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骧铤》 正文 第一章 天马失蹄落长河 《御骧铤》 第一部《天马入梦》 《麒麟金镖》来历与传说—— 五百年前,天庭诞生一匹天马良驹,牠身形矫健优美,眉目灿若星辰,天帝赐名星虹儿。牠出身高贵,先祖乃是千年应龙。星虹儿深得天帝宠爱,将牠赐给七公主。 星虹儿天性桀骜不驯,加之有主人七公主的恩宠,意气风发,天马行空。少年得志不免心生骄矜之气,时有叛逆之举,破坏规则,挑战底线。 牠不甘心一世清苦,食草为生,逐渐贪恋神仙美食,憧憬人间快乐,向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情窦初开的七儿公主也动了凡心俗念,驾驭天马,飞渡天河,穿越天河之畔的一片桃林。天长日久,人马互生情愫,共浴天河。 就在那年春天,天河之畔,桃花盛开。公主骑着星虹儿风驰电掣,追风逐电,好不惬意。 渴饮天河甘泉,饿食无根仙草。这一日,天马任情恣性,一口气吃掉了天河之畔的十里挑花,毁掉了王母娘娘一季蟠桃丰收之望。 那蟠桃乃是天庭因为仙班扩张,精心培育的长老不老鲜果,更是五百年年一度的蟠桃会招待各路神仙的美味佳肴。 二人闯下弥天大祸却浑然不知,此时却在人间享乐。王母娘娘天威凛凛,派遣天将捉拿二人回归天庭,打入天牢。 天马星虹儿被逐出仙班永不录用,流放蟠桃园犁田耙地;公主七儿被贬为奴婢,在天河对岸伺候六个姐姐织锦,永世不得婚配。天河阻隔,二人咫尺天涯。 五百年之后,天地间经三次无量大劫,人间正在争夺一笔巨额宝藏逐鹿天下,道统缺失,魔界复起。一场战乱使得人间变成地狱,血腥滔天。殊不知,此时通天教主也驯化唤醒了被囚禁的饕餮、穷奇和梼杌等凶神,为虎作伥,下凡作恶。 元始天尊料定天劫地难,以天机宝函将宝藏秘密藏匿,无德者难近,不得,无享。并向天帝保释、点化天马戴罪立功,遣天马龙驹背负河图下凡会晤神龟之洛书,以绝世神功佑护宝藏,归于百姓,还天下以太平,换人间以富庶。 天马因吃了天河十里蟠桃仙花,逐渐成年。牠长出了鹿角、龙爪、鱼鳞。蜕变为一只金麒麟,寿长两千,祥瑞仁厚,勇冠天地。 天马麒麟转世下凡投胎之后,历经六亲缘浅、生离死别、马失前蹄,九死一生之后因缘际会投身镖门,后世修炼成麒麟金镖,佑护财富,挽救人间。 公主七儿一直对天马恋恋不忘,在元始天尊日月柱的法力下,化身不起眼的无根草,追逐天马麒麟,后世以命偿还前世之恩。 麒麟浑然不知无根草与自己的天河前缘,他化身石桥,历经五百年风雨,五百年日晒,五百年千人踩万人踏,只希冀七儿能从桥上走过。 天河横亘,他们无法挣脱宿命轮回,凡三生三世终究只是桥上一石,桥头一草,桥上书影一场梦而已。 一段前世今生缠绵悱恻故事,摄人魂魄,荡气回肠。 一场正义与邪恶、公德与私欲之间的较量撼天动地。 楔子 江湖远碧空长几度飘零试锋芒 浮世滔人情缈千古纷争何时了 二百年前,国逢乱世,匪盗四起。商帮兴盛,财货流通,绿林贼寇、江洋大盗猖獗。 镖局应运而生,纵横四海。江湖四大镖局——东方、西门、南宫、北野四分天下。 江湖盛传前朝惊天宝藏“御骧铤”,一本《河图洛书》不仅蕴含宝藏密码,更是绝世武功秘籍。 天神将《河图洛书》镌刻在转世天马、柳云桥的背上,却因此遭到江湖追杀,凭借过人智慧和不屈信念,终于参透《河图洛书》,练成绝世武功。 为保护国家宝藏“御骧铤”,他修炼成麒麟金镖,联手各大镖局,与江湖邪派、异国探险家之间掀起一场血腥厮杀。 找到宝藏之后,以个人毕生财富代价,保护并封存宝藏,成为家国文化遗产。 柳云桥,本是文曲星,奈何入武林。魂系诗书,琴心剑胆。却被命运魔掌卷入江湖纷争,家国天下,黄粱一梦。真乃红尘之中一段误会,种种起伏云烟一如浮生幻想。 功成名就遁于红尘,只留下一段传说,一曲悲歌,后世传诵。 第一章天马失蹄落长河狭路相逢震飞蝗 1、长河浮”尸” 京杭大运河,经千年开掘疏通,至明清时代已成为官方漕运要道,南北水道枢纽。 镇江入海口运河段,舳舻千里,千帆竞发。 一条商船从河面驶过,船长约十余丈,宽五六丈,高十余丈。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船身坚固。 这不是一条西洋自行船,而是帆船。船身下沉,顺风南下。 与普通商船不同,这艘船上除了舳舻手、水手之外,还配备精壮武士,并装备武器。在船头船尾甲板两侧,各立着一名威武壮汉,手提七星弯刀,巡视水面。 文装武备。很显然这是一艘走镖船,船舷四周两排三角狼牙金字镖旗。船中央上方桅杆上方飘着一面三角犬牙大旗,赫然绣着一个斗大“雷”字,迎风猎猎。 除了镖局主人姓氏“雷”字大旗之外,之外有一高大的红色旗帜,上锈一尊金佛,是为东方镖局的标志。 船主正是洛阳东方镖局“达官人”——雷一诺。旧时尊称镖局掌柜为达官人,不是戏称和嘲讽,而是因为镖头的收入之高直逼六品朝廷命官。 镖头门大多武艺高强,为人仗义豪爽,社会地位也接近官老爷,“达官人”实际是对镖局掌门的认可和抬举。 长河孤舟,秋水长天,风平浪静。江面风大,护镖的汉子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身板结实。长期行船在外,旅途百无聊赖,镖师们多数沉默寡言。 江湖动荡,乱世危局。在京杭大运河,有漕帮七十二路水贼分舵,江湖俗称“吃漕的”。白天看似风平浪静,但吃漕的水贼一般选择月黑风高拦河抢劫,防不胜防。 船上一只雪白的雪獒犬在甲板上打盹,长途的坐船使它有些犯困。它忽然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十分警觉地冲到船舷上,抻着脖子吠叫起来,它健壮的喉管里发出低沉浑厚的声音。 “雪豹,怎么了!安静点!”镖师们呵斥镖犬。 “看,少镖头,河面上有个人!”一名岗哨水手顺着雪豹吠叫的方向望去,发现了水面异常,跟着喊了起来。 “怕是被淹死了!“哎呀,真晦气,快绕过去吧,少管闲事!”几名值守迅速围拢过来议论,打破了一路行船的沉默。 外面的响动惊动了船舱里面,一名黑衣汉子从舱内迈出甲板。 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岁年纪,中等身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身缁衣短打,腥红束腰,绑腿护腕,马裤低靴,他的其中一只耳朵上有块小小的豁口。 他叫雷鸣,东方镖局大掌柜雷一诺的长子,江湖人称“洛阳小霸王”。 约在船正前方十丈远处水面,果然飘着一个人体模样的物体,随着水浪微微的晃动着。 黑衣汉子雷鸣立身船头,手搭莲蓬,朝河面仔细瞧了瞧。 “不要理他,小心是水贼放的白鸽(抢镖船的鱼饵和诈术)!”黑衣汉子的语气冷静而权威。 十六年的走镖生涯磨练了他的警惕细心,接着他又仔细打探了好几遍,并叮咛了一句“多加小心,密切注意周围情况,加速驶离”。 说完,他转身入了舱,不一会儿甲板上多了四名镖师,带上弯刀弓弩,增强防护力量。 水路走镖,奉行小心驶得万年船,昼寝夜醒。白天除了值守镖师,其余镖师舱内酣睡,直到红日西斜日暮黄昏才轮换上岗,遇到意外紧急情况必须灵活应对。 镖船在稍微减速片刻之后,又加速行驶。 “看!那人没死呢,还在动。”河面风大,船尾的另外一名岗哨水手又大声喊了起来。 船一驶近就看的清晰,水面漂着的是一个人!那人抱着一块木板,木板横在脖子下面,他的手抓木板边沿。顽强的将头昂起在水面上。他抬起一只手搅动水面几下,嘴里喷出好多水花,上下一窜一窜的。 这时候,一名大胡子镖师看似有些着急,嚷道:“大哥,我看那人还没死,还有救,咱们把他捞上来吧。”他就是人称“炸天雷”雷响,是雷鸣同门师弟,也是他的弟弟。 雷鸣看看周围没有异常情况,加之此时正是白天时刻,水面漂浮的人也不像是吃漕水贼模样。他迟疑了片刻,嘴里蹦出几个字——“快下竹竿索套!” 一名镖师将一根长约一丈多长末端带了索套的竹竿,伸向河面。经过几番努力,打捞上来的是一个年轻后生。 那人被捞上甲板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一身青袍多处挂破,在大腿、后背、左肋等处有伤口在流血,脸色苍白,眼睛和面部肿胀,头发凌乱。他手里死死的攥着一块玉和一个包袱。 一名白发老者双手重叠在青衣人腹部用力按压,连续重复了七八下,他肚子一紧抽,头和双脚向中间抽搐了一下,哇的吐了好多水,紧接着剧烈的咳嗽抽搐。 老者接着重复着按压动作,青衣人又吐了一大滩水之后,呼吸加重,浑身无力,不省人事。那老者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戴紫阳巾,身穿白色长袍,他鹤顶龟背,凤目疏眉,仙风道骨。 老者命人将他抬进舱内,平放在一个简陋的木板床上。老者替他脱去了湿透的衣服,将他翻身侧卧到床上,使他的伤口不致被身体压住,头部对着床头外沿,并轻拍他的背部。 却见老者忽然大惊失色,原来那青衣人的背部忽然闪现了一幅诡异的图案,若隐若现。 老者赶紧用一块干净的布子盖住他的脊背,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内舱提出一个木箱子,并吩咐一旁的灰衣少年赶紧烧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少年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一大盆开水。 老者用温热水将青衣人伤口血迹擦拭干净,连续吸了几口烧酒,喷在伤口处,敷上了金疮药,用白色棉布包扎。 包扎完毕,就开始把脉。眼皮向上翻开,用一块木制薄板片撬开嘴唇,在口腔仔细检查。 “脉象柔细而沉,脉细如线,举之无力。乃是失血过多,气虚体亏,仅一息尚存也”。老者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眉摇头叹道。他从腰间布袋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 “今天傍晚时分喂药,若是醒来不可喂食,只需稀汤即可,紧急情况随时唤我”做完了这一切治疗动作,老者缓缓前身,吩咐身旁注视的灰衣少年。 “是,先生您说过虚不受补,这人几乎都没气了,此时最需静养疗伤,补气续命。”灰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黝黑脸皮,瘦高大眼睛。他说话语速很快,似乎颇懂得医理。那老者说了声嗯,很对!就转身离去。 青衣人静静的躺在木板床上,昏睡不醒,生命迹象微弱,持续数日。灰衣少年倒是周全,一直不离左右细心伺候。 翌日,镖船进入关卡,那是运河管理部门——“漕标”大营。镖行出镖,相对于江湖大盗,绿林贼寇,只要春点喊话,该出手时就出手。而应付府衙关卡的检查则更需要智慧和耐心。有的镖局甚至不是栽在绿林手里,而是被府衙私设的关卡整治的难以为继,关门大吉。 老远处,一名旗丁两手挥舞三角旗子,交叉挥动示意停船。 “停船,靠岸,检查!”漕管捕快的声音洪亮言语简洁,紧接着带着四名旗丁跳到镖船上。 “船上装的什么?”其中的一名旗丁指着船舱里的货物问道。 “官爷辛苦,是一船镖货。”雷镖头立于船首,拱手施礼。 “废话,谁不知道哪是镖货?我问船上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他有些不耐烦,提高嗓门厉声喝道。 “官爷,镖行规矩,只问脚程,只保平安,不探货底,不问囊中何物。”雷镖头客气的回复旗丁。 “规矩?哼,运河千里,各管一段。在我的水面地盘,你的规矩大还是我的规矩大?”那漕管捕快头目一身蓝衣,身高体胖,声音浑厚,用上扬的声调把“规矩”两字说重,他似乎对雷鸣说的所谓规矩有些不屑。 “自然是官家规矩大!官爷辛苦,我们行船护镖养家糊口,路过宝地,叨扰叨扰,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大胡子镖头雷响陪着笑脸。 “这方圆几百里水道就我们漕标营几十个人管着,你说,谁辛苦?”。他用手指着雷响,反问加讽刺的口吻像是在抬杠。顿了顿,他又问:“你们,谁管事?” “在下雷鸣,洛阳东方镖局二镖头。”雷镖头的语气不卑不亢,他有意将东方镖局四个字说的重一点,意图告诉捕快自己的背景和来头。 “哟呵,东方镖局,好大的来头。这千里运河见天查船,我倒没听过什么东方镖局来着。”那把头依旧目耻高气扬,似乎并不买东方镖局的账。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从洛阳来,到杭州去。”雷鸣从容答道。 “可有路引和文契!”其实这个漕管捕快对东方镖局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但他还是要来个下马威。一番盘问探底之后才进入流程。 雷鸣从怀里掏出了路引和文契。漕运捕快接过路引和文契,大概浏览了一下。见手续齐备,又是有名镖局,并无破绽纰漏。 但是那个捕快头目并没有放行的意思,船只见了检查闸口就是花蝴蝶飞进了蜘蛛网—插翅难逃,岂有不雁过拔毛的道理。 “车过压路,船过带水,我也想放你们过去,最近运河私犯猖獗,若是犯了河禁,只怕你是龙王也翻不了三尺浪!”漕运捕快在努力琢磨一个不放行的由头。 “官爷,东方镖局二十年来一向依律行船依法护镖,请您明察。”雷响语气和蔼,堆着笑脸。 “船不大,今日大风还纹丝不动,吃下沉很深系着缆绳。来人,给我打开,看是否私藏黑货!”那漕运捕快观察细致,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那就是开箱验货,而镖门规矩就是忌讳问询“囊中何物”,更何况开箱看货了。 一名旗丁用先用脚踢了踢木箱子,接着用配刀挑开了绑绳,划开了盖货的毡布。 “官爷,请借一步说话。”雷鸣一看情形不对,快步上前阻止了正要开箱的旗丁,对着捕快头目耳畔耳语。 那漕运捕快头目斜着瞟了一眼雷鸣,挪动了身躯,跟着来到一边。 “官爷,镖行规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受人钱财保人平安。行船走镖,赴汤蹈火,铤而走险,只为养家糊口。官爷为朝廷办事,不辞辛劳。各行其道,相安无事。这是一点心意,兄弟们上岸喝酒。万望笑纳,行个方便!”雷鸣是个不善言谈的人,紧急之下脱口而出。 说完,又悄悄的掏出了“大门槛”让把头看。开镖局必须“三有”,官府有门路,自身有武功,绿林有关系。水路大门槛一般都是水路漕运提督、参将级的手谕批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出示。 那蓝袍漕运捕快见镖船大有来头,倒也识相,就不再过多纠缠为难。 他接过了那袋银子,用手掂了掂,嘴唇微微翘起来又歪向了一边。又将两眼斜着向右上角瞄着雷鸣道:“给我听好了,要是私运禁货,绝不轻饶!放行!”捕快头目便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雷鸣行船十几年,对官府关卡检查见怪不怪,但这般刁难还是少见。他命人整理内舱,镖船一路顺水南下,又行驶了一天,平安抵达苏州码头。 2、江山花船 苏州自古繁荣富庶之地,悠悠秦淮水,远道不暇思。茶楼、酒肆、当铺户盈罗绮,兼有妓院、赌管、烟馆鳞次栉比。献艺者、卖唱者出没其间,村会、社戏亦属常见。 看那风景如画,蔽日旌旗,连云樯橹,歌舞尊前,繁华镜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雷镖头连日紧张劳累,困顿不已,无暇欣赏美景,其时已在船舱里酣睡。 舵手是一名年近五旬的中年汉子,多年水路走镖生涯练就了他丰富的经验,他知道每每经过繁华地界,除非补给行船物资需上岸之外,务必加速前进,已免生变。 降帆、摇橹、划桨,镖船快速前进约莫半个时辰,驶出繁华码头,进入了一片荒野河道,此时已接近黄昏。水路行船镖师人不离船,伙夫都是在船上开伙做饭,船上飘起袅袅炊烟。 黄昏时分,不远处忽然传来笙歌乐音,一艘被鲜花装饰的花船对面驶来。 花船也叫江山船,主要是供官家和富商观光娱乐之用。诗云: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画舫上笙、管、笛、箫歌舞翩翩,仙弦轻舞,余音缭绕。船上有几名妙龄女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却不失端庄贤淑,并无青楼女子的风骚轻佻。 船头横列一台几案,案上水果美酒,美食佳肴,一位白衣公子端坐抚琴,几位美妙女子翩翩起舞。顷刻之间,两条船平行行驶,两船只见不过五尺水面。 “好汉哥哥,跑船辛苦了!来,吃个甜果子润润口吧!”一名女子主动跟镖船值守镖师搭讪道,说着就向他扔了一个苹果,又扔了几瓣香蕉。 水路走镖禁忌就是生人不语,人不离船,远离妇人。镖师本能的警觉,他们目无表情,只是抓过水果,随手搁到甲板之上。 那名女子热情不减。“好汉,听小曲不,妹妹给哥哥唱一曲解解闷吧。”说着一名老者也从船舱里悠悠走了出来,两人配合说唱苏州评弹,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自弹自唱。 一曲俞调《秋思》,如同一滴击穿岁月的水,芊芊素指,轻轻拨动弦上的温情。 曲词唱道:“银烛秋光冷画屏,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佳人是独对寒窗思往事,但见泪痕湿衣襟。。。。。。” 吴侬软语,合着美妙夜色,繁星点点,汇聚成涓涓细流,千回百转,蔓结肠愁。 “重温良人昨夜情。卷帷望月空长叹,长河渐落晓星沉;可怜我泪尽罗巾梦难成。”一曲唱罢,勾起镖师的思乡之情,行船单调无聊,听到乐舞,不禁动容。唱罢,唱曲女子和老者起身,略微欠身鞠躬退去。 “朋友,后会有期!”几名女子对着镖船挥手告别。花船突然加快航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镖船继续顺水南下,一路风平浪静。这几天,在运河的岸边驿道经常出现飞马单骑,扬尘远去。 至第三日傍晚,那只花船忽然再次出现,悠悠飘荡,不一会,两船再次平行。唱曲的姑娘又出现了,见到镖船,冲着镖师们莞尔一笑。 “好汉哥哥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你们走的好慢呀!我们官人都把沿途风景看遍了,你们才走动这里”那姑娘自报家门就说出了花船是官人娱乐观光之用。 镖师对着花船唱曲姑娘笑了笑,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但是有几个镖师都目不转睛的朝着姑娘看。血气方刚的练武汉子,离家几个月,看到美丽的妙龄女子,自然心旌飘摇。 “好汉哥哥们,出门跑船这么久,想家了吧,船上一定很闷。要不,妹妹过来陪你们饮几盅,船上存有地道的陈年花雕,绍兴女儿红,各位不妨开怀畅饮几杯!” 一说到绍兴女儿红,镖师们不禁抿了抿嘴。出门四个多月了,镖局规矩,船上禁酒。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们,肠胃里酒虫复活,不禁有些动摇。 其中一名青褂镖师对值守的大胡子二镖头说,要不来上一坛,大家分了。就一点点? “众家兄弟一齐挡风,四面风紧船上听” 【黑话,意思要提防】大胡子二镖头雷响瞪了他一眼,义正辞严的用江湖话训斥并告诫了所有人。根据经验,花船很有可能是水贼掩护的幌子,美女美酒往往是美人计的诱饵。 几名镖师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不再搭理,继续留守岗位。场面一时有点尴尬,那几个舞女并不泄气,又陪着笑脸说道:“那我们上船陪给你们唱曲吧,五文钱一曲,酒不收钱,如何?” 大胡子二镖头迟疑了一下,对着一名镖师耳语了一番。那名镖师便转身进了船舱,不一会儿复又出来回话道:少掌柜的正在睡觉,我看不像贼船,咱们就放松一会儿。 二镖头雷响一向随和,抬手对着花船向内招了招“就听二曲,不要来我们船上,就在花船上唱,酒就不喝了。” 这时候,抚琴的白发蓝衣人也走了出来,抚掌而笑,立于船头。他面皮白净,眉毛稀白,抱拳施礼道:“在下湖州人,在杭州城做点小买卖,江南丝绸布匹,茶叶木器。途中有幸相遇宝船及各位好汉,荣幸至极!” 顿了顿,又说道“此教坊乐队乃是苏州城凤楼吟名伶歌妓,实为旅途孤寂难耐,方出资包船邀请随行至今也。今日有缘得遇方家,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其乐岂不妙哉。” 二镖头雷响见那人彬彬有礼,措辞优雅,抱拳还礼却并不答话。唱曲女子和老者落座开腔,并有八名女子翩翩起舞。 一曲作罢,一曲又起。 二镖头雷响将一包吊子钱隔水,扔了过去。 蓝衣人拆封一坛花雕酒,自己先满斟一碗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再次封好,连同那包吊子钱又扔了回来。 “一路同行便是缘分,一碗薄酒,兄弟我请了!” 雷响接过酒坛,随手搁在甲板脚下,众让镖师正欲过来饮酒,被他阻止。雷响知道,这群人来历不明,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只要他不危机到走镖安全,逢人可说三分话,但是跟陌生人饮酒绝对是镖行大忌。 忽然,一名舞女不慎跌落入水,在水里呼叫窜跳。花船上的人有些骚乱,手足无措,他们都喊叫着声没人会水,央求镖师出手相救。 雷响一看情形紧急,未及多想,命人解救落水舞女。 那舞女被救之后,连忙给镖师们鞠躬施礼,时序三秋,她被冻的瑟瑟发抖。不过他执意要向东家致谢。居然快速冲到内舱,四处打量。舞女此举立即引起雷响警觉,她快步跟了前去,将落水舞女拽出内舱。 “风大水冷,姑娘请尽快回到船上吧,举手之劳,不必拘礼!”雷响对她的行为很是反感,他有些怀疑女子落水是故意为之,为的是刺探镖船,他立即下了逐客令。 花船上人用木板伸了过来,落水舞女如同走钢丝一般晃了回去,白衣人抱拳致谢。 两条船继续前进,相安无事。奇怪的是第二天清早,花船再次不见踪影,镖师们轮流换岗,一切正常如旧。 正文 第二章 狭路相逢震飞蝗 1、吃漕水贼 镖船即将到达杭州,再有两天即可完成走镖脚程。青衣人仍然在底仓沉睡,昏迷不醒,灰衣少年一直不离左右。 “慕神医,此人已昏睡七日,怕是凶多吉少啊?”镖头雷鸣正在内舱里,他有事没事经常过来看看,问一下春来,这次刚好遇到了神医正在号脉换药。 原来老者正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慕洪,他医术神鬼莫测,医德高尚。 “伤势过重,伤口泡水感染化脓,连日高烧不退。”他习惯性捋了捋胡子,缓缓说道。 “那他应该是不慎落水。”雷鸣道。 “溺水的人,按压腹部吐完水苏醒后很快即可恢复。目前正值孟秋之际,运河水里多的是泥沙浮萍,溺水之人嘴里鼻腔里肯定都会塞满杂质。我看他鼻腔嘴中干净,倒是身上多处伤口,想必是被仇家追杀打伤,扔到河里漂流至此,高烧昏迷并非溺水所致,而是伤口感染。”慕神医经验丰富,苍老的声音抑扬顿挫。 慕神医继续道:“再看他四指关节厚茧硬实,像是习武之人。掌心柔软,说明不干粗活,尽管衣衫褴褛,青衣配玉,骨骼清奇。有道是穷文富武,也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我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慕神医根据他的穿着细节推断他的身份,分析细致入微。 雷鸣道:“神医,我东方镖局向来行侠仗义,不管此人是何来历,此番落难,万望神医慈悲为怀,惠施神手秒术。”雷鸣一向仗义仁慈,恳求神医救治落难之人。 慕神医一声叹息:“哎,德不近佛不可为医,才不近仙不可以医,治病救人乃是我医家天职,非我不救。只是伤势过重,怕是凶多吉少啊。为今之计,也只能尽我所能,能否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镖头雷鸣点了点头,皱眉不语。 “不好了,起火了!”忽听见舱外值守的年长郭镖师惊慌大喊。雷鸣闻声立即冲出船舱来到甲板。 嗖嗖嗖的火箭直接射到船舷桅杆和甲板。镖师们抽出盾牌挡箭,还有的用刀枪挡箭,有的用毡布灭火。 火箭全部来自花船!前几日的花船陡然出现在夜色中,果不其然前几日友善示好不过是水贼伪装。 说时迟那时快,从花船方向船头船尾飞来几炳粗绳飞抓,几名蒙面人一手拉绳头脚蹬花船,一个个鱼跃而下,仿佛一群黑色的乌鸦黑压压从天而降。 火箭停止射击,他们是不想让镖船火势过大而被烧毁。登船蒙面人越来越多,一群黑衣蒙面剑客拉开架势,直接开始了进攻。 镖师们个个久经沙场,处变不惊,快速应对,整只镖船上的所有人立即陷入了一场混战之中。 那群黑衣剑客足有几十人之多,个个身法轻盈身手矫捷,如黑色的燕子掠空袭来,见人就砍,一时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一名身材瘦削的剑客气定神闲,手中长剑轻轻一挥,剑气锋芒毕露,一招“泉鸣芙蓉”,直逼大胡子雷响前胸而去,大胡子雷响面无惧色,只见他八卦刀刀背变为刀锋,一招“雷电皆至”,半空劈下,刀剑向击,只一招剑客虎口震麻,后退几步。 剑客大惊,持剑凌空跃起五尺多高,回身一招“金雁横空”,大胡子雷响刀沉招猛,刀法大开大阖,步法变幻莫测。十几回合下来,那剑客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眼见被逼到船舷。 好镖头,趁胜追击,一招“震惊百里”,正中剑客肩甲,鲜血喷涌。紧接着一刀撩开剑客面纱——正是那唱曲女艺人。 “好一群狡猾吃飘子钱的老合(水贼),果然是你们!”手起刀落,那女的便重伤躺倒甲板。不到片刻,又有几名剑客倒在大胡子镖头的刀下。 走镖行船即使遇到水贼,一般倡导非战而屈人之兵,即使被动紧急情况,也是防御多于进攻,不到万不得已之伤人不取命。 此时两条船停在野外江心,灯火朦胧,若隐若现,刀剑相击之声划破夜空,镖船变成了战船。 在后舱,一只白鸽如一只离弦的箭射向长空,慕神医在后舱放飞了一只信鸽。 再看那边,一位白发蓝衣剑士,身长八尺,白发飘逸,身法诡异机变,剑法多变。其时正与少镖头雷鸣激战正酣。雷鸣长枪在手,身法标准端正,他身体重心下沉,梨花枪半手右上方微微只一挡,去如箭,扎人面。 一寸长一寸强,雷镖头枪法变幻无穷,忽隐忽现,忽进忽退。只见他眼望手,手望枪,圆神而不滞。枪剑大战,电光石火。那蓝衣剑客七星剑更是非同凡响,疾徐进退,体似飘风。双方缠斗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梨花枪原本枪头带着火药,不过因为夜晚大战,视线不清,二来敌我混战唯恐伤及自己人。近身巷战,长枪的挥洒空间受限,蓝衣剑客飘忽变幻的重剑破长枪! 雷鸣的节奏慢慢被控制打乱,他渐渐处于下风。 眼见雷镖头落败,大胡子雷响前往助战。那蓝衣剑客手里是一把断头剑,只见他不慌不忙,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三人大战,蓝衣剑客以一抵二,从容应对,力压两大镖师。只消一袋烟的功夫,雷鸣和大胡子双双受伤被擒,胜负立分,战斗停止。 两名镖师重伤于乱剑之下,对手死伤超过十余人。剩余的六名镖师和伙夫、趟子手、伙计都被结实反手连脚捆绑在船尾,只能爬在甲板,嘴巴里全部被塞了黑布,还用黑布蒙上了眼睛。 蓝衣剑客长剑入鞘,像一只战胜了的大公鸡,神气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洛阳小霸王,雷镖头祖传达摩棍法的梨花枪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遇到了克星,梨花枪就是一根烧火棍!”那人不仅剑法超群,眼力更非同一般,对于雷鸣武功派系和传承都了如指掌。 雷鸣被绑的像一条鱼一样蠕动挣扎,他眼睛充血,隔着黑布粗重喘气,嘴里在呐喊着听不清的话,他无比羞愧愤怒,他心里清楚战败意味着丢镖,丢镖意味着一船人丢命,意味着父子苦心经营几十年的镖局要丢信!他的心里的懊悔和着急无法想象。 蓝衣剑客不再理他们,已命舵手调转船头向淮安府驶去,蒙面贼匪已经直接冲进了货舱。 “报告楚左使,发现一个昏迷的人,像是快死了。” 蓝衣剑客看了一眼昏迷的青衣人,思忖片刻:一个快死的人被深藏底仓,身受重伤不离不弃。此人必定与东方镖局有很大关联,说不定有用处。 “先不动他,这人留着有用。赶紧搬货!将这个死人也一并转移到花船上!”。他非常利索的安排人搬货,还指派“马yan子”(报信的)上岸报信去了,前几日江岸边巡回的马队就是他们接应同伙。贼人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得手之后更是皆大欢喜。 吃漕水贼得手之后,一般都不会滥杀无辜,他们目标只为求财,镖行高手林立得罪不起,今后镖局寻仇更是大麻烦,因此他们只想尽快转移镖物,销赃了事。 花船镖船之间,逐渐靠拢在一起,用铁链锁在一起。镖船的货在两个时辰以内被搬运一空,船上食物和兵器也被转移到花船上,镖船被水贼一把大火,残骸沉入江底。 花船被货物和镖局俘虏填满,吃水太深,航速缓慢。所有的俘虏都被结结实实反绑,关押在底仓。蓝衣剑客和生还的几名歌妓又回到船头,饮酒作乐,轻歌曼舞。 不知道船行驶了多久,在一个黄昏,逐渐向一个运河古渡口,岸边一条小路不足三尺宽度,路后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约莫二十多台的骡车队开了开来,车上有民夫若干。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一帮马队,少说也有二十多人,个个带刀。 “到了,鱼进仓吧(搬货的意思)”所有民夫手脚麻利开始搬货。这伙人只干活不说话,彼此不招呼,行动迅速麻利。 忽然,只听见啪啪啪的声音,一阵飞石似疾风劲雨般袭来!霎那间,几个人应声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阵雷震飞蝗子似冰雹一样横飞。相继二十多人倒地,个个鼻青脸肿、血流不止。他们个个抱头捂脸,倒地不起,痛苦不已。 白眉无胡须的蓝衣剑客惊慌失措,剩余的十几个人背靠背围城一圈,一致对外,惊慌的朝着林子里张望。 或是同道黑吃黑,或是货主寻镖。在不清楚对方来头情况下,按照道上规矩,双方开始春点(黑话)喊话以打探对手来意。 “合吾,并肩子(兄弟),山前满山后有路,大路朝天走一边!”蓝衣人开口了。 “吃飘子钱的老合(你们这群水贼),留下红货(银子现金),不然小心暗青子没长眼。”林子里的声音浑厚苍老,内力十足,震得树叶纷纷落下,马匹也被惊得四蹄乱窜。 “荒地不能收成, 小心片子咬(刀杀),管杀不管埋!”那蓝衣左使不甘示弱,他见和平谈判不能了事,就撂了一句狠话威胁。 只听得“呼”的一声,两只飞石同时砸到蓝衣剑客的脸上,鼻子破裂鲜血喷涌而出! 看来双方春点对话谈判失败,只能刀枪见死活了。 “朋友!踩宽着点!山水有相逢,我们过不着,留货留命,拿货摘瓢(砍头的意思)!” “看暗器手法和力道,定是那洛阳镇河东雷一诺。楚左使,咱们还是走吧,以后再收拾他!”一名年纪大的黑衣妇人建议。 蓝衣左使皱了邹眉头,沉思片刻。“合吾,新上跳板(我是新手),得罪了!让道扯呼(撤走)”说完,蓝衣左使带着剩余的十几个人快马落荒而逃。 蓝衣剑客大名楚天宦,他天生白头发无眉毛,成年之后更无男子胡须,正是他名万绰号的来历。 他是江湖第一大反派玄圭门教主麾下三大护法之一,贵为“蓝衣左使”。 林子人正是洛阳东方镖局总镖头雷一诺。出道走镖三十年来,少林散花掌、达摩棍、雷震飞蝗子三绝技威震江湖。 东方镖局开张二十多年,是江湖四大名镖。其业务遍及河东和华东一带,尤其是德州、淮安、镇江、苏州、杭州一带。 按照江湖规矩,名门正派一般不会用暗器伤人。今天之所以不现身不报名号,是因为镖局开门揽活,以和为贵。而打镖伤人亦是迫于无奈,是因为对方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并出手伤人截镖。 雷一诺走镖几十年,行程上万里,与水陆两股盗匪大战数不胜数。丢镖也不是头一回,这一次的丢镖很是惊险和蹊跷,回程路上雷一诺一直思索。 2、迷雾重重 洛阳,东方镖局。 雷一诺长子雷鸣被反绑,跪在祖师爷张黑五(镖行祖师爷)灵位之前。雷响以及其他负责镖师垂手站立,个个低头不语。 “水路走镖规矩背一遍!”总镖头雷一诺一脸肃杀,儿子因为犯了忌而丢镖,必须要严厉惩罚。 “第一条昼寝夜醒;第二条人不离船;第三条远离妇人。”雷鸣跪地,腰身直挺,声调不高。 “对着祖师爷,大声点,再来一遍!”雷一诺脸色铁青,横眉竖眼。 雷鸣提高了声调,逐字逐句的重复背诵一遍。 “亏你还知道?你身为大镖头,跟随为父行船走镖跑江湖十六年,一向细致谨慎,这次镖物东家乃是苏州大户沈掌柜,不成想你屡犯禁忌,大意失荆州,不过自己独撑门面几天,你就是癞蛤蟆爬进秤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牺牲一名镖师和趟子手,还丢镖失信,贻误交货时机。要不是慕神医飞鸽传书,为父即使赶到,你小命难保!”雷一诺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他涨红了脸,越发火气大。 “我看你死了干净!”雷镖头飞起一脚踹了雷鸣的后背,雷鸣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头磕到供桌腿上,鲜血直流。 “爹,您老消消气,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少镖头救那个人的。哥哥义气,一直关心照顾那个人,所以就大意提防水贼。都怪我,要责罚您老就责罚我好了!” 为雷鸣求情的正是那个大胡子镖头,名唤雷响,是雷一诺收养的义子,亦是雷鸣的师弟。看到跟自己出生入死一起长大的师哥兼义兄被父亲体罚,忍不住替他求情。 “住嘴!还有脸说,正要惩罚你呢!你也是一样,断了背的椅子—靠不住!”雷一诺瞪了雷响一眼,狠狠的训斥他。 接着又转身对站在后面戴圆框眼镜的老者说道:“大先生,镖局歇业十日,准备五百两银票,汇寄苏州昌盛洋行沈老板,退还镖利,赔偿延期交货的损失”。 又指着儿子骂道:“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罚跪一日,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是,总镖头!”宗启文微微欠身,低头应诺。 他就是镖局的账房大先生宗启文。 雷一诺威严的声音飘荡:“都给我听好了,镖局是古老的营生,也是公平的买卖。镖局能兴旺凭的不是关系,不是嘴子,不是上下打点斡旋公关的本事,而是青石板上砸乌龟——硬碰硬的真功夫!以后遇到再强的盗贼,都不要怕,猪八戒进了高老庄,还冒充几天好汉呢!东方镖局就是宁散财,不失镖,宁丢命,不丢信!” 雷一诺有两个亲儿子一个养子,大儿子雷鸣,二儿子雷默,养子雷响。大儿子从小热爱武术,练就一身好功夫,梨花枪使的风雨不透,也跟随他学过少林散花掌,但是悟性不佳,造化不大。 雷鸣十四岁就跟随父亲走镖跑江湖,一直是他的好帮手。他一向做事细致严谨,这一次致命的失误令他格外震惊和意外。 二儿子雷默从小机灵聪慧,却不爱武功,专喜下棋和养狗、驯养鸽子,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行医算命,美食造园感兴趣,被雷镖头美其名曰杂学家。 雷默到了十六岁以后,又跟街上的几个花花公子打成一片,一身纨绔子弟做派,专事赌博看戏和狎妓,出了名的游手好闲。 雷默原名叫做雷成,只因他不干实事却好争辩,口若悬河。父亲嫌他言过其实、耍嘴皮子,便改了名字叫做雷默,希望他踏实沉默、安静做事。 是夜,雷一诺召集了大先生和他的结拜兄弟慕神医,在镖局后堂屋议事。 雷一诺坐在上首,宗启文与慕洪分坐下首两侧。 他目光炯炯有神,看了一眼慕神医问道:“慕贤弟,河面所救之人可有苏醒?” 慕洪道:“大哥,目前尚未清醒,不过脉息平稳,脱离危险期,无性命之忧。” “伤者什么来头,可有头绪?”雷一诺吸了一大口烟锅的旱烟,接着问道。 “看此人伤势严重,定是被仇家追杀,逃亡多日。观其骨骼体型,亦是习武之人。” “头几天救下伤者,第三天就来了水贼,难道此人跟水贼有何关联?”宗启文皱眉沉思,说完端起手心里的紫砂壶吸了一口茶水。 这也是他的疑惑,雷一诺双眉紧皱,神色凝重,看了看慕神医。似乎被宗先生提醒了,更希望在经历事情的慕神医那里得到答案。 “看伤者衣着相貌,非寻常人家子弟,年龄在二十出头也是初出江湖。我观并无江湖悍匪之彪悍气息。” 慕神医语速缓慢,一字一句的分析。顿了顿他又说道:“再想水贼通过三次试探,傍晚才出手。水贼劫镖得手之后,并未询问打探此人下落,也并未上船搜查伤者,仅仅转移镖货而已。”慕神医站了起来,挥动了一下手里的佛尘,来回踱步。 宗启文插了一句:“神医言下之意,此人与水贼并无瓜葛,并不是劫镖抢船吃漕的江洋大盗?” 慕神医坚定回答:“可以断定,水贼为财不为人,此人与水贼并无瓜葛。” “贤弟所言极是。只是本次出镖,鸣儿丢镖丢的蹊跷。那贼首狡猾,武功远在鸣儿响儿之上,他们联手也不敌,幸亏贤弟飞鸽传书,老夫及时赶到。不然的话那真是吹灯拔蜡砸锅台——彻底玩完儿。”回想这次失镖夺镖的过程,他这个老江湖都心有余悸。 “这帮水贼的作案手法老道,分工合作布置严密,武功高强。那匪首面纱遮面,头戴斗笠,辨不清面孔来历。不过他们肯定是江湖惯犯,今后行船走镖,定要加强戒备,以防不测。”慕神医是唯一经历这次惊心动魄的失镖事件,所以说的非常全面,分析入理。 他的观点雷一诺和宗启文深以为然。 “会不会是青龙顶金獾寨的人?”大先生宗启文突然提高了嗓门。 雷镖头摇摇头:“青龙顶金獾寨一向简单粗暴,心狠手辣。十年来,镖船一旦被青龙顶金獾寨所劫,基本船毁人亡,很少留活口。要是青龙顶金獾寨,这回两小子只怕连尸体都找不到。”雷一诺说完,将纯铜旱烟管在桌子腿上磕了几下,横放在八仙桌子上,拿起鸡缸杯喝了一口茶。 “哦,对!老镖头跟青龙顶金獾寨多次过招,对他们的武功套路和打劫手法应该再熟悉不过,青龙顶金獾寨即使再狠毒再厉害,遇到老镖头的威名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宗启文的语气并不是恭维。 “五年前一艘驶往京城的商船,被青龙顶金獾寨劫杀,船上五十人无一活口,六百多匹丝绸,两百多担茶叶全部被劫;三年前,淮安府兴茂古董行连同隔壁的天诚商号惨遭灭门,货物被劫;就在去年,洛阳城之外的胡员外,全家老小四十余口横尸大街,又过了半年,传出洛阳府和新安县四名捕快失踪的消息。”慕神医不仅医术高明,江湖中事也是如数家珍。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就是青龙顶金獾寨的作风。怪不得江湖人称司马啸林是封门屠夫。青龙顶金獾寨杀手离开之后会留下一个杀人印记,就是一根带血的雕羽毛,好像等着官府去抓他,就连运河上其他分舵吃漕水贼的都怕他。”雷一诺补充道。 “这么说,这回咱们的镖船被劫怕是流窜江洋大盗,作案一起换个地方?”宗先生的总结颇有深度,说完他给自己的紫砂壶蓄了一点水,又回坐到椅子上。 “先生所言极是!”慕神医佛尘又是一挥,右手三根指头向右捋了一把花白山羊胡,投来赞赏的目光。 “不过,大哥,本次丢镖失船,请您不要过于难过。国逢乱世,官枯民竭,强盗多劫匪多,与其说是盗贼的错,不如说是钱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少镖头年轻,尚需要历练打磨。此番救人,实乃侠肝义胆,颇有老镖头之风范。”慕神医及时安慰了一下雷一诺。 “哎,也就这点事略慰我心。算是积德行善了,损兵折财都是小事,能有这份侠义,我也算欣慰一分吧。不过近期责罚不可免除,两位更不可当面抬举,以免滋长傲气。”雷一诺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大先生,吩咐下去,明日惠和居摆酒压惊,给巫大人、陈掌柜和汪掌柜的,还有各大商行、财东下帖子。本次失镖之事不可声张。留心打探水贼来路,以后行船确保万无一失。” “明天去捎个口信去他舅舅家,通默儿和璞儿,还有他娘回家。这娘儿三,玩疯了!”雷总镖头一向雷厉风行,思维清晰,连续几件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是”慕神医和宗先生几乎异口同声,三人商议完毕已是半夜子时。 正文 第三章 武林三绝四金镖 1、劫后余生 镖局后侧东耳房,青衣人终于苏醒了。 “你终于醒了!”灰衣少年颇有些兴奋,冲着青衣人蹦蹦跳跳。 青衣人在镖局昏迷期间期间,一直是慕神医亲自替他换药,号脉检查。 灰衣少年伴随左右,替他翻身喂水,擦身洗脸。 “这是哪里呀?你是谁?”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睡在一间小房子里,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微弱的问了一句,又挣扎着半起身表达谢意,忽然感觉浑身酸疼无力,头晕脑胀。 少年道:“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他们都说你肯定没救了,准备料理后事呢。但是慕神医真是活神仙,是他救了你!” 他好奇地问道:“神,神医?救了我?哦,真要谢谢他,也谢谢你,你是谁?” “这是镖局呀,东方镖局,我叫春来,今年十三了。我们镖局是天下四大金镖,洛阳最大,总镖头功夫可了不起呢。我们师娘,还有董嫂做的菜最好吃!” 春来眉飞色舞,由于兴奋,又说的语无伦次,黝黑的皮肤衬得满口牙齿雪白。 听到他的一连串的絮叨,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憨厚朴实的少年,淡淡笑了笑。 “大哥,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你到底是谁呀,你家在哪?那天怎么会飘到河面上呢?” 紧接着,春来好像是把自己憋了很久的疑问,一股脑儿的向他发问。 青衣人叹了口气:“这个……唉,这个说来话长。以后等你长大了,哥哥再慢慢告诉你吧!” “大哥,你做梦了,还说梦话。”春来还没等等他回答,又抢白了一句。 “什么梦话?” “你说娘,娘,娘,图,图,图。” 青衣人神色凝重,一时伤感无语。 他好像回忆起什么事情,眼眶湿润,泪珠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大哥,不哭。是不是想你娘了呢,大哥别伤心。我去叫老爷和慕神医吧。” 看到他流泪,少年一时手足无措,便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安慰他。 “先不了,让我再睡一会吧。春来兄弟,谢谢你!” 青衣人感激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憨厚实诚的少年。 春来不再作声,点头同意,随手带上了门。 青衣人感觉脑中一片麻木,昏迷之前的事情恍恍惚惚。 偶尔浮现羊肠小道上的狂奔逃命,想起几个黑衣蒙面人穷追不舍,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从前。 那是令人窒息的恐怖,他不禁浑身颤抖。 无论你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遭遇惊天变故九死一生,两世为人。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和衣袖。嗯,还好,美玉和香囊紫蝴蝶都还在。 他紧紧的攥在手里,眼泪再一次的扑簌掉下来。 这样过了十几天,青衣人终于能够下床走动。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和休养生息,浑身的伤口基本愈合,恢复元气。 青衣人卧榻数月,略显憔悴,却依旧眉清目秀,英气逼人。 他独居在镖局的后院里,平时寡言语,逢人只是客气一笑。闭门读书静坐,不问他事,不谈人非。 雷镖头一家对其倒也客气,不问来路,不问过往。 这一天早上,他着一件青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 只见他器宇轩昂,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来到镖局正堂拜见雷一诺。 “感谢恩公救命之恩!”青衣人双手抱拳施礼后,双膝跪地磕头。 “少侠请起,举手之劳,不必拘礼!少侠遇此劫难,康复痊愈,可喜可贺!”雷一诺赶紧俯身扶起了青衣人。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下雷一诺,平生以走镖为生,若不嫌舍家鄙陋,就如同自己家里,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叨扰数月余,救命治病,恩同再造,感激不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青衣人向众人一一鞠躬,抱拳施礼。 “哥哥,您可真是福大命大,刚捞起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您都死了呢,要不是慕神医要去江南看药材,这回还指不定能活下来不。”雷响一向性格直爽,快人快语。 “响儿!又胡说”雷一诺白了雷响一眼。 这时候,雷鸣问了一句:“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柳云桥,年方二十四”。 宗启文先生问道:“听先生口音,祖上可是两湖一带?” 柳云桥道:“正是!在下祖居徽州新安江,历代经商读书。跟随家父到汉口经商,半途遇见贼匪劫财,虽然我自幼跟随家母学得些粗拳笨脚。拼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家父家母被强人所杀。我独自一人一路逃命,被仇人追杀打入江中,在江中飘流三天三夜,喝水吃草苟延残喘,幸亏少镖头仗义相救,慕神医妙手回春,方得以捡回性命。” 柳云桥回忆起了这番突变经历,内心翻江倒海。 满屋子人听了柳云桥讲述的遭遇,无不为之动容。 站在一旁的一位姑娘听完他的遭遇,不禁伤感流泪,她就是宗启文的女儿宗若璞。 “原来是武林同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尊令堂不幸遇害,还望少侠节哀顺变!”慕神医拱手安慰他。 “哥哥不必悲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雷镖头的义子雷响看似粗俗,安慰他的话语却十分温暖。 “多谢慕神医、雷兄弟!”柳云桥的心里一丝温暖,他看到雷响友好的笑脸,也朝他微微一笑。 原来雷响身世凄苦,黄河涝灾致其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八岁的他跟随逃荒大军至洛阳沿街乞丐。 仁慈善良的雷一诺收养了小雷响,并传授武功。 年近三十的他为人豪爽,性子憨直,吃苦耐劳,成为雷鸣的好兄弟好帮手。 尽管雷氏夫妇对他视为己出,但雷响内心深处一直藏着孤独和自卑。 遇到同样身世凄苦的柳云桥,自然产生一种亲近感。 当日中午雷家摆了筵席,雷一诺向柳云桥介绍了镖局上下几十口人,他发现东方镖局上下团结和谐,亲如一家。 筵席散去,柳云桥一个人回到洛溪禅院,落寞和孤寂。 这次劫后余生,他一直缓不过神来,面对人生的巨大变故,一时难以适应。 只身流落他乡,人生地不熟。他隐忍苦闷和辛酸,沉默寡言,足不出户。 雷一诺是佛家弟子,东方镖局并没有开设在繁华的街道,而是在洛河之畔,后院除了演武场,还修了一座大大的禅院。 雷一诺求师父赐了名字和墨宝——洛溪禅院。 那禅院清幽清净,建筑和园林景观极简朴素和空灵。 正好,寂寥的禅院正适合天涯孤旅的柳云桥,云寒雨冷,禅心佛性。 他保持军旅生涯规律的作息习惯,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功,接着读书写字饮茶。经史子集,兵书策论,无不涉猎。 母亲教的武功心法,从五岁救开始练习,每日念着那首口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与八为足,五为腹心,纵横数之,皆一十五。 然而,直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口诀的内涵他竟不能理解透彻。 忽然有些困乏了,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沉沉睡去,手里攥着那块美玉和紫蝴蝶香囊,逐渐进入了梦乡。 梦中景致缥缈虚空,如梦如幻。四面仙山,云雾缭绕,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忽听见一声骏马嘶鸣,穿云透雾,宛自天籁,一匹白马踏云行空而至。马儿通身雪白,背生双翼,风神潇洒,仪态端庄。 再仔细一看,天马背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风韵优雅的妇人。柳云桥定睛一看,喊了一声:“娘!,小白!” 他无比激动,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娘和天马。可是正当他要接近天马之时,天马驮着娘一阵风一样疾速而过,风驰电掣一骑绝尘,消失在一片云彩之中。 “虹儿!救我!”娘回头凝望,发出一声惊恐的哭喊声,划破长空,震撼他的内心。 “娘,娘,小白,小白,虹儿来了!”柳云桥在挣扎中醒了过来。 一场噩梦!他逐渐清醒浑身湿透,内心无比孤独凄凉。 2、四大金镖 晋阳府太谷县,瓦炉小酌酒馆。店堂正中间的一张桌子,四人对饮。不远处拐角处,坐着两个黑衣剑客,其中一人戴着银色面具,鼻子部分被遮住。 “今儿个怎么街上人少车稀,万人空巷,这是出了哪档子事儿?” “合着您还不知道吧,西大街西门镖局少镖头正式接班的大日子。虽然枚老英雄一世英雄,可岁月不饶人,毕竟年纪大了,这走镖护院都是年轻人的活儿。” “晋阳府大小十三家镖局,西门镖局、南宫、北野是其中翘楚,算上洛阳的东方镖局,就是江湖上的四大金镖。 天下镖局,东方、西门、南宫、北野——“四足鼎立”。 此言不虚,西门镖局成立于乾隆年间,传至西门毅已是第八代。 老字号,信誉好,人脉广,口碑扎实。主要走镖路线为大西线和大库伦。 近至蒙古归化,远至库伦和恰克图,接单的东家可都是晋商、陕商和口外各大商帮,近到太原,张家口,远到归化、恰克图,没有保不了的镖。 “近几年更是生意红火发展壮大,富商大贾、王公大臣、官府税银,甚至俄罗斯商人都成了西门镖局的东家。”其中一人高谈阔谈,眉飞色舞。 “人家不光是走镖啊,还有看家护院、坐店镇场呢,咱们晋商几座宅门大院都是由镖局看守啊。官老爷升迁、告老还乡宝眷迁移,不也得找镖局护送吗?那几年,边关前线吃紧,送信押粮草,办官差押皇饷的活都揽下了,你说这镖局的生意该有多红火。” “天,那得有多的的门路,通着天哪!这达官人可是名副其实啊。那照这么咱们晋中几个晋商大县就数西门镖局最大?”对面的人喝了一口酒,瞪大了眼睛。 “可不,别说太平榆祁四大晋商大县,就是整个华北那也是顶呱呱呀。今天不仅是枚少镖头接钥匙,据说还有俄国人和王爷都来捧场。还要连演三天大戏,千两花红赏赐。我刚从那边过来,街上都挤不过去。” 那个人竖着大拇指,看来是个本地人,对当地商帮镖局如数家珍。 “不就是个镖局掌柜接班吗,又不是状元及第,顶戴加身,整那么大动静?”皮肤稍白皮的人嗤之以鼻。 “瞧你说的,兔子要是能驾辕,要骡子马干啥呢。谁让人家是镖王呢,那家底厚,门路广,银子多。这么大的事不肯定要整个大排场!” “我看未必,凡事盛极而衰。据说西门老镖头夫人去世的早,娶的是小老婆,比少镖头还年轻几岁,据说啊。”那个瘦子表情有点神秘,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 “那少镖头都三十五了,连一房媳妇儿都没娶!媒人踏破门槛,可就是没下文呀。还听说啊,那后娘跟儿子,亲热着呢,倒爬灰儿。”其他三人都凑着脑袋,一脸坏笑。 “还听说说啊,老镖头得了一种病,怕热,冬天都不烤火炉;老病根了!据我爹他们说,西门家几十年前发了一场大火。” “嘘—,小心隔墙有耳!”其中一人将食指竖在吹气的嘴唇中间。 “对对对,西门家都是英雄,西门镖局执牛耳。” 那个瘦子突然提高了嗓门,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是邻座的面具人,枚铜钱嗖的飞向那个瘦子的嘴,血溅了一桌,那人惨叫不止。 “谁,谁,谁呀!,叫你乱说,赶紧走。几个人慌张的冲出酒馆,周围食客惊慌而散。 