国戚夺寒门子弟机会,他们也只止于秀才这步——但这也从没碍于他们潜心学问。 蓁公主养他们养得辛苦,但三个都是她的嫡子,她也做好了养他们一辈子的准备。 但太子上位后,许多情况就变得不同了,宗族那边,太子也已用人,蓁公主看到希望,当太子妃说要招她进宫,她二话不说就来了。 但这次太子妃只找了兰公主说她儿子的事,没找她,蓁公主也不着急,她沉得住气。 这段时日跟太子妃的相处,她也看得明白,太子妃看着软棉,但棉里藏针。 而且,她是个有实权的太子妃,是真真正正的实权,不是摆看的。 现在后宫的人除了她自己宫里的,皆是文帝的人。 可这些长她一辈的宫妃,也皆得看她脸色过活,她们背地里做点小动作,太子妃平时也不管,一管就是定她们生死,就这么一两次下来,谁能不怕她? 看着她笑,都觉她笑里藏刀。 这么一个厉害人,蓁公主不觉在她面前邀功有什么用,只管替她做好事就好,等到她想赏了,到时候接赏也不迟。 反正,太子妃赏得起。 她已得了近身的机会,不怕没赏。 ** 典,西夏,南培,夷凉四国的公主,柳贞吉对待的方式不一样。 她看典国公主顺眼,遂使馆的日常皆是由宫里赏赐,典国使馆上下,也能好吃好喝,要不依典国那点财力,在周朝过个一来个月,就是平常百姓的日子都不如。 西夏公主跟她当面呛过声,小公主脾性大,估计也不稀罕她赏的那点东西,她也就没赏。 南培公主柳贞吉觉得除了黑就是黑之外,还有些胆小,看着着实不像一个公主,但南培人规矩,上下都挺老实,而且这个国家实在是林典国还穷,遂他们来的人比典国少,待遇比照典国。 夷凉则是什么也没给,除了药。 夷凉也是个小国,不过是比典和南培好一些,但这段时日送过宫里的东西和送给柳之程的那些所谓嫁妆,没一样是看得出小国的样子,听说夷凉公主长得着实不错,柳贞吉想着这个小国怕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公主身上,所以才舍得撒这么多的银子。 本来夷凉不算计到她头上来,她也没想着要把夷凉怎么着,不过是公事公办,到时候怎么处置其它三国的,就比照着来就是,但夷凉手敢伸这么长,就是她想软些,太子也未必答应,所以这夷凉的下场已经注定,她也没打算真让这小国没事人一样离开卞京。 小国之间的事,周容浚插了手,但没打算管。 他事多着,现在屈奴与西域尽在囊中,他需把这两个地方转化成是他周朝的地方,把这屈奴西域的财物,粮食,生产工具这些东西,都需变成是他周朝的。 柳贞吉说得冠冕堂皇,后宫不管前朝事。 但事实是,她身为一个知道社会进程需要什么推动的穿越女,跟着要过一辈子的男人又是个管事的,哪可能不多嘴,所以从处置屈奴的事情上,她已经说过不少怎么安抚异族人的手段了,也实在是屈奴有些物产得天独厚,她也没掩饰住掠夺者的嘴脸,开通商路暂且不提,找了不少人去屈奴搜刮他们养牛养马养羊的经验,还有他们有用的生产工具,她自己也添加了些她原本知道的,这不,经验汇集完毕,还多加了一些她原先根本没想到过的吃物,果树的培植,之前太子就令丞相带着户部的尚书大干特干。 连李相那儿子都因此着了迷,忘了太子的杀父之仇,作为一个身为负责农业的带头人,他忙得连家在哪都忘了,就是柳贞吉身在后宫,也听说过李大人乡下勘察,十天半月的不知道床长什么样,累了睡田埂的事,她听了也挺五味杂陈的。 当然太子妃善感,太子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这是人应该干的。 要不是李家人有这点本事,依李家的罪名,世世代代别说当官,就是考功名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执行推广之事,太子已经忙得要太子妃特意要求,才能与她用顿膳,现在加上得手的西域,他已经轻易不离开德宏宫了,内阁的那些人被他一换一敲打,这流芳百世的心比他还强,个个都蹲守德宏宫,回个家呆不了一会,就又进宫来议事了。 所以那几个小国的事,太子真没打算管。 等周文帝那边的信来,说皇上不行了的时候,柳贞吉亲自去报,就看到德宏宫里已经乱成了一乱麻,偏殿里乱七八糟摆了好几张卧榻,有几个胖老头瘦老头躺上面呼呼大睡。 “仁安宫那边废了?”太子妃看了一眼,赶紧转身往旁边的御书房走。 这安置臣子的地方是没了还是怎地? 苏公公跟叶苏公公都在她身边,听了她的话叶苏公公瞄苏公公,苏公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答了,“夜深了,大人们也懒得走路,就在偏殿睡了,要是太子有事叫他们,他们也可随叫随到,不用多废时间。” “不成体统,仁安宫也不远。”柳贞吉摇头。 这叫什么事?偏殿都当休息屋了。 以前安置的地方有点远,她这还特意叫人收拾好了个最近的宫殿出来,连小厨房都给备了。 两公公带着人没言语。 这等事,他们这些当奴婢的,不好说。 “以后让这些臣子们都去仁安宫休息,就是我说的,还有叫太医院的太医,隔两三天的给来他们请个平安脉,都老胳膊老腿的,要是病了,太子哪找人帮他去?太耽误事了。”太子妃说着就到了御书房,止了嘴,正要让人去里面跟太子说一声,偏头往手边一看,看门大打开呢,御书房里那帮人都看着她,连和王跟开王都在。 太子妃这一时兴起说了一大堆,一抬眼就是一堆眼睛看着她,也没不好意思,朝他们就是嫣然一笑。 “见过太子妃。” “见过太子妃……” 回过神来的臣子先开了口,就不断响起了请安声。 “我可是来得不巧,各位大人在议事?”柳贞吉笑道。 “不是,不是,我等正要告退。”丞相是个老滑头,一看太子看着太子妃,不等太子示意,就领先带着他的人马出来行礼告退。 “太子,太子妃,微臣先告退……”丞相说完就走。 他正好要跟自己人把刚商量的事再做一个决策。 丞相老狐狸比谁都要先快一步,他这一走,懊恼于不如丞相的几个老臣也是快步走了,快步拦了丞相,很是对他冷嘲讥讽了一翻。 丞相最近得意,脸色坦然地受着他们这一顿挤兑,完了转过头就对自己的同党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别跟他们一起玩,也不带他们一块玩。 太子手下就三个党派,丞相党,监察使党,士大夫党,三派人三三两两走完,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太子跟太子妃了。 这人一走,太子妃也明媚不起来,靠近跟他说了皇帝的事。 “急信送来,也要十天,我们赶过去,怕是要半个月去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还要带着孩子,没男人那体力,拖后腿,“我想着,你急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你看如何?” “他让我们过去了吗?”太子无语,看着热心要送葬的太子妃。 “话虽没说,但还是要过去的吧?”柳贞吉迟疑地看着他。 不会是真不送吧? 皇帝够给他开路的了。 这临终一趟,总得去吧? “一来一去得至少一个月。”还不包括治丧的时日,这段时日京中不知道发生多少事。 柳贞吉“哦”了一声,斜眼看他,“那我带着浴渝他们去?” 周容浚冷了脸,懒得看她。 柳贞吉在心里轻“啧”了一声,抬头朝门边的公公们点了下头,见他们带着侍候的人退下关上门后,她从旁边的侧坐挤到了他的宝座上,跟他道,“你舍不得我们呀?” 太子看着奏折,皱眉不语。 “你又舍不得我们,又舍不得你这些宝贝奏折,又舍不得不送父皇,你说怎么办?” “谁舍不得他了?”太子只听得见中间偏后那一句。 柳贞吉握住了他的手。 向来长年暖炉的太子手是冷的。 唉…… 皇帝要走,他心里岂能好受?不过是口是心非惯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暗中挤兑他几句不是,这时候也舍不得了,“我知道你怕耽搁政事,但还是去吧,宫里宫外,都是你的人,就是事情有变,能变到哪儿去?再说了,你走开一段也好,看看你重用的这些人,有几个堪担重任的,到底有几个是值得你能重用的。” “都能担当重任,要不我用他们干嘛?用人不疑,疑了就杀,谁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有什么好看看的。”太子不屑。 他从不考验人的人性,那东西从来经不住考验,还不如他牢牢掌控着这些人,用的时候就用,不用了一脚踹开的好。 太子这卸磨杀驴的功夫,比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不愧为父子。 私下的太子在太子妃面前把本性全方位地展露了出来,但太子妃还是不能说你这人做人有问题,只能哄,“既然能,不是走得更能安心?” “你就非要去?”太子眉头拢得很深。 柳贞吉觉得用不了几年,她丰神俊朗的丈夫会因太喜欢眉头深锁,变成个老头儿。 唉,什么叫她非要去? 是他必须要去。 不过她已经为他背了众多不该她背的罪名了,多背一次也不算什么,所以很从善如流地点了头,“是,我想去。” 周容浚沉默很久,“那好吧。” 他应得很勉强,柳贞吉都觉得是不是这些年她太顺着他了,以至于本来不别扭的人,都变得别扭起来了,比他儿子还孩子气。 ** 太子妃给了太子两天的善后时间,她则安排后宫的事。 蓁公主与兰公主也就用了大用场,在她跟随太子前去行宫看皇帝的这段时日替她主掌宫务。 文帝现在留在后宫的宫妃不多,有品级的也不过十三个,不过只有两个四品的,其他都是更低的阶位,柳贞吉也不怕蓁公主管不好她们,即便是管不好,她回来收拾也收拾得过来。 起程前,太子妃又叫了宗族的亲戚内眷们进宫用了顿午宴,请的都是太子看重的,没看重的,一个也没请。 她也不怕得罪人,现在这时候,都是下面的人怕着得罪她,想着怎么讨好她。 这形势扭转过来后,她有了主动权,日子确实要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就是柳家那,她还不放心,遂叫了开王妃,看她能不能照顾着她母亲那边一些。 开王妃笑着接了令,回去跟开王说,她想去柳府小住几日。 她觉得还是人过去看着点好,她应了声,太子妃的亲娘要是这段时日出了事,她就是长两个脑袋,也不够斩的。 柳贞吉也没跟太子一道起程,太子安排了政事,让和王与开王代政,丞相与章阁老他们辅佐之后,没用两天,仅用了一天,第二天的下午,就带着一小队亲兵快马出了京城,甚至没让翰林院,内书省的人写旨召告天下太子前去行宫看望皇帝陛下。 还是柳贞吉在后,召人写了旨,在京城的奉天台上召告了此事。 此旨一召,大家也就知道皇帝不行了。 随即,柳贞吉也带着儿女出了宫。 他们一走,京城表面毫无风波。 周容浚到底是不放心,也不打算挑战他这些文臣们的忠诚度,干脆下令,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全军随时待命——军队毕竟是他的,他手下留在京城的五十将领,每一个都跟随了他十五年之久。 有这些人看着京城的王公贵族,名门望族,太子一走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更觉得太子悬挂在他们脑袋上的那柄剑,离他们越来越近。 接到信时,跟过去的姜太医在信中写皇帝顶多就是这个冬天的事。 柳贞吉在京里已经派了人去准备丧事,到了半路,就碰上了办理此事的人,就又多耗了两天,清点物品。 帝后的随葬品,已经有一半送到地宫了。 地宫其实还没修完,善后可能要到明年末去了。 周文帝也想等到那时候死,可惜,他身体已经熬不了那么久了。 先前那一睁眼,耗尽了他体力大半元气,能拖到如今,不过是有好药物吊着。 好在,即使是儿子不管他们的身后事,那儿媳妇也是管的,皇帝也就放了心。 柳氏那个人,许是人如其名,其性贞吉,她这一辈子,只要是应过的事,做不到出尔反尔。 柳贞吉到的时候,周文帝还有一口气,太子让了儿女陪他,文帝拉着孙子们的手,闭着的眼睛边上,有一点水意。 他对待儿子与宗族的方式,现在也谈不上什么悔与不悔了,他选择了那条孤空的路,注定有得之间有失,临死,还有人能这么近他的身,也不算不是个好下场。 总比真死在儿子的逼宫下强。 周浴渝老觉得祖父病重,与他有关,小孩儿对他这祖父有浓重的亏欠心理,所以等他父王说让他带着妹妹陪着祖父几日,他乖乖地陪了下来,且在夜晚送了妹妹回去后,还会陪到祖父身边,并不怕周文帝是个随时随刻咽气的老人。 柳贞吉在确定儿子愿意,不是勉强之后,也没有劝他,反而劝住了太子,答应浴渝陪祖之事。 “他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他是皇太孙,是你的长子。”柳贞吉觉得儿子既然承受得住,哪怕年纪小,也到了承担自己命运的年纪。 这是他的人生,而这些事情,也将成为他的经历。 儿子对他曾对祖父开口不敬过的事情耿耿于怀,因祖父对他确实有栽培之心,而且从未计较过他的不敬之处,这反倒让他对祖父更是羞愧,现在有弥补之心,也不难想象。 想必以后他出口说话,更会慎言。 太子阻碍儿子不跟祖父同睡,也是觉得儿子太小。 贞吉儿一劝,他也就点了头。 因这个,他晚上也会去文帝的寝宫坐一坐,等儿子睡了再回来。 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太好,急马过来,看着太医医治皇帝,皇帝身上被针扎成了筛子也不死,也不知道他父皇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他每天睡得也不好,等她一过来,怀里有她的体温,这才能沉睡一会。 有很多以前记不得了的小时候的事,频繁在梦中出现,他甚至梦见了他的母后和皇兄。 太子在梦里其实有些伤心的。 但现实里,他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情。 他跟母亲和皇兄,为仇的时候多,是没什么感情存在的,他也不知道他在梦里伤心难过什么。 而在他眼前,他的父皇在他面前一天天迈向死亡,每天能睁眼的时日也不多了…… 无论是夜里的梦里,还是白天所看到的人,让太子觉得他的过去随着这些人的死去离开,在与他变得毫无瓜葛。 他的过去,将随着这些人的死去,一同埋葬。 如若不是身边还有妻儿,太子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孤单——少了少年意气,他不再觉得自己强壮得可与天下为敌也丝毫不会胆怯,时间让他承认,这些死去的人,不管他们在他的生命中充当了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也是他的过去。 而现在,他静看着那些他以为不会在意的人在他梦里眼前消逝,竟有许多惆怅悲伤…… 第232章 周容浚的极端沉默,柳贞吉并未去安慰。 并不是她不想安慰,而是她就在这,就在他身边,他知道只要转身,她就可给他温暖怀抱。 他不说,可能安静才是他最需要的。 文帝是在一个清晨,在一家人共用早膳的时候走的,皇太孙只喂了他的祖父两口清粥,他的祖父就这么去了。 文帝死了,按他的遗旨,丧事通报天下之后一切从简,所以在一月之后,太子一家与赶来的重臣阁老,送了大周朝这位皇帝入葬。 十二月隆冬,太子回朝,登基,尊号承武,年号元昌。 ** 元昌一年,春。 这一年的开春,雨水不断,江南不到三月,河水就已决堤,而春涝之后,紧接着的夏旱,标致着风调雨顺的定康好景随着文帝的死去也随之消失。 这年七月,全国河水断流,各国起了说皇帝不仁不孝,老天代惩的流言蜚语。 此声响于江南民间,传到京中,已是八月。 重灾的江南旱情依旧没得到缓解。 江南地势得天独厚,乃大周百年富庶之地,别的地方只能种一季的稻谷,在南方就能种上两季,春夏的水灾与旱灾直接毁了江南百姓的生计。 八月中旬,皇宫,承武皇周容浚在议政殿昏倒,大内大总管急令手下人去叫承武后,随后才叫太医。 与周容浚同享尊号的柳贞吉此时不在宫中,上午宫外有人传来消息,说皇后的母亲也氏已然不行了,皇后已匆匆出了宫去。 皇上昏倒,醒来若是没有皇后在身边,此事非同小可,皇后宫里留守的人快步去大总管那拿了出行令,去了宫外唤人。 这时的柳府,孔氏已没有进出的气。 承武后哭得上气不接上气,拉着母亲孔氏的手不放,等到宫里来报,说皇上昏了过去,一时之间,胸口一阵热血翻涌,差一点昏了过去。 柳家只有她大哥在,二哥还没赶回来,亲姐不在京中,柳贞吉不放心柳之程,留下带来的女儿和贴身掌事姑姑梨云等,只带了几个宫女就回了宫。 她是临时出的宫,又是低调行事,便连代步的车辇,也只是外形普通的马车。 回去之时,不知遇上哪家进京的大户人家,大大小小十几辆马车,二十多辆牛马,把通往皇宫的要道,也就是京中最繁荣的正仁街挡住了,马车一时过不去。 随行侍卫要喝道,被柳贞吉制止了。 好在正仁街这里奇长,五门八门的东西都有,她让人往前去租了马车到另一端等着,戴了帷帽下了马车,快步上了准备好的马车,未耽搁时辰,快马进了皇宫。 她这一回去,花了一个多时辰,到了皇宫,皇上已经醒了,躺在床上正握着奏折。 柳贞吉看着抿了嘴,过去把奏折拉开,哑着嗓着问跟过来的苏公公,“太医怎么说?” “说是疲劳过度,有损元神,还望皇上多加休息的好。” “这有什么……”皇上说了半句,就哑了。 皇后这时把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看着地上咬着牙道,“好,好,都去死,我也跟着死得了。” 皇上愣然,去看苏公公。 皇上刚醒,苏公公刚刚知道的事情还没跟他报,这时皇后发火,低着头的脸上还有泪,苏公公的口气更是轻了,“柳老夫人刚刚去了,皇后娘娘听说您昏倒了,就急忙赶了回来。” 皇帝一怔,顾不得身体发虚,趋身过去抱了皇后,叹道,“我也让你不省心了。” 母亲刚去,柳贞吉情绪一时之间也是不能自控,哭着道,“最让我不省心的就是你。” 从开春到现在,他何时听她的劝过? 日日耗在德宏宫,以前以一敌十的身手,竟能累昏过去了。 “贞吉儿。” “别叫我!”柳贞吉打掉他替她擦泪的手。 周容浚皱了下眉,朝苏公公道,“拿朕的便服过来。” 说着不等柳贞吉说什么,便道,“我跟你去见你娘。” 说着又吩咐了下去,“把太子带过来。” 说着就要下地。 柳贞吉气他一连半个月都不睡觉,但见他真要下地,擦了眼泪勉强道,“你歇着,我去就行。” “不了,我陪你去,渝儿也去。”他知道她在意孔氏得很。 “你歇着。”柳贞吉固执己见。 “见一面就回。”怎么样也得走一趟,毕竟孔氏是她的母亲。 “我说了……” “贞吉儿,别闹。”周容浚已经下了床,对着哭个不停的她叹了口气,“怎么样都是你娘,朕得去。” 他得给她撑着面子。 他去了,哪怕只是走一圈就回,孔氏的丧事也能办得风风光光。 柳贞吉其实已经是有些魂不守舍了,她出了凉爽的宫,穿过闷热的紫禁城,到了柳宅就是悲痛过度,又穿过热浪回到置了冰块的皇宫,乍冷乍热的空气已经让她无法呼吸,现下没有倒下,都是靠着一口气撑着。 她已无力跟他争执,就随着他上了马车。 周容浚在摸着她的脸的时候就知道她热得发烫,这时候他倒觉得身上的难受没什么了,叫了太医过来给她把脉,又让宫人准备着给她熬药…… “嘘,等会就带你去。”见她在他怀里挣扎,他哄着她,等太医过来把了脉,确定是热寒,就又叫人抓紧焦药,又拿了药水过来给她降温。 太子周裕渝听到外祖母逝世,从书舍那边一路小跑了过来,看到他母后都病了,那脸上也是一片着急,见他父王示意他安静,别扰乱母后心神,就一直站在身边,轻声安抚他母后,道喝了药就去见外祖母。 柳贞吉听到听话懂事的儿子的话,这心里才好过一点。 至少眼前这个,还听她的话。 药由太医院的主掌很快焦好,周裕渝接过药喂她喝。 柳贞吉被人抱着一直在无声地掉泪,她心中难过得要命,也知道只有在他怀里,她才能哭上一会,等出了宫,进了柳宅,她还得继续当皇后。 再难过,也得忍着。 “母后,来,慢点儿……”周裕渝吹凉了药,喂进她口里。 周容浚敛着眉,接过又拭好了的温帕,擦了擦她的脸和鼻涕。 换平时,他也就不许她哭了。 可这时候不许她哭,就显得欺负她了,他就是看着觉得眼睛疼,也只能让她哭了。 柳贞吉喝了口药,脸上被热帕子擦过一道,那浑浑噩噩的脑袋也稍稍清明了一点,她回过头,抽了下鼻子,问,“你喝没?” “喝了。”周容浚叹气。 真不知道怎么闹的,他埋首政事不过半来年,怎地他倒下了她也病了。 看来还是得顺着她一些,这朝政事,没有处理完的一天,还是得抽空看着她一点。 要不她变了样,他都不知道她怎么变的。 “我头疼。”柳贞吉轻轻地抱怨了一句,也知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对他任性,回过头对着儿子可怜一笑,“儿子你给母后一碗都吹凉了,母后一口气喝了。” 一口一口喂着,怕是到天黑了也走了。 “诶,孩儿知道了。”周浴渝真是觉得他母后好生可怜,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他难受死了,吹着药碗的嘴越吹越快,生怕她着急。 喝完药,帝后又换了身衣裳。 两人抱着的时候谁也没显热,一分开,才知周容浚的胸口和她的背都被热汗冒湿了。 这八月的天,哪怕是四处都搁了冰块盆的皇宫,也还是冒着热气,更别论突发热寒的柳贞吉,一直就处在火热之中。 天离黑还远得很,此时正值午后还热的时候,出了宫就是一阵热浪滚来,周容浚干脆抱了她上了马车,这时马车里也搁了冰,倒凉快得很。 周容浚把人一放到位置上坐着,周裕渝就坐到她身边,拿扇子给她轻扇了两下风,“娘,你热跟我说,我扇大点。” 这次开了道,一路畅通无阻,遇过正仁街的时候,跟着柳贞吉的叶苏公公跟皇上说了皇后回来的时候遇到路阻,亲自下路走了百来丈,坐了租来的马车回宫的事。 周容浚听了低头去看怀里即使是闭着眼睛也紧皱着眉头的人。 “唉,您真不让母后省心。” 皇帝没说什么,太子却说了,“她现在是怕了您了,走哪都放心不下您,偏偏您还不听她的话。” 太子嘟囔,还没大没小,周容浚这时也懒得说他,看着明显难受却在强忍着的柳贞吉不语。 “查一下。”怀里的人动了动,周容浚拍了拍她的腰,拿新的冰帕替了她额上已热了的。 按理说,不能再让她冰了,他想给她拿热帕子擦脸,她说这样会让她舒服点,只好依他了。 “林校尉大人已经查出来了,是江南一户姓秦的人家,今日搬入京城,刚清道的时候,他们家的车马还堵着道……”叶苏公公也不是什么都报,就是想着,皇后病着,怕是先前那一段下马车在街中急走引的祸。 今儿这天多热,皇后娘娘下地的时候正当正午,路上热得连个普通百姓都没有…… 这事,皇上迟早是要查清楚,与其等皇上查清楚了怪罪下来,还不如他现在全说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当奴婢的,也能被罚得轻一点。 第233章 “没挡着了就好。”强忍着不适的柳贞吉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娘没了,这事要紧。 “嗯。”周容浚也不跟她多说,他也不是做什么都跟她讲。 柳贞吉抬抬眼皮,见他冷淡的脸,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轻叹了口气,也就不多话了。 她哪管得了那么多事。 一路头昏脑胀到了柳府,柳之程带着一家老少在等着承武皇承武后。 柳贞吉看着她这个大哥脑更疼,扫过他脸就瞥到一边。 柳之程表面对她恭敬,实则冷淡,心中怨恨她得很。 柳贞吉没把他当回事,但看着这么个人忤在面前,膈应得很。 只是母亲过逝,只能大局为重。 柳之程看到柳贞吉撇过脸,承武帝那双漠然的的眼也在他身边扫过一遍,背后不禁一寒。 原本的想法,有那么一点不确定起来。 当夜,周容浚还是带着柳贞吉回去了,孔氏毕竟只是皇后的母亲,当不得皇后的守夜,柳贞吉回去就倒下了,一直很是关爱自己身体的皇后躺在奄奄一息,躺地皇帝的怀里哭了一夜的鼻子,即便是睡了,也在那抽泣。 承武帝累极,但放心不下她,半睡半醒地搂着人替她拍了一晚上的背。 柳之平与柳贞雯那,周容浚已经让他们沿路经过的驿站准备车马,加急把人送进京城。 柳之平最快,不到五日,日夜兼职从东北赶了回来,赶上了孔氏的小殓。 周朝小殓有三日,五日之分,但京城的习俗是三日小殓,尤其是夏日,普通人家当天入大殓的也有,但富贵人家,要是能保着尸首不坏,三日小殓的居多,五日小殓的也有。 柳家死的是皇后的亲母,承武后当天亲自去烧过纸,下令封为周国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所以这五日小殓长了点,但也说得过去。 皇宫里一天往柳宅送两趟冰,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七天入棺大敛之日,又送了冰棺过来。 这时,柳贞雯也日夜兼程回了京城,只身一人快马过来,连丈夫孩子也没带,贾文彪带着孩子还在后面赶着。 柳贞吉在皇宫养了几天,终于在大敛这天回了柳家,看母入棺。 柳之程却在这时候出了妖蛾子,在一家人送孔氏入棺后,昏倒在地,这一昏抬回去后,是柳之平带着柳家后代,为孔氏行的大礼。 派了太医去看病,柳之程一直不睁眼。 太医回来报,说柳家大爷是中暑了,休息两天就好。 另外也跟皇后娘娘含蓄地说了,柳大爷在装昏。 不用多想,柳之程那作势,就像是柳贞吉不许他好处,他就不代孝子之职。 柳贞雯知道来龙去脉后,气得全身发抖,牙齿咔嚓作响。 柳贞吉已经没力气去气了,她晚上要回皇宫,趁着要走之前那点时间,找来了姐姐与二哥。 柳贞雯看着妹妹瘦削苍白的脸,也不敢哭,勉强笑道,“你回去就是,家里的事,有二哥跟我。” 柳之平回来两日,根本就没睡过觉,加上赶回来那几个没睡的日子,眼窝青黑一片,都陷进眼眶里去了,看起来,整个人岌岌可危,就像随时都会倒下。 “渭明柳家那,这两天来人了吧?”柳贞吉看向柳之平。 柳之平一愣,又想,这京里,能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皇上能知道的,妹妹也是能知道的,遂就点了头,“来了。” “来干什么?”样子憔悴至极的柳贞吉挺直了腰,声音一冷,就像被人侵犯地盘的猫。 “姐姐。”柳贞吉摸着她的手,让她冷静。 “说要给娘戴孝。” “用得着他们!” 柳贞吉安抚地拍了下一脸寒意的柳贞雯,朝柳之平道,“我想他们要是来,就让他们来吧。” “贞吉儿……”柳贞雯错愣。 “二哥一个人是走了不太长的,渭明那边,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不是谁都像爹这样糊涂。”柳贞吉淡淡道。 柳之平迟疑了下,低声道,“那边说,如果娘想入祖坟,也是可行的,就是地方,也由我们说,爹那头,也是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要是可行,丧事一起办了也成。” “这怎么成?”柳贞雯柳眉倒竖,“我们这户柳家,还缺自己的祖坟不成?” 没就造一个,她母亲就是她们这一户的祖宗! “如果大哥安份点,我也不会打那边的主意了,”柳之平不好说的,柳贞吉说了出来,木然的脸上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与色彩,“兄长在外为官,京中没人替他守成,回来了,这路也不好走。” 这柳家与各处的来往,必须有个出面人。 柳之程不行,那得换另一个柳家人。 柳贞雯一想柳之程,原本对柳家的不忿就落了空,看着她沉默不语的二哥,眼圈又红了。 老天啊,为何不管怎么圆,他们这个家,都圆不全。 “以前,也只是祖母与父亲不太喜爱我们,我们到底是柳家人……”柳之平这几日见够了他兄长的荒唐,他甚至求到他面前,让妹妹给他官做,且官复两品,才算是妹妹对得起他,这话他都不敢跟任何人说,怕露了口风出去,他这大哥就死定了,现在,他大哥不行,他总得为自己打算,“那族长是我们的堂伯,也说,这些事,皇后娘娘说了算,只要你吩咐了,他们无有不应的。” 柳家为了起势,已经不管不顾了,以后的事说不定,但他们现在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他们要靠着他这边的柳家起来,只能听话尽力。 柳贞吉从暗探那,也知道柳家大概的意思。 柳家也不是空手套白狼,提出的条件和即将做的事,都于他们这边的柳家有益。 柳艏已经时日不多,他跟着去了的话,就算认回本家,二哥守孝的时间,还是三年。 “娘的坟地,单独找一块吧,易国公那边跟我说,他有一处风水宝地的山头,山不大,但没葬过人,娘过去了,住着也好,就是寂寞了点。”柳贞吉说到这,咳嗽了一声。 “娘娘……” “无碍。”柳贞吉朝靠过来的叶苏公公摇了摇头,接着对柳之平柳贞雯道,“娘舅那边,我也去探过了,一家早死于匪乱,现在除了我们这个本家,能送母亲一程的人也少,渭明那边既然提出来了,你们也都在,就看看,那些过来戴孝的人诚不诚心,到时,我们再议这个事情。” 孤家寡人,是走不了太远的。 不是靠家族,就是靠党派,不管靠什么,人脉是最重要的,单打独斗还能赢这种事,只能存在于英雄神话里。 为了保柳家,她只能做此下策。 柳贞雯还要说什么,柳贞吉已经咳嗽了起来,叶苏公公在旁边都快哭了,“您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天都黑了,皇上又该责骂奴婢等了。” “嗯,我先这么一说,咳,至于要怎么办,二哥跟姐姐,再寻思寻思,也许还有别的解决法子。”柳贞吉说着站了起来,她这一病,比任何时候都难得好,皇帝养了三四日,就已经龙腾虎跃,打半时辰的拳也不累,她倒好,药灌下去跟白灌了一样,这咳嗽就没一日断过,夜里入睡,别说吵得他不安宁,她自己都不安宁了。 今日能来,已经是他松嘴了,晚了回去,还不定要怎么说她。 柳之平与柳贞雯见她急着回去,这时天色确实已经不早,听说宫中还有那人在等她,不敢留她,兄妹俩就送了他们小妹上了马车。 柳贞吉上了马车,躺上软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站得越高,更是险象环生,让人绷紧了神经不敢松懈,真是不活到头,事情就没有止的一天。 ** 周容浚在最东边的宫门最近的宣武门等他的皇后。 本来他在德宏宫,问到人没回,就走到了宣武门这边。 天边最后听一丝彩霞都不见了,侍卫来报,说娘娘的马车就快进东门的第一道门了,周容浚把手上拿着的马鞭松了,给了苏公公,淡道,“朕等会带皇后去骑会马,你先去备些清粥小菜,用了就去马场。” “奴婢遵令。”苏公公先是轻步走开,然后小步往皇帝皇后住的永安宫跑去。 厨房里的人和材料都是备在那的,不过他得过去盯着不出差池。 这本来是叶苏公公的事,但他现在在皇后身边,只能由他来了。 柳贞吉的马车一直能到永安宫,半路在宣武门见到人,被人拉下马车后,她忍住了嘴里的咳嗽,与他道,“渝儿和辰安呢?” “长殳带着。” 柳贞吉随着他走了两步,看样子,他是要拉着她一起走回去,她有些体虚,但一想难得他有此闲情逸致,就挽了他的手,跟着他往前走。 “用完膳就去骑马。”承武皇偏头看了看皇后鼻子上的细汗,想了一下,从胸口摸了摸,果然她早上放在胸前的帕子还在,没忘在御桌上,就掏出来与她擦了汗。 “骑马?”承武后纳闷,眉毛轻敛。 “嗯,太医说你要多动动,胸口郁结的话,出身汗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4章 他说得淡漠,柳贞吉却轻叹了一声。 这一年来,他更内敛了,喜怒更是不形于色。 可能当皇帝的,走到这步,自主还是不由自主的都会成为一个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明白的人。 他是这天下至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形喜于色不过是让底下人跟着一惊一诈,情绪不得不内敛起来。 好在,没有日夜陪伴,也不再说甜言蜜语,他总归还是把她放在他心尖尖上放着,简单的一个眼神和一个举动,都能让她明白,他爱她至深,随着他的日益深沉,他对她的感情也越发变得醇厚,已无需用明显浅薄的话语说出来。 也好在,他不再说,她还是懂。 遇上了对的人,这让他们都成为了对方最好的伴侣,柳贞吉庆幸这一路来,他们之间没有行差踏错太多,命运都赞成他们成为一对佳偶。 “等得天凉了,我给你做件披风,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她说起了闲话。 “什么样的都好。”做得不好,他也不会嫌就是。 “就你不会嫌弃我。”柳贞吉说到这,话语里有一丝满足。 她是真的满足,他年少时候生她的气,也不过是撒到砍柴上和骑马上,后来就已经干脆不生气了,她做得好,做得差,他全为她兜着。 他为她付出了众多,但从未说起过。 她这半生,从她母亲那,从他这,从姐姐儿女处,得到了最好的爱。 “呵。”柳贞吉的话让周容浚笑了起来,天已黑,怕她赶回来热着了,膳也没用没力气,他蹲□,“朕的贞吉儿,朕背你一段。” 承武后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趴上了他的背。 “等到以后你老得也走不动了,到时候换我扶着你走。”她认真道。 周容浚偏过头,亲亲她的脸,“我等着。” 她什么都肯为他做。 他亦然。 ** 接着的一连几日,柳贞吉还是有点咳,吃药也不能断根,只能慢慢来。 江南那边,开王领了宗族的人去江南镇灾,这一次宗族近臣们没有用承武皇的军队,而是带了他们自己的家兵上阵——现在宗族中的人已经相当清楚承武皇沿袭了他当狮王时治军的手段,那就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的旧臣俞飞舟被封为了镇国大将军且不说,且还被同时封为神武大元帅,手中握有十万重兵,镇守屈奴。 前面替他把西域打回来的几位将军被大封且不说,同去的一位子侯的长子,因建有功劳,直接封侯,其地位,甚于他那位从祖父那承了子侯的父亲。 承武皇没有沿用文帝打压宗族世家的方式,对他来说,只要有功,不分王公贵族与寒门,皆赏皆重用。 这次他开口指了开王跟几位宗族中的重臣去江南镇灾,几人一商量,除了押送官和监察使是用皇帝的人,就是押粮的,也用上了自己的人。 承武皇给了开王尚方宝剑。 开王这一去,带去了国库刚入库的大半库存。 承武皇镇灾,很是舍得给粮。 俞大将军也很是舍得,在八月里,把西北大营大半的库存,都给承武皇送了过来。 他这一给,开王等人甚有压力。 他们带了自己人去,打的是把粮运过去,再运回来的主意。 至于镇灾的粮钱,他们打算自己处理。 南方那么多富甲天下的世家与富商,总有人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周朝皇室的士气,被承武皇的旧臣刺激了出来。 周容浚等于了俞飞舟的粮后,江南的问题不再那么迫在眉睫,而王族下江南,那些躲在江南讨伐他的异党,想必这次也能被开王收拾干净,而这次去的王族中人要是有对他有异心的,也可一并收拾了。 那些对他的诟病,承武皇没放在心上,他的天下可谓是他亲手打出来的,谁要是想拿言语就拿捏他,他的刀剑自然无眼。 现在都无需他动手,满朝文武,至少大半人会愿意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开王带人迅速走后,柳家又有消息递进宫来,柳艏死了。 孔氏死去的半月后,禁锢在渭明柳家本家的柳艏跟着而去,柳之平让人递信过来问皇后,柳家的事,怎么处置。 这种事,需她亲自出面,当面解决,柳贞吉就又求着出宫。 周容浚听她亲自来跟他说要出宫,他看了看案桌上两叠半山高的奏折,想了想,道,“我陪你去。” 柳贞吉摇头,“你已过去一次了,出殡时你再去也不迟。” 去多了不妥,要不出殡就去不了了。 “朕微服。” “我去了都是不妥。”柳贞吉无奈。 “你要去,我就要去。”从“朕”又换回了“我”字,且语意坚定俐落,不容反驳。 “你去做甚?”柳贞吉叹气。 周容浚冷眼看她。 他去干嘛? 那天放她出宫,回来还带她骑了一阵马,累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她半夜在昏睡中还是在哭。 别以为柳家的那些个事他不知情,他不说只是不想提起柳家让她分心。 他这次倒是要去亲眼看看,谁给她不痛快受。 他冷眼无波,柳贞吉看他几眼,见他不为所动,也只能妥协了。 毕竟他才是皇帝,她这出宫跟出街似的频繁了,还跟他对着干,也太对不起他了。 “去吧去吧,”柳贞吉苦笑,“天下人都说你不仁不孝,就由我来陪着你,被人说无法无天罢。” 其实周容浚这个皇帝都不在意的风言风语,柳贞吉这个皇后相反在意得很。 她觉得对于文帝凤后他已经尽了全心全力,她跟他们的儿女皆如是。 再被人这么说,哪怕是完全不可能知道真相的百姓们这么口口相传,她还是觉得混帐得很。 “我得知道是谁干的。”这是皇后听到流言后,成天在心中嘀咕的话。 见她脸色不好看,周容浚也不多说,快速把手中的奏折看过一遍后,批了朱砂,又与苏公公道,“告诉丞相下午不用来了。” “嗯……”说着他沉吟了一下,“傍晚来,来德宏宫跟太子一道用膳就是,到时朕再传他。”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传您的口喻。”苏公公往门边小跑,传完口渝,还得跟林大人商量帝后微服的事。 ** 一路到了柳家,帝后从前门进,哪怕被人围着进的门,也没弄出动静来,柳家里面的人也知道谁来了。 但他们以为是皇后娘娘来了,不知道皇帝也来了。 周容浚一袭黑色纱帽到地上,略站于皇后之后,谁也不知道戴着白色帷帽后的黑纱人是皇帝陛下,带来的侍卫也皆是这个装扮,往日不戴纱帽的侍卫戴上了这个,前来迎接的柳之平也只当是太阳太猛,御林军戴来遮阳。 等进了屋,柳之平带着夫人,柳贞雯,还有带着儿女来了柳家数日的贾文彪朝柳贞吉轻施了一礼。 柳贞吉向来不让他们施重礼,见此颔首。 “你们出去。”她朝下人道。 叶苏公公站在了门边,等人悉数出去后,关上了门。 屋内置了冰盆,不热不冷。 这时,周容浚摘了头上的纱帽,坐在了首位的椅子上, 柳之平与柳贞雯等大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皇帝陛下……” “柳之程在哪?”承武皇一开口,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朕跟皇后来了,还得朕亲自去请他,才来拜见不成?” 有着冰块冒出凉气的屋子里,不过眨眼,柳之平就汗如雨下,“臣……臣这就去叫。” 说着就顾不得承武皇的反应,他踉跄着扑向门边,一时之间脑如雷轰。 他兄长装病不迎皇后,这事如果只有妹妹的话,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妹妹为了这个家,顾及着柳家的脸面,只能忍了,可皇上不是妹妹,他从来都不是个忍的,现在他兄长这不敬之事生生发现在了他眼前,他岂会善了? 柳之平吓得手软脚软,他怕,他是真怕承武皇,这满朝文武没一个不怕这说得出更做得出来的皇帝的,他更是又敬又怕,怕他哪怕就是皇后的亲哥哥,皇帝也未必饶得了他们柳家。 柳之平跌跌撞撞出了门,承武皇跟视而不见似的,转头掉向贾文彪,“朕听说你在南州五县设了十来个粥棚?” “回禀皇上,确是如此,臣辖下不少义商捐粮,由官府带头,在每县四个方位设棚,救济灾民。”贾文彪自决定带妻儿去南州,脱离家族立业后,性格更沉稳了些,这时候哪怕脸上一脸的汗,话却丝毫未抖。 “嗯。”承武皇淡淡应了一声,侧头跟皇后道,“他那个州,算是江南五州中最平衡的一个,旱情与其四州一样,但闹事的少,也算是治理有功了。” 柳贞吉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柳之程屁滚尿滚地冲了进来,脸上一脸的水,不知是汗还是泪,冲进来就是往地上跪伏,同时大喊,“臣不知皇上……” 他这请罪的话没说完,这时承武皇起了身,一脚踹向那跪到一半的柳之程。 “砰”的一声,柳之程被踹出了门外,落在了地上。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屋外,也是静了。 静得能清晰闻到那草丛树梢间吱了吱吱的吱呀声。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5章 寂静中,柳贞吉眼皮一跳。 周容浚转过脸,“我还不知道,这家里,还有人能踩到你头上的?” 柳贞吉摇摇头,对着苍白一张脸的姐夫姐姐,还有二哥轻语道,“他是铁了心是吧?” 一定要仗着柳家长子的身份胡作非为了? 柳之平和柳贞雯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你们也跟那东西一样?”承武皇的很是漫不经心,还带着几许血腥味。 柳之平已经跪下,头发中都冒出了汗,额上的头掉进眼睛,模糊了他的双眼,“臣不敢,回皇后娘娘,大哥他,他确是铁了心了。” 柳贞吉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透着无穷的疲惫。 这就是她娘的大儿子啊。 “他要什么?”周容浚出了口,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那气势却比他冷着脸还冷酷。 柳之平曾亲眼见过百官在金銮殿议政的时候,只要哪个臣子挑起了他的怒火,皇上不容人分说,哪怕宝座离下面隔得远,他也会拿起沉甸甸的金锭子金珠子往人身上砸,那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以至于到现在,哪怕是言官,也不敢在朝廷上随意张口。 柳之平是真怕他,他已经无心管柳之程的死活,头低得越发地低,嘴里恭敬道,“回皇上,臣大哥说,他要官复二品,充内阁学士。” 以前他的户部侍郎算户部四侍郎之尾,只算四品,如果转为二品,那就是王尚书之下的第一侍郎官,户部除王尚书,以他为最,充内阁学士,那也是二品之位,那是进入内阁的第二步,等位于内阁大学士几年后,那就是大周朝堂堂正正,最为风光不过的内阁阁老。 那是妹夫在外为官的目标,而现在,他大哥却想靠着威胁小妹上位,这已不是荒唐二字可言的了,柳之平都万万不敢与他的皇后妹妹说道,无奈却不敢欺瞒张口询问的承武皇,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我看你这大哥心大得很,是不是下一步,得朕把天下拱手让给他,他才甘愿?”承武皇淡淡地道。 这话一落,在屋子里的所有人,除承皇后,都落了跪,所有人被承武皇的话吓得忘了言语。 即便是叶苏公公等宫中的人,也跪在地上冒着冷汗。 冰块的凉气,冒似都冲进了这些人的骨头里,让他们冷得不停地打冷摆子。 柳贞吉被也是被他的话惊得眼睛不停地跳,好一会,她哑着嗓着开口道,“您别吓着人了,他们哪敢。” “不敢?朕看他们敢得很……” 他说着时,被她幽幽看过来的眼睛看得定住,这话就没往下说了,撇嘴不屑道,“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以后就别见了,省得脏了眼睛。” “知道了。”她伸过手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承武皇瞄了瞄她的葱葱玉手,哼了一声,到底是卖了她面子,对着下面的人喝道,“还不赶紧起来,朕独宠皇后,可不是连你们这群东西也一并宠了,以后那脑子放明白点,别以为朕碍着她的面子不收拾你们。” 可怜的柳之平跟柳贞雯,贾文彪被他这一声喝道吓得脸色更是惨白,手软脚软,哪敢起来。 柳贞吉被他说得脑袋也是一阵的蒙,手僵了好几下,才回过无奈地再扯他的袖子。 周容浚总算收回了眼神,看向她。 这时柳贞吉轻咳了一声,他语气也柔了,“好了,没事就回宫吧,回去朕喂你药喝。” “您呐。”柳贞吉实在拿他没办法,有时候她怕他太过于心住性子,心中不痛快,可他真发作了,又怕他不管不顾的,太失人心…… 唉,她也是越发的被事情磨得成了个不干脆的人。 可能因此郁结于心,一个小小的热寒,咳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好的一天。 还是心太重了。 “我还有点事跟兄姐说,您再等等我吧。”到底不是专程来收拾柳之程的,是处理柳家事来的,回了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赶紧。”老实说承武后不喜欢这柳家的人,便是连孔氏,也就一般的观感,无非是她说她娘对她有多好,他看孔氏对她确实不错,所以给孔氏的情份也就深了点。 像柳贞雯,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提拔了贾文彪,要不按贾文彪的资质,宗族世家里像他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换一个比他聪明识相些的使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柳家这兄弟,他只能说柳之平还算勉强对得起他的栽培。 柳家这一帮人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顶多不过是在他在西北的时候被他的人管着老实了一阵,这算得上件功劳,要不然没法找个像样的理由给他们升官。 她身边的婢女,为她所做的事,也比他们这些兄姐为她做的强。 从出嫁之日起,她撑过了狮王府,挺过了西北王府,一路走来这么多事,都是她一个人在顶着一路的风波,她的娘家人何时给过一点帮助? 她连出嫁都是为了柳家,现在当了皇后,这群人还是在压榨她,连看她的脸色都不会。 狮王不喜欢弱者,柳家这样平庸之辈,是他一直不喜的。 不管她与这些人的感情有多深,承武皇也只能勉强给他们一条路走,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要是不抓住,就休怪他无情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朝廷那些专浪费他银子不干人事的蛀虫。 而柳之程,恰恰做了他最厌恶之事,蠢得他连句训斥也不屑说。 ** 看他的冷脸也知他不想呆在此地,柳贞吉也只好速战速决。 “跟我说说渭明柳家的事吧。”知道他在,兄姐他们也不可能把话敢说得明白,又不能先让他回宫,柳贞吉干脆把手中的玉珠给扯断了,让宫人找来线,让他帮她串去,她刚带了兄姐来了另一处屋子。 柳贞吉之举,也没避着柳家兄姐,她明显扯断了珠子,承武皇自然而然的应下,妹妹也是淡淡然然,不觉得这事有多惊奇,柳之平跟柳贞雯看着她对待承武皇的方式也是暗暗心惊,但却不敢多想。 诚如承武皇所说,他就是宠爱她,也只宠爱她一人,而不是整个柳家——这话过去了好一会,一想,还是震得他们脑袋发闷,胸口生疼。 “坐吧,别多礼了,有话赶紧说,我时辰不多。”见一进屋,兄姐规规矩矩地要给她行礼,柳贞吉摇头道,“当着他的面,该如何就如何,私下来,我们兄妹无需多礼,情份还是跟过去一样。” 说着她拉了柳贞雯过来,坐到了身边。 柳贞雯朝妹妹苦笑,刚才她确实吓蒙了,所谓雷霆大怒,就是如此了?她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次,却恨不得没有发生过。 妹妹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承武皇身上的威压,可不是她这种在内宅里阴谋惯了的妇人受得住的。 “别招他,要是过火了,即便是我,他都训,我和他还是少年夫妻,他素日恨不能把我捧手心上都如此,何况外人?二哥应该也知道,就是丞相在朝廷上不如他意,他也是敢抄起案板砸人的。”柳贞吉想缓和下气氛,多说了几句。 “岂是案板,备了专门的金锭子,一个足有半斤,一砸就是章阁老他们也得躲。”见妹妹都起了话,柳之平不敢不出声,连忙接话道,说完也是后怕,忍不住摸了摸额头。 刚才没被砸死,也是运气了。 再怎么说,皇上也还是看妹妹的面子的。 这也算是他们柳家的福气了。 没他,他们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凋落了。 落难的世家不如狗,现在京城外那些被抄没了家世家,世代不能参加科举,儿孙肩不能挑,脚不能动,端惯了世家的架子又舍不下脸面出外讨生活,饿死在茅草屋里的不是没有。 那时候他们柳家要是没被保住,渭明柳家也好,他们这个柳家也好,抄家之后,就是人没有全被抄宰,这活下来的,怕也会过得猪狗不如。 柳之平比他大哥看得明白,之前他也是如此跟他大哥讲明过的,可惜,万般的道理听到耳里,没一句听到心里的,他已经尽了全力,又能如何? 听了柳之平的话,柳贞吉也是不禁宛尔。 他是变得更收得住了,但这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嘴的脾气倒还是一直在。 也幸好在。 总不能他当皇帝了,比当王爷还要憋屈。 “唉,”她叹了口气,“所以说了,忌讳着他点,我都是要避着他的。” 不管是她大哥的,还是她二哥的,就算是她姐姐,还有底下的人那些小心思,他有哪个不明白的? 他坐上这皇位,把朝廷把守得唯他命是从,岂能不懂人心? 要是贪得太过了,柳家就是有她替他们挡在前面,也阻碍不了他动他们。 现在柳家的情况还好,还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就是不知以后了…… 柳贞吉想了想,琢磨着把这话怎么跟她兄姐说明的好。 现在有她大哥的前车之鉴,这时机,想来这话也好说,当是她提前警示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6章 柳贞吉踌躇了一会,也没太委婉,道,“你们知道当年的韦家和万家,最后是以什么终的尾吧?” 韦家出了个韦后,是万后前的周朝皇后。 韦家比万家的下场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韦家因韦后的落败,最后败走京城,据探子说,现在现在韦氏家族深居在一州的某个穷县,尽管韦家在那个县过得还算可以,但现在的韦家,一半的人已经务农了。 而韦家,也是世代不许出仕,前途无望。 则万家是彻底消失了。 她已经为柳家已经规避过一次风险,接下来柳家怎么走,她可以代为安排,但要是柳家不按着她这个承皇帝的身边定的限底走,到时候她就是如来佛祖,有那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柳家。 只能丑话先说在前头。 柳之平现柳贞雯面面相觑,随后柳之平沉声道,“娘娘的意思,我是明白一些的。” 柳贞吉没多赘言,道,“别爬太高了,别冒尖儿,也别出风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兄长姐夫为何要出外磨资历?还不是让他们规避京中的风险。 低调才能活得久,秀风光的,越高调,越离死期不远。 柳贞吉保不了柳家世世代代,管不了以后的柳家人犯不犯错,只希望在她这一代,能护眼前的这两个家人平安,而不是落得像之前的韦家和万家一样的下场。 例如像她大哥那样的人,要是真让他得愿了,柳家也不过是再走一遍像韦,万这样的家族一样的过程。 “人可以有野心,但野心最好不要大过于自己的本事。”柳贞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柳贞雯听妹妹眉眼不动地吐出字句,那双媚眼停在妹妹的脸上忘了动…… 从几何时,印象中那个动不动就爱撒娇掉眼泪的妹妹,变成了眼前这一个淡语之间灰飞烟灭的承武后。 “姐姐……”柳贞吉迎上她的眼睛。 “我听你的。”小时候是她带着妹妹走,现在换妹妹带着她走,母亲走前,叮嘱她要顺着贞吉儿一些,说贞吉儿会替他们安排好下面的事,只管听她的就是。 亲眼见过承武皇后,柳贞雯已经明了母亲的话意。 不是他们不能耐,而是只有妹妹这个身边人才知道,怎样才能在承武皇下面活得久些。 说起韦家,和万家,都是娘家人发了狠,贪图不该贪图的,最终落了那下场。 野心大过了本事,谁能说那发难的当家人冤屈了? 害苦的,都是下面那些做不了决策,跟着家族一块活的世代子孙们…… 她有孩子,她不想步韦,万的后尘。 “皆依娘娘的。”柳之平也没有意见。 柳贞吉见他们都点了头,心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一点。 她也不怕辛苦,怕就怕,一翻苦心付诸东流不算,最后还要遭亲人憎恨。 人一旦得了高位,得意忘形了,权力会膨胀**,哪怕自己不想,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人架在虚华上变得面目全非…… 柳家必须接着低调,像她大哥柳之程那样的想法,是万万不能有的。 “那,”柳贞吉说到这慢了一下,才接道,“渭明柳家那边的人,在这边住得如何?” 再拖怕是珠子要串好了,柳贞吉直接进了她此次来的正题。 “本家那边,”柳之平赶紧说道,“说还望娘娘舍几个大通书院的名号,族中想送几个人去读书。” 大通书院是国子监下面的书院,一般经过大通书院的六个主持先生的考试,才能进国子监。 “你看几个好?”柳贞吉默了一下,就知道柳之平是决定跟渭明柳家联手了,本家都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看中了几个人。 “三个。” “嗯。”柳贞吉轻应了一声,转向柳贞雯,“姐姐怎么说?” 在她这里,姐姐跟二哥的地位是一样的,且可能偏着心,柳贞吉对她姐姐更要包容一点,也愿意从她的角度为她多考虑一些。 “这是二哥跟我商量过的,那三个一个是族长的孙子,算是我们的小辈,是嫡系人马,给了他,不管成不成事,族长家都是欠我们的,另两个,一个算是我们的堂弟,一个是堂侄孙,年纪有些偏大,但学问不错,虽说也是本家选过来的,但我看过,两个品德还算过得去,不是翻脸无情之徒。”柳贞雯沉下心,把话一一道来。 “三个,那好。”柳贞吉稍一思忖,点了头,又道,“族长在?” “给你送去信后,就住家里没走了。”就为了等她,柳贞雯道,“妹妹见吗?” 柳贞吉想了一下,道,“我问问皇上去。” 说着就起了身,留下柳之平与柳贞雯诧异地面面相觑。 柳贞吉出了门走了几步就到了正堂了,进去后,就见已经串好珠子的承武皇无聊地抛着那串玉石珠子,看到她来,一把把抛到半空的中玉石抓到手,站起来道,“走。” 他迫不及待,她哭得不得。 柳贞吉赶紧上前抓了他的话,问了要不要见柳家族长的事。 周容浚伸手把她头上有点下垂的步摇插稳,“你想见?” “我听你的。”柳贞吉很顺从。 她倒不是没主意,而是有时候,她愿意听听他的主意,也愿意按着他的办。 感情里,讲不来太多原则规矩,顺几次对方说的话,得来的只会是对方的更多喜欢。 没有哪一个被爱的人会喜欢那个爱自己的人,老把别的东西看得比自己重。 她现在也不过是想告诉他,柳家是重要,但重要不过他。 “听我的?”承武皇明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忍不住笑。 他当然知道她怕他因她过于在意柳家,对柳家更加不喜,所以老哄着他,让他觉得就是一百个柳家加起来,也不够他一个小指头在她心中的重要。 可就算再清楚不过,他还是每次都能被她轻易哄住。 见他似笑非笑,动机确实有些不纯的皇后娘娘脸上一阵的发热,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听我的就别见了。”周容浚摸摸她的耳朵,淡道。 不是不想顺着她,而是没什么好见的。 她一国之后,岂是人想见就能见的。 这么轻易见着了,有些人就要顺竿子往上爬了。 还不如再候候,看看人值不值得见。 “嗯。”柳贞吉直接点了头,也没想。 他们走时,没人跟他们说柳之程的事,柳贞吉也没问。 这趟出宫,把原定回来的时间要早些,离傍晚还早得很,周容浚也没有回德宏宫,与柳贞吉留在了永安宫用膳,直等到太子与丞相用完膳,他这才悠悠地回了德宏宫,跟丞相处理政务去了。 ** 八月底,入秋都有一个来月了,天气还是炎热,往年这个时候,秋老虎也快要过去了,眼看要进入深秋的季节,京城还是一滴雨也没有。 举家来京的各地富商,却多了起来。 屈奴,西域与卞京的商路开通后,承武皇要选皇商,这令各地的富商纷涌而至。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滴雨没下的卞京,因这些富商的到来空前的繁荣——富商能每天使十两银子买五担冰,更是能使上几千几万两银子,只为寻一处有井水冒出的屋子。 热闹的卞京,百姓们只知承武皇登基后,仁政不断,京中雨水下,皇帝下令,令有井水出的人家,每天需让人挑水五十担,不得一家藏私——就是官井,也是如此。 江南的富翁来京后,也是暗暗心惊承武皇在京的威名。 商户出身的秦家家主到京后,四处打点,却发现京中的官员,没有他在江南那边的官员来得好打点,那手中的银钱珍宝,竟是送都送不出去。 当朝圣上,去年在朝廷上下了殿堂,指着一个不过收了十万两银子的一品大员的鼻子道,“再让朕查出一次,朕灭你三族。” 此言过后,直至如今,无人有胆再触承武皇的楣头。 这事,还是秦家用了三万两,从一个暗中不透露身份的掮客口中问来的。 得知了四处的官员不好打点好,秦家也没气馁,接朝廷定皇帝的规矩,上了户部,先交出祖先五代以内的案比。 案比属实后,才能征得资格。 秦家这案比,他们是做了假的,但这事他们已经在江南打点过了,县州都已备了册,想来户部就是调卷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开王走后,由和王监察户部。 当王尚书拿出秦家的案比找上他后,和王打开案宗看了一遍,眼睛一缩,道,“这事如若是真,王大人得跟往宫里我走一趟。” “自当随王爷同去。”户部尚书王淦肃穆道。 昔日反臣余孽重返卞京,此事非同小可。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7章 王淦是从户部的小薄主一路升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一直都是皇上还是狮王的门客之一。 他走到这一步,靠的是忠心,也靠的是真材实学。 要说朝廷为官清廉者,朝廷这么多官员,一只手掌也数得过来,王淦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干净。 但户部案比造假,哪怕是太祖那一代的,王淦几眼就能看出真假来。 这也是承武皇看重他的原因,哪怕是有人栽脏陷祸他,皇帝绝不会先动他,而是先查清楚真假。 王淦是能臣,秦家的案比造假不可谓不高明,几乎可以假乱真,但在王淦这个对所有假卷都了然于心,知之甚祥的眼里,不过是几翻查证的事。 一查,竟发现造假者,竟还是旧时故人,正住京中。 王淦尽快找到了人,在一翻纠问下,在故人的神情觉察出了不对劲,王淦最会看人,就知那轻易不变脸色的人一脸为难,就知此事非同小可——而这非同小可的事他如果欺瞒,要是哪天被皇帝知道他们知情不报,两家三族都少不了被灭。 一翻权衡之后,那人交待,王淦问清楚后,片刻也不敢耽搁,找上了和王。 和王岂是不知厉害的,不过片刻,就领了他进宫。 他们进宫已是晌午过后,承武皇本应在德宏宫勤政,但被皇后娘娘叫回永安宫午憩去了,内侍去通报,两人还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承武皇才到。 周容浚被皇后叫醒后还用了点清粥才来,睡了好觉肚子也是饱的,心情难得的好,见到两人跪安还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比平时的懒得说不知要好上多少。 两人听得出来他心情好,对视一眼,虽然不想打扰他的好心情,但和王还是硬着头皮道,“臣和王大人有事要禀。” “说吧。” “启禀皇上,王大人在查皇商清册时,发现其中一户富商奉上来的案比内有蹊跷……” 和王说到这,见承武皇懒懒地靠在皇座看着他们不发一语,紧接着道,“王大人根据他查到的线索往下查,发现那人……那人是司家之子。” 他知道他这皇帝弟弟不喜欢废话,直接把话说了出来,他见到王淦的禀告时大吃了一惊,这时朝皇帝看去,见他脸色变都没变一样,心中叹然。 果然比以前还要让人看不透。 “王大人,此事是真?”承武皇拿着毛笔在手中转了一圈,看着半空,依旧漫不经心得很。 “禀皇上,是真。” “司家哪个的儿子?”承武皇收回了眼神,笔也搁在了砚台上,嘴角一勾,但没有笑意。 他的眼也是冷的。 看得和王和王淦皆低下了眼。 “司菲菲堂兄外室所生之子,之前本不是京中人,跟随了他外祖那边的秦姓,此人叫秦安平,皇上,臣能拿项上人头保证,此事确属是真。”王淦沉声道,他那故人进京,是因他得了娇孙,这个当口,万万不会拿自家一家性命作赌。 “秦安平?”承武皇也是想起来,之前查的那家挡他皇后道的当家人,也叫这个名字来着。 这还真是再巧不过了。 “是的,皇上,此人就叫秦安平,位列江南五大富商之四。” “朕听说过他,他跟屈奴那边,也有生意往来……”承武皇点了下头。 他已经让人把那秦安平的底细查出来了,只是查得没王大人的深,还不知这人是司家外室所生。 他打下屈奴之后,就让人开放屈奴与内陆的交易,江南那边的商人往来屈奴的,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这秦家之人在这些人里算不得拔尖,他也就没怎么注意过。 之前探子也来说了,秦家是靠与屈奴的木材起家的。 秦家从屈奴得的稀木打的家俱,一套桌凳,能卖上几万两。 但稀木这种东西,是他手下人在打理,秦安平能从他手下那得稀木,可还真是有点本事才成。 不知他那遁世的七皇弟言王,在其中起了什么重要。 他在西北行军那么多年,总有些旧将,要说帮秦家的忙,也是举手之劳。 承武皇是一点也不想知道,他那七皇弟,瞒了他这么大的事…… “那,皇上,这事要如何处置?”王淦躬身问。 “皇商朕要到十月才公布人员,现在,你们是怎么办别的上报者的,照着那些人办就是,还有,”周容浚轻敲了下桌子,问王淦,“谁茬秦安平来的?” 每个上报户部申皇商之人,虽州府以上官员的引荐。 “此人持的是蒲江州知府萨枋得萨大人的荐书。” “把萨枋得的案宗给朕拿来。”周容浚朝王淦颔首。 “臣这就去内书省调。”皇上这是要亲查了,王淦领命,先行告退了。 “皇上……”没走的和王朝他看去,脸上有些忧虑。 这事,连一州之长都被牵涉在内了,也是非同小可吧? “三皇兄,坐。”周容浚淡道。 苏公公把凳子帮得离宝座近了点,和王坐下,“多谢皇上赐座。” 说罢垂首等着周容浚说话。 周容浚看着和王,和王这人吧,不是没犯过错,但最后还是在他身边留了下来。 言王比起他,功劳其实要更大些,但最后还是没能在他身边留下来。 他一直觉得言王要比和王要对他忠心些,毕竟,他救过言王好几次命,从皇宫到战场,他那七皇弟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哪怕他避走他乡,永不进京,连他们父皇死了,他也没进京奔丧,他都以为是他想远离这个他从小就不喜的皇宫。 但现在看来,怕是他想错了。 他把他的那位七皇弟,想得太好了。 “三皇兄……” “臣在。” “你现今可好?” 和王错愣抬头,见皇帝神色淡淡,缓了缓神,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家中和睦,长子是在其皇祖父前完的大婚,当时的太子给了面子,大婚那天,带了太子妃过来,现长子在户部当主薄,春涝夏旱让他这一年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不忘隔一日来与他请安,陪他下棋,与他品茗…… 在家中的儿子女儿们也是与他亲近,即便是对待庶弟庶妹,也是照顾有加,长子待他们也是尽心帮忙,更是带了一个愿意跟着他忙的庶弟到身边调教。 来往的官员,与宗族中人,都对他恭敬有礼。 他现在是大周朝皇帝唯一活着的皇兄。 这算不算好? 当然算好。 但皇帝问他这话,应该不是单纯问字面上的意思吧? 和王细索了一下,道,“好,比过去好。” 他这四皇弟不说这话,他都已经很久没想过那个眼中总是泪花点点,却总是哭出哭不出的女人了。 明明场合不对,和王还是因此有些惘然。 他曾以为,只要她不再那么伤心,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哪想,她死去也不过两三年,他却已经不再想起她来了…… 曾经以为要记一辈子的刻骨铭心,转眼就好似不曾发生过,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喜爱过她,她不曾从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他明明那般怜惜过她。 和王的脸一闪过片刻萧瑟,周容浚看着他的怔仲,嘴角一翘,“还跟容家的人来往?” 和王还没回过神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容家的人? 从来没来往过啊…… 不过,皇上怎么这么问? 和王顿时清明,看向承武皇,“皇上……”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跟朕有一起说起过,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有些像父皇的……”承武皇悠悠地说。 “呃?”和王不解,轻语,“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我们周家尽出痴情种,像父皇衷爱朕母后,像朕珍爱她,像你……”承武皇嘴角一勾,笑得和王心惊了一下。 “臣不敢。”容敏之事,自她被打入水牢,她其后是生是死,他再也没过问过,他自问担当不起皇上嘴里出来的那份所谓深情。 “嗯,你是不敢……”但言王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纵容给他的胆子! 周容浚脸色徒地一厉,和王不明以为,见此背后绷紧,抿嘴垂眼…… 周容浚看他那等着发落的样子,抬头往椅背一靠,想起他那七皇弟,哼笑了一声。 最好是别让他查出什么来,要是让他查出来他扶植司家的人,他倒是真要好好问问,他这七皇弟是怎么想的…… “江南,江南。”承武皇看着半空喃喃,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山高皇帝远,离卞京几千里的江南,怎么有关于他的那些风言风语了,他当执政这两年多来,加恩科免赋税开耕地,每次执行的新政,都是为百姓谋福祉,夜奔数百里,为先皇送终,哪点不仁不义得需老天罚他了? 皇后还一直替他委屈着,一直想知道是谁在起的风。 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知道是谁了。 第238章 和王还不知背后可能有那避走京城,一去连先皇驾崩也未回的言王的事,承武皇又没罚他,一头雾水地走了。 承武皇当晚回了永安宫,半夜醒来就着宫角的宫灯看她的脸,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在西北王府时,她把言王打发回京城,她还甚是愧疚,言王要走,送了他无数东西,便是连她珍爱的一些物什,也给了言王不少。 若是知道言王就是那起风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想来,又得嘘唏一番了。 她其实一生都心软得很,所以就是把她推到水里,再厌恶他不过,还是会因伸出小手来牵他,对他笑,他曾想过,如若把她放到一个完全无害的地方,她或许一生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 她的心硬与心狠,不过是清楚明白人善被人欺,不想拖累身边人,强自撑起来的罢。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那七皇弟认为她可以死得,却不知他这个皇嫂,为了他心软了再心软,对他的一点不好,事后都要不安好一会。 走到这一步,有些事也明朗了起来。 她在西北王府中毒之事,想来也没少言王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哪怕解药最终是他献出来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在言王身边的人,也差不多要把解药拿到手了,他不过是先走了一步。 他那时要是不拿,怎么跟他表忠心? 想起过往的事,一连贯起来,承武皇睡意全无。 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他一直视言王重过他的同胞大哥大皇子。 而这个弟弟,看来算计他不比他的大皇兄算计他的少。 到现在,他成了皇上他这个皇弟还不罢手,到底是有多恨他,抑或者她? 身边的人似是感觉到他没睡,不一会,就醒了过来。 柳贞吉抬起头,看着他根本没睡的脸,轻讶,“怎地了?” 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出什么事了? 周容浚垂首看着她这几日总算脸色好了些的脸,摸摸她细腻柔软的嘴唇,淡道,“你知道你母亲过逝那天,你回宫看我的那天挡你路的人家是谁吗?” 怎么提起这事? 柳贞吉纳闷,“谁?” 很重要? “是进京中的江南富商。” “进京申皇商的嘛,我知道。” “姓秦。” “哦。”柳贞吉重窝回他怀里,打起了哈欠。 “司家之后。” 皇后哈欠打到一半,戛然而止,抬眼看他,满脸愣然。 “不是已经处决了吗?” “外室子,没杀干净。” 柳贞吉沉默了下来,想想又不对,“他们进京干什么?” 找死来吗? “那秦家家主的案比造假了,秦家以前是司家的家奴。” “所以这是王大人查出来了?”柳贞吉回过了神,觉得那王大人还真是有本事,比先皇在时的户部尚书要能干多了去了。 “嗯。”周容浚见她又打了个哈欠,等她打完哈欠才道,“应是老七帮的忙。” 本来想窝回原位继续睡的皇后又傻了,这次她明显怔住了好一会,才抬头,“言王?” “嗯。” “查清楚了?” “在查。” “也可能不是真的?”言王离京时,她因感恩言王救她的命,帮他的忙,可是给了言王三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宝,因此她的小金库直接少了大半的库存。 见她根本不想承认,周容浚摇摇头,从善如流,“也可能。” 但他的脸完全不是这样说的。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柳贞吉就知道这事怕是会往最坏的情况去。 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手指勾着他的肩膀沉默了半晌,涩然道,“他是给我送过解药的。” 他救过她,这肯定是真的。 周容浚吻了下她的嘴唇,淡笑不语。 她从不傻。 甚至比许多人都要聪明得多。 不用他多说,她多想几下,也能想明白个中内情。 当年京中的局势,她当时不明白,事后这一两年也是应该知道了的。 他们在他那七皇弟身边有人的事,她更是知道不过,老七离开京的那天,还是她下的令,从言王身边召回了他们的人马,说是要放言王一个彻底的清静。 她种种好心,放他清静,就落了言王一个杀回马枪。 “这事应是真的吗?”救她的事,总不会假吧? 柳贞吉这时虚弱极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容浚,莫名有些难过。 言王毕竟不是一般无关紧要的人,跟皇帝皇后是她丈夫的父母一样,他是她丈夫看重的弟弟,所以,他临走前她那些过重的赏赐,何尝不是因着把他当亲人才替他那般打算。 她对帝后的用心,也不过如此。 “到时候再问他。”周容浚用手遮了她的眼睛。 柳贞吉闭上眼,鼻子酸了。 到时候再问?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真是真的,她都不知道,说自己傻,还是说自己蠢才好。 当年言王觉得她的命没司菲菲的重要,她可以死,司菲菲却不能受辱那时,她还想他自幼与司菲菲长大,情份自然不一样,当然不可能喜欢她这半路当上他嫂子的人胜过司菲菲,是个人都有私心,她可以理解,所以她对他还是没变过态度,也没讨厌过他,后来他一再针对她,连个好脸都不给她了,又不服她,还给她添麻烦,她再不喜他,不过也就是送他回京城…… 她对这个弟弟,已经算是尽心了。 看来,这世上的有些真心,不是真心就能换得回的。 “就算是真的吧,”她揉揉鼻子,控制了下情绪,尽量冷静地说,“他们这么大胆来京,就没想过会被查出来?” 言王应该知道他这皇兄,眼睛从来不瞎。 “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周容浚淡道,“可能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吧。” “呃?” “天灾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父皇刚死不到一年就旱至如今,他在位时周朝风调雨顺十来年,天下人要是想说我,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名目……”周容浚说到这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前,不想让她看到他眼里的杀意,“趋我皇位不稳的时候拉我下来,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这七皇弟,看来脑子比在西北的时候要强上了一些了。 先皇在位时,就是不喜他的王妃,但也是完全偏向于他,当时言王身边一半是他的人,他在京中根本不好动手,还不如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现在逮到好时机,他就慢慢露出尾巴来了。 “那什么秦家……” “是来京中打点来了,”说到这,承武皇凉薄地笑了,“秦家最近在京四处当散财童子送银子探路。且看他们接着想怎么办吧。” 老七要找死,他何不成全他。 这些年来,他已经够对他宽和的了。 ** 王淦奉承武皇之命,带了皇上的人去他那故人处,查当年让他故人造假的那个人的底细。 往下一查,绕过其中众多纠葛,还是查到了当年的言王身边去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周容浚也没什么反应,查到了确凿的证据,不过是肯定了他的猜测——他的这个猜测来得已经有点晚了,言王已把他骗了过去。 想起他离开京城那时,说害怕他们兄弟最后还是会反目成仇,他还曾想过,当初是不是手段太狠,明知他对司飞有心,还是逼他引了司飞出来中计重辱她…… 他这个对做过的事从不后悔的人,还是为这个兄弟犹疑过自己的决定,哪怕司飞要的是他的王妃的命,他还是为他这个兄弟犹疑过他的报复。 现在想来,可笑至极。 他这个七皇弟,看来是从没忘记过司飞的仇。 还真是个痴情种。 以前为她对付他的皇嫂,现在连皇兄都不放过了——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屈奴那边的探报也来了,确定给秦家稀木打招呼的人是言王的旧部。 自王淦来报,周容浚就甩出了不少探子出去。 给言王的封地,早前就没了人,说言王早前游山玩水去了没回过王府,这次送回来的探报也是说言王自那一别,其中一次也没回过王府,沓信全无…… 出去的探子,也没送回查到言王行踪的事。 江南那边,镇灾的开王收到承武皇的信后,也是心惊肉跳,万万没想到,那江南放谣言诋毁皇上的,竟是皇上以前一手带出来,就是离开京城后也还是维护其名声的言王。 开王及其带过来的宗族人马,全力肃查言王人马。 因承武皇的信送抵江南,南方五州,暗潮汹涌。 贾文彪甚至来不及送岳母出殡,提前回了江南五之一的南州,捉拿反贼。 此打草惊蛇的结果就是被暗中的言王知道了京中的秦安平,怕是已经暴露了。 这时,江南香湖内湖,水边百年大宅内水榭楼台上,石桌旁坐了身着一白一黑的两个人,桌上一盘下了大半的棋…… 白衣人白子一下,黑衣人道,“王爷,京中那位,这是逼你回京啊……” 说着,把往前伸的棋往后退了一步,守住了命门。 白衣人执子,淡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 说着下了一子明显会下一步被吃掉的棋,接道,“但愿这次能套住了他。” 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他那个威风了一生的皇兄一争长短,让他认个错。 第239章 “王爷,你该上京了。”黑衣人,秦安平道。 白衣人不禁一笑。 ** 江南大动干戈,柳贞吉岂能不知情。 言王的事,确也是在皇宫激起了点波澜,这事承武皇未有明提,但大臣们几个,心里是有数了。 弄明白了言王确实有异心,柳贞吉也是短暂心伤过来,也淡定了起来。 这种事,只能说是习惯了就好。 毕竟,言王也没有那么重要。 人跟人的相处,不管是爱人还是亲人朋友,都要两厢情愿,关系才能长久。 基本上谁都是你不仁我就不义。 她是个俗人,尽力当个好人,当不成好人,不当也可以。 总不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害了自己人。 算来言王也是谋划多年了,他在西北和朝廷还是有些旧党,这些人是他的人同时也是周容浚的人,所以之前该重用的,都重用了。 有几个还在要职。 承武皇一夕就间,就把这几个人换了。 几名大员下去,朝廷没什么动静,哪怕这里头,刚上来的温阁老,阁老位置屁股都没坐热几天,就又下去了。 温阁老的孙女,本与言王订亲,后与言王退亲,温阁老站在了周容浚这边,但这个孙女没两年,又重嫁给了言王,为言王生了一子。 承武皇也没查温家与言王之间可能有的交易,也许没有,但都无关紧要,这个朝廷是他说了算。 一夜之间,朝廷又变了个样,大臣们个个都跟没有事一样,反正事情也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而皇上,不管是他当狮王,还是当太子的时候,他就没让哪个敢说他的不是的臣子好过过。 满朝文武,能站在金銮殿,皆被训得再识相不过。 前朝平静,后宫也无波。 对于言王这翻算得上沉得住气的计谋,柳贞吉也没多大感想,这感想,还逊于她对言王的失望,以及言王捞了她一大笔的愤怒。 周行言这人,是他四皇兄一手提拔出来的,他就是有自己的势力,但这势力,还能强过于根基深厚的两任废太子不成? 两任太子,明王李相这些人都斗过来了,现在在朝廷众在掌握的人手里要讨便宜,也不知道该说言王的天真与无能,是不是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九月初,御林军也动了一次,一次换下了十个领兵校尉,皆是言王旧党。 周容浚下令,言王旧党举发有功,只要揭出没查同来的言王旧党的,功过相抵,不抵过,世代百年不许出仕。 内阁以章阁老以为首,经过蹉商,文武百官联名,上表了一封讨伐言王在江南妖言惑众的奏折,附证据而上,然后向皇上请愿,愿皇上代天惩罚。 奏折把江南的祸事,推到了言王身边,江南是因言王这个不尊先皇,不仁皇上的存在,才导致了祸事。 百官上陈奏折后,卞京下了大雨。 ** “他会上京来吗?”江南的路被堵死了,柳贞吉不知道周行言会不会上京。 “会让他来的……”雨中的卞京难得的凉爽,周容浚出了德宏宫,回了万安宫,陪她煮茶。 “嗯。” “怎么,不想见他?”他躺好,把她揽了过来,让她躺在他怀里。 柳贞吉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见。” 她给他的那些东西,他最好吐出来。 而且,确实也是想跟言王说几句话。 先帝那么多的儿子里,言王从来都不是那个出类拔萃的,身份都是他四哥赏的,要不然,连当时完全不像个皇子的和王都比不上。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自身条件还是天赋,都是众皇子间的垫底的。 他跟着他皇兄过来,一路也应该看见了他皇兄对权利的控制程度,有点眼见的人就知道,经过先帝的朝廷已经固若金汤,到皇帝手里,朝臣的利益和前途都被他牵制在了金銮殿里——周朝要进入盛世,官员们已经看到了流芳百世的苗头,现在对这个国家的用心,比皇帝还要热切。 再换个皇帝?就是十个言王加一块,在那些大臣们眼里,怕也不够皇帝的一根手指。 皇帝连跟内阁商量一声都没有,换大臣,抽换守,一串的圣旨下去,一个弹劾的也没有。 女人易崇拜强者,男人也一样,很容易依附于绝对权威。 现在的朝廷,跟他的江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江南虽不是卞京,隔着几千里之远,在那里皇朝的威势确实是有薄弱些,加上天灾,这可能也许给了言王可以扳倒皇帝的错觉吧。 言王,也就这点眼见力了。 “你的老师一起教的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不一样?”柳贞吉费解。 “跟我老师有什么关系?”周容浚淡道,他还是尊重他那个老先生的,那老先生一家为他出谋划策,现在就算死了,其家族也还是在为他尽力。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老师,教出的弟子哪可能一样。 见她皱眉,他笑了笑,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脸,“老七不蠢,他只是忍不住了,想试试。” 蛰伏了这么多年,有个机会摆在他眼前,想得不得了,哪可能不动? 就像他的太子兄长,太子弟弟一样,明明先帝活龙生虎,可就是忍不住想逼宫夺位。 他们想当皇帝,一旦有机会,那**就会忍耐不住,破胸而出。 “他也是想当皇帝?”这几天他们都没再说言王的事,他说得太明显,她忍不住一挑眉。 “要不,你还当他是为司飞报仇啊?”周容浚好笑,他的手放下,揽了她的腰,在她的细腰上轻拍了一下,慵懒地躺着淡笑道,“得了天下,他要多少个司飞不得啊?” “他挺恨我这个皇嫂的,凡事还不如你,心里还不定怎么想,”柳贞吉一勾嘴自嘲,“顺便还可以报个仇,嗯,换成是我,可能也得反。” 见她身为皇后说得过份,周容浚重拍了下她的肚子,警告了下。 柳贞吉哼哼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抱在了怀里,“来吧,把他的根连根拔起,不怕他不出现。” 周容浚低头吻了下她的头发,微笑不语。 ** 言王暗中秘密进了京城,进了秦家。 他一边在秦家好几天,皇宫也没动静。 九月底,南方一连下了几天小雨。 朝廷给南边又送了一趟适合南方栽种的新种子。 西北为朝廷打造的农具完全了一半,也先送到了南方。 南方的百姓,也收到了能过完冬天的镇灾粮。 开王与宗族几十人,带着几百亲兵,跑遍了江南五州,主为镇灾,顺道把言王的缉拿令,下放各地官府。 没两个月,就是乡下小村,也知道了言王诬陷皇上,妖言惑众,给江南百姓带来恶运之事。 十月,开王收到圣旨,搬师回朝。 这次进京申皇帝的人员也传了下来,其中并无秦家。 在秦家的言王等了近一个月,也没有等到任何人的上门。 而他们确切知道,言王进京的事情,宫里已经知道。 南方,香湖,初冬。 香湖深处的老宅里,司家真正的外室子秦安平沉着脸,对一直握杯不语的真正的言王周行言道,“真亦假时假亦真?王爷,我看那一位,怕是猜得出你想干什么了吧?” 周行言看向他。 本讥嘲不已的秦安平被他的冷眼扫到,肩膀一缩,那气势还是下来了,勉强道,“这下我们怎么办?” 两个刺客,都近不了皇帝的身,再绝顶的身手,也成不了事啊。 皇帝是不是知道他们要行刺,所以一个都不见? “进京。”周行言就着冷了的杯口,喝了口冷茶。 他皇兄,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秦安平吐了口气,“王爷,进了只是送死,小侄只是来说,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可行。” 他比言王小不了几岁,这些年来,是靠着言王挣了不少银钱,也确实想靠着言王权倾天下,他是搭上了自己,但不想搭上自己的命,搭上替身的命就够了。 如果京里的那一位知道了他也是替身,真的言王进京,他的危险也大了。 他现在已经觉得,答应跟言王一起动手,有点太冲动了。 也许这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去,无须你去。”周行言知道秦安平在想什么。 他知道秦安平贪生怕死,但他还算是喜欢这个人,不算菲菲临死之前让他保他,就是秦安平这些年招揽人手的能力,他也还是看得上眼的。 秦安平的本事让现在就是满街都是贴着他的画像,整个江南的人都想抓他,他也依然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我去引他见我……”周行言把杯子搁下,捏着有发疼的虎口,道,“你记着,他的软肋是他那个皇后,他可以为她疯一次疯两次,也会疯三次四次,打蛇打七寸,仁君跟疯君之间,也就一线之隔。” 第240章 开王及宗亲回京后,周容浚召见了他们,在德宏殿里那间腾出让太子跟小公主玩耍做功课的屋子里。 屋子不太大,开王被领着来时,承武皇正抱着女儿,在教她看史。 “来了,都坐。”周容浚被打断,朝他们点头,示意他们坐到他这边来。 他坐的是长方桌,侧角对着窗,余下三面,开王犹豫了一下,带着那六个宗亲走了过来,在苏公公的示意下,对面坐了五个,开王领着另一个坐在了侧边,把桌子挤了个满满当当,就皇帝那一面,坐着皇帝跟公主。 在坐的,除了开王,第一次离皇帝这么近。 “看明白了?知道长平帝是怎么死的了?”周容浚接着问女儿。 听到承武皇淡然说起前朝皇帝,在坐的几个皆心中一凝。 “父皇,长平帝是个仁慈的皇帝。”辰安公主深得其母真传,跟谁说话都只挑好的说。 “朕问你是怎么死的……”周容浚看着腿上的小圆滑,嘴角勾起。 其母最爱教她不管是见人还是见鬼,都要说漂亮话,辰安话不多,但一张嘴,必带其母之风。 看着是好脾气,却也未必。 心里想的,从来都不同。 “父皇……”辰安眨了下眼,糯糯地叫了一声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周容浚。 小女儿年纪渐长,尽管性情还是稍显冷淡,但已比过去柔软,时而也会向他撒娇,周容浚当然爱她如此,就是现在用来逃避他的问题,他看得也好生欢喜。 “辰安心里是怎么想的,跟父皇说说。”周容浚笑道,拍了拍她红嘟嘟的肉脸。 辰安有些为难,靠近了他怀里,也没去看对面的那些皇家宗亲,嘟囔着道,“就是太仁慈了,臣民们都觉得和善可欺。” 所以,即便是个言官,也可爬到他头上去,让他写自陈书就写自陈书,想代万民代过,最后却死在了上天山为万民请愿的路上,让阴谋得逞。 死时才三十来岁,差不多跟父皇一样的年纪。 他死之后,幼帝登位,不到二十年,被他们位隅江阳一角的隐士家族的周族取代,这才有了周朝。 “嗯,拿好……”周容浚把书给了他,“去跟哥哥说说。” “哦。”辰安捧过厚册,下了父皇的腿,跑去了对面靠着另一面窗振笔疾书的大哥,拉着哥哥停下手,跟他细细讲起了她父皇刚跟他讲的史。 这厢周容浚对着开王他们开了口,“回来歇好了?” “歇好了。” “歇好了,多谢皇上关心。” 众人皆回了他的话。 周容浚点点头,“喝茶吧。” 他算是和善,众人还是不敢放肆,见开王拿起茶杯后,这才探手拿了桌上刚放下的茶杯,浅抿了一口。 没有人先开口,不像平时还会寒暄。 他们尽管是这一两年才跟皇帝热络,但也再明了承武皇不过,他就是个不容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的人。 “来有事?”简言过后,周容浚切入正题。 他对他们也是亲和,进了太子在德宏殿的书屋,开王也知他没把他们当外人看,一进门心里就很稳,现下见皇帝让他们开口,他先张了嘴,笑道,“我跟逍阳侯几个商量了下,想把言王的事领了,就是不知皇上之意,所以来问问。” “你们几个?”周容浚一挑眉,扫了面前几人一眼,见他们讪笑低头,也是笑道,“江南镇灾的赏朕没给你们,你们也别急,等到明年春后,朕会补给你们。” 到时候他会按他们在江南的行事给赏,现在还不到赏他们的时候。 几个听了赶紧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为皇上分忧是我等的福分。” 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已有些明了,事情不是做了就有赏的,皇帝这是要看他们到底出没出功绩,这才给赏。 这事后之事,怕是不能甩手不管了,得派人过去监督才是。 “皇上,”开王毕竟是周容浚的亲弟弟,跟着周容浚,再惊险的事也做过,私下跟他这皇帝皇兄也是什么话都敢说,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收敛了些,有些话也还是只有他敢说些,“这事交给逍阳侯他们也妥当,让他们练练手,省得累着您了。” “你们给了他什么好处?”周容浚这话是对着对面的人说的。 逍阳侯他们这一伙人听了连忙哈哈,一半看向开王,一半撇过头看着他方。 “哪有什么好处,”开王轻描淡写,“就是每个人都送了两三样我欢喜的东西,就像子文侯,他让易国公给生我的那一位才人在消弥堂里立了块长生牌。” 消弥堂是皇庵,只有宗族的当家主母才入得了消弥堂的长生殿,易国公给了他这一个好处,他也算对得起那生他的妇人了。 子文侯一听开王把他拿出来说,眼睛大张,不敢看承武皇,颇有些羞愧地低头。 这是开王看得起他?还是看他不顺眼? 子文侯低下头,尖着耳朵听皇帝的动静。 周容浚也是淡定,嗯了一声,道,“你还想给矍才人升位吗?” 人死了,升个位也无关紧要。 开王听他这么一说,想了下,“算了,当个才人挺好的。” 才人还是他上位之后给晋的,这还没一年呢。 等再过些年再说吧。 周容浚看了他一眼,就和逍阳侯他们说了起来,“就由你们办吧,朕等会让刘统领和闻提督去见你们。” 一听御林军首领和九门提督会跟他们见面,几人连忙道,“多谢皇上美意。” “多谢皇上成全。” 周容浚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宗族里的几个年轻人,各家下一代的当家人,他又看了一遍他们,没有赘言,仅颔了下首。 成不成器,有没有用,还得看以后。 说了几句,他也没留他们,让他们告退,仅留下了开王。 “皇兄……” “十三。” “臣在。”开王肃穆道。 “走得急了,容易跌倒,你束着他们些,下不为例。”宗族的势力要是高过于大臣,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江南镇灾,已是他给宗族开恩了。 “臣知道了。”开王苦笑,一回想,他们皇家宗族这一年确实太过于风光了。 “别让朕失望。”周容浚说罢,挥手让他退下。 他走后,太子牵着妹妹过来,道,“父皇,我不会成为佑幼帝?” 周容浚摸着他的头,没忌讳他现在是早死的长平帝,而是淡然问他,“如你是佑幼帝,你会不会把祖宗给你的,朕给你的江山败光?” 周裕渝抿嘴。 “这是你十月要交给朕的功课,题目就是朕要是没了,你是幼帝,怎么处置朝廷江山……” 周容浚说得淡然,太子却胀红了脸,都不带给周容浚行礼的,拉着妹妹就往外走,走一半恨恨地说,“我跟母后说去。” ** 万安宫里,柳贞吉正听人报说时凉夷公主不死心,勾了个在京等春闱的书生。 太子登位后,夷凉又来了使者贺喜,周朝给了他们点好处,这位公主就被夷凉放弃,被放在京中任由周朝处置。 柳贞吉好久没管她了,这夷凉公主要是太平个两三年的,她也就放过这公主了,但这还不到一年,这位公主又出手了——害她不注意都难。 “娘娘,您看这事如何处置?”上报的掌事姑姑问。 柳贞吉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宫人在惊叫,“太子,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柳贞吉听到一愣,赶紧起身去了门边。 “母后,母后……” 太子在咆哮。 这可把柳贞吉急得,赶紧迈腿出了门,急走了两步,就看到了泪流满面,和睁着黑亮的眼睛无辜看着她儿女。 还不等柳贞吉开口询问,太子就先一步开口,哭道,“母后,父皇现在是不得了,要让我当幼帝。” 他这浑话一出,把万安宫里的宫人吓得够呛,心口都漏跳了一拍。 柳贞吉也是被吓得心口砰砰直跳,如若不是身边的人扶住了她,皇后娘娘就得软倒。 等她问清楚来龙去脉,柳贞吉哭笑不得,“这是你父皇布置给你的功课,又不是真的,你哭什么?” “又不是真的,为何要我做?” 防患于未然而已。 看太子哭得伤心的脸,柳贞吉心中一片抽疼。 孩子还小,再聪慧,有些事也还不到能好好承受的时候。 但她也是知道丈夫的用心良苦的,凡事有个准备,万一出事了,比到时候手足无措来得强。 “因他疼爱你啊,所以宁肯把自己当亡帝,也要教会你没有了他,你也要保管好他交给你的江山……”柳贞吉被太子哭得也是难受,擦着他的眼泪勉强笑道,“他这是以防万一,他都为了你可以把自己比作亡帝了,你是不是也是勇敢些,好好想想要是他没了,你该做的事?” “我不当幼帝,我不要父皇死。”太子哇哇大哭,哪见平时身上的稳重与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 第一更。 第241章 “哥哥别哭了。”辰安公主去抹她兄长的泪。 皇后娘娘一见,退到一边,让两只幼兽相互依偎去。 老长殳本在歇息,这厢也是过来了,在一边看着唉声叹气,小声嘀咕,“皇上这是太急了,这是太急了啊。” 哪有这般咒自己死的。 随即老眼一转,见皇后娘娘但笑不语,看样子也不见得会劝,又加重了叹气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坐他身边的皇后娘娘看向他,无奈道,“有些道理,裕渝也该明白了。” 还是那句话,有多大的荣耀,就有多大的责任,更是有相对应的风险。 见长殳还是敛眉,她摇摇头,“他父皇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承受的不比他少。” 长殳听了怔了下,良久无语。 太子现在八岁,还能哭,有人安慰。 当年的皇上八岁的时候,不能哭,强作蛮横,知道受伤了也没人会疼惜,就一个人蜷缩起来独自舔伤谁也不叫。 长殳活了这一辈子,经历过种种事情,明白坚强的心性都是经由挫折产生,小太子自出生到现在,虽也经过一些事,但都只是间接接触,他还是活在皇上皇后的护翼下。 他明白,现在这点都受不住,以后的路更难走。 这天下,容不下软弱的主子。 长殳一脸心疼,但也不再多说了。 那边小太子哭一会,也在妹妹的劝解下不哭了,把妹妹抱到腿上坐着,两兄妹头埋一块,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偶尔调头过来看他们母后一眼,见到他们母后朝他们笑,两兄妹又赶紧地别过脸去,不知道在说什么秘密。 柳贞吉不是很好奇他们的谈话,他们从来都很是亲密,他们说的话,过不了几天,小女儿就会慢慢告诉她——柳贞吉确实觉得自己是命好的,有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哪怕他们不在了,她也有相当长的耐性,与足够应对日子的智慧,去陪伴她另一个至亲亲人。 他们爱的这个小太子,以后无论他成为什么样的君王,有怎样的天下,他都不会孤单。 他有一个懂得进退的妹妹陪着他。 傍晚周容浚较平时早了些回来,与儿女一道用膳。 膳后,太子跟他请教了课题的定论与篇章,确定后,就进了书房。 等到亥时,万安宫这边的宫人去催,太子才歇灯回宫。 ** 真正的言王进了京,这事皇帝皇后在当天就收到了消息。 周容浚下令下去,让逍阳侯他们在言王没动起先别动,他要看看,言王会找上哪些人。 承武皇亲政后,不止朝廷官员,就是朝廷官员的内宅,也都随之动荡过,这些人家的家风较以前也要严谨些了。 他提拔上来的,也都是些能臣,这些能臣不管位于何等要职,相对应的,内宅都要干净些,精力放在他们手头上的政务上,内宅少人,自然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污垢事。 但居多的,拖后腿的也有的是。 即便是皇帝皇后都已经明示后宫不要人了,有些内宅妇人,还是削尖了脑袋要送女儿进宫,如此可见,就是当家人脑袋是清醒的,再为皇帝舍身忘死,家中女人不过只一举一动,就能把他拖累死,再多的功劳也能化为腐朽。 先前给秦家搭线的掮客,背后主事人就是承武皇还相当看重的一位阁老的嫡长子媳妇。 此阁老姓如,先前也是先帝得力的能臣。 如阁老当能臣当了大半生,能力非凡,到了承武皇这任,还是受重用。 但承武皇查出收秦家银子的掮客乃如家媳妇后,许多事也就不当面着如阁老的面说了。 他也未提点如阁老秦安平是从他媳妇那得的皇宫的消息——堂堂一族之长,内阁阁老,如果这点事都察觉不到,那只能说明他现在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政治是冷酷的,它的冷酷之处在于,一旦生死攸关,没有谁会在其中提点谁,所以如阁老完全不知道皇帝在冷眼旁观他,不知道他的家族,会受贪婪的长子长媳牵累。 如家的大媳妇,在言王进京的几天后,用了放在宫中的一枚棋子。 那棋子已被控制,这传出去的,自然是假消息。 那假消息出去后,周容浚把事情交给了这次来请命的逍阳侯。 他对逍阳侯就一句话,把皇后赐的东西找出来,把活人带过来,朕要问他几句话。 这吩咐过后,言王之事,在他这算了子。 回头柳贞吉从他这里知情,还得知如阁老的长媳跟言王有染后,那嘴张半晌,也没合上。 要说她不知道贵族男女之间背后的那些污脏事,那确是假,她每半月要听一次探子的禀告,这底下男男女女的偷*情关系,她知道的甚多,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如家的媳妇跟言王也有关系,确实是吓了一大跳。 她还以为,言王至少对司菲菲有真心。 见她张嘴愣然,周容浚好笑,“你以为就这一个?” 皇后娘娘听了瞪大眼,居然因震惊而结巴,“还……还有啊?” “不少。”周容浚又说了几个言王撬的墙角,尔后平静道,“这个没让人跟你报,是我还想让你把老七当弟弟。” 当弟弟的,怎么样在嫂子眼里,也得是干净的。 可惜现在没什么好瞒的了。 “那开王呢?”柳贞吉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她觉得还可以的弟弟。 她可是真觉得开王不错,开王妃更是个好姑娘。 那姑娘心思确实是不少,但对开王那是情深意重,那是个为开王去死都不带眨眼的好姑娘。 见她转眼就逃到了开王身上,还一副心惊肉跳等着听回复的样子,周容浚被逗笑,笑了好几声才道,“开王不一样,他曾眼见过服侍他的宫女因跟御赐军偷*情,赤身**被活活打死过的样子,他厌恶这些个。” 柳贞吉听了若有所思,“别跟我说,你也救过他?” “算吧,”见她犹疑,周容浚淡道,“户苗让他找的我。” 宫里也只有他敢跟皇帝皇后作对了,也只有他懒得管皇帝皇后的喜恶出手管事。 “开王没有,不过,”周容浚见好又是吓了事步的样子,笑出声来,还咳了两声,“他怕小屋子还怕黑,睡觉必须要点灯,用膳要亲自喂狗半晌,才会动筷。” 所以开王妃跟他过,这日子也不轻松。 “竟是如此?”柳贞吉讶异。 “和王的,要不要知情?” “一并说了吧。”皇后娘娘觉得要吓就一次吓够够好了。 “和王最怕眉角长痣的人。” “嗯?” “给他传了十来年消息的公公眉角长了颗痣。”每次带给和王的,都是恶讯,全是厄运,和王哪能不怕? 哪怕现在他是和王了,见着眉角长痣的人,和王还是会僵硬得不像个王爷。 和王出宫立府十年,听说买匹好马,都要犹豫再三——类似的话,柳贞吉听过几次,知道和王以前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他是先帝最先抛弃不要的皇子。 “我知道了。”什么样的环境长出什么样的人,柳贞吉黯然地点了下头。 人的一生,性格决定命运,但决定性格的,一是天性,二是环境。 和王也好,开王也好,哪怕是言王也好,并不能算是他们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从另一方面说,何尝不是命运选择了他们——于是命运演变成了他们现如今的样子。 “狮王哥哥。”柳贞吉突然道。 “嗯?”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周容浚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低头看她。 柳贞吉轻吁了口气,小声道,“别对如家太狠了,以前我们已经够狠的了,现在松点手,并不是仁慈,你也不会是什么长平帝,如公为朝廷尽职三十年,半生为国为民,他不像李相那般有野心,哪怕是为家族牟了点利,那也是朝廷赏他的,他并无太多私心,连他都要罚,会有太多人寒心的。” “你还说你不心软?”周容浚摇摇头。 “并不是,”柳贞吉说到这叹了口长气,道,“如家嫡子不行,留次子吧。” 不能夺了如家所有的荣耀,让为国家奉献一生的如公寒心。 “嗯,那留次子。”周容浚也是无可无不可,既然她说了,那就留。 如家是忠心,留下也好。 她在身边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变得温软了不少。 “但如家的丑事,还是会通报。”见她为如家求情,他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知道,你这是要杀鸡儆猴……”柳贞吉也知道他此举是再次要敲打京中王公贵族中间的污脏事,没觉得有她需要反对的,点头叹道,“借着这个机会再敲打下也好。” 说起来,和王开王的事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不过是年少伤害造成的后遗症,像她知道的那些王公贵族后院的离奇事,要是按律法浸猪笼,这些荒唐的男男女女浸一百次都不够,只是她真没想到,言王也是其中一员,以前在她眼里,她以为司菲菲对于言王而言就是真爱,现在看来,不过是那心中的朱砂痣,那墙头的蚊子血,因没得到,才最要紧,才最惦记,才最有借口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在11点。 第242章 因言王的进京,为以防万一,柳贞吉很少出万安宫。 宫外的人,即便是兰公主她们,也禁止进宫。 孔氏的出殡,也定在了十一月的下旬。 柳贞吉觉得在言王没定罪前,她是休想有什么外出了。 这虽然造成了众多不便,但还在尚可忍耐的范围之内。 十月底,逍阳侯进宫。 言王手段不俗,逍阳侯尽了全力,也还是没在言王手里讨着好,他的妹妹,竟与言王旧将有关系,且珠胎暗结,逍阳侯这是进宫来请罪的。 回头周容浚回了后宫,说逍阳侯这也眼高手低了,没那么大的本事,胃口却比本事还大,结果在言王面前闹了个笑话,倒把皇帝这边的脸面丢光了,言王还不指定怎么高兴。 队友不给力,柳贞吉也是有些好笑。 好在,宗族这边的人,什么能力,他们心里都是有个数的——他们这皇帝皇后当得不轻闲,光了解每个臣子的那点能力就够费心神的了,何况连他们家里的那些个破事都要知晓,更是费劲。 逍阳侯乃周容浚看中的青年才俊,其父乃周朝皇族长老,几年前死后,逍阳侯带着他那一支投奔了当时的狮王,也确为狮王游说过各派人员,算得上是功臣。 但逍阳侯到底小小年纪就成为了一家之长,外面的事管周到了,家里没顾到,就出了祸起萧墙的事了。 不过好在他再明了承武王不过,知情当天就来报,毫无隐瞒。 皇帝便连罚都未罚他。 开王也随即进了宫,带着子文侯来了。 这事他皇兄已经令他不要管了,按皇上的话说就是他都当上皇帝了,省得兄弟之间还要相互残杀——说白了其实就是承武皇觉得言王还不需要皇家的人亲自动手。 子文侯乃易国公的庶子,他不是承袭的嫡子,但靠自己的本事,在承武皇里得了个侯位,就足可见他真正的本事了。 前两年废太子英谋反,是他派在废太子身边的人最先得的消息,最先把消息透到当时的狮王耳边的人。 他最为沉得住气。 这次逍阳侯抢先把事情抢到手上,他依旧不急不燥,等着开王上门带他进宫。 等到开王来,他也没觉得这尽如他意料的事有多值得他激动——他沉稳地随着开王来,领了皇帝的命出了宫,就开始一点一滴地动起手来。 因事先他已有谋划布局,不出三日,他踏过两具言王替身的尸首,找到了真正的言王。 周行言见到子文侯的时候,他看着他这宗族中的堂弟,笑了,“子期,没想到,你已出息。” 周子期曾跟周行言来往过一段时日,算不上亲近,也算不上陌生,闻言他想了想,道,“你是想说,我怎么还在当皇上的走狗?” 周行言但笑不语。 周子期拿着绳索走近,也不多语,亲自把被手下压制住的言王绷住。 言王一直微笑不语,不见反抗,很是淡定自如。 子文侯绷好绳索,退后两步,看着他道,“别这么笑,你学得再像,也不是皇上。” 他的布局。他的走棋,他的笑容,和他的说话,都学了皇上,可是,再像,他也不是承武皇。 言王的笑没了,但神色还是淡然,抬眼看向周子期的眼很是冷厉。 周子期摇摇头,失笑走了。 回头与皇帝请安问过相见的时间后,子文侯也老实禀道,“皇上,言王这段时日的行事作风,颇有点像了您以前带兵打仗的手法。” 这次是他举了几百的兵力,封了十来他巷子,才成功找到言王,如若不是他大胆,也未必找得着这人。 言王很明白京中官兵行事的软肋,如碍于律法不能大肆扰民,不能坊市追杀等,几次借百姓跟地势,声东击西躲过了他们的捉拿。 “嗯,朕知道了,明天带他来见朕。” “臣遵令。” 他走后,周容浚依旧垂首公务。 傍晚回家,苏公公轻声问他,“皇上,这事要告诉娘娘吗?” “她要见。” 不知道是言王搞的乱时已经想见了,不能让她失望。 “可是……”苏公公怕万一有危险。 他是真怕皇后娘娘再有个万一,现在宫里再好不过,万不可缺了她。 “没事,”周容浚拍了下这个担心皇后娘娘的内侍的肩,“朕心里有数。” 他对确确实实爱护她的人都有那么点耐心。 ** 要见言王,柳贞吉一早去了德宏宫,忙过辰时,就听苏公公来请她。 “来了?”她问。 “来了。” 柳贞吉就起了身,起身后跟身边梨云道,“把宫务收拾好,送回万安宫。” 梨云领命去了,换镜花跟在了她身边。 “你跟我不少年了吧?”柳贞吉在往前走的时候跟镜花道。 “是,娘娘,再过两年,奴婢就跟您二十年了。”镜花轻声道。 柳贞吉转身,微笑看了眼伺候她多年的奴婢的脸。 丫环是奴婢,但算来,她也未曾亏待过她们…… 当然,她留着的这几个人,也未曾对不起她过。 哪怕镜花在宫外的儿女被人挟制了,也没让她再次遭到背叛。 “辛苦你了,”柳贞吉说完,这时候偏殿不远,有守在门边的暗卫走了过来,在她身边浅言了一句,她又回头对镜花说,“别怕,你的大郎幺妹他们无事,已救出来了,不过,你现在只能当作不知情。” 镜花微笑点头,神情不见丝毫端倪,“奴婢明白。” 柳贞吉朝她点头,进了门。 “皇上。”她见到人,就叫了一声。 “过来。”见到她,周容浚脸色柔和。 柳贞吉朝他笑笑,等靠得近了,才欠了欠身,等在他身边坐下,看向了不远处跪着的人。 偏殿宝座不高,让下殿不过六步阶梯,不像金銮殿的有十二步,现在这点距离,她能看清楚下首跪着的人的脑顶。 “这是七王爷?”她偏头问向身边的丈夫。 见她疑惑,周容浚哼笑了两声,朝下懒懒道,“七皇弟何不抬起头让你皇嫂看看你的模样,你皇嫂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那底下跪着的人闻言慢慢抬起了头。 柳贞吉看到他肿得不见原貌的脸,又偏了头,“七王爷?” “再真不过。”周容浚说着,招手让苏公公把他的披风拿来,盖到了她的腿上。 十月底的天气凉了,不过也没冷到烧炭的时候,平时多注意点穿衣就是。 她的咳嗽费了近两个月才好,万万不能再复发了。 “不是还有一个司家之后?”柳贞吉又道。 “死了。”周容浚淡道。 底下的周行言听了吃吃地笑了,抬头看向周容浚,语气冷淡,“皇兄最喜五马分尸不过了,没想到,现在还喜欢,您那虐人的方式,还真是千年如一日。” 柳贞吉听了奇怪地“哦”了一声,看着他道,“你不是不管此事?不是不值得管?” “子文侯擅自作的主。” “这倒不怪了,”柳贞吉了然点头,“子文侯最擅这个。” 怎么让人难受怎么来。 柳贞吉觉得哪怕户公公还在世,也是要对这位侯爷高看一眼。 “皇嫂……” “嗯。”柳贞吉还算淡定。 “皇嫂看着脸色不错。” 柳贞吉笑笑,“我听说你想害我。” “小七不敢。” “哪……”柳贞吉摇摇头,“你没什么不敢的。” “呵。”言王轻笑了一声,眼睛冰冷地盯着她,如嗜血的野兽盯着猎物,“皇嫂就没哪觉得不适?” “没哪,”柳贞吉看向底下的镜花,“你日夜侍侯我,觉得本宫哪有不对的?” “奴婢没觉得您哪有不对的。”镜花恭敬地欠腰。 “本宫也是这般觉得的,镜花你去门边,把门边的人传进来。” “奴婢遵令。” 镜花刚应了声,柳贞吉偏了下头,又道,“算了,不带小孩子进来了,把那位真的司公子带进来就是……” 言王脸色陡然大变。 皇帝懒懒靠着宝座的椅臂,淡然不语。 皇后娘娘话倒是挺多,接着对言王道,“皇嫂失职,居然到今日才知你有四儿三女……” 可惜她自己,明明想多生一两个,也还只是一儿一女。 “皇后娘娘……”周行言开了口,“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只是,稚子无辜,罪臣最小的那一个不过三个月,念皇后娘娘念在小儿还不通世事,连眼睛也没睁全的份上,饶他一命。” 柳贞吉听了失笑,喃喃,“稚子无辜?这么多无辜的,就我是死是活都不无辜。” 承武皇听了皱眉,拍了下她的手。 柳贞吉当没看到,转而对下面的周行言道,“你知道我非要见你,是为的什么吗?” 周行言抿紧了嘴。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柳贞吉起身走下殿,站到言王面前,“你是觉得你是出错了娘胎,才落到了如今一败涂地的地步吧?” “一步涂地?”周行言慢慢念了这四字,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柳贞吉满眼的讥诮,“皇嫂,你认为你再聪明不过吧?不过,如若我皇兄知道你跟钱保丰真的有染,不知道你这自以为是的聪明还有没有用!” 说罢,又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朝殿上的人大道,“皇兄,你英明一世,没想到,你这个皇后不过也是荡……” 他话至此,没再说下去了,因为周容浚已经下了殿阶,一掌掐住了他的下巴,另一手,掐着他舌头,用尽他全身力气一点点往外扯……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第243章 “皇上……”柳贞吉抱住了皇帝。 不等她急说,周行言的舌头已扯了下来,满口的血也喷涌而出来。 “别让他脏了你的手。”柳贞吉喃喃,但这句话已无多大意义。 周容浚带着她退了一步,掏出帕子擦手,淡道,“别让他死了。” 内侍冲了出去叫太医。 秦安平已经带了进来。 周行言转身,拦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皇后,别看。” 他拦着她的眼睛,带着她上了高位坐下,从她袖中拿出她的绸帕,绷了她的眼睛,方才下殿。 铺着青毯的地面上,周行言趴伏在地狼狈地吐着血,奄奄一处民。 秦安平跪在了他身边。 周容浚和往前脚一踢,把他的下巴踢了上来。 秦安平的脑袋在空中猛地往后翻…… 周容浚伸手,往边上拉了条凳子坐到了这两人面前,接过内侍送过来的温帕,仔仔细细把手擦干净了,眼一抬,看向了已经定好脑袋,眼睛往下垂的秦安平。 “如大人章大人他们来了?”他淡道。 苏公公忙回,“来了,都来了。” “叫他们进来。” 进来的同时有太医,在承武皇的视线里,按他的命令把言王拖到一边止血。 如阁老一等十人,悉数进了宫。 “都靠近点。”看他们站在门边,承武皇淡淡道。 章阁老犹豫了一下,领先带着人靠近了过来。 “这位你们认识?” 承武皇开了口,众人无声。 章阁老首先开口,“皇上,这就是司家的那位余孽?” “章老眼神不错。”承武皇看向如阁老,“如大人呢?” 如家已经是天翻地覆,如阁老要是再不知情,他这几十年的官也做白了,现在下他被指名道姓,只能惨白着脸道,“下官猜也是司家那位余孽。” “你以前没见过?” 大儿媳跟言王有染,司家余孽透过他如家的人脉打透宫的消息,如阁老岂有一点之情?现在这情景,对他们如家来说是天大的无妄之灾,承武皇这话一毕,如阁老当即跪到了地上,“皇上,老臣从未见过此人,如有见过一眼,天打雷劈,皇上,如家无谋逆之心,还望皇上明察秋毫啊。” 如家认下了承武皇还没开口说出的罪名,还是当着众同僚的面,周容浚扫了他一眼,收回眼睛,身子往后一趟,半垂着眼道,“苏公公,收拾间死牢出来,把他们一家全放在里面。” “奴婢这就去安排。” 周容浚翘起了腿,想了一会,又低下头,看向秦安平,他的神情温和,嘴角微翘,且他还弯下了腰,跟秦安平的视线是对平的,这让他看过来和善可亲得很,“朕听说这几天往朕的寝宫送毒朕的人是你?” 说罢,还面带夸色道,“朕见过你送过来的毒,无声无味,好眼光。” 说着,直起身,手往身边一伸,镜花就端出了三碗这几天送进宫里的汤出来。 这汤是皇后平时最爱喝的红枣桂圆汤,皇后的习惯是每早上一盅,风雨不变。 现在存了三晚,最早的一碗已有三天,最新鲜的也是今早的,但都冷了。 “皇上。”见皇帝拿了碗,亲自端药,叶苏公公忙从皇后娘娘的身边跑了下来,小声地叫了一声。 承武皇不为所动,只要是对付仇人,他不介意纡尊降贵亲自动手。 宝殿上,柳贞吉已经摘下了眼罩,看着底下的人拿了碗,掐着人的喉咙喂汤…… 秦安平挣扎不休。 皇帝一巴掌扇了过去,换回了“狗皇帝”三字。 承武皇却一点也没生气,在这个时候又把人的下巴给掐往了,把三碗汤一碗不落地灌了下去。 汤毕,秦安平不过眼眨,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也扔进去关了。” 死牢不许送饭,言王跟他的那些个崽子在里头饿得久了,这现在的尸体,也是会吃得的。 只是让人死这么痛快,便宜他了。 “没死?”承武皇又接过帕子掐干净手,总算有时间关心下言王了。 “禀皇上,下官已经喂了药,血已经止住了。” “这就好,拖下去吧。” “是。” 已有侍卫进来,把言王跟那尸体拖了下去。 柳贞吉坐在高位,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她还是过于妇人之仁了,权力的世界里,要是都像她这样优柔寡断,凡事要问个明白,还要博回一口气,怕是早尸骨无存了。 “如大人……”解决完了那两个,周容浚就有心情接着解决他的朝廷之事了。 “皇上,”如阁老已老泪纵横,“老臣确实不知情啊。” “那你还知道什么?”承武皇挑眉,“言王搞到你的后院,你长子媳妇知情,言王知情,司家的余孽都知道,朕的监察院和御林军,内务府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如阁老羞愤得不知言语,头往地上重重一磕,磕出了个血口子出来,血流不止,他大哭,“皇上,老臣确实不知啊,要是知道,老臣会亲手杀了那祸妇啊。” 如老这一声嚎哭,哀凄至极,殿内的人本是同位之人,听这一声哀呼,心头也是猛地一悲,竟感同身受。 现在看着是如献倒霉,可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说自家就比如家的干净得了多少。 他们这些人家里,因多年积势,家中也有那自命不凡不受管教的儿孙,即便是上有皇帝看着,下有顺天府盯着,他们也有那个胆大包天欺男霸女,身上不是没背亏心事的。 至于后院淫*乱之事,就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不再像过去那样荒唐了,但挡不住底下的儿孙糊涂。 如家长媳出事,皇上把他们全叫来,他们也不是蠢的,哪不知道他的意思。 这明明是皇帝借着如家要狠狠收拾他们一翻啊。 如阁老那一喊,站着的几位谁也不敢出声,即使是章阁老这个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站在那也是有一些不安。 章家到他手里,自然几十年都没出过什么大岔子,但底下人,仗势欺人的事也没少做,这放在过去无伤大雅,可在这时机,章阁老也不知道等着他的是皇帝的什么打算了。 他也知道依皇帝的性子不会拿他开刀,也会给他留面子,但到底还是怕。 “嗯,好一个不知。”周容浚点头,朝那一排站着的老臣淡问,“那你们呢?是不是百姓朕都知道的事,你们都不知道?” 这下更没人敢说话了。 皇帝这是要逼死他们呐…… 坐在上首的柳贞吉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了下来,跪在了他身边。 周容浚低头,也没扶她起,只是摸了摸她的脸,“朕处置朝务呢,你别多嘴。” 他这话一出,本来有话要说的柳贞吉也只好闭了嘴。 阁老们见皇后这一跪下是打算来替他们求情的,也顾不得皇上刚说了那话,齐齐跪下,有那聪明的已经是眼流满面,出口先发制人,“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啊,臣等愚昧,一心用在公务上,如有不妥之事,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看在臣等为国为民的心上,饶臣得一命啊。” “皇上……”皇后娘娘也是快哭出来了,拉着皇上的袖子喊了一声。 周容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温和的脸顿时变得阴郁了起来,“这一次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过,朕警告你们,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不知道的现在给朕滚回去查,朕给你们个机会,恨你们一月之内把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给清了,清不干净的,那就等着朕来帮你们清!” 他来清,就是一个都不留。 “臣遵令。” “臣谨遵圣旨。” 跪着的人都被皇帝吓住,已经无心再寻思推托之词,一个个都默认了自家的不干净。 几个阁老有好几个都吓得流出了泪出来伪装,被苏公公往外往请的时候,哭的没哭的,都佯装深受打击,拿长袖拭泪,一个个老可怜样儿地走出了殿堂。 柳贞吉目送他们走,等他们走后,她也是虚脱了,看着地上宫人刚才迅速擦过,却还残余血渍的地面,苦笑不已。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江湖里总免不了打打杀杀,没有谁能逃得过。 看她笑得苦涩,周容浚皱了眉,抱了她起来放腿上坐着,“下次你还见不见了?” 不让她知道亲眼看看,她就不知道人心到底有多冷酷与龌龊。 柳贞吉明白他的意思,也是叹道,“你也没有再一个是你弟弟的言王可以让我见了。” 她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只是在她的印象中,言王好歹是一个皇子,他再坏再心思歹毒,他的身份也让他有着跟寻常百姓不一样的素质。 只是还是太自以是为了,言王并不是一个有什么底限的人,自然,什么难听的话也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她还是过于看得起他了。 第244章 如家之事周容浚并不打算放过,毕竟如家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如果如家长媳逆谋的事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了,以后就是把皇帝老子杀了,估计底下有那胆子肥些的臣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仁治天下,这个可以,要仁政国家才得已富庶,但以仁治人,这种事从来都不可能成功。 有点岁数,只要脑袋不是被狗吃了,有点见地的人都明白,这世上只要活着的人但凡有一丁点的私心,世道就不可能无纷争,谁都想荣华富贵,谁都想成为人上人,谁都想自己说话算话,可人这么多,路却很窄,永远只有那么一小撮人能成为这人上人,想冲到顶端,那就只能杀过去,踩着同道者的尸体而上——你不想杀人,总有人想杀你。 而作为最顶端的那个皇帝,被人觉得仁慈,那就是他的失败,因为那同时说明臣子们可以对这个皇帝为所欲为,可以牵制他,能力再强一点的,更是觉得这个皇帝可以取而代之。 这是以前先帝对周容浚毫不留情,周容浚也还是认同他是个好皇帝的原因。 一个当皇帝的,架在那么高的一个台子俯瞰众生,他要是不能残忍,那也就根本没有能力去仁慈。 这个道理,周容浚以前跟柳贞吉说过。 当死牢里传来了言王之子食人肉毒发身亡的消息后,他又再跟她说了一次。 “这是他们给我们下毒的时候应该能想到的结果。”周容浚冷着脸,没有同情。 对言王的那点情义,随着言王对他们的几次暗杀已然结束。 他都已经不再去想过去那个他觉得还算可能的言王了——他曾经义无反顾在敌手的刀刃下救下言王,并不是为的救下他,有朝一日义无反顾地对他挥刀。 他对言王已不是失望两字可言的。 偏不让言王死,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绝子绝孙…… 柳贞吉知道这在政权的争斗中算不了什么,他也必须做给人看,让人害怕比让人觉得他仁义来得好,人都是得寸进尺的,臣子们一路总冲上来,哪个不深谙人心?如果言王这种谋反他都可以看着兄弟情义退一步,哪怕是留他个全尸,还有如家真要放过,臣子们嘴里会说皇上英明,皇上仁慈,背地里,却何尝不是在想着,可能利用皇帝的心软做点什么…… 也许下次不成,还有下下次,他们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逼迫皇帝让步。 让到最后,江山又让到了他们手上,回到世家当政,各族瓜分国家利益的时期。 这就是以后的朝廷不断会上演的曲目。 所以,干脆让他们害怕,彻底闭上他们的嘴,和那些野心来得好。 要知道这世上皆多数人还是欺软怕硬,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赤*裸。 这些道理她懂,也没矫情地再劝说他。 相反,她觉得她还有点拖后腿。 如果他没有这么强悍有能力,可以护她周全,她可能还会因她的那点婆妈之情害了他…… 尽管这是男人女人的差别,她做不到像他这样的杀伐决断,但这还是给柳贞吉提了个神——他们现在是皇帝皇后了,享受着这天下认为的最高的尊荣,同时也说明,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要么被扯下皇位死得凄惨,要么就是活在皇位上死,风光大葬。 两种结果,还是后者要好看些。 “我也不同情,”柳贞吉听了他冷淡的话后想了半晌,道,“你放心,我不给他们求情的。” 周容浚嗤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 她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的人,她不会把谁看得比他和孩子重要。 “我也知道你念着我得很。”所以在德宏宫里给她立威,让众阁老欠她的情。 说来阁老们确实也欠她的情,如果不是她念叨着,这些人肯定不是现在这么被撕一层皮这么简单,仅自我清理就可以向他交待。 “我现在想的是,我这么妇人之仁,是不是太拖你后腿?”皇后现在是真的有些苦恼,她当王妃还行,毕竟只管一个王府,再多不过是理清几百官将的内眷。 可现在她要面对的是满朝文武,整个天下。 而且他们也实在是一对太特立独行的帝后了,尽管他是尽了全力用强权把朝臣收拾得服贴了,可她这个当皇后的要是做得不好,帮了倒忙,可还真够他喝一壶的。 就像对柳家,也是如此。 按他的脾性,她大哥柳之程那样的人,肯定是只有死路一条的,可是她不行,她做不到,娘家的兄姐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柳之程就是不能出来做官了,也还是会在柳家好吃好喝一辈子。 其实人死了,就没了后患,像她大哥这样的人活着,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再拖后腿,到时候,为他们柳家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 他爱她,可她带给他的,并不全是好事。 见她反省得很认真,周容浚沉默好一会,尔后宛尔一笑。 “再等几年,也要如此。” “嗯?”她眼带不解。 “多说自己的不是,多想及我的好。” 柳贞吉哭笑不得,“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周容浚觉得之前的话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把人抱怀里,贴着她的脸淡道,“你也别多心,不可能只让你一人为我妥协,该为做的,我也心甘情愿。” “哪怕你觉得不妥?” “哪怕有所不妥,”他点头,“但我会解决。” 说罢,他又问她,“你还记得当年嫁我时,我与你说的话?” 柳贞吉想想,竟是不太记得了,这些年他对她的心意比任何话都珍贵,人记住过往不放,大多时候不过是现在过得比以前坏,所以觉得以往太好,牢记不放,但她一直过得不错,他曾说过的话,也只模糊记得话意,于是她在努力回之后道,“你说要把当时成婚没给我的都给我。” 周容浚“嗯”了一声。 “你现在都给了。”柳贞吉小声地道。 “还没有,”周容浚摇头,“我还没和你到老。” 柳贞吉突然鼻酸。 周容浚却还是接着慢慢地道,“你陪着我,就是以后老了,变得不漂亮了,我也喜欢你。” 柳贞吉是鼻酸又心酸,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脸,有点煞风景地道,“我还是会尽量漂亮些的,你也别太操劳了,要是累得老了,跟我站一块也挺不好看的。” 承武皇情话说到一半又被打断,冷眼瞪着她。 这话还要不要往上说了? 皇后娘娘却摸摸他健壮的的胸膛,满足地叹了口气,“真的,狮王哥哥,咱们老了还是维持现在这样好了,你不嫌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多好?” “你还嫌弃我?”承武皇眉毛挑高到可以从脸上飞出去了。 皇后娘娘刚听过皇帝的甜言蜜语,相当不怕死得很,点头道,“要是像父皇那些瘦,像易国公那样胖,还是会嫌的。” 说着拍拍他的肩,表扬他,“这样刚刚好。” 说着就凑上前,甜甜地亲了他一口,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阵乱亲,还带着讨好。 难得皇后还像她少女时那样天真甜美,周容浚也就没计较那么多了。 ** 言王的事,风大雨点小,而他的事,也不过是元昌一年中朝廷众事中的一笔,且还不是大事。 江南的春涝夏旱在秋天得到缓解,而在冬天十一月,皇帝下召,老兵回乡。 解甲归乡的普通士兵们每人皆可从朝廷领两百两银子,而为国牺牲的士兵,往年已经发放了抚恤银子下去的,令官府差役往每家再发二十两,其家人可从官府再领十年的怃恤金。 国库因此又空了大半,皇商刚上贡给朝廷的那些税银全部花光,还贴了原本国库里的一半,不过就算如此,柳贞吉一算帐,还是觉得周朝商人可真够富可敌国的,十个皇商这第一年交上来的孝敬银子,都可以养个二十来万的兵马一年了。 朝廷也把持了几条经济命脉,钱也有,就是到手没多久,就会都花出去——现在整个周朝修水路修旱路,钱财可都是一**地往下拨,不知道哪层官员会因此中饱私囊,或者哪个富商因此挣得盆满钵满。 十二月天南地北的周朝百姓,这年都很好过,周朝现在的四十万兵马,回了二十万回老家,足以让许多户人家过上欢闹的大年。 皇宫也难得的有了几分喜庆。 这年,和王一家跟开王一家进宫与皇帝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45章 直到过完年后,如家的事才开始经由皇帝处置。 之前如家已经明确知情,长子一脉,必须割舍。 如阁老也必须从位置上退下去,同时,如献次子如东益从翰林学士从翰林院调到了内书省,官品不变,只是离皇帝更近了点。 这是皇帝给如家的出路。 如东益年后,从翰林院调到了内书省上任后,如家长子一门被贬屈奴荒州,其远在万里之外。 如家长子尚还有条活路,但如家长媳李清艳却没有这个好福气了。 她自从年前就被关进了大理寺,年后,原本也是京中名门望族的李家也受她牵连,其父其兄弟那一支,被剥职贬为贱民,不仅不得入仕,且连商户也做不得,便是买土地的资格也没有,只得终生为奴。 这一旨令下之后,大理寺的人把李清艳送回了娘家,并说十天之后,再来押人。 李清艳的父母一见到她,李母见到人眼睛一闭,就这么往后倒了,一直垂着头没抬头的李父则是脑袋往前一扎,如若不是被人抱住,一头就要扎到地上,饶是如此,也是气昏了过去。 嫡庶算在一块,李清艳三个兄长两个弟弟,还有未出嫁的妹妹两个,女子算好,等大理寺的官差一走,李清艳最小的一个弟弟朝李清艳扑来,抓向她的脸,“你怎么不去死!” 他眼里充血,歇斯底理。 这几天在大理寺的牢里好吃好睡的李清艳以为是有人在外面关照,才有这好日子,等送到娘家,以为是平日对她娇宠的父母兄长使了力救她出来,来不及说什么,就迎来弟弟绝望的扑击,一时之间傻了眼,竟忘了闪躲,被其弟李鄞扑倒在地,用拳头打了个头破血流,血流满面。 “住手。” 李清艳的父亲乃长房,李家二房未受波及的亲系连忙过来拦人,刚才官差大人走之前,又再与他们说了,十日后他们是要来提活人的。 这人不能打死,二房的二老爷来不及多叫人,自己就上前来拦人了。 “滚,滚,滚!”李鄞泪流满面,那扭曲的脸凶狠得就像恶鬼。 已没有前途,管什么生死。 即便是二老爷,也受了他的两拳。 二房老爷紧紧抱着他,也不管松开,中年男人的眼里也有了泪,不知说什么才好。 历来大家族中皆有争斗,他们这长房二房也不是太和睦,但到底长房是他亲生大哥,被贬为奴不算,连从家里也不能带走超过百两的银子,而且不许任何人周济,长房十三口人,这是从云端跌到泥地,要被活活贱踏死啊,二老爷就是平时再与其大哥不对付,也是于心难忍啊。 这李清艳活活打死了,也不过如此。 可是,现在李家只折一房,已是皇帝法外开恩,要是大理寺要来提人,提不到不知人,这是要折进整个李家啊,他不得不拦着。 “鄞儿,鄞儿你冷静点!”二老爷被侄子打得鼻子出血,也不敢松手。 家丁迅速过来,帮着他把李鄞从李清艳的身上拖开。 李清艳倒在地上,痛得呜呜地哭了,小声地道,“这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爹,娘……” 说着就往父母的那边看去。 这时抱着李大夫人的奴婢哭了起来,“大夫人去了,老爷,二老爷,大公子,大夫人没了,没了气息了,你们赶紧过来瞧瞧啊……” 这时掐李大老爷人中的李大公子抖着手,也不看人了,身子往后一跌,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李家两位未出阁的小姐,跑到母亲身边跪着,扑到人身上去探气息,一探确实没了气,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都已经无力哭了…… 她们哭了几日,已哭得无泪可流,连眼睛都肿得只成了一条线,她们被叫到门前来迎人,以为是上面有了好消息,要饶她们一命,哪想,只是来见罪魁祸首的,一时之间,脑袋竟悲愤得一片空白,等到李大夫人气死了,回过神来,更是绝望。 “完了,”李家的二公子也是坐到了地上,痴痴地笑了起来,“真的完了。” “爹,娘……”绝望笼罩着门口迎人的李家人,尚不知情的李清艳呆得傻了。 她以前她的出来是迎来另一厢柳暗花明,就如同当年嫁给如家那个胖如猪的长子,她以为此生无望,却转身能在她醉心的男人身下承*欢,命运待她不薄,该她的总归是给了她。 这些年来,那个人待她如珠似宝,她知道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可他像她许诺了未来,也曾道明了个中厉害关系,她觉得她赌得起——赌对了,李家至少也会出一个贵妃。 可现在,是成王败寇了吗? 是她牵累了家人?所以他们见到她才这么绝望。 李清艳不是个傻的,没人跟她说,她也想清楚了情况。 “娘……”李清艳已经不觉得身上的疼了,她撑着身子要起来。 不过只起到一半,又有人踢了她一脚。 只见她的大哥蹲□,踩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怎么不去死?” 说着那脚狠狠地往她脸上跺。 “拦住他,拦住大公子。” 这次总算过来了众多奴仆,一半去抬李大老爷和李大夫人,一半过来拦公子他们。 李家哭声震天。 那平时还有几家人经过的大门口,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周边住着的达官贵人,皆闭紧了家中的门窗,不看热闹,也不打算过来帮一把手。 这李家,现在完全不能跟其沾上一点半点的关系。 ** 皇宫里,兰公主的到来,跟皇后娘娘照例说起了宫外的事情。 说到李清艳,兰公主也不无嘘唏。 她是见过李清艳的,也在众多达官贵人内眷的宴请上见过这个人。 说起来,就是她,也跟李清艳的关系好过。 她对皇后没有隐瞒,知道跟皇后撒谎,哪怕是半句,也会得不偿失,于是很直接地说,“她确是个舍得花时间花银钱跟人交际的,当年我公爹大病,当时宫里出事,太医都在皇后宫里,我求不到宫里来,是她找了民间有名的神医上了我家来,替我公爹看的病,当时我公爹病情甚险,是她求的急,后来她有个什么相请的,我都开不了那个口拒绝,这满京城的,不单止是我,众多人都欠她这样那样的人情,而且她所求之事,从不为难,大家从她那得的要比还的多,她风评确实是好,如家的那位大爷也是对她死心塌地,我之前也跟您说过,李家老大曾经为博她一笑,还为她找武师学了一段剑舞,学了大半年,人都瘦了二十来斤,就为了在她的寿辰上为她舞一段助兴。” “她几个孩子来着?我记得是两儿一女吧?”柳贞吉偏头,想了想道。 “是两儿一女,大的十三了,小的六岁。” “不大不小。” 兰公主沉默。 是不大不小,就是不大不小才更糟糕,已经都是记事的年纪了,要是知道其母做的糊涂事,能不恨她一辈子? “我都没怎么问人,她跟言王是怎么搭上的。”柳贞吉说着就往旁边看,“镜花,这事谁最知道?”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这就去问问。” “嗯。” 打发了人去,柳贞吉接着道,“你知道吗?” 兰公主摇头,“就听外边都在传,是她与言王勾结在了一块,具体的,妾身也不知情,就是现在连老百姓也都在清查家里的那点子事,您还别说,最近死了不少了。” “死的都是女子?”柳贞吉手捏着帕子弹了弹衣裳上的灰,淡道。 “呃……”兰公主犹豫了一下,方才慢慢点头。 “如若是奸*淫等通*奸之罪,男子犯的法才更大吧?”柳贞吉轻描淡写。 兰公主笑了笑,见皇后脸色不咸不淡,也不见平时的笑脸,也看不出这心情是好还是坏,缓了一下,心道皇后历来是个受娇宠的,除了皇帝,未必会把哪个男人看在眼里,于是没犹豫太久就点了头,道,“就是如此。” 柳贞吉像是没感觉到她的迟疑,只是又偏头与在案桌那边整理花瓶的梨云道,“你派人去跟皇上说一声,说我等会有事要找他呢,让他中午的时候挪点时间赏我。” 梨云听了笑,还得遮掩,沉了一声才回道,“是,奴婢这就去找人去报。” “嗯。” 柳贞吉应了声,回过头与兰公主感慨,“皇上过年那儿还与我说,说现在的有些大臣那后宅,比他这后宫还百花齐开,他守着个皇后就能过日子,他的那些大臣们已不是三妻四妾可言的了,家里十朵二十朵地占着,还要往别人家的后院里伸手,这世道,这规矩,都被他们这些个人弄得不成样了,得抽空管管才行。” 兰公主听了眼皮跳了跳。 帝后这是借着言王之势收拾臣子后宅势力,还是,在报之前这些人给后宫添乱的仇? 第246章 不一会,镜花领着苏公公来了。 见到是苏公公,兰公主也起了身。 “公主。” “苏公公。” “怎地你来了?”柳贞吉笑。 “听您要问事,奴婢就过来了。”苏公公不是爱笑之人,这时嘴边也有了点笑。 他是长公公带起来的徒弟,等到有了年纪才放到了主子们身边,跟他们的时间也不是太长,但这么些年过来,情份到底是不一样的。 “过来。”柳贞吉朝他招手。 “是。” “那言王与李氏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一靠近,柳贞吉就张了嘴。 “是安康十七年的事。” 定康十七年? 那时候,她与周容浚成亲还不到两年。 “这么早?”柳贞吉讶异。 兰公主也是一愣。 “是李氏先勾搭的,”苏公公也不添油加醋,把所知的说了出来,“李氏身边的丫环说,当时李氏看上的也不是言王。” “哦?”柳贞吉挑眉,还真是有兴趣了,“当时看上的不是言王,那当时看上的是谁?” 苏公公欠了欠身,“娘娘知道的。” 当时言王还在西北为军,每年只有一次回京的时间,一回来后,到处应酬也只跟着他们当时的王爷了。 对于苏公公不正面的回答,皇后娘娘笑而不语。”不过,”苏公公接着淡道,“后来李氏确实是对言王上了心了,言王身在西北,京中很多事也是李氏送过去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李氏才四处走动,之前在如府,她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敢情她这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都是为的言王?”柳贞吉也是有点明白为何皇帝这么针对这件事了,这李氏的事不惩,内宅的女人只要有几个学了李氏,这朝廷都会因她们乱。 “正是如此。” “她图什么?” “言王许了她事成皇贵妃之位。” “这个她也信?”柳贞吉挑眉。 “不信,也会信的,人和地位都能得,可能仅光想想,就已然让她昏了头脑吧。”兰公主这时开了口,淡道。 柳贞吉摇摇头。 有些女人狠起来确实要比男人狠,单她们狠起来哪管死后洪水涛天的气魄,就足以让很多自诩汉子的男人望而生畏。 但说她们是纸老虎,其实也不为过。 可能女人是天生的感情动物,一旦在一个男人身上用了情,许多事就再一叶遮目不过了。 不单单女人是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古代,即便是柳贞吉所处的那个时代,女人也很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把他们当成全自己所有幻想与梦想的载体——哪怕有朝一日了解了男人根本不可能成全她,也不会舍得撒手,只会一错再错下去。 按她说,李氏不是个蠢的,在这约束女性的年代还能表现得长袖善舞的女人能蠢到哪里去? 说来说去,不过是昏了脑罢了。 眼大,肚子小。 “皇上总跟我说,”柳贞吉摇头之后道,“一个人既然有胆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那他就要同时做好承担那个结果的准备,不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不知道李氏能不能。” 气死生母,被至亲之人憎恨,这些以往她不觉得需要顾忌的,现在一样样摊开到她面前让她感受,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至亲的责怪,比千夫所指更折磨人,即便是圣人,怕是都熬不住这种指责。 更何况李氏。 “不能也得能,”兰公主也是摇摇头,“这就是后果,不是她想不承担就能不承担。” 人生不是儿戏,也不可能重来,错了就是错了,不是哭几声,道几声歉就可解决的。 “言王呢?最近如何?”柳贞吉又问。 兰公主听到这,见皇后没让她回避,就把头低下了头,把耳光当作聋的用。 “还活着。”苏公公这次回答得也简单。 “如大夫人的事说给他听了?” “说了。”内务府做事,自有他们的一套。 皇上让这些人好过,自然一天好日子都不会给他们。 “他怎么说的?”柳贞吉说到这默了一下,喃喃,“忘了,舌头都没了,怎么说话?” “话是没说,”苏公公禀道,“不过依老奴看,他是不记得如夫人了。” 所以,即使是心里念一下,都不可能念。 柳贞吉叹了一声。 兰公主在,苏公公也没多说。 言王在牢里用血在地上画马画人,里头有陛下,更有那死去的司飞,还有他自己,画来画去,就他自己与司飞的最多,可那里面,不见言王妃,不见言王世子,更没有什么如大夫人。 与他关在一起的几个儿子,前天只剩了那个用屎尿伪装自己的小儿子,那小子奄奄一息,就差最后断气,可言王也等不了他最后咽那口气,动手要喝他的血。 他要是有点血性,第一天自我了结了,还可能救他的这些儿子们一命。 可他宁肯他们全死了,他也要活到最后。 如大夫人最后也免不了与这个言王关在一块的那一程。 这些事,皇上是嘱咐了不与娘娘说的,苏公公知道这些要闭嘴,所以当娘娘头次找人来过问这些事,他亲自来一趟,也是怕手下人来走一遭,被不好糊弄的娘娘看出个端倪来。 柳贞吉不知道后面的事,叹完气还朝兰公主苦笑,“你看,抛夫弃子,夫家娘家都不要,就得来这么个结果。” “唉……”兰公主想了好长的一会,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 中午柳贞吉去德宏宫与周容浚一道用膳。 苏公公看她一路不语的样子,就知她心情不太高兴。 他也没多说话,有些事不该由他这个奴婢多嘴,皇上会与她说的。 周容浚见到她来,把笔搁到了笔架上,也不批奏折了,下了殿阶就与她道,“今天出太阳,风不大,跟朕到外头用膳。” “嗯。”柳贞吉点头,又说,“皇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周容浚不甚在意。 “因如家之事,现在整个京城人人皆危了,黎民百姓都已自省了。” “好事。” “皇上。” “有话就说。”周容浚向来不喜她拐弯抹角,偏她每次还要跟他兜两圈,从小到大的毛病,让她怎么改都改不掉。 “民间要是有通*奸之罪,男女都要浸猪笼,不能换到达官贵人身上,就不要了吧?”柳贞吉被逼急,干脆说了。 “你这是要让朕半个朝廷的臣子都去沉塘啊?”周容浚听到这笑了起来,也不拉着她走了,拉了她上了凉亭,往后道,“摆这吧。” 柳贞吉被他拉着上了台阶,嘴里没停话,“那你跟我说,男女荒唐起来,是男的荒唐的多,还是女的荒唐的多?” “你这是要让他们沉塘了?”周容浚把顺手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垫到了凉凳上,等她坐下,他也在一旁坐下翘起了腿,伸手揉了揉半日没有动弹有点酸疼的后颈。 柳贞吉一看也坐不住了,站他身后给他揉起了肩膀颈背。 “你也承认是他们荒唐的多吧?”柳贞叶接着道。 周容浚笑了一声,被她揉了一会,才道,“贞吉儿,你知道的,这些事不能真追究到底,朕弄这一出,不过是想束着他们点,每个国家盛世之后最易走向衰亡,你知为何?” 柳贞吉默然。 周容浚也没想让她说,接着道,“饱暖思淫*欲,国家越强盛,王公贵族行事就越荒唐奢侈,你看西域的那些个女人,先前朕就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别说异族女,就差明说他们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了,可也挡不住他们每家每户私下豢养美人……” 西域的商道开出来后,周朝的六大商道就会联成一道,东南西北,交易只会比以前更为方便,物种更为繁多,而春耕之后,只要不出现大规模的天灾,各地的粮食和各种农作物也将会得到比往年要好的收产,先帝给了他一个准备齐全的江山就等着他再更进一步,可这些人,他要不好好管住了,让他们败在酒色财气上,用不了多久,放纵的欲*望就会掏空他们的脑子。 这也等于掏空了周朝的命脉。 随着天下的繁荣安平,富足的天下只会让这些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赏的,底下人孝敬的,会让他们浑然忘了根本,哪怕这些人再明白不过死于安乐的这句话,一旦他们贪上了至极的享乐,他们不会放得开那只贪*欲的手,只会愈陷愈深。 就跟言王舍不得死一样。 他必须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苗头给掐死了。 也许这样,他也救不了周朝的世世代代,但好歹能管到他这一代终了,而不是让这个天下从他手里走向不受他控制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也好,领袖也好,只要是个当头头的,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247章 “不能追究到底,那追究一下还是可行的吧?”柳贞吉见缝插针。 周容浚笑出声,“要追究?” “要追究。” “那吓吓?” 柳贞吉想了想,“吓吓。” 总比不吓的好。 她也知道在这种以男为尊的年头,能吓吓就好了。 要是真给弄死了,他们背后的女人们少了个出面讨生活的,日子其实要更艰难些。 给他们个教训,长点记性,于谁都好。 “那就吓吓。”周容浚也想通了这点。 第二天,承武皇下旨,凡查出私德有亏者,官降一品,罚俸禄半年。 此法长年有效。 这下本就因收拾后院疲软心疼的众多官员这下也顾不得舍不舍得了,院里那些个太招惹是非的,尤其是异族女子的姨娘侍妾都送了出去。 京里因东家姨娘西家小妾的出城,竟有几许鸡飞狗跳之态,乐得平民百姓都拿这些喜好钻女人裙底的官员们打趣,打油诗作了不少,没少挖苦他们的丑态的。 李家李清艳也是十天一过,投入了死牢。 这事是秘密进行的,明面上李清艳还是进了大理寺没两天就被处决,跟她父兄离开李家的时间是同一天。 李清艳进了死牢没出两天,就拿头上的银钗捅穿了言王的喉咙,随后自刎。 周容浚知情后摇了下头。 他教出来的皇子,居然还不如一个女人干脆。 丢人现眼的东西。 周容浚把言王一子送出京,被人带到万里之外的事情告诉了柳贞吉。 柳贞吉先是一喜,随后有些忧心,见她忧虑地看着他,周容浚笑了笑,对她淡道,“他不会回来复仇。” “是吗?”柳贞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心软。” 她当年要是没嫁给他,先帝要灭柳家的族,于她也只能接受一刀子抹脖子的命运。 这是这个世道的游戏规则,她没那个打算破坏,她承担不起破坏的结果。 “不是为你放人走的,”周容浚见她讶异,拍拍她的脸,“不用多想,也不是看在言王曾是我弟弟的份上,而是那孩子值得我给他条活路。” 那是个聪明孩子。 他是容王的儿子里最孱弱的那个,但却活到了最后。 就冲着这个,也值得他给他活路。 值得给条活路? 柳贞吉一想就明了了。 她眼前这位爷,就是个看谁聪明就看谁顺眼的。 按着他的心意走,王八他都当条龙看,不顺他心的,爬云顶上趴着他都会想法设法给你弄下来——做人做得像他这么“精致”,还好是皇帝,顶头没上司,要不都得像先帝一样,看见他一次就气得想打人。 这么一想,先帝也实在是好涵养。 “还好裕渝和辰安还算得上聪明……”皇后娘娘一回过神就感慨,拍着胸口庆幸不已。 要是笨点,儿子女儿都不会讨他喜欢。 “这个倒不会,”皇帝老神在在,手掌心附着她的后脑勺,淡然道,“你这么蠢我都喜欢了。” 她生的那些个小崽子,自然可以包括在内。 被说蠢,又被人说了喜欢的皇后娘娘的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一时之间,那还算尚留点嫩气的脸纠结地挤成了一团面砣。 ** 三月的京城阳光明媚,因春耕的事,朝廷内外忙碌不已。 镇定大将军俞飞舟是个一向知道怎么讨皇帝欢心的,刚三月,又运银子过来给皇帝用了,说是春季的孝敬钱,给皇帝修皇宫用,当年年底的税钱等到了时候也还是不会少一个子儿就是。 另外,还送了一部份过来当皇后娘娘的私房钱,也把皇后娘娘干瘪的小金库又填了个半满,见皇后娘娘清点自己的小金库,觉得还不太满足,皇帝又下令让内务府把他的内库打开,让皇后娘娘随便拿,拿完了给她造册就是,中间不需过问他。 皇后娘娘向来不算贪财,但对敛财这种事有强烈的爱好,皇帝一给,照单全收,着实忙碌了好一阵子。 平时像她这样虚伪的人,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还要推托两句,说句“不要啊,怎么好意思”之类的话,这次皇帝一给,两眼发光,只顾得着点头了。 回头东西收到她库里,造了册,稳稳妥妥是她的,就是皇帝想拿都不行后,她拉了辰安过来认帐面,心满意足跟她说,“你看,娘现在就把你的嫁妆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嫁了。” 八岁的辰安公主看着那足足有五本厚帐的所谓嫁妆单子嘴角抽了抽,算了算,挺歉意地跟她这么早就把她嫁妆全准备好的母妃说,“劳您多等几年,我尽量早点。” 她得找个什么样的人嫁,才衬得起这份嫁妆? 嫁出去怕是有点难度。 柳贞吉乐呵呵地摸她细柔的头发,“不急,不急,你看着办,反正娘的事娘先做好了。” 朝里三月大臣们都忙,这人忙着一干正事,邪门歪道的事就少了,身上也多了正气,这干什么都精力充沛,朝廷上下都风风火火,等到五月,各地四处都给朝廷报喜讯来了,一些西边和屈奴传过来的当季作物,像小菜小瓜这些都得了丰收,不少地方还叫人送了些到朝廷让皇帝尝尝。 