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煞》 第一章 死而重生 时至三月,春风缱绻。 一场绵绵春雨过后,宫里来了圣旨,楚国公之女冷清欢,德才兼备,端赖柔嘉,特册为皇后,于四月十八,迎娶进宫。 消息一出,人们无不捶胸顿足,叹气惋惜。 想想新帝是多么丰神俊秀的一个人物,为皇子时就无数名门贵女为之倾慕,最后怎么就选了冷清欢了呢? 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这冷清欢是谁? 那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毒女恶霸,仗着自己个儿家世显赫,又是摄政王的小姨妹,平日里就作威作福,欺负百姓,毒打下人,更是家常便饭,这般德行也能母仪天下,实在叫人不服。 彼时,令天下人不服的冷清欢,却因为继母的嫉恨,被她推进池塘淹死了。 婢女书云费尽力气捞上来时,人已经没了气息。 书云不禁放声大哭,“小姐呀,奴婢才离开这么一会子,你怎么就死了,呜呜呜……” “奴婢如何跟死去的夫人交代呀……小姐……你死的好冤啊,小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自耳畔不停响起,如鬼哭狼嚎,聒噪的唐离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但见四周红墙绿瓦,桃花夭夭,身边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妙龄少女,正跪在她的身边声嘶力竭的痛哭。 而她自己,浑身湿透,珠钗散落,可谓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被砍头了呀,怎么又活了? 而且早已双目失明的她,此刻竟又能看见了。 真是匪夷所思。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阵晕眩袭来,大段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开始侵占脑海,终令她茅塞顿开。 却原来,她是死而重生了,重生在了楚国公之女,冷清欢的身上! 就在半个时辰前,原主因为被册封为后,而被嫉恨不已的大夫人李氏给害死了。 可悲的是,人都死半天了,就只有她的贴身婢女为她哭一哭。 那自己呢?岂非更可悲? 午门斩首,万目睽睽,都盼她不得好死,却连一个为她送行之人都没有。 她的父母,她的族人,皆被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给害死了。 一想起自己那创深痛巨的前世,唐离月就好恨,恨季云堂的冷血无情,她倾尽家族一切,助他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最后又怎样呢? 最后被他扣上了谋逆之罪,诛灭九族! 狡兔死,走狗烹,谁能想到曾经富可敌国,风光无限的第一皇商唐家,就以那样悲惨结局,草草收场了。 不过幸而苍天有眼,终让她一朝重生。 不但如此,还好巧不巧的成了他的小姨妹,一个深爱他,甘愿为他付之一切的女子。 更巧的是,他如今的正妃,原主的大姐,冷清雅,便是前世那个喝她血养身,摘她眼复明,夺她王妃位的歹毒女人。 她竟然和仇人成了一家子,真是孽缘! 季云堂啊季云堂,你们这对狗男女,可有想过……我还能再回来? 这笔血债,我唐离月,一定会一点一点的跟你们算清楚,必叫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章 曾有多爱,便有多恨 平复了一下心中波澜,唐离月认为自己此刻,应该先安慰这个快哭晕过去,根本没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的小丫头,“书云,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书云被她这一喊,先是一怔,尔后欣喜若狂地扶起了她,“小姐,你没死,太好了,你真没死。” “我……没死,是你及时救了我,谢谢你。”唐离月满心愧疚,她是没死不假,只是她已不是她的小姐,终归是要让她失望了。 可转念一想,她既已占了冷清欢的身体,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会以她的身份复仇,更会为她挣得一个锦绣前程,断不负此生重活一场。 没错,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楚国公府嫡三小姐冷清欢,这世间,再无唐离月! 今生,她要活得妖娆肆意,将那些轻她,贱她,辱她,害她之人全部踩在脚底,以胜者之姿,俯视仇人,以王者之态,睥睨天下! 笃定了意念,方才的郁结也一扫而光,冷清欢嫣然一笑,犹如新生,柔声道:“书云,你附耳过来,我有话与你交代。” 书云不疑有他,乖乖附耳,只是听完冷清欢的话后,脸色大变,“小姐,这样不行的呀,若是摄政王知道是您所为,必定会生气的。” “他生气?”冷清欢挑着眼眸,学着原主平日姿态,小孩子般赌气道:“我还生气呢,他明知道我……爱慕着他,却还是将我封为皇后,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半点儿位置。” 时隔两世,她仍然还是沦为了他皇权之下的垫脚石,到底是什么样的宿命,让她赔上九族性命,依旧无法逃开? 她曾多爱他,便有多恨他! “小姐……”书云呆呆的看着冷清欢,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从小姐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情绪,这种感觉她形容不出,总之,让她陌生,甚至害怕。 “小姐,您……不是说为了摄政王,连命都可以不要么?您是心甘情愿要入宫的,为什么突然……” 冷清欢眼眸微寒,冷冷一笑,“为什么我又突然改变了心意是吗?那是因为我看透了,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我,所以我很生气,我死都不要再爱他了。” 说罢狠狠的蹂躏起自己的袖口,一副将袖子当做季云堂来报复的架势。 书云看着她那个一生气就拿袖子撒气的小动作,不由松了口气,小姐还是老样子,刚才那陌生的感觉,许只是她的错觉。 小姐会与摄政王作对,可能真的是如她所言,看透了他,如此甚好,悬崖勒马,不再痴迷,于小姐而言是好事。 摄政王那个人吧,手段阴狠,狼子野心,连自己相伴了八年的枕边人,都能下旨诛灭九族,绝非是小姐的良人。 她如今能自己想通,再好不过。 这样,她也能对死去的夫人有所交代了。 怕她只是意气用事才这么说,书云不确定的试探道:“小姐,您真的已经不爱摄政王了吗?” 第三章 造谣生事 冷清欢垂首,眸底划过一丝厉光,心道:何止不爱,她还要报复他,将他所看重的,所心爱的,全部毁灭,总有一天,她要他和冷清雅那个贱人跪在她的脚下,为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忏悔! 更为她唐家九族,几百条冤魂偿命! 虽已恨透,但冷清欢却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一副已经伤心欲绝,不想再提起他的模样。 书云有些心疼她这个样子,出言安慰:“小姐,奴婢听闻新帝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长相更是俊美无俦,不输那人,所以您不必为了不值得的人再伤心吧。” 冷清欢敷衍的应了一下,心里却在盘算接下来要如何对付季云堂。 他如今是势倾朝野的摄政王,玩弄权术,只手遮天,而她只是一个无兵无卒,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想与他斗,犹如蜉蝣撼大树,没有任何胜算…… 再者,她马上就要进宫了,幽居深宫,鞭长莫及,统归不好出手。 看来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只不过眼下,她得施点小伎俩,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安生才行! 思及此,冷清欢露出了一个宽心笑容,眨巴着眼睛,对书云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应再伤心,你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此次会帮你家小姐出气的吧。” 书云脸色立马严肃起来,郑重道:“奴婢当然会帮小姐,从奴婢八岁,被夫人领回家的那一刻开始,奴婢的命就是小姐的了,只要小姐一句话,就算是让奴婢上刀山下油锅,也无怨无悔。” 那样子,就只差掏心掏肺来证明了。 冷清欢被她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放心,我既不用你上刀山,也不用你下油锅,你只要按照我方才说的去做就行,摄政王把持朝政,日理万机,才懒得理会我这小打小闹呢。” 再说她此次终极目的,也并不是他,而是…… 书云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不多言,火速去办。次日,摄政王欲逼宫造反,篡位窃国的传言,以铺天盖地之势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人心惶惶,无不在议论此事。 侍卫禀报季云堂,造谣生事者乃是他的小姨妹冷清欢时,他只是不屑一笑,那丫头想必是在与他赌气呢,气他将她送入新帝季连韶的怀中。 草包配废物,天作之合,她理该好好感谢他才对,还敢跟他拽气,不识好歹! 季云堂气定神闲,压根不理会此事。 