3、武林三绝 就在三天前,在形意拳大师李洛能府上,武林三绝均收到请柬。 武林三绝人称“羊洛海”,甚至有人戏称是绵羊落尽了大海。三绝正是八卦宗师董海川、形意拳泰斗李洛能、太极圣手杨露禅。 今日他们难得齐聚一堂,上首而坐,下首坐的是南宫镖局总镖头南宫仁、北野镖局总镖头赫连天。 李洛能已经年逾六旬,但是身体硬朗,目光如炬,精神矍铄。三人轮流做武林盟主,三年为限,本次聚会正值李老荣当盟主任期。 “请柬都收到了吧,一共十杯茶,中间五杯,周围五杯。明天去的话,就喝周围的,不去的话就喝中间的茶。” 形意泰斗李洛能发话了,武人议事决策,一般以喝茶来表达意愿。 五个人都不言语,每人各自端起了一杯茶。却只见茶盘周围五杯茶纹丝不动,在茶盘中央冒着热气。 “武林中人,当专心习武,以武会友,以武护镖倒也无可厚非。若是心里只有利益,忘了武人之本。那就不再是武林中人了。商场之事非我等所长,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吧!” 太极宗师杨露蝉语气平静,他久居京城,开宗立派,门下弟子遍布天下,江湖威望高至巅峰。 “不过李兄,西门镖头于您,可是有师徒之情分的。尽管西门乘风先是伏羲门人,带艺投师,可毕竟也有师徒之实。我和杨兄不去倒也无妨,要是李兄不露个脸,您这镖王高足怕是面上无光呀!” 八卦宗师董海川他身材高大,声音低沉浑厚,操一口纯正的文安口音,他不忘提醒自己的好友。 “董兄杨兄,当年汉口龙泉山一战,我见西门氏兄弟智勇正义,有豪侠古风。颇有好感,又经不住他虚心求学才收他为徒。后来兄弟决裂,其弟失踪隐遁。西门乘风继承家族事业投身镖行,倒是一身正气,也没做什么窝囊的事。只是后来镖局越做越大,忘了初心,人也变了,与我教导他武功的初衷那是大相径庭。名义是师徒,早已是弯刀切西瓜——不在一个茬口上。再加上,另外镖局里都有我的好几个徒弟,他们亮镖起镖,我也都没露脸,所以这回我也不能去,这叫一视同仁。” 李洛能行事光明磊落,不愧是与另外两位大师齐名的武林至尊,他的一番话说的在座各位折服。 “李兄一向坦荡磊落,心怀天下武林,实乃武林楷模!“德高望重的太极宗师杨露蝉,也禁不住为其竖起了大拇指。 作为武林盟主天下三绝,三人一直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接着,他又问了坐在下首的弟子南宫仁:“青仁啊,自从你那刚过门的媳妇去世了,听说你跟西门家大小姐两厢情愿。 同样作为四大金镖,与公与私还是去一下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南宫仁鞠躬施礼回师父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原来南宫仁的岳父正是太古镖门赫赫有名的形意拳大师,李洛能的八大弟子中排行老四的杜宪成,杜宪成之女杜媛媛嫁给南宫仁之后,新婚之夜离奇发病故去。 杜宪成和和西门镖局掌门人西门乘风,又同为形意拳大师李洛能座下底子。四大金镖真是盘根错节,渊源深厚。 董海川道:“李兄言之有理,都怪这个世道啊,练武的不耍功夫,和尚不念经,当官的不为民做主,读书的不为苍生开太平,为了银子什么都可以丢啊。” 董大师客居王府,对于人心不古似乎更加感慨。 “都备贺礼一份吧,西门老镖头也是武林豪杰,一世英雄,礼数不能少。”李洛能最后的话是建议,也是安排。 “那就这么定了吧。杨兄,晚上跟李兄,还有这两位小兄弟,一起喝几杯,赶明儿一起回京吧?” 董海川望着杨露蝉,又摊开大手,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仁和赫连天。 五个人都为彼此的默契感到高兴,商议完正事之后,又来到了后院下棋品茶。 正文 第四章 白泽继任遇宿敌 第四章白泽继任遇宿敌 1、七世镖王 晋阳府太谷县,西门镖局,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太谷县城开有六个城门,南北各一个,东西各两个。 从鼓楼步行一公里就到了西侧的凤仪门,从这里下去就是古城西大街。 街头几个顽童正在开心嘻戏,奔跑打闹着。 他们嘴里唱着一首童谣:洛书对河图,金银万万五,破解天机谶,买下紫禁城,得到御骧铤,天下就太平。 西门镖局就位于繁华的西大街。高大门楼漆成黑颜色,门楣上方悬挂黑色牌匾,四个金色行书大字——西门镖局,浑厚典雅、遒劲有力。 青石雕刻的石狮门墩,霸气十足。 青石柱础上两根粗壮的柏木门框,镌刻一副行书对联:大义大勇威震天下,立信立仁镖走八方。 对联内容是一副笑傲江湖的自信。门楣牌匾上早已缠上了红色绸布,两边柱子上大红灯笼悬挂,花篮摆放两行。 大门进去走十步就看见一个大的照壁,照壁的建筑制式类似一个小门楼,两根柱子上方是门楣和彩绘藻井,斗拱挑檐,蓝椽青瓦。 照壁正中镌刻一个斗大魏碑体“镖”字,金底红字,在“镖”字上方是“崇德”二字,照壁的背面镌刻斗大行楷“武”字,与前方的镖字等大相向。 照壁两侧有数间厢房并排,木刻十八罗汉练功图。 正堂屋开间两丈,进深一丈五,是镖局会见来客和洽谈生意的地方,堂屋正中央是一副条案中堂六件套,太师椅配八仙桌,正中间是神拳张黑五画像,据说这是镖局祖师爷,类似木匠始祖鲁班。 两侧颜体楷书对联:一声哈吾平安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堂屋的东侧是木质的三尺柜台,柜台上方以竖排木格栅分隔内外,这是账房先生签文契、算镖利的地方。 在东侧厢房以外是一个马厩,中堂后门出去便是两个耳房和后花园、练武场。练武场上有石锁、石磨、射箭靶,两排兵镧,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并排,好不威武。 四合院后屋明显要比前厅新很多,前厅有翻新过的痕迹。不过工匠技艺很高,基本看不出来。 今天是西门家镖局第七代传人西门毅正式就任镖局掌门——总镖头的大喜日子。 其父西门乘风年逾五旬,尽管武艺高强身体健康,但是镖行毕竟是年轻人的事业。 西门家第四代掌门人西门毅,字浩公,三十岁年纪。他身高九尺,相貌英俊,衣着得体,今天着一身酱褐色上等锦绸长袍。 他有着北方男人的伟岸挺拔,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万夫难敌之威风。 仔细看他的长相跟一般的中原人不太一样,浓眉宽额,眼睛深邃,皮肤白皙,头发卷曲,据说他的母亲是来自西域的胡人,江湖人称“昆仑白泽”。 临近晌午,客人陆续驾到。管家执事立在门口,尤本璋声音洪亮,拉着长调高声喊堂。账房先生红纸毛笔记录。 亲王府张长史到! 俄国友商伊万诺夫到! 太原巡抚刘大仁到! 县太爷、县尉、县主薄李大人、冯大人、王大人到! 复昌魁商号白银二百两,玉如意一对! 北野镖局白银一百两!南宫镖局白银一百两! 兴宁票号白银一百两! 喊堂执事兴高采烈,提高嗓门拉长声调,高亢嘹亮的声音透着风光和荣耀,回荡在镖局大院子里,门口围观的人也惊诧羡慕。 “哈哈哈,浩公兄,恭喜呀,”这位道喜的客人人还未到先闻其声,正是镖局东家之一曹家掌柜的曹聚仁。 西门毅热情迎客抱拳还礼“哎呀,曹东家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您可是贵客呀,快快里面请!” “哎呀,王大人,怎么惊动了您老,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县令、县尉、县主薄纷纷过来捧场,西门毅更加兴奋,精神倍增 “少镖头,中原镖王洛阳东方镖局雷一诺派来镖师带来贺礼。李大侠、杨大侠、董大侠等几位今天不能来了,托人带了贺礼!还有东方镖局总镖头雷一诺,南宫镖局总镖头南宫仁、北野镖局总镖头赫连天也派人过来送了贺礼,今天也不能来了。”管家对着西门毅耳语。 西门毅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似有不快,但他很快又恢复平静,满脸笑容的左右招呼。 一听说武林三绝和三大镖局同仁未能出席,最不高兴的还是西门乘风,他叹了口气,满脸不高兴。 “联顺镖局王天琪,贺礼一百两纹银,康熙珐琅彩三友橄榄瓶一对。”管家又念唱了最后一位客人。 “谁?王天琪?这样的臭靴子(指为妓院赌馆保镖的不入流的镖局)也配登我的门?来人,把东西给我扔出去,人给我轰走!” 本来因为师父和几位武林前辈没能前来,老镖头西门乘风耿耿于怀。一听到这位不速之客是臭名远扬的臭靴子,他立即火冒三丈,无奈贵客临门又不好发作。 “爹,不妥不妥,今天是我们家重要的大日子,登门即是客,不可失礼!” 西门乘风的女儿及时西门落烟劝说父亲。 “快来人,迎客,看座!”西门毅比他的父亲更加圆融,他微笑着迎接镖局界不耻的王天琪(他的事迹后面叙述)。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全体起立,拜祖师爷,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 背祖训:忠义当先,广结善缘,晓行夕宿,不沾酒色,生财有道,济困扶危,镖不离人,人在镖在! “敬茶!”西门毅下跪,双手奉上一杯茶,其父西门乘风单手接过盖碗,用嘴吹了几吹,呡了两口。 “授镇镖宝刀——神机万胜水龙刀。”西门毅一脸庄严,双手捧着这把据说有八百年历史的宝刀,相传是北宋名将狄青破辽的配刀。 西门家之所以夺得镖王美誉,不仅仅是因为历史悠久,更靠的是“西域狻猊”西门乘风手中那把水龙刀和形意拳。 神刀水龙,威力无穷,上山杀虎,下海斩龙。 总镖头传位仪式结束,众嘉宾请落座!鸣炮,奏乐、开宴! 西门乘风举杯致辞:“诸位大人、财东和镖门同道,感谢光临今日犬子承统典礼。鄙人西门乘风,继承祖上百年之基业三十多年来,走镖护院跑江湖,捉贼破案杀土匪,乘风时刻不忘祖训,出镖严守规矩。承蒙诸位关照,鄙局得以立足江湖,在此,深表谢意。”说到此,他鞠躬致谢。 “西门年逾五旬,有道是五十知天命,自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今后镖局之大小事宜由犬子西门毅全权接管,还望诸位多多关照!希望犬子能将鄙局发扬光大,为边关商贸和晋商之繁荣略尽绵薄之力。今日,略备薄酒,聊表心意!也请诸位江湖好友做个见证,西门感激不尽,先干为敬,谢谢诸位了!”说完,一饮而尽,再次鞠躬。 西门毅也起身致谢,拱手鞠躬,举杯敬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筵席气氛渐入高潮,主宾推杯换盏,无不尽兴。 2、不速之客 正当酒席进行全场兴高采烈之时。忽然,一只飞镖递柬扎到大厅的梁子上,全场惊愕不已。 一个轻功好的镖师纵身一跃,摘下镖谏,展纸阅读: “重义轻生一剑知,白虹贯日报仇归。西门氏家族全部男丁,出城五里枣树林。” 西门毅脸色突变,失声道:“爹,怎,怎么办?这会是哪个不要命的来找茬了?” “慌什么,赶紧疏散宾客。当心敌人调虎离山。留朱雀、玄武保护家眷,你我二人,外加青龙、白虎前往枣林赴约。” 西门乘风不愧是老江湖,处变不惊,遇事冷静,布局周全。 “诸位,定是西门往日护镖之时,有招呼不周的朋友,今儿个要过来跟西门有事相商,不希望搅了大家的雅兴,相约枣树林。宴席如常,诸位敬请自便!” 他安排管家和账房先生继续招呼客人。 太谷素以壶瓶枣闻名,出城以西五公里便是一大片枣林。 西门乘风、西门毅、青龙、白虎四人,骑马提枪,出城赴约。 西门镖局除了西门氏父子作为主要镖师以外,还有西门家四大弟子,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这四人跟随西门氏父子出生入死,武艺高强,亲如兄弟,江湖人称“四方金刚”。 西门乘风早先是伏羲派门人,他的武功流派和传承都打上了伏羲门色彩,后期才拜入李洛能门下,融会贯通。 四方金刚里青龙剑法超群,但是为人清高; 白虎力量惊人,擅长拳法掌法; 朱雀凶狠无比,轻功冠绝天下; 玄武一直很内向,但是忍耐力超出常人。 四人快马一鞭来到枣树林。只见对面只有两人,一人身穿黑衣带着银色面具,其兵器非常稀奇。似枪非枪,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一根齐胸长棍,套接约半尺的半弧形铲子,像是一把盗墓的洛阳铲。 另外一人灰衣斗笠,黑纱蒙面,身材精瘦的如同五斤猪肝,手中一杆大烟袋,称作拦面叟。 西门乘风抱拳施礼:“敢问阁下是哪路神仙,今日小号过大事,西门不周未能送去拜帖。若是昔日走镖过路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既然来了就是朋友,何不到寒舍一述,喝杯茶水?” “西门镖头,败了你的雅兴,搅了贵府好事。得罪了!今儿来,一不比武,二不吃酒。只管你要一件东西。” 面具人语气冰冷的如同腊月的寒冰,穿透人心。 “四海之内皆兄弟,敢问阁下心仪何物?只要我西门家办到,送给朋友也无妨!” 西门乘风绵里藏针,不失风度。 “哈哈哈,不愧是华北镖王,果然爽快。在下就要你的西门镖局!” 面具人的话语如同一枚钢针直扎到西门氏父子的脊梁骨。 西门毅气急败坏的谩骂敌人:“不自量力的狂徒!你也不掂量一下,看看你脚下踩的地界,这是谁的地盘,也不打听一下站在你前面的人是谁?” “我要是不给又如何?”西门乘风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不给?那以后西门镖局,连同它的七代主人,都会成为过往云烟江湖传说。” 面具人一字一句的阴阳怪调,激怒了西门氏父子。 西门乘风手里的水龙刀寒光一闪,向面具人的前胸劈去。 面具人长铲横空,斜刺里一抵,周身一闪,旋风般闪到了西门乘风的身后。 西门乘风水龙刀乃是拳法入刀,直进直退。 那面具人铲柄子一摆一磕,西门乘风忽觉得浑身冰冷,寒彻心扉,受伤倒地。 西门乘风号称西域狻猊,凭他的功力,不至于三招两式就落败,显然,面具人使的是独门暗器,不见踪影。 “卑鄙小人,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爹!我来救你!”忽然飞来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使的一副鸳鸯钺,正是西门毅的妹妹西门落烟。 西门落烟杏眼圆睁,虎步直扑向面具人。那面巨人并不惊慌,一个闪躲,铲子虎虎生风。 长兵器势大力沉,断兵器灵活轻巧变幻无穷。 西门毅一看妹妹出战,双手挥舞乾坤日月刀助妹妹一臂之力。 那面具人身法更为灵活,那铲子的如枪法的精准威猛,又如同剑法轻灵。 青龙、白虎赶紧拔剑助战,五人你来我往,如同五只猎鹰盘旋缠斗。 面具人忽然一个后退,西门毅以为他有了破绽,一个斩劈,孰料那面具人一个“一线穿”拔地而起。回身一个铲把子正中西门毅肩膀,他倏忽间感到冰刺骨髓,昆仑白泽西门毅“啊”的一声,一个趔趄 跪地不起。 唰刷唰三声,西门落烟屈膝低头,紧背花装弩连发三箭。哪知道那面具人快如闪电,手抓牙叼。 紧背花装弩形同虚设,没想到面具人敏捷如鹰,转瞬之间飞箭之险化于无形。 西门落烟花容失色,她一个跟头贴近面具人再战。谁知面具人如同一阵旋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神堂、心俞两大穴位。 西门落烟顿时后背发麻,不能动弹。 青龙、白虎不敢怠慢,继续力战面具人,那面具人连克劲敌,更加自信从容,铲铲犀利如风,内含深厚内力。 他的招式和身法都无比怪异稀有,令人捉摸不透,难以预判。结果可想而知,青龙白虎拼劲全力,双剑不敌洛阳铲。 这简直就是神话和奇迹,难以置信。闯荡江湖一辈子的一代镖王父女三人,外加镖门两大高手,一刻钟的功夫惨败于一名面具人手里,拿着一把拿着洛阳铲的神秘人手里。 面具人气定神闲,大气不喘,一身黑衣飘飘,颀长的身材,怪异的兵器,如同鬼魅,如同幽灵,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声音似乎是来自地狱死神一般毛骨悚然:“堂堂威震华北第一大镖局,七世镖王,不过雕虫小技,浪得虚名。适才有言在先,愿赌服输。限你七日之内,关门歇业,销毁门牌,摘下镖旗,如若不然,西门镖局就是你们的墓地。”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你到底是谁,我们并无过节,更无仇怨,今日为难我全家到底所为何来?” 西门毅忍着痛疼,忿忿的问道。 “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面具人话音未落,两人都已不见踪影。 待西门家援兵赶到时,三对一的战斗已然结束,众人赶紧将父女三人抬回府中。 几日之后,西门乘风的伤势却很快就恢复,西门落烟穴道自解,青龙、白虎轻伤自愈。 只有西门毅浑身冰冷,寒彻入骨,浑身哆嗦。嘴唇发紫,面色发青,手脚僵硬。 伤口只有铜钱孔大,此时已经发黑感染化脓。 县上最好的郎中钱益号脉诊断,抓药治疗,基本无效果。西门家人急成一团束手无策。 最着急的除了西门乘风父女,看似比家里任何人都要着急的是西门乘风年轻的“老夫人”。 西门“老夫人”国色天姿,衣香鬓影,三十二三岁年纪,正值风韵绝佳年龄,此时满面愁容,忧心忡忡。 “我说尤大管家,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刚接手总镖头,老爷也可以安享晚年。出了这档子事,这县城郎中难道都是蒙事不成?” 她拿西门乘风没办法,只能把火气撒到大管家兼职大先生尤本璋身上。 “夫人莫急,我看镖头这个伤很奇怪,县上郎中只能皮相之见。若要根治除非一个人出手相救了”。 尤管家不无委屈,但是他在关键时候很有主意,作为西门家两代管家,是西门家人信任的仆人。 “谁?在哪里,那就快去请他”西门落烟一脸焦急。 “丹阳名医慕洪。听说此时正在洛阳东方镖局,此人乃是当世杏林圣手,有枯骨生肉、妙手回春之术。” “哦,在雷兄弟那边,我给雷兄弟修书一封,你速速安排人去请神医。”西门乘风脸上似乎看到希望,眼睛一亮。 “此人行踪不定,性格怪异。江湖传闻,他有三治三不治。官阶太高者不治、富可敌国者的人不治、大奸大恶者不治。” “那三治又怎么说呢?”西门老夫人急的站了起来,追问尤管家。 “名声优良者治,穷困潦倒者治,会猜药谜者治。”尤管家无意中听到关于慕洪的传说,不成想排上用场。 “哼,这是哪门子臭讲究。洛阳距此八百里,马不停蹄来回最快也得四五天。这事不好办哪!”西门乘风满面愁容。 “大掌柜,青龙功夫高强,形意拳顶级高手,他的招数定能折服神医。去跟曹东家买上四皮纯种蒙古马,另派趟子手曲良照应,小姐向来聪明机灵定可猜透谜语。” 尤管家一向善于筹划,安排的井井有条。 西门乘风夫妇对视一番,点了点头。枚妇人向尤管家投来赞赏的眼光:“如此甚好,老爷,就按尤管家说的做吧!” “大先生,去柜上支纹银一千五百两,差青龙、趟子手曲良买马。烟儿,就辛苦你们三个,打点行装即刻启程!”西门乘风一向雷厉风行,三言两语,人财物全部妥当。 简单准备之后,三人随即上路疾驰洛阳。 正文 第五章 瘗玉埋香玄龙谷 1、玄圭奇盟 安龙坡玄龙谷,玄圭盟。 灯光幽暗的大堂,三名年轻人并排跪地。两排站立清一色着黑色的年青道士和道姑,那是玄圭盟的标志性装扮。 “启禀盟主教父,属下无能,那女的是抓回来了,但是图没,没,没拿回来,让那小子跑了!” 左边的灰衣人清瘦如猴,身高不过四尺多一点,满头金发,听得出他声音里充满惊慌恐惧。 他便是绰号飞天金猿侯展飞,堂堂天下第一教灰衣中使护法。他的兵器甚为稀奇,为一把四尺不到的铜烟管,又称拦面叟。 他武功诡异莫测,掌法快如闪电,轻功更是独步天下。 “启禀盟主教父,整盘失手了,镖银没拿到。起先,我基本都得手了,中途出了岔子,雷一诺那老家伙飞蝗石暗器伤人。”说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飞石打伤的脸颊。 中间的蓝衣人虽然一头白发,眼上无眉,嘴上无须,却生得面容英俊,气宇非凡。 他正是打劫雷鸣的楚天宦,司职玄圭门蓝衣左使首席护法。 他使一把断头剑,剑法超群,生活作风古怪。 长期居住在青楼妓院,专与歌姬名伶为伍,身边从来都是美女不离,美酒不离,每月他都要忍受浑身发作奇痒的痛苦。 平日子里是一袭白衣,只有回到了玄圭门才换上那身蓝袍子。 “启禀盟主,属下侥幸得手,西门家父子都中了我们的神药!”右边的人戴着面具,语气平静。 三个人同时执行任务,他是唯一完成任务者,但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或者得意。 他便是黑衣右使护法,兵器奇怪是一把洛阳铲,绰号摸金校尉,其真名江湖上无人知晓。 三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前方。距离他们一丈远处是一个金色屏风。 过了很久,从屏风后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堂堂左使中使护法,连个女人和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有脸回来见我?你可知那小子背上藏着《河图洛书》那是天下第一武林秘籍,内部还隐藏着惊天宝藏图。” “教父,属下无能,限我九十日,定找到那小子,拿回《河图洛书》!” 金发瘦猴赶紧表态,祈求屏风后面的人,因为接下来屏风后面传来的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带回来的人好生看管不许慢待,限你九十天之内找到那小子的下落。再有什么闪失,定当严惩!” “谢教父!”金发瘦猴如释重负。 “苏州大户沈天鑫的货,可是东王半年之饷。让你失守,可知厉害关系?”苍老的声音如同发自地狱,寒气深入骨髓。 “教父,属下无能,请宽恕!下次将功赎罪!”蓝衣人惊恐万分,跪地哀求。 “哼,下次,将功赎罪?这是过家家吗?”这句话如同匕首扎进他的心里。 “你的父亲母亲都还在“亲质”,这回自己选一个家人送进去。自行“追龙”吧。” “中使,左右护法不成器,唯有你不辱使命。今天访亲吃茶吧。”那声音没有一点友好和温情,依然冰冷。 “谢盟主教父大人!”面具人并没有露出一丝的高兴,跪地磕头谢了屏风后面的人。 蓝衣人和金发瘦猴也不求饶,手指仅仅抠着衣襟下摆。 他们都知道求饶根本无济于事,因为这是玄圭盟门规。 只要是不能完成任务,就要接受惩罚,惩罚的手段就是“追龙”,所谓追龙就是要接受盟主特制的“瘗香散”,盟主独门秘制慢性药物。 这种“瘗香散”不会夺人性命,却会在每月十五发作一次,销骨噬魂,扒皮挫骨般的痛疼奇痒难忍,若是饮酒、近女色便是如同万只蚂蚁蚊虫叮咬,奇痒无比。 每当药力发作之前,便会召开门下几千弟子集体诵经盟誓,向“教父”也就是盟主表忠心之后,获得一杯解药,当月药力便不会发作。 玄圭盟盟主人称“奇门老祖”,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他没有姓名,对于他的身世长相和武功传承,江湖无人知晓。 在几千弟子之中,没有人见过“教父”的面,即使是门下三奇六甲七大门,内部号称“十三太保”这样的高级门徒,也很少见过教父的庐山真面目。 要论武功,玄门三奇之中要数洛阳铲第一,但是他只是个中使。左使是第一护法,他之所以排第一,是因为追随圣父时间最久,立功最多,当然,也是追龙最次数最多的人。 至于“六甲、九大门、十二水寨和七十二分多”,都是玄圭盟分布在五湖四海的门徒,基本涵盖了水陆两路水贼和绿林。 所谓“六甲”,分别是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六个美男子,个个相貌俊秀。 他们并不以武功见长,而是盟主的配侍尤物而已,除了伺候圣父,还要协助管理门派内部事宜,他们分工明确,各管一类。 七大门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七大盗贼和响马山寨。已有三大门为四大金镖联手所灭。 只剩下青龙顶金獾寨、飞鹰堡、虎鲨礁和风荷寨。 四大名盗分别盘踞在运河和江南一带,内蒙古西贝草原,东北塞外和华南山区。 四大名盗羽翼丰满,不仅武功了得,还奸诈狡猾难以对付。水陆两栖,车马船战,无一不精。 他们的分布都是沿着镖路,镖路开到哪儿,他们的就追到哪儿,可谓是镖门最头疼的劲敌。 2、一世虐情 安龙坡两大谷都是山清水秀。 玄龙谷是玄圭门议事厅。 埋香谷,崇山峻岭只见两座山脉高耸入云,山腰以下山势渐成缓坡。 两坡只见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大峡谷,谷底溪流清澈,竹海苍翠。 埋香谷深藏安龙坡深处,深山老林,九岭十八涧,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瘗情阁如同山顶孤松,孤零零矗立于细流飞瀑之上,楼阁四周一片竹海,竹林中间种植的是断肠草。 瘗情阁深藏安龙坡埋香谷二十余年,如同镜中月水中花,一个虚无的存在。 两名红衣女道姑,押解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却容貌俊美,风韵犹存。 她被人反绑着双手,神情疲惫,面无表情。 “大胆,怎么敢如此对待我师妹?快松绑!” 这时候,奇门老祖立在阁楼门前,看到中年妇人被捆绑押解,他厉声训斥。 两位红衣道姑立即为那夫人松绑,低头缩手垂立一旁。 “师妹,让你受惊了。”奇门老祖快步上前,双手搭在了中年妇人的肩膀上,深情的看着她。 那夫人双手互搭胳膊上,轻轻摩挲着被捆绑造成的疼痛的双手。 她不睬他,不言语,只是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婧宸,我总算见到你了,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我想你想的好苦!” 伟岸身躯的道士——奇门老祖铁汉柔情,深情诉说,双眼竟然噙满泪花。 “哼”中年妇人背过脸去,她气喘粗重,胸部大幅度起伏,铁青着脸。 沉默了良久才从鼻息里呼出了一个字。 中年妇人正是柳云桥的母亲,她原名朱婧宸,江湖人称朱四娘,前明洛阳福王之后,江湖上消失三十年的伏羲门云盘教主座下五弟子之一。 “四娘,我知道你生气,恨我。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把,你终于在我的身边,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你看,这如画的风景,清幽的山谷,不正是你我共度余生清修之地?你我合体,清秀得道,羽化升仙。” 奇门老祖显然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似乎在构筑一个虚无的梦想。 “哼,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得道?羽化?你丧心病狂,心狠手辣,欺师灭祖,魔障据心?要是你能得道,那就是成魔成鬼,那是这个世道的不幸。” 中年妇人抽了他一个巴掌,沉默许久终于爆发,也是埋藏在心底的愤怒,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啊,啊。婧宸,四娘,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当年那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呀。” 奇门老祖的语气近乎绝望的哀求,然而他的任何讨好的解释,换来的只有谴责和鄙视。 “哼,为了我?为了我你为什么要偷袭师父,弑师犯上?为了我你截杀武林同道?为了我你会毁宗灭门?现在你又害的我家破人亡,你为的是你的狼子野心,为了你江湖阴谋和惊天宝藏!” 中年妇人气得浑身哆嗦,脸上写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婧宸,我错了!那时候年轻气盛,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爱。可是你却爱上了那个一文不名的柳千里,他有什么好,无论武功修为还是帮中的贡献,可你为什么就只对他好?为什么?” 奇门老祖蹲在了地上,双手捂脸,伤心哭泣。 两个原来是久别重逢的旧情人,往事不堪回首。埋藏已久的故事,剪不断理还乱。 “呸!不许你说他。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你纵火云盘宫,可知我和师父正在讲经修道?你知道错了吗?柳千里为了救出我和师父容颜尽毁,黑纱遮面,你可知错?如今,你又为了《河洛神典》,毁我全家,你可知错?” 中年妇人义正辞严,他手指着这个道人,泣血带泪的控诉着他。 道人哀求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歉意:”师妹,我错了!我悔过忏悔!后半辈子为你做牛做马。我想通了,不要神典,不要宝藏,不练伏羲阴阳掌和河洛十五剑了。我以为你不幸离世,所以我万念俱灰,斩断情丝,瘗玉埋香,你看这安龙坡如此美丽,在此深山幽谷了此残生。缘起缘灭,今生得以重逢,便是天意如此。就在这,青山绿水,我们双宿双栖,白头偕老。” “哼,忏悔?狗改不了吃屎,老鼠改不了打洞!就算你抓了我,幽禁了我,即使你杀了我,那又能如何?我的心也不是你的,不要痴心妄想!“中年妇人声调不高却语气坚决,如同坚冰一样寒冷。 “为什么?婧宸,你再想想,你再想想。我给你时间,我给你时间。” 奇门老祖捶足顿胸,无比绝望。似乎是一个等待了许久,如同一个死刑犯得到准确宣判之后的绝望。 一直不敢抬头的两名红衣女道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眼里,至高无上的教主跟圣人一般,为什么在这名中年妇人面前如此的脆弱和恭敬。 明眼人很显然看的出来,他们曾经有着旧情或者说有染,而奇门老祖不过是单相思。 从中年妇人的决绝的表情和语气来看,奇门老祖情所困不可自拔,他的忏悔得不到原谅。 奇门老祖气急败坏,无可奈何。一掌拍碎了位于阁楼门前的石桌,摇头叹息。 她命人将中年妇人带下去,好生照管,任何人不得伤害和为难她。 或许是有点为奇门老祖鸣不平,或许是习惯性使然,两名红衣女道姑一人一只胳膊架起了朱四娘,用力的拖拽着她。 “无礼!放肆!”话音未落,之间那道人冲了过来,一掌一个,那两名红衣女卫兵立即气绝身亡。 朱四娘惊得目瞪口呆。‘ “婧宸,以后谁也不许伤害你。你先去歇息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奇门老祖的声音充满了温情,可是眨眼却结束了两名如花少女的姓命。 就这样,朱四娘被奇门老祖幽禁在安龙坡埋香谷,与世隔绝。 奇门老祖隔三差五过来探视,中年妇人依然对他不理不睬。 过去了好几个月依旧如此,奇门老祖却十分有耐性,任她冷漠,任她辱骂,一如既往的守着她。 他的反常行为令他的手下人很是不解,想必这个女人是他一生挚爱,很久以前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不错,那是一个悲剧的爱情故事,故事不仅改变了彼此,也影响了武林中很多人的命运。 确切地说,是一个三角恋的悲情故事。 3、牛刀小试 东方镖局是中原第一大镖局,几百号人的超大规模,威震江湖的无敌口碑,往来合作的大商户,甚至承接官府的大买卖,名号在外也是名副其实。 他们的口号是:威震中原,镖行天下。 巍峨高耸的三层门楼耸立在洛阳城东街上,镖局门口是纯铜打制的仪门,匾额上四个真书大字:东方镖局。 沉雄端庄,威武霸气,匾额两侧悬挂两只灯笼。 一丈高的围墙上混搭插了两种镖旗,除了镖局主人姓氏大旗之外,之外有一面金佛旗帜,是为东方镖局的标志图案和精神图腾。 在镖局大门口两座石雕狮子上、镖局屋檐上、内院镖车上也一律插着绣有金佛镖旗,宝相庄严。 金佛镖旗彰显镖头之仁,镖局之信,镖师之义,不仅是东方镖局的符号,更是整个镖门的一面旗帜。 转眼间,柳云桥在东方镖局休养数月有余。他深居简出,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便是辛苦练功。 偶尔跟宗先生下下围棋。镖局上下逐渐对他没有了新鲜感和好奇心,一切如常相安无事。 宗姑娘隔三差五送来换洗的衣服,还带来几本书,偶尔还会带一些各地的特产点心。 如长安水晶饼、开封花生糕、杭州芝麻饼、黄山太平猴魁茶叶和西湖龙井。 时间久了,二人就逐渐熟悉,宗姑娘还会留在他的耳房里小坐一会,吃茶聊天,对弈论诗。 这一天,柳云桥练完功,穿过洛溪禅院,来到后院的演武场,众镖师正在练功。 他们个个身穿短打,个个生龙活虎。 一位身穿红衣的姑娘赫然位列其中,她就是雷鸣的妹妹雷雨,这个姑娘从小跟一帮男镖师们打成一片。 远远的她看见了柳云桥,她扬了扬下巴,冲他眨了下右眼,用右手食指向上勾了勾,示意他过来。 “你,会武功不?挑个兄弟,练练?”雷雨双手搭在前胸,说话很随意,吊儿郎当的样子。 柳云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雷雨一副轻蔑的态度:“那你会啥?打弹弓?骑马射箭?扳手腕?还是只会做个书呆子?怎么样,你要还是个带把的就随便挑一个人搭把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今晚喝酒!” 雷雨虽然长得甜美圆润,言谈举止打不咧咧一副男儿气魄,说话爽利干脆。 柳云桥思索了一下,她知道全镖局都对他很有成见,白吃白住不干活。 全镖局都想知道他到底身手如何。 既然要比试,那就比试吧。 柳云桥有些腼腆地回答:“那就比一下扳手腕和射箭术。” 雷雨兴奋地说道:“好,算你有种,那就先扳手腕吧。”她说完,冲着郭大镖师左手一挥。郭大镖师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生的皮肤黝黑,五短身材,健壮无比。 郭大镖师目光炯炯有神,态度不卑不亢。冲柳云桥抱拳道:“柳少侠,请——” 正文 第六章 披肝沥胆曾患难 1、郭氏父子 两个人坐在了圆盘石桌四周石凳子上,拉开扳手腕角力的架势。 所有人都聚拢了过来,雷雨一副裁判的架势,只见她左手叉腰,右手食指指尖朝天上戳了几下:预备,开始! 两个男人大手一搭就吃上了劲,渐渐加力,只掰得胳膊颤抖、脖子青筋爆出。 “郭叔加油,郭叔加油!”几乎是一边倒的朝郭镖师这边呐喊助威。一帮武艺高强的汉子们集体高喊,声音回荡在整座院子。 两个人都涨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手腕慢慢向柳云桥这边倾斜,柳云桥的手背很快就挨到了石桌上。 两个人都半站了起来,弓着腰身,两腿撑开,做出一个半劈叉的动作,浑身力量汇集到手腕上。 他将肘关节紧紧的顶在桌面上。接着他猛地发力大喊一声:起! 被压住的手腕又慢慢的起来了,逐渐压过了郭镖师那粗大的手掌。 “柳少侠加油,柳少侠加油!”这个时候,宗若璞也跑了过来,她只给柳云桥加油。其他镖师现实一愣,之后便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喊着“郭叔加油!郭叔加油。” 两个人真是旗鼓相当,想那柳云桥才二十四岁正当得力,而郭镖师年过半百却神力不减,真是条汉子!两只手腕就这样一左一右的来回拉锯、上下起伏,场面很是精彩。 僵持了很久,两个人有些力乏,浑身抖动得厉害。却见郭老镖师气沉丹田,微微晃动了一下上半身,呀的一声大叫,柳云桥的手背便“啪”的一声磕在了是石头桌子上。 柳云桥居然输了!郭镖师果然宝刀不老,爆发力惊人。 众镖师欢呼雀跃,恭维郭老镖师老当益壮、神力盖世。 柳云桥站了起来,甩了甩酸疼的右手。抱拳施礼道:“郭大镖师,真是神力,在下拼尽全力也未能取胜败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郭镖师涨红着脸,憨憨地笑了笑:“柳少侠手劲也不小啊,承让承让!” 雷雨放大了嗓门:“第一局,扳手腕儿,郭大镖师胜!下面开始射箭比赛。” 射箭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立射。 柳云桥一马当先,搭弓射箭,十枝箭全部射中靶心;郭大镖师不甘落后,也是十枝箭全部射中靶心。 第二局是奔射,就是在跑步运动中射箭,无疑增加了难度。 郭大镖师先开弓,只听见“嗖嗖嗖”,八枝箭以无比劲利精准扎进了靶心。只最后两枝了,郭镖师深深吸了口气,拉弓射箭! 随着人群中一声哎哟,两枝箭偏离了靶心一寸左右。 柳云桥屏住了呼吸,凝神聚气,连续十枝箭全中靶心!众镖师见柳云桥这一局射箭比赛被柳云桥占了上风,有些不悦纷纷沉默不语,场面忽然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最后一局便是骑射,在所有射箭的项目里,骑射是在高速运动中进行,无疑是最难的。也是考验一个镖师射箭术的最关键一环。 柳云桥飞身上马,他先信马由缰奔跑了几圈,这是为了人和马之间有个理想的配合。 马的力量和速度,跟骑手射箭发力角度有很好的默契才能致胜。 简短的测试之后,他开弓发箭,好准头,连续五箭都射中靶心!这时他并不急着连续拉弓,而是调整一下坐姿,深呼吸。 紧接着,两腿一夹,大喊一声驾,瞬间又有五枝箭连连发出——全中靶心。 众镖师感到无比惊愕,立射、奔射能中靶心,不过是射手的基本功,而骑射全中者绝对是神箭手方可完成。 轮到郭镖师了,只见他从容上马,心平气和。纵马奔驰,搭箭低位深推弓,勾弦疾放,十箭全中! “好箭法!柳少侠,深藏不露啊。”原来雷一诺一直在远处观看,禁不住夸了一句。 众镖师见大掌柜喝彩了,也跟着鼓起了掌。 站在远处的雷一诺看完他们的表演,却没有夸赞郭镖师,郭镖师跟随他已经二十多年,他出神入化的精准箭法已经见怪不怪了。 柳云桥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一鸣惊人的箭法令他惊讶无比。 他走近人群,说:“刚才比气力比箭法,基本是二比二,平局啊。很好嘛,云桥,好箭法呀,你要知道你郭叔这个老东西,除了喝酒之外,射箭打弹弓,扳手腕,铁履无影脚,那可是我们洛阳城的三绝活,几十年来无人能胜可真是独孤求败啊!“ 雷雨插话道:“除了这几门绝招,郭叔养的信鸽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晓得吧,慕神医放鸽子还是跟这他学的呢。你小子可以呀,一来就跟郭大镖师打个平手,你还不算孬种。” 雷一诺不无调侃的口气里,更多的是夸赞郭镖师,同时也表现出对柳云桥的刮目相看。 镖局总镖头兼大掌柜的一番夸赞,令一向腼腆内向的郭镖师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惭愧惭愧,大哥谬赞了谬赞了。哎,老了,老了,拳打少壮呀。” 郭大镖师的功夫威震江湖,令七十二路长江黄河漕帮水贼闻风丧胆。 郭镖师有一个祖传法宝就是那双穿几十年的铁鞋。铁履无影腿威力无穷,出腿如风,快如闪电。 儿子郭盖对那双铁鞋十分艳羡,逢人必夸。 “老啥老,我都不服老。来,我们搭把手试试。”雷一诺坐到石桌跟前的圆凳子,示意要与郭镖师扳手腕儿。 郭镖师毫不示弱,两个老伙计便搭上了手,他们是几十年的走镖伙伴,说是主顾,其实早已亲如兄弟。在镖局里,他们经常较劲比武,互有胜败,已是家常便饭,掰手腕、对练搭手更是镖师练武闲暇的压 轴节目,也是令镖师们兴奋的表演。 只见他们都是双腿叉开,双脚外脚背撑到地皮里,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扎进去的两根柱子一般稳当结实。 两只粗壮的胳膊握在一起,青筋暴出,全身力量贯注手上,颤巍巍的抖动和摇晃。 其实这不仅是扳手腕那么简单,而是两大内家高手内力的比拼较量。雷一诺内力深厚,全部力道集于一手,爆发力极强,一上来就压倒了郭大镖师。 郭大镖师是耐力型强韧劲内家高手,他的特性是极具反攻优势,因此极难一战而胜。即使是手背即将着地,也会慢慢反弹回来令对手功亏一篑。 作为老对手,雷一诺何尝不心知肚明,他气沉丹田,右脚一跺,猛地再一发力,涨红了脸,脖子也变红变粗。 郭镖师沉着应战,默不作声,暗地发力,左手扶住了石桌的边沿,二人一时僵持不下。两大高手内力角逐,一股真气笼罩在石桌周围。 众人看得十分过瘾,内力比试惊天动地,令他们大开眼界。一旁的柳云桥更是震惊不已。 豆大的汗珠顺着二人的脸上滚落下来,砸到地上。雷一诺丹田气足,督任并行,周天循环,畅通身融。运用真气气过督脉三关(尾间、夹脊、玉枕)入泥丸,顺任脉降中丹田,再降至下丹田,脉路畅通。 郭镖师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力冲击过来,他使出了浑身洪荒之力难以抵挡,只听得“啪“的一声,郭大镖师的手背重重磕在石桌子上。 “大哥,内力深厚,小弟甘拜下风!”郭大镖师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谦逊说了一句。尽管自己作为镖局第一镖师,但是雷总镖头少林内功深不可测,他输得心服口服。 雷一诺笑了笑,“好你个老家伙,要不是我用了绝招,加上你刚才跟云桥比了一把,又是开弓射箭的,今儿老夫又要丢人了。看来,你这神臂无影双飞刺的绰号不是浪得虚名啊。” 众镖师一起鼓掌欢呼。 雷一诺心里清楚,即便是使出了绝招,自己也赢得并不轻松,何况郭镖师之前跟柳云桥比试内功射箭,内力耗尽一大部分。 “各位大侠,开席了!”正说着,这时候大先生宗启文过来了,喊镖师们入席开饭。 原来郭镖师已经年过五旬,准备告老还乡金盆洗手,镖局置办酒席欢送这位老镖师。 洛阳shui席始于唐代,历史久远。相传是古时宫廷王亲贵族山珍海味频吃,心口两腻。 宫廷御厨吸收民间汤水之食,清淡开胃,一时风靡宫廷,皇家的亲睐自然在贵族之间广为流传。 洛阳四面环山地处盆地雨少而干燥。古时天气寒冷,水果稀少,因此民间膳食多用汤类。 水席顾名思义,一是它的每道菜都离不开汤汤水水,二是一道道地上,吃一道换一道,仿佛行云流水,故称水席。 全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包括八个冷盘、八个大件、八个中件、八个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 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压桌硬菜还可根据时令更换。在洛阳,只有红白喜事珍贵客人方可享受水席之待遇。 雷一诺特意安排郭大镖师首席上座,以示尊敬。 一开场便感慨万千说道:“诸位,今天备了水席,是为欢送我东方镖局首席大镖师——郭大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郭大侠是与我一起创业打天下的元老,在镖局干了将近三十年,真可谓是鞠躬尽瘁。他与东方镖局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立下汗马功劳。郭大侠不仅武功高强,功夫一流,人品更是厚道淳良,一身正气。不光是自己出镖保镖,还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镖师,给你们树立了好的榜样。来,让我们共同敬郭大侠一碗酒!”他首先举起了酒碗,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饮而尽。 席间的所有人被雷一诺热情感染,全都一饮而尽。 紧接着,从宗启文开始,雷鸣、雷响到雷雨,趟子手杜浪,甚至柳云桥都举碗敬酒。 雷一诺命人排出了六个大碗,斟满酒。深情说道:“兄弟,三十年,一碗十年,咱们连干三碗吧。想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干着这刀尖舔血的生计,真是辛苦你了,老哥哥!我先干为敬!”说完,他仰头连干三碗酒。 其实他平时对于饮酒一向很节制,镖行规矩喝三分酒、留三分笑、让三分礼。 郭镖师更加激动,心绪难平,一切尽在不言中。三碗酒下肚,仿佛三十年时光在脑子里快速回放了一遍,这样场景,他同样是百感交集。 “是啊,总镖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三十年了,我都五十有四了,你也五十二了吧。我属蛇,你属羊。这么多年,我们一起走镖跑江湖,对抗各路悍匪绿林、吃漕水贼。都死了好几回,有一年大战司马啸林,险些丢胳膊断腿;那一年我被东北夏老三连人带镖的劫持到贼窝,夏老三非要拉我入伙,你单枪匹马勇闯贼窝,救了我,也救了镖。要不是你用一套假的少林内功心法骗了夏老三,咱们都下了油锅呀。哎,这回想起来,都几十年了,我们也都老了,以后是孩子们的天下!” “是啊,还有二十年前跟随云盘教主,还有西门氏兄弟在那汉口龙泉山一战,不也是九死一生。幸亏你有飞刺才使我们脱身。咱们可是互相救了好多次了” “是啊,哎,人为财死啊。谁知道那批宝藏最后的下落呢。” “那哥哥有什么打算呢?” “都这把年纪了,走镖也打不动了。我准备买几亩水田回乡下种地。只是还有一事相求,就是犬子郭盖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他自幼跟我学两个一招半式,后来我就送到少林寺,跟随咱们师叔一直练着散花掌。” 他这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雷一诺以为他儿子是来接父亲回乡呢。 雷一诺大喜,笑道:“好啊,这太好了。我还以为大侄子是来洛阳玩玩,再顺道接你回乡下呢。那正好,镖局正当用人之际,举贤不避亲,自己人知根知底。再说了,虎父无犬子,东方镖局首席大镖师的儿子,差不了。” “盖儿,见过总镖头和诸位。”他拉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后生引荐给了诸位,他就是郭盖。 这位郭盖生的浓眉大眼,身材彪悍。而正是这位年轻人,将会掀起镖行的一场天翻地覆,后面的故事里会阐述。 “好好好,先干了这碗酒,以后就跟着叔叔了,这儿就是你的家!” “大家好,我叫郭盖,以后就跟这大伙一起出生入死,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他一饮而尽,众人一看他就是个豪爽利索的汉子,无不称奇。 雷一诺拉着老兄弟的手道:“这样吧,老哥哥,你也不用回乡下了。以后我们一起干,东方镖局是我的,也是你的。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我和大先生算了一下,有你两成身股,折合现银五千两。明天就开银银票,你就在洛城里这附近置办一个院子,咱老哥两串串门子喝点小酒。咱们老了,打不动了,教教孩子们功夫,帮忙看看货,规划一下走镖路线。” 雷一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对于郭镖师一辈子的贡献,不是拿百八十两银子打发的,而是一直算成股份。 郭镖师听完之后,感动得老泪众横,他原以为按照规矩给个一百两银子算是情分,自己回乡下置办几亩薄地,也就安心养老了。 他没想到大掌柜如此仗义疏财,既让家人团聚,又不用离开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舞台和兄弟,他心存感激欣然同意。 镖局有规矩,镖师平时严令禁酒的,作为武林中人这绝对是一项痛苦的约定。 但今天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多数人都开怀畅饮酩酊大醉。 心事重重的柳云桥也不例外,柳云桥是个不太喜欢应酬的人,也不擅长江湖客套和酒场逢迎之话,便在那个角落里自斟自饮。 心细如发的宗若璞知其是借酒消愁,多次跟他碰杯,并给他倒茶倒水,向盘中添菜。 酒席临散去之时,郭镖师端出了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正是那双铁鞋。他深情地抚摸了一下铁鞋说道:“其实这铁鞋并不全是钢铁打造,而是内里是经过桐油浸泡过的油布,外围包上一层木框,木框的四周和底部用上好的西域钢包围。这样既能保证穿起来舒适,又无比结实耐用,天生走镖神器也,关键时候更是进攻武器!” “这双铁鞋乃是我郭家祖传之宝,跟了我三十多年。现在,我就把它献给镖局了,总镖头,这双鞋就送给鸣儿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总镖头笑纳!”郭权双手献上了传家之宝。 这时候,郭盖的脸色颇有些不悦和难堪。 雷一诺连忙摆了摆手:“哥哥,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行呢,这是您传家宝贝,有道是君子不夺人之爱。这宝贝雷家人是万万不能收的,还有这独门绝技武功铁鞋无影腿,雷家人也不得学。盖儿,来,从今儿起,你就把这鞋穿上!这才是完璧归赵吗,完鞋归盖,哈哈哈!” 雷一诺的风趣和大度让在场所有人无比折服,郭盖咧开了嘴憨厚地笑了笑。 郭权再三推托了几次还是拗不过雷一诺,郭盖便迫不及待地穿上祖传铁鞋。 那一桌水席直到深夜方才散去,人人尽兴。一向晚睡失眠的柳云桥借着酒力,居然早早睡去,鼾声雷动,一觉到天明。 客居他乡兼寄人篱下的日子,柳云桥的生活过得单调而又平静。历经生死考验和巨大的变故,一个流落异乡的游子惊魂未定。 对家乡的思念,对父母的担忧,自身前路的迷茫,使得劫后余生的他如同惊弓之鸟。他只能在书籍里寻求精神慰藉和灵魂安定。 正文 第七章 嬉笑怒骂皆是缘 第七章嬉笑怒骂皆是缘 1、古灵精怪 这一天,他正在洛溪禅院研读《太公金匮》。忽然听见门口有猫的叫声,起初他并没在意。 可是那只小猫叫声不绝,十分凄楚。 他开门出去,见一只小猫后腿被一条红绳绑在花园墙角的一块石头上。 惊慌失措的喵咪十分恐惧,它挣扎着围绕绳子转圈圈,拽着绳子在墙角来回的蹭,发出救助的哀叫。 他心生怜悯,赶紧解救了小猫,抱在手里抚摸安慰着惊惧的小猫,回到屋里。 正当他推门回房的时候,“哗”的一声,一只装了水的葫芦瓢顺着门楣倒了下来。 他和猫咪都被浇了个落汤鸡。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传来,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少女得意洋洋,狂笑不止。 恶作剧的人正是雷雨。 “书呆子,凉快不凉快,叫你见天看书,窝在屋子里跟个娘们一样!” 姑娘一边大笑,一边还奚落嘲讽着他。 被浇水的小猫显得更加的瘦小和单薄,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喵喵的叫着,眼神哀楚可怜, “你个疯吖头,想带人出去玩你叫人家不就完了,干嘛使坏。” 又来了一位姑娘,白衣长辫子身段苗条,温柔娇弱,款款玉步如弱柳扶风。 她就是宗若璞。她生的面容清秀,鹅蛋脸型,圆润却有颇有棱角。 柳叶眉下一对水汪汪丹凤眼,嘴巴唇线清晰轮廓优美,小巧精致。 “怎么着,我就折腾他,一个发霉的男人不泼点水,不怕熏臭了我着清雅的禅院?” 雷雨颇有点刁蛮,她撅着小嘴振振有词。 柳云桥没有反感和埋怨雷雨,只是苦笑了一番,他用被单擦拭淋透的小猫。 宗若璞赶紧拿了毛巾给柳云桥擦脸,她动作温柔。 举头抬眼之际,正好与柳云桥四目相对,她不禁砰然心动,脸色绯红,赶紧低下了头。 粗心的雷雨倒是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一看到自己的雕虫小技得逞,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她蹦蹦跳跳跑出了房子,在门口霸道的催促着他们。 “快快快,换衣服,陪本小姐逛街。给你一袋烟功夫换衣服,我和玉儿(宗若璞乳名)在后院等你,你要再敢磨蹭一下,再给你来一桶水!” 柳云桥无奈,安顿好了小猫之后,换上一身青衣长袍。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走在洛阳街道。雷雨连蹦带跳的跑在前面,柳云桥和宗若璞并肩随后。 洛阳城中,八街九陌,街市繁华。洛阳城素以牡丹著称,欧阳修诗云: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只是彼时早春时节,花季尚早。 洛水之滨,风光旖旎,桃李夹岸,柳条吐新枝,风光如画,游人如织。 三人一路观赏美景,柳云桥习惯性在一个书摊前驻足。随手抓起了一本汤海若的《临川四梦》,他被书本吸引住沉迷其中。 两个姑娘见他埋头读书,嘟囔了几句,又被远处的热闹吸引。撇下他径自在前面闲逛着。 书摊主见他只看不买,斜眼瞟了他几眼,还连续咳嗽几声。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微微一笑,掏钱买下了那本《临川四梦》。 