这其中,以户部尚书最乐。 这些事,都能算在他的功绩上。 按皇上的话说,现在内阁还缺三个位置呢,谁能干,朕就把内阁殿的那把椅子给谁——几个尚书谁不眼馋? 内阁阁老且不说能天天跟皇上议政,而且,每年都有九万两的俸禄,这还不包括节礼里宫里的各种赏赐。 除了荣耀,这还是明打明的钱财。 王尚书是做梦都想当阁老。 他们王家要是到这代出了个阁老,他死后的祖先牌子,能摆到最中间。 所以王尚书干起事情,越发的努力了。 李相李家的长子,现在改名为木子宣,也跟皇帝长谈后,受命为西域新州的知府,六月就去上任。 新州占地数千里,辖下却只有三县七镇,人烟稀少,木子宣这一前去是去开荒去的,来年,就会有不少周朝子民迁往新州,即在那落地生根,彻底把新州变成周朝的土地。 木子宣作为开荒者,非常愿意先身士卒。 周容浚也跟柳贞吉说了这事,让她安排给木子宣点东西,别让他空着手去。 国库那头肯定要给他一点,但不可能多给他,那就由他的私库这边补。 皇后娘娘一看到手的各种奇珍异宝到手还没捂热就又要散财出去,当晚趴他胸口左挪右挪,就差呜呜哭,“皇上,我舍不得我那些宝贝。” “动我库里的。”周容浚无奈。 “你库里的好东西都在我那。”皇后娘娘还要点脸,知道她把皇帝库里的好东西都掏干净了,尽剩了些歪瓜劣枣给他。 那些东西,拿去糊弄下臣子还行,反正皇帝赏的,不好都是好的。 但要给木子宣去新州开辟新的疆土,皇后娘娘自认自己还没那么亏心丧德。 “去穷地方能要得了什么好东西?给点银子书册得了。” “你库里的那些书我都搬到我库里了。”皇后娘娘脸红,还结结巴巴解释,“辰安喜……喜欢书嘛。” 喜欢的话,她这做娘的肯定要都给搬来的嘛。 国子监,还有国子监下面的书院,还有皇宫的书阁,全是书,她搬他库里的那些书给他们的女儿,也算不了什么的嘛。 承武皇却无语,“都搬走了?” 他当皇帝的时候看过内务府的单子,依稀记得有近千册的书来着,还都是孤本。 “都搬了。”皇后娘娘干脆脑袋一个猛扎,扎他怀里不动了。 “那还剩什么?”让内务府随便她去拿,却从没看过内务府递过来的清单的皇帝觉得他现在需要好好过问一下了。 “剩些银子和些刀刀剑剑的。”埋他怀里的人瓮声瓮气地道。 “不喜欢的都留给我了?”他挑眉。 “哪有,银子我也很喜欢的。”皇后娘娘摇头,继续瓮声瓮气。 “呵,”承武皇笑出声来,“那朕还得感谢你把你喜欢的银子留给我了?” “哎呀,”柳贞吉被他说得耳朵尖都冒火,不好意思极了,脸也是烫得自己都觉得在烧,“银子给你留了好多,好几百万两呢,我都没要什么的。” “哦?”了解她的男人又挑了下眉,“是你库里装不下了吧?” 柳贞吉呵呵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装不下了才没要的。 这次充盈小金库,她没忍住,一次性就把她那个“小私库”给填满了。 她也觉得身为一个皇后必须有点高贵典雅的爱好,但她从小就被她养成了个收好的东西的习惯,这次他一说随便她拿,她这手脚就收不住了,挑东西的那几天每天快乐似,一个懒觉都不愿意睡,多一分钟都觉得床上长刺,睡得不舒服。 周容浚这也是回忆起了她每天眉开笑眼那阵子的样子,这下也是明白了那那几天她为何那样欢快雀跃了——敢情不是因为他宠爱有加才如此,而是搬空了他的金库才让她高兴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太沉重了。 那我写点欢快的。 得让你们高兴乐意才行。 第248章 皇后娘娘是再舍不得,也还是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挑了些书,布帛这些东西打赏给了木子宣。 木子宣自个儿也列了清单给皇帝,都是些寻常作物的种子,皇帝又给了他些银子,木子宣带着李氏族人在七月就离开了京城。 皇帝的政务没之前繁重,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对于这点柳贞吉也了解,以前的周朝就能让一个皇帝忙到吐血了,更何况现在疆土开辟了近一半的周朝。 尤其皇帝年富力强,精力充沛,想做的事还很多,想让他停下来不容易。 现在是承武皇当皇帝的第二年,还守着孝,前朝那些被收拾了几顿的臣子,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胆子再给后宫添乱,外边不捣鬼,后宫的人也老老实实呆着,柳贞吉从这年开始,还真有了点轻闲,比当狮王妃那时还要闲一些。 尤其太子公子都有了自己的事做,她这个当娘的,着实也不是个一天到晚爱围着孩子打转的,对她来说,孩子是父母的传承,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新生命新人生的开始,他们有他们的人生,他们有他们的坎坷要过,他们的路程要走,她有养育教导之职,而不是管制控制他们。 要让她像这时代的女人一样把自己的未来以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她这点是做不到的。 她有自己就好了,就是她爱的男人,也是与她相依相偎走人生路的伴侣。 可能是有独立人格,精神上从不依附别人的人,总也会当儿女当独立的个体,所以柳贞吉还是爱找儿女玩闹,教点东西,但很少跟他们小时候一样,一天至少有半天呆在身边。 他们的幼儿期已经过了,该去外面,哪怕那个外面不过是他们家的那个皇宫,也该让他们去闯荡体会这个世界了。 这世上好的坏的一切,都得他们自个儿体会了,才明了活着的真谛,要不书读得再多,道理懂得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柳贞吉想得开,但周容浚却并不。 他当然喜欢柳贞吉的识大体,不会没事找事,但皇后娘娘自来的过于独立,还是让他有点觉得自己不受重视的,尽管这点皇后娘娘已经相当注意了,但忙起来不注意,闲一点,皇帝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是稍稍闲了,不像以前那样两天有一天半是跟大臣们呆在一起议事,现在每天都有段没大臣找,也无需找大臣的空闲,而皇后是基本闲了,宫务有总管跟掌事姑姑看着,她两三天过问一下就好,但就是这样,他问起娘娘的次数比娘娘问起他的多。 往往他问起来,派人过去问娘娘在干什么,答曰闲着,也不见闲着的人来见他,三次里有一次能见到人慢悠悠的来,都是娘娘那天闲得骨头疼了,出来走走。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皇帝这天回来问皇后娘娘,“皇后,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这放可够吓人的。 名字都不叫了。 柳贞吉眨眼,还没说话,周容浚就摇头,“别眨眼,朕现在不吃这一套了。” “嫌我老了,装得不好看了?”柳贞吉讶异。 想想,自个儿确实有点年龄了,不吃装无辜这一套的话,不知道撒娇还受不受年龄限制的? 周容浚敲桌子,“认真点。” “哦。”柳贞吉还坐直了点身子。 “朕今天叫你到德宏宫的时候你在干嘛?” “你有叫我?”柳贞吉还真是讶异了。 “朕不是派人过来了!” “我还是以为过来问我安的,顺便看看我情况,你要让我过去,为何不让传口旨的人明说呢。”三十来岁的大坳爷们了,还嘴不老实。 “你……” 柳贞吉又无辜地眨眨眼。 见他脸色更难看,赶紧收敛了神情。 回头她得看看,是不是她这老脸不适应装无辜了,如果不适应,还是收起来别用的好,免得雷死人。 “你就闲着睡了一下午的觉啊!”皇帝简直恨铁不成纲。 “今天下午风刚刚好。”柳贞吉轻咳了一声,把下意识要眨眼装无辜的动作收了回来。 可能日子真是太好过了,她动不动就像以前那样糊弄他,她也装不了像以前那样的娇花了。 “好得只能睡觉,不能来德宏宫。” 柳贞吉这次没忍住,眨眨眼,“下次来。” 还是不喜欢说老实话说。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教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教会他好好的话直说就好,非得拐着弯来,不配合还要来耍脸子。 人妻不好当。 这夜半晚皇后娘娘被折腾得睡了过去,睡梦中,依稀皇帝在跟她问了句什么话,她没听明白,也就不在意地睡了过去。 留下问完话,睡不着的皇帝就着宫灯看着她,久久没有合眼。 不知道她还想不想回去。 闲了,人就容易想东想西吧? 这段时间她都懒懒的,什么都提不起劲,好像什么事都做完了,于世无眷恋,随时都可以走了一样。 周容浚想了好一阵,觉得没事找事给她做,他不得,但这么让她懒散下去,他怕散掉她的精力神。 得想个法子让她自己忙碌起来,又不闹心才好。 ** 太子从他父皇的宫里出来,没有再回他的普学堂,差宫人去通报了先生们一声,他转道去了父母的寝殿。 八月入秋天,天气凉爽了起来,气温明显变低了许多,他身上的锦衣也是昨天她母妃送到他住的长福殿的。 他住的长福殿本应是东宫,他母后嫌东宫历来带着血腥气,他父皇就赐了长福殿给他。 太子打小有记忆起,都知道他父皇对母后从来都是千依百顺,父皇脾气尽管不好,老对母后板脸,跟她吵架,但她说的话,他无一不应过。 所以这几天听闻他们之间不好,父皇老发火,却找来他去陪母后说话的事,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父皇这一年来在朝堂其实都不发脾气了,但老在他母后面前摆脸色,如他母后之前与他说的一样,在外面他不能做的事,在她面前,他还是任可随心所欲。 父母之间的感情,以前太子不太懂,只知道父皇在他母后面前发再大的火都不是火,他母后私下再说他父皇生气的脸好丑也不是真见得觉得他丑,现在大了点,领悟的其实也不多,但也知道了父母之间的有时些东西,就是他和辰安都是插不进的。 太子有过这种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坐在身边的自己是多余感觉的时候,还问过妹妹。 妹妹不比他的困惑,仅点头道,“他们很不同。” 就是这么不同了,父皇还是着急母后的心不在他身上,不知到哪个见不得光的旮旯游荡,特派使臣太子前去探问一番。 太子摇着头,背着手一路叹着气。 这皇帝皇后都天天睡一个窝,居然让他这个太子来当学舌的鹦鹉,老实说,太子是真有那么一点觉得他父皇就跟他母后说的一样,别扭起来比他还不如。 父皇在他心中是有多英武伟岸啊,可怎么他长大长进了不少,他父皇却还不长大呢。 太子心中嘀咕着,背着气,大步大步地进了万安宫。 后面紧跟着的宫人看着他跟皇上如出一辙的万伐,皆小跑步地跑在了他身后跟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急急忙忙的太子甩掉了。 柳贞吉正在那画着画,今个儿轮值的如花就飞快进了屋,“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母后,母后……”这通报的姑姑声刚落,太子的咆哮声就来了。 柳贞吉被吼得下巴一抬,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这儿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嗓门一年比一年大,行事比他父皇当年还不羁。 如果不是他小小年纪真懂不少,棋下得比她好认的书比她多,是个真有实力的标准太子爷,而且教训狠了他还敢哭给她看,柳贞吉真想抓住他好好挫挫他的锐气,别整天一副忧国忧国还忧他母后的样子,老忘了他哭的时候那怂样。 “怎么来了?”柳贞吉见他进屋,蹙眉道,“有事?” 这早上不是已经来过了吗,她还打着哈欠陪他们用了早膳,难不成出事了? 太子呵呵了一声,暗中呲了呲牙,还果然像他父皇所说的,他们母后嫌他们了。 看来父皇没说错。 “刚刚想起,有事忘了跟母后说。” “嗯,说吧。”柳贞吉继续提笔。 太子见她笔都不放下,又暗中咬了咬牙。 这个他不如他父皇这事就算了,他这当儿子的,也不可能跟他父皇这个当夫君的比,但现在这画都比他重要了?太子觉得这事他有点接受不来。 他母后曾说过他长大了不可爱就不喜欢了,当时他气得三天没理她,她来道了歉才原谅,他原是原谅了,现在也是做不出这般幼稚的事来了,但此情此景,太子还是难免想起了她那句玩笑话。 更重要的是,不喜欢了,谁都不知道了,他不喜欢了,父皇也不喜欢了,她就要走了。 仅想了一下,太子鼻子就酸了。 “太子……”柳贞吉久久得不到回应,抬起了头。 “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陷入恐怖想象的太子握着拳头,眼睛都红了,情绪波动得厉害。 此时德宏殿的御书房里,承武皇懒洋洋地半倚在椅子里,手搭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做不来的事,他那对着他母妃很容易情绪激动的儿子,向来做得很好。 想来用不了一会儿,他就知道她最近到底在想什么了。 第249章 最新更新 “嗯?”皇后娘娘不解了,“你不是我孩子,那是谁孩子?谁要给你当后娘来了?” 她还以为没人敢往后宫送人了。 至少这段时间不会。 这是哪个英雄又想英勇就义了 “还是你父皇要废我了?”皇后娘娘挑眉。 太子哭笑不得,被她堵得不知道说话,嘴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末了沮丧道,“你能认真点吗?” “我挺认真的。”被太子这么一嚎,皇后娘娘也没作画的心境了,干脆搁了笔,朝可怜的太子走来,拉着他榻边坐下,母子俩坐在一块。 一坐下,柳贞吉就靠向太子的小肩膀。 太子小肩膀下意识就一挺,想让她靠得舒服点。 他对他母后对他的这种依赖很受用。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大人了,可以保护她了。 从根本上说,皇后娘娘对于哄自家男人,无论是大男人还是小男人,向来都很有一手,就这么一靠,连句多余的在都没说,太子的话就软了,还温温柔柔的,“你别乱说话,父皇听到了,又要训你了。” “没事,母后都听习惯了。”娘娘不争气,向来不会反抗生活,都是逆来享受。 “母后……”太子感觉他们这谈话又不能正经下去了。 “唉,”有个正经孩子想把他教歪了,但碍于他是太子,不能给国家培养个混不吝出来,柳贞吉也不是不无遗憾的,只能尽量往正途上带,连带说话不正经不了两句,就得规规矩矩了,“谁说你不是我孩子了?是母后哪儿做得不对又招你了?” 总算又回来了。 奉皇命来踩点的太子赶紧说道,“你最近见我都爱理不理的,母后,是孩儿哪做的不对招你了才是吧?” 柳贞吉一想,这不对啊,她最近再懒,可偷懒也偷不到孩子身上去啊,再说早晚各问他们一次也不是什么事,她没哪天少一次过问他们啊? 皇后娘娘不是傻的,斜头看了眼绝对是被人当枪使了的太子。 她儿子不傻啊,怎么每次都替他父皇冲锋陷阵,义无反顾的,他就有那么崇拜他父皇啊? “儿啊,”皇后娘娘痛心疾首,“是不是你父皇找你来问的?” 太子这还没几句话就露谄了,也不遮掩,抱怨道,“我就跟父皇说了,他让我来问,还不如他自个儿自己来问,想也想猜得到的嘛。” 其实他也挺想问的,但这时候倒打一耙才是他们家的家风。 “别老听他的,不就是他召我,我少见了他几次嘛,他早问过了,你父皇就是爱小题大做。”皇后娘娘很是不以为然。 “那你为何不去呀?”太子打蛇随棍上,乐得装无知。 他母后爱当他老被他父皇蒙,他也乐得她这样认为。 反正事情问清楚了,事后怎么样也得跟他父皇讨个赏。 “懒得动。”柳贞吉说着还打了个小哈欠。 “春困秋乏,母后是前段时日累狠了,是该休息会。”贴心牌太子很贴心地为他母后找理由,引来了皇后娘娘的不断点头。 “可不是!就是!” “不过还是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吧。”太子漫不经心就把来的主要目的之一给说出来了,说得很随意。 请个平安脉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她有好长的一段时日也没让人诊脉了,看看也好,跟儿子闲话家常的皇后也很随意地点了头,“好。” “姑姑,”太子朝站在侧角的如花姑姑一点头,“去叫下戚太医。” “是,奴婢这就去。”如花笑眯眯地下去了。 还是太子厉害。 皇后娘娘尽管身有不适就会叫太医,但没事她是决计不会叫的,她认为没事就叫太医那是吓唬自己,没病都要吓成有病了。 所以这平安脉,宫里的那些老宫妃倒是次次不落,但皇后娘娘却不是每次都觉得需要让人过来诊脉。 这段时日她觉得自己身体不错,吃的不多,皮肤却变光滑了不少,所以上月与这月的平安脉,根本没让人来请。 皇后说了不让请,皇上说了两次也被她打太极打过去了,估计是皇上懒得再说了,就让太子来说了。 对太子,娘娘总是有些不同的,她能对着皇上耍赖耍过去,但对太子就不会了。 “母后,你连父皇都懒得见,以后还有谁是你愿意见的啊?”太子随意吩咐过后,纳闷地问她。 “你啊,辰安啊。” 太子颇有些羞涩一些,点头道,“那倒是。”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他跟小辰安还是要比他父皇重要一些的。 “唉,还是你们好。”想想皇帝每天回来不是说她就是动她,要不然就是皱着眉头盯着她,看得她心都发慌,都老夫老妻了,她那颗两世为人的老心脏哟,还是被他看得砰砰直跳,直觉得自己真是个老不休。 太子斜眼看她,见她说着嫌弃的话,嘴角却是甜蜜的笑,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都是哪跟哪啊。 他父皇说她心思不知放哪去了,能放哪去了?还不是全在他身上! 太子愤愤不平了起来。 把他一个天天要写几张大字,看半本书,还要写一篇策论,忙得□乏术的太子用到他们的打情骂俏上,这是人干的事? “嗯,孩儿还想着,你在宫里要是呆得乏了,带你出去走走,外祖母不是留了个庄子给你?孩儿听外祖母说过,那庄子你小时候常去,小山山脚下的那一排秋桔还是你亲手栽的呢,孩儿这几天空,正想带你和妹妹去瞧一瞧。”太子不动声色地道。 “嗯?”还没真想起过出宫的柳贞吉顿了顿,也想起了母亲孔氏来了。 她以前在娘家,出去过的次数不多,为数不多的出趟远门,一不过是渭明老家,二就是那个离京不远的庄子了。 去那庄子来回也不过两日,但是很难得的放风活动了,每次去她都兴奋不已,直被她娘指着鼻尖骂她就是个没出息的,以后肯定是个一点点小恩小利就会被人骗走的傻姑娘。 每次去她娘都要喷她一脸的口水,但蹲下地给她整理沾土的裙角的人不是丫环,而是她,时时刻刻关注她渴了饿了的也是她。 后来姐姐出嫁,她们又再去过一次,从此以后就从来没再去过了。 但那是她们母女一起,最常去过的散心的地方。 柳贞吉不由怀念了起来,小声跟儿子商量,“不知道你父皇肯不肯。” “母后想去?” “嗯。”她是想去的。 “父皇忙,可能去不了,”太子面不改色,很自然地陈述道,“不过母后你说你要去散心,父皇是肯定会答应的吧?” 都散心了,只要她乐意,父皇哪有不答应的? 就是这话不能让他提就是。 免得他父皇以为他要跟他作对。 哪怕他确实是想对着干,把他给撇下。 “嗯,倒也是。”皇后娘娘淡定地点头。 不答应,她也有法子让他答应的。 这点小事她还是搞得定他的。 “辰安也很想去外祖母的地方看一看,我也想去,就由我们陪母后去吧。”太子说的也是实话,不提起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说起,他也想念他那老对着他笑的外祖母了。 母后说外祖母是个很严厉的人,可对他来说,她再慈祥不过。 他这话一说,柳贞吉的心都软了。 尽管老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但能人像她这样的怀念她,她心里也好受些。 太子成功鼓动了皇后娘娘,又转回了正题,“母后除了懒得动之后,不是不想见父皇吧?” “怎么又问起这个?”柳贞吉头疼,她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我总得给父皇个交待嘛,他老觉得你心不在他身上。”太子说到这,差点没忍住露出不屑表情。 “回头我跟他说去。”柳贞吉是真没办法了,哪有这么缠人的。 太子成功圆满完成任务,点了点头,“那孩儿知道了。” 其实也还好,很多事情听说的时候觉得挺恐怖,但一聊下来,就知道这是他们闲的——不过他母后最近确实有点不太像话了,对他们也不过是差人来问两句,都不带来见他们的。 父皇好歹她还去见一见。 可他还不满足。 也是不像话。 母子说话之间,太医院负责皇后娘娘调养之术的戚太医来了。 戚太医医术高超,为人也是耿直,给皇后开药的时候,该列的忌讳一条也不少,别人只列三四条忌口的,他能让皇后娘娘成天吃不到好东西,恨不能让她天天食白粥喝清汤,放盐论粒数,多一粒都不给。 柳贞吉看着他就怕,可严医好比严师,总能让人受益,她去年的百日咳,最后还是落到了戚太医手里才断了根,所以就是再想把戚太医撵出太医院,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忍着。 戚太医五月给皇后娘娘把脉的时候也觉得娘娘身子很不错,说实在的,娘娘的身子不像大病从阎王爷那走过两趟的人,其充沛比他把过脉的十来岁的小姐还要好,再则皇后娘娘也是个遵医嘱的人,所以隔一两个月不把脉,他觉得再惜命不过的皇后娘娘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让他来,他肯定也要来的。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来了,坐吧。” 戚太医依言坐下,隔帕捏脉。 太子坐皇后娘娘身边,拉着他母后的另一手,漫不经心数了一遍手指,因无聊,也学起了把脉。 那一条戚太医听了半会脉像,朝太子道,“太子,能否……” 太子挑了下眉,见他看着他的手,无可无不可地松开了他母妃的手。 柳贞吉好笑,拍了拍孩子气的太子的头。 这一次,戚太医没多久就朝柳贞吉道,“娘娘,微臣斗胆,还请宋太医时太医等过来再为皇后娘娘把一次脉。” “怎么了?”不等柳贞吉说话,太子已经皱眉出言,整个脸都绷紧了。 “怎么?”柳贞吉也是讶异。 戚太医也是心中讶异,“娘娘,臣诊出的是喜脉。” 按理说,娘娘中过的毒是不易让人有孕的…… “啊?”柳贞吉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摸向了肚子,眼睛都瞪大了。 这厢万安宫的宫人飞快跑着去请太医,又差人去了德宏宫。 承武皇正悠悠闲闲地跟丞相喝着茶,聊着朝廷巡防使收拾黩南地方官的事,一帝一臣都觉得此青年才俊还算对得起他们的高看,办事不错,尤其丞相,觉得他这个半路入门的学生很给他长脸,正不着痕迹地在皇帝面前给他说好话…… 承武皇捏着茶杯,兴味盎然地听着他这个一手带上的丞相正拐了又拐,又蹩脚的手法替他学生请功…… 所以来人说有报,他就说了个“说”字。 “皇上,娘娘有喜了。”来报的内侍都哭了。 “嗯?”承武皇扭过头,脸上笑容没了。 “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内侍激动得眼睛狂流,正要述说,就见皇帝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不等书房的人再仔细瞧,皇帝已经大步往门边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250章 承武皇比宋涛他们到的还快。 背后跟着他的苏公公一路过来,在凉爽的秋风中跑得额上都冒汗了。 承武皇到的时候,皇后娘娘还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肚子,见到他,眼睛也是亮了,“皇上你赶紧过来,戚太医说我有孩子了。” 皇帝大步过来,不等人反应,他就在皇后面前蹲下地,摸向皇后的肚子。 一碰上,皇后就知道他的手在抖。 她赶紧把他的手附上去,双手包住了他,知道他激动得很,莫名鼻酸。 “不过还得宋涛他们再诊才能确定呢。”她小声地道。 周容浚这一次没忍住,抱着她的腰,在她的肚子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都哑了,“肯定有了,这次要个小公主。” 柳贞吉乐,“行啊。” 顶多她再捞个小金库给小女儿当嫁妆就是,不碍事得很。 太子坐一边也点头,觉得小公主好。 这时候他才想起还没叫妹妹,赶紧朝宫女道,“去把辰安公主叫来。” 有宫人笑着道,“禀太子,早有人去请了。” “如何?”周容浚在柳贞吉身边坐下,问底下跪着的戚晨光。 戚晨光乃原本王府老家人戚拓的师兄,自西北战事开始戚拓一直随军,让他给了俞飞舟留在西北未回,后来这年及六旬的戚晨光持戚拓的举荐信进了太医院,宋涛也说在调理这一块不如他,贞吉儿也道他是个好大夫,就这点,周容浚还是信他的。 治了这么多年病,又是个稳靠人,绝不会信口雌黄。 “禀皇上,等宋太医等过来再摸下脉,如若无差,就十拿九稳了。”戚晨光沉声道。 “嗯,你起吧,赐坐。”承武皇不是个和善的皇帝,难得给人赐座。 “谢皇上。” “父皇……”皇帝一进门就站起的太子讨好地叫了皇帝一声。 周容浚看着这算是立了功的太子,嘴角有了点笑,“你也坐。” “儿臣去门边迎迎辰安。”宠妹妹的太子挠了下头。 “去吧。”知道他疼辰安,周容浚的脸色更好看了。 等再回过头,见柳贞吉稀奇地看着她肚了看个不停,周容浚也是把手伸了过去,轻声问她,“最近乏得很?” 柳贞吉离他近,近得能听清楚他胸口跳个不停的心跳声,笑得眼睛弯弯,还带着傻气,“不知道,就是懒得动,你还说我不愿意见你呢。” 周容浚又轻声在她耳边问了几句。 柳贞吉听他问怎么没注意月事没来的事,摸摸肚子想了想,道,“上月是来了的,就这月迟了几天,我也没当回事……” 说着若有所思,“那就顶多只有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能把得出显脉? 柳贞吉就算信戚太医,这时候也有点把握不住了。 她怕他们空欢喜一场。 孩子对他们来说,意义很大。 皇帝心大,也心重,以前她受伤的事,他现在是支字不提,她没有孩子不仅仅是他们子嗣的问题,同时也代表着一段他不想重提的过往。 他对她是有愧疚的,醉酒失态就会抱着她的肚子,眼泪往往会浸湿她腹前的衣裳。 他难受,她也难受,所以从不提起。 “有了。”她怀疑,他却笃定得很。 柳贞吉“嗯”了一声点点头,不再多说,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太医院来了三个太医,太医院主事的老太医都来了。 太子也牵了辰安公主急急走了进来,跟在了太医之后。 “别多礼了,过来。”周容浚止了他们的行礼,把皇后的手搭上了软枕。 宋涛不再多话,第一个上来。 他把脉的时间稍长,问话问得很仔细。 把完后退下,让下一个来。 等到三个太医都把完,四人一碰首,由宋涛禀道,“皇上,臣等皆认为娘娘是有了,喜脉很显。” 周容浚绷着的脸总算松了,“赏。” 宋涛看了看皇后娘娘精神奕奕的脸,脸上也全是笑,“皇上,娘娘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就是现在也不用大补,入食只需跟之前一致就可。” 周容浚点头。 辰安已站到了柳贞吉面前,摸着她的肚子,抬头问她,“母后,是妹妹?” “应是。”柳贞吉确定自己是有了,胸口一块大石落了地,眉开笑眼地道,“辰安以后有妹妹带了。” 辰安公主羞涩地笑了起来,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是极喜欢妹妹的。 ** 皇后娘娘有了喜事的事不一会就传遍了朝廷上下,不过兰公主等人想进宫贺喜被拦了下来。 皇上有令,宫外之人不得求见皇后,需皇后亲自传召才能过来。 周容浚也把宫里的那些个宫妃移到了西边的宫殿,他们所居的万安宫德宏宫这一块的东边不许宫女擅自过来,凡无旨擅入者按宫法处置。 长殳这次也是自己领着苏公公,亲自把万安宫上上下下的人又顺了一遍,凡有一点可疑者皆被送走。 就算如此,周容浚还是觉得不安心。 自知道她有孕的那刻起,他一直不安心到了现在,连前朝事都让他分不开心了,总觉得在她这里还有哪没做好。 他时刻如坐针毡,外人看来还好,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但在再明白不过他的柳贞吉眼时,只觉得她丈夫可怜得快要自爆了,这还不是喜的,完全是焦虑来的。 她看他焦躁的样子也被影响得也有些坐不住,心头发虚,频频安慰自己可不能跟他一样,夫妻两人有一个废柴就可以了,可不能两个一起陷落。 见他无心政事,守在她身边把宫里的隐患都拔除了之后,这天就想着折腾那些不听话的臣子,柳贞吉一听他琢磨起这事,被吓得够呛,赶紧拦他,“你行行好,给他们条活路吧,最近他们可听话了。” 先帝要是有现在这样听话的满朝文武,肯定不会一生阴郁。 “那再看看。”周容浚按捺住哪不对劲的不舒服,尽量不带情绪地说。 “你啊……”柳贞吉摇头,感觉她怀了一个,还得带一个大的。 太子公主都没他这么烦人。 不得已,她还是耐着性子劝他回了德宏殿理朝,然后把自己也奉献上了,陪着他去。 辰安实在太能干,没用她怎么教,已经像模像样地处理宫务了,长殳带着她用心得很,现在的辰安公主连宫外东西南北市坊里的货价菜价都通晓,懂得比她母后还多,皇后娘娘羞愧的同时,也无碍她羞愧地启用童工,把辰安讨要的宫务交给了她。 现在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皇帝带好。 周容浚有了她陪着处理朝务,没几天就好了,就是德宏殿不再像过去那样群臣来往,碍于她在,他搬到了前殿去处理朝务,后殿留给了她。 前后两殿守卫极严,有三批人同时守卫着,他倒也不担心。 离她离得近,他随时可过来看她,用不了一会儿就能到,很是安心。 柳贞吉见自己怀孕到底没耽误他的政事,默默给自己发了块贤妻良母,周朝好皇后的奖牌,也就安心地在后殿呆下了。 但也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恨性,柳贞吉这个多年位居后宫的女人到底还是把有些臣子想得太好了,也把他们想得太像她那样惜命了,她怀孕之事众臣在上朝时向皇帝道喜没半个月,就有以寒门学士为主的清流派官员联名上书皇上,该民间选秀了。 这些人也都是周容浚一手提拔上来的。 他们皆有能力,而且他们这些人也极重道德伦理,一不贪腐二不沉醉酒色,个个安于清贫再正直不过,皇帝先前收拾人的时候哪次都没他们的份,是朝廷里最安份守己之人。 但就是这么些人,上书皇帝按照皇族祖宗家法上书开枝散叶让人无话可说——你挑不出他们的什么毛病来,也没什么拿得住他们的。 周容浚被他一手提出来的人咬了一口,这一直提着的心反倒落了下来。 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果然这里就在等着他。 这朝廷,他还没收拾干净呐。 皇帝不怒,那几个上书的臣子也是松了一口气,为首之人在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言辞铮铮了皇帝的英明,皇后的贤慧,以及皇上需要更多的子嗣守护周朝盛世。 以内阁,王公贵族为首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小拔重臣皆默而不语,听着他们那一群下臣大放厥词也不吭声。 周容浚当时坐在皇位上一字不落地把这些话给听了,听完嘴角一勾,“再议。” 靠近他的那三排重臣听到这话,心里皆抖了抖。 那在金銮殿里朗声陈辞的谏臣闻言一脸坦荡地退回了原位,等着明天再陈情。 朝后,周容浚带着丞相这些内阁的人回了德宏宫。 开王也跟了过来,章阁老有意与他说话,落在了最后,小声问他,“王爷怎么看这个事情?” “穷人乍富而已。”开王对朝廷里这一股中坚势力从来不低看,也不高看,但现在要低看几分了,“章阁老怎么说?” 章阁老抚须微笑了几下,“王爷说得极是,老臣也是这么认为。” 想来清流一派分走的权力,用不了多久也快回到他们手里了。 仰人鼻息者,太把自己当回事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诸位同学: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小夏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青洛扔了一个地雷 青洛扔了一个地雷 青洛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洛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洛扔了一个地雷 青洛扔了一个地雷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光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coco扔了一个地雷 清水伊莲扔了一个地雷 mvv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第251章 承武皇提拔寒门,最主要的是中和世家势力。 但这世上的人才,不管出自何门何方,只要没出类拔卒到举世皆无,不可替代,总有比你优秀,还知道识时务的人后来居上。 谏臣连着在朝上禀了几天,承武皇也好脾性,每次道了“再议”,许是承武皇的温和状大了清派的信心,每天喊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正气凛然。 承武皇放任几天,不过是想看看清派膨胀起来的态度——这就是世家与清流的不同之处,世家家大业大,就算有本事对着扛,也得顾忌一家生死,有个怕的就好办事,寒门清流不同,他们自己都觉得不怕死,哪顾家小?抄了他们一家去菜市场斩首,可能嘴里还得喊着为君为国尽了忠尽了职的话,自认为能流芳百世,百姓也觉得他们忠良。 这种臣子,放哪个皇帝手下,都是棘手之辈,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反衬为昏君。 所以承武皇也没打算杀他们,不过是给调了职,为首之人给调到安置世家子弟的礼部当侍郎去了,官升了好几品。 另外几个也拆散了打乱了,放到了各处。 这些不过是一旨调令的事。 谏臣们自可以把话说得极其漂亮,但这个国家毕竟是皇帝的,他说的话才算是话。 当然这些人也有私下说承武皇的不是,回头大内侍卫一出马,抄了一个小官的家,这些清流之派才真正惶然了起来。 皇帝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看得他们——似乎之前的恩宠成了过眼云烟,已经不复存在了。 ** 周容浚不动声色就解决了这次清流直谏的问题,柳贞吉身上无事闲得慌,也时不时关注这次清流之辈给她丈夫纳小的问题,等知道这些人可能在官位上呆不了几年就会被彻底打压下去之后,她不无可惜,“当初拉拔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力的。”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现在臣子们传他是个情痴,还把名声往先帝身上挂,说他像了先帝。 这底下的话好不好听,寻常人等听不出,但至少面上听着还是好的,先帝被追封为周朝的大贤帝,名声上像了他没什么不好。 传这话的,也是大臣世家的那些人起的头。 这些人掌权掌得大,但也有点好,那就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忧虑,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跟他对着干的,也没有谁比他们更懂得看他脸色。 清流寒门之辈,就差这点。 一朝冲天,也就容易目无中人了,欠缺世家的,何止是一点半点。 周容浚把他们提拔上来放到几个重要的位置上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但要说可惜他们,他还真不这么想。 一个当皇帝的,如若被臣子操控,这辈子是甭想做什么事了。 满朝的人精,今天东家来操控他,改明儿换西家,家家不听命令,一年能办好的事,十年也未必能办好,先帝杀了那么多人得为的江山,还是用不了几年就得在他手里败了。 他这充满意味的一声哼,引得柳贞吉为之侧目。 “你是不是就没真想用过他们啊?”柳贞吉忍不住问一声。 “要是不想,我费那么老大劲?”周容浚讥嘲地翘起嘴角,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脸。 柳贞吉拉下他打得像抚摸的手,放在手心里用另一手五指交缠,“可他们还是让你失望了。” 说完,她还是叹了口气。 寒门能爬上来的,不知吃过多少苦。 可能就是苦吃得太多,一朝得势,姿态比谁也都难看。 这些人很容易自大,真正能做到平常心,客观看待事情发展的,并没有几个,等他们回过神来这天下到底是谁说的算,不可能是他们说的话的时候,事情就来不及了。 任何时代,走在前面的人,谁都不会等后面的人跟上,你跟错了路被抛弃就是被抛弃了。 这一次清流以谏臣出声,柳贞吉没觉得他们有什么正义,这也不是因为她恼怒他们给皇帝找小妾才这样觉得,而是这些人家中自个儿不乏清秀的小闺女,这不过是其一,另一个就是借着这个时机,哄抬自己地位,要是皇帝肯依了他们,这些人,可就不得了了,足以与被收拾得惨淡的世家相提并论了…… 以往的安份,最终成就了他们最大的不安份,他们走了一步实在不怎么样的危情,然后一败涂地。 世家要送女儿,扯的遮羞布还没他们大。 “有什么好失望的?不过几个而言,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后面提上来的,也知道这官该怎么当了。”周容浚干脆躺到了她身边,闭上眼睛淡道,“有得必有失。” “你还用寒门?”柳贞吉愣。 “怎么不用?”好用怎么能不用。 “我听开王妃来说,阁老他们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用他们那些会钻研的弟子?” 柳贞吉不吭声,默认了。 “贞吉儿……”周容浚突然叫了她一声。 “嗯。”柳贞吉低头看他,抚摸着他的脸。 “先帝的错我不会再犯,也不会给裕渝留下一个世家为权的皇朝,后面的事我管不着,但在我手里,我会给他一个他说了才算的国家。” 周容浚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说得甚是认真。 柳贞吉被他肃穆的神情震住,半晌才玩笑道,“你就不怕他给你败光了?” “败光了就败光了罢,那说明有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周容浚从来都没有世代一统江山的心思,他跟先帝说的时候是这个意思,传给他儿子的,也是这个意思。 他给儿女的都会是最好的,他们受不受得起,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柳贞吉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他,心里叹然。 他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他最痛恨的是有人踩在他头上算计他,压制他,比先帝还痛恨那些不如他的人约制他,让他说得再多也终是空话废话,所以他才那么想当皇帝,所以他才牢牢掌握政权。 而他做到了。 就算他的压迫让底下反弹不断,但他的皇权经过这一次次的反弹,只会越叫巩固。 可就是这么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也并没有想过千秋万代。 柳贞吉一路跟他过来,以为跟他相濡以沫,熟悉到足以理解他的所有了,但再过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让她震憾。 他一直都在成熟,越发强悍坚韧。 也只有这样,他才当得起这个皇帝,而不是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唉,还是好好教教太子吧,可真别给败了。”皇后娘娘叹完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太子要是败完了,估计按她不怎么大的气量,就是死了也能气得从土里刨出来。 她忧心忡忡得很,皇帝也是笑了。 笑完之后又淡道,“再过几年,选秀之事还是会有人再提的。” “提吧提吧,”柳贞吉也知道这事杜绝不了,虽然说他之前也说要下旨清除后宫,但就是私心甚重的她也知道这事也不可能,他皇帝当得再威风,也得有臣子才威风得起来,有臣子的话,哪个臣子能真安份守己得像看门狗?是人都有私心,不是这头要了就是那头填了,现在臣子们被他一棒子一枣子的招待着,能相安无事几年,以后谁能知道再会出什么事?出什么人,再则,也不知道到时他会不会改主意,想到这,柳贞吉也不乏老实地道,“其实只要你没那花花心思,臣子们见你不动,也不会老想着给你送女人。” 周容浚这是提醒她哪时候都会有不老实的人,他不能保证以后还会不会有找死的,但听她这么一说,就觉得不对劲了,他脑袋往后一扬,觉得就着躺着的姿势说话太不威风,干脆坐了起来,对她说,“你是说朕看上人了,所以谷光门他们才在朝廷上嚷嚷着选秀之事?” 柳贞吉瞠目结舌,“我……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 “不,你就是有这个意思。”周容浚下榻穿鞋,都不用门边守着的宫人过来侍候,挥袖让他们滚,“朕不跟你置气,朕出去一会。” 皇帝出门,召来苏公公。 苏公公正在教辰安公主学问呢,半路被叫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陛下是从不打断他给辰安公主上课的。 苏公公一路小跑着过来,这安刚请到一半,就被皇上指了一下,就听他说,“朕本来不想让她闹心的,但看她闲得慌,还是找点事给她做好了。” 她? 是皇后娘娘是吧? “找点什么事?”苏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前几个朕去马场练身路上碰上的那个女的查出身份来了?” “查出来了。”苏公公背部立马一挺。 “去跟皇后娘娘说说……”周容浚都懒得问那女的是什么身份,挥袖走了,去前殿处理政事去了。 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他懒得跟她计较。 皇帝挥袖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下得令的苏公公站在原地瞪着眼睛想了好一会,这才慢腾腾地往皇后娘娘呆的安德宫走去。 他进去之后,先把皇后召他来说事的事说了,然后说了皇帝去跑马路上遇上的那个人,跟皇后娘娘恭敬禀道,“老奴查出来那女子是骠骑将军周将军之女……” 周将军? 周容浚的心腹将军之一,替他建立过汗马功劳,皇帝的马场除了他能跑,他的那几个老得不能守城,在京养老的将军也是可以进场的,这是皇帝给他拉恩惠。 “是大女儿还是二女儿还是?”柳贞吉摸着肚子哭笑不得。 “是最漂亮的那个小女儿。”苏公公说完,有点不安地移了移步子,觉得说得不够,皇后娘娘事后要是知道了实情也怕饶不了他,便又道,“长得很是千娇百媚,娘娘应该听兰公主说过,前段时日武将为个美人起纷争被罚之事,那美人就是周家这位庶五小姐。” “是她?她跑到了马场……”柳贞吉不躺着了,坐了起来,“还是有人释的意?” “周将军好像应也有点那个意思……”苏公公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娘娘也知道,他们这些老将军,平时也不要权,有仗了就去打,皇上对他们平时总是要恩宠些的,即便是他们犯了点错,皇上也不会罚得太过。” 所以就算这试探失败了,皇上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事实上皇上先前都不关心这事,连是周老将军的女儿还是丘老将军的女儿,他都没想知道。 如若不是他今个儿提起这事,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娘娘也别操心,”苏公公看着她的肚子,说话越发平和,“皇上连她是哪家放进来的女儿也不关心,这不追究不过是完全没在心上罢了。” “是啊,没放在心上,”皇后娘娘摸着肚子没好气,嘀咕着,“没放自个儿心上就放我心上了,这心眼怎地比我还小?” 她不过是说错句话,他转眼就报复上了。 她这好不容易怀个孕,怎么一点特殊待遇都没有? 第252章 骠骑将军周通有八个女儿。 这位将军柳贞吉也是熟的,他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好色,别人纳妾都是一次一个,他以前是一纳就纳三,一天三台轿子抬进门,也就这两年因皇帝给他们这些武将通了个气,不再纳美了。 周通是泥腿子出身,纳的妾里头,连村花都有,妓馆里出来的他要是看中意了,也会抬进门来,即便是别人送的侍妾,他要是看中意了,这小妾的名份也是会给的。 他那些姨娘们五花八门得很,柳贞吉在叫周通来之前,也是差叶苏去打听了一下,看这女儿是出自哪个肚子。 不过她料想周通都敢派出来勾搭了,这身份也不会太低就是,要不多丢他老周家的脸面。 叶苏打听回来,果不其然,这庶小姐身份还算过得去,是周通手下将领家的庶小姐送给上峰来当小妾来的,周通平日也宠得很。 柳贞吉这便叫了周通来。 叫人之前差人去通报了皇帝一声,皇帝那边点了头,让人回了话,“皇后看着办就是。” 柳贞吉这也只能看着办,她就是已经是皇后了,她能捣腾的也就是些这些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小事。 而且还不能对这些表示不耐烦,要不然皇帝还得觉得她不尊重他。 天可怜见。 周通这被皇后叫来还是打头一次,一听到传召这眼睛就跳个不停,心慌得很。 以前皇后是王妃的时候,也没专门召见过他,不过是逢年过节差人递个口信过来,问问他们家要点什么赏。 这次被一叫,周通觉得没什么好事。 但又奢想着,可能是皇上看上他家那国色天香的女儿了,就还是心存侥幸。 这次皇后叫张通来,是在德宏宫偏前面的元和殿叫的人。 元和殿是承武皇上位改年号为元昌后改的殿名,是德宏殿四大殿之一。 皇后现在老常呆的后殿封了,就那么几个人能进,遂就用了元和殿。 周通一进元和殿,皇后娘娘正和来陪她的开王妃谈笑风生,周通一见她们笑靥连连,开王妃还在,心里陡地一喜。 这跪下请安的声音都高亢了起来,“老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贞吉忙捻帕挡笑。 可不能活千岁,那都是千年老王八的岁数,这周老将军欢天喜地的唱和,也还是少不了给她添堵的作为,她活这一世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起吧,老将军别多礼。” 周通眉开眼笑起来,又朝开王妃一弯腰,“见过开王妃。” “老将军多礼。”开王妃微笑颔首,眉眼之间较前两年少了跳脱,多了沉稳。 “叶苏,给老将军赐座。” “是。” 叶苏搬来位置,周通也没多加推托,道了声“谢娘娘”就坐了下来。 他是皇帝的心腹大将,在战场上多次与皇上并驱杀敌过,屈奴西域战事过后他也没恋栈兵权,把兵马交给了俞飞舟之后,就随皇上回京养老了。 他通皇帝性情,自知只要他别通敌叛国,皇帝可保他这一世的荣华富贵。 至于下一代,周通也知皇帝不会说这种确保的话出来,所以,他知皇帝不会,也只好自己盘算。 他现在还活着,至少还能仗着脸面,为周家打算下。 周通是个武夫,年过五十也没挡住他的精悍,一脸的络腮胡子,每根胡子看上去硬得就像铁丝。 柳贞吉等他喜气洋洋坐下就笑着道,“老将军这精气神还是跟过去一样呐,哪怕就是再给皇帝打二三二年的仗,替皇上守护疆土,也是使得的。” 皇帝看重他,柳贞吉自然也看重,好话少不了要多说几句。 “只要有能为皇上效忠的一天,臣死不辞。”见皇后笑得眉眼都是舒展的,身上不见丝毫不愉,周通更是跟吃了安心丸一样舒畅。 “皇上也老跟我说,老将军是再再忠心不过了。”柳贞吉也是赞道。 “皇上盛赞。”一听她提起皇上,周通也是心花怒放。 果然皇上等他们这些老臣子再好不过。 “今日叫你来,也是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皇后但说无妨,老臣知无不言。”周通毕恭毕敬。 开王妃这时低下首,拿帕遮了嘴角的那抹笑。 也不怪这老将军觉得皇后再和善不过,再好说话不过了,就是她初见皇后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觉得? “将军啊,”柳贞吉微笑着慢慢说道,“我听说前些个日子,皇上去马场跑马的路上遇上个女子,是你家的女儿,不知此事是……” “禀皇后,”周通急忙道,还打断了皇后的话,“那是老臣的五女儿,小名娇娇,闺名玉娇,是个再乖顺知礼不过的女儿了。” 被打断的柳贞吉哑然失笑,笑了两下,看向周通。 周通也是汗颜,“臣无礼,臣知罪,还请娘娘怪罪。” “不怪不怪……”柳贞吉摇头,笑望着他。 周通满脸的喜气。 皇后娘娘却是接着笑道,“即是再知礼不过,将军何不告诉本宫,你家这位玉娇小姐,是如何进的马场?据本宫所知,这马场也就你和丘将军,蒋将军等能进去,即便是本宫,没皇上带着,也不从去过。” 周通有些傻眼,“这,这……” 他即便是武夫,嘴巴不如读书人灵敏,但能打这么多年仗还活着,脑袋还是不差的,当即就道,“我那五女儿当天是家里派人来叫我的,当日家中有事,我又在马场,家人就谴了她来……” “嗯?”柳贞吉靠着椅臂轻嗯了一声,又吃了瓣削好的果子,才接着漫不经心道,“周将军家里有事,都是谴女儿去通报的?” 周通哑然。 他这嘴,说不过皇后。 “娘娘……”周通是真不知皇后是什么意思了,军师不在身边,他的脑子也就够用到这了,“老臣是个莽夫,您有话直接跟老臣说就是。” 皇后没答话,又吃了瓣果子,才转头跟开王妃道,“这私闯皇族禁地,会怎么罚来着?” “妾身想想,”开王妃偏头略想了一下,“禀娘娘,闯入者是杀头之罪,另带三族以内男丁十年苦狱,女子则不能现良民通婚。” “弟妹好记性。”柳贞吉笑了。 “谢娘娘。”开王妃矜持一笑。 柳贞吉回过头看向眉眼喜气全无,冷脸下来还有几许铁面判官意味的周将军,淡道,“老将军认为我周朝律法如何?” 周通这下已经知道皇后不是成全他来的,而是找他算帐来的了,当即从凳子上站起,在她面前跪下,铁声道,“老臣说了,老臣是个莽夫,不懂这么多,要杀要刮,悉听娘娘的吩咐。” “我也哪懂这么多,”柳贞吉指袖理了理,微笑道,“而且周将军是我朝重臣,哪是我能说了算了,这事还是让皇上来定笃吧。” 这事是他替她找来的,肯定也是由结尾才好。 说着就叫梨云去叫人,“梨云,你去前殿叫一下皇上,就说我有事找他。” 轻描淡写说完,就又回过头对周通说,“老将军起吧,别跪着,你一身战伤,跪久了皇上会心疼的。” 皇后这话里话外,也算是给了他面子,也说了她是处置不了他的,得皇上来,周通心里有不满,这不满也消下去了,当下也没打算跟皇后扛着,从善如流站了起来,“多谢娘娘。” 元和殿离前面的大殿元昌大殿不远,不一会,承武皇大步来了。 他这一来,周通又跪下了。 开王妃也赶紧跪下。 随皇帝而来的还有开王,和嫡长子东世子。 “叫朕来何事?”周容浚没让她跪,半路拦了她,带着她往椅子上坐下。 “就是那日你骑马拦路之人查出来了,是周将军的女儿,您看这事?”柳贞吉微笑朝他说道。 周容浚摇摇头,“不是让你处置来着?” “周将军毕竟是您的老将军。”皇后娘娘很给皇帝面子。 “周通啊……”周容浚回过头,朝那底下跪着的老武夫叫了一声,“你跟我几年了来着?” “十,十八年了皇上。”周通见着皇帝这口气,熟知他脾性的老将军心里暗暗叫苦。 皇上一般这口气出来,死倒不会让人死,不过被他撕层皮是免不了的。 “比皇后跟着朕的年月还久。” 周通抬头勉强一笑,“皇上,这次老臣错了。” “嗯,”周容浚点头,“你们几个是朕的心腹大臣,即便是皇后贵为一国之后,也得看在朕的面子上高看你们一眼,不过,周通,朕怕你们找不到地方骑马松筋骨,把禁内的马场都赐给你们用了,你这次准许你女儿进马场,那下次,是不是得带着你的女儿行走大内了?” “皇上,冤枉啊。” “何冤之有?” “皇上,老臣就是想着,就仅仅是想着让您见见我女儿,没别的心思啊……”周通也干脆不要脸了,“皇后娘娘有孕,您身边缺人侍候,那日您也是见过我女儿,皇上,不瞒您说,老臣家就那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您平时不要也就罢了,这时候,老臣确实是想替您分扰呐。” 时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大声哭道,“皇上,您正值壮年,老臣不想见您这么苦着自己啊……” 说完就大力地磕头,一下接一下,把忠心耿耿发挥到了极致。 柳贞吉看得嘴角不断抽搐,这老混蛋,还真是演得像,一般人也就被他感动过去了。 周容浚偏头看向她,见她嘴角抽个不完,嘴角也挂了点笑。 他替她遮风挡雨了多久,她的安逸日子就过了多久,就这样她还不知足。 那他就让她明白,如果不是他一心向她,她得有多少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253章 周通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全为着皇上着想。 皇上瞥过皇后,把该让她知道的事给她透出了那么个意思后也打算收手了,他也不可能让她真处理这麻烦,得罪周家人,要不就这就跟他的原意大相径庭了,他回头就朝周通淡道,“你这是为着朕好?还是为着你?你虽是朕的老臣,但这京里比你功劳高的忠臣也不是没有,他们家的女子想硬塞进皇宫都不成行,你觉得你能?” 周通蒙了。 “说说,你觉得你能?你比他们厉害?比他们加一起儿都厉害?”承武皇当皇子的时候先帝爷的面子都没怎么给过,他这嘴一张,基本上想气死谁的时候就能气死谁,当了皇帝,功力不减当年,且愈加精进,这话越说越淡,也越说越让周通如芒在背。 周通哪敢应,抬起泪眼看着皇帝,老泪纵横的脸上有着说不出来的可怜…… 周容浚摇摇头,不为所动,“周通,朕当你是忠臣,朕平日从未亏待过你,所以今日你还是能活着走出这元和殿,不过你回去之后好好看看这满朝文武是怎么当的,他们是怎么当的你就给朕怎么当,别认为朕体恤你这个老臣,就敢爬到朕脑袋上来撒野。” 周通这次被撒野两字深深地吓住了,立马趴伏哭着大叫,“老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陛下,老臣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此心可照日月,您别吓老臣,老臣跟了你这么,没一日存有对您不敬之心啊。” “别叫了。” 周容浚这厉声喝道的三字,止住了周通的大呼小叫。 “滚。”周容浚也是厌烦了,这周通这一番大叫叫得他耳朵都痛,更何况皇后怀里的他的孩子。 周通忙不迭地走了,生怕再呆下去,皇上的话越说越重,到时候就是皇帝不开口要他的命,他也得必死无疑。 他也知道他这一走,事后也少不了被人讥笑就是——身上落了那么多皇帝说的罪名哪桩都不轻松,传出去了哪桩都要遭人白眼。 他出身不好,现今的荣华富贵和地位都是是皇帝给的,在京的根基根本不稳,靠着那些功勋跟那些达官贵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还行,但要是他敢说他比他们还要厉害几许,不少人转过身就得跟他翻脸。 周通算是怕了。 这次把他吓得不轻,他非得跟出馊主意的那几个让他来打前阵的同僚好好算算帐不可。 ** 周通走后,开王他们也站了起来。 先前皇帝也没让他们起。 周容浚下令让他们站起后,他朝开王和东世子道,“看明白了?” 开王与东世子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看向皇帝,开王这时先开了口,“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臣等如若遇到这种情况,也可比照处理?” “朕不管你们要几个女人,”周容浚略摇了下头,“这事朕管不着你们的,朕只是让你们知道,朕之下是皇后和朕与她为朕生的儿女,太子公主他们之下就是你们,这满京的功臣再多,朕不会有一天让他们拿着功绩跟朕讨要他们要不起的,你们也被他们蒙住了。” 先前先帝疏远宗族,宗族权威大大下降,所以他要提上来的难度也稍大些。 “也仅止你们。”周容浚也没打算整个宗族都得他所用。 开王,东世子一听,就算心知他有意栽培他们,但听他这么明白说出来,且还当着皇后的面还是第一次,心下皆有些震惊。 “谢皇兄。”开王稳了稳神,跪下先开了口。 东世子还是个少年,这时有点心神不宁,跟着开王跪下等开王说完话好一会,才低低地答了声,“皇叔父请放心。” 柳贞吉听着他那声音,好似哭了。 他低着头,想来也是不想抬头,她也不想让小孩子难堪,凑到皇上身边笑着道,“皇上,您还有时间没有?陪我坐会罢,臣妾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你们先退下。”周容浚让他们走。 “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开王身边的开王妃也怯怯地叫了一声。 柳贞吉笑了,“你也跟着你家王爷一道走了,不过你也看好了你家王爷,别让开王爷抬些不安份的搅家精进家门,要知道败坏个家比成就个家要容易得多,不需几眨眼就能被败光了。” 开王妃红了脸,“弟媳知道了。” 这厢跟着开王退出去后,开王妃在开王身边小小声碎碎念,“你可是听到了?红颜祸水哦,王爷,皇后娘娘都这么明言了,你可别跟她对着干,跟她对着干的都没好下场,皇上护犊子的很呢。” 谁敢不给皇后面子,他就能落谁的脸。 开王见她念个没完,抽了下她的后脑勺,“有完没完?不就不喜欢那送进来的几个女人,送走不就完了?” ** 人本性多少都有些好逸恶劳,这世上还是挺多想不劳而获的人,就是能干的人一年里也有那么几天不想动弹,而所有人里,独天独厚的美人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这些人不劳而获的可能性最高,所以也就造就了不少美人老想靠美色一劳永逸的想法,他们身边也围绕着一堆打他们主意的人。 这就是环境,要论真格的,还怪不得美人。 没有过度迷恋美色的凡人,哪有那么多不知进退,持美行凶的美人。 柳贞吉一直觉得他们夫妻感情要是有变化,其根本还是在他们自己身上,那些别的起因,不管是美人还是事情,都不过是诱因而已。 但她这想法实在太符合古代男人对妻子的审美了,所以她就算不觉得偶遇他的美人有多重要,但还是要表现一翻的。 免得他还觉得了她不重视。 但他一如她认为的接下来把事情亲手解决完,“小心眼”的事情仅一掀而过,没有真的为难她,她也不得不说,她喜欢这样的丈夫。 他在她心目中,一直都很男人——她能嫁得到的这样的丈夫,肯定是她前世的父母跟这世的娘亲替她烧了十八辈子的香。 等人一走,柳贞吉就靠向了他的肩,扭头就对着他笑。 周容浚被她笑得嘴角也不禁勾起,再开口时有些无奈,“以后还说不说朕会有二心的话了?” 能为她做,不该为她做的,他都做了。 从章家到诸大臣,还是开王这些宗族,他都让她去当了那个好人,让人承她的情欠她的恩,他一生之中,也就对她这么用过心了。 他用不着她觉得他有多喜欢他,只要觉得他足以好到他会跟她就这样过一辈子就好。 他要的只是她安心呆在他身边。 皇后娘娘难得开窍不说煞风景的话了,笑容还很甜,摇着头道,“以后不说了。” 说罢觉得嘴痒痒,还怕自己说不好听话的出来,赶紧抬手揉了揉嘴——此等良辰美景,还是说些傻傻的情话比较符合气氛。 周容浚见此“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能不知道她? 她就是个不敢确定以后的人。 也就因为如此,他才不安心。 周容浚也知道他这心很难安下,哪怕他就是皇帝,能在周朝的江山里说一不二,但有些事也不是归他说了算的。 他保证不了老天的意思,也就只能保证不管她在哪,永远想着的都是回到他身边。 无论她在哪她都会知道在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像他这样对她好,这么把她放在心上。 “贞吉儿……”周容浚低首摸了摸她的肚子,心里又略为踏实了一点,他们的儿女越多,她的牵挂也就越重,按她的性格,她哪舍得下。 “嗯?”见他叫了她的名就不说了,没等到回应的柳贞吉低头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脑袋上,轻嗯了一声也没等来他的回答,她便又笑了,“唉,皇上啊,你说我怎么就能这么喜欢你呢?” 皇帝听了半晌无言,久久后抬起头,抱了她的腰,轻声叹道,“可能皆因我最需要你吧?” 柳贞吉刚才还陷在深情模式里陶醉着,乍听到他这声轻叹声,心都被他给叹碎了,顿时之间满胸腔都酸楚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陪我哭陪我笑,陪我胡闹也随我吃苦,哪样你都觉得我没有不是之处,”周容浚再明白不过在她心中她最护着的人其实就是他,哪怕他是错的,她也认为是错的,就是错了在她心中他也没有不是之处,“在我心里,你也是这样。” 柳贞吉揉着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眼睛里的那此时眼泪不听话地拼命往下掉,哗哗地流。 她想说话,却泣不成声,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干脆一扭头把脸埋他肩上,把眼泪鼻涕擦他龙袍上…… “贞吉儿。” 皇后娘娘还在哭,龙袍太硬,擦得她鼻子脸蛋都生疼,但就是这样,还是挡不住她眼眶里那成吨的眼泪。 “贞吉儿……” “你别叫了,”皇后娘娘被叫得生烦,在他肩上不断揉着擦眼泪,哭着道,“没看我正哭着么?忙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祝好梦。 第254章 柳贞吉是怕他再说下去哭得更凶。 女人可能真是骨子里带着点母性的奉献精神,但凡知道自己的用心得到了认同,得到理解,自己往日的那些辛苦跟为难就全都荡然无踪了,光剩满腔感动。 这样强烈的感情让老得心肠自诩已经铜墙铁壁的皇后娘娘有点慌手慌脚,在他的不断拍背安抚后冷静了一些,等他满脸无奈地替她擦干眼泪,她这张老脸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别这样,害我感动得只想哭。”柳贞吉抽抽鼻子,尽量摆出皇后娘娘那尊贵的谱出来,可惜摆了又摆,鼻涕又出来了,只好又拿过帕子狠狠挤了下鼻子,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冲着周容浚就是笑。 这笑,明媚慧黠一如当年,像她幼龄时候,像她少女时分。 在别人因岁月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只要一抬头,就可对他笑得烂漫的人。 “嗯,我不说了,你别哭了。”周容浚见她哭了又笑,还强自镇定,也是好笑。 “唉,”皇后娘娘这时依进他怀里,满足地道,“日子这样过,居然一点也不乏味。” 闲也有闲的好,利于交流感情啊。 碰到对的人不容易,更是要用心经营。 “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可怜皇后娘娘一生爱装没有杀伤力的小绵羊,毕生功力都发展在怎么扮无辜示弱了,这情话一点也不擅长,脑子转来转去,吐出来的也就这么两句平常的话。 周容浚听了却是笑,笑了好一阵,抚着她的头发低下头悠悠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皇帝也是个历来口不对心的,好话说尽后,就又回归了原貌。 皇后娘娘看他这淡定悠闲的样子,笑着嗯嗯了好几声,点头称是。 还真是一把岁数了,这种煽情时分还是少来一些的好,被人看了觉得肉麻就算了,可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被睡了十来年的男人给感动得像心脏病发作,要是一不小心这么乐过去了,地下见了阎王,都没脸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 周通的事,又被皇帝敲山震虎敲打了那几个养老的老功臣一翻,皇帝其实做哪一桩事都不可能没用意,尤其像承武皇这种喜欢做比说多的人,他做哪件事都希望看到成效才好。 柳贞吉也知道他这是在其位,谋其政,算计谋划的事是避免不了的,他们的生活注定他们过不了单纯无波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是累,但再累也不能老想着累,别他人的压力尚在,自己还要给自己多找压力。 她看现在这关头事情难得的不多,也是想借着机会让他休整下。 一年到头忙政务,没个休息的阶段,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损耗。 她这次怀孕,午睡的时间较长,所以每天就拉着周容浚一块儿跟她休息,她好他也好,两全其美,也不耽误正事。 这帝后俩自成婚来,是头一次这样能每日安宁地相伴相守。 自然,任何安宁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自己付就是旁人代着坟。 皇后娘娘这边的安宁是辰安公主为她得来的。 辰安自四月初接手了宫务后,有板有眼地当起了管家公主起来。 每月宫人的月银,宫妃生辰庆贺的礼单;内务府的拔银,乃至皇族各地房屋行宫的修缮拔款,猎场的打理等等,皆由她一手统管。 她母后一放手,就是把整个大周皇朝的大内内库都交给了她。 偶尔户部和礼部的官员还要见见她,但辰安公主却不愿意那么乐意见他们,户部要是给她送来银子进内库,她还愿意见一下,要是跟她来要钱的,她就不那么愿意见了,礼部那个纯粹来跟她要银子,她银子是给,但人是不怎么见的,她掌宫务一月有余,就头一次见了来拜见她的礼部尚书。 辰安公主那说一不二的冷酷脾性,有点随了她父皇。 章家的小书呆被皇后讨来放到她身边替她办事,这天见她再次拒绝一干人等,连礼部尚书也不见,很不爱说话的小书呆趁掌事姑姑们离他们远点的时候提醒了她一句,“他们会说你骄纵的。” 小书呆算帐录入一把好手,再混乱的帐目到他手里最终也是清清楚楚,一笔不乱,辰安公主挺喜欢他,也知道是她母后把他放到她身边的用意,听了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他最好也当她是骄纵的。 辰安公主不是个小女孩,她说得少,但见得太多,自然也知道章经述娶她是不划算的,就他这能力,以后当个宰相,入内阁都是不成问题的,没必要娶了她断送了前途。 红颜易老,情爱易逝,唯有功绩才能伴他一生,也最不会辜负他。 辰安是喜欢章经述,章经述身上有着她喜欢的气息,像她的长殳,户公公,还有她母妃,这种人身上有一种生生不息的韧气,即便是沉默也充满力量。 辰安喜欢强者,但强者跟她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强者了。 驸马之位会敛去他所有的光芒。 这点,她母后是看得透的。 只是可惜放到她身上,母后就不太看得透了。 但辰安也不急,她还算小,不过八岁,有得是时间跟章经述疏远。 她是喜欢他,而人生太长,喜欢这种简单的情绪支撑不了人过一辈子,就是得到了他,可能有一天她还会厌烦敛去了光芒的他,所以何苦来哉,何不让小书呆过他鲜衣怒马,功泽天下的一生。 章经述寡言,辰安公主现在更是比他寡言,一句话也不答,扫过他一眼,就顿了一步足,这一顿就又等到掌事姑姑又围绕在了她身边了,章家的小公子被又被挤在了宫女之外,低着头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他也知道辰安公主在远着他。 他先前以为是男女有防,毕竟公主已经有六岁了。 只是现在看来没有那么单纯罢了。 辰安拒绝了礼部尚书的见面,这礼部尚书她是见过一面的,礼部那个老头儿可能觉得她年纪小好糊弄,头一次见面,礼部尚书就跟她挖了不少坑,修缮给宫妃吃斋念佛的内庙不过五万两银的事,他跟她要二十万两。 她也去问过她母后这老头儿是怎么当上的礼部尚书,这么贪不像她父皇的用人之道,但她母后说皇家的不少宫殿从打地基开始,到建成宫殿上落成的瓦片都是礼部尚书亲力亲为,甚至连布局也是由他一手操办,他比工部尚书还要擅长这建筑之事,底下一半弟子都是手上有真学问的,工部一半的能臣都是他学下弟子,这人很有本事,她父皇服。 他要的那些银子,也不是用来挥霍无度,家中奴仆不比哪家多,都用来买石头了——礼部尚书还有这点好,就是不跟底下官员抱作一团,他想要个什么,自会寻人去买。 所以,皇帝更不会动他。 但辰安公主确实不太想见这个老头儿,免得被坑得太多,比照她母后以前的给予给他银子就是。 礼部尚书在本事上算得上个好的,章经述也跟这个要叫爷爷的人学过一段时日的学问,他求到他身上来时他没答应,但还是希望公主能见见礼部尚书,那毕竟是大周朝最有真材实学的一位大儒,连皇上都推崇。 但公主不见就是不见,他也奈何不了。 章经述回去后,又听母亲说,礼部尚书丁爷爷又来了,他父兄在招待着。 章经述一呆,朝母亲一垂首,转身往他们家的厅屋走去。 他们住还是族里分给他们的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年前族里说要给他们换个大的,可他们已经住习惯了,父母兄长都没答应。 章经述知道他们家现在不比当年了,父亲在皇上面前的得力改变了他们家的地位,现在就是大爷爷阁老见着父亲也不会受他的重礼。 他被皇后钦点到皇宫当能白日行走大内的通官之后,家中更是热闹了。 平日一年也见不了一次面的远房表兄弟都递贴来见。 今昔非同往昔。 章经述越过小山,就走到了进厅堂的大路,他们家的地方不大,厅堂设在外门第一个大院好见客,他母在门边迎了他,他一进大门只要穿过小山就可走到厅堂。 刚走两步,就听到里头丁爷爷在说道,“你们这也是舍不得子原?” 子原是章经述的字。 章经述听到他们提起自己,脚步未停,到了门口见要出口说话,就听他兄长叹息的声音响起,“舍不舍得又如何?皆要看宫里的意思。” 帝后要是做主,岂是容人反抗的。 章经述礼貌地听他兄长说完,就开了口,“丁爷爷,父兄可是在内?小郎归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没多长了,讲话公主和太子的小故事,还来个大结尾就要完结了。 第255章 “子原。”章经述大兄章经寻走到了门口。 章经述浅浅一笑,举揖,“大兄。” “你啊……”章经寻摇摇头,两手摸向他的肩,带他走了进来。 章家兄弟自来兄友弟恭,丁灵运见他们兄弟相携走来,抚须颔首。 章家的两个儿子都在他手下被他教导过,虽碍于辈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章经述就是不与在他内宫说些好话,他也是满意他的。 但也免不了多问他几句就是。 而皇后之意,想来依他这寡言但慎密的性子,也是知一二的。 上次来丁灵运就已经透过口风了,这次来也省了前次的含糊不清,等章经述与他与其父行过礼坐下后,丁灵运开口道,“刚才我们的话,子原可是听到了?” 章经述一颔首。 丁灵运习惯他的寡言,再问,“你是怎么想的?” 宫里尽管现在没开那个口,但到时候开口了,那就是不成也得成了,没人想违逆帝后,尤其是章家这头号宠臣,更是不能打帝后的脸面。 子原六月生人,过了六月满了十四,虚岁就有十五了,这年龄也是不小了,已到说亲的年龄了。 章延息今天难得闲赋在家,听丁灵运这么一问,视线也转向了小儿子。 大儿早知事,小儿也不遑多让,在章家众多事皆由他们父子商议而全,他这时也想听听小儿的看法。 如他若不愿,即使是违抗圣令又何妨,大不了他全家再五湖四海泛舟去。 察觉到父亲柔和的眼睛,章经述抬头望了他一眼,就转向丁灵运,“丁爷爷,这个要看公主的意思。” 她要他那才是要。 她虽是个小女孩,但做事自有她的那一套,连皇后也曾不为此想动摇过她一分。 “看公主的意思?”章经寻讶异,“公主不是属意你?” 说着看向父亲。 章延息回忆,“公主确实喜欢与你小弟呆在一块,也最护着你小弟。” 皇家宗族和几位大臣家的小儿郎小闺女也不是没进过宫,可那位公主,也只愿意与他家小儿在一块罢了,喜恶与她父皇一样分明。 章经述见他父亲这么说,小脸一脸淡然地摇了头,“父亲所说也是,但这与公主属不属意我并无干系。” “如何说?”章经寻皱眉看向弟弟。 丁灵运与章家阁老交情不深,但与章延息却是忘年之交,两家来往多年,交情不比旁人,他在,章家人也是敢放心说话的,不过在章经述在说话之前,还是看了父亲一眼,章延息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章经述便道,“公主并无此事。” 说罢他皱了皱眉,很快眉头又舒展开,“若有此意,还请父兄替我前去谢恩就是。” 厅内三人,当场哑口无言。 半晌,章经寻摇头涩然道,“小郎可知驸马是议不了朝事的?” 小弟比他还要聪明两分,年数比他小却已能继承父亲衣钵了,如若成为驸马,太过可惜。 “小郎知晓。”章经述淡道。 这朝员的分布和职能,父亲在他五岁时就教与他了。 “延息……”丁灵运这时突然叫了章延息的名,“依你看,皇上会不会……” 皇上是个历来不受繁文缛节规束的人,现在后宫也只皇后一人,连公主,也只得安仪公主一位。 且皇上宠爱太子公主,他们俩是他的心头肉举朝皆知。 为公主破个例,也不是不可能的。 章延息这时也明白了丁尚书今天来他家的最终用意了,他想来说的怕就是这句话了。 依皇上的行事手段,让驸马入朝之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但…… 章延息摇摇头,“丁叔忘了,皇上做的任何一件决策,皆以不动摇国本为本……” 如果驸马入朝,那就是要破坏自建朝以来的规矩了,而现今圣上仅太子一子,岂会抬高驸马,为日后可能之事埋下祸根? “延息也是忘了,”丁灵运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有些不以为然,“皇上不是那种谨小慎微之人,再则,皇后现肚中已有一孩子,与传言不符,她是能生的,公主驸马成不了我朝隐患。” 延息还是把驸马入朝之事想得太严重了,他们现在跟的这位圣上可不是迂腐之人。 章延息见他话意甚笃,知道不能说服他,摇摇头沉吟了一下,想到皇上哪是能任人猜测的,道,“但凭圣意。” 说着朝小儿温和道,“到时若是皇上皇后属意你,父亲会带你去谢恩的。” 章经述颔首,那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章延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丁灵运见章家父子已有定意,来意也是明确了,又在章家用了饭就回了尚书府。 他知道章家人脾性,要是小郎不答应,章家人拼着不做官了,回归田园山水也会成全他,但他还是希望章家舍一个儿子的,因为小郎未必不能参政,而且,章家也好,还是他们这些左旁右邻的世交之族也好,还是希望与皇帝有这门姻亲跟皇帝的关系更紧密。 帝后两人那太密不透风了,宗族的人更是以他们的意思马首是瞻,他们这些个人出了事,连个为他们说情的人都没有。 再说皇后极度宠爱公主,到时候公主下嫁,皇后那他们就有根线搭上了。 这对他们这几家来说,可以说是极为显贵的事情,皇上可以对谁都无情,但对着自己的公主就未必了,帝后感情如此之好,又是个注重骨肉亲情的,对公主哪能不藏有私心? 丁灵运的算盘章延息也是明白的,章经寻也岂能不懂?等丁尚书一走,章经寻带着弟弟进了父亲的书房,与章延息道,“父亲,大家只是想借经述之势而已。” 章延息看向小儿,道,“子息,你来给父亲说说。” 章经述这时突然笑了,寡淡的脸因是这抹笑突然光彩万分,但随着他笑容的一飞即逝,那脸又寡淡了一下来,“父兄现下想得太多了。” 说罢略为思索了一下,又道,“就是公主下嫁,也是借不到势的,父兄别忘了她是谁的女儿。” 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是不容下臣在他们面前放肆之人,他们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让人借势? 到时候惹了她,被她厌烦还不一定。 她可不是个好脾性的。 想起白日她给他的冷脸,章经述的眼神又略深了一点。 她虽小,但主意正,不需旁人指点她什么,要指点也有皇后和长殳老总管在她身后为她操心,还轮不到他来担心,他因怕她被人说道,却忘了这一点。 “那……”章经寻迟疑,看着章延息。 “大兄可是想着若是帝后中意小郎,小郎会为父兄才甘居驸马之位?”章经述又突然道。 他知道他父亲兄长都是怕他因抗旨不从会连累章家和他们,才会答应驸马之事。 他冷不防说了这么长的句子,章延息与章经寻都惊讶地看向他。 章经述却还是慢慢地道,还摇了下头,“父兄不必这般作想,若是帝后能看重我,子原有这个福气,自当谢帝后恩宠。” 他这个意思的话连说了好几次了,章经寻与他亲近,有点明白他的心思,便出言探道,“那是小郎对公主有那个意思?” 章经述又想起了白日她给他的冷眼,和早上他冒雨进宫,她让人给他端来暖胃的蜜姜粥,笑容又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如若是她能成为他的妻子,应是极有意思的事情。 “嗯。”他坦言地点了点头。 章延息和章经寻却因他一晚上两次的笑给惊呆了,父子俩站在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忘了说话。 小郎不是不会笑,而是他笑的时候极少,更别论是说起别人的时候的笑了,那更是少中之少,一家人在一块这么多年,他们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 因少,更是诧异。 对章经寻来说,他家小弟说话晚,后来学会了说话更是不爱出言,胸藏万卷书,问到他什么事,他也不会朗朗出声,只会把那本书找来摊到他们面前,他自生下来就严肃,后来跟随父亲出去见识物景,比父亲还要有担当,仅七岁,他这个幼童就能代父安排他们在外的衣食住行了。 章经寻把他当幼弟爱护,却也深知论起经世处世,他这个弟弟从不是个不谙世事之人,他在京中不出头,也不爱跟文人墨客挤作一堆宣扬,不过是他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要论真正的本事,跟他同龄之人却是没几个及得上他的。 见他点完头,就坐在父亲案下的案几上,拿起昨晚看到一半的书又复看了起来,章经寻在愣了半晌后也回过神,朝一脸若有所思的父亲看去。 见大儿看来,章延息也浅颔了下首,“随小郎之意。” 说罢就坐下写他的书了。 见家中两个书虫都安下心做他们的事,章经寻摇摇头,也不再庸下自扰,坐下沉下心来潜心学问。 ** 过了几日,皇宫里柳贞吉也知道了女儿疏远小书呆之事。 连着好一阵子,辰安不带小书呆过来与她见礼了。 以往隔三差五,总要带上一回。 柳贞吉对辰安亦母亦姐,是母亲还是姐姐端看辰安怎么对她,她先是知心姐姐到女儿那骗话,辰安要是不敢她说话实话,她就摆母亲的谱了。 摆的往往学是受伤母亲的谱——皇后娘娘的无赖不仅仅是用在丈夫儿子身上的,连女儿她也从没打算放过。 就是辰安听话,她用得次数少而已。 这日早上周辰安一看她母后连早膳后她平日最爱的消食果子也不吃了,低着脑袋咬着唇坐在椅子上好生受委屈的样子,她无言地看向还没去德宏宫的父皇。 周容浚视而不见,只管往皇后娘娘嘴里塞果子。 皇后娘娘犯别扭,扭头不吃,他把果子往盘中一扔,拿帕擦手,“越活越回去了。” 说罢,对辰安道,“你就告诉她你为何不喜那章小郎了罢,回头朕就帮你收拾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 第一更。 第256章 太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不打算插嘴。 “母后……”辰安公主别过头,不看偏心的父亲了。 没怀孕时都要纵着她,更保况她现在肚子里不家一个,以一敌二,她不是对手。 “你偏爱那章家小郎?”辰安看着她母后,淡道。 柳贞吉“啊”了一声,惊讶地抬起头,眼睛从女儿身上看到皇帝身上。 皇帝仍喜怒不形于色,不过没看她,又拿过一个没削皮的果子“咯嚓”咬了一口。 声音脆得让皇后娘娘闭了闭眼。 这太像脖子被折断的声音了。 她有那么一点害怕…… 皇帝那点子气性可够小的,可不允许她偏爱哪个谁,偏爱他才能差不多。 柳贞吉无奈地看向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的女儿,她这一生,嫁的丈夫也好,生的儿女也好,一个个都没让她在他们面前找到身为穿越人士的智商优越感,这样的人生,不继续装小绵羊老可怜,如何能安然地度过一生? “母后是想问你为何不带他一块玩了。”柳贞吉不作妖蛾子了,她就寻常人,还是走寻常路老实点的好。 “母后,你这样会让大臣们乱想。”辰安公主很平静地指出。 就是因她太把章家小郎当回事了,才让不少人都以为他们家很属意章小郎。 她太明显,章小郎心里都有数了。 她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到时候要是婚配的不是章家小郎,他们是皇家还好,说不到他们头上来,到时候章家可就难堪了。 “那些大臣什么时候没乱想过?”皇后娘娘眨巴眼睛,故技重施。 辰安看着她还有这时样貌还有些许天真样子的母亲,嘴角略往上扬了扬,淡道,“母后不在乎,孩儿不在乎,可章家要是当了真,到时候就难看了。” 柳贞吉滞了滞,总算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她有些忧虑地看着辰安,“你不中意他了?” 她自认进宫的这些孩子里,辰安也就看得上章家那小书呆而已。 “母后,你有没有想过他何去何从之事?”周辰安轻叹了一口气。 柳贞吉怔忡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皇帝。 周容浚点头,“章小郎是有几分才能。” 柳贞吉摸着肚子,这次是真正的不言语了。 她再胡闹,也知道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当驸马,太埋没那孩子了。 柳贞吉刚才围着孩子打转的高兴心情没了,颇为怅然地摇了下头,自嘲道,“算了,算了。” 说着鼻子就酸楚了起来。 太难为她的小姑娘了,喜欢个人却不能得。 看她快要哭出来,周容浚皱起了眉,低斥道,“多大点事,瞧你这点出息。” 皇后娘娘摸着鼻子不忘申辩,“我又没哭。” 周容浚伸手拍了下她的背,接过叶苏递过来的温水,喂她喝了两口,“你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辰安自有主张。” “她的主张就是不要那章小郎了,多喜欢都不要了。”孕妇娘娘扁扁嘴,仗着怀孕,她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上一说,大不了事后再求饶,很是会见风使舵。 “那你是非要把章小郎赐给她了?”皇帝不能如时去理朝务,那口气也躁了。 “我哪有。”娘娘委委屈屈。 “那就闭嘴。” 皇帝口气不耐烦,娘娘低头摸肚子,又一脸的可怜样了。 “张嘴……”皇帝口气更不好了。 娘娘只好张嘴,小小地咬了一口他又递过来的那削好了的甜果。 一个吃,一个喂,一会就没声音了。 太子在一旁冷眼旁观,暗自哼笑了一声,朝辰安递了个眼神,带着妹妹出去了。 一等出了万安宫,周裕渝无奈地跟妹妹道,“这段时日她要是烦你,你别理会她,越搭理越来劲。” 母后现在是不怎么喜欢讲道理了,说话做事都无赖,偏还有个对她的所作所为分不清楚好坏的惯着,更是有恃无恐。 想想他们母后一顿早膳的功夫眼睛能红三四次,周辰安也是轻摇了下头。 母后怀的这胎日子一久动静就大了,眼看就要到夏天,天热到时怕是更难受,辰安想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把万安宫和德宏殿处的凉殿清理出来,到时她也有个去处呆着。 辰安漫不经心地想着要趁着夏日未到要备妥的事,周裕渝走了几步,见她低着头不吭声,道,“想什么呢?想那章经述?” 周辰安抬头,朝兄长浅笑了一下,摇了下头,“想给母后备凉殿之事,她怀孕了要少受冰,夏天怕不好过。” 周裕渝还挺满意,“我就说了,你哪有那么喜欢经述。” 周辰安勾了勾嘴角。 她笑起来的模样羞怯又甜美,周裕渝牵起她的手,与她道,“不过你要是喜欢,喜欢哪个我们就要哪个。” 周辰安轻“嗯”了一声。 走了几步,她又道,“哥哥我送你去念书。” “有时间?” “有。” “好。”周裕渝又是笑了,摇了摇拉着的她的手,“妹妹不要想太多,有些事父皇与我会替你寻思好。” 辰安公主偏了偏头,她有些喜欢章小郎的事,现在是宫内宫外都知道了吗? 想想,确也是。 她平时太不爱别跟的公子小姐玩了,也就章小郎能入得了她的眼。 这就是她不会为人的后果吧。 要是一碗水端平了,哪有如今的麻烦事。 连母后都要跟着为她操心。 这就是母后所说的人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好的坏的,最终都会反馈到自己身上来的因果吧。 辰安一路沉思着送了兄长到他的书阁,太傅们与她见了礼,辰安朝他们每个都叫了过去,又想了想,给了他们几样新进贡的布帛和鲜果让他们带回家去。 末了兄长提点道文太傅家中老太太病了,辰安便让太医等会就去文家为老太太把下脉。 受了文太傅的礼,辰安就退出了兄长的书阁,回了她现在所居的主宫明光宫。 她回到明光宫,掌事姑姑来报通官郎到了已有半时辰了。 辰安看了看案上摆着的置物单子,拿出昨晚准备好了的那一份给姑姑,“给他送去。” “是。”掌事姑姑捧了册,在原地等了等,见公主也问声通官郎,就知今日还是比照前几日,公主是不会再问了,到底是真要疏远了那通官郎章小郎,便退了下去。 辰安公主是有好几日未见章家小郎了,几日不见,也没觉得想见。 倒是现今情绪起伏较大的母后占据了她的思虑。 ** 章经述好几天都是呆在外臣能呆的通明宫做公主吩咐下来的事,并不再行走于公主左右。 有来德宏殿议政的官员,如果见完皇帝还要等皇帝召见,就会来通明宫。 本来通明宫原本不是安置大臣的地立,只是德宏殿里那边原先给大臣休息的地方因皇后娘娘占去了后殿一半的位置,皇上的御书房搬到了前殿,这便左右两边的宫殿也不能用了,通明宫就代替了之前的歇息的地方成了大臣们休息等着被召的去处。 这日章阁老议完政,被打发了出来,下午皇上还要见他,便没有回去,往这边的通明宫来。 听到通官郎在左院办事,章阁老脚打了个转,往左院走去。 章阁老到时,章经述正在复算公主给的帐册,听闻内侍说章阁老来了,起身就到了门边,躬腰相迎。 “小子见过伯公。”章经述一揖到底。 “起来就是,”章阁老温言出声,还扶了他起身,等他一起,便笑着道,“今日没随侍公主左右?” “小子今日替公主算帐。”章经述往后一转头。 案几上摆满了帐薄。 章阁老没有进去,朝章经述赞许一点头,“说来刚才我还与皇上说道你,皇上说你算得一笔好帐,皇后都喜欢得很,等到年终户部结算,还得让你去添把手帮个忙。” “是皇上,皇后娘娘太看得起小子了。” “你得皇后娘娘的心呐。”章阁老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的欣慰,又道,“你这几日可有去给娘娘请过安?” 章经述摇了下头。 “怎能落下?”章阁才有些责怪地看着他,“皇后娘娘这般看得你,你理应该去给她请个安,道声谢才是。” 章经述淡道,“等皇后娘娘召见,小子就去,伯公也知皇后娘娘现今的身子。” 并不是他想见就可见的。 “着人去问一声吧,”章阁老沉吟了一下,淡道,“皇后娘娘对你总是要高看一眼,许是见你也不一定。” 章经述知道这几日公主的冷落,让有些人急了起来。 他眼前的伯公就是其中一位。 不过几日。 “是,小子这就着人去问。”章经述并不违逆,当即就叫了侍卫过来,托他去通报一声。 侍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领命而去。 尔后章经述恭敬地站在章阁老身边,章阁老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你接着忙你的差事,伯公在通明宫主殿,忙完差事了就来陪伯公一会。” “是,多谢伯公。”章经述作揖,恭送了他走。 不久,侍卫带回来了消息,说皇后娘娘身子有恙,不方便见人。 章经述仅点了下头,朝侍卫道了声谢,给了打赏银子,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给的话,一句话也没多话。 章阁老那边也是没用多久就知道了皇后拒见的事,知道后又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才朝身边的老家人道,“子原也有十五了吧?” “是,述公子过了下月,就虚岁十五了。” “该说亲了。”章阁老淡道。 “这……”老家人迟疑。 这当口,给述公子说亲? 老太爷这意思是…… 站在他身边的老家人抬起头,小小声地说,“老太爷是想探探宫里的意思?” 述公子说亲的事一传出去,宫里是召还是不召,这态度也得出来了。 章阁老未出言,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许久,摇摇头,“我再想想。” 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们算计他,少不得要扒他们层皮。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第三更会在10点半左右。 第257章 相比有些人的着急,章家人及章经述都不着急。 章经述更如是,日出来宫,日落归家,也没说要见公主。 等到六月十六,章经述的生辰这天,皇宫内的一家人在早膳过后稍作歇息的时候,太子先提起了章经述,“章夫子说今日是他小儿生辰,家中有小宴,就不来宫里了。” “小书呆生辰?”有了点孕色的柳贞吉笑得眯起了眼,问给她削苹果的女儿,“你可是备礼了?” “备了。” “那就好。” “母后不赏点?”太子见母亲说罢就又绣手中的花去了,笑问道。 “咱们公主赏了就好。”柳贞吉胎一稳,就琢磨着给儿女添夏衫的事情去了。 她久日不做这些手工活,手生疏得很,但好在手法还在,练练后还是拿得出手的。 “娘你不中意章小郎了?”他们父皇刚被叫出去跟人说事去了,狮子不在,小狮子称霸王,话格外地多。 “哪啊……”柳贞吉把针往头上擦了擦,又往远处打量了绣框上花形的走向,才接道,“我都听公主的。” 她也知道有时候好心也办坏事,她现在这种自己都搞不定自己的时候,还是少说少做少错的好,免得征用童工卖力之余,还要给她添乱。 公主在一旁听了微微一笑,拿起牙签喂了她吃了半块果肉。 柳贞吉吃完咽下,呵呵一笑,凑过头去,在公主头发上香了香,“多谢安仪公主。” 辰安笑着垂下了头,继续削她的果皮。 “辰安也给我一块。”太子不甘受冷落,凑过头去,成功得了妹妹赏的一块果肉,心满意足坐回原位。 “父皇怎么还没进来?”太子这时看了看门。 说着时,随皇上出去的长殳颤颤巍巍走了进来,太子忙起身去扶,“长殳,父皇还跟黎统领说着呢?” “是呢。”长殳拍拍他的手,因衰老眼皮下垂形成的三角眼里全是一片慈爱。 “嗯,我等会就要去读书了。”太子跟长殳说道,把他扶着坐到了自己身边,又端来茶,给老长殳喂了一口。 长殳笑眯眯的随了口温茶,这时候辰安把炖得烂烂的药粥端了过来,放到了兄长手里。 太子把小碗放到长殳的面前,催他,“还热着,赶紧喝,母后知道你今个儿随我来,特意让御膳房的大厨给你备的。” 他们用膳的时候就来人了,还来了好几波报信的人,长殳出外打招呼,粥都没喝成,太子怕他饿着了,有点急,说着又低下头拿起勺子吹凉了下热粥,又试了试,才与长殳道,“不烫,你赶紧喝。” 长殳被他催得也忘了要跟娘娘说话,忙低首喝了两口,才抬头跟柳贞吉报,“娘娘,是柳家的事。” 柳贞吉先前正笑靥如花看着他们互动,听到这话嘴角略僵,“我大哥出事了?” 长殳点头,道,“渭明那边刚送过来的消息,柳大爷身边看着他的人被外面的人买通让他出去了一夜,他在堵坊输了五万两银,被堵坊老板拿了借票进了柳家讨债,柳大爷躲了起来,讨债的在柳府门前闹了一场。” 说着,长殳看皇后娘娘仅皱了眉,脸色还算好,就低下头安心喝他的粥去了。 他先说一点让娘娘打个底,接下来的该由皇上来说了。 不一会,周容浚就进了殿,大步走到她跟前在她身边坐下,朝太子道,“你今日带张统领出去走一遭。” 太子起身,“孩儿这就去。” 周容浚那微冷的脸色温和了一些,“去吧,要办什么事张统领会跟你说的。” “孩儿先告退,母后?” “过来……”柳贞吉朝他招手,等他过来又让他低下头,给他理了理王冠和蟒袍,声音里带着点笑,“可别给你父皇的差事办砸了。” “母后……”太子无奈。 “去吧。”孩子尽管在她眼里就一丁点大,但他父皇要历练她,她再舍不得也不能拦着,只好每次都笑送着他出门。 太子急匆匆地走了。 “是什么事这么急啊?”他走了,柳贞吉才问。 “不是你娘家的事,”周容浚怕她累心,没跟她兜圈子,直接道,“族里那边有一户打起来了,能宁侯你还记得吗?” 柳贞吉想了想,“过年的宫宴上见过的那个胡须老往上翘的那位侯爷?” 说完又确定地点了点头,“是他,我记得。” 胡子太特别了,山羊胡啊。 “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他侄儿宰了半边脑袋,现在人还活着,我让裕渝带个太医过去瞧瞧……”周容浚说到这看了看她,见她没想吐,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又道,“他侄儿是开王底下给他打下手的……” “这是因何事起的纷争?”这下可好,她娘家的事,加皇家宗族的事,京城又有得大热闹可瞧了。 “能宁侯睡了他侄儿的媳妇。”周容浚看到女儿乖乖去门边接东西后,低了声音跟她说。 柳贞吉眼睛鼓大,“还敢睡?” 先前的整治还不够? “嗯,现在最重要的是人没死,宋涛他们太医生那些人应该想去看看……”周容浚说到这继续轻描淡写地道,“另外你兄长睡大了家里丫环的肚子,又把人的肚子打没了,人在家里成天发疯,你嫂子着人送信来说,她想进京来跟着你那两个侄儿,不知你肯不肯。” “肯。”柳贞吉听着直喘气,拍了胸脯好几下才有气息继续道,“皇上你替我差人去把人接到京中柳家来,让我大嫂以后就跟着侄儿们了,渭明可以不回。” 大嫂为这个家付出众多,不能因为嫁了个混帐,后半生都要搭上。 “辰安……”见辰安领着送点心的宫女进来,周容浚叫了声女儿。 “父皇。” 等她靠近,周容浚大手一伸,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捏了下她的鼻子,跟她说,“章小郎现在通明宫等着朕的旨,他说想请你去章家做客,父皇问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柳贞吉这边还在拍胸调节心跳,这调节到一半,又因周容浚的话惊得眯了眯眼。 周容浚看着女儿没动,另一手却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万事有他。 辰安静了一会,道,“是他自己来的?” “嗯。” “说要请我去章家做客?” “应是。”周容浚弹了弹女儿挺立的小鼻子。 “是他自己的意思?” “要不父皇叫他过来问问?” “不用,派人去问一下即可。”辰安很淡定。 派去问的人很快回了,章小公子说这确实是他的意思。 “嗯,那我去。”辰安听到后,很是淡然地点了下头。 长殳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得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公主,让公公跟你去不?” 柳贞吉眼睛一亮。 有长殳这个老宝贝跟着去再好不过了。 “长殳想去?” “想。” “那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先更这么点。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258章 柳贞吉摸着个肚子送了女儿出了正南门,今日辰安公主身边有她的两个掌事姑姑带着四个尚宫,这边梨云也带了两个尚宫跟着,还加了个老总管长殳,都是皇帝皇后身边拿得出手的重量级人物,皇后娘娘也就安心得很,看女儿拜别,就安安心心发被皇帝牵着手散着步回德宏宫去了。 辰安公主上了皇帝赐的汗血宝马驾的乌墨车,那厢章小郎的马车跟在了其后。 汗血宝马跟乌墨车都一通黑,这日的天也阴,没有日光,宝马车也就折射不如它原本的金光出来,驾在路上,也不显得多富贵,跟后面章家那辆是真平常的普通马车驾在路上,也没引起路人多少眼光。 皇帝的乌墨车内,梨云正在给辰安公主上妆,抹了朱唇后的辰安公主就算年纪小小,那平日素净的脸也因红唇多了丝艳丽,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因这抹艳色也衬出了几分水光出来。 长殳坐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原来有女初长成,长辈的心都是这样的。 欣慰又难受。 长殳的叹气声太明显,辰安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算是映着水光,她的眼睛也是没有情绪的,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 红唇造成的假象,在长殳这个带到她的人眼里也就消失了。 长殳摸了摸她淡朱的宫装,笑眯眯道,“您呐,就跟您的母后一样。” 说着就没再说下去了。 一样的什么? 梨云不禁看了话没说完的长殳一眼。 辰安公主却只朝长殳浅颔了下首,转回正面,依旧安安静静地半跪着坐着,让梨云给她梳头。 她没有在宫里梳妆打扮,半没有让他久等。 周辰安不知道章述经叫她去的用意,但她已经做出了她的态度。 不该辜负的,她不会辜负。 该放弃的时候,她也不会回头就是。 ** 章家住的稍远,马车驶出主城还要经过一片农田,才到章家住的地方。 马车跑得甚快,也跑了在半个时辰才到。 周辰安在心里暗算着章小郎每日要到宫中出发的时间。 他辰时初到,卯时初头一点就要出门了,听说他每天早上要看半来个时辰的书,那么寅时中他就要起床。 他来皇宫帮她也有近两个月了,这日复一日的准时进宫,跟他的脾性倒也相似。 “公主,下车吧。”长殳先下了马车,等跟在门口等着章太傅打完招呼后,就朝里面的辰安公主叫了一声。 梨云下了马车,扶着辰安踩着鞍凳下了马车。 “微臣领妻儿等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章延息行了大礼,其后的妻子章席氏与今天来喝宴酒的一干族人等也跟着跪拜。 就是出门来迎的章阁老,本只是举揖微拜,见所有人都跪下,而辰安直站着,一动不动地受了他们的大礼,他眼见公主根本不会拒礼,只得也赶紧掀袍跪下。 于身份他是臣,哪怕是大周朝的老臣也是臣,于礼必须给公主下跪。 辰安等到他们全跪下,才扫了这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跪着的人群一眼,粗粗算起来,也有近二十个人了。 章家请她,她来了,这是章家的荣耀,他们这一跪,她是受得起的。 周朝的公主,要是成了呼之即来的主,那倒是成了笑话,皇族尊严何在? 辰安看过他们也没吭声,往跪在一边拉章述经看去。 章述经抬起了眼,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辰安朝一直看着她的人颔了下首,转回头去对着大门口的一堆人淡道,“诸位多礼了,起来吧。” 自来请神容易,但神来了,但愿他们也受得起神来了的后果。 要不然,也算她白高看章家一眼了。 ** 辰安带着一干宫侍进了章家内宅,章阁老跟章延息走在她身后三步远,也是不能再跟得再近了,长公公挡着他们的路,不允他们再接近。 公主的气势,无需她多言一句就已经弥漫了不大的整个章家,连带所有人的脚步都轻了,章经严与章经述的亲母席氏跟在男眷的后面,头皮都发麻,她身后的女眷更是把头压得甚低,有那平素胆大的,都不敢抬眼悄悄去看前方的人。 公主的寡言,更是让一行行走的人越走越觉得威压更重。 等到了厅堂,礼部尚书丁灵运与章阁老对视了一眼,还是章阁老迈进门后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公主请坐。” 周辰安侧目,朝他点了下头。 掌事姑姑迅速接过尚宫手中捧来的软金凉垫,放在了主位上,又用白色的冰帕拭了遍椅子,这才朝辰安欠了欠身。 “公主。” 周辰安一声不吭上了首位。 “都坐吧。”周辰安朝章阁老道。 “多谢公主。”气氛沉闷,章阁老平日总挂在脸上的温和这时候看起来也有点勉强。 他不知道辰安公主能这么不给面子。 但又知道这就是辰安公主,承武皇真真正正的嫡亲女儿。 像足了他,也像死了他,更是容不得让人说她的一点不是,对她一点不敬。 章阁老突然之间觉得让章述经请她来不是件什么好事了。 现在看公主这架势,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中间侍候这神女,更是难在了眼前。 “章大人……”辰安这时转向了章延息,淡道,“我父皇知道我要来章家,跟我说,让我代他给通官郎送份礼。” “这……”章延息刚要说话,长殳就已经笑眯眯把一个礼盒捧到了他面前,他只好马上接道,“谢主隆恩,微臣代犬子多谢皇上。” “这是我给你的。”辰安朝他点头,又朝章经述看去。 “通官郎。”长殳捧起了宫女手中的另一个盒子,笑眯眯地走到了在章延息身后的章经述面前。 “多谢公主。”章经述也是淡淡。 “嗯。”辰安点了下头,没再看他,朝章延息道,“你夫人是哪位?” 神情冷漠,面容清丽的辰安公主说出话后,眼睛往厅堂靠门边站着的女眷看去,那神情姿态,让人看着有着不可一世的孤傲与尊贵,让人心生畏惧,不想靠近。 长殳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心道承武皇的公主,岂是那般能让人肖想。 章家那火热得只剩一滩浆糊的脑子,也该消消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十点半左右再更一点。 错字晚点改。 第259章 章阁老已经是敛了神情,沉肃得很,章延息这个彬彬有礼的老书呆却没变,举止有些笨拙地朝妻子招手,“老妻你过来。” 席氏因着丈夫的招呼那发麻的头皮好了些许,她被吓得有些怯弱但也不忘按丈夫的招呼走了过来。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席氏出身只算一般,但家教甚好,就是已快至四旬之龄,样貌也能看出几许清秀来。 “嗯,起。”辰安看了她一眼,就又别过了头,冷清的眼扫视着前方。 被她看到的人皆屏息低头不敢看她。 厅堂的气氛不像是来参加喜宴的,倒是像是来受审的。 没有人敢说话。 章经述也是眼观鼻,鼻观嘴地看着下方。 厅堂静极了。 章延息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章阁老朝他这个堂侄看了又看,眉头都皱了起来。 时间愈长,厅堂的气氛越浓重,压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了。 “公主,您该回去了。”到底,还是长殳开了口。 周辰安看了她的老奴一眼,见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到底是给了他无声的劝,转头朝章延息道,“贺礼即已送到,本宫就先告辞了。” “公主何不喝杯薄酒再走……”章延息始料不及,慌忙道。 “本宫赶着回去处理宫处,就不用了,章大人留步……”周辰安刚起身,那满厅堂的人慌乱往两边各自散去,在不大的厅堂里留出了一条足以称为康庄大道的路出来让她走。 周辰安视而不见地领着一群人走了出去。 就在众多人瞪着双目,瞠目结舌又害怕地看着辰安公主离去的时候,在父母身边的章经述开了口,“我去送送她。” 说着他朝父母一揖,步履加快跟在了其后。 等他们走了消失在了眼前,章家一位向来甚是会治家的夫人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擦着头上的冷汗喃喃道,“这哪是一般人家娶得的?娶个菩萨回来也不过如此……” 她身边媳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拦了她的嘴,眼睛担心地往前方看去。 章阁老已经清楚听到了这话,并未责怪,苦笑摇了摇头。 是娶不得。 而公主也未必愿意嫁。 她今天这番姿态,哪家敢娶? ** “我要是属意你,你父母及族人以后就要过这样的日子。”后面有人跟上,辰安公主并没有上马车,而是走到一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之后开了口。 她的口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她身上的凌厉冷漠也缓和了不少下来,可就是如此,她都算不上是一个亲和的人。 她箭指中心,没有虚言,章经述听了也点了下头,“我知道。” 这也是他请她的意思。 他也想让他们看看,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 不是皇家的人高看了他两眼,就代表皇家非他不可,放低身段。 这本来是很明显的事,普通百姓都知道公主不好伺候,可他的族人却还是认为有着皇家的高看,公主的属意,他们就可算计她。 “你见过我母亲了?”章经述点头之后又淡淡地开了口。 辰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的意思,轻“嗯”了一声。 “她是个有点胆小的妇人,”章经述说起母亲,嘴边有了点淡笑,“但是是个好母亲。” 辰安默然地看着他。 章经述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道,“我父是个写地志出身的,我听说皇后娘娘尤爱他写的地志。” “嗯,我母后喜欢。”这确实是,辰安点了头。 “可惜屈奴,西域他没去过,还有些边远小地方,异族集居之地他也没去过。” 辰安看着他没有出声,但看着他的眼睛专注了起来。 “等再大一点,在母亲身边多呆几年尽点生养之恩后,我想去那些地方去走走。”章经述看着她洁白的脸,朱红的唇,最后眼睛定在了她的眼睛里,问她,“你愿意一同去吗?” 那时候她也大了,可以去了。 辰安听了抿了抿嘴,半晌道,“我要回去问问我父皇母后。” 章经述“嗯”了一声,退后两步,朝她一揖到底,“多谢公主今日到贺,学生告退。” 说罢再施一礼,悄然转过身,不紧不快地回了他家的那扇大门。 他想娶她,不是为的家族需要一个公主,而是他的漫漫征途里需要有一个像她这样如同他一样的安静又坚决的同路人。 她能陪在他的身边一直都不嫌烦,也不会为他的寡言离他而去——如同在众人眼里呆拙的父亲,胆小怕事的母亲都算不是顶顶好的人,但他们就是恩爱了一生,生养了兄长与他,待他们赤诚一片,而在这些人眼里跋扈冷酷的公主,与他这个只会埋首于书的书呆子,想来也能过好他们不会算好,但也不会算错差的一生。 世事岂能完满,如他们能彼此成全了对方就已是最好。 ** 柳贞吉听了梨云的报,也是惊呆了眼,看着此时安静坐在她身侧给妹妹绣小肚兜的女儿,吞了吞口水才问她在章家霸气侧露的女儿,“辰安,咱们不用这么吓唬外边的人吧?” 明明是再安静娴淑不过的小姑娘,就是想断了章家的心思,也用不着这般抹黑自己吧? 辰安捏针穿过丝绸,扯着针上的线,淡道,“可女儿就是这样的人,也是这般对待外面的人的。” 所以礼部的尚书想通过章家来拉拢她,自认为章家能挟制她,可她哪会让人这么认为呢? 辰安还是喜欢她父皇的行事手法,看起来很是冷酷不讲情面,但结果都很不错,不会委屈了自个儿也不会让人心存不该有的想法。 女儿勇于自黑,柳贞吉轻咳了一声,眨了下眼,眨巴巴地等着皇上赶紧回来,让他来教养女儿。 她这种自学成才,仗着他喜欢他,心中的那些馊主意也只能在他面前有些用的半调子,怕是没有能力教好女儿了。 第260章 等到皇帝回来,夫妻两人听了辰安说的章经述的话,帝后相望了一眼,皇后眼里更是有没藏住的惊讶。 “你是怎么想的?”最近仗着怀孕闲闲散散没个正形的柳贞吉正经了起来。 辰安笑了笑,“母后呢?” 母亲是怎么想的? 柳贞吉想了想,拉过了女儿的手放手心捧着,如果她能护她一世,就像这样能把她放在心中疼爱着,保护着,她自然不想让她离开她身边。 但她不能。 她会早于她一步离开这世间,就是活着她也没那个本事护她个滴水不漏…… 人活着,最终还是靠自己来得强,来得稳靠。 “母后希望你去,你只有看遍这个天下了你才知道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经过风吹雨打你才能有坚强的心志,但母后希望你是为自己才选择这条路,为自己坚强,而不是因为跟着章小郎去而去。” “嗯,”辰安道,“不是为他。” 她来问,是因为怕父母舍不得。 如果舍不得,她也就不走了。 于她而言,章小郎是个不错的伴,是个她觉得处许久也不会觉得厌烦的人,但还没重要到可以与生养她的父母比重。 “辰安也是想去?” 周辰安看着柳贞吉点头道,“他是个不错的伴,值得同行。”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能与她同步。 “伴?”柳贞吉想起了女儿跟章小郎呆着时的自在,不禁笑了起来。 确实,伴啊。 不知多少人一生都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伴同行,可最终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踽踽独行了一辈子,至死也没等到能圆圈的另一个半圆…… 可小女儿现在就有了那么一个,不管以后他们的路会变成什么样,至少她现在是不孤单的。 她再爱女儿,陪她的时间也少,她是母更是妻,日子的重心至少有一半是要放在丈夫身上,兄长再爱护妹妹,他以后还有他的江山要顾,至于他的父皇,前有江山,中间还挡着个朝廷,再爱儿女,在他们身上再花心血,陪他们的时间也有限。 她必须要去寻找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她自己的生活,那才是她的归宿。 “过来。”周容浚这时朝女儿招手。 周辰安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周容浚把她抱到膝盖上坐着,弹了弹女儿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淡道,“要是出去了,就没有华衣美食了,也没有宫人为你梳妆打扮,凡事你得靠自己。” “嗯。” “心情不好了,也没有你母后会来哄你。” “嗯。”辰安嘴边有了点笑。 “遇着事了,父皇也不可能出现为你出气。” 辰安点点头。 “病了累了,也需自己打点。” “辰安知道了……”辰安点头,淡道,“尚还有几年时日,女儿现在学可还来得及?” 这一世锦衣华食确实疏了手脚。 她也懂得知道与能做到之间相差甚远,知易行难,她母后教她这句话的道理的时候,说过朝上大臣一句今年丰收,但却有千千万万的农民一年大半年的时间折在了田地里,驼了背弯了腰损了骨。 周容浚没出声,转头看向柳贞吉。 柳贞吉点了头,“来得及,只是你先头会很苦。” 辰安摇头,“我不怕。” 她需要出去走几年,不知苦,岂知甘味有多甜? 柳贞吉点了点头,示意周容浚接着说,她扶着腰起身,道,“母后腰有点酸,出去走几步。” 说着走出宫门,站在廊下才掉下一直忍在眼角深处的眼泪。 人世走到这一遭,就又要忍受生离了。 辰安不是那种能偏居一隅的人,她早就明白了,所以从没想过要约束她,她也知道就是没有那个小书呆,迟早也会有这么一遭。 裕渝也是大了,他也是早前就跟她透出口风,最迟过完今年,他就要把他们的儿子踢到西北军营去了。 雏鸟长大要学着飞,她就是如被割肉般疼又如何,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就像她的狮王跟她要放他们远走,要迎来的新的生命,走向衰老…… 日出日落,潮涨潮退,谁都避免不了过程。 ** “娘娘。”皇上带了太子和公主去了御书房,长殳一直陪在皇后身边,见她静坐久未语,有些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我没事。”见到长殳担心的眼,柳贞吉对他笑着摇了摇头。 她顿了一下,又坦然自嘲道,“就是心中有点不好受,想来你也是。” 长殳听到这话垂了垂眼,也是叹然道,“娘娘,老奴早就习惯了。” 无论是生别还是死离,他经历得太多了。 不习惯又如何?人只要没死就得活下去,就得受着忍着。 柳贞吉点点头,看长殳那满是皱纹的脸,又笑了,“现在还小呢,就是出去,不到不及笄之年,我哪能放她出?就是她想也是她想得美。” 长殳便又笑了,笑容颇大,笑得露出了掉了两颗门牙的嘴。 是啊,至少还得有六七年呢,她还是能陪他这个老骨头好几年的。 再说,他还能不能活六七年还成问题…… 长殳老了,如换以前他不愿意让自己带着长大的小的看着他死去,但人老了,得到多了就更自私了,只想着她能跟在她的父皇母后身边送他一程,这样他漫长的一生才算是走到了最圆满的终点。 “诶,是呢是呢。”长殳高兴了起来直点头,“还好几年呢。” 眼看长殳又因这个事简单地高兴了起来,柳贞吉就挑着皇上那些糗事说给他听,“长殳你都不知道,今儿个辰安去章家我挺舍不得的吧,是吧?可你听啊,一回宫里关了门,皇上就摔摔打打的,一会儿说章小郎长得不周正,一会说他只会死读书迂腐之辈,没半晌,连章阁老他都说长得尖嘴猴腮了,你说他说这话亏不亏心?章阁老可是我朝第一美老头。” 长殳听得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频频点头,“皇上这么说也是有他的道理,娘娘姑且一听就算了。” 见他还护着,娘娘啧啧了两声,“长殳你这样很要不得,太护短了,他可不是小狮王了,你可别向以前那般惯着他。” 长殳这下笑得满嘴大开,都顾不上说话了。 说起以前的小狮王,那也是他一手带大的,那时候的小狮王对他也可好,去哪得口好吃的,也人带回来让他尝一口。 “皇上好得很呢,娘娘,我看章阁老这几年看起来也有点长歪了的样子。”长殳着实护短,这时候都不忘为皇上掰扯两句。 柳贞吉哭笑不得,还长歪了…… 章阁老要是听到了,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不过到底是让长殳高兴了,她也从善如流地继续跟他说扯了下去。 老人年纪大了,年轻时候身子亏损得太过,就算是精心养着,眼看这岁数也快要到头了,她尚还有年岁长吁短叹,悲春伤秋,可他的好日子就那么点时间了,她就别给他添堵了。 ** 周容浚回来,柳贞吉这才知道儿子跟女儿吵架了,应该是儿子单方面地跟女儿吵架,女儿勾了他几次手终于把手牵到,兄妹俩这就算和好了。 太子比他们还死板,他就觉得妹妹身为女儿身,就该好好呆在宫里,以后就是出嫁,住在他们为她建的公主府里就好。 对于她说的她以后要远走高飞的事,太子可不可遏,在御书房里对着公主就吼,“你长大了就不听话了,我就你一个妹妹,你走了我去哪找你去?” 那浑话就是经苏公公的嘴传到她耳里,柳贞吉都不禁为她这幼稚的儿子感到害羞——比妹妹大差不多两岁,一生气,智商比妹妹低二十岁都不止。 等知道书房里的事后,柳贞吉挥退苏公公等人,坐在床边,给一直闭目养神没语言物周容浚揉头,怪不好意思地说,“你看看我给你生的两个儿女,都怪让你费心的,现在肚子里这个可别学了兄妹才是。” 周容浚闻言哼笑了一声,睁开眼看着她,“你少教他们些乱七八糟的才是正经。” 太子的脾性,三分是她纵出来的,渝儿小时甚是认真,更是不喜掉眼泪。 不过他小时确实是脾性太温和了,对谁都好,那几分火气都强忍了下来,人就显得更无害了——这要是换到他身为狮王时身处的环境,儿子这脾性自然是好的,可他现在是周朝唯一的一个太子,没有跟他争没人跟他抢之下他还是温和无害,这就给了别人轻视他的机会了。 有点脾气,才让人忌惮。 可惜太子被他母后逼出了三分火性会发脾气了,但她与女儿也没有幸免,这就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了。 柳贞吉听到“正经”就笑了起来,皇宫事太多了,丈夫儿子天天被这些事追在屁股后面喘不过气来,她要是跟他们一些正儿八经,只会让他们神经更加紧绷,还不如耍点小浑玩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好让他们放松下压力。 “以前渝儿气极了也只会握紧小拳手,憋红了小脸还不知道喘气,现在多好,还知道吼人了……”娘娘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嘴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也是喜爱辰安才舍不得她离开,可惜还小不太懂得调整这种情绪。” 所以才会喊出那般幼稚的话来。 “还小?”周容浚挑了挑眉。 快十一岁了,不小了。 他十岁就在外面立府了。 “唉,是还小,”柳贞吉说到这叹了口气,“也还是随了你,太过霸道了,他能理解你让他小小年纪去军营历练的心,未尝也不能理解辰安也想出外展翅高飞的心思,但浑话还是能随便就说出口,皇上,裕渝再熟读天下书,可心智还没长全,再让他在我们身边呆两三年再放他出去吧,也好让他跟辰安一道再多陪我两三年。”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道,“他满了十三就得让他去,有些东西得在他定性之前就得培养他,时间晚了不妥。” 他是这么过来的,知道小时好的习性跟本事能用一辈子。 再晚就来不及了。 时间不会等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261章 公主在章家耍完威风回来,除了章家歇了对公主的心思,一切未变。 柳大嫂也从渭明回了京城,她回来之后,差人叫了柳大嫂进宫,问她可要休书,如果要的话,她会做主替她选门过得去的亲事另嫁。 就是另嫁的话,要隔得远些。 柳大嫂拒绝了柳贞吉的意思,说道让她留在儿子身边就好,柳贞吉也就应了。 她也知道无论在哪个世道,不是好女人都能遇上好男人,再找一个也不一定会是个良人,也许不过是从这个苦海逃到另一个苦海,如果没把握能嫁对对的人的话,还是慎重些好,尤其是二嫁,要知道到时候再反悔就来汲了。 柳大嫂不要休书,柳贞吉就赐了她些东西,就当是她这个皇后给她的体面——她很少赏人赏得这么重,尤其对娘家以前也是因顾忌着影响,不敢赏太多,现在她却是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她这时候要是都不出面给她大嫂撑腰,不管是她大嫂在族人中的日子,在还是京中的日子也好,都不好过。 她大嫂嫁来柳家,对柳家也好,对丈夫也好,对婆婆孩子都尽了全心全力,如果她明知这对她不公平还不补偿,那也太对不起这个在柳家耗尽了大半生的女儿了。 柳大嫂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赏赐之物,都是些值钱的头面,还有在京外两个生财的庄子,那以前是皇帝当狮王的时候最来财的几个庄子中的两个,隔天,柳贞吉又追加了一些赏赐,令宫人带了东西去了柳府门上宣懿旨,五花八门的赏赐唱了一柱香来的时辰才唱完。 这便也让人很清楚地柳家的大老爷不在了,但皇后那边可没忘了她的侄子们。 到七月盛夏,柳贞吉怀中的肚子也有四个月了,怀孕前期她就乏得很,到了四个月更是动不动就想睡。 周容浚不太喜欢她昏昏欲睡,这让他想起她一睡不醒的以前。 原本因柳贞吉的怀孕有些心满意足的皇帝变得日渐沉默了起来,他也不再带她去德宏宫,让她在万安宫里休息着。 只是上完朝,他就不总呆在德宏宫了,一天有一半的时间至少是留在万花宫。 政务他也没耽误,只是忙一会,就会跟她说几句话,看她着实困得厉害了,就让她睡一会,到了午间傍晚,不管她再不想动,也会拎着她出去走几步。 天气热,凉屋的冰放得也不多,柳贞吉闷热又困乏,每天都吃不下东西,但这时候她也知道是不能再娇气了,便就是恶心也还是逼着自己每天吃一些清爽的,到底是没把她丈夫给吓着。 他们两人从孩童时候就相识,到如今也是二十余年了,柳贞吉也养成了诸多事对他都有些依赖的习惯,但她也知道,在精神上他是依赖她多些的。 他能把自己逼入绝境,对己对人都能做到狠绝,可是,这些的前提是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她是他的爱人,更多的时候,她是他无论做什么都会给他打气的小伙伴,除了长殳,她是陪伴他最久的身边人…… 没了她,他就等于没了他打拼努力的那二十来年,没了她,等长殳都走后,就不会再有另一个像他们懂他的人继续陪他下去。时间已经让她成为了他最重要的存在,柳贞吉懂他的沉默,也懂他沉默底下的害怕。 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这时候,就是身体不适,她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的卖蠢卖娇,倒淡定了起来,每天比太医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也尽量让孩子们带到他们跟前凑分散他的心神。 到八月的时候,柳贞吉的肚子大了,人也有些浮肿,不过精神比之前好了些,每天睡的时日不长了。 戚太医来看,也是惊讶,因为这次他很明显地听到了两个心跳声,他听了又听,拿不准这是一个还是两个,又把太医院的一干同撩带出来看诊,祸福与共。 宋涛又是首当其冲。 这次的会诊比第一次确诊是不是喜脉的时间长了些,宋涛等人把了第二次脉,几个老太医几脑袋挤在一块,顶着承武皇那冷酷的眼神又商量了一会,就来道喜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怀的这是双胎。” 皇帝一点喜也没有,看着皇后五个月大,但一点也不显得大的胆子。 说怀着一个他都觉得瘦,这是怀了两个? 皇帝冷冷地翘起嘴角。 宋涛也知道这件事不说清楚,皇帝根本不会放过他们,与皇帝道,“皇上,娘娘的两个孩子一强一弱,所以等到现在才听出另一个小皇子的心跳声,臣等商量这么久,也是不敢隐瞒皇上,那个心跳弱一点的孩子,怕是……” 说着不等宋涛多说什么,他身后的太医们都跪下,“还请皇上恕罪。” 这些时日皇帝也没为难过太医院,但他们骨子里还是忌惮着这个曾带千军扫平屈奴的承武皇。 轻则送命,重则诛族的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但皇帝毕竟不是昏君,他们也知道只要不欺骗他,是事实的话也不会真拿他们如何,所以几个太医商量了又商量,哪怕害怕,也还是说出了实话。 孩子生出来,怕是只有一个能成活。 “嗯,朕知道了,”比之刚才他们商量时的冷酷,承武皇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反应却平平,“朕看皇后的身子不错,最近也是吃得香睡得着的,朕是天龙天子,老天爷和祖宗会庇佑朕的孩子。” 柳贞吉先前有点魂不守舍,一直在不断地摸着肚子,听了他这话,下意识就对他笑了一下。 宋涛这时候也是明白了,他们这话不该当着娘娘说,是他们失了分寸了。 等他们退下,夜里又被皇帝召来的时候,宋涛等人心里也没意外——皇上之前表现得那么平淡,不过是因着要安抚皇后。 ** 太医们走后,皇帝独自在独角处的偏殿坐了好一会,直到苏公公轻声提醒,“皇上,再不回去,娘娘就要担心了。” 皇帝“嗯”了一声。 许是坐得有点久,他起身的时候脚没站稳,跄了一下才站定,吓得苏公公带着小公公慌忙扑了过来。 “皇上……” 周容浚挥了挥袖,“朕无碍。” 说着就站直了身,稳步往前走。 两个孩子,只能活一个,这种事他能接受,但不知道她能不能。 周容浚进了他们的寝宫,看到女儿正陪着她,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女儿绣花,他不由笑了笑。 “你回来了……”她抬眼看到他,立马笑了,“浏阳府的事办完了?” “嗯,办完了。”周容浚上前,摸了摸乖巧的女儿的头发,等女儿让开位置后,他坐到了她身边,“浏阳侯说等他们府上的桂花开了,侯夫人擅做桂花糕,回头就让他夫人做了新鲜的给你送来。” “啊,劳他费心了,我还真是喜欢侯夫人的桂花糕,去年她就给我送过,那日吃完一整天都口齿留香。”柳贞吉笑着点头道,“让她多做点,辰安也喜欢吃。” 辰安也颔了首,很给她母后面子。 “嗯,好。”回头让人送句话去就是。 “就是不知道能宁侯怎么样了?”柳贞吉也是见到宋涛等才想起这位敢于抢侄儿媳妇的大能人。 虽然这种长辈霸占倒霉催的小辈媳妇的事在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但是敢在刚整治过风月之事的皇帝眼眼子底下做出这事,柳贞吉也不得不感慨这位宗族中人的气概。 果然就是皇帝狠,有些浑人也是吓不住的。 “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周容浚淡道,让她少管血腥之事,尽管能宁侯已经死了,但眼下他也不想说给她听。 “嗯。”柳贞吉点点头,也赞同还是少过问这等污脏事来的好。 “皇上,娘娘,汤水来了。”梨云亲自端了金盘过来,身后还跟着镜花水月。 “皇上,娘娘。”镜花水月给他们请了安。 周容浚没看人,回头看她,这晚膳刚过不久,她还用得下? “孩子太瘦了,我决定爱吃点多吃点,让他们在我肚子里也好先长长肉。”柳贞吉朝他笑道,伸出双手就要去接碗。 碗在半路让周容浚接走了。 柳贞吉就看他,闻了闻那香香的瘦肉粥,粥上面还冒着热气,便朝他道,“这粥烫,皇上你给我吹凉点吧?” 周容浚嗯了一声。 辰安这时示意梨云苏公公等跟着她出去。 等到了宫门前,辰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梨云道,“云姑姑,你带着花姑姑和月姑姑去歇息会,等会母后这有事我再传你们。” “镜花和水月你们去吧,我先去厨房守着,娘娘说子时她还想用碗小米粥。” 辰安顿了顿,轻轻颔了下首。 等姑姑们一走,她看向站在门边守着的苏公公,顿了一下,走到了他身边,朝他轻问道,“苏公公,我母后的身子是不是不好?” 苏公公迟疑着。 “公公,与我说实话罢,我也好知道怎么照顾母后。” “公主,”苏公公无奈,“不是奴婢不说,是皇上还没允许奴婢与您说。” 说到这,他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您已经够忙的了,这事就让皇上操心吧,您也知道在皇上心里没有什么是比得上娘娘的。” 辰安见问不出话,也不多说,转身进了寝宫。 这时柳贞吉被一口粥烫了点嘴,正在跟皇上一个劲地埋怨,“你是男人,人糙嘴也糙,你喝着不烫的,到我嘴里可是会烫的,皇上你再吹凉点吧,可别再粗手粗脚的了,一天到晚就差你帮我做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害我把今儿想夸你的话都忘了。” 第262章 皇帝被埋汰也不在意,下一勺吹得更仔细了。 皇后娘娘喝得更是满意了。 辰安在旁看得怔了,许久忘了往前走动。 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人好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得让任何一个人都插不进去。 兄长有时因这个而心酸。 她倒没有过。 可能因她是闺女,母亲教她教得细致,哪怕知道她从来不是个小女孩,从小教她的时候教得极为细致,一点一滴都要手握手地教,如做人这项,更是不忘细心,不厌其烦地再三跟她重复提起。 她在之前就跟她开始讲,女人的一生,家境背景构造了一定的成因,但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别说没遇到对的人,就是遇到对的人了,日子也需经营谋划的,别当别人的好是应该,理所当然的,也别当自己的身边人是傻的,你真不真心,谁都看得透,如若自己所图不干净,也就不要去怪别人不成全你。 千人千见,万人万解,辰安觉得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并不是全然信服。 但她知道这道理换到她母亲身上是成行的。 母亲对父皇的心纯粹得一见就能分明,所以,不管她如何,再冷酷狠绝的男人也愿意成全她的所有小心思。 就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也总能见到她甜甜蜜蜜的样子,甜蜜得能包容任何的不幸,不带哀和伤。 “辰安……”皇帝喂了几勺,见女人站在门前久久不过来,叫了她一声。 周辰安走了过来。 “母后今晚胃口不错?”辰安走近,自个儿搬了个圆凳过来,在他们跟前坐下。 柳贞吉听了翘嘴笑,“你父皇喂的就是香。” 说完自个儿也乐了,弯嘴笑了好几下。 皇帝摇摇头,又送了一勺粥,她差点还给笑呛着了。 皇帝拿她没办法,瞪她一眼,又伸手过去替拍了拍背,还不敢拍重了,明显地放轻了力道。 辰安一见她呛着了就在抚她的背,见此就收回了手。 “怀孩子就是好,”皇后娘娘打蛇上棍,摸着肚子笑叹道,“一怀还是俩,你父皇以后都不敢随意打骂我了?” 辰安哭笑不得。 还打骂她,她母后这嘴…… 她不禁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看着她母后满脸微笑地看着她低头不语的父皇,笑过之后的辰安心突然酸了。 她这般巧笑倩兮,不过是为的眼前这人罢了。 果真即使是儿女,也插不进去啊。 ** 柳贞吉开始了一日无数顿的膳补,每天睡饱了吃,吃饱了散散步,眯会眼,闷了还能跟身边的皇帝说话闲话逗个乐,过得无比悠闲。 到了九月,戚大夫再来探脉,那微弱的心跳声听着稍稍比之前强了那么一点,但这话他不敢说,强了一点不过只是强了那么一点,胎死腹中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他怕说出来帝后期盼太大,便把话昧着说了一点,就只说那心跳强的皇子依旧强健,对那弱一些的那个胎儿只字不提。 他不说,帝后也不问。 等到十月,胎儿气息竟然又强上了那么一点,而且明显的皇后娘娘的肚子大了许多,七个月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很鼓了。 天气凉了,皇后娘娘吃的也多了些。 等到十一月,孩子有八个月了,那圆滚滚的肚子看着都有点吓人了,但这时的皇后成天笑呵呵的,整个皇宫也是轻松无比——太医已经明言,皇后娘娘顶多明年正月就能生下双胎了。 板了小半年脸的皇帝神情也总算缓和了下来,他上朝臣子们也愿意多跟他说说话了,之前被冷着一张脸的皇帝吓得不轻,就是皇帝没有发火,他们一个个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放松。 没等到正月,就在这年十二月二十号,皇后娘娘在万安宫里生下了一子一女。 皇帝下旨,普天同庆。 皇帝又格外开恩,减了全国的人丁税。 隔天,他就去了皇庙跟天坛祭了天地与祖宗,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虔诚。 这年皇宫与周朝上下的百姓都过了一个好年。 臣子们也乐呵,皇帝看着脸色可怕了小半年,但没少赏赐他们的,甚至还赏了几块“忠烈之家”的牌子下来,把几家乐得见人就笑,就恨走三步就要对天一揖,大叫“多谢皇上大恩大德”了。 ** 柳贞吉直到出了正月才出了月子,她自从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大后就不敢怎么照镜子了,出了月子终于鼓足勇气一看,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两辈子都没胖过的皇后娘娘看得心里就是一抖,心想就她这小胖脸,皇帝天天对着她看个不休的,这心理能力得有多强悍? 现在卸了孩子,连粗腰都不能找到借口了,小胖脸跟小粗腰——现在压他身上,他都不好喘气了吧? 要是再胖下去,晚上睡*觉翻个身翻到他身上,一不小心把人压断气了怎么办? 皇后娘娘心虚得很,决心减肥,硬是拒绝了御膳房那些大补之药的喂养,把太医召来,用众太医的话堵住了皇上的嘴,把大补的膳食改成了清淡的。 可就是这样,皇帝也老往她嘴里塞吃的,而她也是吃多了把胃吃大了,管不住嘴,所以拒绝了一次两次,这三次一犹豫,就吃的就下肚了,出了一月,这肉还真没减下来。 皇后娘娘就不满了。 这天皇帝抱着胖皇子胖公主领着她晒太阳的时候,她在旁拿着小镜子,抬着双下巴嘀咕个不停,“胖成这样,皇上您还下得了嘴啊?” 说着掐了掐脖子上的红痕。 皇帝在旁看着小儿子小女儿,“嗯”了一声,眼珠子都不带转的,淡定道,“朕不嫌。” 皇后娘娘摇摇头,觉得他现在可能还在一叶遮目期,不能看清楚事实的真相,尚无药可救,只好放弃拯救他的审美,决定还是让自己把目长放得长远点,好好减下肥,不求回复到以前苗身的身段,但求别胖得天天带着双下巴行走皇宫。 渝太子跟安仪公主多了弟弟妹妹,往父母跟前凑的时间也多了。 太子更是敬佩他母后,短短时日,就把太医以为活不过来的小弟弟养活了,出来他比小妹妹瘦,但也不过一个来月,瘦弟弟就又变成了胖弟弟,一天一个样。 这事连太医们都啧啧称奇。 这天早上他过来给他们请安,在他母后喂过弟弟妹妹的奶后,趁着他父皇去门边吩咐人事,他凑近他母后,小声地问,“娘,你是怎么把弟弟妹妹养这么好的?” 他不敢详细说是怎么把弟弟养出来的,只好把胖妹妹捎带上。 柳贞吉笑,摸着他的头道,“傻太子,如果母后都不信能把你们养好,你说这世上还有谁有这个信心,谁有这个能力?” 就是他们不是好的,她也得当他们是好的。 就是傻,也得傻上这么一回。 看太子还傻看着她,生了新的儿子女儿的柳贞吉也没忘大儿子,又拍了拍他的头,笑着道,“当初怀你的时候,我还想着我肚子里的这孩子,怕是别人家再好的儿子来一百个,也比不上我生的这个的一根指头。” 太子傻笑了起来,突然觉得很幸福。 柳贞吉见他傻笑,也笑了起来,又笑道,“不过这是母后自以为啦,每个当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你可别自以为是,勿娇勿躁。” “知道了。”太子刚美完,又无奈了。 他母后还真是时时刻刻怕他骄躁,怕他不成器,把他父皇的江山给败了。 皇帝这时候进来,跟着他的苏公公手上端了一碗红枣粥。 皇后一看,刚才脸上的温婉顿时不见,整个成了个苦瓜脸。 “我刚吃饱了,哪有一顿早膳用两次的?”皇后娘娘连眼前的大小儿子女儿都不要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过没走几步,就被皇帝冷站脸给拉住了。 “我真吃饱了。”刚刚一碗粥吃了两口,剩下一半悄悄倒到了太子碗里的皇后娘娘知道她刚才自认为的瞒天过海又被揭露了,但还是不忘了耍无赖,睁眼说瞎话。 要是睁眼说瞎话倒还罢了,她这话一完,那被撑大了一点点粥根本填不饱的肚子这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娘娘再厚脸皮,这时候也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皇上我跟你说过的,这是我胃太大了才咕噜响的,等再过段时间它小了,就不响了,你也知道的,我们女人为了减点肉,一天三顿不吃都……都是小意思……” 在皇帝越来越冷的瞪视下,娘娘的话越说越小,最后小到只能自己听得见了,头也低得低低的,最好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一垂首,跟被狂风暴雨打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沮丧地伸出手,去拿那盘中的那碗粥。 第263章 胖皇后喝了一口,万分哀凄地叹了口气,还不忘戳戳双下巴。 她保持了两辈子的好身段哦,眼看一溃千里,再也回复不到往日光景了。 想着又捏了捏双下巴,鼻子都酸了。 女为悦己者容啊,最近爱扮面瘫的皇上到底懂不懂啊? “饱了。”胖皇后硬是以坚强的毅力只喝了半碗,把碗搁盘子上,还矜持地拿帕子出来擦了擦嘴。 面瘫皇上不懂,她懂就好。 既然他觉得她不需要美给他看,那她美给自己看好了。 太子已经乐得躺一边逗弟弟妹妹去了。 辰安公主也是对这每日都要发生的事没感觉了,一直坐在那看宫外那些贵妇给母后送的礼单,纹丝不动。 柳贞吉这碗一搁下,皇帝那边不耐烦地敲了敲椅臂,似笑非笑地翘起了嘴角。 得,还是面瘫好,这样更吓人…… 受到无言的威胁的胖皇后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拿起碗,嘴里还是不忘嘀嘀咕咕,“胖得走不动路就好了,到时候你背都背不起,哎哟,到时候皇上就好英明雄武,丰神俊朗了……” 可惜,皇帝对她的冷嘲热讽没感觉,只是手指更不耐烦地着重敲了敲,示意她少是废话,别等他来灌。 皇帝是打过仗的人,粗鲁起来那确实也不负他的盛名,挺简单残暴的——手指捏着她的胖脸直接灌,末了灌完还不忘在她的肉脸上刮一刮,那登徒子的样子娘娘都替他害臊。 柳贞吉已经被灌过两次了,心有余悸,不敢再作妖,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给皇帝看,最终还是拿起碗把那半碗给喝下了。 喝罢,不忘扬高声音自言自语,“哪天我儿他们有了后娘,肯定是让我给胖的。” 太子听了没忍住,把头埋在奶娃娃的怀里,咧开嘴角痛快地闷笑了两声。 辰安搁下手中的单帖,看向她这些时日,字字句句都要提及自己胖的母后——她心中是有多大的怨念啊,才日日夜夜不忘的? 转脸一看,见她父皇已经起身挥袖走人了,应是去德宏宫理政务了,对她母后的话不置一词。 皇帝走后,辰安公主开了口,“母后,父皇上完朝回来还要陪着我们用膳,用完膳才去德宏宫,已有些辛苦了。” 她含蓄地提点她母后还是少没事找事了,既然斗不过,还不如乖乖就范的好,每天都来这么一出也不嫌累。 胖皇后一听,瞪圆了双目,“我每天反抗他也很辛苦的好吧?” “弟弟妹妹还吃奶呢。” 辰安公主不愧为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出来,刚才还斗鸡眼的皇后就蔫了,摸着自己的双下巴叹气,“等把你弟弟妹妹再喂肥点,我一定要减肉,你们父皇眼睛再瞎,我也不能跟他一样瞎。” 辰安瞥了一眼已经挺胖了的弟弟妹妹了,觉得这事还有得闹腾。 太子已然在摇篮那边的地毯上笑得把头都埋妹妹的襁褓里头了,噗噗笑个不停。 ** 皇上最近日子好过,尽管皇后不听话了些,但他也没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一个女人都能这么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了,他惯着她点也无可厚非。 这日子一顺畅,看他的那些大臣们也顺眼了些,就是章阁老章家,他也懒得计较他之前的糊涂了,这一春分,六部里派出了不少京官就到地方为官,六部这就空出了不少位置出来了,他提拔了几个章家的人填了这些位置。 其中还有章延息的两个儿子章经严和章经述。 过年之前那段时日章经述那早收到公主的懿旨,不用进宫了。 章家还以为公主也无意他了,毕竟她之前来章家那一趟,不是来见未来婆家人的,那下马威给得像是来寻仇的。 章家也就歇了这要娶公主的心思,不过因章延息还得皇帝的宠,这家人在族里的地位还是很高,没因章经述与公主的无瓜葛变化太多。 他们也没想到,春分各家这次抢位大战,皇帝居然这么看重章家那两兄弟,章延述更是只有十五岁,居然得了一个兵部职方司的官位,这可是正六品的官职,主要是提供全国的军事地图,行军路线等谋略之事,这可是兵部要职。 皇帝这一任命下来,众多臣子心道皇上还是爱才居多一些,看来觉得章家小儿当驸马可惜了些。 这么看来,皇帝确实是个明君,就是公主有心也没循私。 而公主去年在章家走的那一趟怕也是有知道皇上之意故意做出来的,毕竟她再温良娴淑,皇帝也不会把周朝的栋梁之材给她当驸马,还不如逞逞威风。 底下人所想居多,但不管如何,都还是高看了章经述一眼。 周朝十五岁位居六品官职之人不算史无前例,但这样的神童毕竟少。 章家又门庭若市了起来。 皇帝听闻那章家小郎去了兵部报到,没两天就载到了兵部的档案阁里,先是点了点头,尔后摇了摇头。 长公主也不是非他不可,如若章家小郎就这么点出息,他不妨在他的亲卫军里为她挑个驸马陪她走天下,亲卫军的忠心至少能让她有命回到他们身边。 皇帝不是看不起书生,只是看不起只会捧书本的书生,那样的书生或者对国家无益,但对他女儿无益,也配不上他的女儿。 皇帝没有皇后那样看章小郎那么顺眼。 这番在众臣眼里爱才的举止,捧杀多于爱才。 ** 这次六部的调到跟任职让朝廷很是热闹了一阵,饶是如此,皇后也没从皇帝的手中掉下肉来,还好的是,经过她的拼死抵抗到底是没再继续肥下去了。 双胞胎小公主是姐姐,小皇子是弟弟,公主名为辰曦,皇子名为裕佑,这年元昌三年的三月底,公主皇子恰好百日,春花漫开,到处姹紫嫣红。 曦公主跟佑皇子的百日皇宫准备大办,为此,他们的姐姐长公主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他们借着生他们偷懒一年了的母后也跟着忙得团团转了起来。 但皇后娘娘这次是忙得心甘情愿——只要能逃脱皇帝的毒眼范围之内不被塞吃的灌喝的,皇后娘娘觉得生活质量那叫节节攀高。 从三月中旬忙到下旬,皇后娘娘借着忙碌很是跟皇帝打了一场游击战,身上的肉总算掉了很多下来。 皇后娘娘为了减点肉已经是不择手段了,每天忙到晚膳都不跟皇上用,到了时辰要回去了,还得假装好累,一会就睡了过去,用以借此逃避皇帝的逼迫。 她也是拿捏惯了皇帝的,小时装小白免糊弄他,嫁了他更是什么手段有用就用什么,对付他的手法没有一百也有半百,现在更是知道他看不得她累,舍不得她不睡,所以在他心疼期内装累这招还能用几天。 但她也知道这招也不可能用太久,用得太久,皇帝总有忍不住要揭穿她的一天的,所以她是格外珍惜这段时日,每天吃的都是刮油的膳食和茶水,到月底还是依靠自身的控制力成功减掉了一半的虚肉。 那双下巴也不显了,脸蛋儿尽管没以前那样瘦削,但至少没有肉到皇帝看到就要捏一把的程度了。 对此,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娘娘减肉之心其心太坚,他忍了又忍,还是没用手段镇压她,心想过完胖儿子胖女儿的百日,她要是还闹腾,就休怪他无情了。 小公主小皇子百日这天,长公主子时就起来了,为着小龙凤的百日,宫里灯火通明,辰安先去了万安宫,她母后这时还在睡,父皇已经起来了,披着外袍站在殿中一边的摇篮处,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弟弟妹妹。 “父皇。”辰安进去后,小声叫了他一声。 周容浚无声地笑了笑,拿过长女,把她抱在了腿上坐着。 辰安也是快十岁的人了,被父亲这样抱着还是有点小害羞,平日威仪甚重的长公主脸蛋一红,尽管如此,还是把头靠在了她父皇坚实宽阔的肩膀上。 “你母后说这段时日累着你了,等到你弟妹今日的事一过,过两日就带你去宫外走一圈,到时候父皇带你去去骑马狩猎。” 辰安吃惊,“父皇要春猎?” “嗯。”周容浚点点头。 他登基三年,皆忙于政事,周朝以前皇族有每年必猎的习俗,只是到了他父皇手里精于治国,才松疏了下来,不过也还是有两年一小猎。 今年的春猎他也不打算弄大的,“就带你们几个,还有几个大臣出去转转。” 得力的大臣也得打几个,以示恩宠。 “那是去哪个猎场?” “东央围场,你皇祖父以前最常去的那个猎场。” “孩儿听说那边是片森林之地呢,颇有些凶险。” 周容浚微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臂,“你母后爱,没事,有父皇在。” 辰安点点头,她也不怕,“那边离二舅的任官之地好像也不太远?” “嗯。”到时候柳之平也会过来请趟安的,她也就能见她那二哥一眼了。 “父皇,儿臣还有事要去忙呢……”坐了一会,辰安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坐直身直起头说了。 “不急,父皇再抱你会。” 辰安就又满足地靠回了原位。 龙凤床榻上,皇后娘娘还在甜蜜地睡着。 辰安掉头去看时,先前她进来时还躺在内侧原位的娘娘已经趴到了床这一边她父皇的位置,抱着枕头正在呼呼大睡,一点也没受他们的说话影响。 辰安看着大咧咧趴着睡的皇后娘娘不禁笑了起来。 周容浚也回过头去看,刚他那皇后那不雅的睡姿,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有您在,母后总是睡得很香。”辰安说到这,就算心境不是小女孩,对感情之些甚是淡漠,这时还是因父母的感情有些羡慕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一上午就更新的自己点个赞,同学们也来一发? 第264章 柳贞吉这是睡到清晨才醒来,双胞胎百日也没有大操大办,不过,两品以上的大臣还是请了,加上皇亲国戚家眷等,也有近百人去了。 柳家也来了人,因兄姐不在京城,大哥又拿不出手,柳贞吉就让柳家族长跟大嫂来了。 这柳家族长去年换了人做,按辈份算,是柳艏隔了两代血缘的堂弟,柳贞吉一直以来听的都是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这次就给人送了帖子,算是给了柳家面子。 柳贞吉喂好奶才穿凤袍,等到了今日用来会客的是景阳宫的时候,开王妃,东世子妃,兰公主等女眷都到了,她一进去就一片请安声。 “你们都起。”皇后眉开眼笑。 她倒是和气得很,刚生完孩子人本就温润,说话又随和,不一会儿,刚才肃穆以待的宫殿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厢有内侍去了招待臣子的皇帝处,轻声禀了娘娘那边的情况。 周容浚翘了翘嘴角。 他今日是在御花园见的臣子,也没坐得高高在上,和王开王等就坐在不到他一臂之遥的地方。 挥退内侍,周容浚浅饮了口手中的酒,靠着椅臂往他左边的和王淡道,“朕过几天想去东央围场春猎,你要不也带着东儿他们跟着朕去凑个热闹?” 和王手废了,但脚没废,跟着去也散个心。 皇帝从没说过去打猎,以前有臣子提起也拒了,现下他一提,和王也是一怔,随即立马道,“臣回去就立马准备。” 这时候,下首那些本把酒的言欢的臣子皆往这边看来,都在揣磨着皇帝的意思。 打猎?这可是好事。 今天来的大都是京官大臣,这几年政务不断,越是官大的责越重,片刻离不了身,皇上上位了多久,他们就猫在了京城多久,皇上打猎,他们岂有不想去之理? 有是地方调上来的三个大员,一辈子都在地方上博政绩,哪敢皇帝去打过什么猎?这时更是想去得不行。 点完和王,周容浚点开王,“你也跟着去,把你王妃也带上,皇后闲了喜欢跟她说几句。” 开王乐,“皇兄放心,一定带。” 皇帝又点了蓁公主兰公主的驸马,“你们带两个身手好的儿子。” 驸马们一听,心中皆有数要带谁了。 除了带皇帝看中,给皇帝做事的儿子,别的人等就不作考虑了。 柳家那边,周容浚扫一眼就过去了。 柳家现在也就柳之平还有点用。 点完皇亲国戚,周容浚看向大臣们。 大臣们这时候也顾不得装矜持了,个个都看向皇帝,尤其那年前未得“忠烈之家”牌子的几个功臣大族眼光更是迫切。 这牌子没有,要是春猎都不跟上,没脸见人了。 皇帝是个不容让人摆弄,且说一从不允许说二的君王,但就是如此现在说他残暴的人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 毕竟皇帝罚是罚得狠,但他赏的也赏得重。 得势的,帝王每次都给他们做足了脸面,地位钱财名声皆有,如章家就是,还有新入阁的刘,楚两家,一为文一为武,在过年那时宫里的赏赐里出了大风头,以开矿之功入阁的刘家得了一万的封田,而以战功入阁的楚家得了“忠烈之家”的匾额不说,还得了一把尚方宝剑五十万白银。 