摄政王妃冷清雅却是坐不住了,母亲昨日明明给她传过话,那个蠢货已经淹死了,怎么还能跳出来抹黑王爷? 就算没死好了,她不是爱王爷如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非是溺水时脑子进水了不成? 冷清雅决定亲自往国公府走一趟。 这厢,冷清欢刚用完早膳,便有婢女来传话,说摄政王妃邀她花园一聚。 冷清欢没有一点意外,冷清雅如前世的她一样,深爱季云堂,事事以他为天,不同的是,她被他丢弃如狗,她却被他捧在手心。 此次造谣季云堂,季云堂或许只当她是女儿家闹脾气耍性子,不当一回事,但冷清雅未必能坐得住,她等的就是她! 第四章 挑拨离间 冷清欢又用了两盏茶,才慢悠悠的去花园里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冷清雅。 碧空如洗,清风朗日。 只见花园深处,繁花叠错,有一美人,立于花间,她艳若桃李,美目盼兮,一袭浅粉色曳地百花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隐隐流光,软缎似的长发随着微风徐徐飘荡,金钗步摇,一摇一摆,美如画卷。 这样的仙姿佚貌,便是倾国倾城四字,也担得起。 不是她恨之入骨的冷清雅,还能是谁。 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如三月桃花,明媚生辉。 若说还有什么能够证明,她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那就是冷清雅如今眼眶子里的眼睛! 她以残毒手段夺去,就是不晓得午夜梦回时,可有梦见过,她向她索要眼睛? 那刻骨的剜眼之痛,她到现在忆起,仍然恐惧颤栗,世间怎么会有这等心狠手辣,善于伪装的贱人? 是否印证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冷清欢双目盈满泪水,掩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交握,她本以为再相见,能克制住自己,却原来,不能,她恨不得一刀刀,戳破她的皮囊,然后再将她生剥活剐,挫骨扬灰! 直到过了许久,冷清欢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诫自己,现在是她的妹妹,必须做出原主平时与冷清雅相处时该有的样子,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仇未报,身先死。 她逼迫自己扯出了一个风流笑容,纤纤玉指悄悄的从后面蒙住了冷清雅的眼睛,并调戏道:“姑娘几日不来,可真是教小生好生思念。” 话说完,冷清欢差点吐了,原主是有多傻,才会把眼前这个狠如蛇蝎的白莲花,当成自己最崇拜,最亲密的人。 前世自己是有多瞎,才会把她的殷勤献好,看成是真心相交。 冷清雅自然不知道冷清欢此时心里所想,只抿唇一笑,抓住了冷清欢的小手,将她拉至跟前,柳眉倒竖,嗔怒道:“你啊,愈发爱胡闹了,眼瞧着是要当皇后的人了,也没个正形儿。” 闻言,冷清欢本来娇笑的容颜一下垮了下来,撅着樱桃小嘴幽怨道:“谁说我要当皇后了,我才不要,姐夫为什么要把我嫁给皇上,姐夫他明明说最爱我的,他还说要让我当王妃,他唯一的女人……” 说着说着,突然一副失言,说错话的样子,又慌忙改口:“不是的,不是的,大姐,姐夫他什么都没说,他最爱的人是你,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她的话看似无心,实则字字扎心。 自己的妹妹爱慕自己的夫君,她没办法出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来告诉她,他俩之间根本不是一厢情愿,而是早就暧昧不清了,偏偏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还担心她会背叛王爷,来充当说客,真是太可笑了。 冷清雅的脸色当时就阴沉下来,一双杏眸杀机腾腾,恨不能立马料理了冷清欢。 不过她到底是在后院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角儿,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平常。 第五章 心尖扎刺 冷清雅装作没听到刚才的话,语重心长道:“三妹,虽说你我不是一奶同胞,但到底是嫡亲姐妹,大姐希望你进宫后,安守本分,好好侍奉皇上,待到来日,王爷成就大业,定不会亏待了你。” 成就大业…… 冷清欢墨色深瞳里闪过一丝嘲讽,是指谋权篡位吗? 到时候只怕是会将她除之而后快,将所有的黑点都抹去,又怎可能让她好好活着? 这张巧嘴儿真是会糊弄人啊。 要是原主此刻没死,以她对季云堂的深情,一定又会被哄得心花怒放,乖乖去当棋子。 真是一片痴心可怜,一片痴心可恨,是她,也是自己…… 冷清欢腹诽,表面上却是装作乖顺,笑盈盈的抱住了冷清雅,撒娇道:“我就知道大姐和姐夫对我最好了,放心,我一定按照姐夫的意思,迷惑季连韶,让他早日荒废朝政,成为昏君,届时,希望姐夫他兑现对我的承诺!” 她将‘承诺’二字咬的很重,故意让冷清雅认为她和季云堂之间关系匪浅,她要在她心尖扎上一根毒刺,膈应着她,待日后,这根刺会化作诛心的利剑,让她痛不欲生! 冷清雅看着怀中黏着她的冷清欢,心底阵阵厌恶,不过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连个婢女都不如,也配抱她,真是恶心。 要不是为了王爷,她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自然,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冷清雅一个,冷清欢也有,这个女人喝过她的血,用着她的眼睛,她横死街头,身首异处,她却活得好好的,呵,这个世间对好人和坏人终归是不公平的。 前世斗不过她,是因为她不是季云堂心里的白月光啊,起初的温柔相待,不过是因为她唐家富可敌国的财力,价值殆尽,披着羊皮的狼也终于露出真面目,她便再什么都不是了,做什么错什么。 冷清雅欺她害她,仗的不过是他季云堂宠她爱她,她所输的,终究是自己那一颗深爱季云堂的心。 既然老天不收,那么就由她来惩治这对心狠手辣的贱人! 玩心计,论城府,她也会! 究竟鹿死谁手,还看来日方长。 但目前来说……火候似乎还差一点。 冷清欢忽然垫脚,附在了冷清雅的耳畔,羞涩道:“大姐,悄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还记得那日游湖,我落水,姐夫送我回家吗?那日,姐夫他已经与我……我们已经那什么了……” “什么?你们已经?” 轰~ 冷清雅再度如遭雷击,心底最后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脸色煞白,杏眼圆瞪,不敢相信那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个人的季云堂,竟然已经和她的妹妹有了肌肤之亲,她以为他俩之间只限于利用,却原来……那她算什么? 她好不容易斗死了唐离月那个身份卑贱的商女,坐上了王妃之位,才清净两天,现在竟然又换成了自己的妹妹,该死,统统都该死! 冷清雅再也没了来时的风仪气度,狠狠的推开了冷清欢,怒斥了一句“你真是不知羞耻!”便愤然离去。 冷清欢看着她凌乱急切的背影,流光溢彩的凤眸里划过一丝暗讽,冷清雅,我不过略施小计,你就受不了了吗? 别急,我前世的下场,必是你今生的噩梦! 第六章 设计陷害 棠梨园 大夫人李氏,悠然惬意的坐在凉亭石凳上,婢女翠芽剥了花生,仔细呈到了跟前,小心翼翼说:“夫人,三小姐没死,适才还与大小姐花园见面,不知二人起了什么争执,大小姐走时似乎很不高兴。” 李氏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就姣好的面容,因保养得宜,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人,她葱白的手指捻起花生,垂眸的刹那,厉光乍现,“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翠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知道她是怪罪冷清欢没死一事,战战兢兢解释:“夫人,是奴婢办事不利,奴婢知错,只是三小姐没死,让奴婢觉得很是蹊跷。” 李氏眉尖一扬,发髻间华贵的珠翠随着她的转头,而叮呤作响,“哦,有何蹊跷?” “回夫人,昨日奴婢亲手试探,那三小姐已然没气儿,奴婢又等了好一会子,再三确定她死的透儿透儿的了,才敢离开,如今竟又活蹦乱跳,您说奇怪不奇怪?” 李氏若有所思,指尖轻弹大理石桌面,沉吟道:“照你所说,的确可疑,去请她过来,就说我就她的婚事要商量。” “是,夫人。” 冷清欢这边儿气走了冷清雅,正心情大好,与书云商量着从外面招两个婢女来,培养成自己心腹,以后好带进宫去,说着说着就话起了家常,聊起了许多。 翠芽在瑶花阁院子里就听见主仆二人欢声笑语,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狠意,上前敲门,“三小姐,夫人有要事要与你商量,还请三小姐移步棠梨园。” 屋内的冷清欢笑容缓缓敛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回了一句:“好,我这就来,书云,你在这里等着,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 “小姐不用奴婢跟着吗?发生意外怎么办?”昨日她不过离开了半晌,小姐便溺水了,她可不敢再离开她身边半步了。 