离书摊几步之远围了六七个人,蹲在地上,低头聚首,吵闹声不断。 蹲着看了很久,站起来忽觉两脚发麻。他凑到那堆人群中一看,只见一人坐在一块木板子上,面前一个白色深底碟子,碟中放着三粒黑色瓜子。 碟子旁铺一条白布在地上,白布上堆放着一堆黑瓜子,那人随手抓几颗瓜子放入碟中,又以飞快的速度盖上盖子。 游戏规则就是由路人猜出碟中瓜子单双数,猜的人报数之后庄家揭盖对数。 若猜对可赢得二文钱,猜错则输给庄家一文。 “来来来,猜对二文,猜错一文了啊,东来的,西往的,碰碰运气了啊。”那人撕扯着嗓子喊道。 周围很多人都跃跃欲试,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人能猜对。 只见那人手法娴熟,眼疾手快,三个指头掐瓜子扔进碟子,右手大拇指扣在碟子盖下方,四个指头捂住上方。 客人猜过数之后,他再以以飞快速度盖盖子、揭盖子,大拇指却一直在盖子下方来回活动。 围观路人被晃得眼花缭乱,输的人却又不甘心,继续围在周围旁观起哄。 不一会儿,碟子旁边的白布上就堆了一堆铜钱。 柳云桥仔细观察了很久之后,说道:“庄家,我来试试。” “好好好,来来来。猜对二文,猜错一文了啊,东来的,西往的碰碰运气了啊。” 那人重复着放瓜子、盖盖子揭盖子动作,柳云桥的眼睛紧紧盯住他的手指头,报了个“双”。 “瞧好了您呢,起!一,二,三,四,五!哎呀,单。错了,只收您一文。” 那人声调很高,接过柳云桥扔过去的一枚铜板。 这时候两个姑娘买了些针头线脑找回来,见柳云桥在猜瓜子。立即不屑的阻拦道:“你瞎猜什么呀,我们都输了十几文钱了!” 雷雨拉起胳膊就要带他走。 “年轻人,再来一次吧!看好了,单还是双?”那人好像看出了柳云桥没有走的意思,仿佛还想再赢他几个大子。 “双!”柳云桥猜数之后,不仅看着他的手动作,更加死死盯着盖子底下大拇指的动向。 “瞧好了您呢,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哎呀,单。又错了,只收您一文。” 柳云桥看得清楚:那人明明放进去五颗瓜子,加上里面原有三颗,应该是八颗。 怎么会多了一颗成为单数呢? 他一把按住了抓盖子的手,翻了过来,盖子上居然沾着一颗瓜子! 他一把夺过盖子,仔细看了看。那盖子分量很重,原来并不是瓷盖子,而是铁的,那颗吸在盖子上的瓜子分量很重,居然也是铁做的假瓜子! 原来骗子运用了磁铁原理,凭借磁铁粘住的那颗瓜子,灵活调节碟中瓜子数量:如果你猜的是单数,恰好碟子里是单数,他就指头一抹把铁瓜子也加进去,凑成双数。 同样,假如你猜的是双数,碟子里是双数,他还是指头一抹把铁瓜子也加进去,变成单数。 这样过路人永远猜不对! “骗人的把戏,把钱还给我!”刚才输钱的几个人明白后愤怒了,立即围拢上来抢走输掉的铜板,甚至有人踢了骗子几大脚。 “小子,少管闲事,吃饱撑着了?,都给我上,往死里收拾!”那人一看骗术被揭穿,恼羞成怒脸色大变,腾地跳了起来,腰里抽出一根软鞭“啪啪啪”连抽几鞭。 周围几个人躲闪不及被抽打的鼻青脸肿,痛得捂脸大叫,抱头逃窜。 柳云桥疾身一闪避过了鞭子。骗子手里的鞭子如同一阵瓢泼大雨向他袭来。 本来就打不过鞭子,此时又有两个骗子围攻他。 柳云桥手无寸铁,还被三人围攻,身上多出鞭伤,情况十分危急。这时候一记飞石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击中为首的骗子脸部,骗子被打的眼冒金星,头破血流。 手里鞭子甩出了很远,双手捂脸蹲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骗子见有暗器袭击,又惊又吓。停止抽鞭子,张目四望探寻石头来源和对手底细。他们楞了一下神:敌暗我明势头不妙,还是走为上吧。 来不及拾掇地上的碟子和铜板,扶起地上脸部受伤的骗子狼狈逃走。 原来是雷雨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后面,用飞蝗石打伤了骗子。 看到柳云桥被围攻的狼狈样被自己解围之后,她有些得意洋洋,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袖说道: “看不出,你还挺聪明!揭穿了骗子的伎俩,也帮我出了口气。可是呢,你个愣头青不会武功,又打不过人家。要不是本姑娘出手,今天狼狈跑路的可就是你!” 宗若璞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嘚瑟,她凑过来仔细瞧了瞧柳云桥的浑身上下,看到他身上的鞭伤,连忙用手绢帮他包扎。 “谢谢小姐搭救!宗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宗姑娘对他的关切,颇感温暖。柳云桥整理了一下衣服,颇有些尴尬难为情。 对于这两个姑娘一刚一柔,一个如风如火,一个如水如月,他倒是感受强烈。 几个月以来第一次逛街就有这样的奇遇,三个人一路说笑着,回家已是晚饭时分。雷夫人亲自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两个野丫头,又到哪儿疯去了?还带着客人乱跑”雷夫人调侃的语气里充满幸福的口气。 “娘,我们带书呆子逛街了,还打架呢。”雷雨用筷子抄了一块黄河大鲤鱼,得意的眉飞色舞。 “怎么说话呢,那是柳公子,或者叫柳哥。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又打架?”雷夫人白了她一眼,语气又变得嗔怪。 “打坏人呢,他是个骗子,我用爹教我的飞石教训了她。你问玉儿,对吧,我没骗娘吧?”雷雨圆圆的脸,带点婴儿肥,皮肤白皙,皱眉嘟嘴,样子可爱。 但每次似乎只有宗若璞的证实,才能令母亲信服。 “哎哟,长本事了,还会抱打不平了,雷家的女汉子。”雷鸣不时调侃一句。 “那是,下次走镖,你带上我,关键时候我还能救你的命。” “呦呵,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还蹬鼻子上脸呢,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救我呢,自己保住自己救让我省心了,你看爹让你去不。”他们从小就打嘴仗,习惯了,雷鸣也不让他。 “你是大坏蛋,娘,你看那个大水牛,就是那么倔强,从小欺负我,快,骂他。”雷雨感到委屈了,搬出母亲当救兵。雷鸣从小性格执拗倔强,被雷雨起了这个绰号。 “行了行了,别磨牙了。鸣儿,不许取笑你妹妹。”雷夫人给儿子的碗里夹了一个大鱼头,嗔怪的当着裁判,四个孩子里最疼的还是老大,最宠的是唯一的闺女,那是她的小棉袄和开心果。 这时候,柳云桥整理好衣衫上桌,跟雷镖头、雷夫人打过招呼之后落座。 雷雨眼珠子一转,特意挤了过来,指了指他面前的一碗汤道:“书呆子,今天打架你吃亏了,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差。不过呢,你脑子不笨,这是我们洛阳特色小吃,名叫不翻汤,快尝尝吧,吃了不翻汤呢就是别人再也答不翻你,还会让你的脑子更聪明。” 雷雨煞有介事地说着,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狡黠。 桌子上的人都不明就里,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有意思。 柳云桥只见一个白瓷大碗满满一碗汤,内含木耳、粉丝、海带、虾皮、紫菜、韭菜。他知道雷雨说的话都是调侃,他还是端起碗喝了汤。不料一口汤刚一入口,只觉得辛辣酸咸,味道无比怪异,口腔鼻喉咙无比刺激,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皱紧眉头,强忍着没喷出来。 超咸超辣超麻超酸,整个嘴唇都失去了直觉,太多的盐差点齁住了,他还是转身出门吐了出来。 “怎么了?柳公子,汤,不好喝吗?”雷夫人不解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本姑娘特意为你做的十香八里晴天霹雳无敌不翻汤,怎么样?是不是洛阳一绝?”雷雨伏在桌子上,手拍桌子,笑得前仰后翻。一天之中,两次折腾都得手了,她无比得意兴奋。 “小雨,不得放肆!也没个规矩,快给人柳公子道歉。”雷一诺一脸严肃,教训女儿。 “玉儿,快给柳公子倒杯茶,把汤碗换了!”宗先生赶紧圆场。雷夫人也被逗乐了,她憋着笑拾掇了柳云桥跟前的汤碗。 “云桥,你不是第一个,这个不翻汤我和大哥还有大先生都尝过,今天呀,你也不例外!喝了不翻汤,才是一家人。”雷响也跟着插科打诨。 “上次,我喝的那个足足放了七八勺子醋,加了三勺子花椒粉和芥末,害得我呀三天没胃口。”雷鸣似乎心有余悸。 “都让你给惯坏了,没个姑娘样子!”雷镖头白了雷夫人一眼,轻声埋怨着。 “柳公子,这孩子跟你闹着玩儿呢,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但是心眼不坏,你别往心里去!”雷一诺安慰了一下柳云桥。 “无妨无妨,这汤的味道可真是特别,就当我我喝了一碗拦门酒,就是味道重了点我还不习惯吧!”柳云桥尴尬的笑了笑,急忙自我调侃。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镖局里又恢复了宁静。 柳云桥的心里感觉到一股家的温暖,他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和两个弟弟。 2、不速之客 “总镖头,门口来了一个人,他坐在门口不走。”趟子手杜浪进门禀报。一般的,镖局熟客来访,杜浪会直接带进内厅,生客直接在门口就打发了。 但是今天下午这人举止怪异,赖在门口就是不走。 “怕是要饭的游民吧,来,把这几个馒头端过去吧。”雷夫人一向与人为善,她将桌上小竹筐里的馒头塞进了一个小布兜,递给杜浪。 不一会儿,杜浪又转身折了回来。 回禀道:“大掌柜,老夫人,那人吃了馒头,还是不走。” 雷一诺皱了皱眉头,他琢磨着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开镖局二十多年来,经常会遇到各路陌生的武林豪杰以交手切磋为名,实为挑战踢场,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一般的规矩是,在摸不清来访者底细之前,由于胜败难料,镖局镖头都会谨慎出手。 鉴于镖局名望考量,镖门中主要的镖师一般尽量不出手。 若是赢了无可厚非,若是输了镖局招牌受到损伤,打了脸、损了招牌便是伤了名声。 江湖一贯的做法是和为贵,把对方当客人稳住,好酒好菜招待伺候着。 同时侧面派人打听来者底细,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贸然出手。或者说有了把握才能出手。 东方镖局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到院子中间,傍晚十分院子里灯火通明。 这是个陌生人,瘦长脸型,一身青衣短褂,腰扎绑带。 因为没报出名万,生面孔!雷一诺行走江湖三十年也未曾耳闻目睹。 不为一口吃食而来,要踢馆砸场子吗?对方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 雷一诺客套了一句:“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到鄙局有何赐教?” 那人却是一脸的傲气,只是看了雷一诺一眼,对于其他人视而不见。 也不说话,也不搭腔,只是抱拳在胸前晃了几晃。 “大先生,安排客房,让这位壮士先住下,有事明天再说。”雷一诺判断,此人绝不像是是来讨生计的,十有八九是来踢场子的。 镖门规矩:判断出对方来意了,但是在在底细未探明之前,还是要礼让三分的嘛。 东方镖局之所以生意红火稳定,全靠雷一诺一来功夫过硬,二来为人豪侠友善,出手阔绰,江湖人士多会赏脸关照。 然而树大招风,各路英雄豪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登门造访已是司空见惯。 正文 第八章 千载谁堪伯仲间 1、镖门轶闻 第二天吃过了午饭,雷一诺命人准备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身换洗衣服和干粮,外加几贯钱。 那人未接包袱,拱手道:“在下乌子虚,久闻雷镖头行侠仗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雷大侠武艺超群,雄视中原,练就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三门绝技,少林散花掌、一指禅和达摩棍法。少林散花掌深得少林掌门妙如大师真传,又将达摩棍法融汇岳家大枪开创雷氏大枪法,马上马下所向披靡。一指禅射出雷震飞蝗子,多少道上汉子闻风丧胆,乌某不才,斗胆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 乌子虚操一口地道的岭南口音,对他的名头和武功来历如数家珍。 他终于道明了意图。 乌子虚的来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面带微笑道:“承蒙江湖兄弟抬爱,蔽局得以谋生立足。阁下登门即为客,某与阁下并无过节仇怨,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刀剑无眼,非要见个高低也非英雄所谓。” 雷一诺的原则向来都是以和为贵,凡是登门来客一律以礼相待,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出手。 非要交手,也是点到为止,双方互留退路和颜面,因此他的话语非常坦诚。 “雷镖头,乌某身处镖行之外,不为名头利益,仅为切磋讨教。” 乌子虚黑瘦的脸上写着执念,丝毫没有退却放弃的意思。 “爹,我来陪乌大侠过几招吧。”雷鸣有点不耐烦了,他也知道今天这人明显挑衅,必有一战绕不过去。 “大胆狂徒,我爹给你面子,你还蹬鼻子赏脸不成。想打是不,我跟你打,我爹德高望重,跟你打?你配吗?” 大胡子雷响快人快语,他的火已经压不住了。 “也好,你们是两个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 乌子虚瞄了一眼雷家兄弟,用手指头点了点雷家兄弟,她口气带着傲慢,这显然激怒了雷家兄弟。 “乌大侠,就由犬子雷鸣向阁下讨教几招吧。鸣儿,记住,点到为止!” 雷一诺还是决定让儿子试探一下对方的高低。 雷鸣拉开架势,使出少林散花掌第三招“妙笔生花”直取乌子虚肋下,乌子虚步法轻灵,顺下打肋左右硬开弓。 雷鸣掌法变换,掌风所到到处,如百花齐放随风飘落,紧接着连续拍出三掌五花杀马、天花乱坠、遍地开花。 三招连发,掌风劲利。乌子虚气定神闲,丝毫不慌张。 只见他见招拆招,以拳化掌,招招化解。身形转换,忽然一个外摆莲扇形横扫,脚尖踢中雷鸣后腰。 没想到几招下来,雷鸣渐渐处于下风,这时雷响、雷雨一急眼,就双双冲了上去助阵,四人混战。 乌子虚果然功力不凡,尤其腿功出神入化,以一敌三,仍然面无改色。 他一个展跨横踢,直线腿法变换莫测,神腿无影,拳肘并用,三人联手亦是不敌,纷纷败下阵来。 “好功夫!好腿法!”不知何时,大门口聚拢很多围观者,人群里不禁发出了赞叹声。 “看来只有雷大侠才是对手了。”一个面黄肌瘦抽大烟的汉子,口气里颇带些嘲讽意味。 雷一诺观乌子虚的身形腿法甚是怪异,并非中原武林套路流派,基本无套路但很连贯犀利,高体搏斗式,两腿开张,膝微弯曲,重心沉置于两tui之间。 看来此人是高手。 他不敢怠慢,拱手施礼:“乌大侠,果然功夫了得,雷某讨教几招,请!” “爹,小心他的腿!”不甘心被击败的雷雨急忙提醒父亲。 站在一旁的慕神医看在眼里,他走近雷一诺身旁轻声说道:“大哥,我看此人功夫源自少林,乃南方大洪拳高手。南拳北腿,这人身为南人却腿功不弱,看其擅腿功应该是源自暹罗旋风横扫腿法,不过此人身长瘦细,腿法灵活有余,力道不足,收腿不够快,大哥可用少林拳参以北派腿法克之。” 这时,柳云桥凑了过来:“雷掌柜,您身为镖局掌门,身份尊贵,贸然出手似有不妥,不如让我试试?” 眼见三名儿女联手都被来人击败,为了镖局的荣誉和尊严,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即使胜负难料也必须迎难而上。 不过自己出手的话,确实存在一定的变数和风险,家里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毛遂自荐,雷一诺颇为意外和惊喜。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跟慕洪相互对视之后,问道:“柳少侠,有把握吗?” 柳云桥目光坚定:“不妨一试,有慕神医参谋指教,加上有您坐镇,我自当尽力一搏。” 柳云桥自幼体弱多病,因为患了哮喘跟随母亲学拳。他志向不在武林,爱好读书听戏,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兵书策论的钻研方面了。 乌子虚多变的腿法和掌法,激发了他要上前搭把手的欲望。 柳云桥出手了,一招“天风枯桑”,尽管力道适中却精准无比。乌子虚忽觉得一阵秋风吹过,浑身凉气十足,此人掌法之中暗含悲戚苍凉! 乌子虚双拳接招,闪出几个身外,柳云桥紧接着连续进招,天寒孤海、千山暮雪,招招快如闪电。 乌子虚意识到近身不占优势,便改换了战术,以腿法化解掌法之凌厉敏捷,十几招过去,柳云桥居然近不得乌子虚的身。 “剑法入掌法,难道柳少侠是伏羲派门人?”慕神医心中疑惑。 乌子虚逐渐轻敌,没把柳云桥放在眼里。 他鄙视地望着这个英俊的后生掌法华而不实,内力轻浅。 他决定速战速决。一个上臂下砸,用了一个简单的正踢腿要撂倒柳云桥。 不成想,柳云桥身手敏捷,快速一闪,回转一招绝招千里烟波,乌子虚回防不及,失去重心翻到在地,柳云桥一个箭步,拳头顶在他的鼻尖。 胜负已定,柳云桥避实击虚,险胜乌子虚。 柳云桥收手站立拱手道:“承让,承让!在下柳云桥,从未见识过如此精妙腿法,乌大侠,领教了!”雷一诺十分高兴,热情打了圆场,也算是给乌子虚一个台阶: “乌大侠首战以一敌三,精力耗费,柳少侠胜之不武。不打不相识,天下武林一家,今后就是兄弟。请到寒舍一述!”“雷镖头、柳少侠,后会有期!”乌子虚顿时感到羞愧,他起身施礼,准备离去。 “好吔,好吔,太好了,书呆子,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好!给我们报仇了!” 雷雨跳起来鼓掌欢呼,身旁的宗若璞眼神里柔情蜜意,目挑心与。 “书呆子,那天在街上你被人打,怎么不还手呢,我还以为你是个脓包怂货呢。原来你会功夫,你学的什么功夫啊,我怎么没见过呢?” 雷雨十分好奇,追着柳云桥问着不停。 一旁的雷鸣和雷响颇为尴尬,脸色难看,有些不悦。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这位公子好功夫,在下学艺不精愿赌服输,献丑了!后会有期!”乌子虚并不领情,坦然离去。 他去时引颈高歌:无门无派无牵挂,一壶美酒走天涯。 这时候,周围的人散了,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嘀咕几句:这人看着面生,雷镖头新收的镖师吧。好功夫,好功夫。 雷鸣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自己本来是父亲得意的弟子,曾经打遍洛阳城,人称“洛阳小霸王”,今日一战输得灰头土脸,兄妹三人都不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过客,哎,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 雷响尽管是个好胜的人,但是他倒是对输赢没有多么上心。 是夜,镖局后堂屋,雷一诺和慕洪、宗启文三人针围坐一起,议论白天的事。 “神医,乌子虚这个人名头很生,江湖从未听说过此人却身手不凡。雷鸣、雷响加个雷雨都不是敌手,看来,这个乌子虚也非等闲之辈。” 雷一诺皱眉眉头,做思索状,他在想如果自己出手,又会是什么结果。 “没听过这人,洛阳城也没见过这号人,怕是新人乍到闯江湖。” 宗启文说话的时候喜欢将右手的半截手指,在大腿上重复着来回挠抓,大概跟天天打算盘习惯有关。 “观其功夫来路,南派无疑。师承何人难以确定,但是其腿法身法,似华南一带流传甚广的大洪拳,参以内家功力,腿法出于暹罗拳,以横扫腿远攻结合精神肘击,运用自如,一等一的高手啊。怕是此人大有来头。” 慕洪虽是郎中,对于武术却总是以行家的角度审视武林人士,对其宗派来源和武功传承看的甚为仔细。 雷一诺道:“十年前,我走旱路镖过两湖下两广,见识过这样的腿法和拳法都很精妙的高手。” “莫非此人跟上次夺镖团伙有瓜葛,别是他们要寻仇,派人探底来啦?”宗启文的手忽然抬了一下,声调提高。 慕洪来回走动着潇洒的度着方步,他摆了摆手否定了他:“若是上次抢镖盗贼报复,肯定会是大队人马,选择夜晚暗中下手,虽说盗亦有道,但是劫匪向来不按江湖规矩行事。” “此人不是吃漕子的水贼?难道是名门正派,其他三家镖局的吗?”宗启文的手又开始划拉大腿。 他说的其他三家镖局就是除了东方镖局之外的,南宫、西门、北野等三大家。 “名门正派一般都会自报家门,师承何人一目了然。”雷一诺又摆了摆手。 “正邪两派都不沾边的话,那么此人必是江湖游侠,再不就是绿林好汉无疑。”慕洪终于理出了头绪。 雷一诺肯定的说:“对了,那他应该就是司马啸林门下高手!”他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震得茶杯咵咵作响。 “四大盗匪之一,江湖人称封门屠夫的司马啸林?”慕洪的声调提高了八度,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点点头,娓娓说道:“江湖风传,青龙顶金獾寨司马啸林门下原有四大金刚子,渔歌子摸鱼儿,风流子韩清风,行香子梁宗辉,山花子乌金兰。乌金兰号称‘旋风飞腿’,三年前乌金兰因为不满司马啸林嗜杀成性,抢夺良家妇女,与作恶多端的玄圭门狼狈为奸便与他反目。” 司马啸林派手下其他三大金刚追杀与,三大金刚活捉了他但念及兄弟旧情,放走了乌金兰。 乌金兰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定是他为了逃避司马啸林追杀因而化名乌子虚,取子虚乌有之义。 “那他过来踢场子所谓何来,难不成是想谋份差事?”宗启文有些迷惑,他的右手挠的更快。 “镖门与盗匪势不两立,人不互用。镖门绝不启用“黑门槛”的“暗挂子”,这个规矩乌子虚想必肯定知道。”雷一诺一语中的。 “也有可能另投新山头,名为踢场子实为打探镖局虚实,立个投名状。加入真是如此,不妙也,今后务必多加留心,防止暗挂子反扑。”慕洪不仅医术盖世,更具有军师一般的智慧。 雷一诺和宗启文大以为然,双双点头称是。 “再说这个柳公子,来了这个几个月,不显山不露水。不想今天出手不凡,居然打败了乌子虚。” “深藏不露还是巧合。两位说说,他到底什么来头,对他该如何安顿合适?” 雷一诺忽然话锋一转,想到家里客人柳云桥。 自从柳云桥客居镖局,雷一诺一直敬若上宾,但他也一直需要一个妥当安置的办法和理由。 “江湖逃亡者皆如如惊弓之鸟,隐瞒身世想必是自我保护。仇家追杀必定会斩草除根,柳公子定是害怕走漏风声,情有可原。”慕洪酌字酌句。 “今日一战可判断此人颇有来头,功夫了得,渊源不浅。武功路数也极其罕见,一时难以辨别师承。”老江湖雷一诺也不能分别其功夫师承流派。 “若是一般人对于搭救恩人必是千恩万谢,柳公子一直不卑不亢。从未提出投师学艺,不屑投入镖门,成天读书赏花看戏,我看此人并无新心留在镖局,来路也不明,我看早晚是个隐患。”宗启文喃喃说道。 慕洪思虑周密的说道:“大先生所言极是啊。观其行为举止气质,行为作派,谈吐见识,应该是书香门第世家子弟,非武人之家。反推其仇人亦非等闲之辈,今日一战只怕会走漏风声,仇家追杀我东方镖局势必受到牵连,咱们走镖运货,还是图个和气平安,麻烦事尽量少惹。” 雷一诺终于说出了自己埋藏很久的顾虑:“我观此人非池中之物,小小镖局怕不是其心志归属。任其久住,恐生变故,仇家终会追杀至此连累一家老小,所以务必尽快安顿。要么投师走镖,对外改名更姓,要么送客走人。” 顿了顿,他又说:“听说洛阳城新来武林同道姚振武,准备明年开一家镖局,叫做威武镖局。按镖门规矩,凡外来户若在一年内打过洛阳十三家镖局,即可获得在洛阳城开门亮镖的资格。目前已打过三家,按此进度,亮镖会将在明年四月牡丹花市举行。” “总镖头作为洛阳镖门总瓢把子,作为镖门旗帜事关洛阳武林颜面,您亲自出手固然胜券在握。只是此人心狠手辣,正值少壮之年,所以胜负难料啊。若稍有闪失即使战平对手,也会使东方镖局颜面尽失,之后接镖揽货怕是多有影响。” 雷一诺轻叹了一声,不无忧虑说道:“是啊,我个人得失倒也无关紧要,即使输了也不至于晚节不保,长江后浪推前浪嘛。只是洛阳城的颜面输不起呀。” “大哥,依我看如今可将计就计,只需收纳柳公子作为东方镖局关门弟子,习武走镖一年。到明年春季牡丹花市,亮镖之时可代表东方镖局对抗打镖。打输了不失总镖头颜面,打赢了可谓一箭双雕,获得双赢之大好局面。” 慕神医不仅医术了得,关键时候的出谋划策总是拨云见日,暗夜灯火。 “先生妙计确为万全之策!真乃诸葛再世也”宗启文不禁抚掌而笑。 其实慕洪江湖名号正是杏林小诸葛,一个将医术和韬略结合的精妙的人。 三人对柳云桥做出了妥当的安置,却事与愿违。 当夜里,便来了一帮神秘的高手,追杀柳云桥。为首的是三个着装和兵器都十分怪异的人。 一个银色面具遮面,手持一把洛阳铲;一个精瘦如猴轻功一流,手里是一柄四尺多长的铜烟管;还有一人白发无须、面色苍白,一把断头剑用的是武当七星剑法。 那一夜的苦战在雷一诺的飞蝗石中划上了句号。一群黑衣刺客狼狈逃窜,却给东方镖局留下了重重迷雾。 之后,东方镖局便不再消停,经常性遭到此刻的包围袭击。 或在镖局或在镖途,不看骚扰的雷一诺无奈,只好将柳云桥送到少林寺妙如大师座下。 也是因缘际会,他在少林寺避难经历恰恰是因祸得福,成为他后来成长为镖门翘楚的重要履历。 正文 第九章 落烟千里求神医 1、千里求医 东方镖局终于恢复了平静。 这一天,雷一诺跟慕神医,大先生宗启文正在盘点镖局的买卖。 “老爷,门口来了三个客人。”趟子手杜浪过来禀报。 雷一诺一脸疑惑地问道:“客人?还三位?这可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未知是祸是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看看去!” “这两天是怎么了,门庭若市啊。难不成又来一波要踢我的场子吗?我雷一诺行走江湖都三十多年,我还怕了不成?“ 镖局正逢多事之秋,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只见门口立着三人,两男一女。 为首男子青袍长剑,阔面高鼻,看着一股高傲沉静气息。 中间一位女子正当碧玉年华,却一身黑衣短打,体格颀长,身量匀称。 她生的皓齿明眸,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素面朝天,却惊艳妖娆; 后面那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体格健壮。 “敢问阁下,可是雷总镖头、慕神医!” 青袍男子抱拳施礼,他语气平淡,显得不卑不亢。 “在下雷一诺,这位是的结义兄弟慕天淼,(慕洪字天淼)。也就是江湖人称杏林小诸葛的慕神医,这是我的大先生。敢问几位从哪里来,有何见教?” 雷一诺做了自我介绍,着重介绍了慕神医。 来者一见找对了人,面露喜色。 “在下付青龙,山西西门镖局镖头。这位是蔽局西门大小姐,这位是趟子手曲良。这是敝局西门大掌柜拜帖!” 为首的青衣剑客付青龙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 说完,又递上了镖局掌门西门乘风的拜帖。 “原来是戴笠故交,更是镖门同道,贵镖局威震华北令同道景仰,雷某早年跟西门镖头有旧。但不知几位不远千里来敝局不知有何见教?” 见是镖门同道造访,雷一诺十分开心,拱手还礼。 “雷总镖头,只因家兄受伤,多方求医未愈。普天之下唯有慕神医方可救治,万望慕前辈搭救家兄性命!”西门落烟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诸位,长途跋涉,一路辛苦,来来来,进屋慢慢说!” 雷一诺一看是镖门同道,千里迢迢只为求医而来,他也放心了,热情的将客人迎进堂屋入座。 “令兄所染何疾,症状如何?”一直沉默的慕神医,一直盯着这三位不速之客,良久才淡淡问了一句。 “那日家父金盆洗手,家兄接任掌门庆典宴会,不知何人飞镖递柬逞凶踢场,来者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家父家兄联手与其大战也不敌贼人。家兄受伤后不见伤口,只有后背五道红色血印,不疼不痒。哪晓得三天之后浑身冰冷,嘴唇发黑,脸色苍白,力大无比,狂躁不眠。” 西门落烟忧心忡忡,连续几天的奔波有些疲惫,她说话语速缓慢。 雷一诺和众人一听,顿觉得无比奇怪和蹊跷。 “可曾就医用药?”慕洪皱了皱眉头,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请了我县最好的郎中诊脉抓药,还有民间土方都用了一遍,半月有余也不见好转,家父忧愁过渡,一夜之间须发全白,全家上下一筹莫展。还请慕神医一定搭救我西门家!” 西门落烟神情黯然,说着就哽咽了。 “令兄症状,疑似中毒迹象,若是我来医治,倒也不难救活。但是你可知慕某行医三大规矩?第一外地出诊,诊金白银千两;第二必须猜对我出的药谜;第三必须教我一种我不会的武功。” 慕洪十分爽快,开出价码和条件,这是他一贯的行医准则,有点个性,也有点怪异。 “三治三不治:名声优良者治,穷困潦倒者治,会猜药谜者治。官阶太高者不治、富可敌国者不治、大奸大恶者不治。慕神医名噪江湖,天下武林谁人不知无人不晓,规矩我们懂。” 还没等慕神医说完,一旁的趟子手曲良抢白了几句。 他的嗓音清亮中透着浑厚,具有西北男人的磁性。 他当了多年趟子手,在空旷辽阔的西北高原和蒙古草原上喊镖打春点,练出来的看家本领。 “这是一千两银票,我来猜药谜,青龙先生教您武功,若是家兄得救,另有重谢。” 西门落烟内心焦急,语气诚恳,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慕神医全部条件。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何况面对的可是天下闻名的杏林名宿。 慕神医和雷一诺对视了一下,然后沉思片刻。 一来是雷大哥的故旧,一来来者非常爽快,他内心里已经应承了诊断的请求。 但是他还是没有答应对方,而是先让对方安顿下来。 淡淡地说道:“诸位,风雨兼程千里迢迢,今天先歇息去吧,等到明日再议。” “慕神医,您可一定要得答应我们,救救我哥哥的姓名!事关我西门家镖局兴衰,我求求您了!雷掌门,看在家父薄面,您也帮忙说个情吧!” 西门落烟一听慕神医莫衷一是,误以为被回绝,她有些失望和着急,她给慕神医跪了下来。 “姑娘莫急,快快请起!神医并没有拒绝你们的意思。他呢,是体谅几位这几日奔波,累着。让你们先歇着,明天我们在猜谜语,传授武功,商量行程的问题,再说了我们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办。懂吧?” 雷一诺一看西门大小姐求医心切,急忙安慰和解释了一下。 镖局安排了晚餐和住处,西门落烟和西门青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2、月下衷肠 当日晚上,东方镖局安顿了客人,连日来发生很多事情,镖局上下都有些累了。 柳云桥在洛溪禅院看了一会兵书顿觉乏累,便早早睡去。 半夜噩梦连连,他和母亲奔跑在一片森林里的羊肠小道,被四名剑客追杀,母亲以一敌四,浑身受伤,鲜血染红了衣襟。 “星儿,快走,快走!” “娘,娘”他慌张逃窜,不忍心母亲被围杀,当他想要回头救母亲的时候,身后有两人穷追猛打。 一个金黄头发精瘦的灰衣人,手里一把四尺长的铜烟管,一个带着面具的蓝衣人手里一把断头剑。 二人合力将他逼到悬崖退无可退,他只能跳进滚滚长江,江水冰凉。 他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惊魂未定。 黑夜里,他感到惊慌和孤寂。 回想自己遭遇平生最大的变故,父亲、大弟、二个弟弟死于非命,母亲为了掩护自己逃走而生死未卜,自己如今也是亡命天涯。 “母亲,您在哪里,您一定要活着,都怪孩儿无用没有保护好您!” 内疚自责,思念母亲的心如万箭洞穿,欲哭无泪。 此刻,仿佛一人走在广漠的沙漠戈壁,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绝望,无奈,无助。 今夜无眠。 他披衣走出了房子,一个人来到院子散心。 洛溪禅院邻水而建,禅院内空竹击水、小溪潺潺。 小轩临水,园中的水趣、石景、盆景、物象让人能够听音、观景、品茶。 禅、茶、画三者结合,使禅院产生一种洗练、素雅、清幽的风格,陶冶情操,荡涤灵魂。 天阶夜色凉如水,忽然听见琴声悠悠,曲调婉转。 循着曲调琴声望去,月华如水,美人玉影。 “风细细,香闺寂静,灯闪闪,影茕々,独靠云屏,午夜偏长,冷清清寒侵罗袂,愁压眉丛,莫不是鱼沉湘水,雁断长空,离别时桃花开放,瞬息间桐叶凋零。” 他远观听琴,那一曲《霓裳续谱》的忧伤,令他颇感惆怅。 一曲听罢,不由泪流满面。 正要转身离去,一声轻柔的声音飘过来:“柳少侠,这么晚还没睡呢。” 宗若璞莲步轻移,微微欠身,在靠近柳云桥五尺开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柳云桥也坐了下来。 “哦,是宗姑娘。”他轻声跟她打了招呼。 “柳公子初来乍到,吃住可习惯?”宗姑娘音容皆美,说话如溪水细流悦耳动人。 “镖局上下都没有把我当外人,伯母和大先生照顾,宗姑娘和杜浪也倍加关照,实在感激不尽。” “今日见柳公子愁容紧锁,又偶遇公子深夜不眠,可是有什么心事?” 宗姑娘心细如丝,她自己晚睡习惯了,柳云桥的晚睡令她意外。 她的这一问,直戳到柳云桥的心灵深处。 “多谢姑娘关心,没,没事,也,也无妨。做了一个梦而已。”柳云桥被宗姑娘一问,有点语无伦次的回答。 “少侠,你一直沉默寡言,眉眼之间尽是忧伤抑郁,仿佛心里装着很大的事情,肩上背了个沉重的包袱,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宗若璞听的出来,柳云桥语气里似乎是在掩饰。 “只是家中出了点事,有点棘手,不好解决,所以心里难免有些烦躁。宗姑娘,又是为何失眠?刚才所奏《霓裳续谱》略含忧伤,应景佳作,深入我心。” 他话锋一转,反问了她一句。 “既然相识,也算朋友一场,少侠不必多虑,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诉说。其实,我早已猜出来,你肯定是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大事情、大困扰,以至于心结难解,辗转难眠,郁郁寡欢。不妨说出来可以释放心中郁闷,二来或许可以请雷大伯助你一臂之力,解你困扰。” 宗若璞的话,如同涓涓细流,滋润心田。许久以来,心中的苦心中的痛,无处倾诉,只能忧郁独伤心。 柳云桥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苍凉的心感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我本是江南新安江人氏,进士及第,承蒙家母、恩师教导有方,殿试得中三甲榜眼。恰逢贼寇四起,国家有难,国姓难存,功名何用?便随父投军,领副标统(相当于副团、正营长)。正当我一心杀贼报国,无奈突然遭遇家庭变故,亡命天涯。幸亏两位雷兄搭救,慕神医妙手回春,捡回性命。” 柳云桥自逃难苏醒以来,一直沉默少言,今天突然自己的心事,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 她的心揪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翩翩公子,遭遇这么大的劫难,经历如此坎坷,颇为同情他的遭遇。 “怪不得少侠英气逼人,原来是金榜题名,化龙之跃,又兼戎马生涯。原本锦绣前程,却落入江湖遭遇人生劫数。那少侠家里还有哪些亲人?” “父母及两位弟弟估计都已经遭遇不测。还有个妹妹,在三岁那年元宵节灯会被拐子拐走,至今杳无音讯。希望母亲平安无事。”柳云桥尽量抑制难以平复的心情。 “那,可有亲戚故友可以投靠?”宗姑娘又关切问道。 “父亲为督统参军,遭奸人陷害,定为叛国罪判了斩监候。三族亲属均受牵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而今我只能只身飘零逃亡在外。”他仰天轻叹,无奈也很无助。 “少侠遭遇人生逆境,着实令人同情,想少侠驰砚仗剑,竭力疆场。大才壮心,本可出将入相。如今沦落天涯,沧海遗珠。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奈和不可预测,希望少侠不要伤心绝望,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少侠挺过去,今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月下宗若璞,如同一尊玉石雕像沉静安详,他看了她一眼,月色朦胧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宗若璞知书达理,一番话引经据典,令柳云桥刮目先看。 温暖的话语直击他的内心产生心灵共鸣,最近几个月第一次心灵交流使他感到温暖。 “多谢姑娘劝慰鼓励,感激不尽!”柳云桥坦诚回敬了一句。 “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是留在镖局跟伯父走镖,还是少侠另有谋划?” 她不禁脱口而出说出自己的心思,忽然又感觉过于唐突冒昧。 虽然是在夜晚,她依然感到脸上发热两腮通红,她低下了头。 “我带着母亲逃亡,被重重包围,我拼死一战突出重围奈何寡不敌众。情急之下母亲为了掩护我被仇人杀害,当务之急我想先去寻找母亲下落之后,再做打算。祈祷苍天怜悯我,母亲幸运逃脱,那我一定要找到母亲带她远走高飞,隐遁江湖,养老送终。” 说到母亲,柳云桥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孝心可嘉,更是当务之急。你可前去寻找令堂下落,路途遥远不可估量。二来令尊大人尚未入土为安,无灵无碑,想必先生肯定有难处,这是十两白银可先拿去处理令尊后事。如果不够,我再向父亲要。” 说着她拿出了一锭白银,放在了石桌上。 “姑娘慷慨资助,实在过意不去,太感谢姑娘了!”他微微欠身感谢,内心充满感激。 他的心事,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说,借钱更是难以启齿,宗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你可以先去办理父亲和弟弟后事,需要大爸和我爹帮忙的话,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跟他们说。事情办完,若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嫌弃的话,你尽快回来,放心在我家居住休养。”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太直接。唉,真是情不自禁。 “哎哟哟,啧啧啧。好感人,一个倾诉衷肠诉说血泪家世,一个温柔安慰,还慷慨赠银。一个是文武全才,一个才貌双全,真是天生一对。好一出落难公子遇到了狐仙美人啊,真是感人。” 这时候,雷雨突然从花园月牙门后边窜了出来,她拍着巴掌,还阴阳怪气地臊了他们一顿。 “书呆子,原来你还是参军的?还是进士榜眼?原来你全家人都死光了?” 她忽然又一惊一乍连珠炮一般问起柳云桥。 宗若璞赶紧呵斥她:“雷雨!给我闭嘴,怎么说话呢。人家这么伤心的家事儿,经你一说咋怎么难听呢?” “柳公子,我姐姐这人就是直爽脾气,快人快语。不过她没有恶意,千万别介意!” 宗姑娘呵斥了雷下雨,又担心柳云桥会生气,赶忙跟他解释了一下。 她噘着嘴巴反唇相讥:“你就知道向着他呗,自从这个书呆子来了,你就跟丢了魂似得。也不陪我了,一个大姑娘家的天天往过跑,也不害臊,哼。” 这时候,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 “姐姐,这都亥时了也不睡觉!我看你是一点都不乖,快回去睡觉吧。”宗若璞忽然又口气温柔了起来,哄小孩一般。 “你不也没睡?把我一个人落在屋里,原来是出来跟人家约会呢。还说人家!怪不得大哥那么喜欢你,你理都不理他,原来你是有了新欢呀。” 她思维很活跃,一会儿能换几个话题。 “雷——小——雨,今儿你太放肆了。洛绣牡丹织锦,你还想学不?”宗若璞一看没办法了,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原来他们都是雷夫人一手带大,情如姐妹。虽然雷雨比宗姑娘大一岁,但是宗若璞一向持重,而雷雨一向大不咧咧,母亲从小就告诫她凡事除了父母都得听妹妹的。 这样一来妹妹倒像姐姐,姐姐倒像妹妹,感情亲密无间。 雷雨大不咧咧,最近却一直吵着跟宗若璞学习洛绣。 “好妹妹,别这样。我不说了不行嘛,你得教我。要不然,娘又要说了就知道舞枪弄棒嫁不出去了。”她摇着宗姑娘的胳膊央求道,她的表情很丰富,会撒泼也会撒娇。 正文 第十章 孰料他乡遇故人 1、戴笠故交 “好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洛绣包你一学就会,再不听话我还要告诉大爸,看你得瑟。” 宗姑娘用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脑门,咬着牙假装狠狠地告诫她。 两个姑娘起身回房,宗若璞多有不舍,月色下,她深情回望一眼柳云桥。 柳云桥一个人在禅院石桌上坐了一会。这时,三更声响,一慢两快咚——咚咚! 正当他准备回屋就寝的时候,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少侠留步”。 他回头一看,慕神医跫然而至,他步履无声,如仙入凡尘。 “慕神医,尚未歇息?”柳云桥感到很是意外。 “山人修炼,需采得子午甘露。正要回屋歇息,路过禅院,见你一人独坐在便过来看看。” 慕神医说话声音声调不高,但是中气十足。 “神医真可谓仙风道骨,神游八极。在下敬仰!” 柳云桥并不是客套和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少侠谬赞也,我见你虽为蒲柳之质,确是武学高才。不知少侠仙乡何处,师宗何门何派?” 慕神医也不避讳,还是直截了当的问起了他。 全镖局都知道柳云桥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对自己的武功也是深藏不露。 “神医垂询,云桥不敢隐瞒。云桥不才,本是新安江人士,随父母定居至雁城茶山,父亲为抗洪贼督统参军。并不曾拜到武林门下,只因我自幼体弱多病,随母亲学的三招两式和骑射弓马,不过是粗拳笨脚。” 柳云桥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丝毫也不隐瞒。 “跟随母亲学的武功?敢问令堂名讳?”慕神医似乎有点好奇,穷追不舍地刨根问底。 “回神医,家慈单姓朱,名讳婧宸,世居洛阳。” 慕神医听完脸色大惊,然后长叹一声不住点头道:“朱婧宸?你的母亲?怪不得,长相体貌,武功渊源,这就对了!” 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柳云桥不明就里,仿佛云里雾里。 “你我原是戴笠故交,渊源颇深。第一次救你上岸,见你背上图案奇异,若隐若现。昨日比武,我见你武功招数,乃是剑法入拳法,拳法融剑法。这是江湖失传了将近三十年的伏羲古派武功。三十年前伏羲派乃是武林至尊,因为帮派内讧导致衰落式微。典籍失踪,武功失传,门徒失散。伏羲一门开宗立派几百年从此销声匿迹,曾经的风光已是昨日黄花。只剩下一个江湖传说,传说而已。” 慕神医一唱三叹,仿佛实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伏羲派?神医也知道?我听我娘说过,但是没练过伏羲阴阳掌和河洛十五剑。” 他没想到,自己的武功不论在江湖还是军营,从来几乎无人识破,居然被一个神医点破,看来这个神医可真是不简单。 慕神医道:“敢问少侠,令堂乳名可是唤作四娘?三十年前,我曾经与令堂同门结缘,拜入伏羲派,令堂大人正是在下师姐。只是我平生厌恶武学,师父便教我研习养生方术,兵书策论,后来又取终南山楼观台、罗浮山冲虚观学得炼丹之术,成就今日之我。” “原来阁下是我师叔?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您,您绝顶聪明但也很顽皮,母亲和几位师伯都很疼你。师叔在上,受云桥一拜!” 柳云桥赶紧跪拜慕神医,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总算遇到一个跟自己亲近一点的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云桥贤侄,不必多礼。你我相聚洛阳,既是缘分,更是造化!“ “令堂大人是我同门道友,同在九华山云盘峰伏羲派习武学道。伏羲派道场云盘峰住着三位大师,云盘老祖、云盘教主和云盘长老。我年幼失怙流浪江湖,当时年少不过十三、四岁,朱四娘乃是我二师伯云盘教主四大弟子,排行老四。她对我疼爱有加,关心备至,我叫他四姐。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也是年近五旬,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故人之后,也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听你上次坦言,家中遭遇不测,令堂生死不明,为此我心万分悲痛,祈祷我师姐平安无事!” 慕神医看到眼前的孩子居然是自己师姐的后人,倍感亲切心疼,自己的思绪也被带到几十年前九华学道的青葱岁月。 一想到自己的师姐生死难测,不禁有些伤感。 还好误打误撞自己救活了师姐的儿子,算是投桃报李。 “云桥贤侄,你武功造诣起点甚高,天资聪慧,悟性甚佳。出招奇快无比,进攻动作精准,但是内力尚浅,破绽很多。悟性有余,功力不足。还要勤加练习,多思多悟。山西西门镖局来客此番求医,我本无工夫北上,可那是雷大哥故交。你就在镖局等我,待我北上归还之后,找你有要事相商!” 慕神医语重心长的告诫劝勉,他看出了柳云桥的武功传承和缺陷。 “侄儿遵命,多谢师叔指点迷津,侄儿一定勤学苦练。” “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 那一夜,柳云桥百感交集,直到天快亮方才入眠。 2、西门落烟 翌日,西门落烟一行几人早早来到镖局厅堂。 这一路风雨兼程旅途劳顿,但是内心焦急的西门落烟几乎一夜无眠。还不等天亮,她就早早醒来。 东方镖局主厅堂装饰颇为考究,正中墙面上悬挂的是祖师爷画像。 临墙是一张八尺条案,条案前面是一座长约一丈的黄花梨大罗汉床,雷一诺端坐上首。 两侧四把太师椅,慕神医和宗启文分列两边,下首两把椅子上坐着西门落烟和付青龙。 雷鸣和柳云桥几个晚字辈的,于两旁站立。 慕神医精神矍铄,他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盖碗。说道:“按照昨日商定规矩,就由西门大小姐猜我出的中草药谜。那我问你答: “东郭先生浑不知是何药?”——“狼毒草” “时节又到端阳节?”——“半夏” “父母在不远游?”——“当归” “人生有百味酸甜苦辣咸?——“五味子” “天女散花春常在?”前面四道题,西门落烟几乎是对答如流,张口即对。 这道题她考虑很久,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神医可否换个题目?”西门落烟还是回答不上来,这时候一旁的柳云桥不停的给他对着唇形,他不出声张开了嘴巴——jiang-xiang、si-ji-qing!,他的在后面的暗示被宗若璞看见了,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西门落烟看到了他的唇形,想了一会儿:“降——香?” “姑娘聪慧,反应敏捷。只是这最后一道题只答对一半,这是两味中药,天女散花是降香,春常在是四季青。这个病我瞧不了了,诸位请回吧,老夫规矩无人能破。” 慕洪的语气即是逐客令。 西门洛烟一听慕神医回绝了自己,立即面容大变,她单膝下跪,恳求慕洪:“小女才疏学浅,未能猜中药谜,惭愧惭愧。只是家兄危在旦夕,千里求医,恳求神医仁心搭救!” 慕洪先生行医三十多年,医术高明,规矩也很怪异,有人说他是杏林圣手再世华佗,也有人说他是个怪人。看见他有些为难,背过身去,不置可否。 “西门姑娘请起。”这时候,雷夫人忽然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她一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扶起了西门洛烟,转身对慕洪说道:“古书有云: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西门大小姐千里求医,救治兄弟性命心切,其德可嘉,神医就破一回例,辛苦走一趟吧。” “是啊,慕贤弟,西门老镖头行侠仗义,江湖名声有口皆碑,西门大小姐也辛苦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弟就给个面子吧。”雷一诺也发话了。 “你们三个谁功夫最好?练几招,让慕某开开眼?”他回过身来,指着西门落烟和付青龙说道,雷一诺一听他这么说就心里有谱了,慕神医基本算是同意了。 付青龙抽出了一柄长剑,来到院子中央,众人无比期待。只见他白衣飘飘,潇洒奔放。 似飞龙出水,浪涌波旋,挂中有刺,撩中有劈,崩点互补,神意一动千万里,剑锋一动鬼神惊。 “好剑法,刚柔互补,阴阳合抱。阁下剑法可是武当八卦飞龙剑法?” “神医不但医术独步当世,武功见识非同凡响!”付青龙一向清高,亦被慕洪折服。 这时候,柳云桥冷静旁观,不言不语,略有所思。而雷鸣雷响相互对视,雷响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付大侠今天为贵客,不过在下确实被阁下剑法震撼,讨教几招,不知阁下可否赏脸。”雷鸣很客气,但是语气却不容推却。 “鸣儿,不得无礼。付大侠是镖门同道,今儿虔诚求医,不得造次。”雷一诺呵斥了一句。 雷鸣无奈,只好退到一边。这时候,厨房早已备下酒菜,雷一诺邀请西门镖局西门落烟一行就餐。 席间西门落烟格外注意柳云桥,还特意举杯敬酒,宗姑娘心里醋意翻腾十分不快。 第二天一大早,慕洪就跟随三人去了太谷。镖局又归于平静,一切如常。 3、甘心痴绝 督军府,家眷宅后侧厢房。屋子布置的清雅别致,紫色薄纱,璎珞珠帘。 一方花梨画案,笔墨纸砚,黑檀镇纸,青花瓷笔架笔洗依次摆放。 十锦槅子博古架陈设几件古玩器皿,线装书数卷随意陈列。砚台上盖,笔墨凝干,主人很久不曾泼墨挥毫。 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床榻上躺着一位少女,约摸二十岁年纪。 她形容枯槁,面容消瘦,眉头轻蹙,绣口微泯。 “郎中,小姐都病了几个月也不见好转,小姐的身子可要紧?”这个丫鬟中等身材,身段丰满但匀称,齐额刘海梳一大辫子在脑后,一身水红色衣服。 “哎,心病。观其脉象症状,舌淡红、苔薄白、脉象弦细无力。乃忧思过度心伤焦虑而致。心开窍于舌,其华在面,在体合脉,在志为喜,在液为汗。” 头发花白的郎中精神矍铄,他戴了一幅圆框眼镜,蓄着山羊胡,坐在房子中间的圆桌子上,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医术名词,抄起毛笔开药方。 “可有新方新药?”一旁一位四十多额岁妇人,她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是药三分毒,多服无益。最需疏肝解郁,给小姐多喝玫瑰花茶,多吃忘忧草,也就是萱草黄花菜,可以理气解郁,镇静安神。再用大枣甘麦配大枣熬粥,调养一月,天晴了要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心结打开,解线抒怀,自当痊愈。” 《养生经》有道是“合欢蠲怒、萱草忘忧。”郎中经验丰富,方子开的平淡普通,但是关于心病论调可为一语中的。 妇人付了诊金,又坐到了床前。她心疼的拉起女儿的手,嘴里还不停的絮叨:“影儿,娘知道你心理痛,前几年你跟柳星虹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我和你父帅也不反对。本想着等你前年满了十八岁,就把你们婚事办了。可你当时体弱多病,这一耽搁就是两年,现在你也大了,身体也垮了。” 说着她眼泪下来了,拿着手帕不停擦着泪眼。 她转而话锋一转:“可谁知道,这柳千里居然私通洪贼,犯下叛国大罪。你父帅一向秉公执法,成为定案。柳千里判了斩监候,秋后问斩。大错铸成,无可挽回。影儿,事已至此,命该如此,眼下最为要紧是调养好自个儿的身子。” “娘,柳叔叔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云桥哥从小只读圣贤书,潜心骑射武功,兵书策论样样精通。他从来立志报国,所以才放弃功名喋血沙场,别人可以冤枉他,我们还信不过他们全家吗?” 生病的姑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十分费力气,接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 “哎哟,看看看,我的命gen子,要我的命呢!又咳血了,丁香,快倒水。”妇人心疼着急,赶紧用手帕擦拭她的嘴角。 “娘,我没事。等我好了,我要去找云桥哥,今生非他不嫁!”她声音微弱,但语气坚定。 “瞎说什么呢,命都快没了,再说了柳星虹现在是朝廷钦犯。两湖几十个州府都发了海捕文书,估计很快就会落网。私通洪贼证据确凿,那被截获的书信明明就是他的字体,还有那戴着红帽子穿着黄衣服的人,夜里出现在他家的院子里,铁证如山!眼下已经定局,你还是给我忘了那姓柳的吧。” 母亲晓之以理说服她。 4、云桥书影 听到云桥逃亡在外,州府海捕,她背过脸,泪流满面,五内俱崩,肝肠寸断。 重病卧床的姑娘名叫曾书影,今年二十岁,他的母亲曾欧氏,是个四十多岁有风韵的妇人。 她提到的柳星虹正是流落江湖的柳云桥,原来他真名柳星虹,云桥是他的字,被追杀之后,为了不引人瞩目,就以字行。 他们曾经是一对海誓山盟的恋人,并且订有婚约。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准备鸾凤和鸣、笙磬同谐之时,柳家遭遇灭顶之灾,一对恩爱恋人从此天各一方。 曾书影痴情念旧,一时急火攻心,病卧床榻足足三月。 事情从四年前的春天说起,那时候柳云桥刚满二十岁,中会元,文韬武略,意气风发。父亲当时正是两湖剿洪督军曾部堂四大谋士之一,“运筹帷幄”中的第三位——柳千里,深明韬略,足智多谋,人称“赛子房”。 云桥少年得意,题金榜,举孝廉,全族荣光,其父颇为欣慰,部堂大人曾经科举七次方中,得知云桥年轻便得以高中进士,非要见见这个后生。 父亲就带他去见部堂大人,那一日部堂府邸军务繁忙,他只能在后花园等候。 那一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终于能见到他一直崇拜仰慕曾部堂,部堂大人的文韬武略经国伟才令他无比敬仰,他心怀忐忑激动不已,无意赏景观花。 这时候,几步之远处花丛之中,一个姑娘侧面的轮廓映入眼帘,她着一身青绿纱淑女裙,梳单螺发髻, 雾鬓云鬟。 一头披肩青丝长发,以淡紫色束带绾着自然垂到背上,不着粉黛,不戴饰物,冰肌玉骨,淑雅脱俗。 柳云桥不禁眼前一亮,心跳加速。他走近几步,有些激动和慌乱的说了一句:“见过姑娘,我姓柳,字云桥,今年二十岁,家住雁城茶山。” 说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脸色火辣,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真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曾书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慌乱的低下头,以一把鲜花半遮着脸面,两腮泛红。 只见她相貌清秀,见之忘俗,惊若天人。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冰心一片,秋水一泓。 她的丫鬟噗嗤一笑:“你是哪个?哪个问你那么多了,管你是哪个勒,管你多大勒,哪个问你家在哪里了?”丫鬟真是伶牙俐齿,说话像是连珠炮。 正文 第十一章 云桥羽裳照书影 1、游园邂逅/p 曾小姐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声如莺啼,婉转温柔,轻声说了一句:“丁香!”便是阻止丫鬟的讥讽。/p 那个叫丁香的丫鬟也不觉难看,此时她转过脸偷偷在笑。/p 曾书影被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少年吸引了,她双颊微红,颔首低眉,一时无语。/p 她眼睑下垂,略带忧郁的目光里一丝亮光掠过。/p 长这么大,一直深居闺阁,朝弹轻弦瑟,晚弄蜀丝桐。/p 对于异性的印象仅限于两个哥哥,或者家里的几个表兄弟,再就是比自己年长的叔伯或者父亲。/p 第一次见到如此玉树临风的男子,她心潮澎湃,不禁有些心慌意乱。/p 她沿着花圃香道,穿过一片木栈道,来到湖心的一座木质亭子,木亭子修的精巧别致,八角飞檐,上书遒劲行楷匾书:不染亭。/p 湖中广种莲藕,夏秋之际,接天莲叶无穷碧,风光旖旎如窥洞庭盛景。/p 三人缓步来到亭子,曾书影坐到亭子中央的石凳子上,她不敢直视这个少年,直把眼光投向湖中。/p 柳云桥有些不自在,他立在亭子一角的大红柱子前,只看她翩翩侧影风情万种。/p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敢问你高姓大名?”/p 她微笑着,脸色红润,露出一排雪白晶莹的牙齿。/p 因为慌乱,柳云桥刚才搭讪的时候,她居然脑子一片空白。/p 也可能是她反应缓慢,所以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复又慢斯条理的问起他。/p “在下姓柳名星虹,字云桥。今年二十岁。”/p “柳云桥?你就是那个顽劣捣蛋,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柳三少?”/p 丁香听完了,仔细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后生,就像再看山里捉回来的猴子一样新鲜。/p 被人揭短又是被异性浑身打量,柳云桥感到很尴尬,浑身不自在。/p 丁香又噗哧一笑,俯身对着曾书影小声嘀咕:“小姐,雁城那个气死爷的浑天球原来就是他呀?你还记得不,那次老爷在训少爷的时候,还告诫少爷不要学他呢?不过,你看他模样倒还挺周正的嘛。”/p 丁香似乎有点兴奋,一个传说中的人终于“一睹风采”,她指手画脚嘀咕没完。/p 曾小姐又娇嗔的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p 原来柳云桥少年顽劣,不爱读书,私塾里专跟先生做对,好几次私塾退了回去,还多次跟几个同伴勾结捉弄先生。/p 在后来的一年中,先生换了好几个也无人能降服得了野性的他。/p 实在没办法,爷爷就把他领回家自己来教。/p 为了降服他,爷爷用尽了法子,罚站、打手心、惩罚不吃饭都不顶用。/p 爷爷用戒尺打他,他就翻墙爬树,在树上一待大半天,爷爷就拿着书在树下面念着书,他捂着耳朵,两条腿在树枝上一荡一荡的。/p 甚至在树上捉了虫子扔给爷爷,倔劲一上来在树上能睡上一觉。/p 持续了好几个月,天气炎热,爷爷年老体体衰,晕倒过去,后来爷爷因抢救无效驾鹤西去。/p 他就多了一个绰号——“气死爷”。/p “听说他还会打弹弓,打死别人家的鸡。还有一次在街上打碎摊上的花瓶,害的他娘身上银子都赔完了,全家饿肚子走回茶山,十几里路呢。”/p 尽管丁香声音不大,柳云桥都听见了,又提到他少年的?迨拢??唤?澈炝耍?浅2蛔栽凇?p 但是自从爷爷去世以后,他仿佛换了一个人。用功读书,过目不忘,舞象之年举孝廉。/p “柳公子莫怪,谁让你这么有名气,名冠雁城。你的辉煌事迹,我哥早就跟我说过,别说我爹我娘和丁香,我家门房大爷都知道。”/p 曾书影风趣地调侃了起来,也算是替丫鬟解围。/p “年少无知,惭愧难当,见笑了!世兄台字鹤茗?云桥与世兄也是知交,想必小姐就是鹤影妹妹,幸会幸会。”/p 原来,柳云桥曾经从好友曾鹤茗口中得知他的妹妹贤淑温婉,仰慕已久。/p 不想今日竟然花园邂逅,真是感谢上苍眷顾自己。/p “柳公子不必拘礼,原本是故人。这是我陪侍丫鬟丁香,也是我妹妹。她呀,都被我宠坏了,平时就是伶牙俐齿的嘴上不饶人,无意冒犯你,公子不必介怀。”/p 她话语温柔,清澈动听,呢喃软语,如空谷幽兰,让人倍感舒适。/p 丁香却感到委屈,急忙辩解:“姐姐,我又没冤枉他,本来就是嘛。/p 我说你不去打你的弹弓跑到我家后花园干嘛来着,我这里可没鸡给你打!”/p 柳云桥道:“父亲领我拜见部堂大人,部堂军务繁忙,在此等待。不想在此遇见两位,非常开心!”/p “姐姐,他来见老爷,可能是觉着自己弹弓打出名了,想拿着弹弓去打长毛呢吧。”/p 那丁香说话很有喜感,好像尝到了甜头,抓着他不放,不停臊他。/p 虽然丁香一直臊他,倒也不讨厌柳云桥,她只是觉得柳云桥的事情很好玩。/p 柳云桥并不反感这个??碌男⊙就罚?醯醚矍罢飧龇坂洁降男」媚锏雇?砂??p “丁香,柳公子又没得罪你,你有完没完。”曾小姐及时制止自己的闺蜜和仆人。/p 她用了一个柳公子,表示自己对对方身份的认可,柳云桥听到后心花怒放。/p “姐姐,下雨了,舅老爷刚托人带回了安化十六两黑茶,回去抄经煮茶吧。”丁香一看到下雨,担心小姐淋雨受凉,催促小姐回房。/p 曾小姐依然坐在石凳子上,似乎并没有听见丁香的催促。/p 丁香就拉着她的胳膊,嘴里还嘟囔着下雨了,别着凉了太太又要责骂我咳嗽才好了一点之类的话。/p 曾小姐无奈,缓缓起身,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眼,面泛桃花,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闺阁清涵轩。/p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四只眼睛交汇,两处销魂,一眼万年。其时春色满园,柳絮风轻,梨花雨细,柳云桥折柳相赠。/p 曾书影看见他手里的柳枝,不禁怦然心动,难道这一幕竟是梦里情形。/p 他接过柳枝,背身解下项上一方玉佩递给柳云桥。/p 柳云桥心里一阵惊诧心领神会,手心里攥着美玉,依依不舍,目送着二人消失花园尽头的长廊里。/p 后来的几日,曾书影似乎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她心情开朗,比平日里多了言笑,还把自己几件好看的衣服送给了丁香。/p 她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还不自觉的傻笑和脸红。/p 丁香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拿一本书,在亭子石凳上一坐半天。/p 丁香从她的后面走来竟浑然不知,她用双手捂住她的双眼,挠她的咯吱窝,讥讽她道:“哎哟,思春的姐姐,又在想那个“气死爹”柳大少了吧。去跟太太说,让他爹下聘礼,来提亲,叫啥比什么什么飞吧。”/p “坏丫头,那叫比翼双飞。”她纠正了丁香这个成语,又忽然觉得自己失言了。/p “对对对!就是比翼双飞,好比你们是两只鸟儿,在天上一起飞来飞去,在自己的天空里,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谁也管不着你们。”/p 她没想到丁香对比翼双飞的理解,竟如此的浪漫和美好。/p 她跳了起来,笑开了花。她揪着她的耳朵,把她的头压低了一点,咬牙切齿娇嗔地训她:“好你个坏丫头,让你笑话我,让我笑话我。丁香嬉皮笑脸地求饶:好姐姐,不敢了不敢了。/p 从此以后,他们一别两相思。闺阁深院阻隔,只能鸿雁传书。/p 曾书影妙手丹青,平时画柳树以解相思之意。/p 3、茶山烟雨/p 谷雨之后,正是茶山春茶抽芽漾绿时节,春风三月贡茶时,尽逐红旌到山里。/p 官宦人家本不需劳作,曾书影从小跟随奶奶长大,奶奶年轻时曾经在茶山采茶,在她五六岁时就开始带她去茶山看景采茶,还学会了采茶歌。/p 三月茶山多芳草,春在蒙蒙细雨中。曾小姐带着丁香,蓑衣斗笠,水履布衣,一身村姑采茶女的装扮,超凡脱俗,好不惬意。/p 大自然的无限生机,比之闺阁的单调无趣,令他们感到无比放松。/p 采茶女的风韵愉悦无邪,弥漫山野,触景生情,即兴茶山飞歌。/p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歌而来。梦中的柳云桥映入眼帘,就在茶山,就在眼前,他们中间只隔着一棵茶树。/p 茶山云雾,细雨霏霏,朦胧中,柳云桥看到那个姣美的身影雨中轻轻摇曳,如烟似雾,天姿娇容,万种柔情。/p 山水相毗,天地相吻,如一廉幽梦随着绵绵雨丝泻进心里,泛起一串串涟漪。?/p 她伫立雨中,很久才回过神来,连日的朝思暮想,相思成灾。就在上茶山之前还想云哥哥,没曾想他像天神下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p 她抑制不住,叫了一声云哥哥便无语凝咽。/p 他们深情相拥,两颗心紧紧的贴在一起。连绵绿色的青山为证,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p 在那之后,为期两个月的采茶季,相恋的人多次相约茶山,刻骨铭心。/p 曾小姐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相思之情诉之丹青,写就工笔山水《茶山云雾图》。/p 亲近自然的生活,一直是曾小姐心中向往。/p 转眼又到了端午节,雁城乃古楚腹地,素有裹粽子习俗。南方山中盛产箬叶竹,箬叶长约一尺,长三角形或长圆形,顶端渐尖,基部圆形。/p 这一年的端午,曾书影在茶山与他心爱的云哥哥采摘粽子叶,谈古论今,体验乡野趣味,直到天黑才带着丁香和家仆,用毛驴驮着两捆粽子叶回府。/p 曾书影素喜弹琴,尤善《梅庵琴谱》,自从长亭一别,更是每日一曲,《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p 这一日,曾小姐弹奏了一曲《西厢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p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p 曲罢,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潸然泪下。丁香告诉小姐,花工老袁已到,曾小姐赶紧箭步冲到妆台,拿起镜子,简单拾掇了妆容。/p 花工一进屋,丁香就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在清菡轩门口侍弄花草。/p “云哥哥,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了。”曾书影拉着他的手,娇嗔的撅起了嘴。/p “影妹妹,我也想你,我真想天天陪伴在你身边,只是部堂侯门深似海,我也不能随便出入。”/p “那以后,我就再种些花,你就可以天天来。”/p “傻丫头,也不能天天弄花吧。”柳云桥轻轻揪了揪她坚挺的小鼻子。/p “那我就让丁香把门板弄坏,窗棂弄坏,你来修房不就成了?”刚才还满眼噙泪,一会儿就多云转晴,眉飞色舞。/p “主意倒是不错,那我还得赶紧去学木匠手艺,要不然门修不好,晚上有鬼进来了,不把你捉走了。”他顺手做了个鬼脸子。/p “哼,把你捉走,讨厌。”她云娇雨怯的样子,娇羞可爱。/p “那,把我们一起捉走。我们不就永远在一起了吗?”他顺手拥她入怀,抱着美丽的她。/p “嗯,那我们做鬼也不分开,做鬼也是你的鬼。”她偎依在他的怀里,温情地说。/p “大白天的,什么鬼呀鬼的,呸呸呸,打三下。”他在她红润的小脸上拍了三下。/p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从衣服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铜镜,精致无比。/p 她接过来,对着镜子照了几下,又在柳云桥的面前晃了几下。/p “谢谢你,云哥哥。我的羽林郎——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哥哥,要是有人欺负我,你怎么办。”/p “我必冲冠一怒为红颜,跃马长枪救美人。”他拉开架势,做了一个挥动长枪骑马的动作,还学着戏腔,滑稽的做派引得曾书影开怀大笑。/p 柳云桥解下一串手串递给了曾书影。那是一百零八颗红豆菩提子,辅以南红玛瑙和琥珀配珠,色泽鲜亮,无比精致典雅。/p 曾书影一看到相思红豆,十分喜欢,戴在了自己手上呢喃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带着它,天天都会想哥哥。“她柔情蜜意,幸福之情洋溢在脸上。/p 这时,他看见书案上的一本线装古籍《玉茗堂全集》。/p 他拿起了书,捧在手里随便浏览了几页。他没想到自己心爱的曾妹妹,跟自己的阅读喜好居然很接近:“妹妹也喜欢汤海若?可曾看过《石头记》?”/p 这时候,却见曾书影花容失色,她惊慌低一把夺过那本书:“不许看,我爹知道了会要了我的小命。”/p “汤海若《临川四梦》我也曾看过,《牡丹亭》更是生死缠绵,如梦如幻。汤大师真乃至情至性之人也。”《游园惊梦》他最崇尚的爱情,所以初次见到曾书影才会折柳相赠。/p 曾书影心中窃喜,本来还担心被云哥哥所轻,此类书籍乃是当时禁书,非大家闺秀所能拼读。/p 但是一看云哥哥不是凡夫俗子,学问见识何等清奇别致,顿时觉得两颗心靠得更近了。/p 曾书影方敢袒露心迹:“倘若此生皓首穷经,不爱太白不羡昌黎,唯佩服汤海若至情至性、曹?之深情大爱。”/p 柳云桥道:“贾宝玉对宇宙万物有情无情物皆报以深情,身在彼岸,心系凡尘;情不死,爱难绝,正是曹?心性流露。”/p 他一直欣赏重情义的人,他也是以这一条作为自己人生的行为准则。/p 曾书影忽然如同祈祷一般:“繁华阅尽,终归尘土。再辉煌的人生也会走向毁灭和平静,白茫茫一片大地干净。人生若是出世不能、逃禅不能,是无法在尘世外、虚无中寻到平静的归宿。但愿天下相爱的人,都会在一起,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p “妹妹,那你就等我考取了功名,就让我爹提亲娶你,就不用扮着花工了。”柳云桥说着有点激动,十分郑重的表白。/p 曾书影一听,又喜又羞,脸色唰的就红了“皮厚,谁说要嫁给你了,讨厌。”用两只小拳头捶打着他浑实的胸部。/p “功名利禄身后事,唯有深情长久时。哥哥麟子凤雏,赤胆忠心,高见远识。即使不会出将入相,也是前程锦绣。然而,即使哥哥一文不名,潦倒一生,妹妹也会不离不弃,相伴终生。妹妹的心志不因富贵贫穷宠辱沉浮而改变。”/p 曾书影说话很慢,但是每句话都能看出她坚定的意志和心性。/p “朝局混乱,国无宁日。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堂堂七尺男儿,务必效仿前贤赤诚报国。待海内升平物阜民倡,有朝一日归田卸甲,高翔远隐,策马塞外,牧马放羊。”/p 柳云桥铁汉柔情,心高志远。/p 曾书影听到云哥哥既有远大抱负,又有与世无争的恬淡志趣,不愧是自己的知音,她更加坚信彼此是今生的唯一。/p “当今世道,又有多少官僚尸位素餐,雅歌投壶,亦非社稷百姓之福,云哥哥真切爱民之心,绝非一般士大夫泛泛空谈。正是书影欣赏钦佩之处。”/p 柳云桥惊诧于一个深居闺房的姑娘,竟有如此见地。/p “前朝山人不食科举,处江湖之远任然心系庙堂,事功皆学问也。此生若得妹妹相伴,山野逸民也是你我至善归宿。”/p “好,有朝一日归田卸甲,抛开世事断仇怨,相伴到天边。我只要哥哥的心,我崇拜你,你宠爱我。”他们深情相拥,曾书影不禁泪如如下。/p “一生一世,不叛不欺。”柳云桥心理感动温暖。他发誓用自己的一生面对这颗炙热诚挚的心。/p 以后的日子里,两颗炽热的心深深牵挂彼此。/p 那一天,他们相约到茶山小镇。正走着路上,街角坐着一个麻衣神相,一名皮肤黝黑的道士须发全白,单桌单椅,黄底黑边的幌子被风撩得略显单薄。/p 正文 第十二章 如烟往事难忘却 1、一语成谶 那相士喊着口号招揽生意:“山门修道布法,医门救死扶伤,命门画符炼丹,相术观天知命,卜术机断来去。知前世卜未来,预前程,知福祸,看前程升迁浮沉,问婚姻悲欢离合。” 说完摇了几下手里的铜铃铛。 正当柳云桥和曾书影路过相士的摊子,那相士随口来念了一句纳兰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都道是金玉良姻,恨无常茫茫相思空劳牵!” 柳云桥和曾书影听得真切,对视一笑。柳云桥走过去,施礼问道:“道长,此话怎讲?” “好一对神仙眷侣,奈何风起云涌月难圆,一朝漂泊难相逢。二位可愿抽签占卜,问今世良缘,贫道可解无常之危矣。” “您是说我们吗?我还就不信了,道长。那就给我们卜一卦吧。” 柳云桥对他吊人胃口引人上钩的把戏有点反感,不过他倒要看看这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问命理前程还是姻缘?”道士唰的一声甩开手里的折扇,故作高深地说道。 然后将那一桶签哗啦呼啦摇了几下。 “都问!”曾书影说完,将右手哈了一口气就抽随手签了一支,交到道士手里。 那道士看完,掏出一本书,对着相书,在一张纸上写了四句解签词。 那道士不说话,将写有解签诗的纸条递交到曾书影手里。 柳云桥和曾书影,同时展开便笺纸—— 侯门绣户深闺梦,一朝游园沐春风,缁衣不改山盟誓,凄别廿载又相逢。 曾书影花容失色,她的手微微颤抖。 “别信,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肯定说的不准!”柳云桥安慰曾书影。 说完,把自己生辰八字给了道士。那道士掐着手指,比划了半天,嘴里还念叨着:甲乙丙丁戊,子丑寅卯。 “年轻人,大富之相也,本是魁星入梦,龙马飞天,伏龙凤雏之经天纬地之才啊,奈何运交华盖华盖空。天资绝顶,身世沉浮,命运多舛。后半生发奋图强,人中龙凤,麒麟转世!” 道士说完,也写下了柳云桥抽签的解签词:运交华盖又逢空,天马入梦人中龙,本心壮志向天阙,一生伶俜江湖中。 柳云桥和曾书影,沉思了好久。然后问道:“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哎,相离莫相忘天涯两相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道士又摇了摇手里折扇,捋了捋胡须。 “相离莫相忘,天涯两相望?”曾书影嘴里念叨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柳云桥随手扔给了道士二十文钱,带着曾书影上了茶山。 后来的几天里,曾书影的心情多少受那次抽签算卦的影响。 柳云桥一直守护在她的周围,贴心安慰。 但是爱情力量如此强大,相爱的欢愉代替了所有的不快和阴影。 2、天有不测 两个相爱的人可谓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两个人山盟海誓柔情蜜意之时,却发生了一场很大的误会和插曲。 那一天,恭亲王府来人,来人正是王府的薛长史,是为亲王长子多罗郡王婚事而来。 薛长史表示已经核对过多罗郡王和曾小姐的生辰八字,六合大吉,更兼皇帝赐婚,皇命不可抗。 这对于曾府上下无疑是个福音,却也是个难题。 曾书影派丫鬟丁香在屏风后面偷听到这一切之后,犹如晴天霹雳,如雷轰顶。 曾书影正值碧玉年华,二八芳龄,待字闺中。认识柳云桥之后,只要母亲提起亲事,她一改平时温婉贤淑,暴跳如雷之后哭的昏天黑地。 曾小姐外柔内刚,果敢决绝。她先是绝食,之后一把剪刀不离身。 不管父亲母亲如何的劝说还是威吓,她枕头底下压着剪刀,把自己关在清涵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她置若罔闻,就这样一直抗争了半年,心情郁结,一病不起。 事情又是峰回路转,那一年恰逢皇帝驾崩,三年守制。 王府郡王婚事也不再提及,也就搁浅了,这样又过去两年。 曾小姐以为自己微弱的抗争取得了胜利,可以和心爱的云哥哥双栖双飞。 那两年二人悄悄约会,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 正逢长毛自金田起事,席卷华南,势力雄强。曾大帅连吃败仗,差点自杀,紧接着幕府东窗事发,柳云桥的父亲正是曾帅四大谋士之一,却被人告发私通贼寇,家中查抄私通长毛的信件。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个二十的少女在巨大变故面前不堪一击,这次她病卧香塌百日有余,心病难医,一息尚存。 母亲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慰和疼爱,探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父亲军务繁忙,只看过她一次。也许都认为她的行为违背礼教,更让家族蒙羞。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将那串柳枝夹在那本厚厚的《玉茗堂全集》,放在枕头旁边,手里盘转着那串菩提子。 唯若如此,方能给痛苦的心灵一丝慰藉,缓解心理折磨和身体病痛。 丁香不识字,她身体状况也不能看书画画。无诗无书,无音无茶的日子里,行尸走肉。 她无比孤独绝望,正如其名: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入关初期,朝廷明确规定满汉不通婚,然一百多年之后,官宦家庭很多知府巡抚的千金都被选了秀女入宫为后为妃嫔。 自己虽然没有经过选秀入宫,父亲乃国家肱股朝廷栋梁,明摆着是朝廷对父亲的笼络之举,自己无疑成了政治婚姻交换的筹码。 一想到远嫁京城,从此天各一方山水阻隔,与父母亲人难得见一面;作为郡王的侧福晋,表面享有荣华富贵,那却不是她梦想的归宿,她的理想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不离不弃。 家族父母的压力,王府催婚的困扰,她置之不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想了一个自虐的办法——绝食、装生病。 长期的服用汤药,饮食不规律,原本清瘦的曾姑娘更加的瘦弱,弱柳扶风。 丁香心疼自己的主人也是亲如姐妹的姐姐,每次总是偷偷将汤药倒掉,还在怀里给她夹带一些油条馒头之类的干粮。 凑巧的是,那几年,柳云桥的个人和家庭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颠覆性的变故。 柳云桥二十二岁那一年的大笔之年(殿试)秋闱不中,恰恰那一年增加恩科(皇帝增加考试次数),柳云桥脱颖而出,高中三甲榜眼。 等待半年竟未谋到一官半职,朝廷昏暗卖官鬻爵,梦想中的晋升仕途遥遥无期。 柳云桥年幼时体弱多病身患哮喘,母亲教练骑射和武功。在父亲的谋划下,便去了汉口大营投军,少年文武艺都有了用武之地,他文武兼备,英勇顽强,仅仅一年半就荣升副镖统(相当于副营长)之职。 正当他踌躇满志之时,那一天突然收到军营里自己老部下的密报,劝他连夜逃走。 家中遭遇巨大变故,父亲和两个弟弟在军营直接被抓下了大狱。 他急忙逃跑星夜策马驰骋回到雁城老家,救出了母亲连夜逃跑。 逃至汉口码头半路被哨卡拦截,母子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将他推入长江。 母亲生死不明,凶多吉少。 就这样,家庭的变故、王府的催婚,指使一对恩爱的恋人阴差阳错地天各一方。 3、义救善商 西门落烟、付青龙和趟子手曲良,带着慕洪神医一路北上,经风陵渡过黄河,疾行数日,来到古城名曰卧牛城。 城门外很多官兵把手,往来百姓都仔细搜查。城门为拱券结构,门垣上张贴海捕文书。 画有一中年妇女和一少年,逃犯姓名、年龄、籍贯一一写明,赏格一百两纹银。 一看到文书上的男子画像,西门落烟的脑海里立即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柳星虹?柳朱氏?这男子怎么好像是前几天镖局的一个人?”她驻足仰首,皱着眉头说着。 曲良也凑了过来,他不识几个大字,也看到文书上赫然画像。” “我怎么没发现,你说的那个男的吗?不是吧。”他自幼说书,会吹唢呐,嗓音清脆浑厚,是天生喊趟子手的料。 慕神医赶紧扯过他们:“别管闲事了,赶路要紧!”他们一回头,看到慕神医脸色一沉,赶紧牵马进城了。 其时外忧内患,战争连绵,灾荒不断,疫病流行,延门阖户。 街上无比冷清,很多店铺都关门歇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偏僻的馆子歇马打尖。 那酒保是个二十多岁的后生,额头一个铜钱大的褐色胎记,声音无比洪亮,行动敏捷,热情招呼一行四人进店。 酒馆对面是一家医馆药铺,此时门口围了很多人,格外嘈杂。 四人风尘仆仆,刚一落座,趟子手曲良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小二,这卧牛城怎么这么冷清,出什么大事了,对面药铺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医死了人?” “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我们卧牛城可出了大事。城东富商老余家,少东家余之平,每年南下广州再到北海合浦贩运珍珠。到扬州杭州一卖变现银两,再到苏杭采购上等丝绸茶叶到卧牛城转卖,十倍之利。这少东家不仅一表人才,走南闯北很有见识,还乐善好施仗义疏财,饥荒之年搭棚舍粥,开仓赠米。哎,好人哪。” 店小二行动麻利,擦桌子倒水,上菜讲故事,擦个缝还能招呼隔壁桌的客人。说道余之平,他不仅叹了口气。 “兴许是南下广州长了见识,他回来之后就是看不惯烟馆,见了烟馆轻了就带人搅和,重了还要砸。这也难怪,他父母亲,他二娘兄嫂,几乎全家都好来几口福shou膏,家资耗尽哪。举家上下可是享受的多谋划的少,眼下三代辛苦打创的家业独靠他一人孤军奋战也是独木难支。他砸烟馆,知府大人开始倒也还支持,不成想,这可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死)。这卧牛城的烟馆大部分都驻防旗人开的,知府也得罪不起。” 那店小二动作麻利、伶牙俐齿,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几盘凉菜。 “那最后呢,余之平怎么样了?”慕神医吃了几口凉拌黄瓜,抿了一口面汤,放下筷子问道,问了一句。 “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余少东家差点没被被打死。带过去的那几个家丁被当场打死,哎哟喂,您不知道,那几个被打死的惨样,一个个缺胳膊断腿,死无全尸啊。至于余少东家本人嘛,——他就剩下一口气了,喏,不就撂到对面医馆救命着呢。这都几天了昏死过去。这还没完,旗人带人端了余家全城十几家铺子,打死了人店里伙计,余家这回算是玩完了。” 酒保说着撅起来嘴朝着对面的药铺努了努。他叹了口气,情绪忿忿不平。 “难道没有王法吗?青天白日打人砸店的?”慕神医的手握紧了茶盏,深深叹了口气。 “王法?依朝廷法令。旗人杀人可免死一次,即使犯了死罪,地方官员无权审理,需移交刑部。旗兵驻防大营还上书朝廷,生生弄出一个妖言惑众扰乱行市罪,名正言顺查封了余家店铺。” “咚”的一声,曲良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拍到饭桌,溅了一桌茶水:“岂有此理!” “哎,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余家算是彻底完了。” 那店小二像是在说评书,绘声绘色,情感饱满,估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客人讲了。 西门落烟一言不发,付青龙也保持沉默。 这时候,慕神医腾地起身,径直向对面的药铺走去。 西门落烟赶紧站了起来,快步尾随他而去。 二人穿过药铺后堂一间很小的房子里,床上躺着一个年方二十七八的后生,面色枯黄,奄奄一息,左腿已经腐烂,一股恶臭。 这人正是余之平,他一摸他的额头,高烧烫手,嘴唇干裂,神志不清。 他顺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煎药砂锅,闻了一下,又解开了盖在腿上了那层布,仔细查看了一下,坐下来给余之平号脉。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郎中模样的人,那人见慕神医仙风道骨气宇不凡,闻药把脉看伤口,一连串的动作告诉他,来者肯定是杏林同道。 “出血过多,就诊不及时,伤口腐烂感染,命可活,腿恐保不住了。” 郎中对余之平受伤的来龙去脉做了说明汇报,有点惋惜地说道。 慕神医没有睬他,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得出诊断:“适才诊其脉,脉虚细,伤在阳处,出血过度。《虎铃经》云:脉微缓者生,急疾者死矣。沉小者生,浮大者死。此人有命可救,腿亦可救。方子无错,可仅为外敷则药力不足,还需内服药配伍均衡施治,方可止血止痛续命保腿。” 他说的详细得当,可谓一针见血。 说完,他拿起笔再方子上写道:雄猪油半两、松香三钱、面粉(炒,筛)半两、麝香一分、黄蜡樟脑一分、冰片一分、血竭儿两钱、茶乳香一钱、没药一钱、芙蓉叶半两。 “只需上药研极细末,先将猪油、松香、黄蜡三味熬化,滤去滓,待将冷,再人药末搅匀,瓷器收贮,凡刀斧损伤,跌仆打碎,敷上即时止痛、止血,更不作脓。另需鹿茸消毒,毒散即可退烧,先保命,再保腿。若三日无效,须用内服麻沸散,火烧利刃挖去腐肉,再外敷金疮药。” 另有内服药方:茱萸半两,汤浸七遍,焙干微炒;天南星三分,炮令烈;白附子半两,泡烈;朱砂一两,水飞过;干姜一分,泡烈;附子三分,去皮尖脐,泡干烈;蝎半两。熬葱酒下服后汗出为效。 那位郎中一看方子,大为叹服:“承蒙仙医指点,茅塞顿开,仙敢问仙医法号!”说完鞠躬拜服,谦恭至极。 “不必拘礼,冲虚山人即是在下,路过贵地,闻说余员外遭遇,深感同情,略尽绵薄之力。”他见这个郎中尽管医术平庸,倒也谦恭敬业,一经点化便有领悟。 慕洪一向淡泊名利,宠辱不惊,他淡淡做了自我介绍。 “莫非您就是岭南罗浮山冲虚真人慕神医?小医郑玄道,仙医驾临蔽馆赐教金方,三生有幸!”郑玄道三代行医,对于慕神医的医德医术,早已耳闻,没想到竟然一睹真容,郑玄道格外惊喜。 “余员外的伤势就有劳阁下,一月之后我出诊完毕之后,即可返回。先依方下药,剂量适当,一月之后待我回来以观后效。”说完就转身离去,回到酒馆。 西门落烟被慕神医的医术医德深深折服,瞪大了眼睛得折服。她跟在慕神医的身后,一言不发,一路担心的哥哥病情必能医到病除。 四个人吃完了一锅剪刀面,饮马补草料,继续北上,再有三日即到。 正文 第十三章 仁心妙手慕神医 1、救苦救世 慕神医和西门落烟一行这天经过一个小镇子,看着一队人马,每两个人抬着一个用白布裹着的人,疾步匆匆往野外飞奔。 只见那一行人将担架侧手一翻,将人倒进了一个洒满白灰的大大坑里,点火燃烧之后,铁掀挖土覆盖。 紧接着,又来了几组抬人的民夫,他们没有将人倒进坑里,而是抬到离坑不远的一座废弃的小屋里。 那小屋破旧简陋,地面只铺了一张破草席,里面挤满了很多患病尚未死去的人。 慕神医赶紧勒马驻足,询问几个掩埋尸体的村夫。 原来是镇上很多人得了一种怪病,病人浑身起一个个的疱疮,起初是些小红点,不久就变成白色的脓疱,很容易碰破。 只需几天,疱疮一边长一边溃烂,人还要发高烧,十个有九个治不好,就算侥幸治好了,皮肤上也会留下一个红黑瘢点。 镇上和县上大夫都束手无策,患病者多则十日,少则五日就没命了。 里正就命人在镇子郊野挖了个大坑,一看无救的病患就直接包裹抬走掩埋火烧,有的甚至尚未咽气。 到镇子上一看,几乎家家都有病患。 病人卧床不起,浑身无力,高烧不退。 慕神医连续看了几户人家。 全镇子人家患病者十之八九。 西门落烟紧皱眉头,无比焦急,她担心哥哥的病情耽搁不起,可是又不敢催促,只能勉强跟着慕神医,她带上一层纱,用手绢捂着鼻子嘴巴。 这时候,里正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人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来了仙医,快救救我们吧。全镇一共才一千户,已经有二百多户都绝户了,再这样下去,我乡里危矣。” “此疫为痘疮,也就是天花。起因是饮水污染和老鼠传染所致。知会里正,清理河道水景,全镇民动员一起灭鼠,清理水源。” 慕神医一看里正倒也称职,疫情紧急,赶紧布置抢救计划。 “挨家挨户,凡事感染患病者,必须隔离,健康的人稍有不适也要立即隔离居住,即使夫妻子女家人也不可混住。” 那里正为首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县城各大药铺大量抓药,金银花、黄连、艾草、黄柏各几十斤,大锅煎汤药,全镇患病者每日早晚服下,连续七日。另可抓白牛虱,开水服下。” “啥?白牛虱?这......这个管用吗?”里正有些为难。 “白牛虱治天花,乃《本草》所纪,前朝隆庆年间既有记录,另将患者衣服脱下,让健康者穿上,使其感染。名曰痘疮接种之法,感染患者体内可产生抵抗体。” “啊?那岂不是有更多的人会得病?”里正长大着嘴巴,似乎有点怀疑,但是他还是答应了慕神医,连夜照办。 果然,不出三日,疫情基本被控制,“接种法”之后的患者只是轻微的症状,基本不影响劳动。 又过了半月,全镇几乎都康复,只有少数几例失去了生命。 镇子上的人对这位姓名也来不及问的神医感激不尽,在镇子上修建了一座道观,根据对慕神医的巫像记忆,请画师绘制巫像,描塑金身,取名曰:贵生观。 此观历经数百载,香火旺盛。慕神医医德广为流传,正可谓:苟利患者生死矣,岂因祸福趋避之。 2、绝毒秘方 慕神医一行走走停停,跃马疾行,直到第八天方到达西门镖局。 西门家人喜出望外,连忙接风欢迎,他来不及歇脚喝水,就径直跟随西门落烟,来到西门毅的卧房。 西门毅脸色发青,眼神迷离,嘴唇紫黑,身体溃烂、起脓包、流脓,伴有浑身的抽搐和痉挛。 慕神医命人倒了一杯清水,从他红酸枝木手提式药箱里拿出一套针灸,在西门毅的左手中指,轻轻一扎,血立即飞溅到碗里,水中的血全是紫黑色的。 他又撸起他的库管,在小腿正后方委中穴处上方按压,中部用四个手指轻拍数下,小腿立即红肿。 他手起针落快速一扎,西门毅整条腿扯着上半身猛的一抽,同样是流了一大滩紫黑血。 全家人围观周围,都屏住了呼吸。老掌柜西门乘风看得入神,不禁问道:“仙医,犬子这是中了何种毒药?可有解救之法?” 老掌柜西门乘风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心中忐忑,但是见到慕神医治疗手法独到娴熟,心中担忧立即消除大半。 慕神医埋头治病,很久他才回答道:“再晚到半日,莫说扁鹊华佗,就是到西天请了大医王佛也无力回天。” 他此话一出,惊得全家人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等待慕神医的八天备受煎熬度日如年,然而全家人的焦虑、煎熬又因为这一句话而如释重负。 西门乘风忽然觉得慕神医非常面熟,但是又不能确认。 诊治完毕之后,神医才抬头看清了西门乘风的脸,他的眼睛在西门乘风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西门乘风怔了一下,还是客套的询问儿子的病情:“仙医,犬子可是中了什么剧毒?” 慕神医清楚地告诉他们:“令郎所中乃是僵尸幽灵散。此毒又唤作“宫闱妇人心”,乃是西蜀唐门失传一百多年的绝密毒药。”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也。相传西汉太厚吕雉心肠毒辣,其死之后陵墓被摸金校尉光顾,取其千年僵尸碎块,辅以少量西蜀断肠草、西域鹤顶红、云南毒箭木熬制七七四十九天,以独门内力心法植入对手体内。多味毒药自身相克,药性不急不躁,性烈程度取决于发功者当时的功力释放。” 慕神医娓娓道来,他见过天下几乎所有的毒药,独行如此强和顽固的也是第一次见到。 立在一旁的付青龙走镖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毒药。“僵尸幽灵散?我听说糯米能救吗?” 慕神医立即驳斥了错误的观点:“民间和茅山道士所传纯粹背离医理,什么糯米解尸毒,真是以讹传讹害人不浅。令郎体格健壮,中毒尚浅,加之老镖头内力深厚输送真气逼出毒素,换作他人早已命丧黄泉。” “此毒不仅毒性最强,最难在根除。即使性命可保,尸毒顽固,形如幽灵,残留体内,伴随终生,生不如死,后遗症将会伴随终生。” 西门乘风大惊失色,感到一阵眩晕,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他一只手反身抠住桌子的边沿,费力的恳求慕神医:“啊!仙医救命!替犬子谢过仙医!” “挽救之法以毒攻毒,需毒尸骨肉,混入活五毒,也就是蝎、蛇、蜈蚣、壁虎、蟾蜍制成“六味还魂丹”丸四十九颗,每日午时连续七颗,连续服用七日,即可解毒大半。” 他说的西门家人以个个目瞪口呆,如听天书。 “此类药材目前市面无售,天价难求,贫道也不会随身携带,只能先用百年牛黄丸、七叶一枝花、半枝莲、龙葵、青黛、苦参、马鞭草控制药性,连续输送真气护心。待我七日之内亲自配置六味还魂丹,可保令郎性命无虞。余生生命力会有下降,武功丧失,怕冷胆怯。” 一听到西门毅武功内力尽失,一旁的西门老夫人欧静蕥不禁泪如雨下,手里捧着手绢捂着鼻子抽噎。 西门落烟突然杏眼圆睁:“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全家上下一心,度过困难时期,别这样假惺惺的。” 一旁的西门乘风对女儿一顿呵斥:“烟儿,不许这样对二娘说话!” 父亲的呵斥,她却不以为然,调过头转身离去。 说是老夫人,其实欧静蕥不过三十多岁,风韵犹存,衣香鬓影,举手投足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倒也不恼不怒,仍然是心平气和。 待慕神医诊断结束之后,她安排好了仆人照管尚未完全清醒的西门毅,一面又请慕神医厅房歇脚。 西门老夫人指挥若定,安排的井井有条,俨然家中女主人。 厅房装饰无比考究,西门乘风上首而坐。 困扰他半月之久的就诊难题终于得到缓解,他如释重负,对慕神医的医术赞赏有嘉。 慕洪突然站起来向西门乘风深深鞠躬,叫了一声:“二师哥,我是天淼啊,可否记得小弟?” 西门乘风一脸愕然,他仔细打量了慕洪:“天淼?真的是你?你是细伢子?我的老天?” 西门乘风激动的眼睛里都是泪花,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的神医原来是分别了三十多年的故人。 “二师哥别来无恙!三十年没见了,没想到今天能够重逢,刚才一进门我就认出是您了,一来着急为贤侄瞧病,二来是因为时间久远不敢确定,故而不便相认!” “细伢子,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 西门乘风忽然抱住了慕洪,两人抱头痛哭。众人不解,两个男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出格的表现。 “爹,原来你们认识啊?”西门落烟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进来,正好怼见他们相认的一幕。 “这孩子瞧你说的,何止认识。快叫师叔,这是你慕师叔!”西门乘风放开了慕洪,一边擦眼泪一边激动的说道。 “师叔在上,受烟儿一拜!”西门落烟赶紧跪地拜了从而谋面的师叔。慕洪赶紧扶起了西门落烟,感叹道:怪不得这么投缘,原来是二师哥家的千金。 原来三十年前,西门乘风曾经和慕洪同在九华山云盘峰伏羲门学道。 只不过是西门乘风在云盘教主的门下,而慕洪后来由于对炼丹养生和岐黄之术更感兴趣,就投到云盘教主的师弟云盘长老门下,研习医药方术。 不成想后来伏羲派遭遇灭顶之灾,自掘坟墓之奇耻大辱,江湖绝迹,门下弟子树倒猢狲散,散落江湖。西门乘风见到自己的小师弟激动痛苦就不难理解了。 “细伢子,你当时才十四五岁吧,三十五年了,如今也都快五十了。我哪里认得出来。而且,你当时太瘦太瘦了,所以大家都叫你细伢子。” 西门乘风又破涕为笑,说起来以前的往事。 “是啊,所以师父让我跟他学炼丹和歧黄之术才对。那时候,只有你和四娘师姐最疼我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慕洪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立充满温暖和感恩。 “唉,那时候山上,就你最小,我对你照顾不够。你四娘师姐,唉,可怜的姑娘!”他们一说起四娘,都无比的悲愤和伤感。 “老爷,就光顾着叙旧认兄弟了,慕神医奔波十多天,一进门就瞧病。连口水都没喝呢,后厨备了饭菜,我看还是一边吃一边聊吧。” 论辈分,西门老夫人得叫师弟,这又与年纪不太相称,聪明的西门老夫人选择了叫他慕神医比较合适。 3、前因后果 西门家备了酒席,西门乘风一改往日的愁容紧锁,他无比兴奋激动。 与三十五年前的小师弟重逢,欣喜激动。 他开怀畅饮,跟慕神医频频举杯对饮。西门乘风喝酒有些失态,西门老夫人也不阻拦,还不停斟酒夹菜,只有西门落烟不断为父亲挡酒,提醒父亲已年迈必须适可而止。 席间,半醉半醒的西门乘风讲起了发生在西门镖局的一段往事。 两年前,西门毅已经是镖局实际掌门人。西门老镖头上了年纪,身体欠佳,基本就不外出走镖。 平时除了接待一下东家,看看货,算算镖利,教教镖师武功,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偶尔听戏。 西门毅凭借家族世代积攒的口碑和资源,加上手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镖师和妹妹西门落烟的协助。镖局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那年秋季,接到一单数载难逢的大镖买卖。那是一趟“大跑外“长途脚程大镖,走口外库伦(乌兰巴托)、经归化(呼he浩特)、朔州返太原。 一路往返一千五百多里,打个来回至少得四个多月。 原来,是赶上了晋中四大商帮之一的曹东家口外商号四年分红大账期,除了家族内多个财东的红利,还有大掌柜、分号掌柜顶身股红利,一并委托镖局去口外押运白银回乡。 二十多万两白银,按照镖行规矩逢百抽五的比例,可获得一万两白银的毛利。 这绝对是一桩大买卖,按照每驼三千两白银的载重,加上食物水源和常备生活用品,至少要二百头骆驼和骡子组成一支庞大的驼队。 一家镖局的运载保护能力难以完成,西门毅就联手太谷另外的几家镖局一起,将其中百分之三十的押运任务分包给其他三家镖局,一起完成这次走镖任务。 由于是返程运货,空载驮队前往目的地,但镖局一般不会空车出发接镖,加之年关将近。 为了赚取更多红利,每家镖局都拉了骆驼,运载内地锅碗瓢盆、丝绸茶叶之类口外热销用品,贩运到口外赚点盘缠,回城拉上东家镖银,从九月份启程,镖队和银子一起到家过年。 大西线和北三线对于西门家镖局可谓轻车熟路,杀虎口是这条镖路最难跨越的障碍。 杀虎口座落在山西与内蒙古两省三县的交界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杀虎口地势险要,是中原地区通往内蒙、外蒙的主要关口。除了盗匪猖獗,当地驻军和地区府衙私设税卡。 一般势力薄弱的镖局不敢涉险踏入危地,商号东家更不敢将牵涉身家性命的真金白银交付于他们,但西门镖局是屈指可数的镖门巨擘,即使再大的买卖再危险的押运任务总能使命必达。 树大招风,这笔大买卖走漏了风声,出口外的时候一路顺风,可谓“快走踏清秋”。 而归来的时候在杀虎口,遭遇了一股强劲盗匪——绿野苍鹰刘四儿。 他是江湖闻名的四大名盗,快马弯刀,来去如风,杀人越货,风卷残云。 刘四儿祖上乃是后金人,原是伊霍旗多罗郡王帐下金瓜武士,还曾经一度被曾格林沁赏识,做过他的侍卫。 因醉酒调戏郡主被抓下狱,几年后逃狱隐匿到了大草原便杳无音讯。又过了若干年后重出江湖摇身一变成了草原巨匪,江湖传说那几年实际是逃窜到中原学了一身硬功夫。 刘四儿身长九尺,力大无穷,善骑长射,手中一双金瓜霹雳锤威猛无比。 那双锤乃是金刚所制,双锤合重六十八斤,外漆金水。不知多少镖行英雄豪杰命丧那双铁锤之下。 他四岁骑马,六岁射箭,十二岁一顿能吃半只烤全羊,一次豪饮五斤烈酒。 摔跤赢遍大草原,双手横推八皮骏马。 除了自身功夫硬,他手底下还有一男一女两大护法。男的名叫莫日根,身强体壮却身轻如燕,人称“腾格里飞骆驼”,箭法神奇,弯弓一开百步穿杨;女的名叫其木格,江湖人称“赛桂英”,手中一把蒙古弯刀,利可断金。 那天黄昏,大漠边关,长河落日,镖队浩浩荡荡。尽管镖局计划周密,可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镖队途径杀虎口难免与刘四儿遭遇。 狭路相逢,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正文 第十四章 西门氏英雄盖世 1、镖门往事/p 在杀虎口,镖队的前方路上洒满了铁蒺藜。/p 趟子手曲良用嘹亮的嗓子,操着娴熟的蒙古语喊春点对话。/p 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江湖规矩以及西门镖局的名头都不起任何约束作用。/p 刘四儿张口一万八千两的买路钱,这显然是明抢明劫,毫无相商的余地,双方只能兵戎相见。/p 一场恶战。/p 刘四儿两只重锤力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顶尖高手,不落下风;/p 西门毅大战莫日根,乾坤日月刀迎战蒙古弯刀,基本战平不分胜负;/p 其木格与西门落烟拼杀,那场面撼天动地巾帼不让须眉。/p 一场混战捉对厮杀昏天黑地。/p 双方激战正酣之时,从山谷的两端突然飞驰来几百蒙古铁骑,将镖队团团围住,人喊马嘶,山谷成了的战场。/p 混战中,镖师既要保护驼队,还要奋力御敌,很快就首尾难顾。/p 劫匪人数占优,包有铁皮镖银箱子被掀翻被砸开,雪花花的白银暴露在外。/p 刘四儿的人原以为镖队押运的仅仅是货物,一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个个眼睛发绿杀气更重。/p 镖局的镖师拼命苦战。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镖师们逐渐力竭,寡不敌众,多数已身负重伤。/p 在刘四儿的强攻和骑兵队武力下,落败的西门毅投降被迫谈判,提出给刘四儿一万两白银作为过关条件。/p 那几乎是这趟买卖全部的利润。/p 跟强盗谈判讲条件无疑是对牛弹琴、与虎谋皮。贪婪的刘四儿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一见镖箱里的真金白银,冷笑了一声,劫匪风卷残云般劫走大部分驼队镖箱。/p 用一队装备长弓的骑兵断后,镖师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镖银被盗匪劫走,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p 刘四儿经验丰富,他心里清楚即使自己占了上风,也不能将镖队洗劫一空。