皇上赏起人来,能砸昏人的头。 今日能进宫的臣子,每个人身上都有功绩,谁都想被砸。 之前被砸了更是提着心,心怕皇帝把他们给忘了。 一给“不小心”忘了,准是他们最近做得哪又刺皇帝的眼了,这绝对是坏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臣子们眼睛都看过来,气氛一时之间还有点紧张,皇帝看着他这群外露的臣子摇摇头,这些个人,在朝廷上跟他耍心眼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坦白? 皇帝也没吊他们的胃口,先从章家点起,然后点了自己的良将楚家,又点了几个阁老,那新入阁的刘家也点了。 他的老部下也点了一个,这家人多,他特地开口让老将军多带几个,不过周将军跟欧将军就没点了。 这两位就是盘算着给他送天仙的。 周容浚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是也不会过多恩宠就是。 皇帝点完,大部份的人都松了口气,更是谈笑风生了一次。 周将军当场没忍住,低下头擦了把老泪,跟他一块的欧老将军见他低头,也是低头抽了鼻子。 这大好的日子两人也不敢真哭,缓了一会起来就强颜欢笑,跟老楚头去敬酒。 他*妈*的,好事都让这老楚头占尽了。 明明打仗的时候他们没差他多少。 于是敬着酒,两位老将军笑得太勉强,差点又掉眼泪。 开王看得乐,拉着皇帝的袖子让他去看几位老将军的寒暄,悄悄跟他讲,“皇兄,您看看,被您整怕了,想哭都不敢哭。” 他皇兄治下还真是有一套。 周容浚摇摇头,叫身边苏公公,“让两位老将军来一下。” 苏公公忙去禀了。 两位老将军一听,忐忑不安又欣喜若狂地跑来了。 “忘了让你俩也跟着去了,不过,每人仅带五人,包括奴仆在内。”周容浚淡道。 两将军哪有不从之理,见皇帝肯带他们玩了,都不顾嫉妒能前的同僚楚“阁老”了,当场就跪下大呼万岁谢恩。 过后,没被指点的也希望得到皇帝的临时起意,可惜直到宴终,也只有皇帝为王时手下那两个部下得到了格外开恩。 皇帝喜憎分明,臣子们又是再一次领教了。 喜欢的才带你一块玩儿,不喜欢的,光受着那份冷落劲就不好受了,下次做事前怎么说也得想想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得皇帝的眼。 皇上御下的手段明显得很,但臣子们也是无可奈何。 想得宠,只能跟着走,想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对着干也没事,你想被宰头名垂千古,皇帝也不介意成全你。 ** 相比皇帝那的宴席又搞成了朝会,皇后娘娘的就要显得亲切无害又开心轻快得多了。 女人们勾心斗角起来狠得男人都怕,但只要是混出来的,表面功夫全都一流,皆是维持场面的一把好手,娘娘表明了今天是个欢快的日子,大家都很愿意配合。 等到宴至末日,长公主就出来赏东西了。 不过长公主随了皇帝,赏的东西都是根据这些人往皇宫送的东西来赏的。 送进来的东西顺心的,她也不妨加重点回赏回去。 对付的,也就对付过去。 没有的,也赏了点薄礼…… 皇帝从来不是个一视同仁的人,对他来说,有功的吃肉,没用的别说喝粥,去死他都不带眨眼的,长公主有样学样,学得分毫不差。 不过,她赏的都是好东西,就是薄礼稍稍差点,也是极好的物件了。 那对付的,也是贵重独特。 至于重礼,光冲物件本身就价值连城,难以估价了,回去了被当传家宝世代用也是使得的。 皇后娘娘见赏出去的重礼也就三五件,尽管有点小心疼,但还乐呵呵地看着——她入的库,自然是知道这种东西她的私库里还有小半库。 赏完东西,带去皇帝那边接受贺喜的双胞胎就到了皇后这边来,皇后听了一阵喜话,在小皇子小公主的一片哭闹声中,赶紧让这两胖娃娃回万安宫去了。 这百日宴一过,因为狩猎的事,京中就更忙了。 这次太子不去,要代父理朝政,向来喜爱政事的太子好几天都板着个脸,他这几天开始跟着他父皇上朝了,上完朝回来再陪皇后用早膳,皇后就可以得以观赏他微微嘟起的嘴了。 太子不敢给他父皇耍脸子,但敢跟她母后耍点小脾气。 皇后头两天没搭理他,见他嘴越嘟越翘,就快可以挂油瓶,这天早上父子俩回来用膳,一进门太子的嘴就下意识往前嘟,她没忍住,捏着太子脸上的肉问他,“我还没怪你没带我去别庄玩,你现在倒怪起我不带你去春猎了?” 太子哼了一声,“那是父皇不肯,那时你也怀孕了,更是行不通,母后你捏轻点,捏得我肉痛。” 皇后没听话,又狠狠捏了一把,就着太子的话很得心应手地栽脏,指明真相,“现在也是你父皇不肯。” 皇帝看了她一眼。 “那,那……”太子不敢看皇帝,看着他母后半边头,据理力争,“辰安都去,小弟弟小妹妹不过百日也都去,为何我不能去?” “你是长子,父母不在,要帮着当家。” 太子也知道是这个理,但真听她说完还是难忍沮丧,“我也想跟你们一块儿,我就没怎么跟你们一块儿出去过。” 这话说得柳贞吉听了都心酸。 这下也不理直气壮了,帮着太子悄悄地看皇帝,眼睛倍儿可怜。 皇帝听他们说了半会,觉得跟他们讲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就干脆下了指示,“要么太子留下,要么谁也别去了。” 皇后娘娘没出息惯了,被这么一吓就不吱声了。 辰安这时候淡定出声,“皇兄,现在是你留下,不过母后不是为咱们生了弟弟?好好教养,您以后出趟门,就有人替你看家了。” 母后对他还是有所贡献的。 太子听了眼睛微亮。 “要是没佑儿,您可能还得看一辈子的家呢。”辰安觉得有些事是需要衬比的,一比很多不甘心的事就变得甘心了。 长公主这么一说,皇后娘娘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看了看放在他们脚边的摇篮了。 听大女儿这么一说,她怎么觉得有点小得意呢? 自己还挺有功劳的。 第265章 帝后到底是把太子抛下了。 太子遗憾,但也不是不可接受——他知道他父皇是想训练他。 元昌三年,十一岁的太子监,承武皇携皇后带领大臣,前往东央围场。 从卞京到位于东北初祈县的东央围墙需走半月的马车,但快马的话日即可到,要是日夜兼程还可少上两三日。 这是先帝爷最爱来此的原因——围场大,也离京中近,有个什么事还可赶回去。 这次皇帝点的人不多,但因可携带家眷,再加服侍的奴婢等,加起来一行人也有近三百人去了。 再加五百御林军,和跪在最前面一路布置的侍从等,这次春猎竟有一千余人。 这比皇后娘娘当初以为的小小散个心的认知要声势浩大得多了。 章家那头,章经述也是来了。 没两天安仪长公主就收到了现在为兵部职方司的章小郎送来的地图。 地图绘得活灵活灵现,远处的远山,近处的农田,飘着炊烟的村庄,每一样都极其生动,这令皇后娘娘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这位小公子,真是放哪个年代都称得上神童了,最难的是他沉得住气,下得了功夫,有章延息那样的父亲,家风又好,估计也难以有伤仲永的情况出现。 她是满意的。 但她知道皇帝不怎么满意。 皇帝确实是打心底偏爱长公主,大前年他登基,册封了她为后,也册封了辰安为安仪长公主——先帝在世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长公主,现在就是辰安的那些姑姑们就是身为公主,身份上也没她这个长公主来得尊贵。 长公主可是让他父皇正正经经要纳入皇族族谱的公主,往昔的长公主只仪服同蕃王,但到安仪长公主这不仅仪服同蕃王,且位同蕃王,她可是有封地的长公主。 这么宠女儿,想让他看女婿顺眼,皇后估摸着这个可能性不大,也就她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了。 果然,策马跑了一圈的皇帝回了龙辇看到了那地图,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带多看一眼的。 皇后握嘴笑,辰安见她偷笑,无奈地摇了下头。 皇帝回来看了看放要榻上的胖儿子胖女儿,对辰安道,“往后妹妹就由你来教……” 让她母后来教养,不定教出什么样来。 皇后被挤兑了也不介意,连为自己辩解一句的意思都没有,怕吵醒睡着的儿女,握嘴笑个不停,笑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您不是嫌他没真心吗?你看,这都四月了,辰安也有小半来年没搭理他吧?可他还不是惦记着辰安。” 周容浚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说她眼见浅,就收回了眼睛,接过了此时辰安递过来的参茶。 他尝了尝味,入的是益气生津的党参,便喂她喝了两口,这才拿回来。 辰安这时跟她有点不明就里的母后说,“父皇嫌他是个书呆子,提个书箱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近来跟着她的都是身手极好的侍卫,其中还有两名位至四品的游击将军。 身手确实是好,身形也健壮。 “朕刚出去转了一圈,职方司那骑术不及辰安。”周容浚淡淡道。 柳贞吉“哦”了一声。 辰安笑了,摇摇头,“女儿跟职方司大人一道去过马场,他的骑术还是不错的。” “不见得。” 辰安就不说了。 柳贞吉这时候已经趴皇帝肩膀上刮他的脸,“尽埋汰小辈,你好意思?” “半个小兵就可把他打趴了。”自小在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淡淡道。 “他是书生,不是武将。”柳贞吉觉得她的这位皇帝可不是不太喜欢章小郎,而是很不喜欢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柳贞吉差点有失雅态翻白眼,“您朝廷大半官员都是书生,您还靠着他们帮您治天下呢。” 居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小心他们造反。 “嗯……”皇上也不否认,又喂了她喝了口水,把杯子搁回小桌上,淡道,“用是用,但不是用来当驸马的。” 怎么说就是他看章小郎不中意,柳贞吉皱了下鼻子,朝辰安道,“我看那小儿郎还糊涂着呢,你差人去跟他知会一声,就说皇上嫌他能文不能武,不想招他当女婿呢。” 坐如钟的长公主淡笑不语。 看她淡定的样子,看来是早知道,但根本没打算知会,等着他自己悟呢。 柳贞吉点了点她的鼻子,“跟你父皇一样的狠心。” 辰安一勾嘴角,“母后,强求不来的。” 再喜欢也没用,如果不合适,那么就是不合适,百般挣扎也改变不了结果。 “唉,你就不能像你皇兄一样偶尔胡作非为那么一两次么?”柳贞吉嘀咕着,怎么他们家的人老是大的像小的,小的像大的。 皇帝在,她也不好跟女儿说就是有些东西就是没结果,但重要的过程还是有的。 她要是敢这么说,皇帝绝对饶不了她。 其实她打心眼里觉得章小郎挺难得的,他虽说不是章家的主族中人,但确实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小小年纪就天赋异禀,身上没有骄躁之风,也未有浮夸之气,十来岁就这么沉得住气虽说有点显得过于老沉,但也就是这样的人,不管谁嫁了他,他都能与人安稳过一生。 更难得的是辰安看得上他,而他对辰安也不是无心。 这样的两情相悦,小儿女们偏偏不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反倒这么拖拖沓沓,你藏我匿的,真是大好的姻缘都要给他们折腾没了。 这里还有个年纪一大把的皇帝挡着…… 柳贞吉想着没好看地瞥了皇帝一眼,嘴里又嘀咕了起来,“想让人变得更强,配得上女儿,为何不把话说清楚?你再找一个,就是比他身手好,但能及得上辰安对他的心意?到底是女儿觉得好重要,还是你觉得好重要?” 周容浚见她话这么多,捏了捏她的脸。 “皇上。” 周容浚摇头,“叫狮王哥哥也没用。” 大的不成,柳贞吉去叫小的,“辰安……” 辰安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母后,我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时间还长得很。” 柳贞吉顿时哑然。 可不是还小,才九岁。 她老是很轻易忘记女儿的年龄。 就是她要走,至少还得六年呢,中间还有这么长的一段时日,她确实操之过及了。 “唉,但你父皇也不能老挡着。”柳贞吉还是决定为小儿女们争取一点空间,不管成败,都是需要不断接触才能知道以后的路。 说着她转头看皇帝,“你快跟当年拦着我们的父皇母后一样了。” 周容浚一听眉头皱得很深,眼睛也犀利了起来。 柳贞吉知道他不喜欢跟他父母比,但事实是就是不是一样,但也相差无几嘛…… 很多当父母的人很容易把前半辈子自己父母加诸在自己身上不好的东西,往往都会加诸在自己的下一辈身上,知觉与不知觉都如此。 要是换个别人,哪怕是对她惟命是从的下臣家眷,柳贞吉也不会说出这种说出来有点道理,但绝对不会让人痛快的话来,她现在是知道哪怕她说得不好听,眼前这人也不会真跟她计较,她有持无恐,这才说了出来。 “我这只是历练他,他无心就罢,若是有心,身为长公主驸马以后的麻烦只会更多。”皇帝根本不承认。 如果这点麻烦他都不能面对,以后成为驸马与辰安也不过是怨偶一对,还不如尽早给辰安找个对她无怨无悔的。 “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柳贞吉说不过他们了。 “母后,”辰安见她操心不已的样子,忍不住往前抓住了她的衣袖,安慰她,“你别担心,孩儿心里有数。” 柳贞吉笑着点头,把她的小手抓到心口放着,感叹道,“你就是太乖,母后有时宁肯你任性点。” “学你?”周容浚嘲讽地挑起眉,“算了,皇后,宫里有个你已然妥了,你还是朕安宁点吧。” 柳贞吉听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还怕惊醒睡梦中的小皇子小公主,只能喃喃:“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 她到底是没“我”下去了,周容浚拦了她的嘴,把人一抱到怀里,拍了下她的背,不耐烦地道,“睡你的觉,再哼哼两声就把你扔后面车辇上自己过去。” 皇后娘娘没敢哼哼两声,只哼哼了一声哼就打止了,还是没骨气地屈服于恶势力之下,脑袋一扭,没一会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辰安见到她死了之后,她父皇的眼睛也似欲要闭上,她有意出去,就朝他看了一眼,得了他的颔首,辰安掀开了门,把弟弟妹妹抱到站于车辇边的女官手中,这便就跟了下去,把父母的地方归还给了他们,她带着弟弟妹妹和一干女官等去了后面她的车辇。 ** 章延息这次两子都带了过来,夫人也带在了身边。 东央围场是个老猎场,里面有很多珍奇异兽,也有很多地容地貌,里面更是有当药疗之用的药泉。 因里面还有皇帝的行宫,东央围场不许任何人进入,即使是王公贵族没皇帝的圣旨私入也会按律法处置。 章延息对这个许多书本记载过地方好奇许久了,以前没功劳跟着皇帝来,这次有机会,还可住进行宫,就欢喜地连夫人也带来了,想让她也见识一番。 因皇后娘娘的身子,怕娘娘受累,马车一行走得很慢,一天只有上午和下午的时候走动,早中晚都有驿站接应,休歇的时候甚多,一连走了几天,章夫人就是年纪大了也没有感到疲累。 就是走得慢,精神也好,章夫人这才有精力觉出小儿的不对来。 小儿子经常往公主的辇车看去,偶尔看到公主在圣驾与她的马车来回走动的时候还会眯眼睛…… 席氏是章经述的亲娘,就是不了解小儿所读的那些书,但还是了解儿子的小动作所代表的意思——他往往只有在盘算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晚安。 第266章 这天傍晚,车队在一处山庄停下,帝后去了山顶看夕阳,辰安听完女官打点完的报后也出去走一趟。 不一会,有人朝她靠近。 远远的,他朝她一揖到底。 尤如数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辰安朝侍卫颔了首,示意放他过来。 她明白她母后话里行间跟她说的意思。 经历过人世浮沉的人,自然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海枯石烂,永垂不朽,更没有忘不掉的情,淡不去的伤。 沧海一粟,人的那点子情爱算得了什么?还不如每日安心的一食一饮,冬天的暖衣夏日的轻衫。 人知道的太多心境也易老,被垂垂暮气缠绕得太久,也就忘了朝气是个什么样子。 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她母后活到那个份上,身上还有着那份鲜活之气,即便有斟破世情之能,也还有赤子之心。 辰安从不是像她母后那般的人,她沉郁了太长时间,没有她母后那份能戏谑人间的轻松心态,在漫长的飘流时光里她已经习惯看到人的不断失去,最后的尘归尘,土归土,一无所有…… 她眼里只有失去很久了,也就不觉得得到有什么迫切,即便是未曾得到过又如何?结果还不是没有。 只是她母后不断地说,你不去珍惜,你能知道珍惜是什么样子?而得到过的一无所有,和一开始就一无所有到最后的一无所有是有区别的。 努力过的人生总是要充沛一些的。 结局不过那么一刻,过程却很漫长。 章经述走到她身边后,朝她颔首,又掉头去看向他们看过来的侍卫。 辰安看得淡笑了一声。 “那两位大人好生样貌。”章经述回过头来,朝她淡道了一句,又抬头看向了快要沉落的夕阳,“这样瑰丽的景象,京中难得一见。” 辰安轻“嗯”了一声。 两人相处时,她比他的话相对来说还要少些。 以前其实是一样的寡言,只是后来他渐渐说会了多说几句。 他慢慢有在改变。 只可惜她没变过什么。 她曾也以为她无需去改变什么…… 只是,不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只是喜欢的人在努力,她要当视而不见,倒是对不起她对他的那份欣赏了。 “那两位小将军是父皇老部下的儿子。”辰安侧头,朝高她不少的少年淡道,还浅笑了一下。 章经述低头看她,颔了下首,也浅笑了一下,“我已打听出来了。” 所以他的再等等是行不通的。 皇帝并不是那么中意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家有这么一个女儿都会舍不得,换他以后有,也必然如此。 “打听出来什么?” “打听出来皇上并不是那么喜爱我。” 他很坦然,而她喜欢他现在的这份直接,辰安转回头,笑意在脸上一闪即逝。 她确实是喜欢他的。 他们的认知从相遇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同一根线上的。 与武将过一生确实也未尝不可,这世上太多人同床异梦,貌和神离凑活着过了一生,她同样也能跟人凑合着跟人过一辈子。 只是跟能理解她的人能过一辈子,那日子还是不同的。 同样的一件事,在他这里不过一个眼神就能得到理解,而在跟他不同的另一个人那里,也许说破了嘴皮也还是彼此固执己见。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在她的那个类里,她也在他那一边。 她看到了他的努力。 想来她确实也该有一点了。 “父皇说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怕是连一个小兵也不如。”辰安说道,心想等一会还是得去跟她父皇请个罪。 章经述听了一愣,脑子打了个转,就明了这段时日皇上对他的“高看”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由失笑了起来,淡道,“我知道了。” 说着,看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章经述温和地道,“我会回去练练身手的。” 辰安点点头。 “多谢你。”他又道。 辰安又点了点头。 章经述这次又笑了起来。 “公主知道我谢你何事?” “谢我答应你?”长公主不答反问,引来了职方司又一次无声的微笑。 ** 职方司在隔日早晨又送来了一本地志,一本给了长公主,一本给了皇后。 长公主的那份日高山湖泊,皇后的那份是全**线图。 皇后拿到后,看了两眼头都大了,赶紧甩到皇帝手摆手,“千万别再给我看了,我一个女人家家的,伺候丈夫养育儿女才是我的正职。” 说罢又垂涎大女儿那一份地志,凑到女儿身边滴口水,“长公主你行行好,借我看一会吧?” 辰安摇摇头,把地志给了她。 皇后看着这本从第一页开始就介绍风土人情还有当地美食的地志咽口水,看了几页就酸酸地道,“你父皇一辈子都没亲手给我写过一封情诗呢,就刻个几个木头人,现在嫌我老了都不刻了。” 皇帝本来正在拉着那幅不知道多长的图册在仔细看军线图,听到这话,施恩地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一身酸溜溜的皇后一眼。 嫌她老了不刻了?她生完裕佑跟辰曦当天不是还给了她两个? “他有什么好的都给你送来呢,你父皇只有饿了累了困了的时候才想得起我……”皇后没个正形,已经不惦记章家小郎的好了,只愿意记着被他衬得一点不行的皇帝的那点子不是了,她全身冒着掩饰不住的酸气,这时两个正乱转眼睛的小皇子小公主都忘了到处打量这个好奇的世界,黑溜溜的眼睛也不转了,定定地看着他们那浑身散发着异味的母亲。 皇后演个没完,还酸楚地抽了下鼻子,皇帝眼皮也懒得抬,朝她后脑勺抽了一记,嘴里不耐烦斥道,“老实点。” 皇后瞪他一眼,见他敛眉在看地志,知道他在干正事,只好撇撇嘴不说了。 “喽。”皇后把厚厚的一本足有好几斤的书合上,还给女儿。 “母后不看了?” “不看了……”皇后摸着胸口,不忘嘀咕一句,“越看越难受,母后心眼小,你还是收回去的好。” 辰安好笑地收回了书,仔细地拿刚随书过来的布帛包裹好,再抬头时,已见母后趴到弟弟妹妹的身边专心逗他们去了,已然忘了刚才的事,再看她父皇,拿着地册在一边看着也不动,偶尔撩撩眼皮看看他们,她便抱着书安静地退了下去。 行军图她刚才也瞄了一眼,当年皇祖父在世时描绘的全国地册,其中也有现在职方司的手笔,想来三年了,职方司大人更是有所长进了。 他确实是他聪明人,知道怎么讨好人,更知道让她父皇怎么满意。 看来在没等到她答案的这小半年里,他做的事不少。 ** 皇后娘娘直到当天晚上又收到个两手抱着两个娃娃的木头美人这才收回了全身的酸气,都不计较皇帝一连几天不回龙辇,召着他那几个军政大臣窝到后面的车辇上商量国家大事忘了她跟小胖儿子小胖闺女的事了。 辰安那头该说的她都说了,见她的碎嘴还是有点用处,让女儿换位思考了一下有点成效,她也就不多噜嗦了。 她不知道女儿以前活了多久,是个什么样的活法,以至于身上的暮气多于生气,本来这事摊到别人身上,她也管不着,只是辰安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她也知道辰安有多珍惜他们,因在意才在意,便也忍不住要多管一些。 哪怕她内心再沧桑,柳贞吉也希望她人生的欢愉能多些,她也有过看到火的明亮耀眼却怕烫伤不敢靠近的时候,可她靠近后,那火光却一直在温暖着她到如今。 也许有些人没有她的运气,靠近后只会被烫伤,但如果不去靠近的话,那也许会被温暖的可能性也不会有。 不试试,怎么知道过程有多奇妙,结局会不会如自己所想。 皇帝一连几天跟几个军政大臣呆在一块,甚至还有两天是停在驿站一群人挑灯夜谈,还把章小郎叫了过去,柳贞吉这才知道那章小郎可能给皇帝交了份了不得的东西。 这天早上把困了回来找她睡了一晚的皇上送走,皇后娘娘抱着刚尿完的胖女儿正在跟她唠叨,“你怎么把不尿撒到你父皇身上罚罚他呢?你说你母后出来一趟容易吗,他这样就把我的春游折在半路厚待吗?” 胖公主挥舞着拳头“啊啊啊”,经一生自学成才了不少东西的皇后翻译过来就是,“不厚道!” 柳贞吉眉开眼笑,抓着小胖拳头,在小胖手的窝窝里亲了又亲。 辰安过来时,就见她母后笑靥如花,乐得眼睛都是弯的,亲了她小妹妹一手的口水。 “母后……” “辰安来了?”柳贞吉一听声音就抬头,脸上的笑意没减,“你快去抱抱你弟弟,臭小子刚洗完澡,香得很。” 辰安忙去暖被那抱了过来。 柳贞吉闻着香香的儿子,又凑过头去啃了他的小胖脸一口,总算有点明白之前她胖得不成形的时候,皇帝老子为何老爱在她的胖脸上磨嘴牙了。 这香香软软的还冒着奶味,咬几口,口感着实不错。 “母后……”见小弟弟被咬得委屈地皱了下鼻子,辰安为小弟弟代言,“裕佑不太喜欢被咬。” 柳贞吉心虚地“哦”了一声,但见胖儿子红彤彤的小胖脸着实可爱,还是忍不住唆使女儿,“辰安,口感很好的,你也咬一口,等你弟弟大了就咬不到了。” 辰安无语,抱着弟弟的手缩了缩,脑袋往门边看去。 柳贞吉下意识一惊,以为会教训她的皇帝半路回来了,抱着小女儿赶紧坐直身体,头往门边一看,见没人,胆小如鼠的皇后娘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第267章 章经述有点小才,经他手里出来的全**线图被他列出了一条押送线,大大缩短了粮草的运送时间。 不仅如此,以后这些线路的作用大了去了,以后各州县运往京中的税银贡物等物都会大大缩短到达京中的时间,省时省力的线路图能为朝廷每年省下一大笔银子…… 皇帝花了好几天把这事确实了下来之后龙心大悦,对章经述稍微看得顺眼了那么一点,又听闻这小子找了个身手好的堂亲教他武艺后一问,听到是辰安透的意,皇帝又不高兴了。 他吃女婿的醋,娘娘当没看见,这时候她是不能关心多问的,省得皇帝以为她帮章家小郎说话,又要多吃醋。 这天起程后,长公主还跟职方司去跑了一趟马。 长公主骑术不弱,当然职方司在马背上也很具英姿。 但皇帝还是觉得刺眼,在皇后趴着窗口看着小儿女们扬长而去的背影流口水的时候,他果断地把帘布给掀了下来,把皇后拉了回来。 皇后拉了回来也不在意,因为马跑得太快,再一会她也看不到人影了,这时候她只顾痴痴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骑上这么一回,对,还有拉弓射箭打猎!” 娘娘这么说着的同时,连那天自己该穿什么衣裳都想好了。 一定要穿利落的劲装,当个潇洒的女人! “皇上。”皇后眼睛大亮,充满希翼地看着皇帝,眼睛还眨啊眨。 皇帝摸摸她的眼,语重心长,“皇后当朕傻?” 还拉弓射箭打猎,能让她在行宫五百米内走动都是他开恩。 “皇上……”皇后双手抱着他的手臂,语气更软了。 皇帝喜欢她撒娇,但是也不是每次都心软的,当下想都不想就道,“别想了。” 他斩钉截铁,皇后见没戏,也不撒娇了,改哀声叹气,“我多可怜,别人都有马骑,就我骑不得。” “有开王妃她们陪着你。”既然她觉得可怜,那让那些内眷陪着她一块在行宫里呆着就是。 “皇上。” “别老叫,叫得朕头疼。” “那你带我一块儿骑上几回呗?”娘娘见此路不通,又另寻了一路,能屈能伸得很。 这次皇帝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摸着她的脸温和道,“总是要带你骑上几回的,到了行宫你先泡几天温泉,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 东央围场行宫内有温水药泉,再经太医泡制进去的药,能调补她的身子,这也是他带她来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还是你最要紧我。”娘娘见好就收,也不抱怨了,笑得很甜。 皇帝摸着她翘起的笑弧,也是笑道,“心里没骂我?” 娘娘把头埋他怀里哈哈笑着不说话。 老夫老妻了,谁不知道谁。 大老远地跑去猎场,他们打猎她泡药泉,他这么霸道,她心里当然不痛快,不过现在不是叨叨的时候,他们俩好几天没好好处一会了,他好不容易忙完事情,她再叨叨个没完,不过是破坏他们彼此之间的好心情。 如此良辰美景,她再会煞风景,也还是闭上嘴,两人静静相拥一会,也比让他耳根子不清静来得好。 ** 一行人到了行宫,行宫已由先到的宫人打点好了,不过行宫不是很大,不能入住队伍里所有的人数,于是就分出了一半的人去了围墙外的驻守官衙处。 原本的驻军,撤到了县里。 行宫也分内外两宫,外部宫殿住王公贵族,里面住帝后跟皇子公主们,中间隔了一道御林军的屏道,皇帝已下令,里面不许任何人进入。 就是皇后要传召贵妇,也得经由两位掌事姑姑之手,才能随之进入内殿。 章家这次来的人多,分了一处内外两处住处的小宫殿出来,章延息一家人分了两间房,章延息夫妇一间,章经严兄弟一间。 兄弟俩不需跟族兄弟挤一间,这在住处拥挤的外殿算得上好情况了。 本来官衙那儿还准备了不少空屋,为了帝后跟京中大员的到来,当地县令跟驻守围场的千户,跟后来到的指挥佥事一等人等,在短短时日内就建了百所木屋之多,有的是地方住,但为了跟帝后挨得近,能留下来的人宁肯挤着点,也不愿意去围墙外的官衙处住准备齐全的木屋。 这倒是便宜了禁卫军,有了多余的空屋他们就不需露宿野外,轮值休息的时候还有个去处去睡。 这几天章经述与长公主又亲近了起来,席氏被章阁老的大儿媳章大夫人叫去了问过一次话,席氏也是不解,说了老实话,又答应了定会好好问一下小儿子。 儿女之事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关乎长公主的,尤其在小儿又为国为君立功,功劳不少的情况下,小儿对长公主的接近近乎不智,章家族老等担心,席氏也是挂着心。 她之前猜他有所决策,现在看来,决策如若是当驸马,想起那位公主的张扬冷酷,席氏心里就哆嗦。 皇家的公主,他们家娶不起啊。 别说族里的夫人担心,她更是担心不已。 一等分好住处,席夫人让丫环们先去归置他们的屋子,她带了人亲手来打理儿子们的。 章经严兄弟放好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正要出去,席氏赶紧拉住了这几天不太在跟前的小儿子,柔柔细细地道,“小郎,娘有点事想问你。” 章经述点头,牵了她的手去了院子里的古树下,“娘,说。” 小儿对她向来柔和,话少,但做事贴心。 他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席氏也安心,小小声地道,“你跟公主是怎么回事?” 章经述见她神情里有担心,知道她上次被公主吓得不轻,现在怕还心有余悸,甚是心疼她,“上次公主吓着您了?” “没,没,没。”听他这么一说,席氏才是吓了老大的一跳,连忙不断摇头。 他们现在挨帝后这么近,话要是传到他们耳里,宰头都是轻的。 “没事,娘亲不用担心。”章经述轻声安慰她。 他说得很是温柔,席氏接下来的话也是问不出口了,顿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道,“娘只望你好,你好娘就好。” 只要他好就行。 “娘放心。” 席氏点点头,她生性不是个爱追根究底为难别人的,话到这也是说不下去了,只是想着这等事还是得由老爷拿主意。 就是全家不当官,去乡下种田,席氏也是不想委屈了小儿的。 回头章经述把这事告知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后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这天一大早等她父皇带人出去狩猎去后,她去侍候了她母后药浴完,等她母后说要带她去采花挖野菜的时候,她对她母后道,“母后,能不能把章夫人带上?” “章夫人?”柳贞吉听了有点讶异,“哪个章夫人?” “职方司的母亲。” “那个上次被你吓得不轻的可怜夫人?”柳贞吉确定之后,取笑女儿。 “嗯。”辰安点头,依旧淡然得很。 见她不动如山,柳贞吉捏捏她的鼻子,朝她道,“好,你说什么都好,带着就带着。” “让她跟着就好,母后就当是多了个陪您出去春游的,无须为谁多费心神。”辰安也没想着刻意让她母后为她操心。 “知道了。”柳贞吉说到这也是笑,调侃道,“你母后这辈子也就为你父皇低过头屈过腰,至于你就甭想了,我才不愿意。” 话是玩笑话,但柳贞吉也知道这接下来的事主要是辰安自己的事,她作为皇后,能管的已经管过了,再插手就是持身份压人了。 她权力再大,过份了也不妥。 柳同吉出去之后,开王妃跟蓁公主兰公主她们都到了,柳贞吉邀她们去采方挖野菜,个个还真提了篮子小锄头来,还不让侍女拿,都自个儿拎着。 柳贞吉瞧得有趣,抢了梨云手中提着的过来,害得梨云胆颤心惊地看着她手中的小锄头,生怕她失手掉了砸在脚上。 席氏被传跟皇后娘娘去春游,也被叮嘱要带篮子花锄,章家没带,来通报的公公细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份,席心感激又惶恐得很。 她在外殿没候一会,就由先前给她草篮花锄的公公带到了皇后面前,她以前见过皇后几次,一直觉得皇后是貌美又贵气,性情又好,跟谁说话都温温和和,她对几次面见几次都柔声跟她说话的皇后印象非常好,之后见了长公主,见她跟她所见过的皇后大大不同,截然相反,更是所惊不小,一想这可能是她以后的儿媳,当时连昏厥了事的想法都有。 现在一见皇后,等请完安后,皇后就朝她笑着亲切道,“席夫人随意些,本宫今日就是到处走走散散心,你也随意跟着就好,不用太拘束了。” 一看皇后那亲切明朗的笑,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本来紧张不已的席氏这慌乱的心安顺了点下来,细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妾身明白了。” 听她细声细气,语气里还有惊慌,柳贞吉心道他们家可真把这个可怜的妇人吓得不轻,以前见她的时候,这位章夫人可没跟她这么慌过。 第268章 开王妃几个也是认识章夫人,见皇后与她说过话就带招呼着她们先走了,也没与她多说,看样子也不热络,几人心里打了个转,在没看出什么来之前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就跟在了皇后身边,与她说话去了。 席夫人跟在身后,得了皇后身边的几个女官的浅笑。 “席夫人,您跟着走就是。”镜花姑姑走近她,笑着道,“娘娘就是随意逛逛,您也随意就好。” “多谢姑姑。”席夫人对她感激一笑。 宫里的人总是很明理,尤其皇后身边的这几个老姑姑,听说她们自家的夫君也都是将军,还握着皇上不少的重兵,以后她们的儿子也是可以承袭父位的,不论她们是皇后的人,单论她们夫家的身份,她们也并不比外面的许多大臣夫人的身份低几分。 等过了一会儿,辰安公主等处理过内殿的一些杂事琐事,等事情安排妥当了才提篮拿锄跟了上来。 她到时,皇后娘娘正在咬野菜,旁边姑姑们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她的皇婶跟皇姑姑也是围着她,被什么都敢往嘴里放的娘娘吓得不轻。 可惜叶苏公公跟长殳不在,被留在了太子身边,要不然,那两个内侍见到此景,下地跟皇后娘娘磕头救饶的心都有。 “新鲜得很,就是有点苦味,你们也尝尝。”神农皇后尝了草,不忘惠及身边人。 开王妃一听,赶紧扯了一根就尝。 得,要是有事,就一起有事,省得要是皇后有事就她们没事,到时候有嘴都难辩。 开王妃一动手,蓁公主兰公主也赶紧尝了。 辰安公主一走近,就看到了一群吃草的贵妇人,饶是她少年老成,那眼角也是跳了又跳,嘴角也是抽个不停。 眼看席夫人也是低头找了草往嘴里塞,都没看到她过来,躲她远远的,辰安摇摇头,朝拿着手中几根草尝了又尝的皇后淡道,“母后,孩儿来了。” 说着就去拿她手中的草,淡道,“别吃了,父皇知道了,又该说您了。” “有点小甜味,还有点苦味,味儿新鲜着呢,辰安你也尝尝。”皇后八百年没放过风了,看着草地鲜花树林,就跟个刘姥姥初见大观园一样乡巴佬,哪哪都觉得新鲜得很。 “还有这个……”皇后娘娘赶紧献宝,把刚才编的五颜六色的花环戴女儿头上。 辰安等她戴上后,还没张口,就听她母后喜不自胜地道,“就像个小花仙,你们说是不是?” “辰安就是随了您,长得天真可人。”开王妃眨了下眼,脸上一点色也未变。 蓁公主老练,微笑着摸了下公主的头发,帮她理了下花环的位置,就已表达出了她善意,含笑的欣悦眼神已经透露出了她的欣赏。 “辰安哪都乖。”兰公主确是真心感慨,就这么看着冷冰冰不世一世的长公主,却任由她母后摆弄,皇后要给她戴化,她站在那就是一动不动。 明明就不是那么喜爱花的闺女儿。 见她母后带起了一股虚夸热潮,可怜的章夫人一头挤尽脑汁也想入乡随俗夸一夸的样子,她那着急想夸又想不出说什么的样子看得辰安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却是淡道,“多谢皇婶姑姑们的夸了,先到旁边坐着歇一会,喝口水吧。” 她身后站了几个提着篮子的宫女,她回头朝她们点头,指了指山坡上的一角,“找块干净的地儿摆上。” “是。”宫女们一手提着篮,一手提着裙,脚步加快往山坡上寻地摆吃食去了。 “母后,上头景致好。” “好,那就上去。” 辰安“嗯”了一声,细心地弯下腰,把她母后刚放到脚边的花篮小锄头提起,放到了梨云手中,又朝开王妃道,“皇婶也把篮子这些给宫女们提着罢。” 蓁公主她们不等说,已有宫女上前去接了。 辰安扫了一眼忙不迭把手中等物交给来接的宫女的章夫人,也没多看,扶了皇后往上走。 柳贞吉这还没过足提篮拿锄的瘾就被缴除了工具,一路不忘跟辰安公主争取自己的权益,“你父皇说我可以玩一上午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挖,你父皇说挖到的好看的花儿,可以帮我养到御花园去,我这还没挖两株呢。” 刚才光顾着扯草去了。 娘娘又道,“我还要挖野菜给你父皇尝鲜呢。” 辰安无奈,“没让你不挖。” 还好她母后也就这点出息,就养个花撒个娇,得空了唠叨几句,要不然,她要是有点劳财伤民的爱好,可能她那英明的父皇就英明不起来了。 难怪他父皇老跟太子哥哥说,他们母后用不着太聪明,太能干了,就这样就够他们烦了。 “那我休息好了就再去,弟妹皇姐姐你们等会也陪我。”皇后得了女儿应允又笑弯了眼,一下子就高兴不已了。 与辰安公主一左一右挽着她手的开王妃也是乐,抿着嘴笑了好几下,道,“皇嫂,你来走几步还得皇上说话啊?” “那可不是,”皇后一听,马上诉苦,“昨晚跟皇帝说了半宿他才答应我出来呢,他烦我得不行才答应的,我要是不烦他,他准还得把我往药泉里赶,弟妹你闻闻,你闻着我是不是一股儿药味?我现在都不像个皇后像个药人了,倍儿可怜了。” 还倍儿可怜?开王妃乐得嘴角往上翘,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对着另一边就笑。 “说真的呢,没说玩笑话。”皇后见她笑得肩都抖,连沉稳的蓁公主也垂下首,拿帕抵了嘴在忍笑,兰公主也是别过头不看她,躲着她的那面都不知道笑成了什么样,她也无奈得很,“你们不知道我这一趟出来有多不容易。” 她这一说,开王妃甚至笑出了声。 辰安没笑,摇了摇头就不说什么了。 “皇上这也是为您好……”开王妃狠狠笑过几声后,赶紧回神,扭过头没有什么诚意地安慰了她皇嫂一句。 “他什么时候都是为我好。”皇后娘娘撇撇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让别人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罔顾她的皇后尊严这样的事太让她伤心了。 “皇嫂,你看,辰安找的地方还真是对头,这么一看下去,下面的景致还真是漂亮得很……”这时候她们已走到山坡腰,开王妃扭头往下指着花海笑道,把话题扯开了。 “是,好看得很。”底下的花海这时候随着轻风在蓝天白云下飘荡,柳贞吉也是看傻了眼,等到这一阵轻风过后才收回眼,往铺了布巾的山坡走去,“御花园好是好,可哪儿有这儿宽阔。” 开王妃想了想,道,“是,宽阔。” 皇宫的御花园很大,但过于精致了,确实没这野外的大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母后……”这时候他们快走到了地方,辰安放下她的手,朝她叫了一声,就快步上前几步,去摆弄皇后要坐的位置去了。 蓁公主上前替了辰安的位置扶了她,嘴里道,“辰安可真是一心为着您。” “唉,”柳贞吉点头笑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怀孕,皇上也看得紧,打理宫务也是力不从心,那时候也只能让她帮我,我那会儿想着等生完皇子我就接手回来,可是,你也看到了,早不知不觉间我的公主殿下就能独当一面,照顾我了,还好生了她,要不然哪有我现在的安逸日子过。” “生女儿就是贴心。”兰公主在她边上附和,可惜她生的女儿们大的早嫁了,小的那个年前也是嫁去了婆家,要不然,还能带到东央围场来转转。 蓁公主也是点头,她只有一个女儿,早嫁好几年了,只是她那女儿运气不好,那时候她这个当公主娘的不得宠,也没为她找到太好的婆家,嫁了人已有了定数,现在也只能不好不坏地过。 “母后……”那厢辰安已经摆好软垫,扶了她母后坐下,又替她整理了裙摆,接过了梨云姑姑倒过来的参茶,“还烫,慢点喝。” 皇后娘娘这才感慨完女儿的孝心,就又讨价还价了,“我想喝茶。” “父皇不准。” 皇后娘娘瞪圆了眼。 开王妃笑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茶,亲亲热热地挤了挤皇后的肩,“皇嫂你就喝吧,茶是凉的,您身子现在还不能喝。” 皇后无奈地垂下肩膀,被打击坏了的人摇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那皇上实在是看得太紧了。 还没人管得住他,只能让他横了。 见她接过杯子,辰安又在暖壶里倒了另一杯泡好的参茶,递到了让镜花带到她身边坐下的章夫人面前,淡道,“章夫人也喝一杯罢。” 章席氏一路看着她们的欢笑嬉闹已然傻眼,连话都忘了说,这时候公主把冒着淡香味的参茶往她前面一伸,她更是傻了,完全呆愣地看着长公主。 不远处跟一群等候吩咐的宫女呆着的章家的一个婆子一个丫环,看他们夫人傻傻的样子,急得心口乱跳,眼睛都红了。 “章夫人?”辰安公主又不急不慢地淡叫了一句。 “啊,啊……”傻了好一会的章夫人在辰安公主平静的视线里终于回过神,但也只“啊”了两声。 “喝茶。”辰安见她不动,朝她颔了下首,拉过她的手,把茶杯放到了她手中,随即松开手,转过头去跟她母后皇婶等人慢悠悠地说话去了。 开王妃等刚才也是自顾地说话喝茶用点心,眼睛都没往失态的章夫人这边多看一眼,等章夫人回过神来,鼓起勇气看她们,得了王妃公主们回视过来的几个淡笑,见她们什么也没说,这不安的心好歹出跳出胸口来。 在皇后跟王妃她们说话谈笑间,章夫人看向了辰安拿着筷子不断给皇后娘娘夹点心的手…… 小公主人那么冷,手却那么暖,她想。 第269章 这一上午,还真让皇后娘娘连根带叶挖了不少野花,还装满了一篮子的野草,到了傍晚皇帝回来的膳桌上,皇帝打的兔子山鸡被带来的御厨烤得很香,而娘娘拣的那一篮子野菜,也被他们炒了一盘上来,不过里面至少有一大半盘不是娘娘亲手拣的。 御厨很给面子,他们自个儿动手给娘娘凑了一盘野菜出来。 娘娘看了几眼,尝了尝味就明白了,估计她那一篮子没几样能吃的,因为这盘能吃的菜她就扯了几根,根本不够一盘的份量…… 不过一般能揭穿自己,直面鲜血淋漓真相的人都是英雄,娘娘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当个弱女子,浑身上下哪都找不出一点英雄气概来,所以很是心安理得地受着了这份好,向皇帝推销自己为他摘的野菜,彰显自己的功劳,“皇上你赶紧尝尝,我为你摘的呢。” 皇帝就着她的筷子尝了一口,点了点头,“挺好。” 皇后娘娘笑得眼睛又弯了。 皇帝也为她割了块肉,帮她给切碎了,与她道,“过两天往深山里转转,看能不能打到好的皮子,让你做件衣裳。” “那深山危险不?”皇后忙问。 “还好。” 不过皇后还是忧虑了起来,可能这三来年在京没怎么动荡过了,对有危险的事情她下意识就觉得不安。 “不比打仗危险。”见她一脸纠结,皇帝又说了一句。 皇后摇摇头,“哪有这样比的,你现在又不打仗了,你现在身后一堆孩子还有我靠着你呢。” 承武皇被她说得发笑,夹起切好的肉沾了点酱料塞她嘴里,道,“朕心里有数。” “你知道就好。”柳贞吉觉得提个醒,让话在他心里生个根,有所顾忌才好,“可别让我担心,我可怕你受伤了。” 皇帝笑了起来。 “今天章延息他夫人也跟着你去挖菜了?”皇后膳间爱说几句,皇帝以前是不爱说的,长久下来,也还是染了皇后这坏毛病,有话的时候还是会说几句。 “是呢。”柳贞吉赶紧把嘴里的肉咽下,点头道,“章夫人性情还是很不错的,我觉得她跟辰安也很合得来。” “是吗?” “就是!” “怎么跟朕听到的不一样?”周容浚夹了一筷子她为他摘的野菜放到嘴里,吃罢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接道,“她不是很怕你跟辰安?” “哪的事……”柳贞吉笑道,“她何时怕过我?” “嗯,那么就是辰安?” “不是怕不怕,今天她们就处得不错,”柳贞吉想了想,道,“之前可能还是爱儿心切,有些事有所坚持吧,要不然她何必表现得那么得罪人?” 换个人,可能再怎么阿谀奉承都觉得不为过,而不是胆小害怕。 “那就是行事有差?” 连个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人,也当得了他女儿的婆母? 怎么挑他都能挑出毛病来,柳贞吉啼笑皆非。 “皇上,你就不能稍稍宽容些?”柳贞吉见皇帝挑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摇着头道,“你就随辰安吧。” 皇帝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又吃了口野菜,随后把筷子随意放下,淡淡道,“你倒是一直很喜欢章家人,觉得他们家的人长得好,才华出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后娘娘都呆了。 她不过是夸过章阁老长得好,章延息才华好,心胸品性好。 不过说了那么一两次,皇帝这是打算要记一辈子? 皇后娘娘苦了脸,拿筷子去戳皇帝碗里的饭,“你赶紧吃吧,再说下去,你又要说我偏心别人,独独不喜欢你了。” 皇帝听了没忍住,哼了一声。 皇后娘娘庆幸这顿饭辰安没一块儿,要是被辰安知道了她以为英明神武的父皇这么幼稚可笑,指不定回去要为她心里高山的倒下抱着被子哭。 柳贞吉不打处理他了,打算食不言,皇帝又哼了一声也没理会。 但这时候承武皇却不打算放过她了,“你不是也觉章小郎心胸宽广,能海纳百川?” 柳贞吉算是彻底服了他了,皇帝这是一醋要醋万年吧?“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好,好,好,就是我曾经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就是章阁老是你看重的臣子,我身为你的皇后,他的主母,我夸臣下两句怎么了?不是看你面子上把话说得好听点,至于章延息跟他那小儿子,一个还不是看在你看重的份上,一个还不是辰安喜欢,都是因着你们我才夸的,怎么到头来怪到我头上来了?皇帝你心眼要是再小点,小点都要比你小儿子的豆豆眼还小了……” 皇后拿着拇指掐着食指顶上的那一点点,满脸气唬唬。 “小皇子眼睛不小,像你一样大。”皇帝又皱眉。 重点不在这好吧…… 皇后娘娘闭闭眼,无力了,拍着胸咽着口水给自己顺气道,“哎呀,这么些年我到底是怎么跟你过去下的啊?我是有多喜欢你,多蔽明塞聪,才觉得这日子天天过得有滋有味的啊?就你这样的脾气,但凡来得有点心气儿的,都得被你气坏了不可。” 说着又拿杯子喝水顺气。 今个儿在旁伺候的镜花连忙拿起杯子喂她温水,拍着她后背,轻声安抚,“娘娘你小心点喝啊,小心点儿……” 柳贞吉红着眼睛看着她,“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可心,从不气我。” 皇帝皱眉。 镜花见不对,这夫妻两人又要吵上了,见她喝了两口,赶紧拿了杯子,招呼侍候的往后退。 那厢内侍也是有条不紊地退到了门边。 “行了,别说了,用你的饭。”周容浚见她还红眼,心里也不舒服,只是皱眉着说出来的口气很不好。 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哪顾得上去理解他,听了又拍了下胸口,鼻子都酸楚了,“还凶我。” 还好,她这一委屈,这一可怜,周容浚的不忍占了上风,伸过手去把她的凳子拉得离自己更近了点,掏出她袖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无奈道,“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会儿话?” “是你不好好跟我说。”柳贞吉指责。 周容浚顿了顿…… 算了,不跟她计较了。 便转过这话跟她说,“我是不太喜欢你提章家人那口气……” 见她还要反驳,他不耐烦打断,“你就不能多说说我吗?” 柳贞吉这下更哭笑不得了,缓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天天在一块儿,我睁眼闭眼就是你,再说你,你不得烦死?” 想想确是如此,但又不尽然,周容浚摇摇头否决了她的说法,“我不烦,你尽管说就是。” 听他的才是有鬼了。 不过,她也不能再跟他对下去,柳贞吉换了个方式道,“知道了,以后我多说说你……” 想起他忙起来,她一天也不过见他一眼,柳贞吉沉默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别生气,我就是多看别人两眼多说别人两句,也是为的你们。” 她之前说的一堆,真小心眼的皇帝也不觉得怎么,但独独这句话让他刚才还有些不悦不快的心一下子就又沉稳了下来。 他知道在他们之间一直是她在为他们的关系退步示弱,他不是不心疼她的,只是他长久养成的性子可以在臣子下将面前敛去所有情绪,不被人看穿,但他在她面前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有时候刻意刁难,不过也是知道她会退步而已。 就如此刻,有持无恐。 “我知道,”他摸摸她的眼角,把帕子收到袖下,给她喂了口菜,“你别气了。” 柳贞吉就又笑了起来。 笑完觉得自己高兴得太轻易,自嘲道,“被你养这么多年都养傻了,几句话就能被你哄开心。” 说完,傻呵呵地笑了两声,也不管了,提起筷子就吃饭,不忘给他多夹几块青菜,“野菜就吃个新鲜,回头你还是得多吃青菜,别光只吃肉,你就是太爱吃肉了,血脂高,这才容易爱生气,现在你身体棒,什么事都打不倒你,可等年纪大了就不好了,哎呀,你别嫌我噜嗦,多吃菜。” 说着又往他碗里夹菜,心里也还挺忧愁。 没她管着,伺候着,时刻关注着,按皇帝他说一别人就不能说二的性子,就是政务上顺心,这身体他自个儿也能把自个儿糟蹋坏了。 她定要长命百岁,走在他后面的好。 自打嫁给他后,她太顺着了他了,以至于现在这脾气看着是好了,但其实比当年更顺着性子来了…… 皇帝见她又唠叨上,又眼观鼻,鼻观嘴,食无语起来了。 这样不就挺好? 非得说上别的人,还一个劲地说别人的好。 ** 有臣子新进贡了一匹汗血宝马,刚送进东央围场,皇后得知后,拉着辰安让她去求她父皇带她们去看看,辰安摇摇头,与她道,“等回头父皇带你去骑马你不就能看到了吗?” “是金色的毛呢,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辰安你现在不想看?”柳贞吉拿这心静如水的女儿没办法,看来她再煽动的口气都盅惑不了她的长公主了。 “不想。”辰安觉得早晚会见着,没必要特地求她父皇一趟。 “辰安……” “母后,马还没检查好,没排除危险之前,父皇是不可能答应你去看的。”辰安见她撒娇不休,干脆把实话说了出来。 果然,皇后娘娘被事实的真相刺激得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了,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本宫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远远地瞧一眼也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唉,吵个小架又是一章,真是药石罔效了,这么下去啥时候才能完结哦。 第270章 皇后娘娘哀哀凄凄,特别可怜,就是为的看一眼汗血宝马。 长公主无奈,叫了叶苏公公过来,附耳说了一句,让他去找皇上。 皇帝没一会就来了,见皇后还抽泣,瞪她一眼,问她,“就远远看一眼?” “就远远看一眼。”娘娘抽了抽鼻子,又哭又笑,笑完之后也觉得自个儿丢有,有点不好意思地挡了挡脸。 皇帝拿她没法,牵她起来,“等朕驯服了就带你去骑。” 皇后娘娘被他牵着小手可安心了,还不忘重申,“我现在就看一眼,远远地看。” 长公主跟他们身边,看着她母后是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父皇再这样宠下去,她母后可真是会越活越回去了。 “嗯。”皇帝却极喜她这样子,侧头看她的脸孔线条柔和极了,“听话就好。” 长公主默默地离他们远了一点。 “皇上,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打猎?等训服了这汗血宝马?”皇后娘娘刹那就活龙生虎了,那步子都迈得轻快了些。 “这马得养两个月,等秋天了再带你骑,打猎就这几天,回头让宋涛给你来把把脉……”她一生就生俩,不好生养几个月,周容浚实在不放心他的皇后。 养得全好了,他还是希望她以后能再为他多生一个,他们也可以多一个孩子。 “那明早我叫宋涛过来把脉,正好你也可以看着。” “就这么想去?” “你带我嘛,当然想去。”皇后娘娘嘴甜起来也很要人命,皇帝一般都招架不住。 这次也是如此,听了他连双眼都是笑,整个人温柔得跟以前那个以凶残闻名于世的狮王没有丝毫相同之处,“朕已经让人寻好路线了,会带你逛几天,你别着急。” 皇后娘娘这次嘴都张成了鹅蛋,哦哦了两声惊喜地道,“真的?” 看她差点要跳起来,皇帝赶紧按住了她,嘴角也是抑制不住地往上翘,“真的……” “你都安排好了?”柳贞吉再一次觉得她真没嫁错人。 “安排好了。”皇帝看着她欢快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长公主在一边看她母后乐得都要跳她父皇上身上去了,嘴角又抽了抽,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她母后也是出来一趟乐昏了头,都想不起她的生辰是在五月初八,今天初五,离她生辰没几天了,皇兄是三月生人,她是八月生人,而他们父皇是六月的生辰,只晚她一个来月,她却每年只记得他们的,自己的生辰却从不喜爱从,总是要身边人提醒才知道,今年没人提醒,她是干脆不记得了。 周朝只重长者跟男丁生辰,女子出嫁之前都只是小生辰,不能大办,女子嫁出去后在岁数不大之前的生辰也都是不大办的,需得上了年龄,那个时候儿孙满堂了,才能由儿孙为其做寿宴,但她母后毕竟是一国之岁,身份在那,这样没人提醒,能把自己三十年整岁生辰都忘了的皇后,只能说她真是生完孩子后脑子都不够好使了。 亏她认为老给她堵心的父皇这么为她精心筹备,她到快到了时间了也还是一无所觉。 辰安又摇了摇头。 皇帝拉着手里欢快的皇后,瞥到了女儿在摇头叹息,他笑着朝她轻摇了下头。 就让她这么傻着吧。 到了的那天再告诉她也未尝不可。 ** 那汗血宝马刚送来没两天,连皇帝靠近都要一群人围着,柳贞吉也知道能看看就好,所以皇帝带她上了楼台,把马牵到下面只让她看,不让她摸,她也没什么意见。 这汗血宝马果真是金色的,毛发特别的漂亮,随风舞动起来真是洒脱至极…… 真是个马帅哥,娘娘看得眼睛都是直的。 还好皇帝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她看了又看,只当她是喜欢,还安抚她道,“等驯服了养熟了就带你骑。” 柳贞吉这一下觉得以后的日子都有盼头了,忙不迭地点头。 看了一会,渴望自由的马先生四着刨地,呆得不耐烦了,左右甩那牵着它的绳子。 皇上让人带了它下去溜它。 没得看了,柳贞吉看着马帅哥远走的屁股还是挺心满意足的,扭过头跟皇帝道,“回头我也去寻一头好马给你。” 不过也还是要寻条马帅哥,不能寻条马美人。 要公的不要母的。 “还给你做一件相配的披风,穿着骑马。”皇后高兴,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倒,跟不要钱似的。 周容浚也是听得嘴角笑没止,在要下楼台时,他一弯腰,干脆背起了她,引得不远处不少在四周观看汗血宝马英姿的众多臣子抽气不止。 柳贞吉也是被他吓了一跳,这一下,天真全无,脸色都吓白了,“皇上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周容浚没理会她,背着她下楼梯。 走了几步,柳贞吉也是镇定下来了,知道他是一意孤行,不可能被说动,只得把头埋他脖子里,闷闷地道,“你等着回去你那些言官以死相谏吧。” “嗯,没事,金銮殿的柱子正好要再换层皮。” 柳贞吉捏捏他后颈的肉,叹了口气。 “他们哪天要是为政务扬言去死,朕会拦着他们的。”周容浚知道她嫌他脾气又太大了,解释道。 “说不过你。”皇后娘娘认命了。 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了,皇帝后宫就她一个人,这些个臣子早闹过大的了,在她生完孩子要是再来一场,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 五月初八那天,柳贞吉一大早就被皇帝吵醒了。 来东央行宫这么久,皇帝每天都要和她睡到天大亮,这天一早她睁眼看到天还没亮,以前是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正在殿中悄步走来走去的梨云她们,“几时了?” “还早着呢,娘娘你再睡一会。”听到声音,最近的水月赶紧过来轻声道。 “水月你怎么在?”柳贞吉迷糊,“不是给你休值了吗?” 水月夫君也跟着来了,也是这两天的休值,柳贞吉把时间给他们调一块儿去了,也让他们夫妻俩过两天团聚日子。 “倚君替皇上去办事去了,我闲着,就来伺候您了。”水月机灵,连忙道。 “不是调的休值?”柳贞吉坐了起来,倚在了水月塞在她身后的枕头上,跟不远处正在穿衣裳的皇帝说,“你怎么又差倚大人去办事了?皇上,你不要拆散我的掌事姑姑的夫妻生活嘛……” 一大早就听数落,皇帝连眼皮都懒得掀。 水月哭笑不得,忙拦了她的话,“娘娘,是我闲得慌,想过来看看您,您也知道我哪天不见您一眼,心里闹得慌。” 柳贞吉也是个耳根子浅的,最爱听她的这几个侍候了她半辈子的丫头的好话,水月的话说得她嘴角一弯,高兴得睡意都没了。 她又笑着埋怨道,“那你也歇好了再来是一样,好不容易给你调个值,就是想让你好好歇两天,又劳累上了算什么?” “奴婢听说皇上今个儿要带你出去玩耍呢,就想着早一点来请个安,回头再回去歇息也是一样的。”水月的话滴水不漏。 “诶,那行。”柳贞吉点了头,说到这又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皇帝,“皇上你醒这么早干什么?早上冷,你多陪我睡会。” 这时候皇帝身上的衣裳穿好了,柳贞吉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的以前当狮王时经常穿的黑色劲装,只是以前黑袍上的紫蟒换成了金龙,她好久没看到他这么穿了,这几年皇帝操劳政事,整个人比以前打仗健壮威猛的时候还要瘦上一些,这劲装一穿上去,比之前少了两分冷酷锐利,添了两分洒脱飘逸,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皇后娘娘先前只是没了睡意,这一下是精神都振作了起来,两眼一下子就像灌满了桃花水,水汪汪极了,人也整个坐起来了,“皇上你今天穿这身?” 皇后的眼神取悦了他,先前还不想理会她的皇帝开恩“嗯”了一声。 “我呢?”皇后下了地,问镜花,“镜花,我今天穿什么?” 等镜花捧出一身新裳,等宫人拿好展开,柳贞吉见是黑袍上镶了金凤的新袍子,样式也是劲装,跟皇帝的那霸道威风的劲装完全是同一款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当一个利落潇洒的皇后娘娘差点泪流满面。 “就穿这个!”娘娘生怕有人反悔,当下脚就往屏风那边走,还不忘急切地招呼宫人,“快点过来,皇上都穿好了,赶紧来帮我穿。” 这时,站在一角的叶苏公公赶紧过来跟皇帝轻声说,“皇上,奴婢这就去厨房告诉长公主,说娘娘醒了。” “去吧。”想起一大早就去厨房为她母后准备长寿面的女儿,皇帝的眼睛也柔了。 等皇后娘娘梳洗的时候,梨云镜花水月和如花都在,梳头的帮她梳头,给她点朱唇的点朱唇,挑首饰的为她挑装饰,末了,手巧的如花还为她在额间画了一朵粉红的牡丹花,配上昨晚她为她用凤仙汁染了一夜才染成的粉色指甲,自认为年纪一大把了皇后突然觉得今天她嫩得不用装,也都可以冒充一把年轻小姑娘了。 “看来都知道我盼着这天呢。”皇后心里嘀咕,心想可能自己盼着放风的心太迫切了,以至于有这么一天,身边人都替她高兴坏了。 不过盛装打扮出来的样子实在很惊艳,皇后一站起转过身,发现等在一边的皇帝眼睛不带眨地盯着她,心情更是乐呵了。 她美得在他面前打了转,赶紧跑上前抱了他的手臂,跟他讲道理摆事实诱哄他,“你要是以后多带我出去,我就每次都打扮得这样好看给你看。” 皇帝刚才是真被她迷昏了眼,一听这话就清醒过来了,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头还是低下,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一碰。 碰了一下不满足,又碰了一下。 一下接下下,直把皇后亲得笑了,这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亲爱的们: xx199扔了一个地雷 xx199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手榴弹 tree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丁沐颜扔了一个地雷 974725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火箭炮 mvv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jessicagu扔了一个地雷 長河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光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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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皇帝来东央围场的事是临时起意,柳之平收到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起程了,他在来之前,又下各县把情况摸了一道,然后日夜兼程赶来了围场。 总算是没错过妹妹的生辰。 他是半夜到的东央围场,洗漱过后片刻没做停留就前来觑见,宫里的人让他带着妻儿过来,他也一并带过来了。 等到见了帝后,请过安,柳之平这才抬头看向妹妹,见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看着她娇花一样的面容,柳之平双眼一红,笑道,“妹妹还跟以前一样。” 就跟还在母亲膝下那样娇美动人。 知道她过得好,想来母亲在地底下也是安心了。 “二哥却是老了……”见柳之平眼睛红了,柳贞吉笑叹了口气,“不过比以前要更像个当家的了。” 她心道如此母亲在地底下多少也算是个安慰,她为儿女隐忍一生,尽管不是个个尽如人意,但多数是好的。 “这都要多谢皇上栽培。”柳之平说了这么一句。 柳贞吉也知道话至此,也就不能再往深里说了。 现在她毕竟是皇帝的皇后,柳之平说话总是有所顾忌。 她倒不觉得这可惜,毕竟什么样的情份就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这都是必然的事情,随后,她拉了柳二嫂过来说话,又细细问过了侄儿侄女们的情况。 与柳之平还能说几句真心话不同,柳二嫂是真正与柳贞吉生疏了,可能也是过于忌惮皇帝在场,所说言语不多,就是让儿女来跟柳贞吉说话,小孩子们也挺是拘束。 柳贞吉见过侄儿女,又让辰安带他们出去走走,想让他们表兄弟姐妹联络下感情。 辰安遵令带了他们出去。 因皇帝要带皇后出去,柳之平他们也没停留太久,说了一会儿话,皇帝问了柳之平他州府内的情况后,皇帝就让他们下去,晚上晚宴再来。 辰安来送他们去上马,路上柳贞吉问辰安表兄表妹如何,辰安想了想道,“挺好。” 是挺好的孩子,但与她合不来。 柳贞吉看女儿淡然的神情也就不再多问了,她这女儿内心毕竟不是孩子,总是与孩子们格格不入。 有时候她跟她皇兄在一块儿时,也是她照顾她皇兄,带引他的时候居多。 等上了马,柳贞吉这才想起小双胞胎还得辰安带着,她在马上就俯□摸辰安的头发,怜惜道,“母后没用,还需你帮着我。” 辰安忍住羞怯,踮起脚尖,在她母后脸上亲了一亲,小声道,“女儿愿意。” 得亏她与父皇都不嫌弃她的古怪,没视她如妖怪,她才活成现在这般随心所欲的日子,这种对待,即便是她感恩一辈子都不为过,何况只是做点她能信手解决好的事情。 “回吧,下午我们回来。”皇帝也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马跑得远了,柳贞吉回头看,看他们的长公主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她不由伸手朝她挥了挥,那头的长公主朝她远远施了万福,她不由笑了。 等到见不到她了,柳贞吉回过头,满脸的笑,她安心地靠在皇帝的怀里,软声软气地道,“狮王哥哥,等到我再活三十年,到六十岁的时候,你也要这样对我好,好不好?” 皇帝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嗯”了一声。 ** 皇帝安排的路线是一早御林军清理过的,不过这次皇帝也不是来打猎的,只是带皇后出来走走,一路也就走走停停,按皇后的意思,哪儿她瞧得喜欢,就在哪儿停下。 东央围场内有不少巧夺天工的自然景象,就是危险了些,柳贞吉一路还不敢提出要去探险,不没等一会,皇帝没等她开口就带了她去悬石上看瀑布。 她一面缩在他怀里吓得哆嗦,一面忍不住探头去看,就是双手就像跟皇帝的前襟长在了一起似的,完全不敢放开。 而急流而下的瀑布的水雾打在她脸上的时候一片清凉,她吓得啊啊乱叫,又忍不住笑成一片…… 等到皇帝抱她下来,摇头捏她的脸蛋说她胆小怕事又不老实后,娘娘随口就回了一句,“知道你会管着我,要不我才不敢。” 要不是知道他能护着她摔不下去,她哪敢探头探脑的,吓得腿软哭爹喊娘都来不及。 皇帝听了轻“啧”了一声,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刚掏出来,娘娘那的也掏出来了,比他还快一步,她已经拿起了帕子踮起了脚尖往他脸上擦来。 皇帝又是笑了,笑着与她道,“等闲时还会带你出来,你就不用老在宫里念叨我不记着你了。” 皇后眉开眼笑,“嗯,我知道了。” 皇帝抹去她颊边发鬓的水滴,“不是我爱管着你,有那么一两次,我已怕了,你想想有比我们能白老头偕老更重要的事吗?” 皇后直点头,“没有没有。” 这时候他都对,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 娘娘乐得完全想不起皇帝坏脾气时她劳心劳力哄他的时候了。 娘娘该乖顺的时候比谁都乖顺,以前未出阁的时候她暗底下对他使小坏,很是洋洋自得,皇帝那时候岂能不知情,明知她心思不单纯,但一见到她的面,看她乖顺无比,也就不计较她那些小心思了。 承武皇也知道他对她总要比别的人宽容的多,因着喜欢她,有些女人的小心思他看来就是心思叵测,但她的那些总是可以忽略不计,见她急了,还会成全她。 她是知道的,也就从来没有真让他为难过的时候。 不管是他当狮王的时候,还是当了皇帝,他都想跟她过一辈子,哪怕只听她撒撒娇,说说儿女,道道东家长西家短也是好。 等到了中午,皇帝寻了处河流,去打了猎,射了两只兔子过来,还指挥皇后娘娘去拾柴,他去杀兔剥皮。 等皇帝把兔子杀好,还用带来的盐和佐料把兔子腌好了,皇后捡的柴火还只有一小捆,每根还长得秀秀气气,跟她人一样标致…… 皇帝眼睛都不带斜的看了眼那几十来根长得太周正的柴火,拿起刀大步去了树林,没寻摸一会就找到了根枯树,没劈两下,就把枯树给砍倒了,没半晌的功夫就把柴拖着往外走,到了空地又耍了几下刀法,把枯树砍成了几截,又把枯木劈开叉好生火。 皇后一路跟他屁股后面瞪着眼睛看着,等到皇帝生了火,把兔子都架火上烤了,娘娘小心翼翼地挨着皇帝坐下,跟他小声道,“我以前很厉害的……” 根本不像现在这么没用。 以前?哪个以前? 皇帝不动声色,问,“怎么个厉害法?” 柳贞吉想想她前世,发现她还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只好昧着良心说,“我以前一日三顿都是自己做给自己吃的。” 这应该很算厉害了吧,动手能力那也是很强的好不好。 皇帝默然。 一会,他扭过头,问他皇后,“你们家用不起个好点的厨子?” 这次换皇后默然了。 她是找抽,才跟他沟通这个。 “回头那群算天机的神棍找着了去你家的方式,我给你爹娘找几个御厨过去。”皇帝又淡淡地道。 皇后“啊啊”了两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这事跟个封建社会的帝王完全没法儿沟通,她先前肯定是乐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手榴弹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 tree扔了一个地雷 明月光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coco扔了一个地雷 清水伊莲扔了一个地雷 mvv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地雷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毛毛虫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阿修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mvv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小琳扔了一个手榴弹 cksd529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15427253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kin扔了一个地雷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 唫銫姩蕐扔了一个地雷 zoeclady扔了一个地雷 zoeclady扔了一个地雷 露cy扔了一个地雷 丁沐颜扔了一个地雷 夜明前扔了一个地雷 夜明前扔了一个地雷 风细雨斜扔了一个地雷 888406扔了一个地雷 第272章 柳贞吉很少跟皇帝说起她以前的事,皇帝也不爱听,偶尔不经意说起,她都是一语带过,而皇帝也不会追问。 这次也亦然。 柳贞吉很快转了话题,指着皇帝在烤的兔子很满意地说,“你就是不当皇帝,也能把我养得很好。” 她男人太有本事了。 皇帝又笑了起来,侧头亲了亲她的脸,“嗯”了一声。 “我要是天天都能过生辰该有多好啊。”皇后娘娘这种日子一年完全可以多来几天,要是天天都过,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周容浚又被她说得笑了起来,把人抱过来坐到双腿间,“你想天天过?” 只是说说,哪能啊。 皇后乐,“想是这么想的。” “那天天过?” 皇后白了他一眼。 周容浚又俯首亲了她一口,这时候兔子已经有香味冒出来了,他转动了一下架着的叉子,跟她道,“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以后有很长的时间,今天也长,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 柳贞吉躺他怀里,玩着他的衣袍笑着点头。 抬头间,蓝天白云就在上面,不远处的河流里还有飞鸟掠过——她不是不惦记以前,只是,无论是从现实还是从自愿的程度上,她都离不开这个世界了。 她舍不得离开他。 ** 他们等到傍晚才回去,这时候夜宴已经准备好了。 辰安和开王妃她们为她的生辰办了个小小的夜宴,请了不少夫人过来吃菜喝酒。 还来了几个皇帝的心腹大臣。 没来的,也都赐了东西下去…… 这时候,也才有人知道今日是皇后的生辰——之前皇后不过生辰,瞒得很紧,寻常人等也不敢打听皇后的生辰,这时候再来准备贡礼也来不及了,来的人家每家都使劲了脑袋给皇后补礼,所以皇后一回来就收了不少临时凑出来的东西,其中有一样是章夫人章席氏送来的寿糕。 这夜柳贞吉过得甚是痛快,虽然在外跟皇帝跑了一天有些疲累,但还是跟一群贵妇人说说笑笑了小半个夜,连酒也喝了不少,后来还是皇帝过来把人给抱走了。 皇帝把人带走后,一群贵妇人也各自散去。 有贵妇人带了女儿来的,这次亲眼看到了皇帝,也是芳心萌动,也有按捺不住当夜就问及亲娘皇帝皇后的事情的。 小姑娘们毕竟年纪小,春思暗动的时候就忘了隔墙有耳这件事了,更是忘了他们现在个个住的离帝后都很近。 第二日一早,帝后醒来正窝在被子里眯回笼觉的时候,苏公公就来了床边给他们禀一些琐事,其中不忘了说昨晚到宴的有个贵女往宫女塞东西的事。 “塞了一个带红玉的钗子,问了一句皇上是不是喜欢狮子形状的东西。”苏公公就此事很是详细地报。 柳贞吉窝周容浚怀里打哈欠,听到,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带着睡意问,“那皇上你现在喜狮子多一点,还是龙多一点?” “哪个难绣一点?” “狮子吧,毛好难绣的。” “那龙吧。” “嗯,那我绣那个,我还是觉得金龙好瞧,威风,衬你得很。”柳贞吉觉得还是龙比较好绣一点。 “对了,”解决完该喜欢哪个的问题后,柳贞吉探出一点头,问苏公公,“是五道巡抚家的贵女?” “是,是五道巡抚蔡大人家的女儿。” “胆儿挺大的嘛。” “蔡大人家祖上是武官,听说家里祖宗以前还跟开国先祖打过天下。” “哦,那还有点来头。” “禀娘娘,说是这样说,不过那蔡家也没在内史上留下什么名,就是打过天下,想来也是无名小卒,不过是蔡家为自己提脸罢了。”蔡家是挤掉原本的世族上位的新世族,是得有几分胆量才上得来。 但有时候太有胆量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位蔡大人是个糊涂人?” “倒不是。” “嗯,那你去提点两句。”柳贞吉觉得这种事能避免就避免,她没那么大的心气去折腾人,由得底下人去折腾就是。 皇帝这时候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转头问人,“蔡晃那女儿多大了?” “十六了,皇上。” “许人了?” “还没定呢。” “在说?” “是,在说,奴婢听说正打算说楚阁老家的儿子。” “楚八是朕的忠心臣子。”皇帝淡道,“可不能糟蹋他家的儿子了,你去跟蔡晃说一声,让他把女儿嫁得远一点,就说朕说的。” “奴婢知道了。” “嗯。”皇帝又闭上了眼,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跟怀里的人道,“再眯会。” “哦。” “还有,兰公主家……”苏公公就继续往下说事,这宫里内外大大小小的事,他每天早上都要跟帝后简单地说一会,有时长有时短,不过因为今天皇后生辰的事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发生的事儿还挺多的,一时半会也说不完,说的时长要比平时要长上了许多。 等他说完,去蔡晃那走了一趟。 蔡晃听到带来跟楚阁老儿子见上一面的女儿敢把手伸到内宫去,整个人都蒙了,等苏公公说到皇帝的话,蔡晃顾不得苏公公只是老奴婢,当着他的面就跪下道,“请苏公公回去替老臣禀皇上,臣一定把人嫁得远远的,一生都进不了京城。” 苏公公也是眉眼不眨,纹风不动,“事儿洒家说完了,这就回宫,不耽误蔡大人的时辰了,蔡大人要如何处置,自个儿看着办就是。” 说完一甩指尘,带着小公公们走人。 蔡晃塞了一路的礼,一张银票一件物件也没塞出去。 回来等找来那母女,也是大发雷霆了一场——他万万没想到,他替女儿谋算好的前程,被不知事情轻重的女儿给毁了。 他费劲千辛万苦挤进京中,好不容易位于皇帝眼皮子底下没一年,居然还要为她们干的事情跟一个宫里的老奴婢下跪,这事蔡晃越想越火,又想如果不送走人,皇帝发起火来要的就不是女儿的命而是他的命了,他也顾不得脸面,当天就把嫡妻跟嫡亲女儿送走了。 纸包不住火,而且蔡晃做得有些明显,宫里也没瞒着,没一天,围场内外跟来的大员都查明了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又是一场小心,叫来妻女到面前狠狠叮嘱了一番。 章席氏也被章大夫人叫了过去。 章大夫人一见章席氏,拉着这个能跟皇后说几句的堂妯娌的手道,“今儿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昨天献给皇后的寿糕是怎么做的,我看皇后连吃了两块,想来是你做得极好。” 章席氏来之前就思量过了,皇后之前带她去采过野菜,她宴辰也找了她去,这其中的恩宠不是她说没有就没有的,现在出了事,主家的夫人来找她说说话,难免说到皇后身上去,但她也是看出来了,皇后那母女的性子都是不爱别人在她们面前说什么的人,看那两位身为皇姑姑的公主在她们面前的行事就可知,在外长袖袖舞的两个公主在皇后面前都是围着皇后的话打转,皇后提了话题,她们才愿意接下去说,从来没主动过说起什么私事,她仗着丈夫儿子的光能出现在皇后面前还是惜福的好,要不然,最后谁得利她不清楚,但死的是自己家这件事她是最清楚的,她不能让人当了活耙子。 “大嫂嫂客气了,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就是。”有了成算,章席氏也不算太慌,照样有说什么说什么。 章大夫人喜了,拍拍她的手,“多谢弟媳了。” 说着又道,“弟媳这实诚的性子真是招人喜欢,难怪皇后也喜欢你。” 章席氏摇摇头,“没有的事。” “说来我请你来,也是为的另一事……”章大夫人叹了口气,跟章席氏苦笑道,“本来这也不关我们章家的事,我们章家人对皇上皇后都是忠心耿耿,犯不着我们章家人操那个心,但你也知道,有时候你不找事,事也找你,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做些提防的好……” 章席氏听了有点明白,也稍微有点糊涂,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嫂嫂,我听得有点懂,也有一点不懂,你不如明白跟我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懂这些事情。” 章大夫人还真是明白她性情,这席氏嫁进章家差不多二十年,以前族里发东西少他们家点什么的她都不知道数目,要不是后来老爷子让她去查,这席氏都不知道他们这户被族人吃了近一半的东西,就是后来知道了,她也是说算了不计较,再软和不过的一个人,脑子里想的事儿也不多。 “皇后对经述到底是怎么个看法?”章大夫人也是不安,干脆把话问了出来。 “这个我不知道。”章席氏摇头。 章大夫人哑然。 “听说今儿个经述还被公主叫去了?”章大夫人又试探地问。 “不是公主,是皇上,好像为的还是前面经述献图的事。” “诶,经述随了他爹,小小年纪就才华出众……”章大夫人玩笑道,“今儿他被皇上叫,明儿就临到皇后叫你了。” 章席氏依旧小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都要看皇上皇后的意思,我家大人说,什么事都遵宫里的意思就好。” 章大夫人又说了几句,章席氏皆是一副顺从的样子,不过顺从的不是她,而是皇帝皇后…… 这时候,坐一边一直不语的章二老爷的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开口朝章大夫人道,“大嫂,我来说吧?” 章大夫人拿帕擦了擦嘴,思索了一下,想绕弯子这席氏也听不懂,还不如让有点直肠子的老二媳妇说。 她叫老二媳妇跟着来也有点这个意思,反正老二媳妇也张了口,她点头就是。 章二夫人见她点了头,朝脑袋向来不喜欢转弯的席氏道,“今儿我们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见皇后听时候能不能跟皇后请示一下,这楚阁老家的亲,我们家能不能结。” “啊?”章席氏有点茫然,“跟楚阁老家结亲?我问?” “嗯,不用你明言,你就探探,探探你总会吧?”章二夫人拿这位比她还简单直接的堂弟媳没办法,“叫你去探,也不是为难你,而是想得皇后个话,这事皇后要是知道了,知道我们章家万事顺着她的意,到时候夸奖你,欢喜你还来不及呢,你懂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各位。 第273章 章席氏有些羞愧,头都埋下了,小声道,“不懂。” 看着她那小媳妇的样,章大夫人和章二夫人好半晌都无语。 但这毕竟不是他们主家的人,而且她丈夫也好,儿子也好,都是皇帝跟前看重的人,更何况还有个心思难测的公主在他们家向后,她们也不好随意拿捏她。 良久,章二夫人叹了口气,“席妹妹,这是我们章家的大事,你要是能问,就帮我们问一句吧。” 强求是不能强求了,但话还是得说。 章二夫人口气里也没强迫,章席氏也知道话至此,她再拒绝就是不通人情了,便点了头。 等到回去的路上,她心思也是沉重。 果然这高门不是好做的,现在这日子,哪有以前关起门来只有一家老小的时候轻松。 ** 柳贞吉跟着皇帝在外好好玩耍了几天,然后就又不再出外了,皇帝带着臣子们出深山狩猎去了,说是来回至少也得六七天。 皇帝走的那天,柳贞吉扒着他手臂不放,被皇帝连瞪了几眼才放手,这才依依惜别了皇帝。 长公主在一边都看得笑了。 皇帝走后,柳贞吉也自嘲,“赖几天都赖成毛病了。” 以为他是自己的,哪都不会去。 长公主安慰她,“不过几天就回了。” 柳贞吉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悠悠地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自以为,都是贪得几晌欢就算几晌欢。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这是为她打做衣裳的皮子去了,又乐了起来。 回头看到胖儿子胖女儿,逗他们玩半天,就不太怎么记得皇帝了,直等到晚上睡觉身边没人,感情丰富的皇后这又哀声叹气了起来,拉着决定陪她睡的长公主的小手长吁短叹,“还好你不像我,要是像我这一会喜的一会悲的,这容颜容易老。” 长公主看着她笑而不语。 柳贞吉却又怜惜了她起来,“不过像母后也没什么不好,爱一个人能让人脆弱,但也可让人坚强。” 再弱小的人,也会为爱强大。 “但也很可怜,”长公主摸了摸她母亲长长的睫毛,淡道,“是吧?” 柳贞吉没说话,搂住了女儿。 也许吧。 有的是人穷其一生,付出一切,也并没有把自己长在爱的那个人的心上…… “但我会学母后的,”辰安见她不语,又淡道,她靠着母亲温暖的肩膀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地吐了口气,“如果自己都不信前路光明,又有谁来代自己信,母后,是不是这个意思?” 柳贞吉笑着狠狠亲了她一口,又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她有时候确实有点过于乐观了,爱说笑,不正经。 但这能让自己和周边人轻松点,这有什么不好? 而且大女儿心思太沉重,总归要有个人带着她轻松点,就是用不着她跟她有一样的处世态度,但让她看看另一种生活态度是什么样的也好。 人世间太多人,人生有太多可能性,告诉她多些,比她只沉没在自己的世界里要好点…… “你不讨厌母后就好。”柳贞吉拍拍她的背,感慨地道,“我的宝贝女儿啊……” 她有多喜欢她,就有多想把她知道的道理,所认为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她的声音略低,辰安在她低低的声音里听出了跟以往外露不一样的深沉的感情来。 她这世的母亲是个很常于向她表达感情的人,有时候往往还会让她脸红,不自在,可辰安也知道,她那荒芜的心,已被这个会亲吻她,经常会欣喜地抱着她,赞美她的女人弥补,填充…… 辰安也就发现了,在很久以前,她也是渴望过爱的。 父亲的爱,母亲的爱,很多人的善意和某个人的衷爱,只是在后来不断的失望后她麻木了,不在乎了。 因为在乎了也没用。 “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去喜欢小书呆……”辰安想了想又道,“不止他,还有每个我遇上的我喜欢的人,就像喜欢父皇跟你,还有皇兄,弟弟妹妹,户公公长殳梨云他们一样的喜欢……” 她娘亲教会她的,她都会用到。 柳贞吉听她提到户公公,眼睛微酸。 女儿哪是冷酷,别人都记不住了的人,偏偏她一直在记着,明明再深情不过。 她的心不过是被岁月磨坚韧了,磨得木了,对外面的世界不止是谨戒,而且是杜绝接纳了。 柳贞吉拍了拍她,又亲了亲她的脸,才说,“人一生能遇到的很喜欢的人不多,好好喜欢自己喜欢的就好,要对他们好,才不枉你喜欢他们一场,但喜欢并不是多管闲事,就像你喜欢小书呆,小书呆又尊重他的母亲,你能让席氏接纳你就很好,像他的兄长和以后的嫂子你就没必要管了,他们有他们的过法……” “嗯?” “对席氏好点,她是个领情的,不是个恶人,以后你要是跟小书呆成家了,等于是你空手就把她养了十多年的时儿子拿走了,对她好点并无大碍,知道吗?” 辰安见她还操心起了这个,啼笑皆非,但还是乖顺地点了头,“知道了。” 说罢她问道,“那哥哥呢,你想为他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你哥哥还少。”皇后娘娘想也不想地道。 辰安笑眼看她。 她也小。 柳贞吉见女儿笑话她,忍不住笑道,“你父皇跟我只操心公主的事,皇子皮厚,由得他去,才不管。” 再说,确实是小,心智年龄哪能跟她这来历不凡的长公主比。 “母后说说,平时我也帮着看着点。”辰安其实也不操心这个,只是外边已经有人打起这个主意了,自家看着点,再防着点比较好。 要不然到时候被人算计了,惹一身腥就不好了。 “嗯……”柳贞吉想了想,觉得这事跟长公主说说也无妨,“你父皇的意思是娶个娘家势单一点的。” “像护国将军家的就不行?”长公主道。 “不行,”柳贞吉摇了头,带笑的脸慢慢止了笑意,她低头看着辰安,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苏公公跟我说,章家的主意打得挺大,要跟楚家结亲,章大夫人也觉得护国将军夫人的二女儿也没小皇兄几岁……” “小挺多的吧,”柳贞吉淡道,“小六岁来着。” 太子及冠的时候,那小女孩还没及笄。 她是喜欢章婉约,连带爱屋及乌,每年对章家小姑娘的赏赐也不少,但再喜欢,难不成让太子等着章家的女儿娶? 她也知道章家打的主意,皇帝也烦来着,她也唯恐皇帝为了平衡章家的势力就误了长公主的事,不让她跟章家有什么牵扯,这才插手多管了些。 再如何,在她手里,她不希望她的女儿要为他们夫妻牺牲自己,这不是她生她的意义,就是有些事很棘手,那也是皇帝和她去解决的事,而不是得让女儿去替他们承担这个后果。 “母后早知道了?”辰安觉出了不对出来。 “世上哪有几个没有野心的权臣……”古语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后有杯酒释兵权之说,这无非都是说上位者一旦利用过人了就会遭到打压,丢弃,但从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说明了皇帝必须充卒的原因,要是真有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臣子,谁不想把这个臣子用到头?可这世上有几个能能能真正甘居人下?人人心中都藏着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上位梦,臣子逼一步皇帝退一步,吃尽苦头爬上来的权臣就有本事进一步,权臣干政,把持朝廷的历史比比皆是,帝王哪是那么好当的,就如她嫁的这位皇帝,威慑力再十足不过,怕他的人也多如牛毛,但总有那么几个不怕的一脸与世无争藏在暗中兴风作浪,可能等到死,皇帝都查不出人是谁来,“权力从来不会遏制野心,只会让人尝到了权利的甜头后更膨胀。” “那章家……”辰安犹豫了起来。 柳贞吉笑,只一笑,就冲淡了刚才的凝重,“傻孩子,祸福相依,章家确实是有能力,仅你看上的章经述就如此有才能了,他们章家比他出色的还有那么一两个,他们家是真有能力,这种人家不出头谁能出头?以后怎么用他们,就要看你父皇用章家的本事了,有些人是不能光靠杀就能解决问题的……” 辰安静静地看她。 “这么说吧,”柳贞吉想了想道,“章家有辅世之能,但让他们家成为辅世之家,还是成为败国之祸,这就是你父皇的能力了。” 这些端看皇帝怎么处理了。 有话说天才与白痴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良臣与逆臣之间,有时也不过如此,就看怎么对待他们,用他们了。 这天下哪是皇帝一个人真正说了算的,就是皇帝,也有的是与虎谋皮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又是一章。 不过开始收尾了。 大家做好准备。 那什么要来了…… 第274章 皇帝五月二十带队回了行宫,歇了两日,帝后回朝。 这次回去比来时要快,到月底一行就已经回了京城…… 皇帝很快忙于政务。 首当其冲的就是扩展全国行军线路。 朝廷因此又因人员的变化大肆变动了一番,好在这时候朝廷已受皇帝控制,小部位争斗,大范围内就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了。 夏天很快到来,柳贞吉的这个夏天肚中没孩子,就算天气炎热,也比去年要好过多了,不过亲手带佑皇子和曦公主的她还是清瘦了下来。 这一年下半年,周朝秋收大丰收,各地上报的今天上缴国库的税款让皇帝看了又看,一时没忍住,把这些个奏折搬回了万安宫,让皇后跟着他一道看。 皇后也是对皇帝夸了又夸,皇帝被她夸得这天下就好像没出过比他更英明的君主,但皇帝还是很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现在再忆起元昌一年的艰难日子,恍然如梦。 到年底,双胞胎姐弟周岁,皇宫为他们小小的举动了一个宴席,抓周的时候,小皇子抓了一锭金子,小公主越过千山万水,爬到地毯的另一头,从兜里掏出了半只奶馒头给她父皇,这颇让来观礼的王公贵族绞汁了脑汁夸这两个小祖宗,一直给小皇子递剑拿的太子也是不断摇头,弟弟抓金子,妹妹只认奶馒头,难怪他们母后说,她把所有的智慧都生给他和辰安了,弟弟妹妹得让他们多担当点。 太子突然觉得当太子不是那么美妙的事了。 以前他还当皇子多了,夺嫡太伤感情,他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才能让父皇母后不伤心,每当想起这个事情,为难得连饭都要少吃一碗,可真当弟弟只顾金子不要江山,太子觉得他发愁的程度不比之前少。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还是需要一个弟弟辅佐他统治江山的。 抓周隔天,太子又想清楚抓周这种事不太靠得准,心道这本事都是从小被教出来的,如他就是,所以他每天就算功课再忙,他父皇给他的公务再多,他也要抽出半个时辰来去陪裕佑玩…… 可不能让他母后一直带着裕佑。 他母后只会对裕佑香了又香,给吃的给玩的,带他在宫里四处乱转,这样哪教得出有用的皇子来! 时光如梭,一晃四年多。 等到曦公主成了一个小胖公主,每天糯糯地叫着父皇母后姐姐要吃之时,佑皇子小手指已经能在他母后给他的金算盘上打得飞快。 这年的八月,长公主周辰安要及笄了。 皇后娘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长大了,然后准备离她而去,原本带着小儿女欢快到处玩耍的娘娘也不再活泼依旧了,到八月初头那天,她每天都要跟长公主呆在一块。 就是这样,也止不了心酸。 初五那天,她晚上算给长公主准备的嫁妆,和给她以后的子子孙孙的传家宝,没出息的皇后娘娘哭了,跟皇帝说,“早知道要嫁出去,当初就不生了,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皇帝还是冷酷直接,没皇后那么矫情,“舍不得那就不嫁,朕养她一辈子,谁敢说她的半句不是,朕割了他的舌头。” 皇后本来还想痛快哭一场,被皇帝的话吓得眼睛都忘掉了,直拍了好几下胸口,也不敢说话了,怕多说几句,皇帝真不嫁女儿了。 皇后跟了皇帝这么多眼,比谁都会看皇帝的脸色,这时候也不耍浑了,缩着肩膀给女儿继续添嫁妆。 皇帝心里也不好受,来了案桌前,在她身后坐下抱住了她,叹着气与她商量道,“要不别嫁了,朕能护得住她,就是你我走了,也不会让别人说她的闲话。” “哪能啊,”柳贞吉叹了口气,“先不是辰安愿不愿意,就是我们说护得住,可死了发生什么事我们真能管得到?到时候尝我们作的孽的苦果的是我们的辰安。” 说罢,也是酸楚地道,“我是真不想把她嫁出去,可只能嫁,你说我们辰安多好,小小年纪的时候连命都不要就都要救我。” 多好的孩子,可还是要给出去。 “那不嫁。”皇帝反反复复也只一句话。 柳贞吉摇摇头,抽抽鼻子,继续写她的嫁妆单子。 皇帝也没说话了,看着皇后写,偶尔想起有什么是可以给女儿的,就让皇后添上。 “大夫给她两个吧,再添一个,那个余光正不错,添上他。” “这好吗?他是以后要当太医的……”柳贞吉还是犹豫了一下,不想轻易决定人的前途,之前她挑的那个,是她问过了人的,人想跟着公主走,她才定的。 “他会跟着去的,没事。” “嗯。”听他确定的口气,柳贞吉也没疑问了。 夫妻俩这夜写到半夜,也没定好嫁妆单子,打算明晚再来。 不过帝后再如何舍不得,辰安公主的及笄礼来了,前年订好的婚期也随之而到。 辰安嫁的那天,皇后一直强忍着眼泪,等到嫁辇彻底驶出皇宫,她终把帕子拦在了脸上,任由眼泪掉下。 皇帝这晚跟皇后坐在辰安出嫁前的宫殿中,相拥着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就乱了起来,原来是曦公主留下一封信,离宫出去了,她说要带弟弟去姐夫家讨糖吃,等吃饱了就回来,请父皇母后兄长勿念。 收拾嫁妹后续的太子收到消息气急败坏而来,又得知佑皇子什么都没带,但没忘带上他的是金算盘离宫出走,太子看着他母后的肚子,有点绝望地道,“娘你再生个弟弟给我吧,佑儿我是教不正了。” 教他史书诗词,还得用金子玉石为哄他,他的小内库已被他这个弟弟给吃尽一大半去了,他实在是教不起了。 皇后一听,看了肚子一眼,也是无奈,“也得母后生得出啊。” 她也挺想生的呢。 还没等皇宫派人过去问,长公主府那头就来人报二皇子和小公主去长公主府玩耍了,长公主说过几天皇宫的时候就带他们回来。 柳贞吉心想我能不能现在也过去,过几天让长公主再带我回来? 她偷偷这么跟皇帝说,皇帝瞪了她一眼,骂,“为老不尊!” 娘娘一听,嘴巴都张大了,指着自己啊啊了好几声,本来就哭得肿了的眼睛更红了,“你骂我老?” 这下皇帝是捅了蚂蜂窝,皇后也不管得不得罪他了,这次连哭都不哭了,扭头就走,把龙凤床上他们合睡的那个鸳鸯枕头抱上,去太子殿里住去了。 第275章 当晚,皇帝根本没来劝她。 皇后往殿门口瞅半天,也没瞅到人来哄,又拿着帕子装腔作势哭了两声,又想起这是大儿子的宫殿,大儿子还不在,哭也没观众,干嚎两声就不哭了,让跟来的梨云替她拿太医做的润肤膏来做脸。 晚上也没一会就睡了过去,睡得香得很,皇帝半夜来抱人都没醒过来,直看得跟着她的叶苏公公掌事姑姑等胆颤心惊。 柳贞吉第二天还是在熟悉的怀抱里醒过来,抬头见到皇帝,哎呀了一声,把头钻他怀里噗噗地笑了两声。 皇帝拍了她的头两下。 “皇上,我老啊?”尽管不介意了,但老的问题她还是挺介意的。 她虽常在心里自嘲自己两世加起来年纪一大把,但人类就是这么虚伪,自己说来是自嘲,但别人说出来就不舒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是她男人说的。 她还想跟他这样你侬我侬,肉肉麻麻过一生呢,怎能君未老红颜就先残了。 “再说,就封了你的嘴。”皇后爱撒娇,计较些没的,皇帝宠着她,但也不要事事皆顺着她。 要都顺着她,那还了得,天天跟他别扭,到时候可不是他火大一场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说句不老我就不说了……”柳贞吉没平时那么好打发。 皇帝瞪了她一眼。 看皇后凑过来又要撒娇,连腿都勾他身上了,只好头疼道,“好了,不老,别烦朕了。” 柳贞吉听着这没诚意的回答,觉得实在是找不回场子了,干脆低下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可惜以前的狮王现在的皇帝那是天生的不怕疼,都咬出血印子了,他才没什么力道地警告地拍了她的背一下,没什么力度地说了句,“老实点。” ** 仪安长公主出嫁的第二天,出了公主府去见公婆,敬完茶,小半个上午就回来了。 章家来了不少人。 经过她这些年的整治,章家的人都有些怕她,她敬茶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连个咳嗽声都没有,长公主对章家人的这番识趣还是满意的。 驸马跟她回来的路上,先是替她揉腰,后来干脆抱着她的腰睡了过去。 长公主回到公主府,还没全醒的驸马迷迷糊糊拉着她的衣袖,被她带进了公主府,刚进家门,胖公主就牵着胖皇子,手是还拿着一块奶糕,问她,“大姐姐,午饭曦儿跟佑儿吃什么?” 说着又咬了块奶糕,充满期待地看着长公主。 她太胖了,母后现在只带她玩不给吃的了,她一想姐姐嫁的姐夫平时进宫必带吃的给他们,想想有吃的,她也就带着弟弟嫁过来算了。 嫁过来的第一天,第一顿就喝了粥,分了两块奶糕,胖公主比了比,发现两块奶糕都长得一样,干脆把一块奶糕咬小了,把那块小的给了弟弟,完整无缺的给了自己,然后拖着弟弟打算来门边等说出去了的姐姐回来。 她母后说她天生运气好,果然如此,没等一会,姐姐就回来了。 “要吃好吃的。”曦公主满脸都是吃的,一天说的话里十句里至少有七句要说到吃。 胖皇子倒是乖,见他小姐姐跟大姐姐讨吃的了,他就乖乖站到一旁,站了一下下累了,就盘腿往地上东倒西歪地做。 驸马见他往地上坐,一下子就醒了,长公主的袖子也不牵了,连忙跑过来过来抱他。 “佑宝,坐不得。”驸马一把把他抱起,叮嘱他,“地上凉。” 跟着两位小祖宗的宫人见驸马把人抱起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姐夫,喽。”胖皇子对吃的没他小姐姐那么执着,他是有好吃的自己要吃,但也不忘与人分享,自己咬了一口奶糕,见只剩一点点了,就把那一点点带着口水的奶糕往驸马嘴里塞,但他也不愧跟胖公乃一母同胞,就指甲盖那么一点小奶糕往人嘴里塞,还不忘说,“你小小咬一口,尝尝味。” 胖皇子说的样子特别大方。 驸马从善如流,小小咬了一口,还给胖皇子留了老大的一口——胖皇子眉开眼笑,把那最后一口豪气地塞进口里,小胖手抱着他姐夫的脖子,安心地咀嚼了起来。 长公主这时候也抱起了胖公主,抱着往她前堂前,一路专心地听着胖公主报菜名,从烤鸡到五花肉,从红烧肉到木须肉,胖公主念的每一个菜里都是肉菜,念到末尾,居然没一个素的…… 胖公主很得承武皇的心,承武皇很得小女儿的心,就是因为彼此爱吃肉的情义在,这父女平时不用多呆,一上膳桌,同用几盘菜的两人就是真正的父女。 胖皇子把糖专心吃完,等驸马喂他喝了两口水,他朝姐夫乖乖一笑,就掏出了怀里的金算盘拔弄了起来,自个儿玩着了,一点也不闹。 这时候长公主已经跟胖公主商议起午膳的菜色来了,长公主让胖公主从她刚才念的一路菜名中选出四道出来。 胖公主苦了脸,“只有四道?” “只有。” “只能四道?”胖公主两胖手丫儿纠结地扭成了一个肉坨坨。 “只能。”长公主在外被人忌惮,在皇宫里也亦如此。 胖公主敢跟她母后讨价还价半个时辰,外带撒娇打滚,但在长公主这里,顶多还两句话的价,就不敢还了,苦苦地思索起中午最想吃的那四道菜来。 午膳解决后,胖公主没一会就困了,眼睛找着了胖皇子,就要拉他一块去睡。 长公主不许,非要带胖公主去走一会儿路,胖公主愁着小胖脸,一步步数着,数到了九十九,可以活到百岁了,赶紧拉了胖皇子去找自己睡的屋子。 她困得半死,这时候还没忘了带弟弟一块走,长公主看得嘴角都是翘的。 她也没许宫人抱他们,让他们走着回去了,她一路跟在后面送了他们回屋子,替他们盖上了小被子,等他们睡了,才和驸马出门。 这次换驸马牵她的手,而不是拉她的袖子了。 驸马路上说,“等后天回宫,你想带点东市里外洋过来的稀奇物什给母后不?” “嗯。”长公主点头。 外洋的东西,想来她母亲喜欢得紧。 “那明天我们带辰曦他们出去挑。” 长公主笑了笑,又“嗯”了一声。 等上了床午歇,驸马给长公主念闻一段书,等公主睡了,这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她那边的被子掖紧,他体热,八月的天气盖不住被子,则盖了半边,头偏到她那一边,脸贴了她的半边脖子睡了过去。 ** 没了胖女儿胖儿子要操心,皇后娘娘还有别的重要事忙,就没怎么想儿女们。 等到第三天知道人要回宫了,自早上就早早起来了,盼了一大早上人还没回,就有些心急如焚了。 不过等长公主带了明显没想她的小儿女回来,皇后娘娘心里不舒坦还要为自己找场子,“肯定是离的时间不太长,离得看了看你们想不想我。” 胖公主轻脆回答,“给吃的就想。” 胖皇子只要没见到太子兄长,宫里跟公主府是没差别的,只要回来不见到太子兄长,相比起来他还是想回到母后身边的。 “不给吃的,”胖皇子偏头想了想,道,“我也想的。” 孩子总算有一个没白养,柳贞吉差点泪流满面。 不过等长公主把外洋的东西摆出来后,皇后娘娘就跟儿女们摆弄玩的去了,等皇帝忙完上午的政务回来午膳,皇后娘娘还在地毯上跟儿女拆木房子玩,长公主在一旁看着他们,偶尔跟他们说几句话。 “娘娘从早上起来就理了一早上的宫务,等到长公主和驸马来了,她才停下。”见皇帝皱眉,叶苏公公忙上前报。 皇帝这才松了眉头,也没让人去叫她,和侯在一边的驸马道,“你过来坐,等他们摆好了午膳再过去。” “谢父皇。”驸马应了声,坐在了苏公公搬过来的凳子上。 “你们这两天宫里住下吧,”皇帝淡淡道,“等长殳走了你们再回。” “啊?”驸马愣了,“长公公他……” “嗯,不行了,”皇帝漠然,“皇后这两天在他身边陪着,估计是没等辰安回来咽不下那口气,一直耗着。” 他的老公公这两天已经老得连水都喝不下了,皇帝也不忍他再遭罪,想着等会还是让辰安过去看他一眼,让他过去算了。 辰安也免不了要走这一遭,长殳能活到她出嫁这一年,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午膳后,皇帝开口跟辰安公主说了长殳喝不下水的事,本来抱着胖公主在说话的辰安脸孔上的淡笑一下子就没了。 半晌,她淡淡道,“那我去送他一程。” 说着放下胖公主,就往外边走。 她走得很是心不在焉,迈门槛时如若不是紧紧跟在身边的驸马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跌倒…… 柳贞吉在后面看着大女儿那样子,紧紧抿着嘴,抓着皇帝的手也是紧了又紧。 皇帝让掌事姑姑把吃饱了就困的小儿女抱上,带着皇后跟在了长公主他们身后。 半路,长公主有点不舒服,蹲在地上抱着肚子缓了好一会,才提了力气往长公公住的辰阳宫走去。 走到宫门前的时候,她停了脚步,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帝后,问他们,“父皇母后,我能不能不进去?” 不进去,长殳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第276章 皇后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进去吧。”皇帝说。 长殳该走了。 长公主进了房间,长殳看到她,努力地想给她露出一个笑来,他干瘪的脸老得就像块碎烂了的白布,一笑,格外的突兀。 长公主跪在他的床前,摸了摸他冰冷的脸,漠然的脸上流着两行泪,问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长殳动了下眼睛。 是啊,要走了,看你一眼就走了。 “那你先走,”长公主说,“你先走,下辈子有缘再见,我再来给你当小辈。” 长殳啊啊了两声,又笑了一下,这时他眼睛往后瞧。 皇后来了他身边,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手,勉强笑道,“就去吧,啊,皇上有我呢。” 长殳动了动手,这一次,他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在皇后失声痛哭的那一刻,皇帝抬头闭上眼睛,忍着心中的剧痛。 照顾了他一生的老人,就这么去了。 ** 长公公的棺枢在皇宫停了两晚,第三夜,长公主把他带走了。 带去了以前的狮王府,跟户公公埋在一块。 这一年年底,卞京下了大雪,长公主带了驸马进宫过年。 这一年过完,等太子的婚事定了,他们就要走。 “不等你皇兄成亲了再走?”皇后有些失望。 皇帝的意思是定亲之后再过三月,择吉日成婚,她想女儿留到那个时候。 这样就又能是一年。 长公主轻声道,“皇兄事定了我就走。” 皇后不想勉强她,黯然地点了下头。 就是她再不想,时间还是又走到了这一步。 太子的婚事是由皇帝和太子自己定,皇后只管在旁看着。 皇帝属意他手下另一名老将老妻生的幺女。 那老将前三年从驻守的西域回来后,就卸官在家了,偶尔进宫来解太子兵法。 这是个跟了承武皇三十余年的将军,前面承武皇召了他来,说想让他的幺女进宫当太子妃,老将军说要回去想一想。 如果想妥了,太子妃就是老将家中的幺女跑不脱了。 在大年三十这天,老将军进了宫来,说问过家中所有人了,让幺女进宫当太子妃,不过幺女一嫁后,他要带家人回老家,只留下长子一家在京。 承武皇点了头。 于是,不管四方大臣有多觑瑜太子妃这个宝座,太子妃之位尘埃落定。 等到皇后见到太子,问他想给太子妃的订亲礼添点什么,满脑子都是政务的太子挠挠头,问长公主,“添什么好?” 长公主想了想,让他添了几样头面,由他的金库出。 长公主说什么,太子就让身边人去办,等到长公主说罢,他问,“还有没?” 得到长公主的摇头,太子吁了口气,“那行,再要什么,从东宫的库房拿就是。” 皇后见此摇头,不能说什么。 她做事有她的一套,儿女们自有他们自个儿的。 只要能过得去,她不想插手管得太多,毕竟他们的日子是他们在过,是好是坏,他们自个儿要比她清楚得很。 所以他们自己喜欢就好。 太子被皇帝培养得不太喜好近女色,不过不太喜好也并不是不懂,他跟卞京的世族公子都熟,也经常出宫跟他们走动,烟花之地并没有去过,但身边不缺美人,这一点皇帝也没管着他,他宫里没颜色,但并不也得让太子跟着他一道来。 有了太子,不死心的朝臣主意就打太子身上去了,皇帝当政多年,积威已深,没人想再触他逆鳞。 再说皇后这人,母族不盛,她自己也从不管前朝事,只管带儿带女,处理点小宫务,只要别把事犯到她头上,她也乐于给臣子脸面,皇帝喜好哪家臣子,不出两三天,皇后就会召那家的贵妇进宫喝喝茶,赏赏花,闲聊几句,也不看她与哪家走得近,即便是长公主嫁进的章家,也不怎么得她的青眼。 这样一碗水端平的皇后,时日长了,朝臣们也就觉出了这个皇后的好来,比起前朝几个祸乱朝廷,还臣子有苦说不出的皇后,这个皇后安分守己得让人耳目一新,尝到了好处,他们也不给皇后添堵了。 再说,皇后两儿两女,生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太子的亲事定好,长公主就要和驸马走了,走之前来皇宫拜别,走时皇后一步步送她,直送到最后一道宫门前。 “你这一走,我哪日才能见着你?”皇后娘娘哭得鼻子都肿了。 长公主没有说话。 “走吧,”问完话,皇后又推着她上马车,“母后等你回来。” 长公主被驸马抱着上了马车,等马车一动,她掀开帘来,手指死死抓住壁檐,看着皇后不断流泪。 “我很快回来。”她说。 皇后握着嘴哭,等到马车不见了,她回过头来,看到皇帝在身后,她这才笑了。 走吧,走吧,好歹,身边还有他一直在。 ** 元昌八年九月,太子与太子妃在太庙成婚。 这天晚上,皇帝半夜才回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他没有先去沐浴,而是把睡下的皇后叫醒,抱到怀里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年成婚的样子?” 皇后本来累得迷迷糊糊,被人抱起也没醒,这时候却突然清醒了起来。 她睁开眼,回头看他,见他眼睛一片赤红,又亲了亲他的嘴,没感觉到太多酒气后,她摇头,“不太记得了。” “喜堂里没什么人。”她不记得,皇帝却记得清清楚楚。 “还好我们的儿子是在太庙成的大婚,我们就坐在上面看着他……”皇帝没有喝醉,神情也是冷酷的,上面看不出一点脆弱来。 但皇后了解他,知道他是想起先帝先后来了。 “我们现在很好,儿女也是……”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一个有严重心理缺失的人看似行事霸道无情,实则一生克己复礼,并没有把上一代的过错复制到自己身上,过承到儿女身上,他勇于承担了自己的命运,这个勇敢的男人,用一生证明了他的成功,皇后一直爱慕他的就是他这份勇于往前,从不被人拘束压制,从不放弃本心的勇敢,她说,“我很爱你。” 皇帝眼睛更红了,还添了几分湿润。 是的,她很爱他,而且,她比谁都懂得爱他。 她给他的从来都是支持,没有背离,更没有所谓指责。 他一直在走他的路,而她一直是在陪着他走,把他的路当成了她的路…… 没有她的陪伴,他怎可能走到如今? “贞吉儿……”他叫她。 “嗯?”她回头看他。 “我也很爱你。” 皇后笑了,亲着他眼角的湿润,望着他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他的样子。 ** 太子妃嫁进来的三个月就有了身子,在元昌九年为太子添了一子。 太子带孩子自有一手,换尿布更是信手捻来,老练得很,一直有点过份安静的太子妃生完孩子后,眼睛有点爱追着太子看了,偶尔还看得目不转睛。 太子浑然不觉,他没两岁就有了严师,后来全国有名的名师都要到他面前来走个趟,早被他们磨出了平常心,太子妃嫁了他,他就对太子妃好,太子妃生了孩子,他就照顾孩子——就跟他父皇对他母后一样。 太子情爱心不足,但责任心十足,这也是皇后见他跟太子妃之间淡淡也从不过问的原因,她知道儿子会是个好丈夫,太子妃这人又是个温良恭谨的,这样的两个人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时日久了,夫妻之间情份浓了,两个人都不是挑事的人,日子也是好过的。 皇帝有了孙子还挺谨戒,常人之间都是抱儿不抱孙,他是儿女一出生,无论是哪个都被他抱过,但这孙子他就不抱了,让太子自个儿多抱点。 回头他跟皇后说,他是教过儿子了,把儿子教出来自然是让他教孙子,所以这孙子不关他的事,他是不养的。 他就算要养,养的也是他的小公主和小儿子。 太子的儿子太子忙去。 太子对这个没意见,偶尔还带儿子去忙政务,奶水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也常去太子呆的德宏殿去喂奶。 太子在德宏殿是除了皇帝说一不二的主,太子在宫里看着温温和和很好说话,但在政务上,他跟皇帝的霸气是一模一样的,皇帝又不愿意养个性子真温良的太子来,所以带太子带得很放肆,甚至在太子还小的时候就给了太子在政务上与他对峙的权利,所以父子俩在德宏殿为政务吵架那是常有的事,太子妃有次来正好看到他们吵,看到太子跟皇帝言辞激烈地辩论一个政务的处理,他那霸气大露的样子,让她的眼睛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这之后,太子妃就常常找太子问一些事情了,太子对太子妃向来温和,太子妃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每次答得详细又耐心,因此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多了起来,看着也有几分恩爱小夫妻的样子了。 皇后见太子太子妃是生完孩子才热络起来,觉得这对慢热的小夫妻还挺有趣,不过太子妃过来请安,她也不敢打趣,生怕吓到了她这个矜持的小儿媳妇。 而太子有了儿子要管,把他的期望转了一些放到了儿子身边,佑皇子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他也用不着天未亮鸡末打鸣就得起来见先生那张跟御膳房锅底一样的先生,也用不着见完先生的就得见皇兄的,书要是念得不好,早膳还不能吃饱…… 因此他由衷地希望他的皇嫂能多生几个,最好是生饱,生够他皇兄不用来找他麻烦的皇侄子,为此他对太子妃是格外的好,每个月还要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拨点银子到他母后那买点好点的生子补药去送给他皇嫂吃。 皇后从她儿子那挣够了钱,回头赏他的银钱就有了,免不了要跟皇帝讲讲她给他省钱养儿子的功劳。 皇后为老不尊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见她也只跟儿女们胡闹,皇帝也懒得管,见她来讨功劳,就又赏她去他的库房随便挑。 皇帝的内库跟皇后皇子公主不同,他们的都得皇帝赏,皇帝的是只要有上贡的,内库就能有东西进,现在国富民安,各州各县都想着给皇帝献宝,以示其辖下之富足,所以皇帝的内库就是被皇后盯上了,每月的库存量也还是充盈得很…… 皇后一听又来钱,眼睛又笑眯了。 第277章 元昌九年的承武皇也有四十岁了。 有了孙子的承武皇看着倒还年轻,先帝文帝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两鬓已经斑白。 承武皇也开始让太子正式参政了,在这年,有一天他懒得起床,叫苏公公去传太子代他上朝,那天早上,承武皇此举吓了文武百官一大跳,再一次领教了承武皇的惊世骇俗。 人好好的,也没大病,就让太子坐上殿上宝座代政这种事,也就承武皇做得出了。 得知臣子们吓了一大跳,看惯了臣子们那张安份的脸的承武皇坐在万安宫里还有点得意洋洋,等着那些个言官出来找茬,收拾他们。 这年有了孩子的太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应该说自他成婚后,他的日子就不一样了,他父皇开始实打实地让他参与政务,让他批改奏折,下令解决问题。 还好的是,有他母后代他哭诉求情,他还是能隔两日休息半日,若不然,太子都觉得他父皇早早就不想当皇帝,要把江山这个担子压他身上了。 元昌十三年,就是皇后的四十岁了。 太子妃在这几年里,又生了一儿一女。 这一年,皇后亲姐柳贞雯随夫回京,贾文彪被封大学士,进入内阁,同为吏部尚书,官至一品。 皇后为此忐忑了几天。 等见到姐姐,姐夫,这心才放下来了——贾文彪跟十二年离京的那个贾文彪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个人已经被磨练出来了,取代前面的老吏部尚书还是可行的。 而柳贞雯这年已有四十三了,她仍有艳容,只是身子削瘦,也不复往日那般张扬。 元昌十一年的时候,她生的第三个女儿因一时轻忽被人溺死在了湖中,自此,柳贞雯得了心病,但因此跟陪在身边的贾文彪的关系真正好了起来,贾文彪元昌十年就上折请调他州,只为离开妻子的伤心地,但京中一直没给回复,到今年皇上才下旨让他回京。 贾文彪因此欣喜,来见皇后更是带着喜气。 这次他倒不是全为了进内阁,为尚书而欣喜,而是柳贞雯自知道回京后,那奄奄一息的身子有了点起色。 进宫这天,甚至不用人扶,一个人从宫门前的那第二道门亲自走到帝后万安宫。 皇后早知亲姐情况,这时见到亲姐,她神色也未变,等一道用膳的时候看到姐姐只用了半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去的样子,就让人又拿了半碗小米粥过来亲手喂了她,跟她道,“我好久未跟你在一块,这次你回来了,就在宫里陪我住一会。” 柳贞雯见到肤白脸色红韵的小妹妹,跟她说话的时候那娇憨相求的神态跟过去居然没什么变化,点点头笑着应了。 柳贞雯这次在宫里呆了一个月,贾文彪就进宫来接人了。 皇后送走了好不容易才养起了一点肉的姐姐,晚上跟皇帝说,她想女儿了。 她照顾姐姐的时候,想起长公主在皇宫里的时候,也是这么为她操心的…… 她这一生,除了教导,其实都没怎么真正照顾过长公主。 长公主这一走,也是五年了。 这三年,只有隔三差五回来一封信,皆是道平安。 皇后着实想她得紧。 ** 元昌十八年,长公主离开皇宫十年后回了一趟京,住了一年,等仪曦公主及笄,跟她的驸马成亲后就跟她的驸马又走了,她带走了皇后的外孙,同时还带走了皇后的另一个心肝宝贝佑皇子。 皇后身边这一次,除了太子,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怜惜她,放下了政务,带她去了他们成亲呆过的第一个行宫,昆山行宫避暑。 皇后没几天就高兴了起来。 元昌二十三年,皇后过完了她五十岁的大寿,皇帝说再等两年,他就带她找去了天下就不知道回家的长公主。 元昌二十五年,周朝东南五州遭遇百年难遇的天灾,太子代父视察,遭刺客刺杀受了重伤,被急送回宫。 此年秋天,皇帝下旨清天下。 元昌二十六年,以屈奴,西域为首的三支反军被周朝将士捉弄,就地宰杀。 元昌二十七年大年三十这晚,万安宫中深夜突现刺客,皇帝被刺三剑,最后一剑射穿透了挡在其胸前的皇后的背。 侍卫冲进来为时已晚,刺客见势不对,咬破嘴里的毒,瞬间毙命。 元昌二十八年初一,皇后命悬一线。 太医院所有太医进入万安宫,初一下午,老太医宋涛跪于承武皇前,“皇上,皇后这次怕是回不来了。” “长公主还没回来,她死不得,她也不想死,你吊着她的命就好,之前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一年她就醒了。”皇帝淡然道,“她现在只睡了。” 宋涛无法。 曦公主带了皇后最爱的外孙和外孙女回来,也没唤醒沉睡的皇后,就是曦公主在她的床前打滚喊母后,皇后也没有醒来喊头疼。 没出两日,皇后气息渐薄。 宋涛跟着回东宫准备带皇长孙再去看皇祖母的太子说,让太子准备后事。 太子煽了宋涛一耳光。 宋太医跪了一夜。 第二日,太子从万安宫回来,他看着没走的宋涛,看了许久,突然走到宋涛面前,对着宋涛跪下,“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就救救我母后吧。” 宋涛泪湿满襟,“太子,老臣也想啊。” 他也想啊,可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过是拖皇后几日气息,实则她早已死了啊。 在他把上她脉的那一刻,皇后就已经救不活了。 “啊……”太子良久没有出声,再出声时,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呢?她还跟我说,她以后一定要走在父皇身后,她才舍不得父皇忍受看着她走的苦,现在她怎么就舍得了呢?” “居然是活不了了?那我父皇怎么办?”太子问着起了身,往万安宫走去。 太子妃跟在他身边,泣不成声。 太子像没听到一样,他又走回了万安宫,跟承武皇说,“父皇,要是有一天,母后真走了,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皇帝正躺在皇后身边看奏折,听了眉眼不动地说,“她怎么可能先于朕走?她没那个胆。” “要是真走了呢?”太子固执地问。 皇帝终于抬起了头看他,“太子,你什么意思?” 太子看着称他为太子,尤如看仇人一样看着他的父皇,悲凄地道,“如果她走了,哪天您要走,就让孩儿代母后送您走吧。” 他不能没了母亲,连父亲也要跟着一起没了。 “你不要乱说话,你母后现在睡着,朕罚你,也没个为你说情的,管好你自己的嘴。”皇帝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退下。 太子没走。 苏公公低着头过来,声音沙哑,“您就走吧,奴婢求您了,别现在说,过几天再说吧。” 实在没办法了再说吧。 太子紧紧握着拳头,身体不停颤抖…… 最终,苏公公,叶苏公公他们合力,把太子推了出去。 太子妃等在宫外,看到茫然往回顾的太子,她急跑了过去。 “太子,太子,回宫吧,孩儿们都在等着您回去,您回去吧,跟他们说说你明儿就能带他们来看皇祖母……”太子妃说到这,难忍悲痛,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子看着宫里,不断地摇头。 太子妃看到地上滴落的血,拉过太子的手用力扳也扳不开那紧握的拳头,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太子,回宫吧,回去歇一歇吧,您不放心明早来再看母后是一样……”太子妃跪下,抱着他的腿哀求。 太子摇着头,疲惫地说,“走不得,走不得。” 走了他会连着父皇一起失去的。 他不能走。 “太子……” “你不懂,走不得。”他的太子妃不懂,他的父皇跟母后在他们的一生中已把彼此的血肉长在了对方的身上,他母后要是真走了,被剥去一半血肉的父皇会疯的,会死的。 “太子,太子妃,”苏公公又走了出来,跪在他们面前道,“皇上让你们走,也让太子妃别到他的宫门前来看,太子,皇上说让你管好你的太子妃,说,说……” 苏公公忍了忍,擦完脸上的眼泪,继续面无表情地陈述皇上的话,“说你们要是再到宫门前闹,就是皇后醒了跟他闹脾气,也休怪他先罚了你们。” “纱儿……”太子蹲下地,把太子妃抱了起来,“你先回去,代我管好儿子他们。” 太子妃压抑地哭着。 太子仔细替她擦干眼睛,“别哭了,哭肿了眼,母后也要怪我对你不妥帖了。” 说着自嘲一笑,把太子妃交给了旁边的女官们。 太子妃走了,他没走。 他盘腿坐在跪着没动的苏公公面前,沉默了好一会,问他,“你说母后要是走了,我要怎么办?” 苏公公把头磕到地上,这个以安静寡言侍候了皇帝一辈子的内侍这头一磕下就再也抬不起来,他哭道,“太子,老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后娘娘从没告诉过老奴,如果有朝一日她先走了要怎么办才好……” 他要是知道,也就不用害怕皇上会跟着她一块儿去了。 第278章 宋涛战战兢兢又进了趟万安宫,出来时,跪在万安宫面前,头碰着地,流泪不止。 人已经去了。 可谁都不想认。 身躯已经不再有温度,血都已经凝固了,可皇上抱着她的样子就像她还是个活人一样,他还低头去碰她的脸,完全没觉察出她的冰冷。 他还能说什么。 “太子,你进去吧……”苏公公再次出来,眼已木然。 太子手撑着冰凉的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进了万安宫,跪在床前,看着那握着他母后的手指,五指交缠放在腹前闭目养神的父皇,淡道,“父皇,刺客查出来了,是禁卫军那里出了乱子,三十那晚的护卫少了一个人,要不要叫王统领过来跟您仔细说说?” 皇帝睁开了眼,眼睛往皇后那边看了一眼,见她睡得安祥,轻轻地掖了掖她那边的被子,松再轻轻地掀开他这边的下了地,直到这时才松开那只跟她相握的手,又把她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去边上说,你母后睡着了,别扰着她了。”皇帝轻轻地道。 “哦。”太子木然地点了下头,慢慢地起身,眼睛一直看着睡在床上的那个苍白的女人,她脸上没有了血色,可就是如此,她黑色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淡白的嘴唇,依旧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从开始美到了最后。 难怪有人爱她爱到不想承认会失去她。 皇帝到了皇后平日看书喝茶的偏殿,在她常坐的软椅上坐了下来,舒了口气,道,“你母后素日最爱跟朕叽叽喳喳,这冷不丁不听她说了,朕还怪不自在。” 太子“嗯”了一声,提着他的鞋袜过来,跪在他面前为他穿鞋。 皇帝见了一愣,随即摇摇头,叹气道,“也不知道宋涛什么时候能让你母后醒来,她这一日不在的,朕也没个人伺候。” 太子没说话,碰到他父皇冰冷的脚,仔细地放到胸口暖了暖。 皇帝见了笑了,“干净得很,别擦了,这不是你干的活,让老苏进来为朕穿就是了。” “孩儿来就好。”太子低下头,这时候,他那隐隐作疼的胸口也不疼了。 都疼得木了。 “嗯。”皇帝也没多说,伸手满意地摸了摸太子的头。 太子从小就是个孝顺的,皇后对他是想疼又怕过宠把他宠歪了,所以把太子全权交给了他教导,他一手带太子长大,心思确实放了不少,但太子也没让他失望过。 等到把反军彻底清了,他就让太子提前些年头当皇帝,那时候他母后应该也好了,他也该带她出去走走了。 “王易怎么说?”皇帝问起了正事。 “王统领已经捉拿回那刺客潘河的家小了,那家的女人知道的也跟内务衙记录的差不多,儿臣想这刺客长期潜伏下来,怕是连家小也蒙在了鼓里。” “作保者是谁?” 禁卫军经他改制,每个禁卫军需朝中至少一位五品以上的官员的作保,才能进入禁卫军,在皇帝内巡逻。 “是顺天府文保田,已捉拿归案。” “把他家人也给拿住了,往下查,查一个就捉一家,朕许你不用通报就可动手。”皇帝不介意多死几个人。 “您不过问?”太子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了,朕身上的伤没好,得养养,也正好陪陪你母后,省得她醒来又说朕只欢喜政务不欢喜她。” 太子把两只鞋都穿好了,听了这话怔怔地跪在那,没有出声…… “行了,你下去吧,你母后这朕看着,你忙捉拿刺客的事就好,政务朕会把加急的看了,剩下的你自个儿看去。”承武皇说完,就起了身,皱着眉头道,“叶苏也不知道哪去了,让他去拿药都半来个时辰了这药也没来……” 皇帝回了正殿,这时候见小女儿正趴在床上看皇后,他不悦地低斥道,“这么大了没规没矩,下来,别扰着你母后了。” 周辰曦把眼睛埋在胳膊里从床上爬了下来,皇帝看她缩头缩脑的,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不成器的东西,都被她母后宠坏了,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小时候那样没个正形,随了她那爱胡闹的母后,也不知道她那驸马以后还能不能跟现在一样对她好,找个时日,他还得敲打敲打一翻她驸马才行。 曦公主直到在偏殿看到太子,才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出声,跟他哀求道,“皇兄,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太子抱着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想要,他也想要啊。 ** 柳贞雯被接进了宫,太子妃迎了她。 太子妃眼泪就没断过,贾夫人倒是冷静,帮她擦了擦眼睛,跟她道,“现在这宫里得靠你了,你现在别哭,等事情办完了,你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好?” 太子妃忍着眼泪点头。 贾柳氏细细地擦干她的眼泪,牵着她的手往宫里走,“那好,现在带我去看看你们母后吧……” 看看她可怜的妹子,现在是什么样了。 “皇上,贾夫人来了。”苏公公上前跟抱着皇后睡的皇帝轻声说。 “她来作甚?” “来看娘娘的呢。” 皇帝皱眉,他头有点晕,脾气也不太好,不过还是坐了起来,揉了揉头道,“行了,让她先候一会。” 他起身穿衣,等内侍端上参茶,他喝了两口就丢在了盘子上,朝为他穿衣的苏公公说,“宋涛什么过来?” “宋太医正在焦药呢。” “什么药焦这么久?” “许是有用的药。” 皇帝这才不说话了,等穿好衣服,他朝苏公公道,“朕头昏得很,你也去煎点药过来让朕喝喝。” 这他要是倒下了,也没个人看着她。 太子那儿还要忙着国事。 “是。”苏公公去门外站了一会,就把备好的药端进了屋来,跟皇帝道,“皇上,这是专治头昏的。” 皇帝也没问怎么一说就有了,苏公公跟了他们一辈子,他们的衣食都经他手,也没什么要防的,便拿过药一口喝了下去。 苏公公见他眼也不眨地喝下了药,接过那温热的碗,垂下双眼端着盘子给了身后的人。 是烫还是不烫,想来皇上也是不知道了吧。 “让贾夫人进来。”皇帝喝完药,坐回了床边,摸了摸皇后发白的唇,转头对苏公公说,“才几天皇后脸色就不好了,宋涛要是再不想出法子来,我看他们太医院的人都想见阎王了。” “皇上,娘娘脸也是凉的。”苏公公轻轻地道。 “是吗?”皇帝摸了摸她的脸,又低头亲了亲,摇头道,“朕倒是没觉着。” 苏公公惨然地笑了笑,退了几步,转身去叫贾夫人进来。 现在也只能看看贾夫人有没有法子,一个个地试了。 还有长公主,佑皇子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皇宫的天都塌了。 柳贞雯进来后,跟皇帝磕头请了安,声音清楚。 皇帝这两天听多了诸如太子太医苏公公等难听的声音,听到个说得清楚,纹丝不动的,也不觉得有那么糟心了,还看了那贾柳氏一眼。 贾柳氏长得跟她妹妹不像,皇帝向来不怎么喜欢她。 这时见贾柳氏不慌不忙,算是还看得顺眼,对她点头道,“起来吧。” “谢皇上。”柳贞雯起身,把颤抖的手放在衣袖下藏着,嘴里淡然地问着皇帝,“皇上,妾身能走近看看皇后吗?” 皇帝犹豫了一下。 她是来探病的,是得让人看一眼吧?怎么说都是她姐姐?她这人年纪一大把了,贾柳氏进宫她都还爱跟说悄悄话,他不喜欢贾柳氏的众多地方中尤以为这点为最,都各自嫁人这么久了,哪来的那么多悄悄话可以说,不过他再不喜,贾柳氏也是她看重的娘家姐姐,他以前也没想过拿这事跟她计较,现在也只好让人看了,免得她醒来又说他的不是。 “嗯,过来吧。”皇帝还是挪开了点位置,让出了大半挡着皇后的身体。 “谢皇上……”柳贞雯走了过来。 等看到妹妹苍白僵硬的脸孔,她腿一软,跪了下来。 皇帝只当她是见礼,瞥了她一眼,然后跟她说道,“你帮朕看看,皇后是不是瘦了?她这两天根本吃不进东西,药也喂不进,朕都烦了,再瘦下去怎么得了?她本就瘦极。” 柳贞雯看着已无任何生气的妹妹这时心就像被人生生从胸口挖了出来一样的疼,她根本没把皇帝的话听进去,抖着手臂去摸了摸睡在里头的那个睡着的人的脸,眼泪一行一行地从她的眼睛里掉落了下来,飞快地滑过下巴,落入空中…… “贞吉儿……”她轻轻唤了她一声,生怕扰着了她一般,“妹妹,妹妹。” 我的妹妹。 第279章 “皇上……”柳贞雯低下头,拦着眼睛,泪水一会就浸湿了她的手,她道,“贞吉儿走了。” 她得替妹妹告诉他。 妹妹不会让他睡在她冰冷的身躯旁。 皇帝皱眉,他看着说着奇怪的话的贾柳氏,“什么走了?” “贞吉儿走了。” 皇帝这次听明白了,略挑了下眉,好笑地道,“你哭是因她走了?” 说着就沉下了脸,“滚。” 喝罢头又疼了起来,他喊苏公公,“把这个丧气东西带下去。” 说着就上了床,一掀床帐,厚厚的金色帷纱垂落了下来,一里一外隔开了两个世界。 “贾夫人,走吧。”苏公公老态毕现,驼着腰走了过来。 皇上不认,谁也没办法了。 床里面,皇帝跟睡着的皇后讲,“朕可没罚她。” 说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又淡道,“我脾气很好,你醒来别念叨我。” 说着想起她憋着话难过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几句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说。” 别没完没了的说…… 可现在,只剩他一直跟娘娘在说了。 皇上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 苏公公闭着眼睛,拿袖子把流出来的眼泪擦干,又朝柳贞雯低声道,“贾夫人,走吧。” 柳贞雯跪在地上,摇了摇头,“贞吉儿不想的。” “她不想又如何,她都……”苏公公咽下“死了”两字,缓了好一会,才又低低道,“娘娘都走了,没人劝得住他了,老奴侍候了他们一辈子,一辈子,也没见过除了娘娘,谁还劝得住皇上……” “苏依……”帷帐内,皇帝不耐烦地道,“你在念叨什么?还不赶紧退下,朕跟皇后要睡了。” “走吧。”苏公公拉着贾夫人起来,又动了动嘴。 劝不住的,他早该明白。 帷帐内这时候起了皇帝的咳嗽声。 柳贞雯想起了每次进宫,妹妹说起皇帝那张笑得甜蜜的脸,想起皇帝别说咳嗽,就是身有哪点不适,她都会紧张得团团乱转的样子…… “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柳贞雯抬头任由眼泪流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走在皇帝后面的人怎么就先走了。 她走了,留下谁也侍候不了的皇帝,让她的孩子们怎么办,让这个皇宫怎么办,让这个天下怎么办…… “走吧。”帷帐里快要伸出手,苏公公拉着她往外走,再留下去,皇帝就要生气了。 他最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放肆了。 这世上,那个能让他稍微忍忍的人已经走了。 ** 太子在外面等着,见到柳贞雯跟苏公公步履蹒跚地出来了,原本有点想望的脸又暗淡了下来…… 他想叫一声贾夫人,但过大的失望让他虚弱得厉害,他推了来扶他的人,扶着宫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朝贾夫人额首,道,“劳烦大姨了,这段时日,还需您陪纱儿和皇长孙他们几日……” 柳贞雯也是木木的,她点了点头,好一会,她沙哑着声音道,“长公主呢?辰安呢?她在哪?” 她肯定有办法的不是? 她以前就救过他们的母后。 “辰安和辰佑会很快回来。”太子淡淡地道,又吩咐了身边的内侍送贾夫人去东宫,他则又往里走。 “太子,皇上歇着了。”苏公公驼着腰拦了一下。 “我去看看。”太子扶了下他的肩,稳了稳,又往内走。 他刚走到里面,就听到了明显压抑的轻咳声。 太子没有放轻脚步。 “谁又来了?” “父皇,我。” 皇帝掀开了帷帐,看到太子跪到了床前,等太子把帷帐系好,皇帝叹了口气,“就不能让我们好生歇会?宋涛呢?让他过来一下。” 说着他往里瞧了瞧,第一次朝太子露出了忧虑的神情,“你母后脸色有些不好,药都喝不进了,朕担心呐。” “您脸色也不好。” 皇帝不以为然,“刚喝药了,睡一晚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时候是压低着声音的,但太子这次没有,皇帝有些不快地看了太子一声,“声音小点。” 太子摇摇头,淡道,“没事,再大母后也听不到了。” 皇帝看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太子,眼神越来越冷,冷得就像太子母后的脸孔一样冰冷又僵硬…… “太子,你最好现在就下去。” “没用的,父皇,您杀了我,母后也是没了……”太子淡淡,他跪着,于是卧在床上的皇帝看不到他袖中紧捏的拳头上的血,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掉,“您杀了我也好,我先下去服侍母后,告诉她没了她,您连她为您生的儿女都不要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胡说八道的太子,一直看着…… 太子的声音竟丝毫未抖,依旧有条不紊地用他哑得不成形的喉咙一字字地说,“母后死了,父皇,您的皇后已经断气两天了,您是想让她烂在您的龙床上吗?您没看到她的脸都僵了,都不好看了吗?” 皇帝死死地看着他…… 太子这时候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剑放到了龙床上。 “父皇,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母后放到冰棺里去吧。”太子知道他这是在挖他父皇的心,在刮他的肉放他的血,他知道。 他也同样的挖自己的心刮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他也疼。 可再疼又如何,他已经没了母亲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养育他,带大他,跟他并肩作战的男人也一道走了。 他没有能力能同时承受丧母丧父之痛。 他不能,他的弟弟妹妹们更不能。 远在他乡的辰安和裕佑,连他们的母后最后一眼也没见到,如果连父皇也这么没了,他们该如何自处? 他们父皇不能想的,不想想的,他都得想了。 太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这么憎恨过自己的冷静,他想哭,他想就这样放任他的父皇跟着他们的母后去——可是不能。 他是这么的自私。 皇帝一直在盯着太子,盯着太子说话的每一个神情,直到他把剑放到床上,松开的手流出的血染红了他们的床。 太子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皇帝看了两眼,转过头,问身边躺着的女人,“你是走了吗?” 他伸过身去,在她唇上轻吻了几下,良久,他轻轻叹息,无限惆怅,“竟然是走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彻底抛弃他了。 说好的天长地久,白天偕老,竟然是她骗了他。 “我对你太好了。”他这一生原谅过她太多次了,所以,她都敢不把他的话当话了,要是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放纵她,让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心里为所欲为,然后,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 太子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那眼泪打在床上的声音,让皇帝转过了头。 “你哭什么?”皇帝淡道,“朕都没哭。” 是他的皇后没了,他都没哭,他们大可不必哭泣。 “父皇……”太子把头磕在龙床上,悲泣出声。 “冰棺就算了,”皇帝疲倦地靠在床头,拉过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想了想道,“你母后怕冷,别用冰棺,屈奴那上贡的万年木打好的棺材还在着吧?” 太子抬起头,脸上全是泪…… 皇帝见他一脸痛苦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摇摇头,道,“朕记着是在的,就拿那个出来吧,早前朕嫌晦气,你母后倒是敢把木头打了棺材,那个合棺本来是要先装朕的,没想成,倒是先装了你母后。” 皇帝说着笑了一声,“这天下臣民,都道朕是个百无禁忌,无所不做的,没想到朕这性子,也把你母后养成了个百无禁忌的,这天下哪有她不敢做不敢为的事?仗着朕疼她,她是什么事都敢做啊。” 所以走了,连句话都可以不用留。 “父皇……” “朕敢做的事,她都敢做,以前还道朕要杀人,她就帮我递刀子。”承武皇说到这,把手中的那只手放到腹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她,尔后转过头来对太子淡道,“朕知道朕这一生所做的事都是有后果的,你看,朕的报应来了……” 说罢,他摸了摸牙咬得紧紧的太子的头,那淡然的脸慢慢地冷酷了起来,“你放心,朕不会跟着你母后一同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报应是到了,但那些报应他的人,他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没把那些人杀干净,他是不会带她走的。 他会让那些背后的宵小明白,他从来不会因她被人打垮,他从来只会因她而更勇往直前。 就是她死了,也亦如此。 ** 元昌二十八年正月底,长公主与佑皇子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皇宫的家。 只是家中这次已没有母亲相迎,更没有她的欢声笑语。 往日在长公主眼里巍峨雄伟的皇宫,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萧瑟寒冷,那以往望去通往温柔的人身边的路,竟一望无际到让她举步维艰。 一路坚韧,近十日连夜赶路回京也未吭过一声的周裕佑在踏进皇宫的那一刻,扶了墙门许久,才直起了腰。 太子迎了他们。 走向他们的太子身上的蟒袍在空中飘荡,冰冷的脸孔在这时候竟有七分肖似了他们的父皇承武皇。 “回来了?走吧。” 长公主牵着手中女儿的手,往万安宫的方向看去…… 太子也随着她的眼睛看去,尔后笑了笑,“走吧,回万安宫,母后现在依旧跟父皇住在里头。” 一路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等到了万安宫,皇帝不在。 “父皇上午在德宏宫忙国事,中午才回来。”太子带了他们进去,进了偏殿,指了指正位旁边的棺材,便没再说话了。 他坐下,掀炉吹火提壶烧水,准备茶叶…… 他手边的紫砂洗盆里,早上他与皇帝喝的茶杯还放在里面。 太子找了找,看杯子不够,转头对跟进来的叶苏公公道,“再拿几个杯子来。” 辰安拉着她在信里跟她母后说过的那个长得肖似她的女儿的手,伸手碰了碰棺材,跟她道,“这是你皇外祖母……” “母后,我带您想看的小郡主来看你了……”她把脸贴上冰冷的棺材,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 她回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周辰佑还是没有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他的金算盘,把它搁到了棺材上面,然后坐到了太子的身边,看着跪下的长姐一家,他淡道,“皇兄,我以后不走了,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再走,就没有人等他回来了,他就要没有家了。 第280章 政事本来之前大多已是太子在理,太子受伤后,皇后想让太子好好养伤,别落下病根,皇帝就又拿了一些回来。 承武皇还是跟之前一样,要去德宏殿半天。 皇后与他一生,很多东西已不需用言语说道,她懂他对这天下的期盼,对他们周王朝的展望,懂他的放不开手,所以她就一直陪着他坐在这宫中,理着这天下的琐事。 她这一生,用自己成全了他所有想做的事。 所以承武皇想怪她言而无信先走了,怪了两天,也就不怪了。 有什么好怪的,都原谅她那么多次了。 而她也包容了他一辈子。 一辈子啊,又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是一辈子,她用一辈子说她爱他,就是死,也是为他死的。 那么锋利的剑,也有像她那般爱他的人,能想也不想挡在他的面前,甚至来不及与他道一个别,威胁警告或者哀求他就是没有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承武皇懂就是她走了,她也要他好好地过。 所以他就好好地过。 跟过去的十年一样,上午理政务,下午回来陪她说说话,陪她走走,然后处理点报来的琐事…… 只是,当他生气想跟她说道几句的时候,没人跟他吵架了。 但皇帝也还是不寂寞的。 他原本以为没有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其实没有。 他有那么多的往事可回忆,而且,她现在就在他身边,在等着他一块儿走。 他不过是比她多活几年,把他们没做完的事做完了才走。 过了几天,他就觉得没什么需要悲伤的了。 他等儿女回来,等太子继位,等到差不多了,他还是可以跟她在一起。 她一声都没留就走了,想来自己也后悔,正在等着他过去了,跟他道歉呢。 承武皇想起这事来还有几分愉快,心道自己这次得生气久点,不那么容易原谅她才行,要不然,她都不长记性。 知道长公主他们回来了,皇帝让苏公公回去帮着太子安置好长公主他内务,按原来的时辰午时回了万安宫。 见到长女带着儿女向他问安,他嘴角翘了翘,“嗯”了一声,多看了长女那肖似他皇后的女儿一眼。 不过也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他跟皇后一样都很喜好爱屋及乌,但他跟皇后有点不一样的是,皇后爱是真爱,恨不能对人好上加好,他则就是看人长得顺眼,也不过多看几眼。 即便是孙子孙女,在他看来,也还是不如他的儿女看着来得宽他的心,悦他的眼。 皇后见他不亲孙辈,无可奈何,安慰她自己也是安慰他说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他能对他们母子几人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承武皇也当如是。 他自认管好她与儿女就妥当了。 太子的儿女,和公主皇子他们的儿女,是他们自己的事。 长公主见她父皇的眼又到了她身上,她不由挨他挨得近了些。 “您最近都是午时才回来的?”辰安给他父皇拿过茶吹了吹,放到他手上,淡道。 承武皇点点头,没看她,对一直望着他打量个不休的外孙们微微一笑,朝他们道,“出去跟你们的弟弟妹妹玩罢。” 屋子里放着她,她要是在,是不会让小孩子们在屋子里玩的。 “去吧。”太子渝摸摸在他手边的外甥的头,叫一直恭敬站在祖父身边的皇长孙过来,“启恒,带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一会罢。” 皇长孙孺慕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祖父。 承武皇摸了下他的头,见皇长孙眼睛亮了一下,不由笑了,温和地朝他道,“去吧,代皇祖父皇祖母招待好表弟表妹。” “是。”皇长孙其实也开始帮父亲太子处理朝务了,这几天父亲忙于他事,剩下的大半政务都是他代为处理,可惜皇祖父自来与父亲亲近,对他却是淡淡,他与他上午在德宏殿御书房同理了一上午朝务,皇祖父总共也不过看了他一两眼,现在见皇帝摸他的头,还笑得温和,眼睛亮得发光,更是在祖父身上流连了几下,这才去请了表弟表妹们出去。 长公主的二儿一女,看着威武雄伟,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却尤如天神一般的皇外祖父眼睛眨也不眨,等皇长孙催他们出去,见外祖父对他们好像也无话可说,这才遗憾地退了下去。 小辈们崇敬的神情没有任何掩饰,一览无遗。 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子笑着跟他道,“您就招小辈们喜欢,偏偏还不喜欢跟他们亲近,母后要是知道了,不定还要怎么数落你。” “她自来爱噜嗦。”承武皇淡定道。 “母后还爱说您呐?”长公主温言道。 “还好,”承武皇这时候倒不愿意承认皇后噜嗦了,轻描淡写道,“朕不爱说的时候,她就多说几句,她也知道朕爱听。” 