冷清欢看着她担忧的目光,心里一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不过是走一趟,你若真担心我的安危,不如赶快去招两个可心的婢女,这瑶花阁,就你一个,如何使的开?” 原主恶名在外,又时常欺负下人,瑶花阁的婢女被打走了一波又一波,后来府中婢女一听说要指派到她这里服侍,干脆自请离开,宁死不来,久而久之,就只剩书云一个。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钱财易得到,忠仆终难求,原主何其幸运。 不过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两个陪嫁婢女,一个趁着她有孕,伺机勾引季云堂,抬了侍妾,明里暗里挤兑她。 另一个就更厉害了,直接转投冷清雅麾下,帮着她专戳她痛处……算了,一想起来她就脑壳子疼,不提也罢! 冷清欢随着翠芽来到了棠梨园,快进门的时候,冷清欢忽而转身,对翠芽说道:“翠芽,这个时间父亲应该下朝了,我许久未见到他了,想见见他,你去请他过来。” 第七章 设计陷害2 翠芽眉心微动,心有狐疑,却也没反对,敷衍的福了福身子,便去请了。 冷清欢转过身来,望着紧闭的房门,眸底闪过一丝算计光芒,随推门而进。 月洞门,珠帘后,李氏正襟危坐在那里,珠翠罗绮,雍容华贵,那张明艳容貌,隐约可见冷清雅风姿一二,无怪是母女俩,都长了一张勾人心魄的妖精脸。 冷清欢走过去,不请自坐,顺便还姿势豪迈的饮了口茶。 李氏见她举止这般粗鲁,不由感到厌烦,面上却露出慈色,指着身旁长条桌子道:“欢儿,母亲打了几套面首,你看看喜欢哪个?” 冷清欢斜眸看了一眼,全是黄金玉石所制,款式精美,价值不菲,不过看在她眼里,皆如粪土,她是大云第一皇商之女,家财万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她伸手摸了摸就近的镂空飞凤金步摇,倏然使劲一捏,流苏断裂一地,冷冷道:“老妖婆,既然大家都已撕破脸皮,现下又无第三人,何必惺惺作态?你不觉得累么?” “老妖婆?”李氏柳眉一挑,嗤声一笑,这就是她给她的新称谓? 到底是劫后余生,就连胆子都变大了,是忘了从前在她面前卑微讨好的贱样了吗? 不过话已到这个份儿,李氏也懒得应付,终于露出她的吃人的獠牙:“冷清欢,这次没死,算你幸运,但你若想坐上皇后之位,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 冷清欢转眸,红唇轻启,充满讥讽,“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老天知晓,但我知道,你那个被你塑造的世人眼中才情无双的二女儿冷清姿,是绝对没有这个福气的。” “你现在一定在想,要用各种办法也要除去我吧,放心,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出嫁,以后你见了我,也得尊称一声皇后娘娘!” 李氏脸色一沉,怒拍桌子,恨恨道:“冷清欢,你别得意!” “我就得意怎么样?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啊。” 冷清欢走近李氏,不顾李氏气的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忽而出手,一把揪住了李氏的耳朵,使劲拧了一圈,直拧的李氏嗷嗷痛呼。 “冷清欢,你疯了,松开。” 若不是亲身经历,她都不敢相信,这个死丫头居然敢拧她耳朵,简直找死! 李氏怒不可揭的推开了冷清欢,目光如喷火似得瞪着她,整个人气的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 冷清欢翻了翻白眼儿,趁李氏不注意,再度伸手,勾住了李氏的脖子,将其狠狠摁向了地上,轻笑道:“哎呀,母亲,您好好地怎么就摔倒了呢,真是太不小心了,女儿扶您起来。” 嘴里这样说着,手却愈发用力,将李氏的头在地上来回摩擦了好几回。 李氏想要反抗,奈何冷清欢力气惊人,这撕扯之间,珠钗发髻,全然无形。 冷清欢看着她这般狼狈模样,心里别提有多快意,只是骤然间,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冷清欢神色一敛,立马将头上钗子拿下来,搁在了还未喘过气,只顾疼痛的李氏手中,双手紧紧包裹住她拿钗子的手,做出了一副李氏要拿钗子刺她命脉的姿势。 第八章 引出昨案 冷清欢适才还得意的脸,也顷刻间变得惊恐煞白,对着房门处大声呼喊:“母亲,求求你别杀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抢二姐的皇后之位的,这是圣旨,天子裁决,我能有什么办法?您要怪就去怪皇上吧。” 李氏看着她突然这样,既震惊又诧异,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贱人,你这是做什么?” 冷清欢哪里会让她成功,金钗更加靠向了自己,继续大声说道,“母亲,我知道我顽劣,您一向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直将您视若亲母,每次在父亲面前装作母慈子孝,我就好心痛,我多么希望您能想爱大姐和二姐那样,真的爱我一次,即便只是一次,我也死而无憾了。” 李氏看到这儿,再看不出来,便枉活四十年了,她用力挣脱,口中怒骂,“小贱人,你敢……” 算计我! 只是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道爆喝打断,接着便是一道疾步走来的身影,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金钗。 “李氏,你疯了,光天化日,要谋害继女不成?”冷耀宗横眉竖眼,厉声质问。 李氏错愕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冷耀宗,又看了看浑身颤抖,似受了巨大惊吓的冷清欢,终于明白,这个小贱人从一进门,就开始算计上她了,她先是故意激怒她,逼她原形毕露,然后又趁老爷来,转换面孔,成为受害者。 她拧她耳朵那会儿,她还一直以为她一如从前那般愚蠢幼稚,只会用拳头解决,根本不懂得用脑子。 却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次是她大意了,也是小看她了! 李氏起身,慌张的抓住了冷耀宗的胳膊,只觉现下百口莫辩:“老爷,我没有要杀她,您不能只听她片面之词啊,是她故意设计,陷害妾身。” “母亲你撒谎,昨日你推我下池,我却大难不死,你一次不成,便想杀我二次,母亲,你好恶毒的心呐,父亲你一定要救救我。” 冷清欢激动的说着,还紧紧抓住了冷耀宗的朝服下摆,异常惨白的小脸,像是寻求保护的小孩,心里正承受着莫大的恐惧。 冷耀宗眉头微蹙,想要伸手推开这个他一直厌烦的三女,但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又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来,她长得太像她的母亲了,尤其是那双惊惧含泪的眼睛,婉婉动人,让他想起了挚爱的亡妻,那个贤良淑德,温婉美丽的女子…… 就是这个孽女,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若不是生她难产,芊芊又怎会血崩而死? 冷耀宗一想到这儿,就恨冷清欢,无情的推开了她,责备道:“起来,马上就是要当皇后的人了,看看你那是什么仪态?” 说罢,又转过头来,甩开了李氏的手,犀利质问:“李氏,她说的可是真的?你昨日推她下水了?” 李氏一阵哑然,想要否认,却被冷清欢再度抢了先,义正言辞,“父亲,她暗藏杀心,又怎么可能承认?女儿昨日被她推入池中后,拼命挣扎,一直绣鞋落在了池子里,您可派人去查找,若女儿说谎,定叫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第九章 铁证如山 冷耀宗听她发这么毒的誓,心里将信将疑,随派侍从小陆带人去找。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小陆带着一只沾满淤泥的绣鞋回来了。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冷耀宗摔在了地上,怒指李氏,“证据在此,你还有什么可言?” 李氏看了一眼绣鞋,仍不承认,镇定自若,“老爷,是这丫头有心构陷,妾身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再辩也是徒劳。” “事实胜于雄辩,母亲,人在做,天在看,作下的孽,终究要偿还的!” 她害死了原主,就由她帮她讨回来。 跟在冷耀宗身后一起来的翠芽,已看出目前形势,眼见李氏不敌,处于弱势,心急如焚的跪了下来,申诉道:“老爷,夫人绝对没有做过此事,是三小姐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冷清欢眉尖一扬,走向她,拔下头上最后一根发簪,倏地扎进了翠芽的手臂,目含煞戾,“翠芽,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这个帮凶心里最清楚,你忘了你将我摁在水中时那股子狠劲儿了吗?我乃圣旨亲封的皇后,现想杀你,犹如捏死一只蝼蚁简单,你以为到了现在,你的主子还能护住你吗?她自身都难保,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说罢,簪起簪落,又是一下,没入翠芽的肩头。 翠芽哭天喊地,直呼救命。 冷清欢来之前的路上,便做好了对李氏一击毙命的准备,局已设下,箭在弦上,她绝不能前功尽弃,就算不死,也定要李氏脱层皮! “翠芽,你说不说?” 翠芽牙关紧咬,守口如瓶,“三小姐,是你陷害夫人。” 