/p 如果逼人太甚,几十名镖师定会博命厮杀,那样的话结果两败俱伤。/p 自西门毅出道以来,镖银被劫并非第一次,但这一次是他生平受到最大的挫败。/p 看着凌乱的镖队,伤病满营的镖师,他一脸沮丧和惆怅,瘫坐在地,束手无措。/p 关键时刻,青龙冷静提醒他要做好善后工作,追回镖银挽回损失。他命人清点驼队,整理行包,治疗伤员。/p 并咬破手指血书一封,让趟子手曲良放飞信鸽禀报西门老镖头。/p 为了剩余镖银的安全,镖队稍事休整之后,连夜行军至到附近的驿站。/p 西门老镖头接到信后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也绝非那草原苍鹰之敌手,只好请了大师兄戴大侠,并带了两个师侄,马不停蹄日夜兼程。/p 半路与镖队会合之后,兵分两路向草原深处刘四儿的老巢进发。/p 找了十天,终于找到了刘四儿的老巢,先礼后兵,下了战书。/p 刘四儿喝的半醉,摇摇晃晃的走出山寨,一看见为首的是两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完全没放在眼里。/p 戴大侠上前就是一招“青龙出水”,紧接着一招上步踢打,刘四儿一个趔趄后退几步。/p 他酒醒了大半,拉开了架势。/p 在他还未站稳之际,戴大侠连续捋手横掌,刘四儿招架不住,摔倒在地。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蔑视的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出招应战。/p 戴大侠不愧为一等一的形意高手,刘四儿一身蛮力无法近身。/p 这时候他的两大护法莫日根和其日格双双助战,西门老镖头立即上前搭把手,三对二。/p 面对人高马大却十分灵活的刘四儿,戴大侠出拳如风,势大力沉。他的形意无形拳组合使用,运用自如。/p 尤其擅用炮拳制敌,只见他一拳上翻,力贯少冲,另一拳磨协而出,左右交替生生不息。/p 动静相宜,势如泉涌,攻的刘四儿下盘失衡,很快便打乱了刘四儿的节奏,破坏了他的重心。/p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忽然刘四儿惨叫一声,右手捂住左眼,鲜血直流。/p 两百斤的汉子立即失去了战斗力,他中了戴老爷子的五行之横拳。/p 那横拳虽行圆气顺,却是气发章门,打的刘四儿的要害部位,令他措手不及。/p 擒贼先擒王,战斗提前结束了,刘四儿带倒地不起。莫日根和其日格被迫收招护主。/p 镖门向来以和为贵,只要刘四儿交出劫走的驼队镖银,两位大侠不再为难于他。自此一战,西门镖局杀虎口来去顺畅,刘四儿不敢造次。/p 后来两年里,刘四儿退到草原深处养眼伤,整队伍。怀恨在心的刘四儿一直寻找机会打击报复西门镖局,这次不速之客——银色蒙面人,刘四儿便有重大嫌疑。/p 西门老爷子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西门家人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个个脸色沉重。慕神医认真听完了西门乘风的讲述,略有所思。/p 慕神医道:“刘四儿心狠手辣,但是都在真刀真枪上见血,生死都在明面上;那千年僵尸毒乃是中原唐门秘传毒药,中原武林也极难到手,蒙古草原更难寻觅,我以为刘四儿基本可以排除在外。”/p 西门乘风反问:“师弟言下之意,下毒的人不是刘四儿?”/p “摸金幽灵散,必须是内力身后的内家高手才能有效,内力越是深厚,毒性越大,刘四儿以力量取胜,所以绝非是他所为。”慕洪非常肯定的说道,但是到底是何人所为,目前都是云山雾罩。/p 青龙插话道:“我们西门大掌柜一向行侠仗义,除了这两个仇家,其他那些小股的盗匪就是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下这么大的毒手。”/p 付青龙此言不虚,但江湖中事变幻莫测,见多识广的慕神医也无法理清头绪。/p 除了杀虎口的刘四儿神出鬼没,侵扰镖局之外,那一次搭伙分羹都是西门老镖头主动邀请的大镖局。/p 太谷还有一家联顺镖局,当家人王天琪能说会道,为人圆滑,善投机钻营。/p 王天琪原本跟随西门老爷子学了个一招半式,做过伙计和趟子手,但那人一直心术不正、偷鸡摸狗。/p 按理说,王天琪每个月三两白银的薪水相当于一个知县半月俸禄。/p 但是他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船载的银子也经不住挥霍,时常囊中羞涩、捉襟见肘。镖局兄弟借钱借了个遍,甚至半路偷盗镖物倒卖,保送官员和大户亲属的时候,还半路索要银两。/p 这无疑犯了镖门大忌,西门老镖头按照镖门规矩,将那破落户王天琪清理门户。/p 失去镖门营生没有生计着落之后,王天琪便到当地的百花楼、醉乡春、满庭芳、醉花荫等著名的四大春楼妓院站台,再就是去著名的赌场快活林、万金筹、常乐坊、千合彩看场。/p 有道是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p 镖门规矩,大凡名门正派的镖局,都不屑于跟赌场妓院烟馆为伍,这一步踏入即是不归路,行内俗称“臭靴子”。/p 镖门里,名声臭了,口碑坏了,就无法立足。/p 也真是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当了“臭靴子”的王天琪却因祸得福。/p 当时并州有个布政司陈柱国,权利次于巡抚,富贵赛过总督,负责九府、十直隶州、六州、十二厅、八十五县的赋税、钱粮,户籍的三品朝廷大员。/p 这个布政司是个赌棍,有一次轻装便服在快活林输的一干二净,绿了脸,红了眼。身无分文又不能暴露身份。/p 关键时刻,王天琪居然倾囊相助,掏出自己唯一的十两银子,再去柜上借了四十两银子凑够五十两帮陈柱国解燃眉之急。/p 不成想那陈柱国翻把转运,居然靠那五十两反赢了几百两。/p 二人自此臭味相投,称兄道弟,声色犬马。/p 三年以后,“臭靴子”王天琪居然承包了并州九府、六州、二十八县的赋税征收。并州靠近口外边关,富商票号林立,商帮云集,富甲天下,课税数目惊人。/p 王天琪从一个鸡鸣狗盗的混混完成了华丽转身,摇身一变成为了富人,不仅开了联顺镖局,更是控制了整个县城的烟馆、妓院和赌管,外放印子钱(高利贷),甚至向街头摊贩和店铺收地头费。/p 几十万辆镖银押运的大生意,一向嗅觉灵敏的王天琪自然闻风而动,他登门拜访请求西门老爷子分一杯羹,自然吃了西门老爷子的闭门羹。/p 自以为出人头地的王天琪自然不甘其辱,狗急跳墙心生报复乃是正常,加之他江湖结交广泛,蒙面人踢场一事王天琪也是嫌疑之一。/p 一说到那个王天琪,西门落烟似乎有点不屑:“爹,我觉得可能高看了那臭靴子王天琪了,那黑衣蒙面人,我们三个人联手都不能占到上风,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有那破名声,量他也请不到这样的江湖好手。”/p 西门乘风却摇摇头:“他手里有银子啊,有些武林败类为了银子别说踢个场子,就是杀人放火的勾当都去干!”/p 西门夫人欧静雅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倦。她提议道:“老爷,各位大侠们,慕神医和青龙还有落烟这一路也辛苦了,时辰不早了。要不先歇息吧,有事明天再商量。”/p 西门乘风点点头,示意其余人可以休息,他自己却无半点困意。/p 当天夜里,西门乘风、慕洪这两个阔别了几十载的师兄弟,彻夜长谈,慕洪跟自己大师哥诉说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还不忘告诉他如何在东方镖局搭救柳云桥,以及柳云桥就是自己的师姐朱四娘的儿子一事也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西门乘风。二人谈的很是投机,直到困倦不已,方才入眠。/p 2、起死回生/p 大概十天以后,西门镖局来了一名中年女道士。只见她青袍裹身,发髻绾发。脚踏圆口滚边麻履,身挎布包,行如轻风拂柳,足不踩尘。/p 她正是慕神医的仙眷,法号念姑。/p 她入道前本是知府之女,因知府缘结慕洪,见其智慧过人,心怀天下。/p 又是学医求道之人正好与念姑志趣相投,知府便将女儿许配给他。/p 二人情投意合,四海为家,求道问仙,足迹遍布七十二洞天福地,真是一对神仙眷侣。/p 与慕洪擅长诊脉开方有所不同,念姑所长医术就是艾灸技艺。/p 西门毅吃过六味还魂丹,慕神医辅以真气推送,外加刮骨疗毒治疗,犹如脱胎换骨。/p 经过一番休养之后,终于摆脱死神纠缠,渐渐苏醒过来。/p 但他依旧身体虚弱,面色苍白,面部呈青、紫色,异常怪异惊悚。/p 慕神医诊断为毒素未散尽导致皮肤变异,必须用念姑神奇艾灸之术方可痊愈。/p 果然,经过几个疗程的艾灸理疗,仅一月之后,西门毅面部青紫色渐渐退去,脸色恢复正常。/p 西门毅经过鬼门关走过一遭,起死回生。西门家上下喜气洋洋,对慕神医千恩万谢,摆酒设席款待。/p 可能是因为慕神医是他的师弟,西门老镖头却十分平静,并没有说很多感激的话。/p 临别之时,慕神医详细嘱咐了养病的禁忌“二师哥,贤侄之恙幸已痊愈,只要好生调养,即可恢复功力。还需忌冷热劳累,忌房事过度,忌忧伤愤怒。”/p 尽管一家人对慕神医依依不舍,慕神医习惯了云游四海,闲云野鹤。/p 西门乘风也不便挽留,慕洪在临走之前,将千两白银诊金如数奉还。/p 西门乘风无奈只好另赠帽盒茶礼一套,恰克图皮货一套。慕神医受领笑纳,三天之后携夫人念姑云游天下。/p 2、雷家三少/p 洛阳城,西关里丽京门。一匹飞马如入无人之境,疾驰而过,鸡飞狗跳。/p 飞奔而过的快马碰倒挂翻了路边好多摊贩商品。无数摊主惊慌,愤怒,咒骂。/p 快到八角楼时,一条足足有大拇指粗的绳子不松不紧横在半路,骑马少年马失前蹄滚翻在地。/p 但是马上人身手敏捷,就地打了几个滚之后凌空腾起,立于八角楼挑檐之上。/p 这人一袭锦缎灰袍,颀长身段,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十足奶油小生又富俊朗气质。/p 他怒目圆睁,拔剑在手,警惕俯视四周。/p “哈哈哈,数月不见,功夫又见长进。雷三少,久违了!”从埋伏绊马索的店铺里面走出了三男一女。其中一人手拿折扇簪缨白袍,操着自鸣得意的嘻哈腔调。/p “怎么样,这个欢迎仪式还别致吧。”另外一个人带着一副圆框眼镜,附和了一句。/p 一位锦衣绣裙的姑娘窜到八角楼下,抬起头看着上面的人娇滴滴说道:“雷哥哥,你怎么才回来,人家都想你了。逛街、听戏、听评书都没人陪我,这三个坏蛋就知道赌钱逛窑子,哼!”她说着撅起了小嘴,娇嗔委屈的样子。/p 原来他们都是熟人恶作剧而已,飞马踏街的就是东方镖局三少爷雷默。他自幼顽劣,贪玩调皮。/p 其实他原名雷阳,父亲雷镖头嫌他话多是非多,改名为雷默。希望他保持沉默,少惹祸端。/p 雷默、陈风、巫云寒、汪店成,四人都是洛阳著名的花花公子,人称“洛城四少”,也有人叫他们作“风云雷电”。/p 撒娇的那名少女是巫云寒之妹巫云雪,人称“一枝香”。/p 四人当中拿折扇即是巫云寒,其父巫振纲乃大理寺卿领洛阳府步军统领,四品顶戴食俸任事。/p 名义上主管一方诉讼刑狱,但他为人活络头脑灵活,善巴结逢迎和交际斡旋。/p 巫振纲不仅官场得意,还插手洛阳府盐运事务。早年行伍出身,陕西总兵乃是其当年喋血沙场的过命兄弟,统领九边重镇榆林府,裙带关系之便掣取盐引,再通过陈风、汪店成两家的多处店铺售卖兑现获利。/p 戴圆框眼镜的陈风祖上乃是陕西鹾客(盐商),专走西藏康定地区贩盐,几代人?古道积下家业,后来与藏族人酒后翻脸伤人,举家逃难迁徙至洛阳,隐姓埋名已有三代。/p 凭借步军统领盐引之利赚取巨额利益。/p 汪店成家族乃是徽州富商分支,经商累积数代。汪家原本只是一家开中药铺的,小本买卖人家,后来也因结识了巫振纲大人,做起了盐生意,从此发迹。/p 汪家在洛阳主要街道广开门市,丝绸珠宝,土产茶叶,甚至染指烟馆赌场和妓院生意,其祖上曾在扬州经营过春楼酒肆,专养“瘦马”。/p 声色犬马之道乃是汪家祖风遗传,擅长业务,一脉相承。/p 四家原来都是有首尾的,彼此相互照应,一荣俱荣。雷家开的东方镖局乃中原一带镖门翘楚,其余三家便是雷家多年主顾,时间一久,四个孩子都成了发小一起长大,交情深厚。/p “直娘贼,我就晓得是你们,你爷爷我几个月没回来,你们就这么欢迎我,真没孝心,以后别让我教你们功夫,任凭你们那三脚猫功夫被人打死打伤。”/p 见了一帮臭味相投的铁哥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只有带个脏话把子才会解气泄恨。/p 正文 第十五章 酒馆偶遇盗墓贼 1、洛阳四少 被一阵奚落的三兄弟只是陪着笑脸,也不争辩。 只有巫云雪热情的凑了过来,拉着雷默的胳膊,蹦蹦跳跳撒娇道:“哥哥,你咋才回来,想死人家了。我还以为你被哪家未出阁的大美人给勾走了呢。” “疯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去看我外祖母了,她老人家就是稀罕我就多住了些日子。有你在我心里,谁还敢打我的主意?” 雷默说话就是这样,有几分痞气,也有几分真诚。 “哥几个,还有你们呢,走之前教你们的少林达摩棍,练的怎么样,等我回家看完母亲,完了一个一个检查,谁要是成天就知道听戏逛窑———摇摊子,直娘贼,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没说完,那陈风便在他后腰用力捅了一把,雷默才注意到今天巫云雪在场,差点说漏了嘴。 虽然雷默功夫平平,但究竟出生镖局。在他们几个眼里,那都是高手了,所以一直尊奉他为老大。 “遵命,大哥,直娘贼。”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逗得雷默转怒为喜。 “大哥,快走吧走吧,我们在醉仙楼已经订好了,知道你回来,我们订了洛阳shui席。给师父接风,今天一醉方休,明天回家。” 汪店成用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背,两个人半架半推着他往酒馆走去。 “看,这是啥,家藏康熙四八十年陈酿御酒。今天就不喝杜康了,我在我爹那偷的,这可是宫里的琼浆玉液。”巫云寒神秘说道,手里提着一只酒坛,便是宫廷御赐藏酒“康熙四八十年”。 五人就在醉仙楼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好不快活。 雷默在父亲眼里是个叛逆的混小子,在他们几个心目中却是领袖。 “大哥一路辛苦,这杯酒我们敬你,为你接风洗尘!”四人同时举杯,五只大鸡缸杯碰到一起。 “大哥,你不知道吧,你走这个几个月,大哥、二哥上次在运河上被一帮吃漕的水贼劫了镖,幸亏世伯出马,才将镖银夺了回来,有惊无险。” 巫云寒用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敲着桌子,将酒杯放下,就开始絮叨。 陈凤附和道:“你大哥和慕神医,还从江上救了一个死人。那个死人硬生生在你家昏迷了一个月,居然被慕神医给医活了。一直住你家把你家宗妹妹迷住了,他跟小雨妹妹、还有宗姑娘三个人形影不离“ “我爹和我大哥,都很义气,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怕这个人肯定是江湖落难,家里救他,也是应该。我爹那是老江湖了,好人坏人过一眼便知,如果是坏人不仅不会救,早都打跑了。” 雷默倒也满不在乎,他啃着一块肉骨头,一边啃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家里发生的事。 “那可未必,江湖险恶。谁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来着。哦,对了,大哥。上次来了黑瘦黑瘦的人,叫个啥乌子虚的,别看他矮瘦矮瘦的,可是功夫了得。两个哥哥加你妹妹都不是他的对手,结果住你家的那个人一出手就打败了他,你爹都刮目相看。我看这人来头不小,摸不清底细,不得不防!直娘贼。” 陈风故意学了雷默一句,风趣的说着,又似乎透着谨慎老练。 “直娘贼,你个四眼猫头鹰晓得个屁。毕竟那个落水狗被世伯搭救,我看也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不说感恩戴德,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再说了,在堂堂中原第一镖局,量他还能反了天不成?” 巫云寒手里折扇“唰”的向下一摆,轻轻摇摆。 天气不算热,他手里的折扇就像长在手里,习惯了存在。 “来,兄弟们,管他是个什么货色,好就好说,不好的话是龙掰掉角,是虎拔了牙。咱们再干一杯!兄弟们!” 几个发小把酒叙旧,开怀畅饮。 不一会儿就将五斤装一坛子酒喝的精光,又要了店里卖的杜康几坛。几人约定去听评书,前朝故事豫剧新桥段《法门寺》和《金瓶梅》,尤其汪店成的最爱,就是《金瓶梅》。 2、摸金校尉 “洛阳四少”正准备离席,忽听见邻座三个人,开始小声嘀咕,酒精的催化下声音越来越大。 “大哥,这回咱们可发达了,托您的福。我们弟兄二人今后的生计有着落了。” 一个脸上有颗大黑痣的人,满脸赔这笑,向对面的人示好。 那人一说话脸憋的通红:“见,见,见外了,那也是两位元良(盗墓同行)有这个看田(盗墓)的本本事。这回要是摸着大,大,大粽子,只要熬的那,那,那药一灵,只要黑衣左使一高兴,甭说生计,就是你们那后半辈子小,小,小日子都给你安,安,安顿了。你们哥俩就等着吃香喝辣的吧,那满园春的妹,妹,妹子,都是你们的,哈哈!” 那人看起来模样周正,说话严重口吃,每句话说到关键的词,就会大喘气涨红着脸,脖子上青筋鼓起。 “那好,大哥。从今往后,我们弟兄三个”支锅造饭“,有福同享,只要有我在,保证摸大粽子不走空!”黑痣脸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表决心。 “我们已经去那“蘑菇山”好几次踩好点了。今黑就开始下洞子,半夜“倒斗”。大哥,您只要粽子,凡事地鼠地龙(金银)的,咱们哥三个平分,大哥您看怎么样?” 说到这里,黑痣脸立即呈现了一副很贪婪的神情。 “好说好说,这是大哥亲自为两位兄弟买的驴蹄子(盗墓辟邪用),两位元良下洞倒,倒,倒斗辛苦,哥这,这,这碗酒敬,敬你们!” 那结巴酒量惊人,一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小包卤驴蹄子。 倒斗?下洞?地鼠地龙?驴蹄子?雷默几人,小声嘀咕琢磨这话的意思。 三人对话,他们听的一头雾水,也觉得很新鲜,从没听说过的话。 正在小声议论之际,那三人酒足饭饱,兴高采烈地起身离席到酒馆柜台,结账走人。 “盗墓贼!我好像听他们说粽子,粽子就是僵尸的黑话,我听人说过!” 雷默一向机敏,他第一个反应过来。 “对呀,他们还说下洞,下洞不就是盗墓!”巫云寒也恍然大悟。三人不会是盗墓贼吧?快步出门尾随三人。 门口一个摆摊卖糕点的人好像认出了汪店成:“少爷,逛街着呢,来尝尝新进的花生糕吧。”摊主还热情招呼着他,汪店成敷衍了一句就走了。 只见那三人出门后顺着八角亭一拐,钻进了一家小客栈——四海客栈。 雷默一行小心尾随进去,雷默正要掏出银子让客栈合计登记开两间客房,巫云寒从腰间掏出了一块腰牌。 那客栈伙计一看,赶紧报出了前面那三人住店的房号,五人在其隔壁间隔了三间的位置也要了两间客房。 奇怪,那三人进了客房,便没有动静。汪店成想了一个办法,轻声走到楼下上了茅厕。 回房时假装走错,推开房门,刚抬脚迈步,门背后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正是那“黑痣”脸,他的手从背后反锁住咽喉,一把剪刀对准了脖子,那个结巴飞起一脚结实踢在汪店成的肚子上,他痛彻心扉,呼吸急促。 “那条道的?想死想活?”或许是做贼心虚,看到陌生人闯进房间,激起强烈的防范意识。 那结巴忽然说话非常利索,他语气似一把利剑射进他的胸膛,令人不寒而栗。 “大,大哥,摸错门了,得罪得罪!”汪店成被勒的喘气不顺,咳嗽了几声,加之突如其来的袭击受到惊吓,战战兢兢。 “摸错门。哼,刚才喝酒我就发现你们鬼鬼祟祟,跟踪你大爷我,我看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不要命了。”黑痣脸用一把刀顶着汪店成的肚子,威胁着他。 “三位大哥误会了,我们是都是来参加院式的秀才,刚才酒馆见三位豪爽大度,酒量惊人,兄弟情深,想必都是江湖豪杰,英雄志士!我们文生不会武功,自然对几位无比佩服,很想结识几位大哥。三位大哥若不嫌弃,那实在是我辈之三生有幸,我天生胆小不会武功,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弱子,三位大哥高抬贵手,饶我性命,冒犯之处,三位大哥多多原谅!” 汪店成一着急,他突然说出了一大堆讨好求饶的话,一口一个三位大哥,那结巴听到这么多恭维的话,心里居然很开心,脸上居然多云转晴,他摆了下头示意黑痣脸放了他。 黑痣脸和结巴人听完汪店成的解释,互相看了一眼。许久,结巴人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是几个穷酸秀才?家是哪里的,几个乡巴子敢跑到洛阳城来多管闲事?不要命了?”结巴人又训斥了几句,希望证实一下汪店成的辩词。 “滚!别瞎了眼,乱闯!小心你的狗命!”黑痣脸松开了手,又是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 汪店成捂着肚子慌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好与雷默撞了个满怀。“嘘——他将右手中指竖在嘴唇,示意大家安静!”那几个人一看汪店成好久不出来,怕是出意外,正要闯进去营救他。 “没受伤吧?”巫云寒赶紧查看了一下他的浑身上下。 汪店成小声告诫诸位:“没事,一点皮外伤小冲突,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就是盗墓贼,我看见床底下有铲子,还有很多绳子,估计是晚上下手,别出声,晚上跟踪他们。” 雷默一听陈风被打,气急之下怒目拔剑,要冲过去报仇。 其他人赶紧阻拦,按住了冲动的雷默。五个人就安静躲在客房,静观其变。 直到傍晚,一直没有动静。这时候,巫云寒借故茅房小解,路过三人房间,只听见鼾声雷动。心想:盗墓贼都是昼伏夜行。 许是那帮人信了陈风,放松警惕,白天酣睡只为夜晚“下洞”。 那我们就耐心等到晚上,盗墓肯定好玩刺激。要是抓住了这帮人非抢了你们的宝贝不可,那我们哥几个不就发了大财! 他蹑手蹑脚溜了回去,把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计划告知其他人,几人都点头应允。他们分头轮流观察走道动静。 巫云寒喝酒甚多,突然感到困乏,就在床上和衣而睡,醒来的时候腰牌子落到客房的床上。 雷默和巫云雪等因为饮酒,也很困倦。除了汪店成因为腹部剧痛不能入睡,其他人都昏沉睡去。 黑痣脸的客房还是死一般安静。 直到半夜辰时,黑痣脸和结巴人悄悄的溜出客房,其中一个人背着一个麻布袋子,袋子里往外抻出一个尖尖锐角,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们蹑手蹑脚,畏首畏尾,绕过楼下的柜台溜出门。他们没发现身后有五个人紧跟着尾随而至。 只见转角路口有一辆等候的骡车,黑痣脸和结巴人等三人上了骡车,马鞭一甩就消失在夜色中。 出北门,过洛河上了邙山,骡车晃晃悠悠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三人下了骡车之后徒步上山。 那夜月色如昼,三人钻进一片茂密的林子,爬过了山坳,又穿过一片古墓群,来到一座大墓跟前。 “大哥,你说那黑衣左使不要地鼠不要地蛇,只要这粽子干嘛?”那黑痣脸不禁好奇的问那个结巴。 “少,少,少管闲事,你们兄弟只管摸粽、粽子就中,不该过问的给我闭嘴!”结巴警告那个黑痣脸,说话语气却是像在调侃。 黑痣脸的弟弟一直沉默不语,这次也好奇的追问:“大哥,给我们透露一点呗,我们都是你的小兵,你还信不过呀,保证您说了就当风吹了,守口如瓶。” “你们可别说说说出去,说出去就没,没,命了,懂吗?”结巴人很为难,但拗不过面子,还是大概说出了秘密: “据,据说是要熬制一种世界上最毒的毒、毒药暗器。而且只能用女僵尸心脏周围的腐尸熬制尸,尸,尸油,才能配出来,还要加好几种毒药。”结巴还是信了这兄弟二人。 黑痣脸一定兴奋的说道:“那么熬这个毒药干什么用,大粽子还能熬药呢,要不我们也熬药吧,卖个大价钱!” 结巴非常不屑和鄙夷,忽然说话流利都骂道:“鸡ba锤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还有五味毒药,配方比例你知道个求,还有你晓得人家这个药给谁吃的吗,就在那做着晴天白日梦!” “给谁吃的?”弟兄二人异口同声,看来这个问题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结巴头目冷冷说道:“天下所有的镖局里的镖师,而且是镖局头头!” 他的话把五个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这对于雷默来说,简直是惊天消息,自己家里正是干着镖局营生,自己的父亲就是镖局头头,难道我父亲要吃僵尸油熬制的毒药,太恶心太歹毒了?岂有此理! 一股莫大的愤怒和疑惑在心中萌生,这些天煞的盗墓贼,太可恶太凶狠,是谁要和天下镖局的人过不去呢? 他们却不敢吭气,埋伏在离古墓大约五十步远处的一个土堆后面。 不一会,那黑痣脸的弟弟用木棍在周围拍了几下,然后将地上的一堆草用脚踢到一边,露出了一个直径一尺二左右的洞口,洞口距离墓碑大概有一丈多远。 他打开了麻袋,取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将绳子另外一头系在一颗大树上,还使劲顿了几下,确定牢固了才放心。 黑痣脸将一根蜡烛点着,用绳子沿洞口垂放下去,等了一会便将绳子拉了上来,蜡烛照常亮着。 三人居然跪在地上,对着墓碑磕头作揖念念有词:得罪亡灵,得罪先人。我们也是为了讨口饭吃,惊了仙驾,宽恕原谅我们,一定烧纸钱,一定烧纸钱! 简单的仪式一结束,所谓的“摸粽子”就开始了。 黑痣脸的弟弟将绳子拴在腰上,牢牢打了死结。然后一手拿着蜡烛,将一个篮子挎到后背跟他们说道:“放慢一点,听我的口令,我说放就放,我说拉就拉” 三人配合默契,一人“蹲坑”两人“放哨”,那人下去之后,不一会儿,黑痣脸就提上来一篮子宝物,远观似青铜器。 二人小心翼翼把宝物一件一件放到铺在地上的一块白布上面,又将篮子放下去。 没错,果真遇到盗墓贼。五个人将结巴和黑痣脸围住,雷默冲在最前面,大声怒喝:“贼人,盗墓贼!白天我就看出来了。赶紧把宝物拿出来,不然我们可就要把你们捆起来报官!” 有道是做贼心虚,面对突如其来的呐喊和包围,二人惊诧失色吓得非同小可。 贼人仔细一看,不过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有一个还是白天收拾过的“菜鸟”。 结巴和黑痣脸立即恢复了镇定,结巴头目咬牙切齿,凶狠地吓唬他们道:“又是你们,敢坏大爷我的好事,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茅房里打灯笼—找,找,找屎呢!” 话音刚落,结巴顺手抄起了一抦洛阳铲凶狠杀来,雷默急忙侧身退步,拔剑出鞘。 黑痣脸情急之下,就地抓起两个刚出土的青铜器作为兵器,五对二,一场夜战拉开序幕! 没想到那个结巴人武功奇高,铲到之处,招招致命,一把铲子在他手里,兼有枪的威猛和戟的多变,可刺、可扎、可拍、可倒割。 数招之内,赤手空拳的陈风圆框眼镜被打飞,重重一铲拍到后脑门,他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雷默余光眼见陈风受伤,他大喊一声:“风老四,贤弟!” 陈风后脑百会、后顶两大穴位受到重创,鲜血飞溅,倒地不起,呜呼哀哉,成了殇鬼。 紧接着,黑痣脸的青铜器又伤到巫云寒,巫云寒的左胳膊一麻,失去了知觉。 只剩下雷默和巫云雪、汪店成可以应战。 雷默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拼杀,奈何实战经验不足,仅过了十招败下阵来,巫云雪和汪店成也依次被青铜器所伤。 黑痣脸正要对几人痛下杀手,被结巴人阻止了。 这时,从洞底传来一个声音:“哥,咋回事,怎么像是打起来了,拉我上来帮忙!” 黑痣脸回话道:“没事,几个碎细对盘(对手),都摆平了,挂彩四个,碎(死)了一个,你不用管,我们来洗盘(处理)。” 只消半个时辰都不到,五个人全部落败,个个受伤。结巴人和黑痣脸,抽出一根绳子,将四个人后背手捆个结实,拴在距离墓碑不远的一棵树上。 再用刀子在铺在地上的布上割下几段长长的布条,揉成团塞进每个人的嘴里。 铺在地上和着泥巴和墓地陈腐气味的布条,使雷默等人他们感到一阵反胃恶心。 黑痣脸用脚踢了题躺在地上陈风的尸体,用中指贴在他的鼻息孔,一看没了气息,也不理他。 “少吃咸鱼少口干。新上跳板的生瓜蛋zi还想剪镖(打劫),好大的狗胆,想啃骨头也不先磨磨牙,就凭这三脚猫功夫的还冒充鹰爪孙(官府)!”那 个结巴人气急败坏,满嘴的江湖黑话,不无鄙夷的口吻训斥和嘲讽雷默一行。 “大哥,把他们怎,怎,怎么处置?”黑痣脸是个胆小的人,这一着急他反倒结巴起来。 “那,那还用说,起大货儿,粽子起完了刚好这个洞就留给他们,还省得他们家人一笔安葬花销,给墓主找个陪葬,省的他孤单,也算是补,补,补偿吧!” 那结巴人说话的语气平静中透露着无比阴毒。 结巴人和黑痣脸捆绑拾掇完了雷默一行。继续用篮子从墓葬里起货,由于墓葬很深,洞里只有一个人,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 哎,今天真的太冒进了,没想到这几个贼人武功这么高。 都怪我,雷默啊雷默,爹爹平时怎么教你的,凡事三思而行量力而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今天既不清楚敌人底细,又没做任何的准备,这下好了,葬送了性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雷默心里无比懊悔自责,他一边将自己被捆绑的左右手来回搓动,试图松开绳子。 可是绳子绑的十分结实,他被勒得生疼,两手之间几乎没有活动缝隙,即使是扯断手腕也无法挣断绳索。 正文 第十六章 洛阳四少陷绝境 1、荒林弄险 半夜。深山老林,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寂静空旷。 偶尔一阵孤鸿野号,划破长空,更显得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北邙山并不高大巍峨,却多古寺,多道观。 此时,北邙山却成为盗墓贼表演的道场。 转眼间,东方既白,天快亮,地上堆满了陪葬器物。 结巴人一看天亮,活还没干完,就俯下身子,对着洞口喊道:“老三,天快亮了,下面还有货没?拉你上来吧,今天先收工,我们先把这一批倒走!” 不一会儿,两个人合力将洞里的人拉了上来。 老三上来一看,原来是白天在客栈遇到的那几个人,他倒见怪不怪,若无其事。 “洞里还有大粽子,地鼠地蛇数不清。不行先这样,把地面上的拿草盖起来,把这几个人扔到洞里。那个粽子太大我搬不动,再下去一个人搭把手,今天晚上一次性起完运走?” 老三的建议合情合理,其余两个人都欣然采纳。 这几个人盗墓贼不仅盗墓手法娴熟,而且功夫了得心狠手辣。 之所以有雷默他们扔到洞里的想法,是因为天快亮了,不想被可能路过的人发现而暴露他们盗墓行径。 说着,三人就将雷默、汪店成和巫云寒接连二三扔进了洞里。盗洞足有三丈多深,口径一尺半。 他们赶紧用手尽力扒住盗洞内壁,两脚张开,顺着洞壁滑到洞底,重重摔倒在古墓的甬道。 那个叫老三的居然在墓道里点燃了两个大火把。 这是一座豪华的古墓,宽敞的甬道尽头是个拱形券顶,内嵌巨大的石板墓门,甬道两侧沿墓门和洞口有四根大柱子,柱子上雕龙秀凤,栩栩如生。 甬道两侧的墙壁和棚顶,工笔壁画,六盏八角花灯悬棚而挂,已经蛛网缠绕。 沿着墓门进去,可看见三口巨大的棺椁,中间的最大,两侧尺寸稍小的分立两边。 这大概是墓主人的两位夫人或者是假棺。棺椁周围都是青铜器和木器,各类陪葬品。 黑痣脸和结巴人扔完了雷默等三个男人,接着拎起了巫云雪,也要往洞里扔。 巫云雪极力反抗挣扎,黑痣脸一把抱住了她,正好双手握在她丰满的胸部,浑身上下飘散的香水脂粉味道,熏得他浑身酥软。 黑痣脸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一看她青春貌美,颇有姿色,瞬间动了歪心。 快到洞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把她拽到一旁的树底下,扒光了她的衣服,此时巫云雪的的玉体被当成了“粽子”,肮脏的咸猪手在她的浑身上下游走,一阵恶心屈辱令她眩晕和绝望。 正当他慌乱扯开了自己的裤裆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冲着结巴讨好地说:“大哥,要不您,先来?” “你,你个色鬼,你个蔫驴踢死人,老实人喋实活呢!看你个闷葫芦,到哪都不忘这,这,这一口。”结巴人似乎有点激动,故意推脱着,却已经解开了裤子。 就这样,一个官宦人家的富贵小姐,落在两个肮脏的贼人手里,任其摆布,被夺去了贞操。 巫姑娘双手被捆绑,口被布条塞住,无力挣扎反抗,她承受着被撕裂的钻心疼痛和绝望,委屈的泪水挂满两腮。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天去接自己一直心爱的雷哥哥,竟然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两人发泄完兽欲之后,用乱草树叶掩盖了捞起来的古玩器物和陈风的尸体。 将绳子一头牢牢系在大树上,一头拴在巫云雪的腰上将她放进洞里,然后二人也顺绳而下。 2、一线生机 洛阳城,四海客栈。 客栈掌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也不见客人出入。 他差伙计上下察看客房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他不免有些疑惑。 “来福儿,昨天楼上住了两拨好几号子人呢,今儿咋也不见他们吃晌饭,续住银子也不见送来。合着不会是醉酒了吧,许是不会有啥事情吧?” “是啊老板,我也琢磨着,从昨天晌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出来进去,不能总是睡觉不吃不喝呀,我这就上去看看究竟。” 来福尔麻利迈步上楼,轻轻敲响了结巴人和黑痣脸的客房门,连续十几下没反应。 他用力推门一看,早已人去房空。他再跑到隔了几间的雷默一行开的两间客房,依然如此。 细心的来福尔仔细看了看凌乱的屋子,倒也没有什么可疑。 他忽然看见床上赫然搁着一块腰牌。这不正是昨天巫公子的牌儿吗?他顺手抓起了腰牌,赶紧下楼向老板禀告。 掌柜的一见腰牌,也瞧着十分熟悉:“这是步军统领守备府的腰牌,经常来住店,准是巫公子又醉酒狎妓,走时忘了拿。” 客栈掌柜一见腰牌就知道主人,太熟悉了。洛城四少平日多不着家,醉生梦死。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就直接在四海客栈住下了,巫云寒住店从来不需要付房钱的,腰牌一亮,店家不愿但是无奈。 “那该如何?坐等巫公子回来取走还是送到府上去?”来福儿挠了挠头,问掌柜的。 “醉酒之人,如何记得住身上物件丢了呢,肯定是要送到府上,可不敢说是落到客房,见了管家大人就说是落到酒馆拾到了,客栈认得主人,就物归原主了,若是管家打赏,就算是你的跑腿辛苦费吧。” 客栈掌柜是个精明世故的人,一番话滴水不漏。 来福尔领命,快步带小跑,来到洛阳府步军统领巫振纲威严的府邸。 门口站岗的侍卫见来福儿布衣小帽,一声呵斥:站住!干什么的? “官爷,我找管家大人有事。”来福儿欠着身子,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管家大人?那也是你能见的,也不看看你是谁?”那门卫趾高气扬,仰着鼻孔对着来福儿。 “有东西要呈给管家大人。”说着他掏出了那块腰牌呈给门卫。 “你怎么会有我家公子的腰牌,说在哪弄的?是不是偷的?” 门卫第一反应是腰牌的来路,更加严厉地呵斥来福儿。 来福儿面相憨厚却内心机灵,他一直在客栈跑堂接待,天天接待江湖各色人等练就了他的老道。 他不紧不慢的解释了,他来自哪里,巫公子巫小姐是如何跟一帮人吃酒之后住店,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不辞而别,腰牌是在床上捡到到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的清楚明白。 门卫仔细打量了来福儿,又看了看腰牌。见来福尔憨厚老实,娓娓道来,不像是骗子。 再说了,若是小偷怎么会自投罗网。 门卫报告管家之后,管家招呼一个小厮领着来福儿进了府内。 府内聚集了很多人,雷老镖头和陈家人、汪家人都聚在院子里,原来四少失踪了一天一夜以来,几家都在碰头通气儿寻找。 “你说你昨天见过公子和小姐?在哪见的,和谁在一起,今天又去了哪里?” 管家迫不及待连续问了四个问题。看来公子和小姐夜不归宿,走丢失踪,府上正在寻找公子小姐下落。 来福儿不慌不忙,把在门口跟门卫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管家听到之后,脸色缓和不少,又见了腰牌,他判断来福儿的话属实,并且为巫府带来了重要的线索。 “就是你?那你可知道,公子和小姐何时离开客栈?他们行踪可晓得?” 这时候,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约莫五十岁神色严肃的人。 他挺着将军肚,一身锦段褐袍,声音洪亮,不怒而威。 这人就是洛阳府步军统领守备,洛阳的活阎王——巫振纲。 对于儿子夜不归宿,他早已习以为常,可是这回不一样,宝贝女儿可是掌上明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居然一夜不归,太不正常了。 这么大的洛阳府,传出去成何体统,颜面何在?在洛阳在地界儿又是谁敢动他的宝贝千金? “大人,昨儿晌午,巫大公子带着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人,还有一个粉衣姑娘,像是吃了不少酒,就在客栈点了客房住下了。夜间不曾用餐,不曾出门,小的以为诸位公子醉了酒要歇息就不敢惊动,直到今儿前晌,老板吩咐小的查房,没看见公子小姐和其他人等,只看见要牌,我家掌柜的认得公子,担心府上公子下落,就差小的过来禀报实情和送腰牌来了。” “公子和小姐走的时候一点响动都没有?可知他们去往何处?” 管家又盘问来一句,希望从来福儿嘴里获得一些蛛丝马迹。 “哦,对了。想起来了,好像是在昨儿半夜,小的正在柜台里头打盹来着,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跑出客栈厅堂,小的迷迷糊糊听见谁嘀咕了一句:贼人走北门直上。我们从西门,上北邙,对,上北邙。” 来福被他们逼问,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巫振纲上下打量了一眼来福儿,“来人,打赏。”一个小厮送来一包碎银子递到来福儿的手里,来福儿弯腰鞠躬致谢。 巫振纲精神大振,立即命令府兵头领,整装向北邙山上进发。 北邙山距离城池不过十几公里,说是山,其实并不高,也不似西北的原和南方丘陵,就是一片连绵的高台,高出地面大概五十丈。 不出一个时辰,上百人搜查队伍就开上了北邙山,搜寻几个人的下落。 3、身陷绝境 雷默、巫云雪兄妹、汪店成几人仍然被捆绑,绳索相连,被丢弃在古墓甬道的角落里。 三个盗墓贼吃完黑驴蹄子,用羊皮水袋喝水之后继续“起货”。 这座墓葬规模和宝藏数量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 两个假棺材被撬开,露出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摆满了一地。 主棺椁也被撬开,除了一地古玩器物之外,他们最看重的千年腐尸赫然出现。 黑痣脸兄弟不愧是行家里手,动作娴熟麻利。他们掏出一把利刃,将尸体的头部割去,再斩断腿骨, 只留下干枯的躯干,在尸体未被完全风干之前他们就已经用一张油纸层层包裹,结结实实捆扎了很多圈,然后装进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 巫云寒看到这一幕惊悚的画面,不禁恶心呕吐。 雷默几人也无比震惊,他们如论如何想不通他们冒死盗墓就是为了这个干尸。 到底是谁要这么恶心的东西呢? 雷默一直挣扎,希望能挣脱束缚,无奈绳索是被油浸过的,双手腕已经磨烂出血,任然无济于事。 三个盗墓贼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搞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贝”,并意外获得了海量金银财宝,既完成了任务,还发了一笔横财,都显得十分兴奋。 他们哼唱着歌曲,又开始吃起来干粮,啃起黑驴蹄子来,喝酒庆祝。 兴奋的黑痣脸又跑过来调戏被捆绑的巫云雪,肮脏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几条黑印子。 他居然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黑驴蹄子塞到巫云雪嘴里:“小宝贝,饿了吧,来一口。爷今天我高兴。” 巫云雪一看到他那双肮脏的手,顿觉恶心,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翻,粉面生威。 疯狂地摇头甩脸,“呸”一口吐沫砸到他那长着一颗大黑痣的脸上,。 黑痣脸一脸轻浮yin荡,满是油污的手在巫云雪身上乱摸。 雷默和巫云寒气得浑身哆嗦,挪动摇摆着身子,嘴里呜呜地叫着。 “大哥,他们怎么处置?”那个叫老三的人一直不说话。 忙碌完了手里的活计,他拿不定主意下来该怎么办。 “等到天黑,把东西吊上去,连夜上船,七日之后就可以到汉kou交差了。这几个人要么杀了,要么就丢在这千年古,古,古墓里陪葬,没吃没喝,能活才怪。” “老三,在那小贱人死之前,你把她干了,我和大哥都尝过了,看你到底中不中。” 黑痣脸走了过来,向他弟弟建议道。 那个被唤作老三的人脸上一阵难为情,他走近巫云雪,抱住她,将壮实的身子压在巫云寒曼妙的身材上,他气喘如牛,没一会儿浑身哆嗦,他泄气地摇了摇头,提起了裤子。 “啐,你个烂泥巴,软根子,给你个天仙都不成事!” 结巴人和黑痣脸饶有兴致旁观,黑痣脸一看就知道弟弟还是无济于事,老毛病犯了。 老三的裤裆湿了一片,哥哥居然一旁说风凉话,他忽然觉得尊严扫地。 抓起巫云雪,对着她的脸猛烈抽打,一只脏手掐她的脸,她的身上,她的胸部。 “他就是倒斗倒多了,阴气重,毁了根基。”黑痣脸也不拦弟弟,他知道弟弟肯定是气急败坏拿女人发泄,他还小声地跟结巴人解释。 老三发泄完毕,跪在地上伤心抽噎起来,黑痣脸扶着他的肩膀安慰到:“没出息,哭啥勒。这不就有钱了,给你找郎中看。再不济,哥哥给你娶一房媳妇。” 结巴人调侃道:“怕啥勒,大不了给你娶个银子,宫里太监裆里每个东西都娶女人。你哥哥过继个儿子给你。” 这么一说,老三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一些。 巫云寒气得够呛,痛不欲生,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眼露凶光,满腔的仇和恨煎熬着他。 想着自己兄妹可是堂堂步军统领的金枝玉叶,在洛阳城这地界,谁不是看自己脸色,如今落到几个贼人手里,被如此折磨凌辱。 天煞的贼,老子记住你们几个这熊样了,爹爹抓到你们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要将你们株连九族。 他恨恨地想着,眼睛充血,鼻孔出着粗气。 三个贼人也不理会他,继续整理他们的战利品,只等到天黑把东西运走。 几乎同时,巫振纲和雷一诺分别带着两路人马,兵分两路向山上进发。 巫振纲带领一百五十人封锁了洛阳城所有出入路口和驿站,最重要的搜索地点放在了黄河码头。 还在四大城门和钟楼四周主要街市张贴海捕文书。 雷一诺、雷鸣带领一百五十人开始搜山,镖局里走镖犬——“赛虎”、“大将军”也加入了搜山的队伍。 赛虎是一只二代獒,它高大健壮,足有一百二十多斤,二尺多高。 它孤独、冷傲、威猛、忠诚、勇敢。走镖额的时候,赛虎可是镖师最好的帮手,屡立奇功。 北邙山乃历代皇家陵墓所在地,山上有道教圣地老君庙,又叫上清宫。 因为是宗教圣地,历来兵戎不犯。但是在活阎王巫振纲心目中,这个绑架犯十恶不赦,必须绳之以法,何况是欺负到他的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北邙山三十三峰方圆几百里,墓连墓,塚压塚。 刘秀、元宏十数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张仪、樊哙、班超、狄仁杰千位将相名流,乃至刘禅、李煜等亡国之君,都安息在洛阳城北这几十里的土岭上。 搜山队伍可谓是犁地式推进,一寸也没放过。 要想在这连绵百里的群山和三百多座古墓群中,找到几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赛虎是獒犬,以凶猛和搏杀见长,但他并不是搜救型犬种,所以,搜寻进展得并不顺利。 转眼又是天黑时分,等待了一天的盗墓贼开始将挖出的宝贝,用竹篮一批一批吊到地面。 整理打包,准备趁着夜色上船,走水路南下。 他们用三尺长的木棍子钉成一个木框形状的架子,内部再铺一层厚油布,全部的古董文物包裹严实。 黑痣脸兄弟抬着箱子,结巴人手持木棍跟在后面,扮着山里的民夫模样朝着山下而去。 正文 第十七章 翩翩浊世浪公子 1、兵分两路 东方镖局,正北房。雷夫人伤心哭诉,悲伤欲绝。 一直以来,雷默都是她的心头肉,这次去汝阳探望外祖母三个月未见,本来就想坏了老人家。 那边舅舅担心他贪玩饮酒误事,原打算要派人护送回城,可是雷默执意认为自己长大了,要单独回家。 雷默舅舅不放心,差人捎了口信到镖局,告知雷默大概到家的时间。 不成想回家之后都没踏进家门见一眼,就出了意外,对于雷夫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默儿,你个没良心的,你跑哪儿去了,你不要你娘了,你个孽障,我白疼你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娘我还活啥呀。你说这是疯哪去了呢,你倒是回家闹啊,干坏事啊,你爹敢碰你一根指头我就跟他拼命。” 雷夫人苏云锦脸哭诉带埋怨,更是揪心的思子之情。 一旁的雷雨心疼母亲,她倒没有哭,也没有很多安慰的词语。 她静静地站在母亲跟前,不停地替母亲擦拭眼泪。 宗若璞端来一碗水,一边把碗递到雷夫人手里,一边安慰着雷夫人:“娘,三哥平时玩心重,平常也经常夜里饮酒听戏,迟些归家都是家常便饭。再说了三哥天生爱热闹,朋友也多。他那阎王脾气,谁敢动他半根指头,这次肯定是跟巫公子和陈公子他们久别重逢,任性贪杯正常不过。” “再说了,凭巫大人的威势,他们几个就是藏到哪个犄角旮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揪回家孝敬您!没准这会三哥还在哪家青楼戏院逍遥自在着呢。” 接着补了一句:“等他回来了呀,我们可得好好治治他,得让他把那个《弟子规》抄写一百遍!” 宗姑娘一向了解雷默的秉性和脾气,她总是很乐观地看待雷默失踪的事件。 “不,一百遍哪够,一千遍!这样她就不会成天跑出去骑马听戏赌钱了。”雷雨也跟着附和道。 宗姑娘一番话,竟说得雷夫人破涕为笑。 “这个祸根孽胎,混世魔王,怀他第一天起就让我不省心,就知道沾花惹草的。等他回来了,咱们可得好好收拾一下他,让那个臭家伙给我收收心。” “娘,这都快三天了,三个估计也快回来了,听刚才从巫府回来的伙计说哥哥他们上山去了。您别担心了,爹带着人去搜山了。” 说到这里,雷夫人和雷雨的心里同时揪了一把!是啊,这都三天了,杳无音信,实在让人无法平静。 “哎呀,小雨啊,玉儿啊,我的闺女。都三天了,你说这都三天了!你说你哥哥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这兵荒马乱的。” 雷夫人又开始哭了,这次是嚎啕。 “娘,您就盼点我哥哥的好吧,别胡思乱想行不?就凭我哥那机灵劲儿,还有阎王脾气,霸道的很呢。谁能把他怎么样,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儿。您呐,就把心搁到肚子里吧。” “娘,不必担心。实在不行,我和小雨姐姐,还有柳公子也上山去找找,一定要把雷默三少爷给您老人家完整的带回来。” 宗若璞看到雷夫人无比伤心,一时也是六神无主。 一着急话赶话就说出了这个法子,兴许能增加找到他们的概率。 听到他们也要去找人,雷夫人眼睛里好像多了一丝希望。 你们也要去找?我也去!就是死了也要找到尸首!她忽然又很有决心。 “你刚才说,你们要要去找默默?真的吗?要不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雷夫人又不哭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几个。 “嗯嗯,好好!与其在家干着急,不如出去找找。娘,您就别折腾了,在家静候佳音吧!” 宗若璞的建议很快得到雷雨的赞许。 “柳公子也会拳脚,固然可以照顾你们。但人家毕竟是外乡人,对咱们这地界儿不认道儿。还是把小郭镖师带上,他正好回来。小郭子虽然话不多,可是本事大,一般的几个力气大的根本近不了身,你爹老了,都不是他的个儿!” 雷夫人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她思路清晰,谋事周密。 早些年一直都是雷一诺的得力参谋,只是后来几个子女和内务繁忙,才一门心思相夫教子。 “好的,娘,我这就去准备。让我爹备马和干粮,马上就出发,尽快把三哥给您浑的活的带回来!” 宗若璞忽然变得特别利索和干脆。 准备了很多干粮饮水和四匹骏马,还有一些兵器火把之类,四个人向北邙山出发。 雷一诺搜山走的是北门直线,柳云桥和雷雨一行四人走的是东门,上北邙山找人。 雷一诺带着两个儿子、趟子手杜浪,带着一帮人马搜索了整整两天两夜,一无所获。人困马乏,队伍里也有人渐渐失去耐性。 尽管雷一诺一直压抑着愤怒、担忧和焦虑,但此时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的这个小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自私霸道,秉性倔强。 四岁那年为了几颗糖,小家伙狠狠地咬掉哥哥雷鸣的耳朵,留下一个豁口; 七岁那年过元宵节,又在街市的一个古玩店打闹,碰倒了一只康熙蓝釉玉壶春瓶,赔偿了十两黄金;从小不好读书,偏偏好训狗养马。 十岁那年跟表哥拼酒,喝醉了失踪一天一夜,后来在马圈里找到熟睡的雷默; 十四岁居然在柜上骗了大先生十两银子,跟巫云寒和陈风一帮人臭味相投,醉倒在酒馆过了一夜。 后来的几年,镖局会经常有很多酒馆的伙计带着账单上门要账,几条大街的馆子几乎没有漏掉的,一律挂账。 他学了一手赌钱的本事,赢多输少。 两个哥哥都扎实练武,跟随父亲走镖,只有他不屑于走镖营生,居然口出狂言:走镖的活儿乃是一介武夫所为,刀尖舔血不说,一年四季一大半时间背井离乡,餐风露宿。 大丈夫当出将入相,经天纬地。他这个轻狂言论,没少被父亲责骂,只有雷夫人自鸣得意,认为自己儿子将来必有出息。 你要是让他给亲戚家家捎个东西,他出了门几天都捎不到,哥哥找到他的时候不再酒馆就在戏楼子。类似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雷一诺一提起他只有咬牙切齿,再就是埋怨雷夫人一句:都是你惯的! 