这只能自己说她的不是,不能别人说她的不是,连儿女也不能的毛病,父皇还是没改…… 看着一如往常的父皇,长公主不知为何,心更酸楚了,表面还是依旧温声说道,“母后向来最怕跟您无话可说,以后还老跟我说,哪天你们要是无话可说了,那才是糟糕了,一定是您不要她了。” 承武皇听得笑了起来。 这时候曦公主搬着自己的凳子坐到了皇帝身边,挨着他的肩膀,撇撇嘴道,“姐姐不要一回来就占着我父皇说个不停。” 曦公主心眼小,这时候有点吃味。 皇帝摇摇头,低头看靠着她的小女儿,取笑她,“什么时候父皇专成你一个人的父皇了,连你姐姐都不能跟我说话了?” “那也老说不停嘛,母后说当哥哥姐姐的都得让着我,我还没说呢……”曦公主被皇后宠得有些娇气,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这时候说话还拖着娇音,很气愤的样子。 一直没开口的佑皇子——佑王爷很奇怪地道,“曦公主,我怎么听到的跟你听到的不一样?我听母后说的是兄姐要让着些小的,那个小的是我才对吧?” 是得让着他,而不是她吧? “哪有!”曦公主抓着她父皇的手臂朝佑皇子激动地道,“我才大你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佑皇子摇头,“不是这么个说法,大一点点也是大。” “白疼你了,以前都白疼你了。”曦公主不想跟弟弟说了,转脸对皇帝撒娇,“父皇你要为我做主。” 以往皇后在,皇帝就会坐一旁作壁上观,才懒得理会儿女这种斗嘴的小事,现在也还是依旧摇摇头,“朕不管。” 太子这时候接了话,笑道,“咱们曦公主这一理亏就爱搬救兵的毛病看来这辈子是没得改了……” 周辰曦一听,朝太子扮鬼脸,“我有得搬就要搬。” 太子作势过去要打她,曦公主躲皇帝背后笑,太子往背后打她,她又往姐姐那边闪,还叫,“姐姐救我!” 长公主把她抱入怀,也不放手了,朝太子道,“皇兄就别打她了,这娇皮嫩肉的,打着了咱们就得心疼了。” 曦公主一听,满足地呆在她的怀里,觉得刚见到长姐的陌生和埋怨也没了,她的姐姐还是跟以前那样,疼她得很。 太子摇摇头,“一个两个都惯着,就我操心了。” 皇帝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勉励了下长子。 这以后,他走了,他还得太子管着他的弟弟妹妹们。 皇后为他生的儿女,哪个他都希望他们好好的。 ** 承武皇看着哪点都没变,但朝野之间却暗潮汹涌。 事情是太子在查,不过经手这些事情的人却换了承武皇自己的人,他自己的那一批老将。 就是现在的兵部尚书,大理寺主卿,镇国大将军,位高权重,也都成了执行他命令的人,亲自带队绞杀刺杀者。 太子隐于他其后,尽管父债还是会由儿子背,但他人生最后一场杀戮,承武皇没想着让太子为他背。 所以人是他的老将,最后出面的,也会是他。 让太子来查,也是他最后磨太子这柄剑。 朝廷太平了多久,太子的刃就藏了多久,他得在走之前,再磨上一磨。 远在屈奴的俞飞舟在二月下旬的时候,提了现在屈奴的屈奴王爷喀哈尔和他的几个手下的脑袋来了卞京面圣。 人是他亲手杀的,喀洽尔一府上下二千余人,他带队全杀光了,一个也没留,连只畜牲也没留下,最后把喀哈尔的王府一把火烧光了…… 他下了重奖,让屈奴人举报屈奴反贼,经报属实,有一万银两,百亩良田的赏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屈奴主城经过一翻腥风血雨,在俞飞舟走之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六十岁的老将,带着一身还未褪干净的杀气来京面主。 那日早上他踏过金銮殿上面铺着的腥红毯子走到皇帝面前时,分开在两边的朝臣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血腥的味道。 而这个时候,兵部尚书没在朝上,他正在西域展开他那一部份的清肃…… 同在殿上的大理寺主卿司文也是一脸杀气,人不怒而威,站他身边的臣子,哪怕是与他同派是好友,现下也都离他远了一点。 听说司文已经呆在大理寺一月没回过家了。 这一月他做了多少事情,可以凭朝廷里上朝的人少了几个里看出。 而文武百官里,殿内的重臣没少,但外面阶台上站着的五六品官员,可是少了五个了,而且看样子,是要继续少下去。 俞飞舟的到来,让承武皇的脸上多了几许笑。 但俞飞舟把他在屈奴的事朗朗禀报完毕后,承武皇点了下头,“回去后继续,没死光的,替朕杀光了。” “末将遵旨。”俞飞舟无所不应。 等下了朝,俞飞舟跟着承武皇往宫里走。 承武皇没带他去德宏宫,而是回了万花宫,在皇后爱坐的的偏殿坐下。 俞飞舟郑重地跟皇后请了安,按皇帝的吩咐坐到了他的对面。 承武皇还在起火烧水,这时候他开了口,道,“等过段时日,朕调你去西域,你是当王还是继续当镇定大将军?” 俞飞舟犹豫。 “当王吧,”承武皇为他安排前程,“你儿子可以承你的王,但到你孙辈那代就承伯,我看你那个儿子还行,能有一番作为,还能替你管西域一些年头,不过你那些孙辈不行?” “愚钝者居多。”俞飞舟点头。 这世上虎父犬子多,他儿子能还成器,俞飞舟已经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了,他不想再就这事说下去,反而直面皇帝,“您这是在安排后事?” 他在屈奴造了杀戮,皇帝让他去西域只好不坏…… 西域现在周朝人居一半,而且西域人多顺从,爱好享受弱点多,不如屈奴那些人一些难以驯服。 俞飞舟不得不想,皇帝这样为他打算,还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给他异姓王至高的荣耀,这是在安排后事。 承武皇听了他战友的话,微微一笑,“朕老了。” “您看着不老。” “那是皇后以前侍候的好,”承武皇淡淡道,“她走了,朕也该老了。” 没人对他再无微不至,他也没想着为她英武不凡,只让她心里只有他,他也该老了。 第281章 “皇上,您不老。”俞飞舟摇摇头。 “朕老了,”承武皇微微笑,见他还有话要说,淡淡道,“朕现在很好,但朕很想她。” 他摸了摸身边的棺木,垂下眼敛,微笑地看着他心爱的皇后睡的地方…… 就是她还在身边,他不寂寞,但还是很想她,也还是想听她说说话。 这世上确实还有他的天下,还有她为他生的儿女,但到底是没有她了,这天下已不一样了。 “皇上……”俞飞舟朝他跪下,“您三思啊。” “飞舟啊……”皇帝拉了他起来,到身边坐下,为他泡茶,给他倒了一杯,道,“你别拦着朕,皇后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心软,朕不在她身边,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定怎么欺负她。” 俞飞舟为他话间的深情眼睛一红,“娘娘等着您去找她,知道您会生气,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再说她一国之后,谁有那胆儿欺负她。” “朕是不信的,朕得去。”她还是被人刺杀死的,怎么会没人胆敢伤她,但愿这次找着她了,他能让她再也不离他的身边。 “皇上……”俞飞舟深吸了口气,还要再说。 “别说了,来,喝茶,跟朕碰一杯。”那晚是他喝多了酒,身手迟缓了些,被刺客抓了时机才让她毙命,自那后皇帝就不喝酒了,皇帝以茶代酒跟他的老将军碰了一杯,跟他道,“这一杯是朕多谢你这么多年的忠心,没你替朕守着屈奴,守着商道,朕半个天下都要不稳。” “不,您说错了,是您给了我命,给了我兵马权利地位,才让我大展抱负,是老臣该敬您。” 皇帝摇头笑笑,“嗯”了一声,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第二杯……”皇帝又给他倒了一杯,“朕走后,你辅佐的人就成太子了。” “我待他,亦如对您。”俞飞舟肃容举杯,第二杯一饮而尽。 皇帝从从容容,给了倒了第三杯,这次道,“来,为我们兄弟俩喝一杯。” 没有他们年少时候的相互扶持,生死相依,就没有他周容浚和周朝的现在,也没有他的老将军铁马冰河战功累累的一生。 俞飞舟这次真的是老眼饱含了热泪,“是,敬我们一杯。” 自狮王回京,他留屈奴后,他就知道他们俩从此就要各别一方了,但那个时候,他知道他效忠的王爷会成为周朝最英明的皇帝,知道他会好好活着,知道他身边有他最心爱的女人陪着,但这一杯之后这一别,那是真正的天人永隔,从此不再相见了。 “皇上……”俞飞舟铁骨铮铮一身,身上背的人命不胜其数,他手下过的人命太多了,他的心比皇帝还要残酷几分,但这时候他真是忍不住泪流满襟,“那么难都过来了,怎么就……” 皇帝摸了摸棺木,淡道,“她陪了朕太多年了,朕习惯她在朕身边了,去了,朕踏实,她也踏实……” “皇后不是……” “她是,”皇帝温和地打断他,给俞飞舟倒了杯茶,端着他那杯懒懒地靠近皇后睡的那边的椅背上,就是这个时候,皇帝还是跟当年当狮王一样看起来淡定从容,耳聪目明得很,完全不呈丝毫老态,“她不过是放心不了儿孙罢了,她没了朕,如朕没她一样。” 她怎么可能过得惯没有他的日子,她每早早一睁眼,必要寻到他的身影才会揉眼睛,这也是他要早些时候去找她的原因,没有他,她心不知道得有多慌。 俞飞舟已知他心意已决,苦笑数声,“那太子知道吗?” “朕没说,但他们都是知道的吧。” 所以一个两个的,都不离开宫里。 太子更是每晚恨不能睡在偏殿…… 说起太子,皇帝也是舍不得。 这个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最像他的孩子,每每对着他母后的无赖小时候只知道生气,长大了只会傻呵呵地看着,却从来不忍真正苛责跟他母后一分,与他一道宠着她。 他是个好孩子,所以在走之前,皇帝要把所有威胁他地位生命的弊端一锅端了,把罪孽能背都背到自己身上。 “皇上……” “朕走的时候,你应该在西域,”皇帝是打算在临死之前解决他封王的事,不想有什么变数,“你替朕守着西域,就不用过来奔丧了。” “皇上!”俞飞舟跪下,老泪纵横。 “替朕守着西域,”承武皇知道这有些为难他,但还是坚决冷酷地看着他,“将军,这是朕的命令。” 俞飞舟已后悔跟他来这一趟万花宫,皇帝这不仅仅是告别,而是在为难他这个跟他生死与共过的老臣下,老下属啊。 他怎么能不来送他一程? “皇上……”俞飞舟是真哭出了声音来,铁血将军跪在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跟随了一生的主子,“皇上,老臣遵旨。” 承武皇脸色这才松动了下来,口气也好了些,“难为你了。” 他又道,“屈奴朕会派开王过去守着……” “臣知道了,臣会把您的人留下来。“ 承武皇见不得他跪着哭的样子,拉了他起来,掏出帕子想给他,发现这是皇后为他绣的那条,他拿着看了看,没舍得,就对俞飞舟说,“自己拿袖子擦擦脸,都这么老的人了,哭甚?” 俞飞舟勉强一笑,掏出帕子擦了脸。 皇帝见他有自个儿的帕子,脸色一暖,对他道,“你媳妇对你好吧?” “好。” “章家现在也还过得去,不过让你媳妇以后少沾着他娘家一点,太子看着是比我要仁慈得多,但他是朕一手教出来的。”皇帝提醒他,让他别跟章家粘在一块,他走后,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太子要是动起手来,不会比他手断软。 “老臣知道了。” “将军……” “皇上,臣在。” “都这么多年了,”皇帝看着他,又是微微一笑,“你老了,但朕很欣慰,还能跟皇后一道见到你。” 他这一生,有他的皇后,有再忠心不二的将军,有得他心的儿女,有经他手繁荣的天下,想想,竟是毫无缺憾。 “朕想她了啊……”皇帝闭眼喃喃,手指不停地触摸着身边的棺材,嘴角微扬,“念得紧呐,天天都念……” 要是能早一些时候见着她,那该有多好。 那该是多生欢喜的事,应该比他此生第一次见到她那刻还要让他的心砰砰地跳,就像他还在活着一样,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再如何,那心也是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用很长的时间,听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第282章 兵部尚书回朝,朝廷少了十来个官员以及他们全家皆被关押后,俞飞舟封王去了西域,开王也接了他的令去了屈奴驻守,等收到所有尘埃都落定的消息,皇上当朝颁布圣旨下令全国同日在菜市场斩杀一千余人的被关押者。 而这一次宰杀,全国观望者到达十万人之多,这事在许多年后,还记录在周朝刑册。 事毕几日后,皇帝让睡在偏殿的太子过来。 太子与他的父皇同枕。 父子俩已经共同执政有二十余年了,这二十余年里,皇帝手把手教会了太子他所有擅长的东西,皇帝不急于退位,确实是因他舍不下这天下,而太子从无二心,是因他父皇给予他的权利,远超于一介太子…… 就是他父皇在他身边,他也已经按他的方式处理这个国家的政事了。 而且,他父皇先前说六十岁后他就要完全陪他的母后,他说他六十岁之后的所有时间,都是他们的母后的。 太子之前已做好了等他父皇退位,他登基的准备。 可是,他还是没等他父皇的退位,没等到他把所有的时间给他们的母后,而是等来了他们的母后,父皇的相继离开。 太子躺在父母躺了许多年的龙风床上,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儿。”承武皇喊了他一声。 “嗯。”太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替为父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 太子没吭声。 良久,他又“嗯”了一声。 承武皇撇头,看到眼泪从他儿子的眼边流下,落入了发里。 “我离不开你母后……”承武皇闭上眼,淡淡道,“我现在还能记着第一次见到你母后时的心情,还有娶到她那天想为她做的事,尚还能想起她为我生下你,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那天所有想为她,为你们做的打算……” 是她从开始到她闭眼的那一刻,收养了他的心,收纳了他所有的好与坏,而这一切里,她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因她爱他。 他得到了一个于他而言最好的女人,一生没有哪天失去过她。 而现在,他已经失去她很多天了。 “想为你们做的,朕都做了,想为你们母后做的,朕还没……”承武皇拍拍太子的肩,“让朕走得安心点?” 太子默默地点着头。 “朕不喜欢你哭,”承武皇顿了顿,突然无奈地道,“你母后老说朕这人太自以为是,老是按自己的标准要求你,说朕在你年纪小小的时候就给了你众多压力,但她又怕亲自教导你,说要是像了她,你就没了生路……” “孩儿都知道,”太子闭着眼睛流着泪,嘴里的声音已经发抖,“所以孩儿一直愿意当这个太子。” 为了他们心里嘴里全都是他,为了他,他们这样心里全是对方的人甚至会吵架,所以他很愿意当这个太子,心甘情愿地承担他父皇为他打下的江山的重责,甚至可以说,他每天早上醒来都非常欣于上朝,处理任何政事——哪怕那些事情再繁杂冗长。 他更是非常乐于担负起皇长兄的责任照顾弟弟妹妹,就因为他是他们的长兄,他们是父母交给他的责任。 可也就是因为如此,他已经没了视他若心肝宝贝的母亲,现在,连那个把他看得很重的父亲也要没了吗? “你啊……”见太子哭,皇帝反倒笑了,“就爱哭这一点像了你母后。” “父皇。” “你哭,你母后要是知道了,会心疼的,见着了朕会怪朕不顾她为我生的儿女……”皇帝叹了口气,“是朕对不住你们,尤其是你。” 太子替他一同承担了他的责任,可现在,他却要抛下他了…… “父皇,您别这样说。”太子已经泣不成声。 “怪朕吧,”承武皇微笑地看着他的大儿子,道,“想怪朕的时候就怪,想朕的时候,就好好坐在朕给你的皇位上,就当朕还在陪着你。” “您别说了,别说了……” 太子伤心欲绝,皇帝本来还有话要叮嘱,但话至此他已不想说了,他把他母后的帕子给了太子,等太子擦完眼泪,他给太子盖了被子。 第二天,太子醒来,身边没人。 苏公公跟苏叶公公,跪在龙凤床前。 太子茫然地看着床顶,好久才道,“他们在一起?” “是,皇上。”苏公公五体伏地,泪水涟涟。 “皇上……”太子自嘲地牵起嘴角,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他是皇上了啊。 如果可以,他能不能不当这个皇上,就是当一辈子的太子,他也愿意啊。 ** 皇帝绝气于他与皇后的双棺中,怀抱着娇小依人的皇后。 黄泉路上,皇帝左顾右盼。 有人看见他来,撒开腿丫子就跑。 皇帝不再往四周边上看了,眼睛只顾盯着那人的背影,问着来拘他魂的判官,“那人是谁?” 判官呵呵笑。 那人跑了一会,就不跑了。 等到皇帝近了,那小女子过来挨得近近,扯着他的袖子,道,“你来了,我等你很久啦。” 皇帝没理她。 等到要过桥,那女子故作娇弱,不肯踏上船尾,皇帝眉眼不动,当没看见。 “哎哟……”她还是爱耍她那套小把戏。 见到他不过来扶,故作要摔倒的女人扁了扁嘴,自个儿提起裙子往船上跳,身手干净利落得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娇弱。 她还嘴里这时还不停嘀咕,“我连前世的父母都没去看,就为了等你,谁知道呢,等来了一张面瘫脸,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我的狮王哥哥,许是来了个壳子一样的,里面才不是那个欢喜我的狮王哥哥呢……” 皇帝还是没理会她,坐到一角,看着清澈见底的忘川水。 她说不是就不是吧。 看她如何? “你真不理我了?”皇帝没理会她的一会后,她又过来,挨得他近近地坐着,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很委屈地道,“我等了你很久呢。” 皇帝抬头看着银河,面无表情。 原来死了能看到此奇景。 不过他看到的这黄泉路的一切加起来,也比不上真见到了一个人。 无论阳间阴间再如何千奇百态,也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重要。 “狮王哥哥……”她哀求地叫着,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皇上。” “夫君。” “孩儿他爹……” 她一个一个地换着称呼,在她流出泪的那刻,皇帝的心蓦地被她的眼泪扎得生疼。 他回过头,还是面无表情地道,“我没管渝儿他们了。” “我知道,不管他们了,我天天盼着你来呢。” “你撒谎。” 皇后咬着嘴唇不语。 皇帝有些失落,但想这也不能怪她。 她为他生的儿女,她当然要疼,当然舍不得。 “她天天都找你……”站于他们之前的判官突然回头,跟皇帝说,“说要等你走一道走。” 皇后朝判官瞪眼。 判官不怕这纸老虎一样的皇后,又道,“她可以回去她前世那一世,但在她留下的那一刻,那世的那一位就彻底地断了最后一口气。” 皇后眼红了起来。 她终究是抛弃了她真正的家人…… 她一辈子都想当一个好人,可是,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家人都伤了。 她对他有多爱,对她的家人来说就有多残忍。 可就是如此,她居然也没想要去后悔。 “你说我还可以回去看一眼的……”皇后眼红,拉着皇帝的手不放,朝判官道。 “骗你的。” “你……”皇后本来要跟判官讲道理,但突然想起,她现在身边已经有人了,所以回过头就跟皇帝讲,“狮王哥哥,他本来答应我带你去见我在那一世的父母的,现在他反悔了,你说要怎么办?” 皇帝冷冷地看着判官,就跟以前看着他的死敌一样冷酷。 判官摇头,“这里是阴曹地府。” 不是他的周姓王朝。 判官说得淡然,皇帝也淡定,“那你试试。” 判官见到了地府还跟在阳间一样不可一世的皇帝,摇摇头不语…… 等到了阎王殿,功过栏一块,皇帝的功可以翻出几百页来,他在世时,阳间人口居然多了百万之多,而相比那几百页的功,他的过被衬得不过只是寥寥几笔。 不可一世的皇帝,到了阴间,也还是不可一世。 阎王也拿他没办法。 皇帝带了皇后去看她爹娘。 皇后带着皇帝,给她前世的父母拜了一拜——那一刻,那对老年夫妻朝空中茫然地看来,皇后哭了。 皇帝突然朝那对白发苍苍的夫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对不住了。” 他们的女儿,他要了。 他愿意用那几百页功劳的福泽,换他们的女儿,换她生生世世的相伴。 他磕完头,站了起来,转身挡住了她的身,拦住了她的眼,很认真地跟她说,“你别哭,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哭了,你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生生世世,她去哪,他就去哪。 这一次,换他来陪她。 不论是孤魂野鬼,还是凡间普通夫妻。 皇后在这一刻,哭成了傻子,抱着他的头,喃喃不停地喊着狮王哥哥。 尤记当年,春花漫天,他回眸定定地看着她,她从他清澈执着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泪流不止。 谢谢你们一路相伴…… 第283章 “就照我的话去做罢。”谢慧齐笑叹了一声,带有几许自嘲。 什么事情皆是说来容易做来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她亦如此,哪怕她也不是良善之辈,可就是难免显得假惺惺,她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不过,也不会因此显得她慈悲几分就是,父子若是相互残杀,谁疼谁知道,怎么说都不是她这外人来疼。 “是。”主母下了令,下面的人自然只有听从的份。 ** 齐璞先于他父亲回来,他一回来就去找母亲请安,他也是听到了温敏来府的消息,但没料一见母亲的面,就被他母亲拿着他父亲的马鞭狠狠抽了几鞭。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齐小国公爷当场就怒了,“你作甚?” 说着还拿臂去挡,被抽了两鞭疼得狠了,急了就抓住了鞭子,还不敢用力扯,怕把她带到地上,嘴里气急败坏地道,“你又是瞧我哪儿不顺眼了?” “叫你招事!”谢慧齐用力一扯,没扯出鞭子,柳眉冷横。 “呵,”齐璞气笑,“你说那郡主的事?呵,呵呵,那叫我招事?你听谁说的是我招的事!” 他怒吼,谢慧齐却还是用力扯回鞭子,又抽了他一记,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了两口气,顺过气来道,“让你长点记性,下次多个心眼。” “我哪能知道那种场合会出现那种疯姑娘?”齐璞捂着手臂嘶嘶出声,但见她一脸的不高兴,他的反骨反而下去了,口气也好了些,“行了,这等事你气什么?我下次注意就是。” 谢慧齐见他坐过来,也不像恼了她打了他的样子,不由轻叹了口气,道,“林家姑娘知道这事吗?” “知道。”齐璞点头,瞧她一脸的暗沉,又补了一句,“你别担心了,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只是咱们的亲事虽说你们已经为我们作了主,但这婚还未订,她插手也于她名声有碍,是我不让她管的。” “我看那郡主是铁了心想嫁你了。”谢慧齐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温水喝了两口,淡道。 这等事但凡齐璞起了点心思,许还会被演变成为郡主的敢爱敢恨,郎有情妾有意的,家人若是不同意或阻拦,还会成棒打鸳鸯的罪人。 无论后世当今,都多的是抢了别人的还敢美名加身道委屈的事情。 谢慧齐丑话说在前头,她是不可能允许大儿身上出现这种事的,哪怕是中计也不能。 她丈夫和她从小对他给予了三儿和小儿没有的东西,相对应的,齐璞就得承担他的责任。 他不能跟灵王府有任何瓜葛。 灵王妃年轻时候也是韩芸的跟班之一。 “这事我真管不着,”齐璞见她脸色不好,也甚是无奈,“她是灵王府的郡主,不是我家的家奴,可任我打杀教训。” “嗯,长个心眼罢,”谢慧齐倚在了椅背上闭了闭眼,“别给人留机会。” “唉,知道了。”见打人的比被打的还不高兴,还得他哄,齐璞也是服气了,凑过头去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你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嗯。”谢慧齐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玲那,”齐璞想了想道,“还是您给出去透个底吧,订婚的日子不好提前,还是按明年春末订,但您出去跟人张了口,说您是铁了心要订她当长媳的,只等明年订婚成亲,有你的贵口尊言,她这身份也就明了了,许多事她也方便些了。” “她答应?”谢慧齐张了眼。 “她求之不得。”齐璞笑了,弹了下她的鼻子,笑着调侃,“我媳妇可比你有杀气多了。” 谢慧齐不由哼笑了一声,此时她脸色也柔和了下来,“回院换身衣裳罢,等会过来,你阿父也快回来了。” 齐璞点头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甚是委屈地道,“你打得我太疼了。” 谢慧齐朝他头疼地挥了挥手,“还不快滚!” 齐璞笑着摇摇头,这次未再多说就走了。 说起来,他甚至比他父亲还要纵着他母亲。 ** 这日齐君昀带了谢由去了宫中,谢由回来后,恹恹地盘于谢慧齐的脚前靠着她的椅脚坐着,谢慧齐拿眼睛去看国公爷,齐君昀便朝她道,“没许他动,跟我在御书房里呆了半天。” 谢由很不习惯半天都一动不动。 谢慧齐好笑,低头问小猴子,“明日还去不去了?” 小猴子无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又无精打采地朝齐君昀看去。 见公猴子嘴角勾起,似是嘲弄,他朝母猴子继续无精打采地点了下头,随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地砖。 “我激了灵王明日上午来。”看来还是要去,她丈夫对他的吸引力可能胜过山林中所有加起来让他可以温饱的兔子,谢慧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对丈夫道,“灵王回了信,说来。” “嗯。” “今日韩芸也跟着灵王妃来了。”谢慧齐微笑道。 见妻子笑靥如花,笑得过于灿烂以至其笑有了深意,齐君昀也是挑了挑眉,“夫人言下之意是?” “她依旧动人,”谢慧齐想了想,想起白日韩芸盯着她的那双过于明亮,还带着几许妖艳的眼,便补道,“还尤胜当初三分。” “呵……”齐君昀哼笑了出来,“不难以为。” 见她闻言挑眉,他好笑道,“她若是丑陋,你当罗通是为何神魂颠倒?” 倒也是。 “她会想办法也见一见你的。” 齐君昀闻言轻笑出声,他本是淡泊从容内敛之人,很少这般笑得轻快又畅快过,这一笑笑得连垂着头蔫蔫坐着的谢由也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他,就如像看见了阳光拔开了厚厚的乌云那一刻绽放出来光辉,耀眼得让人眼前只剩一片金黄。 而谢慧齐被他笑得莫名尴尬,觉着厚了很很多年的老脸皮都有些发烫了。 “夫人无需担心这个,我不是你大儿,别人投怀送抱还不自知。”齐国公嘴角勾着,眼里全是调侃,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着国公夫人。 这时齐璞刚好一脚进门,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睁大了。 在背后这般说道儿子的不是,他阿父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当晚父子俩又吵了一架,不过还是齐璞在那愤愤不平,当父亲的国公爷还是好整以暇地喝着清茶看着他。 等齐望两兄弟也回来了,齐奚也带着皇帝回来蹭饭了,事情就演变成小国公爷跟齐小公子要打架了。 齐小公子没他大哥那样在乎母亲,不出事的时候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是要比母亲重要得多的,一听他大哥老说道他阿父的不是,站起来就跟他大兄宣战。 “你不要老说阿父,有种你冲我来!”齐小公子战意冲天。 齐小国公听了冷笑了数声,慢条斯理地扯出了扇子打手,挑眉长“哦?”了一声,随即就应战站起。 齐小公子已经气得拿鼻孔看他了。 国公夫人早看厌了这种戏码,招呼着国公爷定赌局,赌小儿子能走几招,走三招就三两银子,走五招就五两,要是三招五招都不能,那银子就充公。 平哀帝也跟着下了把赌注,他赌了六招,赔了六两。 赌三招的国公夫人把赌三招的女儿,五招的国公爷,还有六招的皇帝的银子都赢在了囊中,架一打完,她就把银子收了回来,对争气的大儿道,“娘先存着,回头给你媳妇。” 齐小国公府这才真正乐呵起来,用膳的时候也坐她身边,还给她布菜。 ** 灵王第二日就如约而至,这一次灵王进门后就进了前堂,齐君昀是在前堂的廊下接应了他。 “齐国公……”灵王遥遥而来,未上台阶就双手相揖拱起。 “灵王爷。”齐君昀也回了一礼。 灵王已年逾五旬,也是一介白面无须之人,只是因这些年的过于沉迷酒色脚步虚浮,眼睛脸孔皆浮肿,妻子要见他,齐君昀便也昨日就令了自己的人去跟灵王打过招呼。 看灵王神色,齐君昀大概也能猜出灵王可能不如灵王妃那样蛮勇,敢于把身家性命交予一时意气。 灵王上了台阶后气有点喘,见着玉树临风,尊贵尤胜当年的齐国公,他大笑了起来,上前就道,“还是不如你啊,本王就未有及过于你的时候。” 灵王当年也是跟他比过的,只是在王公贵族当中灵王还不如悟王,中王及阳王这四王在定始帝面前得宠,更是别谈企及他了,齐君昀在成亲后也就很少与被闲置着也不上朝的灵王见面了,更别论来往。 “上了点年纪了。”齐君昀看了眼还有点喘气的灵王道,领着他往里走。 “是,是,可不是。”灵王摸着圆肚子笑。 他进门来,下人一奉上茶,悉数全退下后,他就开门见山地对齐君昀道,“你和你夫人叫我来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齐哥你给我句话,不理会我那混帐婆娘,但我们家敏儿真没进你们家门的福气?” 齐君昀看向他。 “真没?”灵王很认真,那双浮肿的眼睛也因这份认真变得正气了些起来,“我家那小闺女是真心欢喜你家小国公爷的,你也知道她这种姑娘家一旦欢喜一个人,是什么事都可以为她欢喜的人做的,而我嘛,也素来疼爱她,她若是嫁成了她中意的人,我也定会为她的夫家有一份力出一份力的。” 第284章 齐君昀淡笑了一声,并不言语。 一会的沉默后,灵王呵呵笑了一声,那浮肿的肉脸也垮了些下来,脸显得阴沉了。 现在,是他们王府想攀附国公府,而不是国公府要他们灵王府的力…… 灵王垂着头想了一下,抬头怅然道,“我那悟王兄现今不好过后,我至今还记得他离京的惨状。” 齐君昀依旧淡笑不语。 灵王看着他,“也就你能这么多年,没怎么变了。” 变当然也还是有变,只是变得更有权力,更视这个天下如他掌中物了。 “我是不想得罪你的,更不想下场太惨,”灵王靠着椅臂靠他近了一点,“只是我女儿的事,一点可能也没有?” 他也知道灵王府实则也不如手中有虎符的林元帅府,只是女儿想博一博,他也想。 “子灵,”齐君昀叫着他少年时候的字开了口,“管好你王妃和女儿,别让她们闯下你收拾不了的大祸,到时候出了事,我们也无昔日情面可讲。” 灵王皱起了眉。 “好好想想。”齐君昀拍了拍他的手臂,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午膳就留在府里与我用罢,下午我要进宫,齐璞也要跟我一道进去,你看你要不要也带你儿子跟我进去替皇上请个安?” 灵王脸色大变,半晌后,他沙哑着喉咙道,“要。” 他这顿的半晌,不是因愧疚于女儿,儿子当然是要比女儿重要,国公爷话一出,他就已经舍了女儿,他刚才想的是要带哪个儿子进宫。 最终他选的是爱妾的儿子,而不是灵王妃所生之子。 如果国公爷要是给他们指了条涉政的路来换取他们的支持,那接他位置的人肯定得是他喜欢的,不曾逼迫过他的那个女人所生的儿子。 “嗯。”齐君昀没看他,起身道,“你也好些年没来我府了,与我一道走走看看。” “谢齐兄。” 灵王一出门,就招了自家的奴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下仆带着满脸的喜气飞奔回了灵王府,他是从后门进的门,偷偷去了王府二公子所在的院子。 “王爷说让您自己先去,姨娘那也请还是不要先说的好。”那被二公子生母收买了的下仆一脸的喜气洋洋道。 “知道了,等会我会自己找名目出去的。”二公子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下来,又感激地拍了拍下仆的肩,“多谢你了。” “小人应该的。”跟的主子有出息,下仆自然是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厢谢慧齐没去见灵王,她在鹤心院哄着谢由写字,不久齐璞几兄弟来了,谢由这字也没法练下去了,跟着几兄弟去了练武场。 身边一下子就又没有了人,人一走,国公夫人就快步往事务堂看,府里堆了一堆的账册没看。 她是打算在长媳妇进门前把家里的产业分作四堆,把给儿女们的院子和库房都分清楚,家是不分的,但财产却是要分清楚的。 在她这里,儿女们都是一样重要,所以不管齐奚这辈子会嫁还是不嫁,他们给她的不会因此多一分,但也不会少半分。 长媳进了府,管的是小国公爷的那一份跟国公府本身的东西,弟弟妹妹们的自是管不着的。 而她也把谢由当孩子,但府里的确是不该分给他,谢慧齐也就打算把她名下的几个山庄给他,她不打算给他多少金银宝贝,但会力求给他安排一个就是一辈子不去操劳也能维持生存的一生。 富贵是富贵不了,但不会在这红尘中饿死。 这些事办起来庞大,且时间少,院子库子这些东西还要重新规划,且只有等明年三月孝期一过府中才能动土,不过好在事情的规划也要颇费一段时日。 听到灵王府的公子在门口等也没要求进门,看样子是要等他父王出门,谢慧齐得报后朝来报的人颔了下首,“请王府的公子去小厅喝两怀茶罢。” 说罢,又想起一事,问,“灵王府到府中也要半个时辰罢?” “回夫人,是这般没错。”各大王府的府邸这些年也有些变动,以前国公爷边上还是有好个王府的,但大忻这么多年下来还能承袭王位的王爷也没几个了,太帝的那几个儿子后来得的府邸都要了那占地最大的,反倒离国公府远了些。 国公街这边,也就他们府最大。 “想来也是没用午膳,那等会开膳时也给他备份午膳罢。”谢慧齐又吩咐了一句。 “是。” 近午,齐君昀在前面和灵王一道用膳,谢慧齐在后院跟儿子们一道一起用,得知来的那个王府公子不是嫡子,齐润坐到桌上后啧了一声,“知道要带进宫见皇上也不带嫡长公子?” 这灵王府也挺没规矩的嘛。 “嗯,这灵王府怕是有的闹。”灵王一回去,事情肯定会被知晓,灵王妃跟灵王妃的娘家不得震怒,齐望略想了一下道。 “阿娘,这就是你的处置?”齐璞要笑不笑地瞥了他母亲一眼。 谢慧齐也冷冷地回视了他一眼,淡道,“你说是就是。”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不过也息息相关就是。 灵王本不中意灵王妃,所以才能这么轻易舍了她,不过,也是他们国公府递了刀子,灵王才就势拿了刀子砍下去。 归根到底皆是自作孽,造什么因,得什么果。 膳间谢慧齐跟他们说了一下给他们造库房分铺子的事,齐润一开口就要了几个瓜果点心的铺子,齐望笑叹着给他夹菜,与他道,“你不拿这些个吃一辈子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不喜了。” “我长大了还是会喜欢的。”齐润一脸“三哥你不懂”。 “定始十七年后家中置的产业都拿出来分一分罢,”齐璞听他娘分的都是近十年的产业,又往前挪了挪,挪到了他娘嫁进国公府来的那一年,自那年后,府中的产业都是她打理的,新置的产业也都是出自她手,“我那份娘你就给一成就好了。” “那太少了。”齐润在一旁插嘴。 “哥哥祖产多,等你败光了还得来跟我要饭吃。”齐璞老神在在。 “才不会。”齐润朝他扮鬼脸。 齐望也看向他大哥。 “祖产多,别挂心我。”齐璞摸了摸他的头。 齐望老实道,“后面添置的也有众多。” 他是帮他娘看过帐册的。 “那就多你们多分的是大哥先给你们的,以后等大哥有了孩子就没你们的份了。”齐璞脸色柔和。 他们兄妹长大了,每个人都即将或将要有自己的家,他知道他阿娘的打算,她哪个都不想委屈,哪个都宝贝,也没想以后跟着他们谁过,她跟她那个国公爷整天闷一块都不会厌烦,想来以后他想见他们的次数都要少了。 而他也将要担起这个家了。 ** 灵王府果然大起波澜。 灵王府的娘家易家,当朝翰林院大学士一家在隔天就去了灵王府。 灵王妃说要是来国公府找国公夫人的麻烦,被她父亲一巴掌一言不发扇到了地上,老头连看都未看这个出事了才找娘家的女儿一眼,就上前对灵王道,“翁婿,老夫不是倚老卖老,有些事我们还是说道清楚的好。” 跟灵王商量出来,易老学士又找上了王府长公子,与他道,“你若是跟你娘一样的糊涂,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甩袖而去。 有了个清醒的老外祖力挽狂澜,齐国公再加灵王去猎场溜马时,灵王带来的灵王妃生的长公子——灵王对他那个头脑清明,一身骨气的老丈人还是颇为忌惮的。 但灵王妃还是被软禁了起来,一天夜里闯到儿子的院子里拿刀对着他哭道,“你跟你父亲一个德性,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杀了你算了。” 毕竟是自己所生,灵王妃最终没下得了手,但这事弄得满王府的人都起了夜,第二天这家丑就传遍了京中上下。 喉上有刀痕的长公子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也差过了齐国公的两次对京中官宦子弟的考察——齐国公之前也不是专门要给灵王儿子机会,而是他给京中所有官宦子弟机会。 官宦子弟比寒门出身的士人还是要强上许多,多年的浸淫和京中的波云诡秘让他们比一般多些应变力。 长公子在府里养伤的那小半个月,京中出去了一波前去江南上任的年轻官员。 灵王心下暴怒,不再顾忌老丈人的威言,硬是把二公子又再推了上去。 朝中重臣无论是之前跟国公府对着干的,带是后来看齐国公不顺眼的,这时候都难得的上下都看齐国公无比顺眼,个个都要对着平哀帝说齐国公几句好话。 不上朝的齐国公难得的赢得了超过大半的朝臣的心。 连赵派的众多人也对齐国公多加赞誉,赵益楼天天上朝如站针毡,回去了门前也不再复车水马龙。 第285章 易老学士再来一趟灵王府,对女儿失望不已。 女儿不成器,易老学士只得为外孙着想,灵王那已是不愿再给他脸面,他也只得从易家子弟那抽掉一个人,把机会给了灵王的长公子。 为此,少掉一个机会的易家族人对这个一向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不无失望,易老学士也只能厚着老脸,冒着丧失在族中一世英明的风险,硬把灵王长公子再次推到了齐国公面前。 还在从小天赋不一般的长公子没让他失望,过五关宰六将,在一众博学多闻且实力超群的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十二月初十,第二批前去江南任官的世族子弟,且是乃正七品的安抚使司佥事,辖下能管土民土兵,是正正经经握有实权的武职外官。 这若是一步步升上来,就算不回京,也是前程远大。 他父王灵王之王位是定始帝封的,可其子长哀帝在世时一个王爷也未封,现在长哀帝的独子平哀帝看似年纪小小,但这几年的当政也让许多人都看得出来其人只比他先帝理狠绝,不是与他亲兄弟的王子想从他那里求一个王位过来简直比登天还难,更甚者是灵王与平哀帝连交情都没有,灵王三次求进宫,平哀帝顶多能答应一次见他。 既然王位无望,还不如把握机会出去博一博,而且他毕竟出身不凡,若是真有本事,但凡立功,那功劳也要别人多加重几分。 宝丰五年年末,齐国公唯大忻有才此举被后人认为是丰华天年盛世的奠基石,自此也在书院展开了长达数十年的唯忻有才的宣召,读书人前仆后继为国尽忠,而齐国公也是在世时就被大忻史官所记,被当时的平哀帝在让位圣旨当中亲笔诏告天下,尊其为齐圣公。 ** 定始五年的小年,谢慧齐给林家下了帖子,叫林家一家人过来与他们一道过小年。 长子跟她说让她在恰当场合跟人说一下林家姑娘的身份,但孩子想的还是要与大人的不一样的,在齐璞眼里,自己定的媳妇当然要比谁都要重要一些,但在他的母亲眼里,媳妇的一家都是要与儿子往来一生的人,儿媳固然重要,他们这些老了的老家伙其实更重要,更值得被尊重与看重,而林家的长子更是林元帅唯一的独子,感情处好了,妻舅其实比亲兄弟不差。 谢慧齐下了此举当天齐君昀并不是没有惊讶的。 他夫人数十年如一日地按部就班,每一步都走得再符合常情常理不过,这请还未订亲的亲家过来与他们一道过小年,这举还是太骇俗了一些——尤其是在他们这种一举一动皆被人盯着的人家里。 只是他夫人可能一辈子都做了太多被人称道的事,如多年守孝,守着府门寸步不离,从不背后说道人的不是,就是不便见人也是对人恭敬有礼,礼数周到,这美誉在各家中有母老虎的士大夫中数年被传为美谈,此举一被人众所皆知,哪怕与礼不合,众人也许是骑虎难下,竟无一人出来说道不是。 遂林家人在小年当日全家人皆欢欢喜喜地来了。 忻京偏北,十二月已是极寒了,不过国公府究竟是与处别不一致,林家人一进门就感到一阵热气袭来,没一会,披了一袭再好看不过的白狐披的林家长媳也是受不住了,悄悄地望了她夫君一眼。 林少夫人胆子小,易受惊吓,现下且有孕在身,林杳比平常还要怜惜她几分,亲自动手把她的狐披解了下来,得来了少夫人一个再羞涩甜美不过的笑容。 林玲被母亲挽着手臂带在前面,这时候大家都感觉到热了,只有林夫人未曾感觉到,半垂着头嘴唇轻启,小声,但滔滔不绝地跟女儿讲那些她已经说道过无数遍的话,“不要多吃,坐的时候要直,跟人说话时眼睛要垂下,长辈没开口让你说话,你就是憋死了一个声也不能出,国公夫人那个人是最讲规矩的,你要是做错了一点,你别看她笑,她心里不定怎么衡量你。” 亲事没有确切地订下,京里打主意想横插一脚的却有好多家,不谈那不足为患的,光灵王这样的人家就有数几家,尤其在齐国公唯才是命,不管是敌对的政党还是有宿怨的家族都任才是命后,对齐国公府长媳这个位置觑瑜的人就更多了,林刘氏短短一个月来已为这些事操碎了心,这时候被国公府一家邀请而来,欣喜是有余,但担心还是未减退半分。 对她来说,女儿没实打实地嫁进国公府,嫁与长公子为妻,成为国公府的长媳,那就是事情还没落头,定数! 为此她担心害怕的岂止是一点点! “你还未与长公子订亲,在长辈面前不要与他过于亲近了,娘跟你说过了,这家子的儿女皆是国公夫人所出,即使不是所出的那个也是救过国公夫人的命,你务必给娘记牢了,这些个人,你一个也不能得罪,不能……” 林夫人絮絮叨叨,她自己都没看来自己脸容有多苦,林玲看母亲为她着急不安心里有愧,自是不打断她的话,林夫人身边的林元帅这时候却打断了老妻的话,低头对她道,“不必担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林夫人不以为忤,敷衍地笑了笑,还欲再说…… “别着急了,今年是小年,一年到头你难得有几天好日子过,今日不是在家中,你也无需为我操持家事,就当是出来放松的,自己怎么好过就怎么过,出了事,自有为夫为你担着。”林立渊从年少时候就娶她为妻,不觉夫人有多貌美,也不觉她有多熨贴他心,但却见不了她如置油锅中的蚁此景。 “啊……”林刘氏先是迷茫,后会意过来,这时林立渊这块老木头难得的还因安抚她握了握她的手,林夫人会意过来眼睛冷不丁地湿润了一下,再回首时,对女儿忍不住悄声道了一声,“娘之前说的你都要记着。” 说罢,不再说了,又回头看向其夫,见他还担心地看着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把心算是真正地放下了一大半。 有人保护,她自是不怕的,只是之前的二十来年她都操心惯了,没人提醒,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放松。 好在如她之前出嫁时母亲所说的,只要有心,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且只会更好。 “娘,我给您把披风解了。”林玲见母亲笑了,忙松了一口气,轻声道。 林夫人这才觉出热来,这才发觉自己背上都出汗了,见女儿关心甚切地朝她看来,心中也是轻叹了口气。 还好,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哪怕是要嫁给别人家的,但也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这个娘好,不也妄她为她这般操心,战战兢兢了。 “你好就好,”女儿轻巧地给她解下披风,还拿手绢在她额前轻柔地碰了碰,林刘氏忍不住眼眶一红,轻声道,“你要知道,娘为你是什么都甘愿做的。” ** 小年这天谢慧齐本来是要用来交待亲家公亲家母,但一早齐奚就把刚刚在朝廷上亲口休朝没几个时辰的皇帝给带回来了,皇帝被她牵着回来时还睡意甚重,迷迷糊糊得很,一切行动皆靠二小姐指挥,都是二小姐指一个坑,他这个萝卜就按那个坑里蹲,一点作为皇帝的尊严都没有,谢慧齐看不过去,见过人后,见皇帝还想开口跟着女儿叫她阿娘后就把人轰去补觉去了,不敢让这个百依百顺的听话萝卜久留。 果然心有所属的女儿都是别人家的,皇帝去睡觉,女儿也跟着扶着他去了,小儿女相依相偎走后,虽然没半晌后她又回来了,但谢慧齐还是忍不住气恼地捶了她一下,“我这么忙,你不我声好就跟着去伺候了,白养活你了。” 齐奚不以为忤,抱着她的脖子就笑,等母亲忍不住了她催着她去用早膳,叫她好好用膳的时候她这才道,“这怪我,我怪想带他回来的,所以就一早催他跟我来了,不怪他的,怪我心急。” 其实是他怪想来的,齐奚知道小年这天母亲一大早就会给他们这些儿女发她早前寻来的好东西给他们,她也是怕落了他的那一份,这才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小宫门溜了出来回了国公府——她知道母亲的性子,她认了他,她阿娘哪怕他们不会回来,也会备他们的一份东西。 “唉……”这心偏的,如果不是她是当娘的,她都要忍不住,谢慧齐忍不住叹了口气,指着她的额门就道,“你也是个讨债鬼。” “是,是,是,”齐奚一连应了三个是,“只有三弟才不是你的讨债鬼,是来这个世道给你造福气的。” 齐望是个孝心孝行皆一致的人,大哥小弟还有小由弟弟都在领了母亲的好东西后就弃她而去,去练武场比划去了,这时候只有他伴在母亲身边,听到胞姐的话后,本在父母案桌上练字,顺道听她们说话打发时辰的齐三公子手一歪,字都糊成了一团,抬头便哭笑不得地朝胞姐道,“姐姐何必如此说道?” 第286章 十二月底的寒风冷凛,即便是最爱出门的大长公子小公子也不再喜爱出去了,府里一团的温暖,有温水暖汤浸胃,再也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齐望最爱着家不过,比最喜出家的长兄跟小弟最爱呆家,不巧听到最宽容他兄弟几个的胞姐挤兑,也是无奈至极。 齐奚却还指着他,笑语道,“你摸摸你心,估量估量阿娘最喜谁?” 齐三公子没摸心,但估量估量却觉他母亲最喜他,于是笑而低头,不想再接家姐的茬了。 齐奚便娇气满满地跟母亲撒娇道,“你多疼疼我嘛?” 最会说话的多是能得最多疼爱,谢慧齐也是骑虎难下,勉强道,“好的嘛。” “那我表哥呢?” “那也……好的嘛。”国公夫人更为勉强地道。 齐望在案桌那头被逗笑,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被呛倒。 ** 林元帅府众人一早就到,这还未接近午,谢慧齐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弄得就算满城皆知也是把人请来了,所以人一到,不管国公爷还在书房磨蹭着他那点儿私事,她也快步去了书房拉了他出来前去接人。 齐君昀被她拉出来还不快,“我在给你画寒梅图。” 她曾说过让他年年都画一幅,说那寒梅最像她,铮铮傲骨,屹立不倒。 屹立不倒的国公夫人丝毫没有屹立不倒的风骨心不在焉道,“明年再画。” 把她的话视圣旨还要重要三分的国公爷愤怒了,“那是谁说的她每年誓死都要一张!” 国公夫人暂时因烦恼的事情太多忘却了,还是心不在焉道,“那改年罢。” 随后经常一年都不常动气的国公爷不说话了,不愿意搭理国公夫人,板着一张脸只动腿不说话。 国公夫人好一会才意会过来,撇头朝他敷衍道,“等把儿女们的事都挤一块埋了,咱们就能过自己的日子了。” 谁叫他们生了这么多的儿女,要是只生一个,只了了一个的事,他们不知有多少自己的痛快日子过。 齐国公一想便明白,还是愤愤道,“也不是我想生这般多的。” 说罢也心虚,他还是想儿女齐全的,又道,“那生出来我爱那么管他们死活?” 多少世家子弟,自一出生,还不是得自谋前程?如他不就是如此? 男人到老了还是有幼稚的一面,最爱在深信的人面前说最不负责任的话,谢慧齐最明白在她身边睡了近乎一辈子男人不过了,于是拉着他往前走,嘴里还道,“那不管,谁管,你的儿女还不是得你管?” 确实还是得他管,齐国公一想明白,又往前更加紧了一步,挨近她身侧道,“你早知道,为啥不少生两个?嗯,一个就好。” 小儿子要是不生,那是最妥当不过了。 那个才是最要命了,就没一天不出事的。 生都生出来了,国公夫人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再说一次,我掌你的嘴。” 国公爷因她最不客气的话却更为挨近她,国公爷那缱绻眼神看得国公夫人都醉了,没半晌伸了她手掌拦着他眼睛叹道,“爷,您还是少看看我。” 就为他为她的温柔心肠她已为他赴汤蹈火,再如此缠绵悱恻她就是肝脑涂地也不可惜。 她这样活着只为一己私欲的女人若是喜欢一个人至此,可以到了地府上都得为自己大唱三曲哀歌。 齐国公这才笑了出来,把她手掌无下,淡道,“不管如何,你知道。” 他不愿多说,谢慧齐却最明白不过,她身边紧紧握着她手的男人,这一生就是自出生起每一个时刻都不曾平淡过,最后能只愿的唯一愿的就是她牵着他,带他走过最后一程。 他太累了,为这世道,为这天下,这温氏的江山他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他再强悍也会有累的时候,他需要她带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那你也听我的话。”国公夫人笑了起来,拉着他往前走,夫妻之间不就是如此,总得有个人走在前面带一程,累了,就换另一个再带一把,她也是活到如今才明白,夫妻夫妻,日子过久了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岂是情爱那般简单的。 “呵。”齐国公轻笑了一声,把头垂下,搭在了她的肩上。 一辈子啊一辈子,太长了,长到他已足够相信,就是前面有千军万马,他靠着的这个妇人也会甘愿为他拿起屠刀,为他拼一翻前程,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能信她的。 ** 齐国公夫妇在中院欢欢喜喜地迎了林无帅府一家人,等到睡饱了的平哀帝跟他表妹也加入席还要当平常人后,却害苦了在他座上的林家父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到午宴时候这心才算大定——也不知是皇帝的大恩大德,还是齐国公爷见林无帅府可怜,终于让平哀帝跟他表妹坐于主位主母右手边下面的首位了。 为此,国公夫人还跟她下首的平哀帝悄声道,她女儿跟女婿都是坐于她的右位,她的儿子们都坐于她丈夫的右位,“嘟儿,他们都怕死你了。” 岳母说话,女婿也是笑着轻声道,“您别担忧,皆一家人。” 国公夫人没他心态好,他说得轻松,她却不轻松地道,“您是我儿婿,不是他们家的儿婿……” 她尽管用了尊称,但一点也没影响温尊的心情,道,“没甚关系,我今天不吓人。” 国公夫人因他这话默默勾嘴一笑,那笑太浅淡谁也没看出意味来,等到午安宴一毕,平哀帝邀了齐璞,林杳一众等与平哀帝同席同座的人皆有些不安地离去午歇后,国公夫人在回到鹤心院午歇后才朝国公爷叹道,“嘟嘟也是太老成了。” 年轻人心气难得会比谁都要高一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才是常态,如她的几个儿子们,而不是像嘟嘟一样像古井一样波澜不兴。 “他在宫中呆得太久了。”齐国公淡道。 “唉。” 谢慧齐轻叹了一口气,又有些忧心地道,“他为奚儿……” “嗯?” “他似是为奚儿什么都做的出。” “我也能为你如此。”齐君昀却不以为忤淡道。 谢慧齐却笑了,没有丝毫不堪,却唏嘘道,“你不会的。” 就是现在他们过得甚好,她的丈夫当年也绝对是不会为她做到这步的,他当年娶他不过是为降低定始帝对齐国公府,对他的戒心罢了。 他们的在一起,无非不过是再好不过的天时,地利,人和。 这其中差一步,他们都不得善终。 “嗯?”看她唏嘘,齐君昀挑眉看他。 谢慧齐笑着摇了摇头。 这厢她等齐君昀睡了就起身出了门,齐奚也是未睡,正带了林玲过来在偏厅玩,见到她来,就笑着对林玲道,“我就跟你说了,阿娘肯定是睡不着的。” 林玲红着脸给谢慧齐福了一礼,“婶娘。” 谢慧齐笑着上前扶了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座位走,“刚才也没与你好生说几句。” “嗯。” “别怕,婶娘就是跟你说会话。” “我没怕。”林玲不好意思回道。 一等坐下,谢慧齐想了想,与她道,“本来你跟璞儿的事我是想开春订完亲,年末成亲的,但我想提前些日子,这事我打算稍会就跟你娘说,但毕竟是你的大事,我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一切但凭婶娘作主。” “是你的事,你也要自己拿主意,”谢慧齐失笑,笑望着她,“等你以后进门了,也是要帮着我管事的,到时候也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 林玲一脸红通通,忍不住咬了下嘴,齐奚站在她们旁边,这时候推了推林玲,笑道,“玲玲姐就自己拿个主意罢,我们家的人都是自己拿主意的。” 还未嫁进来的林玲尴尬地咳了一声,但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了一句,“提前多久?” “五月,你看如何?”谢慧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林玲立马犹豫了,见国公夫人困惑地看着她,她又不好意思一笑,轻声道,“我们家以为再早也是九十月的事情去了,我母亲为我在江南打的几套嫁妆要到那时候才能送到京。” “是这事?”谢慧齐见不是多大的事也松了口气,“我等会跟你娘商量商量。” 之后,她看着这个红着脸,但口齿还是清晰无比的女孩儿笑道,“那如若商量得好,那日子可能提前?” 林玲又闹了个大红脸,尽管羞涩但还是看着国公夫人的脸回道,“一切但凭婶娘作主。” 送走了两个要去花房看花的小姑娘,没一会,林夫人就到了。 谢慧齐跟她说了婚事想提前的事。 林夫人没料国公夫人找她来是商量这等事,没犹豫就点了头,道,“日子的事,就看您怎么挑了,我们家就按您这边的规矩来。” 她心中也操心那些未置办妥当的嫁妆的事,这时候也已在心中盘算着怎么周全的事来了。 当娘的比当女儿的更干脆,谢慧齐还真是喜欢这种不生事,还能给你解决事的亲家,看着林夫人的眼睛越发的柔和了起来,心中想事的林夫人一回过神来看到国公夫人温柔充满笑意的眼,却吓得猛地一哆嗦。 第287章 林夫人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谢慧齐轻咳了一声,忍住笑,握住了她手,熟视无睹还温柔道,“多谢你能成全。” 林夫人又尴尬又忌惮她,说话都结巴,“哪,哪,哪的事。” 说着年岁不小了的林夫人也闹了个大红脸。 谢慧齐不忍折磨她,又说道了几句就起身,顺道扶了她起来,道,“等一会家中还有个花宴,我还请了几位夫人下午来小坐片刻,你也回去再歇息会罢。” 说话间她把林夫人送出了门,林夫人临走前朝她福了福身,等到离了鹤心院一会,她拍着胸口朝身边的亲近人又笑又恼怒地道,“差点没吓着我。” 亲近人是个老婆子,也是只笑不说话。 夫人们的事,哪有她能搭嘴的份。 林夫人也只是说说,不一定要得什么话,说罢心底也是忍不住艳羡地叹了口气。 做女人做到那夫人那种,不知有多痛快。 ** 谢慧齐下午叫了近臣家的那几个夫人来走一趟,当然这都是国公爷给的人,她按着人头请的家眷。 男眷反倒一个也没请。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表态,被请了的近臣家眷早于帖子前的时辰就到了国公街,没一会请的那五家人都到了,个个都掐着时间早到了一会,她们坐在轿中还让下人替她们之间相互通了个气,至少都弄清楚了今儿来的是哪几家,以后站队也好站一块。 没选中的人家,不管以前两家有多好,势必也得冷淡下来。 官场中的活路都是给闻得出味的人留的。 国公府原本最忠心不过的卫家已经倒下去了,倒是原本要低于卫家一截的扈家上来了,扈家现在的大爷在前面一段时日就接了皇上一旨圣令去了江南任总督府总督,国公爷夫妇回来后他们也上了拜帖,但国公府也没有要见他们,扈家老太爷下令,天天让家中以前那个跟国公爷念过书,现只管家中庶务的老小儿子送些他庄子里自己种的瓜果去国公府,东西不贵重,但心意大。 扈家也是上下齐心,大爷走官途,小儿子就打理家中产业,庶子也不亏待,给他们谋了好前程,这上下努力了二十来年,也算是把扈大爷给抬出来了。 江南总督府总督,那可是个手握江南二十万民兵和十万水兵的重位。 今日来的是扈大夫人,她还未去江南,为的就是要在京中处理国公府的事,现下扈府已无老夫人,国公府的事由她出面才不算失礼。 扈大夫人知道楚家也有来后,嘴角也是翘了翘。 这离州楚家也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这么多年后来居上不说,且这么多的事情居然也没站错路,这楚家在朝中没什么人,看着势单力薄,但这能耐还真是不小。 楚牙恒跟他夫还真有几分本事。 这时楚夫人也是坐于轿中面无表情,她这些天来日子也不好过,丈夫现已为工部侍郎,但工部老尚书已病重半年,老尚书是他的人,该谁接替尚书之位就得有他的话,但齐国公迟迟不表态,楚夫人当是她小女儿闹着要嫁小国公爷的事被国公府知晓,她心中愤急又绝望,直到接到了国公府的帖子才好过了一点。 但这心还是吊着。 她小女儿是她来京后生的,那时候丈夫官路坦荡,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了,女儿就养得过于娇气蛮横了些,等她发现的时候女儿在家中就已经说道那个不允她常去国公府玩的国公夫人的许多不是,还曾对国公府的下人呼来喝去后已是晚了,她那个前着她一套,当着她的面一套的女儿瞒得她好苦,她现下不知道国公府知道多少,她也不敢猜国公府一点也不知。 楚夫人现在再明白不过这京中的事,一点疏忽都是要命的。 扈楚两家后面是许,江,刘三姓家,这三姓三家中的江,刘是家臣出身,江是在小因天赋异禀,被当时的小国公爷齐君昀放出去的老管事之子,刘是当时太国公爷身边的死士,后为救主子而死,太国公爷做主把母子娘弄了良籍,安排了他们的前程,这样被安排的死士家眷不少,但后来爬到高位,入主朝廷重臣的只有刘家一家,而许家是国公府的门客,一直中规中矩,不拔尖,也不出错,便一直走到了如今。 这时五家,就是楚牙恒夫人也还当自己也是跟她们皆一条道的,候在国公街门口几家下人们也是你轻声说句话,行个礼,那边也是打他揖,再送个笑脸上来…… 但这五家一起来,但却不是一样的,谢慧齐在开门迎客之前就把长子跟未过门的长媳叫了起来,拿着写着四姓的纸放到他们面前,“这是你们以后要用的。” 她把“楚”单独放到了一边,与齐璞道,“这家你要看着办,人是个人才,但江南那么多的人才,个个都是你阿父抬举上来的,最后齐着心想把你阿父的窝都给端了。” 信不信,得看人。 楚家她已不太信了。 “我今天把楚家也叫来,是想让你们知道该舍的时候要舍,不管有多舍不得,”谢慧齐点了点楚家,与长子道,“我知道你跟楚家的大儿子交情好,但别把喝酒吃肉的交情当是他对你的忠心,可他一边跟你喝着酒吃着肉,一边唆使他妹妹怎么爬你的床,这种要借着女人往上爬的人是帮不了你太多的。” 林玲在旁已听得瞠目结舌。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儿媳是已经定了的,她一家她也都喜欢,谢慧齐也就把她当长媳妇看,残酷的事还是早知道的好,所以她在扫了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的林玲一眼后,继续淡淡地对儿子道,“我知道很多事你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有一定你给我记住了,别心软,宁肯错杀,也不要放过,要不到最后是我们给你陪葬。” 她说得冷酷,齐璞无奈地笑了,与她道,“这应是阿父要与我说的罢?” 她都把他的话抢了。 “不,”谢慧齐听了怔了怔,与他道,“你阿父是开,你是要守。” 开辟跟守成是不一样的。 开辟需要仁慈跟大度,而守成是要收拾仁慈跟大度带来的恶果,看似守成要比开辟容易,但实际上守成比开辟更要艰难险恶,不见上下千年极盛之后皆是极衰的恶果? “你的路要比你阿父的难,”谢慧齐说着转向林玲,温和地与她道,“你的路,也比我的要难。” 林玲很多年后贵为一国之后,才体味出这时与她如此说道的婆婆为何满脸的怜惜的那种意味来,她这时见国公夫人一脸的怜惜,还只当是她疼爱她,便摇头道,“婶娘,玲儿不怕难的。” 谢慧齐便笑了,伸过手去握了她的,轻声道,“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嫁过来了我怕是还要你帮我多一点,也照顾不了你太多,你要自己疼爱自己,有为难处,要自己体恤自己。” “你们两个一起的路以后太长了,以后在一块要多心疼心疼对方,就当心疼了自己一样……”谢慧齐把他们的手搭上,她松开,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阿父跟阿娘,只能送你们到你们成亲这一程,以后的路,你们两个人要一起好好地走。” 齐璞沉默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林玲在旁眼睛都湿润了。 等她说道他们可以出去了,齐璞走到门边还回过头,看着静坐在上位抬头目送他的母亲,他嘴角不由勾了勾。 还没成亲呢,他们就不要他了。 父母感情太好,于儿女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路上,林玲忍不住垂头抹了眼眶边的泪,与身边的他轻声道,“你娘对我们太好了。” 齐璞搭上她的肩,轻搂了她一下,笑看向她,把叹气声隐在了嘴里。 等她进来后她就会知道,其实那是个很冷情的人。 ** 谢由这几天都跟着谢慧齐走,对谢慧齐来说他不爱说话,也就很乖,等到几家家臣的夫人们都进了府,见过礼后皆对他夸了又夸,还给他送了见面礼,他每个收的时候都要看一眼谢慧齐,看得谢慧齐还真是老怀甚慰。 孩子不亲近她,还有点防着她,就算带他出来也有一段时日了,他有时半夜还是会起来守到他们的门边睡,还是会怕她丢下他,但怎么说她尽心教导他,他其实也是知道她的好的。 楚夫人还是跟以前那样幽默风趣又善谈,一进门来就跟林夫人说上话了,还跟林玲说道起了京中姑娘们最近最喜爱的时兴东西。 林玲如若不是之前听了国公夫人的话,还当楚氏一门对国公府的忠心再日月可鉴不过了,小姑娘到底还是年轻,知道楚家做的事后面对楚夫人也还能泰然处之,但没法跟楚夫人亲近,只好大方地笑笑,再回个一两句…… 刘夫人木纳,堂堂三品夫人通政史夫人忤在国公夫人身后把自己当婢女侍候国公夫人,她是之前国公夫人身边的武使丫鬟,跟了国公夫人十年,别人也不好说道她的什么,谢慧齐却被她这个一进门就仗着身份把红姑挤到了一边的老丫头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拉她到身边坐下,点着她的鼻子问她,“这脾气是怎么在家当的夫人?” 刘夫人木着脸,但眼睛却藏着小小的得意看了她家夫人一眼——她就是这样当的夫人的,谁占她的位置,她就把谁挤到一边。 第288章 谢慧齐对身边人还算好,对她们不怎么亲近,也从不逾越主仆身份,但对麦姑红姑绿姑她们这些老下仆那是极力培养他们的儿女,而后来呆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下面众多人想求娶的,到了年纪哪个出去都嫁的好,未必比三四等人家家中的小姐嫁的差,至于使唤的小厮们到了年纪,本事到位了也是要放出去当掌柜的。 这个木纳的,是当年他们夫妇院子里最任劳任怨的,当年那个混王小魔王摔进了猪圈的沼泽地,也是她抱出来去沐浴的。 后来刘家来求娶齐家武使丫鬟,谢慧齐就把她嫁出去了,给她添了丰厚嫁妆,临嫁前怕她不适应外面的人家,也跟她说过叮嘱,让她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是,谁要是不对她好,欺负了她,就先想想对付不对付得过去,对付得过去就欺负过去,对付不过来就再等等,等对付得了再说。 谢慧齐也不只独独放出去她这一个丫鬟,也不仅仅只对她一个用心,但最后顶着当家夫人的身份再站到她身边的,也就眼前这个了。 木归木,但也狠,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真正好的。 “我很听您的话的。”刘夫人小声地道。 她们这种出身的皆是从小没父母才被国公府捡回来的,从知道走路开始就得练习武艺,也只有几个身手特别好的才会被人放到主母前让她选,当年她是她们当中身手最好的,但样子最一般的,后来就是被主母选到了身边,好看的姐妹们也不带她一块玩,那不玩就不玩,她也不稀罕,把事情做好就是,别人不想做的她也做,多做点也无妨,就因着这点,主母也喜欢她,该对她好的一点也没少,刘夫人是比谁都要更感激主母三分的。 谢慧记轻笑了一声,又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我教岔了。“ 本来是个倔脾气,还教她以硬碰硬,这些年没出事也亏这姑娘能挺住了。 “没有。”刘夫人摇头。 她们说话小声,那边楚夫人见她笑了也开了口,笑着朝她们这边道,“夫人,可是跟刘夫人说什么好玩的?您也跟我们讲讲罢。” 谢慧齐笑望过去,笑容微冷,楚夫人也就立刻噤了声。 “不忘本份就好。”谢慧齐轻拍了下刘夫人的手,话也止了。 那头楚夫人的心也就跌到了谷底。 “明天底下的庄子还会送趟过年的新鲜蔬果过来,南方那边也有些年货要到,到时候我挑些送到你府里去。”谢慧齐跟身边的林夫人说了起来。 “您已经送了我们家众多了。”林夫人忙道。 “不多的,我们府的一点心意。”谢慧齐朝她笑了一下,又朝下首的扈夫人温和道,“回去后替我跟你家老太爷问声安,劳他这么一大年纪了,还挂心着国公爷的那点子口味,这阵子送来的那些青菜鱼虾他都喜欢,我也喜欢得紧。” “国公爷跟您喜欢就好,”扈大夫人回话的时候站了起来,欠了个身,道,“家翁也是知道国公爷回来事务繁忙,也没空见他,我来之前他还找了我去,说过年如若国公爷在府中有空,还请国公爷跟您允他这个老家奴过来给国公爷请个安,去给太国公爷,老国公爷他们跪个头,道声安好。” “哪的话,”谢慧齐摇摇头,“初二过来罢,那天国公爷还要给祖宗们摆次祭酒,让你们家老太爷也来喝一杯,到时我让府里的人去接你们。” “诶,诶,”扈大夫人连连点头欠身,“那妾身知道了,回去这就禀家中老太爷。” 说罢又道,“老太爷这时要是知道他能来,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谢慧齐笑着点了点头,扈大夫人也就不再说了,欠了欠腰方才在国公夫人的示意下坐了下去。 “京中可住得惯?” 许家是外地进京的,来京里不到一年,谢慧齐问的时候许夫人也是飞快地站了起来,谢慧齐话音一落,柔柔弱弱的许夫人就细细小小地回道,“回夫人的话,住的惯,我家老爷胖了十斤,我胖了三斤。” 谢慧齐笑了起来,朝柔顺瘦弱的许夫人道,“那就好。” “谢夫人。” “好。” 她道了好,许夫人还是在站着。 “许夫人,您坐。”麦姑上前扶了她一把,这许夫人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坐下了,临坐下前还颇有些不安地看了谢慧齐一眼。 江南四州的总督大人夫人都要站起来回话,她不知她刚才有没有做错。 谢慧齐也是习惯了,不知为何头一次见她的属臣夫人,不管探子们跟她报她们在家有多彪悍,回头一来国公府见她,十个里头有六个都好像挺怕她的。 估计是被国公夫人的名头给震摄的。 国公夫人是万不肯承认她能吓人的,她这张脸从年轻时候到现在也没怎么变过,不至于美绝天下,但也洁净清雅,是不可能吓得了谁的。 “家中可好?”问向同是家奴出身的江家,谢慧齐口气更温和了。 “回夫人,”江夫人起身上前来跪她身边,笑着温声道,“家里老人都好,就是怪惦记着国公爷和您,还有小国公爷他们的,家里的太婆婆还说要是能得您允,她还想回来给您扫院子,能日日跟您请声安,她心里才踏实,家里日子再好过,也好过不了在府里的。” 江家还有个太婆婆,那是服侍过老太夫人的老人。 “哪有这样的话,儿孙满堂服侍她,那才是她的福气,她的归宿……”谢慧齐说到这叹了口气,“你家太婆婆也是侍候了我们家四代的老人了,你们在家要多看顾着她一点,她有个什么事,哪怕小病小疼的也还是要记得差人来府里禀我一声。” “都记得的,夫人您放心。”江夫人忙完,又回身看了站在她椅后的丫鬟一眼,丫鬟赶紧提着把手中的提篮迈着轻步把篮子送了过来,江夫人一接过,就掀开布盖,跟谢慧齐道,“这是太婆和家婆给国人爷和您纳的鞋底,是从九月就开始打的板子,太婆眼神不好,用了好几个月鞋才纳成,太婆说她手劲小了,样子做的不好瞧,还请您莫要怪她笨拙的好。” 谢慧齐摇摇头,这时候她身边的刘夫人当自己是奴婢接了篮子过去,还拿了鞋底出来看了看,朝她道,“夫人,奴婢摸了摸,这鞋底扎实的很呢。” 麦姑这时候也接了篮子过去。 外人送的东西,夫人是从不经手的。 “有心了,回头也替我捎点东西给你们家太婆和你婆婆。” “是。”江夫人比许夫人对国公府的规矩熟敛,回了话后起身又福了一礼,很快回了她的位置。 谢慧齐这时看向了楚夫人。 楚夫人也很快站了起来。 但谢慧齐看着她好一会都没说话。 楚夫人脸上先前游刃有余的笑容也没了…… 坐在她身边的林玲也半抬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 坐谢慧齐左手边的林夫人也是看向了她。 女儿在进堂之前把个中利害跟她说了一次,林夫人知道这是国公府,不是她的林府一直忍着没发作,当没那一回事,不过,她确实想看看在国公夫人的国公府,国公夫人是怎么处置这等事的。 “你们家来京中也有二十来年了罢?”谢慧齐淡淡道。 “是。”楚夫人的声音都小了。 “很长时间了,我记得你们来那年,给我带来了我表姐的消息……”谢慧齐嘴角微扬,淡笑道,“我那时想,这是个多聪明的夫人呐。” 厅堂此时静得连掉针都可闻,楚夫人抬起头来,满面的苍白,她哆嗦了下嘴,勉强开声道,“是夫人抬举了。“ “嗯,抬举,是抬举了……”谢慧齐轻摇了下头,笑了一下,温和与她道,“坐罢。” 楚夫人诧目,一屁股坐了下来,茫然四顾,这时候,坐座着几个夫人除了刘夫人还冷眉对她,其它几个夫人皆低下了头,看着眼前的地下不语。 “见过了,你们的心意我也都收到了,今天小年家中也忙,你们都是当家主母,我也不耽误你们的时辰了,都回去罢。”谢慧齐这时候也是站起了身后,头往后偏了偏,“把各家的回礼给了。” “是。”她身后的媳妇丫鬟都应了声。 “回院陪我再用盏茶罢,等会也得放你回去了。”谢慧齐拉了林夫人的手。 林夫人这也才知,看着爱亲近人的国公夫人的手不是朝谁都拉的,起身朝她一笑,回手搀扶了过去,也是放轻了声音回道,“我府里的事早就备妥了,您要是不嫌弃,我还想多留一会呢。” 谢慧齐微微笑了起来。 林玲这厢也飞快过来扶了她那一边。 几个夫人出去后,一落轿四辆轿子飞快往前跑去,把楚家的轿子远远地落下了。 “阿父要动楚牙恒了?”棋阁内,与皇帝下着棋的齐望问着身边观棋的大兄。 齐璞笑了笑。 “为何?”齐望又问,他有些不解,印象中楚大人还是甚是能干,忠心也可见的。 “他伸了不该伸的手,”默许家中儿女行为,让楚大用年少情谊利用国公府的小国公爷是其一,“工部的老尚书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而他令人在老尚书的药中掺了让老尚书活不长的药,心太急了,你阿父前几日查了个清楚,现今也是忍不下了。” 平哀帝一说完,还不知全部实情的齐璞猛地转头,错愣地看向他,“果真?楚大人做了这等事?” 第289章 平哀帝笑笑不语。 齐璞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朝他一躬身就往门边走,走到门边顿住了脚步,又走了回来,再次盘腿坐下。 这一次,平哀帝见他气息平了,拍拍他的腿,淡道,“你的路,还是太平了。” 齐璞闻言一怔,随后苦笑,又略为自嘲地点了下头。 他阿娘也说希望以后不要对他讲出恨铁不成钢的话来,他虽也未觉自己有自视甚高过,但刚才竟然想去找他娘,问她为何这等事不告知他…… 但气提到一半就散了,他身为国公府的长公子,以后要当家作主,撑起齐国公府的国公爷,居然要跑到他母亲面前去问她一个为什么…… 他还是太松懈,也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事,你还可以慢慢来……”平哀帝吃掉了三表弟的一着棋,温和地对齐璞道,又转头对齐望道,“你心思慎密,以后还是要多帮帮你阿兄。” 不要因兄友弟恭就不管家事。 齐望看看如此说道的皇帝表哥笑而不语。 齐璞此时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听着话摸了摸三弟的头,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对平哀帝道,“小望性子高洁,不喜勾心斗角之事,我也是想让他跟着休王,以后在国子监那种地方当值就好。” 平哀帝看着齐三公子笑了起来,齐三公子听了也是略含蓄一笑,低下了头。 ** 下午申时,谢慧齐跟着齐国公送了林家夫妻带着儿女走,林立渊跟齐国公喝了太多的酒,临走前浑身的酒气,站都站不稳,气得林夫人把他的手背都掐黑了也不见自家元帅跟齐国公夫妇道别,她只好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扶了人上马车离去。 林杳也给齐国公夫妇赔了罪。 林玲走前脸也有点红——她听了下人的报,是她父亲非要缠着齐国公拼酒的,结果齐国公没倒,他倒是倒了。 平哀帝这时也快要回宫,谢慧齐把晚膳提前了些,留着他跟齐奚与他们一道用了点晚膳,送了他们到马厩。 “这几天就别回了,二十九日那日回来用个晚膳,就当一家全家团圆,大年三十和初一你们就留在宫中过,就当是陪先帝爷和娘娘过了。”谢慧齐临走前拉了平哀帝的手淡淡道。 平哀帝点点头,黄昏的夕阳下,他的脸边泛着点红,样子矜贵俊美。 有点像年轻人的样子了。 “那我初三带她回来。”平哀帝笑着道。 谢慧齐一怔,也笑了起来,还笑着点头。 齐奚一旁老神在在,被捉来送人的齐润掐着手指算,“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罢?” 话没落音,就被他大哥轻扇了下脑袋。 谢由在旁见了,也学了大猴子,轻扇了他小哥哥一脑袋,被他小哥哥怒目相视,朝他挥舞着拳头,“尽学不好的,打你!” 谢由小小地抿嘴一笑,低下头来,小手勾着身边母猴子的手,脚尖抵着草地,一下一下,且无忧无虑地踢了起来。 谢府那边,谢慧齐在二十八日过去了一趟。 谢家长子谢约已满了周岁,之前谢晋平去了东北调兵,休王宝贝这个外孙的很,就接了女儿外孙回去住,谢慧齐一回来,休王怕她介意,又寻身边老仆过来国公爷告了个罪,谢慧齐也专程去了趟休王府说明了她的意思,她家父母早年不在,家中无长辈,如若休王不嫌弃,也还望休王能多多疼爱孩子的好。 京中风云不断,被丈夫真心相待,怜惜疼爱的和宁日子却过得极为顺畅,谢晋庆调兵回来不到两个月,她就又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一查出来,就令人往国公府跟休王府送消息。 谢慧齐过去的时候,和宁吐得厉害,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反应就这般大了?”谢慧齐见不过一月左右,和宁这反应就这般大,有些担心。 “是,不过倒是能吃。”和宁吐完脸色不太好,但精神还是好的,没一会就又吃上了下人端上来的吃食来。 “我叫我院里的那两个婆子过来伺候你一段。”谢慧齐挺担心她的。 “那怎么能?那是姐姐常用的人。”和宁咽着嘴里的粥,赶紧摇头。 “就是常用的才给你,”谢慧齐给她夹着小菜喂到她嘴里,“她们最擅做开胃与清淡的菜,你要是想换个口胃了,就让她们给你做。” “嗯。”和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不想辜负她的心意,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她边吃又半边喂的又吃了一顿,差不多时就挥手叫下人都退下去了,这时候她挨近谢慧齐的肩靠着,摸着肚子道,“姐姐,我也不知这个孩子来得巧还是不巧。” “怎么?”谢慧齐看向她。 “明年要打仗呢。” “怕晋平分心?” “嗯。”和宁点点头。 “明年我在京不会动,你嘛,头几个月就去你父王府中住,等到要生产了就到我府里来住,回头我会跟你父王和晋平商量好,你看如何?” “如此,晋平倒也能安心。”和宁想想点了头。 “只要到时候你别想他就行。”谢慧齐取笑了她一句。 和宁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她凑近谢慧齐的耳边轻声道,“晋平说打完这场架,我们大忻也没什么仗可打了,他打这一场至少可保我们二十年的安宁。” 那到时候他也就可以安安份份地在她身边呆二十年了。 “眼光挺长远的嘛……”谢慧齐又取笑了她一句,引得和宁嘴边笑意不断。 谢慧齐这一来,呆到傍晚才走,谢晋平从军营赶回来还是没见到家姐,一知情后眼睛直往大门那边溜。 到府门口迎他的和宁挽着他的手臂无奈地道,“你明知道姐姐要来也不知道要早一点?她也是等你半天了。” 谢晋平轻“嗯”了一声,半天才憋出一个“忙”字来。 ** 这年一过,平哀帝初五就开始上朝了,在初四三大辅臣跟内阁大学士就进宫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要打仗的事,宫中还没定,外面就传遍了。 但同时传出去的是北地两国蚊凶跟姬英两国的冰灾,与两国的冻死人数,听说这两国千里伏尸,每个人冻得跟个透明人一样。 驻扎在京外的东北军开始操*训,准备拔营。 粮草也开始准备往西进。 初八那天,东北牧场的万匹军马从东北而来,虽然没进京城,但路过京外的大景令许多的京城中人都跑去了城外观看。 大军万马,看得人鲜血沸腾,无人去想千里伏尸的蚊血,姬英两国有多惨,他们只想国土不被侵犯,他们安居乐业的日子不被人破坏。 京城内外百姓的心因大忻雄壮的兵马安定了下来,而活在忻京城内的蚊凶王跟姬英王爷却更绝望了起来…… 他们也想他们的国民也能有暖衣饱食,有人所依。 元宵节过后,江南的十万精兵也从南方的旱路日行百里近月,这时欲要趋近京城。 齐国公府也收到了蚊凶王的拜帖,且在帖中所说,他那王妃跟齐国公有所瓜葛,还请齐国公一见让他说道。 自他们联手陷害平哀帝一举,蚊凶王跟姬英王爷,还有那几个叛国者都被控制监视了起来,这拜帖本不可能送到国公府的门前来,却还是被与齐国公府有关的一个家臣家中的亲戚,一个举人趁国公爷在招待家臣的家宴上把帖子当着众人的面递了上来,还说道出了蚊凶王说他那王妃跟齐国公有关系之事的话。 那举人说罢,坐下的家臣们都看向了主子,只有那举人的姨夫,一个欲要被提到三殿学士之位的翰林院大学士一脸的胀红喘不过气。 他以为他带来的是个能帮他的栋才,结果是噩运。 年轻人当然不会知道他给别人带来的麻烦,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他快要被他自己此时别具一格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就快忍不住心里的沾沾自喜,“学生一听此事非同小可,一知情就速速禀来,还请国公爷定笃。” 在后院跟女眷们吃喝的谢慧齐很快收到了前院的信,快快走来的丫鬟一报完信,迅速一福,就又退出了门去候令去了。 谢慧齐也没动声色,等宴散离场,这时又有暗堂的主事来报,说那从来以薄莎遮面的蚊凶王妃看那轮廓,长得有点像老国公夫人。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谢慧齐不解地看着主事的。 “回主子,这是今日那边的人刻意放了我们这边的人近了蚊凶王妃的身,这才探出来的……”之前就没打探过来。 这应该被对方当做是他们的最后一招棋了。 “那他们是打算怎么办?说那年轻王妃是国公爷的女儿?”国公夫人淡淡道。 第290章 “是,老奴猜,怕是有此一举。”打的是口舌之争,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先列,古后的晋朝就有一个烈国公就死在了这种莫须有的栽脏之下,不过,那时是当时的晋朝皇帝想让烈国公死,推波助澜才成。 但此时,时机不同,天时地利都不是站在蚊凶王那边的,他们这般胆大,后果也更是不可收拾。 “嗯。”谢慧齐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 主事的依言退了下去。 这等事,主子们商量好了,自是会下令让他们怎么做,依他猜,这令顶多明下就会下达下来。 谢慧齐这边知道的事,齐君昀那也早知道了,他那边的酒宴散得晚一些,等到亥时他令了齐璞送客这才回。 谢慧齐这厢正在做针绣活,等到他回来在她身边伸直了手挺直背打了个充满醉意的哈欠,她这才开口,“醒酒茶喝了?” “嗯。”齐君昀摸了下她没有笑意的嘴角,抬手接过下人送上来的温水喝了半杯。 谢慧齐暂时没吭气,把手上的那一排的针脚都绣完了才抬头,“战败国的王室结果一般会如何?” “一半隐名埋姓逃脱,一半自戕,只要不是人数众多,形不了气候,还是能活些人下来。”齐君昀摸着她细嫩的脖子淡道,“生气了?” “他们不太爱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谢慧齐看着手中还没成形的衣裳淡道。 他们做得绝,别人只会比他们做绝。 “嗯。”齐君昀点了点头。 夫妇俩也就把事情商量了下来,第二天齐君昀派了自家的探卫拿了他的符令前去蚊凶国,等待蚊凶国战败的时机,对蚊凶王室赶尽杀绝。 齐国公自是没接那书生的帖子,但蚊凶王妃肖似老国公夫人容颜,可能是齐国公之女的流言还是传了出来。 更有甚者,说此女是韩芸当年为他所生,当年悟王被赶出京城,也是因齐国公与当时的悟王妃苟且被悟王所察,只手遮天的国公爷所为…… 悟王妃跟齐国公乃青梅竹马,从小就订亲之事也是京中许多有点年纪都知道的事情,此流言一出,信的人还挺多。 流言甚嚣尘上,越说越夸张,齐润听了流言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又拿头去拱他阿父的肚子,被谢由看到,怒瞪着黑眼跟他打了一架。 齐润被身为灵敏他数倍的谢由打败,谢由骑在他肚子上怒瞪着他,握着拳头在他脸边晃,吼道,“揍你!” “你不懂啦!”齐润虽被打败,但谢由下手轻,谢由脸上都被他打肿了,但谢由的拳头只会在他身边晃,并不会打到他身上来,齐润也并不怕他,这时候也是冲着谢由吼,“他对我们娘不好,我们肯定要帮娘的,你懂不懂的啊?” 他也生气得很。 谢由不懂,却嫌他嘴巴太会说话,怒得反手就把鞋脱了塞到了他口里,把齐润恶心得当场就翻白眼,之后一天都吃不下饭,再也顾不得帮他阿娘收拾他阿父的事了。 大人的事小孩自是不懂,当齐奚回来也有些忧心忡忡问起她这事后,谢慧齐也是颇有几许无奈。 说实话,这种传得有点影子的事,就是她笃定这是子虚乌有之事,现今听了心里也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要是她情绪化点,也许还会跟丈夫闹一闹,到最后两人再合的心也会因此会分开些罢? 越好的感情其实是越经不住挫折的。 “不是真的吧?”见她问完母亲并不答话一脸若有所思,齐奚都慌了。 她一直认为父母鹣鲽情深,至少她所见就是如此,但如若跟他们身边的人家那边藏污纳垢,她也不知该信什么了。 见女儿慌了,谢慧齐摇头笑了笑,也颇有几分感慨,“你看,不过是流言,但杀伤力就是有这般大,就是我们日夜相处的自家人都慌了。” 齐奚听清楚了话,愣了一下,但还是惶惶然,反手握紧了母亲的手,好一会她才咬着嘴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苦笑道,“阿娘,我是真怕是真的。” 太过于在乎了,在乎到以至于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呵。”谢慧齐却笑了起来。 她笑得带有几许欢快,齐奚被她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看着她,见她确实笑得甚贼,不由问,“你笑什么?” 谢慧齐摸着她的小嫩脸,嘴边笑意很深,“我回头要告诉你阿父去,你也不信他,可见平时你所说的你最欢喜他都是假的。” 齐奚当下想也不想反驳,“我没有。” 谢慧齐没理会她,心情更愉快地问她,“要是外人道出事的是我,说我在外面……” “娘休得胡言乱语。”她还没有说话,齐奚就板起了脸。 “你看,信我,不信他。”谢慧齐也是找着机会就美上了,暗忖自己做人还是挺成功的。 见母亲嘴角一直往上翘,眼睛都笑弯了,齐奚被她弄得心中的那点黯然此时荡然无踪,她凑过头去咬她的下巴,恨恨地问她,“你是装得不高兴吧?为的就是逗我们?” 小弟为她跟阿父打架,大哥这几天在宫里为表哥跑腿忙得脚不沾地还得为此事天天跑回府来看她脸色,她双胞弟弟这几天此时更是不离家了…… 齐奚看了看外面教谢由弟弟练字的三弟,扬高了声音冲着外面喊,“你们也听到了?” 不一会,响起了齐望的无奈的声音,“听到了。” 他也无可奈何。 “你也在家住一晚罢。”谢慧齐难得的出言留了女儿一天。 齐国公跟国公夫人为此吵了一大架,更是撕破了脸,谁也不理会谁,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为此劝架不已的传闻也流传了出去。 流言传得更盛了。 而江南的十万精兵也在京郊驻扎了下来,东北,江南,还有中部过来的一共三十五万军队时刻等待圣令,整装待发。 ** 要打仗了,齐国公天天呆在宫里,需跟着皇帝通宵制定作战计划,又是连着三天都未回家,传闻国公夫人日日在府中以泪洗面,每日派人去宫中催齐国公回府齐国公也不回。 还有人道国公夫人不是一次两次嫉恨现在的罗夫人了,当年悟王妃所生之女怕也是遭了她的毒手,才会在被赶出京中的路中夭折的。 一时之间谢慧齐被传成了怨妇,毒妇,当了半辈子的贤妇的国公夫人还挺乐呵的,她现在心态平,知道最终鹿死谁手就行,得知自己名声总算有了个变化,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贤妇,也觉得这才是正常。 谁能当得了上天一辈子的宠儿。 这次三地三十五万军兵,西北三十万驻兵,一共六十五万军出动,在二月底,圣旨下令,这六十万军里,有三十五万军归镇国大将军谢晋庆统领攻打蚊凶,另三十万军归天下大元帅林立渊统领,攻打姬英。 蚊凶国跟姬英国联手陷害平哀帝的事也在圣旨中披露了出来,另外,罗通等十余忻朝官员被指叛国,抄家灭府。 得知是国公府人的亲弟弟带兵攻打蚊凶后,众多百姓为蚊凶王叹息了一声,却不再就此事再言说什么。 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在军国大事上歇止了下来,那不是平民百姓可以触犯的东西。 蚊凶王因此在使馆自杀,但被人控制了下来,没有死成…… 四月底,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蚊凶姬英被扫平,蚊凶王室全灭,姬英王室作为俘虏,被带到了忻京。 五月,恩科毕,齐国公主持的春闱共选出了三百进士,进了由他主持的这一次的翰林院所开的兴邦苑,成为了他与六名殿阁大学士,国子监主掌休王,监察院主掌,现今辅佐皇帝掌管天下大职者的学生。 兴邦苑只开三个月的课,九月初,全国官员所缺的官职将在这些人中选出。 对于京城人而言,此时战事的大胜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兴奋,反倒是这些祖坟上冒了青烟的进士让京中人谈起来就双眼发光。 尤其在知道这些进士结冠者以下之龄的人有近百,且身上未有婚事后,京城里的媒婆那是每天都要多吃三碗饭,日日奔波在每家每户皆有女儿的人家,回头再去翰林院守守,看能不能在门口冒出个走出门来的让她们逮…… 此时,齐国公府与林府的亲事已订,只待七月林立渊跟谢晋庆归京,两人成亲。 两人的婚事还是在原本订的日子往后推迟一个月。 这时齐国公还是不太着家,因着要收拾蚊凶跟姬英的战场。 这一次忻朝未有手下留情,蚊凶跟姬英死伤众多,之前忻朝并不想要蚊凶跟姬英之两个西北之国,但在这几年间,忻朝的人口又比之前多了近百万,而在攻打之时,中央也朝下分发了填地的圣旨,凡移往蚊凶跟姬英两国的人可得房屋土地银两和可供两年吃食的粮食,所以一朝可以填地,下面数十万的忻朝百姓纷纷在官后伯带领下走往蚊凶跟姬英,忻朝北地的同化之程也就此展开。 大忻版图也就此正式展开扩张之途。 第291章 二郎谢晋庆这几年在江南没安定之前不能回京,知道大外甥要成亲,令人在江南送回来了众多贺礼。女凤全文字无广告 齐君昀忙着兴邦苑之事不着家,国公府的一切事务都要谢慧齐作主,和宁挺着大肚子带了身边的人马过来帮忙,谷芝堇也是带了自家利索的管事娘子过来了。 这几年余小英顺谷芝堇顺得厉害,自谷芝堇跟着他搬去他一手建起来的药庄,家中的庶务他也管了去,谷芝堇反倒没以前那么处事井井有条了,余小英这也是在家里把手头紧要的事情一安排妥当也是赶紧过来了,接手过了谷芝堇的事。 谢慧齐发现她这表姐夫一人简直能当四个大管事用,对京中的买卖铺子和众多事都了如指掌,简直就是个万事通。 而她表姐要比以前迟钝多了,许多事不知道眼睛下意识地就去寻他,她那表姐夫一看到就会来她身边问她什么事。 他就跟宠小姑娘一样地宠着她,他一来,他到哪谷芝堇就跟到哪,他不在,就呆在谢慧齐的身边慢慢处理事情,也不再像过去那些逼着自己非得处处强人一等。 在余小英身边的谷芝堇要比以前柔软太多了。 和宁看了都免不了有几许羡慕,晋平虽也对她百依百顺,但他是个冷硬的人,很少有表姐夫对表姐那样轻声细语的时候。 余小英也是真在京中立足了下来,他出去带着国公府的管事们跑腿,那办事的厉害竟不下手国公府的管事。 有个厉害的表姑爷领头,国公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情三四天要办好的,两三天就已经归置妥当了。 因着小国公爷的婚事在即,齐国公府热闹了起来,但门禁也更森严的了,以前守着大门有两个侧门的门人不过四人,现在已换成了持长枪而立的八人,三个门皆有两个守卫,还有两个守着长街。 原本无人看守的国公街大门口那里也是立了铁卫看守。 林府那边也是全府上下皆紧张至极。 六月中旬,林立渊跟谢晋平都回来了,林府跟国公府这边也是松了口气。 林府那边这段时日也是出了不少事,府中有丫鬟妒恨林玲,竟给林玲下毒,下的是劣等的砒霜,林玲一眼就看出,但也是把林刘氏吓得魂不守舍,把自己搬进了女儿的闺阁,而林少夫人肚中的胎儿也是有七个月了,正是肚大的时候,也是出了身边丫鬟引诱姑爷的事了,林少夫人因这事差点滑胎,且又要准备女儿出嫁的众多事宜,这一连贯的事把林刘氏逼得喘不过气来,一等林立渊回来,这个也是要强了一生的妇人当晚在丈夫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主心骨一回来,林府的草木皆兵松懈了下来,喜气这才明显了起来。 这时候帮着平哀帝处理忻民填蚊凶,姬英的齐璞也是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即便是齐望也被休王带到了身边处理事情,连齐润都被平哀帝调去了监管九门提督的巡视之事——谢慧齐不知道平哀帝对这事是怎么想的,但他把人借去了也没再过来国公府,她就是想问一声为何都不能。 齐润虚龄不过十一,在这等时候让他监管九门,岂止是儿戏。 所以等齐润出了错,有着王侯贵公子孙高人一等气焰的小公子在城中阻碍九门行事,竟放过了一个盗贼之徒溜走回来遭了他阿父的大罚,被吊在树上当着全府的死士护卫大打了二十鞭,她也是想拦却力不从心,就把女儿叫回来想让她跟皇帝说收回旨意。 但齐奚一回来,谢慧齐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齐润在母亲身边哭哭啼啼养了两天伤,伤未好,就进宫请罪去了,回头又去了那天当班的九门副将家请罪,第二日就又去行监管之责去了。 这次谢由也跟着他去了,他见不得母猴子眉头紧锁的样子,就默不吭声地跟在了小猴子的身后。 齐润随后足足有半个月没叫他阿父,也不跟他请安,末了又被他阿娘打了一顿,又哭哭啼啼地被逼着去跟他阿父请罪去了。 小时候自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齐小公子把他两个哥哥的打都挨了,父母那谁也没讨着好。 这时候六月已过,离七月十七齐璞成亲之日只有十来天了。 京城戒备森严。 许是因着这次收了蚊凶和姬英之故,周边的几个小国也随即派了使臣进京向平哀帝示好,京中这时本就人多,因多了些别国之人,更是鱼龙混杂。 齐国公府下面的众多没出事的属臣和门客,受了他恩惠的人这次就是不能自己亲自进京来贺喜,也都是派了家中重要之人来喝喜酒。 而与此事没什么瓜葛,听闻了消息的很多人也来了京城看热闹。 七月初,京城人满为患,晚到的一些跟国公府关系不大,但也是进京贺喜的一些人家竟连客栈的房间都找不到一间入住,京城各大府邸也是出借了不少房子给来京的亲朋戚友。 国公府府内不进外人,得知进京来贺喜的远路之人没有住处,也挪出了几处房子出来安置他们。 这些事都是人到了才出现的事,少不得又是一番操持,七月一开头,层出不穷的事让谢慧齐忙到半夜睡觉也只敢合衣倚着床头睡。 七月初五这天,和宁也是因操劳过多疲惫不堪,肚子猛地有些生疼,谢慧齐当即立断就把和宁的事接手了过来,把肚子大得离谱的和宁和谢家的长子谢东沐送到了休王府,也让回来的大弟弟搬了过去。 和宁已是有八月足身子的人了,谢慧齐是真怕她出什么事。 一到临成亲之日事情就越多,谢慧齐忙到连小儿子是死是活都懒得过问了,听说林府那边的林夫人也是累到连着几日连饭都吃不下,每天尽吐胆汁,她心想这场婚事可真是两家都不轻松。 谢慧齐当年力单家薄,当时的谢府都不认他们姐弟,那时候齐国公府也是式微,来的客人也不是太多,那场婚事下来现今想来竟是轻松无比,哪像如今她大儿这场婚事光持帖来的宾客就有六百人,更何况还有不请而至的那些地方下面的小属臣小门客的家族中人还有数百,这且只是算一家的持帖,若是算上这些人所带的家眷,那人数都是要数以几倍计的…… 光国公府那天要宴客的客桌就要摆出四百张,加上要散给京城普通百姓入座的二百张流水席,国公府一天要摆出来的宴席要达千席。 谢慧齐原本从庄子还有各位借调过来的厨师已有六十名,这时候算来竟是不够用,这时候谷府和谢府,还有休王,几家属臣家都把各家的厨房所有的人都派了过来,这算起来才堪堪够用。 各大管事也是忙到眼前才知铺开来的场面竟比他们想的还要大太多,这时候也是难免有点慌乱起来,又是从各大庄子里借调人手过来帮忙。 平哀帝那厢在七月初十那日也是开了口,令五千的禁卫军在成亲当日过来守护国公府。 眼看成亲的日子在即,齐璞每日从宫中回来也是被家中的人声鼎沸吓得不轻,国公府这时候连一生都在庄子里没来过国公府一趟的家奴都来了,光下人就有千余位,偌大空荡的国公府因这些下人都显得拥挤了起来。 国公街外面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时不时来看热闹的百姓驻足观看,所以齐国公回来都是走的后门。 府里的下人一多也闹了起来,把回来到夫人身边补眠的国公爷也是烦得不轻,皱着眉的样子很是冷酷,谢慧齐无法,鹤心院旁边的青阳院就是以后长子夫妇要住的地方,也是他们要洞房的喜房,这段时日是日日都要布置清查的,她只好带着因觉不足,脾气也格外不好的国公爷回了以前临湖的老鹤心园住。 那里因是国公府当长公子前住的地方,一直打理的好,住过去也只是布置床铺的事,倒也简单。 就是府里的事都国公夫人打点,国公爷都不露面,京中都传他已是极不喜国公夫人,就连长子就快要成亲了都不愿意回府。 ** 七月十七那日清早,平哀帝早早就穿好了龙袍坐于桌前看奏折,但这时候他看的心不在焉,表妹因长兄的婚事已是有差不多一月未住在宫中,隔个三五天回来一趟也只是看看他的起居册,呆不了半天就要回去。 昨晚去看她的叶公公说她嗓子都是哑的。 平哀帝只想着这日头起的快一点才好,他想早点去国公府。 这厢林夫人抿着嘴,坐在凳前看着京中那位长寿长福的王老太君给女儿梳着头,听着那一声声的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硬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等把王老太君了出去,戴着凤冠的女儿双眼含泪看她的时候,林夫人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了她,咬着颤抖的牙呜咽出声,“我的心肝诶,我的心肝宝贝女儿……” 她的心肝,从此就要离开她了。 第292章 林玲在她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林夫人忍着泪,拍着她的脸,道,“别哭,好好的妆扮要没了……” 说着她却难掩心头疼痛,“呜”地一声,失声哭了起来。 “娘……”林玲叫着她,往日倔强勇敢的姑娘这时候怎么止都止不住眼中的泪。 没一会就有林夫人的身边人进了房内,小声地提醒着林刘氏,“夫人,送嫁的爷们让我来问一声您,咱们家这位子怎么排……” 林家族里有夫人的娘家都来了不少人,先前好不容易把这前去国公府送嫁坐头位的份给争了下来,现下又为谁走在前面,谁走在后面争了起来,且不止此事外面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急事等着夫人定笃。 林夫人也知自己再舍不得也坐不了什么时间了,她只能陪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到这步了,她抬头忍下了泪水,红着眼对着身边人就吩咐,“补下米分……“ 丫鬟们这才急急靠了过来。 三四个丫鬟围着她没一会就把妆容跟衣饰都收拾好,林夫人站了起来,本来再说话,却怕再掉泪,看了女儿一眼后就狠狠地别过头,快步出了门。 那身影又急又快尤如身后被人追赶,林玲看着捂着嘴哭了,她身边被打发过去陪她的婆子也是难忍眼泪道,“您以后好好的,她心里就好受了。” 林玲哭着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 这厢国公府里反倒要安静许多。 国公府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其实前两天还乱着,半夜还有人到鹤心院来跟主母商量事情,却把国公爷吵醒了,国公爷醒来后一字不发,披了衣裳出来就就冷眼看了坐在主位国公夫人一眼,又冷眼看向来商量事情的大主事娘子。 主事娘子被他看得当下就趴伏在了地上,连气都不敢出。 “半柱香。”把人吓个半死的国公爷扔了句话就走了,却让国公夫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回想自己家最近确实太乱了,大婚当天若是还是这般乱,这不出事也得出事,遂第二天就下了死令,每件事都摊到了每个人身上,事办不好立马走人,不需来请罪,同时负责这个人的管事自行把这事担了,事后是非好歹再来让她处置。 谁敢逾令,还有通敌的,也不需来过问,让暗堂那边的人直接处置定生死。 这严令一出,喧闹多时的国公府没一天在被暗堂收拾了几个人后安静了下来——大好的喜事日子是不会杀人,但关几天杀也是可行的。 人性注定人对严令的服从远远胜过于对仁德的信服。 越大的场面,越需要制约其的规矩。 这事一定好,十七半夜的国公府灯火通明,却没嘈杂声,谢慧齐听小红来说大公子他们都起来了,麦姑她们已经带了人过去为他更衣了,她也嘘了口气。 国公爷这时候还在她身边眯着眼,人是醒了,但看样子是不太愿意现在就起来。 谢慧齐可怜他回来得晚,这算下来还没睡两个时辰,也不吵他,跟跪坐在床边回她话的小红道,“你现在帮我去看看你家夫人。” 她身边的麦姑红姑绿姑她们都被她打发下去处置府中事务了,这两天以前侍候她的小红跟阿菊被弟弟打发到了身边,谢慧齐也没有什么用得着她们的地方,但看着她们挺高兴的。 小红的儿子早娶亲了,孙子都有了,阿菊还是孤身一人,但让她过来陪陪小姐,她也只是过来呆一天,第二天就要回去,谢慧齐身边人一直太多,也太挤,这些年也很少想起旧情,这时候她们来了,她真是出乎意料的高兴。 “是,我这就去。”小红拿过水杯碰了碰杯子,放到她嘴边,“您再喝一口。” 谢慧齐笑着喝了口水,摸了摸她的脸。 小红也笑着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 阿菊这个时候正在门边捧着热粥等着,见她出来,把盘子放她鼻子下,“红姐姐,香不香?” “香。”小红点头。 “那我进去了?” “小声点,姑爷还没醒。” “啊?”阿菊不敢抬脚了。 “进去吧,小姐会哄着他醒的,你先别说话,等他们醒了再说。” “那我知道了。” 阿菊悄步进了门,她以前笨手笨脚的,脚步声都很大,但这些年来她学了很多,再笨也是学了不少东西在身,所以走得悄悄的还是走得出来的。 她一进去,就听她小姐轻声细语地在讲话,“客人们也都在门口候着等你了,都等着见你跟你请安开早席呢,你就起罢,我给你穿衣裳,穿鞋子,你看行不行?衣裳鞋子还都是我为你做的呢。” “少骗我,绣庄做的。”她家姑爷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含糊,听要阿菊的耳里,像是不高兴得很。 阿菊的脚步更轻了,两手紧紧地捏着盘子,生怕不小心摔了它。 “哪是,布是我裁的,样式是我定的,边也是我收的,算是我做的。” “哼。” 阿菊走得再慢,也快到了,她眼睛往床帐的纱蔓那边瞅了瞅,不敢再近了。 “嗯,阿菊?” 阿菊没想一近就被发现了,她苦着脸把头探进去,“小姐,我又吵着姑爷跟您了?” “过来,”谢慧齐腹上还有颗不愿意睁开眼醒过来的人头,她拍了拍那个长子成婚都不愿意早起一点床的丈夫的脸,笑着对阿菊说,“手上是什么?” “我给姑爷和您熬小米粥了。”阿菊走了过来,心里还有些担心自己先讲话了,等看到小姐朝她笑,她就又一点都不担心了。 “搁桌上,你过来。” “诶。” 阿菊把盘子赶紧在桌上放下,快步过来就跪到了她身边,“姑娘。” 她还是跟以前那样地叫着她。 “嗯。”谢慧齐笑着应了一声,吩咐她,“你出去领着小艾她们几个丫鬟,把国公爷和我的衣裳都摆到浴房去。” “诶。”阿菊应了声,还傻傻地跪在那。 “去吧。”谢慧齐笑眯眯地看着她,又吩咐了她一声。 “哦,哦,哦。”阿菊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吩咐了她事情去做,扶着床赶紧站了起来就往门边跑,跑了几步又回过神,回头朝他们施礼,“那姑爷,小姐,我去了。” “去吧。”谢慧齐笑着朝她点头。 等她走了,她轻抚了下怀中那还是没睁开眼睛的丈夫的脸。 这时候门边传来了有人撞门的声音,有人短短急促地闷声叫了一声。 谢慧齐脸上的笑淡了。 齐君昀这时候睁开了眼看向她,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这个老丫鬟听脚步声虚浮得很。 “没跟我说,”大郎没说,和宁也没朝她透口风,小红也是一脸的若无其事,阿菊更是一句话都不跟她讲,打前天见着了她,她说什么都只会冲她傻笑,然后什么事都为她做,哪怕跪下地去为她撩裙摆,“但我看应该是哪不行了。” 谢慧齐淡淡道。 齐君昀看着她。 “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谢慧齐垂着眼看着他笑了笑,“想来也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操心罢。” 而她罢,有了他跟他们的儿女,她也很少去管这些个小时候就跟在她身边,把命运交付给她安排的人了。 不那么重要的,注定是要被辜负的。 “那留着她罢。” “嗯。”谢慧齐笑笑,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又笑道,“那你总起得来了罢?” 看她可怜,齐君昀没再折磨她还是撑着床起了身,两人在浴池里小磨了一会,不过齐国公还是在穿衣裳的时候低头看着神情懒懒,明显不想出去而是睡一觉的夫人有些不悦地道,“又不是咱们成亲。” 谢慧齐不为所动地继续给他穿衣裳,当没听见他的胡说八道。 ** 寅时一过,开门鼓一擂,京城内就可有声响了,这城里的开门鼓一敲,国公府这时候鞭炮擂鼓声大响,响彻了整个天际。 “国公爷到……”能置千人的国公府前堂这时候高呼声一起,国公街在同时拉开门,国公府的三道被染成了朱红色的铜门同时被下人们快速推开。 “迎客!宾客到……” 站在大门边的礼师们一声递一声,把声音传到了国公府的门内,也传遍了齐国公府的左右四处。 京里的人便知道国公府长公子的大婚便要开始了。 “前左副都御史扈大人到!” 国公府属臣,扈家扈老太爷第一个到了。 “通政使司刘通政使到!” 擂鼓声中,寅时未到就在国公街外守着的国公府属臣们按着官位的高低一一进府。 这厢齐奚从青阳院到了鹤心院,哑着难听的哑子跟她阿郎道,“昨晚他们那些公子哥胡闹了一晚,我刚去了敬德院看了一次,下人们收拾了一来个时辰都没收拾干净……” 这敬德院都要被他们闹得名不符实了,现在酒气冲天。 “嗯,回头娘叫你嫂嫂收拾他。” “噗。”齐奚嗓子难受还是笑了出来。 “走罢,还有一日,”谢慧齐喂了她口水喝,拉着她施施然地往外走,“过了这日我们就不管你大哥了。” “可不能再管了。”为长兄婚事劳心劳心,差点累垮的齐奚摇着头,一脸的这种事,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婚事直到拜堂之时都未出差池,出的差池也被早已准备多日的暗堂中人解决了,吉时一毕拜堂一过,新娘送入洞房,谢慧齐一坐高堂上下去都未回后院,而是直接去了旁边早准备的小院,处理国公府里内刚发生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后她才去了珠玉院待客。 林夫人那厢也是从自家的人那边得知了有几个随长辈进来在国公府内胡闹的小辈的事,听后她嘴角冷冷一扯,对身边站着的管事轻声道,“以后这些人家上门来,不必以礼待之,直接给我打出去。” 事后肯定有来说情讲情面的,但是这等日子都要犯浑,那只能是他们做了几分那就得担几分。 第293章 大喜的日子说不死人,其实也是死了人的。女凤全文字无广告 只是私底下的肮脏哪是拿得出来说道的。 这等事,不明就里,天天真真的人会说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不能说道的,但真要说道,真要细究起来,死的人岂止是那一两个人,千丝万缕的人都得被牵扯进来,天大的好事转眼间就能变成天大的坏事。 天天真真的人也会无声无息死在了这些事当中还浑然不觉。 在国公府的喜宴上闹事的那几个小辈是当场就被拖下去在活活打死了,他们长辈收不了尸,回头还得等着被清算。 而国公府今日如若被人闹了事去,被传为笑柄,在江南事发之后被人轻视,被人挑战余威那也是国公府处事处置不当。 遂,谢慧齐这次一点情面也未留——就是立过功的国公府属臣来了也难逃一死,何况是那些靠祖宗余荫庇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谢慧齐在女客堂坐了一会就走了,让谷表姐跟还在的林夫人,还有几个属臣夫人替她招待场面,她则去了事务堂处理下面的事。 今日吃喜宴的大小事,和回去的回礼,都需她打点。 这些事都是时刻变化的,就是她亲自打点也未必处置的好,但有了她出手,总能省不下事来。 再好的管事有个十来八个,也未必及得上一个处事得当,心里皆有数的主母。 等到入黑,夜很深了外面的流水席才散。 外面的管事来报,说来吃流水席的百姓都把桌上未吃完的东西都拿回去了,有不少人还有行见之明地带了自己家的碗来。 齐国公府的管事没有阻拦,谢慧齐也点了头,让他们等明日还有剩的,就再摆几桌让那些人再过来吃完就是。 这种余宴,京里其实也是盛行的,谁家办了喜事今日没吃完的,改天还是会邀亲朋戚友来吃完。 只是富贵人家很少兴这一套。 ** 谢慧齐在送走林氏夫妇后,忙到夜半才歇,那厢国公爷是早回了,他喝的迷迷糊糊躺在榻上睡,还记得别弄脏他们的床。 齐大看她回,也有些酒气的齐大在她身边轻声道,“爷还没喝太大,就是累的。” 谢慧齐点头,“你早点回去。” 齐大躬身应了是,退了。 谢慧齐也没力气,扶了他去床上睡,等二日被麦姑叫醒,床里一片的酒气,薰得本困顿的她睡意全无,当下二话不说就把人拉了起来往浴室走。 夫妇俩一穿戴好,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忙得连觉都没好好睡一觉的谢慧齐挥手就把来报公事的齐大挥走了,跟齐君昀嘀咕道,“我怎么就没觉得我老得可当婆婆了呢?” 媳妇是娶了,却还是没觉得自己要当婆婆了。 她也算是活很长时日了,头一次面对这种为人婆母的境况,谢慧齐心中琢磨着要怎么放权才是好。 她实乃不是个太亲善的人,对儿子们是打是骂,事后他们怎么想她她都认,但媳妇是别人家养大的宝贝,她可不敢如此,好是会归好,但那种好就纯粹只是好,不能坏一分,要知在不是自己的儿女身上的坏,坏一分也是十分的坏。 远着点,大家都舒服。 一身贤良淑德的齐国公夫人跟着面无表情的齐国公坐上了鹤心院的大厅,喝了长子跟长媳敬的茶,把他们打发完,就看他们跟儿女们套近乎去了,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齐君昀那厢一把茶杯搁下,不等开早膳就在清粥,两碗清粥下去才觉胃里舒服些。 这种场合,当媳妇的心里忐忑不安,当大人的,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 这时候厅里一片喧闹,谷家的表弟表妹们都来了,谢晋平的亲子,还有他收的几个徒弟也在,还有齐国公看好的几个学生昨晚也被留在了齐国公府,现下跟长公子夫妻见礼见得不亦乐乎。 齐国公胃一舒服,就往媳妇耳边凑,道,“我看你媳妇是个厉害的,你大可把府里的事交给她。” 谢慧齐早打了这主意,但一听你媳妇那三字,还是似笑非笑地憋了眼丈夫。 齐国公也笑了笑。 他是宁可夫人不管事的,如此一来,夫人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便多了。 ** 齐璞几日都不需要上朝,家里这客人委实也多,谢慧齐也是想得出也做得到的,一点也不含糊,家里有什么事都让麦姑领着人去跟少夫人细声说,让少夫人拿主意。 林玲也不是个怕事的,没两日就担当了起来。 这等事府里的人是没一个敢跟谢慧齐说什么的,谷家也好,谢家也罢,都知她性情,也不觉这是多大的事,林府那边倒是在林玲回门之时告诫了林玲几句,而属臣家的夫人,在婚宴当天有在谢慧齐面前说得上两句话的,这国公夫人的好脸色没看几眼,就来国公府隐约地说起林玲也太急了点——各大属臣家的回礼都是林玲打点过去的,也是林玲派的人。 这些人以后都是要看林玲脸色的,谢慧齐笑笑打发了那说不是的走,也没说道什么。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她没说什么,林玲那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齐璞上一朝,谢慧齐就开始把事务堂的事交给林玲,而齐奚这几兄弟的,她早安排了各自的管事和管事婆子替他们打点,那些人归不不到林玲下面去,也不归她管。 林玲也是个好媳妇,事情做得不错,谢慧齐就省了他们的早请晚安,让他们得空来一趟就好,齐璞倒是没空就不来了,但林玲一天还是要来一趟的。 林玲天天来,时常跟在谢慧齐身边的谢由也还是不太亲近林玲,在全家里头,谢由最为亲近的还是要算齐国公跟齐国公的三个儿子了,即便是齐奚那样让人如沐春风,美若天仙的小姑娘他也不太喜欢,这么长的时日连姐也都未曾喊过她一声,别的名儿更是未曾叫过。 不过,他是连谢慧齐也不太亲近的,就是跟在她身边也不与她说话,不过是坐在她身边或是盘于她腿下坐着做自己的事,她不呼他,他连眼皮不朝她抬一下。 林玲见的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 她也不是个随意说道别人的人,在齐璞面前都未曾说道过谢由的半分不是,反对他关怀有加,齐璞也是跟她笑道,“不用想着怎么讨好他,你要是能跟他打一架,把他打服了,他反会心服口服些。” 林玲一想,抿着嘴笑了。 有日练武场上她恰好抓了个时机,还真是把谢由打败了,回头等她去鹤心院,谢由还真是正眼看她了,有时还会给她端杯茶送杯水,过不了几天又在惜败后叫了她声嫂子,她跟他说话,也会回声了,显得还要比婆母还要亲近些。 林玲毕竟年少,对此不是不无骄傲的,只是齐璞回头知情,跟她摇了头,轻声道,“不要觉得小由这是跟你亲近了,回头就是我在阿娘母亲犯了浑,就是我阿父在母亲面前犯了浑,小由手中的刀也是能往我们脖子上割的,小由是母亲带出来的。” 她才是他活在这个世俗间的根基。 说他为了她能把命都拼了也不为过。 他深喜林玲,当然不愿她犯错。 林玲这才惊觉,再去鹤心院也不再为谢由对她的和善喜上眉梢,分明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了。 谢慧齐对儿媳的这一连串变化是看在眼里,但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她寡情也不为过,她是不愿意为难谁,实则也是很多事都不觉得值得她去计较。 不在乎的事,便也在意不起来。 她现在的心思都不放在国公爷身上,何况是在她眼里已经算是非常好,非常配得起齐璞,让省心的儿媳了。 阿菊已经不行了。 阿菊的眼睛已经瞎了,她看不清东西了,左让过来看了后说,就最近的事了。 跟着阿菊一起瞒了姐姐许久的谢晋平过来说,“去年就不太看得清东西了,说是脑子里有个东西,再苦的药都吃了。” 只是不管用。 “我说要给她好日子过的,她说好日子就是让她到你身边呆几天,她是你捡回来的,也想在你身边走。”谢晋平说的时候低了头。 “嗯。”谢慧齐看他的眼泪掉到腿上,湿了衣袍,也抬头往大门边看去…… 老丫头知道他们有话要说,退到门边去了,谢慧齐叫人搬了张椅子让她坐着听风吹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坐下了没有。 “叫二郎赶回来一趟吧。”谢慧齐淡淡道。 阿菊疼二郎,小时候馋嘴馋得要死的丫头也还是会把得手的一颗糖留到二郎手里,哪怕会为此馋得要舔好几天的手指头。 他该送这个护着他,疼着他的姐姐一程的。 “嗯。”谢晋平低着头淡淡道,过了一会,强忍了心头的疼,又淡道,“还有些事没跟你说,之前家里人没把小约看好,她替小约挡了一劫,手臂那被倒下的大斧砸了一下,一到阴雨天就疼得要命。” 谢慧齐怔了一下。 “她在家为我们做了许多,就是不让我们跟你说,说你事多心烦,不要扰着你了。”谢晋平低头流着泪道,“这些她都不让说,但都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带她回的家,我们是怎么对她好的。” “嗯。”谢慧齐手扶着椅臂,慢慢地支起了身子,看着外头怅然道,“这一个个亲的人,都是要走的,是罢……” 活这么长,这些苦痛,都是要经历的罢? 第294章 阿菊到后头就不太能动了,她头疼得厉害,总是低着声音哼哼,谢慧齐让药堂给她开镇痛的药,也想过是不是给她脑子开个刀。 只是行不通。 她跟国公爷说让他这段时日自个儿自觉地回府,好好照顾自己,她就不多挂心他了,等二郎欲要差不多回来,她带了阿菊出门去,回了以前他们在书院山脚下的家。 那个家现在即便是周围红豆他们都不住了。 阿菊头痛欲裂,却清晰地记着家里以前的每一个模样,说她在墙脚下打扫过树叶,在坪中跟姑娘绣过长画,在厨房的石磨板上杀过鱼,搓过衣服。 “那时候我跟着姑娘什么都干。”阿菊叹息道。 她手脚笨,但很会做活的,姑娘吩咐的她都做。 后来不需要做那般的多了,成天闲着也行,就是姑娘已经不再她身边了。 没有姑娘叫她阿菊,也不会在她做错事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屋去。 姑娘从不会责怪她的,顶多就说你歇歇罢,歇歇回头再做好是一样的。 阿菊一直都记得她家姑娘温软的手,和总是不急不徐的声音。 阿菊说起的很多事,谢慧齐都忘了,等阿菊说她还记得她小时候被她牵回家,喂她饭吃的那一天,她都愣了。 “姑娘你喂饭吃呢,还拿香香的手绢儿给我擦嘴,香得我好几天都闻得着。”阿菊傻呼呼地笑。 她记得都很清楚呢。 “你小时候瘦,”谢慧齐抬头眨了眨眼,再低下头来,声音带着些许笑,“在家里吃了两年就好多了,红豆问你会不会跑回去,你也不知道回嘴,就知道扭过屁股去撞柴房的门,我当时就想这丫头确实是太笨了,生气了都只会罚自己。” 阿菊笑,“红豆姐姐那时候老爱逗我。” 她确实是笨,太笨了,摔过家中的碗打坏过家中的锅,出了事就担心姑娘会赶她出去,姑娘老说不会省她的那口饭她也担心。 但现在不担心了。 阿菊握着她家姑娘一如以前那样温软的手,满足地哼哼着。 谢慧齐笑得眼睛里都有了泪光。 她一时的好,却成了这丫头一生的记忆。 得到的太少了,以至于把那点子好就记成了她的一生一世。 这个丑丫头终究是要一个人孤伶伶地来,一个人孤伶伶的走。 她那么好,却在这世间得到的这般少。 谢晋庆回来的那天,已是九月了。 入秋的天凉了,阿菊在他回来后非要撑着板凳去厨房给他烙饼子吃,二郎背了她去,路上阿菊说,“二郎啊,你要乖啊,要听姑娘的话啊,阿菊下辈子,下辈子……” 下辈子如何谁也听不到了,阿菊死在了她从小照顾长大的小二郎的背上。 二郎抬起头闭着眼睛无声地流着泪。 他说了要给她好日子过的,要让她有夫郎有儿女,可是一件都没有做到,他的这个姐姐啊,一生未言过任何一声苦,只会守着本心过日子,天地再怎么变她都未曾变过一分,她说要找个会跟她一起干活,一起灯下说话的人,没有找到,那她就还是跟着他们一起活——可是她跟他们活的时日太短,太短了。 ** 阿菊走了,谢家兄妹把她埋在了父母的坟边。 谢慧齐被来送了阿菊一程的国公爷带了回去,二郎准备在阿菊身边守七天。 这时候和宁刚生完孩子不久,月子还有几天没坐完,也还是拖着身子来送了阿菊一程。 二郎能在京中再呆一个来月,将在十月带着一批选出来官员下江南。 此时正值兴邦苑选拔审核之即,京里一片的欢欣热闹,世家子弟与寒门子弟皆有望任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就是中了进士,几年十年的也等不来重位…… 朝廷还在任,年过五旬的老官员左右一看,像他们这样的老家伙即是不多了,满朝的文武,泰半竟都是青年才俊,也不禁嘘唏不已——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好在,这些新人有多数是出自他们之后,且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这些已为人祖父,为人父者的官员倒是在其中未作什么梗,反倒是怕拖累后辈,更精于手中事务。 朝廷上下一致,竟有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谢慧齐回国公府没呆几天,宫里的叶公公就来了。 叶公公一来就跪她面前,满面的愧疚,“不是奴婢想烦扰您,只是这时候皇上实乃离不开二小姐,没二小姐在,皇上是一口苦药都咽不下。” 现下二小姐也病了,虽说有宫中的太医在不是什么大碍,但二小姐已是咳了四天了,声声都咳在皇上的心上,皇上也是连着几日不得安寝了。 谢慧齐没说话,只是弯下身来扶他。 叶公公还是跪着不起,竟是哭道,“国公夫人,老奴求您了。” 谢慧齐还是未语。 “国公夫人,老奴给您磕头了。”老公公也知道这等时候是二小姐回府休养的好,可这时候正是圣上繁忙之际,他那身子本就不堪重忧,二小姐一回来,他心思一加重,那这么多时日的将养就要白费了,“您就去宫里住几日罢。” 谢慧齐现在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老人哭,这时候也是轻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依你罢。” “国公夫人,老奴给您……呃?”叶公公还要哭求,反应过来发现是国公夫人答应了,一张老脸愣在了半空,眼泪也是含了一半欲掉不掉。 “起来坐罢,”谢慧齐摇摇头,“擦擦脸,跟我用点点心,等我身边姑子婆子把东西一收拾好,我就随你进宫去。” 叶公公刹那眉开眼笑,“听您的,听您的。” 说着又是忍不住欢喜地道,“那奴婢现在就朝宫里报个信,让二小姐给您收拾宫殿住,您放心,老奴先前来的时候想过了,就是让您住在宫里也不耽误国公爷跟您,这段时日国公爷也在宫中日日忙于政务,皇上定会找人收拾个宫殿出来让国公爷跟您安歇的。” 说着他眼睛里的眼泪也是掉了出来,但这时候一点悲意都无,只见他满眼的欢喜。 这事本不成体统,但人活着哪能时刻都只去讲死规矩,而不是视活着的人最为重要。 叶老公公实在是欢喜,进宫后一路连蹦带跳地跟在谢慧齐的轿子边上,雀跃得麦姑姑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公公几眼,还怕他一个蹦得不好,摔着了老骨头。 齐奚这厢匆匆忙忙地在勤和殿里一通忙碌,她咳得厉害,身边的碧鸟跟阿西见她还要四处都过问,忧虑不已,齐奚朝她们挥挥手,还是把勤和殿大体看过布置了一番,这才坐下让宫人们忙,她歇息着等人。 勤和殿离宫门不远,是皇宫最外围的一处宫殿了,位置有些偏,离内宫有些远,但离上朝的金銮殿是最近的一处宫殿了。 表哥一把这处宫殿赐给她阿父阿娘住,齐奚也是不想多想就过来了,一闲下来坐下才想,这事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她也是累坏了。 从江南到皇宫,再到母亲失事到等她回,又是长兄的婚事再到母亲身边人阿菊婶的过逝,齐奚每一步都参与其中,早累着了…… 她需要歇息,也需要人陪伴。 她也渴望在她软弱的时候,能在母亲的怀里躺一会。 等这口气喘过来了,好了,她才有力气继续在宫里陪他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谢慧齐还没进勤和殿的大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咳嗽声,等见真见到女儿,见她脸色异于常人的绯红,一摸她的头,就道,“你发烧了。” 齐奚笑咳了几声,点头道,“我就看你一声,这就回去歇着。” “先在这歇会罢,等会你阿父要过来。”谢慧齐带来了言令,让绿姑去叫人,她就带了女儿往寝房走。 叶公公在一旁一脸的愧疚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言令来把过脉,跟宫里的太医所说的一样,就是秋干肺燥,二小姐又过于劳累,还是得好生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跟你阿父一样,一咳起来就要好长一段的日子才好的起来。” 齐奚从小到大没怎么病过,连风寒都很少着,头一次犯咳竟是如此严重,一想还真是随了她阿父,不由在母亲的怀里笑道,“那还是我最像我阿父。” 这也要比。 谢慧齐捏了她绯红的脸一下,见她还笑,嘴边淡淡地扯了一下,没跟着她一声笑。 女儿担当得太多,也笑得太多了。 一个小女孩,把自己当大人一样地于这世道周旋,岂能不累,不垮? 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在她还有余力,在女儿需要的时候,到她身边来抱她一会,让她靠一靠。 等到叶公公都退下去给她拿药了,齐奚在母亲的怀里都快睡着了时抬起头来,有点疲惫地跟她说,“阿娘,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能干。” 她以为她都能靠自己的。 “嗯,不能干的时候也很好,你靠在我的怀里,你就是我的宝贝。”谢慧齐低下头,把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间,轻声道,“我不需要你那么能干,你阿父更不需要,他只想把你护在他的怀里保护你,你喜欢的嘟嘟哥哥也是的,我的小金珠,累了的时候把头低下来,靠在爱你的人的肩上就好,知道吗?你有我们呢。” 她有他们呢,他们会保护她的。 第295章 傍晚齐国公来了勤和殿,平哀帝也来了,还有几个官员呆在殿外等着他们。 他们刚从兴邦苑回来,等会还要回太和殿商量事情。 勤和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谢慧齐没准备平哀帝的膳食,但临时多添一张碗也不是什么事,但外头还有大人等着,人家也是商量好事情要回家用饭的,也不能让他们浪费时间,只好让两人喝了碗粥,用了点小菜就走。 齐君昀临走前看了看女儿烧红的脸,摸着她的小脸轻叹了口气。 齐奚冲他笑个不停,也不说话。 平哀帝站一边眼睛只管瞅她,也是不言不语,黑黑的眼眸暗沉又泛着微弱的光。 爷俩又走了,出门的时候步子还不急不缓,一下了殿阶,往殿门走的步伐又快又急,谢慧齐站在大殿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 站她身边的齐奚抬头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知母亲在想什么。 ** 国公夫人住进宫里,也是选了最恰当的时机,蚊凶,姬英两块属地的归置安排,外放的众百官员已经让朝廷众人忙得脚不沾地了。 平哀帝也是个逆他者亡的,谁在他面前提后宫的事,谁就死路一条,强威之下无人开口,谁也不想在这等时候为皇帝的后宫断送自己一生的前程,牵累家族。 国公夫人进宫朝中有风声,但无雨点,即便连赵派也不再皇帝面前找不自在了,赵益楼这时候的权力也被压制了下来,他这个右相相当于被皇帝架成了空架子,内阁有事商讨,平哀帝往往都不会叫他,久而久之,右相成了忙碌的朝廷官员间最闲的人,即便是他得力的家臣领的令也要比他的多。 赵派人得重任,遂这个领头的这时候没什么用处,也就可有可无了。 等京中所有书生都对平哀帝歌功颂德时,赵益楼的几个儿子也被京中的世族子弟隔绝于外,求娶他赵家女的家族也不再吱声,嫁出去的女儿的夫家也敢娶小妾了,一片喧闹之中赵府被孤立于世,赵相也就彻底领教了齐国公的杀人于无形。 勤和殿一片安宁,齐奚也就夜晚回她的长信殿去,白日都呆在母亲那。 谢由这段时日跟在谢二郎身边,七日过后,谢二郎带他进了宫来见她,与她道,“小子太聪明了。” 谢慧齐点头,可不就是如此,聪明得惊人,学什么便是什么。 他过目不忘,学什么都能飞快领悟精髓,完全不是一般人能比。 “我想带他去江南住一段时日。”谢二郎摸了摸坐在他身边的谢由的头。 谢由对他显得要比对谢慧齐亲近得多,谢二郎摸他,他抬头看他,还会挨他挨得更近一点,把头靠在他的小腿上,他的双腿在地上舒展开来,脸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野性难驯的样子,却难得的显得无忧无虑。 谢慧齐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他,问他,“你去了,会不会念我?” 谢由冷冰冰地看着她,不说话。 “不过离你去的时候还有段时日,你这段时间多来看看我,行不行?”谢慧齐再问他。 谢由还是不回她的话,只管拿着冷冰冰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谢慧齐也不等他的话,抬身对弟弟道,“你带他多来看看我。” “最近就住宫里了?” “嗯。” 二郎点点头,“我最近要呆兵部,还有要去西北跑一趟,尽量。” “也要带着他?” “带着,”二郎弹了弹野小子的头,与家姐道,“跟着我能学不少在家里学不到的,他与我也合得来,真的就跟是我儿子一样,阿姐,你是看我可怜,帮我捡了个儿子回来?” 谢慧齐哭笑不得摇头,唏嘘道,“真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 二郎脸皮厚,笑着点头。 谢慧齐不太管国事,后来也不太管两个弟弟的私事了,但她也是知道大郎二郎这些年没少做事。 他们在东北,西北都建了很大的农庄牧场,让在战场下退下来的残兵伤将们带着家人生根发芽,建立他们自己的家,也让这些老兵们在军营担当教头之职教导新兵。 但这些人毕竟不是他,伤兵残将只要没有太大的功劳都是要领晌回原籍的,而在谢家两位将军的斡旋下,他们有了教头之称,但无教头之实,朝廷没有给他们下达确切的文书。 这次蚊凶,姬英的事大弟弟是第一功臣,谢慧齐知道他已经在朝廷中解决了这个问题,想来二弟前去西北,想来也是要做众多安排。 两个弟弟做的事,岂止是简简单单的好事,于社稷于民,还是于他们自己也好,都是惠及后世许多人的好事。 带着谢由去,确实是好。 她家二郎是个真正有担当,有血性的男儿,他忤在那里就已是顶天立地。 谢慧齐也不太担心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山野间长大的,餐风饮露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来了京城也见了这世间最大的富贵,也未见他有什么动摇沉迷,他现在穿的衣裳好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但他还是以前那个在山洞里即便是接近她也还是会防备着她的孩子。 谢慧齐也不愿意他失了这个秉性,她想他只信他自己这才是最好的。 相信自己才是最大的强大。 二郎是上午来的,离午膳还有点时辰,谢慧齐就让他去找他姐夫,她则留了谢由下来。 她为谢由做了两身舒适的武夫装,还做了一双靴子,两件披风,里头的衣裳也是裁了两身。 谢由试靴子时,谢慧齐提醒他,“有水的时候要夜夜洗脚,不能偷懒。” 谢由把靴子脱了,扳过脚放鼻子前一嗅,立马被自己的脚臭得鼻子都皱起来了。 他跟谢晋庆呆了几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下人给他洗澡他也撵走,自己找个桶淋两桶水就当是洗了澡,脚是未曾搓过的。 谢慧齐笑了起来,“也要照顾你爹,你爹只有一只手,不太方便。” 谢由这次理会她了,“哦”了一声问她,“那给他搓脚不?” “搓吧,太臭了让他自己搓。” 谢由点头。 谢慧齐笑着抱了他一下。 谢由推开她,数了数包袱,道,“靴子少了一个。” “是一双。” “少了一双。” “等你跟你爹从西北回来给你,我还没做好。” 谢由瞅着他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抿嘴颔了下首,算是答应了。 齐奚早间过来在母亲这吃了药睡下,这时候正好醒来,过来找母亲看到谢由不由笑了,“弟弟来了?” “你二舅带过来的,等会用完午膳就要走了,他们爷们最近忙得很。” 母亲笑,齐奚也是笑着回,“那我等会再跟二舅舅赔罪请好,也还好知道你念着他们,记得来看你。” “可不是。” 谢由看着咳个不停的齐奚,头也没转。 “二姐病了。”齐奚给母亲福了一礼,坐到了弟弟的身边,微笑着朝他道。 “丑。”谢由在看了半晌后冷冷地道。 齐奚摸了摸脸,笑着回,“那过几天等阿姐好了,再好看起来。” 谢由这次点了点头。 回头谢二郎跟着齐国公还和平哀帝回来了,父子俩用了午膳,没过一会就走了。 过了几天,谢由在要去西北的前一天又跟谢晋庆来了趟宫里,给了齐奚几个野果子,放她手里跟她道,“煎水喝。” “往山里跑了两天才找出了这么几个……”谢晋庆摸着儿子的头问谢慧齐,“是治咳嗽的?” “治的,他后来也是给我找了几个煎着喝。”谢慧齐想起了以前在山洞的日子,先前小孩儿是不管她死活的,后来熟了,才会找点他觉得好的东西给她吃。 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吃了心里确实会踏实许多。 “弟弟找的,你回头煎了吃了就好了。”谢慧齐跟齐奚道。 齐奚笑着点头,也要去抱抱谢由,谢由对她们母女爱抱人的习惯很不太喜欢,但也还是皱着眉头让她抱了。 ** 谢晋平在京中没呆半个月就又快马去了西北。 许是谢由找的那几个果子熬出来的苦药管用,齐奚的咳嗽好多了。 但林玲在齐国公府出了些事,许是谢慧齐放权放得太快,她又不在府中,下面有那么两三个老管事没那么听这个少夫人的话,尤其是齐奚姐弟那边两个被她委以重用的老管事。 姐弟三人的东西已经分开,已不归少夫人管。 齐奚虽未嫁,但身份了不得已是朝廷跟众多世家心中皆明了的事,齐望跟齐润更是国公爷夫妇的手中宝,他们的下人仗着身份和老资格给长公子夫人添堵,也是有些人骨子里骨头究竟是太轻。 以前在她眼皮子底下表现的好好的,换了个人,就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谢慧齐没回去,但让人把那几个敢跟少夫人唱对台戏的老管事给绑了送到了林玲面前,同时让齐璞回去跟他媳妇说,让他们按家规处置。 齐璞在母亲那领了命,回去跟林玲道,“娘的意思是不必顾忌她,你是长媳,也是长嫂,你做好了你的,这个家该尊你敬你的也一分都不能少。” 林玲点头,轻嘘了口气。 “娘说,这次我来处置……”齐璞抱着她的头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低头看着怀中的妻子,“但下次得你来了。” 林玲又点头,哑着嗓子回道,“我知道了。” 这个家太大了,比她以为的还要大,还要错综复杂,她以为她能行的,真动手了却发现举步唯艰,步步都要被各种担忧情理约束桎梏,不是说母亲放了权,权就能到她手里的。 第296章 朝廷诸事繁多,这批被考核的学子一放出去,来年又是常规的春闱,今年朝廷用了这么多人,还是有空缺。女凤全文字无广告 为官途也好,为志向也罢,全国的有志之士,有学之士都往京城奔。 他们的路费也出朝廷,只要能有望进京赶考的,各州县的地方官也是不遗余力把他们用到京中来,如此一来这些学子以后有个一官半职,也承了他们的恩。 朝廷有意,地方尽心,京中因许多人的到来终日沸沸扬扬,即使来京的各大贩夫走卒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王宝丫夫妻原本替家族在东南一个偏远的县城守着他们家的货源,但京中这时候各大商铺的生意太好,西北会馆又请动了他们的父辈,把这两夫妻请了回来坐镇。 谢慧齐在宫中也收到了宝丫给她的信,宝丫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在信中说的皆多是她一路过来的见闻。 大忻现在趋势良好,各地往来的路通了,商贩多了,各地百姓吃的多了,花样也多了,买起起交换得起物什的人就多起来了。 即便是江南,也在一度的整改之下迅速地立起来了,不过短短一年的时日,当地官员暗加的苛捐杂税一减轻,平地涌起来的众多小商人加快了江南的繁华。 江南官变实则也充盈了国库,众官员的私物跟私粮一半被拉进了京城,一半用到了前去填蚊凶,姬英的百姓身上。 如此可见江南其富裕非同一般。 她住进了勤和殿照顾女儿,皇帝也跟着国公爷回勤和殿用晚膳,商讨事情,谢慧齐虽也避嫌,但也有避不了的时候,听到这次江南所得的财物也是暗暗心惊——不过四州之地,却能抵其它二十几州的全部产出。 难怪江南官变,连国公爷都敢叛。 也因着江南官变,这一次江南官员的唯任都是四年一换,每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的任命必须过三殿六阁老的手,再经皇帝任命。 爷俩也会吵架,往往都是平时在殿堂上笑得看似如沐春风,实则让朝臣如芒在背的平哀帝声音大起来。 国公爷处置朝事素来爱棉里藏针,不爱外露,喜欢不动声色置人于生死,可平哀帝看着再温文尔雅不过,却是个喜欢刀起刀落的,这日晚膳毕刚跟国公爷聊没几句,他怒极了齐国公刚提出来的举措,甩了手中的折子吼,“朕不会下这等圣令,这此不是又让他们爬到朕的头上来?” 江南官员任命的阁老审阅之策平哀帝认同,却不喜齐国公所说的五品以上的官员有罪必须三司审查完毕才结案的提议。 “那还是不问缘由都杀了?臣怕各地学院上来的书生不够杀的。”齐国公淡淡道。 都杀了,哪来的人用? 用着的也会寒心。 “都察院过问即好!”就审一道,平哀帝坚持己见。 “三道。” “两道,加大理寺。”平哀帝又拍桌子,大吼,“朕只许两道,不能让刑部也跟进来掺和,到时候你让朕听他们在朝廷上跟朕瞎嚷嚷吗?” 他一嚷,谢慧齐本来带着女儿在旁边,她看书女儿做绣活,见爷们又要吵起来,朝女儿颔颔首,带着她往门边走。 齐奚走的时候,要笑不笑地看了眼怒气冲天,中气十足的表哥一眼。 平哀帝来不及收好脸上的怒容,只好慌张地朝她挤出个笑容来应对,引得齐奚赶紧撇头,生怕当场笑出来。 出了门,她听她娘感慨道,“身子可好了呢。” “是吧,还对着阿父吼呢,”齐奚挽着她的手,凑过头去看她的脸,笑道,“不高兴了罢?” 谢慧齐想了想丈夫刚才那种好整以暇的脸,摇摇头,“你嘟嘟哥哥怪可怜的。” 晚上齐奚跟着平哀帝回宫,也是挺可怜地问他,“又要听阿父的了?” 平哀帝却有些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怎会?听我的。” 说罢,还舒畅地吐了口气。 齐奚看他痛快,便也松了口气。 她跟她娘一样,朝事是不想插手的,尤其一边是她阿父,一边是她的心上人,帮哪都不妥,但因着知道父亲的厉害,所以还是想父亲要是能让着他一些的好。 她不太愿意让她这个表哥不高兴,知道还是依了他,齐奚心中也是轻松。 那厢谢慧齐也问了齐君昀差不多同样的话,齐君昀回了她,“经都察院跟大理寺。” 看他老神在在,谢慧齐琢磨了一下,瞥他一眼,“你原本想的也是都察院跟大理寺罢?” “嗯。”齐国公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夫人一脸调侃看着他,他便又淡道,“只提大理寺,他会咬死了只要一个都察院经审即可。” 谢慧齐忍不住笑了起来,凑过头去亲他的脸颊,骂了一句,“老狐狸。” 老狐狸不以为然,但还是勾起了嘴角,眼睛带笑望向她。 ** 齐奚病一好,就是丈夫可能忙得还是三头两天的不着家,谢慧齐还是回国公府了。 她这一回去,国公府也是风平浪静,谢慧齐见没有不怕死的当着她的面告她媳妇的状,也觉得自己这么当年的家没白当。 任何年头都有脑子不明白的人,但还是明白人多的。 谢慧齐也开始带着林玲见管事处置事情,但一般都是坐在林玲身边教她,下命令的时候都是经的林玲的口。 林玲之前也是当婆婆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温婉清雅,光看样子,谁能想得到她断人后路时的云淡风轻。 林玲觉得她学不来这套。 她也没法跟她婆婆一样把很多东西看得很轻,就如她母亲不太相信她婆婆真的放权,把偌大个国公府就给她管一样,她也没那个心胸气度视那些妒恨她的人如无物。 林玲嫁进国公府来,面对的岂止是国公府大小大事琐事,外面众多妒恨她的人也不乏中伤,甚至有人说道她不得家婆欢喜,连得手的权利也是家公逼着家婆出让的。 京中不乏对她的闲言碎语,林玲没法不当一回事,还是会让人打听来说给她听。 但林玲与母亲对家婆的众多猜度不一样,林玲是相信她家婆的,但她的婆婆的相信也不是来自她的眼睛,而是她信齐璞与她说的。 齐璞所说的,林玲深信不疑。 只是,她撑的辛苦,毕竟年岁还是太小,当家几个月就已是显得忧心忡忡,齐璞又忙,他现已为户部侍郎,蚊凶跟姬英的事说来已是他一手负责,在家时日不多,谢慧齐见儿媳小小年纪就忧虑不已,到底还是不忍心,本想着让小辈操持锻炼的心还是没那么狠,就还是想把麦姑她们调了两个到她身边去。 哪料麦姑,红姑,绿姑她们哪个都不愿过去。 “奴婢也是老了,也只愿意在您身边侍候着您到老,哪也不去,”麦姑这日带了红姑和绿姑跪她身边淡道,“我们在您身边呆惯了,去了少夫人那处,也难免会倚老卖老,犯些我们不自觉的错。” 她们在夫人身边都是抬着头说话的,到了少夫人那,少夫人未必看得惯。 谢慧齐想想,未语。 “丛儿想去,夫人您看如何?”麦姑又问。 丛儿是她的女儿,是被放出去了跟管事成亲了的孩子,也是打小就能干的一个小姑娘,谢慧齐讶异,“咦?” “夫人,奴婢是这般想的,丛儿有点小本事,能帮到少夫人也是她的福气,等干个七八年的,儿女们都大了需要她的教导了,到时候她再出府也不迟。”麦姑说罢又轻叹了口气,看着她家夫人轻声道了一句,“奴婢的儿女们终归是要靠着国公府的,齐原跟我靠着您,他们是要靠着小国公爷跟少夫人的。” 再则,丛儿也成亲了,在府中时也跟长公子这几位公子尊卑有分,少夫人也放心用她。 “夫人,等了了十一月成了亲,我也是想跟让她跟着少夫人。”绿姑那边也出了声。 红姑则道,“夫人,奴婢家的小晴还小,再等两年等她过了十岁再机灵到,少夫人若是选得中她,奴婢也想把她送到少夫人跟前去。” 谢慧齐看向她们,挑眉道,“都想妥了?” 都是跟了她二十来年的老奴了,当下就异口同声道,“奴婢想妥了。” “你,我容你再看看,”谢慧齐朝红姑道,又朝麦姑道,“你就不行了,既然来跟我说了,想来你跟丛儿也是商量好了的……” “是。” “那这两天就收拾妥当回府来住罢。” “奴婢遵令。” “你的话,再想一会,等十一月成了亲再说,啊?” 绿姑笑着点头,还是道,“还是请您跟少夫人提一嘴罢,了了还是想跟着少夫人的。” 别人未必能有这个机会。 谢慧齐也知她们肯定是把事定了才来找她说的,便也不再多说就点了头。 她也知她身边的这几个人不太好放到媳妇身边去,她给了她们太多的自主权,媳妇那边未必受得了这几个老姑姑的作派,她也不好委屈了为她卖命了一生的几个老身边人。 谢慧齐这厢有了空闲,也是手把手带着媳妇持家,也为她的身边人操心着,谁料这日林玲接了家中嫂子之约去京中香火甚旺的长寿观上香,她未回,却有身边人朝国公府来报了恶耗,少夫人在观中被人撞地,血流了一地。 随后未多久,林玲被国公府的人护送回了家,她怀中胎儿在马车中就已落了,到了府中已是来不及了,林玲一在门口见到谢慧齐就失声痛哭,等知道肚中她还不知道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当下一口气没上来就昏了过去。 那厢林夫人得讯也是急急来了国公府,知道林玲是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人跟嫂子和几个女眷在观后的后园喝茶出的事,身边只留了她从林府带出来的两个丫鬟,当场就急火攻心也是昏了过去。 谢慧齐只能吐口气处理后续,令人照顾好她们。 国公府跟着少夫人的下人在少夫人出事后,粗使丫鬟已经把当场的人都约束住了,她这厢下了令让顺天府的人出马去把人带到顺天府去,另一头叫了管事的出去,把那几个人的底细查个清楚回来。 事情吩咐完,她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叫了国公爷回来。 她本来只是叫了长子回来的。 只是出了这等事,齐璞还是需要他父亲的。 第297章 顺天府的府尹也是很快就到了,来跟谢慧齐见了个面,领了她的话。 谢慧齐以前见过顺天府的府尹,现在顺天府府尹不是国公府的人当任,是皇帝的亲信,这厢来了就恭敬地躬身道,“但凭夫人吩咐。” “客气点关着,谁来都不要把人放走,接下来有什么事我会差人跟你说的,俞大人,麻烦了。”谢慧齐朝他颔首。 俞府尹肃容揖礼,“夫人放心。” 两人没说两句,俞大人就走了。 人走后,谢慧齐也是坐在后堂好一会都没起身,等到麦姑过来轻叫了一声她“夫人”,她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也就这么一会,谢慧齐就打好了主意。 大儿媳那,若说没有错处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出门的护卫跟婆子媳妇丫鬟是有规格的,这次大儿媳出门,身边的护卫没少带,但国公府的八个服侍的人,她只带了五个,且这个五个在她与人谈话之时被摒弃在外,但凡是留一个专门服侍的武使丫鬟在身边,恐怕也不是这个结局。 要是她能让自己没出事便罢,现下她出了这天大的事,她错了,没护好她的一群人也得跟着受罚,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但因着她是主子,她是长子的妻子,又加上她年纪小,谢慧齐想着这事还是她担下来罢——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儿媳的身子。 齐璞很快就回了府,回府后就回了他们的青阳院。 没多久,齐璞就来了鹤心院,他一大步进了就朝谢慧齐走来,一到她跟前就跪下,把头埋在了她的膝盖处。 婆子媳妇子们迅速地退了下去。 谢慧齐摸着他的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等他情绪平静了些才轻声道,“有好好说话罢?” “嗯。”齐璞在她的膝盖中轻嗯了一声。 “她还小,要学的多着呢,人呐,都是一步步经了事才长大的,她也好,你也好,都得如此,不要去怪罪,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知道吧?”谢慧齐轻柔地道。 齐璞没出声,头也还是没抬起。 “她是作母亲的,失去一个孩子,心比谁都痛……”谢慧齐无声无息地在嘴间叹了口气,“我当初生你们的时候,也是不太平的。” 齐璞这次抬起了头,眼睛是红的,“但我们一个个都是好的。” 谢慧齐摇摇头,摸了摸他的眼角,“不一样的,娘从小在西北长大,一来京城就跟羊入了狼群似的,哪怕有你太*祖奶奶和祖母们,你阿父护着我,我也是一步恨不得掰作十步走,哪一步都踏得小心……” “孩儿知道了。”齐璞又低下了头。 谢慧齐知道他想的远远不止于此,只是他不愿多说,她却还是得把她的话说透了,“谁人无过?即便是你阿父与我也是做错过事的,你自己又何尝没有未犯过错?” 可那是个孩子,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齐璞心里难受,但还是忍住了没把话说出口。 “对她好些,她才会把你更放在心上。”谢慧齐把他的头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要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行吗?” 齐璞勉强勾了勾嘴角,点头道,“孩儿知道了,您放心。” 他知道依她的性子,她肯定是不会怪罪她的。 只是齐璞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他把心跟国公府都送到她面前,她却为何把国公府的人支得远远的…… “有什么话,不懂的,不解的,直接去问她。”谢慧齐见他脸色暗沉,想了想,还是又多管了闲事,与儿子道。 她也是不太懂儿媳为何要把国公府的人支开,明明国公府现在才是她的家。 儿媳不是那般不懂事不知情理的人。 她也想要个答案,跟国公爷交待。 这事就是有她顶着,也得有个交待才成。 母子俩没说一会话,下人就报国公爷回来了。 谢慧齐让齐璞坐在厅里,她去门外迎。 果不其然,齐国公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好了,别板着脸。”谢慧齐一搭上他的手就道。 “胡闹!”从不跟她生气的国公爷这下脸色相当难看地斥责了她一句。 “嗯,”谢慧齐拦在了他面前,没让他进,抬起头看着他直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斥责无济于事,还是把事情弄清楚才好。” 世家还是重子嗣,她丈夫万般的好,这点却是放不下的——他想得开,但太国公爷跟太老夫人对他的影响是烙在他骨子里头的。 齐璞成亲后,他有意无意之间会跟她商量长孙和长孙女的名字…… 但这时候,他这个当祖父的心情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是父亲。 “她支开了身边人,她有当自己是齐家人?”齐君昀一听,眼冷脸也冷。 “哥哥!”谢慧齐低声喊了他一声。 “好了,”见她脸色也不好了起来,齐君昀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国公爷,夫人,林元帅来了。”有管事的急步过来报道。 齐君昀冷漠地回过头去,看得那管事的马上就低下了头。 “请元帅入堂入座,说我们马上就来。”谢慧齐朝管事的吩咐了一句,拉着他的手低声再嘱咐了一句,“不要责怪璞儿他们,你是他们的依靠,乱不得。” 说着牵他进门,但一跨过门槛,看到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的长子,见他看到他阿父后就是眼睛一暗,头往下低,谢慧齐从没见从小就意气风发的长子如此暗淡过,心底也是猛地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生生地疼。 她不禁抬起眼,哀求地看了神色冷淡的丈夫一眼。 齐君昀不悦,对他来说,长媳所犯的错就是长子的错,他忍不住对长子失望。 他在长子这个年纪,已经一头担起整个家族,把国公府一头往地上栽的颓势硬生生的扳直了往上,而花费他无数心思的长子,被他母亲放诸了众多心血的长子却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好。 而这个媳妇,是他自己要的。 他头一次对长子如此失望。 齐璞低着头,忤在那不语。 这时候齐望跟齐润也是赶了回来,他们一到鹤心院,见到的就是父亲冷对长兄的情景。 齐润先于三哥跑了过去就抱了他大哥,回头看着他阿父,嘴里却却着长兄“大兄”,那厢齐望也是快步过来站于兄弟俩面前,眼睛哀求地看向父亲。 看着与妻子一样的眼睛,齐君昀本冷凝的眼轻动了一下,随后他走向前,把兄弟三个都揽到了怀里。 “这个家,是我跟你们娘给你们的,你们要好好护着。”齐君昀拍了拍齐望跟齐润的肩,松开他们,站在齐璞面前,“看着我。” 齐璞抬起了头。 “我还在,我还带你走一段,莫要等到我跟你阿娘都走了,你都护不住你这个家,护不住你的弟弟妹妹们。” 齐君昀说完,齐璞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 “好了,”齐君昀这一次伸出了手抱住了儿子在怀里拍了拍,闭着眼无奈地道了声,“孩子还会有的。” 齐璞把头搁在了他的肩上,压抑地重重喘*息了起来。 齐君昀最终只能叹口气,回过头再踏出鹤心院,他的脸便又不冷不淡,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来,只是路中被夫人缠着手五指交缠的时候,他低下了头,看向了她那无奈的眼,他便低头在她的发间轻碰了碰。 “知道了,这事让你处置。”家是她的,他不会插手。 ** 林立渊是在堂厅的廊下等的他们,一见到他们夫妇遥遥走来,他就一揖到底,直到夫妇俩站于他面前,齐国公开口让他起,他才站了起来。 “是老夫教女不当,行事鲁莽,还请国公爷夫妇……”已经也是知情了的林立渊别过脸,一身的惭愧。 他也是查明了一些情况的人来的,国公府尚还不清楚推女儿的人是谁,他这边是一得信,连原因都查明白了些许,一查明些,他就骑马急急过来了。 这事他不出马立刻出来大刀斩乱麻,怕是不会善了,齐林两家也怕是好好的姻亲当不成,得成仇家了。 “林元帅里面坐罢。”谢慧齐先开了口,口气温和。 “谢国公夫人。” “听您的口气,想来……”谢慧齐一坐下就问。 一出事,比齐璞更肝抖心颤的林立渊苦笑着道,“不敢欺瞒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这一次,是我长媳犯的错。” “哦?” “我那媳妇前段时日结交了玉婷公主,她是小家出身,不懂……”林立渊说到这顿了下来。 那厢刚醒来的林刘氏得了家里人来的报,听说害女儿小产的人是她媳妇身边的媳妇子,那媳妇子本是家里的世仆,一家三代都住在府里,其夫也是家中的护院,她也是元帅手下一个老武夫的女儿,是最可信任不过的人,一直都未出什么差池,因着她也会些武艺,力气大就把她放在了少夫人的身边,可就是这个被他们家器重的人竟推了女儿一把,把女儿的肚子生生撞没了。 不多时,就在齐君昀夫妇与林立渊说话之时,国公府在长寿观的下人又急冲冲地回来报,说茶桌上的茶里竟查出了绝育药来。 “未曾喝罢?”谢慧齐一听就心惊胆颤,话说出来声音都变了。 她急忙问话的时候,万夫当前都面不改色的林立渊把手边的茶杯都打翻了,眼珠子鼓得都要瞪出来了。 第298章 失声的国公夫人下意识就看向国公爷。 齐国公这时候面无表情,眼如冰山。 齐国公府没有换长媳的规矩。 这已不是有人单单跟林家过不去,也是有人跟他也过不去了。 “小麦……” 国公夫人叫的时候,她身边沉默寡言的老仆这时候已经是退到了门边,夫人一出声她就弯腰,“奴婢这就去问。” 说罢,她一福礼就快退倒退了下去,一出门就急如飞,往后院走去。 林立渊已是站了起来,那凶悍的脸上青筋直鼓,眼睛盯着面无表情的国公爷不放。 “国公,”林立渊拱手,“此事林某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他话一出,气氛冷凝,见林立渊如此郑重其事,谢慧齐慢慢出声,慢条斯理,语气平和地道,“元帅请坐,这事等确切了咱们再说,您先喝口茶。” 说罢,转头对身边的婆子淡道,“你去给元帅上杯清茶。” 武使老婆子轻福了一礼,无声无息地下去了。 她们习惯了常年蛰伏主子身后,要是不特地注意她们,就是她们站在人的身后,也很难让人察觉到她们的存在。 林立渊看着老婆子出了门,再回首时,眼睛看向了国公夫人。 “元帅,请坐。”国公夫人又再客气颔首。 看她平平静静,不动如山,目光温和,林立渊缓缓地坐了下来。 “爷,您也喝一口。”国公夫人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轻喝了一口尝了尝,放到了国公爷的手上。 国公爷没看她接过了茶,但这时候林立渊再望向他,只见回视他的国公爷嘴角微勾,面容冷峻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讥俏。 林立渊当即就低下了头。 面对这个先帝器重的表哥,即便是先帝爷在世时对他无可奈何的时候也多,他就是再得先帝器重,那也是不可能与国公爷相提并论的。 他之前是孤臣,与谁都不来往,面对国公爷也是不卑不亢,但难免对这个把大忻一手拉起来的国公爷是心存敬畏的。 这个人为这个国家做得太多,林立渊打心底里敬他的,因敬而生畏,这种敬畏不是他骨头硬就抵挡得了的。 他愿意女儿嫁进国公府,何尝不是因仰慕此人。 只是,高山仰止,国公府的门楣果真不是寻常人能踏的,他们家还是轻视了这事的凶险。 “爷……”国公夫人再叫了一声,齐国公才转头看向她。 “可是温了?”国公夫人没话找话,她再不出言,林元帅这种硬汉肯定都得泪洒当场了。 国公爷不声不响,气场全开的时候连她都受不了,他年轻的时候定始帝也都常常被他的不声不响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她丈夫是真有那种不吭一声就能把人憋死的本事。 即便是她小儿那种小混世魔王也最怕他不出声,他一不出声小混蛋准得蔫,连机灵都不敢抖。 齐国公冷瞥了她一眼,没出声,但总算就着杯沿喝茶了。 “您尝尝看,凉了我给您再换一杯。”国公夫人此时再体贴不过。 她没话找话之时,外面又急了细切的急步声,没眨眼间,就见齐恫快步走了进来单腿跪下禀道,“国公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嗯。”谢慧齐也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过宫里的耳目的。 “叶老公公也来了。”齐恫又道。 “好,就说我有事,让二小姐先回她的院子歇息,等会我再见她。”谢慧齐暂且打发了女儿去歇着。 事关长兄,按女儿那种小母鸡的心性,是肯定要回来的。 她背后还有个皇帝。 这事一出,还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平息下去的。 “老奴这就去。”齐恫头一低,也飞快退了下去。 林立渊再看起来时,脸已青黑了,他再开口,本来气息十足的声音也虚弱了几分,“国公,国公夫人,此事是有人想要我家的命啊。” 女儿要是绝了育,她也就完了。 就是国公府气度再不凡,就是容下了一个不会生育的长媳,但从此之后这长媳也就只会当是摆着的了。 他的军权本来迟早是要被皇帝收回去的,皇帝之前就把他的军权分了一半给谢家,女儿嫁进齐国公府后,看皇帝的意思,是有意把另一半军权交给他的儿子林杳。 皇帝偏心齐家不是一日两日,他什么都给齐家,只差没把江山拱手于齐家了,林立渊也知道只要跟紧齐国公府,他退下后林家顶多就是被分权,而不是一无所有。 而现在的错处都是他们林府的,女儿若是折了,林家也只得跟着折进去了——这事一想,一开始就是个大阴谋,而他们之前却毫无所觉。 林府开门后,他夫人与儿媳与京中权贵之妇来往颇多,他见她们对此兴致颇为高昂,行事有度,因他也有着弥补她们之前闭门不出之心,时日一久,也少了警惕之心。 连他都如此,何况是那被人簇拥着赞誉,拍马屁的妇人。 林立渊这时一细想,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这官场,果然不是他这等凭一举之力爬上来的武夫所能窥其全貌的。 齐君昀这时也朝仿如被人冷不丁狠狠揍了一顿的林立渊看去,面色淡淡,还是未语。 林家本不在他的计划中。 林家是孤臣,结局也只是孤臣的结局。 但长子选了林家,林家的路也就不同了。 他之前跟林立渊谈过,让林立渊做好当国公府亲家的准备。 但林家的所谓准备现在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对长子失望,何尝不对林家失望——他们跟不上国公府,这就是国公府的拖累。 齐君昀对拖累的解决之法,一如对着跟着国公府数代的卫家,二如江南官员。 卫家现在靠卖祖宅的银钱度日,而江南官员其宗族跟着受害,数代内不得进入仕途。 但现在这事被他妻子纳入了家事当中,她伸了手,齐君昀也只能暂且捺着性子忍了下来。 “林大人,先看看再说。”齐君昀终出口说话,没违他妻子的意。 谢慧齐在他身边也是松了口气。 林立渊那边也是硬稳住了心神,他这时候乱不得,跟着点了下头。 麦姑的速度很快,她那厢飞快去了青阳院,一进青阳院的内卧,只朝坐于桌前的小国公爷一福礼,就跪到了少夫人的床边,在她耳边速速耳语了几句。 林玲一听就猛地摇头,眼泪也出来了,她因骇怕过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也没听到她们说什么,坐在床边的林夫人见女儿那惊骇得让她胆颤心惊的脸色,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也是怕得全身都抖了起来。 “果真,一滴也未沾?”麦姑在少夫人耳边再语。 林玲喘着气,手急急地摸向床边,一摸到麦姑的手,哆哆嗦嗦从嘴里挤出了话,“您,您信我。” “言大夫。”麦姑回头时,被人从家中背过来的言令迈着老腿就跑了过来。 “原娘子。”言令朝她拱手。 麦姑还了他一礼,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言令在点头之后就走向床边跪下,“不敬之罪,还请少夫人谅解。” 说罢,他手就伸了出来。 林玲闭着眼睛流着泪,把手飞快地摆在了床边。 “开箱。”言令让徒弟把药箱找来,他的诊断是要送到国公爷跟国公夫人面前的,光是把脉是不够的。 这时候麦姑才走到坐于桌前,面色沉滞的小国公爷面前请安。 她一来,齐璞身边的下人退到了一边。 麦姑跪在他耳边把事情说了,齐璞听后,眼睛重重一闭,面色狰狞如鬼魅。 ** 言令的诊断很快送入了中院的客堂,一听林玲滴水未沾,身子只是小产折损不大,补养月余就能养回来,林立渊当着齐国公夫妇的面拍抚了胸口半晌,这才把气息平稳下来。 “见您两位见笑了。”林立渊气一顺过来,再朝齐国公夫妇开口说话,脸上是止不住的苦笑。 林立渊确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之前与齐国公府结为亲家也没折了他的风骨,却没想一天之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谢慧齐见他谦卑不已,心中也是苦笑不断。 国公府这门亲事确实不好结。 或者说,任何富贵门都不好攀,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自己谨慎都免不了各种陷阱等着你,更何况是自己不谨慎。 但她表面还是温和平缓,淡道,“没事就好。” 说罢回头跟丈夫商量,“这事就让顺天府自己办罢?”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当是湖面上偶起的涟漪,就不要再砸大石头进去把事情越闹越大了。 这事是不能往上递的,递到了皇帝面前,那就不是自家私事,而是国家大事了。 这对林家也是最有益的,要不,林家这次不毁悉数也得毁一半的前途。 但烂摊子确实是得齐国公府出手收拾无遗了。 齐君昀先没理会他,而是看向林立渊,“林大人,你说玉婷公主收买了你家的人,那你知道玉婷公主背后几何?” 林立渊沉声道,“老夫回去定会查个清楚。” “那我等着,”齐君昀看着他没动,“元帅,不是本公危言耸听,你儿本欲明年二月被皇上派出驻守西北军,你知其中厉害?” 那可是三品的武官,握在手里实实五万的兵权,人都是他自己的。 世家子弟里,林杳是被封得最高,实权也最高的那一拔。 见齐国公嘴角勾起,那张脸有着说不出的冷酷与震怒,林立渊也知齐国公的震怒,长子的宽途大道是皇帝跟齐国公一手铺就等着他去踩的,这就是他们林家跟齐国公府结亲得来的好处,他们扶持着林家,却因林家自己家出的家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且这事齐国公府也会被牵累,也是后患无穷,齐国公岂能不怒。 “林某定会近日就给国公一个交待!”林立渊只能再三保证。 齐国公对他的话没有笑意地轻扯了下嘴角。 齐国公府的事暂且明朗,林立渊不再久座就告辞匆匆而去,他那还有众多急事欲要去办,那厢林刘氏知道丈夫来了国公府,却连女儿都不过来看一眼,以为丈夫责怪于她,心下难受,抱着女儿的手又是哭了一场。 第299章 林立渊走后,谢慧齐跟齐君昀回了鹤心院。 鹤心院里,齐奚正和着两个弟弟在说话,看到他们回来,三人齐齐起身,眼巴巴地看着父母。 只是父母脸色皆淡然,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时天色已黄昏,谢慧齐抬头看了看天,对身边人道,“摆膳罢。” 齐奚过来朝父亲福了一礼,走到母亲身边扶了她,轻声问,“我想等会去看一下大嫂。” “去罢。”谢慧齐拍了拍她的手。 齐望带着弟弟走在母亲身边,这时也开口道,“我刚与小润去看过了。” “你明日还是要去国子监,”谢慧齐转头,对两兄弟道,“润儿也还是去做自己的事。” 齐润挠挠头,没说什么。 齐望也颔首,“孩儿知道了。” “等会你们跟我进书房。”齐君昀这时候淡言了一句,两个小儿乖得跟小鸡似的皆低声应了一声。 膳罢,青阳院那边来了人报,说林夫人来了。 谢慧齐去门边迎了她,林夫人眼睛是红的,来说想暂住一夜,谢慧齐也知她们母女情深,也点了头,没说推拒之词。 她这时候拒了,林夫人怕是要多想。 只是在林夫人走后,齐奚要去看望大嫂之时,谢慧齐朝女儿微抬了下首。 齐奚朝她左脚半退了半步,前膝微躬,福了一礼前去。 林夫人今日是不能住在国公府的,林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林夫人一个当家夫人不回去处置,却要留在国公府里,这于林夫人自己也好,于林府也好,都是有害的。 齐奚刚走不久,谷家姐弟还有谢大郎也都踏着夜色来了。 谷展翼跟谢晋平见过礼后,谢慧齐让下人带了他们往书房走,她则领着谷表姐还有谷表弟媳妇,自家的弟媳妇去了她和国公府常呆的琴棋房。 这晚月色朦胧,深秋初冬的风也是凉了,谢慧齐让下人把琴棋房的灯都点亮了,让他们送上一壶果酒上来温着慢慢喝。 “今日是累着了?”在她说完话,下人们都退到门边墙下守着后,谷芝堇扶了她在主位坐下。 谢慧齐笑着摇了摇头。 “都坐,自家人别多礼。”谢慧齐看身边的和宁坐下后,把她背后的软垫扶了扶,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问她,“孩子谁看着?” “我父王到府里来了,大郎请他帮我们看半夜。”和宁轻声回道。 “嗯,你父王看着,大郎才放心。”谢慧齐点点头。 说着她看向表姐她们。 “你姐夫管着,别担心。”谷芝堇点了头。 谷表弟媳妇这些年间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年纪已大,现在放在国子监搓揉,女儿却还小,这时候她温声回道,“红英家里的老人守着呢,是孝伯,您还记得他罢?” 谢慧齐知道这个人。 问过孩子,谢慧齐静默了一会。 此时油灯里的火苗扑扑地跳动着…… “姐姐。”这时候茶和酒,点心都上来了,和宁起身把媳妇子手上的茶端了过来,放到了家姐面前。 谢慧齐朝她笑了笑。 眼看着下人们茶酒点心都上齐了,坐她左首的谷芝堇开了口,淡道,“要小英过来一趟吗?” 谢慧齐朝她看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不是说她武艺不错,身手连璞儿都及不上?” 谢慧齐笑笑不语。 身手肯定是有的,但及不上就未必了,她那孩儿怎么说也会让着姑娘家一些。 许是太自负了,谷芝堇说完,脸色尽量和缓了一些对表妹道,“她是个出色的,什么都好,但再好,也躲不过这暗地里的刀刀枪枪,以后还是管着她些罢。” 谢慧齐轻点了下头。 和宁这时候开了口,“姐姐是担扰什么吗?” 谢慧齐转头拍了拍她的手,轻叹了口气,“都是要经事才能真的长大的,我之前还是……” 还是太宽松了。 她这头松得太快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当个恶婆婆可能要比好婆婆要有用些,至少媳妇会忌讳着她,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视府里的规章如无物。 宠爱让人看不清真相。 “嗯,”谷芝堇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淡道,“就当是为璞儿,你也得把她带出来,让他们自己慢慢磨是不成的,由着他们自己来,这次没了孩子,下次会怎样?” 她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个看着再适合齐璞不过的林家小姐一犯错就是这般大的错,掉以轻心得不像是元帅府出来的小姐。 也就更不像一个齐国府的长公子夫人了。 谢慧齐点了点头。 “你啊,”谷芝堇冷艳的脸上这时候突然起了嘘唏,“其实这么多年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不想管,只管躲到人背后看他人你争我夺,可后来你不也得为自己,为大郎他们争,为他们夺,你现在到了如今这地位,却又不想管事了,可是慧慧啊,人来这世间走这一遭,有了父母,有了兄弟姐妹,有了丈夫儿女,有谁能真跟这世道一清二白算得清清楚楚的?谁能躲得过,真跟这世俗红尘无瓜葛干系?” 谢慧齐苦笑,“我也不是真要算得清清楚楚,只是……” 说到这,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了。 她只是没想到,儿媳妇一大意就是出了这种错。 “不管如何,”谢慧齐说到这口气温柔了许多,“我确实还是要多带带她。” 不为别的,就为了儿子,她也得把他这个难关撑过去,也得让他的以后好过些。 几个人在屋子里轻声细语了好一阵,等到夜寒风起,亥时也快至了,谢晋平和谷展翼也过来了,谢慧齐跟着丈夫送了他们去马厩。 谷家的马车上,谷芝堇抱着弟媳妇半垂着眼睛,马车里浅黄的灯光照在她如刀刻般分明的五官上,更是让她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谷展翼看着家姐这一刻的侧脸,竟觉得他家姐跟慧表姐竟长得有些像。 “姐姐,”谷芝堇怀里那个在国公府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清秀妇人此时轻声开了口,“慧表姐她似是很伤心。” “嗯,她是伤心,”谷芝堇拍了拍她的身子,抬起了眼皮靠着椅背淡道,“但伤心是最没用的东西,别人可以伤心,还能有力气闲暇伤心,她却是不能的。” 她低下头,看着弟媳妇道,“有些人是倒不得的,她倒了,家就完了,等我以后走了,你也当那个倒不得的,知道不?” 清秀妇人抬头看看她,又转头看了看丈夫,下一刻他就在她的眼睛里伸过手来握着牢牢地握着了她的手,她下意识一笑,回过头对谷芝堇点了头,“我知道的。” ** 林府那边那个媳妇子的事,当日就被林立渊查清楚了,第二日仔细的话送到了国公府这边,齐奚跟着母亲听了也是愣住了半晌。 那个牵累了一家三代的媳妇子在外头养了个相公,有人给她许银一万两做事,她把这银两给了那相公,让他带着他那重病的老娘远走高飞。 孰料,那相公是被人安排与她假意虚情的,他那与他相依为命,需要银财救命的重病老娘自也是假的。 林玲事一出,林立渊立场就回了府把那家人拿住了,他一出手过问,府里有知情这媳妇子情况的人看事情闹这般的大,一骇怕就主动出来把这相公招了出来,而这相公被林府的人抓到时,正卧于某寡妇榻上。 也是这相公抓的及时抓的好,那媳妇子一被林立渊从顺天府带回林府,一得知这相公是骗了她,当场就抓破了那相公的脸,随后把收买她的人招了出来。 林府也是一团的混乱,那媳妇子的老父亲活活被他这个闺女给气死了,紧接着她娘无颜见人,也是带着两个三个外孙喝了药,一起走了。 林府来说事的婆子也是满脸的臊红,说完后头就趴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她也实在是羞于见人,如若不是元帅大人说必须得一五一十都告知国公夫人,她也是羞于启齿。 谢慧齐听完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听来,这媳妇子在外头养人的事,府里也不是没人不知情,但这等事元帅的主子竟没一个知道的? 这元帅府也实在是…… “我知道了,劳烦元帅大人劳人走这一趟了。” 谢慧齐出了声,下人把这老婆子扶了下去。 这时候暗堂的武使丫鬟从侧门出来,朝母女俩福了一礼,轻声道,“还有一事,林府的人没有告知夫人,小姐。” “嗯?”齐奚看向她。 “林少夫人昨晚被顺天府的人送回去后就吃药上吊,但好在被救了下来……”丫鬟低头禀道。 齐奚又是半会都没出声,谢慧齐也更是无话可说。 林府自己想死不要紧,但林府这时候要是出丧事,那真是坐实了所犯之错,事情不大也得大了。 谋害国公府少夫人肚子的罪名,可不是林玲是林家女出身,林家就能担得起的。 齐奚也是哑口无声了许久,哂笑了一声后转过头看着母亲,“怎么就一团乱?” 堂堂一元帅府,怎么什么人都有? “闭门造车太久,也是个害处。” 孤臣啊孤臣,孤臣当得太久了,孤身的雄狮入了狼群,反被狼群咬得支离破碎,处处都见伤口了。 “林杳大哥倒是很像林元帅,嘟嘟哥哥还是挺中意他的,要不,他也不会让林杳大哥去西北掌军,”齐奚想了想道,“就是家里不太平,也确是个害处。” 这一家子乱的,会拖林家大哥的后腿,当然现下看来,连他们国公府都被那一团乱拉进去了。 “嗯。” “阿娘,你意欲如何?”齐奚问。 谢慧齐笑了一声,淡道,“林府的事,不是你阿娘的事……” 说着她站了起来,拉起女儿的小手,“跟阿娘去看看你大嫂罢。” 她的媳妇,才是她的事。 这是她娘昨天到今天,第一次去看她大嫂,齐奚听了赶紧站了起来,朝她脸上看去。 见母亲不悲不喜,脸色平静得很,她有些小心地问,“您要去看大嫂了?” 她实则也有些弄不清之前母亲不去看嫂子的想法,是罚还是怒?之前没弄明白,现在也就更弄不清母亲心中在想什么了。 “嗯。” “那,之前怎么不去呢?”齐奚在未出门之前,还是小心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第300章 谢慧齐偏头看着女儿淡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 林玲其实昨晚就想来鹤心院的,下人来禀了,她吩咐了话过去,让人先休息着。 林夫人实则也是她劝回去的。 小姑娘也不过十七岁的人,谢慧齐虽也遗憾那不曾谋面的孙儿,但在她这里,到底是大人重要。 谢慧齐还没进青阳院,门口就一阵的响动,她心下一凝,不由加快了步子,过去果然看见大媳妇站在了青阳院的门口。 “娘。”林玲脸色苍白,远远地就朝她行礼,待谢慧齐走近,她又福了一礼。 谢慧齐握了她的手,一片冰凉。 “回屋罢。”她淡道。 “嫂嫂。”齐奚也叫了她一声,在她身边扶了她。 下人要拿椅子来抬,林玲拒了,谢慧齐也是目不斜视往前走,下人们赶紧退了下去。 到了屋里,让林玲躺到了床上,谢慧齐接过了下人送过来的茶,拿开看了看,又搁了回去,“温水。” 麦姑赶紧动了。 温水送上来,坐在床边的谢慧齐接过,这时候屋里除了齐奚,别的人都退到门边去了。 林玲一直抿着嘴,动也不动地看着谢慧齐。 谢慧齐试了试水温,喂她喝了一口。 林玲看着她不放。 “知道苦了罢?”谢慧齐见她喝完,把茶杯递给了女儿,淡淡说了一句。 林玲眼圈一红,抿着嘴的苍白小脸显得异常的倔强,她在谢慧齐的话后点了点头。 “我不怪你,你不要担心我是怎么想的,”谢慧齐把她颊边的耳别到耳后,淡淡道,“但你是要跟璞儿跟一辈子,我希望你们会像我跟国公爷一样,没有别人,就两个人能一辈子活在一块……” 林玲的眼泪这时候唰唰地掉。 “不要跟他离了心了。” “我不,”林玲强忍住了泪,抓住了婆婆的手,“我怕他会。” “他会,那你就追上去,他就不会了。”谢慧齐拍了拍她的手,顿了顿道,“我之前想着你会慢慢适应国公府的,但到底还是我大意了。” 现在满朝庭都在争利益的利字关头,有谁是能忍得住不伸手的? 林家现在也是箭靶子,她这儿媳就更是了。 “娘……”林玲顺了几口气,把哭音止了,“娘,我知道了。” 她说话时,胸膛剧烈起伏,谢慧齐也替她顺了几下气。 林玲这时候手拦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知道了,我只能靠自己的。”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把一切都敢托付给母亲,嫂子她们。 原来走了那步,人还是要分道走的。 就是她不想,也是没有办法的。 要不,她搭上的岂止仅是自己。 “娘,”林玲又忍住了泪,拉着婆婆的手解释道,“那日,那日……”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道,“那日不是我故意支走家里人,是我嫂嫂说,说……” 说到这,她又泪流不止,但林玲还是抬手狠狠擦掉了眼泪,喘着气道,“是她说母亲着急我肚子的事,有秘方要给我,我怕,我怕家里人知道了,也就是您知道了,以为我太心急了,我就……” “娘,我是一时糊涂。”林玲哭了起来。 “别哭了,伤身子。”谢慧齐叹了口气,给她擦起了眼泪,“别哭了,乖,这一次家里人会处置好的,你就别担心了,就是以后,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了。” 说罢,她想了想,还是道,“别跟你娘生份了,你就一个娘,你若是心里比她清楚,你就多做点。” 林玲听着都愣了,诧异地看向她,连哭都忘了。 这是…… 婆婆这意思是,她可以帮着林府? 谢慧齐也没法跟林玲推心置腹,林玲到底不是她的女儿,她是别人家的女儿,她是她的家出来的,她才是对那个家有感情,有责任的。 在她来说,林玲已是极好的媳妇了,不怕事,有担当,也重感情,生在林府许多年都不太与外界来往,与家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的,对家的感情肯定也深,只是这次发生的事,算来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是一片好心就能换到好结果的…… 她毕竟嫁了国公府,跟过去不一样了,小姑娘还没适应好身份的转变。 只是这迎头一击,结果就是这么惨烈,她没好适应好,也得赶紧适应了。 谢慧齐问明白了原因,之前的那点堵心便也散了,跟林玲温和道,“发生过的事,不要多想了,以后有什么不确定的,你就来问问我,听到了吗?” 林玲傻傻地看着她,都忘了点头。 “好好的罢。”谢慧齐也没再多说了,也没立刻走,只是扶了坐着儿媳妇的躺下,“药吃了?” “嗯,刚吃的。” “那睡会,我等你睡了再走。”谢慧齐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温帕,给儿媳妇擦了脸。 话说得再多也是没用的,儿媳妇还小,她总归是她的婆母,她丈夫的母亲,她还有精力和时间,能多照顾他们一点就多照顾一点罢。 ** 谢慧齐等到林玲睡了才走,齐奚跟着母亲回了鹤心院一路都没话。 回了鹤心院没多久,宫里就来人叫她回去了。 齐奚准备要走时,谢慧齐叫下人打开了大门,坐在廊下抱着女儿坐了一会。 齐奚靠着母亲也是良久无声。 好一会后,大门边传来了叶公公小声跟宫人说话的声音,初冬的风吹在人的身上也是越来越凉了,谢慧齐看看天色,天空格外晴朗,看起来也分外辽阔。 “做了的就是做了,不要老想着要得到什么,”女儿也快要走了,谢慧齐低下头看着她的米分嫩的小脸轻声道,“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人活一天才算是一天,活过的这天也才算是自己的,莫负今朝,以后再如何也没什么是可后悔的。” 齐奚乖乖点头,“孩儿一直是这般想的。” “嗯。”到底是自己带大的。 活得跟别人不同点,那就不同罢。 “我,”齐奚想了想也道,“我跟嘟嘟哥哥也说好了,就是他走了,我也好好地活,我答应他了,他也答应我会活很长,我也看得出来,他还有许多事未做,他也想一直清明着,倒也不是全为我,他清清白白一个人,利益纠葛少了,牵绊他的少了,没那么多欲*望缠绕,做事也事半功倍些。” 齐奚也不在乎他没那么在意她,却需要她在身边,女人的爱,总比男人要更包容些。 “他信我,我也不想辜负他。”齐奚说到这笑了起来,偏过头问母亲,“阿娘,男人是不是总要比我们要自私些?” 谢慧齐被她说得也有了几许笑意,摸摸她的头道,“天性,不过你阿父也好,你嘟嘟哥哥也好,都已是极为难得的人了,也不负我们一腔真心。” 更多的男人,是名利天下要得,下半身所在的三妻四妾都想有,什么都想得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也很正常。 人心最复杂,有最污脏的也有最天真的,不管怎样,都有最缺失的和最想得到的,想要得到最好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负不负也没所谓,”齐奚靠着她的头悠悠地道,“我欢喜他一场,我就给他最好的,负了也无妨,没了我如果他能更好,也挺好的。” 谢慧齐被她说的真笑了起来,她跟她哥哥的女儿,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骨子里比他们夫妻俩都更豁达。 她现在无比庆幸,他们带她去了江南一场。 看过更广阔的天地的人,心也要大些。 ** 林玲之事,是林府的媳妇子看她滴水不沾之后做的下下之策。 她本来是想抽出袖中藏的刀子要林玲死的,只是林玲毕竟也是身手不凡,被她撞后就抓住了对方的双手,那媳妇子手中的刀子也就没出来,但也因此用力过猛,两个跌倒在地的力道过大,那已经隐于她胎中的孩子也就没了。 那媳妇子其实也是万分的妒恨林玲,她丈夫粗壮矮小,一张丑脸,而大小姐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最好的,连丈夫也如是,嫁进国公府,不费吹灰之力就又凌驾于众人之上,她想不明白她长得不比大小姐差,为何得到的就比她少。 这媳妇子被林玲要到国公府要亲自审,谢慧齐略一思忖,就让人送进了暗堂,把暗堂她那支由武使婆子丫鬟的人先给了媳妇用,替她审讯。 林玲在暗堂里听那被逼讯的媳妇子跟疯狗一样叫嚣着为何她的一切不是她的话,什么难听的她都听够了,从头听到尾,每句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心里。 她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她的。 只有知道这些人的恶意到底有多毒,她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那媳妇子在审讯堂里骂了数百次林玲为何要不去死的话,在林玲要走时,林玲身边自己家带来的丫鬟忍不住红着眼问那呲着牙恨不得把她们小姐碎尸万段的人,“邹婶子,你知不知,你自己发了疯,却害死了你家全家人?” “哈哈,死了又怎么样,他们这些贱*人,活该去死,我管他们死活,他们没给我吃没给我喝,没让我当小姐贵夫人,这些贱*人……”那丫鬟一说,那媳妇子就更疯狂起来了,“我早恨不得他们早死了,这些没用的东西,死了更好,关我屁事。” 林玲已无动于衷地出了门去,听到背后的这些话,连身子都没轻晃一下,步伐依旧不急不缓。 出了暗堂,再见阳光,林玲抬起头,眯着眼看向了太阳,嘴角向上微勾了勾。 一个下人当奴婢的都这般想她,那京中的那些名门贵女,又是怎么想她的? 而那些想把林家挤下去,取而代之的人又是怎么想的? 第301章 齐璞那,谢慧齐叫麦姑去送了话,让他每晚都归府。 小夫妻俩怎么办,是哭是闹还是抱着相互舔伤,怎么样都好,但两个人得在一起,两个得相扶持着走过一段。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也是他们的日子,更是他们自己的人生,谁当逃兵都是辜负了自己以往对对方的情意。 齐君昀对府里的事便是连过问都不曾过问一句,谢慧齐倒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她所做的事都告知了他,大老爷连眼皮也不抬,只是淡淡“嗯”一声,示意知道了。 谢慧齐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官大的人脾气也大,她让着他就是了。 不过,家里到底是丝毫都没乱,林玲现在也是起了床,每日送齐璞出府,接着就是去事务堂,等到婆母那边差不多早茶也喝了,步也散了,她就拿着她不知道的过来问。 她也是发现了,只要她问,婆婆就什么都答。 谢慧齐这边也是发现林玲确实是非常聪明,她教她按后世的法子算数,林玲不需多琢磨就懂,还能举一反三。 不过,谢慧齐也没想着一会儿就让林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午膳会留下林玲一起用,带着媳妇散散步,又留她到身边睡一会,哪怕睡不着,也让她在身边眯一会。 “日子还长着呢,事情要做,但也要犒劳自己,”这日林玲趴在她身边蔫蔫地半闭着眼,谢慧齐拍了拍她的背,笑着道,“咱们家娶夫人是娶来当家的,但也是爷们娶来跟他一块过日子的,你得把自己过好了,才能带着他一块儿过得好好的。” 林玲花了几天算了前年家里的旧帐,算了三遍,最后算出来一样的帐,却与帐房先生的帐对不上。 她是错的。 她在同一个地方错了三次。 林玲觉得她自己是不是有一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无数次都看不清事实的固性,她怀疑自己以往的聪明伶俐都是假的。 那些夸过她的话,都是假的。 她有些萎靡不振了起来。 林玲在她跟前不再像之前那样拘束了,觉得虚弱时也会露出可怜的神情来,谢慧齐也是觉得在她跟前的儿媳妇也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果然人要处,感情才能处出来。 说来之前也是她太拒着这个小姑娘了,一个小姑娘从自己的家换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要面对一个像她这样的婆婆,也是够不容易的。 “娘,我是不是很笨?”林玲听着话点了头,却还是在意自己的犯错。 “那帐是我带着整个帐房十来个管事,几十个打杂的,花了近半月才算清楚的,你说你花了几天?”谢慧齐笑着问她。 四天。 林玲默默地看着她。 “你仅靠自己就花了三四天而已,”谢慧齐摸着小媳妇的头,微笑道,“还是只在同一个地方算错而已。” 她捏了下小媳妇的鼻子,接着笑道,“已经很,很了不起了。” 林玲被她说得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脸红红的,“也没有。” 林玲又趴下,径直想着事,没一会就睡着了。 谢慧齐看着她睡着的睡容,见小儿媳在她身边总算是能放松了也是松了口气。 说来她也是真不怪小儿媳了,小姑娘嫁进来,她也就这几天才觉得与她亲近了些。 她都如此作想,就不能怪小姑娘对她诚惶诚恐了。 她也不求小儿媳能有多喜欢她,就希望小儿媳能好好的度过这个难关,心中没有影响她性格的阴霾,能好好的长大成熟。 没有心理阴影的人总是会活得痛快畅意些,欢笑也才会多些。 一个家里,男人确实重要,但决定一个家日子好坏的其实是女人,只有她好过了,这个家才好过。 ** 自林玲在他怀中痛哭过一场后,齐璞对她又是怜惜又是无奈,最后他也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明知形势局面,却还是疏于照顾她了,让别人有了可趋之机。 她嫁给他之前,他就跟她说过会护她一生的,是他说好的没做到。 她也尽了全力去做母亲交给她的事情,明明许多事都不清楚,也还是咬着牙硬撑了下来,只为了当好她的长媳。 这日夜晚他归,听她说白日帐算错的事,他不由笑了,道,“你才花了几天?才算错一处。” 他不以为然得很。 “娘也这么说,”林玲把埋他胸口的头抬了起来,看着他,“你们说了一样的话。” 齐璞笑笑不语。 “娘以前也是这般教你的?” 齐璞想了想,摇头,“教二妹妹倒是跟教你一样的教法,教我们则不一样了……” “嗯?” “错一处就拿棍子打,”齐璞轻描淡写,“在同一个地方错两处,她就要跟她家国公爷背地里告状了,不用一天,她家国公爷就要来收拾我们了,哪打眼他就打哪。” “呃……”林玲又把头埋下去了。 这她还真是听说过不少公爹教训他跟小叔子们的法子,她以前还亲眼见过齐璞脸肿得跟个馒头,就是被公爹拿板子扇的,很惨的。 “嗯,”齐璞也想过被小妻子瞧过的惨状,把她的头抬起,继续道,“这还不是最惨的,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 “啊?”林玲只好出声。 “我阿父打我们都不用手的,他说我们不配他亲自用手。”齐璞亲了亲她的脸,“我一直都很怕在他面前出错,甚至怕他说出我不配当他儿子的话来。” “所以我早出晚归,”齐璞说到这笑了笑,说来自己也是嘘唏,“就为了他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哪怕是点头我都能高兴好几日。” 林玲听得鼻子都酸了,话说出来,声音都小了,“那外面的事……” 她看着丈夫眼睛里都是泪,喃喃道,“这几天你在阿父面前受苦了罢?” 齐璞笑了起来,“嘘”了一声,“别哭。” 帮她拭掉眼边的泪,他接着笑道,“你夫郎我哪那么娇气,再说了,你夫郎我聪明绝顶,这几日都躲着他,没见他呢。” 遂也就没什么事。 林玲本来难受得很,他这么一说也是想笑,一时之间又想哭又想笑的,整个人都憋住了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齐璞也是哈哈笑了起来,抱着她在她的脸上猛亲了好几下。 “那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林玲脸红红的。 她现在只知道这事里有玉婷公主的手笔,家中媳妇子养的那个相公以前就在公主府呆过,给媳妇子的银钱也是玉婷公主给的银钱。 但这事全指向玉婷公主,反倒成了蹊跷。 林府现在也稳了下来,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的下人在府中没肃清之前都不得出门,而她小产的事因一路都是被国公府的人瞒的死死的,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父亲母亲那肯定不会说出去,外人能知道的就是她被娘家家里人推了一把,受了点小伤,外人能说她的顶多就是心不在夫家,而不会拿着她被林府所伤发作林府。 她这几日闭门不出,国公府也不接外客,婆婆对外所说是她犯了点小错,要禁她一月的足,不许她见客,倒是把她这罪消抵了。 那天跟家中大嫂来的那几个女眷,也是在确定无嫌疑后处置妥当了,她们就是能在那一地血中猜出点什么,以后也绝不会把话说出口来。 这事到了现在,林玲也才知是真的被府中公爹,婆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会起轩然大波的事情已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 现在就剩查清楚想拿她让国公府跟林府闹翻,想置她娘家与她于死地的人了。 “嗯……”齐璞摸了摸她的头发,沉吟了一下,“上官家的小姐你还记得?” “记得的,”林玲淡淡道,见他看她,她勉强地扯了扯嘴,“我未出阁前叫她妹妹,准备成婚那段时日她天天来我府里。” 上官家有一个老大人,是三殿阁老之一,大忻出了名的老学士,身经三朝,一生清清白白,跟她公爹交情也甚笃。 她之前也不是跟什么人都称姐道妹的,跟上官家来往的多,不过也是因上官家跟国公府有所交情。 “上官阁老最近身子不好了……”齐璞说到这叹了口气,也没了说笑的心思,看着床顶道,“上官家大爷一直都不太得意,他不是个能当官的。” 他看着妻子点了点脑子。 林玲明白,上官大爷是个脑袋不太聪明的,听说以前被先帝放到了户部当主事,他拿了户部的银子去赌坊,后来户部查漏的时候把他揪了出来放到公爹面前,上官阁老去户部领人,这大爷还傻笑着冲他上官阁老伸手要钱去赌坊。 他脑子不够用,好坏分不清,却又好赌,有多少银子都不够他输的,这些年来被上官阁老关在上官府里一步都不能出。 上官家本来有个二爷和三爷的,只是这二爷三爷一个死于花柳丛中带来的病,一个因当街强抢民妇,被民妇之夫当场拿刀刺死,这两位爷死的都不风光,也都是上官家说不出口的丑事。 林玲之前也是因这事对上官家的妹妹很是怜惜,觉得她可怜,没少对她好的。 “最近上官家把上官仁推出来了,上官仁……”齐璞说到这顿了顿。 上官仁是喜欢他妻子的,这事他一直都知道,他妻子心里也有数。 林玲看着他没放,他知道她一直心里只有谁,她现在只想知道上官仁怎么了,对她林家怎么了。 “上官仁不太得皇上的欢喜,皇上拒了他求的那个西北空位……” “我哥的那个?” “不是。”齐璞哑然,那个位置岂是上官仁能求的。 “遂一得知我哥得了西北的重位,他恨上了我哥?他做了什么?”林玲紧接着问。 第302章 “你家那个下人,就是他妹妹牵的线。”齐璞说完,安抚地拍了拍妻子。 林玲头一下就倒到了他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道,“她也恨我?” 也恨她嫁了他。 齐璞没再说话,只是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脸上也是一片叹然。 女人的小心眼有多可怕,他这也算是切身知道了。 官场倾扎居然皆多都不是败在真正的真材实干上,也不是死在相互的阴谋打击下,而是出事出在了女人的手上——他当初从他阿父那里听过一桩桩事实,那个时候还不以为然,等轮到了自己身上,事后一想,他也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林玲这时候也是一阵阵后怕,这么多的人躲在角落里算计她,她这真是踏错一步恐都会米分身碎骨。 她不对人狠,就只能等着被人鱼肉了。 ** 朝廷现在一片繁忙,当然利益之下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这是常态,谢慧齐一直都是前瞻后顾过来的,她早习惯了也不觉着有什么,等到小媳妇出了事,她这也才领会过来,年轻人这才刚开始。 她自是用心,等林玲与她又亲近了些,她就给她暗堂的人用。 这本来是要等她成为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后才可掌握的,但谢慧齐想着都让人家小媳妇做女主人的事了,适当的权力当然也是要给的,且给她些可靠有用的人用,对她也是种保护,她自己也有底气些。 不过这暗堂的权力本是国公爷分给她的,之前的国公府女主人也只有被他们保护的份,却没有安排他们做事的权力,这些都是要经过男主人的首肯的,这其实本来也是对后宅女主人的一个约束,只是到她这里,她本身就够自我约束着了,到了后面权力反而越来越大,国公爷都不管着她了,只是谢慧齐也知道这等事过了限度终归是不妥的,所以在给人让林玲用之前还是跟国公爷商量了一下。 这夜准备上床的齐君昀听了无可不可,也不出声。 谢慧齐掀开被,把他推上了床,自己也往里爬,在他身边躺下又说,“就给个七八个人给她用,也是让她先熟悉熟悉,以后接手了也不会适应不过来。” 齐君昀还是不吭声。 他不出声,谢慧齐也就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愿意。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你这也是太……”谢慧齐都不知怎么说他才好。 “等交到你大儿手里,让你大儿看着办。”齐君昀淡道。 谢慧齐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林玲嫁进来的时间毕竟还短,而暗堂是国公府最神秘莫测的武器了,且确实也很明显,儿媳现在的心有一半是在她娘家身上。 不像她,嫁的时候父母没了,跟谢侯府也是无甚关系,两个弟弟也是跟着她过日子的,等她嫁进来后,谢侯府更是名存实亡了。 “就调几个人给她用罢,要不,她一个内宅小媳妇,手能伸多长?”谢慧齐想了想道,“至于暗堂别的人手就不给她用了,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等璞儿接手了,让璞儿决定如何?” 到底还是要给她些底气的。 不把她当家里人看,她怎么能成为家里人? 齐君昀见她又提,总算看她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你非要?” “唉,要吧,”谢慧齐语气柔柔,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若是出事了你替我解决就是。” 齐国公被她堵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半会才道,“那你看着办罢。” 说完还是不放心,道,“人定好了,给我看一下。” 谢慧齐也就知道这事成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见她此时格外柔顺,齐国公吊着眼横了她一声,逗得谢慧齐去揪他的眼角,笑着道,“就许我天天为你这个家费神,还不许你为我费费心啊?” 黑的都能给她说成白的,齐国公也实在不想再听她讲话了,低下头堵了她的嘴,把她压在了身下。 ** 齐璞负责蚊凶与姬英的众多事宜,皇上给了他很大的权力,但同时也让他忙得团团转,好在国公府人多,这时候他阿父也让他随意支使国公府的家臣,这让他的事儿都有处可去,有的是人替他做事,有的是办法解决。 这时候国公府的人为了在国公爷面前得个好脸和好前程,更是铆足了劲力图表现。 当然这效果也是出来了,他下令下去办的事,无需一层层递下去,中间环节也不会有人别有用心屈解其意,或是中途拦截好处,所以这大队百姓的移居,还有各种粮草作物的迁徒很快就位,当地百姓过去后,连朝廷发的两身冬装也先领到了手。 移民本皆多是在当地苦日子捱不下去了,冲着朝廷给的好处才背土离乡,本来不安忐忑,但看朝廷许诺的一样不少,样样皆到了手中,房子有住,肚能饱腹,穿的也不少,就是让他们多干点活,他们也是情愿的,且朝廷已说开荒的地最后也是要落到他们手上,分给他们的,且多作多得,百姓们也就老老实实地干得起劲,也都因着好处不少,连偷奸耍滑的人都没有几个。 朝廷在十月中旬就收到了蚊凶,姬英两国已开垦荒地近五十万亩的消息,迁去的八万大忻百姓已开始要打油棚,给地里施肥,准备起明年春小麦的事宜来。 这不过两个月的事情。 等到明年春小麦一下去,各种作物也下地,后年开始,朝廷就可以从老百姓那往回收给百姓的粮了。 而蚊凶,姬英本地人也还是排外,但也有相当一部份的人向大忻屈服,也加入了当地衙门所统领的开地种粮的行列当中。 蚊凶,姬英的好消息接连不断地传进朝廷,齐璞本身也惊讶于这事的顺利。 这日他傍晚回来,进了父母的院子,跟母亲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长舒了口气,“总算并无太大的不妥,当初表哥任命我为户部侍郎,朝臣也不是没有话的。” 只是他们都不敢忤逆皇上,更不想得罪他在这个时候为全国调兵谴将的父亲。 “你做的不错,但还不够,”跟长子说话,谢慧齐自来没那么多的勾勾缠缠,也很简单地直述,“你能成,一是你有你有表哥,二是你有你阿父和国公府,你自己的能干也很重要,但没前二者来得重要。” 齐璞叹了口气,点了头。 “明年,明年……”谢慧齐是坐在家里,但心里也不比他们轻松,“你做好准备,明年去蚊凶跟姬英两地都呆几年。” 齐璞冷不丁听到这话,愣了。 谢慧齐也不是跟他商量,而是直述,“很明显你表哥偏心于你,不管他是为了你父亲,还是为了你妹妹偏心你,他都在让你建功,把一条条路都铺在了你的面前,娘说的不好听点,这不是你的能干,而是你表哥的能力,他当然是好意,为着你和我们整个国公府好,但你这功劳如果拿得太轻易了就不是你和我们国公府的,你得去了当地,让当地的人知道你的名声,知道你做的事,这功劳才真正是你和我们国公府的。” 没让儿子说什么,谢慧齐就伸出手,摸着他的脸接着他道,“你小时候最洒脱聪明不过,又灵气十足,我总也觉得你总跟别人不一样,但也因着我们太偏爱你了,你也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齐璞皱眉。 “我知道这话我跟你说很多遍了,但儿子,你这其实也还是在自视甚高,你还有少年心性,这是好事,但也有坏处,你还需要去外面磨一磨,离开我跟你阿父,自己出去磨一磨。”谢慧齐说完,自己也是有些怔忡。 她也是再次明白了谁的人生都没有捷径可走,你总以为有些事你躲过去了,但到了人生某个阶段,你却发现那些你以为躲过了的事避无可避,还是发生在了你的身上。 她也总以为说教的多了,儿子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犯的错误,不必去挨人生中那些要经历的阵痛,少受些苦,但最终发现还是不行。 “我得去啊?”齐璞征徇地,小声地问。 他已是知道他是要去的了,就是还是想问一问。 “嗯。”谢慧齐弹了下他的鼻子,笑了起来,“去吧,离开我们,你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看能不能让你阿父真正为你感到骄傲。” 齐璞这次全然怔忡了下来,许久后,他在母亲的眼睛里点了头,道,“我去。” 说罢,他又再道,“我去。” 他也想看看,离开他们后他能做到哪一步。 第303章 林府那边很快就稳了,林夫人再来国公府,谢慧齐对她也如之前一般。 说来林夫人也确是聪明的,谢慧齐从不提你府我府之事,见面了也只是问声安好,林夫人在试探过后就再也未曾有过第二次。 她再进国公府,国公夫人对她一如从前,微微笑着与她说笑,不会特别亲热,但也不至于生疏,依旧温和有礼,林夫人也是心下一怔之后也亦如以前,都当事儿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等私下见了女儿,她握着脸色甚佳,气度仪态甚至比以前还要从容不迫的女儿,怔忡了半会才道,“我就从来没有看懂过你婆婆过。” 母亲也是温婉的妇人,操家也是有道,一生尊夫教子,父亲与她也是一生恩爱,未曾做过什么真让她堵心的事,在林玲眼里,一直纵着她,给她最好的母亲是万般的好。 而母亲与嫂子这两三年间所忽略的东西,林玲也觉得自己是有的,家中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她也曾暗自为此欣喜得意过。 谁不愿意被人喜欢拥戴呢? 只是他们家热闹得过快了,快得让他们都没时间发现那些热闹底下的暗潮汹涌,只顾着享受那些未曾有过的尊荣喧哗去了。 林玲跟了婆母一段时日,也从她身上学到了许多,很多能让他们以前林府激动或者操心一天数天的事儿,到婆母这,也是云淡风轻的一个额首,这并不是说婆母心中没有思量,也没有计较,只是这些都极正常,没必要惊天动地,更没必要呼天喊地,咋咋呼呼。 林玲自个儿也是想明白了,当主子的,一府的下人看着你,你这里一点小事,在他们那就是天大的事,你要是都慌了,他们只会像散沙一样散得更快。 主子们再高贵看不破,至少他们看不破,也不需要旁的,只管站在一边待命就是。 “娘,婆婆对我很好,”林玲回握着母亲的手,“您别担心我。” 林玲是聪慧的,也知有些事是不能再与母亲说了,母亲有母亲的事要心烦,她也有的她的,她所能做的就是让母亲不再为她担心,而她努力在国公府站起来,这样还能帮衬着家中一点,“长公子对我很好。” 这点是林刘氏最欣慰的,她虽也看得中国公府门第,但真放心女儿嫁进来,何尝不是看在小国公爷对她一往情深的份上。 在林刘氏眼里,只要小国公爷认定了女儿,这国公府里,就有女儿的一席之位,她欣慰地点头,“他未跟你离心就好。” 小国公爷对她好,林刘氏是很肯定的,出事后的第二天,齐璞就来了林府,这段时日来,也上门来跟老爷喝过一次酒,翁婿俩还说了一下午的话。 女儿的大哥在朝廷中与小国公爷也是日日见面,还替他办过几次事,郎舅俩并没有因此生疏。 小国公爷就是她女儿的底气,林刘氏每想起一次都还是庆幸努力替女儿成了这门亲事。 “嗯。”林玲微笑着点头。 婆婆跟母亲教的是不一样的。 母亲心里,终归所有的一切都要靠男人。 婆婆跟她说的皆是你得自己站起来,你自己的才是你自己的,你能好好爱自己,你重视珍爱自己,你爱的人也才会重视你真正想要的,而永无止境的索取多了,任谁都会疲惫的,也没有谁真正无所不能永远成全你。 林玲的心确是偏着母亲的,因为婆母也说,在她的亲生女儿那,她女儿的心也是偏着她的,这没什么不对,生养之恩确是大于天——别人若是这么说,林玲是不信的,但出自婆婆的口,林玲却没有虚伪地表衷心。 “娘,”即便林玲已经跟之前呆在府里的那个母亲的小女儿不同了,但她还是靠向了母亲那并不强壮,却让她依靠了十几年的肩,她抱着母亲轻声道,“让您为我费心了,我知道在你心里,哪怕哥哥才是那个给你养老送终的,我也并不比哥哥在你心里的份量轻一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上国公府来……” 她知道母亲并不是太喜欢见她的婆婆。 可为了她,再不喜欢,她也还是来了。 林刘氏被女儿说得泪眼婆娑,悄悄地别过了点脸,假装不甚在意地抬起手拿帕擦了下眼角,随即拍着女儿的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都知道的,”林玲说着也是眼红了,“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家里,肯定是为我吃不好睡不下,您心疼我,我知道的,我也心疼您,所以这日子我会好好过的,我还想着日后还有时机能报答您,而不是让您一生只顾着为我担忧费神。” 她也想母亲一想起来就安心,也想成为她的依靠。 林刘氏本来藏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抱着林玲哭道,“我的儿,我的宝儿啊……” 女儿就是什么都不做,有她这句话,她这一生都满足了。 “不,不,不,”林刘氏抱着女儿连着声道,“儿啊,娘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再为你多做些,我也是甘愿的。” 林玲见母亲都哭了,抬起头来为她擦眼泪。 她眼睛里也是有泪,这时候却笑着为母亲擦泪道,“真好,娘,我现在的这个家很好,我会好好地在这个家站着的,您自己在家里头也要好好的,要看着我活得比谁都好,也要等着,等我孝顺您,我知道现在家里难,您要做的事,要面对的人都挺难的,难的时候您就当全都是为我罢,女儿对不住您,就是嫁出来了,还是要您再为我费心,我也只能等以后再报答您了。” 林玲为她擦泪,林刘氏反而哭得泣不成声,抱着女儿喃喃,“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女儿长大了,知道母亲的苦,也知道心疼母亲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原来是这般的滋味。 ** 宝丰六年的十月,外派的官员已陆续全定,但京中的热闹更是胜过之前——大忻唯才是任,更多的人都往忻京来了。 甚至有地方大世族的子弟来京递帖朝主考官的人家磕头,只求能参加朝廷已定下的明年三月末的春闱。 明年的春闱的主考官,齐国公并不在此列。 一得知京城新的纷扰是求明年春闱的名额,因朝廷下令,明年春闱的前五百才能进兴邦苑,国子监也为这事都闹起来了,各个祖上都能说得出三四代来历的名门望族之后为了国子监进考的三百名额在国子监这种地方大打出手,风骨仪态尽失,谢慧齐这天一得信,知道主考官们的三阁老府和休王府家宅都不得安宁,天天都有人上门递贴磕拜,进不了门还守在门边拦人,面对晚上回来的丈夫,觉得这男人实在是让她太省心了,在旁做小俯低地伺候着他用了膳。 这顿晚膳谢慧齐未跟儿子们用,是专与他一道用的,齐君昀见她殷勤地伺候着他用膳,也是冷笑了一声。 不过,为了她这份殷勤,他下次不妨也还是替她省事些。 国公夫人深谙其夫心理,夜晚就是他胡作非为也全都应了他,显得分外的纵容,让国公爷欢*愉了一整个夜晚,到了近清晨,才在她的怀里精疲力尽睡去。 给足了好处,他才惦记着下次。 也才会不用她说一个字,他都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讨好她。 ** 忻京的人越来越多,朝中的事便也越来越多。 一月的禁足令后,齐国公府就是不开门迎客也不行了。 国公府的属臣在这些年间遍布各地,往年不少人都会来京到齐国公府来请个安,哪怕见不到主子,也会在府门前磕个头。 主子见不到,但心愿也总能传进去。 这就跟紧闭的大庙门前拜不到菩萨,但来了也得在庙门前表达下心意磕个头一样。 次数多了,即便不是国公府的门臣,有人也会斗着胆来拜一拜,装一装,真假鱼龙混杂。 但国公府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国公爷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树独帜撑起这么大的一片天,多数还是靠的依附的门臣。 谢慧齐对这些人不是谁都见的,但私下,她每个都是打理过的——真正的每一个,为此她耗费了她很大的心神。 她这里全都是备了档的。 如今这升官发财,壮实家族的当头,她要是什么门臣都不迎进府来,那才是给国公府拖后腿了。 你不给好处,谁人给你办事? 谁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为你拼命,不过是想得到的更多罢了,这个时机舍弃了他们,来日他们舍弃了国公府也不为怪。 林玲禁足令一解,国公府要见人,她要见,林玲更是要见,遂在来日就要开门迎客之前,她这日一早,等国公爷一去宫里,她难得的就吩咐了人去青阳院,让长公子夫人来她院里。 在见人之前,她还有许多事要与林玲说道。 谢慧齐这段教了林玲许多的东西,但这一关头教的才是至头重要,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必要学的。 第304章 细细叮嘱的有众多,如谁家的夫人什么来历,什么品性,都是要说道一二,这个说的多,剩下的不过是少说多看,或者就不说只看。 谢慧齐也不是这等关键时刻不让媳妇出言,而是新媳妇毕竟只是新媳妇,齐璞还未承公爵之位,她还不是国公夫人,不能代表这个国公府,她话说得多了,来说事的门臣夫人因身份不会失礼,但私底下难免会有所嘀咕,也不会觉新媳妇有多厉害,想的无非是诸如她不沉稳之类的。 林玲对她倒是乖,但谢慧齐也知道,她骨子里也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怕事是好事,但也得看场合,弄巧成拙就于她以后有碍了。 这时候媳妇静静在一旁看着,也是让诸位夫人过个眼场,心中有个数,媳妇若是聪慧,心中也有得是思量的。 谢慧齐抓着紧要的与儿媳说了,又让麦姑她们细细与她罗列每家长短,与国公府的关系。 在谢慧齐这里,门臣夫人的远近,皆是从其丈夫的政绩和人品这两方面来定的。 拼夫的季节又来了。 这隔日要见的人,也是把送选好了,自从江南官变后,国公府的新门臣也多了众多,谢慧齐打算头三天只见有些年头了的老门臣之家。 宫里那里她也朝女儿送了话去,让她这段时日不要回府了。 这等时候,还是宫里归宫里,国公府归国公府的好。 这第一个见的还是扈家,扈大夫人本来七月国公府长公子亲事后就依其夫之令带了最小的小儿子,和长孙去了江南,没两个月,京中外派官员名单一下,国子监空了一小半,扈家老爷一思忖,就让长子赶紧把孙子和曾孙都送回来,遂扈大夫人没回来,是扈家老太爷带着孙儿和曾孙们来见国公夫人来了…… 扈家的拜帖上是携小来请安,谢慧齐是知道是扈家老太爷带人来,但看到老人家带着一长串高矮不一的大萝卜条和小萝卜条来,一来就是十几个,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进来,她就笑了。 她一笑,底下的人也是低头掩嘴悄悄乐。 “给夫人请安了,给少夫人请安了。”有那活泼的,就已经叫嚷了起来,说话中时,就有一个矮个的萝卜条在人群中跪了下去。 他这一嚷嚷可好,见有人拔了尖,扈家老太爷的那群孙子和曾孙不甘于人后皆请起安来,厅堂中一片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活泼得很。 扈家老太爷一脸的不好意思,站在前面也是要跪,只是刚作势要跪,被谢慧齐身边的麦姑赶紧扶了起来。 “坐。”谢慧齐指着下首的首座,哭笑不得地让扈家老太爷坐。 这扈家老太爷,她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国公府有点什么小事,逢年过节的,这老太爷就不怕麻烦地来请安,出了大事要站队了,他倒是什么都不吭一声。 但扈家这么些年地就是让他这么图谋着,也图谋着出来了。 扈家大爷的江南四州总督之位只要坐得稳当,不要像张异那般地折了,这以后的三殿阁老之位也是有扈家一席的。 以后未必会比国公府差。 “都站好了,懂点规矩,别在夫人面前吵吵嚷嚷,都把嘴闭了,给夫人跪好。”扈家老太爷板着脸作势训斥了孙子和曾孙们一句,又回过头,笑得满脸的褶子地朝谢慧齐道,“夫人,我们家都好久没来跟您请安了,知道您见客了,我就带着这些小的们来给您磕个头来了。” 他话一毕,把嘴闭好了的扈家孙辈们就磕头了。 谢慧齐一看这些大小萝卜就知道他是干嘛来了,国子监人数不少,但今年出去了一批,明年春闱后又得出去了一批,挪出了不少坑来放萝卜了…… 扈家也是有两个小子是在国子监的,但今年已经定下外派了。 扈家也还是有两个名额,但看扈家老太爷带来的人数,这两个名额肯定是打发不了他了。 谢慧齐也是知道国子监空位多,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自家人,扈家老太爷她也着实不讨厌,她便笑意吟吟地看了老太爷一眼,又看了看那些依着大小依次跪在前面,跪面了三排的扈家孙辈们,笑着与扈家老太爷道,“老太爷家真是人丁兴旺啊。” “哪里,哪里,是夫人贵言。”老太爷坐得近,心里也舒服。 他见国公夫人的次数也不多,但国公夫人对他还是亲近的,他也知道在国公府面前自持身份是没用的,他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丢人,趁活着的时候能给家族多占点好处就多占点,如此扈家也才能一直兴旺发达下去。 “您看看,看哪个顺您眼点?”扈家老太爷也是知道国公夫人是不太留客的,见客的时辰也短,这也是抓紧了时机就道。 带儿孙们来见礼,他是跟国公爷说过的,国公爷也说了让夫人先见见他们,因着他是老家臣,许也是可怜他一把年纪了,年近八十的人还得为家中费心,还提点了他几句。 谢慧齐是个不太喜欢兜圈子的,她也尊重利益,只要够格的人开了口,她当然也是相应的会给出她能给的。 她这时看了一眼那群大大小小的萝卜条,见扈家老太爷的话一毕,这些大的小的们都抬起脸来,双眼烁烁地看着她,脸上都发光了,她也是好笑不已。 扈家的孙悲们也真是活泼,生气盎然得很,老太爷如此,儿孙们如此,可见以后他们家的兴旺。 因着这一张张希翼的脸,谢慧齐给他们多加了一个名额。 国子监的事,国公爷也是给她透了底,他们国公府有六十个的私额,还有四十个,是要从各大地方举荐上来的人中选。 那四十个是国公爷的事,六十个就是她的事了。 “老太爷,我知道您的意思,”谢慧齐朝他那边靠了靠,笑着轻启了嘴唇,“本来我这里是只能给您五个的,但您孙辈们讨我眼缘,我给您多加了一个,至于要送谁进去,还是您定罢。” 扈家老太爷一听,本还心下一凝想要再琢磨下,但一想国公府现在家臣多了那么多,想求上门来的络绎不绝,他这是从两个加到了六个,听夫人的意思,五个才是给扈家的,现下多了一个已是好事了,见好就要收,一想,他当下就扶着椅子要给磕头了,“多,多……” 他一起身,就又被麦姑她们扶下了,“扈老太爷,您好好坐着。” “坐着。”谢慧齐也笑着说了一声,身子坐了回去。 “多谢夫人。”扈老太爷感激涕零地道。 一看老太爷都感激上了,扈家孙辈们的脸更亮了,眼睛唰唰地往谢慧齐看来,看得谢慧齐好笑不已,眼睛都弯了起来。 扈家孙辈们跟他们家老太爷一样,倒也是从不掩饰他们对想要之物的渴望。 ** 扈家之后是几个老家臣,紧接着是京中的许,江,刘这些得势的家臣们,谢慧齐这一天见了十拔客人,连午歇都没歇,见客去了,天色近傍晚的时候也是疲了。 就是媳妇那她也没力气说什么了,让她回去歇息。 这日齐望早回来了一些,这厢客人刚离府不久,他就进了家门,连衣裳都未换,就直奔了鹤心院。 谢慧齐看到三儿早早回来了,眼睛里全是笑。 这时伺候的绿姑也是赶紧上前,让媳妇子们去隔屋拿三公子的衣裳,她这厢给三公子解披风和外袍。 丫鬟们也赶紧是打热水去了。 齐望头对着靠着软椅歇息的母亲,也不说话,就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眼睛里也全是笑意。 等到洗漱好了,衣裳也换了,齐望就走过去跪到母亲的跟前,把手放她膝上,笑着道,“你今日累着了罢?” “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谢慧齐有点疲,但嗓子还好,也没哑,她带着笑意一说,见母亲满脸的笑,声音也如常,齐望更是笑了起来。 “是的,我心疼你呢,回来看看你。”三公子握起了母亲的双手,笑看着她,“知道你好,我心里就好过了。” 谢慧齐笑着抱了他的头,把他拉了起来到身边坐下,靠着儿子已经不再单薄的肩膀,笑着笑着就嘘唏了起来。 岁月可真是残忍,但也真是温柔。 “等会我把你小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修剪下叶子,你看行吗?”三公子在母亲的耳边轻声耳语着,“我差了齐旧去跟阿父送了话,让他早点回来,你说我做得好不好?” 好,当然好,她这么累,肯定是要他回来瞧一瞧的,要不都不放在心上。 谢慧齐握着儿子的手,难掩笑意地点头不已。 第305章 “三公子啊……”谢慧齐握着儿子的手,言语间皆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嗯?” “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呢?” 三公子想了想,他到年纪了,也该开始说了,别人家十五岁的儿郎这个时候成亲的也多的是,尤其朝廷现今唯才是任,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只要家中有儿郎的还未成亲的都被盯上了,他家他倒是没听说什么,但想来也不能免俗,他也没有抗拒,道,“你先替我多看几个,多选两个,尔后我再来挑个喜欢的。” “不自己?”谢慧齐抬头看他。 “不自己。” 谢慧齐慢慢收拢着手中儿子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 她这三儿子啊,看起来跟静止的水面一样温和无害,但他的心思却是几兄弟之中最周密的,他从小情绪波动就不大,看起来慢吞吞的,实则是他无感,从天性来说就近乎理智,很难有人撼动他什么。 “你应该见过不少姑娘家了,就没有特别中意的?”谢慧齐慢慢地问。 见确实是见过不少,家臣家的,朋友家的,同窗家中的,皆有。 “阿娘,”三公子伸出手,抱住了母亲的腰,低头看着她的脸,温和地道,“你替我找个跟我差不多的。” “什么叫差不多?”谢慧齐淡淡道。 “就是能安安静静跟我过一辈子的,不会问我为什么的,就像阿父有事忙起来许会连多看你一眼都未必没空,你也不会找他问为什么一样……”齐望看着母亲怔忡的脸,微微笑了起来,“阿娘,学海无涯,我没时间教导妻子何以为妻,也没心思听她哭啼埋怨,更无法娶了她,就要背负她家族的兴旺,阿娘,你替我找个差不多的,她适合我,而我也不会辜负她太多的。” 他不能娶一个需靠他来奠定家族地位的,他既然无法成全,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避免。 齐望说得悠悠闲闲,谢慧齐却一片哑然。 她知道他的意思。 但这样的闺女,哪找去? 就是找个普通的百姓家的女儿,那百姓家还指望靠着他飞黄腾达。 三儿子的看似没要求,却是最高要求了。 谢慧齐这下离开了他,坐直了,半低着头寻思着,看从脑海哪个角落能不能挤出这么个人来。 齐望也不急,这时候接过绿姑递过来的小米粥慢慢地喝了起来。 齐君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母子俩坐在一块谁也没理睬谁,等三儿起身给他请安让位后,他坐了下去,问儿子,“怎么了?” “孩儿给阿娘出了个难题。”齐望在下人搬过来放在父亲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父亲接过帕子擦手,他顿了顿,看了眼他母亲,见她还是微皱着眉头一脸的思忖,他也是失笑不已。 齐君昀瞥了他一眼,问身边他回来了都不吱声的女人,“怎么了?” 谢慧齐心不在焉,拿过他手中的帕子给他擦手,“我们家要是多个像谢二郎的,你替我打死不?” 齐国公伸着两手给她擦,不动声色淡淡道,“替你打死。” 国公夫人这才因他的话高兴起来,回过了神来,把他们家三公子的要求说了。 三公子在旁听了微笑不停,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扇子。 “我寻思半天,都没寻思出来一个他所说的……”即便最爱三公子,国公夫人此时还是对他难免有所埋汰,“除非娶个尼姑。” “孤女倒也可,”齐国公却接道,“无亲无故的,跟你爱子也确能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那他哪看得上?”谢慧齐无奈,“孤女怯弱,本无所靠,嫁了个夫君还不让她靠,岂不得日日以泪洗面?” “翼云夫人似是还行?”齐君昀记得表弟家那位夫人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持家有道,谷府这么多年在她手中可是一桩事都未出过,就是翼云镇压江南那段时间离京,谷府那边也不是没有压力,但谷府一直到翼云回来也未出过什么事。 “那可是表姐花了大心思寻来的……”谢慧齐哭笑不得,“你当是想要一个像表弟妹那样的,大路边就有等着的让咱们捡啊?” “那你不花大心思寻寻?”见她拿了擦脸的帕子,齐君昀凑过头去,等她擦好才接着淡道,“你不是说你三子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即是心尖尖上的,那就多花点心思罢。” 在旁的三公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低下头,拿手遮了遮嘴,把忍不住的笑给拦了。 谢慧齐又是哑口无言。 真是,与其让他回来堵她的嘴,还不如他累惨了回来躺倒就睡,不碍她的眼的好。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国公夫人也不是良善的,不过即便是抱怨,她也是温温柔柔,慢慢悠悠,“我在家累一天了,你就回来跟我斗嘴,还堵我的话,主意都不给我出一个。” “不都说了,替你打人了。”齐国公依旧有条不紊,只是说着时嘴角勾了起来,笑意无法掩饰,这时候他又低头,把她鬓边散落的小缕黑发别了别,靠近她轻声道,“算了,让他自个儿烦去,咱们不管他。” 三公子在边上差点笑出声来。 他阿父又哄他阿娘别管他们了。 谢慧齐这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他的脸推开,也是没办法地叹了口气,“看着办罢,还好,他大哥成了,他晚一点便也罢。” 齐国公是结冠之后才成的亲,他成亲迟,现长子也是成了亲,对下面的两个儿子在此事上是不置可滞,便也点了头。 ** 国公府大门一开,国公街就没消停过,来来往往的车马滚过石板街,偶听不驯的马儿长叫,北风再一呼啸,忻京冷洌的冬天无声无息地漫布在了这块土地上的每一处。 天气寒冷,忻京这时候却是再热闹不过,连严寒都吹不散忻京的喜气洋洋。 说来长哀帝过逝也快五,这五年说来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忻京却与他在世时的那个忻京完全不一样了。 这日谢慧齐出门跟谷芝堇前去归她所有的山庄的道心观有事,在马车中听闻外面喧闹的动静也是心中一动,让车夫绕去京中最繁荣的街道走一圈。 马车是特意装扮过的寻常马车,她掀了点窗帘看了一路的热闹,等到出了城外,与谷家的马车汇合,等谷表姐坐上了她的马车,她一开口就道,“京中这两年变得太多了。” 灾年那几年京中不少人为求生卖出了不少东西来,她收了京中不少的铺子,宅院,还有各种宝物,其中店铺居多,加上国公府门下产业也不少,但京中的那些产业在这几年谢慧齐收了不少到暗处,太打眼的都转出去租给别人了,而这些店铺去年的租金就是不少,现在看来,今年帐房来跟她清帐的时候,这租金还得往上涨。 “嗯,”谷芝堇颔首,“你不爱出门,不知也不奇怪,现在西门那边往里去的弄子里头的小院子本来到了八十两一年,说明年年一过头,要涨到一百二十两了。” 她在那里有几处宅子一直安置着小英的那几个徒弟几家,也没收银子,不过看那几家人的心性,看他们蠢蠢欲动的样子,快要把给他们暂住的住处当自己家的租凭给别人了,她等到差不多也该收拾这些人一通了。 西门那边是京城中地价最便宜的地方,谢慧齐记得这么个地方,因为这是来京的书生最爱去的住处,那边能住一家人,或是三五同伴的小院子大概三四年前就只是二三十两一年,三十两就能租到两进出的大院子了。 “一年涨四十两?”谢慧齐讶异,这涨的简直就是天价。 “还有人抢着要。”谷芝堇淡淡道。 谢慧齐这时发现表姐神情有些不好,便停了话,朝她看个不停。 “嗯?”谷芝堇见她看着她不说话,摸了摸脸。 “我看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啊,”谢慧齐凑过去,“堇姐姐?” 见她叫姐姐,还往跟前凑,谷芝堇干脆抱了她,把她抱在怀里,又把她的手贴在肚子上才张口道,“说是有了。” 谢慧齐低“啊”了一声,眼睛不由往下看。 “你姐夫说一个月刚出点头……”谷芝堇说到这皱了眉,头往窗子看,尖起耳朵听了听,朝对着她的肚子看了又看的表妹道,“你姐夫跟上来了。” 都说了女道观不进男人,他还要来! “啊?”谢慧齐往后面看,马车隔着,也看不到人,她笑了起来,“今日他是拦着你不许你出门了罢?” 所以这才不高兴。 谷芝堇冷着脸不语。 谢慧齐今日去道心观其实是应谷芝堇之约,道心观虽然是建在她的庄子上,但这是她借给表弟妹和表姐收留无去处的孤女老寡妇的,往日她是不去道心观的,哪怕表姐每次去都要朝她送话,她也是难得去一次,还不是那日国公爷一说,她心思一起,所以表姐一朝府里递信说要不要跟她去趟道心观,她这次便应了。 第306章 谢慧齐这也是一时兴起。 说来,她三子想找的伴侣,揭开那表皮说起来,他要的就是个灵魂伴侣,但这年头去哪找一个精神独立,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给自足,对外人无索取,还能跟他琴瑟和鸣的女子? 即便是她最初跟国公爷最初,不过是他给了她生路,她依附于他而已,就是现在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夫妻地位相当,那也不过是他愿意给而已,要不然,她也成不了如今的模样。 三子还是太年轻,国公爷的提议谢慧齐没辩驳,但也不是太认同的。 不过谢慧齐对他却比对长子多了几分从容,齐璞身上担着长子的责任,又是小国公爷,他必须要比谁都要快一步。 而三子未必,他大可慢慢悠悠地走着看人生路,没必要跑,更没必要追赶谁,大可慢慢地来。 她去道心观也没什么大的目的,这还比不上表姐身体的重要,所以话一完,又朝外面道,“车赶慢点。” 坐要檐上的麦姑低低地应了一声。 谷芝堇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谢慧齐有些生奇,但也没多问。 不一会,余小英就赶上来了。 赶上来的余小英有些讪讪,打过招呼后,心满意足地骑着马走在谷芝堇的这边,没过一会,就从窗户那边塞了个油纸包进来。 谷芝堇还不接,是谢慧齐伸手接的,打开一看,是两张奶饼,谢慧齐尝了点,觉得还挺好听的,问身边表姐,“姐姐,你饿了没?” 谷芝堇不说话。 “我还有点饿了……”谢慧齐撕了半张到手中,把剩下的给她了。 谷芝堇没动,等谢慧齐都快吃完了,她才张口吃了一口。 马车边的人像是知道了什么,没一会,又递了个竹壶进来,竹壶上还刻着谷芝堇最爱的怀紫花。 谢慧齐都快笑惨了。 她闷声发笑,笑得谷芝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等到吃好喝好,这次换谷芝堇靠到谢慧齐肩上了。 马车很慢,去往谢慧齐的这个位于深山里的庄子的路修了很多远了,路况很好,马车走得也轻,没一会谢慧齐都有些发困了。 “他想要,那就生罢。”不一会,谷芝堇出了声,不知是在陈述还是在喃喃自语。 谢慧齐慢慢睁开了眼,偏头挨着表姐的头发,鼻间全是表姐秀发的浅淡清香味。 她表姐从小就美得极为冷艳张扬,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最难得的是心性也是再强不过,这样的女人,就是走在绝路上都会艳得发光,让人印象深刻,这么些年来,谢慧齐也是看在眼里,表姐夫是想把她藏在家里,但又舍不得她在家中凋零,一直都是事情他挑大头,把小事留给她烦忧,倒把表姐养得娇气了些。 但也仅于此了,她表姐这样的人,心中岂能无数。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因为喜欢罢了。 “嗯。”她做了决定,谢慧齐也就点了头,道,“那你要多注意身体。” 这一点,国公爷就比较合符她的心意。 她身体这些年修养到极好了,但在左让都暗示他们还可以有孩子之后国公爷就跟她摊开来了说了,说他们孩子已够,不需她拿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再去生。 但每对夫妻的相处是不一样的,有人用孩子绑着对方,有些人则无需此道,方式不同而已。 “唉。”谷芝堇轻叹了口气。 他想要,同时还害怕着,也担忧着她身子不行,而她懦弱,也想成全他,除了好好保重之外,还能如何? “呵。”见表姐叹了口气,却是也把气吐了出来,谢慧齐明了她的意思,也轻笑出身,不禁拍了拍表姐的腿,安慰了几句,“你就多担着些,也别想太多,好好过,多笑笑,他也好过些。” 余家姐夫毕竟受自身性格所制,想要个好夫人,想要喜欢的夫人给他生很多的孩子,所以明知忧虑不少,但也还是舍不下孩子罢?而表姐喜欢,也只能跟着他的步调来了,所幸她一直坚强,他挺不过去的难关,她都能挺过去。 “哼。”谷芝堇哼笑了一声,但也是笑了出来,冰冷的脸也和缓了许多。 中途下车用膳,余小英过来扶他夫人,等他夫人拿帕子拭他脖子后的冷汗,余小英不禁笑了起来,被赶去换衣裳也是回头频频看她。 谷芝堇就等在原地,一直到他消失。 ** 道心观跟谢慧齐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她是瞒了身份去的,她没当自己是国公夫人,那些老幼妇孺的女道士对她恭敬有礼,但也不过份打扰她。 十一月底的天还是冷了,不过谢慧齐在观内走了一圈之后还是带着下人们去爬了山,去高山上打量下她的庄子。 她今日来道观的,便也没别山庄的管事打招呼,也没想过去。 山庄是大郎二郎手下的一个老将为她打理的,此将年轻时候与家族分裂,战场上失了一条腿后就回了京城,大郎没留到家里,放到了她这里来,那老将面对外人沉默寡言,为人却极为细致,他巨细无遗与谢慧齐说过自身的情况后,谢慧齐就把他放到这处山庄来了。 他太细致,谢慧齐便什么都不问他,也什么都信他。 山庄在这位先生的管理下,是一年接一年的平静详和,私下交到她的帐面也不比哪处的庄园差上几分。 从高山往下看,冷日的山林显得冷寂无比,但错落有致的梯田从上往下看下去也甚是宏伟,不难想象,等明年树叶发芽,庄稼一栽,又是怎样的生意盎然。 “今年过完年,带由公子过来一趟,也不知他喜不喜欢。”谢慧齐对身边的人道。 这处山庄,和这里的人都是她要留给谢由的。 这里的下人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懂太多世礼,但必须是忠厚忠诚的。 夫人爬这么高的山没什么事,这些年因小家跟主子两边皆忙碌,疏于练武强向的麦姑却还在喘着气,她身后除了两个武使丫鬟已经到了山顶,绿姑她们也刚是堪堪爬到山顶,下面的几个丫鬟们还在半山腰。 护卫们倒是早几步到了,这时候散在各处查视巡逻。 “夫人放心,由公子会喜欢的。”麦姑赶紧回。 谢慧齐笑笑不语。 那个孩子不好说。 不过不喜欢也不要紧,到时候派国公爷出马,依那孩子那国公爷的崇拜,估计给他块废田他也要当宝贝。 在山上站了一会谢慧齐就下山了,一到道心观也是快天黑了,谷芝堇说要歇一晚,谢慧齐也答应了下来。 隔天谷芝堇走的时候带了两个女道士出去,坐了谷家的马车。 谷芝堇在路上说是要带她们去还俗,已在隔州给她们找好了地方,去药铺当药师的小娘子。 以后她们的命,一看自己,二看命运了。 谢慧齐一回府,当日下午齐润就回来了,围着谢慧齐转了半天的圈,末了怪模怪样地问,“阿娘啊,你不是真要给我找个女道士当三嫂子罢?” “不会,”他娘淡定地摇头,“不过想给你找个。” 齐润当下眼睛就瞪圆,“有这般胡闹的吗?” “你说呢?”他娘摸摸他的头,转头就对人吩咐,“把小公子拖出去到树下吊半个时辰,不到点别放下来,嗯,罪名就是对母亲出言不顺,没大没小。” 齐润还要说话,但一看她眯眼,这话就没说下来去了。 谢慧齐见他识趣,又摸了摸他的头,敷衍地道,“乖。” 是真乖了,没再乱说话了,要不半时辰得改一时辰。 对于小儿子谢慧齐是彻底死了温言教之的心了,齐润太糊涂,对是非根本没什么太多的观念,你不告诉他错了,该怎么办,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 ** 一进十二月,国公府就开始算帐,扎帐了,谢慧齐这次带了媳妇到身边,林玲跟了她几日,没几天就倒下了。 她连着几日都没睡觉,白天算不明白的,就留到了晚上,青阳院连着几日都未歇灯。 齐璞有事,也是好几日没归家,这一没回来,媳妇就又出事了。 谢慧齐倒是知道青阳院没歇灯的事,但她提醒过一次,见媳妇还是过于努力,就没再插手了了,之前她已经把过犹不及,得不偿失的道理掰烂了揉碎了给媳妇讲了好几次,但她也知道年轻气胜,道理归道理,事情归事情,并不一定做得到。 妻子生了病,齐璞再忙也得挤时间回来,带着林玲休歇了几日,又是奔忙去了,不过再晚也还是知道归家了。 林玲病了一次,到了好起来就已是到月中中旬了,这时候谢慧齐差不多把手上的帐都扎得差不多了,开始处理国公府各处人员的功过得失起来。 国公府十二月的事务是最多的,这时候谢慧齐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林玲差过了前十天,后面再跟上婆母的步伐就显得很是吃力了,大都时候字面上的意思能听得明白,但婆母处理的方式她却是看不清门道了。 谢慧齐差不多一个月就要把齐国公府上下所有的产业,几千来人一年来的得赏清算布置妥当,也没那个时间再跟媳妇多说什么。 在婆母的能力之下,就是小产也未击败其锐气的林玲显得沉默了起来,谢慧齐这时候就没什么时间管她了,她是每天忙到晚上回去倒床就睡,早上还得国公爷背着她去园中转一圈,吹吹冷风才能醒,才能保持一天的精神。 她全神贯注国公府一家老少大小今年的得失和明年的安排,自是无余力再去管其他,这时候就是国公爷都不怎么在她眼里。 不过没过几天,谢慧齐也是发现了万事看着她都显得很茫然的媳妇会从小事做起,如像过问每个庄子每年年底上进国公府的份例,也会找进庄的各处管事询问庄子来钱的作物,甚至会主动去接见来国公府的各处管事,而不是跟在她后面不知所以然的忙,她听了下人的报,这心里也是大大的欣慰。 不过,谢慧齐也还是接受了国公爷的安排,这一年把女儿和另外两个儿子的管事从国公府分离了出去,也让齐望开始掌管他们姐弟的东西。 国公府太大了,长媳把她的那一份管好,怕是没个五七年是不成的,打点好小姑子小叔子的了,只是加重她的负担。 第307章 腊月快要过小年之时,谢二郎才带了谢由回来。 那厢余谷去年娶的媳妇也是在小年那日生下了一子,余小英跟谷芝堇亲自送了红鸡蛋来,谷芝堇在谢慧齐的院里坐了半天,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不像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余小英又跟哄活菩萨一样地把她哄回去了,要不然谷芝堇能在国公府住下。 谢慧齐也是有些想笑,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比孙子还要小,这事也就她那姐夫能跟没事人一样,泰然处之了。 小年这天,齐奚要带平哀帝回来,她之前就朝府里递了信,说要在府里住个三五天。 一年到头才休沐这几天,谢慧齐明知于礼不合,究竟还是偏心,还是硬着头皮顶着齐国公的皱眉把这事应了下来。 宫里一大早,平哀帝就起来了,在宫门圈转了两圈,都没等到二小姐来,他就去路上迎,这都走到一半了,总算把人迎回了他宫里。 给国公府的礼物内务府早打点好了,齐奚这厢去长乐宫也是把平哀帝要带过去的东西过一遍目,这次毕竟是小住,要带的东西还是有的。 “要看的书就不带了,你要看什么,我带你去阿父的书房。”齐奚在路上挽着他的手说。 “给我看啊?” “给,不给我也悄悄带你去。” “你阿父最近很不喜欢看到朕。”从不跟小表妹说朕的平哀帝这时候连朕都出来了,最近被国公爷冷眼盯多了的人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了,小声嘀咕。 他跟国公爷生扛的时候,他就不太记得国公爷还是他岳父了,两人政见有太多不合之处,平哀帝很难一直对他的表伯父和颜悦色,平哀帝最近大声说话的次数比他前面将二十年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次。 皇帝嘀咕,齐奚却要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有多欢喜跟她阿父吵。 吵回来心情愉悦,还能多吃两碗饭。 见小表妹笑着瞅他,平哀帝也是摸摸鼻子,笑而不语了。 国公爷再不喜欢他,他叫他进宫,还不是得进宫?再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拍书桌上骂他鼠目寸光,他不懂的,还不是得手把手教他? 平哀帝是真真喜欢这样对待他的齐国公,也就是这样的齐国公让他明白,以往那个对他疏淡的齐国公是有多克制有礼。 “等午膳后歇好,我就带你去鹤心院,我带你去给娘小院子里的小花房看看,你到时候替他们修修叶子,别剪狠了,那个是齐望三不五时表衷心的,没什么多的可给咱们剪的,剪坏了就不好了。”齐奚顿了顿,又道。 “好。” “到时候母亲要给你赏,你看我眼色行事。” “嗯?”平哀帝侧头看她。 “我想要阿娘那对蓝花瓶好久了,回头得回来就给你放书房里头。”齐奚笑着道,“那是我宝丫姑姑特地从江南瓷镇找师傅烧给她当寿礼的,她平时宝贝得不行。” 平哀帝默然。 这似是有点不太好罢?他们平时都要绞尽脑汁怎么讨好她娘了,还夺她所爱? “阿娘有两对呢,”齐奚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道,“还有一对收在库房里堆灰,我们把堆灰的那对讨来就好。” 平哀帝还是默然。 齐奚见他不敢说话,斜眼看他,“你也未必能讨得着,到时候看看再说罢。” 觉得自己此时有点一无是处的平哀帝又摸了摸鼻子,诚心道,“你放心,我会为你讨来的。” “嗯,还是哥哥好。”齐奚又欢欢喜喜起来了。 哥哥总算有了点用处,平哀帝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头时不时地往她脸上偏,一直看着她没放。 ** 皇帝要来,国公府也没太大变化,不过小年到过年这几天送年礼的人是不接待了,外人不再允许进府。 齐璞本就在禁卫军呆过,所以内务府的禁卫军一到,由他跟着暗堂的人一接洽,皇帝那也就能掌握自己确切的安全。 国公府做事无声无息,皇帝来了也是自在。 谢二郎父子从西北回来,谢由小黑脸上被冻了两个红嘟嘟出来,成为了齐国公府最丑的孩子,他本来也没发觉这事,就是有天被齐国公抱到镜子前擦头发的时候打量了一下镜中的他跟齐国公,等到谢慧齐给他脸上涂膏脂时,他就不再像猴子一样溜出去了,反而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手整齐放在膝上,正襟危坐让母猴子给他涂那香喷喷的只有母猴子才涂的东西。 齐润极为喜欢他这个小弟,在谢由面前找到了当哥哥感觉的小公子就天天带着比他还小的小公子出门玩闹去了。 齐国公府这几日不见客也说得过去,毕竟是过年了,规矩是谁家都不能往别人家跑的。 齐国公这一年来从江南奔波回来又忙于事务,本想着这几日好好休歇会,即便是这样皇帝还是跟到他家里来了,所以小年这天,国公爷也半冷着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话也没说几句,末了还是这夜谢慧齐带着他回老鹤心园住了一晚,第二日齐国公才开始带着平哀帝一块“玩”,允许他跟着他屁股去书房跟是武堂消磨时日了。 齐奚也算是能候在母亲身边坐一会,好好当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了。 家里有了长嫂,齐奚也不管府里的事了,谢慧齐任她清闲了两日,就也打发了她去跟着齐望整理他们的院子。 齐奚笑嘻嘻地去了,回头又从他们的库房寻摸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整理好初一上门的表弟表妹,还有表外甥这些人的打赏来了。 她把兄弟仨个的也都理好了,齐润回来听说家姐还帮他的忙,抱着她的腰就不放,撒娇道,“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好姐姐……” 谢慧齐在旁听了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小儿子太爱记仇了,按她修理他的次数,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听到他抱着她喊一声好阿娘了。 不过,她也不羡慕就是。 齐润抱着姐姐腻歪完,见母亲无动于衷,就朝她扮鬼脸,还要拉谢由,“弟弟跟我走,我们玩去。” 谢由在外边玩了一天,这时候朝他摇摇头,他坐在专门铺给他坐的毛毯前拿着他的刀子的刀柄砸着核桃,砸碎了挑块好的,就给坐在他后面椅子上的母猴子递去,碎的就塞自己嘴里。 “找大哥玩,你也不去?”齐润问。 谢由还是摇头。 “找三哥呢?” 谢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手中准确无误地继续砰砰地砸。 见他手上动作不停,引诱不成的齐润撇撇嘴,“那我去了。” 说完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齐奚跟着走了几步,在他身后笑着道,“慢点儿。” 再回首,见她阿娘揉着脑门,脸上还有笑,齐奚回去收拾着桌上的帐册纸薄,又笑道,“阿娘,你就饶他几天罢。” 都要过年了,放他几天好日子过罢。 谢慧齐哼笑了一声,接过地上小猴子递的核桃放入口里,笑而不语。 不过这小的跟大的一样,看来也是不能老放在身边了。 得到的太多了,也就不知道来之不易。 ** 年一过,京城的热闹还更甚办年货的那几天,江南那边有好几个大商队进了京城,带来了大批的货物,一船接一船的货物运入京城各大商铺,东西比以往的精美,价格还要比以往的要多,价廉物美的东西受么了京城所有人的追棒,还有不少新鲜东西出来,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会让下人去买来看个新奇。 逐利的商人是最舍得付出的他们的时间和脑子,还有嘴巴的。 也有以往跟国公府有生意来往的皇帝也给国公府捎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肖家的那一份。 收到肖家的那份谢慧齐本没当回事,下面的人给国公府送节礼,年礼本是定俗,肖家送来的也跟以往的差不多,但国公爷还是找了人去问个仔细,她得知后也是哭笑不得。 其实这种事谁也没提过一字半句,即便是国公府她身边的人,也没几个看出端倪来,肖家的家主也不是那种色字当头的人,这些年来更是进京来都未曾来过国公府,所以丈夫不注意,她还都不太想得起这事来。 不过,谢慧齐也还确实对肖家大爷有点印象就是,她见过肖宏朝她望来的缠卷爱慕的隐容眼神,当下她是有些不喜,但后来从此不再登门,安份守己的肖家大爷反倒让她高看了两眼,以至于就真的有了印象。 国公府干净,不过是家里有个国公爷跟她,藏污纳垢的京城鸡鸣狗盗的事不是没有,男娼女盗的事更是时不时就要发生一桩,谢慧齐也不是没被人算计过,国公爷到现在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就是她已经有了震摄力了,但不怕她,想对国公爷投怀送抱的比以前还要多。 所以看国公爷吃起这莫须有的醋来,暗地里还要替他解决麻烦的谢慧齐这夜就趴他身上笑话他,“那我是不是也得去清算一下想把我斗倒的人有几何?” 说起来,安婷公主这么跟国公府过不去,谢慧齐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国公爷的身上来。 安婷公主的驸马是几年前从马上摔下死的,谢慧齐本是没把安婷公主当回事的,这公主跟京城里的很多皇亲贵族一样有名无权,就是行事嚣张,也嚣张不到国公府头上来,也就无所冲突,如若不是儿媳出事,谢慧齐令人把安婷公主查了个底朝天,也就不知道驸马死的事情有安婷公主的手笔。 不过安驸马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花公主的钱在外养了外室不说,还在私下友人处笑话安婷公主在私*事上的木纳。 谢慧齐也不知安婷公主是什么时候看上国公爷的,遂今日也是起了心思想从国公爷这问问了。 “你哪有。”她问,齐国公却不以为然,他都处理的好好的,不像她优柔寡断,妇人心肠,有时候还要慈悲为怀。 “我有,”谢慧齐扯着他的脸,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安婷公主的事。” 现在安婷公主是被软禁了起来,到底是因她是宗室中人不可能因下面人的指罪就把她杀了,但谢慧齐这里前几日还听暗堂的人说安婷公主的人给国公爷送信呢,只是后来那沾着眼泪的信没到国公爷那里去,反倒到了她手里,那泪笺写得回肠荡气,情深无悔,要是个多情的看了,不定怎么怜惜。 第308章 谢慧齐也知道这年些来国公爷给她省了不少事,但凡他管不住自己一点,她要面对的就是大灾难,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 当然,国公府也难免乌烟瘴气,到不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 她笑意吟吟,国公爷也不甚在意,把她的手拉下握在手中,淡道,“无需管她。” “哦?”谢慧齐挑眉,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爷,我可记得您老告诫您的儿子们可别小看女人。” 怎么换到他手里,他就要轻视了? 见她又顶嘴,齐君昀皱眉瞧她,“不是已看住了她?” 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他扯扯嘴谢慧齐都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是淡淡回道,“她是个没有什么权力的公主,但你别忘了,她不过动动手,就害我们没了孙子。” 她若是疯狂地不择手段起来,岂能无碍? 她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但这天下多少大祸是出在眼皮子底下的? 他们国公府一年一年的洗人,清除祸根,但饶是如此,谢慧齐也不敢说他们国公府的人就没一个没有异心。 任何年头都有忠心忠诚之人,但多数皆是择利而栖,他们国公府的下人是比别府的忠诚度要高,更多的不过是他们找不到比国公府更好的主子,更利于让他们生存的地方,再说背主下场惨烈,也没几个人敢犯,但这些都不过是别人出不起更高,更戳中人心的价钱罢了,就如林府的那个媳妇子,一个相公就足以让她疯狂了。 见她又堵他的话,齐君昀一时无话,眉头皱得更紧。 谢慧齐笑着去掰他的眉心,还亲了亲。 齐国公还是有些不快地道,“你就不能跟以前那样,事事都听我的?” “哎呀,太熟了,没那么想听了……”谢慧齐笑得眼睛都是亮的,说完调侃的话,抱着他的脖子又笑道,“大事都听你的,咱们家还是什么都听你的。” “哼。”国公夫人老爱旧计重施,爱说好听话哄人,齐国公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把她拉下来吻了一会,间隙间对她有些无奈地道,“这些个事你看着办罢,我没心思管。” 他顶多也就是对那些个别有用心的置之不理,再多的哪有时间心思过问。 说来,说是防不胜防也不为过,他一直以来也是不想让她操心过多心中生忧,特地让属下人专门去解决这些个罢了,但事情一大,就还是得她插手了,他也不能特地腾出太多时间去处置这等事情。 谢慧齐笑着点头。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有插手过,只是大多数都没到兹事体大的地步,她也没怎么伸手,对国公爷的很多事情,她是他不开口就不会过问。 当然他们夫妻命系一体,很多事没那么分得清楚,但谢慧齐还是始终对他与她关系不大的事保持着距离,事情要是涉及到她了,她也还是会过问他。 见她笑个不停,齐君昀摸了下她的脸,嘴角也是不禁翘起,“别跟看热闹似的,我到底是你夫君。” “看热闹才好,你这辈子可还是别瞧到我为嫉妒发狂的样子才好。”谢慧齐笑意吟吟,不是很安抚地安抚了他一句。 越看得透的人杀伤力其实越大,她这种知道打蛇要打七寸,杀人知道往人心口捅刀子才痛快的人要是心生妒意,那才是最要人命,最能断人后路的。 齐君昀见她嘴角翘得极高,也是默然。 媳妇再柔顺,偶尔也是会笑中藏刀的,不过想想是为他才如此,他也就释然了。 他倒是她的每个样子他都有点喜欢,不好的也挺好。 ** 宝丰七年一开年,京城前所未有的繁荣,大批学子跟商人的涌入让忻京成为了入夜都喧闹不已,人群怂动的灯火城。 在九门当个小队长的齐润回家的时辰也是越来越晚了,他需带人日夜巡城,一连半个月都没归家用过晚膳,国公夫人叫人去请他回来赏脸给她请个安,小公子的回复也是没空,让她忍着点,别太想他了。 谢慧齐一听也是好气又好笑,但听小儿子的身边人道他一切都好,且日益稳重,在九门也不仗势欺人,在外也是不拿身份说事,只要大方面跟原则性的事情没问题,她也是不会太管他…… 小儿子要是能一直这么“懂事”,她倒不太想把他放到京城外去锻炼了。 而齐璞这时候也开始为前去蚊凶之事准备,林玲也从丈夫那得知了要去外地就任之事,也开始学起了蚊凶语来。 婆婆也为她找了会知蚊凶语和的蚊凶女先生进府教她。 而谢二郎本是过完是年就要归江南,但临时又被皇帝之令推迟了下来,这次参加春闱的人有好些个是经平哀帝过了眼的,春闱之后要放到江南去,此事需谢二郎这位庆国将军也过下目,决定人员,遂谢二郎又得已在京能多留近四个月。 江南那边这时候也是正逢新兵入营之时,谢二郎也是又派了他们家几个亲信快马加鞭赶去,这才放心——江南虽有齐国公府的人坐任总督,但此公到底是一跃升为总督,诸事繁忙,未必能管好招兵之事,为在前期就把好江南精兵的第一个关卡,为总督直任上峰的谢晋庆也只得暂且亲为。 关于江南的兵权,皇帝跟他们兄弟俩下了死令,江南兵权只得掌握在他们兄弟,齐国公府一系的手中。 现在江南军确切到了他手中,西北军最后也只会落到他兄长和林家手中,东北军现在也是已然快归他表兄手中。 谢晋庆对此事并不像兄长那般忧虑,倒对皇帝之令事事尽心尽职,不过他也从不与长姐提起就是,即便是姐夫私下与他谈话涉及此事,他也往往是默而不语。 很多事情谢慧齐也只是局中人,她很觑其自貌但也不能觑其全貌,这时候她忙于府中诸事,所以宫中的女儿又病了几次之事因女儿的隐瞒,也并不知晓。 齐奚今年一来就生了几次小病,但也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并不严重,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春闱之后,小舅舅与她来告别,她先是当疼爱她的小舅舅与他来话别,但也未想小舅舅是与她来说事的。 平哀帝温尊这一年来的身子一日要比一日好,身子恢复得不错,即便是政务繁忙,精神也是好的,丰采一日甚过一日,齐奚在宫里住的久了,也不是没想过要回家去,但他离不开她,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谢晋庆在京中呆的小半年很少来见他这外甥女,他也答应过他国师师父,让人归人的,命归命的,但齐奚到底是他外甥女,是一手抚养他长大的长姐肚子里掉下的肉,就是知道人的只能归人的,命运最终还是只能归命运的,他也还是没顺命,跟外甥女道了她以后的命运。 平哀帝本是短寿之人,他现今多活一年,就要朝她借十年。 而她本是福禄长寿,福泽后世之命。 “你要想想,你早走了,你要你阿娘怎么想?”见她听后怔忡,看着手指不语,谢晋庆也是怅然不已。 他明知她不会如他所愿,但还是来了。 齐奚这时候已经掐着手指算完他要跟她借几年,算罢,见自己能借他个七八年,也是隐隐笑叹了一口气。 她是个不太愿意信命的,但如果是真的,她信信也无妨。 “小金珠……”见她笑叹了口气,谢晋庆闭了闭眼,摇了摇头,道,“你还小。” 她还小,有大好的人生还没开始过。 要是还没进宫前,对小舅舅的话齐奚还会想着去怎么解决,也许还是会放弃他,那个时候,她的嘟嘟哥哥还没有她的家族重要,更没有她的家人重要,只是她已进宫许久了,见了他对她的好,他的脆弱与对她的依赖,一切就都已来不及了。 “小舅舅还没与他说罢?”齐奚这时候挨着他坐得更近了,微笑着轻声问她的小舅舅。 她的宫里是有他的人的,只是小舅舅说要与她说点事,被她打发出去了,她一直很坦然把他的人放到身边,他便也不会暗中再派人来,就是她还得想个事来骗他才成。 谢晋庆闻言不语。 “小舅舅……”齐奚挽了她小舅舅的手。 听她撒娇,谢晋庆苦笑,低头看着外甥女娇艳如花的脸,“还未点破。” “那就不点破了,”齐奚原本遥想的漫长未来可能要不成行了,此时竟然没有不舍,她轻笑着小声道,“就这样罢。” 让人归人的,命运归命运的,本已就是极好。 至于她的阿娘,她的父亲兄弟会因她无论怎么想,也只能如此了——得到的多的人,注定承担的痛苦要更多些罢。 第309章 外甥女比他想的还要更知天命,谢晋庆沉默着走了。 他怜惜外甥女,却从未想过与长姐提起支字片语。 这厢谢慧齐送走二弟跟谢由更是忙了起来,齐璞将在朝廷七月的委派中去蚊凶,长媳那头也是有众多的事情要学,国公府的事务又全到了她手里。 好在她掌管国公府多年,她当家跟媳妇当家比较不一样,到了她手里,底下人做事就更要细致了,九分的心也得提到二盼,出错的事就要少了,且她行事自有她的方式,按照她的方式来就是,倒也是省事不少。 这年五月,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但京中热闹中透着详和,谢慧齐虽也是忙,但在这样的气息中心中也是分外安稳。 五月中旬,被禁于重牢的韩芸重病将要辞于人世,竟还有使唤得了牢头拼死传话过来,说想见一见她,见一见国公爷。 谢慧齐没答应。 过了两日,谢慧齐听下面的人说韩芸已亡,临走前叫的都是国公爷的名字。 牢头情深义重,韩芸亦如此,谢慧齐没瞒着家中国公爷,也没主动告知,但自有好事之徒想了办法告知了齐君昀。 没几日,牢头被查出耽责之罪,被革职查办。 谢慧齐得知牢头之事也没跟国公爷提起什么,不过她得知跟国公爷提起韩芸之人的是休王的弟子,她弟弟的师弟,当朝吏部侍郎严直,就朝休王递了话过去。 休王那头在当日夜晚给了她回信,没替那位严大人求情,谢慧齐也是舒心了不少。 跟休王打过招呼,谢慧齐就开始办严直了。 说来也是颇为奇怪,身上越是肮脏,毛病越多,心思龌龊的人越爱挑事生非,且毫不畏惧,反倒是自尊自重者因爱惜羽毛凡事皆有分寸,严直那不查则已,一办随便找点事情出来就能让他家鸡犬不宁。 严直不仅与弟媳通奸不算,且染指了家中老父的小妾,和其夫人孀居的小姨子,他那些个事一被捅穿,老父弟弟夫人的便宜他都占了,严家也是鸡飞狗跳不已。 说起来严直与国公爷说些个闲话,不过也是想讨好国公爷,想把孀居的小姨子送给齐国公当妾。 谢慧齐没忍住,还是把严直想送之人就是跟他一个被窝睡过无数次的小姨子这事跟齐君昀说了,活活恶心了齐国公一把。 她丈夫因其父和其叔的荒谬,对这种事有一种坚持了几十年来都没破功的洁癖,素来不能容忍这等事情,果然齐国公一听完,当夜晚膳的饭都少用了一碗,一回屋就寝,下人一退开,十足十地教训了她一顿才作罢。 谢慧齐被冤打了一顿,也只能认了。 ** 因齐君昀忙于政事,在朝的时日甚多,回来也多是深夜,早上也是悄悄而去,外传的齐国公与国公夫人感情平平不见得愈说愈烈,但也一直没有消停下去。 背地里十年如一日不喜国公夫人中伤她的也还是多的,被国公府放逐的门臣家也不乏说国公夫人不是的。 家势已往下走,不说几句难听话出口恶气也是心不甘。 谁人身上没有几件让人说道的事?就是谢慧齐早年的家底不好,其母被人奸*污之事,还有未嫁就先寄居夫家之事先前也是时不时被几个还敢说她的王公贵族家中之人提起——归根究底,也是这几家没在齐国公手下讨得便宜才口出恶言。 不能拿国公爷如何,这国公夫人还能说不得? 法不责众,这春闱一过,有出头的人自有没出头的人,不忿之人多了,说的人就又多了。 为此,齐润在外面听到闲言碎语,为母亲出头,好久未冲动的小公子在外头跟人打了一架,回来后死都不认错,又被齐国公吊在树头饿了一天,尽管如此,就是被饿得眼冒金星的小公子还是未认错,还是其母无奈,亲自动手放了他下来。 自这一开年来齐奚就一直在宫中安安份份地呆着,悄无声息,似水入海毫不打眼,她就是三月及笄那天也只是回家呆了一天,当天悄悄去悄悄回,未弄出什么动静来。 现下如若不是有心人特地存心思注意,谁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齐奚不插手政事,即便是叫人去太和殿让皇帝按时用膳用药,膳后动一动之类的琐事,也是只管让宫人去提醒,而从不让人提及她之名,冷清凋零的后宫也是简单,墙内里的风被管得透不出去,这一年快要过半,齐奚知道朝里提起她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心中想着她成了这朝廷的忌讳也好。 自小舅舅离去后,齐奚也是想了众多,她原本是未曾想过要与表哥成亲的,但在这天下午,表哥特地早早回来替她修剪满园开满的夏花,她看着花丛中认真修剪的表哥,就与他道,“哥哥,我们偷偷成亲罢。” 平哀帝当时正在四处打望,想挑一盆开得好的移到她的绣房去,听闻此言,人都僵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说甚?” “偷偷成亲罢,”人间岁月太短,她既然一生已成定局,那何不如自己作主,再多成全自己一些,“就你我知道,你阿父阿娘知道,你看如何?” 齐奚靠近他,抬起脸微笑着问他。 “啊,啊……”在朝廷中日日对着臣子们笑里藏刀的平哀帝此时掉了手中的花剪,惊慌失措地张目四顾,生怕看到齐国公这时候出现,举剑向他。 可是,他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到人,他把跳到喉口的心强咽了回去,再看向她的时候,他结巴未解,脸胀红得近于发紫,“莫,莫要玩笑。” 因他把兵权移到齐国公一系手里,他那表伯父都已懒于发怒了,如若不是春闱选拔之事还未结果,他这时候就要收到齐国公的辞官表了。 相比他的惊慌紧张,齐府的二小姐淡定从容无比,还笑着点头,“是呢,我看你身子好了,我不见得要守寡,就想嫁了。” 平哀帝魂不守舍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剪刀,良久无声。 “再说,这事暂不让我阿父他们知道,就你阿父他们知道,你看如何?”齐奚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她想了许久了。 有了先帝他们的允许,他们可以更亲近些。 “你阿父会知道的,”平哀帝说到这自嘲一笑,“到时候有了理由,他就会让你回去,你阿娘也会帮着。” 到时候他就留不住她了。 “不会的,你看,我一直都在,他们也没让我走,等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了……”齐奚说到这,鼻子也是酸了一酸,“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们少不得还替我们瞒着。” 父亲的忌讳,齐奚一直都懂,皇帝不近女子,只允她在身边呆着,他又不是长寿之人,她若是嫁了他当皇后,这天下就只会是齐家的,到时候齐家再明哲保身,也会背上夺人江山之名。 只是现在世道昌盛,她阿父一时也是放不下他的雄心壮志,她阿父如此,但他何尝不是?她想在有生之年,还对他更好一点,把能给的都给他。 “我想想,”表妹一直看着他,平哀帝被她看久了,心越发地抖得厉害,他怕她看穿他那些不能见人的心思,干脆抱了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喃喃道,“你让我再想想。” 平哀帝直到夜晚就寝时手脚都细不可察地抖着,在叶老公公伺候着他睡下要离去后,他猛地抓住了老公公的手,咬着牙字字清晰地问道,“朕能娶她?” “您想娶,当然是能的。”叶公公也是满心的苍凉,一时之间竟无法与他的小皇帝说得更多。 那时皇上万念俱灰,遗诏都写了,吃的药什么都不顾,留后怕是,怕是……难了。 “你也听得出来?哈哈,哈,她想给朕留个孩子,”平哀帝松开了他的手,突然笑了,“我们的孩子,也不知是像她还是像朕。” 他本来不想要的,从未想过贪求的,但这时候竟是想要了。 “皇上,您娶罢,”叶老公公这时候反倒镇定了起来,“二小姐心中什么都明白,未必不明白您身子的事。” “嗯,”平哀帝想了又想,想了许久,他闭着眼睛开了口,“朕该送她走的,不应该这般对她的,早走早好,早走……” “皇上!” “早走……” “二小姐不会愿意的,她也不会……” “不,”这时候被自己的话,老公公的话都逗笑的平哀帝笑了两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他床边的老公公,“时日久了,她会慢慢释怀的,她不是个眼中只有情爱的姑娘,公公,她什么都不缺,她有的太多了,比这世间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活得好,只是,她倒了霉遇上了朕,朕不愿放她出去罢了。” 她给的,哪怕是从指缝间漏的他都想要,更何况,是那么一块天大的馅饼。 “公公,朕想娶她。” 再次臣服于内心欲*望的平哀帝复又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了浅浅笑意。 他懂表伯父,表伯母当年为何那般防他了,温家的血脉在这阴暗的深宫中流淌了这么多年,到了他身上何尝干净得了。 第310章 六月齐润生辰之日,平哀帝带了齐奚回去,当天下午他回时留下了齐奚,让她在家休息几日。齐奚微笑着送了他上马车。 没两天,身体有点不适的齐奚身体便也好了,就准备回宫,她身边平哀帝放在她身边的大宫女含蓄劝她再多休息几日。 那厢也有母亲留她。 齐奚想了想,便答应了。 过了几日,她再提离去,母亲又做劝留,齐奚当时有些怔然,怔怔望了母亲好一会,坐在母亲身边的她撑着母亲的膝盖,在她脚跟前跪了下去。 谢慧齐摸着女儿的脑袋,好久都没说话。 齐奚亦如此,半晌后,她哑着嗓子道,“您让我回罢。” “这里也是你的家。”谢慧齐心想,她是她生的,她养的,怎么就这么变成了别人家的呢。 “是啊,”齐奚也觉得做人怎么这么难呢,怎么就要亏欠呢,“只是女儿想,宫里就他一个人,他阿父阿娘都不在了,疼了也就他自己知道。” 谢慧齐又是近半晌都未语,齐奚就一直跪着没动。 “你要想好了。”谢慧齐最终淡淡道。 齐奚把头埋在她的膝盖里点了点头。 “那你去罢。”谢慧齐最终放了她走。 齐奚踏出门槛前,回头望了母亲一眼。 她的母亲坐在首位,双眼不悲不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齐奚也没有流泪,她朝母亲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 谢慧齐目送了她远去,只是直等到下边的人说二小姐走了,她也没动身。 一切都平平静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宫里,太和殿里的平哀帝知晓二小姐在回宫的路上,执笔的手僵在半空。 许久,他舔了舔干涩的嘴,问,“国公夫人说什么了?” “国公夫人什么也没说。”叶公公道。 “没送话?” “没送话。” 平哀帝放下了手中的笔,两双搭在桌上,垂着眼睑,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齐国公在哪?” “此时正在内阁的官署。” “你去看看。” “是。” 半会后,叶小公公来了,禀道,“国公爷正跟休王,程阁老尔等正在洽言。” 那就是一时半会不来了。 “皇上,二小姐快近西门了。”又有内侍来禀。 平哀帝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看着门外蓝蓝的天,慢慢翘起了嘴角。 “回来了啊。”他唏嘘着笑叹了一声,心口闷闷地疼,却又蔓延着无穷无尽的欢喜。 平哀帝去西门迎了齐家的二小姐。 齐奚下了马车就见到他,也没上辇,挽着他的手与他微笑道,“我们走一走。” 平哀帝看着她的脸一直没动,等随着宫墙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慢慢地点了头。 一路走回长乐宫,她出了一身汗,他也出了一身汗,等到她拿帕为他擦脸,他们都对此前之事只字不提。 平哀帝不提他已实言告知过国公夫人,求她把她留在府里,让她寿命与岁月一般绵长,看尽天下风光人间景致;齐奚也不提她什么事都知道,也不说她愿与他同生共死,只是看着他的眼里全是笑意,没有泪水也没有哀凄。 “你等会歇一会,我批些奏折,等你醒来,我们去亭里坐一会,你等会想吃桂花藕吗?”在她拧帕时,平哀帝从背后抱了她,在她耳边轻问。 “吃两片尚可,不过,桂花粥倒是好。” “那就再来盅桂花粥。” “嗯。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也有好好用药。” “倒是听话。”有人轻笑了起来。 “我还给你画了几枝花,公公说回头烧到盆子上,可拿来做花盆。” “我看极好,可是画得好瞧?” “等会给你看,你睡醒过来就给你看。” “好,要挑好瞧的给我看。” “好。” 彼此喃喃轻声笑语,长乐宫里安静得能听见花草树木中那此起彼伏的蝉叫声。 ** 这夜齐国公回去,国公夫人拿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一半到半夜都未松手。 寝卧里的灯一直未熄。 谢慧齐闭了半夜的眼,再睁开时也还是疲倦不已。 齐国公抱着她本也闭眼在假寐,察觉到她睁眼,他便也睁开了些眼睛,低头在她脸边碰了碰。 “我之前以为到了我这年纪,这一生就是有再大的风雨也安全无虞了,”谢慧齐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一道道坎迈过来,总以为内心安稳就好,哪怕天下分崩离析于眼前我也能付诸一笑。” 结果,也不过是凡人说痴梦,事到临头也还是会发现还是会放不开,做不到释怀,心口也还是会痛。 果真还是修炼不到家。 齐君昀没说话,只是拿嘴唇不断地轻碰着她苍白的脸。 谢慧齐说到这,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两世都坎坷,失去过很多,但得到的总是更多,天意弄人,她性情也不是个太能取舍得下的,遂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过往的每一段都重要,更何况是肚中的孩子,自怀上到出生,到他们的长大,她付诸的岂止是心血,他们的存在,也构造了她生命的完整。 失去哪一个,于她都是缺失。 但孩子长大了,她就是她自己的。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 “哥哥啊,”当他的手游移到她腹上后,谢慧齐覆上了手去,笑叹了口气,“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不管他们了,”齐君昀开了口,声音平淡又冷静,“你也是明白的,你还有我。” 儿女会长大,他们有他们的天下,他们的岁月,也会有陪伴他们一生走到头的人。 而他们这对夫妻,也才是那个能陪对方一辈子,最终谁也不会舍下谁的人。 “嗯。”谢慧齐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老天待她已是不薄了。 ** 齐璞出蚊凶之事圣上下了令,已成定局,林夫人得知女儿要跟着去,许久不来国公府的人也是来国公府了。 谢慧齐掌家的这些年,大忻风云不断,国公府更是诸事不停,所以即便是国公爷的寿辰,小儿的生辰这些日子也只会邀亲近的几家人过来吃顿便饭,从不大肆铺张,国公爷虽也难免有应酬,但那也都被她放到了前院去,与后院内眷无甚关系。 这次齐润小生辰,谢慧齐也只请了自家的弟弟和谷府两家,即便是近臣家也没叫人过来,林府那边也是没让人知会。 国公府小公子们的生辰素来过得低调,他们出生时连日子都是瞒得紧紧的,外人所知不多,林玲也是到当天才知是小叔子的生辰,林府也是无从得知。 那天国公府没请林府的人,林玲也是有点惊讶的,等母亲来府,婆母除了受礼,也不会怎么叫她母亲过去与她说话,这也才知婆母对她的好,对林府的好也不是无止境的。 这也才看得分明,婆母不是心中无数。 林玲也是就此事没忍住跟齐璞提了一嘴,道,“我阿娘不太喜欢进府来,阿娘似是心中有数。” 齐璞听了也是好笑,敲敲她的头道,“你这才知?” 他也不以为然的很。 他因喜林玲也尊重岳母,但也仅如此了。 相比尊重岳母,他更尊重他杀敌万千的老岳父,先帝手下的重将,那是于国于民皆有功之臣,国家因他才安稳,所以大舅子得他的余荫也是应当,且大舅子也是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之辈,有他在,林府就后继有人,林玲此生也是安妥。 至于岳母那点心思,跟他阿娘与他所说的一样,只要起不了大浪,就无须在意,即便是他阿父这样一生做尽功德之人,背后也多的是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的。 至于亲家之间当面亲密无间,背后说道不是,出点事就幸灾乐祸的,京城中也不乏其人。 “阿娘不在意?” “又何须在意?”齐璞跟她有话就说,摸着她的耳朵淡道,“不过,也要适可而止才好。” 林玲点头,若有所思。 齐璞七月初就要起程,谢慧齐也没为他准备什么,由得长媳去操劳了,麦姑她们却是有些忧心不已,麦姑与绿姑的女儿已经跟了林玲,她们私底下也是教了女儿们怎么准备前去蚊凶的什物。 有些小东西不见得起身,但都须是带的。 谢慧齐本来还想着这种事就是准备不妥当,吃苦的也是小儿女们,自己酿的苦果还是自己尝一尝的好,但转念一想,准备不好下人也是有责,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们去了。 她对长子现在还蛮心硬的。 齐璞那是母亲不太管他了,即使是父亲那也是十天半月的不叫他去见他,有长子跟没长子一样,对底下聪明的书生比对他还好,他原本还有点躲着其父,不想看他那张在他眼里似笑非笑,有着无尽嘲讽的脸,但等到发现连去请个安都不见得能见到人后,齐璞这心头就更如被猫抓似的了。 齐璞连着半个月都没请到安后,这日干脆跟了在他父亲底下混得极好的书生去见人。 那书生姓徐本名明观,是西南大将之子,未跟其父学武反学了文,是这次殿试的状元,现下兴邦苑众多同学之人皆被外放,他却还在齐国公门下当个洗笔书生,随齐国公在内阁官署处置政务…… 齐璞跟着他亦步亦趋,徐书生背着手,一路皆偏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小国公爷。 小国公爷被他看得久了,觉着这脸不知为何恁是发热,在快要到阁署前终忍不住抽扇抽了师弟肩膀一记,“看甚?”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笑起来跟他父亲一样讨厌,让人想撕了他脸。 第311章 这一年来皇上的召见臣子甚多,齐国公又常呆于太和殿外的阁署处理事务,也常进出太和殿,徐明观可是看小国公爷躲了国公爷好几次了。 平时跟老鼠见猫似的,现在却是要蹭着他往里进,徐明观也甚是好笑,少年心性也难免有些捉狭,“小国公爷,您就不怕国公爷训你?” 齐璞止步,搭着他的肩,语重心长,“还没去过我家罢?” 对他再好,也没带他去过国公府罢?虽说是收他为徒了,但也没行拜师之礼罢? 徐明观悠悠道,“国公爷道我辈之人不必拘泥于门户。” 齐璞不禁嗤笑出声,拿扇子敲他的头,戏谑道,“那你就信了?” 徐明观摸着鼻子笑了起来。 他也不是个真书呆子,从三岁握笔写论起学到如今,各大史书都已翻烂,他还真没见过几个孤寡之臣真得偿所愿的,光明哲克己,可成不了大器。 他知道小国公爷的意思,但也实话实说道,“这个我都听国公爷的意思。” 能把他放到身边带着他处理政务,于他已是大恩。 “那个你跟我父亲的管不着,我下个月就要走了,有个送别宴,徐师弟是要来还是不来?”齐璞笑意吟吟。 徐明观又摸鼻子,笑叹了口气,“小国公爷,你就说罢。” “等会我进去,你要是见里头有什么不雅的,替我把门守紧了,谁都不许进来。” “不雅的?”徐明观到底还是不了解这对父子,有些不解。 “你记着就好。”齐璞说罢,大步向前,先于他进了阁署。 徐明观跟着进去,等到随小国公爷一同进了老师的官署,末了没一会,就见其师兄被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老师罚着倒立说话,结巴一字,茶杯就往他身上招呼,凶残得徐明观眼皮一跳一跳的,等到小国公爷脸上被泼了一脸墨后,他默默地把身体移到了门口,挡了外头许多大人的眼神。 没用半个时辰,徐明观就明白平日对着他们这群学生耐心有礼的齐国公是有多温文尔雅,如兰君子了。 ** 谢慧齐在国公府也听到消息,知道长子到他阿父那里讨嫌去了。 她儿子最近在户部做事做的还算好,但也不是未出小纰漏,到底还是国公府的那群老臣子帮着收拾了,在他那个对他要求严格的父亲那里,他小罪都是大罪,又隔了这么多天才去见人,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晚上齐璞回来,来跟她请安还是一片玉树临风,谢慧齐拿着手指戳他胸口,听他唉唉地叫,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璞平时要是时辰晚了,也不来鹤心院见她,这日早些回来到鹤心院来请安也是献宝来的,看她还笑,他也是无奈,把衣襟捋开了些给她看个仔细,“是真砸,你家国公爷对我也真是十年如一日。” 国公夫人又忍不住戳了他两下,齐璞嘶嘶地抽声,退后两步,没跟她坐一块了,他拿着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又拉扯到了嘴边被马鞭抽肿了的伤痕,又是摸着嘴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舒坦了?”谢慧齐也不心疼他,笑着问。 这不管大错小错,当一顿抽了,也可安心了罢? 齐璞见她眼睛都是亮的,尽管他老大不小了也还是忍不住问,“我真是你给他生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当他是捡回来的招呼? 谢慧齐忍不住笑出声来,朝他挥手,“回青阳院让你媳妇给你擦药去。” 齐璞哼了一声,忍着疼把果子吃完,丢了核,拿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手,这才起身。 离开前他跪到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手,抬目看着她的脸淡淡道,“最近要打点离去的事,应酬也多,也没得什么时间过来跟你说话了,阿父陪着你我是放心的,这么多年来他也没给你受过什么气,也没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想来只有我真正继承了你们的衣钵,不让你们失望,才是你最想我做到的,你也放心,我就是不如阿父,也会撑着这个家,二妹三弟四弟还有小由他们我这辈子都会管到的,你信我。” “嗯,信。”谢慧齐摸了摸他的脸,微微笑了起来,“老大……” 齐璞看着她。 “老大,娘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往后的路自己好好走,”谢慧齐摸了摸他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再说出口的话却是再温柔不过,“但要是走累了,疲了,就回娘身边来,不管你在哪,成了什么样的人,娘都在咱们家等你,哪怕你一事无成呢,你也是我们的孩子。” 齐璞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低着头看着手中握着的手,轻轻地点了头。 这就是他的娘,他的家。 ** 国公府的长公子要就任外地,他交友广阔,说来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也有人在自家为他办送别宴的,但国公府这边发了话,说国公府会开三宴让长公子辞友,让接帖之人都来国公府喝薄酒一杯。 这也是谢慧齐在长子离开前最后为他出把力了。 国公府一直门禁森严,一来他不是寻常人等能进门来的,二来国公府的宴会甚是稀少,除了国公府的重要门臣还算常出没于国公府,其它皇亲贵胄想得邀进门来都是不易,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国公府这等一等国公的门府,还有齐国公这个百官之首坐镇府中,这次国公府大开门庭,多的是人想从长公子那得张帖子。 谢慧齐把前院和中院前半部花,三堂六院还有大半个园子都挪了出来让他待客,也把前中院的仆人交到了儿媳手里,钱也拔了三万两银到她手里,让媳妇全权操办这三次宴会的所有事情。 她什么也不管。 要叫什么人来,也是他们夫妻商量着办。 那厢林夫人得了消息也甚是紧张,又来了国公府问女儿要不要帮忙,林玲这次婉拒了母亲的帮忙。 她也是知道婆母的意思,婆母也是带了她这么久,给了她这般多的人,如果这还都要靠她娘家的母亲帮忙,她这国公府的长公子夫人不当也罢。 扶不扶不起,即便就是齐璞还护着她,她对自己也会很失望。 林玲得了重任也不见得慌乱,头天开始就井井有条,安排都很得当,很是大气沉稳。 前院忙,后院也没清闲太多,这时余家也出了点事,余小英父子把快要生子的谷芝堇送到了谢慧齐这里来。 谷芝堇这也是被其小儿媳伤了心,其小儿媳也是谷芝堇挑的,本是家道中落的一个乖巧的闺女,这些年来在家教甚严的余家当媳妇也是未受过什么刁难,其夫也只有她一妻,许是好日子过久了,加上她肚子里也是有三个月的孩子有持无恐,竟在公婆背后说婆婆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孩子后被护母心切的小儿子听见,严词责怪了几句,竟跳了家中水井,救上来后也是不思其过,反倒说是婆婆要逼死她,要令家族蒙羞…… 话传到谷芝堇耳里,谷芝堇动了胎气,要来见谢慧齐,余小英父子也忙把她送过来了,跟谢慧齐说道好事后说过两日处置好家中的事就来接她。 谢慧齐听后也是匪夷所思,这当媳妇的,竟嚣张至此? 她看着面有愧色的余家父子三人,未出一言,但一脸的荒谬。 这叫什么事? “姨母,家中有愚妇,怕惊了母亲身子,”小弟羞愧得不敢言语,余谷率先往前一步跪下沉声道,“这两日还请您帮我们看顾着母亲一些,过两日我跟小弟会过来跟母亲请罪,接母亲回去。” 余小英在路上被谷芝堇打得脸都肿了,这时候见到对他冷着脸的谢慧齐也是满脸的羞愧,他是亏欠他老妻的,当年他说不住谷家了,她就跟着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谷家,他一生都怕惊着她扰着她,却没想当她一把年纪了连命都搭上要为他生子却还要为他受委屈,他也是无颜见人,谢慧齐一朝他看过来,他蠕了蠕嘴,也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谷芝堇已被谢慧齐令人扶到了齐奚的院子去休歇,她不在,谢慧齐也发现她是对余家父子没什么话可说。 到底也是余家的家务,她也不想仗着身份多嘴,末了也只是点点头,“好。” 余家父子又去齐奚的溪水院转了一圈才走。 谢慧齐这头手中的事忙到一半,被她派去侍候的婆子就来说余夫人醒了,谢慧齐放了手头的事就去了女儿的院子。 谷芝堇见到她不复刚进门时的眼红,她喝了药醒了一觉醒来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平时总是显得有几分孤傲的脸也看不出之前的悲恸来,她见谢慧齐一坐到身边,就握了谢慧齐的手摸向肚子,半垂着头淡淡道,“差点就没了,就差一点点。” 谢慧齐轻柔地摸着她的肚子,沉默了半会,才道,“这么大的胆子?” “呵。”被寒了心的谷芝堇冷冷地动了动嘴角。 谢慧齐也知她外冷内热,外表看着冷酷,但是个为了家里人什么都做的,媳妇进了门,也是媳妇那是要什么就给什么。 怕是给的太多了,有人就觉得该她的了。 “你太会宠着人了,”谢慧齐也不屑于说道不在她眼里的人的不是,仅对谷芝堇道,“以后莫要如此了。” 谷芝堇木然地点了头。 也没两天,仅隔天的晚上余小英就来接谷芝堇回去了。 那被休出门去的人肚中孩子已无,被送到了离京的镖车上,有生之年想来也是难以回京城了。 至于她娘家,因得了余家的银钱,也怕于家族名声有碍,其母也与她写了断亲书,一辈子不会来往。 第312章 谷芝堇这晚就走了。 第二日,谷表弟媳就带了礼物上了门来,给谢慧齐道谢。 “这几日翼云身子不太好,”表弟媳细声细气地道,“家姐怕扰着他,没去家中,把事瞒了,还好表姐姐照顾了她。” 也没照顾什么,就呆了一日,谢慧齐笑笑摇摇头,问她,“那翼云现在知道了?” 表弟媳妇低着头点了一下,轻声道,“瞒是瞒不住的。” 遂她得知后,转头就告知他了。 “生气了?” 表弟媳妇抿了下嘴,又颔了下首。 “劝着他些,”那也是个骨子里就弱的,就是有着后天调养,这些年来也是东奔西跑,到底是要逊于常人些,“他得顶着,有他在,才没人找你们姐姐的麻烦。” 谷表弟媳妇笑着点了点头,“表姐姐,我也是这般与已翼云说的。” 谢慧齐欣慰地握了她的手,都是堇表姐找的人,怎么人跟人差别就这般的大? 谷翼云到底还是被气着了。 谷芝堇回去没几日,胎中肚儿就早了一个来月下了地,谷芝堇当天血崩,余府的天都快差点塌了,谢慧齐赶到时,余小英连落地的孩子都不看一眼,非要跟着谷芝堇去,所幸谢慧齐把国公府救命的药都带在了身上,药堂的左让,言令他们都带着徒弟来了,跟着余家药铺的几个大夫轮翻上阵吊气施针,这才把谷芝堇的命给吊了回来,谷翼云一得知家姐从阎王那逃了回来,当晚也是一口血吐出,昏了过去。 一家子差点就毁了。 谷芝堇也是三天后才醒,谢慧齐一得知她醒来就去看她,看着命总算回来了的表姐,她说话的嘴都是哆嗦的,“熬过来了就好。” 谷芝堇点点头,示意她靠近些。 等谢慧齐靠过来一点,她气若游丝地道,“别怪你姐夫,你还要当他是姐夫。” 谢慧齐眼睛都红了,点着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还当他是最亲的人。” 有她才有他。 谷芝堇眼睛这才有了点亮光,似是笑意。 谷翼云那早前也得了家姐这般的嘱咐,等表姐出来,知道家姐也跟她这般说了,对着不禁苦笑了起来,低低地道,“我姐姐总当她亏欠他众多。” 所以一股脑的,什么好的都要给他。 谢慧齐也知道从离州到如今,余小英也是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了,表姐就是把命给他也是毫不眨眼的,也就不奇怪她就是死也会惦记他。 “也是因着你和谷家,你姐姐才觉得亏欠,”谢慧齐对表弟叹了口气,“情是算不清的。” 谷翼云看着家姐的院门,默不吭声。 他多年来也还是不喜言语,谢慧齐却知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算得清楚,自也知他对余小英也是素来尊重爱戴,生死相交过的郎舅两人也不会真正有什么隔阂,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身子重要。”谢慧齐还是难免下了叮嘱,又让他回头来趟国公府,跟他表姐夫坐坐。 谷翼云应了是,送了她出门。 这厢国公府里,林玲确定谷家跟婆婆好的表姨身体无大碍了,又推迟了两日,才开了国公府今年以来的第一场大宴。 ** 傍晚一近,国公府就开始觥筹交错,众宾欢也,谢慧齐这些日子担心谷家表姐,出外跑了几趟,回来也是要打点府里一些事情,连着几日也未休息好。 因青阳院就在鹤心院隔壁,以前鹤心院修建在青阳院边上就是为的方便照顾老夫人她们,现在成了长子的主院,长媳也难免要在青阳院招待些至亲之人,尤其也是长媳要开始与长子好友同窗家中夫人来往的好时机,这些人也不能只往女客院的珠玉院带,也是要往青阳院走走的,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虽也碍不着什么,但在这日有外面带进来的冒失的丫鬟往鹤心院走,被府里的人拦住了,她也还是觉得不太清静,搬去了鹤心园。 林玲是在半日后才知情,知道后吓了一大跳,赶紧来请罪,她不知有人这么大胆。 “这倒没什么事,”谢慧齐见她是真吓着了,也没怎么宽慰,只是尽量温和地道,“不过,你也可根据这些夫人管教下人的法子看其品行。” 有些人,就是嘴巴说得再动听,品行不端,也是不可深交的。 “儿媳知道了。”见她丝毫无责怪之意,林玲也是松了口气。 “忙去罢。”谢慧齐也没留她说话,但还是笑看了她走。 谢慧齐搬去了鹤心园,最高兴的莫过于齐国公了。 这是他的旧地,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比起偌大的鹤心院,鹤心园是显得小了些,但胜在前有湖景,后有竹林小院,幽静怡然得很。 齐国公因高兴,连着两日回来得早了些,这日上午见天是阴的,凉风阵阵,连宫里也没去,拖着国公夫人到了湖前,把她扔到了摆好了笔砚的桌前画画,他则拿了鱼竿钓鱼。 末了,见国公夫人画笔意境不好,还朝她皱眉,把她赶到一边,自己拿起了笔接着作画。 谢慧齐本还有些不服,在旁看了一会,见本来的俗世凡间的湖景被他寥寥几笔一添,多了几许仙气,就心服口服地去看浮标,接手钓鱼的事了。 这种学问上的事,她还真不如从走路开始就被严师打磨的丈夫,这种靠天赋,还靠后天培养造成的差距是她怎么追都追不上的。 齐国公没进宫,小半天也有人得知了,先是齐奚带了平哀帝悄悄来了,之后就是谢晋平跟谷翼云也都来了。 鹤心园离后院都有些距离,离前院就更远了,不过偶尔还是能听到前院传来的笙竹声。 谢晋平跟谷翼云结伴来了国公府,被下人带着进了鹤心园,就看到一身便服的平哀帝正蹲在炭火架前在烤鱼,脸上一脸的汗,见到他们请安,还拿手去擦脸,他又忘了手上沾着油辣椒,这一擦脸,辣椒带进了眼里,“平身”声未出,被辣得径直在那手舞足蹈高喊二小姐了。 饶是谢晋平跟谷翼云这对沉默内敛的表兄弟看了也是一愣之后才非礼勿视,低下了头。 因来了亲舅表舅,齐奚正吩咐着下人上茶和多送些吃的上来,这话说到一边就被皇帝叫得心口都差点从胸口蹦出来,也是慌慌张张上前去拯救皇帝去了。 平哀帝这一举,又成了废物,刚被国公夫人打发到了桌边让他继续作画的齐国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了谢晋平跟谷翼云。 谢晋平跟谷翼云也就什么都没说,蹲到了炭架前,默默地接手了皇帝没干完的事情。 等到国公夫人钓的鱼烤好,别的菜也都七七八八地上齐了,国公爷亲自动手,把烤好的三条鱼摆了一条到他们夫妻面前,另外两条放到了谢晋平跟谷翼云面前,皇帝跟齐奚那边一条都没有。 国公爷虽然一眼都没看平哀帝,但一身的“拿你有什么用”的气息也还是从他身上很明显地渗透出来了。 圆桌左边是皇帝,右边是姐夫,来了小半天除了叫人连声都没一吭的谢晋平跟谷翼云于是就更沉默了。 平哀帝都不敢夹什么菜吃,他不敢夹,给他布菜的除了二小姐,还有国公夫人,直到国公爷见国公夫人筷子里的菜直往皇帝身前的盘子里放,瞥了她一眼,国公夫人才有所收敛。 这顿膳用得着实不怎么样,所以等到用罢这四个人喝茶消食时因着政务声音大了起来,慷慨激昂的,谢慧齐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憋的。 让他们装。 午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一行人不得不从湖边撤了,回了院子,谢慧齐以为他们都要走了,谁知道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提,她就作主把人留了下来,吃茶的吃茶,下棋的下棋,让他们闲聊着。 这天下午,平哀帝也跟着三位重臣把去西北军营的武官定了,许是午后的夏雨凉风让人心平气和,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了,原本可能要再半个月才能确定下来的人也都定了下来。 谢慧齐也是第一次真亲耳听他们几个人一起议事,脱去了早些时候在她印象中还会跟国公爷高声说话的影子,沉声与臣子们定论的皇帝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人放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她这也才知沉弦的儿子早就长大了。 他是个好君主,光会用人这一点就足以让大忻受益良多。 齐奚见在旁与她一同做着针线活的母亲看了表哥好几眼,她挨了过去,轻声问母亲,“他是不是很好?” 谢慧齐转头看她,见女儿坦然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她慢慢地点了下头。 “阿娘,他以后会更好,”齐奚笑了起来,眼睛也因笑容弯弯,谢慧齐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阴郁或不快,只看到了她因心爱的人骄傲而生的欢喜,“他每天都要比前一天都要好,他能做到很多事。” 别人做不到的,他都能。 看着因欢喜脸上生华的女儿,谢慧齐感慨地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女儿的头发边上轻碰了一下,道,“你也是,阿娘每次见你,都要觉得你比以前还要美。” 即便是可以看到头的路,也让她走出了光华出来。 他每天都要比前一天好,何尝不是因为每一天都在笑看着他的她——这么顽强令人喜悦的生命力,谁又舍得辜负? 好的感情,能让人前进。 齐奚被母亲说的也是笑出了声,她把手中的绣框放到一边,伸手就勾了母亲的脖子,在她身上撒娇,“阿娘……” 那头说得好好的皇帝因她这声叫声转过了头来,嘴里说到一半的话也忘说了,直直地看了她撒了一会的娇,这才转过头去接着说事。 他不知,他的嘴角这时无意识地勾了起来,脸色柔和得就像一块温玉。 第313章 到了傍晚,谢慧齐留他们用了顿简单的膳,就让他们归。 这顿膳食清淡爽口,谢晋平走得慢了一些,拿上了家姐给他准备的篮子,准备带回去给和宁吃。 他喜爱和宁,但对和宁怎么好,先前都是家姐教的。 撇去和宁前时对他的痴痴等望,成亲的这么些年来她满腔的心思都放诸在了他身上,他的几分好,得来了她的全心全意,谢晋平近几年来也就把她更放在心上了,无需家姐教,他已时刻都记得和宁。 和宁已经成了他身上的一部份,不在也是随身携带。 谢慧齐也知他会留下,又顺便叫了药堂的人过来给他探平安脉。 谢府也不是没人,只是她还是难免像以前一样不一定事事必问,但大的事情她还是多操心注意着些。 长姐当了这么多年,不是想不当就不当的。 这一把脉,谢晋平身体也是极好。 “你叫和宁过几天要是得空,就过府来跟我说会话。”这也都是和宁的功劳,其实就是谢慧齐不说,和宁也还是会隔个十天的就会带着孩子来看她一趟,不过谢慧齐也是看差不多到时候了,就会叫府里人去请。 不能总是叫人一味付出。 “嗯,她也说过两日就来看你,她给璞儿他们也准备了些东西要带过来。”说起和宁,谢晋平素来很严肃的脸有了点笑意,“大儿小儿他们也很想姑姑。” 谢慧齐听了笑着不停摆手,连话都不好意思说。 她是个溺爱侄子的姑姑,因着想着他们有父母和外祖的严厉教管已是可怜,到了她这里她对他们都是百依百顺,抱在怀里就跟是心肝宝贝一样,如此孩子们确也是见到她就欣喜,孩子们喜爱姑姑,尤其是正在因刻苦学习而受难中的大侄儿,一看她就欢喜得只能看得见眼睛缝,她也乐于他们亲近她,但她一听大弟弟说起孩子,她就有些心虚了。 好在孩子们来她这里的次数不多,要不都得被她宠坏。 她的两个侄儿,一个是要继承谢府的,一个是要继承休王衣钵的,就是国公府现在开宴,这两个小公子哥儿都没被放到国公府来见人,哪个被她宠出问题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家姐笑得心虚,谢晋平也是莞尔不已,想起去年和宁还跟他说姐姐让她等小儿长大后少带去国公府那边一些,因姐姐看见了就忍不住想顺着孩子,怕给顺坏了…… “这次他们也会跟着过来。”谢晋平笑着道。 谢慧齐别过脸也是笑个不停,她没说话,但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起那天他们来府里要准备的吃食,还有给他们的新奇小玩意了。 他们来了也好,国公府最近人多,让他们见见人也是好的。 谢晋平跟她说了会话,直到姐夫拿杯子喝茶的时候拿杯盖碰了碰杯沿,他这才告辞而去。 谢慧齐送他出门,起身的时候笑看了国公爷一眼。 齐国公老神在在地回看着她,见她似笑非笑,他还挑了挑眉。 如何?他好不容易在家休沐一日,这些人都跟着他不放不说,还想让他招呼他们到深夜不成? 谢慧齐被他那一眼看得差点笑出口来,只好低着头忍了笑,挽着大弟弟的手臂送他出去。 ** 有着国公府这大肆办的几场宴会,谢慧齐想,想来就是长子和长媳离开京城数年,京城也还是会有人记得他们的。 送佛送到西,谢慧齐也叫丈夫在最后一场时去露个脸,算是给长子长点脸。 齐国公先是闷不吭声,等国公夫人许够了他好处,这才点了点头。 国公府七月十二日的那场大宴谢家要来,谷家也是要来的,另外远在南方的容家也是来了人,还有齐国公府那些庶弟庶妹的儿女,不论大小,谢慧齐让人传话到他们家,让他们想送来的都送来,提前说个人数到她这里。 即便是已经没落的蔡家,谢慧齐也作主提点了几个蔡家的有用之才那日到府中来。 已是大办,那就彻底大办点,也算是造福这些个人了。 这些人也只是会放在前院和中院,前院招待男客,中院的后半部份招待女客,后院谢慧齐已经叫了护卫的主事过来重新布置后院的布防,即便是青阳院,自六日开始,就不许再带客人进出后院了。 那日国公爷会出宴,阁老重臣都要来,几乎全忻京的绝大部份惊才绝艳的人都会来,她叫这些亲戚过来也是让他们来见人的,能不能把握住什么,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她给了机会,没想着得他们的好,但也不会再给他们更得寸进尺的机会。 大家都自制一点,好事才不会变成坏事。 国公府最后一场宴会经谢慧齐这一插手,事就变得大了。 接到了国公府的人所报的齐家各庶子家,就是最淡薄名利的其中一个也是连夜为家中两个未出嫁的女儿动了起来。 齐家的庶子家们说起来有家境特别好的,也有比较一般的,但无论哪家都收到了国公爷给他们的布帛。 儿女们的穿戴皆有国公府送来的好的,说是今年给他们的过年额例提前给了,但各家也是欢喜不已。 国公府给的东西自是挑了最好的送来。 至于国公府嫁出去的那些姐妹,谢慧齐这次给她们家中的女儿送去了衣料头面,也是每家未出嫁的女儿得一套。 她见这些后辈的姑娘们见的少,但每年也都是差人去送一次衣料头面,有着她每年的那份重礼,国公府的庶女们在婆家过得好,生的女儿也是很得看重,嫁出去的那些姑娘们因着自己家的陪嫁不少,也攒了多年的国公夫人给她们的大礼,在婆家的日子也是要比一般出嫁女好过些。 握在她们手中的,才是能让她们挺直背的。 自家婆她们过逝国公府闭府后,对国公府有心的庶姑娘们就是想上府,国公府的大门也不怎么对她们打开了,人不能轻易进来,谢慧齐也怕这些姑娘们在婆家让人以为失了倚仗,遂每年都要派府里的人去她们各自的家中去两次,一次是去问话,一次是去送点东西。 