冷清欢命人绑住了翠芽,拿起了桌上做鞋用的锥子,狠狠刺进了翠芽的指甲中,锥子一挑,指甲剥落,翠芽登时痛昏过去。 一碗凉茶很快将她泼醒,冷清欢把玩着带血的锥子,唇角冷笑,一如鬼魅,“翠芽,再不说实话,我便还让你尝一尝十指连心的痛楚。” 翠芽虽不怕死,但却怕生不如死,方才指甲剥落间,她只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用痛不欲生来形容都不为过,她不敢再嘴硬,实话实说道:“是夫人,是她昨日推三小姐入水,又命奴婢将其溺死,只是不想三小姐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话音落地,犹如重锤砸心。 李氏跌倒在地,如坠冰渊,想不到冷清欢会这么狠毒,以此酷刑逼人招供,她何止是大意了,她今日就不该让她来,更不该由着她在这里巧言令色! 李氏不甘心,爬起来抓住了冷耀宗的衣摆,开始打苦情牌,“老爷,您一向明察秋毫,最是公正,您不能因为这丫头的信口雌黄,就否决了妾身多年来对国公府的付出,妾身为您生儿育女,善待府中众人,从来不曾做过亏心之事啊,您看到妾身头上的伤了么?就是这个丫头所为,她是掐准了时间,您会到来,所以才有了您进来所看到的那一幕,妾身真的是冤枉呀。” 第十章 李氏受惩 冷耀宗并未在意李氏所言,只冷眼看着,对于这个三女的狠毒,他早有所耳闻,今日还是头一遭见,果真如此,心里更加生厌,她根本没有她亲母半点影子,她的亲母是个何其善良的人。 冷耀宗一脚踢开了脚边的李氏,指着她失望之极,“李氏,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宽容的人,想不到你竟因为皇后之位没有属于清姿,就迁怒于三女,更没想到从前在老夫面前的天伦叙乐,是你威逼着三女装出来的,好,很好,同床共枕多年,老夫竟从未看透你!” 三女今日利用他来而陷害李氏,或许是真的,但李氏害三女,却是铁证如山,无从开脱,李氏无论如何,都已掩藏不了她善良皮囊下,那颗已经发黑的心。 这么多年,他因为亡妻之死,迁怒于三女,从而忽视她多年,也许,他真的亏欠她太多了。 “李氏,老夫念在你是佑谦之母,还保留你正室的身份,但从今日起,你便搬到后面的清水院,静心思过去吧,没有老夫的命令,不许踏出清水院半步,来人,将夫人送走。” 李氏被带走后,冷耀宗又发落了翠芽,“这个贱婢,欺主犯上,不可再留,小陆,去处理掉。” 小陆得了命令,将翠芽拖了下去,远远地都还能听到她凄厉的哭声。 冷耀宗这才正视面前这个行事狠辣的少女,神情严肃道:“你以为老夫是没看透你的伎俩吗?今日之事,你绝非无辜,但你现在身份不同,你的脸面,亦是国公府的体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进了宫,断不可再像这般任性,否则,我国公府都要跟着你陪葬,你走吧。” 冷清欢对冷耀宗的处置虽不满意,但也在预料之中,李氏是冷佑谦的亲母,冷耀宗就只有这一个嫡子,总要给他留些脸面,而她今日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倚仗的就是如今的身份,她何尝不晓得冷耀宗这个老狐狸会看透她的伎俩,只是冷耀宗更加看重自己的前程地位,她能进宫为后,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就算疑心她,也会维护她。 这,就是人心! 利益熏心下,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李氏,在原主被她推下池塘前,二人便已撕破脸皮,她又何必伪装成卑微讨好模样,反倒惹她疑心,此番设计陷害,不过是想为冤死的原主以及自己报仇而已。 前世她为摄政王妃时,曾有过一次身孕,但却因为喝下李氏婢女送来的汤,小产了,那时冷清雅为王府侧妃,李氏去看女儿,见她有孕,便心生歹心,事后只是将那个无辜婢女推了出来,而她自己,逍遥法外。 季云堂因为听了冷清雅的枕边风,以为她是痛失孩子,胡言乱语,压根儿就不相信她。 这次没能弄死李氏,实在可惜,她骤然受挫,想必很快就会伺机对付她,她得小心提防才是。 回到瑶花阁时,书云也赶巧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规矩而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左右。 冷清欢眸波婉转,淡淡开口:“抬起头来,我看看。” 第十一章 两个少女同时抬头,一个清秀如茉莉,一个娇俏似杜鹃,都有着姣好的容貌,俩人眉眼之间,还略有几分相像。 “你们是姐妹?” 长得清秀的女孩上前一步,目落于地,恭敬回答:“回主子,奴婢们同父异母,奴婢是姐姐。” 冷清欢点点头,霁颜道:“嗯,听谈吐还算得体,为何为奴?家住何处?家中还有谁人?” “禀主子,奴婢家住咸阳,因家乡水患,爹和继母被大水冲走,故带着唯一的妹妹来京投亲,不想亲戚没找到,却被人贩子卖到了牙婆子手中,奴婢带着妹妹逃了三次,都被抓了回来,最后被卖到了书云姑娘的手中。” 冷清欢听罢面露一丝同情,“原来这中间竟如此曲折坎坷,难为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只问一句,如今你们被卖到这里,是否还想着离开?若想,我可以送赠与你们一些盘缠,你们就此离府,我绝不为难。”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心有悸动,但很快又放弃,异口同声道:“奴婢不想离开。” 姐姐进一步解释,“因为人心复杂,人世险恶,奴婢怕再遭厄运,与其那样,倒不如安心做事,只要我们姐妹还在一起,能有口饭吃,奴婢们就心满意足了。” 冷清欢起身,走近二人,目光威严之极,“虽你说的诚恳,但我仍然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真的不想离开?” 这次,二人再没犹豫,斩钉截铁,“不想。” 冷清欢眼睫微颤,清泠的声音如玉落珠盘,恩威并施,“好,那你们记住,从今天开始,便是我的人,我若不死,护尔一世,但若有一天,谁背叛了我,我必亲手杀了她,明白?” “奴婢们明白,从今往后,自当谨言慎行,忠心护主。” 冷清欢敛起正色,莞尔一笑,“嗯,不错,以后姐姐就叫茉莉,至于妹妹,叫杜鹃。” “奴婢们谢主子赐名。” 却说另一厢梧桐苑里,嫡二小姐冷清姿,得知自己母亲被父亲打发到条件如柴房的清水院,惊得将手中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她望着禀报此消息的小兰,焦急的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兰眼神闪烁,面露奸佞,“奴婢听说是因为大夫人昨日推了三小姐入水,置其险些溺死,今早事情被翠芽揭露,所以被打发到了清水院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是思过,实则软禁,没有老爷之命,不得出来呢。” “真有其事?”冷清姿还是不敢相信。 “我的小姐,府里都传遍了,难道奴婢还能说假?听在场的小陆说,那个翠芽,指甲壳子都被三小姐给挑了呢,才说的实话。” “走,去清水院。” 清水院里,李氏正亲自动手收拾房间,眼里心里全是恨意,老爷可真够狠心的,竟连一个粗使婢子也不给她,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呵,想她李月容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今日却堪堪在一条阴沟里翻了船。 想来着实叫人郁闷。 冷、清、欢! 敢出手对付她,就要承受对付她的后果,她以为她李月容是这么容易就倒下的么? 当初,她既能将她那个愚蠢的娘给弄死,现今就也能将她给杀了,不过就是失败一次,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她就不信,她次次都那般幸运! “母亲,你们给我让开,我要见母亲。”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令沉思中的李氏眼眸一亮。 第十二章姐妹密谋 李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破败到摇摇欲坠的院门处,看着被家丁阻挡在外的二女,眼睛一热,险些落泪,喊了一声,“清姿。” 冷清姿一看李氏从从前的珠翠罗绮,变成现在的荆钗布裙,终于相信小兰所说的一切,急的当场跺脚,愤愤不平:“母亲,父亲怎么能这样对您,您可是国公府最尊贵的主母,岂能由他们一帮奴才如此作践?我这就去找父亲,让他收回命令!” “站住!”李氏一声轻喝,成功制止了冷清姿离开的脚步,她来见她,可不是看她意气用事的,“清姿,如今我落得这般田地,全是因为轻看了冷清欢那个贱人,你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若去求情,他或还会迁怒于你,听母亲的话,去找你大姐,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她足智多谋,定会有办法对付冷清欢!” 冷清姿抹了一把眼泪,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了二两碎银,交给了小兰,并斜了一眼看门的家丁。 小兰会意,将银子塞给了家丁,悄声道:“小哥,国公爷只是一时生气,待日后气消了,就会放了夫人,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少不得你的好处。” 家丁目露精光,换上一个谄媚之笑,“小兰姐姐都吩咐了,咱自当照办。” 冷清姿离开后,直奔摄政王府,将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冷清雅。 