然而他也有令人意外的时候,镖局有一匹烈马,任凭谁都无法驯服,可是主要一见了他就低下高贵的头; 从小跟哥哥推牌九比大小游戏,哥哥每次都是输,其实哥哥多数都是大点子,后来算命先生给了个结论:此子有异禀,非笼中物,由他去吧。 大儿子雷鸣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爹,进山的几个路口都已封锁,上清宫、几大帝陵都仔细查看,山上偶尔出现的樵夫也都盘问了,依然没有线索。会不会消息有误,他们没上山来?” 雷鸣给父亲递过水袋子,擦了擦一头的汗。 雷一诺心里窝着火,嘴上没好气地发泄着:“那家伙还不了解,就差一对翅膀。从汝阳疯到洛阳,在你姥姥家那边打遍全城,吃遍全城。整个洛阳城都装不下他了,还找什么找,阎王早该收了这个孽障!” 雷鸣安慰着父亲道:“爹爹息怒,小弟年纪尚幼,贪玩任性也是正常。 遭遇这次的事情肯定会长大懂事一些,这样爹和娘也就省心。” “都十九了还是个孩子?我看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找到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这个畜生!” 燥热的天气,加上对儿子的气愤,雷一诺更加恼火。 正当爷俩正在说话的当口,趟子手杜浪有个新的发现,不远处的高大乔木树林上面微微有动静。 “镖头,那边好像动静,就是那几颗大树上面!”他的手超前方指了指。 果然,在没有风的天气下,远处的树叶摇曳起来,晃荡飘摇的幅度不大但是还是很明显。 “快,过去看看!在那边,看树上!”雷一诺马鞭指向了那棵树。众人立即快速飞奔至数下,话音未落,嗖嗖嗖的一声一阵响,几个府兵应声倒地。 “小心暗器!”雷鸣话音刚落,自己的肩膀被一只飞针射中,鲜血直流,钻心疼痛。 这时候,雷一诺如同一只苍鹰腾空跃起,一个滑翔就到了树梢。快如闪电,敏捷如隼,两个黑衣人来不及拔剑,赤手空拳在树枝上左右夹击。 两个黑衣人轻功了得,拳脚功夫亦相当威猛。雷一诺使出了散花掌,掌掌犀利,掌掌如剑,掌风推动着树枝树叶,如同一把利剑刺向黑衣人。 灰衣人和黑衣人身轻如燕,雷一诺穿梭自如,三人均是轻似鸿毛,忽隐忽现,忽进忽退,如同三只盘旋在空中的雄鹰穿梭在林中。 近身战飞针无处施展,尽管黑衣人轻功一流,少林功夫出身的雷一诺桩功扎实,他们又交手了几个回合,黑衣人如同两只被射中的黑色乌鸦,啪啪两声巨响,双双重重摔在地上。 短短的一瞬间一跃一击,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还未全部聚拢到树底下,此时雷一诺已经落地。 令全部的人意外的是,他们脚底下横躺着的居然是两具尸体。 雷一诺并没有下重手,这两人怎么就毙命?雷响和杜浪仔细地检查尸体,只见黑衣人嘴角流出了两股黑血,脸色发青。 “爹,真奇怪,刚才您虽然使出了绝招少林散花掌,可是刚才是在树上,您也未必能使出全部功力,但是这两个人掉下来就死了。 “咬舌自尽了。”杜浪一直跟随慕神医学了几手医术,镖队出镖过程中的伤员基本都是由他来医治和处理,他一看尸体的特征就知道死因。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绑架默默的人?”雷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说了一句大家都想说的话。 “爹,会不会又是青龙顶金獾寨的人?”雷鸣看了雷一诺一眼,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从武功和暗器来看,都不是。刚才在树上试其武功套路,并不是中原武林中人,乃是南方武林派系,拳力深厚,轻功一流,善使暗器。” 雷一诺说完,轻轻扯开了他们的上衣,只见两个黑衣人的胳膊上均纹有一个图案,那图案非常简单,形似老虎,却有翅膀,浑身毛发。 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能识别这奇怪东西。 “爹,他们是干什么的,跟弟弟失踪会不会有关?” 雷响一直关心弟弟的下落,看到这么诡异的黑衣人出现,又是咬舌自尽,即使在走镖的过程中也很难遇到。 “这个谁又知道呢,他们来路神秘,秘不外宣,定有惊天秘密。看来只有等慕神医才能识别这个图案了,这个图案很可能是江湖的一个门派,而且这个门派无比凶残。保持警惕,继续搜山,可能他们还有同伙!”行走江湖三十多年,第一次遇到的奇怪现象,可是他竟然无法解释。 镖师和巫府的府兵组合成的搜山队伍,继续向山里进发进行第二轮搜寻。 雷一诺命人将两具尸体运送到步军统领府,需要仵作和江湖阅历深厚的人才能鉴定。 2、顺藤摸瓜 柳云桥和雷雨一行此刻也在山中寻找。几乎没有任何的线索和进展,四人已经筋疲力尽,坐到一棵大树底下休息。 雷雨脸上淌着汗珠,连日的艰辛跋涉,她圆圆的脸白里透红。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用脚踢了一下身旁的柳云桥:“喂,书呆子,你说说我三哥到底是去了哪里呢?你说他们几个也是吃饱撑着没事干,跑到这满是坟地的山上来干嘛呢?这又没戏院,又没春楼的,喝酒赌钱,哪一样也干不了,来这是不是脑子让驴给踢了?” 她的语调还是那样半吊子。 “这不正好,雷小姐闺房寂寞,有机会出来转山看风景不好吗。” 沉默的云桥淡淡敷衍着他,他心里一直在琢磨和思考雷默一行的行踪和去处。 “哎,有的人呀,明明是心急如焚,在家里就急不可待了。自己的心上人巫公子玩起了失踪,嘴上挂念雷默哥哥,心里面指不定念叨谁呢?” 宗若璞斜着眼睛瞄着雷雨,调侃了雷雨一句。 “说谁呢,谁说的。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敢笑话我,哼!自从书呆子来了,你的胳膊总是往外拐。大郭盖,帮我打他!” 雷雨一下就跳了起来,跑过来就要揪着宗姑娘,跟她理论。 宗若璞继续挖苦:“哎,有的人嘛。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明明哭着喊着要嫁给那个——风流倜傥家财万贯的巫公子,还死不承认。我说你有意思没,平常里,也没见你这么虚伪呀!” 一向温柔内敛的宗若璞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许是她掌握了雷雨的“把柄”了,雷雨一阵脸红,羞得她追打着宗若璞。 一路沉默的郭盖终于发话:“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们,还有心情调侃呢,人都失踪好几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都不着急吗?我们出来干嘛来的呢。” 他的话让两个姑娘似乎觉得有点放肆了点,就收住了笑容。 柳云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问道:“小雨,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三哥平时喜欢做什么,他们以前也爱上山玩吗?” “他们几个花花公子,就知道泡在洛阳城那个温柔乡,几时见过他们有这雅兴和品位,难道来找个埋在黄土里的皇帝老二赌钱不成?” 雷雨一边说,一边低头整理着小辫子。 “对呀,几位富家子弟,要是登山看景,估计早都回家了。要么就是遭了强人绑架勒索,那绑匪也会飞镖递柬到府上索取钱财才对!” 柳云桥思考了很久,他说出自己的推测,也是跟大家商议。 宗若璞双瞳剪水含蓄温婉,她向柳云桥投来欣赏的眼神:“云哥哥言之有理,愿闻其详。” “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被强人劫掳,要么关押谋杀,要么勒索钱财;第二种可能是掉盗洞里,北邙山十墓九空,盗洞如同陷阱密布山林。若是这两种可能都未发生,第三种可能是人已经回城,只需守住山中出口就行,搜山也是徒劳无功。” 柳云桥一向聪慧,总是拨云见日,在复杂的情况里找到问题突破口! “书呆子,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下山?”雷雨大大的眼睛,睫毛上扬。 “正是,这样找下去不会有结果。我们只需寻找这三百处古墓中,有被盗痕迹的盗洞入口,缩小搜寻范围。” 其他三人深以为然,都起身行动,沿着古墓寻找。 北邙山是千年皇家陵园墓群,也是盗墓贼发财致富的“天堂”,自从东汉曹孟德发明了“摸金校尉”这一奇葩职务,洛阳铲更是盗墓贼和盗墓营生的代名词。 几人沿着荒山野径仔细寻找,果然多数古墓都有盗洞。 不过,忙乎了几个时辰也是一无所获。几人劳累疲乏,口干舌燥。 转眼间快到黄昏时分,雷雨第一个就坚持不住,打了退堂鼓,她干脆半躺在一棵大树底下。 柳云桥和宗若璞也坐了下来。 正文 第十八章 石破天惊大阴谋 1、死里逃生 郭镖师好力道\好准头,他弹弓一拉,几只山鸡应声落地。 柳云桥用火镰刀打火生起了一个火堆,支起一个小架子,郭镖师麻利地褪去了山鸡的毛,不过一袋烟功夫,烤山鸡肉飘出浓浓香味。 四个人奔波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两三只山鸡如风卷残云下了肚,饱餐一顿之后都倍感困乏。 人还是没找到,他们个个一脸愁容,全都沉默不语、昏昏欲睡。 宗若璞从袖中掏出一只短笛,一曲《梅花引》清亮悠远,洗尽尘俗。 寂静的山林中,笛音越发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 柳云桥情不自禁,拔剑起舞,游龙惊凤。 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缤纷。 《梅花引》又称《梅花三弄》,一段曲调反复演奏三次,寓意梅花凌寒,风中次第英姿绽放之风骨精神。据传《梅花三弄》乃东晋桓伊首创,敦和风雅,王徽之狂狷博闻,二人以笛声相知相会,虽不交一语, 却是难得机缘。 短笛曲罢入袖,长剑入鞘,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宗姑娘情志高洁,冰肌玉骨,一如寒梅凌寒留香。 此时,宗姑娘感觉到脸上微烫,二人不言不语,倾一念之心悸动,醉一次美相逢。 “听!什么声音?”镖师郭盖耳听八方,一个声音吸引到他。 他隐隐听到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远又近。其他人也都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搜寻声音来源。 “怎么像是地底下传出来的?” “对!就是的,听起来很远,又好像很近”雷雨立即来了精神,声音也大了起来,她着急地站起来来回走动,寻找声音来源。 那声音沉闷、清脆,带着绝望的危机。 循着声音找过去,居然是一座古墓,古墓不远处的周围明显有少量新土。 郭镖师郭盖用一根棍子打探着地面,声音是从一堆蓬松的柴草下面传来的。 柳云桥打着火把凑了过来一看,一个很大的盗洞赫然出现! 这时雷雨忽然被绊倒了,柳云桥和宗若璞赶紧扶起了她,低头一看——山地上一条僵硬的人腿! 那是一具尸体,尸体的不远处赫然一个一尺见方的盗洞。 雷雨和宗若璞同时尖叫了起来。火把凑近了仔细一看: “他是陈风!” “他死了,那我哥哥呢,我哥哥怎么样了!” 雷雨看到陈风的尸体一下惊慌了起来,她的喊声带着哭腔,她担心哥哥一样会遭遇不测。 “有人吗,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镖师锅盖扯着嗓门,对着盗洞喊着。 底下传来一声:救--命。 声音听起来气息微弱,紧接着又传来类似金属敲打碰撞的声音。 “底下有人,就是他们!”柳云桥用火把超洞口照了照,激动地大喊了起来。 “找到了!还活着!快放绳子下去,拉他们上来!”雷雨有些激动,兴奋地催促柳云桥和郭盖。 “别急,别急。我看看啊,放绳子下去拉他们肯定不行。”柳云桥冷静说道。 “为什么?”他们都不解地问。 “人都失踪三天多了,掉进洞里没吃没喝,肯定是奄奄一息,怎么会有力气抓得住绳子上来呢?得用绳子把我放下去,我把绳子绑在他们腰上,你们三个再拉我们上来才行!” 柳云桥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书呆子,你说的很对,那我们放你下去吧!” 原来三个盗墓贼将巫云寒一个人单独捆绑,雷默、汪店成和巫云寒三个人绑在一起。 一枝香巫云雪蠕动着爬到三人跟前,用脑门子蹭掉了雷默嘴里的布条,雷默用牙齿整整咬了两个时辰,才将捆绑巫云寒的绳子咬断。 一枝香巫云雪用盗墓贼落下的青铜器割断了捆绑他们三个人的绳子。 盗洞太深,从底下没有上面拉力的情况下,基本毫无生机。 几个人又饿又累,浑身是伤。开始还有喊叫的力气,后来慢慢都只能躺在角落里,一息尚存。 雷默听见宗姑娘的笛声,就知道有人来救,硬撑着起身,用一个缺口的大铜盆子敲击甬道里的墙砖,声音透过土层传到地面。 救上来的时候,四个人都饿得没有力气说话,身体虚弱。 柳云桥给他们一人喂了几口水。 然后吩咐郭盖带着雷雨回城里报信,带上郎中和食物接应。 经过三天的休养医治,雷默和一枝香巫云雪等人基本恢复体力,雷家人都围在雷默的侧厢房。 这次死里逃生,好友陈风被贼人打死,一枝香巫云雪被贼人糟蹋,一向话多开朗的雷默遭受心灵重创,他呆若木鸡,不言不语,魔怔一般沉默寡言。 他心有余悸,眼神里带着惊恐。 整整沉默了半个月,才说出了自己如何被一枝香巫云雪兄妹和陈风等人绊马拦截,如何在酒馆遇到盗墓贼,如何跟踪进山,如何被打败被劫持的经历。 他说的声泪俱下,满腹委屈和后怕。 雷一诺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他心想: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这回虽然差点丢了性命,但也算是一次历练,经过这样的生死考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是坏事,以后就不会不知轻重死活,行事莽撞了。 只是那陈掌柜的独子不幸被盗贼害了性命,雷一诺感到无比歉疚。 他激烈地训斥了雷默一番,然后带着雷鸣兄弟三人亲自登门吊唁,让雷默给陈掌柜跪地磕头,今后侍之如父母。 过了几天,巫府来人禀报在黄河码头抓到三个盗墓贼,一个黑痣脸、一个结巴认、还有一个不说话的哑巴一样的人。 只是那三人中,结巴人在被抓之后也立即咬舌自尽,右胳膊上也有同样无人能识别的纹身图案。 巫振纲命人将三具纹身的尸体装进了冰棺,等候慕神医到来鉴别。 连夜提审两个盗墓贼,黑痣脸兄弟全部招认了如何结实结巴人,如何被结巴人重金收买在北邙山盗取千年古尸的作案过程。 当问及结巴人的来头,以及为何咬舌自尽的时候,黑痣脸兄弟一脸茫然无从得知。 巫振纲具有多年狱讼经验,但这其中的玄机也很难搞明白。 正好就在他审理黑痣脸兄弟的时候,雷一诺带着雷鸣三兄弟和柳云桥一行五人来到衙门。 “雷兄,我正好要去找你商议,此案甚为蹊跷,暗藏玄机。”巫振纲开门见山地说道。 雷一诺道:“大人,可是疑惑此三人既然是同伙,为何只有一人咬舌自尽,这兄弟二人却苟且偷生贪生怕死?” “就是啊,难道这黑痣脸兄弟跟咬舌自尽的结巴人还不是一路人?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巫振纲双手背后,来回踱着方步,一边思考一边跟雷一诺搭话。 “大人,可还记得,那天在林子里,我捉到的两个打飞针的黑衣人?被我用散花掌制服之后,我正要抓活的,他们就死了,也是咬舌自尽。仔细看了他们的尸体,同样的部位有同样的纹身。” “如此说来,他们是同一门派,同一个主子,执行同样的命令?若是被抓获,咬舌自尽为的是坚守秘密?”巫振纲恍然大悟,他回过头盯着雷一诺的眼睛,若有所思说道。 “正是!右胳膊上的纹身就是这个门派的统一标志记号!”雷一诺语气坚定的说道。 “雷兄,你是江湖中人。凭你三十多年走江湖经验,这个门派你可认得?”巫振纲坐到了太师椅上,又说摩挲着椅圈。 雷一诺摇了摇头道:“武功路数不像中原一路,组织严密,心狠手辣。如死士般的忠于主子和上级,不像是一般的名门正派作风。” “能让手下人这么卖命的,其掌门人要么具有超越常人的统治力和控制力,要么就是有非凡的手段。难道是川湘哥老会?”巫振纲戎马生涯,染指官场,对于江湖中事也略知一二。 “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还是等慕神医回来之后,根据他的鉴别这个纹身,推测才会更加准确。” 雷一诺感觉到这个帮派的出现,对于江湖绝非好事,但是凭他一个人的判断,他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下结论。 巫振纲点了点头,几人都沉思了一会。一会儿,他忽然提高嗓门道:“来人!去监牢查看两个盗墓贼的身上可有纹身!” 这时候,雷默跟一枝香巫云雪、巫云寒兄妹寒暄过后,也来到了父亲身边。 巫振纲派去的小厮回来禀报结果是:黑痣脸兄弟胳膊上并无纹身。 “雷兄,那这么说就很清楚了,这两个盗墓贼跟自尽的三个黑衣人不是一伙人?” “是的,巫伯伯。我们跟踪他们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结巴人花钱雇的黑痣脸兄弟二人,帮他盗墓。” 这时候,雷默忽然插话了,说出来重要的信息。他一直沉默,如今缓过来了,才回想起那夜三个人的对话。 巫振纲睁大了眼睛道“雇佣的?雇佣盗墓还是头一回听说的新鲜事!”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们五个人跟踪三个盗墓贼。黑痣脸就问结巴人,为什么只要粽子不要地鼠和地龙?刚开始结巴人还卖关子不说,黑痣脸一再追问下,他才说盗取千年古尸是为了熬制一种暗器毒药,还要加什么,叫什么来着,对西域鹤顶红和三步断肠草。黑痣脸就问,那如果取了古尸之后,还有金银财宝和古董咋弄?结巴人就说平分。” 雷默被救之后,沉浸后怕惊悚之中,把这些重要的线索差点遗忘。 “果然没猜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又十分诡异神秘的门派?”雷一诺是个老江湖,都闻所未闻。 “他们熬制这种暗器毒药,难道是为了控制门下弟子吗?咬舌自尽的黑衣人莫非就是服用了他们自己熬制的毒药?”巫振纲不亏多年讼棍,立即猜出其中端倪。 “可能是吧。还不止这些,我们听见结巴人说,这是一种独步天下的暗器,他根本没见过门派的掌门人,只见过自己的上级,听说他们是要用这种毒药控制天下镖局!” 这时候,不知道一枝香巫云雪什么时候也进来了,他的话立即震惊了屋子内所有的人,尤其是雷一诺,他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透心凉。 “控制天下镖局?”雷一诺的脸色有些惊诧和恐慌。自己就是镖门中人,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爹,是的!我也听到结巴人是这么说的!难道有人要对天下镖局下毒手吗?”雷默确认了一枝香巫云雪的话。一旁的雷鸣和雷响也感到无比震惊. “谁这么黑心,要用这儿凶残的方式对付我们镖局?爹,我们不用怕,让他们来,我拼死了也会保护我们东方镖局!”雷鸣忿忿地说道。 “天下镖局都是英雄豪杰,我看他们是活腻了吧。爹,大哥,我第一个会要了他们的命!”雷响也感到振奋。 孩子们的同仇敌忾,雷一诺心里颇有些欣慰。几十年的经验,令他预感到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即将已经有了先兆。 “大人,不妨引蛇出洞诱敌深入。我看这黑痣脸兄弟二人定是摸金高手,对于这个门派有利用价值。本次盗墓失败,定不会善罢甘休,以来防范劫狱,二来可以将计就计,将此兄弟二人开刀问斩,诱捕敌人!” 雷一诺思索了一会,向巫振纲说出了自己的建策。 “此计妙极!就按雷兄说的办!”巫振纲听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2、就地正法 黑痣脸兄弟盗掘古墓证据确凿人赃俱获,还打死人命。根据朝廷律法,此类重刑犯人当判处凌迟极刑,就地正法。 七日之后,正是当月十四日正好行刑。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八角鼓楼,黑痣脸兄弟被戴上三械(项械、手械、足械),加上壶手,关进露车过街示众。 亡命牌上写着盗墓贼三个红色大字,再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露车一路招摇过市,盗墓贼接受沿街群众的观瞻和口水唾骂。直接押送到菜市口后,有差役去掉手械及壶手,打开露车驾着二人的胳膊拖了下来。 那盗墓贼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瘫软没了力气,两条腿没了力气变成软脚虾在地面上拖着。 普通的砍头枭首,市民都会争相围观。何况是凌迟这样的稀罕事儿,围观的群众塞满了大街小巷,水泄不通。 雷一诺和巫振纲经周密安排商议,早已联手洛阳城十三家镖局,安排武功出类拔萃的镖师,外加步军统领府捕快高手,在人群四周埋伏,并在菜市口两个出入口布下天罗地网。 送行酒喝罢,监刑官验明正身。两个刽子手亮出了一条布帘子,单手一抖便展开布帘。 那是十几把编上号码、一字排开的尖刀利刃,黑痣脸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得抬不起头来,那个叫老三的裤腿开始滴尿,满身污秽。 围观的群众兴致勃勃。新鲜好奇者有之,紧张恐怖者有之。 甚至有年长者手里抓着两个大馒头,等待※溅菜市口吃人※馒头,据说可以治疗不治之症——痨病。 时辰已到,监刑主持官大红笔一画,火签令落地,开始行刑!第一刀挖胸,第二刀开腿。 行刑者从一排尖刀中抄起一把不长不短,刀尖细长的刀子,亮在空中对着嘴唇吹了几吹,嘴里含着一口酒,喷到黑痣脸兄弟的胸口,刀剑对准了黑痣脸的ru头下方。 就在第一刀即将刺进黑痣脸胸口的一瞬间,直听见“咻咻”的两声响动,两名刽子手浑身一颤,直挺挺僵直倒地。 手中的尖刀“咣当”一声砸到了菜市口门口石板上。 人群里一阵骚动,个个四下里张望找寻飞针的来路,外围的群众最先反应过来,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做鸟兽散。 转眼间,又一股飞针细雨一般纷至沓来,前排站岗的官兵一次齐刷刷被放倒。紧接着,从八角楼对面的茶楼栏杆上,凌空三人从天而降。 一人带着银色面具,手拿一个貌似铲子的兵器; 一人清瘦如猴子动作敏捷,手中一根长烟管足有四尺长; 一人白衣长袍长发飘飘,颀长身段,手里一把断头剑。 玄门三奇,江湖上最奇怪另类的组合! 无影无情,神出鬼没。 武功怪异,心狠手辣。 从飞人的手里吐出了两条绳子,精准套住黑痣脸兄弟的腰身,一提一拉,抛向空中直接扔到了马背上,三匹飞马挤开人群扬尘而去。 “有人劫法场,给我追!”雷一诺话音未落,立即策马扬鞭穷追不舍。 劫法场的玄门三奇纵马狂奔,马背上回头的飞针又加了袖箭如暴风疾雨,镖师受伤居多。 雷一诺毫不示弱,扬手打出“雷震飞蝗子”,面具人的银色面具被打的咣当作响,火星四溅。 黑衣人头昏眼花强忍疼痛,却继续纵马狂奔不止。 转眼出了城门洞子,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雷一诺和几名镖师就要追上劫法场的三个飞人。 忽听的一声炮响,顿时满天黑烟,浓烟滚滚,雷一诺急忙勒住了缰绳,还是没能避免黑烟的侵袭,个个被呛得剧烈咳嗽。 显然这是他们预先设置好的掩护套路,接着这个障眼法,转眼间三个人便一骑绝尘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一匹白马单骑冲出了黑烟迷雾,手中朴刀光影闪动、左右挥舞抵挡住如雨般的飞针。 白马很快就追上了劫法场的怪人。 正文 第十九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1、穷追不舍/p 这人犹如横空出世,那三个劫法场的人始料未及。/p 立即快马加鞭,试图摆脱追赶着,白马单骑如风驰电掣对那三人紧追不舍。/p 不远处的雷一诺看到追赶者是柳云桥!赶紧追了上去马背上大声喊道“云桥,回来,小心有诈!”/p 他看出那白衣人酷似运河上劫镖的匪首,此人不但功夫高强,更兼狡诈狠毒。/p 柳云桥并无停下来或慢下来的意思,他唯独只把注意力放到左边的瘦猴子,与那瘦猴子在马背上开始激战。/p 那瘦子试图快速摆脱柳云桥,拦面叟大烟馆抡起来快如闪电,招招狠毒致命,柳云桥眼睛充血,横刀跃马。/p 他毫不畏惧,单刀一一化解瘦子的拦面叟致命险招。/p 奔袭马战正是他的强项,眼见着一口气冲出了十几里脚程,二人在马背上杀得难分难解。/p 前面的面具人一见来者不善,瘦猴子被柳云桥缠斗不得脱身,他赶紧放慢速度,回身一铲偷袭柳云桥。被他们夹击在中间的击中柳云桥躲闪不及,击中左肩。/p 这一击非同小可,柳云桥啊的一声,被打下马背。他就地打了几个滚之后忍着剧痛,飞速翻身上马,继续狂追不舍。/p 这时候,面具人将自己马背上的黑痣脸弟弟,隔空扔给了白衣人。白衣人心领神会配合默契,准确接住叠放在黑痣脸的身上。/p 接着白衣人又猛抽马鞭,马儿长嘶一声,驮着三个壮汉的马竟然居然猛的提速,先行离去。/p 这样,单人轻骑的面具人和瘦猴一前一后对柳云桥形成夹攻之势。柳云桥肩部受伤,流血不止,情况非常紧急,但是他并无畏惧之色和撤退之意,力敌二贼。/p 由于三个人马上混战,雷震飞蝗子不便出手。雷一诺快速追了上来,欲助柳云桥一臂之力。他长枪在手,横挑面具人洛阳铲,一扎一刺,连续两招直抵面具人后背,面具人回马一扫,铲子碰到枪尖,真是雷霆万钧之力。/p 雷一诺暗自惊叹好劲道!他又长枪又一抖,虚晃一招,枪尖直取瘦猴的大腿,一枪刺中!鲜血顺着马的肚子流下,柳云桥趁着瘦猴子受伤之际,一招“拔山举鼎”横切瘦猴右手。/p 面具人没料到雷一诺这一招声东击西,柳云桥与雷一诺的默契配合。他协防不及,瘦猴的左手被柳云桥凌空削掉,战况急转。/p 失去平衡的瘦猴子忍着剧烈疼痛,单只右手紧勒缰绳,努力不让自己掉下马背。他身体灵活像一根弹簧一样,在马背上旋转腾挪。/p 柳云桥双腿夹住马鞍,提速靠近了瘦猴,正要一把擒住瘦猴拽下马背。不料那瘦猴从马背上抓起一个布袋子,向前方空中一抛洒,一阵白石灰喷向雷一诺和柳云桥。/p 雷一诺柳云桥一见赶紧勒住了缰绳,闭眼蒙脸,才避免了石灰袭眼的伤害。/p 两个人面具人和瘦猴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雷一诺和柳云桥气喘吁吁愤怒惆怅。/p 他狠狠咬住嘴唇,血顺着嘴角而下。/p “贤侄,你的伤可有大碍?穷寇莫追。回去疗伤吧,我们再行商议如何捉拿贼人!”/p 柳云桥回了一句“无妨”,就不在做声。他愤恨的想着:贼瘦猴,今天让你跑了,来日就是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手刃于你。/p 雷一诺欣赏柳云桥勇猛镇定,关键时刻敢于冒死拼命一战,众镖师自叹弗如。/p 这时候,雷鸣和雷响和也追了上来,关切地问询雷一诺的安全。/p 众人收兵回镖局和巫府,这一场劫法场大战惊心动魄,满城。/p 柳云桥勇斗盗墓贼,追赶劫法场贼人成为街头巷议的话题,甚至被说唱艺人演绎成了评书,在酒楼茶肆大肆演出。/p 东方镖局和柳云桥也成了街头巷议的热门。/p 人们纷纷议论和猜疑,这个清秀瘦高却勇猛的人究竟何许人也。/p 巫振纲闻说法场被劫、人犯逃走,愤怒无比。/p 将监斩官和府兵统领狠狠训斥一顿,罚没当月俸禄。/p 同时知会洛阳府各县衙,发下海捕文书,缉拿盗墓贼和劫法场的重案钦犯。/p 公事过后,巫振纲才想起自己儿女被救一事。/p 他专门会见款待了柳云桥和郭镖师,重谢东方镖局雷一诺,巫振纲对柳云桥留下不错的印象和好感。/p 2、初衷不改/p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柳云桥大战乌子虚,智救巫公子,穷追盗墓贼,几件事情让他一个外乡人居然在洛阳城小有名气。/p 人怕出名猪怕壮,很多人就会打听柳云桥的出身和来历,更关注地是他与中原镖王雷一诺到底是何关系。/p 更有好事者,也是东方镖局的连座邻居然报了官,还好雷一诺在洛阳城上下通融,在十户连座的户贴上写下了“雷云”的名字,柳云桥对外的身份成了雷一诺的儿子。/p 柳云桥一直信奉的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即使死了也不能数典忘祖。/p 但他也清楚自己是钦犯,雷一诺这样做既是最自己的一种保护,更是为了保全东方镖局的颜面。/p 家破人亡,父母双亲和两个弟弟都遭遇不测,和曾书影的爱情成为遥不可及的梦幻和回忆。/p 自己更是天涯孤旅,孑然一身,不免悲从心来。这一切一切的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使他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失眠多梦。/p 那天他看到那几具尸体身上的纹身,脑中回想起自己逃亡被仇人追杀的过程,扯破尸体的衣袖,而追杀自己和母亲的仇人,胳膊上也有同样的纹身。/p 自己日夜追索的仇人即使烧成灰,他也无法忘记。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劫法场的那个瘦猴!他暗暗发誓:杀母仇人,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手刃于你!/p 独自走在花园,心情低落。手里摩梭着曾书影送的那块美玉。这是一方晋刻花卉诗文玉佩,温润剔透,水头足。/p 这块美玉并没有过于精心打磨,却更有一种质朴的美和若有若无的灵气。/p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美玉本是一对,书影自己留了一块以玉缀缨,恩情之结。/p 这无疑是表明了她的心意。/p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他将自己在春季采摘的柳枝,用一张大的宣纸包好,再用油纸包了一层,去驿站寄向了曾府。/p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p 尽管自己对书影相思成灾,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鸿雁传书到书影家中,无疑是自投罗网。/p 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柳枝传情。书影只要接到柳枝,定会心领神会,一来见柳枝便知我尚且活着,他日定能重逢;二来知我心志不移。/p 他找到雷一诺,决定向雷镖头辞行,去汉口寻找母亲下落。/p 雷一诺甚是不舍,还是备了一桌酒席,也算是临别一叙。/p “雷伯父,几位大哥,云桥遭难,又遭覆溺,幸遇哥哥捞救。将近一年在府上叨扰,实在难为情。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无奈客途,无以为报。青山不老,待云桥寻到母亲踪迹,探得家中消息之后,一定回报镖头搭救容留之恩!”/p 柳云桥面对几位恩人,说了很多肺腑感恩之言,离别的话带有几分伤感和无奈。/p 雷一诺道:“云桥贤侄不必客套。当时贤侄蒙难,鸣儿响儿救你也是举手之劳,更是镖门之人本分。你我有缘相聚,雷某三生有幸。我看贤侄云桥一表人才,智勇双全,文韬武略,定不是凡夫俗子。/p 尽孝是人伦之常,贤侄一片孝心实在可嘉,只是你目前境况不甚如意,若有什么难处不必客套,尽管开口。”/p 半年来,雷一诺通过对柳云桥地观察了解,对其功夫人品颇为赞赏,也一直有意收其为徒,那样的话镖局岂不是如虎添翼。/p 但是自己既然要收徒弟,总不能自己放下身价主动开口,江湖上也没这个规矩。/p 老大雷鸣武功不错,遇事果断,心性纯良,但是识字不多,为人执拗,刚愎自用,更没有全盘打理镖局的能力。/p 老二雷响是收留的义子,尽管老两口视为己出,但其遇事莽撞,资质平庸。/p 老三雷默天资聪慧,领悟力奇高,却被母亲惯坏了,从小就是个太岁,只能享受不能做事。/p 年逾半百,镖局接班人一直是雷一诺的一块心病。/p 他甚至有心栽培柳云桥做镖局的总镖头,雷鸣做大掌柜,协助打理镖局,既留住人才,又平衡了局面。这样自己退下去之后,就可以安稳得过几年清净日子。/p “镖头谬赞,云桥不才,蒙镖头抬爱,全家善待,云桥感激不尽。待我完成心愿,若是他日有缘,我必与东方镖局和衷共济,以报救命之恩!”/p 雷一诺大喜,提议全家举杯共同敬柳云桥一碗,柳云桥盛情难却,一饮而尽。/p “柳大哥,你这次去汉口,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照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雷默一向吊儿郎当,目空一切。/p 经历这次盗墓事件以后,唯独对柳云桥心服口服。/p 雷夫人看着雷一诺建议:“默默,你心里感激你哥哥就行了。你爱酗酒惹事,又是赌钱看戏。你柳大哥有要事要办,你可别尽给你柳大哥哥添麻烦了。我看哪,还是让你二哥跟着,一路伺候你柳大哥。老雷,你看如何?”/p 她表面上是不放心老三,其实是心里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小儿子,这次死里逃生,她更不希望他离开自己半步。/p “那好,响儿,你就陪你云弟弟走一趟。尽快回来,明儿个到大先生那里支些银两,再备几匹好马。我在汉口有个师弟,我修书一封,万一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还能用得上。”/p 雷一诺夫妇几十年风雨同舟十分默契,他也怕再生枝节,便做了个两全其美的安排。/p 这时候,宗若璞突然离席,她深情黯然,转身离去,一桌子的人都面面相觑,不能理解。/p 好一会儿,雷雨的话打破了大家的惊诧:“都是因为你,书呆子。我妹妹这多半年可是被你迷住了,你可倒好,非要走。我妹妹肯定就伤心了不吃饭呗,还不去哄哄她。要我看哪,干脆这回你就带着她一起去汉口,我妹妹心细贤惠,肯定会把你照顾地好好的。”/p “小雨,吃饭都塞不住嘴。这是什么话,你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方便跟你柳哥出门呢。吃你的饭!”/p 雷一诺说完又拿眼珠子翻了一下,训斥了自己的女儿。/p 雷雨撅起嘴,做了个鬼脸——“雷老虎,你以为我怕你!”/p “大哥,别说孩子了,她还小,又不懂事。玉儿今儿个可能是不太舒服吧,我去看看。”/p 宗先生喊着宗若璞的乳名,放下了碗筷,来到宗姑娘的房子。/p 这时候,雷鸣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很久以来,宗若璞一直占据他的心。/p 他一向性格内敛深沉,从来也不敢向宗姑娘表白,只是默默的惦记着她,默默对她好。/p 雷雨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不他瞬间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起身离去,这顿晚餐,全家不欢而散。/p 3、河图洛书/p 这一夜,柳云桥辗转难眠。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沉重的心事无人诉说。/p 这大半年来武功毫无长进,兵书策论基本无暇顾及。/p 母亲教的那几句口诀,至今无法领会其中奥妙。/p 他从小调皮捣蛋,顽劣不堪。自从爷爷意外去世之后,自己才用功读书。/p 曾经意气风发,性格开朗幽默。/p 如今的他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本想考取功名实现凌云之志,可是如今却像一只无头的苍蝇。/p 世界上有一种痛,就是不能说出口的痛。/p 一个人的孤独和无助,内心的彷徨,无人知晓。/p 一个人默默承受,真的如同山涧孤松,倔强而冷寂得存在。/p 每一天都会思念书影,甜蜜和美好只能在梦中,现实如同阴阳两界,恍如隔世。/p 缘起时,萍水相逢;缘灭时,相望江湖。/p 两年的行伍生涯,功夫学识和兵书理念,都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得到考验。/p 自从踏入镖局,与陌生门派武林高手交手之后,原来自信的他也变得怀疑自己。/p 母亲托付给自己的那张图,也不知道到底记录了什么秘密。长这么大母亲从来没有明确交代说过那是什么,直到最后的关头母亲才说了最后一句:虹儿,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河图。/p 对,河图!母亲说那是河图。他隐约记得小时候母亲跟父亲谈论过《河洛神典》。/p 《河洛神典》就是伏羲派武功至上宝典,分为河图和洛书两部分。/p 只有图和书合璧才能练成绝世神功——伏羲阴阳掌。如今自己把图给丢了,洛书的下落根本无任何蛛丝马迹和头绪。/p 唉,我该如何是好?/p 三岁的时候,母亲就教给他一句童谣:河出图来洛出书,戴九履一四二肩,左三右七八六足,老五家在正中间。/p 他一直背地滚瓜烂熟,但是并不晓得其中深意,是河洛神典的秘密?是数字游戏?还是什么内功心法吗?/p 他住的这间房子是内院的侧厢房,宗姑娘跟雷雨合住雷夫人暖阁侧房,宗先生和杜浪、郭镖师都是住在外院。/p 他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雷一诺一直把自己当做家人一样看待,这样的恩典令他镂骨铭肌、铭感五内。/p 雷一诺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自视甚高,却对自己格外尊重。/p 虽然他一直有留自己在镖局的意愿,但出于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又不能挑明,聪明细心的他早都看出端倪。/p 然而自己自幼志向千里,进士甲科出身,也曾驰骋疆场。即便是身处逆境,也不忘初心,木心石腹,泰山不移。/p 良禽择木而栖,翰墨小道,壮夫不为。同样,走镖护院乃一介武夫之营生,岂是我柳云桥心志所向?两难之际,对于雷一诺的意愿,他也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一直未置可否,拖延至今。/p 他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酒席上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一句既留后路又给镖局面子的话,可以说是官话、套话和活话,不善斡旋交际的他居然学会这一手,他自己都很震惊。/p 可是柳云桥啊柳云桥,你即使志向远大,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到底该何去何从?面对这千头万绪,年轻的他一阵迷茫和彷徨,心烦意乱,彻夜难眠。/p 这时候,有人敲门。声音低沉轻柔又很执着,似一阵风掠过。/p 他披衣下床,点灯开门。宗姑娘倩影翩翩。他有些意外,有些惊奇,将她让进了屋里。她深夜来访,究竟何为?/p “宗姑娘,怎么还没睡?”他看见宗姑娘神情沮丧,郁郁寡欢。/p “”宗姑娘欲言又止,低头抽泣。/p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看到宗若璞的样子跟往常不一样,愁眉不展。/p 看见她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柳云桥似乎明白了。/p 正文 第二十章 天马云桥凌虚剑 1、暗生情愫 一个姑娘家不顾男女大防和礼教约束,深夜来访,必定是对这个男人情有独钟。 肯定是晚饭期间自己说出离开的话,宗姑娘心有不舍。 “妹妹心意哥哥懂,等我找到母亲下落,查明父亲冤案,料理完亲人后事之后,他日若有缘定能定重逢。”她香肩耸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心生怜惜,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但是他心有所属,绝不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模棱两可或者暧昧,更不能给一个确定回来的承诺。 “哥哥志向远大,海阔天空,前程不可限量。小小一个镖局,不过是粗人武夫的苦力营生罢了,岂是哥哥这样文韬武略的能人高才屈就的!” “......” “哥哥此番离去,你我如同来鸿去燕,相逢无期。” 她的声音甜美温婉,话里有讥讽、有责备,也有无奈和哀怨。 说到这里,她双手捂脸止不住地伤心哭泣。 “雷伯伯看中哥哥武功人品,更看中哥哥智勇兼备,一直想要挽留哥哥,一起开创镖局事业。哥哥义气干云,至真至诚,面对恩人也不便推脱,又不想违背意愿。一来需要复仇尽孝,一来可以委婉谢绝雷伯伯不情之请。” 这是一个善解人意聪慧的姑娘,好像是自己心底的一面镜子。 自己的人生志向从未跟她诉说,仅凭借对自己地观察揣度. 自己真实意愿和内心纠结矛盾,她居然如此透彻地猜度和解读。 “哥哥用意,妹妹岂能不知道,又岂能不理解。只是,只是我......我怎么舍得你?你可知妹妹心思,若不嫌弃,愿与哥哥结丝萝之好。”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太冒失。 他颇有些意外,宗姑娘这番大胆心意的表白,出乎他的意外。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融洽美好,他一直都觉得多了一个好妹妹而已。 目前处境,无论如何都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妹妹心意,哥哥明白。妹妹高门俯就,哥哥不敢高攀,奈何我心有所属,恐要辜负妹妹一番深情美意,请妹妹原谅。” “云哥哥玉树临风,岂无红颜知己。我第一次见到哥哥佩戴美玉,就知道哥哥心有所爱。可是,这又何妨,如果哥哥真的要走,我愿奉终身箕帚,跟随哥哥远走天涯,归田卸甲。” 她冰清玉润,柔而不犯。 或许她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后的机会,借着夜色的掩护,她鼓起勇气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 她顾不了少女的矜持,顾不了尊严,只要能与最爱的人在一起。 他有些手足无措,絮絮叨叨,语无伦次。 “万万不可,妹妹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以后定会幸福一辈子。” “我此生注定漂泊,居无定所,怎么可能毁了妹妹的幸福。天色太晚,妹妹速速回房睡觉吧。” 他轻轻将她朝外推了一把,做出关门的动作。 柳云桥语气冰冷,他必须坚决地回绝她,不能让她有一点点希望。 宗若璞泪流满面。 “既然如此,妹妹终生不嫁,为君相守!落落青丝尽白发,天涯咫盼梦人回。” 柳云桥无言以对。 “这是妹妹送给哥哥的心意,希望有它陪伴你,就如同我在哥哥身边,守护你,保佑你。” 宗若璞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布兜,布兜一口丝线扎紧,丝线上镶嵌一块红色宝石。 这是一个玛瑙九眼珠宝石护身符,稀世之珍。 不仅是一款装饰品,更有神奇功效,阻止那些神秘力量的侵害。 宗姑娘连夜造访,赠送宝物,一片真情感人至深。 柳云桥接过宗姑娘的护身符,感激不尽,五味杂陈。 “云桥谢谢妹妹心意。今生今世,不论荣辱沉浮,不忘妹妹情谊!” 他还是拿捏好措辞,将自己跟宗若璞的关系定格在朋友之间。 宗若璞紧紧抱住了柳云桥,深情地吻着他的面颊。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柳云桥端详着那精美的护身符,怅然若失。 2、缘结灵虚 第二天,柳云桥直到接近晌午才起床。他独自一人在洛溪禅院徜徉。 雷默、雷雨带来了洛阳糕点和开封花生酥。 雷雨进门就嚷嚷:“书呆子,快来吃好吃的。这可是我们当地有名的糕点,尝尝吧。对了,被你救的巫公子和汪公子也来了,在前屋候着呢。” 话音未落,雷默已经带着巫云寒和他的妹妹一枝香巫云雪、汪店成一行来到洛溪禅院。 为首的正是巫云寒,他见了柳云桥纳头便拜: “多谢柳大哥救命之恩,多亏大哥机智敏锐,我们才死里逃生。这还来不及好好感谢恩人,就听说你要走,我们赶忙就跑过来了,一来谢恩,二来为你践行!” 巫云寒虽然纨绔,却是个义气之人。 柳云桥有些惭愧:“巫衙内不必客气,是大家共同努力才能顺利找到衙内和几位,是衙内的造化,福气深厚。也是巧合那天我们商讨出的法子,顺藤摸瓜才。闻说衙内为人豪爽仗义,今日结识三生有幸,只是云桥家中还有事,三天后出发去汉口,不能与兄弟们在一起实在遗憾。” “大哥不必过谦!等你办完事了再回来,咱们一起喝酒听戏!这是家父一点心意让我转交给大哥,还请笑纳。” 这时候,巫云寒的妹妹,一枝香巫云雪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黄绸子包裹的是一把宝剑。 只见那宝剑剑身修颀秀丽,青翠革质剑鞘上嵌一十八颗北海“碧血丹心”宝石。 晶银夺目,不可逼视,飘然仙风,果然一把好剑! 巫云寒道:“此剑乃是家传宝物,名为凌虚宝剑,原为留侯张良佩剑。留侯盖世英才,运筹帷幄。汉定天下之后退出庙堂,魂归张家界,羽化升仙。凌虚宝剑可明心可承志,极具灵气。不遇遗世之奇才,则不得其真主。” “我巫氏祖上乃是颍川留侯之义仆,机缘巧合有幸保管宝剑。柳大哥乃是洞穿尘世,通天晓地之士,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这把宝剑配上大哥,真是物得其主,器尽其用。” 妹妹一枝香巫云雪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宝剑,巫云寒深情诉说着宝剑的来历。 不知什么时候,雷鸣和雷响也凑了上来,众人见到稀世珍宝,叹为观止。 如此绝世珍宝,柳云桥深深震撼。 他再三推托不就:“巫衙内美意,云桥心领。不过这礼物分量实在过重,云桥不才,承受不起!更何况宝剑乃是贵府镇宅之宝,君子不夺人之爱,不敢不敢!” 巫云寒不依:“柳大哥此言差矣,赠剑正是家父之意,愚弟不敢忤逆,还请柳少侠笑纳成全!” 柳云桥推脱再三,见对方盛情难却只好接过了宝剑。 “如此,柳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多谢令尊大人和巫公子美意!云桥代为保管,他日有缘可再行奉还!” 柳云桥收到这份意外的大礼,有几分惊喜和意外,也多了几分不安。 “剑乃百兵之君,自古所配有德之人。柳少侠麟子凤雏,配上此剑,可谓人剑合一!” 原来雷一诺一直站在禅院门口。他本来是想找柳云桥单独谈心,不料遇到巫云寒一行,登门答谢、赠剑,他便邀请所有的人都去酒席上就坐。 酒席上,雷一诺问道:“柳贤侄准备何时启程?” “总镖头,我打算今日去上清宫敬香问道,三日之后启程。” “如此甚好,年轻人难得有精神信仰。你我叔侄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不浅。即将阔别,我也是多有不舍。只是雷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贤侄意愿如何?” “总镖头请讲,只要云桥力所能及,万死不辞!” “贤侄有所不知,洛阳城一共十三家镖局,今年又冒出一个人要大张旗鼓亮镖开局。按照镖门行规,只要他在洛阳打过九家镖局,即可获得资格另立门户。目前已经打到第六家,按此推进下去,明年春上就剩最后三战。” 雷一诺一口气说了很多,呷了几口茶,宗先生立即把茶水续了杯。 雷一诺又道:“并非镖门规矩刻薄不容新人,如今国家多艰,官民两竭,镖局营生也是举步维艰。承蒙洛阳镖行抬举,雷某当了镖门的扛把子。我本少林派弟子,修禅习武,慈悲为怀。” “本不应对此事插手过多,只是镖门规矩不能破,何况事关洛阳镖门脸面问题。鸣儿、响儿习武勤奋,奈何天资所限,绝非对手。非我雷某胆怯,只是镖门行踪不定。” 雷一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雷鸣雷响兄弟,他们低头不语,埋头吃菜。 “雷总镖头意思我明白,是让我代替东方镖局打镖?”柳云桥听到这里基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云桥道:“云桥的命都是总镖头一家所救,别说这件事,及时十件百件,我也该赴汤蹈火。只是有个问题,我与镖头非师承关系,代替镖门出战身份是否合适?” 雷镖头是个老道和稳妥之人。他是担忧自己万一失手,东方镖局和整个洛阳镖门的脸面无存,自己一生积攒的江湖威名却晚节不保。 更为重要的是他想找到一个正当理由留下柳云桥。 “这还不简单,少侠可拜大哥为师,凭你的基础学艺半年,此战必胜!雷镖头乃是少林寺妙如大师座下高足,雷总镖头的少林散花掌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不仅如此,中原岳家枪,举重若轻,气吞六合八荒,一击必杀。” “这岳家大枪,乃是北宋武术绝顶高手金钟所创,金钟传周桐,周桐门下三大弟子个个武功盖世:就是岳飞、卢俊义、林冲,还有王进。上次夺镖靠得是雷震飞蝗子,这雷震飞蝗子更让江湖闻风丧胆。散花掌、岳家枪、雷震飞蝗子就是中原武林三绝!” 宗先生一说到自己的东家大哥,对他的武功佩服之极,每次言此,仰慕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如同酒肆茶楼说书者一般声情并茂。 雷一诺倒是没有谦虚,他的脸上有些得意和满足的神采,似乎很受用这样的宣讲。 自己一生的光辉事迹和武功修为,基本就是在宗先生的总结里。 他惬意地将那管用了几十年的铜烟管,在桌子腿上重重地磕了几下,然后将烟袋在烟管上缠了几圈,放在八仙桌上。 “书呆子,算你大造化大福气,很多人做梦都要做我爹的徒弟,你小子可倒好,还要我爹来求你,你还不谢谢我爹,敬我爹一大杯酒吧。”雷雨的情绪里多是骄傲。 柳云桥举杯:“总镖头威名云桥受教,云桥敬您,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只是我武功资历尚欠火候,雷鸣大哥功力深厚,还是镖局大镖头,由他出战最为合适!” 说完,他看了雷鸣一眼,雷鸣没想到柳云桥在这个时候会想到自己,他感到一丝欣慰。 “贤侄,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考量良久,还是你比较合适。你打赢了,更好!就算你打输了,你只是是我新收的弟子而已,不会折损镖局颜面。这是个完全之策!” 雷一诺终于亮出了底牌,故意雪藏雷鸣雷响是保全的策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待我料理父母和弟弟后事,尽快归还,拜师学艺。”柳云桥立即明白了其中深意,不再推脱。 雷鸣和雷响也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脸上阴转晴。这时候,雷默提议所有人都给柳云桥敬酒。 宗若璞掩饰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只见她两腮绯红,内心激动。她喝了一大杯酒,忽然离席起身,扭头跑向了花园,一个人在树底下手捂着胸口,心跳加速。 她的举止早被雷雨发现,她一路尾随其后,然后一把揪住她的小辫子,讥讽地说道:“呦呵,开心了,满意了?情郎不走了?双飞双宿了,不需要忍受相思之苦了?哼,只可怜了我那痴情的大哥了,哎。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想叫你“嫂子妹妹”呢。” 嫂子妹妹,是雷雨发明的新词,是专门给宗若璞用的。 她说话就像连珠炮,宗若璞根本插不进去。她被她看透心思,一顿唇枪舌剑说地她更加脸红。 她娇嗔地说道:“讨厌,人家哪里是那个意思嘛,我高兴还不是因为雷伯伯的心事有了着落嘛。” “狡猾!冠冕堂皇!说什么因为我爹,就是因为那个书呆子,还狡辩!”雷雨咬着牙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好姐姐。说不过你,行了吧。