她倒不曾想当个好人图谋什么,而是老祖宗过逝前她就在老祖宗的榻前发过誓,要陪丈夫一生,有生之年与他一同撑着国公府,老祖宗也说那些不被看重的庶子庶女到底是齐家的血脉,也让她照拂着点,誓言不可违,老祖宗对她的好更不可忘,遂这些年来不管庶兄弟和庶姐妹是怎般说她的好坏,她能照料到的就去照料。 自然有心背弃国公府的,她也不管其死活。 而忻朝就算不是她所知的熟悉王朝,哪怕其君主□□的制度与她所知的也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但归根结底还是男尊女卑,谢慧齐自己作为女性,她确实也是对处于弱势的姑娘们的关怀要更多一些,相比儿子要给的俗礼要更多一点,这也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家姑娘们相对过得都要不错些的原因。 看得重,人就要重要一些。 这没出一日,第二日各家就把自家要来的人数送到国公府了。 麦姑整理公子们的人数,绿姑则是算小姐们的,麦姑的人数算完了绿姑那头的还没算完,麦姑算完拿起绿姑写好的名单翻了一下,不由道,“小姐们这是都要来罢?” “可不是。”绿姑看自己还得写两个册子,也是笑了起来,道,“还是得跟夫人说一声,咱们还得多用三十来个的丫鬟才行。” 原本算好的五十个跟着前来的小姐的不够,现在是那些她们没作打算的两三岁的小姐们都要来了。 “嗯,你算清楚,等会去说。”绿姑负责女客,自是她去说,麦姑点头道。 “机会也是难得,”绿姑说到这停了笔,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本是不想见她们的,人太多了……” 但小小姐们都来了,夫人怕是很难拒绝罢? 夫人自来对小孩子们都好。 麦姑也想到了这点,道,“等会跟夫人说说,看夫人的意思。” 绿姑点头,“自是。” 麦姑又翻了一本,随口问道,“你还有几家没写好?” “五家。”绿姑翻了翻。 麦姑略略微讶了一下。 “是姐们都来了。”说罢她也是笑了起来,夫人对自家的小姐们看重,本来打算的是十二日那天要来不少青年才俊,让快适当婚龄的小姐们过来走一遭,哪想话说得松了点,各家只要是姑娘,哪怕是襁褓中的都要抱来。 麦姑听了也是笑。 夫人对姑娘们确是极好,哪怕是对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最好的,府中的管事娘子跟管事各自一半,能干的还能出去当女掌柜。 “夫人喜欢。”麦姑笑着道,“你赶紧写,我帮你再理一遍。” “多谢麦姐姐。”绿姑道了声谢,也敛住了心神认真誊写了起来。 第314章 那厢谢慧齐也是未料即便是襁褓中的女婴都会抱来,也是失笑,但话既然放出去了,她又素来对女子们要宽容些,本家和庶女们家的亲女人也是数得过来的,多来几个也只是几个的问题,无甚大碍。 绿姑的册子造得也详细,哪家的女儿有多大,以前送过何物等都是有详细写明的,谢慧齐撩一眼就能分明,让人准备打发下去的东西也不费思量,略略想想就能定下来。 国公府有自己的银楼,头面首饰这些东西同一规格的花样众多,只要不与以前的重复了就好。 谢慧齐也是没半晌就把给姑娘们的打赏定下来了,麦姑在一旁就微笑问,“夫人,那天您还见这些姑娘们吗?” 谢慧齐也是莞尔,点头道,“让十岁下的来后院一趟,别的就留在中院,跟长公子夫人呆在一起罢。” 那天小孩们的母亲为着家中姐姐们以后的婚事,未必真能管得着她们,倒是可以到她这里来坐坐。 “是,那奴婢就做准备。”麦姑得了令,也就知该如何办了。 国公府要办大宴,听说连皇上都要来,外面为了进府来,不少人也是挤破了脑袋想得个请帖,徐明观作为齐国公最为看重的书生,也是想为赶到京城不久的胞弟求得一张——国公府门禁森严,帖子上写了几个人,就只能进几个人,是主是仆都要分分明明,清清楚楚的,小国公爷前面的两场宴席尚且如此,有皇上要来和国公爷坐镇的大宴此会含糊? 徐明观不敢到齐国公面前去求帖子,他敬齐国公为师,敬而生畏,即便是齐国公教与他的他不甚明了的事也不敢重问一次,只会想方设法从别处得知,日子一久,再加上出了点事,他总算也是懂得了小国公爷畏其父与狼虎的心情,这日他提了刚到手的老家特产,在皇宫的第一道门的广武门前堵了齐小国公爷。 齐璞刚从马上下来,朝宫里走了几步就见到了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徐明观,他也是好笑,举揖笑道,“明观弟。” “长公子。”徐明观弯腰,笑容清朗,他是豁达之人,就是提着东西,此番举止做来也还是潇洒飘逸。 “这是为何?”齐璞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挑了下眉,举步往前走。 “来跟你求个帖子,我胞弟前些日子奔赴于我来了,我想十二日那日带他去府里见见世面。”徐明观笑着道。 “你胞弟?徐明砚?” “正是。” 齐璞笑着点头,“听说身手不凡,承了你父亲的衣钵。” “长公子盛赞。” “手上拿的什么东西?”齐璞抽出扇子,要笑不笑地望了他手上一眼。 看在徐明观眼里,觉着小国公爷跟齐国公还是像的,且像足了七八分有余。 “一包是我母亲为我做的干果,一包是我父亲为我寻的古籍。”徐明观跟着闲庭信步的齐璞走得也很慢,说话更是不急不徐。 “这包是干果?”齐璞拿扇子指了指不太整齐的那个大圆包。 “是。” 齐璞朝身后的齐武道,“阿武,拿了这包。” 说罢回头对徐明观道,“夺你所喜了,等你归家时叫阿武一声,离阿武把帖子给你。” “多谢长公子。”徐明观忙回了一句。 齐璞微微一笑,见事妥当,加快了步子去见皇帝去了。 这厢齐武朝徐明观一躬身,“多谢徐公子。” 他接过了东西再一揖礼也是快步跟上了长公子。 主仆几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徐明观的眼前,这时候徐明观身后的仆人也这才敢开口,轻声与徐明观道,“小齐大人也是如兰君子。” 徐明观听了失笑不已,回头敲了下忠仆的头,道,“你当国公爷是真嫌弃长公子?” 国公府门禁森严,家教也森严,长公子的一分不妥在国公爷那就是十分的不当,但就是长公子的那一点不妥,底下的平凡之辈怕是一生都不及他那点不妥。 同是为人,但人跟人终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这边徐明观有所求,林家那边也是有,但林玲这时也知国公爷那些未定在明面的规矩了,进国公府来的人即便是随身奴仆也是要在管事那里记册的,更何况是要占席位的客人,且那天皇上重臣说是都要来,进出更是严苛,遂就是母亲求到了她头上,她回头还是得了婆母的话这才答应。 林夫人娘家有两个亲戚要来,林玲也是不太放心这未曾谋面过的亲戚,遂私下也是吩咐了人那天盯着些,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越近十二日,国公府越是忙碌,十一日晚上御林军也是进了国公府,齐奚提前一日回来了,为避嫌,她也没想跟皇帝一同出现。 这夜国公府的三个公子在沐浴后皆一道来了鹤心院,府中但凡有大事的前夕他们都会来父母膝下与他们说会话,这已是父母与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说的话都是杂事间夹着正事,有母亲在的时候都不会太严肃,齐璞他们也是自在,只是第一次来的林玲稍稍有些紧张,但她脸上微笑不断,也是看不出来。 请过安,谢慧齐就让齐润坐到她身边让他喝骨头汤,又招呼着齐望也喝。 齐璞没份,他去年都有,这时等半天也没看到他的那份,不由朝母亲挑眉。 谢慧齐当没看见。 齐奚坐在三弟身边看他着喝完,齐望放下碗便问,“姐姐不喝?” “早些时候已喝了。”齐奚挨他挨得近了些,笑问,“明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呃?”齐望微怔,随后了然,啼笑皆非道,“我不急。” “不小了。”齐奚拿帕子拂了拂裙子,云淡风轻。 齐望更是哭笑不得,又道,“那听阿娘的。” 齐奚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哪是催他成亲,而是想问接下来的,遂一听胞弟说罢,她挨得更近了,在他耳边问,“听阿娘说,你要找个看破红尘的?女道士可不好找,要不要姐姐帮你去天道门打听打听?” 齐望笑了起来,哪怕她说的是屈解之意,他也拿她无可奈何。 他好脾气地道,“不是这般的,我只是想找个安静些的。” 齐奚听了抬头拿手碰额,叹气摇头,“我就怕你这样,你找个这般的,我跟你说,到时候你这一生过得就如一潭死水,阿娘见了你们都要嫌你们无趣,不想让你们呆在她身边。” 谢慧齐在主位听了个仔细,笑看向他们。 齐璞,齐润他们也是听了个分明,朝两姐弟看来,齐璞嘴角一翘,拿扇子一敲手含笑道,“三弟也无需害怕,只要你成了亲,不管好坏,阿娘都是不想我们呆在她身边的。” 谢慧齐坐在那一句话都没插就无故中刀,眼睛都瞪大了,看向又跟她过不去的长子。 长子也当没看见她。 国公夫人一扭头,就去拉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国公爷的衣袖。 齐君昀扫了她一眼,转头慢慢朝长子看去。 齐璞也是看了过来,不怕死地朝他笑,还道,“不知阿父怎么说,难道不是?” 靠着国公夫人那边的椅子斜坐着的齐国公这时动了动身子,齐璞眼波一动,脸上笑意未减。 “夫人,”齐国公这时偏了点头,朝夫人那边淡道,“还是你懂为夫的心。” 谢慧齐瞥着他缄默不语,与国公夫人同坐一位的小儿子却掩盖不了好奇的心,凑过脑袋来问,“阿父,啥意思啊?我咋地又是听不懂。” 看着没脑子的小儿子,齐国公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难得地回了他的话,“你阿娘总算是替我把早该扔出去的齐大公子要扔出去了。” 饶是齐润这种没心肝的听了都觉得他阿父的话忒毒,吐了吐舌头就缩回了脑袋。 林玲坐在齐璞的下首,这时脸都有些白了,齐璞见状,笑着朝她摇了摇头,转尔也恁是云淡风轻地与上首的人道,“说来我也是有些舍不得您跟我阿娘,此去千山万水,也不知几时才归家,不过蚊凶此地百姓穷归穷,但地貌瑰丽奇繁,其如仙境的景致让人留连忘返,不知阿娘在儿思乡思母时能否来西地看我一眼?” 嫌我占了她,行,那就干脆让她来我身边。 齐璞笑意吟吟,齐国公也没变脸,懒懒地扯过国公夫人的手握在手中捏了捏,才开口与她道,“我看他也不用回来了。” 谢慧齐怕他们再斗嘴下去,再狠的话也敢说出口了,国公爷可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其英明神武的,跟儿子们放起狠话来,多口是心非的话都敢说。 说起来大儿也是可怜,因他是长子,事情就是做得再好,也很难从他父亲的嘴里得一个好字,这一点国公爷也还是跟很多当父亲的一样,以为教训跟要求才能让人更加完美,殊不知过于的严厉带来的是挫败,只会让孩子倍感压抑。 谢慧齐也说过丈夫许多次了,但国公爷生性如此,是难以改变的了,她只好做她的那一部份补救,这时她也是开了口,口气也是轻松,“还是让他回来罢,他要是不回来,到时候你跟我要他,我也变不出个小国公爷给你。” 第315章 到了傍晚,谢慧齐留他们用了顿简单的膳,就让他们归。 这顿膳食清淡爽口,谢晋平走得慢了一些,拿上了家姐给他准备的篮子,准备带回去给和宁吃。 他喜爱和宁,但对和宁怎么好,先前都是家姐教的。 撇去和宁前时对他的痴痴等望,成亲的这么些年来她满腔的心思都放诸在了他身上,他的几分好,得来了她的全心全意,谢晋平近几年来也就把她更放在心上了,无需家姐教,他已时刻都记得和宁。 和宁已经成了他身上的一部份,不在也是随身携带。 谢慧齐也知他会留下,又顺便叫了药堂的人过来给他探平安脉。 谢府也不是没人,只是她还是难免像以前一样不一定事事必问,但大的事情她还是多操心注意着些。 长姐当了这么多年,不是想不当就不当的。 这一把脉,谢晋平身体也是极好。 “你叫和宁过几天要是得空,就过府来跟我说会话。”这也都是和宁的功劳,其实就是谢慧齐不说,和宁也还是会隔个十天的就会带着孩子来看她一趟,不过谢慧齐也是看差不多到时候了,就会叫府里人去请。 不能总是叫人一味付出。 “嗯,她也说过两日就来看你,她给璞儿他们也准备了些东西要带过来。”说起和宁,谢晋平素来很严肃的脸有了点笑意,“大儿小儿他们也很想姑姑。” 谢慧齐听了笑着不停摆手,连话都不好意思说。 她是个溺爱侄子的姑姑,因着想着他们有父母和外祖的严厉教管已是可怜,到了她这里她对他们都是百依百顺,抱在怀里就跟是心肝宝贝一样,如此孩子们确也是见到她就欣喜,孩子们喜爱姑姑,尤其是正在因刻苦学习而受难中的大侄儿,一看她就欢喜得只能看得见眼睛缝,她也乐于他们亲近她,但她一听大弟弟说起孩子,她就有些心虚了。 好在孩子们来她这里的次数不多,要不都得被她宠坏。 她的两个侄儿,一个是要继承谢府的,一个是要继承休王衣钵的,就是国公府现在开宴,这两个小公子哥儿都没被放到国公府来见人,哪个被她宠出问题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家姐笑得心虚,谢晋平也是莞尔不已,想起去年和宁还跟他说姐姐让她等小儿长大后少带去国公府那边一些,因姐姐看见了就忍不住想顺着孩子,怕给顺坏了…… “这次他们也会跟着过来。”谢晋平笑着道。 谢慧齐别过脸也是笑个不停,她没说话,但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起那天他们来府里要准备的吃食,还有给他们的新奇小玩意了。 他们来了也好,国公府最近人多,让他们见见人也是好的。 谢晋平跟她说了会话,直到姐夫拿杯子喝茶的时候拿杯盖碰了碰杯沿,他这才告辞而去。 谢慧齐送他出门,起身的时候笑看了国公爷一眼。 齐国公老神在在地回看着她,见她似笑非笑,他还挑了挑眉。 如何?他好不容易在家休沐一日,这些人都跟着他不放不说,还想让他招呼他们到深夜不成? 谢慧齐被他那一眼看得差点笑出口来,只好低着头忍了笑,挽着大弟弟的手臂送他出去。 ** 有着国公府这大肆办的几场宴会,谢慧齐想,想来就是长子和长媳离开京城数年,京城也还是会有人记得他们的。 送佛送到西,谢慧齐也叫丈夫在最后一场时去露个脸,算是给长子长点脸。 齐国公先是闷不吭声,等国公夫人许够了他好处,这才点了点头。 国公府七月十二日的那场大宴谢家要来,谷家也是要来的,另外远在南方的容家也是来了人,还有齐国公府那些庶弟庶妹的儿女,不论大小,谢慧齐让人传话到他们家,让他们想送来的都送来,提前说个人数到她这里。 即便是已经没落的蔡家,谢慧齐也作主提点了几个蔡家的有用之才那日到府中来。 已是大办,那就彻底大办点,也算是造福这些个人了。 这些人也只是会放在前院和中院,前院招待男客,中院的后半部份招待女客,后院谢慧齐已经叫了护卫的主事过来重新布置后院的布防,即便是青阳院,自六日开始,就不许再带客人进出后院了。 那日国公爷会出宴,阁老重臣都要来,几乎全忻京的绝大部份惊才绝艳的人都会来,她叫这些亲戚过来也是让他们来见人的,能不能把握住什么,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她给了机会,没想着得他们的好,但也不会再给他们更得寸进尺的机会。 大家都自制一点,好事才不会变成坏事。 国公府最后一场宴会经谢慧齐这一插手,事就变得大了。 接到了国公府的人所报的齐家各庶子家,就是最淡薄名利的其中一个也是连夜为家中两个未出嫁的女儿动了起来。 齐家的庶子家们说起来有家境特别好的,也有比较一般的,但无论哪家都收到了国公爷给他们的布帛。 儿女们的穿戴皆有国公府送来的好的,说是今年给他们的过年额例提前给了,但各家也是欢喜不已。 国公府给的东西自是挑了最好的送来。 至于国公府嫁出去的那些姐妹,谢慧齐这次给她们家中的女儿送去了衣料头面,也是每家未出嫁的女儿得一套。 她见这些后辈的姑娘们见的少,但每年也都是差人去送一次衣料头面,有着她每年的那份重礼,国公府的庶女们在婆家过得好,生的女儿也是很得看重,嫁出去的那些姑娘们因着自己家的陪嫁不少,也攒了多年的国公夫人给她们的大礼,在婆家的日子也是要比一般出嫁女好过些。 握在她们手中的,才是能让她们挺直背的。 自家婆她们过逝国公府闭府后,对国公府有心的庶姑娘们就是想上府,国公府的大门也不怎么对她们打开了,人不能轻易进来,谢慧齐也怕这些姑娘们在婆家让人以为失了倚仗,遂每年都要派府里的人去她们各自的家中去两次,一次是去问话,一次是去送点东西。 她倒不曾想当个好人图谋什么,而是老祖宗过逝前她就在老祖宗的榻前发过誓,要陪丈夫一生,有生之年与他一同撑着国公府,老祖宗也说那些不被看重的庶子庶女到底是齐家的血脉,也让她照拂着点,誓言不可违,老祖宗对她的好更不可忘,遂这些年来不管庶兄弟和庶姐妹是怎般说她的好坏,她能照料到的就去照料。 自然有心背弃国公府的,她也不管其死活。 而忻朝就算不是她所知的熟悉王朝,哪怕其君主专制的制度与她所知的也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但归根结底还是男尊女卑,谢慧齐自己作为女性,她确实也是对处于弱势的姑娘们的关怀要更多一些,相比儿子要给的俗礼要更多一点,这也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家姑娘们相对过得都要不错些的原因。 看得重,人就要重要一些。 这没出一日,第二日各家就把自家要来的人数送到国公府了。 麦姑整理公子们的人数,绿姑则是算小姐们的,麦姑的人数算完了绿姑那头的还没算完,麦姑算完拿起绿姑写好的名单翻了一下,不由道,“小姐们这是都要来罢?” “可不是。”绿姑看自己还得写两个册子,也是笑了起来,道,“还是得跟夫人说一声,咱们还得多用三十来个的丫鬟才行。” 原本算好的五十个跟着前来的小姐的不够,现在是那些她们没作打算的两三岁的小姐们都要来了。 “嗯,你算清楚,等会去说。”绿姑负责女客,自是她去说,麦姑点头道。 “机会也是难得,”绿姑说到这停了笔,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本是不想见她们的,人太多了……” 但小小姐们都来了,夫人怕是很难拒绝罢? 夫人自来对小孩子们都好。 麦姑也想到了这点,道,“等会跟夫人说说,看夫人的意思。” 绿姑点头,“自是。” 麦姑又翻了一本,随口问道,“你还有几家没写好?” “五家。”绿姑翻了翻。 麦姑略略微讶了一下。 “是姐们都来了。”说罢她也是笑了起来,夫人对自家的小姐们看重,本来打算的是十二日那天要来不少青年才俊,让快适当婚龄的小姐们过来走一遭,哪想话说得松了点,各家只要是姑娘,哪怕是襁褓中的都要抱来。 麦姑听了也是笑。 夫人对姑娘们确是极好,哪怕是对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最好的,府中的管事娘子跟管事各自一半,能干的还能出去当女掌柜。 “夫人喜欢。”麦姑笑着道,“你赶紧写,我帮你再理一遍。” “多谢麦姐姐。”绿姑道了声谢,也敛住了心神认真誊写了起来。 第316章 齐璞刚至大门口,林家大哥林杳就到了。 “大哥。” “贤弟。” 两人拱手,林杳到齐璞面前时,头微低耳语了一句,“有事唤我就是。” 齐璞微笑颔首,这厢齐大与齐恫已站在大门口,齐大双手接过林家管事的帖子,打开细细看过一遍,方才放到后面人的手时。 国公爷的人已全部站定,大门口是第一道,门前一道,门后再一道。 齐大帖子一放,门前的管事就来请客,步子放到慢了一点,等到自家小国公爷与他说过话,人就到了林杳面前,“林大人,请。” 林杳过后,就是齐璞自己的人到了,与先前进去朝他示好的的国公府属臣不一样,这几个在京城各衙当任的大人骑马跑来时已经是满身的大汗淋漓。 他们一下马,就跟着齐璞往边上走了走。 尽管一大早,后面的人陆续在来。 几人围着齐璞,快快把一早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了齐璞。 齐璞听完颔首,“辛苦了,帖子带了?” 几人纷纷点头 齐璞随即挥手叫人过来,“带几位大人去沐浴更衣。” 知道今日事多,几人未作寒暄,递上帖子快步进了门去。 这时天刚亮,街那口依稀又听见了马蹄声,不知谁家的人又这么早就到了。 齐璞掐了掐手心,走到了原位。 他早于原定时辰站于了门口,也早陪了他来的齐望与齐润这时朝他看来。 齐璞摸向小弟的脑袋,朝三弟淡道,“赵相要带新纳的小妾来。” 齐望一怔,齐润一听也是一怔,猫眼陡地睁大,欲要抽出腰间的刀子来,被二弟手一按,刀就又回落了下去。 赵相新纳小妾,传言长得有些像他们母亲。 “大哥,”齐望速速道,“我们只给赵相与赵夫人送了帖子。” 齐璞“嗯”了一声,招手让齐大过来,“大叔,叫二叔去街门口站着,要是赵夫人没来,就拦着那年轻的‘赵夫人’,如若作随身丫鬟进来……” 齐璞沉吟了一下,齐大定定地看着他,齐望齐润也如是。 “如若作随身丫鬟进来,”齐璞抽出了扇子往手中拍了拍,淡道,“出点事让她进不了街。” 说着他也朝齐大看去。 出点事不要紧,哪怕出点大事死了人也不要紧。 齐大跟了齐国公一辈子,岂能不懂小国公爷主话间之意,当下躬身一揖就转身快步进了府内。 他很快在前堂找到了齐二。 齐二一听他的告知,齐大话刚落就点头,“老大,我知道了。” “手脚利落点。” “知道,不会让他们闹不起来。” “嗯,你也无需顾忌,这事国公爷还会秋后算帐。”赵相如敢这般做,也知后果。 “好,”齐二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事要不要告知夫人一声?” 他全家都是国公夫人自己的人,因着这些年他们一家的尽心,国公夫人把他的大儿子放到了二郎将军的膝下当了义子,承了二郎将军名下的名额进了国子监。 齐大也知弟弟一家对国公夫人的忠心,弟媳妇还是国公夫人的身边人,这事现在要怎么办其实要看这事以后会不会落到国公夫人耳里,如果大了落到了她耳边,这事还是现在要知会她一声的好,欺瞒主子可是大忌,但如果不大,提前告知了,也只是给夫人添忧罢了…… 齐大沉吟,齐二也就耐心地等着。 他自年轻时候因性格不稳出过大错,走错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路后耐心就变得非常的好了。 “说一声罢。”赵派人已经是大多都跟国公爷交好了,现在也就是赵相本家的人一直在跟国公爷对着干,齐大隐约也知国公爷留着赵相之因,但不管皇上跟国公爷对赵相是怎么想的,赵相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孤注一掷起来,也是不容小觑。 谢慧齐那头也就知道了今日来的臣子间的第一桩猫腻。 就个人来说,谢慧齐对赵益楼借小妾贬低她的事是不在意的,她对赵益楼从一开始就有偏见,没把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人放在眼里,看不上,也就无所谓这种人的诋毁尔等,更何况一国为相者,居然拿小妾这等事攻击政敌,就这点气度,也着实令人看不上,但她的身份在这,今日这么大的场合让人被辱了,也就是国公府受辱了,千人千嘴,外面对她不喜者,想借她说道国公府不是的,还有民间那些猎奇写话本的,就又有得是编造的了。 谢慧齐知道的时候身边就坐着国公爷,她回头就对只要逮着时候就批公文的丈夫蹙眉道,“这等心性,你们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让他还当着右相? “皇上的意思。”齐君昀在听到下人的报时就停了手中的笔,这时候也只是拿着册折在想事,听到她的话便接口道,“总得有那么一个不讨喜的忤在那。” 总得有一个跟百官对着干,被百官排挤的,要不如何知之立场不同,再进一步同心同力? “他就是个祸害。”谢慧齐听了叹气。 从一开始赵益楼就是好大喜功,爱喧哗显摆,就是当宾客,也是暄宾夺主的那种人。 他们把赵益楼当靶子,可靶子是个活人,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大儿知道怎么应对。”见她叹气,齐君昀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 “我就说,你怎么就把祖父的衣裳赐了他呢。”谢慧齐虽也不算后知后觉,但事到了身上也还是头疼不已。 当他们的长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齐君昀未语,拿过另一本册子继续看了起来,只是等到她出门有事一走,他就招了今日候在后院的宣崖进来。 “爷?” 齐君昀看着册子半晌未语,就在宣崖以为还要等下去时,他提笔在册子上游龙走风作批示,嘴间也开口说了话,“去把赵相的桌子抬到下方。” 下方是三品以下官员者入座之位。 宣崖躬身,要领命而去。 齐君昀这时搁了笔,掐了下手心,又淡道,“等人到了再抬。” 当着入席了的人抬,在众目睽睽之下抬,那才叫打脸。 宣崖听罢沉声回道,“属下知道了。” ** 谢府那边,和宁也是一早就早起来了。 她的两个儿子米分雕玉琢,她父亲休王喜爱他们至骨,一早就出了休王府过来接他们,与他们一道去谢府。 谢府的两个小公子昨日一听说是要去见姑姑,入夜都不需母亲哄,自个儿乖乖地掀了被子躺进去闭了眼睛,这日一进外祖的怀抱,年纪小小的谢大公子就扳着手指数姑姑过往给他和小弟弟的好东西。 和宁在旁听了好笑,掐着他的小鼻子问,“那就是你阿父跟我给你们给的少了?外祖给你们的宝贝少了?” 谢大公子把脑袋钻进外祖的胳膊弯咯咯笑,再抬头看向休王时,眼睛一片清流澈明亮,“祖祖,阿大香香你?” 说罢就翘着小嘴香了一头白发的休王好几口。 休王嘴角是忍不住的笑,安抚地拍了拍大外孙的背,又看了揪着他袖子乖乖坐在他大腿上的小孙儿,对那没好气看着大外孙的女儿温声道,“好了,今日就顺着他们一些。” 和宁见罢摇头,对身边不语的丈夫道,“难怪姐姐说她只要一见阿大,脑袋都要被他哄空了……” 谢晋平看了看岳父跟两个儿子一眼,没吭声。 他一出声两个儿子就得抖,这种日子他还是少说话的好。 他们一路只到一半,休王的人就来领命,说前面的人已是多了起来。 一路有人带着,他们很快进了国公街,和宁以为他们来的尚早,但放眼过去,所来之人已是排了老长的一段路了。 一进府,放眼过去也都是来了的各家大人,和宁抱着两个儿子带着他们上轿直奔后院,谢慧齐在鹤心院的门口迎了她,和宁一见她就说,“姐姐,已是来了好多人了。” “姑姑,姑姑……” “姑噜,姑噜……” 两道欢快的叫声,一道是谢大公子的,一道是还不怎么会说话的谢小公子的,谢慧齐上前就抱了他们,一手一个也不吃力,朝和宁道,“是来了好多了。” 麻烦也来了不少。 “可用过早膳了?姑姑带你们去用点。”谢慧齐抱着两个侄儿住院里走,“你父亲也来了?” “来了。” “国公爷,”谢慧齐走着就扬声朝里清脆地道,“休王爷来了。” 在和宁与她刚踏进大院之时,齐国公就孤身一人走了出来。 谢慧齐上下扫了他一眼,见没不妥,就与他道,“你去罢。” “姐夫。”和宁见礼起身。 “姑父。”谢大公子见到人就欢快地大叫了他一声。 “咕,咕……”谢小公子咕了两声,乖巧的小孩儿就把头埋姑姑脖子里了。 他怕他姑父得很,见着了姑父,抖着腿也要爬到姑姑身边去。 第317章 齐璞刚至大门口,林家大哥林杳就到了。 “大哥。” “贤弟。” 两人拱手,林杳到齐璞面前时,头微低耳语了一句,“有事唤我就是。” 齐璞微笑颔首,这厢齐大与齐恫已站在大门口,齐大双手接过林家管事的帖子,打开细细看过一遍,方才放到后面人的手时。 国公爷的人已全部站定,大门口是第一道,门前一道,门后再一道。 齐大帖子一放,门前的管事就来请客,步子放到慢了一点,等到自家小国公爷与他说过话,人就到了林杳面前,“林大人,请。” 林杳过后,就是齐璞自己的人到了,与先前进去朝他示好的的国公府属臣不一样,这几个在京城各衙当任的大人骑马跑来时已经是满身的大汗淋漓。 他们一下马,就跟着齐璞往边上走了走。 尽管一大早,后面的人陆续在来。 几人围着齐璞,快快把一早探听到的消息告知了齐璞。 齐璞听完颔首,“辛苦了,帖子带了?” 几人纷纷点头 齐璞随即挥手叫人过来,“带几位大人去沐浴更衣。” 知道今日事多,几人未作寒暄,递上帖子快步进了门去。 这时天刚亮,街那口依稀又听见了马蹄声,不知谁家的人又这么早就到了。 齐璞掐了掐手心,走到了原位。 他早于原定时辰站于了门口,也早陪了他来的齐望与齐润这时朝他看来。 齐璞摸向小弟的脑袋,朝三弟淡道,“赵相要带新纳的小妾来。” 齐望一怔,齐润一听也是一怔,猫眼陡地睁大,欲要抽出腰间的刀子来,被二弟手一按,刀就又回落了下去。 赵相新纳小妾,传言长得有些像他们母亲。 “大哥,”齐望速速道,“我们只给赵相与赵夫人送了帖子。” 齐璞“嗯”了一声,招手让齐大过来,“大叔,叫二叔去街门口站着,要是赵夫人没来,就拦着那年轻的‘赵夫人’,如若作随身丫鬟进来……” 齐璞沉吟了一下,齐大定定地看着他,齐望齐润也如是。 “如若作随身丫鬟进来,”齐璞抽出了扇子往手中拍了拍,淡道,“出点事让她进不了街。” 说着他也朝齐大看去。 出点事不要紧,哪怕出点大事死了人也不要紧。 齐大跟了齐国公一辈子,岂能不懂小国公爷主话间之意,当下躬身一揖就转身快步进了府内。 他很快在前堂找到了齐二。 齐二一听他的告知,齐大话刚落就点头,“老大,我知道了。” “手脚利落点。” “知道,不会让他们闹不起来。” “嗯,你也无需顾忌,这事国公爷还会秋后算帐。”赵相如敢这般做,也知后果。 “好,”齐二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事要不要告知夫人一声?” 他全家都是国公夫人自己的人,因着这些年他们一家的尽心,国公夫人把他的大儿子放到了二郎将军的膝下当了义子,承了二郎将军名下的名额进了国子监。 齐大也知弟弟一家对国公夫人的忠心,弟媳妇还是国公夫人的身边人,这事现在要怎么办其实要看这事以后会不会落到国公夫人耳里,如果大了落到了她耳边,这事还是现在要知会她一声的好,欺瞒主子可是大忌,但如果不大,提前告知了,也只是给夫人添忧罢了…… 齐大沉吟,齐二也就耐心地等着。 他自年轻时候因性格不稳出过大错,走错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路后耐心就变得非常的好了。 “说一声罢。”赵派人已经是大多都跟国公爷交好了,现在也就是赵相本家的人一直在跟国公爷对着干,齐大隐约也知国公爷留着赵相之因,但不管皇上跟国公爷对赵相是怎么想的,赵相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孤注一掷起来,也是不容小觑。 谢慧齐那头也就知道了今日来的臣子间的第一桩猫腻。 就个人来说,谢慧齐对赵益楼借小妾贬低她的事是不在意的,她对赵益楼从一开始就有偏见,没把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人放在眼里,看不上,也就无所谓这种人的诋毁尔等,更何况一国为相者,居然拿小妾这等事攻击政敌,就这点气度,也着实令人看不上,但她的身份在这,今日这么大的场合让人被辱了,也就是国公府受辱了,千人千嘴,外面对她不喜者,想借她说道国公府不是的,还有民间那些猎奇写话本的,就又有得是编造的了。 谢慧齐知道的时候身边就坐着国公爷,她回头就对只要逮着时候就批公文的丈夫蹙眉道,“这等心性,你们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让他还当着右相? “皇上的意思。”齐君昀在听到下人的报时就停了手中的笔,这时候也只是拿着册折在想事,听到她的话便接口道,“总得有那么一个不讨喜的忤在那。” 总得有一个跟百官对着干,被百官排挤的,要不如何知之立场不同,再进一步同心同力? “他就是个祸害。”谢慧齐听了叹气。 从一开始赵益楼就是好大喜功,爱喧哗显摆,就是当宾客,也是暄宾夺主的那种人。 他们把赵益楼当靶子,可靶子是个活人,可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大儿知道怎么应对。”见她叹气,齐君昀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 “我就说,你怎么就把祖父的衣裳赐了他呢。”谢慧齐虽也不算后知后觉,但事到了身上也还是头疼不已。 当他们的长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齐君昀未语,拿过另一本册子继续看了起来,只是等到她出门有事一走,他就招了今日候在后院的宣崖进来。 “爷?” 齐君昀看着册子半晌未语,就在宣崖以为还要等下去时,他提笔在册子上游龙走风作批示,嘴间也开口说了话,“去把赵相的桌子抬到下方。” 下方是三品以下官员者入座之位。 宣崖躬身,要领命而去。 齐君昀这时搁了笔,掐了下手心,又淡道,“等人到了再抬。” 当着入席了的人抬,在众目睽睽之下抬,那才叫打脸。 宣崖听罢沉声回道,“属下知道了。” ** 谢府那边,和宁也是一早就早起来了。 她的两个儿子米分雕玉琢,她父亲休王喜爱他们至骨,一早就出了休王府过来接他们,与他们一道去谢府。 谢府的两个小公子昨日一听说是要去见姑姑,入夜都不需母亲哄,自个儿乖乖地掀了被子躺进去闭了眼睛,这日一进外祖的怀抱,年纪小小的谢大公子就扳着手指数姑姑过往给他和小弟弟的好东西。 和宁在旁听了好笑,掐着他的小鼻子问,“那就是你阿父跟我给你们给的少了?外祖给你们的宝贝少了?” 谢大公子把脑袋钻进外祖的胳膊弯咯咯笑,再抬头看向休王时,眼睛一片清流澈明亮,“祖祖,阿大香香你?” 说罢就翘着小嘴香了一头白发的休王好几口。 休王嘴角是忍不住的笑,安抚地拍了拍大外孙的背,又看了揪着他袖子乖乖坐在他大腿上的小孙儿,对那没好气看着大外孙的女儿温声道,“好了,今日就顺着他们一些。” 和宁见罢摇头,对身边不语的丈夫道,“难怪姐姐说她只要一见阿大,脑袋都要被他哄空了……” 谢晋平看了看岳父跟两个儿子一眼,没吭声。 他一出声两个儿子就得抖,这种日子他还是少说话的好。 他们一路只到一半,休王的人就来领命,说前面的人已是多了起来。 一路有人带着,他们很快进了国公街,和宁以为他们来的尚早,但放眼过去,所来之人已是排了老长的一段路了。 一进府,放眼过去也都是来了的各家大人,和宁抱着两个儿子带着他们上轿直奔后院,谢慧齐在鹤心院的门口迎了她,和宁一见她就说,“姐姐,已是来了好多人了。” “姑姑,姑姑……” “姑噜,姑噜……” 两道欢快的叫声,一道是谢大公子的,一道是还不怎么会说话的谢小公子的,谢慧齐上前就抱了他们,一手一个也不吃力,朝和宁道,“是来了好多了。” 麻烦也来了不少。 “可用过早膳了?姑姑带你们去用点。”谢慧齐抱着两个侄儿住院里走,“你父亲也来了?” “来了。” “国公爷,”谢慧齐走着就扬声朝里清脆地道,“休王爷来了。” 在和宁与她刚踏进大院之时,齐国公就孤身一人走了出来。 谢慧齐上下扫了他一眼,见没不妥,就与他道,“你去罢。” “姐夫。”和宁见礼起身。 “姑父。”谢大公子见到人就欢快地大叫了他一声。 “咕,咕……”谢小公子咕了两声,乖巧的小孩儿就把头埋姑姑脖子里了。 他怕他姑父得很,见着了姑父,抖着腿也要爬到姑姑身边去。 第319章 “唉,”齐奚说着就叹气,好气又好笑,“你都不知道,他是爱讨好,爱献殷勤,上早朝前衣裳也没穿好就给我那些花儿浇水,先前就浇死了不少,公公们可没少跟他说让他少浇点,可他这块忘性大,浇过一轮的又要再浇一轮,公公们提醒他,他还振振有词,说他记得的才对,这不,前两天把我养的迎夏花浇死了,根都烂了。” 谢慧齐眯眼“嗯”了一声,低头拿手指轻弹了下女儿的小脸蛋,“你应不是没事就围着那些花盆打转罢?” “嗯?”这下换齐奚不解,抬头看母亲,然后点点头。 “浇死点,你不就少养点了?” 精力也就放到他身上去了。 齐奚这才领会过来,更是哭笑不得,“不会罢?” 她嘟嘟哥哥没这般幼稚罢? “不要太看得起正迷恋你的男人的脑子,”国公夫人淡淡道,“当年你阿父看我新鲜时,我就是指鹿为马,他也能面不改色点头。” 齐奚这才咋舌不已,又是忍不住笑,“现在看你也还是新鲜的了。” “不了,”国公夫人说起这个也还是淡然,“他现在冷落我,我要是多看他一眼,他还要摆脸色给我看。” 齐奚笑个不停,脸颊因此都红了,还不忘为父亲说话,“阿父才不是,他只是,只是……” 齐奚说着轻咳了一声,才道,“他只是先下手为强,想在你说道他之前,先把你给唬住了。” “懂的还挺多的,”国公夫人低下头稀奇地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道,“这是谁的经验呀?” 齐奚脸更红了,这点她倒是像足了她阿父,她也不是做什么事理都在她这边,但她聪明啊,也确实是仗着表哥喜欢她,看事情一不对头,往往也是先下手为强,还让表哥怪愧疚的。 自己教大的女儿,谢慧齐岂能不懂她?她四个儿女当中,也就小儿子是真正的外强中干了,另那三个,从老大到老三,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 女儿红着脸不说话,谢慧齐身为皇帝表伯母,怎么说也是与其母交好的人,这时候见女儿脸臊得通红,也是知她这小女儿没少欺负她表哥的,不由无奈道,“你也别欺负得他太过了。” “我知道的,”齐奚脸蛋红红地点头,她是知道分寸的,也道,“表哥心里也有数的,就是不爱跟我计较。” 是真的把命运交到了他手里,齐奚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有这么多的快乐。 即便是斗个嘴,说道两句闲话,哪怕是一同看两页书,都是极大的欢喜。 “嗯。”小儿女相处自有他们的道,谢慧齐从不喜爱对小辈们自己的事情评头论足,她也只有在他们需要她引导的时候说道一二,这时便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阿娘……”齐奚此时的脸是红的,眼睛是亮的,嘴边全是笑。 谢慧齐默默无声地看着她。 “我现在很好,”齐奚拉着母亲的手放到心口,笑着道,“是真的很好。” 谢慧齐心中酸涩,嘴间笑叹了口气,把女儿搂到怀里抱得紧紧的,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每天都要活得高高兴兴的。” 生命那么短,知道归期,就更应该把每天都过得好好的。 ** 这厢珠玉院的人也一道去了国公府安排的女客院稍作歇息,国公府晚上还有晚宴,这晚宴摆在了国公府中的武场内,男客女客分坐两边。 虽说是坐在两头,但这也是露脸的机会。 来的夫人们有那脑子特别灵活的,早作打算衣裳都多备了两身来,晚上还可换身最打眼的置身于夜宴,但有也过半是未作这准备的,午歇时忍不住去问长公子夫人可否能差下人回去一趟,可允出进,得知出去了再不能进来,遂这午歇也是歇不下去了,知道长公子夫人那无望,也是不再去客套,回了自己的客房想着从衣物首饰下作新花样。 尤其是那些带了女儿来的夫人且未做好充足准备的,连丫鬟头上的彩带都扯了下来,想把女儿打扮得更花枝招展些。 谢慧齐这抱着女儿刚闭眼歇了一会,今日留在她身边的红姑就急急来报了,说是本家的夫人求到门上来,想跟夫人求身二小姐的衣裳。 齐奚的衣裳倒是样样都是极其别致精美,在打扮女儿这事上,谢慧齐向来很舍得下手,再则国公府名下就有不少布庄绣庄,这些庄铺打版做裳的时候都是按着二小姐的身姿来的,齐奚现在便是连三十岁时要穿的衣裳都有好几十套,现都置于她的院子的柜中。 谢慧齐也不吝啬这一两套衣裳,但有一就有二,再则这也是女儿的衣裳,便拍醒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儿,问她,“你水婶娘想朝你借身衣裳给你莲妹子穿,你看如何?” “家中不是有给她们的?”齐奚清醒了些,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 “许是觉得不够好。” “不给。”齐奚想也没想就摇头道,这时她坐了起来,靠在了这时走过的红姑竖在她背后的枕头上。 “我的,”齐奚扯过夏被盖住了腿,淡道,“穿在身上被人问起,到时候有心之人想扯到表哥身上去都行。” 晚宴上众家姐妹想如何大放异彩都行,但不能踩在她的背上发光。 齐奚觉着她们还是各凭本事的好。 “嗯……”谢慧齐想了想,对红姑淡道,“去回话,就说若是觉得身上衣裳不够好,那就回家去。” 省得给了机会,他们要不到想要的,还当国公府欠他们的。 她可以给,也可以一并收回。 “奴婢这就去。”红姑微笑着欠欠身,退了下去。 这时除了门边守着等着吩咐的两个丫鬟,卧房里也就只有母女俩了。 齐奚这时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难怪这些婶娘们都不怎么太愿意上府来见您。” “嗯,欲壑难填,你看,她们就是觉得我不好对付,但因着我对他们还算尚可,有些不安份的总还想着要多拼一拼,不严词拒绝,对他们来说,那就是还可得寸进尺。” 齐奚也点头叹道,“可不就是。” 心软妥协一次,等着的就是无穷的妥协,别人且也不会因你的妥协会安份半分,他们只会在下次你拒绝的时候怪你怎么那么小气,说你不如以前,道你变得小气歹毒,把你架在道德的框架里,用字字逼得你寸步难移。 “说来,”谢慧齐用嘴碰了碰女儿的额头,道,“高处不胜寒也是好的,你可以不用与很多不值得你喜欢的人为伍。” 也就不需要跟恶心你的人打交道,日子就是孤独也畅快。 齐奚也知道母亲这是在安慰她,她住在深宫,不是谁都可以见的,以往京中的那些闺中好友也不可能来深宫见她,就是她让她们进了,各怀心思的好友岂还能如以前一般? 齐奚这两年来也不是没收到过以往闺中密友托她办事,为其父其兄其夫谋前程的信折,更有甚者,有跟她关系交好的一位性子天真无邪小妹妹自己带了人到西门要硬闯皇宫,哭哭啼啼地说想她,要见她…… 齐奚身居深宫本所担甚重,久而久之,对这些对她“寄予厚望”的人更不敢相见了,现在深居宫中,身边也只有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个人。 说来表哥身子现在好了,宫中的宫女现在有想望的也多了,有长得像她的,底下也不乏在表哥面前各种作态的。 齐奚倒是不把这些事当太多的事儿看,反把他们当有趣的事情处理,宫中发生过很多母亲都不知道的事她都处理得过来,外面无风也无雨,即便是母亲都不曾耳闻过半点风声,现在母亲安慰她,她也是笑道,“阿娘,我懂的,不过我也不寂寞,宫里看着没多少人,但也是热闹的,表哥天天给我找事不说,且还有众多宫务要打理,你看,表哥都要把我花浇死博我的精力了。” 谢慧齐也是失笑不已,也知道自己是过于担忧了。 她女儿从小就不是伤春悲秋的姑娘家。 ** 林玲那她未得午歇,管事的刚来报练武场的台子开始摆了,桌子等物也抬了过去,林玲不放心还想过去看一看,等听到三公子已经过去盯着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现在脚都有点虚。 管事的还没走,她阿娘就来了,带着几个表妹过来朝她借头面,说是带来的没她这边的好…… 林玲自嫁入国公府,库里就给她抬了三大箱长公子夫人佩戴的头面来,均出自这些年来国公夫人给长媳准备的当家礼,林夫人是亲眼见过的,知道她这有不少好东西,且不是几套几十套,全是成套的头面都上了百,女儿东西多,林夫人也想在娘家那边的人露露脸,遂在其嫂子夸她身上头面好瞧后一时得意,允了嫂子小心翼翼探问可否朝女儿相借一套撑撑场面的话,这就把人带了过来。 林玲一知,头都疼了。 婆母给她准备的,那是长公子长媳才能戴的,这让外人戴了去,成何体统? 但林玲也知母亲这么多年靠了娘家不少的扶持,想来也没在舅母她们间吹嘘她如今的地位和所得,如今母亲把人都带来了,她也不忍心驳了母亲的脸,遂还是从她的嫁妆里挑了一套最富贵耀眼的红玉头面给了人。 好在来挑的舅母跟表妹见了都欢喜,拿了东西就痛痛快快地走了。 林夫人没走,等嫂子侄女一去,她困惑地看向女儿——那是她给女儿嫁妆里最重的一套。 刚才给东西的时候她没有说话,林玲心中还是有点欣慰的,等人一走,母亲还不解,林玲还是难免有些头疼,挥退了下人,她拉着母亲的手苦笑道,“阿娘,我器物财物虽多,但那是国公府给长公子媳妇的,那是国公府长公子媳妇的东西,这些东西要是出现在了别的女子身上,你当外人会怎么说道我?” 林夫人这时候一细想,背后也是一身冷汗,半晌她怅然道,“我之前怎么就想不到。” 且不论其它,光这长公子长媳的东西要是出现在了她的表妹身上,外面的人随便谁一知晓,都会道长公子看上她了。 林玲又是苦笑不已,看着明显还跟不上如今形势的母亲心中也是长叹了口气。 现在母亲别说帮她,为她指点迷津,有时能不拖她后腿都是好的。 如今她在的国公府,跟以前那个谁也无须去的家,太不同了。 第320章 “我……”林夫人一阵阵后怕,自喃,“我以前也没这般糊涂。” “娘,如今我们身边的人多了,我们得自己沉得住气,人心易变,如今我们家是走出来了,但我们家这口子开了,来要东西的人就多了……”林玲握着母亲的手轻声道,“我们自己不稳住,很易被他们带偏的。” “你兄长也这般跟我说,”林夫人喃喃,心神很是不稳,“我,我……” “我只是想帮你们,”林夫人颓然道,低着头喃喃,“他们家那么多的人,我们家才几个?家中的家将属臣,也是手指都数得过来,这么多年你父亲的孤臣当得太苦了。” 她跟那么多的人来往,不过也是想让元帅府也跟国公府一样,被众多人包围着,没理由国公爷府有的,她家为国打了数十仗的元帅府没有。 她也是想让国公府不轻看他们元帅府,不轻看女儿。 林玲听了母亲的话一愣,随即她很快把这点失态掩饰了过去,安抚母亲道,“阿娘,阿父阿兄都是心中有成算的,您也无需多想,有时候事听他们的就是。” 林夫人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等母亲走了,林玲坐在太师椅上许久都未起身,等到外面的人来报说有管家娘子求见,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娘,不是觉得君王有负于元帅府罢?更不是想跟国公府一决高低罢? 林玲想着心中一阵阵的发冷,决定在走之前,一定要找父兄谈一谈,不能再任母亲这般下去了。 “少夫人……” 人一叫,林玲后背下意识一凝,嘴边也露出了浅笑,看向了门。 ** 国公府大宴没有舞伎,但乐师却是请足了的,齐国公府以前本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后来落败废了这些纵乐的规矩,但齐国公本是雅致之人,遂以前在老国公下当过差的那几个乐师后来有事求到他身上来他便也帮了,还帮人振了家门,这些年间,他扶持的那几个乐师现在自成两派,在民间也是颇有些名声。 那几个乐师风雨这般多年,后来也因一些恩怨成了对峙的不同的两派人,现下两派人为报当年齐国公救命之恩,也皆都来了国公府,但因有恩怨在中间,两方人马也是卯足了劲互别苗头,那乐声一派比一派奏得悦耳动人。 国公府还有另两支乐师,一支是皇帝赏的宫中乐师,一支是归几朝前某礼官的后代子孙所有,虽家道中落,但这家子只要是出来奏乐的,个个堪称是大师。 这宫廷乐师和祖传的乐师一看那两家敲钟的手都挥成了涮子手,也是暗暗使劲,不想被这远道而来的两支京外乐师抢了风头去。 他们竞技,在场的人就耳朵有福了,自午歇后的小宴一开,吟诗作画,写词赋歌的当朝各大人和各大才子就把他们纷纷包围住了,乐师们也就演奏得更卖力了些。 等到皇帝也来凑这个热闹,还添了赏赐作彩头,更是群情激愤,如若不是身边人太多,舒展不开身子,有那喝多了的奇才都想趴地长伏,作诗作赋称颂皇帝了。 前院真是很是热闹,那豪迈的大笑声和拍掌声把中院那些离得他们比较近的小姑娘们逗得芳心乱跳,莫名的心慌,脚步却更往前院走了,如若不是身边还有母亲和得力的贴身奴仆拉着,有人都要红着脸惦着脚尖往前院一探究竟了。 因着国公府打理得最好的花园就在中院,鲜艳明亮的中院因着好看的小姑娘们更是春意盎然,她们的红眼蛋和明亮的双眼让人看不知所以然的人看了都觉双颊徘红。 国公府后院这时本家的人来说要请留在国公夫人这里的小公子和小小姐出去,谢慧齐还没怎么作想,以为是不想过于烦扰她了,等到下人来报说有位抱着小小姐在花园玩耍的小姐跟逛花园的书生搭上了话,她也是失笑不已。 因着武场就在中院的东方,中院也是要开了。 女儿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前面的动静谢慧齐不太清楚,但也是能从下仆嘴里得知半分的,她知前面热闹,便问齐奚,“就不想去看看?” 国公府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别说京中人,就是自家人也是难得见一次的。 “不去。”齐奚笑着摇头。 今日连母亲都没出去,是让大嫂露脸的,母亲私下把大局掌握了,把表面上的事都交给了大嫂去处置,外人能肉眼见到的都是嫂嫂的厉害,所以嫂嫂就是离开京城,也还是会被人津津乐道许久,名声也还是在的。 她若是还是以前国公府的二小姐,那是抢不了大嫂什么风头的,但现在她久深宫,也是诸家秘而不宣的事,她一出去,未必抢得了嫂嫂的风光,但至少也还是要抢去一小半的。 母亲本意就是想成全嫂子,齐奚也就不打算出去占那点风头了。 齐奚回答得很断然,谢慧齐摸摸靠在身上的女儿的耳朵,微微一笑。 不过,没一会,小叶公公又来了。 这次齐二小姐是陪在母亲身边的,小叶公公来见她也是要见到国公夫人的。 与那些头次见到柔美的国公夫人就心生好感的人不同,小叶公公打头一次见到国公夫人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现下国公夫人见到了,便连皇帝都不怕的二小姐也在,一次见了在他心中顶顶厉害的两头母老虎,小叶公公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打颤,“禀国……国国国夫……” 那国公夫人的国字都道了四个了,夫人的人就是出不了口。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就是小孩子见了她的也有躲着的,但这见过她多次的小公公还是老样子,甚至比上次还紧张,谢慧齐心道这小公公怕是听她是山怪精转世来的话本听多了,才怕她怕得如此厉害,她心忖着,脸上却更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小公公,想安抚这小公公,哪料她笑得越是随和,小叶公公的牙齿就越是抖得厉害了,一脸的我怕得想哭。 齐奚也是奇了,扬了扬眉,“小叶子,怎地了?” 小叶公公心头怕,眼睛酸,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这一吹,更是把自己吓得半死。 还是他身后跟着的老尚宫这时往前一步,沉声道,“禀国公夫人,二小姐,皇上喝了几杯薄酒,猜谜赢了一枚国公爷充作彩头的玉佩,说让您去拿。” 小叶子一擦鼻涕,干脆下跪磕了头,不看人话也利索了,“二小姐,皇上似是有点醉了,到处找您。” “喝了多少?”齐奚慢慢坐直了身。 “五……五六杯,奴婢没用,奴婢没拦住。”小叶公公今日是乔装成侍卫来的,这时候小公公佝偻着身体趴在地上,忻朝霸气威武的侍卫服都撑不起他几分神气了。 这些事,齐奚是先前都吩咐好了的,但皇上要是不听话,非要喝,身边人确也是管不住,齐奚也知怪不了小叶公公,摇摇头道,“还想见我。” “尚宫婆婆,”齐奚转身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宫女,与她道,“你现下去带皇上歇会,给他喂点解酒汤。” “老奴也说了,说了您会生气的,但皇上似是连国公爷都……”老尚宫低头回道,“嘴里就一个劲地叫您。” “但都挡着了,”小叶公公头未抬,飞快地补了一句,“您放心,皇上叫得小声,下面的人也听不到。” 齐奚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点冷,她身边与她一同长大的的贴身侍女碧鸟,阿苗此时都不敢瞄她了。 “把皇上请到后院来罢,跟国公爷说说,让他一块也回来,就跟国公爷说我想见他了,他会想法子带皇上来的。”谢慧齐这时开了口。 她想也知道这是皇上在找着法子要来后院。 小叶公公简直感激涕零,国公夫人话一落,这时就完全不结巴了的小叶公公就磕头感激道,“多谢国公夫人慈悲,奴婢这就去传话。” 听国公夫人的令,打算去传话的红姑都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公公了。 倒确实机灵。 “也不结巴呀?”就在小叶公公恭敬地躬着身退到门边,转身快要迈出门槛之际,国公夫人的声音悠悠地在他耳边响起,“许是我长得太怪了,吓坏了小叶公公?” 小叶公公当下脚步一个停顿,一头栽在了门外,“咚”地一声后,院子里的虫子都静了——小叶公公羞愤得眼泪差点喷涌而出。 国公夫人果然好坏。 ** 倔强不哭的小叶公公强忍着眼泪走后,齐奚无奈地看向母亲。 谢慧齐当下也小声地哎哟了一声,甚是可惜,“以后可就更不敢见我了。” 齐奚都不知当哭还是当笑,“阿娘……” “活灵活气的,也是有趣。”谢慧齐转而道。 “胆子是小了点,但做事还是周全的,叶公公选他,一是他机灵,二是他这人罢懂得感恩,老公公说用人也无需太聪明的,心里有主子就好,”齐奚这时候往母亲身边凑了点,声音近乎耳语,“他是为皇上挡过几次灾的,除了皇上叶公公与他,还有一个我,谁都不知道,他也没想着邀过功,跑腿跑得比谁都勤,有时我都怜惜他。” 谢慧齐就更可惜了,讶异道,“那我还真是得罪他了。” 齐奚笑叹了口气,又低声指道,“您看,他说得可怜,我本不想让皇上来的,现下也得迎他了。” 谢慧齐一琢磨,还真是如此,别说这小叶公公先前说话还结巴,为着皇上说话起来一个字都不带顿的。 前院皇帝也是得偿所愿,哪怕国公爷连正眼都不想看他,他还是欢欢喜喜的来了,一见到后院的母女俩,他都来不及扶向他请安的国公夫人,而是先把二小姐扶了起来,把玉佩往她手里塞,“给你,你收好,我赢的。” 皇帝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往外喷着酒气,气息是热的,连脸都是红的,脸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眼睛又因酒意还泛着几分水光,当真是喝醉了酒的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你收啊,”见二小姐不动,盯着她手的皇帝推她的手,催促道,“赶紧收起来,好不容易得的,你阿父还不欢喜呢。” 正主正在他身边冷着脸呢,齐奚这下是知道他是真醉了,刹那间脑子都疼了,可皇帝这时根本管不了别的,一见着人,本来强撑着几分清明的神志也散了,他放任自己糊里糊涂,见她不收好,连忙把她的手合手包了附住,把头靠过头抵着她的小脑袋,还叹道,“可把我给为难着了,差点用抢的,你就放心好了,你阿父的好东西我都给你得来。” 他说话间齐奚被他嘴里的酒气给薰糊涂了,一时没拦了他的嘴,等他把话说完,他是抱着她的腰舒舒服服地靠着了,她却只能欲哭无泪,战战兢兢地朝她黑着脸的亲父看去。 第321章 边上的宫人奴仆也谁都不敢说话,国公夫人这时直起了身,轻咳了一声就去扶丈夫,被丈夫冷冰冰地横了一眼。 家里确实是好东西多,他们家与别人家不同,别人家都是丈夫拿好东西寻夫人开心,他们家则不一样,母亲管的事多,知道的事也多,到处都开铺子,也到处寻罗众多稀奇宝贝给他们阿父瞧,寻来的都归他了,入库时册子也都是造在他名下。 好东西太多,齐奚自然有极喜欢的,只是她就是身为家中的掌上明珠,以往也只能从她阿父指间缝里捡个漏,那还只是她阿父心情极好,一次得了好多件,才可能落个一来件给她,她在宫中与表哥什么都说,言语之间自然免不了对她阿父的那些宝贝的羡慕与觑觎。 哪知他放在心上得很,她也是哭笑不得,尴尬无比地朝父母看去,见父亲还冷着脸打掉母亲朝他伸过去的手,齐奚更是尴尬得赶紧移开了眼睛往别处瞧。 “奚儿……”抱着熟悉的身躯,闻着熟悉的淡香味的皇帝这时候还满足地喃喃,头还往她脖间蹭。 齐国公眼睛刀子一样朝他们看来,齐奚本来还想抱着人,这时候被父亲烁烁眼光闪得双手摆放在身前两侧,以示自己的无辜。 “夫人,清粥来了。”这时,门边丫鬟一声喊。 谢慧齐这时强硬地把手插在了丈夫的臂弯中,嘴上微笑着道,“爷,喝点粥罢,我让厨房给你备的,你暖暖胃,等会再喝碗解酒汤。” 她话说得轻柔,但拖着他往座位走的力道极大。 国公夫人不是娇弱女,虽不力大无穷,但那力道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的,齐国公被她拖到了太师椅处被她扯着手臂坐下,还是绷紧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也无须说什么,谁都知道他现在不高兴得很。 越不高兴就越不爱说话。 鹤心院里的都是亲近人,但皇帝身边的宫人可不是家中人,遂谢慧齐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摆手,朝屋里的宫人下人道,“都退到门边去罢。” 国公府的人很快就道“是”就转身,已经感觉呆不下去了的宫人有样学样,以小叶子打头,跟着齐国公府的人就往外走。 谢慧齐忍着笑,朝一走就走光的宫人们的背影道,“小叶公公,你留下侍候皇上罢。” 这些宫人也真是放心,连个人都不留。 小叶公公一听,背部一僵,随即领悟过来他刚才连皇上都抛弃了,一下就跟小奶猫被恶揍了一拳似胆怯虚弱地跳了跳,随即就低着头就转过身来,踩着飞快的碎步往皇上二小姐身后站,连瞄一眼国公夫人的勇气都没有。 “好了,金珠儿,你把皇上扶榻上歇着去,等会解酒汤来了你喂他喝点。”谢慧齐一开口就叫了女儿小时候的名,提醒国公爷那可是他们的宝贝女儿,祖母们捧在手心长大的金珠,他可要记得他是父亲才好。 齐国公哪能听不懂,但还是冷着脸,还冷哼了一声,一脸的横相。 一得母亲的话,齐奚赶紧和小叶公公把人扶了过去,一路都不敢往她阿父那边瞧一眼。 以往只有她惦记着父母的那点好东西就罢了,现在还多了个表哥——她阿父还不怎么喜欢当女婿的表哥,齐奚一想头皮就发麻。 “我以前给过她许多,”齐国公心口有着一口恶气,家里的家财她怎么分他都答应,就算是她让他过问,他也不过是扫一眼,心里有个数,从不管她分给儿女多少,但他的那份就是他的,他也不是自己的那份什么都不给儿女,他给了的,“以后不可能再给,你要给也没用。” 那是他要带到他们的棺材里去的。 也没有许多,就三四件,其中一件还是她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研了半个月的墨才磨来的,后来等到她大了,许是她不怎么可爱了,她是怎么研墨,怎么拍马屁她阿父都不给了,这四五年是一件都没得过了…… 齐奚心里默默道,但此时她不敢出言,只好假装很专心地侍候表哥躺得舒服,耳朵尖着听父母那边的动静。 她阿父还有一个会自己奏“余年欢”曲子的盒子,还有一把跟他的古琴一模一样,小得可以放在手中玩耍的小古琴,齐奚觉着这些小东西完全可以给她这个姑娘家玩耍,但他就是不给,齐奚惦记了许久,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即便是父亲可有生气,她也还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可得到手。 这厢谢慧齐也是极其哭笑不得。 要说丈夫小气也不尽然,他的私库现在大都转到长子了,她说给长子,他当下就点头道了好,连犹豫丝毫都未曾。 他留给自己的都是这些年她给他的礼物,这些年来明面上是他宠她,但谢慧齐私底下也真是什么都给他,他陪着她在京中许多年连出去一趟都在顾忌重重,她便也想尽了办法把这个天下都放到他眼前,什么地方的好物件和京中没有的东西都会叫人寻来给他,这些年来也攒了不少东西下来。 这些东西要是实论有多珍贵也没有,都是拿来把玩的小东西,有些东西看起来还平凡无奇的很,就只能论个稀奇,让她能拿来说故事给他听而已,还有众多是她按照自己的想法专门做出来给他的,当世没有的东西确也算得上稀罕,但也仅止于他这里而已,他在乎,有人在乎的东西才珍贵,她一直以为儿女们也都想要是跟他抢着玩,图个新鲜,也算是争宠的一种,没料还真当真。 东西倒也不是寻不来重样的,只是在国公爷那里,他有的东西儿女们都有,就得他不高兴了。 说来谢慧齐这些年对儿女尽心,但确也不纵容,心上人跟儿女们比起来,心上人在她这里还是要更重要一些。 而且他看重她给的,她确也是高兴的,这时候也是笑着点头,道,“我不给,都我给你的东西,我巴不得你收得紧紧的谁也不给。” 齐奚在不远处一听,头都耷拉了下来。 看来还是得靠磨才成,求是求不来的。 齐国公一听脸色就好了一些了,也不板着脸一脸的没得商量,他朝女儿这边看了一眼,他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什么也都没有说。 他们的选择岂能无忧?外人现在不说,只是不敢说罢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成为天下师,给人恩惠,把利益都分出去,人人口中都分了一杯羹,也就不死盯着他齐国公府的那一块了。 可就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太打眼了。 但也如她所讲,女儿为他们之女,她享了她的荣华,也担了她的责,为家族,为自己都倾尽了她的全力。 他们不应该再苛责她了。 皇帝在宴堂寻女儿,齐国公也懂,他极痛快的时候也是回头就要回来找夫人。 “我去躺一会。”齐国公这时站起了身就往他们的内卧走。 “诶。” 谢慧齐赶紧起身,端了碗跟在他身后,在离女儿近的时候她还是顿了顿,走过去戳了戳她的额,笑骂道,“小贪心鬼,不许惦记你阿父的东西。” 齐奚朝她吐舌头,被母亲笑眼瞪了一眼,抬手欲要打她。 ** 齐国公府这二十年间有过两次大修缮,前中后三院分明,屏障亦如此,前中两院最多的屏障是拱门,前院一共十二道拱门通往中院,拱门一去,就是多处小溪流淌在众花草树林之间。 小溪的水源本是国公府的几处大井所出之水,后来国公府的庶子和庶女悉数搬出,院落再经修整,几次年久的小院被修整成了景致,后又再寻了几处水眼打开,且这些水源冬暖夏凉,国公府常年不断水的溪流也是国公府花草树木常年不枯败的原因。 此时前中院的拱门一开,前院也是没多久就快要没人了,中院清爽的空气,绿意盎然的草木中盛放的花朵让人心旷神怡,更何况,美人不少,前院那些本还为国事慷慨激昂的天才们没激辩多久,就被去踩点而回的友人强行拉到了中院。 国公爷回来还没多久,管事婆子就又来报了,说事的时候平时不苟言笑的得力婆子的脸上都有些笑意。 中院这时候已经有两位儿女都来了,且相看过对方的老夫人也对上了眼,当着小儿女的面,拉了阁老和少夫人在当中作媒起来了…… 谢慧齐听了也是微笑不已,婆子一走,凑过来听事的齐奚也是笑道,“我看以后真心想来我们国公府的夫人们怕是会多些了。”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 就如有福气的人,身边的人也想靠近一点一样,能带来好运气的地方,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今日所来的宾客就是作了非常严密的筛选,但今日来的人多,也还是临时有败兴的,这世上总是不乏喧宾夺主,别人喜堂里唱丧歌,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人,但国公府多年经事,但凡有点苗头,这些人都被无声无息地请了出去。 国公府的下人也是久经场面,数百仆人就是步履匆忙,各司其职也未出差错,就是有人累倒了也还是有顶替的上。 未时一过,齐璞也匆匆来了后院,要请皇上与他父亲出去。 外头的阁老重臣们已经问过他好几次人了。 他一来,也是满身的酒气。 亲给他擦脸的时候齐璞就瘫在那没动,一动帕子离脸他就坐直了,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看着母亲就笑道,“你跟二妹妹当真不去看一看?外面俊男俏女美景,人间难得一瞧。” 说着他又朝扶着表哥而来的妹妹道,“二姐去瞧一瞧罢,要不,表哥的眼睛都要被美人儿勾去了。” 正揉着脑袋的平哀帝一听,立马威严地瞪了没规矩的齐小国公爷一眼。 这厢齐国公也是正好从里面藏好刚才夫人给他的好东西走出来,也是不咸不淡地扫了嘴里没个正形的长子一眼。 一得罪就是得罪俩,齐璞赶紧闭上了嘴。 这厢齐奚听完话,嘴角噙着笑,笑意吟吟地看了皇帝一眼,把皇帝看得背都绷紧了,还不等他说话,又有管事婆子在外面说有事要报。 管事婆子一进来见着人,都不顾看皇帝齐国公爷在场,对着国公夫人就无奈地道,“夫人,有家小姐找足落湖,呛着了。” 谢慧齐挑眉。 给她做了几十事的管事婆子扯扯嘴角道,“她身边的丫鬟没拉着她,旁边的那些大人公子也没拉人救人,这小姐就真落了水,后来不知道谁笑了起来,一园子的人都笑了,那小姐一上来就说不想活了,现在这位小姐与她母亲正在药堂里哭着要见您。” “哪家的小姐?”这时国公府的人谁都没吭声,平哀帝却有些好奇地问了。 婆子还没开口,谢慧齐赶紧打岔,“皇上,爷,都去桌子边坐着罢,吃点小菜再去,奚儿,还不赶紧的。” 第322章 谢慧齐领着人往外面走,齐奚回头,见皇帝还好奇地朝她们看,又一个笑脸送过去,笑得平哀帝摸了摸鼻子,很是讪讪然。 等女眷们踏出了门去,平哀帝停了步子,等齐国公举步上来,他凑过去道,“奚儿像足了表伯母。” 他这话有讨好之嫌,齐国公看他一眼,淡道,“皇上,还是坐罢。” 齐璞正拿过媳妇子着上来的水清口,这时猛地被水呛住,连咳了两声,又被他父亲扫了一眼。 等到全都坐下,齐璞拿了筷子递给皇帝时道,“别谈我阿娘她们的事了,家里只要是家事,咱们爷们都是不管的。” 说罢又朝平哀帝笑着补了一句,“听她们的就是。” 平哀帝笑着又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 来了这么多次,就这次有点感觉他已经是这个家的人了。 那厢谢慧齐带了管事婆子出去,一坐定,管事婆子就细细说了起来。 说来这出事的还是本家的女儿,其父齐苠良在齐国公那辈排名最末,是当年的齐二老爷最小的儿子,被打发出去的时候因年纪最小,也老实本份,所以谢慧齐给了他一个小庄院和两处铺子,后来他自个儿也争气,挣了不少家产出来,其长子自三岁不到就被他送进了齐家书院,去年前往江南就任的官员之中就有他的长子,其幼子今年也入了国子监。 这家子也算是经他一手熬出来了,谢慧齐是知道这些年这位良老爷是有多辛苦的,一听说是他的女儿,眉头轻皱,“不是教得甚好?” 她是听说过他家中五个女儿,请了两个当年长哀帝放出宫来的尚仪局的尚仪女官当教养姑姑。 不应该这般没脑子。 在场的青年才俊哪个是傻子,他们自小入学,与同窗外人交往,在外面所经所知岂是她们这种小心计能蒙得过去的?她们这种拙劣的把戏都能上当的话,就凭这脑子他们也不用在官场混了——就是当时有相救的,不过也是想与她恰好相配而已。 但家里重名声是个好人家的,能放任自家子弟娶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使这点小心眼,被人怡笑大方的媳妇? 夫人不快,管事婆子默然不语。 这厢外头红姑的声音响起,“禀夫人,小姐,柒管事娘子来了。” “进。” 柒管事娘子是武使丫鬟出身,消息是她这里的最妥当,见她来了,谢慧齐等她行过礼就招手过来,“挨近点,给我说说。” “是,夫人,小姐。”这管事娘子一靠近,又施了礼才一一仔细道来,“奴婢已是探查过了,这事应是……” 说来这事也是几女争一郎闹的,这郎就是齐国公现在最为看重的弟子徐明观,在众女中间被传成了以后是要当了丞相的,各家有未嫁之女的都动了心,徐明观其人也是异常俊美,众女一见着了人,没几晌功夫徐公子身边的香帕都泛滥成灾了,这徐公子倒也不是什么帕子都捡,但还是捡了一块被风吹到了他脸上的,这帕子一还回,那家小姐就收了众多的白眼,且这位小姐帕子一被送回,众家小姐暗地里的小动作就多了,其中最为出格就是本家的那位小姐了。 一时昏极了头罢。 小姑娘脑袋一发热,什么事都敢做。 “怎么是母女哭着要见我?”小姑娘毕竟年纪轻,犯了错也总会付出代价,但谢慧齐想不明白她娘跟着凑什么热闹? “许是想让您出面做主罢。”管事娘子福福身,轻声道。 “我出面做主?”谢慧齐哑然。 做的哪门子的主?把人做主赏了她们? “良老爷在哪?”谢慧齐只当是这母女俩一道犯起了糊涂。 “应是跟着三公子和众位老大人等去了武场的兵器库那方去了。” “没人知会他?” “奴婢差人去了。”管事娘子欠欠身道。 “他们家未曾派人前去?” “回夫人,是,依奴婢看,良夫人是想瞒下,先请了您过去再说。”管事娘子见夫人追问,也知话现下是不能藏的,便都道了出来。 谢慧齐不禁摇了摇头。 也是胆子太大。 就是这良老爷都未必能有这面子,良夫人倒是挺能敢。 齐奚在旁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也是坐着静默不语。 她也大概能猜出点她这庶婶的想法来,如若招了徐明观为齐家的女婿也是好事,庶婶想她母亲应不会拒绝这等亲上加亲的好事,而则她母亲一出面,有母亲的面子在,这与徐明观的事十有八*九能成。 但这事如若她那庶叔知晓,肯定是要拦下的,徐明观此人,可不仅他们家一家人想得,把她母亲扯进去,不过是想让他们国公府挡着那些人罢了。 她母亲若是如此轻易能被人操纵,那这国公夫人也就不用当了。 “夫人……”管事娘子看她。 “去看看,看良老爷怎么说。”若是管着他家那妻女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就是莫不要一起糊涂的好。 这天下谁都想啃一口的香饽饽,不是她们掉几滴眼泪就可得到的。 这波女管事走后,没一会就又有管事来了,这厢说的是林家的事,林家表妹更是夸张,在庭院里失足被人抱上了,不巧的是拉了林家表妹的人不是林夫人那位嫂夫人中意的,嫌那位与女儿对上眼的青年才俊不过是七品翰林学士,反嘴指责那翰林学士是登徒子占人便宜,众目睽睽之下与人闹将了起来,国公府的人都拦不住她…… 在别家和和气气的对眼结亲后,与之相比,齐家本家的和林家的也是出够了“风头”,谢慧齐听了都被气乐了。 林玲这厢也是强行把舅母带到了别院,那刘夫人确也不是个性子软的,要不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儿女来京要好处,这厢见林玲强行把她押住了,她也是冷笑不已,用南方话骂道,“我还以为你什么能耐,也不过是个软东西,连国公夫人都让我见不到,你娘还吹劳什么的牛皮说你是万里挑一的凤凰,我看也不过是只土鸡,要了我们家那么多的银子占了那么多的好处……” “够了!”林夫人唯恐她越说越过份,厉声喝掉,这时候她也顾不上情面了,使了眼色给身边婆子让她去拦住她的嘴。 “你敢……”那刘夫人尖叫了起来。 林刘氏这时候已是管不了她,就算知道女儿听不懂她老家那里的地方话,也是心虚不已地看向女儿。 她如今也是明白了,有些烂泥是真糊不上墙的,哪怕她真想帮衬着娘家里一点。 林玲已是累了好一阵子了,她白日有多风光,晚上就有多累,舅母尖叫的时候她眼前都是黑的,耳朵里好一会都是她刺耳的叫声。 “少夫人,少夫人……”国公府的人出手把人拦了嘴拖走后,她身边的媳妇子叫了有些出神的少夫人几嘴,见叫不醒她,担心地推了她一下。 “呃,”林玲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看向了一脸愧疚的母亲,淡道,“娘,我等会差人把她们从后门送走,您也早点回去,一同跟着回去打点罢,能把她们早些送走就早些送走,父兄和舅父那我会给他们一个交待的,您仅管把人送走就是。” 看女儿一脸苍白还强行镇定的样子,林刘氏顿时心里疼得不行。 人是她强求了帖子带进来的,确是她带来的麻烦,林刘氏心里不好受,握了女儿的手流着泪道,“当年你外祖对你父有栽培之恩,你舅父也帮过我们家,我也是想……” “娘,别说了。”林玲眼睛都酸疼了起来,制止了她的话,勉强笑道,“女儿都知道,您带舅母她们回去罢,就按我所说的去做,求您了。” 刘家对他们林家是有栽培扶助之恩,可这些年,她阿父回报得少了? 她阿娘不能因为还想报恩,把他们一家子都搭进去啊。 “娘,回去罢,”外面有人叫着她,被她的人拦了,林玲也没时间了,扶了她起来,擦了母亲眼睛边掉下的泪,淡道,“这后面的事,女儿还要收拾。” “这事大不了罢?”林夫人也知道丢了人,心中也是惶惶然。 “嗯,女儿会处理好的,您回罢。”林玲说罢,就吩咐了身边人去忙这事。 林刘氏跟着国公府的人走三步回头看一眼地走了。 她走后,林玲闭上眼睛抬起头,唤人,“阿丛,帮我扑下粉,扫扫腮红。” 阿丛是麦姑跟府中管事齐原之女,少夫人话一出,她就使眼色让小丫鬟把细粉诸物都拿了出来,人也近了少夫人身边,轻柔道,“是,奴婢这就来了。” 阿丛扫腮粉时,一直无声的林玲启了嘴,“阿丛,这事你说娘知道吗?” “回少夫人的话,”阿丛温声道,“这府里没什么事是瞒得过夫人的,我听我阿娘曾跟我说过,当夫人的是家里什么事都得心里有个数,这样心中才有应对之策,知道的多些比被蒙在鼓里总是要好些。” 林玲睁开了眼看向她,“你说,她会怪我吗?” 阿丛摇头,温婉的小妇人微笑道,“不会的,奴婢记得我娘老跟我说夫人说一件事,头一次错是不要紧的,没有谁是天生什么事都知道的,只是……” “只是?” “只是错了一次,还是莫出第二次的好,”阿丛笑得依旧温良,声音也还是怯弱无害,“第一次算是不知者不怪,如要出第二次,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林玲听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夫人,唇上再抹些朱红罢?”阿丛又柔声道。 “嗯。”林玲朝她一笑,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 这厢谢慧齐一等下人退下就回了主院,见三个人围着桌子在吃也没吭声,等他们一放下筷子,就出声了,声音温温柔柔,“该去武场了,辛苦你们了。” 该一个不留地都走,去主持大局了,想来有他们镇着场子,个个都会特别的要脸。 虽然到目前为止,不要脸的是他们本家的和林家的,别家的倒是个个都要脸的很…… 谢慧齐送了他们到门口,也没亲口跟他们说本家的林家出的事,只是等他们走了,她朝红姑点了头,让她跟上去把事情提点两句。 总不能自家人被人看了笑话,他们心中还没数。 她是不能亲口跟他们讲的,一讲她自己都火大,且这事就是闹到了他们面前去,事儿就大了…… 谢慧齐也是许久都未动过气了,这次虽说气的也不大,但一等回去坐下,她也是深吸了好几口气,喝了几口冷茶这才镇定了下来。 “阿娘,良叔那肯定会没事的,嫂嫂舅家我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来也不会闹了……”齐奚见母亲镇定了下来,也开了口,挽着她的手臂轻声道,“你就等一会,等会传来的就是好消息了。” 谢慧齐摇摇头,“我哪是气这个,我气的是别人家的都长进的不行,反倒是跟我们沾亲带故的,不是没脑子就是跋扈,你当他们是真如此?不过是仗着有国公府罢了,你们兄妹都没他们敢嚣张。” 国公府真正的公子小姐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呐。 第323章 “家大了,谁家都难免有这么几个人……”齐奚倒看得开,笑道,“你不是也常跟我说,世事此能全如我们所愿,咱们要多往好的地方瞧?我听了听,也就这点小坏事而已,别的姐妹看样子不都挺好的?” 谢慧齐被她说的笑了起来,忍不住亲了亲女儿的头,笑叹道,“我家小金珠还是长大的好。” 长大了,也能像个大人一样开解母亲了。 如齐奚所说,没一会,良老爷那就派了人过来告罪,令人把他夫人跟落水的女儿送回去了,林府那先是媳妇来告知人走的消息,另一厢林杳特地来了后院跟谢慧齐磕了个头,磕得谢慧齐于心不忍。 林杳能力说来也是京中众勋贵子弟中的翘楚,就因其父走的是孤臣之路,他一路也走得坎坷,之前因其妻所出之事他的西北任职还是被皇帝压了下来,一直都没走成,现下舅母表妹所出之事,他怕也难免要被人说道。 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出了这么多事也未见他抱怨过一句。 林杳素来沉默坚忍,他是个谢由跟他打架跳到他头上,狠抓着他的头发,他都不会作出把谢由甩出去动作的人,只会反手把头发拿刀削断把人抱下来,哪怕头发还是会被小孩子扯掉许多。 等到打完架,他还会把谢由放到他肩膀上,带着谢由去逛京城。 他是个好大哥。 还有他一直以来对齐望,齐润这两个弟弟的照顾,还有对齐璞的相助,谢慧齐也全都放在心里。 谢慧齐看着林杳隐忍坚毅的脸,把人扶了起来,与他道,“这次婶娘打算倚老卖老,跟你阿父好好谈谈,你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的事也该交到你手中了,你阿父若是答应交给你,你就把家中好好清一清,清干净了,你以后的路才走得顺畅。” 要不这头堵他一下,那头堵他一下,他磕磕碰碰走到死,也走不到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谢慧齐话一出,被她扶起来后还是躬着身低着头的林杳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林杳跪到了地上,“是侄儿,侄儿想求您代我跟我阿父好好谈一谈,林杳就此拜托婶娘了!” 说罢又伏地,恭恭敬敬地给谢慧齐磕了个头。 谢慧齐被他磕得叹了口气,把人扶了起来,与他道,“以后就别跪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不嫌婶娘多事,婶娘也当这是我该做的,算是多谢你这么些年来对我家儿郎的照顾。” 林杳抬头看了她一眼,两手相揖打了个长揖,告辞而去。 他走后,齐奚也是唏嘘不已,“林大哥也是个能人,阿父都道他得了元帅的真传。” “那皇上怎么想的?”怎么就压着他了。 齐奚扶了母亲坐下,想了想道,“这事我跟您说说罢。” “嗯?” “表哥是最看重家和不过了……” 这个谢慧齐是知道的,便点了头。 “林家不清静的话,表哥是不放心把兵权给他的,林府已不是孤臣,无帅的符令若是传到了林大哥手上,过了两代,林家也是真正的勋贵世族了,到时候兵权就不是林家几口之间嘴里的事了,林家谁都来分一杯羹,当家的家主却没有治住他们的能力,这栋才反比庸才危险,”齐奚淡淡道,“表哥若是知情林夫人娘家嫂夫人的事,现下对林元帅怕是要失望了,他一直在等着林家安定下来。” 齐奚说到这顿了顿,想了想才和母亲道,“阿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嫂子那事之后,林少夫人差点疯了,”齐奚凑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她生的那长孙祖母也不喜,生病了也没人管,后来高烧了数日,林少夫人说是磕破了头也没从林夫人那处求来大夫,林大哥知情后已是晚了,大夫已不管用,还是从宫里求了太医去救的他们小儿,救子那夜,林夫人还逼林大哥如要儿子就得写下休书,这事闹将了起来,那小儿子也因高烧差点送命,救了回来还是有一耳听不到声音,林府这事太不成体统,这事表哥知情后压了下来,也把林大哥出任西北之事压了下来,一直压到了如今。” 谢慧齐听后静默了许久,也是无话可说。 林玲嫁过来后,她就很少去问林府的事了。 她知道林夫人不太喜欢她,所以也与林夫人见的少,她对林夫人倒没林夫人对她的观感强烈,但也还是欣赏的。 不是谁都能在京中守着一座大府与世隔绝的,她对林玲的疼爱也不逊于长子,这在重男不重女的大忻也是极为难得。 这些都是谢慧齐欣赏她的地方,所以就是林夫人不太喜欢她,她也还是觉得林夫人这人不错。 说起来,林夫人兴许也还是未变,只是元帅府变了,元帅府变了她却不变,这就成了灾难。 “是该清清了,”齐奚也是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见女儿老气横秋地叹气,谢慧齐也无奈地笑了。 母女俩这正说着事,就又有人欢天喜地来报喜事了。 有几家老大人开口向国公爷求娶齐家女,齐家本家女和外甥女一下子就定了三个,求亲的人家都是好人家,都是这两年经皇上任命为官的后起之秀…… 谢慧齐一听就叹道,“早知道醉死了也不让他们回来。” 有他们坐镇,后边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他们本就该好好当他们的月老爷。 齐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娘,你就看开些罢。” 这喜事一开头,后边的事就多是喜事了,喜报接二连三地往后院传,有的夫人这还没回家呢,就差人往后院给国公夫人送谢礼了。 谢慧齐本预估的还没这么好,等对上眼的都快有十对了,她也是纳闷,“这没订过亲的都来我府了?” 姑娘们还好说,未成亲的都会想着来,但在这十二三就说亲,十四五就成亲的年头,还有那么多没成亲的青年才俊? “阿娘你忘了,先是先帝爷大孝,表哥守孝三年,再来就是恩科,连着两年春闱,未成亲的学子也是众多,不过……”齐奚顿了顿道,“还是想好好查一查,这两年身家好的人家中媒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去,还是莫要让人蒙骗了去的好。” 第324章 喜事是在自家结的,这当然是好事,但作为主人家相对的也要承担那份责,遂谢慧齐也是招了红姑来,让她跟麦姑知会一声,言语之间与那些夫人们点拔一下。 倒也不是那些夫人们心中没数,这些儿女们都能成家的夫人们再不济也是当了许多年的家了,经的事多,再不聪明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但国公府也该做好国公府要做的。 有灵通跟国公夫人还有几分交情的夫人往后院送了谢礼,也得了国公夫人的回礼,在中院也是咯咯笑个不停,娇花一样的小姐们固然鲜艳娇嫩,但场面还是那些稍稍年长,还颇有些年纪的夫人们担当了去。 忻京百年,有那陨落在时光洪流当中的,也有几代下来还在京中屹立不倒的,一个家族若是数代都不倒,那就必有它的经营之道,其家规也好,作派也好,都自成风范,这次阁老重臣来了不说,忻京众多祖上数得出名望,现下也在朝中担当重任的家族也是来了,跟着来的女眷就是容貌不是顶尖,那也是气质仪态不凡,令人侧目,说来这些人家倒是不会在国公府相对眼了就订下,就是有看对眼的,都是她们回去要仔细认定过后才结亲家的,有底蕴的就是要显得沉着些,她们不慌不忙,也是衬得身边人着急了些。 中院也是百花争艳,一到傍晚其喧哗连后院都能听得到动静了。 即便是在朝中不苟言笑的御史等人在众多美妇美人的眼光中也是大捋美须,频频作出夺人眼睛之举,被自家的夫人看见了,恨得牙痒痒的,转眼美夫人被人奉承几句,遂又笑逐颜开,把自家老头忘了去。 晚宴还未开就热闹至此,气氛还是好的。 来后院报的下人也都是个个喜气洋洋的来报,就是那最不爱笑的管事婆子也是柔和了脸,他们忙碌了一日,越近黄昏,得的赏也越多,来的都是贵客,打发国公府的下人本来就手重,黄昏时候谁都难免多酌了几口酒,这打发的就越发的重了。 他们中间得的最多的赏银,折算下来比几年的月钱还要多,甚至能出外买几十亩薄田置产了了,国公夫人的手下的下人素来怕她,但国公夫人也是大度之人,他们也亲近她,得了多少银子还不忘跟她喜滋滋地说个数,谢慧齐连听了几个,回头就对女儿笑道,“也是门财路。” 齐奚点着头笑个不停。 这些当家夫人们赏的不少,回去后酒醒了莫要后悔才好。 中院着实热闹,谢慧齐再问了她,“真不去看两眼?” “不去了。”齐奚说来也是刚从阁楼处回来,她往下看了几眼,确是热闹,但那不是属于她的。 国公府的风头可以出在家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但不能出在她身上。 她早为自己做好选择了,也安安心心地过着属于她的那一份。 天色一入黑,国公府前中院灯火辉煌,红灯笼无处不在,后院就没有那么打眼,只点了一半,谢慧齐带了女儿又去了后院的藏,那是府中最高的楼院,足有五层,娘俩进去时,楼里的铜灯都点亮了,她们一层层看上去,在满是松香味的顶上也看了一场国公府的热闹,也另有一番味道。 在齐奚眼里,夜色灯火中的国公府明艳得就像只正在经欲*火焚烧欲要展翅高飞的凤凰,在谢慧齐的眼里,她眼睛所到之处都是国公府的防卫,和下人的动静…… 母女俩说完彼此在看的东西,谢慧齐怀搂着女儿也是笑,“不管是阿娘,还是任何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眼睛里的这个天下就是实实在在的天下了,没有春花秋月也是好的,你看到的是实在的,得到的也是实在的,就不会做错什么太大的事,也不必再付没必要付出的代价。” 齐奚在母亲的怀里只笑不说话。 谢慧齐碰了碰女儿的额头,接着笑叹,“什么时候都有什么时候的好,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看向国公府的最前方,嘴角笑意不断,眼睛却湿润了起来。 她从十几岁进府后所有的欢喜悲哀都藏在了这个府里,这是她的家,也是她的一生。 她得到了许多,但也为此付出了与之相等的眼泪。 母亲话罢,齐奚抱着母亲的腰看着他们的家没有说话。 她也很抱歉,不能活到母亲这个年纪,感受她在此时感受的。 她们相拥着站了一会,直到下人来报,说皇上,国公爷回后院了,还有林元帅也来了。 母女俩踏着夜风回去,盛夏的夜风还是有些许炎热,俩人回到鹤心院的前院或多或小都出了汗,请过安,下人拿来了冰帕,谢慧齐擦脸的时候齐国公挤进了平时给孩子们净手的烟笼阁,拿过冰帕与她道,“我就喝了几杯。” 谢慧齐笑了起来。 齐奚也挥退了身边侍候她们的媳妇子,朝父亲笑道,“那这也得给好东西呀?” 齐国公瞥了女儿一眼,淡道,“净好了脸就出去。” 齐奚没退反靠近了他们,拉着他手臂撒娇,“阿父……” 齐国公干脆敲她的头,瞪她,“还不赶紧。” 齐奚无奈,只好福身往门边走,边走边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但饶是她神色可怜,也还是没引来铁石心肠的父母的心软。 讨东西还是再一次没讨着。 这厢谢慧齐拿过帕子洗了洗,给他擦脸,笑着道,“那就好,回头等空了,你陪我喝时就让你多喝点。” 他在酒桌不能豪饮,要不喝习惯了,同僚逮着了他就灌。 “嗯。”齐国公摸了摸她被冰帕抚过有些冰凉的脸,柔软微凉,很是舒服。 谢慧齐笑着看他闭上眼让她给他擦脸,“你看,你带的好头,皇上也没喝醉了。” 齐国公哼了哼,听不出意味来。 等她给他擦手时他道,“笑得像个傻子。” “嗯?”谢慧齐没听明白,抬起头看他。 “傻呼呼的,也不太跟奚儿配了。”齐国公还是淡淡道。 谢慧齐笑出声来,“这世人有几人能比他清明?他难得高兴,难得傻些也是可爱。” 齐国公垂眼看她,微扯了下嘴角,看着她高兴的脸把话也咽下了。 趁他在,谢慧齐也提了林大人前来要说的事,“林大人那,皇上?” “你要知道什么?” “林大人是怎么想的?”谢慧齐知道丈夫应该也跟林元帅先谈过才带过来的。 “林大人道他不能让其妻与他共过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谢慧齐哑然。 倒是个真丈夫。 “哪怕搭上他们林家的以后?”她顿了顿,给他理着前襟淡淡道。 齐君昀垂头看着她的手,又看向她的脸,依旧温和道,“倒也不曾如此作想。” 谢慧齐笑了笑,不语。 林家是亲家,她也不想说得太过,但鱼与熊掌的事,皇上都不能兼得,林家也还是别想的好。 林元帅行兵打仗这么多年,慈不带兵,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最难的都过来了,却要带着林家栽到家事这种细节上,那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要是林元帅甘心带着家人告老还乡也还好,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可这样子下去,于林府有害不说,林家终归也还是会拖累他们的长媳上,带累整个国公府。 “那我要提的事,你跟他说了?”谢慧齐又道。 “说了。” “林大人怎么说?” “他跟着我来了,也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慧齐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嫌我多管闲事?” 齐君昀摇头,“未曾。” 她是为托林杳一把,也是为家里,说到底,更是为长子。 长媳身为林家女儿,与母亲感情向来要好,或多或少也会被其母牵制。 小夫妻刚成亲一年,现在是还好着,可情爱恩爱这种东西是经不住损耗的。 齐君昀冷眼旁观了这般久,对长媳还是满意的,但对她那个她奋力走一步,就一拉就要拉着她后退数步的母亲也真是无话可说。 夫人以前还挺喜欢这个亲家母,他也当她是贤慧,但这人还真是经不住细琢磨。 “嗯……”谢慧齐也知他都把人带来了,也是不会责怪她,但她还是站着多想了一会,才缓缓道,“林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过刚易折。” “你说指林杳?” 谢慧齐点了点头。 齐君昀没再多问什么,摸了摸她的耳朵淡道,“按你所想的办就是。” ** 谢慧齐再次出现在厅堂,林立渊又站了起来。 “嫂夫人。” 谢慧齐朝他摆了下手,笑道,“林大人多礼了,是我唐突了,请坐。” 她比以往显得更要客气了几分,林立渊本来沉稳的脸这下更严肃了起来。 国公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他们生疏,尤其在女儿还得他们夫妇心的情况下。 这头谢慧齐是不好在林立渊面前驳林夫人的面子,林元帅敬重其妻,又对其妻爱护有加,是大丈夫所为,她也是欣赏的,遂干脆把夫妇俩摆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对待。 国公府处置与己相关的事时是情归情,理归理,条条理理都分明得很,林家这次要是如她所想的让林杳开始当家,那两家就还是能联成一手的亲家,如果不能,国公府为绝自己的后患,也只能与林家做个单纯的亲家了,国公府不可能再相助林府,也不会为林府担保什么。 这也是谢慧齐毫不避让平哀帝也在的原因。 说白了,国公府不可能为林府一直擦烂屁股,还要留着神怕他们家再出什么事,林府如若成为负担,就由她来当这个恶人,先一刀切了。 第325章 林夫人也是当了几十年的家了,是非成败肯定都是源自于她自己,但对谢慧齐来说,她无意说道林夫人任何一句不是,而林杳到现在都没出任,本身没问题,那就是处理问题的林立渊本身的不是了。 连皇帝都在等着他处理好家事,尔后却还是这般结果。 没听女儿所说之前,她也知道林杳的不出任跟林家本身有关系,她的本意是想再帮林府一把,但她不知道林府后来还出了事,事情且不小,以至于她就更慎重了。 古语早就有云: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林府身为姻亲,更是同盟,如果它成了国公府身上的负累,毒瘤,国公府也必须在它影响国公府之前有一个决断。 齐君昀尚还不清楚她的意图,但知道她的慎重,朝皇帝施过一礼后就坐在了他的下首静而不语。 齐奚见母亲朝林无帅露出疏冷微笑后就朝平哀帝看去,在他看过来时,朝他轻摇了下头。 平哀帝朝她微一颔首,这时他坐在首位显得越发的平静温和了,便连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林立渊朝皇帝看来,平哀帝也温和地朝他看了一眼,静默过片刻之后,林立渊如国公夫人所说,坐了下来。 “皇上。”谢慧齐朝首位的平哀帝施了一礼。 “伯母不必多礼,请坐。”平哀帝这才说话。 谢慧齐朝这个给她面子的表侄又施了一礼,方才坐下。 “我也是有许多日未曾见过林大人了,林大人最近可好?” “劳国公夫人关心,甚好。” “林子侄我先前看过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杳儿最近操劳过多。” “林大人今日没带长孙来?” “孙儿年幼。” “林大人多虑了,今日来的小儿郎,即便是襁褓中的亦有。” 面对国公夫人一句紧逼一句的话,林立渊没再说话,沉默了下来,脸孔坚锐。 就是他不喜,谢慧齐也还是会说下去的,此时她也是接着咄咄逼人道,“听说你孙儿最近生了场大病,耳目不灵?” 平哀帝这时朝表妹隐秘地瞄了一眼。 林立渊这时脸色难看了起来,“夫人,这是我府私事。” 林元帅不是个怕事的,他敬重齐国公,但对齐国公自来也是不卑不亢,谢慧齐自来也敬他此等铁骨,现下亦然。 但尊敬是尊敬,立场是立场。 她这等汲汲于生的人,是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上的。 “林大人的意思是,往后等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贵府长孙耳目不灵后,也仅是林府的私事?”谢慧齐淡淡道。 面对咄咄逼人的国公夫人,林立渊朝齐国公望去,见他一脸淡然,林元帅嘴角也噙起了冷笑,淡道,“夫人多虑了,外人岂会知道?” “哦?”谢慧齐挑起了眉,“林大人不知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不成?” 林立渊此时对国公夫人些不耐烦了,如若不是碍于皇帝跟齐国公在场,且还没说道什么,他早拂袖离去。 他也有点明了他夫人不喜国公夫人的原因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现在还是长孙,以后就未必了,”林立渊碍于头上皇帝跟齐国公的脸面,勉强说道,“林府会有继承我衣钵的孙儿的,国公夫人不必替我府忧虑了,老夫在此谢过夫人!” 他抬手朝谢慧齐揖了一礼。 厅堂刹那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傻子,都听出了林立渊的意思来了。 林府是要把现在的长孙当弃子了。 也就是说,不要现在的这个长媳了。 这京中也不是没出过这等事。 皇帝跟齐国公这时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谢慧齐也朝他们看了一眼,此时她嘴角那抹客套的笑也没了。 她这时也无比清楚林元帅为何是大忻战无不胜的虎将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杀将,连长孙说不要就能不要…… 原来林夫人也是有持无恐,也难怪林杳隐忍到了无话可说。 换个长媳,换个长孙,对林府来说确也是条路。 厅堂静默了好一会,直到齐奚起身走至父母前,给母亲抬起了茶杯,“娘,喝口茶。” 谢慧齐垂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朝女儿淡道,“去门边吩咐齐大一声,让他去把林长公子找来。” “夫人此举何意?”谢慧齐话罢,林立渊皱起了眉,“老夫说过,这是我府家事。” 齐奚这时抬步举目朝门边施施然走去。 “二小姐还请留步。”几步后,林立渊见她不停,明言喊她。 齐奚这时回身,盈盈朝他施了一礼,微一颔首,就又转过了身朝门边走去。 林立渊欲要再开口,听到平哀帝这时叫了他一声,“林元帅。” 林立渊回首,对上了平哀帝那双无波无澜,冷若寒星的眼,他到嘴角的话便又忍了下去,换而取之的是心头突起的怒火。 他知道国公府势大,与皇家亲如一家,但如此仗势欺人,让一个夫人就把他堵在了这,把他为国为君的几十年功劳放在了哪? “林大人,”见林立渊脸色铁青,谢慧齐开了口,“这事今晚说道清楚了,哪怕您还没回去就要跟我府一刀两断,算个一清二楚,恩断义绝,也如林大人的便。” 林立渊瞬间眼皮一跳,心如鼓振,他迅速朝齐国公望去,见齐国公只是侧脸看着他夫人不语,他嘶哑出声,“齐国公,国公夫人这话当真?” 这是她一介妇人能说的? 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她一生气下巴就绷得紧抬高,下意识抬高拒人于千里之外,齐君昀很少见她如此样子。 很少看到,难免就多看了几眼,回过头来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元帅就当是我嘴中所言也行。” 他们国公府夫人是只爱管家事,但她要是出手想管管别的,他向来也觉得无不可。 她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也有她的周全,可惜她只觉得当他夫人才是她正职,而谋师不是。 “齐国公,”林立渊不怒反笑,“慎言,亦如您之前如我所说的一样,林府做好林府的,您府做好您府的,才是正途。” 国公夫人如今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 齐君昀欲要出言时,他夫人突然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他便止了话,转头看向他夫人,谢慧齐这时也开了口,声音冷冰冰的,“林大人的意思是,您想告老还乡夫才是您的意思,把你们留在京城,是我们国公府的不是?” 还是他们国公府绑着他们林府在京不成?还是说,好处都是他们林府的,到时候收拾起烂摊子起来,就全是他们国公府的? 谢慧齐此时仅脸是冷的,连眼都是冷的,“还是林大人觉得你府出的那些事,都是你们府里解决的?” 一桩是他们国公府压下的,一桩是皇帝压下的,今日在国公府所出的事,是国公府的长媳压下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你们做好了你们所做的?”谢慧齐强制自己把拉着袖子的手松开放回了自己腿上,细细地摸了摸她的裙子,等到火气强压了下去,她抬头看向林立渊,口气好了许多,“换个长孙,换个长媳,若是再不如您所愿,到时您是不是还想再换个?还是说……” 谢慧齐说着翘了翘嘴角,“您觉得我们,还有别家都会安安静静等着您林府换?” 想踩着林府而上的人一大堆,那些人有一大半被他们国公府压制着,林府如今才没麻烦缠身——谢慧齐是真被林立渊嘴中的话激怒了。 她都不想说林府目光短浅了。 “夫人不必担心,我府……” 林立渊说着旱,谢慧齐却已转过了头,眼里全是失望地看向丈夫。 这就是他选择的同盟? 齐国公被她看得眼皮一跳,也是无言。 亲家是儿子选的,亲事是她定的,扶持林府她不也是一路都未曾说过什么?他不还是为她那长子着想,怎地就怪到他头上来了? “……自有定笃。” 谢慧齐已是不太想跟林立渊说道什么了,但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与也强作镇定才冷静下来的林立渊轻声道,“但林大人心中应该也是明白,不是你府说与我府无关就无关的,到时候出了事,您能说您府能不求助于我们?” 她说着,朝皇帝看去,轻声问他,“皇上,如若我府不与林府一道了,您是不是还会护着林府?” 平哀帝没事人一般地笑了笑,应她之请开了口,“如伯母所说,不会。” 齐奚这时已是回来,朝表哥望了一眼。 谢慧齐再转向林立渊,声音依旧轻缓,“林大人如若觉着林府于我们无关,那何不如自己试试?不用等明日,国公爷等会就可出去与各位大人说明,以后林府所出之事于我府无关,你看如何?” 齐国公听完菀尔,视线从她的脸上拉到了林元帅的身上,脸色平静。 “国公夫人,您叫我儿过来是什么意思?”都站在她这一边,事到这步,林立渊也无法小看她了,“是他求的你?” “不,是我多管闲事,”他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谢慧齐之前也已经把狠话都说了,这时她说得更简单明了,“林元帅,您麾下的林府不是我想要的林府。” “您也是如此作想?”林立渊看向齐国公。 齐君昀以前还真未如此作想过,又是不禁菀尔,但也未曾犹豫半分就点了头,“亦如我夫人所言。” 林立渊笑了两声,这时林杳求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立渊铁青着脸开了口,“但愿您和国公夫人以后不会后悔。” 谢慧齐听了却笑了起来,话不投机半句都是多的,她明白有些道理说的再透再多,不想听的人也还是会听不进去,他觉得没用就是没用,但她还是开了口,“林元帅,林杳才是您的孩子,是您保护珍爱的夫人给您生的您唯一的儿子,这世上最像您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您要知道,您看得最重的,也是他看的最重的。” 他能为他夫人豁出一切去,他儿子就不能了? 就因为他夫人想换个长媳,想换个长孙,就得把他儿子的儿媳,儿子给换掉? 他们为人父母者要是真这么做了,这世上最亲的人,怕也是得成为最大的仇人了。 而到时候的林府,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第326章 林立渊当下就死皱着眉朝国公夫人看去。 他明了她话中之意,但母亲与媳妇,岂能相比?他夫人又岂是那个懦弱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媳妇所能比的? 林立渊即便什么也未曾说,谢慧齐也看明了他的意思,她本也没觉能说动林立渊什么,当下也不觉失望,只轻俯了首,朝站在身边的女儿点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懂的人多,但于那些懂的一些人来说,自己不喜的恨不能天下所有人都不喜欢,而别人不喜欢的,喜欢的,干我何事,有什么重要可言的?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多的是自己都做的事,别人做却是错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别人做到的人。 这时齐奚欠身,走到门口,轻轻柔柔地相请,“是林家大哥罢?请进。” 女儿不高不低,娇柔客气的声音传来,谢慧齐脸色好了一点,齐国公这时拿起他的茶杯往她手上放,淡道,“喝口。” 也歇歇气。 谢慧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但心中却也是好受了许多。 见她眼波停驻在了他脸上,齐国公嘴角往上翘了翘。 这时门边传来了脚步声,林杳一进来就见到了首位的皇帝,当下快行了几步,几步之后又慢了下来,等到身后的齐二小姐与他并肩后快步走到了父母之位,他这才快行了几步朝皇帝跪下行礼,“小臣见过万岁爷。” “嗯,平身。”平哀帝神色淡淡,但言语还是温和。 “谢皇上。” “小臣见过齐国公。” “不必多礼。” “谢齐国公,”林杳转向,依旧跪地未起,朝林立渊垂首,“父亲。” 林立渊看着他眼角带着厉色,沉默不语。 长子肖似他,便连脾气也像了几分,林立渊从小就把他放在身边带着长大,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儿子会忤逆父母。 逆子之前被他斥责也曾说不休妻,林立渊只当他们少年夫妻,毕竟是有感情,也还是没有紧逼于他,给了时间让他想清楚,他没曾料到,他的大度,换来的是儿子在国公夫人面前的告状! 林立渊恨不得现在就扇他两耳光,但在齐国公府,在皇帝面前,他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此时喉结不停上下颤动,林杳看了一眼后就又垂下了眼。 “你还当我是你父亲?”林立渊终于出声。 林杳没说话,他垂着头,背却挺得直直的。 谢慧齐把人叫来,不是刁难他来的,这时候她也不紧不慢,低声轻柔道,“林大人还是想想刚才我与您说的话罢。” 林立渊闻言,当下猛地谢慧齐看来,双目大张,身上杀气猛地迸出,与此同时,本漠然看着他们父子说话的齐国公脸色也猛地一变,但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他的手被熟悉的体温缠绕了上来。 他朝身边的人看去。 谢慧齐与他五指交缠,双眼动也不动地回视着林立渊,她脸色甚至连变都未曾变过半分,只是眼睛越发的冷漠而已。 林立渊是手上有着无数人命的杀将,身上戾气一开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是他张着双眼大动了干戈,他却只从国公夫人那不变的脸上看到了一双越发冷酷的眼睛。 那双眼,跟她身边的齐国公要人性命,绝人后路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一刻,厅堂静得近乎可怖,在那双在他的杀势之下也不减冷意的双眼下,林立渊清楚听到了自己越发沉重的喘气声,当下他心下猛地一凝,首先转开了眼,往在首位的皇上看去。 平哀帝见他猛地掉头,嘴角没有笑意地往上一勾,看向与他表伯母动杀念的林元帅大人。 他未动怒,林立渊双眼却紧缩不已。 “朕也是,”平哀帝摸了摸中指上那枚他父皇传给他的扳指,说到这,想了想才道,“长见识了。” 说罢,不理会林立渊,转向齐国公淡道,“父皇死前本来要为表伯母加持身份的,只是想想也不妥当,就让朕往后捡个好日子再为表伯母封赐,朕也是等了两年才给表伯母加封。” 齐君昀本沉着脸,闻言朝他点头,简言道,“承蒙先皇惦记,皇上圣恩。” 平哀帝笑了笑,转向脸色甚是不好的林立渊,欲要说话时,却听他表伯母温声出言,“谢先帝,皇上圣恩。” 平哀帝看向她,对上了她温和平静的脸,甚至看到了她朝他轻摇了下首。 母亲这时无须谁为她出头,她主动开了个头,自然也会承担她挑事的结果,自己做的事自己担,最明了母亲性情不过,也被她言传身教过来的齐奚这时嘴角漫开微笑,朝皇帝福了一礼,朝他走去,悄然地站在了他身后。 见她过来,平哀帝眼睛一直看着她,等到她在身边停下,都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味了,鼻间那抹熟悉的香让他在嘴间轻笑了一声,便朝还在看着他的表伯母轻颔了下首,没有再为难林立渊。 “林大人,”谢慧齐开了口,声音依旧轻柔,“亦如我之前所言,林家现在有两条路可走。” 她没再说是告老还乡,还是让林杳当家,林立渊可以对她释放杀气,但她没想激怒他——虽然她也可以选择出了她心中的这口恶气。 知道皇帝跟齐国公完全站在她这边的林立渊这次没声了,良久,他看着国公夫人那张柔和的脸,冷然地问,“国公夫人是管定了老夫家的家事了?” 管定了?还真是管定了。 他还是如此说道,谢慧齐是决定换人换定了。 她不会把国公府的左臂右膀送给这样的人当…… 谢慧齐微笑着点了头。 “如您所愿。”林立渊又再次朝她举起了手,狠绝冷酷地道,让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 林杳的前路,怕是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谢慧齐这时温和叫了林杳一声,“长公子。” 她一出声,林杳就在其父眼如毒刀的眼睛中转过了身,跪向了她。 “你可担?”谢慧齐弯了点眼,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这孩子今日要是在国公府应了她的话,以后怕是跟父母善了不了了,这说是他的罪过也不为过,那他是担,还是不担? 他要是拒绝,谢慧齐也不勉强他——在这个君权父权夫权至上的年代,与父母不睦那是大罪,就是不揭开来给人看,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他生在那个家中,他父母生养了他,他不可能避得开他的父母。 这是他要承担的,但不是谁都能承担得了的。 “担。”林杳只出了一个字,然后朝她磕了头,随后转过身,朝皇帝磕了头,又道了两字,“臣担。” 就是剔骨削肉他也担。 他有妻儿要护,有前程要走,还有,父母再恨他,他也要颐养他们的天年。 林杳磕完皇帝,再转向林立渊前,这一次他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把鹤心院的地砖磕得砰砰作响,他头破血流,磕完头他起起了身,半垂着头,血流进了他的眼睛他也还是垂眼不动,嘴间道,“阿父,孩儿先走一步了。” 父母恩情他不会忘,但他得先走一步了,他无法再按照他们的心意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操纵着活着,置自己妻儿的生死于不顾。 林立渊当下脸色青黑,他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便是朝皇帝告退时也只是掀袍磕头就起身而扶持。 他匆步离开了厅堂,踏过门槛时他的身影颤抖了两下…… 林杳当下拖着腿往前走了几步,但眼睛所见的是其父更加快速离开的背影。 “去吧。” 有人开了口,林杳回过头看向她,又听她轻柔道了一声,“去罢。” 林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神,朝皇帝再跪了个头,“臣告退。” 平哀帝朝他颔首,他这才起身,飞快而去。 林杳一个转眼就不见了,平哀帝朝表伯父表伯母看去,道,“不管如何,林府如若担不起重责,便也只能弃了。” 要是林杳不能撑起林家,林府也只能如他父皇所定一样,只能是一代孤臣为终。 齐国公漠然地点了点头。 谢慧齐被他反手握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微笑未语。 这夜前面齐璞在前院送客,齐国公未再去前面。 平哀帝在后院用了点吃食,就欲要带齐奚回宫。 齐奚与母亲回卧室取物,她对给她整理东西带回去的母亲说,“林元帅就是知你给了他们家条活路,也不会感激你的。” “所以这就是他的局限性,”谢慧齐为女儿整理着夏裳,挑了最鲜明的和最素雅的放进箱笼,女儿大了,身形跟她差不多,她以前穿的也可挑了好看的几身让女儿去换着穿,“现在就要看他儿子能不能带他们家走得远了。” “若是不能呢?” 谢慧齐停了挑衣的手,叹了口气,“若是不能,你大哥的路就要难走些了。” 林家成为了负累,娶了重情的林家女的长子岂能无忧。 齐奚轻“嗯”了一声,没再就此话说道什么,而是问起了母亲关于苦夏吃些什么身体才舒坦的话来。 他们回宫的路上,皇帝抱着在他怀里假寐的齐二小姐轻声道,“你阿娘生气了?” 齐奚闻言睁开了眼,良久未出声,末了,她在重闭上眼后淡道,“没有真生气,我们家谁都没那个善心管别人家如何,她担忧的从来只有我们。” 家好,活在里面的他们才能安全,为此,不管有多少人憎恨诅咒她,她都当是她付出的代价中的一部分。 ** 这夜半夜林杳匍匐于家祠中不能起身,其妻得了他身边人的话,打了包袱,抱着儿子而来,她给他擦身,儿子就在旁给她挤帕子,两人安安静静地照顾着他,林杳眼睛清明地看着他们,等到他们也趴在他身边后,靠着柱子的林杳把她带来的披风盖在了乖巧的母子俩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摸了摸,道,“睡罢。” 林妻点点头,把儿子抱到怀里,让他靠得舒服后,她又抬头看他。 “睡罢。”林杳朝瘦得脸只有巴掌大的小妇人笑了笑,“没事了。” 林妻把脸放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以后要跟紧我,有事了要记得第一个叫我。”林杳见她依恋他的样子,心都柔了,低下头在她唇上碰了碰,“不会再让你们受伤了。” 林妻以前最喜流泪,但今夜过来,她都没让自己掉一滴泪,见他看着她笑了,她便也小小地笑了一下,轻声张口,“你不要担心,我也会保护自己和儿子了,不会像以前那般没用了。” 她又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眼睛看着他不放,那痴痴的样子看得在外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杳嘴边笑意不断。 他声音更是温柔了起来,“睡罢,我守着你们娘俩。” 第327章 齐璞送客后,先一人来了鹤心院。 谢慧齐见着他,没提起之前之事,笑着应了。 她也是累了,齐君昀让她歇息,带了长子去书房。 进了书房,齐君昀任由长子点亮房中灯火,他坐在案桌后先没说话。 今晚之事,在皇帝跟他这里,说不上大——开朝勋贵朝夕之间从云端跌到泥底的事不是未曾没有,他们既然能把人捧多高,也能让他跌多惨。 林家在他们这一直不算太大的大事,是抬举还是踩下,下番布置即可,之前他是为着长子一直在拖着,皇帝也是一直在旁看着,他们对林家无太多的所谓,也就不着急,冷眼旁观反倒是更能看清楚林家到底适不适合这个朝廷一些。 当然现在也还是难免护着一些,林元帅若是把这当是他们该得的倒也无妨。 在他们这,林家不动作,那就由得林家慢慢消失,林家不作为,端着他们的碗吃着他们的饭还不干人事也是不要紧,他们家出了个好女儿,就给了他们时日,慢慢消失也是林家的一条出路。 他也算是喜爱林杳,但也没喜爱到插手林家家事的地步,林家还不值他张这个口。 但他母亲还是为了他出了手——林家女是长子选的,他喜爱着她,遂在他母亲那,这就成了天大的事。 说她擅作主张也不为过,还一人与林立渊对峙。 她又把林家拖到了明处,但齐君昀却没有了之前对林家的耐心了。 书房灯火亮了之后,他开了口,“林杳之事你知道了?” “孩儿知道了,”齐璞沉声道,回了案桌,父亲下首坐下,“我知道阿娘的用意。” “你也知道之前皇帝与我的意思?” “孩儿知道。”岂能不知?能把林杳压在京城压大半年,还想训服儿子的林元帅是不着急,确也是沉得住气。 但齐璞也知道,这个皇朝不是林家的,林杳的位置放在那不是传供给林杳,等着林家人接替的。 压得越久,皇帝不会说出口的失望就会越多。 或许林元帅适合的真只是战场那种短兵之地,岳父其人,齐璞也是临到近两年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猜不透上意,也斟不破朝局。 “林家大哥,”齐璞说到这顿了顿才道,“确要比元帅要懂得变通许多。” 他没再说更多,这些他父亲比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他说多了,在他父亲那里,不过是妻子而有的懦弱罢了。 “嗯。”齐君昀慢应了一声。 儿子们的母亲讲规则,讲究有来有往,齐君昀也敬重她那一套,但朝局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今日入府举杯纵欢的重臣,多名在朝廷中与他暗地里厮杀了好些年头,他要是跟她一样的心思,他跟她,还有他们的一府,只为成为今日在他们家举杯痛饮的他们的酒下魂,祭中词,成为他们纵酒庆欢的另一个理由。 齐君昀按了按手心,慢慢地道,“林府我扶过,为你……” 齐璞在父亲漠然的双眼中点了头。 “年初皇上与我也提起时,他那时是决定再给林府一点时日的。” “我知道……”齐璞突然插了嘴,“岳父麾下的刘将军他们找过皇上。” 齐君昀看着长子,这次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不是一无所知就好,颔首道,“他们比林杳更适合那个位置。” 齐璞知道。 他也知道林杳就算还不完全知道,但也应该知道一点了。 而在他这里,这是皇帝的决定,他父亲想来也是认同,齐璞也不可能再为林府做什么,家族为他已经扶持了林府很长一段时日了。 “于朝局也有益……”不是他们国公府的亲家掌兵权,很多朝臣也松了一口气,靠着他们掌权的刘都他们的忠心反而要比林家更可靠一些。 齐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确是事实,现在摆在他和众人眼前的是,出世的林家已没有不出世的神秘林家那样让人忌惮了。 “当初也是我大意了一些……”齐国公淡淡道。 他这般说出来,齐璞脸上的苦意更深了。 像他阿父这样的人,但凡说到自己是错的了,那就代表他已放弃了当初的决定,林家在他那里也就成了一枚可弃的弃子。 见长子笑得甚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齐国公话也放缓了些,“这事是为父之错,不会怪你。” “您还是怪我罢。”齐璞苦笑。 “你母亲今日是为你出了手,”齐国公带他来也是想把话说开,不想长子在他这里再走什么弯路,“但你心中要清楚,此事要是没成事,你最好管好你那个媳妇,别闹到我们跟前来。” 不是他阿娘想不为难他,这事就能成定局的。 “林家……”见儿子脸色苦涩得很,齐国公也是好笑,沉吟了一下,“今晚之事一过,你岳父在皇上那是完全不行了,皇上看似没下决断,但他搁置了林杳这般久,且他也跟我说了刘都,和采同之事,就说他心中已有了替代之意,你阿娘是出了手给林杳吊了口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她所愿。” “嗯。”齐璞也无话可说。 齐国公跟他说完该说的,就挥手让他退下。 齐璞站起告退,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他,“您怎么看元帅?” 齐国公本挥手后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养神,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睁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长子,淡道,“他适合战场。” 但不适合在京城跟他们这种人厮杀。 “孩儿告退。” 齐君昀看着长子离开,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才站起回主院。 到了他们夫妇的住院,果不其然,她还站在廊下等。 她身上还是刚才的那袭衣裳,齐君昀把她抱起,抱着她往浴房走,嘴里道,“都如你的意了?” 听她在他胸间笑个不停,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我知道也不是很管用,我做我的,你们做你们的就是。” 他夫人向来有自知之明。 “你做的很好……”至少让皇上跟他都因林立渊今晚之举下了决定,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摸不清楚的臣子,岂止是让他们背后发凉,“林杳的事,皇上应是会考虑的。” 谢慧齐也知她和女儿进屋收拾东西一趟,君臣之间就林府的事已经商量个章程出来了,这种事是好是坏都是她插手不了的,她只管点头就是。 “嗯。” “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以后就别再管了。” 他有提醒之意,谢慧齐抬起了头看他,“是我管不了的了?” 齐君昀点头,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嗯。” 那是她不能插手的事了。 谢慧齐便又点了头。 “你媳妇那……” 齐君昀话一出,被她打了一下,他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想的了,你该教的都教了,她立不立得得起,那就是齐璞要处理的事了。” 谢慧齐最头疼的就是最后事情还是要轮到长子手里,但现在她也真是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要是还是轮到了长子手上,那只能说是该他的事,他逃不过。 她从不为难自己,便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她还是又求了他一次,“帮下林杳罢,也不是全看在他是长媳长兄的份上,我看他能力确实不小,林元帅确是于国也功,他也确是将帅之才,这样的年轻人埋没了于国也是可惜。” 像林杳这样的有才之人,现在不是没有,以后想来也不缺乏——她也是久不出府了,不知道外面的朗朗读书声。 更不知道唯忻有才让人野心勃勃,成群敢踩着前人之尸的人大批而来。 但齐君昀还是点了头。 ** 林玲不知昨夜家中之事,夜宴一过,她就又开始清点要去蚊凶之物,所以母亲来见,她还当是母亲给她送东西来的。 齐璞也在家中书房,听闻岳母来了,笑笑未语,挥退了来报之人。 林玲一见到母亲,一见她脂米分都藏不住的败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下人。 但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之人还是没退,林夫人朝她们看去时,林玲犹豫了一下,朝母亲微笑道,“阿娘有话就说罢,不打紧的。” 林夫人朝她勉强一笑,道,“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林玲眉头微敛。 “玲玲……” 母亲语带哀求,林玲有些慌张,朝后面看去。 阿丛她们就一福身,相继退下。 “阿娘,是……” “玲玲,你阿父病了,”人一退下,林夫人就打断了女儿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低泣道,“你阿佼说从今以后就是你阿兄当家了,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答我的话,我在想,是不是……” 林夫人小心地看向女儿,“是不是我昨日做错了事,让……” “阿娘!”林玲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当下背都僵了,“昨日之事昨日已毕。” 她不能来国公府,在国公府的地方说道这家主母,当着她的面说她婆婆的不是。 她阿娘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林玲当下就叫了下人进来,当着下人的面问起了父亲之事,林夫人本就浑浑噩噩来找她,女儿态度一坚决,她的话便被压了下去,直到被女儿的人送上了马车,她这才知来找女儿的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在马车里心如死灰。 送走母亲,林玲去书房找了齐璞。 齐璞知道她送走了人的事,听道岳父病了,便道,“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罢。” 林玲听他的意思是只她一人去,心中一冷,也知是出事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当下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你能跟我说说吗?” 齐璞见她直接,心中也是一柔,朝屋中的随从的一点头,等他们下去后,他拉着林玲坐到了腿上,抱着她把来龙去脉能说的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玲是第一次听说子侄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侄子耳朵失聪之事,等丈夫说完,她脑袋还懵着…… 那是家中长孙,是长孙,嫂子再有不对之处岂能牵累到小儿身上?父母怎能这般对待? 虎毒况且不食子,侄子现在还仅是他们家的单苗,父母是如何下的了这决定的? 林玲还懵着,齐璞见她小脸都白了,也是苦笑,拿脸轻触了下她的脸道,“现在看你大哥的罢。” “那,”林玲听得心都不敢跳了,她咽了咽口水,道,“大哥,大哥能……” “看他自己,”齐璞淡道,“你父手下敢越过你父找到皇上,你母娘家能牵制你母,你家中在你母亲的应允下还有数个表妹等着当你的小大嫂,你兄的小妾,你们家一团混乱你父还不自知,在皇上面前咬死了这仅是他的家事,玲玲,你家现下也就你大哥能为你家博条前路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心中也该有个确切的主意了。 而林玲听全了他的话,当下血色全无。 第328章 齐璞送客后,先一人来了鹤心院。 谢慧齐见着他,没提起之前之事,笑着应了。 她也是累了,齐君昀让她歇息,带了长子去书房。 进了书房,齐君昀任由长子点亮房中灯火,他坐在案桌后先没说话。 今晚之事,在皇帝跟他这里,说不上大——开朝勋贵朝夕之间从云端跌到泥底的事不是未曾没有,他们既然能把人捧多高,也能让他跌多惨。 林家在他们这一直不算太大的大事,是抬举还是踩下,下番布置即可,之前他是为着长子一直在拖着,皇帝也是一直在旁看着,他们对林家无太多的所谓,也就不着急,冷眼旁观反倒是更能看清楚林家到底适不适合这个朝廷一些。 当然现在也还是难免护着一些,林元帅若是把这当是他们该得的倒也无妨。 在他们这,林家不动作,那就由得林家慢慢消失,林家不作为,端着他们的碗吃着他们的饭还不干人事也是不要紧,他们家出了个好女儿,就给了他们时日,慢慢消失也是林家的一条出路。 他也算是喜爱林杳,但也没喜爱到插手林家家事的地步,林家还不值他张这个口。 但他母亲还是为了他出了手——林家女是长子选的,他喜爱着她,遂在他母亲那,这就成了天大的事。 说她擅作主张也不为过,还一人与林立渊对峙。 她又把林家拖到了明处,但齐君昀却没有了之前对林家的耐心了。 书房灯火亮了之后,他开了口,“林杳之事你知道了?” “孩儿知道了,”齐璞沉声道,回了案桌,父亲下首坐下,“我知道阿娘的用意。” “你也知道之前皇帝与我的意思?” “孩儿知道。”岂能不知?能把林杳压在京城压大半年,还想训服儿子的林元帅是不着急,确也是沉得住气。 但齐璞也知道,这个皇朝不是林家的,林杳的位置放在那不是传供给林杳,等着林家人接替的。 压得越久,皇帝不会说出口的失望就会越多。 或许林元帅适合的真只是战场那种短兵之地,岳父其人,齐璞也是临到近两年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猜不透上意,也斟不破朝局。 “林家大哥,”齐璞说到这顿了顿才道,“确要比元帅要懂得变通许多。” 他没再说更多,这些他父亲比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他说多了,在他父亲那里,不过是妻子而有的懦弱罢了。 “嗯。”齐君昀慢应了一声。 儿子们的母亲讲规则,讲究有来有往,齐君昀也敬重她那一套,但朝局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今日入府举杯纵欢的重臣,多名在朝廷中与他暗地里厮杀了好些年头,他要是跟她一样的心思,他跟她,还有他们的一府,只为成为今日在他们家举杯痛饮的他们的酒下魂,祭中词,成为他们纵酒庆欢的另一个理由。 齐君昀按了按手心,慢慢地道,“林府我扶过,为你……” 齐璞在父亲漠然的双眼中点了头。 “年初皇上与我也提起时,他那时是决定再给林府一点时日的。” “我知道……”齐璞突然插了嘴,“岳父麾下的刘将军他们找过皇上。” 齐君昀看着长子,这次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不是一无所知就好,颔首道,“他们比林杳更适合那个位置。” 齐璞知道。 他也知道林杳就算还不完全知道,但也应该知道一点了。 而在他这里,这是皇帝的决定,他父亲想来也是认同,齐璞也不可能再为林府做什么,家族为他已经扶持了林府很长一段时日了。 “于朝局也有益……”不是他们国公府的亲家掌兵权,很多朝臣也松了一口气,靠着他们掌权的刘都他们的忠心反而要比林家更可靠一些。 齐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确是事实,现在摆在他和众人眼前的是,出世的林家已没有不出世的神秘林家那样让人忌惮了。 “当初也是我大意了一些……”齐国公淡淡道。 他这般说出来,齐璞脸上的苦意更深了。 像他阿父这样的人,但凡说到自己是错的了,那就代表他已放弃了当初的决定,林家在他那里也就成了一枚可弃的弃子。 见长子笑得甚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齐国公话也放缓了些,“这事是为父之错,不会怪你。” “您还是怪我罢。”齐璞苦笑。 “你母亲今日是为你出了手,”齐国公带他来也是想把话说开,不想长子在他这里再走什么弯路,“但你心中要清楚,此事要是没成事,你最好管好你那个媳妇,别闹到我们跟前来。” 不是他阿娘想不为难他,这事就能成定局的。 “林家……”见儿子脸色苦涩得很,齐国公也是好笑,沉吟了一下,“今晚之事一过,你岳父在皇上那是完全不行了,皇上看似没下决断,但他搁置了林杳这般久,且他也跟我说了刘都,和采同之事,就说他心中已有了替代之意,你阿娘是出了手给林杳吊了口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她所愿。” “嗯。”齐璞也无话可说。 齐国公跟他说完该说的,就挥手让他退下。 齐璞站起告退,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他,“您怎么看元帅?” 齐国公本挥手后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养神,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睁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长子,淡道,“他适合战场。” 但不适合在京城跟他们这种人厮杀。 “孩儿告退。” 齐君昀看着长子离开,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才站起回主院。 到了他们夫妇的住院,果不其然,她还站在廊下等。 她身上还是刚才的那袭衣裳,齐君昀把她抱起,抱着她往浴房走,嘴里道,“都如你的意了?” 听她在他胸间笑个不停,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我知道也不是很管用,我做我的,你们做你们的就是。” 他夫人向来有自知之明。 “你做的很好……”至少让皇上跟他都因林立渊今晚之举下了决定,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摸不清楚的臣子,岂止是让他们背后发凉,“林杳的事,皇上应是会考虑的。” 谢慧齐也知她和女儿进屋收拾东西一趟,君臣之间就林府的事已经商量个章程出来了,这种事是好是坏都是她插手不了的,她只管点头就是。 “嗯。” “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以后就别再管了。” 他有提醒之意,谢慧齐抬起了头看他,“是我管不了的了?” 齐君昀点头,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嗯。” 那是她不能插手的事了。 谢慧齐便又点了头。 “你媳妇那……” 齐君昀话一出,被她打了一下,他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想的了,你该教的都教了,她立不立得得起,那就是齐璞要处理的事了。” 谢慧齐最头疼的就是最后事情还是要轮到长子手里,但现在她也真是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要是还是轮到了长子手上,那只能说是该他的事,他逃不过。 她从不为难自己,便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她还是又求了他一次,“帮下林杳罢,也不是全看在他是长媳长兄的份上,我看他能力确实不小,林元帅确是于国也功,他也确是将帅之才,这样的年轻人埋没了于国也是可惜。” 像林杳这样的有才之人,现在不是没有,以后想来也不缺乏——她也是久不出府了,不知道外面的朗朗读书声。 更不知道唯忻有才让人野心勃勃,成群敢踩着前人之尸的人大批而来。 但齐君昀还是点了头。 ** 林玲不知昨夜家中之事,夜宴一过,她就又开始清点要去蚊凶之物,所以母亲来见,她还当是母亲给她送东西来的。 齐璞也在家中书房,听闻岳母来了,笑笑未语,挥退了来报之人。 林玲一见到母亲,一见她脂米分都藏不住的败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下人。 但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之人还是没退,林夫人朝她们看去时,林玲犹豫了一下,朝母亲微笑道,“阿娘有话就说罢,不打紧的。” 林夫人朝她勉强一笑,道,“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林玲眉头微敛。 “玲玲……” 母亲语带哀求,林玲有些慌张,朝后面看去。 阿丛她们就一福身,相继退下。 “阿娘,是……” “玲玲,你阿父病了,”人一退下,林夫人就打断了女儿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低泣道,“你阿佼说从今以后就是你阿兄当家了,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答我的话,我在想,是不是……” 林夫人小心地看向女儿,“是不是我昨日做错了事,让……” “阿娘!”林玲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当下背都僵了,“昨日之事昨日已毕。” 她不能来国公府,在国公府的地方说道这家主母,当着她的面说她婆婆的不是。 她阿娘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林玲当下就叫了下人进来,当着下人的面问起了父亲之事,林夫人本就浑浑噩噩来找她,女儿态度一坚决,她的话便被压了下去,直到被女儿的人送上了马车,她这才知来找女儿的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在马车里心如死灰。 送走母亲,林玲去书房找了齐璞。 齐璞知道她送走了人的事,听道岳父病了,便道,“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罢。” 林玲听他的意思是只她一人去,心中一冷,也知是出事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当下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你能跟我说说吗?” 齐璞见她直接,心中也是一柔,朝屋中的随从的一点头,等他们下去后,他拉着林玲坐到了腿上,抱着她把来龙去脉能说的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玲是第一次听说子侄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侄子耳朵失聪之事,等丈夫说完,她脑袋还懵着…… 那是家中长孙,是长孙,嫂子再有不对之处岂能牵累到小儿身上?父母怎能这般对待? 虎毒况且不食子,侄子现在还仅是他们家的单苗,父母是如何下的了这决定的? 林玲还懵着,齐璞见她小脸都白了,也是苦笑,拿脸轻触了下她的脸道,“现在看你大哥的罢。” “那,”林玲听得心都不敢跳了,她咽了咽口水,道,“大哥,大哥能……” “看他自己,”齐璞淡道,“你父手下敢越过你父找到皇上,你母娘家能牵制你母,你家中在你母亲的应允下还有数个表妹等着当你的小大嫂,你兄的小妾,你们家一团混乱你父还不自知,在皇上面前咬死了这仅是他的家事,玲玲,你家现下也就你大哥能为你家博条前路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心中也该有个确切的主意了。 而林玲听全了他的话,当下血色全无。 第329章 齐璞送客后,先一人来了鹤心院。 谢慧齐见着他,没提起之前之事,笑着应了。 她也是累了,齐君昀让她歇息,带了长子去书房。 进了书房,齐君昀任由长子点亮房中灯火,他坐在案桌后先没说话。 今晚之事,在皇帝跟他这里,说不上大——开朝勋贵朝夕之间从云端跌到泥底的事不是未曾没有,他们既然能把人捧多高,也能让他跌多惨。 林家在他们这一直不算太大的大事,是抬举还是踩下,下番布置即可,之前他是为着长子一直在拖着,皇帝也是一直在旁看着,他们对林家无太多的所谓,也就不着急,冷眼旁观反倒是更能看清楚林家到底适不适合这个朝廷一些。 当然现在也还是难免护着一些,林元帅若是把这当是他们该得的倒也无妨。 在他们这,林家不动作,那就由得林家慢慢消失,林家不作为,端着他们的碗吃着他们的饭还不干人事也是不要紧,他们家出了个好女儿,就给了他们时日,慢慢消失也是林家的一条出路。 他也算是喜爱林杳,但也没喜爱到插手林家家事的地步,林家还不值他张这个口。 但他母亲还是为了他出了手——林家女是长子选的,他喜爱着她,遂在他母亲那,这就成了天大的事。 说她擅作主张也不为过,还一人与林立渊对峙。 她又把林家拖到了明处,但齐君昀却没有了之前对林家的耐心了。 书房灯火亮了之后,他开了口,“林杳之事你知道了?” “孩儿知道了,”齐璞沉声道,回了案桌,父亲下首坐下,“我知道阿娘的用意。” “你也知道之前皇帝与我的意思?” “孩儿知道。”岂能不知?能把林杳压在京城压大半年,还想训服儿子的林元帅是不着急,确也是沉得住气。 但齐璞也知道,这个皇朝不是林家的,林杳的位置放在那不是传供给林杳,等着林家人接替的。 压得越久,皇帝不会说出口的失望就会越多。 或许林元帅适合的真只是战场那种短兵之地,岳父其人,齐璞也是临到近两年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猜不透上意,也斟不破朝局。 “林家大哥,”齐璞说到这顿了顿才道,“确要比元帅要懂得变通许多。” 他没再说更多,这些他父亲比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他说多了,在他父亲那里,不过是妻子而有的懦弱罢了。 “嗯。”齐君昀慢应了一声。 儿子们的母亲讲规则,讲究有来有往,齐君昀也敬重她那一套,但朝局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今日入府举杯纵欢的重臣,多名在朝廷中与他暗地里厮杀了好些年头,他要是跟她一样的心思,他跟她,还有他们的一府,只为成为今日在他们家举杯痛饮的他们的酒下魂,祭中词,成为他们纵酒庆欢的另一个理由。 齐君昀按了按手心,慢慢地道,“林府我扶过,为你……” 齐璞在父亲漠然的双眼中点了头。 “年初皇上与我也提起时,他那时是决定再给林府一点时日的。” “我知道……”齐璞突然插了嘴,“岳父麾下的刘将军他们找过皇上。” 齐君昀看着长子,这次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不是一无所知就好,颔首道,“他们比林杳更适合那个位置。” 齐璞知道。 他也知道林杳就算还不完全知道,但也应该知道一点了。 而在他这里,这是皇帝的决定,他父亲想来也是认同,齐璞也不可能再为林府做什么,家族为他已经扶持了林府很长一段时日了。 “于朝局也有益……”不是他们国公府的亲家掌兵权,很多朝臣也松了一口气,靠着他们掌权的刘都他们的忠心反而要比林家更可靠一些。 齐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确是事实,现在摆在他和众人眼前的是,出世的林家已没有不出世的神秘林家那样让人忌惮了。 “当初也是我大意了一些……”齐国公淡淡道。 他这般说出来,齐璞脸上的苦意更深了。 像他阿父这样的人,但凡说到自己是错的了,那就代表他已放弃了当初的决定,林家在他那里也就成了一枚可弃的弃子。 见长子笑得甚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齐国公话也放缓了些,“这事是为父之错,不会怪你。” “您还是怪我罢。”齐璞苦笑。 “你母亲今日是为你出了手,”齐国公带他来也是想把话说开,不想长子在他这里再走什么弯路,“但你心中要清楚,此事要是没成事,你最好管好你那个媳妇,别闹到我们跟前来。” 不是他阿娘想不为难他,这事就能成定局的。 “林家……”见儿子脸色苦涩得很,齐国公也是好笑,沉吟了一下,“今晚之事一过,你岳父在皇上那是完全不行了,皇上看似没下决断,但他搁置了林杳这般久,且他也跟我说了刘都,和采同之事,就说他心中已有了替代之意,你阿娘是出了手给林杳吊了口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她所愿。” “嗯。”齐璞也无话可说。 齐国公跟他说完该说的,就挥手让他退下。 齐璞站起告退,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他,“您怎么看元帅?” 齐国公本挥手后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养神,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睁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长子,淡道,“他适合战场。” 但不适合在京城跟他们这种人厮杀。 “孩儿告退。” 齐君昀看着长子离开,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才站起回主院。 到了他们夫妇的住院,果不其然,她还站在廊下等。 她身上还是刚才的那袭衣裳,齐君昀把她抱起,抱着她往浴房走,嘴里道,“都如你的意了?” 听她在他胸间笑个不停,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我知道也不是很管用,我做我的,你们做你们的就是。” 他夫人向来有自知之明。 “你做的很好……”至少让皇上跟他都因林立渊今晚之举下了决定,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摸不清楚的臣子,岂止是让他们背后发凉,“林杳的事,皇上应是会考虑的。” 谢慧齐也知她和女儿进屋收拾东西一趟,君臣之间就林府的事已经商量个章程出来了,这种事是好是坏都是她插手不了的,她只管点头就是。 “嗯。” “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以后就别再管了。” 他有提醒之意,谢慧齐抬起了头看他,“是我管不了的了?” 齐君昀点头,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嗯。” 那是她不能插手的事了。 谢慧齐便又点了头。 “你媳妇那……” 齐君昀话一出,被她打了一下,他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想的了,你该教的都教了,她立不立得得起,那就是齐璞要处理的事了。” 谢慧齐最头疼的就是最后事情还是要轮到长子手里,但现在她也真是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要是还是轮到了长子手上,那只能说是该他的事,他逃不过。 她从不为难自己,便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她还是又求了他一次,“帮下林杳罢,也不是全看在他是长媳长兄的份上,我看他能力确实不小,林元帅确是于国也功,他也确是将帅之才,这样的年轻人埋没了于国也是可惜。” 像林杳这样的有才之人,现在不是没有,以后想来也不缺乏——她也是久不出府了,不知道外面的朗朗读书声。 更不知道唯忻有才让人野心勃勃,成群敢踩着前人之尸的人大批而来。 但齐君昀还是点了头。 ** 林玲不知昨夜家中之事,夜宴一过,她就又开始清点要去蚊凶之物,所以母亲来见,她还当是母亲给她送东西来的。 齐璞也在家中书房,听闻岳母来了,笑笑未语,挥退了来报之人。 林玲一见到母亲,一见她脂米分都藏不住的败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下人。 但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之人还是没退,林夫人朝她们看去时,林玲犹豫了一下,朝母亲微笑道,“阿娘有话就说罢,不打紧的。” 林夫人朝她勉强一笑,道,“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林玲眉头微敛。 “玲玲……” 母亲语带哀求,林玲有些慌张,朝后面看去。 阿丛她们就一福身,相继退下。 “阿娘,是……” “玲玲,你阿父病了,”人一退下,林夫人就打断了女儿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低泣道,“你阿佼说从今以后就是你阿兄当家了,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答我的话,我在想,是不是……” 林夫人小心地看向女儿,“是不是我昨日做错了事,让……” “阿娘!”林玲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当下背都僵了,“昨日之事昨日已毕。” 她不能来国公府,在国公府的地方说道这家主母,当着她的面说她婆婆的不是。 她阿娘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林玲当下就叫了下人进来,当着下人的面问起了父亲之事,林夫人本就浑浑噩噩来找她,女儿态度一坚决,她的话便被压了下去,直到被女儿的人送上了马车,她这才知来找女儿的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在马车里心如死灰。 送走母亲,林玲去书房找了齐璞。 齐璞知道她送走了人的事,听道岳父病了,便道,“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罢。” 林玲听他的意思是只她一人去,心中一冷,也知是出事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当下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你能跟我说说吗?” 齐璞见她直接,心中也是一柔,朝屋中的随从的一点头,等他们下去后,他拉着林玲坐到了腿上,抱着她把来龙去脉能说的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玲是第一次听说子侄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侄子耳朵失聪之事,等丈夫说完,她脑袋还懵着…… 那是家中长孙,是长孙,嫂子再有不对之处岂能牵累到小儿身上?父母怎能这般对待? 虎毒况且不食子,侄子现在还仅是他们家的单苗,父母是如何下的了这决定的? 林玲还懵着,齐璞见她小脸都白了,也是苦笑,拿脸轻触了下她的脸道,“现在看你大哥的罢。” “那,”林玲听得心都不敢跳了,她咽了咽口水,道,“大哥,大哥能……” “看他自己,”齐璞淡道,“你父手下敢越过你父找到皇上,你母娘家能牵制你母,你家中在你母亲的应允下还有数个表妹等着当你的小大嫂,你兄的小妾,你们家一团混乱你父还不自知,在皇上面前咬死了这仅是他的家事,玲玲,你家现下也就你大哥能为你家博条前路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心中也该有个确切的主意了。 而林玲听全了他的话,当下血色全无。 第330章 林府被他把持得滴水不露,即便母亲恨他,林杳也还是着人看住了她,还有后来又和她和好,一道说道不是埋怨的舅母也被他押在了府中,哪儿也去不成。 他那舅母和表妹,要么回江南,想留在京中,只得跟着他们家闭紧的大门一样,哪个口子都开不得。 林府现下已减了大半的仆人,住在府中的属臣搬离了去,人少简单,有些话也送不到国公府的耳边,这也是林杳庆幸的。 现下他只等着舅母在京中呆不下去了,只能带着她的儿女回江南,要不,再让她在母亲耳边说起国公府东西那么多,不可能那么小气,一点东西都不分给他们的诸如此类的话。 话说得多了,他母亲竟然也觉有理,真是荒唐。 现在好在他父亲一改前态,站在了他这方,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林杳神态沉稳道了请求,坐在首位的国公夫人也是微笑着颔了首,道,“好。” 说罢什么也没多问。 林杳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 等她开口留了他用膳,他没有多留,稍坐了片刻就道谢而去。 