冷清雅正为冷清欢今早的话而黯然神伤,乍然又听她陷害自己的母亲,不由大发雷霆,将离手最近的琉璃花樽砸了个稀碎。 “我竟没看出那个贱人还有这等本事!” 冷清姿看的心惊肉跳,急道:“大姐,你别光顾着生气啊,你倒是想想办法,先帮母亲离开那个鬼地方,那里满院荒草,根本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冷清欢凌厉的剜了她一眼,“你容我好好想想。” 那个贱人如今是王爷手中的棋子,既杀不得,也动不得,她若贸然出手,无疑是与王爷作对。 她本就疑心王爷和那贱人之间的关系,若是此时惹得王爷不快,弄巧成拙,失了恩宠,那就得不偿失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王爷放弃这枚棋子,到时候杀她,易如反掌。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静的廊下新燕微弱的叫声,都能听得真切。 许久,冷清雅终于动了,目光灼灼的看向冷清姿,“清姿,我想到了一计,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冷清姿喜上眉梢,凑了过去,“你说。” “我们这样……” 转眼五日过去,除却那日风云激荡,这些天国公府倒是风平浪静的很。 就是因为太风平浪静,冷清欢反而怀疑,李氏的两个女儿,没来找她的麻烦,兴许正在密谋大招对付她呢。 茉莉端着早膳进来,就见冷清欢穿着轻衣,正立于案前写字,少女身量纤纤,下笔却是老练稳重,一手好字如行云流水,浑若天成,压根不像府中那些人所说,是个无才无德的草包。 茉莉放下托盘,为冷清欢穿上了罩衫,恭敬道:“主子,那个三姨娘又来了,就在花厅候着呢。” 冷清欢勾唇浅笑,三姨娘如今是府中最得宠的妾室,更是李氏的死对头,听闻是她扳倒了李氏,这几日来的殷勤,似有拉拢之意呢。 第十三章 三姨娘的诚意 她心知三姨娘来找她的目的,却一直未曾表态,她想复仇,却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关系,但浊流不若清溪,终要东去,海纳百川,才是大道。 用过早膳后,冷清欢接见了三姨娘。 她是个姿色上乘,娇柔妩媚的女人,说起话来,更是甜嘴蜜舌,叫人欢喜,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偶尔透出些许精光,不是省油之灯。 一番客套后,三姨娘收起笑容,换做关切,诚心道:“三小姐,如今大夫人虽闭门思过,但她的两个女儿却不是无能鼠辈,妾身此次来,是想告诉三小姐,近日一定要小心才是。” 冷清欢眼皮轻落,卷长的眼睫似蝴蝶翕动的翅膀,在细腻的眼窝处投下一片暗影,将眼中的洞悉了然掩藏于深处,不显山,不露水,“欢儿谢谢姨娘专程来提醒我此事,不过我与大姐素来姐妹情深,她又一向明辨是非,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三姨娘嘴角一僵,心下忐忑,冷清欢这么说,是在考验她的诚意了,毕竟是她先来找她,若不拿出点儿真本事,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三姨娘心一横,深深看了一眼冷清欢身边的茉莉,示意她屏退左右。 冷清欢挥了挥手,将茉莉打发了出去。 三姨娘这才脸色凝重的来到了她的身边,一番谨慎耳语。 冷清欢听罢,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你说的当真?” “当真,冷清姿的贴身侍婢小兰亲口说的,她还说,五日后,是宫中太后的寿辰,太后往年每逢那日,都会去那里进香祈福,她们想让你失去名节,无缘后位,算算时间,就是明日了。” “失去名节……” 冷清欢忽然就低低的笑了起来,满目悲凉,满腔痛恨。 前世,她刚小产不久,就被冷清雅设计,与侍卫私通,失去名节,她永远都忘不了季云堂发现时,那种阴寒骇人的目光,他将她囚了起来,用狗链子拴住她,日日折磨羞辱。 当冷清雅以胜利者姿态站在她面前时,她才晓得,这个对她殷勤献好,让自己甘愿奉上鲜血的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她要的不过是她身上能为她当药引子的血液而已,因为那段时间她服下过家中送来的千年雪莲,她的血无疑是最好的补药。 千年雪莲,举世难寻,她的父母却毫不犹豫的给了她,父亲,母亲…… 三姨娘被冷清欢笑着笑着就哭了的模样给吓到了,小心翼翼道:“三小姐,你没事吧。” 冷清欢擦了擦眼泪,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失态了,尴尬一笑,“没事,只是一时想到伤心事而已,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明日,我便会向父亲提议,让你暂管府中内权,但我不能保证李氏不会东山再起,毕竟她有一个嫡子……” “妾身明白。” 三姨娘走后,茉莉才敢进来,禀报道:“主子,二小姐身边的婢女小兰送来一封信。” 冷清欢打开一眼,是季云堂的笔记,约她明日奉国寺后院相见。 说来就来了么?要是三姨娘没告诉她,她提防是有,但不见得能顺利躲过。 现在,她有了更好的主意,“茉莉,明日一早,你和杜鹃去城里各处走一趟,看见乞丐就说……” 第十四章 反间计1 翌日一早,冷清欢特地等冷耀宗下朝,将自己想举荐三姨娘暂掌府中家务一事同冷耀宗提了提,同时又说了三姨娘不少好话。 冷耀宗虽不待见冷清欢,但她到底是要贵为皇后的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省的传出去叫人笑话,于是应允,让小陆去传话给各院知悉。 别过冷耀宗后,冷清欢回了瑶花阁,又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了身淡蓝素裙,又在外面罩了件大红外衫,确定无误后,才带着书云出门去。 小兰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匆匆回了梧桐苑禀报,“小姐,三小姐已经出门了,就带了书云一个在身边。” 冷清姿自小榻上‘腾’地一下起身,喜上眉梢,“很好,那她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兰谄媚道:“回小姐,她穿的红色衣裳。” “嗯,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必须成功,否则,提头来见。” “是。”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冷清欢昏昏欲睡,书云轻手轻脚的给她脱了红色外衫,藏于马车座下,然后又为她披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罩衫。 冷清欢醒来时,正好到了奉国寺,书云柔声喊她,“小姐,奉国寺到了。” 冷清欢惺忪的眼睛渐渐清明,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竟已是辰时,出门时的万丈朝霞已然退却,只剩晴空朗日,昭昭乾坤。 眼前寺庙,规模宏阔,殿阁嵯峨。 其后,青山起伏,蜿蜒重叠,夭夭桃花如一片粉红色薄雾,笼罩在半山腰,远远望去,如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焚香气息,混合着青草花香,不似家中乌烟瘴气,竟别有一番清新滋味。 奉国寺乃是国寺,高僧云集,香火鼎盛,平日里,达官显贵们络绎不绝,普通老百姓就只有每月的初三才会有机会前来一睹宝刹风采。 今日又逢太后寿辰,奉国寺一早儿就把来进香的人们打发了回去,并将寺内上下打扫的一尘不染,青砖玉阶,流光碧影。 冷清欢整理了一下仪容,举步门前。 门前的小沙弥将她挡了下来,行了一个双手合十佛礼,语气和善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奉国寺今日有贵人要来,为保证贵人安危,方丈有命,不许任何香客进来,还请施主原谅,明日再来。” 冷清欢斜眸,看了一眼身边书云,书云立刻上前,还了个佛礼,笑道:“小师傅有所不知,我家小姐正是应贵人之邀,前来一起进香祈福的。” 小沙弥听罢略迟疑了一下,但见冷清欢举止端庄,高贵非凡,就连身边婢女都谈吐得体,落落大方,不由心生敬意,“恕小僧眼拙,贵人里面请。” 冷清欢道了声多谢,便带着书云一起进了寺。 来到大雄宝殿前,冷清欢对书云耳语:“书云,你去后门接应一下茉莉和杜鹃。” 书云面露挣扎,有些担心,“小姐,虽然咱们做好了防范,但是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一定万无一失呢,万一……” “成功细中取,若真有万一,我也会将其化险为夷,我这条命我可稀罕呢,才不舍得丢了去。” 主仆二人分开后,冷清欢按照信中指示,独自来到了后院第三间厢房前。 紧闭的房门,似豺狼虎豹的血口,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冷清欢握紧了手中的纸包,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推门而入…… 第十五章反间计2 却说另一边,奉国寺门前,停下了一排极尽奢华的车辇,尤为最首的龙辇,驾六匹宝马,镶各色珍石,世间独此一辆,足以彰显皇室之尊贵。 而着清一色黑金戎装的大内禁军,于前后左右,御马紧紧保护,个个神情肃穆,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这,就是天家风范! 须臾,所有人全部下车,华衣锦服,环佩叮当,以新帝为首,摄政王和太后为次,声势赫赫的进入了奉国寺。 