就算是吧,不行吗?我知道大哥对我的心思,可是他是咱的大哥呀,我从来没想过那方面的事儿。姐姐,你是我最亲的闺蜜,连你也误会了我们嘛?” 宗若璞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她知道这个美丽的误会必须有个合适的机会说破。 雷雨一看到宗若璞的表情和语气,立即明白过来,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她还是掩饰了过去。 她说道:“那,好,好吧!我明白妹妹的心了,看在你对我好,教我绣花给我做汤的份上,我,同意了!” 雷雨的样子十分可爱,她的情绪和表情变化如同七月的天气。 酒席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雷一诺格外开心,他心里纠结的一件事终于有了着落。 “恭喜雷伯伯、柳大哥!”巫云寒、汪店成同时举起鸡缸酒杯祝贺。 “雷伯伯,差点忘了,这是家父拜帖。”巫云雪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拜帖递交给了雷一诺。 雷一诺接过帖子,转手交给了宗先生。 帖子上书:雷一诺贤兄台展,巫振纲具押。言诚(雷一诺字世平)兄:承启贤兄侠义相助,犬子、息女得以保全,劫后余生,大恩不谢。今秋碳敬、节寿礼、刑部秋审部费折合白银十万两,领附货物十箱,运输汉口,有劳吾兄不辞辛苦,全程照应。巫振纲叩首拜,庚戌年秋。 “伯父,是不是今年的碳敬、节寿礼、刑部秋审部费银两和礼品吧,又要辛苦伯伯和大哥二哥了!哦对了,汪兄弟家正好还有一批羊楼镇的砖茶,也需要伯伯照应。” 巫云寒没看基本都知道帖子是巫振纲又给东方镖局揽了大买卖。 “雨贤侄说的没错!云桥,还真巧了,巫大人和汪掌柜正好有一批货,要运往汉口。这兵荒马乱的,我一直担心你一个人出门不方便,也不安全。你就辛苦绕个弯,跟鸣儿、响儿走一趟,先运送碳敬去京城,再从京城折回汉口。赤壁羊楼洞,有一批去山西的砖茶要上岸,这批茶是山西人卖给俄国人的,你跟你哥哥把茶叶送到山西,刚好回来跟我练功,跟着出趟镖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今天对于雷一诺可谓双喜临门,他非常开心,说的眉飞色舞。 “伯伯,这回我也要去。我和小雨姐姐一起去,给大哥做饭。让我也走镖,以后做女镖师给官府太太小姐看家护院!”宗姑娘突然提议自己也要去。 “我看你是要跟着书呆子吧,你那小九九我还不知道!”雷雨又不失时机的嘲讽她。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笑傲江湖伏羲派 1、一点尴尬 柳云桥见自己躺着中枪了,脸上一阵不自在。 一旁的雷鸣也一脸不快,宗若璞白了雷雨一眼,示意她住口。 可能是因为心情太好,雷一诺居然爽快的答应了:“玉儿(宗若璞小名)也要去,既然真的想去,你们两个都跟着去吧。去京城看看,开开眼界。不过,这路上可不是旅行看风景,不是过家家。很累很苦不说,还有绿林强盗,危险得很!你们都给我记住,乔装打扮,乖乖听话,不许惹祸!” 两个姑娘十岁起就吵着闹着要跟着走趟镖,得到了从来都是严词拒绝。 这回宗若璞其实根本没抱什么希望,雷一诺竟然答应了他们。 这个惊喜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激动得跳了起来,手舞足蹈,雷雨情不自禁抱着爹爹亲了几口。 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她的心目中走镖并不意味着危险,而是一种新奇、好玩、刺激的事情。 与其说是一次惊险的历程,不如说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没个样子,一边去。大哥,走镖路上辛苦不说,危机四伏,你看他们大姑娘家的,不行就算了吧。”大先生宗启文白了宗若璞一眼,转脸对雷一诺说道,他在镖门几十年,其中艰辛和危险深有体会。 雷一诺却十分淡定。 “哎,也没事。这趟镖水路多,旱路少,让这俩孩子也吃点苦头。你就不担心了,有鸣儿和响儿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走镖,旱路水路都轻车熟路的。加上云桥在,这孩子精灵稳妥,我就更放心了!” 雷鸣一脸不快,尽管柳云桥是他自己救上来的,但毕竟是个外人。 父亲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如此欣赏和亲近,他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宗姑娘对柳云桥的反应也让他心里发酸。 柳云桥一直对这位性格沉稳心思缜密的雷家大哥心存感激,言谈举止都尊敬有加。 但他没有意识到,自从自己踏入雷家之后接连二三发生的事,抢了他雷家长子和“洛阳小霸王”的风头。 先是击退乌子虚为镖局和赢回颜面,又是机智救出巫氏兄妹和雷家老三、汪店成。 这次蒙面人劫法场又表现得勇猛异常,虽然敌人未能手到擒来,奋不顾身死战到底的精神几乎征服了半个洛阳城。 柳云桥性格率真,心性简单,雷一诺的青睐,宗姑娘的倾慕,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孝心未尽,后事不理,于心何安?自从伤势恢复之后,他的心思都在如何找回父母长兄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 自己的武功、学识进步与否,前程与否,都在其次。 2、身世疑云 酒席散去,众人各怀心事。柳云桥吃茶过多,加之心有介怀,一时难以入眠。 他想起了那边凌虚宝剑,他一眼就爱上了这绝世珍宝,席间碍于主人在场,人多眼杂,不便表露而已。 灯下,他双手托着宝剑,仔细鉴赏品味起来。 宝剑长不足三尺,剑形精致华丽不失稳重优雅,剑身取上等玄铁,经百炼钢技术千百遍锻打,加之铸剑师傅独门秘笈淬火灌钢方可出炉成器。 长剑在手,寒光闪闪。锻打暗纹昭示着它的沧桑和内涵,剑炳手感无比舒适。 百刃之君,凌虚虽为凶器,却不显杀气。 他真是爱不释手,情不自禁来到禅院,一试宝剑。月朗星稀,宛如白昼。 他身形矫健,剑法犀利,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 “红颜旧,相思苦,深情意,苦难付。一生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剑走偏锋,不知不觉心中思念曾书影,失落惆怅,剑法也忽然缠绵。 剑气缥缈,一个黑影闪过,那人身法之快令柳云桥触不及防,被动迎战。 来人手持一根长棍子,棍法精熟老辣,柳云桥一招龙跳天门,只见他转身一个虚晃,长棍斜挑。一招普渡四方轻松化解。 柳云桥又一招虎卧凤阙坐盘反撩一剑,那人一招佛光普照,弹腿飞身一棍下劈,臂力实在威猛惊人。 寂静禅院,棍剑斗地如痴如醉,一时瑜亮。只见柳云桥剑气纵横,寒光四射,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那黑衣蒙面人似醉似醒,半醉半醒,棍法揉进枪法,枪法融合棍法,威力增加。 一招佛法无边,柳云桥双臂发麻,宝剑脱手,人倒地。 那人摘下了蒙面黑布,扶起了柳云桥。 正是东方镖局总镖头雷一诺! 江湖人称玉面金佛,更是中原镖王。 “总镖头,原来是您!云桥受教了!”柳云桥赶紧起身致意,倍感意外。 雷一诺忽然十分感慨。 “伏羲派河洛十五剑,失传江湖几十年。没想到今天老夫还能亲眼所见,领教几招。你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雷一诺不愧武林顶尖高手,慧眼鉴真伪。 “雷伯父果然好眼力,云桥学艺不精,见笑了。”柳云桥无比叹服,自己很少显露剑法,一般的人是无法鉴别的。 “贤侄乃是伏羲派弟子,师从何人?”雷一诺疑惑中带有肯定的语气问道。 “云桥自幼体弱多病,家慈爱我,五岁起就教我舞剑。开始并未告诉我此剑法宗派,直到我十八岁那年母亲才告诉我剑法招数。云桥愚钝,剑法粗浅,不曾学到精髓。” 柳云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大概说出自己学剑过程。 “敢问令堂名讳,仙乡何处?”雷一诺一说出口突然觉得有些冒失和唐突。 “家慈姓朱,徽州府婺源人氏。又听过家母曾经说过,祖上并非皖南人。” 面对自己尊敬的总,雷镖头柳云桥率真,绝无谎言。 “这就对了!当世武林,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四大门派式微,百年无主。除了武林三绝形意拳泰斗李洛能、太极宗师杨路禅、八卦宗师董海钏之外,内功剑法掌法之精,便是伏羲派云盘三清。云盘三清一直在皖南九华山修道授业。” 雷一诺如数家珍,这些江湖风云人物柳云桥也曾听过,却知之甚少。 “云盘三清乃是兄弟三人,俗姓为郭。终南山丹阳关天机真人之弟子,天机真人是全真七子之传人。云盘老祖功夫独步天下,天下第一!极善掌法轻功,伏羲阴阳掌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平生只有一个徒弟就是现在的八卦宗师董海钏,董大侠是五百年来难得的武学天才,聪颖勤奋,青出于蓝。在伏羲阴阳掌的基础上创造了八卦掌,威震江湖几十年,鲜有敌手,独孤求败。” “云盘教主乃是伏羲派实际的掌门人。他武功奇高,博学多才。一生致力奇门遁甲,修炼掌法和剑法。一套河洛十五剑令天下武林人闻风丧胆。云盘教主有四大弟子,其中就有一名朱姓女弟子,想必就是令堂。云盘教主将自己一生的心血河洛十五剑和内功心法,双料合璧,写就绝世武林秘籍《河洛神典》,可是由于伏羲派内部出来巨大的内讧,这部秘籍已经流落江湖难寻踪迹,真乃武林之憾事啊!” 说到这里,雷一诺不禁感慨。 “那云盘长老呢,他又是谁?”柳云桥听得目瞪口呆,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雷一诺。 “云盘长老是他们三个当中最为另类个性的人,他相貌清奇俊美,绝顶聪明,心怀天下,至善至诚。武功修为不及两位师兄,后半生潜心于岐黄之术,悬壶济世,炼丹讲道,天下杏林之楷模宗师也。你还记得慕神医和念姑伉俪?二人在去罗浮山洞天福地之前,曾拜在云盘长老门下,问道学医三十年。” 雷一诺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原来柳云桥跟慕神医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渊源,按照年龄和师承,慕神医还是柳云桥的师叔。唉,这是造化弄人,还是机缘巧合呢? 柳云桥听到这个跟自己最近,又很遥远的故事,心灵无比震撼。 这些故事母亲从来没有给他讲过,难道母亲教给我的剑法就是河洛十五剑,那张图就是武林秘籍?怪不得母亲拼死一搏,既为了救自己,也是为了武林秘籍呀。 那么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兄弟惨遭不测就和这本书有关?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很多事情,这一谜团一直困扰了自己好几个月,没想到被一把宝剑和雷镖头解开了。 “河洛剑法、伏羲掌法果然犀利无比,柔中带刚。若不是老夫使用了少林达摩棍,再以岳家大枪之劲道力度,今天老夫可就颜面扫地了,我也能想通你年纪轻轻就能打赢乌子虚的原因了。” 雷一诺越发欣赏柳云桥。 “雷伯父谬赞了,云桥剑法粗浅,还望多多指教!”柳云桥这才回过神来,他忽然一改往日“总镖头”的称呼,想到慕神医居然是自己的师叔,对雷一诺自然亲近许多。 “河洛剑派之境界无比圆活连贯,以心行气,以气运身,我虽不精剑法,但我观你出剑灵气有余,功力不足,身法正,步法生。步法转换进退不够贯通自如,招数在心不能应用自如,源于实战经验不足。你投身军营,精马战阵战,而短于单打独斗。今后务必苦练内功,勤练步法,定能剑气如虹,剑行似龙,剑神合一。”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武功的至高境界就是最简洁的招式打败对手,剔除多余的动作,否则就是花拳绣腿。学艺最忌过于圆熟而缺乏悟性灵气,更怕俗气而无格调,贤侄之长出在于灵气悟性上佳,所遇良师指点必能一日千里!” 雷一诺语重心长,非常独到犀利得指出柳云桥剑法的缺陷。 柳云桥躬身道:“伯父指点迷津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雷镖头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文武双举,前程不可限量,遇到这样的变故,伤心垂泪郁郁寡欢也是正常。但你不要自暴自弃,匹夫不可夺其志也。人生进退得失,不在于你身处何处,而在于心。” 柳云桥点头铭记心间:匹夫不可夺其志也,人生进退得失,不在于你身处何处,而在于心。 “我祖上原是南阳富户,家有良田百亩。祖父和父亲在南阳城内兼营铺号,贩运信阳毛尖和秦岭中药材,颇有积业。我自幼读了圣贤书,立志考取功名报效朝廷,腹中亦有锦绣文章,胸中藏有鸿鹄之志。十岁那一年遭遇飞来横祸,父亲在驻马店被抢光钱财,货物被劫,人财两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屋漏偏逢连阴雨,官府又有差役摊派劳工,保甲欺我家孤儿寡母,我家被派到当地一个地方豪强家里收租子,这哪是一般人完成得了的差事啊。兄长被豪强家丁打伤致死。家中顶梁柱倒塌,母亲抑郁成疾。” “灭顶之灾就这样降临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族人勾结豪强,吞并祖业,瓜分良田,我被赶出家门,如同丧家之犬,流落街头。” 雷一诺诉说起自己埋藏四十多年的尘封往事,不禁神情黯淡,伤感沮丧。 “一向养尊处优的我,变成一只流浪狗自生自灭。灾荒之年,流民四起,我要过饭,当过扒手,做过妓院的龟奴,伺候同样是苦命的粉头。我个性倔强要强,不能忍受老鸨子打骂凌辱,逃出妓院,沿街乞讨,吃垃圾,捡剩饭,吃猪食,喝舍粥,做了流民。” “流浪了两年,成了半大小子。豫西大饥荒,逃荒到洛阳,每天靠寺院僧人舍粥活了下来。饥民太多,粥场后来也难以为继,我饿晕过去。后来被化斋路过的少林寺妙如大师所救,从此结了佛缘,剃度出家入了佛门,参禅习武,整整一十五年。师父见我杀伐心重,尘缘未了,许我还俗,放下恩怨,以佛法化解仇怨。” 夜凉如水,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坐着谈心,尘封已久的往事等待了许久的倾诉。 柳云桥迫切地追问他:“那后来呢,您下山报仇了,还是原谅了仇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感激尊敬的雷大镖头身世这般凄凉悲苦。 “毕竟少年意气,没领悟师父话的深意。下山后,用了一年时间杀了仇人,灭了族人,双手沾满鲜血。大仇已报,突然感到人生没有目标和意义,师父怪我滥杀无辜,杀伐过重,佛门不容。因为家严原就是在经商运货半路被强盗劫杀,就投身到了洛阳龙门镖门,发誓要保一方商人,人货平安。” 这时候,柳云桥握紧了拳头。手刃仇人,快意恩仇,雷一诺年轻时报仇雪恨之举,何尝不是自己的愿望呢? “我走镖三十年,练就了全能镖师武技。镖局保护的都是真金白银,东家财物千百万,因为信任才交到你的手里,当今乱世盗贼四起。盗贼为了讨生活,可谓铤而走险、搏命一击,镖局每天都有可能面对不同来头的盗贼,他们的武功流派、暗器毒药、规矩套路可谓五花八门,没有真功夫别说保护镖银,自个儿的命都难保。 “镖师的功夫绝不是花架子,不是交手比试,不是以武会友,是真刀真枪真把式。镖局是古老的营生,也是公平的买卖。镖局能兴旺凭的不是关系,不是嘴子,不是上下打点斡旋公关的本事,而是青石板上砸乌龟—硬碰硬的真功夫打出来的。” 柳云桥听得认真,不住点头。插话道:“镖门弘毅,武艺高强还要义字当头,以和为贵!” 雷一诺点头:“除了武功高强、更要心性强大临危不乱,为人更要仗义守信,才能立足镖局。除了精通兵器、暗器、拳掌这些必修之课,还要会马战、水战、陆战,江湖规矩也要恪守。” 柳云桥道:“如此说来,做好镖师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总之一句话,镖师保的是别人的财产,走的是自己的路!” 雷一诺借着酒劲儿向柳云滔滔不绝讲述了大量武林秘闻和镖局的底细,令他大开眼界。 怪不得,做镖局的大掌柜或者总镖头,被称作“达官人”呢,有了这样全面的本事,投军也会有很高的军衔爵位。 彼时民间禁武,武术传教介于家族内部传承,武林流派多是套路,竞技实战少之又少。 武林是在镖局诞生之后,江湖绿林和民间高手不断切磋提炼,武林人整体修为造诣得到一定提高,习武倾向也有一定改变。 只要做过镖师的习武之人,武林中人都不敢轻视的。 东方镖局三十年来,东至苏州、西到金城兰州、北上蒙古,南下广州。 押过商帮货镖、商人镖银、朝廷军饷、官府税银,令他最为得意的是押过皇杠子(皇宫的贡品和银两)。 雷一诺一直忙于镖局事务,柳云桥养伤之余,多数时间都在洛溪禅院读书练功,两个人从未有过这样的长谈和交流。 二人意犹未尽,促膝长谈,一直到深夜,方才作罢。 这个夜晚,柳云桥第一次听到了关于母亲师门的传说,柳云桥久久沉思直到疲乏入睡。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天马开张踏镖途 1、首镖征程 第二天,雷一诺率雷鸣三兄弟,携众镖师、趟子手、伙计,拜祭祖师爷,背了祖训,敬壮行酒。 步军统领巫振纲府的货物早已整装打包,贴上封条,雷鸣带上路引和文契,众镖师扛着镖旗、推着鸡公车奔赴巫府。 镖车队伍浩浩荡荡,首尾难以相见。为首镖车上插着犬牙镖旗,金色描边,黑色底子,偌大一个“雷”字。 雷鸣和趟子手杜浪走在最前面,雷响、柳云桥骑马来回巡视,雷雨和宗若玉骑马走在队伍中间,郭盖镖师和其他几名镖师断后。 进京北上走旱路,沿洛阳一路北上,经安阳、邯郸、保定等府,即到京城交付货物白银。 脚程八百多公里,每天只走六十里,如果路途顺利,除了遇到偶尔下雨耽搁,到达京城约摸四十天。进京之后可走水路南下汉口。 柳云桥平生第一次走镖。当年戎马倥偬,野外行军家常便饭,习惯餐风露宿、寒衾冷卧。 对于走镖这个营生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一种新鲜感。 尤其是在头几天里,他情绪高昂,异常兴奋。 这一天镖队走完了规定的六十公里脚程,人困马乏。趟子手杜浪操一口清亮的嗓子喊道:“大镖头,打尖歇马了!” 所谓打尖就是吃饭休息的意思。 米饭盛的很慢很多,在碗口上高高堆起,饥饿的赶路人狼吞虎咽,用嘴打掉碗口上的“尖”。 前方不远处路边大树底下,有一家新开客栈,瓦舍十间,屋顶飘着一面黄底黑字的幌子——仙客来客栈。 雷鸣和趟子手杜浪,走进一看,店内陈设一新,住客寥寥。 店内伙计见有客到急忙出来迎客,雷鸣进店内里外前后仔细查看,也不搭话,也不理睬伙计。 看完一圈,闻了气味有查看了水井之后,径直走出门来招手队伍继续前行。 店里伙计们不不解,还在门口十分热情地挽留。 众镖师会意,镖队浩浩荡荡继续超前赶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个村子。村子路口有家客栈,看起来气派敞亮。 雷鸣雷响走进店内,迎面出来一个少妇,那妇人略施粉黛,颇有几分姿色。 那妇人一见镖队,立即脸上堆笑,满脸抚媚地热情迎客:“哎呀,各位爷赶路辛苦了!进店歇歇脚把,喝口茶解解渴,烫一壶酒暖暖身子,再尝尝小店的特色菜。您看我们家这后院宽敞着呢,正好歇马存货,我让伙计们伺候着马匹添加上好的草料。还有上等客房,保爷您睡得踏实觉,出门赶路辛苦着呢。” 这老板娘不仅长相风骚,更是伶牙俐齿,接待周全。 “客房多少钱一宿?”雷响一屁股坐到了有一条凳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客房十文,饭钱酒钱看您丰俭口味了。要是您有兴头,夜里再给您找个妹子捏捏脚捶捶背,走南闯北的汉子,赚着大把的银子不就是图个安逸快活吗?” 那妇人眼神变得非常丰富,暗示雷鸣这个店是个暗门子,晚上除了吃和住,还有其他名堂。 雷鸣一听到妇人介绍,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了,镖队继续前行。 雷响倒是对这家客栈很感兴趣,站起来四处打量。 那妇人一听雷鸣要走急了追到门外,嘴里还在不停嘀咕。 可能镖队几十人的吃住对于她来说,是个大买卖。 这时候天色已晚,再不找不到安顿的客栈,镖队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雷响有些着急:“大哥,今天都走路六十多里,人困马乏,得赶紧住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走几里就到悦来客栈了,看来今天咱们只能在那里打尖了,还是老主顾可信。” 雷鸣飞身上马,马背上回了一句,一面向后面的队伍挥手示意队伍前行。 话说悦来客栈足有二十年历史,历经两代人经营。 老板是一位老者,后因年迈多病,便将客栈交给女儿女婿打理,老者偶尔出现在店里照会一下老主顾。 然而这次,雷鸣发现悦来客栈店主夫妇不见踪影,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黑鳞鳞一个大汉,站在那里如一座漆黑铁塔。 雷鸣和雷响杜浪一见那黑大汉面生,拱手施礼便立即退出店外,挥手示意镖队继续前行。 众镖师早已饥肠辘辘,他们不解为何路遇三个客栈都被雷鸣拒绝入住,后面有些人不免犯嘀咕闹情绪。 谁知那黑大汉拦住去路,扯着大嗓门吼道:“怎么个意思?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了只看,看了不住,这是何道理?瞧不起洒家吗?既然来了,何不吃碗酒再走?” 雷鸣抱拳施礼道:“店家,贵店气派祥和,只是镖队前几日耽误脚程,如今只有日夜兼程兼程方能如期交货,只怕今夜不能歇马打尖。如有下次一定下榻宝店,叨扰之处,多请见谅!” 雷鸣不想生事,又不能抹了那人的面子,只好借故推脱。 那黑大汉果然恼怒:“少忽悠洒家,你也不打听一下,这九龙山方圆百十里地,也就这几家客栈。我家便是最后一家,店里都备好了热水热饭,走到门口了不住店不喝水,不给我个脸子是吧?” 柳云桥一着急,下马走上前来反驳道:“打尖投店,向来都是自情自愿,若按你所说,岂不是强人所难?我东方镖局南来北往行走江湖几十年,武林同道朋友遍天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望店家行个方便!” 他故意把“东方镖局”四个字说得很重。 谁知黑大汉听而不闻,干脆用那铁塔一般的身躯顶住镖车,做出不住店绝不放行的架势。 这时候,雷雨冲上来,啪啪给了黑大汉两个耳光并大骂他:“岂有此理,天底下哪有逼人住店的道理?你这破点店呢,又脏又臭,又小又旧,饭菜还不对老娘我得胃口,就是不住,怎么了?凭什么非要住你们家店吗,难道这九龙山就你一家店吗,即使只剩你们独门生意独一家,我们宁愿睡帐篷也不住。死了张屠夫我还吃带毛猪不成?” 雷雨伶牙俐齿,劈头盖脑把黑大汉训斥了一顿。 那黑大汉手捂着被抽打的脸,又被雷雨羞辱,僵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才傻愣地辩解了一句:“就,就是不许走,怎地?今儿这店你住,得住,不住也得住!在这个世上,敢打老子的只有俺老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他怒目圆睁,眼睛张的大大的像一对铜铃。 他气急败坏,用手指着雷雨的鼻尖,雷雨不甘示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望着气呼呼直挺挺的他,形成一个很大的身高落差:“打我呀,有种你我打我呀!” 黑大汉见对手瘦弱不堪,只一手就抓起了雷雨,雷雨像一只被老鹰叼起来的鸡,双脚悬空乱蹬毫无还手之力。 半空的雷雨等着双脚挣扎着嘶喊:“黑鬼,放下老娘,放下老娘!” “放下我妹妹!有种跟我打!”雷响冲了上来,铁青着脸,拔剑相向。 黑大汉一看雷雨穿着男人装束,一提发现这么轻盈,有瞥见雷雨耳垂上的二环孔眼,加上雷响说的话,他才知道他提起来的只是个小姑娘。 “哼,你个小泼妇,我屠戬向来不跟女的动手!”那黑大汉说出来自己的名字。 尽管他气不打一处来,但并没有动手伤着雷雨,一旁的雷响赶紧拉开了雷雨。 他忽然拱手抱拳说道:“各位镖头,你们镖行讲规矩,三种店不能住,新开客栈不住,娼妓客栈不住,易主之店不住。我屠戬虽然孤陋寡闻,但是你们那点破规矩俺还是晓得的。不就是怕怕劫财嘛,不就是怕谋财害命吗?” 黑大汉屠戬是个直性子,直接说出的江湖规矩、镖门禁忌,更是直言不讳点破了雷鸣心中顾虑。 “今天,我们狭路相逢,这店你们可以不住。不过我们我们必须赌一场!第一比武功;第二比酒量;第三比射箭。三局两胜,你们赢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欢送过山!你们若是输了,这规矩就得改一改,今儿个就得住店打尖!” 屠戬声如洪钟,每个字如同一根钉子扎到地里。 雷鸣不知道黑大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对方底细。 搁在平时,就着他洛阳小霸王的脾气,不说比三场,就是比三十场也不在话下,只是眼前人在镖途,必须慎之又慎。 他和雷响、柳云桥小声合计一会,看来逼到这个份上不比怕是过不去,只能冒险一试! 鉴于雷鸣是总镖头,需要一路照应,万一有个闪失出现意外,因此不适合比武。 柳云桥不仅功夫好,还擅长射箭,与郭盖功夫不相上下;郭盖善打弹弓,箭法同样是百步穿杨; 若论酒量,雷响并不是最好的,但是再没有合适人选,只能让雷响来了。 田忌赛马,三局胜二。 最后商议为了提高胜算有雷响拼酒量,柳云桥比试武功,镖师郭盖比试箭法。 第一场开始比箭法,镖师郭盖先发制人。 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枚铜钱飞向半空,紧接着又一枚铜钱射了出来,郭盖弓步搭箭,满弓尽射,利箭不偏不倚,穿过两枚铜钱钱眼而过。 好箭法!雷雨和宗若璞不禁拍手叫好。 黑脸大汉面无表情,低沉的嗓音叫了一声:“取我龙舌弓!” 不久,只见一名小厮扛着一把精良大弓交到他手里。 小厮复又在一箭之远的树底下点了一排十根蜡烛,蜡烛高度五尺左右,蜡烛尽头正是一个圆形标靶,标靶中心有铜钱大圆孔,圆孔后面长着一棵树。 黑大汉搭上雕翎箭,凝神静气,拉开虎筋弦,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利箭飞出,风驰电掣。 只见利箭飞过,十根蜡烛悉数熄灭,穿过铜钱眼,扎穿碗口粗的槐树,牢牢钉在树上。 众人大惊,黑大汉臂力惊人,箭法惊天!箭法之准力度之大,柳云桥都不禁心里赞叹! 第一场无疑是黑大汉胜! 他脸不红,气不喘,呵呵一笑便随手将那长弓扔给了一旁的小厮,拉开架势准备应战第二场:“你们谁跟我打?” 黑大汉意正身直,十趾抓地牢,两膝微下蹲。气沉丹田,先开门,后进招。 双脚蹬地,震撼山岳,如耒耜入土,耕田犁地。出手势大力沉,如山崩之势。 “这是什么功夫,跟牛犁地一样有劲,这么厉害?”雷雨看这威猛架势和凌厉招式。 不禁好奇地叫出了声,随口问了一句立在一旁冷静观战的雷鸣。 柳云桥见此人拳力刚猛,身架如钢筋铁骨。 他不敢怠慢,采用灵活的长拳侧击,腿法避开其刚猛短打。黑大汉经验丰富,直接一招猛虎硬爬山,左勾拳直击柳云桥面部下颌,柳云桥左方位快速闪身回击,只觉得胳膊发麻,黑大汉果然臂力惊人,拳法刚猛。 柳云桥身法敏捷,顺步跟进,左右翻掌,出拳如风。 他一个旋转乾坤蹬腿应对他猛拳进攻,黑大汉依旧是只进不退的打法。 此时二人一进一退,一个刚猛劲道,一个轻盈灵活。 “云哥哥,保持距离,避其劲道和威猛。”一旁的宗若璞急得如同热锅蚂蚁,搓手跺脚,不顾淑女矜持,在一旁给柳云桥建议。 黑大汉明显看出来柳云桥的意图,就是避实击虚,跟他保持距离,以轻巧得闪转腾挪找准破绽。 他一招迎风朝阳掌,直击柳云桥勒下,紧接着又是一招黄莺双抱爪,连续肘法叠用两大绝招,柳云桥一个趔趄,失去重心倒地不起。 一旁的宗若璞惊得大叫一声:云哥哥。 黑大汉乘胜追击,柳云桥一个鲤鱼打挺忽地飞身,一招风卷残云凌空扫踢,正中黑大汉下巴,紧接着一招青龙回首,拳头直顶在黑大汉脑门。 “书呆子,你赢了,大哥,书呆子赢了,书呆子赢了,太好了!” 雷雨情不自禁得跳了起来,拍手称快。 她又指着屠戬调侃道:“大黑鬼,就知道使蛮劲,让书呆子都死你!” 黑大汉倒也坦然,摸了一下后脑勺:“呵呵,老子学艺不精,愿赌服输!你小子使坏,打架知道动脑子,算你赢了!”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你们别高兴太早,这也就打平了,还有最后一局比试。你们谁来跟我比喝酒,喝倒为止,不论生死!” 黑大汉屠戬倒是条汉子,输赢全不放在心上。 雷雨跳了起来:“大黑鬼,我来!我跟你喝!” “妹妹,使不得,喝酒也会要人命,还是我来吧。”雷响赶紧拦住了雷雨。 “二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你海量我知道。只是你是镖师,镖门规矩,镖师出镖不饮酒,可我没事。及时我今天喝死到这儿,你们替我收尸带回去给爹娘,但是也没破这镖门规矩!” 一向吊儿郎当的雷雨,突然表现出了男儿气概。 平时雷雨和雷默一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也是常事。 雷雨的酒量雷鸣心里有数,雷家几个男人加起来充其量喝个平手。 只是今天遇到这人武功箭法都深不可测,看其体魄豪气,怕不是等闲之辈。 雷鸣心里正在为难:即使输了,大不了就住店吧,镖师个个英勇难不成怕他一个人?只是万一要是妹妹喝出个好歹,回家跟父亲难以交代。 “东方镖局向来只出英雄豪杰,不出酒囊饭袋。喝酒非我等所长,今儿个就派我们的少镖头雷响跟你比试比试,酒钱就算在下的。” 雷鸣一看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舍命陪君子。但他思考再三还是安排雷响出马。 “不,黑大哥,我是雷雨,我就是少镖头,请吧!”雷雨已经抢在了雷响的前头,雷鸣正要阻拦,被柳云桥扯住胳膊,给他眼神暗示他顺势而为。 柳云桥认为毕竟对手酒量无法估量,以一个女子拼酒,赢了就更光彩,就算输了也不会丢面子。 一张条形桌子,四排海碗一字排开,一排九碗,每碗半斤。 酒店出来两个伙计动作麻利,开坛斟酒,足足两坛斟完十八大碗。 “各位好汗,今儿个拼酒,只比酒量,不比筹射覆,不猜拳行令。只看谁喝的多,谁最后倒下,算谁赢!”黑大汉倒像是见了多年好友,他的语气没有拼酒火药味。 说话间,双手捧起海碗,只几口就碗底朝天。 如同在沙漠里走出来的人遇到一股甘泉,一转眼,九大碗酒一饮而尽。黑大汉每次干完,都将手里的碗翻过来,碗口朝下,碗底朝上。 有道是酒品即人品,黑大汉喝酒豪爽大气,每一坛酒喝的十分干净。 雷雨巾帼不让须眉,不一会儿就九大碗下肚,面不改色,头不晕,说话不打岔。 两朵桃花泛在双腮,白玉般的脸庞,醉了两朵红云。 黑大汉屠戬一看雷雨下酒麻利,再接再厉,转眼又是五大碗。 喝到第十三碗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下一碗,都会皱起眉头,咂舌吐气。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险象环生九龙山 1、女中豪杰 半醉的屠戬居然拿起了碗跟雷雨碰了一下:“来!妹子,你,你是女中豪杰,这九龙山敢跟我喝酒的人还在他娘肚子里,要么就埋在坟地里。你真的够,够,够可以,来再干,干一碗!” 黑大汉未免有些醉意,说话舌头开始打卷儿。 “人在江湖走,怎能不喝酒,来,黑大哥,喝!”雷雨感觉自己体内能量释放,喝到兴头上,索性跳到凳子上,双腿劈开站立,双手捧碗豪饮,酒干之后手起碗落地,摔在地上。 “东风吹,战鼓雷,今天喝酒谁怕谁!” 雷雨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句顺口溜,边喝边念着,说完又干了一碗。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言不合干一碗。” 屠戬也来了一句半吊子酒场客套话。 两个人喝到兴头,完全没了敌意,倒像是多年未遇就别重逢的挚友。 这时候,只见那屠戬站定不动很久,额头汗珠滚滚,豆大汗珠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掉砸到地上,耳根子成了水龙头,一滴滴的水珠子滴到肩膀上,砸到地上。 柳云桥一看就明白,此人内力不凡,正在运用内力驱散体内酒力,只需要半刻体内酒精就会分泌大半,酒量恢复。 懂酒的人都知道,人喝酒之后,酒精会从三条途径排除体外,尿道、汗道毛孔、血道。 喝酒频繁如厕就是排酒精,浑身出汗也是酒精分泌管道,最差就是酒精进入血液,从脸到脖子通红如猪肝。 若不能从此三条道排除,则伤在内脏,尤其肝肾肠胃首当其冲。 柳云桥轻声走到雷雨背后,单手暗暗使劲拍了她的后背,一股真气顺着肝俞穴、胃俞穴进入体内,她感到一阵暖流。 雷雨突然内急,如厕之后立即感到精神一震,清醒了许多,腹中也不觉火烧火燎。 “妹,妹子,我屠戬走江湖多年,你们镖、镖门规矩俺知道,住,住,住店有三不住。不住新开之店,不住娼妓之店,不住易主之店。对,对不对?不就是害怕谋谋财害害害命吗” 黑大汉有了几分醉意,但是基本还算清醒,条桌子上还有七碗酒,雷雨四碗,黑大汉三碗。 “既然大,大,大哥你晓得规矩,为啥还,还为难我们,你不怕不怕我杀,杀了你?”雷雨的舌头也打了结。 接着,她用手指着黑大汉的脸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不过,杀了你,就没人跟我这么喝酒了,真他娘的痛,痛,痛快!” “妹,妹子,其,其实你们都被骗骗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主人,这悦来客栈本来就是我爹开的酒馆,我投军在外的时候,那老头打,打死我爹霸占了客栈,自己赚足银子,就让给了他女儿女婿。” “我打死了这家狗,狗贼人,被流放到沧,沧州,吃过杀威棒,干过苦力活,牢里赌过命拳。才,才放回来,你看看我脸上,这就是黥印,你懂,懂吗?是他们“易”了我,我这个主人,他们是坏人,我是好,好,好人。” 黑大汉应该是真醉了,说出了心里话。 在场所有的人惊愕不已,尤其是雷鸣和雷响兄弟,这家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入住了。 如黑大汉所言属实,前几年才是真正地犯了忌讳,住了黑店。 从开始蛮不讲理,到箭法惊人,在看起武功流派就是沧州的威猛八极拳,在看其海量豪饮也像光明磊落之人做派,到酒醉道出实情,倒也合情合理。 最后一碗酒干完,雷雨和黑大汉同时趴在了凳子上,一醉不醒,算是平局。 这时候天色已晚,雷鸣无奈,只能安顿众镖师住店打尖。 雷雨睡了整整两天两夜,睡梦中迷糊叫唤着“巫云寒”的名字,直到第三天才苏醒过来。 这两天,镖队养足了精力,雷鸣和柳云桥逐渐跟屠戬成为好友知己,分别之时屠戬再三推迟不收酒钱,雷鸣不依硬是塞了一锭白银,屠戬又吩咐小二备了干粮马草和饮水,方才依依不舍告别。 列队之商,轱辘大车,重辎深辙。为了不让马匹继续劳累,翻山越岭全部徒步。 又走了整整七天,才翻越了九龙山。 柳云桥的脚疼痛难忍,步履维艰。雷响看到一瘸一拐的柳云桥,赶紧让他坐下来,脱下鞋子一看,脚底磨烂,几个大水泡。 只见他掏出一个荷包,将他那双早已变型的鞋修理好,取了药粉撒到脚上,用一块薄纱布缠好。 柳云桥再穿鞋走路的时候,发现鞋子舒服多了,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雷响可是张飞绣花——粗中带细。 原来,雷响除了功夫一流、酒量过人之外,还会理发修鞋,最拿手的技艺是打铁磨刀子。 接着又整理了一下柳云桥蓬乱的头发,只见他的包袱里剃头刀,刮毫刀,大小剪子、梳子、篦子一应俱全。 不一会功夫,梳理好了辫子,修理好了鬓发,居然还让他对着铜镜瞧瞧模样。 但是柳云桥很奇怪,为什么雷响就是不给他擦脸。 “大哥,这个你就不懂了。镖门规矩,作为一个镖师呢必须做到三会一不,三会就是会修鞋,会做饭,会理发。一不呢,就是不洗脸。”雷响这才想起来,柳大哥虽然做过军营标统,可是走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原来如此。这出门在外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鞋坏了可是寸步难行,头发乱了可找不到剃头匠,没旅店投宿打尖,也只能自己动手埋锅造饭。可为什么不能洗脸呢?”他有些捉摸不透。 “常年外出,塞外漠北,江河湖海,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脸上得有一层膜,这叫“厚脸皮”。 要是用土碱洗完脸之后,凌厉的风一吹,皮肤娇嫩,风一吹肯定会裂口子,那就疼得受不了。”雷响说着,还伸过脸来,让柳云桥摸了一把。 “要是哪一天趟子手说洗脸,那就等于到家了,那就不光能洗脸了,我们到大池子泡温泉。白天水包肉,晚上肉包水。”雷响说到这里,一脸兴奋。 柳云桥是个爱琢磨和学习的人,雷响传授的经验,受用良多。 所为行有行规,坚守镖门规矩,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时候,趟子手和雷鸣发现前方不远处,人马列队,旗帜飞扬。 东方镖局素来小心谨慎、谦虚友好,摸不清对方底细,必须走仁义镖号。 雷鸣下了半旗,敲了七星锣,吩咐趟子手杜浪"撂牌子",也就是喊个趟子。杜浪拉着长调嗓音:合——吾。杜浪连续喊了两声。 不久,对方也回应了一句:合——吾。表示对方接了牌子,这是镖门同道,彼此相安无事。 镖队每逢山、水、林、桥、坟、庙、人家、集市,都会喊趟子。 这天又前进六十余里地,来到一家客栈,客栈倒无异常。趟子手喊"哈武,拿湾入窑了"。 众镖师勒马停步,郭镖师和雷响快步走进客栈前庭后院,再到厨房水缸、茅厕、客房里犄角旮旯,都进行了仔细地检查,闻了闻房间的和水缸的味道。 "哈武,八仙对摆了"。郭镖师又对着镖队喊了一声,找店家要了一张八仙桌子,置于院子中央,桌子上挑起灯笼,高悬于半空一张多高。 2、险象环生 梳洗打尖完毕,镖师轮流坐更值守。前半夜挑了几个功夫平平的镖师,后半夜郭镖师和雷响轮流换班。 柳云桥看见镖师睡觉,一般头朝窗户脚尖朝外,鞋子搁在外头一侧。镖行流传一句打油诗:脚对门口头朝窗,稍有响动跳下床,兵器最好不离身,强盗来了不慌忙。 遇到打劫输赢就在一瞬间,万一半夜强人劫镖,镖师们翻身下床就可以直接应战。 他感觉到有些刺激和新鲜,叹服镖师们小心谨慎和警觉,更被镖师吃苦耐劳的精神折服。 自从走镖以来,见天赶路,甚是劳累艰辛,到了晚上背一挨床板就进入了梦乡。 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是母亲和两个弟弟,还有父亲。 醒了之后就再难以入睡。他披衣下床,踱步院中。 忽然情绪低落,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经常觉得前途渺茫,生无可恋。 人生为何如此无奈,壮志难筹。这一切如同梦幻,使得他情绪低落,他摩挲着那块玉石,忧伤彷徨。 夜阑人静,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的一颗忧伤的心在孤独跳动。凉风习习,吹不走他的忧伤和寂寞。 父亲,母亲,弟弟,你们在哪里?你可知道云桥每日每刻的思念,天若有灵,为何不回应我的呼唤?天若有灵,为何不承载我的绝望?书影,你又在哪里?可曾嫁做他人妇?海誓山盟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灰飞烟灭? 灾难总是令人猝不及防,犹如晴天霹雳,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直接。一颗忧伤的心啊,犹如凄冷的月光,碎了一地。 心痛无比,痛彻心扉。心,如同幽魂四处飘荡,无所归依。 也许偌大的天地,找不到一个角落安放一颗绝望的心和无助的灵魂。 如果人生再无牵挂,及时死去未必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抽掉骨架的灯笼瘫软在那里,无力支撑,灯枯油尽。 柳云桥,你哭吧。男人有泪不轻弹,哭出来又何尝不是释放和缓解。 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抚在他绝望的肩膀上。一股清香随风而来,水殿风来暗香满。 宗若璞一如香风细细,静若处子。她轻声地安慰他:“哥哥,妹妹知你心事,无以慰藉,人生无常,只希望你心往宽处放,随遇而安吧!” 人在脆弱的时候,身边的往往人不说则已,任何一句语言都会触发敏感的神经,成为感情爆发的突破口。 柳云桥泪如泉涌,惙怛伤悴,一时难以自已。 宗璞若不再言语,从后背抱住了柳云桥,任他涕零如雨。柳云桥自小并不轻易不落泪,小时候跟弟弟们调皮被罚站,父亲轮流用戒尺打手。 弟弟们和堂兄门都痛的哭喊大叫,唯独他紧咬牙关,手心打肿了也就咧下嘴,就是死磕着不哭。 军营里无数次生死考验,都不能让他掉一滴眼泪,唯独家的破碎亲人离别,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璞宗若取出一方香帕拭干了他满脸的泪水,轻拍着他的后背肩膀,呢喃细语着:“会好的,没事了。人生无常,心安便是归处。 哥哥一定是思念家乡,想念亲人了吧。镖局就是你的归宿,妹妹就是你的亲人。” 她一向善解人意,她恰到好处简短的宽慰直击到灵魂深处,触碰到敏感脆弱的神经,泪流满面之后,内心里多了很多温暖。 三更半夜,清风明月。众镖师带着一路的风尘和困乏,渐入梦乡。 万籁俱寂,夜色迷离。只听见几声犬吠,矗立在院子中央静止的红灯笼,闻风摇曳。 院子里空荡荡,屋顶的瓦上窜出几名黑衣蒙面人,飞檐走壁落地无痕。 旅店客房窗外一个人,一把匕首横在值守镖师的脖子上,寒光闪过刀子一抹,一具尸体歪头斜坐在八仙桌腿下。 那人用手指捅破窗户纸,一只手指粗的管子吹进一缕白烟。 后院马厩里两名黑衣人解开缰绳,牵马缓行至院子中央。少顷,房顶上的人飞身落地,集结在客房门口。 为首一人凭窗倾听,回头手势一挥,几人无声贴近门窗。 为首人用薄刀片子插进门缝,左右摆动拨动门闩,只听见“吱”的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蒙面人进屋,摸索到炕沿,拔刀欲砍。 只见床上一名镖师猛地跳将起来,嘴里大喊:水漫了(人家杀来了),操片子(刀),抡花条(花枪)!是郭镖师,郭镖师睡觉一向很轻,稍有响动立即睁开眼睛。 众镖师大惊,睡意全无,抓刀拿枪,一骨碌跳下床。 刀枪碰撞,寒光四射,雷鸣、郭镖师首当其冲,杀将出去。柳云桥赶紧回身冲进客房里,参与搏杀。 这时候,院子里马匹嘶鸣,扬尘而去。雷响听到马匹鸣叫声,以为镖车被劫走,高喊:剪镖了,追马车! “小心调虎离山,人不离镖!”雷鸣经验丰富,盗贼惯用伎俩就是解开马匹狂奔,造成镖箱被劫的假象,镖师追出去之后,回头一看都是人去车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群夜行服的黑衣人,个个身手敏捷,功夫了得。 屋子里过于拥挤,不便闪转腾挪,十几个黑衣人和几个镖师在院子里大战。 夜色之中光线昏暗,雷鸣梨花枪火器容易伤及自己人,他只能当做普通长枪迎敌。柳云桥独挡四人,剑气纵横,惊鸿穿柳。 郭镖师使一把陌刀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大开大合,破空之声如龙吟虎啸。 蒙面劫匪一律使刀,清一色环首刀。 那环首刀威力惊人,手中长剑和扑刀敌不过环首刀,压制住了雷鸣兄弟和柳云桥。 他们步步后退,情况十分危机! 这是由特制精钢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直刃长刀,厚脊单刃,杀伤力除了唐刀无可匹敌,一般兵器难以抵挡它的锋芒。 黑夜中,疲于厮杀的雷鸣冲着郭盖大喊一声:“贼多势众,兵器利火。大家小心应对!” 众镖师连同雷雨都被贼人压制的吃紧,不少镖师身负轻伤。 这时候,黑夜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雷镖头,给你家伙!” 在微弱的灯笼光线照耀下,雷鸣定睛一看,正是九龙山的客栈酒家屠戬!他扔给雷鸣一把长长的大刀。 那是神奇的陌刀,长约六尺,直刃长锋,寒光闪闪。 雷鸣顺手将陌刀扔给了郭盖,回应一声:“是屠掌柜的,谢谢啦!” 二强相遇,劫匪环首刀遇到陌刀,如同劈柴遇到板斧,西瓜遇到菜刀。 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几个劫匪手臂小腿齐刷刷砍断,血流如注。 另几个劫匪的环首刀被斩断,瞬间又被陌刀斩首。 贼首一看势头不妙,伤亡惨重,调虎离山之雕虫小技也被识破,缠斗下去怕是偷鸡不成。 一声筚篥,蒙面劫匪飞檐走壁,狼狈鼠窜。 雷鸣清点人员,发现除了值守镖师不行被杀,其余人至多只受轻伤。 此战完胜,郭镖师陌刀威力功不可没。 雷鸣再派人清点马匹,仔细查看带封条的镖箱。宗若璞竟然从屋里冲到柳云桥跟前:云哥哥,你没事吧。柳云桥心里一热,挥手致意。 镖队遭到夜袭,虽有惊无险,但一名镖师不幸被杀。 多名镖师受伤。杜浪赶紧检查镖师尸体,浑身僵硬。雷鸣雷响感到无比沉痛,只因值守镖师劳累沉睡导致劫匪有机可趁。 雷雨见到了屠戬,十分意外和开心:“黑大哥,怎么是你呀。这回可多谢你及时相助!赶明儿,咱们再大喝一场酒吧!” 屠戬摸了一把脑袋,也是分开心:“是啊,妹子,我就是来找你玩儿的,明天我们一醉方休!” 第二天,雷鸣在附近集市买薄棺一副,值守镖师就在附近掩埋,坟头朝着家乡南方,狐死首丘。 第三天,回程之后,镖局支付家属一百两白银作为丧葬费和补助。 对于走镖人来说白银是财富,更是死亡和危险的伴侣。走镖路程就是与死神作伴和斗争的过程。 尽管镖师有着可观的收入,是很多武师羡慕的职业,更是刀尖舔血、脖子拴在腰带上的危险生计。 常有镖师命丧敌手,埋骨他乡成为孤魂野鬼。 镖队转眼走了二十天,已到沧州地界。镖门不成文规矩,过了沧州不喊镖。 沧州地界自古以来武术之乡,武林高手云集,威震天下的镖局过沧州也不敢造次。 雷鸣命人降下镖旗,命趟子手杜浪“收牌子”(不喊镖),一路静悄悄,直到京城,倒也安全无事。 交货验镖,文契盖章回执。 这一趟旱路脚程镖算是告一段路,一路艰险一路杀机,好在镖师武艺高强,镖头们江湖阅历丰富,基本是有惊无险,顺利到达京城。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泪洒故园最堪伤 1、泪洒故园 镖队于京城小住几日之后,水路由京城南下到汉口。 再到赤壁羊楼镇接一批茶押运至山西太古、平遥。 柳云桥拜别镖队,沿水路直达雁城。 那天傍晚,柳云桥悄悄回到茶山柳府。 昔日精致宅院如今衰草斜阳,大门上封条尚未掀去,墙角杂草高可等身。 三年了,自从投军从戎到遭遇变故,三年未能踏入故土家园。 再回首,孰料家园荒废亲人离散。 柳云桥心绪如麻,鼻子一酸,如烟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飞身入墙,院内家什东倒西歪,零碎家什一片狼藉,花瓶器物碎片满地,线装书籍随处可见,值钱物件被洗劫一空,家中被查抄之后如同遭遇劫匪。 厅堂的条案上居然摆放着五个灵牌位: 故显考柳公讳千里老大人之灵位、故显妣朱氏讳婧宸老孺人之灵位。 下首位置依次摆放自己跟两个弟弟的牌位。 八仙桌上依次摆放三盘水果祭品,中间放置香炉,炉灰过半,明显有人来祭拜过。 他见到灵牌,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父母阴阳两隔,不能尽孝或许是人间最大哀痛。 家人殒没,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乱世飘零。 他擎着火把,迈步走入自己的书房。 书柜被掀翻倒地,椅子靠背被砸断,满地的书和自己收藏的紫砂壶碎片,及笄之年父亲赠送的宝剑不见踪影,母亲手抄小楷《道德经》被撕烂,书桌子抽屉被拉开,只剩杂物零碎。 他抓起书柜一角,吃力地搬着站立起来,打开柜门详细查找,中间的抽斗拉开,万幸! 书影的画像完好无损。四尺绫裱立轴工笔画像,细腻传神,栩栩如生。 柳云桥心中无限悲凉,睹物思人。这座书房里生活了二十年,一桌一椅都记录着儿时成长的痕迹,打下了自己的烙印,却不能保护留住自己的回忆。 他整理好了钟爱的书籍和母亲的手抄经书,小心地卷好书影的画像,打包成一个包袱。 他返回到厅堂,这里陈设着一副翘头条案和八仙桌、太师椅组合四件套,条案牌位的后面墙上是梅兰竹菊四幅画。 靠边挂轴的两侧上方是祖父祖母瓷刻画像。他跪地磕头,泪如泉涌,然后爬到条案上取下了画像。 简单收拾之后,他准备留在自己的床铺上留宿一宿,可能这是在家里住最后一个晚上。 正当他准备整理床铺的时候,从后院传来推门的声音。 他赶紧藏身门后,伺机而动。 一名跛脚老者,迈着沧桑的步伐,蹒跚而至。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的是烧纸、蜡烛和几盘干果,另外还有一个酒壶。 “根叔,根叔!是我,我是虹儿,我回来了!”见到故人,柳云桥百感交集,来人正是家中义仆曹水根叔,在柳家做了一辈子的杂役和管家。 “虹儿,真的是你?你,你还活着?哎呀,你真的还活着?”借 着昏暗的火把,苍老的脸孔靠近柳云桥一看。 老人家惊喜意外,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哪!老爷,天不灭柳家呀,给老柳家还留了个根哪!”老人伤心不已面对灵位倾诉,哭趴在条案前的桌子上。 显然,牌位是老人冒死设立的,老人趁夜色从后门而入,是来祭奠主子一家亡魂来了。 “我到死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苍天有眼哪!” 柳云桥也被根叔情绪感染,泪如泉涌,他们抱在一起痛苦许久。 柳云桥扶起了根叔,坐在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 “根叔,我爹到底所犯何罪?兄长和母亲都遭不测了吗?”这是憋在他心底最久的一句话,也是他遇到唯一能问的人。 “哎,冤案哪!有屈也无处申。大人作为大帅麾下四大谋士,料事如神,百计奇出,算无遗策。可是敌强我弱战事胶着,败多胜少。即使再好的计策也难改败局,只也能将失败的损失降到最小而已。” 曹水根虽然是个管家仆人,却是个秀才出生,十年寒窗苦读,主人的困局和艰险,他一向看在眼里。 “九江惨败,大人计策原是大小船队混编,小船队灵活可前锋侧翼进攻;大船队断后火力增援,大小船队不可分散,亦不可靠得太近,为得是防止小船队被断开后各个击破,大船队被火攻,赤壁曹魏之败历史重演。”云桥没想到根叔对兵法说的头头是道。 “哪个晓得勒,怕什么偏来什么。临场指挥主将不能贯彻大帅意图,擅自指挥。小船队被敌军诱惑分离到洞庭湖,本来火力集中的船队被各个击破。大船队在江面不灵活,四十艘战船被火烧沉江,小船队被炮火击沉,辎重丧失,不复成军。” “九江门户被破,紧接着汉阳、武昌亦遭重创。柳大人不幸成了替罪羔羊,本来罪不至死。哪晓得四大谋士矛盾积怨已久,以首席幕僚自居的梅运筹落井下石,伪造书信,告发柳大人通敌叛国,这可是不可赦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呀。” 义仆曹水根说道此处更是痛心疾首,拳头砸在太师椅上,咚咚的响。 “可怜柳家一家老小三十多口全部押解京城刑部大牢,今秋问斩,客死他乡。刚刚过了头七,我今儿来就是来给老爷烧点纸钱。寒衣节到了,那头冷,我给老爷烧点衣服。幸亏你母亲那天去了茶山,我赶紧派人快马报信,她才去了找到了你。总算是捡回了性命,夫人呢?你没带她回来?” 义仆曹水根说到了母亲,好像突然才想起来,自己活着回来,母亲肯定也活在世上。 “母亲和阿明骑马来岳阳大营找我,我便和母亲连夜逃到汉口,在汉口遇到围攻,危急关头母亲为了掩护我,恐已遭不测!”柳云桥抽噎着回答,心如刀绞。 “哎,可怜的夫人金枝玉叶。据说,并不仅仅是因为同行倾轧,柳家遭遇灭顶之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母亲的那本《河洛神典》!” 