他也未有太多惶恐,齐国公之前也找了他说话,简言告之他于国有益,在朝廷站得住脚才是他的立足之本,国公府是只拦路虎,但只拦无用之人的路,而他夫人与他是站在一道的,大可不必揣度她,能找他的事找她也一样。 林杳这几年亲眼见了齐国公提拔了众多人,从先前与他为难的赵家,到寒门,到世族,只要腹中真有学问的,无一不给了出路,就算齐国公没找他说这翻话,林杳都信他的这份气度,这也是齐国公多年立足朝廷的根本,而对其夫人,林杳也是真信她是温柔之人。 她也是真残忍不假,林杳也相信谁敢在她腹下取子,迎来的只会是她狠绝的出手。 但谁不是这样? 只有懦弱无能之人,才乞求别人的怜悯,奢望别人的同情,被辗压了又道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得势了却比谁都嚣张跋扈。 ** 谢由一走,觉得等小弟回来,自己也应该是个成亲了的男人的齐润觉得自己该有一翻大作为了,遂很认真地跟他母亲讨事做,要打理分给他的铺子。 国公夫人也是胆子贼大,一给就给了他个银楼打理,也没出她意外,银楼在齐小公子手中没半个月,掌柜的就进府来跟国公夫人摆哭脸了。 就半个月,小公子从银楼里支走了五千两银——银楼里就是藏着金山银山,也经不住小公子这样支。 谢慧齐既然给了大头,人当然也是盯着了的,这五千两银也来也真是家中的败家子挥霍掉的,他给九门的那些在京中买不到住处的“兄弟”们给买了座秃山给他们建房子,且这山的地没落在他名下,落了个九门的名,慷慨得跟他家里的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似的。 他从小对善恶根本没什么分辩的能力,后天教的虽有成效,但还是固执地觉得他喜欢的就是对的,他不喜欢的就是错的,谢慧齐看似不管他,但却下了苦心引导他,所以就算是他大手大脚,但因着他做的不是恶事,便也懒得教训他,只是把他身上搜光了,又差人从九门替他告了假,把他扔到了银楼当小伙计,还不许他摆小公子的谱,摆一次就叫他阿父收拾他一次。 小公子摆起谱来很有一套,但不摆谱他也活得甚好,他阿娘的惩罚也不管用,他身上虽被搜光了,但他九门的老兄弟大兄弟们没忘了他,天天左一个右一个地来挤济他,所以尽管他晚上睡的是硬板板的大通铺,但还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寄住国公府的小乖女还搬着板凳站上面给他做了碗肉,用了攒好的五个铜板贿赂了齐大管家给他送肉来吃。 齐小公子身处劣势,也还是魅力无穷。 等再见母亲,齐小公子还得意洋洋,“你还想饿死我?美得你。” 谢慧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还给了他两张银票。 齐小公子一看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更得意了,“你看,你都觉得我做的好。” 谢慧齐笑得眼睛都弯了。 当晚齐国公回来,亲自把人提到了鹤心院,把小儿子往他们夫妇卧室的墙边一扔,指着墙根跟他道,“站一晚。” 齐小公子正要鬼哭狼嚎,但被齐国公手中的马鞭一抽,瞬间抽没了。 他挨着墙根饿着肚子站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灯一点,国公夫人就把国公爷早上要看的折子塞了一本到他手里,赶紧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糊弄住了他就下了床,自己掌了灯往墙根的小儿子看去。 齐润正点着头在睡呢,灯光一靠近,一看清楚人是谁,他就扁了嘴,挥手朝她不耐烦地喊,“走,走,走,你走。” 还是个孩子,充什么要娶亲的男人。 国公夫人笑意吟吟,把灯给了身边婆子,坐在了凳子上好整以暇地问他,“今晚是想打着倒桩睡罢?” 齐润瞪她,男孩子的眼睛水汪汪的,里面还全是娇气。 “昨晚你阿父本要你打倒桩站一晚呢,还是我求的情。”国公夫人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远处,卧在床上看上折的国公爷闻言鼻子轻哼了一声。 齐润不像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心里没那么多勾勾弯弯,但他不傻,他阿父哼完他也哼,“骗子!大骗子!母骗子!” 看,口气还小孩着呢,国公夫人让他娶亲才有鬼了,哪可能顺着他。 “那你把我的银票还给我。”国公夫人伸手。 “你还要银票?关银票什么事?”齐小公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关,本来是借给你的,现在我想要回来了。” “你还说!” “那我还是骗子不?” “你不讲道理!你用钱收买人心,休想!”齐小公子是真不傻。 “那你也不讲啊……”国公夫人眨眨眼,“说好的要两年呢,现在两个月都没过去呢……” “你就是要拦着我娶亲!”齐小公子是真生气了。 国公爷生气都不怕的国公夫人悠悠道,“我不拦着,我只跟人讲道理,不过有些人不跟我讲道理,那我也不爱跟他讲。” “你才不讲道理,你胡搅蛮缠,”齐小公子哪是他母亲对手,说到这了,这时候人不仅心虚,脑子还混乱,“我是讲的。” “那是谁说好的两年不作数了?” “我,我,我……” “作不作数的?” 小公子心都被她问疼了,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作数?”国公夫人慢悠悠,笑眯眯地问,“还是,作数?” “作数!”小公子被她问得跺脚,“作数了好不?不娶了行不?你别噜嗦了你这个母骗子。” “再不作数,”国公夫人这时转过头朝床上看公文的国公爷道,“他要是再敢胡言乱语,说话不算话,你就替我把他扒光了,每晚提到院子里打倒桩,站不稳就抽十鞭,扒光了露着他的小王八再带他去九门的营里溜一圈……” 明明身上还穿着衣裳,屋子里也暖和,齐小公子这时候却冷得不停打哆嗦,他瞪着他母亲见她还不为所动,闭起眼睛就悲怆地喊,“我要去找弟弟告你状去,让他给我做主。” “你怕有得等。”国公夫人拍拍他的小嫩脸,再次觉得她跟国公爷都不再要孩子的决定简直堪称英明至极。 要不,她一把年纪了,还得跟小鬼们纠缠个不休,还得运用他们幼稚的逻辑打败他们幼稚的脑袋。 国公爷一大早看他们母子胡说八道了一场也是不为所动,见小儿子最后哭着跑出了院子,他嘴角还翘了翘。 不过,他还是朝他夫人道,“这么傻,他要是真喜欢那小闺女,过两年他要是还喜欢,我就去提亲,先把人带回来到身边养一阵罢。” “再看看,”国公夫人点头,“不能急。” 知道她只会比以往更谨慎,齐国公也不操心,便随意地应了一声。 ** 今年没有春闱的京城还是热闹无比,寒冬过后春雨一来,没过多久人们就都换上了春衫,春意盎然的京城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京城的各大街道天天都拥挤不堪,京城的许多地方也大兴土木,都处都大修大建房屋。 京城也新兴了许多新奇稀罕的东西出来,谢慧齐坐在国公府里头也是有许多的新鲜事情听,她也是专门找人各方算了算,京城这几年,迁进京城里的人就有十余万人,这还只是有本事在京城内落户的,而各地涌进京城,流动的百姓去年一年就近五十万,现在不过四月,运河上抵达的商船只就有近两万,城门那送上的明确的通城人数就有十三万余人了。 这在她所在的后世不是个什么大数目,但在交通不发达,和大都数百姓都没有出远门的概念的忻朝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商队来往的频繁程度和来往的人数就能看出一座城邦是否繁荣与否了。 京城繁荣,忻京各处也风调雨顺,春耕下去后,各地州府都往朝廷送来了各州耕地面积,各种植作物所占面积,内容很是详尽,连农师所预估的今年粮食所产也写在了上面,把依据也写得很是详细,平哀帝把这些奏折当宝贝一样地看,每本他都看得能背出来,但每晚入睡前还是要再翻一翻,瞧一瞧。 为此他精神旺盛的很,齐奚见他走路都带风的畅快样子也是好笑,每天送他去上朝都觉着上朝已是他现最喜的事了。 宫中京城皆欢腾喜悦,国公府里谢慧齐却因她找三媳妇的事被大家所知又成了众人眼中大赞盛赞的贤慧国公夫人了,先期许多人都在观望,没多久,容,察两家,还有自家的属臣家也都起了心思不说,先前跟他们国公府暗中打得头破血流的中王和阳王他们也让自己的郡主插一脚来了。 这厢五月一至,中王在上朝朝散时当着许多大臣的面朝齐国公开口,请齐国公与他夫人一道上王府吃他五十大寿的寿宴。 第331章 长哀帝在世时就把几个兄弟荣养在了一旁,没有放权给他们,他死后的三大辅臣也就任了王叔休王一个王爷,平哀帝继位也亦然,未给他的这几个王叔放权,但朝廷这几年唯才是任,灵王也因齐国公看中其子有了前途,中王他们也是想分一杯羹,无实位的他们就是上朝来也没什么他们说话的余地,他们也愿意为着机会上殿站一站。 中王和阳王这两年的朝说来也确实是没白上,至少他们府中的世子也是得了个实职,虽说也是靠真材实料上位的,但如若他们不作为,儿子们也真是被皇帝放在家中闲置了。 齐国公现在朝中无异是个大好人,中王他们也在其中得了好处,也没以前那样想着他们不好过就大家一起不好过的心思了,他们“和善”,齐国公自也不能驳面子,中王之请一出,他当下就举揖回礼道,“多谢中王盛请。” “齐国公客气。”中王见状也是满意。 身边之人也是纷纷道喜,也道也请中王能给他们府中送上帖子,到时候他们一定携礼而到。 这厢齐国公刚回府,中王府的请帖就到了,中王的寿辰在五月十六日,差不多还要十个日子。 谢慧齐之前也是听了中间人道了中王家中有合适的小郡主,说是聪慧乖巧无比,这中王的帖子一到,她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本来没想着跟中王府有什么瓜葛的她也是赶紧着召了婆子来去打听仔细中王家的几个适婚郡主,阳王家中的也一道打听回来。 这边打听的人皆都忙了起来,谢慧齐还叫了一直呆在国子监的三儿子回来一趟。 儿子们见什么人,谢慧齐这里只有个大概的数,儿子们一过十岁,她就有意无意地放开些对他们的注意力了,很多事都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处理,培养他们的处事能力,遂这两个王府中的郡主三子有没有见过,她还真是不知道。 齐望一回来,听母亲一问,也是笑着点头道,“见过,在友人和同窗家中的诗会上见过几眼。” 中王中的三个郡主,阳王家中的两个,还有灵王家中的都是见过的。 “可有喜欢的?”谢慧齐说的时候都捂着胸口,生怕听到不好的。 说起来只要儿子自己喜欢就好的话她也是不敢说了。 他们这种人家,哪可能真的能单过单的。 国公府要是来一个像中王,阳王这种野心勃勃的亲家,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齐望见母亲一脸的害怕也是笑,摇着头道,“没有。” 说着就去拉她的手,笑道,“说了没有喜欢的。” 若有喜欢的,就用不着她大动干戈去挑了。 听他这般说,谢慧齐也是大松了口气,她跟三儿子特别亲近,说是心贴着心也不为过,说话便也是很直接,“你要是看中他们几家的哪个,我就得唆使你阿父把你赶出家去了。” 齐望也不怪她偏心,他从不说这种话,他从小也不爱跟兄姐弟弟争什么,母亲也因此格外注意他,生怕少了他的什么,长大了,就是知道他跟大哥不一样,但他知道该大哥的是大哥的,他的路注定是跟大哥不一样的,遂也从不与大哥去比较。 听母亲这么说,他也是点头笑道,“我知道,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所以才让她挑。 “唉,你什么都听我的,反而事更多……”谢慧齐也是愁,小儿子是处处都跟她对着干,但小混蛋也是自己的事都自己做了,她只管替他收拾烂摊子就是,可听话的三儿子是连摆摊子都得带上她。 “嗯。”母亲抱怨,齐望却伸手搂了她的腰,嘴角翘起,要笑不笑的。 他模样神态都是是像足了他阿父的,谢慧齐遇见齐国公时国公爷已经到及冠之龄了,她现在看着像足了他阿父的少年郎,心想当年她的齐家哥哥在少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的云淡风轻,不管身置何处都能让自己如闲云野鹤般自在? 真的是好模样,看着让人恨不能把心肝都掏出他,更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一生顺心顺意。 “唉,一个两个的,就是让我伤脑筋。”谢慧齐这时笑叹了一口气,也是认了。 他们总能让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 ** 说来朝廷中说道谢慧齐最多不是的都是出自几个王爷的王妃之口,也就她们还敢当着人的面说一说,别的就是不喜国公夫人的,也只敢背地里编排,中王妃是几个王妃里最敢说道齐国公夫人不是的了,国公府去年大宴没请她来,听说中王妃在王府中简直是对她破口大骂…… 当然,这也只是京中贵妇人之间流出去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也没几个人真能去人嘴里问真假。 说是要去中王府,国公夫人的身边人也着实是做了好一番的准备,跟着国公夫人去赴宴的一水溜都是会武的,衣裳也是准备了好几身,便连打发人的物件也是多打了两个包袱,前去中王府赴宴的人也是打听了清楚,身上有什么忌讳的也都是打听了个仔细回来,他们也是怕夫人那天出点什么事,被寿星公的夫人拿捏得下不了脸来。 毕竟是人家的家里去当客人,主人家要是不给脸要犯浑,当场谁也拿她没办法,就是事后能把场子找回来,当时折的脸也是折了。 要去中王家,鹤心院的奴仆们都拿出了要去阴曹地府的气势,便是齐奚也回来了一趟,跟母亲商量着要不要她也一道同去。 中王妃确实是个盛气凌人的妇人,是那种不说话都把下巴抬得高高拿鼻孔看人的人,谢慧齐以前就遇见过她的鼻孔很多次,也觉得去中王府是件很悬的事情,但又觉得这等大喜之日,中王府还想着跟齐国公府结亲,中王妃尽管高傲,但又不是无脑之人,岂会得罪让她下不了台面来? 但人都是不容小觑的,尤其女人情绪波动大,一生气发怒了可是不讲什么后果的,尤其她对跟中王府结亲一点意思也没有,谢慧齐心里也是有点发毛,当年灵王妃所做之事她可还没忘。 但女儿却是万万不能去的,她捏了下女儿的脸蛋,道,“你去就更热闹了,不能去。” 齐奚也只是问问,知道她去的话,到时候事更大的可能性更大,便笑着道,“那就阿娘自个儿去独战群芳了?” 谢慧齐听了笑个不停,笑过后怀抱着女儿也是笑叹道,“阿娘从不是个怕事的,只是现在人老了更顾及颜面了,反没以前放得开,不过,也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去就是。“ 齐奚点头,“孩儿信。” 在她心中,没有比母亲更厉害的夫人了。 五月十六一到,国公府做了万全之策去了中王府,国公夫人身边的人皆严阵以待,尽管大伙儿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来,但那紧绷的气息还是让齐国公察觉了出来,马车上他就要笑不笑地看了国公夫人一路,国公夫人被他看得都白了他好几眼。 齐君昀这时才想起,他夫人也是真没跟别家的夫人真吵过什么架,以前说道她不是的,隔空喊话想跟她打嘴仗的,她都不曾理会过。 没见过,说起来他也是很想看看的。 “要是真吵起来了,差人叫我,我给你撑腰。”齐君昀怀抱着人,拔弄着她的红唇,又俯身咬了她的嘴一口笑道。 他是笑得开怀,谢慧齐却有点火了,掐着他的手背狠揪了一把,“就不能念着点好的?” “嗯,”齐君昀看着她因怒气更明亮的眼,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又朝她靠近,嘴里则道,“你就当是我帮我,我也很久没跟中王他们过招了。” 谢慧齐当下想也不想又狠揪了他一把。 一到中王府,门口是中王的长子在迎客,谢慧齐跟着齐君昀见过中王,道了喜就被王府的管事婆子请去后院,没想上轿之后刚到王府的女客院大门口落轿,就听到了他们国公府的人跟中王妃请安的声音。 谢慧齐一出去,就见到了穿着一身大紫红绸服的中王妃,跟她印象中的一样,一身珠光宝气的中王妃面无表情地抬着下巴就朝她看了过来,额头不怎么看得清楚,但两个鼻孔清晰可见。 “齐国公夫人。” “中王妃。” 两人对着一施礼,中王妃那厢手一抬朝大门挥,“请。” 这次下巴下来了一点,看着谢慧齐的眼睛也没那么冷漠。 “多谢中王妃。”谢慧齐笑着走了上去,一进大厅,发现来的夫人不多,来了不过六七个,还都是中王府的属妇,还有中王妃娘家的人。 她算是来得比较早的。 中王妃还让了半个主位让她坐,谢慧齐身份要比她稍高一点,便也没多做推拒,推让了两句道了多谢就坐了下来。 陆续有女客来,中王妃就没动了,中王妃就一直抬着下巴坐在主位见人,鼻孔就没怎么下来过。 谢慧齐坐在一边也是受了不少礼,等到人多了起来,她也一次没有起身过,她心中也是慢慢地有些感慨了起来。 几个老王妃,老夫人走后,需要她回礼的人就真没几个了。 更老的走了,她也老了。 这厢阳王府的阳王妃久久没来,过了一会,中王府的人进来跟中王妃报说阳王来了,阳王身边的人道阳王妃身体有些不适,在府里养病今日就不过来了。 中王妃一听,当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冷哼了一声。 她跟阳王妃也是不对付了好几十年了。 谢慧齐听着她那声清晰可闻的冷哼声眼睛也是一眨——中王妃这脾气,还是挺大的。 还不等她多想什么,又有人道林元帅夫人到了。 亲家母来了,谢慧齐微笑着朝门口看去,林夫人一进来,她就站起了身,温和地朝林夫人开了口,“亲家母来了?” 中王妃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是等到林夫人走近了,才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受了林夫人的礼,回了个半礼,不过,她嘴里的话还是没多,跟回答前面见她的人一样,“坐。” 随即就有中王府的丫鬟来请林夫人入座。 林夫人并没有动,而是朝国公夫人伸出手,笑道,“我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亲家母了,今日见到您,看您脸色跟以前一般的好,真是羡煞我也。” 谢慧齐失笑,“哪里,亲家母气色也跟以前一样好。” “哪有您的好。”林夫人摇头,微笑着朝后道,“芝儿,芽儿,来见过国公夫人,这就是你们心心念想着要见的齐国公夫人,还不快快请安?” 说着就朝谢慧齐又笑道,“芝儿是玲玲的小堂妹,芽儿是她的小表妹,现下这两个小闺女都住在我府中,趁着中王爷今日摆的大宴,我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 第332章 “晚辈林芝见过国公夫人。” “晚辈刘芽见过国公夫人。” 两个小闺女脆生生的声音一直,如玉珠入银盘,刹是好听,说完就都娇羞地看向了她,模样甚是好瞧。 谢慧齐笑着看了她们一眼,朝身边中王妃笑道,“今日王爷大寿,来的小娇客也是不少,我都许久未见过这么多跟鲜花一般的小姑娘了,托你府里的福,今日看来能见不少。” 中王妃听了当下想也不想地道,“国公夫人这些日子见的不少了罢?” 谢慧齐笑了起来。 有她这一转头,那两个跟她见礼的小闺女究竟也不愚笨,赶紧正经地朝中王妃行起了礼。 小辈们跟随长辈们而来,本没她们跟长辈说话的份,更别论给她们时间行礼了,更遑论元帅府与王府交情泛泛,还不到元帅府的晚辈跟中王妃单独行礼的份。 但见了国公夫人的礼,中王妃可是今儿的主人,见了她不见中王妃,这喧宾夺主的就是打主人脸了。 林夫人是急了点。 这毕竟不是国公府,或是他们元帅府。 谢慧齐这厢把场子转了过来,心里还在寻思着接下来的对策,所幸中王妃虽说话对她说得难听,但也没难为她,那两个小姑娘行完礼她虽也还是冷冰冰的,但还是抬了下巴对林夫人道,“去入座罢。” 主人家都说了两次入座了,林夫人再傻的人也知道该怎么进退了,只见她朝国公夫人一笑,又朝中王妃歉意一笑,含笑带着侄女和表侄女跟着领位的下人去了。 这厢林夫人领人额外见的礼也是耽搁了后面来的人,她们一走,门口进来的人就很快到了,接着连见了三家的夫人,这才缓了下来。 得空下人也赶紧奉上了茶,谢慧齐刚拿过抿了一口,中王妃的头就偏了过来,声音很轻,但那内容就不怎么好听了,“国公府的亲家也不如何么?” 谢慧齐听了眨了眨眼,嘴边笑意没断。 她是听说中王妃这几年脾气一年比一年还要大了,看来这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也难怪一打听到仔细的消息,她身边人都紧张了起来。 以前她还没被特封的时候,中王妃虽也不喜她,看她的时候一脸的冰冷不屑,但带刺的话还是不说的。 现在身份比她高了,中王妃看样子也没想着多敬她几分。 也难怪上次没请她来,她还能在家中大骂她。 根本就是不怕嘛。 不过谢慧齐也不怎么介怀就是,中王是王爷,先帝的兄弟,中王妃也是勋贵之家出来的,自出生身份就不比寻常人,过了一辈子贵族特有的高人一等的日子,想让她们这等身份的人拉下脸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笑而不语,中王妃瞥她一眼,又不屑道了一句,“这就是你们国公府千选万挑的亲家?” 那声音极其的不屑,因她的声音的压低更显刻薄。 谢慧齐心中颇有几分尴尬,但嘴边的笑容还是没掉,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来,更让底下坐着的人猜不出什么来。 今日是有夫人带晚辈来的,但就是有带家中姑娘来凑热闹的,媳妇也是带了的。 不像林家,就带了两个不是自家的亲姑娘来,长媳却没见着。 中王寿宴不比国公府大宴,国公府大宴那是请帖里都添了人家要带的姑娘的名的,寿宴可是吃寿酒来的,是两家之间的走动,就是想把自家闺女带出来在各位夫人面前挂个脸,但也不兴把堂侄女跟表侄女都带来的。 林夫人今日是有点不拘小节了些。 谢慧齐被讽刺也只能认了,还朝中王妃笑了笑。 见她跟个棉花团似的,打一拳都不吭声,中王妃不由轻敛了眉头。 她都凑过来道了两句,谢慧齐也凑过去了一头,笑着回了一句,“夫人手上戴的凤镯甚是好瞧,不知是出自哪家大匠的手?” 中王妃差点没甩出白眼来,不过还是勉强道,“不是什么说得上名来的。” 说罢,还是不甘心地多添了一句,极尽讽刺地道,“不像你家银楼都有好几家,要什么有什么,宫里的赏赐也是多得府里都放不下了罢?” 谢慧齐心想这中王妃也真是不好侍候,要不是她做了心理准备来的,还真能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 这厢谢慧齐身边的红姑脸色都变了,被麦姑低着头狠狠横了一眼,红姑这才敛了神色,垂下了眼敛。 “王妃贵言。”谢慧齐也还是笑着道了一声,差点叹出气来。 见她还笑,中王妃几拳都是有去无回的,也是差点冷哼出声。 这时外面的人又道谁家夫人来了,谢慧齐也是赶紧着坐直了身,不敢再与中王妃攀谈了。 这可真是个横的。 她既不想要这家的女儿当媳妇,当然也不想今日这种好日子挫主人家的脸面,遂能忍就忍,能避就避,只要不出差池就好。 接下来宴席一开,入宴后中王妃还是与她坐在了一块,中王妃身边这时坐了她的三个还没把亲事定下的女儿,许是有女儿在场,也不与谢慧齐说些含沙射影的话了。 谢慧齐这才得已把一顿宴席用完。 宴后还有小坐,这时她就与中王妃分开坐了,中王妃有她的人要见,别的与谢慧齐相熟的夫人也是带了自家小辈们来见,林夫人也是被夹在了其中,她本想靠近,但因着谢慧齐身边站着婆子媳妇,下人站在两边排成了两排,她身边也没别的椅子,来见人的都是来说两句,就因站着说不了长的也得走,所以林夫人也还是等了一等,也是逮了空过来见了谢慧齐。 这次她笑语了两句寒暄,就请了谢慧齐林府做客,说道下个月七月就是她的生辰,是平时小日子的生辰,不是大宴,也还是请亲家母过府坐一坐。 这要是在家中,谢慧齐也就婉言拒绝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且她这段时日也跟人走动,跟别家的都走动,更不好拒了自家亲家。 她女儿还是自家长媳呢。 谢慧齐也是心里苦笑着,嘴里答应了。 末了国公府来请,中王妃带了她几个女儿相送,这厢中王妃的口气好多了,把她觉得配得上国公府三公子的小女儿提到谢慧齐面前,硬生生地说了小女儿的话许多好话,她小女儿是个胆怯的小姑娘,被母亲拉着手到国公夫人面前说话她也是结结巴巴,被母亲瞪了几眼,她差点哭出来。 这一路也是不太平,等到了国公爷身边,谢慧齐真是跟打了一仗似的累,跟着他出去的步子都快了些。 中王送他们,路上也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了三公子学业的事。 齐润很得几个大儒看重,受几个大儒悉心栽培,且允他一人拜多师的事迹是朝中都知道的,齐三公子不上朝,但他在国子监已是能授课的小先生,小小年纪已颇有些声望了,这是良婿,为此中王觉得哪怕要跟齐国公虚与委蛇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只是中王很是瞧得上齐三公子,但齐国公府对他们中王府却是无意,路上齐国公也是淡淡回了两句学业尚可,还需与老师们潜心学习的话,就断了说话之意,中王也是不好接话了。 一上马车,谢慧齐脸上的笑意就没了,麦姑也是上来赶紧着给她喂了两口安神茶,见夫人朝她摇头她这才下去。 “嗯?”齐君昀还没坐好就看向她。 他是得了她身边人的通报这才看时间一能走,就差人去通报她,带她回去。 一想也是出事了。 齐君昀也是没想着他夫人会做出让他出头之事,她年轻的时候尚且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可能做出到她如今这地位了却不如当初的事来,但她着人来报让他早点带她回家,有她还经不住的事,他也是颇有几分兴味。 谢慧齐便道了林夫人的事。 说罢她也是头疼,“我怕我呆得再久一点,会出事。” 她是看到了林府的人来请林夫人的,但林夫人一直不走,想来林杳今日是管不住她了,谢慧齐也是当了她这个亲家了。 “林杳今日没来?”她看向脸色这时沉肃的丈夫。 齐君昀摇头。 “林元帅来没?” 齐君昀也是摇头,“没来。” “可有说道?”这父子俩都没来,在中王那总有个说法罢? “林杳来请人告的罪,说他有公务在身,进宫有要事,林大人的话,”齐君昀抱着她的腰,抬起头看着马车上方,思索着道,“这半月来都是在帮皇上练军,有好些日子了,今日不在也是可解。” 谢慧齐听了摇了下头,也是无话可说。 “林杳要是来府,我就不见了。”半晌,谢慧齐道了话来。 她能做的都做了。 林府毕竟不是她的。 “嗯。”齐君昀拍了拍她的腰。 谢慧齐轻叹了口气,靠在了他的肩上,马车角落挂着的壁灯随着马车的走动摇摇晃晃,灯光一明一暗,把她的脸的映得讳深莫测。 第333章 中王妃虽不喜国公夫人,但国公府的门楣还是好的,京中也找不到比国公府更好的亲家了,所以她就是挺不喜齐国公他夫人,但这夫人入了府,她还是给了她几分面子,回礼也是给的重,各种回礼装了一马车,样样皆贵重精致,心道那国公夫人也该知道要挑什么样的亲家才是上佳。 这厢谢慧齐刚回府歇下没一会就拿了下人整理过来的礼单和中王府给的礼单,中王府的礼单写得很是简单,国公府查的就详尽了,品名来历,贵重与否都有提一笔。 中王府回的礼太重了,谢慧齐这边提了笔勾了几样平常的留下,搁下笔对麦姑道,“勾的留下,再添三四样有心的,中王夫妇俩喜的各自一半送回去,道是我甚喜中王妃的回礼,送去多谢中王妃的。” 礼虽好,但收着烫手,她这里再添个名目送回去,中王府脸上好看,就是不快面子上也闹不出什么来。 只是中王妃想来又免不了破口大骂就是。 不过没如谢慧齐所料,过了几天中王府收到了国公府悄悄送来的谢礼,中王妃一看礼单就知道了国公府的回绝之意,仅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了一句,“我看他们家找个什么样的去,再找个丢人现眼的,国公府八辈子的荣光都要败她手里了。” 那日林杳回去林府也是热闹,先前林立渊不在家,林杳被母亲诳去了宫中,母亲假传圣旨让他去宫中面圣,他就没去中王府了,她是什么都不怕,林杳却是没法道出真相来,若不这欺君之罪下来,全府都跟着她遭殃,他不仅瞒了下来不说还得兜着,还得把谎给圆齐乎了,皇上没传他进宫,他还得自找要事求见皇帝,把这面圣真面了下来,等到家里他父亲也是回来了,跟母亲说话,她也只管哭,嘴里翻来覆去道的皆是“我到底是为的谁”,他父亲无言,他也是无话可说。 林刘氏已是许久不跟长子说话了,她说话也仅只对着丈夫,见他回来跟着长子一道训她,她更是伤心,他不说话也还是泪眼婆娑与他道,“女儿现下不在京中,她就绝了情,她不喜我,就要跟我隔着,就要冷着我们罚我们,不让国公府跟我们家来往,还不许三公子他们上门来,现下底下的人都敢踩到我们头上来了,外人饥笑我们的还少?她不愿意见我们了,你们还拦着我不上门,我腆着脸拉下面子去见她,跟她赔笑脸,你们还道我的不是,元帅,你说我到底是为的谁?” 她说罢真真是伤心欲绝,低头抽泣了起来,哭道,“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林立渊更是无话可说,什么不喜她要与她隔着?国公夫人什么时候爱上谁家去了?京中谁不知她不喜出门,更是现在忙于三公子的婚事,也不过是召召人小坐,或去别人家小坐片刻,一柱香半个时辰的事,连膳都留不住她一顿,三公子他们不上门更是无中生有,他们小时候得空,身上无事,跟着长兄来元帅府玩耍自是可行,可现在三公子在国子监忙碌不已,便是小公子也是身在九门日日有事,岂能跟孩童时候一样常来林府?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长子,见他脸是僵的,眼神空洞,心中也是歉意翻滚,便连叹气声都叹不出来。 林杳第二日去国公府致歉,国公夫人未见着,但齐国公是见着了,他得了齐国公的一盏茶,一个拍肩,齐国公让他去,他也就走了。 之前妹妹还在,母亲想上国公府就上国公府,头几次还想着给国公夫人送句话,先打个招呼,后来她去的多了,上门进了门才说要见人,国公夫人不见她,她回来道国公夫人规矩多,又道不要应酬国公夫人也是舒服。 她是随心所欲惯了,现下把他能见的情面也给绝了,林杳也知她要是知道国公夫人连他求见都不见了,在母亲那里定是国公夫人的不是,是国公夫人冷血无情,全是她的不是…… 她的事事皆有理,却让他举步唯艰。 这厢林杳回去,林夫人晚上叫了他来,勉强开口问他是不是跟人道了让他的妹妹们去国公府玩耍之事。 林杳沉默地摇了摇头。 林夫人却气得手都抖了,她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这个不孝子,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她都答应了他不去问,让他去,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你到底提还是未提?张了口没有?”林夫人气得把杯子往他身上砸。 所幸她手抖得厉害,茶杯在半空中落了地,热烫的茶水落在冰冷的地上,飘出了两缕极淡的热气出来。 林杳依旧沉默。 林夫人气得双眼腥红,差点掉出泪来。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才好?”林刘氏当真也是无措了,她一退再退,可儿子不当回事,她能怎么办? “我都说了我会好好与她来往的,即便是赔小心道不是,对她毕恭毕敬,”林刘氏凄然一笑,“你看上次我去见了她,不都是一直对她笑脸相对?这样都不够,你还要我如何?你是想逼死你娘吗?” 林杳已经是听习惯了她这种话了,理都是在她这边的,不如她的意的,都是与她作对,都是不喜欢她,都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从不想,她是为何会被人忌如蛇蝎。 “你是要逼死我啊。”他还是不说话,林刘氏抚着胸口,想不明白以前那对她恭顺亲近的儿子为何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这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 ** 谢慧齐这厢没见林杳,几天后见林府没有什么动静出来,说她没有松一口气也是假的——她当家这么多年,只有外面人自行说道国公府风雨的,他们可以随意编造想象,但断不能有国公府的人透出府去的,她管家严厉,这么多年不能说是没出过事,但还真没出过什么大事,要是跟林府绑在一块被人说道国公府的不是,其中要是涉及到了国公府的内情,这对她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事。 林府她之前还当是国公府的好姻亲,只是结了亲家后林家的变化说是让她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看走了眼,这时能做的也都是亡羊补牢,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林家太太平平,可别再出什么事,连带把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林府的事就是如鲠在喉还不能吐出来,但于国公府毕竟也不是生死攸关,这厢她找媳妇的事也被宣扬得大了,她便又不踏出府去了,也不请人上门,就是有人想上门来也是得看对方是什么人家。 而京中热闹,她这进进出出也只是丰富了人的谈资,怅然若失的只是那几家很想进齐国公府的人家,心中依旧忐忑。 齐望是只要见过他的大人家中有女儿的都是想招他为婿,他湿润如玉又谦卑有礼,得大儒中意不说,且是休王明言的接位者,而且即便是其父齐国公与他说话都要带着三分柔意,可见他在家得宠之势,所以他是不仅得京中众夫人的满意,便连众多大人也是心喜于他,在家中也是难免要与夫人多道几句他的好处来,而在国子监就学的各大子弟一回家提起小先生来也是道他温和博学,即便是待小同窗也是诚敬有礼,从不拿身份压人,他们嘴里一提起他就是好话不断,夫人们更是对他念念不忘,惦记他得很,更是频频想与国公夫人多加来往,想从她嘴里得个肯定的话来。 比起当年与长公子说亲事的那些人家,这一次想与齐望结亲的人家多了众多诚意,就算是被人在背后被人指道说是腆着脸高攀,有几家夫人还是频频往国公府递帖子,想进府跟国公夫人说会儿话。 她们这纯粹是醉翁之意在于酒了,她们来意明显,谢慧齐也是无意的就推拒了,也不吊着人家,来的次数多的也还是拒了,也怕给了人念想,事后失望不好看。 连拒了几家人家,外面就出了国公府想给三公子找天仙的谣言,还有人道国公夫人这种婆婆不好相与,嫁进去也怕是有苦头吃。 国公夫人的名声这就又坏了起来了,乐了京中好几位夫人的心,其中尤以中王妃为最,在家露了好几天的欢颜,引得中王看她脸色好,逮着机会在她房里多歇了几日。 谢慧齐一听闻自己成了不好相与的恶婆婆也是乐,她倒是想得开,嫁进国公府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能享多大的福就有多大的压力,有时候压力都还要比享福大,这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进来了于己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进国公府的好,她这个恶婆婆先挡一挡,能吓走些人也是好事。 国公府不是安乐窝更不单纯,也还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的好,谢慧齐想法跟以前有了差别,三儿子回来她也是跟他深谈了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想替他找个于世无争的了。 她跟三儿子道,“世俗一些的也不坏,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不要什么的更难得,脾气就是大点,但她比谁都知道坚守,这就是很多人都比不上了的。” 齐望哪还有什么听不出的,听她说完就挑眉道,“阿娘有看上的了?谁家的?” 第334章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并没有仔细说,而是道,“你哪日得空,阿娘让你看看?今日是不行了。” 齐望点点头,“孩儿会尽快。” 齐望说是尽快也真是尽快,回国子监没两天,就差下人来报说过两天就回来,只是只有半日时间。 谢慧齐听他的随从说是他帮老师亲自提笔誊写了两本书才得来的休沐,心中是心疼又骄傲,回头说给丈夫说,国公爷也是目光柔和地点了点头。 谢慧齐这厢已经是给居夫人送了帖子过去,请她隔日上门做客。 居夫人是个寡妇,其夫本也是平步青云,从外地调回京的四品文官,只是其夫回京没两年人就没了,她膝下只有一女,当时居家家族就以女不承父之名夺了她丈夫的田产庄子,后来居家族人又要霸占她们母女所住房屋,想要驱赶她们出去,居夫人当时就抛头露面找丈夫昔日同僚帮忙,反倒把族中夺去的田产庄子抢了回来。 她是个厉害的,也极会交际,为人甚是主动,所以就是在一众显贵的人家当中,还能让女儿送到了国公夫人的面前。 当然,她也是因此名声不好。 谢慧齐本对她家无意,但在有日她登一家人的门赴约时看到了她女儿,那姑娘家说起来模样也真是好看,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那姑娘家很会来事,那日她也是在别人家做客,一直不吭一声,但那日主人家奴仆手脚也是不便利,出了点小差错,也是这姑娘不动声色帮扶了过去,当日谢慧齐发现的也是凑巧,遂就把她放在了心上,尔后又出了两次有这姑娘在的场合,她就又观察了一阵。 她母亲也着实是厉害,在京中还有着好几个铺子,说是她的陪嫁,但也有人跟谢慧齐私下说这铺子还是这姑娘亲自打理,脾气还特别大,看着温婉美丽,但手段非常冷酷,对下人很是不给好脸。 有好几个夫人没少在谢慧齐面前说道这姑娘的不是,谢慧齐也是着自家人去打听了,这姑娘家是自少就打理她家的铺子,对自家伙计确也是冷若冰霜,但在谢慧齐这里也还好,在她而言,寡母幼女要是没点本事,不厉害点,怎么在居家那群想夺她们家产的族人中立足?怎么能打理好铺子? 她是看得上这家姑娘的,居母虽因有空子就占,处处跟人攀关系套交情,还算是个女掮客,给人牵线搭桥解决问题,名声差了点,但谢慧齐也顾不上这点了。 她自己当年不也是在别人眼里也是背着一身的“污点”嫁进国公府的? 这种事,只要丈夫有用,自己有心,都是可以扭转过来的。 而且居母也好,这姑娘也好,都是经了事的人,比谁都知道看人脸色,知道进退,不会给别人难堪也不会让自己难堪,真真是再合谢慧齐心意不过了。 居夫人得了国公府的相请还是头一次,一接到国公府的帖子看了一眼,她就揣到了怀里,问下人送帖子的人是不是请进了客堂,下人道是,居夫人便道,“瓜果都上,挑最好的。” 说罢就起身去了内屋,拿了个金线的荷包,装了九粒实沉的小金珠进去,亲自进了客堂打发了人。 国公府的人一握荷包就知道是什么打发了,他是个府里管事的,被夫人差来送帖子,心里也有他的思量,这时他拿了东西也没推拒,只是恭恭敬敬朝居夫人弯了腰,“我家夫人只请了您一人入府。” 居夫人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一看国公府下人的态度的话她就知道是好事,她也是笑着道,“多谢管事的走这一趟了。” “夫人客气了,那小的告退了。”国公府管事没有久留,居夫人送了他几步,就让自家老管家夫妇带着下人送了这管事的出门。 下人们一走,她就差了身边的婆子去让小姐回家。 第二日居夫人提了两篮子的鲜果点心上了国公府,都是外面来的京中没有的新鲜东西。 国公夫人还尝了尝她带来的东西,居夫人更是笑得眼睛都弯了。 寒暄过后,谢慧齐也是直接开了口,道,“叫你来,也是因我中意你家姑娘……” 她说罢看向居夫人,居夫人居然也很是沉得住气,这时候还起身朝她福了福身,道,“承蒙夫人看重,那是小女的福气。” 谢慧齐笑着点点头,又道,“是这般的,我看得中,但也要看我儿看不看得中,明日他会着家来,我也想请你家姑娘和你到我家来小坐片刻,这事如若我儿点了头,我就会差媒人上门,如若不成……” “如若不成,”居夫人也是想也不想笑着接了口,“我们也是多谢国公夫人给我母女俩脸面,请我们做客。” 她接得太快也太自然了,谢慧齐也是失笑不已。 “多谢夫人。”居夫人还很认真地道了谢。 她郑重其事的道谢又是让谢慧齐失笑连连,也没问居夫人道的是什么谢,就跟居夫人闲话起了家常,居夫人也是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就着她的话说道了下来。 会见机行事,也不急不可耐,很是沉得住气,谢慧齐也是对这长袖善舞的居夫人挺有好感的。 居夫人回去后就跟女儿居娉婷道了这事,居娉婷在家等了母亲半日,听到这事抚着胸口半晌没说话。 居夫人过去抱了她,女儿还算冷静,她说话却有点涩了,“不枉你我削尖了脑袋,费尽了心机了。” “她都明白?” “有什么是她们这种夫人看不明白的。” 居娉婷点头,抱着母亲的腰,却安抚母亲道,“我跟您说过的,国公夫人不是个会看人低的。” “是,是。”居夫人想起今日招待她的国公夫人的温言软语,也是点了头,又低下头摸了摸女儿娇美的脸,“不说了,咱们去挑明日要穿的衣裳罢。” 居娉婷起身扶她,居夫人别过脸去,眨了眨红眼睛就又回过头,若无其事地朝女儿笑了笑,叹道,“还好之前就给你做了几身夏裳,真是赶上了。” 居娉婷听此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柔了,扶着母亲轻声道,“您哪个时候忘了给我做新裳了?” 她总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京中小姐有的,她都给她了。 ** 居家没拿架子,谢慧齐就是提了不情之请也没打算糟蹋人家闺女,所以居家母女自己悄悄上了门后,她也是特意嘱咐了下人不许声张,也没让儿子直接出来看人,她也是跟儿子说了,看得上才许出来见姑娘,看不上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齐望上了楼阁,第一眼看到了下面坐在架在溪水上的闲坐处的居娉婷也是愣了一眼。 他随从齐斌这时也是飞快看了那居小姐一眼,朝三公子小声道,“真的是个天仙小姐。” 传言夫人要给三公子找天仙真是不假。 楼阁与坐处不远,因角度的问题,齐望这里看人看得非常清楚,下面的人就很难看到他这处窗口了,他听了也是失笑,又朝那娇美鲜艳的姑娘看了一眼。 “三公子,听说是……”齐斌还没来得及细细说道这姑娘家的底细,就见他们公子已经转身往楼梯间走去了。 “去通报夫人,说我这就去。”齐望朝下面候着的下人微笑道。 “嘿。”齐斌一看主子都应了,一摸脑袋也是不说了,飞快跟了上去,也知道自己以后的主子又要多一个三公子少夫人了。 齐望很快就到,谢慧齐也是都愣了,更愣的是居夫人,居小姐倒是在飞快看了三公子一眼,见了礼后,就红着脸低下头去了。 居夫人以前是没见过三公子的,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听是听说他跟国公爷长得像,她也以为是模样不差,但没料是如此俊美的少年郎,她见国公夫人都是进退得体,齐望一跟她见礼道居夫人,她却是结巴了起来,连张了好几次嘴才磕磕巴巴地道,“三,三公子,多多礼了。” 低着头的居娉婷这时也是朝他又福了福身。 齐望也是温和道,“居夫人,居姑娘也是多礼了,请坐。” 居夫人朝国公夫人望去,见国公夫人笑意吟吟地朝她点头,她也是不好意思一笑,老脸也都是红了。 再坐下,居夫人的不安就更深了,等到国公夫人没事人一般跟她说道起媒人等琐碎事来,她这老心才慢慢安稳了下来。 这厢齐望也跟坐在他身边的居姑娘开了口,他笑着问她,声音也是放得轻柔,“你要是愿意,等你下次来,我带你逛逛家中的园子,可好?” 下次来她就有身份了。 居娉婷脸上热度未褪,但还是抬起了头,朝他轻轻地点了头,还道了一声,“多谢三公子。” 见她还能说话,齐望嘴边的笑意更深了,看得居娉婷的脸更红了。 傍晚时居家母女走了,齐国公也是提早回来了些,见了三子,见儿子嘴边的笑容和眼睛的亮度他就知道这事三子是中意了。 看样子还挺喜欢的。 齐国公带了三子去了书房,与他道,“门楣是低了些,你自己要想好。” “阿娘是怎么跟您说的?”齐望笑着问父亲,看得出来父亲是看不上居家的。 齐国公闻言轻哼了一声。 还能怎么说,不就拿她当年比? 第335章 父亲冷哼,为人子的齐望嘴边笑意加深,知趣地没就此问下去,而是道,“那阿父是何因才点的头?” 总不是母亲认了,他就点头的。 父母如何行事,齐望一向很是清楚,他阿娘有时也会偷偷跟他说父亲榆木疙瘩,气煞她也。 但这个家,终归是父亲说的算的。 齐国公也唯独对这个甚知他们夫妇心的儿子和颜悦色些了,听他一说脸色一暖,伸出手了来,“到阿父身边来。” 齐国公难得对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温柔,齐望喜出望外,自行抱着他的椅子就到他阿父身边去了。 国公府里,从来都不是长子幺儿得宠,而是三公子。 “居修是她父。”齐国公开了口。 这一点,齐望得知姑娘姓居,且父亡之后心中是有所猜测的,全朝廷如有他母亲看得上的,还能姓居且亡的,也只有大古史第一卷的主笔居修了。 居学士在修第一卷末时英年早逝,而翰林院只有大学士能编修的大古史修到如今也没修完,还需好几年,休王爷也是亲手在做大古史的审编,齐望没少帮他打下手,也需字字过目,当然再知道居修是谁不过。 “孩儿心中也是有在猜。”齐望点头道,没觉奇怪,他也算是猜对了。 “那姑娘也是学腹五车,说是打知道说话起就识字了,对她父所著之书也了如指掌。”齐国公摸着儿子的头淡道。 就这点而言,京中没有谁家姑娘能及上她。 齐望又笑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 他是要国子监为任的,休王爷手中所管史学之一块也会由他来继承接管,有一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妻子,确实比什么都强。 “门楣是低了点,”齐国公略一沉吟,又道,“但胜在出淤泥而不染,意坚志笃。” 齐望略了不解,看着父亲。 “这些年来没有居修,她们母女俩还能自行攒下了份家业不说,还能掣肘身边的那几个官员与族中,对她们母女动弹不得,这年些也算是清白,你阿娘道这已很是难能可贵了,”齐国公怀抱着三子,简言了一下居家母女现今所做之事,又道,“你阿娘是看中了那姑娘家的狠劲,有她帮衬着,你日后的事就少一半。” 不像他长兄,那事儿没少不说,多一半倒是有了。 “那阿娘还是找了个我所想的。”齐望又笑了起来。 儿子老笑个不停,齐国公也知他喜悦,便低目看中怀中三子。 齐望也是笑着点头,“孩儿中意得很。” 齐国公摇摇头,“究竟是身份低了。” 会有不少说道的。 “不低的,娶不对,也是祸事,”齐望倒是想得开,“还是摆不脱的祸事。” 他也是只要女子聪明即可,于他们家来说,除了皇家,谁家身份高都高不过他们家去,他也是被人安排着见过不少同窗家的姑娘,他也是知道这些姑娘家还没嫁进来,就已经开始想着嫁过来要得什么了,且不只她一个人想,而是全家人都在想,想着怎么拿捏他,怎么拿捏国公府,当然也有只想结两姓之好的,于他人来说也是良配,要是娶过来能相敬为宾过一辈子也是好,但他怕的是娶进来,身为国公府媳妇的妻子却难适应国公府。 国公府不是龙潭虎穴,但确也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下去的,连他们家下人都通透的事情当主子的人都看不透,如何能在这个家好好活着。 痴傻愚笨,木纳呆板都是不行的,担不了事也是不行,进来了也是受罪。 国公府门楣是大,但也不是杵在京城中让人进来光享福的。 “嗯。”齐国公也有他的考量,到此居家也是定下来了,他也没太多话要说了。 齐璞出京,三子定了个家世低的,小儿子要是娶了家臣之女也行,齐国公也着实大出了风头好几年,这时候该由别家大放异彩了。 他们家如日中天好长一段时日了,也该潜下来往下沉一沉了,挫挫自家的锐气,比长年势不可挡产出来的盛气凌人要好些。 “别的都是假的,”齐国公也是拍了拍三儿子的肩,淡道,“国子监和翰林院最后落在谁手中才是真的。” 他年纪还小,时间还长,身份不低又被委以重任,依他的聪明,他知道该怎么用好他的同窗和学生。 齐望这次收了笑意,眼神却因此更深遂了起来,“孩儿心中明白。” 实权才是国公府在这个京城中能一直能屹立不倒下去的原因。 **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国公府跟居家婚事一定,京城的人就没谁不知道国公府三公子的婚配了。 居夫人也是行事果断,一得了国公府的点头,就在短短半月之间在国公府提亲之前,本誓死不过继的她很快在居家族中子孙当中挑了个人过继到了膝下,且是族长之孙,没两天她就托家人到处告罪,说居家已有继承人,她从此关门教子,不再踏出家门行事。 居家族长那边,哪怕因她分了一半的家产给了女儿当嫁妆,但居家女嫁的是谁?孙子过继到了她膝下,那居娉婷就是他的亲姐,族长也没图一时眼前之利,把这事全权应允了下来,一反之前跟居家母女势不两立之态,答应婚事一定,如有问题就站到母女身后充当支盾。 果然就是婚事定得低调,京城一知国公府定了个“孤女”,全城哗然,但居家在京城也是百年之家,不算是显贵的家族,但根扎得还是相当深的,族中有人,这时候知道家中出了个显贵女,也知族长之孙也到了居夫人膝下,当下顾不上之前跟居家母女的抢夺之仇了,遇到哗然者,也能上前跟人呛声,理论一翻。 本来居家母女之前也是与他们争得死去活来早已成仇,这时势态一转,居家母女也是被他们说成了品性高洁,会当家过日子的贞妇烈女。 居家族人口风一改,赞叹居家母女的居然也是有了。 居夫人早前在过继当天就祭了这些年买下的千亩良田到了公中,她不能只给了族长好处,却不给族人好处,此时她家产除了给女儿留下当陪嫁的,她也算得上孑然一身了。 之前母女俩一心为以后铺落,日夜商量对策,国公府真上门来提亲,她们是欣喜,但也还是为以后之事紧绷着,直等到族中依约所言都站在了她们身后,母女俩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把心略略缓了下来。 但母女俩多年未雨绸缪习惯了,尤其居娉婷,别家的闺女儿时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她就头顶孝衣送别父亲了,别家的闺女跟父母闹别扭的时候,她是跟着母亲跟族人对抗急家产了,别家的闺女都在想着要穿什么新衣裳,得什么新鲜东西时,她就开始想母亲跟她的以后了,四处奔波置产,以防万一了,现下就是她得了个好夫家,眼前的忧虑暂缓,她也没停下来,而是把母亲当年自己的陪葬从她的嫁妆单子里划了出来,打算托人去离京城不远一点的地方买下田产,起个庄子出来。 买产起庄子费的事多,但划算出来能省不少钱。 先前因跟族中和族长在她们的家业,东西还不算是她们母女的,居娉婷也没算,现下这些事算是定了,她便划算了起来。 母女俩这么多年皆是有商有量,居母见女儿还要划嫁妆,也是摇头,“都说了,阿娘用不着,都给你。” “握在你手中的才是你的。”居娉婷不以为然,还在自己的嫁妆单子里找她用不着,但她母亲可以用的。 “你又不会不管阿娘。” 居娉婷从嫁妆册子上抬了头,水汪汪的眼睛一片清澈。 居母被她看得心都要碎了。 她是做了不成女儿拖累的打算的,女儿总算嫁了个衬得上她脑瓜子和容貌的人家,她后面半辈子也就满足了,哪可能再给女儿拖后腿。 国公府是好人家,但也门禁森严,别人家不讲的规矩在他们家那是死规矩,别人家讲的死规矩在他们家就未必然以了,这等人家进去了说要步步小心也不为过,她以后还能再见女儿几次? 不见才是对她是最好的。 母亲躲开了自己的眼睛,居娉婷也是一笑,又低下头寻思着要在出嫁之前给她母亲备妥的。 她连以后的自己都不太信,更别论信过继的弟弟会送她母亲的终了,人生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握在人自己手中的不管多少,到时能救自己一命就行。 多做点准备也是好的。 “进去了,你心要诚些……”居夫人知道女儿性情坚硬如石,她认定的,谁也难以改变她,她也很难去说道女儿这点不好,因为是因着女儿的坚定,她才撑起了腰,她们母女才能把那么多的难关咬着牙熬了过来,但过刚折易,她就没见过几个喜欢女人主意大的男人,“你嫁进去了就是他们家的人,你也是见过他们家的三公子的,那般的品性,怕是会喜欢温柔些的姑娘。” 本对母亲先前之话无动于衷的居娉婷这时眼睛定在了手上的册子上,久久无声。 尔后,她苦笑着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册子,嘴间涩然道,“母娘放心,女儿会注意的。” 如果这能让他多欢喜她一点,她会做到的。 第336章 谢慧齐这厢早做好了被人风言风语的准备。 说来古往今来民众之嘴是最难堵的,也早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实际上是只要是当君王的别荒淫过度,当臣子的不做事还找事,都别只光享福不尽义务,别激起滔天的民愤,让群起而攻之,一般情况下上位者的倒下也只是政系派别之间的胜败之争,跟民众没有太大的关系,被说也只是被说而已,被说了出事,不过是民众当了一回别人手中的刀子,到底还是自身本身脚跟有没有站稳与否之事。 国公府现在的脚跟还是稳的,遂只是被人说说嘴,只要不扯到正事上伤及国公府的根本,她也当是无视的。 她也做好了帮居家母女一把的准备,她也是想到了跟居家族人那边通气,让他们跟居家母女和缓下来,她好处都给人准备好了,没想到居家母女早做了,也是着实惊讶了一把,回头说给国公爷一听,国公爷还颔了下首。 见他点了头,谢慧齐也是舒了口气。 国公爷这个人可不是个一视同仁的,当年她无父无母,与他来说是恰恰好,现在居家姑娘无父,与他而言是家底薄了,配不上他聪慧至极的三子了,这心偏得她都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虽然家事是她的事,媳妇嫁进来天天见的人也是她,丈夫也不会怎么管,但谢慧齐还是觉得一碗水尽量端平点好——长媳就因她是林元帅之女之因,丈夫对她一开始皆是点头的,去给林府下聘,还张口让她给了两件国公府的宝贝。 轮到次媳,他不张口给点重要的也是正常,国公府从一开始就长次分明,次媳当然与长媳不同,但他老挺不满居家姑娘的,这就有点过了。 居家姑娘也是及笄半年了,谢慧齐想着今年完成纳征,请期把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她这边请了休王出马做媒人,怕休王名头太大,居家母女那边在他上门请期之时不答应也会答应,还私下派人去过问了一句,居夫人那边也是应得极快,管事婆子回来报说居夫人当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老休王前去了居家请期,居家那边得知他要来,族长也是带了人来请安,场面也甚是其乐融融。 有了休王当媒人,居家那边的心思也是定得妥妥,更是自行维护起居家母女的名声来了。 居家先前出了居修本是喜事,可是居修从小埋于学海,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念书连族人都认不全,与族人并不亲近,后来他少时就一举得中,官途坦荡,可族人连见他一眼都难,说是忙碌,不过倒是每年要给族中送不少书,居修在族中还是有些名望的,只是他一死,膝下又只有一女,他身后那些东西都是实在的,居家族人觉得那是他们居家的东西,遂也跟居家母女争了好多年的你死我活,但也没在这母女下讨着什么便宜,可今昔不同往日了,居家族中现在最有出息的大官目前为止也只是个从三品大员,还是个实权不是太大的散官通奉大夫,跟居家祖上曾出过的手掌大权的一品大员差得甚远去了,有了国公府这棵大树,他们居家再往上走一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一个家族为同一件事拧成一股神来,一心想往上走,这力量也是可怕,居家也是举全族人之力,以那通奉大夫为首定策,全族人也是不动声色地给居家母女按上了众多的美名,居家老族长更是自己退了一步,跟居夫人道了谦,说是他为老迂腐,为难了她们母女许多年…… 居家老族长也是下得了狠心,把过错揽到了他这个老头子的人身上,也是让人无言。 居家定策的定策,揽错的揽错,在外美言的美言,这举动大得连齐国公那都知道了,回头跟国公夫提了一句。 “他们家倒是齐心。” 谢慧齐见他略有所思,也是笑道,“这下不嫌家底薄了罢?” 这身后也是有人的。 “呵。”见夫人这般说道,齐国公也是笑了一声,挑眉看向她,见她也笑意吟吟看着他不动,他也是有些无奈了,“到底是谁偏心?” 谢慧齐反过手来握住了他捏着她的手,双手握了他的手,十指与他五指交叉,把他包得严严密密的,嘴里道,“是骡子是马,要溜了才知道,我也不是偏心,但我们对她也不能太失偏颇了。” 日子都请了,迎亲的时间已定,聘礼也是下了,国公府给的聘礼与京中提亲的富贵人家相比那自是不低,但与长媳相比,差别甚大。 谢慧齐给居家的聘礼规格定的都是一等人家给次子娶媳的规格,没超出什么来,原本想多加两样也因丈夫的不以为然没加了。 当年娶长媳,是高于别人家娶长媳的。 谢慧齐也不是觉得给次媳实际上的东西少了,少不少的其实无关紧要,等她进了门,三子手里的那就是他们两口子的,那是别人家想比都比不了的,三子手里的东西可不少,她在意的是丈夫对次媳的态度反而更苛于长媳。 “怎么就有失偏颇了?”齐君昀看着他们的手,有点心不在焉。 谢慧齐只笑着看他,不说话。 齐君昀被她看得也是失笑,最终还是不以为然道,“长媳是璞儿自己的事,当年我们也是与他说了,我们给了他身份和他要的小国公爷的权利,他立不起我们给的国公府,那就是他的无能,我们已做了我们能做的,他成败如何是他的事,他有国公府,但也只有国公府是他的,他的弟弟妹妹不是,望儿有他自己的成败,有他自己的家,当年你把家业一分为几,不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是兄弟,”见她不语,齐君昀垂首亲了亲她的发,淡道,“他们以后的功绩就像他们的长幼有别一样,谁高谁低,现下是说不清的……”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下来,谢慧齐却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她家国公爷对三子是一直也是寄予了厚望的,但什么时候对他寄予的厚望不比他的长兄少,甚至超过他的长兄了?以至于他对三媳这么苛刻?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明明最重长幼之分。 谢慧齐抬起头直视着他,脸上眼睛都再也找不到上一刻的笑意了。 齐君昀干脆抽出了手,拦了她的眼睛。 谢慧齐的心此时猛地为长子抽疼了一下。 “你没跟他说过罢?”她闭着眼睛问,声音都哑了。 “未。” “他还小。”谢慧齐忍不住为儿子说了一句。 “不小了。”齐君昀淡淡道,对妻子的话更是不以为然。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足够明白他,他不说她也总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对孩子们她还是心太软了。 他对长子付出了众多心血,但长子还是太多情了,还不如一个人在深宫中自己摸爬着长大的皇帝,他还是有一点失望的。 皇帝他对他们的女儿也情意不假,对国公府也是颇多铺就,说是恩重如天也不为过,但是国公府也确也为他所用,连女儿都自己心甘情愿地搭进去了。 现在的整个朝廷,就是沉弦在世时想要的朝廷,即使是他现在手握大权,最终也越不过皇帝一点半点去,这个天下,现在是皇帝一个人手中握着的朱笔说了算的,他现在也单单只是为他掌管百臣的一个首相。 不过几年,沉弦年幼的儿子就替他做到了他生前未做到的——与现在的皇帝相比,齐君昀是觉得在他们夫妇手中的长子太弱了,弱得连他的半分也没学去。 付诸多年心血,回头突然一望,儿子竟不如他半分,有人却远远领先于他,他心中是有了另一番思量的。 “你也知道他自来格外看重你是怎么想的,别伤他。”谢慧齐苦笑了起来,他们日夜相伴,她这时候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太后知后觉了一些。 “不伤他,”齐君昀见她都伤心了起来,伸开手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胸前,抱着她淡道,“但你也不能再与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为他做。” “我未……” “你有,”齐君昀没让她抬头,死死按住她的脑袋道,“以后不要老回他的信,儿女情长过重对他不是好事。” 谢慧齐被他按着不能动,听了这话心中着实不好过。 齐君昀抱着明显伤心了的夫人还是无动于衷,颇有些冷酷地道,“我们为他所做的够多的了,我们不能再明则顺实则害了,你还是还得听我的,别什么都给他们,老给他们留后路可退,那当我们死了,你让你儿子们退到哪去?” 他当然会让他们的长子立起来,次子也还是会另立门户,要不然,他们没头脑的小儿子谁来护?他们的女儿最后还能不能回到他们身边来了? 这些都是齐君昀不想与她明说的。 谢慧齐这时候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苦笑着叹了口气。 她听出了他的失望,也听出了他对他自己的失望——儿子也是他亲手教导的,不如他意,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没怪她,也已是心疼她了。 听到她的叹气声,齐君昀低下了头,他的手松了松,怀里的人也抬了起了头来。 “我知道了,都听你的。”谢慧齐点了头,轻叹了口气,“反正我都听你的,只是之前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时之间突然知道吓着了。” “嗯。”齐君昀脸色缓和了下来,摸着她的脸轻嗯了一声。 她于他确实是好的,但最好的是她从始至终的不离不弃。 “也是好的,”知道了他想把三儿子立出府去的意思,谢慧齐惊吓过后心反而平了,问他,“望儿是早立还是晚立?怎么个立法,你跟我说说。” 第337章 于丈夫而言,他不想把鸡蛋全放到一个篮子里,于谢慧齐而言这次她跟丈夫的意思也差不多,但还是有别于他的。 在这个往往举全家全族之力托举一人的年头,丈夫所做决定非同寻常,而她赞成不仅仅是她身为他的伴侣要站在他身边,另一半,也是她自己很想。 当然她与丈夫对长子的看法不同,她不觉得长子真会让他们失望,璞儿已不是寻常人能比,但丈夫失望她也在惊讶过后也觉得可以算作正常,他自来对长子的要求甚过于另两个儿子。 失望也能算是好事,还有进一步的空间,谢慧齐也不觉得现在的长子能好好继承国公府。 谢慧齐一下子思绪万千,但心在片刻之内非常稳。 她是长子的母亲,同样也是另外三个儿女的母亲。 之前她做主替他们分家,就已经有了点这个意思。 在她这里,她的儿女们每个都能展开他们的翅膀,所以女儿要去宫中,她不情愿也依了,但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决定担负后果,就如女儿最后结果如何,她作为母亲就算伤心也认了。 儿女们长大,就该有他们自己人生,每个人为自己负责,而不是把命运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她知道长子也乐于承担这种责任,他父亲说他儿女情长,谢慧齐却没觉得他会让国公府成为他儿女情长的陪葬品,长子打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只光享福不尽义务的人,但在她这里,如果有儿女,但凡任何一个儿女的成就如果都能不逊于他,她都不会让他们屈就。 现在丈夫都张了嘴,她虽还是担心大儿知道他们的决定会伤心于他们对于他的寄望不高,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以后的事了。 她神态沉稳,齐君昀也看得出来她脑子里已经在做关于以后的决策了,不由又看了她好几眼,看得脑子里一堆事的国公夫人朝他眨了眨眼。 “嗯?”她微有不解。 齐君昀却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之前想的不对,她可贵的从来不是她的不离不弃,而是她跟得上他,他说要往前再走一走,她那头就已经开始想路要怎么个走法了。 “你怎么想的?”齐君昀不忙着怎么说了,反问她。 谢慧齐很多时候都会顺着他,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关键时候她从不模糊自己的看法,要不模糊得久了就不会正视她的诉求,话语权都是要经由表达才有的,这时她想了想也道,“无需明言分家,家早就分了,望儿十二年及冠,算下来还有三年多,及冠就出府去住,也有个名目。” 齐君昀又笑了起来。 见他笑得眼睛都柔和了,谢慧齐略一扬了扬柳叶眉,“怎么?” 齐君昀笑了好久才道,“与为夫想的一致。” 谢慧齐微一愣,嘴角也是略略一翘,但摇了摇头,道,“璞儿那时还回不来罢?” 他此去历练,最少也是五七年载的事情。 “更好,”齐君昀淡道,“他回来就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了。” 他不出色,就也别怪有人赶到他的前头去。 就如国公府要是无人,他也得接受有朝一日他的子孙要被人鱼肉的结果,这世上的高处从来都不是留给弱者站的。 谢慧齐翘翘嘴,没出声。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往长子的心口捅一刀,但如他父亲所说,也好,他得接受世道从来不会全如人所愿,哪怕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可能一直都把他捧手心里头。 ** 国公府定了居家女,京城中最爱说道国公夫人不是的两个王妃也是没少狠狠嘲笑国公夫人眼界不行的。 谢慧齐这日见了齐国公看重的弟子徐明观的母亲,徐母刚到京城上门拜谢,还说了些令她觉得惊讶的话来。 其子看上了中王妃家的小女儿,眼看就要外地就任,他就请了母亲上京说亲,徐家因他说有要事要请父母进京处置,徐母快马加鞭进京,听他说是要求娶中王郡主,心下还忐忑,觉得他们家怕是还娶不上这等的高门贵女,又回头着人把消息一打探清楚,知道了中王妃跟国公夫人水火不容,差点被儿子气死,但她也是糊涂,禁不住疼爱的长子苦苦哀求和她那唯长子令是从的武夫丈夫可怜巴巴的眼神,也是硬着头皮就来了国公府。 第一次见面就说起了儿子看上中王府小郡主之事,徐母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怕国公府自此对眼高顶的儿子有所成见。 谢慧齐听了确实惊讶,见徐夫人坐立不安,也是失笑。 看样子徐夫人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来了,话也是说了,哪怕看她自己都不赞成呢。 徐夫人是个温婉得体的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这是也是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地上道,“也是妾身心大,觉着人家郡主好,哪怕是高攀也是日想夜想,就斗胆想请国公夫人能替我们家做了这个媒。” 徐夫人嘴里是这般说,心里却是一片哀嚎,她就从来不明白长子所想,这时候就更不明白他非要国公夫人作这个媒了。 别人说她儿子聪明,但她老觉得万般他脑袋从小就怪怪的。 “那我去说说。”谢慧齐见徐夫人脑袋都要低到腰了,也是笑着点了头。 “呃,呃?”徐夫人木木愣愣地抬起头,呃了两声才张大眼睛,心里嘀咕着怎么这次又如怪儿子所愿了,回国公夫人的话都回得慢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但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地朝国公夫人道谢。 努力交际,说得一口漂亮官话的徐夫人听国公夫人说了几句就昏昏乎乎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小媳妇似的一步三回头,朝国公夫人笑了又笑,谢慧齐被她逗得差点乐出声来。 谢慧齐这边倒不糊涂,回头国公爷一回来,她就问起了这事。 齐君昀这几日忙,回来也是歇息,脑袋放得很空,由着她照顾,这时她问才想起来,道,“已跟我说过了。” “你点头了?” 齐君昀看她。 不点头他们家能来? “为何?” 谢慧齐还没弄清楚,便问了声。 “要给中王他们点甜头,但不能给的太大。”齐君昀简言道。 “谁的意思?” “皆有。”齐君昀知道她问的是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还是说是他们这些人商量出的结果。 见她看着他,他便又多道了几句,“现在连寒门子弟都用上了,却畏皇亲贵胄如蛇虎,多有不妥。”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分不到羹的皇亲贵胄要是铁了心闹事,手动一动,只会比下面的人闹的事添的堵要大。 他提了两句,谢慧齐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是要托几家上来的时候了,她也是笑了,“不知道中王妃见着了我要怎么想……” 为免中王妃不见她,谢慧齐让麦姑去递的帖子,麦姑送完帖子回来一见主子,听主子捉狭地问她中王妃见不见她,她也是好笑,“见呢,中王妃还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呢。” “问得不勉强罢?”谢慧齐笑意吟吟。 麦姑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不勉强。” 男人的事归男人,女人们相处也自有她们的一套,中王妃可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国公夫人一来她也是大门门前就相迎了,只是脸色还是冷若冰霜,谢慧齐偏过头去看她,也是只见她的两个鼻孔。 等到坐下相谈,中王妃淡淡道,“多谢你先相告。” 说着等丫鬟的茶一放下,她抬了手,把杯子往国公夫人那边推了推,算是纡尊降贵地道了谢。 “那王妃可是满意?”谢慧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嗯。”消息一递,徐家不算被查了个底朝天,但中王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中王妃也知道跟国公夫人这种人说话就算是藏着掖着也不过是跟她虚耗时日,你拖,这老母狐狸比谁更知道怎么拖,她在人到之前早把今日要说的话,怎么个说法也想了个明白,这时便道,“那晚生是真得你府看重?” “我倒没真过本人,说样貌倒是极好……” “我们王府是挑夫婿,不是挑媳妇。”中王妃听了一句废话,嘴又毒了起来。 “是得国公爷看重,”谢慧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也是无奈,看着中王妃道,“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去年我府大宴闹出的事。” 当时为争徐明观为婿,不仅国公府的亲戚家争了,别家也是精彩。 “嗯。”得了句准话,中王妃就把更难听的话咽下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国公夫人脸色也是不太好,便勉强一笑与她道,“天贶节我们皇族要去长寿观上香,在山上摆了福宴,国公夫人可要一道前去?” 大忻也有天贶节,也是赐福节,但与谢慧齐前世所知的那个六月六天贶节还是很不同的,她所知的那个天贶节是女儿回娘家的一个日子,忻朝的不仅是日子略迟了半月不说,喻意也是有了另外的意思,忻朝的天贶节是家中所有女性出门上道观上香,然后登高接受天意祝福的一个日子。 于谢慧齐所理解,这是一个她所处的这个时空女性朝外放风的一个好日子。 中王妃这是朝她示好,但每年的天贶节谢慧齐都是国公爷陪她过的,她的风不好放,还是得被男人盯得死死的,这时便淡道,“多谢中王妃相请,我就不去了,想来你和阳王妃她们之间也是多容不下一个我了。” 中王妃刹那喉间一哽,被她也是堵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朝国公夫人瞪眼,但缓过来了自己也是觉得好笑。 可不是容不下?她跟阳王妃一见面就得唇枪舌剑,再来一个不是善者的国公夫人,也是太挤。 第338章 于丈夫而言,他不想把鸡蛋全放到一个篮子里,于谢慧齐而言这次她跟丈夫的意思也差不多,但还是有别于他的。 在这个往往举全家全族之力托举一人的年头,丈夫所做决定非同寻常,而她赞成不仅仅是她身为他的伴侣要站在他身边,另一半,也是她自己很想。 当然她与丈夫对长子的看法不同,她不觉得长子真会让他们失望,璞儿已不是寻常人能比,但丈夫失望她也在惊讶过后也觉得可以算作正常,他自来对长子的要求甚过于另两个儿子。 失望也能算是好事,还有进一步的空间,谢慧齐也不觉得现在的长子能好好继承国公府。 谢慧齐一下子思绪万千,但心在片刻之内非常稳。 她是长子的母亲,同样也是另外三个儿女的母亲。 之前她做主替他们分家,就已经有了点这个意思。 在她这里,她的儿女们每个都能展开他们的翅膀,所以女儿要去宫中,她不情愿也依了,但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决定担负后果,就如女儿最后结果如何,她作为母亲就算伤心也认了。 儿女们长大,就该有他们自己人生,每个人为自己负责,而不是把命运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她知道长子也乐于承担这种责任,他父亲说他儿女情长,谢慧齐却没觉得他会让国公府成为他儿女情长的陪葬品,长子打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只光享福不尽义务的人,但在她这里,如果有儿女,但凡任何一个儿女的成就如果都能不逊于他,她都不会让他们屈就。 现在丈夫都张了嘴,她虽还是担心大儿知道他们的决定会伤心于他们对于他的寄望不高,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以后的事了。 她神态沉稳,齐君昀也看得出来她脑子里已经在做关于以后的决策了,不由又看了她好几眼,看得脑子里一堆事的国公夫人朝他眨了眨眼。 “嗯?”她微有不解。 齐君昀却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之前想的不对,她可贵的从来不是她的不离不弃,而是她跟得上他,他说要往前再走一走,她那头就已经开始想路要怎么个走法了。 “你怎么想的?”齐君昀不忙着怎么说了,反问她。 谢慧齐很多时候都会顺着他,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关键时候她从不模糊自己的看法,要不模糊得久了就不会正视她的诉求,话语权都是要经由表达才有的,这时她想了想也道,“无需明言分家,家早就分了,望儿十二年及冠,算下来还有三年多,及冠就出府去住,也有个名目。” 齐君昀又笑了起来。 见他笑得眼睛都柔和了,谢慧齐略一扬了扬柳叶眉,“怎么?” 齐君昀笑了好久才道,“与为夫想的一致。” 谢慧齐微一愣,嘴角也是略略一翘,但摇了摇头,道,“璞儿那时还回不来罢?” 他此去历练,最少也是五七年载的事情。 “更好,”齐君昀淡道,“他回来就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了。” 他不出色,就也别怪有人赶到他的前头去。 就如国公府要是无人,他也得接受有朝一日他的子孙要被人鱼肉的结果,这世上的高处从来都不是留给弱者站的。 谢慧齐翘翘嘴,没出声。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往长子的心口捅一刀,但如他父亲所说,也好,他得接受世道从来不会全如人所愿,哪怕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可能一直都把他捧手心里头。 ** 国公府定了居家女,京城中最爱说道国公夫人不是的两个王妃也是没少狠狠嘲笑国公夫人眼界不行的。 谢慧齐这日见了齐国公看重的弟子徐明观的母亲,徐母刚到京城上门拜谢,还说了些令她觉得惊讶的话来。 其子看上了中王妃家的小女儿,眼看就要外地就任,他就请了母亲上京说亲,徐家因他说有要事要请父母进京处置,徐母快马加鞭进京,听他说是要求娶中王郡主,心下还忐忑,觉得他们家怕是还娶上这等的高门女,但回头消息一打探清楚,知道中王妃跟国公夫人水火不容,差点被儿子气死,她也是糊涂,禁不住疼爱的长子苦苦哀求和她那唯长子令是从的武夫丈夫可怜巴巴的眼神,也是硬着头皮就来了国公府。 第一次见面就说起了儿子看上中王府小郡主之事,徐母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怕国公府自此对眼高顶的儿子有所成见。 谢慧齐听了确实惊讶,见徐夫人坐立不安,也是失笑。 看样子徐夫人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来了,话也是说了,哪怕看她自己都不赞成呢。 徐夫人是个温婉得体的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这是也是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地上道,“也是妾身心大,觉着人家郡主好,哪怕是高攀也是日想夜想,就斗胆想请国公夫人能替我们家做了这个媒。” 徐夫人嘴里是这般说,心里却是一片哀嚎,她就从来不明白长子所想,这时候就更不明白他非要国公夫人作这个媒了。 别人说她儿子聪明,但她老觉得万般他脑袋从小就怪怪的。 “那我去说说。”谢慧齐见徐夫人脑袋都要低到腰了,也是笑着点了头。 “呃,呃?”徐夫人木木愣愣地抬起头,呃了两声才张大眼睛,心里嘀咕着怎么这次又如怪儿子所愿了,回国公夫人的话都回得慢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但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地朝国公夫人道谢。 努力交际,说得一口漂亮官话的徐夫人听国公夫人说了几句就昏昏乎乎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小媳妇似的一步三回头,朝国公夫人笑了又笑,谢慧齐被她逗得差点乐出声来。 谢慧齐这边倒不糊涂,回头国公爷一回来,她就回起了这事。 齐君昀这几日忙,回来也是歇息,脑袋放得很空,由着她照顾,这时她问才想起来,道,“已跟我说过了。” “你点头了?” 齐君昀看她。 不点头他们家能来? “为何?” 谢慧齐还没弄清楚,便问了声。 “要给中王他们点甜头,但不能给的太大。”齐君昀简言道。 “谁的意思?” “皆有。”齐君昀知道她问的是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还是说是他们这些人商量出的结果。 见她看着他,他便又多道了几句,“现在连寒门子弟都用上了,却畏皇亲贵胄如蛇虎,多有不妥。”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分不到羹的皇亲贵胄要是铁了心闹事,手动一动,只会比下面的人闹的事添的堵要大。 他提了两句,谢慧齐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是要托几家上来的时候了,她也是笑了,“不知道中王妃见着了我要怎么想……” 为免中王妃不见她,谢慧齐让麦姑去递的帖子,麦姑送完帖子回来一见主子,听主子捉狭地问她中王妃见不见她,她也是好笑,“见呢,中王妃还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呢。” “问得不勉强罢?”谢慧齐笑意吟吟。 麦姑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不勉强。” 男人的事归男人,女人们相处也自有她们的一套,中王妃可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国公夫人一来她也是大门门前就相迎了,只是脸色还是冷若冰霜,谢慧齐偏过头去看她,也是只见她的两个鼻孔。 等到坐下相谈,中王妃淡淡道,“多谢你先相告。” 说着等丫鬟的茶一放下,她抬了手,把杯子往国公夫人那边推了推,算是纡尊降贵地道了谢。 “那王妃可是满意?”谢慧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嗯。”消息一递,徐家不算被查了个底朝天,但中王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中王妃也知道跟国公夫人这种人说话就算是藏着掖着也不过是跟她虚耗时日,你拖,这老母狐狸比谁更知道怎么拖,她在人到之前早把今日要说的话,怎么个说法也想了个明白,这时便道,“那晚生是真得你府看重?” “我倒没真过本人,说样貌倒是极好……” “我们王府是挑夫婿,不是挑媳妇。”中王妃听了一句废话,嘴又毒了起来。 “是得国公爷看重,”谢慧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也是无奈,看着中王妃道,“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去年我府大宴闹出的事。” 当时为争徐明观为婿,不仅国公府的亲戚家争了,别家也是精彩。 “嗯。”得了句准话,中王妃就把更难听的话咽下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国公夫人脸色也是不太好,便勉强一笑与她道,“天贶节我们皇族要去长寿观上香,在山上摆了福宴,国公夫人可要一道前去?” 大忻也有天贶节,也是赐福节,但与谢慧齐前世所知的那个六月六天贶节略有不同,她所知的那个天贶节是女儿回娘家的一个日子,忻朝的不仅是日子略推缓了半月不说,忻朝的天贶节是家中所有女性出门上道观上香,然后登高接受天意祝福的一个日子。 于谢慧齐所理解,这是一个她所处的这个时空女性朝外放风的一个好日子。 中王妃这是朝她示好,但每年的天贶节谢慧齐都是国公爷陪她过的,她的风不好放,还是得被男人盯得死死的,这时便淡道,“多谢中王妃相请,我就不去了,想来你和阳王妃她们之间也是多容不下一个我了。” 中王妃刹那喉间一哽,被她也是堵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朝国公夫人瞪眼,但缓过来了自己也是觉得好笑。 可不是容不下?她跟阳王妃一见面就得唇枪舌剑,再来一个不是善者的国公夫人,也是太挤。 第339章 于丈夫而言,他不想把鸡蛋全放到一个篮子里,于谢慧齐而言这次她跟丈夫的意思也差不多,但还是有别于他的。 在这个往往举全家全族之力托举一人的年头,丈夫所做决定非同寻常,而她赞成不仅仅是她身为他的伴侣要站在他身边,另一半,也是她自己很想。 当然她与丈夫对长子的看法不同,她不觉得长子真会让他们失望,璞儿已不是寻常人能比,但丈夫失望她也在惊讶过后也觉得可以算作正常,他自来对长子的要求甚过于另两个儿子。 失望也能算是好事,还有进一步的空间,谢慧齐也不觉得现在的长子能好好继承国公府。 谢慧齐一下子思绪万千,但心在片刻之内非常稳。 她是长子的母亲,同样也是另外三个儿女的母亲。 之前她做主替他们分家,就已经有了点这个意思。 在她这里,她的儿女们每个都能展开他们的翅膀,所以女儿要去宫中,她不情愿也依了,但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决定担负后果,就如女儿最后结果如何,她作为母亲就算伤心也认了。 儿女们长大,就该有他们自己人生,每个人为自己负责,而不是把命运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她知道长子也乐于承担这种责任,他父亲说他儿女情长,谢慧齐却没觉得他会让国公府成为他儿女情长的陪葬品,长子打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只光享福不尽义务的人,但在她这里,如果有儿女,但凡任何一个儿女的成就如果都能不逊于他,她都不会让他们屈就。 现在丈夫都张了嘴,她虽还是担心大儿知道他们的决定会伤心于他们对于他的寄望不高,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以后的事了。 她神态沉稳,齐君昀也看得出来她脑子里已经在做关于以后的决策了,不由又看了她好几眼,看得脑子里一堆事的国公夫人朝他眨了眨眼。 “嗯?”她微有不解。 齐君昀却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之前想的不对,她可贵的从来不是她的不离不弃,而是她跟得上他,他说要往前再走一走,她那头就已经开始想路要怎么个走法了。 “你怎么想的?”齐君昀不忙着怎么说了,反问她。 谢慧齐很多时候都会顺着他,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关键时候她从不模糊自己的看法,要不模糊得久了就不会正视她的诉求,话语权都是要经由表达才有的,这时她想了想也道,“无需明言分家,家早就分了,望儿十二年及冠,算下来还有三年多,及冠就出府去住,也有个名目。” 齐君昀又笑了起来。 见他笑得眼睛都柔和了,谢慧齐略一扬了扬柳叶眉,“怎么?” 齐君昀笑了好久才道,“与为夫想的一致。” 谢慧齐微一愣,嘴角也是略略一翘,但摇了摇头,道,“璞儿那时还回不来罢?” 他此去历练,最少也是五七年载的事情。 “更好,”齐君昀淡道,“他回来就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了。” 他不出色,就也别怪有人赶到他的前头去。 就如国公府要是无人,他也得接受有朝一日他的子孙要被人鱼肉的结果,这世上的高处从来都不是留给弱者站的。 谢慧齐翘翘嘴,没出声。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往长子的心口捅一刀,但如他父亲所说,也好,他得接受世道从来不会全如人所愿,哪怕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可能一直都把他捧手心里头。 ** 国公府定了居家女,京城中最爱说道国公夫人不是的两个王妃也是没少狠狠嘲笑国公夫人眼界不行的。 谢慧齐这日见了齐国公看重的弟子徐明观的母亲,徐母刚到京城上门拜谢,还说了些令她觉得惊讶的话来。 其子看上了中王妃家的小女儿,眼看就要外地就任,他就请了母亲上京说亲,徐家因他说有要事要请父母进京处置,徐母快马加鞭进京,听他说是要求娶中王郡主,心下还忐忑,觉得他们家怕是还娶上这等的高门女,但回头消息一打探清楚,知道中王妃跟国公夫人水火不容,差点被儿子气死,她也是糊涂,禁不住疼爱的长子苦苦哀求和她那唯长子令是从的武夫丈夫可怜巴巴的眼神,也是硬着头皮就来了国公府。 第一次见面就说起了儿子看上中王府小郡主之事,徐母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怕国公府自此对眼高顶的儿子有所成见。 谢慧齐听了确实惊讶,见徐夫人坐立不安,也是失笑。 看样子徐夫人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来了,话也是说了,哪怕看她自己都不赞成呢。 徐夫人是个温婉得体的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这是也是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地上道,“也是妾身心大,觉着人家郡主好,哪怕是高攀也是日想夜想,就斗胆想请国公夫人能替我们家做了这个媒。” 徐夫人嘴里是这般说,心里却是一片哀嚎,她就从来不明白长子所想,这时候就更不明白他非要国公夫人作这个媒了。 别人说她儿子聪明,但她老觉得万般他脑袋从小就怪怪的。 “那我去说说。”谢慧齐见徐夫人脑袋都要低到腰了,也是笑着点了头。 “呃,呃?”徐夫人木木愣愣地抬起头,呃了两声才张大眼睛,心里嘀咕着怎么这次又如怪儿子所愿了,回国公夫人的话都回得慢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但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地朝国公夫人道谢。 努力交际,说得一口漂亮官话的徐夫人听国公夫人说了几句就昏昏乎乎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小媳妇似的一步三回头,朝国公夫人笑了又笑,谢慧齐被她逗得差点乐出声来。 谢慧齐这边倒不糊涂,回头国公爷一回来,她就回起了这事。 齐君昀这几日忙,回来也是歇息,脑袋放得很空,由着她照顾,这时她问才想起来,道,“已跟我说过了。” “你点头了?” 齐君昀看她。 不点头他们家能来? “为何?” 谢慧齐还没弄清楚,便问了声。 “要给中王他们点甜头,但不能给的太大。”齐君昀简言道。 “谁的意思?” “皆有。”齐君昀知道她问的是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还是说是他们这些人商量出的结果。 见她看着他,他便又多道了几句,“现在连寒门子弟都用上了,却畏皇亲贵胄如蛇虎,多有不妥。”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分不到羹的皇亲贵胄要是铁了心闹事,手动一动,只会比下面的人闹的事添的堵要大。 他提了两句,谢慧齐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是要托几家上来的时候了,她也是笑了,“不知道中王妃见着了我要怎么想……” 为免中王妃不见她,谢慧齐让麦姑去递的帖子,麦姑送完帖子回来一见主子,听主子捉狭地问她中王妃见不见她,她也是好笑,“见呢,中王妃还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呢。” “问得不勉强罢?”谢慧齐笑意吟吟。 麦姑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不勉强。” 男人的事归男人,女人们相处也自有她们的一套,中王妃可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国公夫人一来她也是大门门前就相迎了,只是脸色还是冷若冰霜,谢慧齐偏过头去看她,也是只见她的两个鼻孔。 等到坐下相谈,中王妃淡淡道,“多谢你先相告。” 说着等丫鬟的茶一放下,她抬了手,把杯子往国公夫人那边推了推,算是纡尊降贵地道了谢。 “那王妃可是满意?”谢慧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嗯。”消息一递,徐家不算被查了个底朝天,但中王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中王妃也知道跟国公夫人这种人说话就算是藏着掖着也不过是跟她虚耗时日,你拖,这老母狐狸比谁更知道怎么拖,她在人到之前早把今日要说的话,怎么个说法也想了个明白,这时便道,“那晚生是真得你府看重?” “我倒没真过本人,说样貌倒是极好……” “我们王府是挑夫婿,不是挑媳妇。”中王妃听了一句废话,嘴又毒了起来。 “是得国公爷看重,”谢慧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也是无奈,看着中王妃道,“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去年我府大宴闹出的事。” 当时为争徐明观为婿,不仅国公府的亲戚家争了,别家也是精彩。 “嗯。”得了句准话,中王妃就把更难听的话咽下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国公夫人脸色也是不太好,便勉强一笑与她道,“天贶节我们皇族要去长寿观上香,在山上摆了福宴,国公夫人可要一道前去?” 大忻也有天贶节,也是赐福节,但与谢慧齐前世所知的那个六月六天贶节略有不同,她所知的那个天贶节是女儿回娘家的一个日子,忻朝的不仅是日子略推缓了半月不说,忻朝的天贶节是家中所有女性出门上道观上香,然后登高接受天意祝福的一个日子。 于谢慧齐所理解,这是一个她所处的这个时空女性朝外放风的一个好日子。 中王妃这是朝她示好,但每年的天贶节谢慧齐都是国公爷陪她过的,她的风不好放,还是得被男人盯得死死的,这时便淡道,“多谢中王妃相请,我就不去了,想来你和阳王妃她们之间也是多容不下一个我了。” 中王妃刹那喉间一哽,被她也是堵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朝国公夫人瞪眼,但缓过来了自己也是觉得好笑。 可不是容不下?她跟阳王妃一见面就得唇枪舌剑,再来一个不是善者的国公夫人,也是太挤。 第340章 于丈夫而言,他不想把鸡蛋全放到一个篮子里,于谢慧齐而言这次她跟丈夫的意思也差不多,但还是有别于他的。 在这个往往举全家全族之力托举一人的年头,丈夫所做决定非同寻常,而她赞成不仅仅是她身为他的伴侣要站在他身边,另一半,也是她自己很想。 当然她与丈夫对长子的看法不同,她不觉得长子真会让他们失望,璞儿已不是寻常人能比,但丈夫失望她也在惊讶过后也觉得可以算作正常,他自来对长子的要求甚过于另两个儿子。 失望也能算是好事,还有进一步的空间,谢慧齐也不觉得现在的长子能好好继承国公府。 谢慧齐一下子思绪万千,但心在片刻之内非常稳。 她是长子的母亲,同样也是另外三个儿女的母亲。 之前她做主替他们分家,就已经有了点这个意思。 在她这里,她的儿女们每个都能展开他们的翅膀,所以女儿要去宫中,她不情愿也依了,但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决定担负后果,就如女儿最后结果如何,她作为母亲就算伤心也认了。 儿女们长大,就该有他们自己人生,每个人为自己负责,而不是把命运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她知道长子也乐于承担这种责任,他父亲说他儿女情长,谢慧齐却没觉得他会让国公府成为他儿女情长的陪葬品,长子打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只光享福不尽义务的人,但在她这里,如果有儿女,但凡任何一个儿女的成就如果都能不逊于他,她都不会让他们屈就。 现在丈夫都张了嘴,她虽还是担心大儿知道他们的决定会伤心于他们对于他的寄望不高,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以后的事了。 她神态沉稳,齐君昀也看得出来她脑子里已经在做关于以后的决策了,不由又看了她好几眼,看得脑子里一堆事的国公夫人朝他眨了眨眼。 “嗯?”她微有不解。 齐君昀却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之前想的不对,她可贵的从来不是她的不离不弃,而是她跟得上他,他说要往前再走一走,她那头就已经开始想路要怎么个走法了。 “你怎么想的?”齐君昀不忙着怎么说了,反问她。 谢慧齐很多时候都会顺着他,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关键时候她从不模糊自己的看法,要不模糊得久了就不会正视她的诉求,话语权都是要经由表达才有的,这时她想了想也道,“无需明言分家,家早就分了,望儿十二年及冠,算下来还有三年多,及冠就出府去住,也有个名目。” 齐君昀又笑了起来。 见他笑得眼睛都柔和了,谢慧齐略一扬了扬柳叶眉,“怎么?” 齐君昀笑了好久才道,“与为夫想的一致。” 谢慧齐微一愣,嘴角也是略略一翘,但摇了摇头,道,“璞儿那时还回不来罢?” 他此去历练,最少也是五七年载的事情。 “更好,”齐君昀淡道,“他回来就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了。” 他不出色,就也别怪有人赶到他的前头去。 就如国公府要是无人,他也得接受有朝一日他的子孙要被人鱼肉的结果,这世上的高处从来都不是留给弱者站的。 谢慧齐翘翘嘴,没出声。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往长子的心口捅一刀,但如他父亲所说,也好,他得接受世道从来不会全如人所愿,哪怕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可能一直都把他捧手心里头。 ** 国公府定了居家女,京城中最爱说道国公夫人不是的两个王妃也是没少狠狠嘲笑国公夫人眼界不行的。 谢慧齐这日见了齐国公看重的弟子徐明观的母亲,徐母刚到京城上门拜谢,还说了些令她觉得惊讶的话来。 其子看上了中王妃家的小女儿,眼看就要外地就任,他就请了母亲上京说亲,徐家因他说有要事要请父母进京处置,徐母快马加鞭进京,听他说是要求娶中王郡主,心下还忐忑,觉得他们家怕是还娶上这等的高门女,但回头消息一打探清楚,知道中王妃跟国公夫人水火不容,差点被儿子气死,她也是糊涂,禁不住疼爱的长子苦苦哀求和她那唯长子令是从的武夫丈夫可怜巴巴的眼神,也是硬着头皮就来了国公府。 第一次见面就说起了儿子看上中王府小郡主之事,徐母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怕国公府自此对眼高顶的儿子有所成见。 谢慧齐听了确实惊讶,见徐夫人坐立不安,也是失笑。 看样子徐夫人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来了,话也是说了,哪怕看她自己都不赞成呢。 徐夫人是个温婉得体的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这是也是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地上道,“也是妾身心大,觉着人家郡主好,哪怕是高攀也是日想夜想,就斗胆想请国公夫人能替我们家做了这个媒。” 徐夫人嘴里是这般说,心里却是一片哀嚎,她就从来不明白长子所想,这时候就更不明白他非要国公夫人作这个媒了。 别人说她儿子聪明,但她老觉得万般他脑袋从小就怪怪的。 “那我去说说。”谢慧齐见徐夫人脑袋都要低到腰了,也是笑着点了头。 “呃,呃?”徐夫人木木愣愣地抬起头,呃了两声才张大眼睛,心里嘀咕着怎么这次又如怪儿子所愿了,回国公夫人的话都回得慢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但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地朝国公夫人道谢。 努力交际,说得一口漂亮官话的徐夫人听国公夫人说了几句就昏昏乎乎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小媳妇似的一步三回头,朝国公夫人笑了又笑,谢慧齐被她逗得差点乐出声来。 谢慧齐这边倒不糊涂,回头国公爷一回来,她就回起了这事。 齐君昀这几日忙,回来也是歇息,脑袋放得很空,由着她照顾,这时她问才想起来,道,“已跟我说过了。” “你点头了?” 齐君昀看她。 不点头他们家能来? “为何?” 谢慧齐还没弄清楚,便问了声。 “要给中王他们点甜头,但不能给的太大。”齐君昀简言道。 “谁的意思?” “皆有。”齐君昀知道她问的是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还是说是他们这些人商量出的结果。 见她看着他,他便又多道了几句,“现在连寒门子弟都用上了,却畏皇亲贵胄如蛇虎,多有不妥。”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分不到羹的皇亲贵胄要是铁了心闹事,手动一动,只会比下面的人闹的事添的堵要大。 他提了两句,谢慧齐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是要托几家上来的时候了,她也是笑了,“不知道中王妃见着了我要怎么想……” 为免中王妃不见她,谢慧齐让麦姑去递的帖子,麦姑送完帖子回来一见主子,听主子捉狭地问她中王妃见不见她,她也是好笑,“见呢,中王妃还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呢。” “问得不勉强罢?”谢慧齐笑意吟吟。 麦姑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不勉强。” 男人的事归男人,女人们相处也自有她们的一套,中王妃可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国公夫人一来她也是大门门前就相迎了,只是脸色还是冷若冰霜,谢慧齐偏过头去看她,也是只见她的两个鼻孔。 等到坐下相谈,中王妃淡淡道,“多谢你先相告。” 说着等丫鬟的茶一放下,她抬了手,把杯子往国公夫人那边推了推,算是纡尊降贵地道了谢。 “那王妃可是满意?”谢慧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嗯。”消息一递,徐家不算被查了个底朝天,但中王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中王妃也知道跟国公夫人这种人说话就算是藏着掖着也不过是跟她虚耗时日,你拖,这老母狐狸比谁更知道怎么拖,她在人到之前早把今日要说的话,怎么个说法也想了个明白,这时便道,“那晚生是真得你府看重?” “我倒没真过本人,说样貌倒是极好……” “我们王府是挑夫婿,不是挑媳妇。”中王妃听了一句废话,嘴又毒了起来。 “是得国公爷看重,”谢慧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也是无奈,看着中王妃道,“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去年我府大宴闹出的事。” 当时为争徐明观为婿,不仅国公府的亲戚家争了,别家也是精彩。 “嗯。”得了句准话,中王妃就把更难听的话咽下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国公夫人脸色也是不太好,便勉强一笑与她道,“天贶节我们皇族要去长寿观上香,在山上摆了福宴,国公夫人可要一道前去?” 大忻也有天贶节,也是赐福节,但与谢慧齐前世所知的那个六月六天贶节略有不同,她所知的那个天贶节是女儿回娘家的一个日子,忻朝的不仅是日子略推缓了半月不说,忻朝的天贶节是家中所有女性出门上道观上香,然后登高接受天意祝福的一个日子。 于谢慧齐所理解,这是一个她所处的这个时空女性朝外放风的一个好日子。 中王妃这是朝她示好,但每年的天贶节谢慧齐都是国公爷陪她过的,她的风不好放,还是得被男人盯得死死的,这时便淡道,“多谢中王妃相请,我就不去了,想来你和阳王妃她们之间也是多容不下一个我了。” 中王妃刹那喉间一哽,被她也是堵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朝国公夫人瞪眼,但缓过来了自己也是觉得好笑。 可不是容不下?她跟阳王妃一见面就得唇枪舌剑,再来一个不是善者的国公夫人,也是太挤。 第341章 比起长兄,齐望更要纵着他这个小弟一些,居娉婷有样学样,也是对这个小弟百依百顺,两小夫妻本来在窃窃私语,这声音一起,居娉婷就起身走出了门,飞快朝大门走去,走到半途就看到了脸边挂着两行泪的小弟,顿时就有些着急地道,“怎地了?” 一看是疼爱他的三嫂,齐润哭得更起劲了,过去就抓着她的袖子凄惨地道,“三嫂嫂,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得救救我,救救我啊……” 齐润在家没少闹的,但皆关在鹤心院跟他阿娘瞎闹,没闹一会就得被他阿娘拿出阿父来镇压住,也没闹到过外面来,这次为了娶媳妇豁出去了,铁了心要闹,这厢是怎么博得可怜就怎么来,把居娉婷吓得心都猛跳了跳,带着他就往里走,嘴里不忘温声安慰,“别怕,你三哥就在里头,我这就带你去。” 齐润一看小弟流着眼泪进了门,也是啼笑皆非,等小弟跳着脚告完母亲的状,让妻子带着人给他擦了脸,他这才无奈道,“又跟阿娘闹?” 居娉婷在旁听了个明白,也是好笑,但面上不显,给他收拾好脸面,就拿他喜吃的奶糕往他手里放。 这本是她打算中午送去鹤心院,给两个弟弟吃的,她出门之时就朝丫鬟点了头,这厢也已是送来,齐润这时也心不在焉,见着爱吃的,把奶糕往里嘴里咬了两口,咽下后才又带着哭音继续道,“你不要帮着她,你要帮我,你得有嫂嫂有侄女儿了,我啥都没有,不兴这样对我的,我才是小儿子。” 说着含着泪,朝身边的居娉婷道,“嫂嫂,渴。” 居娉婷笑着喂他喝了两口温水,温水里洒了点干薄荷,这个初夏有点微热的时节喝恰恰好,齐润喝了两口见杯子要走,咽着水含糊地道,“还要。” 喝了半杯,嘴里舒服了,又咬了口奶糕跟他二哥讲,“反正我要媳妇儿要小孩儿,不给也得给。” 这还是个奶娃儿的样,婆婆怎么可能让他媳妇?居娉婷实在忍不住想笑,但不忍折小叔子的面子,忙抬了盘子往门边走,借着吩咐下人忍笑去了。 齐望也是无奈至极,弟弟这个样若说没管教,怎么可能?家中从小变打到大的除了他也没谁了,父母拿他也是什么法子都使了,可他还是这个性子,好在也就在家中娇气些,外头还是能吃得了苦的,可他在阿娘面前跟前这个样子,谁放心他娶媳妇? “你莫要在阿娘面前胡闹,你在外面办事儿不都好好的?” “那她要讲道理呀。”吃了一块不够的齐润又拿了一块热呼呼的奶糕,生气好费力气的,以为他愿意啊? 齐润无奈地笑了,“等你等三哥成亲的岁数成亲可好?这样我们兄弟俩就一样了。” 他十八岁成的亲,还能多拖几年。 “不好。”齐望拒绝得很干脆,把奶糕一口塞到嘴里,恨恨地道,“我现在就要娶,我答应了小籐儿的。” 见二哥也不答应,吃了好吃的齐润这时想哭也哭不出了,只好拿着袖子擦眼睛,委屈地道,“三哥也不帮帮我的吗?” 齐望也是无法,起身拉了他起来,拿帕子给他净了手,“我去说说,但怎么办还得看阿娘的。” 齐润扁着嘴不情不愿,“她好铁石心肠的,谁说都不管用,还天天拿阿父吓我。” 说归说,但还是老实地跟着他二哥去了。 ** 齐润在家磨了半月,还被他阿父抽了一顿鞭子,伤还没好就又闹到了跟前,谢慧齐拿他无法,考虑着把小姑娘带到身边来的日子。 中王妃来国公府串门,之前国公夫人说了她两句好话,她觉得这国公夫人也是可以再来往来往的。 她自是不天真,知道一旦有事起来,她们就是想相见都不能见了,她们这等人的关系是好是坏不是要根据她们的本心来的,哪天家族对立,她们也会站在彼此的立场对对方大下杀手,也不会毫不留情,自然也不会有那个闲心去嘘唏什么,且那也不适合她们。 现下能见就多见见,中王妃一来得知他们家小公子要跟个世仆的女儿订亲,也是吓得不轻,看着国公夫人跟前傻瓜一样,“你这挑的都什么亲事啊?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儿是哪儿招你的烦了?你非得挑些糟蹋你儿子的?” 中王妃说完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失偏颇,像他们中王府想嫁一个女儿到国公府,那确也是打了主意的,但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儿出来,哪个是不能当家的?哪个不贤良淑德?总比那些出事了只会啼哭的痴儿好罢? 虽说他家次媳很像样,但她那身份也是险的,如若不是国公府的门楣撑在那,说闲话的断不可能没有。 中王妃话一出,谢慧齐也是被堵得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跟中王妃虽说最近一两年来往颇多,但也没到推心置腹的份上,遂也不好多说,缓了缓便轻描淡写地道,“谁叫他们自个儿喜欢?自个儿喜欢就自个儿担着,总比到最后娶了个不愿还搅家的,一家子谁跟谁都是仇人来的好。” “他们敢!”中王妃一听就听出意味来了,眉头倒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说道什么就是什么,哪有当儿女的敢对父母不敬的?” 谢慧齐笑着翘了翘嘴,看向了中王妃。 中王妃确是会当家,挑的媳妇皆是贤良,给长子挑的媳妇也是名门之后,很是贤良淑德,只是,她现在的长媳是长子的继室,也是跟第一个媳妇一样的贤良淑德,但她那孱弱多病的样子怕是要步她前面那位小夫人的前尘,郁郁寡欢而逝。 中王世子身边人不少,最宠的是谁不知道,但不可能是中王世子妃就是,中王妃心大,可不代表这世上的女人都像了她。 中王长子也是像了中王妃,谢慧齐见过他几次,那是一个对着母亲也冷硬得就像石头的青年,恭敬生疏,反没有那些得中王妃好的庶子对她来得孺慕。 谢慧齐也知道要是仔细挑,名门贵族当中也有真正的品德优良的女子,名门贵女有骄纵的,自也有很早就懂事,也有大智慧的,但在她而言,以后有太多不可确定了,她也知道世事不可预料,现在觉得好的以后未必,现在未必的以后可能会好,但在她而言,还是眼前儿子们自个儿的喜欢稍微重要一点。 中王被她笑得恼怒,国公夫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她就是被看得心下很是不快,“你们家的名声迟早要败你手中。” 国公府现在势头已经下来了,高高在上的左相被人说得多了,且在京城存在了许多人听他的人也乏了,很多人都只知道哪个替皇上施政的大人有刚正不阿,敢进言的御史有多不畏皇权,这些值得被称道的人被京城中人津津乐道,很是风光。 沉寂的国公府不过一两年,就不如之前了。 “唉。”谢慧齐叹笑道,“如果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无所谓,中王妃哼了哼,到底没撕破脸,回头着人仔细打听了那个小姑娘,听说毫无出彩之处,并不像其次媳那样声名在外,能力也是高人一等,她也是不明白那国公夫人了,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 风水轮流转,宝丰十年,势头大不如之前的国公府反倒没以前森严,齐望和齐润的友人隔一段时日还能来国公府赏赏花,喝几杯酒,国公爷的弟子也能有事上门求教国公爷,国公府也在前院开辟了一个院子出来,供国公爷看重的几个弟子在此短住几日。 在国子监和齐家书院就读的齐家子弟每三月来国公府一趟会面斗文,这是齐国公爷去年定下的规矩,今年以来国公府也是因这些人的出进热闹了不少。 因有人的常进出,谢慧齐的事也是多了不少,但因次媳在着,她这事反而是少了些,且事事也都知晓,三媳妇那做了什么事,都会在每天傍晚的时候做个统笼上来给她过目,重要的事情她会写得仔细,以前说过的事就会写得简单点。 这一年大忻大推官话,涌进来一大批地方的秀才举人进修,这些都是皇帝交给齐国公亲手去办的事,齐国公也是比之前更忙了,有日他回来,谢慧齐在灯光下看他两鬓银发丛生,也是愣了好一阵,连披风都忘了给他解。 她当初叫齐家哥哥的丈夫现下也是四十有六了…… “嗯?”见她傻傻望着他不动,本还在想着公务的齐国公低下头看向了她。 谢慧齐却是半晌不知说什么,只是举着手抚着他鬓边的发好一会才笑道,“我们成亲都有二十二年了,算算,还是太短。” “呵……”齐君昀笑了起来,抬起头来也算了算,嘴边笑容渐浓,“是,二十来年了。” 是太短了,他还有许多的事没做到,也还是陪她的时日少了。 “以后我早回来点……”齐君昀轻抚着她眼角,淡道,“我们还有下一个二十二年。” 第342章 谢慧齐闻其话中意,也是笑了起来。 二十二年,于她就像过了一辈子,不过是身边几个人的来去和人生,却把她的整个人都给掏空了,如果不是还有深爱的人和儿女,她怕也是撑不下了。 她活得太长了。 可在他这里,还有下一个二十二年…… “笑什么?”在齐君昀眼里,因笑而格外生动的她又迷离了他的眼,便连问话都轻了。 “笑,”下人们都退了下去,谢慧齐拉着他在边椅子上坐下,坐在他身上与他面对面,淡淡道,“笑我把你看得太重,就因你一句话就满心欢喜。” 更是因多谢他竟还觉得还可以与她过二十来年而笑。 最后一句,谢慧齐是在齐君昀耳边说的,快年及五旬的齐国公听了抱着她久久无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妻子说陪他一生便是一生,这是感情,也是恩情。 他知道他这二十多年来在外的意气风发,都是因有她在其后的打点与容忍,她选择的是义无反顾地成全他,从无怨言。 ** 自母亲收了小姑娘文籐在身边亲自教导,齐润乐得开怀,当日喜滋滋地牵着小姑娘乱蹦乱跳了好一会,又板起了脸告诫她要听话,不听话他也得训她,但每日紧张兮兮问母亲身边的姑姑们小姑娘如何的也是他,自文籐到了母亲身边,每日必来父母请安前的也是他,走前都要眼巴巴看母亲好一会儿,嘟嘟囔囔道,“她好乖,你不要吓她呀。” 在他眼里,自来厉害的母亲俨然就是母老虎,打个嗝都能吓死他小媳妇。 谢慧齐回头也跟齐国公私下嘟嘟囔囔,“早知道这般没良心,就不生出来了。” 她不高兴得很,齐国公只能抱着她轻言安抚了几句,还放下了改日就替她训子的狠话,这才让夫人高兴展颜。 母子俩天性其实很像,偏偏谁也看不惯谁,都当对方是眼中刺,看对方看来看去都是讨厌之处,都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 这年盛夏,国子监老主薄告老还乡,齐望正式为国子监主薄,露出台面助休王掌管国子监…… 国公府往来学生也是多了起来,此时,也有远方之国派出使臣到达大忻,随即送来了许多的珍奇之物,是大忻前所未有的,这让文武百官很是惊奇了一翻。 只是这使臣与大忻语言不通,交谈甚是费力,但国公府三公子天资甚奇,不出半月,竟能与来使交谈几句。 这厢国公府里也是很是平静祥和。 居娉婷大出谢慧齐所料,她把两个女儿带得服服贴贴,亲自奶孩不说,还掌管了绝大部份家事,也是条条理理分明,孩子睡得安宁时便把孩子放到祖母身边来,她们不吵不闹的,醒来也是不哭,又很是爱笑,谢慧齐与她们亲近得久了,眼珠子都离不了她们。 国公府长孙之名为齐和仲,两个女孩子也都是其祖父亲自命的名,一人为齐和康,一人为齐和泰,两个女娃儿的名字都起得特别大气,忻朝以“和”字为尊,康,泰两字也是多为放在长子长孙之名当中,也是往来诸多公主得圣谕加封的赐名,放诸到两个女孩子身上已是尊贵异常了,这两个名字一出来,齐望那头还在私下见母亲的时候还抱了他母亲好一会,知道这名字肯定是她跟父亲求来的。 两个女娃儿的名确有其祖母的功劳,而她们被其母每日都放在鹤心院,时不时会回来的齐国公见她们的次数也多,看得多了也是满意,觉得这两小小年纪就精力旺盛,爱笑又乖巧的两个孙女儿们也是格外可爱,见她们母亲时,想起事来也会多与她说两句话。 居娉婷得了公公正眼,也还是宠辱不惊,光这份定力也足以让谢慧齐放心他们一家过两年离府自立了。 宝丰十年过去的甚快,这一年国公府的门禁开了一些,但它已不如之前门禁森严那几年让人侧目了。 齐国公这一年把心血放在了大推官话之上,政权被分割到了皇帝,和六部手中。 六部可直接越过他与皇帝商讨,但全国各地来京受训的秀才举人都受到了他的亲自指教,齐国公放下了那只删折批文的笔,却成了万千当地执教书生的恩师,他在这段时日远离了权力中心,自有人很快就替补上来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因此很多人都淡忘了深宫内的齐家女,都当皇帝已经收回了齐国公至少一半曾权倾天下的权力了。 自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权力更叠更是如此,齐国公府这厢却也还是还好,主要是当家主母一点也不着急。 这头齐国公府也为进京受训的各地方为教的先生们所出众多,这些在地方为教的书生们自然不是家中有产之人,如果家中宽裕,自也不会选择去教学而是继续进考。 这些进修者的住宿自有官邸受理,但吃食是国公府这边私下解决的,他们受训一年的常服等类也是齐国公府的庄子出的,这些银钱于国公府来说不大,谢慧齐也乐得为她家国公爷做这等妙事,于她而言,这等事做起来也算颇有几分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概,齐国公对这些为人师表的书生们慷慨,这些书生们只要是心志不低的,受了好,自也是还到了他们的学生身上去,大志和善意生生不息,这个国家的人和灵魂才能真正强大起来,而于国公爷而言,这个国家的人才层出不穷,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他终其一生耗在朝廷,不是想斗死谁,也不是想权倾天下无人与他为敌,不过是想在世时开启民智民勇,想让国家有难时,有国民自愿挺身而出为国,家中有难时,有男儿挺胸而出为家,这些前人没有做到的,他都想做到,哪怕过个几十百半百年,没人能记起他。 齐国公当了十几年的丞相,几起几浮,呕心沥血才等来接近他想要的境况,国公夫人在其背后自也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着,她也只有这等时候才感觉到她还可以纯粹得起来——她在世俗摸扒滚打这么多年,手不干净,心也不干净很久了。 她也知道哪怕他们做得再多,百年之后世人对她丈夫的褒贬也会不一,且贬还会大于褒,因为他们自身确也不干净,他们也有自己的私欲在顾,但是,不做眼前的这一点的话,那一点的进步也就不会存在了。 齐国公耗到了今日做了他最想做的,国公夫人也是欣喜地帮扶着,觉得做做也是好的,两夫妇俩因着新来的事情也是又有了新话题可说,对着又对他百依百顺起来了的夫人,齐国公感觉同僚跟他所说的第二春,他好像在他一直以来的那同一个夫人身上找到了。 这年过小年前,谢慧齐把身边带着的文籐,还有她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聚到了一块,让家里的小混蛋带他们出去玩耍几日,又把两个孙女儿带到了身边,让三媳妇去国子监接小年才归家的三子回家——国子监附近有他们国公府的房子,在那两小夫妻可以过几天没爹没娘也没孩子的好日子,三媳妇一年到头地忙,也就有这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 谢晋庆父子俩一直在京外军营练兵,在小年之前也是接到了家姐勒令回家的口信,下半年他百江南他练的百名精兵受了皇帝特令进了京郊军营受他的特训,他跟这些臭味相投的军友混得名处酣畅,日日练兵排阵早记不起家中模样了,国公夫人派了身边最不苟言笑的麦姑过来传话,吓得他围着一板一眼学着夫人讲话的麦姑摸着鼻子叫了声好姐姐,随后吩咐副将几声,就灰溜溜地带着晒得跟个黑炭一样的儿子回国公府见人去了。 谢由好不容易在她身边养白了一点的皮肤,又黑得比炭都黑了,露出来的全身上下只剩眼皮是白的,看得一见他的国公夫人就倒抽了一口气,摸着胸口好半会都顺不过气来。 谢由长得本就太平凡,现下皮肤黑得跟眼珠子一样了,原本好看的眼睛都不好瞧了。 刚阿姐拍着胸口闭着眼睛不说话,谢晋庆也讪讪然得很,抬头就往外边看,哪想如今是冬日,门关得紧紧的,他瞧着大门好一会也是倍感尴尬,只得又回头来。 “怎么黑成这样了?”谢慧齐这时握着谢由的手都有点想不明白了,“咱们住山中那会儿,我也没见你这般黑啊?” 那时他都不怎么穿衣裳,也没晒成这黑炭样啊。 谢由瞅她,“我要带兵。” “那你阿父也没……” “我带。” “他不带?”谢慧齐有点明白过来了。 “我带。”谢由点头。 “那他干嘛?” “你,你,你……”谢由突然板起脸,对着下面空空的地方一脸嫌弃地道,“怎么握的长枪?你以为你是拿你家中细婆娘的手啊?娘了个蛋,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劈,你是想吓得你家蚂蚁跟你哆嗦求饶啊?” 学了两句,谢由转过头,对母猴子淡淡道,“他们不行,我就得教他们怎么做。” 谢晋庆在旁边听了单手揉眼搓脸,都不太想看旁边这俩人了。 第343章 谢慧齐听了叹气,没有深究,只是回过头瞥了二郎两眼,见人不看他,也没多说。 这父子俩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累了就回来歇歇。”她拍了拍谢由在她手中的手。 她当慈母,谢由却不解风情,淡道,“有何可累的?” 谢慧齐哑然失笑,还点了头。 他们俩说着话,又是谢慧齐说道好几句,谢由回她几句,谢晋庆见事情不扯到他身上来了,这才回过头来,趁着间隙也插两句嘴。 这年小年,皇帝与齐奚又回来过了,皇帝这天在国公府睡了半天,除了用膳闲聊的那点时辰,别的都用来睡了,当晚回程时齐奚抱着酒醉的他嘴边笑意一直没断。 温尊原本想在国公府俯小做低,想让表伯母满意,最终还是懒懒散散过了一日,马车进入宫门后,他坐直了起来,看向了半垂着眼已有了些累意的齐奚,把人反抱在手。 齐奚亦无言,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昏昏欲睡的表妹抱到了龙床上看了她许久,见她一直醒不过来,便垂下了眼,掩去了眼中所有光华。 宝丰十一年,忻京的人比往年还要多,京城中人较宝丰开年翻了个倍,京城繁荣更甚去年,不过开春,国公府名下的产业所得较去年也是翻了个倍,让常年不太出府,只闻京城喧闹的谢慧齐都惊讶了几翻。 她在季度帐册算出后乔装出去转了一圈,这一圈也是开了眼界,之前京城也算繁华,只是与现在络绎不绝的人流相比,她从河西刚进京城的景象也只能算是比较热闹,与现在的人挤人相比,算是两个境地。 这不过是几年之间的事情。 也就那么一圈,谢慧齐也就懂了满朝文武现在难得的齐心——这种太平盛世,是真能激起人的雄心,谁都想为这个盛世做点什么,何况是千万人中间闯出来的众天之骄子们。 忻京不过一两年之间就变得太多,谢慧齐也难得的正视了起来,她在了解京城新起的新鲜事物后也是后背一阵发凉,说起来,她这些年所做之事都是因她是后世来之人,眼界与心胸自不是这个朝代的很多人能相比,且她一直都有条件,也就是权力与金钱实现她所想,多年的成功也让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回过头一看,繁荣之下的忻京百姓所展现出来的智慧比她完全无差。 如果他们有她同样的条件,可能还更胜于她一些。 而她一直窝在国公府里不动弹,外面的很多事不再去过问,说好听点是孤芳自赏,实际也不过是固定自封。 国公府这些年来也收了不少铺子不再自己人开,而是放给了别人,谢慧齐在夏初时把夏初能收回来的铺子都收了回来,放了自己人开铺,改走中下百姓能入门之店。 国公府所有的银楼布庄一直都只有一部分顾客光顾,价格昂贵,所得也不少,这部份她无意降低门槛,但也又另谋了钱路。 夏初收回来的铺子一大部份以后都是要交予长子名下的,谢慧齐把三子和小儿子都找了过来,三媳妇和带在身边的文籐也都过来了,当着她们的面吩咐两个儿子接下来把他们名下的铺子收回来,改做它业。 忻京也是官商两途,一般为官者只占地,不图谋业,国公府也一直是让管事的打理,主子们从不出面,而国公府管事甚多,但多是国公爷的人,也就是以后的国公爷的人,这是国公府三公子跟小公子所欠缺的,三公子出府后,能带走的也只能是父母分给他的那几个管事,再多点的就不妥当了。 在谢慧齐这里,三个儿子都一样重要,哪怕谢由,她都给他谋划了后半生的依靠,但很多事不是她想当然耳的,哪怕她想几碗水都端平,但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在情理当中,为免多生波折,她更是不能有特例,遂也很简单地把能给他们的人的那几个世仆的全家卖身契给了他们,也让他们从现在开始,自行用自己的钱财去定自己的人。 “往外面找,国公府的人,已全在你们手中。” 她说罢,齐望就点了头,“孩儿知道了,阿娘放心。” 齐润也是点头,“我听三哥的。” “你跟你三嫂学,”见文籐紧张地看着他们,谢慧齐朝她淡道又转向居娉婷,“带着她一点。” 她与三媳妇不亲近,但却信媳妇的这个人,因着她有足够完整的心性分辨好歹,还有三儿子的禀性,她对次媳的寄望说起来甚至高于长媳。 寄望得越高,也就更严苛,更不讲什么表面的温情。 “儿媳知道了……”居娉婷轻声道,握过身边小姑娘的手,柔和的眼朝婆婆望去,“还请您放心。” 她自有法子带好了这个小弟媳,居娉婷这时候不需丈夫多讲,也已经明白日后小弟和小弟媳就是不跟着他们过,他们也是要关照他们的,且这关照必定不能比兄嫂少上一分。 婆婆现在全心带她,她必也得全心把小弟媳带出来不可。 次媳柔顺,谢慧齐朝她点了头,又朝孱弱文静,哪怕此时胀红着脸也鼓足勇气朝她直视的小媳妇看了一眼,见她小声地叫了她声“伯娘”,谢慧齐心中也是宽慰了些。 小姑娘是反应慢了点,但好在有上进心,也好在足够听话——哪怕脑子不够用,教她怎么做她还是会依样画葫芦,不会自作聪明,已是大幸了。 ** 这年三月,谢慧齐就已经吩咐了家人去蚊凶给长孙送周岁礼,林府那头也是派了人跟随前去送礼,搭了国公府的顺风车。 国公府的人是五月回的京,谢慧齐得知林府前去之人让长媳跟长孙回来也没说什么。 她早前就已经跟长子说了,让他把媳妇和儿子都放在身边。 林府那头这一年来也是风平浪静没再出什么让她眼皮一跳的大事,遂那点小心思她也没放在心上。 亲家再亲,也只是亲近而已,他们以前不能插手国公府之事,以后也不可能有那个能力决定国公府的家事。 她要是因林府与长子心生缝隙,或是长子与林府与她心生缝隙,那才是笑话大了,也活该他们母子生疏。 国公府的人也带来了齐璞夫妻给国公府捎来的众多东西,齐璞还搬回来了两箱自己抄的书,还有一箱自己对于蚊凶地况地情的见解,齐国公翻了翻后脸色还算尚可,回头与国公夫人颔首道,“还算有药可救。” 谢慧齐也难得的翻了儿子的给他父亲写的折子看,看完之后她都被长子的亲历亲为和见解折服,也是对丈夫叹道,“你也太难以讨好。” 齐国公还是不以为然,“都跟你一样对他,他踏的都是天阶,到时候摔下来,十个你我都接不住他。” 谢慧齐又怕他说出“慈母多败儿”之意,赶紧闭上了嘴。 他虽不会严词责怪她,但齐国公要是训起她来,也够让她挺不住的。 这一年谢慧齐原本以为也还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但到了七月盛夏之时,还是出了事,女儿在宫中大病,竟是病到了奄奄一息之时才叫了她进宫,谢慧齐一进宫,这才知道娇艳如花的女儿竟在几夕之间就瘦骨嶙峋。 每月逢三六九是平哀帝身体好之后的马场跑马之日,七月六日平哀帝带她去马场跑马,哪料他们身下马儿发疯,齐奚在马上便把皇帝交给了请来相救的侍卫,她却掉于马下,被马踩中了胸口,胸口骨折,已有好几日疼得连呼吸都是困难。 那日出事的马匹就是齐奚历来所骑之马,本是一匹温驯的母马,当天被捉拿后就口吐白沫而亡了。 这事已过四日,齐奚本是决意瞒着母亲,但皇帝在半夜听到她在睡梦中哭着喊娘喊疼后的隔日,就把国公夫人给请来了。 齐奚见到母亲,本还想笑,只是当母亲看过她就拦着眼睛不说话,她的笑容便淡了下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等她终于看她,才小心地道,“阿娘,不疼。” 谢慧齐久久不能言语。 她在宫中照顾了女儿两日,从丈夫那得知是皇族中人想置她于死地后,她当日哑着嗓子求女儿,“阿娘能求你跟我们回去吗?” 齐奚抓着她的手,眼睛哀求地看着她摇了头。 谢慧齐看得抬起头才把眼泪忍下。 皇帝不立后,不纳后妃,不过继皇子,哪一项都是下面的人都不能忍的,现在是皇族中人发作,等哪一天轮到满朝文武逼他了,到时候女儿又将如何? 就是她愿意他们这对表兄妹成为夫妻,国公府又被牵置于水深火热,他们又哪来的什么儿女?到时候所有的不是,都会归到女儿身上。 最后所有不好的后果是要她来承担的,就是死都会死得不干净,谢慧齐从来没想过从小被她跟婆母们护在手掌心的心肝宝贝,就是他们千防万防,还是步了齐家女的后尘。 第344章 齐奚不能动,即便是吞咽流食也是艰难,她前几日便是连咽都咽不下去,好在换了母亲照顾,过了两日就能进食了。 谢慧齐守在长乐宫没动,她手边的参汤温粥都是热的,时不时喂女儿两口,女儿睡时她就在倚在床边的太师椅上打盹,齐奚一醒,她就能马上醒过来。 齐奚清醒的时候也茫然,她虽未跟皇帝真的成婚,但也算是出嫁女了,女儿到了嫁出去也是到了孝敬父母的年龄了,换到她这里,却是母亲还得为她操劳——她当初想靠自己与表哥在一起,还是想得太天真。 世事从来不如人所愿,她以为的不牵累也还是她的一厢情愿。 只是母亲平静,齐奚也慢慢平静下来,她被母亲带在身边太久,先前没在母亲身上学会的东西,现下也学会了——她也能把所有波涛汹涌的东西都掩于平静的脸孔之下。 平哀帝每日都会回宫,头两天回来得甚勤,一日能回来三四趟,国公夫人回头让国公爷去跟他说了让他安心政事就好,平哀帝就回来得少了。 齐奚便也能好好睡个觉,安心养她的病,不会因他的回来时不时惊醒。 齐奚一好点,谢慧齐便回了趟国公府吩咐家事,回府没多久,就收到了中王妃的信——中王妃身边的人在国公街的门口堵到了她,跪着请她看信。 现下几个王府看似风平浪静,但底下已血流成河,中王灵王阳王在国公夫人进宫的当日就已死——平哀帝没给他这几个王叔争辩清白的机会,当日马场奴婢死了一半,半夜,三王全去,世子被拘,几大王府,包括在皇帝面前一直施压的皇族长老也被杀了个干净。 几府世子也从王府消失,是生是死,下场不知。 中王妃来了信,信里道不是求情,只是想知道现下长子的生死。 谢慧齐看完信,把展开的信展递出了马车。 国公府的人交给了中王妃的人。 马车进入了国公府,谢慧齐花了半日吩咐了三媳妇府中之事,令她闭门,又叫了暗堂的人过来让他们听候小公子和由公子的吩咐。 他们夫妻这些日子怕是要耗在宫中无处脱身,家中就交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山雨欲来风满楼,谢慧齐不知道这场大风暴会刮走谁的家,但丈夫要确保这场风暴不会祸及他们的家,她自也是化身为刀,加入战场。 以国公府为中心的几大家族都不能幸免,谢晋平与谢晋庆一人手握京郊外十万兵权,一人身处皇帝私兵营,谷翼云坐镇兵部,这厢没能幸免的休王爷被带到了皇宫软禁,临走前把国子监托付到了齐望手里。 而谢由听从其父吩咐,带了谢家人来了国公府。 谢慧齐上午回的国公府,下午就又去了皇宫。 她一回长乐宫在女儿身边坐下,睡下的齐奚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在母亲拿温帕擦试她脸的手下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太医说三小姐现在的身子禁不住用止痛的药,只能就这样干耗着,谢慧齐离开了大半日,也不知她身下的吸汗的棉单抽走了几块,这时她往被下的女儿的背一摸,又摸到了潮湿一片,就自行动起手来扯底下棉单。 奴婢们欲要帮忙,在她一个瞥眼下就又都退了下去。 为保持不能动弹,却无时无刻痛得出汗的女儿的身上的整洁,谢慧齐没让她穿衣裳,她每日只挪动一次,身下每日铺着十几层棉单,一旦潮湿就抽出来,身上盖着的也是微有湿意铺上新的就换,不让她见风,要到每日午后阳气最盛时才给她擦身,也不让她在炎热的天气中臭不可闻。 这深宫也只有三小姐母亲敢下这样的决定,即便是皇帝知情她的决定也只是沉默不语,那些先前对国公夫人欲言又止的女官们就干脆闭嘴了她们的嘴。 但齐奚确也是好得甚快,在连着几日的高烧和食不能咽后,现下喘气声都平稳了许多,睡梦中也不再痛苦不堪。 她好了些,谢慧齐没等女儿再说,这日皇帝在中午过来站寝殿门口时,她就让人去请了皇帝进来。 齐奚听母亲吩咐完,正在咽食的小姑娘抬起眼看了母亲一眼。 “不是不让你们见,”谢慧齐别了别她的长发,女儿一动不动地躺在淡蓝色的薄棉被下还是苍白无神,但比起之前的奄奄一息,有了几许生气的人现下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起来了,她顺好女儿在枕边的长发,低头在她额上碰了碰,淡淡道,“你们得活着,才能在一起多呆几日。”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齐奚听了下意识就朝母亲笑,这时候急步声靠近,已经有好几日从来没在中午见到齐奚的平哀帝快步到了龙床前。 他这几日都是歇在太和殿的,国公爷那日跟他说完让他安心政事的话后眼神冷得就像寒冰,平哀帝再来自己的长乐宫都是快来快走。 不比先前都是在她睡中见她,皇帝一走进,就看到了她的笑脸,就那么一眼,皇帝的步子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的笑脸没放,心口剧烈地疼。 她是齐国公的女儿,她是知道他的自私的罢? 一直知道,即便是知道自己的下场,还是能笑看着他? 原来无论他做尽什么,他还是能被人这般装在心间…… “哥哥?” 她出了声,眼睛因笑都弯了,平哀帝近乎踉跄地走到床边,蹲下身来握着她探出来的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笑着道,“好了些了?” “嗯。”齐奚一直迷迷糊糊,有着母亲在身边,她也不再非要什么都有算了,也不知道有许久没看见他,这时候他近在眼前,看得仔细了,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眼睛也慢慢变得忧虑了起来,“你没歇息好?” 齐奚还不能动弹,如今的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脸白得近乎透明,就是眼睛也像蒙了尘的宝珠,不复往日光芒。 “这几日有些忙。”平哀帝说着抬起头,这才往旁边看去。 国公夫人已不在殿内,他回过头去,即便是殿里的宫人也不见了。 齐奚也略微偏了下头,扫了眼寝宫,随后紧了紧那只握着她的手,与他轻声细语了起来。 平哀帝这次直等到她再睡着了也还是在看她,最后他歇在了她身边——谢慧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跪坐在床边,把头埋在女儿的身边就这么睡着了,她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最终一言不发转过了头就再出了殿。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终还是没敌过心中的软弱,让他身边的老公公进去扶他躺平。 ** 如今的平哀帝不再是少年登基,那个还需仰仗辅臣的少年皇帝,如今他大权在握,近乎什么都在他手中,也没几个人再懂他心思,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牵制他。 齐君昀对先帝与现在的平哀帝一直以来保持着一种退避的心思,他当年为家族,为自己全力保先帝上位,之后为保家族与己身视皇帝与猛虎,即便是先帝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甚至曾教导过的表弟,之后少年皇帝对齐国公府的格外慷慨在齐君昀的眼里一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没感觉到皇恩浩荡,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如若真如了少年皇帝的愿,他们齐家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能止得了这天下的口。 平哀帝身体好转,心思转变,松了一大口气的不止是那些提防着齐国公府的大臣,他何尝不是? 而平哀帝身后如何,齐君昀一直觉得过继才是他与朝廷的出路,以为天下已在他手中胸中的皇帝已不会再复少年时候的执拗,但他错了。 七月六日到七日,不过一个朝夕,皇族中死了近十个一府之主的皇族血脉。 当时在齐君昀面前晃荡了很长一段时日的血红又弥漫在了他的眼前,直到这日他才发现以为改变了的皇帝还是当日那个恨绝皇族的少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再次错了的齐君昀这次把家族都折了进去,且还是自愿的,遂当皇帝对皇族赶尽杀绝,而内阁大学士和大臣们把所有矛头指向齐国公府,齐君昀只能迎头应对。 他们不敢与这时的皇帝作对,但几个大臣们一心都在想把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先把国公府弄倒,把苗头掐死。 皇族中人之死不过朝夕之间,最不想成为外戚的齐国公府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过朝夕之间。 原本从不说破的事情因内阁大学士的不再观望最终成了私下能说得出口的秘密,即便是齐国公的弟子知道那不可言喻的事情后也是惊讶于这事的不正统,即便是崇敬老师,这个当口也是缄默不语。 在确定多数官员不会为齐国公出言后,言官们开始在朝廷上顶着皇帝冰冷的笑脸疯狂参奏齐国公一系,暴怒的皇帝却只能把强涌上喉口的血咽下去。 他已是看出来,他杀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按到齐国公府身上去,成为他们弄倒齐国公的理由。 而皇帝知道得太晚了。 第345章 皇帝也并无悔意,可他的臣子们谁也不是真愚之人,不敢直面天威说道皇帝的不是,但齐国公现在被他们近乎所有的人忌惮也是事实,谁也不想齐国公坐享这个天下,哪怕皇帝是个疯子。 齐国公不能饶,齐女也必须得死。 皇族之举大臣们之前知道风声的无几,现下皇帝不过问任何一个臣子就血洗皇族,满朝文武鲜有不心悸者。 他们知道皇帝狠绝,但不知道他能狠到这步,那是他的亲族。 至于齐国公一府所掌控的兵权,如今敢一动,那也是坐实了抢夺天下的大罪,内阁六阁老,以灵王府王妃之父易老为首等阁老不信现在康健的皇帝就能下那个决定,他还没死,齐国公敢动,那就是与他为敌,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齐国公府现在就是瓮中之鳖,哪怕齐国公英明神武,在众人围堵之下也难逃出生天。 往日还能与齐国公一脉同气的六阁老,现下六人一脉同气,把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其中易阁老乃灵王妃之父,另五阁老也是大家族之长,族下为官者众多,几人经营几十年,属臣门徒不知繁几,这次他们站在了一块,也不过几天,齐国公在朝廷上除了他自己亲系那一派,自一品到五品,凡能入金銮殿的都有人站出来参他。 现下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是齐国公亲手扶持出来的,参他之人即是胆勇之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之下参他也毫不畏惧,但一连几天齐国公站在首位脸色除了沉穆,连一句反驳之话都不说,齐国公亲系一派也亦如此,见况不是没人心下胆寒的。 齐国公府不动,皇帝那头也不动,外面的风声这时就动了。 齐国公府欲要篡夺皇帝之位的谣言没几天就出了。 只是谣言出的快,皇帝的御林军动的也快,这次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大内总管叶公公带队亲自捉拿传谣之人,大军当天直入了六阁老之一的蒋家,把蒋家长媳带出了蒋府送入天牢,蒋家要人,第二日就把尸首给了他们。 此事一出,京城中不过两天就波云诡秘了起来,无人再敢在人多的场合说道此事,即便是私下,寻常百姓也不敢再起闲言碎语之身,生怕祸及自身。 这一次皇帝派的是自己的人,朝廷中官员为此举哗然,但也仅是哗然而已,他们甚至都不敢在朝会上问及此事,即便是蒋家蒋阁老,也只是在朝廷上跟皇帝下跪磕头道罪,说未管教好自己家人。 即便如此,齐系一派也并无动静,更无落井下石之举。 皇帝决意维护齐家,若换往日,阁老等大臣也是眼睛半闭轻轻揭过,但这一次谁也不愿意再装傻了,皇帝的决心越大,他们灭齐国公府之心也就越坚决。 几派之间的联手没松懈,反倒更紧密了起来。 宫里的谢慧齐与丈夫每天都要一起坐一会,外面的情况她全都知道,自也知道自家现在处在灭顶之灾中,不是活,就是死。 几大家其心其坚决,她也想过是为何,其一为首的几个大臣跟皇族本就是姻亲,像中王妃,就是陈阁老的长女,易阁老也是与国公府有仇的灵王妃的父亲,别的几个阁老,家中不是嫁了女儿进皇族,就是家中儿孙娶了皇族中女,皇帝动王府,跟动他们的根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更何况,皇帝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动了手,这也是把几家的大火给煽了起来;而另一个,女儿呆在宫中也有好几年了,她不露面,也不被人提起,并不表示所有人都忘了她,皇帝不立后,不纳妃,连过继一个皇族中子都不愿意,没有人敢说道他的不是,那么想怪罪的人都愿意把罪过推到齐家女身上,都当是她作妖,所以想让她死的人那可不少,她死了,皇帝的以后就有无限可能性了,未必还能把心思放在一个死人身上,但现在她没死,事情也已败露,那就干脆把齐国公府的底给翻了,先断了所有可能。 而现在齐国公府站的位置也太险了,一个不小心也是万劫不复。 齐国公这日蒋阁老道罪的早朝后带了妻弟来了长乐宫。 七月中旬是忻京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一段时日,这时候晨阳刚起,还稍稍凉快一些,谢慧齐着人去凉阁摆了桌,她则挽着他的手往凉阁慢慢走。 他们身边的谢晋平把朝中之事跟长姐说了简言道了几句。 谢慧齐沉默听完,方才侧头与长弟淡道,“蒋阁老今年年岁几何?” “六十有五。”谢晋平看着面容平静的姐姐道。 “这么大年纪了啊。”谢慧齐嗯了一声,抬脚上了台阶,等走完台阶站定,才接道,“这么大年纪也治不好家?” 没人出声,齐国公也是坐下后她拿过帕与他拭手时才道,“年纪是大了,该告老了。” 谢慧齐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六大阁老年纪最大的不是蒋阁老。 还有两个比他稍大两岁的。 而且,当年还是经他这口才提到阁老这个位置的。 他自定始帝开始就没少与这些文大臣们交好,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双方都知之甚详,当然也知道怎么对付他。 他们自有他们的本事,走了才是最干净的。 但动他们,忻朝确实也会乱,他们若是全力反抗,所付出的代价不小,天下正处于大兴旺之时,这种动荡影响太大,到时候各地就任的各地官员大动,局面肯定是乱的,一个国家发展的好几年就得被牺牲,很显然,这在她家国公爷心里这还是需要再衡量的东西。 只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慧齐的心中没有这个天下,仅有她这个家,她或许对家人软弱踌躇,但对敌人就一个态度,那就是拿刀子直捅心口,一刀毙命就好。 都是人命,如果别人家活着与自己家活着只能选择一样,她选择自己家的。 且这些年朝廷也是有他在平衡,这局面才稳,他死了,谁能像他这么傻,还想着为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平衡各方力量?到时候他死了只会更乱,各方为一己之私大行自己的道路,没人再管得住他们,他努力的这几十年也就白费了。 “姐。”谢慧齐放下帕,谢晋平接过红姑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她面前。 此时有宫女过来,小声道,“三小姐醒了。” 谢慧齐颔颔首,暂未动身,而是拿起筷给了国公爷,“快点吃罢。” 齐国公面前摆了碗清汤面,拿过筷轻拂了下筷身,淡道,“好些了罢?” “你等会去看看她。”谢慧齐未正面回答。 “我等会一道随去。”谢晋平接过了家姐递来的筷子。 谢慧齐朝弟弟笑了笑。 齐国公天天都来长乐宫,但也仅是跟夫人见见,不是次次都看女儿。 小十天里,他也只有在当初陪国公夫人进宫的时候见过女儿一次。 听了夫人的回答他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垂眼动起了筷子。 谢晋平快一步把汤面喝完,接过茶水漱了口,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外面说皇上来了的声音,随即他回头,看到家姐平静地朝宫门那边看去,眼睛甚至是漠然的,他就又看向了他姐夫。 夫妻俩现在神色是一样的,哪怕是眼神也是一模一样,这时候的俩个人就像是同一个人,冷静自持,无人能猜他们心中喜怒。 ** 齐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说皇上来了,还没等她想什么,动静就往她这边来了,她胸口顿时木木地疼,等门推开,他来了身边一蹲下握了她的手,她顿时就愁苦了起来,“怎么就进来了?” “我就看两眼,这就走。” “阿父舅舅都来了。” “嗯,说是在凉阁,我这就去。” 齐奚静默了一会,见他不动,忍不住催促,“去啊。” 平哀帝看着她的脸没放,见到了人反倒动不了了,轻声道,“你脸色好多了。” 齐奚无奈,“知道了,赶快去见罢。” 他不去,人都要来跟他见礼了。 他们所做的错事已是够多的了…… 平哀帝见她着急起了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快步回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的唇边轻触了一睛,这次才头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齐奚在他身后怔忡了片刻,无奈地笑了。 这厢饶是平哀帝快步,也还是在半途见着了齐国公夫妇与谢将军,见他们见礼,他忙上前扶了国公夫人起来,朝齐国公与谢将军道,“听说你们过来看奚儿,朕就过来了,今日朕上午就不去太和殿了,中午伯父与舅舅就陪朕一道用膳罢?午后一道回太和殿,朕也有些事与你们商量。” 第346章 皇帝也并无悔意,可他的臣子们谁也不是真愚之人,不敢直面天威说道皇帝的不是,但齐国公现在被他们近乎所有的人忌惮也是事实,谁也不想齐国公坐享这个天下,哪怕皇帝是个疯子。 齐国公不能饶,齐女也必须得死。 皇族之举大臣们之前知道风声的无几,现下皇帝不过问任何一个臣子就血洗皇族,满朝文武鲜有不心悸者。 他们知道皇帝狠绝,但不知道他能狠到这步,那是他的亲族。 至于齐国公一府所掌控的兵权,如今敢一动,那也是坐实了抢夺天下的大罪,内阁六阁老,以灵王府王妃之父易老为首等阁老不信现在康健的皇帝就能下那个决定,他还没死,齐国公敢动,那就是与他为敌,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齐国公府现在就是瓮中之鳖,哪怕齐国公英明神武,在众人围堵之下也难逃出生天。 往日还能与齐国公一脉同气的六阁老,现下六人一脉同气,把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其中易阁老乃灵王妃之父,另五阁老也是大家族之长,族下为官者众多,几人经营几十年,属臣门徒不知繁几,这次他们站在了一块,也不过几天,齐国公在朝廷上除了他自己亲系那一派,自一品到五品,凡能入金銮殿的都有人站出来参他。 