摄政王妃冷清雅搀着太后,娓娓道:“太后娘娘仁慈宽厚,年年来此为百姓祈福,就连佛祖也为之感动,必会佑我大云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皇帝季连韶回头看了一眼冷清雅,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揶揄,打趣的同落他一肩的摄政王季云堂说道:“皇叔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贤良淑德,又能言善道的王妃,倒让朕有些羡慕。” 季云堂俊容冷峻,却因为是提及冷清雅,冰冷的目光有所融化,“皇上,微臣的姨妹国色天香,倾城之貌,且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比起内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待来日大婚,定会帮皇上统御后宫,必不叫皇上有后顾之忧。” 话音甫落,太后轻笑开口,“到底是让摄政王操心了,为皇上遴选出这样一位百里挑一的皇后,列祖列宗在上,也得称赞摄政王的英明。” 这话看似客套,实则暗讽,京城谁人不知冷清欢就是一恶霸毒瘤,人人闻之色变,敬而远之,封她为后,太后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却碍于季云堂手握实权,敢怒不敢言。 后面的妃嫔女眷们自然也听出了太后话中深意,却也不敢造次,跟着虚以委蛇,阿谀奉承。 季云堂何其的睿智,怎会听不出,只不屑计较。 一行人来到了大雄宝殿,并先后进了香,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晌午。 随从的方丈静恩大师恭敬道:“皇上,太后,老衲已在后院备好了素斋,还请诸位移驾后院。” 太后笑了笑,对着身后皇帝的寥寥数妃说:“你们都是今年新来的,最该尝一尝这奉国寺的素斋。” 冷清雅捻着帕子掩唇轻笑,“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这奉国寺的素斋闻名天下,就连宫里的御膳厨子都做不出这个味儿,不知是真是假呢。” 太后眼神变得神秘起来,“哀家先不说,待会子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去往后院,临近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一句‘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尤为响亮。 众人停住,面露异色。 太后问方丈,“后院还有旁人?” 方丈身子一颤,也是十分疑惑,“老衲一早儿便请走了所有香客,并无旁人,但不知这声音是……” 冷清雅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片阴狠,提议道:“太后娘娘,那声音离这里不远,听上去像是一个弱女子在求救,不如我等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十六章反间计3 太后听罢冷清雅的提议,有些犹豫,这声音来的太过奇怪,万一是刺客该怎么办?皇帝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某些人早已对皇位虎视眈眈! 更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他设下的埋伏,她就剩这一个儿子了,虽不是她的亲生嫡子,但却是正统的先皇血脉,对她这个太后尊敬孝顺,除却政务,凡事都先经她首肯,她受先帝嘱托,必须护好皇帝。 新进宫的李婕妤最会审时度势,见太后不说话,便当了出头鸟,微微一笑说道:“王妃,皇上太后何等尊贵,怎可以身犯险,不如请禁军前去查看,既避免了凶险,又保障了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冷清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杀意,“李婕妤的千里耳怕是上火听不真切了吧,那明明是个弱女子在求救,怎的就凶险了?若是因为我等在此犹豫,而让那个女子受了害,那李婕妤就是那个杀人的帮凶。” 这话有些诛心,李婕妤承担不起,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气氛一度尴尬。 片刻之后,皇帝季连韶沉吟道:“皇叔,你武艺高强,放眼京城无人匹敌,不如由你陪着朕前去,其他女眷就留在这里,如何?” 季云堂作揖应承,“微臣遵命。” 冷清雅可不想错过自己精心设下的好戏,款步来到了季云堂的身边,面似娇花,含情脉脉,“王爷,臣妾陪你一起。” 那眼神,那姿态,俨然夫妻情深,半步难舍。 “好。”季云堂应允,并帮她理了理鬓边碎发,难得的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个微笑,绕指柔情,却只属于面前闭月羞花的王妃,外人眼中,摄政王杀伐果决,狠辣无情,寻常女子,哪入得他的眼。 三人一道儿前去,便见诺大整洁的后院,一帮衣衫褴褛的乞丐围正绕着四个女子,人影绰绰,人声喧嚣,看不清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茫然。 唯有冷清雅,不止茫然,更多的是傻眼。 眼前这场景,分明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冷清欢正被一群男人凌辱的画面,这些个乞丐又是从何而来的? 还有她派来的人都死哪儿去了?为何一个不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清雅心里有些不好预感,也不敢贸然行事,指着人群惊呼了一声,“王爷快看,是三妹。” 话音落下,所有的乞丐噤声,纷纷回头,惊讶的看向他们。 而这些乞丐尽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馒头和白粥,还有几叠大碗,桌子的另一边,三个少女拿着勺子,端着热碗,似乎是在给这些乞丐施粥。 这三人正是书云,茉莉,和杜鹃。 书云正拿着大勺舀碗,听到冷清雅的声音后,顺着乞丐们的目光,看到了身着华服的三人,不由瞪大眼睛,对着身后说道:“小姐,是王爷和大小姐。” 背对着的椅子上,一个女子缓缓站起,只见她背影纤纤,玲珑有致,瀑布般的墨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七彩光芒,她悠然转身,如一朵空谷兰花,徐徐绽放。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既好奇又期待。 第十七章反间计4 终于,她转过了身,姗姗走来。 云水蓝衣,清新靡丽,裙裾如蝶,翩跹起舞。 直到更近了,才将她看的真切,女子面若银盘,眉如暖翠,一双凤眸似水含情,婉转千回,小巧玲珑的鼻尖上一点米粒黑痣,精致如珠,娇俏可人。 乌碧亮泽的云丝自脑后以青玉小花冠高高束起,一支白玉阙月流苏簪横穿花冠,似男子般利落潇洒,又有女儿家端庄大方,你若见过清溪小荷,便知她柔情小意,馥郁芬芳,你若见过星辰大海,便知她秀丽多娇,傲视山河。 美人在骨,灵魂流香,又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季连韶静静看着,只觉得那女子转身的刹那间,风停了,云散了,世间一片荒芜。 那一刻,心尖之上,住进了一个人,从此再无他人半点位置。 “这就是王妃的妹妹,嫡三小姐?”季连韶问。 冷清雅暗暗咬牙,应了声“是”,一双眼却满是嫉妒的看着走来的冷清欢,这个野丫头长得其实比她还要美上三分,要不是她品行恶劣,胸无点墨,风头只怕早已要盖过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 王爷曾说过,她是一朵温柔解语花,最能知他解他,而她的三妹却是一朵艳俗的牡丹花,纵然再美,也索然无味,他根本看不上眼。 可现在,这个贱人一颦一笑,都如脱胎换骨,再不似从前那样上蹿下跳,粗鄙如匪。 她是女人,心细于发,她感受到冷清欢的变化,更感受到来自她的威胁。 她知道,她……不简单! 冷清雅瞥向了身旁的季云堂,睿智如王爷,不晓得他看没看得出? 季云堂自然看出了,深邃锐利的眼睛在冷清欢浅浅一笑间,微微僵住,几日未见,这个丫头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探究了半天,终于得到答案,是一个人的气质! 从前,她猖狂骄纵,毫无气质可言,而现在,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高雅矜贵的气质,似曾熟悉。 更关键的是,她曾看他满目深情的眼睛,现在已无半分情意,匆匆一眼,如同陌路。 他错过了什么? “你怎会来此?”季云堂淡淡问道。 冷清欢来至跟前,无辜的眨了眨眼,随看向冷清雅,娇笑道:“是大姐让我来的呀。” 冷清雅不知道冷清欢会怎样对付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踩了她的陷阱,赶忙否认:“三妹妹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圣旨亲封的皇后,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这样私自出门,一不小心就坏了名声,大姐就算再不知分寸,也断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可是这话一说完,冷清雅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是太紧张了,竟一时忘记了那封信的存在,若她拿出来…… 不,她不敢,那封信署名是王爷,若是她拿出来,坏的不仅仅是王爷的名声,还有她自己的名节,所以她不敢! 