根叔用他颤抖的手擦拭了眼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断瓦残垣之中。 “《河洛神典》?是不是伏羲派的武林秘籍?河洛十五剑和伏羲阴阳掌的剑谱拳谱,合二为一?” 雷镖头曾经说起过的《河洛神典》,今天又被家里的老管家提及,看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江湖传说。 “正是!那本《河洛神典》不仅是武林秘籍,更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宝藏秘密,得神典者得天下!” “据说当年两广首富吴柄鉴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华人买办,丧尽天良大肆贩运走私ya片,积累巨额财富,号称吴氏财富可达五千万两,也有人说是一万万辆,朝廷一年的收入不过四千万里,真可谓富可敌国。” 柳云桥简直不敢相信,根叔的话在他听来如同听评书一般神奇,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母亲身边居然真的藏着这么大的一桩秘密。 “无事不露财,露财就是祸。那吴柄鉴ya片买卖本限于华南,后来居然勾结中原内地不良商帮转运ya片,巨额白银流入吴氏囊中。” 那一年秋账之后,京城、石家庄、西安、武汉多地累计达到一千三百万两白银,经汉口、过长沙至广州。由于白银过多,不便运输储藏,就兑换了黄金,召集天下镖局分批押运,中原武林之首伏羲派云盘教主,召集十大镖局半路截获黄金百万两。云盘教主本想将这笔一分为二,一来钱普救天下苍生,一来捐献给湘军大营购置枪炮船只。” 说到这里,根叔剧烈地咳嗽,他瘦弱得身子卷缩成一团。 “俗话说,人为财死。四家镖局的百名镖师见财起意,自相残杀。本来是一场劫富济贫的爱民之义举,变成了一场血腥屠杀,百名中原武林顶级高手,黄金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夜!最后只有西门氏兄弟二人和令堂幸存下来。” “当时云盘教主正带着云盘伏羲派弟子接应,赶到现场发现血流成河,懊悔不已!他赶紧召集门徒转运这批黄金,藏匿在一座名山,并将藏匿地点方位结合剑谱掌法绘制成一张图。西门氏兄弟都想得到这笔宝藏,为了这张图反目成仇。云盘教主见兄弟二人是贪财之人,便不再信任兄弟二人。而你母亲一心问道,轻财重义,深得教主之心,将藏宝图交给了令堂保管。令堂担心自己不能当此重任,又将藏宝图交还师父。云盘教主命人重金打造了一只宝函,将藏宝图放进了宝函。” “宝函?”柳云桥好奇的问道。 “对!宝函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为了安全起见,宝函就一直由教主亲自保管。可是丧心病狂的二徒弟心怀不轨,杀死了教主,夺走了宝函!”根叔说道这里,一脸忿忿不平。 “有了宝函,不等于能找到宝藏了吗?为什么这都几十年了,宝藏还没有被挖走?”柳云桥不解的问。 “是啊,天下人都很纳闷。秘密就在于宝函哪!宝函乃是绝密连环所,当你打开一道锁之后,另外一道锁又自动锁上了。后来,听你娘说的,那个宝函根本就是不用钥匙打开的,而是天机谶!这天机谶的秘密就是河图洛书,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河洛神典》。你没听过吧,全天下都流行着一首童谣:洛书对河图,金银万万五,破解天机谶,买下紫禁城。” 一本书,一个宝盒,一个宝藏。 可是自己长这么大都没听过关于宝藏的秘密。 母亲对此讳莫如深。 根叔继续说道:“还有个版本,说根本没什么书,那宝藏也不止吴柄鉴一个人的一千三百万。还有南明宝藏。那本书就是一张图,被天生刻到天马的脊背上。只有天马转世就是宝藏重现天日之时!” 这是个尘封已久的故事,尽管根叔以平静的语调讲述,却如同深海巨澜,令人心潮澎湃。 困扰自己几个月的疑团终于有了头绪,西门氏兄弟和母亲有什么联系?汉口劫杀自己和母亲的瘦面猴,雷响天天给他絮叨的白衣水贼,洛阳城劫法场的洛阳铲蒙面高手,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终于明白为什么追杀我和母亲。可是根叔,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河洛神典》,母亲临死之前也没有给我一张什么图,那张图,是不是被我娘弄丢了?” 柳云桥的脑子里回顾了近半年年发生的事情,很多疑问和不解。然后他给根叔讲了这半年经历,它如何被专杀打入江中,如何被东方镖局所救、如何学习走镖等等。 义朴曹水根听完唏嘘不已,他内心无比心疼自己一手带过的少主人。 他再次挽起了长袖,揩了揩眼泪。柳云桥死里逃生,他又感到非常高兴。 “只怕是还没有结束,他们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还是走吧,离开这个地方,走地越远越好。务必找到《河洛神典》,炼成伏羲派的绝世神功河洛十五剑和伏羲阴阳掌,为柳家平反昭雪,为你母亲报仇!” 曹水根跟随父亲多年,养成了严谨理智的思维和很强的判断力。 “孩子,对了,还有个物件送给你。是三小姐亲自送过来的,她闻之柳家东窗事发,前几天过来吊唁,烧了纸钱。曾小姐痛哭流涕,神情恍惚。这幅画本来也要打算根纸钱一起烧,春香丫鬟怕是给忘了,就落在了这里。我看好像是三小姐手笔,也是给你的。你既然回来了,也就不用那一套办法了。” 柳云桥展阅挂轴,一副工笔《游园图》,画风清新,笔法沉静,意境悠远。 画里春和景明,百花盛开,蝴蝶翩飞,一名芳龄女子赏花沉思,翩翩少年一旁侍立。 少女粉面桃花,妩媚含羞。这不正是第一次,再花园相见的场景吗,没想到书影妙笔生花。她一定认为我也含恨九泉了,焚画祭情? 柳云桥阅画如人,他双手捧画贴在自己的胸口,泪如雨下。 “唉,造化弄人。缘起缘灭,人生无常。三小姐得知你全家蒙冤,痛不欲生。几度病倒,三月卧床不起。绝食服毒,殉情之心决绝。夫人担心,派几拨人轮番看守,直到几个月前才有所缓解。” “夫人担心节外生枝,就在几天前,三小姐远嫁亲王府了。孩子,万法随缘,万缘皆空。三小姐已嫁作郡王成为福晋,婚事木已成舟,尘封记忆,瘗玉埋香。” “书——影!柳云桥情不自已,失声痛哭。一直心存挂念,一直满怀希望,等来的却是绝望的结果,人生最大的痛苦何尝不是希望变成绝望。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在曹水根的帮助下,柳云桥整理了父母和弟弟的衣服,连夜在茶山挖了四座坟墓,不见尸首,只有衣冠。衣冠冢的头朝着山脚下的家园,代马依风,狐死首丘。 柳云桥给了曹水根十两白银,嘱咐他添置墓碑,逢清明祭日祭奠扫墓,烧些纸钱。 第二天天不亮他挥泪拜别了根叔。 2、羊楼古镇 赤壁,洋楼洞古镇,砖茶之乡。 晋商微商以财取天下之抱负,逐利四海之气概,自明代kai始曾经制茗于羊楼洞,扎庄于恰克图; 拓开万里茶路,经销蒙俄北欧,绵延二百余载,成就自身富甲海内的晋商巨贾,也使羊楼洞“洞茶”远销海外,为“中国大茶市”,誉称“小汉口”。 柳云桥与雷鸣一行约定,十日后在羊楼洞古镇会面。 宗若璞见到柳云桥,不禁喜形于色,一向内敛沉静的她一路话也多了起来。 “大哥,各位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品尝当地最有名的江湖菜—受气鸡。 “受气鸡?听这名字怎么这么新鲜,鸡被打了气吗?”宗若璞的大眼睛扑闪着,好奇地问着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心生悸动。 “是不是鸡被人欺负了?受了一肚子的气呀?”雷雨坐在前面,扭着身子回头冲着柳云桥调侃。 “都不是,说得是这个菜馆子做的辣子鸡煲呢味道美味一绝,不吃枉活一世。汉口长沙的食客,就是远道而来的晋商徽商都会排着队去吃。但是呢,这个老板黄金勺呢,他是个暴脾气,客人稍微不对付,他就会骂客人,还约法三章:第一必须要点三坛子酒才能点菜,第二鸡肉限量供应,一天只卖一锅,卖完为止;第三必须他提前预订,不预定的客人不接待。还不能弄脏馆子里面的地板。即使老板要求脾气火爆规矩多,每天都是顾客盈门,不辞辛苦,只为这一口美味!” “那也太不值当了,就为了吃一口鸡肉,我们也得受这窝囊气不成?” 雷雨觉得很新鲜,同时更认为这个规矩不合理。 “好!越是这颇规矩,偏要去尝尝,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雷鸣做了最后定夺。 这家受气鸡馆子很小很小,七八张桌子,开在一个偏僻的巷子深处,店里人满为患。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嗓门奇高,脾气实在火爆,冲着顾客和喊汤伙计脸红脖子粗。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羊楼古镇古怪事 1、一件怪事 柳云桥带着同伴们耐心等待了好久,一大锅香喷喷的鸡煲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调料及烹饪手法看不指出神奇之处,味道确实令人入口终生难忘,一致赞不绝口。 吃的尽兴,雷响又要了六坛酒,个个开心开怀畅饮。自从两个月前出镖以来,几乎滴酒不沾。 “这江湖菜真是名不虚传,味道很绝,份量很大,价钱也不贵。老板卖了半辈子,没有因为人多就抬价,就让客人多点些酒,限量供应呢,是为了保证客人都能吃得上,不能弄脏地板呢,是因为希望客人把这个馆子当自己的家。看起来很霸道蛮横,老板是个实心眼子人!” 宗若璞进店很短时间就做出了最好的解读和理解。 柳云桥不禁叹服她冰雪聪明。家中变故父母双亡的消息证实确认,以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孤单的自己。他本来心情沉重伤心绝望,见到了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稍微得到一些安慰,感到亲切温暖。他 借酒消愁开怀豪饮,心中不快一时忘却。 宗若璞似乎有所察觉,她端起酒碗,“柳大哥,人生苦短,花谢花开。不管身在何处,不管辉煌悲哀,只要一醉可解万愁!妹妹敬你” “人生难得几回醉,好,干了!” “来干了,算我一个。我和宗妹妹一起陪你一个!走着。”雷鸣也附和着。 “来来来,一起走一个!”雷响似乎看出来雷鸣有股醋劲,干脆提议一起干杯,化解尴尬。 几个年轻人忘我豪饮,纵酒贪杯。放下了烦恼,卸下了疲惫。 九坛子酒见底,柳云桥饮酒过度,已经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雷鸣见宗姑娘架着他,赶紧背起柳云桥往客栈走,雷雨和宗若璞跟随其后。 雷响也是半醉不醒,拖着沉重的脚步落后了几丈远,东倒西歪的深一脚浅一脚,在后面晃荡着。 这时候,半醉的雷响被巷子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顿住。 雷响停下了脚步,那妇人鹅蛋脸型,浓妆艳抹,涂脂擦粉。冲着雷响挤眉弄眼,秋波频送。 雷响心花怒放,屁颠屁颠跟随妇人进了巷子深处。 走进巷子深处的一个二层下楼,踏着木板楼梯上去。 妇人扑向雷响怀里,轻声叫了一声:“我的郎,奴家今儿就是你的。” 雷响浑身一颤,激动不已,搂着妇人亲吻,那妇人扭动腰肢任凭雷响的手在她身上游动抚摸。 雷响血气方刚,在酒力催动下更是忘乎所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一丝不挂,两个精赤条条的身躯扭来扭去。 正当二人滚在床板上忘情云雨之时,木板楼嗵嗵嗵被震得山响。 忽然上来四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雷响赤裸着身子,惊慌失措抓起被子半裹着,酒意全无。 那四个人上来之后不言不语,围着雷响一阵暴打。 雷响功夫不差,可能是自觉理亏心虚,也没出招还手。 其中一个刀疤脸,小眼睛,他眯着个老鼠眼阴腔怪调地说:“兄弟,爽够了吧。艳福不浅那?敢睡了我女人。你自己说,该怎么办?私了呢,还是公了?” 雷响立即明白自己碰到了“仙人跳”,那个女人算计给自己“扎火囤”。 他行走江湖多年,“仙人跳”的把戏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自己居然真实得体验了一回。 面对几个壮汉,在人家地盘上,更何况这种丑事不能让兄弟们知道,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私,私了,怎么个了法?” 那四个壮汉相视诡秘一笑,好像庆幸这笔买卖有着落了。 刀疤脸的语气依然是笑里藏刀:“你让我这羊楼洞这地界这么有头脸的人,硬是当了王八戴了绿帽,你说你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这受伤的心灵哪。这样吧,老子就认了当一会王八,吃点亏,你给老子三百兩银子。” “三,三百两?这也太多了吧,我没,没那么多。能不能少少点,去醉花阴逛窑子不过才五两,你们讹我!”雷响一着急,变得语无伦次。 “醉花阴,醉花阴!你他娘的找死呢,将我这如花似玉的娘子跟那醉花阴的窑姐比?告诉你,三百两一文不少,不给钱就取你狗命,报官坐牢。”那人咬着牙,右手封住了雷响的领口,用力推搡着雷响。 雷响及时整了整手里紧掖得床单,遮住自己全裸得身体。 他此时火冒三丈,顺手一推,那人既后退倒地,一屁股摔坐在阁楼木板上。 雷响武艺高强,一试手发力,便摸清了这四个人不过是敲诈勒索的地痞“老麻雀儿”。 对付这样的小混混,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雷响双手掖紧遮羞布,飞腿连环,再一个扫荡腿,几个人纷纷倒地。爬起来再战,雷响只三拳两脚便将他们全部撂翻。 刀疤脸爬起身,从腰上拔出一把长匕首,凶狠地朝雷响胸部刺去。 雷响侧身一闪,单手夺刃,反向一刀扎入了刀疤脸的胸腔,鲜血喷到房顶,刀疤脸后退几步,栽倒在地,没了呼吸。 众人见刀疤脸毙命,惊愕地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这时候,一直龟缩在墙角的妇人,裸身裹着床单,扒开屋门,夺路而逃。惊慌失措地喊叫开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喊声惊动巷子里的人,有人报了官。 不一会儿,巷子里聚集了很多人,一名保甲带着几名缉捕巡夜,他们将雷响一把抓住,捆了个结实,连夜押送到县衙门。 第二天县太爷就开始审理,人证“尸证”俱全,那妇人一口咬定,雷响奸污自己,被其丈夫抓住现行之后恼羞成怒,打死其丈夫,雷响百口莫辩。 她假装哭地伤心欲绝死去活来,恳求县太爷伸张正义。 县太爷冲冠一怒:岂有此理,奸污良家妇女行凶杀人,国法不容! 县太爷简单问询雷响名姓和籍贯之后,判死罪斩立决。 正欲判决扔令签之时,立在一旁的县府幕僚咳嗽了一声。 那县官犹豫了一下,便起身和幕僚进了二堂。幕僚暗示雷响乃是镖局中人,后台都是武林高手,镖局营生也是经济宽裕。 不防令他出钱私了,犯人命拿钱保,死者长已矣,死者家属可得一笔钱财补偿,县衙再与那妇人平分钱财,岂不一石三鸟? 此时律法流程简单可控,判个流放罪发回原籍不上报即可保全。 那县太爷一拍大腿,妙哉!按照幕僚之意,勒索雷响六百两银子。 雷鸣柳云桥带着郭镖师人等,满镇子打听找了雷响两天,才知道雷响遇到“仙人跳”,失手伤人性命下了县衙大狱,又被县太爷敲了竹杠。 雷鸣心中非常不情愿,又是遇到仙人跳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可是又念及,事关为兄弟死活之大事情,只得交付了六百两白银,这趟走镖的镖利倾囊而尽。 雷鸣吃了个窝心锤,又不能发作,在客栈里生闷气。 雷响其实并不是雷一诺的亲生儿子,那年走镖江南半道捡到的流浪儿。 那年雷响只有五六岁,父母及家人全部饿死。可怜的孩子被饿地面黄肌瘦,奄奄一息。 雷一诺心生怜悯,想起自己小时候沿街乞讨被妙如法师所救的经历,他亲手拾起了这个可怜的小生命,镖队一路带着他,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这孩子从小就很善良懂事,六岁就知道疼着长辈,吃东西不霸食,懂得谦让,小小年纪很有眼色,给雷一诺老两口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伺候自己父母一样。 也没人教他,自己就一口一个爹娘的叫地顺其自然。雷一诺两口一合计,就收了义子,从此视为己出。 后来就跟着雷一诺学武术走镖,雷响资质平平,却努力刻苦。很多时候,练功都是雷响督促着雷鸣,才使雷鸣功夫精进,名震洛阳城。 雷默闯祸的时候,雷鸣雷响都护着弟弟,总是冲在前头,义不容辞地打抱不平帮他出头,为此两人挨了不少父亲的打和责罚。 雷夫人宠爱雷默,也因此亲近雷响。 雷响从小嗓门清亮高亢,小时候吃饭还吧唧嘴,自幼长期饿肚子肠胃落下毛病,经常吃了饭爱放响屁,镖师都管他叫“屁响”。 父亲给他正式取名雷响。在杜浪来镖局之前,雷响十五岁换声之前趟子手的角色基本由他代劳。 雷响被释放出来,自觉愧对哥哥和镖局,他无比羞愧。噗通给哥哥跪了下来,双手左右开弓脸抽自己嘴巴:“大哥,对不起,我喝醉了酒,被那婊子迷惑了,中了仙人跳!大哥,我求求你,不要告诉爹和娘!” 雷鸣扭过头,背着脸,也不睬他,也不说话,也不扶他,粗粗叹了口气。 要是雷默做出这样的事,他早就不由分说一顿拳脚,先捶他一顿再说。 可是雷响就不一样了,他对他既像兄弟,又似朋友,责怪体罚似乎很难拿捏一个合适的尺度,他只能生着闷气。 “我还说呢,那天晚上不是一起回去的吗,怎么忽然就不见了你,原来你跑去风流快活了。以后啊,多长心眼,别再让人捉了黄脚鸡。” 雷雨不无讥讽地数落了几句,她从小跟着雷默、一枝香巫云雪在洛阳城里坏事也没少干,对于雷响犯得错她也是轻描淡写。 “就怕咱爹知道了,爹平时最厌恶这类事情了,回去了看他不打死你。你小心着。” 雷雨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通。 “好了,姐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件事情大家都必须保密,谁都不许透露一个字!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想办法去巫家和汪家、陈家分号,尽快接镖回城,损失的银子,大家想办法凑一凑,就算是二哥借大家的,以后二哥有了钱还给大家。” 宗若璞在关键的时候表现出的镇定,雷鸣自叹弗如。 屋漏偏逢连阴雨。巫振纲、汪店成等几联合家采买的一批砖茶,因为南方涝情严重耽搁,迟迟不能发货。 雷鸣、柳云桥等人只能滞留羊楼洞镇。眼看着弹尽粮绝,客栈房钱都无力支付了,五个人一筹莫展。 “大哥,我这里还有二十两,够镖队二十个号人的吃住开销几日。先给洛阳写封加急信,就说遭遇窃贼,货镖因天气原因迟滞一月发货,镖队滞留赤壁羊楼洞。老镖头仗义,宁失金银不失诚信,事情会有转机!” 柳云桥的一番话,让雷响眼睛一亮,他投来感激的眼神,柳云桥和宗姑娘的一番话似乎让他看到了希望和补救办法。 雷鸣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他被气得一时没了主意,这会心里有了谱。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看你做的那叫什么事,我都嫌臊地慌。就按柳兄弟和宗妹妹的意思办。若璞,赶紧给洛阳家中休书一封,趟子手杜浪,带两个兄弟去分号催货。其他的人原地待命吧。” 雷鸣安排完这一切,消了气,转身离去。 2、急中生智 第二天,大家各行其事。柳云桥雷响和宗若璞来到了街市。 柳云桥心生一计,他带着雷响来到一家酒馆,他给了每桌的食客十文钱,令他们不约而同谈论一个话题,肉价要大涨! 这样持续了三天,并在十个酒馆同时散布肉价飞涨的消息。 他又同镇上几家卖肉的商量好,假若他能一次性帮助他们销售几千斤肉,价格能优惠几文? 得道的答案是价格为每斤三十文,甚至更便宜。 他同时要求:镇上十家酒馆掌柜要是过来问询价格走向,则必须统一口径,证实肉价上涨信息。 第二天他又找到酒馆掌柜:问到掌柜平时采买肉的价钱,掌柜回答是三十五文,有的回答是三十三文。 “据我所知,近期肉价定会大涨,可能会涨到四十二文。掌柜可多囤积鲜肉,防止肉价上涨,奇货可居;二来待肉价上涨之后,可高价出售大赚一笔,如何?” 那掌柜三日之内全部听到肉价上涨之消息,十分感兴趣。 “如果我能搞到不涨价的优质鲜肉,掌柜可愿购置百斤?”那掌柜大喜。 原来他正在四处打听肉价,寻找价格实惠的肉大量买进,一听说柳云桥能搞到低价肉,毫不犹豫地欣然同意了。 柳云桥按照三十五文的价格卖给了掌柜三百斤。 他如法炮制,在一天之内跟其他九家酒馆掌柜达成交易。几乎每家酒馆都采买了几百斤鲜肉,还额外并给予了一百文的酬金。 雷响折服赞叹,他们几乎是空手套住了白狼,每斤猪肉差价五文钱,几天之内赚到了一万多文钱。 镖队住店打尖问题都有了着落,雷雨欢呼雀跃,连连夸赞柳云桥是做生意的料。 宗若璞却很失落,她闷闷不乐。 她早已对柳云桥芳心暗许,柳云桥心有所属她依然一如既往。 她憧憬着未来,能与心仪的云哥哥一起浪迹天涯,红颜白发,归田卸甲。一屋一人一家子,三亩薄田一头牛,恬淡的田园生活才是终极幸福。 柳云桥的这次空手套白狼显示出的智慧和机灵,却有着大商人的气质和格局。 其实,她并不希望云哥哥大富大贵,风云江湖。 想到这里,她心烦意乱,临窗独坐,暗自神伤。 这时,雷雨只看见她的忧愁,并不能窥见她的心事。 “淑女,怎么又是心事重重的,想你的云哥哥了,人家不好好的吗?” 她捏着宗若璞的脸蛋,调侃着。 “我看他以前极少豪饮,这次回乡寻亲归来心事重重,还借酒消愁。上次听说要回去找父母亲,看他的表情,多半是凶多吉少。” “怎么,心疼了?那就表示一下嘛,去找他,好好得安慰一下,献上你的吻,献上你温暖的怀抱。用您温柔的心,化解你心爱男人的伤痛。” 半调子的语气似乎又有些道理,令宗姑娘哭笑不得。 “下流!讨厌!也不害臊,你!” 宗若璞的脸唰就红了,她跳了起来,追打着雷雨。 “你看人柳云桥吧,虽然是个闷葫芦,不说话。还是帅哥书呆子,不过呢也是仪表堂堂,功夫好,脑子快,还仗义。怪不得妹妹这么迷恋人家,以后这个人肯定是人上人啊。” “你这可是慧眼识金,在人落魄的时候爱上他,将来发迹了成功了,可不就是一起飞黄腾达。金钱和爱情一把抓啊。” 雷雨是个说话直接内心聪慧的人,对于柳云桥,从开始的抵触到接受,再到现在的钦佩。 宗若璞却娇嗔地骂她:“切,庸俗,低俗,眼皮子浅的市侩女人!” “我可不希望他叱咤风云,富甲天下。就希望普通的过日子。” 宗若璞情不自禁的说出连自己的心事,忽然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不禁低下头,羞愧难当。 “哈哈,原来是这样的。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失落了呢,你是怕人柳公子出息了,你抓不住人家吧!怎么,还没怎么地呢,就盘算着以后的小日子了,你也不问问人家要你不?” 她紧接着又是一阵连珠炮,羞得宗若璞无地自容。 二人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经常是在戏谑、调侃中交换了心情,增进了感情。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刘奎元擂台逞凶 1、知己重逢 第二天,几个人决定去商号,经过古镇最繁华的一条街。 忽然,一人拦住了去路,那人有几分醉意。 直接指着柳云桥,小子,上次侥幸让你赢了,今儿个再来一次,输赢不论。 “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次没打怕你是吧?”雷鸣指着那个衣衫褴褛的酒疯子。 来人正是青龙顶金獾寨的乌子虚。 那乌子虚一手握着一只酒葫芦细腰处,右手支撑脖子处,浑身直挺挺,似一尊睡佛,横卧在路中间。 “你也算是半个少林派子弟,不仅落草为寇,还耍酒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欺师灭祖十足大混蛋。” 雷雨杏眼圆睁,纤手直指乌子虚怒斥道。 “乌大侠,别来无恙。柳某不才,上次切磋侥幸小胜,今日重逢也是三生也有幸。乌大侠乃是名门正派出身,两广十虎之一的洪大侠门下高足,谁承望投身绿林做豪强。真是明珠暗投,人生输家。” 柳云桥手里折扇一展,娓娓道来,一席话臊得乌子虚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尴尬。 “乌大侠总算是良心发现,回头是岸。与青龙顶金獾寨总瓢把子司马啸林割袍断义,拔了香头,从此浪迹江湖,独来独往,乌大侠以青龙顶金獾寨首席护法之尊,流落为江湖浪子,柳某倒是佩服乌大侠之勇气,羡慕乌大侠之洒脱。” 柳云桥话锋一转,突然肯定了乌子虚的作为,令乌子虚和雷鸣等几人也倍感诧异,同时也改变了对其看法。 乌子虚却无半点羞愧,也无丝毫得意。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乌某就图个逍遥自在,快活潇洒。” 雷鸣拱手道: “乌大侠,我家兄弟对你有些误会。乌大侠弃暗投明,不当臭靴,不跑单帮,不落草寇,痴迷武学,浪迹江湖,在下佩服!既然今天狭路相逢,岂有不讨教之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沽名钓誉,良莠不齐。他们披着外衣、端着架子,只要心怀善念,即使落草也不会是人民公敌!” 乌子虚看似醉酒,实则心明,一番话道尽了沧桑世态。 “乌大侠高义高见!柳某就陪你过几招,不过有言在先。今天不论输赢,醉仙楼柳某做东,一醉方休!” 乌子虚拔地而起,一招惊蛇入草斜向直取柳云桥,柳云桥一招见龙在田,化而破之。 好个乌子虚翻手变幻,又连续两招花须蝶芒,油然桀然,这一招更加犀利圆熟,犹如石破天惊风雨大 至,柳云桥不敢怠慢,出手履霜坚冰,下盘沉稳,如泰山之坚实沉稳。见他功夫路数又是完全陌生又似曾 相识。 乌子虚大惊,见掌法拳力毫无胜算,反转以腿功应对,多日不见,乌子虚腿法精进,二人如游龙随月,上下翻飞,鹰撮霆击。 围观者越来越多,这样的小镇难得如此高手比试,真是大开眼界! 雷雨不禁欢呼跳跃,好功夫好功夫!书呆子,加油!宗若璞手心沁出了汗水,她无比紧张,只见目不转睛,鼻尖上出了很多细细的汗珠子。 柳云桥所使用的掌法正是从小母亲传授的武林绝学伏羲阴阳掌,自己也一直在暗暗修炼。 正是由于实战经验不足,内功心法并未全部融会贯通,仅能达到五成功力。 这样的功力已经无比犀利劲道,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乌子虚一时半刻奈何不了。 转眼双方已经斗了二百回合。乌子虚忽然发现,柳云桥掌法单一,变化单调,劲力不足。 他的暹罗腿法凶猛凌厉,刁钻诡异,横扫踢、摆腿高位腿法变化无穷,紧接着一招凌空追踢,正中柳云桥腋下,柳云桥失去重心,侧身伏地。 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乌子虚扬长避短,以精熟的神腿法力克柳云桥半熟的武林绝学。 一旁的宗若璞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跑向柳云桥:云哥哥,你没事吧。 雷鸣脸色突变,心里不快。 柳云桥起身,抱拳欠身道:“乌大侠神腿威力,在下领教了!刚才有言在先,输赢都是柳某做东。走,喝酒去!” 乌子虚见柳云桥豪爽大度,心胸见识堪称道,欣然应允。 一行人来到醉仙楼,点了几道当地特色菜羊楼洞鱼糕、刁子鱼、武昌鱼、天门三蒸、芙蓉鸡片、黄焖甲鱼,要了几坛碧潭酒,开怀畅饮。 “乌大侠,本姑娘敬你一杯!”宗若璞站了起来,手捧大鸡缸杯,一饮而尽。 “乌大侠,好事成双。上次在洛阳东方镖局一会,乃是镖匪不同道,不能同席饮酒。今日一会,乌大侠已经不是青龙顶金獾寨的人,虽说还不算朋友,也是不打不相识,那就再干一杯!” 宗若璞说着又干了一杯。 乌子虚也不推脱,连干两大杯。 他从宗姑娘的语气里听得出她的心里想什么。 “敢问乌大侠,腿法如此威猛凌厉,中原地区很少见到,敢问这是何门何派?可否请教一二?” 宗若璞似乎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大家都听地出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服气。在她的眼里,云哥哥是不会被人打败的。 乌子虚也不瞧他一眼,而是看着柳云桥说道:“我本是岭南三侠客之一,我师父乃是烟潭渔叟,他老人家可是跟陆阿采齐名的岭南双侠。早年跟随尊师在岭南贩茶,后因师父经商得罪当地商界恶霸,避祸南少林,师父又带师学艺于南少林三德大师。师父天资聪慧,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我年轻无知,酗酒成性。” 乌子虚半醒半醉,讲叙了自己的往事。 “有一次我醉酒铸成大错,师父乃是佛门子弟,我所犯戒律为师傅所不容。我流落江湖,至暹罗结识泰拳高手,学得暹罗腿法。在云南经商破产,青龙顶金獾寨总瓢把子地盘就在岭南、两湖一带。司马啸林紧缺人手,觊觎我武功高强,重金收买,又绑架囚禁我妻子儿女,我无奈才落草为寇,进入青龙顶金獾寨,成为四大金刚。十几年为虎作伥,恶名在外。乌某羞愧难当!” “乌大侠,原来您是名门正派!真是逼上梁山哪。家父乃是少林弟子,我和兄弟几个也是跟随家父学武,只是雷某又有幸学得形意六合拳。如此说来,应是同门渊源!” 雷鸣听完乌子虚的故事,恍然大悟。 他举杯敬了乌子虚一杯酒。 这时,从邻座走来一个中年人,举杯走了过来。 “哎呀,各位大侠,久仰久仰!今天有幸见识了两位的绝世武功!乌大侠,久闻您大名,这碗酒敬您,我先干为敬。” 说完,也不管别人反应就一饮而尽。 乌子虚无奈,只好陪着喝干杯中剩余的半杯。 一会儿,跑堂小二端上了一个果盘,上了两坛子碧潭酒。 朗声喊道:来勒,李掌柜的心意,几位客官慢用! “一点心意,请几位大侠笑纳!某姓李,在镇上有家字号,主营砖茶布匹。这段时间呢,镇上几十家商号都遇到难处了。南方涝情严重,五王造反,武夷山茶叶北上水路不同。商船镖队也没生计,我这小号好久都没货可发了。” 说到这里,李掌柜的表情晴转多云,满面愁容。 “主要原因在于,这条线路除了晋商商帮之外,岭南最大的商号吴炳剑控制,这个吴老板实际是东印度公司的中国买办。据说他有一批货压在了汉口,这批货可是给京城和天津卫供的。这批货发不出去,岭南就组织不了像样的船队北上,我们这些小号也就没办法搭顺风船了,唉!” “怪不得,巫大人和汪家商号也没有货呢。原来是这样啊。” 雷鸣小声嘀咕着,终于知道了自己被滞留的原因了。 他赶紧给李掌柜让了个座,听他仔细讲叙商道行情。 “吴炳剑的这批货量大,占了库房押了银两。关键问题是青龙顶金獾寨匪患猖獗,汉口、长沙、南昌各大镖局都都青龙顶金獾寨悉数钳制,没有可靠的镖局护镖,这批货就在汉口押了一个月之久。” 李掌柜双眉紧皱,着急的搓手跺脚。 “那就没办法了嘛?就这样坐以待毙?”柳云桥一直在思考这应对之策。 “岭南白云商号派了代表,最近在汉口、羊楼洞和九江三地,比武夺镖!明天午时在中心街就有一场比武,各位大侠可以去看看。” “比武夺镖?”雷鸣走镖十几年,也父亲说过镖门有过的事情,但是自己尚未经历过。 “对呀!就是镖局都可以报名参加,通过比试优胜者前三家可均分这批货的押送权,镖利丰厚。平常都是逢百抽五,非常时期,吴掌柜给出的逢百抽二十!这批货可是押送到京城,据说总货值百万辆银子呢,三家平分,各家能分六万两白银!这可是一般镖局一年的花红。” 他伸出了四个手指,强调镖利的平时的四倍。 说到生意,李掌柜尽管不是镖门中人,不禁眉飞色舞。 “有这等事?那参与的镖局都有哪些?比武有何规制?” 雷鸣很感兴趣,他立即嗅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能挽回损失,还能大赚一笔。 “当然有啊。参与的镖局无非是汉口和南昌的那几家,兴隆镖局、万无镖局啊什么的。但是我刚才见了这位大侠的功夫,目前比武镖师,应该很少有对手的!” “比武规制是三个分点挑选两家优胜的镖局,再到汉口比一次,最终选三家。” 李掌柜一看雷鸣来了兴致,更是如数家珍,说的一清二楚。 一直沉默的雷响忽然兴奋起来,他的失误造成了巨大损失亏空一直让他无地自容和愧疚。 “太好了,大哥,这次我们可算是逮住机会了!我和柳大哥,还有你,一起去打,我就不信了,我们还挣不到一席之地!” 雷鸣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哪那么简单。这是我们得回去好好合计一下,还得写信知会爹一声。”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干这一票。 “柳兄,若是你要比武夺镖,乌某可助你一臂之力!至少对于这一路,青龙顶金獾寨的兄弟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乌子虚忽然对柳云桥称兄道弟,柳云桥投桃报李,开心的说道:“乌兄闲云野鹤,不问江湖。为兄弟之事,刀光剑影!今日我和雷鸣兄弟就谢过乌兄!” 几人再次举杯庆贺,雷鸣更是对李掌柜感激不尽,连连敬酒,问了商号地址。几番进行之后,方告别回客栈。 2、奎元逞凶 镇子中心街,夺镖比武会场,百人围观。 离地五尺高、铺着红色毯子擂台两丈见方,正中间立巨幅木板,上书斗大“镖”字。 旁边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商人装扮中年汉子,精瘦黝黑,绛紫色绸缎袍子,戴一顶黑色平顶六合小帽。左右站立两名武者,一身短打。 那中年汉子便是岭南白云商号之买办林毅成,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岭南口音朗声唱道:汉口天元对长沙全顺! 一名高大的虬髯汉子,他便是长沙全顺镖局大镖头,他精壮威武,威风凌凌。 另外一名扎着红色腰带的瘦高武师就是汉口天元镖局大镖头。 二人刚一交手,台下随即一片喝彩之声,虬髯汉子势大力沉,功夫沉稳扎实。 天元镖局瘦高武师闪转腾挪无比灵活,步伐轻盈。但是虬髯汉子功夫刚猛无比,任他拳打腿踢,他纹丝不动。 改用凌空踹踢,脚尖对准虬髯汉子的下巴和耳根,那虬髯汉子顺势一拔一抖,瘦高武师被摔了个大马趴,虬髯汉子双手抓起倒地的瘦高武师,狠狠摔倒台下。 台下喝彩之声唏嘘之声此起彼伏。 “此人力道过硬,内力雄厚,但是刚猛有余,绵韧不足,不能刚柔并济。乌子虚的神腿定可克他。”雷鸣小声的说道。 “可是乌子虚并非镖门中人,咱们先静观其变。”宗若璞提醒雷鸣。 林毅成的岭南话在此嘹亮回荡在无比擂台:“汉口天元胜!这已经是第七家输者,还有谁家镖局高手愿意挑战?报个万儿!” 这时候,一名个子矮小体格健壮的短发汉子飞身上台,手持一杆铜骨朵锤,那杆锤长约三尺,锤的头部形似蒺藜球。他声音洪亮,言语粗鲁,喊道:“比兵器算不算?” 林毅成见此人一身腱子肌肉,兵器怪异,必有过人之功夫。他又看了虬髯汉子一眼,然后说道:报上万(名号)儿,兵器对兵器,也可比武!” “我是广西诚信镖局钻地豹刘奎元,今日凭真功夫会一会这位高人,兵器上见高下,愿签生死文书,生死不论!” 刘奎元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激怒了连胜七场的虬髯大汉,他操起了大环刀,直扑向刘奎元。 厚厚的刀背碰到骨朵铜锤,火星四溅,刘奎元直觉得手臂发麻。 两大重型兵器对决,刚猛相撞。如同一只大水牛碰上了森林野象,势大力沉,排山倒海。 只见那刘奎元如同一只穿山甲,软中带硬,收放自如,他滚来滚去,人锤合一。 几个回合下来,厚重劲猛的锤子逼的虬髯汉子刀法凌乱,气喘吁吁。 刘奎元避重击虚,攻击虬髯大汉下盘,只见他锤子虎虎生风,横扫下摆。 连连击中虬髯大汉的小腿,他站立不稳双膝跪地。 刘奎元乘胜追击,起身连续猛击后背,虬髯大汉口喷鲜血,扑地而亡。 台下人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林毅成面露喜色,被钻地豹刘奎元功夫折服。 “第九局,钻地豹刘奎元胜!还有没有高手挑战?今日最后一局?”他举起了刘奎元的单手,冲着台下叫嚷着。 台下的雷响跃跃欲试,他从台下的兵镧上抽出一把长枪,纵身一跃到台上。他不等林毅成盘问名号,直接长枪一抖,一招盘龙出海,直抵刘奎元前胸。 刘奎元骨朵捶一挂,长枪被挂偏出一侧,直震地雷鸣虎口发麻。他心里一惊:果然神力也。 “来而无往非礼也,看锤!”他一招泰山压顶直取雷响脑门子,雷响惊慌长枪一挺,枪尖挑起锤骨朵,咣的一声,他的整条胳膊感到一身酸疼难忍。 刘奎元就地翻滚,单锤横扫雷响双腿,雷响急速后退,丹田运气于双臂,长枪左右摆动,散发出冷酷的光晕,如同一条摆首的巨龙,低档骨朵锤子横切面密不透风地进攻。 “小心后面,快速转身。”台下的宗若璞不禁冲着台上大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刘奎元不愧是钻地豹,身手之敏捷,反应之快速,令人触不及防。 就在雷响转身来不及转身之际,刘奎元单锤重重砸向雷响的后肩,压力如山,此招力度之大势在必取其性命。 雷响听到宗若璞提醒,长枪一横。骨朵锤砸断枪杆,击中雷响胳膊,一声清脆骨头折断的声音,失去兵器的雷响后退半步,痛彻心扉。 刘奎元反应神速,挥舞重锤,直取雷响后背,雷响生命危在旦夕。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雁翎藤牌破骨朵 1、计破骨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云桥、雷鸣同时飞上擂台,柳云桥凌空连环腿击退刘奎元,雷鸣抓起雷响鹞子翻身快速逃离。 人群里一阵骚动。林毅成一看挑战者险些丧命被救走,立即宣布:“第十局,刘奎元胜!明日最后一战,优胜者和刘奎元一起都是夺镖赢家,赴汉口决赛。” 他宣布的比赛规则跟酒馆的李掌柜介绍的一致,刘奎元即使在明天的比赛落败,也取得了赴汉口决赛的资格。 雷鸣和柳云桥扶着受伤的雷响,回到客栈。 这时候,乌子虚也跟随柳云桥等一行来到客栈。 雷响的右胳膊被生生打断,他痛地浑身大汗,脸色苍白。但是他并不服气,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狗贼,就是一身蛮力,我差点就胜了他! “小命都快没了,还嘴硬!要不是大哥和书呆子一起救了你,抬回来的就是你的尸体。” 雷雨抢白和埋怨哥哥,她一直帮忙搀扶着他,口气里也不无心疼和埋怨。 “赶紧找郎中,要不然这只胳膊保不住。”乌子虚闯荡江湖多年,尤其是加入青龙顶金獾寨之后,经验丰富。 他看到雷响伤口,就知道伤势轻重和危险。 雷鸣找到镇上郎中为雷响接骨疗伤,安顿完毕。 原想过去打探虚实,不成想雷响莽撞冲动,节外生枝。 暴露镖局名万失去夺镖机会不说,还差点丧命,雷鸣满面愁容。 “大哥,那明天我们打还是不打?打也打不过,不行就不趟这摊浑水吧。”雷雨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乌子虚沉思了一会,道:“这个刘奎元纵横云贵川,不仅身法诡异、兵器奇特、神力无比,还心狠手辣,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青龙顶金獾寨与其多次交手均不占上风。” “此人是心狠手辣,比武杀人,乃是镖门败类。为镖门清白声誉,务必除之。” 柳云桥义正辞严,对于刘奎元欲对雷响痛下杀手,他早已胸中愤愤。 “云桥,我也想擒了这头恶豹子,依靠看合你我之力,未必能胜之,除非爹亲自出手才有胜算。” 雷鸣气急,拳头砸到桌子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刘奎元固然劲猛难防,也并不是无懈可击。如果有防护铠甲盾牌,加上轻兵器之快捷轻巧,一定能战胜刘奎元。” “自古兵书有云锤铛之将不可力敌,只能轻取智胜。北宋岳家军抗金,金军金兀术及其麾下多重型兵器猛将,重锤兵器势大力沉,打击破坏之力很能阻击。岳家军扬长避短,以快致胜,以长枪克之,辅以防御力强的步人甲配雁翎刀阵型,不落下风。”柳云桥熟读兵书,行伍出身,找到克制刘奎元的策略至关重要。 “书呆子,你说的轻巧,步人铠甲,雁翎刀,藤牌盾,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又不是切菜刀,街头巷尾就能买的到。”雷雨又是一阵奚落和嘲讽。 “步人甲和藤牌盾我能想到办法,只是汉口大营距此三百里,快马往返最快需要两天;凌虚剑削铁如泥,可以代替雁翎刀。” 柳云桥的话令雷鸣眼睛一亮,他高兴地站了起来拍手说道:“如此甚好,郭镖师不仅会打弹弓,还会放信鸽,可让信鸽捎信,今夜即可到达,连夜返程,明日午时之前两件宝物便可送达。” “好!须提前送达,穿上六十斤的步人甲,再持凌虚剑配藤牌盾,必须提前演练方可适应。” “那明日之战,由谁代表东方镖局出战胜算最大?”宗若璞忽然说到一个大家都忽略的问题。 “当然是书呆子了,我看我们这里面除了乌大侠,可是乌大侠又不是镖门中人,我看也只有他功夫最高了!”雷雨手指指着柳云桥,几分俏皮。 “为镖局赴汤蹈火我宁死不辞,只是本人目前仍有麻烦在身不可过于抛头露面。雷大哥是当家的,不能有什么闪失,若论功夫实力,身手敏捷兼顾力量沉雄之人,非郭镖师不可。”柳云桥剖析利害,更重要的是他早已观察出,目前郭镖师是东方镖局第二大高手,只是此人低调内敛,沉默寡言,不喜表现罢了。 “云哥哥言之有理,尽管雷大哥是洛阳小霸王,武艺超群,若是出战定能打败刘奎元。可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作为少当家身系镖局未来和兴衰,不可以身涉险。”宗若璞听得出柳云桥这番建议安排的巧妙之处,既能提高胜利概率,又能搁住雷鸣的面子。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郭盖兄弟,赶紧放信鸽至云桥兄弟投军的汉口大营,连夜演戏剑法与盾牌搭配技战术,明日再战。”雷鸣一锤定音。 经过一夜的焦急等待,第二天早上步人甲和藤牌盾就由单骑送达,那步兵乃是柳云桥老部下。 比武如期开始,柳云桥令郭镖师不急于出场,在刘奎元战胜了三名挑战者之后,助其娇气,气焰嚣张之后必定轻敌,一举战胜之后废其武功。 仅仅一袋烟功夫,四名挑战者中的三名被击落台下,重伤不醒,一名死于非命,挺尸擂台。 刘奎元杀戮成瘾,眼睛充血,似一头杀红眼的嗜血猎豹。 他环视擂台,不可一世,不无鄙夷的看着围观的人。 这时候,林毅成接到拜帖,朗声念到:最后一名挑战者洛阳东方镖局! 只见郭镖师全幅铠甲圆盾,长剑在手,威猛如天将下凡,阳光下,铠甲亮光闪闪。 刘奎元脸色一变,又恢复了高傲。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台下观众屏住了呼吸,仿佛在观看异常史无前例的决斗。 刘奎元鼻子哼了一声,长锤生风直取铠甲战士。 最让对手畏惧的不是那柄四十多斤的铜锤,不是那一身结实肌肉爆发出的力量,而是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神。 走镖江湖的各路悍匪强盗,明枪暗箭,郭镖师见怪不怪。 今日之战仿佛面临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猛兽。他非常清楚,心里的冷静和沉着比武功更重要。 闪避和防守,寻找机会致命一击,才是取胜关键。 很多时候高手过招,并不是琢磨如何取胜,而是先做到如何不败,只有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寻找到对手的破绽,那就是胜利的机会。 面对对手的步步紧逼,密不透风地进攻,郭镖师脚穿铁鞋退让,步伐依然灵活自如,闪转腾挪。 金属撞击藤牌发出沉闷的声音,银灰色的布人甲晃的他头晕目眩。 刘元奎仿佛遇到了少林铜人,虽然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郭镖师仍然保持灵活的移动速度,凶险的招数也被一一化解。 台下的观者有些骚动和嘘声。 还手啊,打起来啊,躲着退着算什么好汉?一个you童用他稚嫩的小手指指着台上的郭镖师:木头人,打不过!木头人,打不过! 那只豹子连续扑空之后,不免有些急躁。他的额头渐渐沁出了汗珠,浑身燥热。 郭镖师像是一个孩子手拿一根细竹竿挑逗俏皮的小猫,小猫欲罢不能,恼羞成怒。 他依然采取防守的战术,随着藤牌圆钝的变形甚至破碎,骨朵锤的劲道逐渐减小,即使是直接砸在了铠甲上,也不会令其失去战斗力。 战局的形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刘奎元步法逐渐紊乱,攻击的力度和准确性大幅度下降,郭镖师面对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豹子,他慢慢控制了局面。 高手对决除了心理强大之外,最重要得是对节奏的控制。 即使再厉害的武林高手,若是失去了节奏,就等于远离了胜利。 原本似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一样虎虎生威的骨朵锤,放慢了速度,也失去了优美,像屠夫手中板斧和醉汉手里的酒瓶一样杂乱无章。 郭镖师一直在心里默念着,你来吧,再猛点,等我活动右手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他终于活动了右手,灵虚剑寒光一闪,剑气所至无坚不摧,只听见咚的一声,半截铜锤飞出一人多高后重重的砸在了擂台上。 灵虚宝剑,利剑擎空,一剑破万法! 刘奎元呆若木鸡,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犀利的宝剑,所向无敌的铜锤如同一根木棒子不堪一击。 失去兵器的刘奎元如同拔了牙的老虎,断了爪子的猫。 他的眼神不再高傲和不可一世,而是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充满了恐惧,在他的逻辑李比武失败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透过头盔射出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剑彻底摧毁了刘奎元的自信。 他扭头朝台下看了一眼,柳云桥给了他一个手势,手指尖点了点头顶百会穴,再用两手食指交互在手腕脉络处笔划了一下。 郭镖师会意,微微点头。他剑尖一点,朝着刘奎元左手手筋,刘奎元早有准备,他就势一滚,退到擂台角落,跪倒在地。 郭镖师扔掉手中藤牌圆盾,穿着铁鞋的脚忽然如飞轮一样飞快,铁鞋如同两把板斧,砍得刘奎元遍体鳞伤。 郭镖师气沉丹田,旋转飞腿朝着他的头顶百会穴处袭来。 这时只见郭镖师右腿一弯,浑身一抽,单膝跪地——他的右腿中了飞镖。 就在他单膝跪地之时,他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膻中穴,两人双双倒地不起。 雷鸣和柳云桥同时在台下搜寻放飞镖之人,人群中并无蛛丝马迹。 “在对面!”宗若璞眼疾嘴快,他指着对面的屋顶上,带着眼色面具的人,一个大鹏展翅,转瞬不见踪影。 这时,台上的林毅成见二人均到底受伤,他思考片刻,然后蹲地抄起每人的一只手:平局!参加汉口终决选的镖局是广西诚信镖局和洛阳东方镖局,比武结束! 台下一片哗然,随即一片掌声之后,众人逐渐散去。雷鸣和柳云桥飞身上台,搀扶住了郭镖师。 林毅成拱手抱拳:“雷大镖头,恭喜!贵镖局镖师好功夫。刘大镖头,连胜八局,在下佩服。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请二位明日到舍下一聚,商议到汉口总决赛比武事宜!” 雷鸣并不言语,抱拳还礼。 带着镖局的人回到旅馆,他心事重重,尽管郭盖赢得了比武,可是后腿受伤,雷响又骨折重伤,真是惨胜如败。 这趟镖以来不仅损失银两又损兵折将,发往山西的茶叶又迟迟不能上路,他正在犯愁该如何给父亲交待。 2、艰难踌躇 郭镖师伤口倒也不关紧要,简单处理爆炸之后,就可以一瘸一拐下地走路。 雷响伤势很重,他疼得彻夜难眠,本想将功赎罪,谁知自己自不量力,反倒给兄弟们增添不必要麻烦。 面对伤兵满营又弹尽粮绝的艰难局面,个个愁容满面,情绪低落,雷鸣也是一筹莫展。 一向活泼开朗的雷雨也开始犯嘀咕:“这可怎么办呀,二哥受伤了,货又不能上路,郭盖也受伤了。咱们都快没钱饿死到这鬼地方!” “二哥,你也是,明明知道打不过人家,非要不自量力往上冲,好了吧。这下至少得要几个月,爹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看你怎么回家?” “又没银子了,爹还没收到信吗?也不见家里寄钱捎信过来。早知道这样,我可不愿意受这份窝囊罪,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多舒服!” 雷雨喋喋不休,一个人不停得絮叨着,其他人都坐着不吭气。 “行了,你有完没完!你要是受不了这份罪,你可以自个儿回家去,你走,你走啊,脚长在你身上,现在就给我滚!” 一直闷闷不乐的雷鸣突然火了,他指着妹妹的鼻子凶狠训斥她,敞开了旅馆客房的门,让她走人。 “走就走,自己没本事非要当这个家,这下好了,看你怎么跟爹交待?出了事还赖别人!” 雷雨毫不示弱,她半是委屈半是害怕,带着哭腔控诉着雷鸣。 “你!你个毛丫头,不明事理的东西,出去!”雷鸣火气更大了,冲着雷雨怒吼道,他脸色铁青。 雷雨见大哥真的生气,她闷头冲出了房门。 “小雨,回来!小雨,回来!”宗若璞赶紧跟上去,将她拽了回来。 雷雨不情愿得回到客房里,气呼呼得站地在窗户跟前。 柳云桥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大哥,小雨,不要吵了。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大家需要冷静,集思广益想办法解决问题。” “哼,你好好意思说,你个书呆子。要不是你请大家吃什么受气鸡,不然二哥也不会喝醉酒,不喝醉酒也不会搞什么仙人跳,不搞仙人跳也不会赔那么多钱,不赔那么多钱也不用去打什么镖,不打镖二哥和郭盖也不会受伤!算起来,全赖你!” 雷雨,又是一阵连珠炮,一环套着一环得数落着柳云桥,柳云桥哑口无言。 倒是躺在床上的雷响说道:“小雨妹妹,不要这么说话。柳大哥请大家吃饭没有恶意,那天的事怪我自己!打镖受伤也赖我自己鲁莽和技不如人!” “是啊,姐姐。我们一起想办法,这不是大伯马上就能捎钱过来了,打镖也赢了,马上不就能把银子赚回来亏空找补上,不就成了?” 宗若璞一听雷雨数落柳云桥,一下就急了,赶紧替柳云桥解围。 “好了好了,都别说没用的了。听云桥把话说完!”雷鸣被雷雨气糊涂了,坐在那里闷着。 沉默了一会儿,柳云桥手里握着那把灵虚剑,平静地说道: “玉儿说的很对,眼下就是二哥的伤有点严重,至于那几百两银子,想想办法也能找补回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目前镇上发往山西的货一时半会没个准信儿,时间上又会跟汉口这趟镖重叠,我们只有一队人马,现在最关键问题就是要做出抉择。到底是跟这儿等山西的货,还是去汉口接这趟镖!” 柳云桥说出了问题的要害,雷鸣听得认真。 雷鸣用食指慨了下鼻子道:“是啊,我心里最大的纠结就是这个问题。云桥说得有理。汉口这个镖我们基本是拿下了,要是真有这么丰厚的镖利,那可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咱们就发了,爹知道了肯定也很支持!依我来看哪,我们明天就直接开到汉口,揽下这趟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沉默很久的宗若璞也说道:“汉口的镖是要接,但是镇上这批茶叶可是咱们老主顾的货,尽管耽搁了一段日子,但是事关东方镖局的信誉。如果伯父在的话,他会怎么决定呢?他肯定不会撂下这批货去汉口,即使少赚银子。大哥我劝您还是慎重一点为好,再说了二哥伤口一时半会可能好不了,我们都走了,二哥怎么办?” “是啊,大哥,玉儿说的很对。要是爹在的话,宁愿少赚银子,也不会接汉口的镖。镖局,信用第一,有了信用,银子自然会来的,这是爹说的!”雷响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