现下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是齐国公亲手扶持出来的,参他之人即是胆勇之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之下参他也毫不畏惧,但一连几天齐国公站在首位脸色除了沉穆,连一句反驳之话都不说,齐国公亲系一派也亦如此,见况不是没人心下胆寒的。 齐国公府不动,皇帝那头也不动,外面的风声这时就动了。 齐国公府欲要篡夺皇帝之位的谣言没几天就出了。 只是谣言出的快,皇帝的御林军动的也快,这次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大内总管叶公公带队亲自捉拿传谣之人,大军当天直入了六阁老之一的蒋家,把蒋家长媳带出了蒋府送入天牢,蒋家要人,第二日就把尸首给了他们。 此事一出,京城中不过两天就波云诡秘了起来,无人再敢在人多的场合说道此事,即便是私下,寻常百姓也不敢再起闲言碎语之身,生怕祸及自身。 这一次皇帝派的是自己的人,朝廷中官员为此举哗然,但也仅是哗然而已,他们甚至都不敢在朝会上问及此事,即便是蒋家蒋阁老,也只是在朝廷上跟皇帝下跪磕头道罪,说未管教好自己家人。 即便如此,齐系一派也并无动静,更无落井下石之举。 皇帝决意维护齐家,若换往日,阁老等大臣也是眼睛半闭轻轻揭过,但这一次谁也不愿意再装傻了,皇帝的决心越大,他们灭齐国公府之心也就越坚决。 几派之间的联手没松懈,反倒更紧密了起来。 宫里的谢慧齐与丈夫每天都要一起坐一会,外面的情况她全都知道,自也知道自家现在处在灭顶之灾中,不是活,就是死。 几大家其心其坚决,她也想过是为何,其一为首的几个大臣跟皇族本就是姻亲,像中王妃,就是陈阁老的长女,易阁老也是与国公府有仇的灵王妃的父亲,别的几个阁老,家中不是嫁了女儿进皇族,就是家中儿孙娶了皇族中女,皇帝动王府,跟动他们的根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更何况,皇帝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动了手,这也是把几家的大火给煽了起来;而另一个,女儿呆在宫中也有好几年了,她不露面,也不被人提起,并不表示所有人都忘了她,皇帝不立后,不纳妃,连过继一个皇族中子都不愿意,没有人敢说道他的不是,那么想怪罪的人都愿意把罪过推到齐家女身上,都当是她作妖,所以想让她死的人那可不少,她死了,皇帝的以后就有无限可能性了,未必还能把心思放在一个死人身上,但现在她没死,事情也已败露,那就干脆把齐国公府的底给翻了,先断了所有可能。 而现在齐国公府站的位置也太险了,一个不小心也是万劫不复。 齐国公这日蒋阁老道罪的早朝后带了妻弟来了长乐宫。 七月中旬是忻京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一段时日,这时候晨阳刚起,还稍稍凉快一些,谢慧齐着人去凉阁摆了桌,她则挽着他的手往凉阁慢慢走。 他们身边的谢晋平把朝中之事跟长姐说了简言道了几句。 谢慧齐沉默听完,方才侧头与长弟淡道,“蒋阁老今年年岁几何?” “六十有五。”谢晋平看着面容平静的姐姐道。 “这么大年纪了啊。”谢慧齐嗯了一声,抬脚上了台阶,等走完台阶站定,才接道,“这么大年纪也治不好家?” 没人出声,齐国公也是坐下后她拿过帕与他拭手时才道,“年纪是大了,该告老了。” 谢慧齐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六大阁老年纪最大的不是蒋阁老。 还有两个比他稍大两岁的。 而且,当年还是经他这口才提到阁老这个位置的。 他自定始帝开始就没少与这些文大臣们交好,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双方都知之甚详,当然也知道怎么对付他。 他们自有他们的本事,走了才是最干净的。 但动他们,忻朝确实也会乱,他们若是全力反抗,所付出的代价不小,天下正处于大兴旺之时,这种动荡影响太大,到时候各地就任的各地官员大动,局面肯定是乱的,一个国家发展的好几年就得被牺牲,很显然,这在她家国公爷心里这还是需要再衡量的东西。 只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慧齐的心中没有这个天下,仅有她这个家,她或许对家人软弱踌躇,但对敌人就一个态度,那就是拿刀子直捅心口,一刀毙命就好。 都是人命,如果别人家活着与自己家活着只能选择一样,她选择自己家的。 且这些年朝廷也是有他在平衡,这局面才稳,他死了,谁能像他这么傻,还想着为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平衡各方力量?到时候他死了只会更乱,各方为一己之私大行自己的道路,没人再管得住他们,他努力的这几十年也就白费了。 “姐。”谢慧齐放下帕,谢晋平接过红姑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她面前。 此时有宫女过来,小声道,“三小姐醒了。” 谢慧齐颔颔首,暂未动身,而是拿起筷给了国公爷,“快点吃罢。” 齐国公面前摆了碗清汤面,拿过筷轻拂了下筷身,淡道,“好些了罢?” “你等会去看看她。”谢慧齐未正面回答。 “我等会一道随去。”谢晋平接过了家姐递来的筷子。 谢慧齐朝弟弟笑了笑。 齐国公天天都来长乐宫,但也仅是跟夫人见见,不是次次都看女儿。 小十天里,他也只有在当初陪国公夫人进宫的时候见过女儿一次。 听了夫人的回答他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垂眼动起了筷子。 谢晋平快一步把汤面喝完,接过茶水漱了口,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外面说皇上来了的声音,随即他回头,看到家姐平静地朝宫门那边看去,眼睛甚至是漠然的,他就又看向了他姐夫。 夫妻俩现在神色是一样的,哪怕是眼神也是一模一样,这时候的俩个人就像是同一个人,冷静自持,无人能猜他们心中喜怒。 ** 齐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说皇上来了,还没等她想什么,动静就往她这边来了,她胸口顿时木木地疼,等门推开,他来了身边一蹲下握了她的手,她顿时就愁苦了起来,“怎么就进来了?” “我就看两眼,这就走。” “阿父舅舅都来了。” “嗯,说是在凉阁,我这就去。” 齐奚静默了一会,见他不动,忍不住催促,“去啊。” 平哀帝看着她的脸没放,见到了人反倒动不了了,轻声道,“你脸色好多了。” 齐奚无奈,“知道了,赶快去见罢。” 他不去,人都要来跟他见礼了。 他们所做的错事已是够多的了…… 平哀帝见她着急起了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快步回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的唇边轻触了一睛,这次才头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齐奚在他身后怔忡了片刻,无奈地笑了。 这厢饶是平哀帝快步,也还是在半途见着了齐国公夫妇与谢将军,见他们见礼,他忙上前扶了国公夫人起来,朝齐国公与谢将军道,“听说你们过来看奚儿,朕就过来了,今日朕上午就不去太和殿了,中午伯父与舅舅就陪朕一道用膳罢?午后一道回太和殿,朕也有些事与你们商量。” 第347章 皇帝也并无悔意,可他的臣子们谁也不是真愚之人,不敢直面天威说道皇帝的不是,但齐国公现在被他们近乎所有的人忌惮也是事实,谁也不想齐国公坐享这个天下,哪怕皇帝是个疯子。 齐国公不能饶,齐女也必须得死。 皇族之举大臣们之前知道风声的无几,现下皇帝不过问任何一个臣子就血洗皇族,满朝文武鲜有不心悸者。 他们知道皇帝狠绝,但不知道他能狠到这步,那是他的亲族。 至于齐国公一府所掌控的兵权,如今敢一动,那也是坐实了抢夺天下的大罪,内阁六阁老,以灵王府王妃之父易老为首等阁老不信现在康健的皇帝就能下那个决定,他还没死,齐国公敢动,那就是与他为敌,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齐国公府现在就是瓮中之鳖,哪怕齐国公英明神武,在众人围堵之下也难逃出生天。 往日还能与齐国公一脉同气的六阁老,现下六人一脉同气,把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其中易阁老乃灵王妃之父,另五阁老也是大家族之长,族下为官者众多,几人经营几十年,属臣门徒不知繁几,这次他们站在了一块,也不过几天,齐国公在朝廷上除了他自己亲系那一派,自一品到五品,凡能入金銮殿的都有人站出来参他。 现下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是齐国公亲手扶持出来的,参他之人即是胆勇之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之下参他也毫不畏惧,但一连几天齐国公站在首位脸色除了沉穆,连一句反驳之话都不说,齐国公亲系一派也亦如此,见况不是没人心下胆寒的。 齐国公府不动,皇帝那头也不动,外面的风声这时就动了。 齐国公府欲要篡夺皇帝之位的谣言没几天就出了。 只是谣言出的快,皇帝的御林军动的也快,这次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大内总管叶公公带队亲自捉拿传谣之人,大军当天直入了六阁老之一的蒋家,把蒋家长媳带出了蒋府送入天牢,蒋家要人,第二日就把尸首给了他们。 此事一出,京城中不过两天就波云诡秘了起来,无人再敢在人多的场合说道此事,即便是私下,寻常百姓也不敢再起闲言碎语之身,生怕祸及自身。 这一次皇帝派的是自己的人,朝廷中官员为此举哗然,但也仅是哗然而已,他们甚至都不敢在朝会上问及此事,即便是蒋家蒋阁老,也只是在朝廷上跟皇帝下跪磕头道罪,说未管教好自己家人。 即便如此,齐系一派也并无动静,更无落井下石之举。 皇帝决意维护齐家,若换往日,阁老等大臣也是眼睛半闭轻轻揭过,但这一次谁也不愿意再装傻了,皇帝的决心越大,他们灭齐国公府之心也就越坚决。 几派之间的联手没松懈,反倒更紧密了起来。 宫里的谢慧齐与丈夫每天都要一起坐一会,外面的情况她全都知道,自也知道自家现在处在灭顶之灾中,不是活,就是死。 几大家其心其坚决,她也想过是为何,其一为首的几个大臣跟皇族本就是姻亲,像中王妃,就是陈阁老的长女,易阁老也是与国公府有仇的灵王妃的父亲,别的几个阁老,家中不是嫁了女儿进皇族,就是家中儿孙娶了皇族中女,皇帝动王府,跟动他们的根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更何况,皇帝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动了手,这也是把几家的大火给煽了起来;而另一个,女儿呆在宫中也有好几年了,她不露面,也不被人提起,并不表示所有人都忘了她,皇帝不立后,不纳妃,连过继一个皇族中子都不愿意,没有人敢说道他的不是,那么想怪罪的人都愿意把罪过推到齐家女身上,都当是她作妖,所以想让她死的人那可不少,她死了,皇帝的以后就有无限可能性了,未必还能把心思放在一个死人身上,但现在她没死,事情也已败露,那就干脆把齐国公府的底给翻了,先断了所有可能。 而现在齐国公府站的位置也太险了,一个不小心也是万劫不复。 齐国公这日蒋阁老道罪的早朝后带了妻弟来了长乐宫。 七月中旬是忻京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一段时日,这时候晨阳刚起,还稍稍凉快一些,谢慧齐着人去凉阁摆了桌,她则挽着他的手往凉阁慢慢走。 他们身边的谢晋平把朝中之事跟长姐说了简言道了几句。 谢慧齐沉默听完,方才侧头与长弟淡道,“蒋阁老今年年岁几何?” “六十有五。”谢晋平看着面容平静的姐姐道。 “这么大年纪了啊。”谢慧齐嗯了一声,抬脚上了台阶,等走完台阶站定,才接道,“这么大年纪也治不好家?” 没人出声,齐国公也是坐下后她拿过帕与他拭手时才道,“年纪是大了,该告老了。” 谢慧齐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六大阁老年纪最大的不是蒋阁老。 还有两个比他稍大两岁的。 而且,当年还是经他这口才提到阁老这个位置的。 他自定始帝开始就没少与这些文大臣们交好,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双方都知之甚详,当然也知道怎么对付他。 他们自有他们的本事,走了才是最干净的。 但动他们,忻朝确实也会乱,他们若是全力反抗,所付出的代价不小,天下正处于大兴旺之时,这种动荡影响太大,到时候各地就任的各地官员大动,局面肯定是乱的,一个国家发展的好几年就得被牺牲,很显然,这在她家国公爷心里这还是需要再衡量的东西。 只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慧齐的心中没有这个天下,仅有她这个家,她或许对家人软弱踌躇,但对敌人就一个态度,那就是拿刀子直捅心口,一刀毙命就好。 都是人命,如果别人家活着与自己家活着只能选择一样,她选择自己家的。 且这些年朝廷也是有他在平衡,这局面才稳,他死了,谁能像他这么傻,还想着为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平衡各方力量?到时候他死了只会更乱,各方为一己之私大行自己的道路,没人再管得住他们,他努力的这几十年也就白费了。 “姐。”谢慧齐放下帕,谢晋平接过红姑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她面前。 此时有宫女过来,小声道,“三小姐醒了。” 谢慧齐颔颔首,暂未动身,而是拿起筷给了国公爷,“快点吃罢。” 齐国公面前摆了碗清汤面,拿过筷轻拂了下筷身,淡道,“好些了罢?” “你等会去看看她。”谢慧齐未正面回答。 “我等会一道随去。”谢晋平接过了家姐递来的筷子。 谢慧齐朝弟弟笑了笑。 齐国公天天都来长乐宫,但也仅是跟夫人见见,不是次次都看女儿。 小十天里,他也只有在当初陪国公夫人进宫的时候见过女儿一次。 听了夫人的回答他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垂眼动起了筷子。 谢晋平快一步把汤面喝完,接过茶水漱了口,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外面说皇上来了的声音,随即他回头,看到家姐平静地朝宫门那边看去,眼睛甚至是漠然的,他就又看向了他姐夫。 夫妻俩现在神色是一样的,哪怕是眼神也是一模一样,这时候的俩个人就像是同一个人,冷静自持,无人能猜他们心中喜怒。 ** 齐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说皇上来了,还没等她想什么,动静就往她这边来了,她胸口顿时木木地疼,等门推开,他来了身边一蹲下握了她的手,她顿时就愁苦了起来,“怎么就进来了?” “我就看两眼,这就走。” “阿父舅舅都来了。” “嗯,说是在凉阁,我这就去。” 齐奚静默了一会,见他不动,忍不住催促,“去啊。” 平哀帝看着她的脸没放,见到了人反倒动不了了,轻声道,“你脸色好多了。” 齐奚无奈,“知道了,赶快去见罢。” 他不去,人都要来跟他见礼了。 他们所做的错事已是够多的了…… 平哀帝见她着急起了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快步回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的唇边轻触了一睛,这次才头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齐奚在他身后怔忡了片刻,无奈地笑了。 这厢饶是平哀帝快步,也还是在半途见着了齐国公夫妇与谢将军,见他们见礼,他忙上前扶了国公夫人起来,朝齐国公与谢将军道,“听说你们过来看奚儿,朕就过来了,今日朕上午就不去太和殿了,中午伯父与舅舅就陪朕一道用膳罢?午后一道回太和殿,朕也有些事与你们商量。” 第348章 本文由。lxs520。首发 再见齐奚,平哀帝说要抬她出门看看花,齐国公当下就皱了眉,国公夫人不动声色扯了下他的手。し 平哀帝显得很高兴,跟国公夫人说罢又转头对齐奚道,“你种的那几盆迎夏花今早都开了,你去看看。” 齐奚默然朝母亲看去。 谢慧齐没说话,她也来不及说,皇帝话一出,宫人们就动了。 有皇帝在,这宫里就不是她说话的地了。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小心地抬了齐奚出去,齐奚好久没见阳光,出门初见光时闭了会就又睁了开来。 皇帝伸手拦在她眼上,挡了阳光。 一行人坐下,看着在盛夏的阳下绽放得热烈的花儿,齐奚的嘴边有了点笑,显出了几分天真无邪来。 “表伯母,您喝水。”平哀帝一直很殷勤地招呼人,一路只闻他的声音,这时候他把茶放到谢慧齐面前,又拿勺弄了勺水,自己先试了试温度,随后弯腰放到了表妹嘴边,轻声道,“喝两口润润嘴。” 齐奚以前日日打理的花开得确实都好,花盆摆放的位置也都是她亲手摆的,表哥让她喝水的时候她也没离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尔后又朝父母高兴地看去,眼睛亮亮。 女儿高兴得像个小女孩,谢慧齐不过微微一怔,嘴边也扬开了笑。 皇帝也是看着齐奚笑了起来,齐国公跟谢晋平在旁看着没出声,这时国公夫人开了口,转头跟丈夫与弟弟商量起下个月节庆日家中怎么个过法。 还道,“今年就两府一起过罢,咱们两家也好久没一道过中秋了。” 谢晋平自是点头,又道,“依姐姐的,今年庄子里种了些麦稞,你爱吃的那种,八月虽还没熟,但能拣些熟透了的打下,到时候姐姐做点心的料就有了。” 谢慧齐笑了起来,摇头道,“姐姐做的已不如当年好了。” 一家人闲话家常,如皇帝的意,一道用了午膳,等到膳后茶毕,男人们走了,谢慧齐靠在又搬回来了的女儿的床边的椅上,手握着女儿有些过热的手,一直无声。 等到绿姑端来了退烧药,谢慧齐喂完光闻着就苦得发涩的药,给女儿擦嘴的时候才淡道,“你太纵着他了。” 哪怕是他确是为她好,她也太过于对他百依百顺了,她高烧虽退,但日日低烧,出去一趟回来,做得再小心也难免会受些苦。 齐奚一直在偷偷瞄她,听到这话众多想为表哥说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他心疼她,她亦如此,而且她还有父母长辈为她担忧为她欢喜,而他却只有一个她了,她舍不得拒绝。 最终她笑着朝母亲道,“我还是有些像您的。” 她说得小心翼翼又满脸讨好,谢慧齐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睡罢。” 等女儿睡下,谢慧齐又发起了呆。 像她? 是有些像罢。 她们骨子里都挺舍得为难自己的,如果成全的是心中所爱的人的话。 ** 今日的太和殿有些安静,皇帝不见人,偌大的太和殿一望广阔的宫坪上不再有来来往往的人,阳光正好躺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威严肃重的太和殿此时美得不像人间宫楼。 踏步入了正门,皇帝抬眼看了看上空,眼睛眯了眯,回头朝齐国公笑道,“太和殿有二十年没休整过了。” 齐国公抬首望了一眼,颔首道,“是有这些个年头了。” “太帝年当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平哀帝往前走,又问了一句。 “英明神武。”齐国公简言。 平哀帝微微笑了起来,他摒弃了抬伞的宫人,与齐国公,谢大将军走在了烈阳下,他背着手举步悠闲,先前沉默的他一进了太和殿嘴里的话却未断,“朕也还记得他,与表伯父所说相差甚远。” 刺眼的阳光下齐国公也眯了眯眼。 “朕也记得朕小时候,”齐国公不答话,皇帝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语气悠悠,“三番五次跟誓,以后决不当个像他一样的人。” 说到这,皇帝嘴角勾起,“像他一样的皇帝。”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跟随皇帝的谢晋平略一侧头,看了自家姐夫一眼,见姐夫脸色平淡,他便随意收回了眼。 “可惜,”皇帝看着太和殿,迈上了第一道台阶,嘴边笑意缥缈,“朕还是像了他。” 第一道台阶不过十二道,一会儿就上去了,太和殿近了,太和殿正殿上面的金碑闪闪发光,耀眼得能灼伤人的眼。 皇帝眯着眼看去,脚下的步子未停。 他啊,他这二十来年,觉得自己过得像人样的日子居然皆能数得出来,也历历在目。 他的记性太好了,好的记得太牢,坏的一点也丢不掉。 真是温家人,打骨子里就偏执贪婪。 “国公爷……”在快在迈上第二道殿阶时,皇帝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左后方的人。 齐国公面色淡淡,除了两鬓的白色,他容貌还年轻,不太像快年及五旬的人。 “那些人朕杀得不悔,”皇帝也看着他淡淡道,“就是累及你了。” 哪怕累及,他也不悔。 他把持的深宫那些人依旧可以把手伸进来,害他的女人,杀几个为首之人已是为着她修身养性了,那夜他就差一点屠了温氏皇族的门。 这些人挑起了他遗忘了的对太帝,对皇族,对这个深宫的憎恨。 “皇上,走罢。”烈阳下,齐国公声音依旧平稳,引得皇帝笑了起来,颔首上了殿阶。 他还记得当年他父皇对他说,别人的别人的,你的是你的,他不给的你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实在想要,只能靠抢,尤其你表伯父家的,他护得太牢,你想要只能抢。 激怒他这个表伯父不是件简单的事。 但皇帝知道他已经快了。 一入太和殿净了脸坐下,皇帝道,“国公爷手上还有多少人能为朕分忧的?” 齐国公正眼看向他,沉默了一下道,“没几个。” “是么。”皇帝有点可惜,端起茶杯放在手中转了个圈,沉吟了一下方道,“朕想叫齐璞表弟回京,不知您意下如何?” 皇帝用了敬称,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齐国公这时候嘴角扬起了点薄笑,笑容冰冷得很,“皇上如若是问老臣的意思,老臣觉得不妥。” 国公府已经是被置于水火之中了,当前的事还没解决,国公府长公子再回京,到时候不能坐实的都要被人坐实了去。 “那朕要是想让他回?” “不,妥。” 皇帝话未完,齐国公就打断了他,字字如刀,眼睛也锐利得如刀一般,“皇上三思。” 平哀帝笑了笑。 三思?可不就是三思。 “那您把奚儿表妹接回去罢,”平哀帝依是淡淡道,“让表弟回京,还是让表妹回府,您选一个。” 齐国公笑了起来,这时候他连眼都是冷的,“皇上一句话的事,回头我这就接她回去。” 他太干脆了,平哀帝这时候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浑然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放下手又若无其事地道,“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说到这,他笑了笑,朝国公爷又道,“那能不能别让她哭?” 他说得很轻,声音都是恍然的,明显的魂不守舍。 齐国公冰冷地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 “能不能?”平哀帝这时候又紧紧地看着他,身体往前趋。 “皇上,”齐国公说这句的时候别过了脸,看向了太和殿挂在右侧墙壁上的大忻山水图,神情木然,“老臣不是无所不能的。” ** 齐国公再回长乐宫,国公夫人还没回过神来,也没与他说道几句话,就听他站在她们身前对她们道,“收拾下,咱们回家。” 说罢,看向女儿,平静地道,“你也一道回。” 国公夫人当下想也不想地站了起来,惊异地看向他,“为何?还是……” 齐国公没回避,与她道,“皇上让我在让璞儿回来与带她回去之间选一样,我选了后者,你们现下就与我回去。” 国公夫人连停顿都没有,回过头就去看女儿。 龙床上,齐奚已泪流满面。 “赶紧,”齐国公说着就走向了他夫人的身边,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躺下闭目了一会,缓过了身体的那阵突如其来的疲惫才接道,“收拾下,天黑就出宫。” 谢慧齐站着好久都不知道怎么说话,齐奚闭着眼睛,泪流不止。 许久,齐奚深吸了口气,朝门边喊了一声,“夏尚宫?” 听候她吩咐的女官迅速地进了门来,跪下地,“奴婢在。” “他在哪?”齐奚深吸了口气又道,“皇上在哪?” “奴婢,奴婢不知……” “去找他,就说我想见他。”齐奚哭出了声来。 这厢皇帝坐在太和殿里一声接一声地咳,他嘴边含笑看着桌上他表妹的画像,水渍从他的眼角流出,“滴答”一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花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替换上前面的,明天应该能修好,到时前面两章我一起替换,把这章换到前面,大家记得看347和348就好。 后续不多了,我也不瞎折腾了,接下来不再发防盗章,之前给大家造成的不便,再次道歉。 不知道这章能不能发出来…… 第349章 齐国公听言只颔了下首。 齐望见父亲抬脚往里走,也没问道宫里召他去作甚,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父亲对表哥,如今也真是君是君,臣是臣了。 ** 谢慧齐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小病,过几天就好,只等到大年三十还高烧不止,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便连说句话都艰难。 宝丰十一的大年,她没从床上下来过,京城不再下雪,改下成了雨,这日她醒来听着外面清晰的雨声,好一会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丈夫半侧着脸睡着,脸对着她,她睁开眼来就能把他的眉目看仔细,便连睫毛都能看得分明。 谢慧齐看着他的脸,感觉着他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的周遭心田,伸去手去摸他冒着胡渣的脸,和那头凌乱黑女相间的头发。 他这半生所做的事太多了,本已累极,她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 她的手刚插进他的长发,齐君昀就醒了过来,看到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哑着嗓子道,“醒了?” 他夫人笑了起来,嘴角微微翘着,依稀可见她当年少女时分的娇俏。 “你睡太久了。”齐君昀挨得更近,在她嘴边轻触了一下,懒懒地道,心间这时才有渐渐松驰之感。 “你一直在?”谢慧齐不答反问,任由他抱住了她。 卧室太暖,被子也盖得比往常的要厚些,她感觉到了热,但还是不想推开他。 她在昏沉当中一直都感觉到他都没离她的身边。 “瘦了。”齐君昀也没答,抱着眼睛抱着她含糊着道,睡意朦胧。 “嗯。”谢慧齐轻应了一声,她沉默了一会,就察觉到他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的呼吸声均匀又平静,谢慧齐听了许久,什么人都没唤,又陪着他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麦姑端了药进来喂药,才知夫人好得已是差不多。 谢慧齐这一醒,谢晋平迅速带着妻儿进了国公府,谷家那边也送了信去让他们暂时别来,过了两天谷家姐弟才相携过来看谢慧齐。 谢慧齐这场大病被瞒了下来,等到她好也悄无声息,无人知道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道过来。 大忻妻以夫贵,但主掌家事的妻子死了无异于是一场大的变动,更何况现在几家性命都挂在国公府手里皆是因她在当中的牵系,就是不论其中感情几何,她作为的扭带都是不能出事的。 尤其谢家兄弟,倾其所有投注在国公府向上,为的不过是从小带到他们的长姐。 宝丰十二年,朝廷的动荡日益加深,休朝一过没一个月,京城各部和衙门大小撤换了近二十名官员,皆是皇帝下令。 这一次替换上去的官员有一些出自齐国公门下的弟子,也皆是前次因没参与讨伐国公爷,被压制了小半年的一些官员;还有一些不是齐国公门下,但坚持己见不认同齐国公于国于民有害反而功不可没的官员。 他们先前被排除在了结党之外,这时也算是等来了柳暗花明,风水暂时转到了他们这头。 因这些官员的任命,齐国公在宫里出没了几日,为这些人跟皇帝大谈了几次,终还是把他们放在了京城掌管民生的位置上。 有着他们在和皇帝下放给他们的圣旨,就是朝庭起了轩然大波,京城百姓也不至于被牵涉其中,多年经营的繁盛不会毁于一旦。 国因民而成,齐国公如今觉得像他们这等日夜功于心计权力,把为国为民的初衷置于私*欲之下的臣子就是死了也死不足惜,他们已算是无用之人,但汲汲于生的百姓才是国本,才是国家的根基,一旦他们这些人的危害波及到了他们身上,那才是伤了真正的根本。 这一点他已与皇帝达成了共识,但还是为了每个人的分派两人还是起了一些争执,花了好几日才又在唯任上达成了意见一致。 这日委任名额跟圣旨都已写就已是入夜,二月的京城还是寒冷无比,温暖的太和殿里平哀帝还裹着狐裘,见齐国公起身揖手,道老臣告退,平哀帝握拳抵嘴把轻咳声咽了下去,没应他的话,温和地问,“朕有几句话还想问一下表伯父。” 齐国公抬首。 现在的齐国公比起之前的齐国公冷漠得多了,他脸上不再有笑,人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温尊知道他这个表伯父对他有诸多的不满,但想来这一辈子他这个表伯父也不会说出口来,他便还是当不知道罢。 “表妹可好?”国公府现在太森严了,温尊放在国公府的人都被摒弃在了外面,便连暗桩也如是,他久日不得她消息,想了无数次,终还是在齐国公要走时问了出来。 再不问,明日人就不来了。 国公府连他放的人都不留了,可想国公府现在对他的态度,以后他怕也是找不到办法得知。 “好。” 温尊顿了顿,笑了笑,道,“她还有一些东西忘了带回去,能不能请表伯父一并带回去?” “好。” 他回答得甚是干脆,温尊又笑了笑。 哪有什么东西带回去,不过是他想给她些东西,他还当国公爷不会要,哪想比他以为的要干脆得多。 但也少了纠缠。 他能问的便没了。 但温尊难免有些希翼他多讲两句,哪怕是道她胃口甚好,现在喜欢吃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他等了又等,等到的都是国公爷的沉默,他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直至全无。 “那就好,”又一阵沉默过去,温尊怅然若失地轻笑了一声,“那就劳烦表伯父把东西带给表妹了。” “好,老臣告退。” 温尊这次点了头,只是等齐国公快要走到门口时,杀人都能不眨眼的皇帝还是张了口,“国公爷留步。” 齐国公回了头。 “她好不好?瘦了没?”皇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挥退了内侍的相扶,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齐国公的面前,与他淡淡道,“您看,我都这样了,我还能问几次她好不好?” 大病了两场的皇帝瘦得脸颊凹了进去,印堂发青,就像个病了一辈子的病痨子,人不人鬼不鬼,昔日光华片寸不留。 不到半年而已。 但齐国公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再弯腰揖手道了一声老臣告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上……” 皇帝拉住了欲要去追齐国公的叶老公公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老公公把他扶回了龙椅,温尊躺在厚厚的毛毯中朝把水端过来的老公公摇了摇头。 “您喝一口罢,是二小姐经常给您调的那个温水味,您喝喝,喝一口?”叶老公公轻声哄他。 只是这一套先前还管得了用,那时二小姐还没走得太久,隐约间余温尚存,温尊便当她还在,只是现在隔得太久了,温尊冷了疲了,也无动于衷了。 他摇了摇头。 “您还有江山大计没完成,就是国公爷跟您商量的事也还没处置妥当呢,您不为自己,也为先帝爷想想。”叶老公公温声劝慰着。 听到先帝,温尊眼睛一凝,随后他闭上了眼,轻声道,“我阿娘,我的阿娘死在了我父皇前面。” 叶老公公棒杯的手一颤。 “她死的那几天,很想见我父皇,”温尊轻声喃喃,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但没等到他回来。” 他要是像他母亲一样,死在了她的前面,不知道死的那天,能不能等到他的归来。 而,母亲死后,父亲生不如死,每日度日艰难,他们父子俩病了疼了,也只能回过头去找那已经找不着了的人…… 他走了,她会如何? 但愿,她的家能留得住她。 他早该放了她走的,而不是因贪恋毁了她,他跟毁了齐太后的太帝没什么两样。 ** 宝丰十二年三月的雨水多了起来,春雨淅淅沥沥,预兆着又一个丰年的开始,京城的路上行人依旧匆匆,雨水也冲淡不了他们的脸上的喜气。 朝廷每日刀光剑影,但新官员的上任减少了商队货物进京的时间,孝敬钱也少了众多,从而利润的增多让商人们有了底气,也起了心思压低价格争夺生意,一家压低,紧接站的是别家不断压低抢夺生意,价格的下降让物美价更廉,买卖人更是络绎不绝,四月一到,竟是比去年同年还要胜上几分。 而后面还有更多得讯的商人带着商品涌入京城,京城也缺人干活,相邻州城的老百姓得讯都纷纷来京讨营生。 京城人翻倍地增长,鱼龙混杂,已被皇帝掌管的九门也从之前的一万人扩充到了两万人,新上任的九门提督是皇帝之前御林军的首领陈广,而新增的一万人直接是从谢晋平的军营中调入任职的,而不是从皇帝的私营中挑出来的。 谢晋平得知要从他的兵营里调一万人入职九门后,当日从宫里出来就去了国公府。 皇上给了这么个大香饽饽,他不知道皇上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这事他只能跟他姐夫说。 第350章 谢慧齐大病一场,齐君昀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便多了,他们夫妻多年,命早就长在了一块,对方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份,失去就是无法弥补,就是缺失,普通夫妻相濡以沫几十年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直把自己的心放在对方手中握着的恩爱夫妻。 谢晋平来府,谢慧齐更与他一块把事听了,听完头就偏向了丈夫。 齐君昀半倚着椅子,手中握着老妻的手慢慢地揉搓着,头往上空看着,一时无话。 自家的一万人入九门,等于至少半个京城的安危都放在他们手里,他不是真清高之人,当然想要。 这能保障就是以后若是出了大事,他有权力控制损失。 但这是皇帝给的…… 皇帝给一点,就要从他这里拿走半分,齐君昀对他的那点怜悯之心早耗干净了,他不是没信过皇帝,也做了国公府该做的,可是皇帝还是毁了大好的局面——温氏江山本可平坦地走下去,他们表兄妹不是没有以后,可还是在皇帝手中毁于了一旦。 他不能再陪着皇帝一起耗,皇帝收不了手,但他不能再一错再错,皇帝从年少时就存有求死之心,现下更甚以往近乎疯狂,他齐家却还要世世代代,明知皇帝给他们齐家的路会让他们失过于得,他岂能与皇帝一道疯? 皇帝是想痛快,一意孤行,但齐君昀已不愿再背负皇帝的烂摊子。 他也不想再赔上女儿,哪怕女儿也伤了他的心。 “皇上那我未多言,若是不妥,我明日就进宫请罪。”谢晋平看着姐夫沉声道。 谢晋平从不做无后手之事,早年家道沉浮也让他比谁都懂得取舍之道。 谢慧齐又转向了弟弟。 齐君昀这时轻摇了下头,慢慢地道,“要是要的。” 谢晋平听了心口一动,看着姐夫姐姐俩人,这次他不再出声了。 这么多年来谢家在他的手上固若金汤,从无缝隙让人可钻,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只要是跟随他兄弟的,也个个皆是异常忠心,这么多年来,无一人叛变,哪怕也曾有人为着这份忠诚差点丢失性命。 他手下异常忠心,他自也是一直对他们关照有加,他有吃喝,有娇妻娇儿,也从不忘他的手下的那一份,一万人进入九门,那就是在京城落地生根,住九门的房子,有京城的户籍,子孙能进官学入读,前途无量,这样大好的机会如有一点可能,他也确实想为他的士兵们拿到手里,让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兵能在京城有安身立命之所。 但不管要还是不要,他得听他姐夫的。 只有国公府屹立不倒,所谓将来才是将来,要不一朝势败,他的人无人再护,等着的就是惨烈的清算,连条退路都无。 “嗯。”谢慧齐这时又看向了丈夫,轻应了一声。 她这时脑子乱得很。 现在的局势她看得清楚,哪怕皇帝在想什么,她也能弄清楚几分——活得太久,看过太多的人心,经的事多了,自也能看破别人的欲*望几分。 皇帝想要她的女儿。 他是把她送回来了,但那个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从此再出看不到听不到,曾经拥有的都成了空,岂能不悔?明知会一错再错,还是会犯。 在欲*望面前,人都是奴隶,更何况现在如残烛在疯狂燃烧自己的皇帝,更比谁都渴望他心中仅剩的那点温暖。 但她已经为了沉弦夫妻妥协过一次了,这一次,她不仅搭上了齐国公府,还搭上了自己的女儿。 她不能明知前面是条死路,再把女儿送进死路,她已经错过一次了。 “不如,”谢慧齐闭了闭眼,稍稍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淡道,“把府里放松一点。” 至少让宫里的人能知道府里的消息,而不是断了他所有的路,连他想知道的人是不是好都不能知晓。 齐君昀看向了她,见妻子神色淡淡,什么都看不出来,恍惚中觉得竟有好长的一段时日没见她笑了。 他很久没看到她高兴的笑了——她曾也在他面前畅意地笑过,微笑大笑,曾天真无邪,也曾放肆开怀。 可是如今她连哭,即便是在他的怀里,那也是寂静无声。 “嗯,也好,先试试。”齐君昀慢慢别开了她的脸,对妻弟道,“明日进宫去谢恩就是。” 谢晋平当下就站了起来,给姐夫一揖到底。 得了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接下来也会忙碌不休,挑选那一万人也是大事。 谢慧齐依旧还是送了他一段路程,弟弟们寻回来后有了他们自己的府,但每次来国公府,在他们走时她只要是在都会送上一程。 多年下来,姐弟分别不断,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彼此成为了对方另一种不可替代的依靠。 出了鹤心院,没姐夫在,谢晋平的话便多了些,低声问道,“奚儿可好?” 谢慧齐摇摇头。 她头摇得太快,谢晋平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他看着长姐。 那皇上知道了,岂能善罢干休?不会徒生波澜? “活死人一般。”谢慧齐淡淡道,忍住了说这全是自己错的冲动。 谢晋平像是知道了姐姐的伤心,立马握住了她的手。 谢慧齐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姐弟俩沉默着走了一会,看出了后院的大门,还不等她出口,谢晋平就道,“阿姐再陪我走一会。” 谢慧齐看向他点了头。 等出了大门,她先开了口,各自的下人们更是跟得远了,许是他们离得远,她声音中也透露了些难过来,“阿姐做错了事。” 她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人活着要足够自私才能活得好,一旦深明大义,牺牲的不仅是亲属,牺牲最大的也是自己。 她按着她的那套教着她的女儿,却让女儿活得四不像,谁都在难过,而她自己更是痛苦不堪。 “阿姐……” 听大郎要说什么,谢慧齐轻吐了口气,在他说话之前就打断了他,“不过,悔也是来不及了。”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无回头路可走。 “没什么事,路还得接着走。”谢慧齐又恢复了平静,拉着大郎的手往前淡淡道,“你信姐夫跟阿姐,不会出事的。” 她是长姐,是母亲,更是那给予了她众多的丈夫的妻子,她得站着顶着,哪怕天往头上掉,她也要跟随那个与她站在一块的人,信心百倍地告诉他们身边的人天塌不下来。 就是下场就是死,那他们也不该与他们夫妇承受一样的怆惶。 她笃定,谢晋平就点了头。 他们一路走到了中院大门口,谢晋平在踏出门前与停步的长姐淡淡道,“阿姐,我早已长大了,已是能让你托付之人。” 而不是一直站在她的背后被保护。 谢慧齐笑了起来,推着他的背往门外走,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了,归家去罢。” ** 谢慧齐送完弟弟回了鹤心院,跟国公爷说了一下要把事情告知女儿的打算。 “以前让她自己做决定,现下再来拦着也于事无补,不管错与对,就一要道走到黑罢,”谢慧齐轻声跟他道,“不过再如何,我也是不可能再让她进宫了,她就是死得早,那也得死在我们的身边。” 她不会再给世人一个把过错都推到她女儿身上的机会。 “嗯,”齐君昀摸摸她的脸,“听你的。” 谢慧齐说完没有马上去,跟他用了一碗粥,吃了点小菜,又送了他去书房,为他研了一方墨,在师爷进书房之后这才离开。 四月的天已褪去了寒冷,厚重的冬衫一褪,各人的身姿便明了了起来。 齐奚脸色虽比刚回府时好多了,但春衫一穿上,腰不堪双手一握,她身上是无肉的,遂连腰带都不系,穿着宽松的衫裙自认看着会好些,但遂不知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让她虚弱之中更添几分脆弱。 谢慧齐去了,又陪女儿用了吃食,只是她一碗膳粥吃下,女儿那碗半碗都没空,看女儿努力吞咽,谢慧齐端过了她的碗,对麦姑道,“撤下去罢。” 齐奚怔怔地看着母亲吩咐。 “都下去。” 下人们退出了屋子,谢慧齐轻声细语地道了皇帝给的好处,与她下的决定,随后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平静语气道,“阿娘是不会再放你进宫去的,哪怕是他就要死了。” 许久无笑也无泪的齐奚突然掉下了泪来。 一串泪从她的脸庞脸下后,她别过了脸,迅速地擦掉了眼泪回过头也轻声地跟母亲回道,“我知道了。” 谢慧齐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会恨她,以后母女俩会走到哪步。 事到如今她还在坚持没有倒下,不过是她还需承担,不能崩溃而已——她不是不伤心难过,只是可能她这辈子,没有太多可以去伤心难过的福份。 第351章 谢慧齐站了起来,抱着女儿的头,又轻声道,“我会拦着,死命拦着,但你想如何做,你还是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办。” 她给了女儿自我,那也还是给到底。 “阿娘。”齐奚痛哭失声。 隔日,齐国公进宫,辞去了左相和兴邦苑之职。 而半月后皇帝病重,齐二小姐说是远离京城上天山为道,但却在国公府凭空消失,从此国公府再无齐二小姐,宫里多了一个能近皇帝身的宫女。 国公夫人去了趟宫里,在太和殿面前从早跪到了傍晚,也没把人求回来。 宫里那位叫阿二的宫女在宫里呆了半年,半年后,宫女在宫中中毒,皇帝歇斯底里发疯似狂,谢慧齐与丈夫大吵了一架,随后进了宫,随后齐国公府药堂言令带着五大亲传弟子进宫,五天后,腹部多了道长长的刀痕,少了一个肝脏的国公夫人清醒了过来,满头白发似雪。 她醒来后没在宫中多留,与皇帝和宫女也没再见面,就此离开了宫中。 齐国公见到她后,在众多奴仆之前淆然泪下。 接下来半个月里齐国公日夜跪于家祠里,半月后,他挑了府中三百无家累的死士,让谢二郎带着他们和身契进了宫,让谢二郎转告宫女,天山上的齐二小姐已亡。 谢二郎带去了人和身契,但把话瞒了下来。 宫女的中毒让皇族一次折了三个皇子,宫女醒后,皇帝连着几月不上朝,一直到了年底朝廷也没开朝。 半年无事,繁荣的京城越发的热闹。 这年大年三十,谢晋平带着弟弟进了宫求去,他们兄弟俩想去蚊凶驻军。 从不知他们有此意的皇帝震惊得半日都无话,直至宫女前来照顾他,最后还是宫女点了头,谢家兄弟才如愿以偿。 谢晋平有备而来,把想留在京中的半数官兵的花名册尽数交到了皇帝的手上,两兄弟跪在地上给皇帝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求皇帝善待昔日跟随他们兄弟征战沙场的老兵。 正月十五一过,受皇帝圣令,谢晋平,谢晋庆一人为蚊凶,姬英两地镇守节度使,一人为总督刺史,不出正月谢府就迁府入蚊凶。 三月,余小英夫妇带着儿孙离开京城,回了他的故乡离州。 宝丰十三年六月,齐望突然跟休王辞官说要游历天下,皇帝知报后,齐望已经带着妻儿和岳母离京。 六月的国公府已走了一半的人,林杳上门时,发现一年四季花团锦簇的国公府居然有了几分萧瑟。 他已许久未见国公夫人,等见到她银发下黑得发亮的眼睛,林杳怔愣得连礼都忘了行。 谢慧齐也是好笑,叫了他好几声,把人叫到了身边,没开头就开始给林杳和其夫人说起了手头的事来。 国公府在京城中有数百处铺子,还有远近几十个庄子,这些国公府都不打算要了,勒令她给出去,她不得不从。 最终下了狠心的丈夫已不是容人反驳得了的了。 今日来的不仅是林杳夫妻,还有提了户部大小官印来了的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是齐国公的学生,他是善于见风使舵之人,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也是极其长袖善舞之辈,对齐国公也并不一味忠诚,只是在把国公府的产业落到林杳下面后,他盖章的手都是抖的。 宝丰十三年八月,已经病了半年的谷展翼的辞官表又被送进了宫,此时齐国公夫妇已经远离了京城。 他们甚至带走了齐太国公爷尔等的坟墓。 不到一年,齐国公府就这么京城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等阿二知道再回国公府,空荡荡的国公府早被落叶埋没,无一旧人可寻。 第352章 齐君昀在起墓前两个月每夜都跪于祖坟前和谢家父母之前,临起墓带着妻子在祖宗们面前磕了头,言语平静,举手向青天,誓言道他此生即便只剩尸骨枯化也不会再回京,只得他们跟随他而去。 他断了所有后路,谢慧齐只能沉默不语。 齐君昀这时对京城再无牵挂,他不愿妻子为他,为女儿把命都搭上,他走得毫无留恋,头也未回,即便是到了蚊凶也未作停留,一路向西走去。 谢慧齐从来不知道他们临到老了,路途却颠簸了起来。 进入蚊凶,齐璞一路相送,出了蚊凶就是无边的沙漠,齐璞把父母送进了先前寻好的绿洲,一月后,等齐家奴仆陆续抵达,他才回程。 这厢忻京已入冬,谷展翼眼看就要病逝,宫女阿二去了谷府。 谷夫人带她去一个庄园看了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国公府曾经给二小姐分的东西都在,另外国公夫人还留了一库房的药材下来。 “你都搬去罢,还有这,一月一粒,庆将军留给你们的,还有齐夫人让我与你道,活一日就要开心一日,大家各有各的路,都各自珍重。”谷夫人淡淡道,把几斤重的钥匙串和一匣的药瓶给了她。 谷夫人就此上了她的马车,与她分道扬镳。 阿二出宫没有看到表舅父。 她回了宫,问皇帝,“国公府会如何?” 皇帝看着她的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齐国公不是什么都没留,他留了折子,让他收回国公府府邸,得知人去楼空那天皇帝去了国公府,国公街与国公府的匾额都已经被拆下来了。 齐国公连祖宅都舍下了——平哀帝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齐国公走了,京城没什么变化,齐国公这些年间已经不怎么亲历亲为管事了,每个位置都站了合适的人,缺了他朝廷什么样都不会变,他的离去只得来了众多更大的非议,与一些人对他离去的心悸。 平哀帝这一年朝还是上得甚少,但京中繁荣更甚往年,有为的京官把京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皇帝连一句话都不再轻易说出口来。 宝丰十四年正月,不等宫中回应,谷翼云突然去逝。 谷家不久后也在京城消失。 四月,林杳任兵部尚书,而身体好了些的皇帝又开始上朝,与此同时,宫中还活着的皇子们更蠢蠢欲*动了起来。 请佛容易,送佛难,要死了的皇帝突然不死,唾手可得的皇位突然又遥遥无期,更让这些付出了众多,连亲父母都背弃了的皇子恨之入骨。 忻京的上空因皇帝的上朝,又开始弥漫起了浓厚的血腥味。 ** 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于谢慧齐现在的这个身体来说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好在齐望和齐润谢由三儿在他们夫妇到达后尽快赶了过来,重出炉灶之事有了小辈们操劳,于她才解了这份疲于奔命的窘迫。 一切计划得太快,很多事都堆在了短时间内要处理好,遂难免狼狈疲劳,但谢慧齐也见抵达荒地后,日日有事要操心的丈夫精神反倒好了起来,她也是舒了口长气。 她大概也明白丈夫的心情,很多事不需要再去替人掌握分寸,不需再去替人从长计议,断了世代被千夫指,万人骂的可能性,他现在担负的较之前比不堪一提,算是极其游刃有余了。 只是谢慧齐身体已是不太好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几年。 世事从不如人所料,她以前一直都认定最后她会是他们之间那个后闭眼的,但如今看来怕是要不成行了。 齐璞那厢得知妻兄任了兵部尚书,想了想,还是去了信道贺。 他已在祖宗入地之时已跟齐家祖宗发过誓,哪怕忻京血流成河,也绝不踏入忻京一步,妻兄以后如何,也只能他自个儿好自为之了。 第353章 齐家枝根茂盛,光财产就无数,岂是一两年能收得起来的,这草草退出京城自是损失无数,这些当主子的人不说,但管事们心里人人都是有一本帐的。 国公府家产已缩水一半有余,新的齐家城座落荒漠,岂能与繁荣的京城相比,天差地别的区别让本是忠心耿耿的奴仆背后也难免有所怨言。 谢慧齐得知后,便给了个好前程打发了人走,奴仆又遭了新一轮的清洗。 荒漠不是个易于人生存之地,离了绿洲就是黄沙遍地,放眼过去就是一片的苍凉绝望,但没两个月,齐君昀先是发现了一条巨大的地下河流,随之,齐润跟谢由带着的队伍寻到了一处金矿,紧接着随着各种家什,家畜抵达齐家城,不到半年,就算齐家城才刚刚修建成雏形,但也一片欣欣向荣。 谢慧齐的身体不太好,好在身边有了已经能独挡一面的三媳妇,还有其母居夫人也是个真能干之人,做的绝对比说得多,每日风里来沙里去无一句怨言不说,不拿身份也不邀功,就是被误是个管事婆子也不生气,不会计较这个,冲在前头把事情办得妥妥的,这令谢慧齐甚是尊重她。 居娉婷也是个孝顺之人,只要公公不在,每到用膳时分就过来侍候婆婆,这侍候哪怕用不着她动手,只是过来看着婆婆用药用膳,她都是每日要到跟前走三四趟的,哪怕婆婆说不必,她也还是来了。 谢慧齐说不必也真是觉得媳妇这么忙,用不着再在她身上累心,但媳妇关心她,她诚然也是高兴的。 不再是齐国公的齐君昀在沙漠中找到了许多可用之物,别人的绝境于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另一片天,他在家中呆的时日不多,但顶多隔个四五日就要回来一趟,与他夫人说说他在那外边发生的事。 “那小城邦里还有船,有河流的痕迹……”齐君昀这日回来饱睡了一顿,头枕在夫人的腿上仰着头跟她道他这次出外发现的地下城。 他饶有兴致地说着,愉快的神情看在他夫人的眼里真是英俊得不可思议。 “小儿已经带人去探那水源地了,要不了多长日子我们就能找到另一处水源了。”齐君昀思索着道。 “是干涸了?那水源岂不是也没了?” “不一定,可能是中途堵了。” “那城邦是在地下是罢?” “嗯,说是城邦,也不大,不过你我家中一半而已。” “有记载吗?” “没详细的,等会我就去查查,应是当年古国分裂后的一支外流成的小国,那时候道路未通,很多地方说是古属地,但一旦官衙没有前来的接任者,说是自成一国了也是自然。”齐君昀产到这张开了嘴,嚼了嚼夫人塞进来的小果子,道,“是什么?” “葡萄。” “甚甜。” “嗯。”谢慧齐笑了笑,又塞了他一颗,拿帕子擦了擦手,手指抚摸着他的轮廓,道,“味道跟以前的不同罢?” “不同。”齐君昀摇摇头。 “可是好吃?” 不嗜甜的齐君昀顿了一下,道,“好吃。” 比以前酸多于甜的葡萄要好吃些。 “等我身体再好些,你就带我出去走走罢,离家近的就带我去。” “嗯。”齐君昀摸摸她的脸,“再长点肉就带你去。” 谢慧齐笑了起来,低下头去碰他的唇。 ** 九月天刚凉,蚊凶那边就送了十几个马车的物什,公公婆婆的秋裳就有三箱之多,居娉婷也得了一箱,里头有她夫君和她的十几袭衣裳,便是她的母亲也是得了一小箱,衣裳精致讲究,便是连颜色也都是妥当的,想来大嫂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居娉婷清点好物什,便去跟婆婆商量着把他们到的第一个年头,树枝头结出的第一茬果实摘些给兄嫂们送去。 她这边也是给大侄子亲手做了几件衣裳,那头母亲再赶做几身,也一并捎去感谢。 “甚好,”谢慧齐听了她的安排就点头,又朝麦姑道,“大少夫人喜欢什么你还记得罢?去挑两套配她的头面。” 麦姑笑着欠身,“奴婢这就去。” “那阿娘,孩儿就这般定了?”居娉婷心想着东西还是别多给的好,他们有的兄嫂们更是有,送去到时候让嫂嫂再翻了倍送过来,那就是给添麻烦了。 “嗯。”谢慧齐卧于榻前让她照顾了些时日,对这个媳妇着实亲近了太多,便是与她说话也很是柔和,“贵重的你就别添了,你嫂子会过意不去的,她在信中道今年过年会来,到时你们妯娌之间再好好处处,她也是个奔波的,早几年跟着你大伯出来想来也没少吃苦头,都是我们齐家的功臣。” 居娉婷听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孩儿也没做甚。” 谢慧齐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温柔。 居娉婷看着她用完药这才去,谢慧齐让她请居夫人过来与她说说话。 居夫人忙得太狠了,这九月犯了秋凉身体不太舒服,但手边的事情一件也没放,谢慧齐这厢叫人煲了梨汤,叫人过来陪她坐一天,也权当是休息了。 居夫人一到就笑脸进了门,红姑早候在了门边扶她,轻声道,“您慢点儿。” 居夫人朝她点点头,满脸笑意。 “别行礼了,不需要那么多的虚礼,”谢慧齐没跟这个为他们家卖了不少力气的亲家母虚套,“快来我身边坐坐,有好几日都没你跟好好说话了。” 居夫人在她身边坐下,接过谢慧齐递给她的梨汤。 “趁着温热喝,对你嗓子好。”谢慧齐笑着接过另一盅,“这是我家爷的老配方了,他一秋咳我就煲给他喝。” 居夫人见她说完就笑了起来,也赶紧喝了起来。 梨汤不知道加了什么,不甜不腻,一入口就滑过了喉咙下了肚,喉间的干疼顿时便好了许多,一杯下去,也不过是两三口的事。 谢慧齐这日拉着居夫人陪了她一天,说来她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家事的大方向还她把着的,城中要起什么大事,要花多少银子,要从蚊凶或者别处运来什么东西,这些她都是要管的。 居夫人也是头一次跟她一同办要务,她是听过这位夫人手上要经手的事的,但亲眼看着她边与自己轻声笑语,一头就把事情给定妥当了,当真是了不得,心下也颇有几分敬意。 随着蚊凶齐璞送来的那一趟马车,九月底的齐家城又迎来另一批马队,只是这队驮着众多东西来的人马不是来送东西的,而是投奔来的。 宝丫跟着丈夫带着他们的商队来了齐家城,他们的子女们皆撤出了京城,留在了江南,就这对老夫妻自己来了。 宝丫见了谢慧齐甚是爽朗,道,“老妹妹,老宝丫来找你作个伴。” 老宝丫已不是当年那个就是对自己的前路和命运都糊里糊涂的小姑娘了,她脸庞粗糙,但眼睛黑亮坚锐,一看就是不同凡响之人。 她已是大忻最大马帮的女话事人,手中掌管的马帮与她丈夫手上的旗鼓相当。 谢慧齐之前给她送去了消息,让他们退出京城,当时宝丫不在京城,她走的时候也没回来,她当这次与宝丫可能就这么分别了,没料竟找了上来。 “我可不老。”谢慧齐听她一喊,反手握了她,笑着道。 “呀……”宝丫嘘唏地看着她的发,又移到了她的脸上,“光看脸还是能行的。” 谢慧齐笑出声来,“那也是能行。” 笑语过后,她问起了正事,“可是想好了?” 他们夫妻俩带来的马队也像是搬家,但儿女们一个都没带,谢慧齐想来也知道这事他们的儿女们是不肯的。 “想好了。”王宝丫重重握着她的手,没有多说。 他们家能有现在这家业都是受她恩惠才有的,这恩但凡能有一点可能报上,他们都得报,儿女们觉得不重要,还想摆脱干系,那是他们糊涂,他们这两个老的不能跟着他们一块糊涂,要不,做人这一辈子,活得还不如那喂两口吃的还会看家的畜生。 “我家当家的说,从这边走能通到另一边很远的地方,那个国家有很多奇特的东西,之前他们上京见我们大忻天子也是从这边走的道,他们叫,叫什么来着……” “罗列国。”谢慧齐笑着道。 这罗列国跟她所知道的波斯人有点像,当初这些人入京引起京城百姓沿街观看,她小儿子也去宫中特意看了,回来学给了她看,她多少知道一点。 “对,罗列国!”宝丫轻声道,“我也不瞒你说,当初那大使进京来,他们底下的人也是拿了手上的好东西跟我们换了不少东西,我当家的也得了几样,在南边那边转手一出就翻了个十来倍,你就知道他们的东西有多稀罕了。” 物以稀为贵,他们大忻多的是有钱有势的买得起。 “呵。”宝丫这声音又是高,又低的,哪怕就她们俩个人说着话,谢慧齐也觉得很热闹,嘴边笑意一直不断。 等到说了不少,下人端来药来,谢慧齐喝过药后轻咳了一声,本来咋咋呼呼的王宝丫沉默了一下。 谢慧齐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由挑眉,“怎么了?” 王宝丫又沉默了一会,才苦笑着道,“你说你,这是怎么过的。” 第354章 谢慧齐笑了起来,她顿了顿,笑着与王宝丫道,“我过得不错。” 说着她站了起来,拉了宝丫往外面走。 外面天有些冷了,绿姑拿来了狐裘来披,王宝丫抿着嘴站她面前给她清理衣裳,谢慧齐看着她,等她清理好了,朝她一笑,喊了她一声,“老姐姐。” 王宝丫被她喊得鼻酸。 谢慧齐却嘴边笑意一直不断,带了她出门,去往庭院。 现在的齐府没有以前一个前院的大,但庭院小花园的架子是她丈夫给她架的,花草树木皆是他为她亲手栽的,谢慧齐住在这片小庭院中一直安心得很,也似乎到了现在,她什么都不需去做,就可受尽呵护。 诚然她这一生付出的多,但得到的岂是一般人所能比? 相比在京城的年年月月,她现在要过得轻松多了,齐府小了,她的负担何尝不是万以倍计地减了下来。 小日子过久了,竟过出了安享晚年的味道出来了。 深秋的庭院还是绿意盎然,小庭院架了温室出来,谢慧齐已经跟丈夫约好冬日早上只要他在府中,至少要陪她喝一道早茶才能去忙,现在茶桌都已摆好了,只等冬日一致,他们夫妻坐上软椅…… 庭院的每一处都是他们商量着安排好的,谢慧齐牵了王宝丫去了小桌处坐下,绿姑已带了丫鬟过来摆桌,新做出来的点心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地下水泡出来的清茶也散发着清香的薄雾。 “你来得恰好,正好赶上点心出炉。”谢慧齐先拿了筷,让宝丫也吃。 王宝丫舒了口气,紧跟着拿起了筷著,点心香茶味道确实贴心暖胃,三四块点心,半杯茶一下肚,她搁了筷,原本要瞒下的话已是说得出口了,“大忻怕是要有皇后了。” 说着,眼睛没离谢慧齐的脸。 谢慧齐这时嘴角微微一翘,“是吗?” 她不年轻了,宝丫想,但她还是好看,一颦一笑还是别人都学不来的。 “我们来之前,去了趟京城,”王宝丫看着她饱经风霜,却还是温婉淡定的脸,她也变得淡然了起来,淡道,“她找了我,托我带点东西,我们带来了。” “她是个好孩子,”谢慧齐笑容微顿,嘴角又往上稍微翘了一翘,轻柔道,“只是往后可能见的面就少了。” “孩子长大了,”宝丫莫名叹了口气,似也是能明白她的意思,“与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路肯定是不一样的。” 谢慧齐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当是安慰她,“皆是后浪催前浪,各有各安身立命的所在,如此各生欢喜才是皆大欢喜。” “你也是看得开。”王宝丫共有三儿三女,他们老夫妻俩选择报恩决定前来伴随救过两家家族性命的恩人左右,儿女们先是劝阻,劝阻不成,为着家业大打出手,为着他们放心,最孝顺他们的大儿子最后成了最吃亏的那个,王宝丫现在想来都是心如刀割,心上的那些刺痛都是她的亲生儿女们一刀刀砍上去的。 世间泥泞,真不是咬着牙熬熬就能过得去,心就不疼的。 “老姐姐,人一辈子说长也长,但说短也短,”谢慧齐给她倒茶,淡淡道,“我不是看得开,只是时间浪费了,就要差过下一程了。” 她倒完茶就给她切点心,依旧不紧不慢地道,“你跟姐夫既然来了,那就安心地呆下,齐家城是没以前风光了,但这里有着无数的宝藏,还有更多让你们从无变有的可能性……” 未必会比以前差。 就是不想做事了,也还是可以过得好的。 ** 王宝丫带来的那一部份宫女送的东西,谢慧齐没去看,只是交给了三媳妇,让她造个册,写好来历放在箱子里,也不需要送来与她过目了。 齐家的二小姐现在已经无人再提起,上上下下谁都当没有这么个人,谢慧齐心中是还有着这个女儿的,但也仅是有着,也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即便是感伤也是淡了。 女儿一直以来也被皇帝牵制以前的国公府,看似皇帝对国公府恩宠有加,国公府何尝不是全府男人全力以赴在为他奔波,这一点,女儿何尝不懂,那等时候她再进宫,不过是再把家族带进去承担皇帝的杀戳,国公府要替皇帝承担着满朝廷的压力,收拾着皇帝带来的后果。 当年定始帝在世时对当时的齐长公子的百般戏弄谢慧齐一直都没忘却,皇帝的出尔反尔可能得要齐国公府的上下灭亡来成全,这一点别说她丈夫受不住,即便是她也是对这对小儿女心灰意冷了。 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各安各的天命,不再有牵扯的好。 这一年到了年底,谢家兄弟不能前来过年,腊月时朝廷派了钦差过来用粮草,还有代皇帝查看军训,这一行人要过完年才能走。 齐璞那临时也有变,他要招待钦差大人,遂最后就是林玲带着长孙齐和仲来了。 林玲来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了一个,大肚子带着齐和仲来了,谢慧齐才知她有孕,当真是吓了一大跳。 林玲却是笑得爽朗,“阿娘放心,我现在身体好得多了,马车也走得慢,我又自个儿提着神,伤不了孩子。” “唉。”谢慧齐吓得不轻,握着大儿媳的手没说话。 她要是知道了,是肯定不会让大儿媳来的,这等时候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要见面明年见也是一样。 居娉婷也是看着初次见面的大嫂那甚大的肚子直看个不休,一直站在门边等着言令来,等言令过来了她这才轻吁了口气。 言令一把脉,也是惊奇,“大少夫人这是怀的双胎?” “嗯。”林玲笑眯了着点了头。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言令赶紧朝谢慧齐行礼。 谢慧齐无奈,“大少夫人身子如何?” “回夫人,康健有力得很,老奴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脉,是两个活泼的小公子,恭喜夫人,老爷跟您再过三个月就有小孙子可抱了。” 言令激动不已,谢慧齐笑着摇摇头。 “大少夫人身体也好得很。”言令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道。 谢慧齐又笑着摇了下头,林玲这时候双手都放到了婆婆手上,跟她笑道,“阿娘,我不比以前了,以前在京中过冬恨不能里三层外三层,现在我都是一件冬袄一个披风就能把这冬过过去,您别担心我,我是真好得很。” 林玲也不跟婆婆道她来蚊凶第一年就遭遇了大雪纷飞不停的一个冬日,那年蚁凶主城被大雪覆盖,一天要冻死不少人,粮食运不进来,她家长公子夫郎天天急得嘴里全是泡,连咽口粥都难,天天在外盯着人铲道,她要照顾他,还要帮着处理城里的事,不过一年,等到了来年开春,她也像是逢春重生了一般,什么事都做得了,也不再觉得她那喜爱她的夫郎对她的好都是应该,日子反而比以前要过得好了。 “诶,这两天哪儿都不去,先在家呆着。”谢慧齐说完,这时候乖乖在她腿上坐着的长孙儿突然抱着她的脖子,在她的头发上嗅了又嗅。 长得无比俊俏的小公子还乖乖地道,“祖母发发香香的。” 谢慧齐抱着他哑然失笑,也不知为何,这个孙子打一见她就黏她得很,请过安就乖巧地过来问祖祖我能坐你腿上吗? 一坐好,等大人说话,他便不说话了,直到现在才开口。 这种亲腻真像是与生俱来的,谢慧齐能直觉到这个孩子是真的喜欢她,一直拿着眼睛小心地看着她不会,她瞄他一眼,小孩都能羞涩地笑,却依她依得更近了,小手抓着她的衣裳抓得紧紧的…… “回头祖母给你洗头发,咱们小长公子头发也就香香的了。”谢慧齐轻柔地道,引得小公子看着她红着脸,咬着嘴笑着点头不休。 “婷儿,你坐着,让言令也给你探下脉。”谢慧齐嘴角带着笑,没忘了三媳妇。 “是,娘。”居娉婷坐下,伸出了手。 这时候林玲朝她笑着看来,友善地朝她点了下头,居娉婷也回了个浅笑——这位大嫂眉宇间尽是英气,一看就是精力十足,没想还能大着七个月的肚子过来过年,着实是厉害,也是孝心十足。 这厢谢慧齐抱着齐和仲轻声说着话,齐和仲也有四岁了,说话清晰,答起话来有条有理,一时之间两初见面的祖孙俩也是说个不停,等到齐国公带着齐望谢由,还有和随他们出去走动的两孙女回来,就看到这两祖孙已经说起满汉全席有哪几样菜是他们认得的事来了…… “儿媳林氏拜见父亲。”一听门边人说老爷回了,林玲在门边就给公公行了礼。 齐君昀看了儿媳妇一眼,眼睛从她肚子上滑过,把坐在他肩膀上的孙女放下,朝她颔颔首,“来了?” “是,早到了一天,提前了两天来,夫君说让我早点过来,看过年娘有什么是要吩咐我做的。”林玲欠着身道。 “别站着,坐。” “大嫂。”齐望这时也把自己身上的闺女放了下来,朝林玲揖了礼。 “三叔。”林玲还了一礼。 “叫大伯母。”居娉婷把两闺女拉到了林玲面前。 她话一完,两闺女回头朝祖母望去,看她笑着颔首,两丫头片子脆生生地出了声,“和康,和泰给大伯母请安磕头了。” 说着就跪下给林玲磕了头,林玲忙不迭弯腰去扶她们,居娉婷赶紧扶了她,但两位小姑娘还是被她身边的人眨眼之间就扶了起来。 “你们真好看,”林玲笑得眼睛弯弯,“大伯母给你们早准备了见面礼,现在就给你们啊,娃娃乖。” 第355章 齐和康和齐和泰顿时也是笑眼弯弯,两个小女孩学作男童打揖,一揖到底,又嬉笑着福了礼,娇脆地道,“多谢大伯母。” 竟是一点也不怕生。 居娉婷在旁也是无奈又好笑。 林玲也是惊奇,不由拉着她们说话。 这时齐和仲本坐在祖母的腿上看着两个可甜可白的小女娃,眼睛又不由得朝那个向他走近的很高的人看去。 “去,祖父回来了。” 身后祖母微一推,齐和仲就飞快下了地,跪在地上就大声道,“孙儿和仲给祖父大人请安,恭请祖父大人安康。” 说着就有模有样地磕了三个头。 齐君昀看了这小孙子一眼,沉默了一下,转头向妻子看去,见她笑意吟吟朝他轻扬了下头,他顿了一下,还是上前把人扶了起来,把人抱到了腿上,跟身边的妻子淡道,“既然人回了,早点开膳。” 谢慧齐笑着点头。 林玲这请完安,就被下人请去安置,临走时齐和仲恋恋不舍,但母亲轻声多叫了他一声,他还是从祖父的腿上自行爬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祖父。 “去吧,等会过来。”齐君昀摸了摸他的头。 他神色淡淡,齐和仲却眼睛一亮,这才跟随母亲而去。 居娉婷带着他们去了,小男孩一走,齐望身边的两个小女孩就冲到了祖父母面前,一个捏着祖母的手细细地呀呀,“那就是小哥哥呀?小哥哥呀?可祖父跟你有我跟阿泰了呢。” “是的呢,”最活泼的齐和康已经飞快地爬到了她的宝座——祖父的腿上,别过脸奶声奶气地跟祖母道,“我们很乖又好看,您跟祖父要最喜欢我们好不好?” 齐望在旁正吃着下人端上来的暖胃汤,听了差点把汤喷出来,赶紧咽下板起了脸,“没规矩,昨儿教你们的尊长谦让都忘了?” 他本也是疼爱孩子的父亲,只是祖父母看她们什么都是好,还有个外祖母把她们当心肝儿捧在心上,他与妻子无奈之余只得当起严父严母来了。 两女小孩顿时齐齐回头,把头埋在了祖父母的胸前…… “小阿姐,去了,换衣裳了。”照顾她们的媳妇也是好笑,上前来抱她们。 小女孩们是从小就能说会道,好在确实听话乖巧,奶姑姑一来抱,朝祖父母看了一眼,得了他们的颔首就把手伸出去了。 “阿父,阿娘,那我们去了。”齐望站起身来,准备回去清洗换裳。 谢慧齐站起身来拿帕擦了下他鬓边的汗,笑着点头,“去罢。” 他们一走,齐君昀就起了身,谢慧齐巴巴地跟在了往洗漱间走的丈夫身边,“我一看小和仲就觉得他与我格外亲近,你是不是?” 齐君昀看她一眼。 “一看他就想笑。” 齐君昀“嗯”了一声。 谢慧齐欣喜一抚掌,“看来也不是我一人错觉。” 也真是奇了,无论是孙女,还是今儿见到的孙儿,她老觉得跟他们格外的亲近,且这感觉不仅是只有她有,她家爷这种不喜跟小儿亲近的,对着孙女儿们的那手可是常常张开,想当年儿女们除了女儿还能被他娇宠,儿子们无论是谁都休想轻易得他一个抱。 “嗯。” “我等会给他们见面礼,你随我一道,今日下午出去晚点,用完午膳给我念念书,我睡着了你再走。”谢慧齐絮絮叨叨,齐君昀在旁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帕,时不时“嗯”两声。 那厢林玲一进了自己歇息的小院,三弟媳交待完告辞要走,她随即拉着三弟媳的手又挺着大肚子把人送到了门边,与她道,“弟妹,我等会想来找你一道摆午膳,你看……”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是知道现在家中掌事的就是她这个三弟媳,是她照顾着公婆和全家上下,她这时临时抱佛脚尽孝心,也是临门插了一脚,是她理虚。 “嗯,”居娉婷稍想了一下点了头,“大嫂如若想便尽管来就是,是我要多谢您能帮我这个忙。” “哪里的话,”林玲连忙道,“是我越逾了,家中一直是你们替我们把该尽的孝道尽了,该是你们大哥与我感激你们。” 居娉婷微微一笑,没与她过于谦虚,此时半退了一步朝她一福礼,“那我恭候大嫂等会过来。” 说着把身边的丫鬟留下了一个带路,她则带着人迅速前往了前院,一在前院大厅堂落座,一手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菜单,另一手则接过了笔,嘴里则道,“外祖母回来了没?” “已去请了,有一会了,想来很快就能归府了。”在一旁站着听候吩咐的管事娘子赶紧报。 果不其然,居娉婷把手头午膳的菜单刚刚拟完,居夫人就回来了。 居夫人今日是去了城邦的西边清帐,一年到头,建房子的奴仆要论功分赏,她是去到实地跟人细细算这赏是怎么分的了。 这主事的也不是不能叫到府时来问,但去实地问总要定人心一些。 居夫人沾了一身的风霜回来,在门口探到外孙女们不在,这才走进门来,稍缓了一缓就走向了前厅。 要是孙女儿们在,她多是要把这风霜褪了,才让孙女儿们靠近。 居娉婷一看母亲举止就想笑,嘴边也扬起了点浅笑,起身扶了母亲坐下,又把小银炭炉塞到了她手中,道,“丫头们随祖父已是出去骑了一圈的马,刚回。” “那小手可热?”居夫人忙问。 居娉婷点点头,微笑道,“您别老挂着她们,她们可比我们康健。” “那是当然。”居夫人颔首。 “大嫂带了大侄儿回来了。” “我在路上已是听说了。” “婆婆刚才找您没找到,您等会换身衣裳就过去罢,午膳再过一个来时辰就要开了,今日要开得早些。” “长公子夫人和长孙公子刚回来,理当如此,”居夫人点头,寻思了一下又轻声问女儿,“见面礼是早先备好的那两份,可要再重点?” “就先备妥的那份就好,”居娉婷摇摇头,“礼不要太重了,我听婆婆的意思是您也是我们家中长辈,是一家人。” 母亲跟着她过,在她夫家一直过于恭谨,婆婆那个人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大家随着心过,但到了正经场合,该给谁什么就给谁什么,不该给的多一分都不会给出去,遂只要随着她心意行事,就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了。 居夫人跟齐夫人也是相处了好长一段时日了,齐夫人于她是威言与随和并重,这时听女儿一说也就明白了齐夫人在长媳面前也存了敬她三分之意,当下就点了头,“那娘知道了。” “娘,喝汤。”居娉婷把下人送过来的暖胃汤送到了她手里。 居夫人朝她一笑,接过汤喝完,又摸了女儿的嫩手一下,出了门脚步加快,回她的住处换裳取物去了。 ** 午膳还有一段时日,齐君昀在她身侧,谢慧齐就又开始给她家爷找事烦了,她让绿姑把她先前备好的要给人的礼单都拿出来给丈夫过一眼。 长孙那里他们夫妇是肯定要给一份重的,长媳妇也还是有给——她这里什么都不多了,就是珠宝首饰特别多,走的时候银楼里那些特等和一等的头面装了几十个箱子,次等的还有百来箱,是到了年中的时候才从另道走到了城里,归到了她手上。 另外,谷家的也备好了。 今年大郎二郎他们不过来,但谷表弟来了信,今年她的小表外甥要来她这里过年,谷家是最后一批离京的,因是佯死走的暗路才脱离的京城,遂能带走的东西也是有限,谢慧齐本来给他们留了一份,这厢想想又给谷家多添了一份,想让小外甥带走。 他们是来了最靠西的沙漠,但她丈夫给谷家表弟的是南蛮的一大块荒居之地。 那地方早好几代本是小国,但因毒虫遍野早成死地,早被视无不吉之处成了无主之地,那块位于高山峻岭的险地一被齐国公府的探子送到齐国公面前,就被谢慧齐经营了近二十年,为弥补谷家,那块地就送给了谷家,连防守之道和生生存之道也都写成了册送到了谷家手里,但那里尽管现在已不再随时都置人于死地,但也不太适于人居住,想在那里起家也需非常巨大的成本,谢慧齐就想着还是多挪点过去,先让谷家把根扎稳了再说。 给谷家的一出去,齐家的也就没剩太多了,所以谢慧齐也是拿着薄子跟丈夫讲道,“给表弟安家的出去了,我以后也不能再大手大脚了,我手里头咱们家的也就这点东西了。” 说完她拍了拍身边的三个薄子堆起来的帐册。 以前齐国公府的产业能摆满好几个案桌,摆成小山也是堆不下,现下剩下这一点屈指可数的,散尽的何止是千金。 她说得笑意吟吟,齐君昀瞥她一眼,又“嗯”了一声。 他纹丝不动,谢慧齐也是可惜道,“以后我不能养你了,得你多费费心养我了。” 她的生财之道离了大忻就断了门路了,以后养家的事还是得靠他了。 她可惜不已,齐君昀也是无奈,拿过给谷家的册子,在余页上涂了黄金五箱,谢慧齐一看他添,就过去把了他的手看,等他写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君昀摇摇头,弹了下她的脑袋。 她这一挤兑,今年一半的收成就给出去了。 第356章 居夫人先到,看她早回来了谢慧齐也是欣喜,跟着她一块见了大儿媳和长孙,一道把见面礼给了。 林玲领着孩子给居夫人行了恭敬的晚辈礼。 午膳一家人用了一顿饭,皆言笑晏晏,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雪,也没让屋里头的人觉得有多冷,不过途中居夫人出去了一会,吩咐下人让外头做工的奴仆可以收工回去歇息了。 膳毕,居娉婷吩咐了下人收拾厅堂,在一侧的茶厅陪公婆,母亲和嫂子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去处理后面的事。 齐望也是告辞,随她一道出了门,陪她走了一程,前她到了前堂,这才出门骑着骆驼办事去了。 这厢林玲才问起小叔子和由叔子这两人,谢慧齐笑道,“他们忙他们的事去了,要等到大年三十才回。” 近的事有父亲跟长兄掌舵,远的就只能靠小的们去打拼了。 “那好,我等大年三十下饺子给他们吃。”林玲也是笑道。 居夫人是陪着坐了好一会,直到谢慧齐看天冷降温,天色也不好,就让她回去歇息。 “别先去忙,回去先好生睡一觉。”这年头越是能干的人越是对自己苛刻,居夫人更是如此,一忙起来连个喘气的功夫都不给自己,谢慧齐便盯着她紧了点。 亲家母最终还能跟他们住在一起,随他们万里迢迢把家都迁了,这是两家之间的缘份,更是居夫人对他们齐家的信赖,跟着来了,一介妇人能顶好几个老手的事,也得亏她有心了。 “诶。”居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看她要起身相送,忙道,“我走两步就出去了,您别送了,省得沾了寒风。” 谢慧齐还是起了身,扶了她,“我就送送,不沾风。” 她送到了门边,门要开时,居夫人回过头朝她笑,见她微笑着站着不动,居夫人也是柔和了脸,“老姐姐,我先回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谢慧齐点点头,笑道,“早些来,下午要蒸姜汁奶羹,你早些过来吃碗热乎的。” “诶。” 谢慧齐站在门边看着人走了,门复关上后这才回身,回过身来见到大儿媳牵着长孙一脸笑意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再次见面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的大儿媳,谢慧齐不由得欣慰一笑。 孩子长大了,以前不懂的,现下想来也是懂了罢? ** 这关外沙漠环境比当年谢慧齐所在的河西恶劣,一到冬日严寒更是如此,连水都冰冻住了,每日皆要敲冰取水,更别论物资的匮乏,东西用完了,连补都没处可补,要等府中的下一队补给物资的到来。 宝丫夫妇来了没一个月,就出门给他们补给物资去了,也是要到过年那两天才能到。 好在打的温棚里的蔬菜在经过几次失败的种植后利用运来的黑炭加温,总算长出了芽,不用愁接下来没菜叶子可用了。 现在齐府也还算是吃得好住的好,只是成本都相当的昂贵,现在养几百人的成本胜过以前养几千人的,遂不想法子,这好日子也过不了两年。 遂谢慧齐说笑归说笑,但这精神一日比一日好,缓过了那口气,不在阎王殿门前打转了,她也开始积极了起来。 便连话都比以前多了许多。 她话一多,齐君昀现下倒是记挂着归家了,本来要去的远程也交给了儿子们,他就在处置点附近的事,为的就是她想说话的时候他能在她身边听。 没两日,谷翼云的长子,现名为谷家好的少年带队,两鬓沾着风霜进入了齐家城。 少年老成的谷家好一进见过表姑父和表姑姑,就跟在了表兄的身后学习日常事务,屋中每夜烛光不熄,第二日一清早就起来,不是找姑父,就是找表兄求教众多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每日不过顶多歇息一个来时辰。 谢慧齐听侍候的下人报,说表长公子有个骑在骆驼上就打盹睡觉,一下骆驼就马上精神奕奕的本事。 谢慧齐在亲眼见过这小表外甥站着也能睡后,他不过来也不召他,他一过来就按着他在榻上睡一会。 她也没说什么怜惜之语,但离开京城,连自己名字都改了的谷家好却觉得这真是好,该变的一直在变,没变的一直都没变,如表姑姑还是最懂得怎么疼爱他。 腊月二十九,王宝丫夫妇和齐家死卫有惊无险带着大队商队归了齐家城,另外带了前来归顺的两家马帮近百人。 这两家马帮皆是彪悍汉子,其中竟还有师爷。 两家马帮领头的话事人以前是受过齐国公府的帮衬的,而师爷是半途靠着嘴皮子强自加入来的——在马帮的粗汉子眼里百无一用的书生们施计让他们中了招,带着这个个都自卦是师父的七个书生们来了。 这七个书生,是齐家城的老爷还是齐国公时教过的弟子,其中两个是京官,一个是放在外面的县官,另四个都是齐国公前年收入兴邦苑的进士。 齐君昀一见到这几个人,尤其时两个京官大发雷霆,两个年过三旬的老弟子趴伏在地连气都不敢喘大了,在恩师厉声出言撵他们走后,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哀呼道,“弟子也想受恩师之令死守京城,只是弟子心志不坚,方一寻到能承恩师志的同门师兄方才前来跟随恩师,还请恩师明鉴。” 齐君昀气得冷笑,“才几年不见?你们眼光竟比我还好了。” 他们这些个人,哪一个不是他亲手雕琢打磨出来,才放到其位上的? “恩师,您且听我说。”老弟子稳了稳被恩师盯得发抖的心,细细说道起了他们为何前来之举。 皇宫今年下半年又开始动乱,入宫的皇子又死了几个,京中百姓虽不敢言君,但皇上在京城的圣名确不如之前了,现在臣子们也不敢顶撞皇上,但皆都阳奉阴违,对京中诸事横加插手干涉,原本清平的京城不到半年就又乱了起来,他们这些京城的官员皆是五品以下的地各司生衙小官,胳膊哪拧得过大腿,遂他们这两个无家室,更无家累的京官出头参了那几个弄他们事的大员,以官帽揭发上峰公报私仇,末了,这加害各司衙的大员是被除了,而他们两个也就成了牺牲品,另寻了可靠的之人替上,就前来投奔昔日再造恩师来了。 “您不在朝廷,不知当时事情急重,如若我跟方师弟不出头,当年你令我们死守让百姓安宁的局就要被破个大洞了。”老弟子沉声道。 为了大局,必要的牺牲总是该有的,如若京城被大官们把持,贪腐严重,京城来年盛世怕是不保。 要知这些大员们出手都不要脸了,找到大户就是直接敲诈,再陷害忠良,京城一时之间魑魅魍魉,不速速清理只会大乱。 齐君昀听了良久未语。 半晌才道,“皇上不管?” “管,”老弟子苦笑,“可上朝的时候少,弟子们愚拙,只能想出死谏这一招来。” “没保你们?”他是跟他商量好了的,这才几年,皇帝就不记得了? “是臣等没让皇上保,”老弟子坦言道,“臣跟方师弟死谏,也没存保全己身之心。” 既然敢说上官的不说,那得做好付出代价,断了官路的准备。 齐君昀这时沉默了半晌方道,“如此,你们做得甚好。” 他当年给京中任命众要害部门的官员时虽没想过他有朝一日无离京,但当时确也告诫过他们自救之道。 现下想来,还好此举他早早就定了,若不然多年拼博而来的盛世,也许没几年就要荒凉了。 没有大道,只有血腥的上位者,只会滋生邪魔颓败之气,皇宫又没有了那个齐国公府挡在前面消磨朝中众人戾气,平均利益,人心岂能不乱? 只是齐君昀也没高看他们齐国公府,他就算多年隐让退避,把争鸣放光之事都让给了别人,但此时就是他们还是在京也不过是多撑几年,再被大家一起联手撕扯着你咬一口,我切一刀分割而亡。 他们就是有着兵权又如何?真杀光了这天下的人堵了这天下的嘴? 那多杀多少的人? 得被多少人憎恨摒弃? 值吗? 古往今来,欲行酷令夺天下的,谁不是断子绝孙? 每个世族的福气根脉都是有限的,齐君昀没想让齐家的根脉断在他的手中。 那被放在重县任县官的弟子也是因陷害才丢的帽子,被人挤了下来上台,他是齐国公之前很是看重的书生,被人陷害到京中同门相救才得了一命,这时候见到当年的齐国公羞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跪在最后面把头埋得死死的,生怕被揪出来发问为何他也来了。 这种自己没本事的感觉,逼得他都快疯癫了。 第357章 一行中人也不乏走投无路而来的,也不敢欺瞒老师,还未语就已一脸羞愧,齐君昀一看心中差不多就有数,也没多问,叫来了齐大安置他们,让齐大安抚他们一句即来之,则安之。 王宝丫夫妇归来这日谢慧齐带着两个儿媳清点了东西入库,忙了一天,一到晚上眼皮就不受控制地眨,瞌睡不已。 但上了床闭了眼,她还是摸了身边那靠着床看书的丈夫的手,打着哈欠含糊地问,“外面可好?” 齐君昀先没说话,等她侧过身来睡意朦胧地看他,他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你先睡,明早再说。” 谢慧齐这一天也没过问他,但夫妻这么多年,他情绪有什么波动,她只是稍微瞄一眼就能察觉得出,知道他这时心里肯定有事,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靠在了他怀里,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还是现在跟我说说罢。” 今晚跟明早是不一样的。 明早他说的话是他想清楚了的,现在的话,则是两个人商量出来的,这份量是不一样的。 “你要是想说的话,”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扬了扬嘴角,“不说过了这村可没那店了。” 齐君昀笑了笑,把吻落在了她的发顶,沉吟了一会才道,“京中那批守城者,也不知能支撑多久。” “再少也有个四五年罢?”明白他话中之意的谢慧齐淡淡道。 京城他最后安置的那批人家世背景都不是特别大,与京中大族都是无过多牵系,其背后也不乏支持,当中不凡清贵之家出身,短时间不会穷到要贪腐,而权色之心也需一个过程累积才能到伸手的地步,所以就算有人会起异心,忠心与被赏识之恩也能让他们坚持个四五年不倒戈罢? “嗯。” 谢慧齐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说话,睡意也慢慢地褪了,转过头看他,“担心?” 齐君昀笑了笑。 只一眼,谢慧齐就别过了脸,不想再看他那张苍凉的脸。 齐君昀抱着怀里老妻淡淡道,“回不去了。” 担心又如何?他是对是错都已不打算回头。 他自知牙牙学语就开始就把大忻天下烙入脑子,祖父亲自教导他何谓君,何谓臣,何谓治国之道,何谓太平盛世。 他这一生全耗在了大忻的天下之上,但到最后他还是背弃了它,没有与祖父让他尽忠的大忻同生共死,要说他是罪臣也不为过。 他终是为一己之私背弃了他的国家。 这时谢慧齐已是睡意全无,末了她无从安慰,只得滑过他的手臂与他五指紧紧交缠,垂着眼皮轻道,“那就这样罢。” 那就这样罢,人生无法完美,那就只能接受,难受也没办法,身而为人,有几许欢喜就有几许折磨。 ** 齐润跟谢由到大年三十凌晨过后才赶回了齐家城,齐君昀跟谢慧齐一直未睡,坐在他们小院的厅堂,就着明亮的灯火与火盆等儿子们归家。 这天下了大雪,齐润跟谢由一身雪回来,还没入父母的院子就听到了他的咋呼声,“阿父,阿娘?饿了饿了,可饿了。” 说着他背着人大步就进了门,一入厅堂就把背上的小媳妇交给麦姑,“我媳妇儿冻着了,姑姑你去带她暖暖身子过来。” 谢慧齐在他喊出声来就已经起身,这时候已到他身边,看着被麦姑扶着的文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冻着了?” 为了过年,最后那段路是日夜兼程赶的,文籐到了最后体力不支,但也咬着牙一道跟了上来,这时候确也是喘不过气来了,但她为了能与齐润祸福同共连马术武艺都习了,这时候唯恐给婆婆留下病弱之姿,断了以后与他一道出去的路,赶紧摇头道,“阿娘,我无碍。” 她说着话时就算是被扶着也是摇摇欲坠,谢慧齐伸手接过下人备好的参汤,等麦姑扶好她坐下,喂了她汤,“赶紧喝。” 她没用勺,给小姑娘灌下一杯参汤后就朝麦姑点头,“先用暖被裹一会再下入热汤。” 身子冷着了不能一下子就入热水。 “是,老奴这就去。”麦姑不是个身弱的,即便是快五旬之妇,在主子一下令之后就弯下身子背上小少夫人去了。 这厢齐润跟谢由也被媳妇子带着人灌了参汤,谢慧齐一看小媳妇去了,便回头对这两个儿子道,“去换衣再过来。” “饿,”齐润跺了跺湿脚,搓着僵手,“阿娘先给口吃的。” “赶紧去。”谢慧齐没理会他。 齐润还要说话,这时候他父亲温和道了一句,“快去罢,等会过来膳也摆好了,一道用团圆饭。” 父亲好好说一句话,比母亲噜嗦百句都管用,齐润嘿嘿笑着挠着脑袋就往外走,“去了去了。” 还真是的,真是大过年,老子都难得对他和颜悦色起来了。 也是一身湿的谢由这时候朝齐君昀一跪,掏出个袋子,“给您。” 齐君昀接过,摸了摸他的湿发,“好孩子。” “嗯。”谢由把头埋在老猴子的腿上蹭了蹭就起了身,路过老母猴子的时候从胸前掏出块透明发亮的石头,他身上是湿的,手也是湿的,遂石头也带着水迹,他在身上擦了擦觉得还是湿,朝老了的母猴子道,“你拿帕子出来。” “帕子摊平。” 帕子摊平了,他把石头放她手上,淡淡道,“捡的,好瞧的,给你。” 给完他就走了,门又再次开而关,渗进了几许寒风,谢慧齐的心和眼此时却热得发烫。 她回过头去,见丈夫对她笑,她便也笑了起来。 齐润他们回来得是晚了些,但他们还是一家人用了一顿团圆饭,林玲抱着睡着的孩子来了,齐望带着妻女和岳母过来了,谷家好早早闻到动静就过来了,等到齐润带着小儿媳妇和谢由穿着新裳过来,坐下便是用膳。 用到一半,睡着的小孩子们醒了过来给小叔,小婶们拜年,齐润一手抱一个腿上还坐下个,挨个亲了又亲,亲得小孩们咯咯大笑,双胞胎更是说小叔胡子臭臭,对他的下巴是摸了又摸,笑了又笑。 如不是父母兄嫂都在身边,齐润肯定是连饭都不用,要抱着侄儿侄女去毛毯里打滚去了。 谢由没他那么疯闹,坐在谢慧齐身边一直用着膳,身边的人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不给了他就放下筷,知道她怕他肚胀不会再给。 **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奔忙的齐家人在过完初五后就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谷家好在过完元宵后就带队离开了齐家城,随他而去的还有五户齐府的种粮好手,跟着主子而来的奴仆又奔向了他们命运的另一程,要随新的主子去遥远的远方扎根安家。 也是正月十五,齐家近百护卫组成的两支商队开始由小公子和由公子带队前往更遥远的他们寻求生机。 齐润这次还是又带上了他已经长成了小母老虎的媳妇儿,只是这次要跟自己的小弟弟分道扬镳,去往不同的地方。 他们告别,再遥遥回头望过去,还能看到对方回望过来的头。 对于离别,齐润从无离愁别绪,等到弟弟都再也看不到了,他也是一搂身前的媳妇,豪气地道,“跟着为夫的走,我给你挣一个天下。” 他什么都不怕,鞭子在空中甩得铿锵作响,跟着他的人也是个个豪气冲天,即便是女婢面对危难生死也是面不改色,皆是顶天立地之人。 而谢由带着的队伍沉如磐石,每一次每一步都走在最前面的谢由带着他如孤狼一样的队伍走去了更远的地方。 与父亲守着家的齐望也是每日不得闲,这一年他要寻找新的绿州牧牛羊,养活物,需要盖更多的温室各种蔬果,这些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的事情让他每日皆是日出而作,天黑才回,有时更是三天五日的难以归家。 这一年还是有房子在建,新的作物要种,每日要做的事甚多,还好有所怨言的早走了,留在齐家城里的人都是勤快的。 先前入洲时先修的房子就是齐府,等齐府修好就是修街道,街道一修好,管事的就住了进去,再等下一批等道修好,就是护卫们入住,这一年房子修得差不多了,齐府跟随过来的奴仆们就都有了他们的房子。 齐家老主子发了话,不用几年他们就会不再是奴仆,而是城民。 这厢齐国城很快不是奴仆的城民满了,齐府就空了许多,但小城在这些城民的手中日益壮大,这日夏日的一天傍晚,谢慧齐跟着丈夫上了高高的城楼,往远方望去,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瑰丽天空,再回身朝那仿如海市蜃楼平地而起的齐家城,都有些想不起来她刚入绿洲时那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了。 它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威严矗立在一片沙漠当中,黄昏下的它华贵耀眼,又厚重得就似是风吹雨晒都推不倒它分毫。 那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小城让谢慧齐迷了眼,她眯着身,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玉冠青年在很远的地方朝她慢慢走来,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每一步的神情都有变化,最后,他变成了她身边那一个负手而站,依旧坚不可催的枕边人。 她侧过头,抬起头看着他容颜不复当日的脸,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第358章 “哥哥。”谢慧齐叫了他一声,眼睛亮亮,脸有点红。 她这两年也老多了,却还是绝世美人,齐君昀抚着她眼角因笑而起的眼纹,“嗯?” “我从来没想过,人生到这头还能这般的不同,”谢慧齐觉得她这一生没什么不痛快的,但她从末如此舒畅过,她看着高墙下的城邦,眉眼间尽是欢畅,无丝毫阴霾,“这底下,是我们的家。” 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人。 他们的儿孙将在这个每个人都尽力都活着的城邦里老去,长大。 此时城邦下依稀有行来往,瞧见他们,远远行礼打揖,又匆步而去,忙他们自己的事去了。 齐君昀嘴角也微扬,看着她舒展的眉目,他温柔地嗯了一声。 能得她此刻欢颜,便就更值得了。 ** 宝丰十六年年底,宫女阿二收到了有人从很远的地方给她捎来的东西,东西不多,是六个不太长的匣子,连带东西而来的还有一封信,里头话语也是简单,仅是廖廖两语,道阿二姑娘,祝康健欢喜。 匣子掀开,扑鼻的清香味而来,一排十二颗的药丸,里头有素笺说道药丸的成份,功效,用法,却不再是她母亲的笔迹。 阿二看罢别过脸,才没让眼泪落在药匣里。 皇帝很快就回来了,他最近在她的劝告下勤于政事,要事颇多,但听闻那久日不见的行商人拿了她的牌子进宫见她,他匆匆把手头的事情办妥,就急忙回了长乐宫。 便也正好看到了她的眼泪。 平哀帝看着她满是泪的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她的面前,连帕子都忘了拿。 他亏欠她太多了,平日尚能当不记得,但一见她的眼泪,就如同她的哀痛大白于了他的眼前,他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更无从安慰。 她这时站了起来,他慌忙之中往后退了一步。 阿二在他别过脸不看她时抓住了他的手,拿手帕擦了脸上的泪,拉着他往椅子里坐,给他看信,“阿娘写的。” 平哀帝抿着嘴,拿过信纸,瞧了一眼,见信如此的短,嘴抿得更紧了,抓着信纸的手紧绷得连青筋都可见。 可信短,阿二却是满心的欢喜,拿过素笺与他瞧,“给我们的,你瞧,清毒延寿的,还有食谱。” “她不怪我们呢。”阿二爱不释手地摸着盒子,脸上眼底全是笑。 “嗯。”平哀帝的心被跟人捏住了似的揪心地疼,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肩头,闭上了一片赤红的眼睛。 他能把这天下都拱手于她面前,可她最想要的他已经无法做到,他无法改变她父亲的决定,现下也已然明了他举族离去之因,更是无法再把她的父母还给她。 “还惦记着我们,关心着我们。”齐奚不爱在他面前掉泪,这时候脸上全是笑,只是笑过后她也是倦,靠在他的怀里痴痴地望着这一小箱子的东西。 药丸这么珍贵,想来她是用了许多心思的罢? 听说那里是个极其苦寒之地,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她的兄弟们为生存四处奔波,无一人再能像以前千呼万拥。 阿二不知道人有没有生生世世没,如果有,不知道她生生世世给他们做牛做马,能不能赔得起今生她负他们的。 只是万事想来没有如果罢,母亲不责怪,想来父亲与兄弟,却是不想再要她这样的亲人罢? 阿二想得多了,复又闭上了眼,不想再想下去了。 “奚儿……”平哀帝看着怀里他心上的人那清瘦的脸,他已平静了下来,褪去了束手无措,只是说话的声音也还是有些沙哑,“你要是……” 阿二转过头来,清澈的眼里全是他的脸。 平哀帝顿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无法再说出让她去找他们的话。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如果受不了,难道还要举兵去抢她吗? 他已经为他的出尔反尔付出过一次代价了,而为他承担代价的是她。 阿二这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感觉到温热后她笑叹了一声,“哥哥,我们不要再后悔了。” 能把后面的事做对了,也是补偿,不能再一错再错,让天下苍生,让长辈家族为他们付出代价了。 皇帝亲吻着她的手指,见她一直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他低低地轻“嗯”了一声。 阿二见他似有释怀,便放下了心来。 舅舅走前留下了药方,母亲留下了他药方里的药,阿二想他们活得好,她才是放心的罢?也不枉他们生她一场。 不过让表哥再冷静下来,她花了不少时间,只是自再进宫后,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能用得上的也不过是耐心,她把他从疯狂的执念里拉了出来,也把他再多阎王爷那里的抢了回来。 等他再能上朝,阿二觉得她的时间就更长了——长相厮守于她并不是太美妙,她的小半生才过去,她却常觉得她已过尽了她的一生,而她知道这种日子还没有尽头,她不能死在他前面,若不然,这世上就没人拉得住他了。 阿二已不再去想她与她表哥之间的情情爱爱,只但愿他们走后,这天下是太平的,即便是有纷争,也与他无太大关系,更与家族父母无关。 朝廷又有了新的太子,唯一的一个十二岁的太子,其余的皇子都被放出了皇宫,朝中又出了几分新的能臣,新的春闱,又出了新的惊才绝世之人,那被干煎着的开水一样焦虑惶急的朝廷注入了大量的冷水,又变得平静了起来。 阿二想就这么按部就班下去,让尘归尘,土归土,天道的归天道,这就是命运罢。 ** 这一年京中再有消息过来,是国泰民安的大好消息,谢慧齐见她家老爷一连两天都是和颜悦色离开,和颜悦色回来,忙把小孙子也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带着出去“玩”儿。 齐老爷闲暇时候肩膀和手臂都是两个孙女儿的,被留在祖父母身边带的齐和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祖父全身上下也只有腿上是能让他坐坐的了,这还不是经常能坐,他爬十次大腿,能安实地坐好的也不过两三次。 谢慧齐也知道让他宠长孙跟宠孙女儿一样是没法的,所以就是外面天寒地冻的,也还是把孙儿裹得像只熊,让他牵着小孙儿的小手出去溜溜。 还歹还能牵个手。 瞧小孙儿被祖父牵着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了,谢慧齐也是哭笑不得。 在他们家,她这样温柔大度的祖母本来才是最受小孙儿最喜欢的,哪料无论是孙儿还是孙女,见着了祖父就跟蜜蜂着见了花,嗡嗡半天都只为的朝他身边奔,身上爬。 自前年林玲又生下一子,好久没有消息的居娉婷也有了孕,她怀孕不自知,如若不是言令把平安脉把了出来她都不知晓,其母居夫人这几年头一年见生下孙女儿们后女儿肚子没动静,本来还有点小心思,但齐家夫妇也好,女婿也好,都是把女儿当家中一个当家的看待的,这地位超然,外孙女们又鬼灵精怪最得祖父母欢心,居夫人这心思也是一淡下来就不再提,这次看女儿怀孕,也是道,“听你婆婆的,孩子生下来再操劳。” 说罢还道,“生闺女也好。” 齐家有两个孙儿了,她女儿要是生的还是闺女也没什么。 她生的也仅是一个闺女,如今她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什么都不缺? 老天给了什么就是什么,好生对待着准没错。 且这城中这几年来了许多对夫妇带着家族仆人而来,居夫人看过他们家中的儿子,那是小小年纪就一板一眼,四书五经都已藏于心中不说,即便是身手也是好的,且小子尊长学礼,样貌脱俗,想来生再多的女儿也不怕找不到相衬的夫郎。 说起来,居夫人现在已经寻思着她那两个娇娇孙的良婿来了,那长得高大,甩得一手好剑,养得一群好马,还是大古国贵族后世子孙的楚老爷家的小长公子就不错,上次她去拜访,这小公子送了她出门不说,还送了她到齐府门口,看她入府这才离去…… 无论是样貌身世,都是衬得起她其中一个外孙女儿的。 见母亲一脸若有所思,知晓她心事的居娉婷也是好笑,“阿娘,还早呢。” 不过等肚子大了些,过了三个月,还没让言令把脉探知男女,居娉婷这时午睡醒来后到了婆婆的院子,在婆婆与母亲的注视下吃了一大碗酸菜面,摸着还是有点空的肚子跟婆婆与母亲道,“婆婆,阿娘,我这一觉醒来,怎么觉着我怀的是两个小公子?” “两个?”居夫人失声道。 谢慧齐已经朝媳妇子颔首让她去叫言令去了,这时候回过头来朝母女俩笑道,“一个是宝,两个也好,一次生完了,以后也少受罪。” 居娉婷听了咬了咬嘴,笑了起来,朝婆婆又探出了一根手指头,笑着与婆婆道,“望哥哥跟我商量好了,我们生三胎,跟您一样,生完就不生了。” 第359章 “那你们商量着来。”谢慧齐笑着点头。 说起来她现在日子虽不复往日荣华富践,但过得确是舒心。 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块儿也难免磕磕碰碰,但她不是个盯着别人怎么活的,儿媳妇罢心眼也大,也放得宽,双方都相互体贴着来,确是和睦。 居夫人听了满心欢喜,眼巴巴地等着言令,言大夫一过来,她就盯着人看,看得言大夫老脸都红了,把着脉的手都有点不稳。 言令把完脉也是道,“老奴看也是双胎,下月日子久点再把次脉,如若还是双脉,就是十拿九稳了。” 居夫人忐忑,“现在还不能定?” “回居夫人,再把一次就妥了。”言令低着头恭敬地道。 “哦,哦。”居夫人也不追着问了,哦了两声,朝谢慧齐干巴巴地说,“一个两个都好,您说是吧?” “当然。”谢慧齐朝她微笑,下巴微一扬,居夫人心里也就稳了。 只要亲家夫人不计较这个就好。 家中又要多添孩子,齐君昀一得知后,又划了块地出来,打算新建幢房子,这划的地有点远,离主宅还有一段路程,是在整个主城的背后去了,谢慧齐先是疑惑怎么隔这么远,等到丈夫拿图纸给她看,商量着房型后,才知这楼是给他们两老建的。 “我们搬出去?”她稍有点不解。 “嗯。”齐君昀拿着指着图纸道,“这里给你建一处画房。” 他指着他书房的对面的空地接道,“你在楼台画画,我在楼下编书。” “编书?” “嗯,多活几十年,多做点事。”齐君昀额额首,“你也一样。” 她得活跟他一样的长,管着他。 谢慧齐忍不住笑,这事还真是挺困难,不过也不是做不到,她这么些年也有几次总觉得熬不过那道坎,不也是靠着他的体温过来了。 “那好罢。”她笑着点头。 齐君昀看着她的笑脸,抬起笔在她鼻间点了一点,谢慧齐赶紧拿帕去擦,嘴里道,“莫要胡来。” 齐君昀收回眼,又道,“还给你建个铜梯子。” 他知道她喜欢他们曾经去过的那幢铜楼,他是无法给她打个铜楼了,但铜梯子还是给得起一架的。 “就一个铁铜子呀。” “嗯。” “楼房不给一个?” 只打算给个铜梯子的齐老爷顿了一下,拿着笔敛着眉看着图纸,过了一会迟疑地道,“那我……” 还没等他说那他再想想办法,却听他夫人笑出了声,他抬头看到她抵嘴闷笑不已,有些不悦地皱眉道,“莫要顽笑。” “好罢,铜梯子。”谢慧齐笑着靠近他,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头,“就铜梯子了。” 在沙漠中建铜楼那无异于建个海市蜃楼,有个铜梯子就已足够好了。 难为他总记得她最喜欢的是什么,在时光中总给她惊喜。 她笑得欢畅,知道她是高兴的,齐君昀听着心也舒展了开来,眉目也柔和下来。 ** 这一年年中,谢慧齐收到了故人中王妃送来的一份大礼,其中美裳佳酿有好几车,还有众多吃食,与数百奴仆。 这群人走的是偏道,说是走了一年才来到齐家城。 死物都包得很全,送来也无太多损失。 而奴仆以女者居多,六百奴仆,三百余十二三岁的女童,一百来个二十出头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剩下的一百余男仆则是十五六到二十余岁的壮实男儿。 东西跟人是中王妃托人送来的,除了领头的人跟谢慧齐,谁也不知道这一行人物出自她手。 身契交到谢慧齐手里后,令头的人交待完毕,就带着身边的那几个人连夜走了。 送来的女童皆是从各处义庄选来的孤女,面容皎好,再长大点,在男丁人满为患的齐家城,她们个个都不愁婚嫁。 即使是那些年轻女子,有些看起来是嫁过一次的,但她们的身姿容貌也是中人之姿,也是抢手得很。 这些人都是挑了最好看的来,看她们进城时哪怕风尘仆仆也是尽力整洁的模样来看,中王妃这礼送得实在太“用心”了。 齐家城这几年也来了不少英雄好汉,便连来投靠的匪帮也是有的,但恶劣的环境注定沙漠边关是缺少女人的,像蚊凶还不是苦寒之地,现在日子也好起来了,但长得好的姑娘就是卖身为奴也想要去大忻当奴婢,要是能去人间天堂的忻京,即便是落入花柳之地,也是有众多穷苦家的百姓动心。 而要在边关,在沙漠里要靠双手活下来,那是一生都会极其艰难,蚊凶被收入忻朝后即便当地官府禁止在蚊凶买卖女奴,但每年都有很多女孩儿背着包袱去往那个遍地都是黄金,美食美裳,人人都活得像神仙的忻京。 苦地方娶媳妇总是件难事,齐家城身在沙漠,哪怕是沙漠中的宫殿,但能来到这个地方的女性也是很少,所以这四百余女者一入城,齐家城的那些光棍佬儿个个都择了家中最干净最体面的衣裳穿在身上,天天牵着家中的牛羊马往齐府门前溜。 齐家原本的那些没娶亲的护卫们也是没捺住,天天挤着他们的领头人往齐大管家家里轰,指着他给他们把媳妇占了。 中王妃这给的真是要人命的大礼,谢慧齐这里都得了绿姑家中的请。 绿姑家中还有个小儿子还没娶亲,这小儿子仗着夫人对他好,一到他得空的时候就归府来给夫人磕头,也不说要人,就光傻笑,绿姑被小儿子臊得慌,自己开口跟夫人求了。 一群想媳妇的大小光棍眼冒绿光,齐府的大小主母们都哭笑不得。 齐君昀也是没想着中王妃那给送了这么多女奴婢过来,便问谢慧齐,“为何送这般多人?” “她心情好?”谢慧齐想了想道,但只得了他一个皱眉。 她笑了笑,便道,“她是个有心的。” “你作了甚?”当年世子和皇族公子入宫,中王妃在她那求情不成,可是放过与她从今往后势不两立的话的。 齐君昀也知道她跟中王妃私下未必那般绝情,但他没细问过,也就真没想到中王妃能在她离京几年后,不远万里送来如此大礼。 中王妃可不是那般慷慨大方的人。 “没作甚,”谢慧齐淡淡道,“就是给她支了几个招,怎么保全她那几个儿子和家里的根脉。” 她想了想,还是把中王妃给她的私信拿了出来,抽出了能给他看的那张,道,“她有个极厉害的儿子现在在外面过得不错……” 齐君昀接了过来,看到信中道一人出海一年能挣的数目。 确是不少,一年几十万银两。 “桥是你搭的?”齐君昀明了了过来。 谢慧齐点头,“我见过这人,担得起这事。” 哪怕中王府在京中折了,在外面有这么一个人,也能把这家还活着的人接过去继续活命。 “就这些?” “还另外帮了一点,”谢慧齐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有些是我跟中王妃的秘密,我答应过她,有生之年谁也不能提起。” 齐君昀看了她一眼。 “但话没全说死,”谢慧齐当然也不是那么只顾道义不顾自己的人,她这辈子还没那么正直过,“我死的时候可以交待给璞儿他们,中王妃那也说过,她会让后人铭记,到时齐家有请,他们不会推辞。” 谢慧齐也明白中王妃为何要送这么多姑娘们来,这么大礼,还是齐家城确实所需的,想来中王妃也不想断了跟齐家的联系。 两家人往后可能还是要相互扶持着些。 “为何要瞒?”齐君昀看她。 当然是不能说才瞒。 谢慧齐笑而不语,中王妃在做的事都见不得光,所做的那些后手全是欺宗背主,被皇族知道要处死的大罪,中王妃她当然不想说,而她为了给后世子孙留点路,也为了帮中王妃一把,也确实是给了不少建议与方便。 但路都是中王妃自己走出来的,像她安排的那位出海的府里的庶子,她们给了他路走,他就把路给盘活了,那就是他的本事。 看到她不答,齐君昀也就没再问了,沉吟了一下也道,“也好。” 看来也没白帮,能把这么大批人和物安全送到,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哪怕这中间掺杂着中王妃自己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于他们还是利大于弊。 等求娶媳妇的人都求到齐君昀面前了,齐老爷也是皱眉,在他眼里,他那些属下们也是太沉不住气了。 但在能娶媳妇面前,齐老爷的威严也不怎么顶用了,哪怕他沉着脸,越过齐大宣崖他们来他面前的老光棍们也还是有些多,都不怕死得很,如此一个两个在齐老爷的威严下活着离开了,来求的人更多了,个个都是仰着脖子胀红着脸跟他要媳妇。 齐老爷好几天里都被人磕着头要媳妇,正事没法好好做的他也是火了,回头就跟他媳妇道,“要就给,你看着办。” 他媳妇也是无奈,“都才刚来几天。” 这刚来魂都没定就让她们嫁人?狼窟也不过如此,莫把她们吓坏了才好。 “那你让他们天天跟我死皮赖脸?”还年轻就跟过来的那些护卫们要媳妇齐君昀还能理解,年轻血热,是想床边有人的,但他不太弄得明白以前光棍打得好好的老属下怎么就熬不住了?天天拿眼委屈地看着他,就跟他欠他们媳妇似的。 他说得甚是恼火,他媳妇当没听见。 但齐家城确因这四百多个水灵灵的大小姑娘们闹将起来了,本来风风火火都在做着自己事的男人们这几天都不出城了,天天在齐家府的面前打架,也不知是打给谁看的。 第360章 其实齐家城的男人们也是良配,无一个废人,放哪都是难得的百里挑一的男儿,再不济的养家糊口也不在话下。 再退一步说,他们是主子们带过来的,只要主子们没死,他们头上就还有当家作主的,这日子也还是能省点心的。 不过是齐家城外的环境确是恶劣了些,但城里虽然比不得物资丰饶的京城,但也过得去,吃穿也是不愁。 这大小几百姑娘们一入住,齐家城本来以为要经几代才有的城民人数看来不需多年就能达到了。 之前齐君昀还想过等城建好,就放一些想成家的护卫们出去,看来也是无需了。 他嘴上因属下们可怜巴巴的眼神恼得很,但心里也不是没松口气的,他不是不能取舍之人,但取舍之间,如只取那当然是最好。 谢慧齐自是知晓他疾声厉色的那点心思和光棍们的急切,但他们太急了,她也就只能缓着点来。 她身为主母,这事肯定得她操办,这事她做不到皆大欢喜,但也别盲婚盲嫁的好。 儿郎们是什么样的,她自是有数,但姑娘们是什么样的她还不知道,要知道这媳妇娶得差了,毁了自己一辈子不说,下一代也得跟着毁。 所以还是相互看对眼,有个过程,自己选择的总比别人强拧作一堆的强,哪怕以后日子过不好了,那也总归是自己选择的,你情我愿的谁也怨不得。 她这意思也没跟她家老爷说,找来了齐润,让他去跟外面的人透个底,让他们再沉着些,不要急于一时。 齐望去说了,齐家城的光棍们都是家奴家仆,哪怕现在不在国公府当值了,那也还是记着身份的,主子们发了话,自也是把事儿放在心里头了,他们提了个醒,回头就又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谢慧齐这头也没把送进来的这些人放进府来,而是把先前安置护卫们的营房腾了出来让她们住进去,男丁们也亦如此,另寻了一处安置,让他们休息了几日就让他们做活。 他们住的地方是在城中的地方,出进都很方便,别人想跟他们接触也方便。 果然也没多久,不出一个月,就有人带着姑娘求到府里要求主子作主了。 有了个开头的,后面的就更是快了。 ** 宝丰二十年,谢慧齐在齐家城收到了皇帝的信,信是专门写给她的,说是让她亲啟,送信的人是小叶公公,昔日看到她会浑身哆嗦的小叶公公年纪也不轻了,两鬓也有了白发,见着她也还是发抖,哆嗦着嘴,结巴着舌头请她看信。 谢慧齐接过信把信搁在一边就没看,让麦姑去扶了他起来在下首坐了,温和地与他道了一句,“辛苦了,好好休息几日再走罢。” 已经不再年轻的叶公公只坐了点椅沿,低着头看着地上不敢看那白发苍苍的老国公夫人,一时之间也是挤不出话来。 他想求她看信,可他也知道这信不看也罢,老国公夫人又怎么会答应皇上回去看二小姐的事? 她头发都白了啊。 她怕是也会掉泪的罢? 叶公公坐了半晌都无语,谢慧齐陪他坐了一会就起了身,再道了一句,“一路奔波,还是去歇着罢。” 叶公公受重托而来,这时候知道就算他的话是让老国公夫人为难,他也还是艰涩地开了口,“老夫人,二小姐不行了,只想最后……最后看您一眼。” 谢慧齐往外迈着的步子停了。 麦姑心一抖,近乎怆惶地踉跄地几步并作一步过来扶她。 谢慧齐只顿了一下,就朝麦姑摇了摇头,没让她扶。 当年在国公府,维持着国公夫人的派头,她也习惯了让人扶,只是现在家中仆人少了,她为了能陪她的丈夫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留下他,她这两年的骨头都硬朗了不少,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假手于他人,省得痴呆。 她没让麦姑扶,但也是站不下去了,就又回了首位扶着椅子坐下,缓了一口气才慢慢道,“二小姐公公说的是我府里的二小姐罢?” 叶公公听着心都是抖的,可不知为何嘴里却连个“是”都答不出来。 “可是我们家早没二小姐了,二小姐早就死了,葬在了她师门道山里。”谢慧齐撑着头揉了揉额头淡淡道,“公公以后莫要再提了。” 叶公公在要再说话之前,被绿姑走到了前面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他出门时欲要再语,但抬头之间看到国公府仆人冷若冰霜的眼,话就又止了。 叶公公走后,谢慧齐好久都没说话,等到麦姑来道老爷怕是要回来了,她才撑着椅臂站了起来,恍惚了几下才道,“我去迎迎。” “原嫂子……”走到中途的时候,谢慧齐看着前方突然叫了麦姑一声。 麦姑看向她,“夫人?” 谢慧齐转头向她,过了片刻,她摇摇头,“算了。” 她原本想问麦姑,这事瞒了老爷可好? 可问什么呢?问了,不过是她想从别人嘴里得个好…… 但事实上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她自己也不想。 他们的女儿要死了,这事她也好,他也好,都该知道的,哪怕他们已经不要她了。 谢慧齐没让叶公公来见丈夫,这夜晚膳,很长一段时日都让齐君昀照顾着的她给他细心地挑了鱼刺,给他盛了汤,膳后端茶给他漱口,拿帕为他洁手。 她这几年身子差,他怜惜她,反照顾她的时候多,很长没得她如此细心的照顾了,先前齐君昀没想多,仅为着她的心血来潮微笑不已,连饭都多用了半碗,只是等到膳后她为他净手,这时儿孙们都退下,连往日要与她说说话的儿媳妇也早早退了下去,他嘴边的笑便淡了。 等到她与他散步,走到书房处的那片竹林时,他没再返回散步,而是牵了她往那简陋的画台上走去。 画台不过是一层高的木楼,四处都空荡荡的,无墙无窗,一无所有。 他们的房子还没全建好,不过最迟明年也该成了,但他给她择的这处她也喜欢,每日夕阳西下时,只要他在书房,她就会来坐一坐,画两笔,等到太阳落了地,她就来到门边,领他去用晚膳。 坐在了她常坐的长椅上,齐君昀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空,他来了沙漠后最喜夜间抬头看星辰满天的天空,因此也翻了很多书,给她讲了不少书中得来的事情与她听。 齐君昀这次又给她讲了一颗星斗万移,但跟着月亮跑了一生的一颗星星之事,完了与她道,“这是翁亭公穷其一生所究,他一生只发现了一颗星星。” “嗯……”谢慧齐想了想,道,“我一生,只跟了你一个人。” 齐君昀笑了起来,低头碰她的嘴。 就像她还是那个会揪着他的衣角,乖乖巧巧地喊齐家哥哥的那个小姑娘,他气息温暖,嘴角漫延着几许纵容她的笑。 不过,她确实许久都没与他说这般好听的话了,今晚的她太好,好得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她。 回去下楼梯的时候,齐君昀走在了前面弯下了腰,等到她趴伏而下,他抱上了她的腿,背着她往下走。 在落地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有温热的泪水滑过了他的脖颈,齐君昀什么都没说,只是背着她走向了他们的寝卧。 他们相伴了一生,她给予了他所有,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让她伤心。 ** 这夜半夜,谢慧齐在他的颈窝处惊醒了过来,她连连喘着粗气,许久,她才与那个不断拿手轻拍着她的腰安抚着她的人道,“我们的女儿真的要走了。” 在她腰间拍着的手僵了僵,尔后,他只是轻掩了她的头,“睡罢。” 谢慧齐闭着眼睛,听着他咚咚作响的心跳声,她说话的声音没变,只是眼泪在眼眶里已是留不住,慢慢地滑过了眼畔,落在了耳朵里,湿润滚烫的水迹落入耳里让人无端地难受得无法忍耐了起来,“她想见我,见我们,但我说了不。” 等了一夜,终等于了她的话,齐君昀早前也大概猜着了是什么事了,他以为他就是听了,也还是能安慰她几句的,或者还要暴跳如雷训斥她几句,但她终于开了口,他胸口也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流过他脸上的眼泪更是烫伤了脸,许才他才道,“嗯,不见。” 她在他脸旁别过了脸,把头埋在了枕头里,齐君昀附过身去,把头趴在了她的脸边紧紧挨着她的脸,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一语不发。 不能见,不可能见的,不管她有多想。 第二日早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他早起,齐君昀一醒来就是摸她的额头,朝端水进来的奴婢摇了头,让她们去请大夫,他则披好衣裳靠在床边,在被子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不语。 她今日怕是起不来了,而他什么也不想做,就只想这么靠着。 言令很快就过来了。 老夫人身体这一年来都很好,他除了把平安脉,都没探进老夫人的手,一早一得请,他是一步都没停就赶了过来。 老夫人发了低烧,言令把了好几次,确定了就压低着声音道,“吃两剂药再看,依老奴看,顶多一两日就好了。” 齐君昀颔首,“你去煎药。” “是,老奴这就去。” 齐望在言令跑着过来时也是进了门来,这时等言令一退下,他靠近父母,朝父亲低声道,“阿父……” 他等了一会,见父亲看着人不说话,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阿父。” 齐君昀本来一直在看着昏睡不醒的老妻,听到他再三的叫声,他才回过头来,淡淡道,“真想让你娘就这么睡到她想醒为止。” 哪怕不醒也好。 省得她醒过来,还得为他继续受苦。 第361章 齐望静站在一边不语,等到他媳妇领了孩子来了,他伸手抱了两个稚子,让她牵着两个女儿出了门去。 齐仲康拿小手擦着眼睛,道,“祖母怎地了?病了么?” 她前日因不喜念书,被祖母打了两下手心,还想着要好几日才跟祖母说话,现下她却不想了。 居娉婷弯下腰去朝她摇头,给她擦眼泪,“不要哭。” 齐仲康哽咽了一下就停了泪,走了几步,又抬头跟与父亲说着话的母亲小声道,“阿娘,我跟妹妹去读书。” 居娉婷早早就起了,知道婆婆生病的事她还在打理一家子一早的事,匆匆忙过了就带了儿女们过来,这厢小女小儿们都没用膳,她便道,“好,等用过早膳了,阿娘就送你们去。” 这日早上,调皮活泼的两姐妹都静了音,乖乖坐在高凳上吃着饭,等用过膳了自行洗过手,跟父母告别,相互牵着手相携着去了,也没用母亲送。 她们的双胞兄弟,齐仲沙与齐仲漠还不太懂事,他们早上起得太早,这时候便是父母喂着饭也是半闭着眼睛,等到吃饱饭给他们洗了个脸,两刚会走路不久的小孩儿就扶着墙壁,嘴里咯咯笑着往祖父母的住处走去。 这才是他们每日去祖父母处请安的时辰,无需父母说,一用好早饭洗好脸,他们去跟祖父母请完安,就可去玩了。 居娉婷欲要拦,却在其夫的摇头下停了手。 “让他们去。”齐望一时之间没起身,鲜有懒怠的三公子这时候都不太想起身了,他看着扶了一段路,一下了梯子就你追我赶往前方去的两个小儿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居娉婷被他牵了手,眉心不由自主地敛了起来,显出了几分忧虑。 她担心地看着他,道,“你别多想。” 朝廷来的人,说的话要做的事,她也是知道了。 自迁居来此,他早出晚归,每日回来说不得几句话就会陷入深睡,可见其疲惫,她怜惜他,只愿一家人安安康康活下去,他能不再忧心,可惜世事从来不如人所愿。 齐望点点头,等到了父母的院落,他止了步,又快步上前去抱了两个小儿,把两个小儿塞到了身后跟过来的仆从手里,听到他们呱呱乱叫,他把手指放在了嘴间,两个听话的小儿飞快拿小手捂住了嘴,两只眼睛灵活地眨动着看他。 齐望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沉重的胸口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 他快步走到了门口看了看屋内,他没进门,门口守着的下人很快就进去了,没一会,他跟轻步过来走到了门口的麦姑轻声问,“姑姑,如何了?” “老夫人用完药了。” “姑姑。”居娉婷过来,叫了麦姑一声。 麦姑一脸的疲惫,听到叫声朝三夫人福了下身,又朝三公子道,“老爷没用早膳又睡着了,您别进去了,我跟绿姑她们守着,夫人不到午时就会醒,到时候他们一道用就是。” 齐望也知道也劝不过父亲,他父亲除了他母亲是从不听别人劝的,他点了头,小声道,“我今日就在府中,有何事你差人来告知我们一声。” 麦姑福身,“老奴知道的。” 齐望在门口站了一会,没说话,等麦姑福身要去他才点头,也没跟进去,等到内门被轻轻掩了,他连里屋的纱帘都看不到了,这才回过身去看身边的妻子,“回罢。” 他嗓子有点哑,居娉婷听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们出了父母的住处鹤心院,齐望先送了妻儿去了前堂,跟在前堂办事的岳母行了礼,说了几句话,又去女儿们的小学堂,在外看了一眼,没有过去。 小学堂是他母亲为家里的小姑娘和城里的小姑娘们办的,请的是身有学问的女先生,琴棋书画等皆有之,女先生们每年的修束他们家出,各家只管每年给女先生们的年礼就是。 他们来了此地,母亲反而比以前容易高兴了许多,那时候他们还在京城她身在深宅,齐望很少看到她为何喜为何悲,现下哪家以前伺候过她的婆子媳妇子来给她送点菜,与她说几句话,她都能喜形于色。 齐望这几年虽累,也挂心常年在外不知凶险的兄弟,但他服侍父母在前这日子也还是舒畅的,尤其这两年他都很少再去想忻京那座他生于那长于那的城了。 他们脱离故里祖乡,来此地的每一个人,为论是他父亲还是下面那牵马的下人,都无异于抽筋断骨了一场,终是走到了这日,谁都无法再回头了。 齐望在家中转了半圈,最后还是转到了客院前,他没犹豫半分,踩着稳步踏了进去。 忻京来的客人颇多,住满了整个客院,看到他来,门口站着的人怕是相识他,犹犹豫豫地请安,“齐三……三公子。” 齐望点头颔首,“请,叶内侍大人可在?” “在,三公子您请进。” 不等那人话落音,就有人去相请了,齐望没走几步,就见叶公公猫着腰过来相迎了。 “奴婢见过三公子。” “叶公公多礼。” 寒暄了两句落了坐,下人送上了茶,齐望朝下首被他请入座的叶公公温和地道,“请问叶公公哪日回程?” 叶公公闻言抬头,嘴边的笑险些挂不住,他迟疑了一下,道,“三公子此意是?” “叶公公还是早点走罢,”齐望没有与他虚与委蛇,淡淡道,“你回去禀皇上,就说家母无能回京城,她年高体虚,再走这一遭,不过是与人陪葬而已,她生养了她一场,已尽为母之能,还请皇上留家母一条残命罢。” 叶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了地磕了头,“那,那……” “回罢,”齐望不等他说话,起身扶了他,温和地看着叶公公,“就如此罢,叶公公无须再多言了。” 他父母会费尽心思搜罗天下的好药送给他们,也会为她的离去痛彻心扉,哪怕是他,知道她要走了,他们是双胎而生,他又何尝不难受?而这是他们要承担的,只要活在这世间一日都不会忘却,这是他们的命,而他的胞姐也该承担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她就是再受宠爱,也不能让她的父母兄弟家族为她陪葬。 各走各的路,各安其命罢。 叶公公是不能留了,他多留一日,他母亲只会多病一日,齐望扶了人起来,就朝京城来的那些人温声道,“还请各位大人就此收拾,午时我给你们设送别宴,今日就走罢。” 齐望说罢,又叫人去拿酒备菜,准备相送之事。 当日午后,齐望一身酒气上了城墙,看着齐家城的人送人远去,直到人变成了细小的黑影,他才从城墙上下了楼。 居娉婷迎了他,洗漱之时,他突然伸手别过她的脸,在盆中呕吐了几声,丫鬟细声惊叫,居娉婷飞快拉开他的手,看到盆中满是鲜红的血迹。 她瞪大了眼,不等她说话,她就被他搂到了怀里按住了头。 “没事,一口淤血。”齐望不让她起头,按着她的脖子淡淡道。 他闭着眼睛把喉口的腥气咽下,心道他的姐姐在那深宫里为见不到亲人悲切时,可知知她消息的亲人也会痛不欲生? 他的母亲半生只愿事事为他们都顾全,也还是没拢住他们一家人。 到了那个份上,该走的人要走,该散的都会散,做不到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 忻京深宫的阿二自这年开春,就渐渐地不能起床了,她睡的时候多了,也总是梦见昔日往事,在梦里便是连很久都不再想起的祖母们也再次面容清晰了起来。 她梦到了把她抱里怀里千娇万宠都不够的祖母们,也梦到了那个总是会捏着她的鼻子喊小坏蛋的母亲。 她母亲那时候还年轻貌美,目光如水,笑如清泉,她父亲来祖母们的青阳院,一进院来眼睛总是四处张望着,要看到她才停下…… 她喊声阿父,他便过来抱她,靠近她轻触着她的头发,微笑问她今日可有听话…… 阿二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着,还要把他的大手拉到身前来搂住自己的腰,便当得他抱的这一天是再好不过的一天。 那个时候,她阿父就是她的那一块永不倒塌,只会护着她宠着她的天。 阿二每每梦见父亲醒来,嘴角都是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很久都没见过她的父亲了,便是连信,他都未再写过一字与她——她幼时最爱戴崇敬的父亲,早些年便当她是死了。 阿二到此时想起来才觉得痛苦不堪,忍耐多年的痛苦倾泄而出,这不久于人世的每一日竟过得如被烈火焚心,也比这些年来的每一日都想再见见他,哪怕是被他骂句不孝女儿,也好过这一世的不再相见。 第362章 阿二以为自己撑得住,只是情爱归情爱,父母兄弟把祖坟都迁了,把根基连根拔起前去异乡的罪孽不是想忘就忘得了的。 她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她知道一个家族迁往他乡,在沙漠之地扎根安家有多不容易,要把一个异乡变成一个故乡,那需要多少年的努力? 她更知道父母们不能前去富饶之地,他们放逐了他们自己,才不会再被这京中惦记。 他们还是成全了她,她所欠的何止是千万。 阿二在床上躺了一段时日,许是泪流多了,也许是油尽灯枯,她连她表哥的模样也看不清楚了。 只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他,这日皇帝在她身边醒来,她趁着精神好了点,便与他道,“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地过,行不行?” 平哀帝挨着她的脸,闭着眼睛未语,在她怎么握都握不热的手反手握着他时,他睁开眼,脸上无波无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削瘦泛着青的脸上亲了亲。 大概是不行的。 她要是没了,他心口的黑洞就没人挡得住了。 她病了,他脑子就更糊涂了,他不太明白为何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爱的人总是过不好,生养他的母亲,他的父皇,还有他的奚儿,都死不得其所,死不得安宁。 他的奚儿甚至死了,都不能把她的名字刻在他们的墓碑——宫女阿二,多讽刺,他就是让她当他的皇后,她也不过是皇后阿二。 不过到此,平哀帝也不想留她了,她太苦了,早点去也好,等他把事情做完,他便也陪她去,不会让她孤单太久的。 “哥哥?”他久久不出一声,齐奚眼边的泪又掉了下来,她以前从没想过要到真要走了,她居然有这么多的悲伤。 她好像把一生的福气都在少女那时用完了。 “嗯?”平哀帝拿帕擦她的眼泪,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来。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可他不想骗她,他也知道他残忍,甚至愚蠢,但这些是他仅能给她的。 他把他所有完整的一切都给她,好的坏的都给她。 他应得漫不经心,阿二的泪更多了,她哽咽着道,“你好好的,把父皇给你的江山好好坐下去好不好?” 平哀帝嘴边扬了扬,把吻落在了她的眼角,轻舔着从她眼里流出来的热泪——真热,也真咸,现今用膳都尝不出味道来的平哀帝不由多舔了几下。 还真是又热又咸,平哀帝那冰冷的心都因此暖了起来,他笑了笑,把她揽到怀里吻着她脸上的泪,等她颤抖冰冷的手又握上他的手腕,他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停了吻,淡淡道,“阿二,你忘了,我的命是你求来的。” 他亲了亲她的额,“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 她死了,她的舅舅,她的父母兄弟,怎么还可能费尽千辛万苦为他求药? 他能活这么久,还是她小舅舅前几年为他换了一次血,换的还是她那个已是白发苍苍的小舅舅身上的血,为此她小舅舅怕是连下一任国师都当不成了。 国师的根脉断在了他的手里,而他却还是让那个为国断臂,为国征战半生的谢将军的外甥女死在了他的前面。 平哀帝说得淡然,阿二更是流泪不止。 “会好的。”她握着他的手道。 不会好的,平哀帝没回答她的话,但他知道不会好的。 他这一生与天争他天斗的时候什么时候少过了?他争,他抢,他也不执手段,甚至也仁慈,舍得过,可无论怎么做,事实从来没有好过。 他的一生,可能从他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他所贪婪的,是注定要付出代价的。 让她走在他的前面,真是再好不过的惩罚。 他本该一无所有,应该再尝尝这味道。 ** 这一年中秋,谢慧齐等来了从京里回来的她的小弟弟。 她的谢二郎脸上的眼睛还是如当初那样黝黑明亮,只是岁月终究还是侵袭了他们的脸孔,让他们变得沧桑苍老,内心再不复当初坚强无畏。 世事总是能让人佝偻了腰。 这些年来谢晋庆只来看过一次家姐,那一次他的姐姐白发如霜,脸上温笑依旧,只是身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这次再见她,他也已白发苍苍,且带了她女儿的死讯。 “我把信给她了,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谢晋庆看着他老姐姐握着他的手,她的手依旧温润白皙,任谁看了她的手,都能想得出她当年是个何等的美人。 谢慧齐从来都不是个真舍得下的,她一生不过三儿一女,唯一的女儿真要走了,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遂就是往她的老齐哥哥心里扎刀放血,她也还是让他与她一同写了信,让人送去,途中收到消息,这信让去京中述职的小弟弟一同捎过去了。 她等啊等,终于等来了她小弟弟亲自送来的信,也等来了他苍老的脸。 没有再见面,她都不知道她的小弟弟老成这样了。 “哦,”谢慧齐转过脸,闭闭眼,舔了舔干涩的嘴,这才回过头也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淡淡道,“那就好。” 她活到中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再如何也是欢喜多于悲哀,她虽竭尽全力,但也得到太多,是再好不过了,现在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再看看眼前她从小照顾长大的小弟弟,才觉得这人生呐,真是一场永不解脱的修行。 “阿姐,”老二郎低头握着他阿姐的手不停地拔弄,就像他还是当年那个能握着她的手,让她带着他走天涯的小弟弟,他满心依赖着她,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我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他师傅说他这世本就该早早走了的,是她带着他们兄弟挤了条人生道走,走到如今,他也累了,就想歇歇了。 “你想阿由了?”谢慧齐顿了顿,说。 老二郎笑了起来,点了头,笑着道,“他会给我打酒喝呢。” “想阿姐了啊?”谢慧齐又叹然道。 老二郎没再说话了,他把脸埋在了他们相握的手里,淆然泪下。 他是想啊,他想他阿父,想他从不记得的阿娘,想总是把所有好的都留给他的阿兄,可是阿父早走了,阿娘他一生连个面都没见过,他的阿兄有他的妻儿,他就想他的阿姐了。 他阿姐无论他做了什么,总是不会怪他的。 “好,不走了,”谢慧齐低头看着她的小弟弟那白发丛丛的头颅,用一手轻抚着他的脑袋道,“阿由跟老小答应了我过年就回来,等他们回来,就不让他们走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嗯?” 谢晋庆一把擦了眼,再抬起头来,就又笑了,道,“那是当然。” 谢慧齐看着他的笑脸,心想原来时间过去得也不快,她的小弟弟还是跟当初一样,会牵着她的手,拉着她的衣袖,跟她哭,或笑。 世事再面目全非,沧海桑田终有变,但还是会有不变的人心在的。 ** 老二郎来,谢慧齐是单独见的他,她跟他说好话,带他去了住处,她之前不知道他要来,遂安置也是得临时再处理。 她把他安置在一边,没给酒,给了清茶和点心,又去厨房做了他爱吃的酸菜面来,让他在一旁吃着,她亲手打理他屋子的布置。 茶几大榻,还有长床,都是搬了最符合他心意的来。 谢慧齐凡事都要过年,忙得脚不沾地,等她再带人搬了合适的书案来,谢二郎就卧在已经铺好的大床上睡了。 他的大床对着一处小湖,上面还有几十只沙漠难得一见的水鸟,之前捕了几百只来,也就活了这几十只——谢慧齐看水鸟掠过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声,眼睛不由柔和了些下来。 她给睡理死沉的弟弟盖好了被子,挥退了静悄悄不出一声的下人,自行走到大窗前的书桌前,整理着刚搬上来的一箱书。 她边整理边想着等会再去跟她家老爷再去讨他注解的几本兵法大全,拿来给弟弟看,想来他这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这厢天已近傍晚,谢慧齐只收拾了一半的书,但也停了手边的活计往外走。 她这些日子习惯了去门边等人归府。 沙漠绿洲的天空总是要比平地辽阔一些,夕阳也总是瑰丽许多,齐家城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离城里有点远的齐府大门前便更是没什么人,放眼望去也没什么能挡得住眼睛的,所以归人远远而来,一眼就能知道,谢慧齐便也能在知道人回来的时候多走几步,往前迎迎。 她走了几步,远方坐在骆驼上的人就跃下了骆驼,住她大步走来,那步伐又快又敏捷,就如离弦的箭那般坚决坚定。 谢慧齐走了几步便停了,等到人到她面前停下,她抬着头看着他跟她柔和了下来的脸,任他的手摸向了她的已有了皱纹的脸…… 看他向她微笑,谢慧齐心想她要怎么办,才能让这个对她好了一生的男人不那么伤心。 他们的女儿是真的没了,永远离他们而去了,他们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第363章 谢慧齐什么也没事,只是晚膳后夫妇俩送了谢二郎回了他的住处,回来途中,齐君昀握着她的手淡淡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便从今开始,再无人谈起那个已在世间消失了的阿二。 这一年年末,齐润与谢由归家,不再离开。 来年,宝丰二十一年,皇帝过逝,回忻京的国师死于了皇帝死后的宫中大变。 其后太子珑登基,不日太子珑被刺,因利益未达成一致各大世家发作乱成一团,京中血流成河,没多久,暂时胜出的京中各大势力各携皇子立帝,新一轮的争斗再次开始。 消息传到齐家城,齐君昀倒还算平静,一切不过都是在意料之中罢了,权力之下父子都能反目成仇,各方厮杀已是岂能避免,要是他们齐家还在城中,他们持有兵力的结果无非是三,一是择栖而上,二是扶帝上位,三是被包围诛杀,哪一样最终的结果都是齐家成为众矢之的,活命倒是确实能找得到一条,那就是杀尽所有反对之人。 齐君昀并不想当个那个刽子手,他知道他只要做了那个刽子手,等着他的就是齐家的绝亡。 他把他们齐国公府的这颗钉子在忻京拔了,京中还有一些为国为民的官员,倒也还能护得京中百姓一时,而他们齐家人即能随先帝建国活到如今,只要有本事,他们自也能再找一个地方存活下去。 京中混乱,也不是没人前来沙漠之地找齐君昀主持大局,这时候这些官员已不记得当时对齐国公的忌讳,只望他出现在京中发话扶持立帝。 只是他们来了歇息了几日,就被齐君昀送出了齐家城。 宝丰二十三年,京中还是一团混乱,渐渐的京中百姓也少了许多,平哀帝生前内官叶公公持先帝遗诏,说是如若京中无尊,便让位齐国公之子,齐璞。 京中一片哗然,几方势力迅速握手言合,推出新帝,罢免齐璞,谢晋平姬英,蚊凶两州刺史,节度使之职。 齐璞与谢晋平带着家小来了齐家城。 他们回到齐家城也不到一年,皇帝宝座不过坐了一年的小皇帝又在宫中病亡,遂来年听到各州拥兵自重的消息后,齐璞翻着“古”史,看着一模一样万古不变的历史演变,也是无奈地笑了。 当年大古一分几裂,也是如此而来,天下大变,万变从未离宗。 两年后,林家也成了时拥兵自重的一方,手握兵权的林家坐握东北两州,手中粮草兵马无数,总有消息让有心之人带到了齐家城,林玲这边虽从不与娘家联系,但也知娘家境况,但她这时也已无暇再顾及这些事情,哪怕是整个大忻,她已不再思虑。 齐润,谢由在海边发现了一大片无人之境,那里草原遍地,树林繁茂,很快那里就入住了一大片被大忻驱逐的残兵伤将。 西北五大军营整个有一百三十万人,其中伤兵残将二十余万人,家眷三十万,一共加起来整整五十万人,而这五十万吃忻朝俸禄被国家供养的人是忻京当权者所认为的无用之人,本来谢晋平先前与他们交割兵权的时候已确保了这些人的往后,至少二十年之内忻京必须保持对这些兵士与家眷的奉养金,但不到一年,朝廷就断了对这些人的供给,且本身以伤兵为主的安置处老住户被逐出了一家数口所居住的住处,成了新将驱使的奴隶,很快因此引为了大乱,为此齐家城出动了全城人马,把这些大忻舍弃之人带了回来,前往了新地,也很快,在齐璞兄弟的带领下,有谷家的粮食相助,淮海由先前中王之子女所建的水家万里海上支援,新的齐家城慢慢开始相建。 就在大忻各方兵力兵戈相见之时,新的齐家城变成了齐国,而经由谢由与齐润的出海,他们带来了新的粮食作物和新的财富,临海的齐国开始与海外之国通商。 太阳在新的地平线升起,又是另一番景象。 ** 谢慧齐六旬之时,底下已是孙儿满堂,这年齐润带着儿女们停了下来,不再出海,倒是谢晋庆跟着他儿子出去了。 谢慧齐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谢由的航海图是国师给他的,这个世界一直出乎她所想,人也一直都在出乎她所料,再回过头看去,她看来也不过是其中芸芸众生中的一介蝼蚁,与每个活到老的一样,汲汲于生了一辈子。 这时由长子主事的齐国安定了下来,谷家也举现今的五万大族迁往了过来,他们家如今财力充沛,又在他国请了一万健壮人工过来帮忙,国邦不过一年,又在谷翼云的主持下成了一番新的样子。 她所过的每一年都有很大的变化,儿孙们如今也都有了他们自己的一片天等着他们涂抹,即便是她的孙女儿们如今也成了教导别人的老师,谢慧齐便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她丈夫身边,由着他带着她。 她身体一直被细心照顾着也是健康,只是被严禁了劳累之后她也只能看着外面千变万幻地变化着,以前她还有很多事能告知丈夫儿子,现在都是由他们来告诉她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变得比以前好奇,但人慢吞吞的,齐君昀在带了她一段时日后,也就习惯了把她放在身边带着,他所做之事颇多,但不会出远门,老妻现在变得什么都慢了起来,他也不再插手所有的事,都由着了儿子们自己去做,他跟着她一块走。 谢慧齐也是发现她脑子没以前那么好用了,以前在她脑海里过一遍就能清楚的帐目她现在要慢慢算上三四遍才能算得清楚,手上喝着的茶不过搁下片刻,她就不知是放在左还是右,所幸的是她是老糊涂了,她丈夫没有,由着他亲手顾着,她也还是过得舒坦。 齐国初始五年,大忻一分为二,被黑金人侵占了西南的两州,忻京以北还是处于各大势力把持内斗当中,这时候被同化的姬英和蚊凶的十万当地人为将的兵将以大忻百姓自居,举十万全兵迎故,但惨败在了黑金人的手里,随后,幸存的官兵被忻京派来的将军以不听军令为由,诱捕后就地宰杀。 第364章 同年,有两小岛国归顺齐国,年底,中王庶子温于坐船入齐国,拜于齐君昀门下,来年二月离去。 三月,齐璞与齐润潜伏大忻大半年而归。 五月,南方有两将三十万水兵以中王之子温于为首,打败了侵南的黑金人,此时齐国皇齐璞与兄弟齐王等三人领士兵入抵黑金,黑金同年灭亡。 温于举兵入京。 闭门不出的休王出世,以温于为尊,其名门弟子与齐家忠臣附应,短短时日就形成了以温于为帝的护王党。 六月,温于收复江南兵马,举六十万大兵入京,问抵皇城门下。 一直观望的林家在大军到临之后归顺温于。 七月初,西北军领命上京抵抗,途中将领被杀,西北军沿路而回。 月底,越王温于攻破京城,入主紫禁城。 八月初,温于登基,沿圣帝平哀帝宝丰年号,为天宝丰年。 同年十月,助阵温于,领五万齐家死卫的谢晋平与谷展翼于沿海上归家,带回来了耄耋之年的休王,与愿去齐国的几家齐家后人,同时,谷芝堇与余小英带徒子徒孙同往。 ** 齐国六年年底,齐,谢,谷等几家人挤进了齐皇父母所住的齐府,齐府人满为患,谢老夫人高兴得直打转,小老太婆非要亲手给小辈们包红包,还不许身边人帮忙,只是她眼睛已有点花,记性也不好,但纠错能力还在身体里顽固地存在着,包一个就老觉得自己不对一个,又回过头去翻数。 一个上午去,她包起的红包不过几个,其表姐余老夫人眼见不对,眼明手快地把差不多有一大包,足有四五十个的红包放在了她的盘中,谢老夫人用午膳的时候一数,乐得眼珠子都找不着,只瞧得见眼逢。 回头齐老爷来牵她去用膳,她还不忘显摆自己的能干,几家小辈们,打侄儿辈算起,个个都有红包的话那就是小两百,这么多的人,她包个两日就可全打发了,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来。 为着她高兴,齐老爷也是大花了本钱,他夫人做事历来不同,衣食吃住总与别人家有点不一样,这大家族头一年全聚在一块,她高兴,他也想让她高兴,便把金子打成了各种动物形状,每个袋让她装六个给人,再加上打发功臣与其子女的,这一下去就是一吨的金子去了,齐老爷好不容易才攒的一点家产就又没了。 好在谢由孝顺,齐府为过年把府里掏得差不多,他回头就给填满了。 他现在也有他跟他父亲自己的府,他们父子常年四海为家,家里堆满了东西,拿点好东西来就能帮老母猴子的空库房填满。 这日他把库房填满,就背她去给她装好的宝贝,对她道,“你先花着,空了再给你填,明年开春我给你拉新东西来报春,旧的不要。” 谢老夫人眯着眼看个不停,话都不会话了,只顾得上频频点头,嗯嗯哼声。 等到大年三十那日,谢老夫人给赏,她身边也是放了不少小辈孝敬的小礼,东西多了,麦婆婆只得去给她令人找篓里,一篓放好了撤下去再换个新篓,这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也是活足了八大篓去了。 这一年的年过得分外热闹,谢老夫人贪新鲜,从初一开始就忙个不停,谁见她她都答应,身边人拦她她还怪不高兴的。 正月一过去,齐府的人也各自散了去,谢老夫人却还是一大早就醒来,闹着要起床去跟人玩,找完表姐就找弟媳,回来了还要找儿媳过来握握手,问声辛不辛苦才放人去忙,儿媳们被她逗得直发笑,也是还是想多留几日,不想各回自个儿的地方。 但不出几日,跟着跑了几日的齐老爷怒了,儿子儿媳都还在,孙儿孙女们一大群,从早到晚就没个安静的时候,老的还跟着他们团团转,被哄得到处都去,也不管自己一出门眼皮就直眨,睡一路过去迷迷糊糊的,别人说一句话她只管点头道“好好好”,根本就没走心,遂他不堪烦扰,找到了长子,让他把人全轰了去。 齐璞国事繁忙,还想着把刚三岁的小儿子和小弟家的两个小儿子交给父亲来启蒙,见他父亲对他横眉竖眼的,也不敢这时开口,摸摸鼻子去找他三弟说去了。 饶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多留了两日,走的那天早上,谢老太太跟她的大小孙儿孙女们哭做了一团,就跟永别似的。 齐望齐润虽也被其父轰了出去分了家,但两家离父母所住之处不过数十步,彼此的主院还是通着的,齐老爷被他们的作派恼得起了大火,让他们别出正月就别来见人了,他这一火,谢老夫人吓得“嗝”了一声,不敢作妖了。 只是儿子儿媳们和大孙子大孙女他们是有事,没法天天来,在老人家膝下转惯了的小孙子们可不管,先生们一放课,就是只有一个来时辰,也要钻狗洞爬楼梯也要过来瞧一瞧,谢老太太也是忙得很,每天要去狗洞口和墙下去接课点各不一的人,还不敢带人去给现在一门心思专心做学问的老爷瞧。 她被放风的时间也不长,到了点齐老爷找不到她就得令人来找她,遂她也就只能在狗洞门口跟孙子们说说话,彼此交换一下他们爹娘和他们祖父们的近日动态和心情,再吃点点心,交换下给彼此带的小东西,就又得分别。 谢老夫人这每日奔忙的也是累,一回齐老爷的书房就上榻,老太太聪明了一世,老了糊涂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糊涂不精明的,明明回来了就想睡,还要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话证明自己哪都没去,说上三四句,她家老爷还没张嘴说话里,她就打着小呼噜睡过去了。 这天她一回来,佯装兴高采烈地还没说上两句话,麦婆婆一给她盖好被子,她下巴在被子上一磨蹭,呼地一下就睡过去了,速度快得把麦婆婆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他们家老爷的脸,老婆婆顿时退得比兔子还快。 下人都退了下去,齐老爷起身走近,给她紧了紧被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老了怎么是这样的?” 他当年那就像风一样,飞奔入他怀的小姑娘,老了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齐君昀想着,低下头,把吻轻轻地,郑重地落在了他的小姑娘那不再复年轻光洁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