冷清欢看着冷清雅笃定的眼神,只觉可笑,“是啊,我这样私自出门,一不小心就会坏了名节,我说大姐为什么会突然约我来这里,原来竟是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亏得妹妹从小视大姐为榜样,竟不知大姐倾国倾城的皮囊下,藏了一颗蛇蝎之心。” 说着将一封信狠狠甩在了冷清雅的脸上,“看看这是什么?” 第十八章 反间计5 冷清雅脸上被甩的一阵刺痛,她狐疑的看着冷清欢,在她鄙夷的注视下,快速拆开了信封。 待看清信中内容后,冷清雅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她愕然抬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不仅是因为信中违背妇道的内容,更因为这封信,居然是她自己的笔迹,署名也是冷清雅三个字。 不可能的,她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 是冷清欢,一定是她做的。 冷清雅倏然低头,如狼似虎的看向手中的书信,这封信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看到,尤其是王爷,否则…… 就在她天真的以为只要毁掉书信,就能埋没一切的时候,季连韶突然从她手中抽走了书信,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冷清雅,然后将信交给了季云堂,“皇叔,朕觉得你有必要看看。” 娟秀的笔迹,是冷清雅所写无疑,不过内容却…… 季云堂看完,面色一黑,一把将信撕了个粉碎,头一次用锋利的目光看着冷清雅,冰冷的眼底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冷清雅被他可怕的目光看的心里‘咯噔’直跳,急忙辩白,“王爷,不是的,那封信是假的,妾身从未写过那样一封信,是三妹,是她模仿我的笔迹,是她陷害我。” 面对冷清雅的厉声指控,冷清欢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大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京城里谁人不知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尤其是书法,似鸡挠狗爬,难登大雅,而你的书法就厉害了,颜筋柳骨,入木三分,是京城书画家们争相收藏的对象,我何以模仿得了?” 顿了顿,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一行锦衣丽服之人,冷清欢更加放大了声音:“今日收到大姐的信,我本十分震惊,想不到大姐竟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敢叫我来帮你打掩护,真是不知羞耻。我身为未来皇后,肩负皇室名誉之重任,理该成为天下女子之典范,绝无可能去帮你做这种龌龊之事,亦不会坐视不管,是以,我将那奸夫绑在了第三间厢房,还请皇上圣裁。” 本来身处局外,津津有味的看着大戏的季连韶,骤然被提及,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半天了,她才想起来还有个皇帝在场呢。 原来这丫头早就知道他是皇帝了,却一直无视于他,简直胆大包天。 季连韶狭长的星眸里划过一丝玩味,转头再看向季云堂时,已变的平庸怯懦,“皇叔,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觉得你应该自己去处理。” 季云堂嘴唇动了动,还没说什么,倒是身后不知何时来的太后说话了,威严道:“这样有辱摄政王府门庭的丑事,不止是他个人的家事,更是我大云皇室之事,不容大意,来人,将那个奸夫带出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给摄政王戴绿帽!” 两个禁军领命,很快从第三间厢房中缉拿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男人许是被这架势吓到了,瘫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造次。 第十九章太后推波助澜 太后俯视着地上男人,亲自来问:“大胆刁民,姓甚名谁?为何在此?还不如实招来?” “我……我……”男子身子轻颤,抬头看向了冷清雅,脸上是一种难以启齿的难堪,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太后面露愠怒,“看来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来人,带回大理寺,严加审问。” 大理寺? 冷清雅瞳孔一缩,猛然看向太后,若此事真进了大理寺,即便最后证明这一切是假的,但她的良好美名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人们只要一提起摄政王妃,就会想到她曾污事缠身,继而加以诟病。 她投给了季云堂一个求救的眼神,“王爷,妾身真的没有,您为什么不相信妾身的话,是她在陷害我。” “冷清欢,你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既明知道今日是太后寿辰,要来奉国寺进香,为何还要冒险选在今日与这男子偷情,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冷清欢嗤之以鼻,无良回道,“我哪知道你为何会选在今日?兴许是你乐意呗。” “你……”冷清雅气结,“分明是你蓄意构陷,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冷清欢,我看是你在此偷情,东窗事发,便将脏水泼到了我身上吧。” “呵呵……”冷清雅轻笑出声,带了一丝鄙夷,“大姐,到底是谁偷情,问那个奸夫不就知道了?” 冷清欢踱步来到了那男子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风轻云淡道:“你说,是谁约你来此?” 男子悄悄的看了一眼冷清雅,然后将头埋到了地上,低低说了一句,“清雅,对不起,咱们来世再见。” 声音虽不大,却刚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婕妤眼尖,惊喝一声,“太后娘娘,他咬舌自尽了。” 两个禁军将那男子拉了起来,果然,已经绝了气息。 太后晦气的摆了摆手,“扔远远的,莫要扰了佛祖清净。” 男子尸体被带走后,太后凌厉的看向冷清雅,“摄政王妃,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冷清雅当然是不可能承认的,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季云堂,心里别提有多失望,转头再度将矛头指向了冷清欢,“三妹,你说你是来帮我掩护的,却为何会将事情抖出来?如此不光我的名节不保,你的名声亦好不到哪儿去?你这么做,不是得不偿失吗?” 冷清欢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严肃道:“不,我跟你不一样,我行的正坐得端,自然问心无愧,这件事说出来即使使我名声受损,但我也绝不姑息养奸,要怪就怪你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还试图拉我下水,为你背锅,我为父亲有你这样行为放荡的女儿而感到羞耻!” “好一个大义灭亲,皇上,你选了一个高风亮节的皇后啊。”太后一阵赞赏,笑意却不达眼底。 季连韶目光灼灼的看着冷清欢,笑而不语。 冷清雅咬着牙,觉得自己气得快要背过气去,使出了巨大定力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很好,冷清欢,那你再解释一下,你在这里施粥,还安排了这么多乞丐,是为了给自己洗白,掩盖你背叛亲情的无情嘴脸吗?” 第二十集 这话有些恶毒,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只是穷途末路的强行狡辩,毕竟人证物证具在,人证虽死,但死前却是已经承认。 冷清欢摇头失笑,面上坦坦荡荡,“大姐,妹妹从小愚钝,哪儿会这么多花花肠子,是我看这些乞丐聚集在奉国寺后门处,所以向小师傅借了厨房和柴米,以太后名义来此施粥接济,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算是为太后添福添寿。” 太后眉眼一凛,闪过一丝精光,她竟敢以她的名义加以利用,好大的胆子! 不过看在摄政王因她而颜面扫地,她高兴,便许了她的放肆。 “方丈,奉国寺时常有乞丐来吗?”太后问。 方丈站出来道:“回禀太后,是,奉国寺后门时常有乞丐前来乞讨,平日最多十余人,今日不知为何这么多。” 冷清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咄咄逼人道:“今日突然这么多,大家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定是冷清欢故意让他们来的,王爷你听到了吗?是冷清欢搞的鬼。” 一直沉默不语,面色如霜的季云堂终于开口,却是对着冷清欢,冰冷无情的声音掺杂着一股无形的杀意,“说!” 冷清欢摊了摊手,十分茫然,“说什么?” “冷清欢,别再挑战本王的耐性。”季云堂面色阴沉的可怕,身上的杀意也越来越盛,大有冷清欢再说一句让他不高兴的话,就会立刻杀了她。 冷清欢怕怕的,思考了一息,终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王爷是想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来那么多乞丐是吗?不如让他们自己说说。” “你们说,今日为何来?”最后一句,是对着众乞丐问的。 乞丐们面面相觑,皇家面前,不敢放肆。 冷清欢又道:“你们大胆地说,太后仁慈,皇上爱民如子,摄政王就更不用说了,是我们大云的肱股之臣,刚直不阿,公正公平,必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这一番溜须吹捧,将季云堂抬的至高无上,若季云堂今天杀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会失去往日威严。 乞丐们这才略放松了一下下,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回贵人的话,贱民们是见了宫里的仪仗,又问了街里看热闹的人才知道的,所以大家伙结伴而来,谁料想太后竟然派了姑娘给我们施粥,贱民叩谢太后恩典,叩谢皇上恩典。” 说着,所有乞丐跪倒一地,老的老,少的少,看着的确可怜。 存在感一直低于零的皇帝季连韶,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都起来罢……”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季云堂已经不给他机会,不耐烦喝道:“既是来乞讨,那领了馒头和粥饭就马上滚~” “皇上,太后,本王突感不适,便先告退了。” 不等太后和皇上应允,季云堂就大肆肆的离开了,与世人传的一样,根本不把新帝放在眼里,临走前还不忘深深的看了冷清欢一眼,那目光,与吃人无异。 冷清雅见季云堂黑脸离开,顾不得冷清欢,急急追了出去,“王爷,等等妾身……” 一场好戏,随着季云堂和冷清雅的离开而曲终人散。 太后走之前特意留话,会派教引嬷嬷到国公府上,教冷清欢宫中礼仪。 冷清欢哭笑不得,她怎么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第21章 变相的为难 事实证明,冷清欢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 这不,一大早,睡梦正酣,就被一道刻板刁钻的声音给叫醒了,“三小姐,已经卯时二刻了,这个时候若是在宫里,您早已跟太后娘娘请安回来了,还请三小姐立刻起身洗漱!” 冷清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发了会子呆,才算是清醒,就看到两个穿着棕色宫装的老嬷嬷,正面无表情的杵在她的床边,其中一双眼睛,死亡凝视般看着她。 而她的三个婢女,端着洗漱用品,颇为委屈的站在后面。 这是一来就给她的婢女们下马威了? “三小姐,老奴秋云,奉太后娘娘懿旨,来教三小姐宫中规矩。” 秋云先来了个自我介绍,只是说话的语气…… 是不是有点傲慢? 冷清欢深刻觉得,她才是主子。 而另一个,语气就没那么差了,甚至还有点慈祥和蔼,“三小姐,老奴元慧,奉皇上圣旨,来教三小姐宫中礼仪。” 冷清欢点点头,才明白二人原来不是同一人派来的,怪不得态度也截然不同。 这秋云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敢给她摆脸色,估计多半是太后的意思了,她昨日利用了她,她计较着呢。 可她不是也顺水推舟,伺机打压了季云堂吗? 这明明是双赢的局面,哎……宫里的老女人就是小气! 冷清欢也不在意,起身简单梳洗了一下。 “三小姐,坐有坐相,吃有吃相,您若在宫里这样用膳,会被人笑话的。” 用膳时,秋云又在挑她的毛病了,她不过是吃相稍稍随意了些。 曾经,她也是个大家闺秀,虽在这些达官显贵眼里,商贾之女不入流,但她也是受过正统礼仪训练的,无论是姿态和吃相方面,都非常标准的,就连季云堂那么一个守旧的人,都赞她仪态大方,举止得体,堪为名门闺秀之楷模。 为了这一句赞美,她恪守本分,小心谨慎,可最后,换来的却是他无情的摧毁! 今世,她重活一回,凭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什么规矩体统,统统去见鬼,她要活的妖娆快意,潇洒自在! 冷清欢非但没有更正,反而更加随意了,大口吃肉,大口喝汤。 秋云看着瞬间粗鲁如糙汉的冷清欢,瞠目结舌,“三小姐你……停下,马上停下,这样不对。” 冷清欢给书云茉莉三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丫头立刻上前,将秋云给包围住了,“姑姑辛苦了一大早,该是饿了,就由咱们三个,送姑姑去用膳。” “你们三个丫头,给我起开,我不走,不走……” 聒噪的声音总算消停,冷清欢放下了碗筷,松了口气。 一旁候着的元慧上前,好心提醒,“三小姐,您这样会惹太后不高兴的,那以后您进了宫,太后也必不会给您好脸色看。” 冷清欢自然知道这一点,凭她昨日对太后的利用,便别想留下好印象了,只是她心存困惑,“元慧姑姑,太后的目的显而易见,是想为难于我,可我观了半天,竟没看透皇上的心思。” 元慧神秘的笑了笑,“小姐以后便知道了。” 午后,冷清欢为了逃脱秋云的魔爪,佯装午睡,然后换了身男装,带着茉莉从后门偷偷溜出府去了。 第二十二章流言四起 长安街里人头攒动,喧嚣繁华。 各色摊贩于道路两边争相叫卖,都恨不得将所有行人变自己的客人,是以,一声高过一声,热闹非凡。 临窗茶楼里,冷清欢一手支撑着头,一手端着热气袅袅的香茗,耳听八方音,眼观众生相,只觉惬意不已。 这样轻松自由的感觉,她多久没有过了? 她细细想了一下,是八年,从她十六岁嫁给季云堂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过了。 嫁给他后,她深居简出,安分守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了笑话,让季云堂失了面子。 甚至婚后,她连娘家都没再回去过几趟,她是皇家的媳妇,亲情与体统之间,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她有四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父母和哥哥们给了她极致的疼爱,除却天上的星水中的月得不到,任她要什么,都会倾尽全力送到她的面前。 他们那么爱她,将她当做稀世珍宝,可最终,却成了别人家里一文不值的擦脚布。 是她愚蠢,没能早点看穿季云堂的狼子野心,是她没用,没能在大祸灭顶时将他们救出。 是她引狼入室,害了唐家。 她今生今世若不能将季云堂和冷清雅送入十八层地狱,那她即便是死,也无颜去面对父母哥哥们…… 冷清欢陷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之中,就连手中的茶杯捏碎了,都浑然不觉。 茉莉看着冷清欢鲜血漫流的玉手,惊叫一声,“小……公子,你的手。” 冷清欢回过神来,将所有情绪收起,哈哈一笑道:“没事儿,我就是想试试这茶杯我能不能捏碎,果不其然,我真能捏碎,这说明我的力气还是不可小觑的。” 茉莉一阵无语,拿下她手中水杯残片,心疼的拿起帕子给冷清欢包扎,并说道:“公子,差不多咱就回了吧,书云和杜鹃怕是要顶不住了。” 冷清欢却已将头转向了窗外,目光盈盈,“茉莉,你听。” “听什么?”茉莉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就看到三五个妇人正围在一起嗑着瓜子,说着八卦。 “那事儿我听说了,就是去年刚扶正的摄政王妃嘛,她在外偷男人,被摄政王当场逮住了呢。”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那王妃的妹妹亲口揭发的,也就是刚被封不就的皇后,要我说这摄政王妃也真够浑的,自己偷男人也就罢了,还敢让自己的妹妹给打掩护,万一东窗事发,这不是败坏了妹妹的名节吗?” “是啊,幸亏皇后娘娘当机立断,大义灭亲,将其德行大白于天下,不然诺,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哼,淫娃荡妇,也配为妃,要是我是摄政王,就判她浸猪笼去。” “我看,该让她骑木驴,游街示众!” “哈哈哈……虎子娘,平日看你老老实实,想不到竟然这么不正经……” 茉莉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不宁,“公子,坊间传的这样厉害,大小姐会不会狗急跳墙,对您不利?我们还是赶紧回吧,奴婢担心……” 第23章 秋后算账 闻言,冷清欢摆了摆手,“不必担心,她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儿还有空来对付我,倒是……” 倒是季云堂。 他聪明绝顶,拔草瞻风,当时在气头上,或许能被她一时蒙蔽,但冷静下来后就会发现其中的可疑之处,再加上冷清雅一贯喜欢装楚楚可怜的角儿,就算是石头都能哭化了,更别说爱着她的季云堂。 说不定此刻,正在寻找机会,欲对她下手呢。 事实再次证明,冷清欢就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眼瞅着快要回到国公府的时候,一条无人的小巷子内,她被人打晕了,意识消失之前,只看到茉莉惊惶无措的脸。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紫檀月洞架子床上,镂空雕花的九龙戏珠,彰显房间主人的尊贵。 当朝,凡能以龙纹花样相配者,除了皇上,便是亲王,而与跟她有纠葛的唯有季云堂,再无第三人。 他将她带到这里,无非是想找她算账! 冷清欢冷静起身,就发现水晶珠帘后,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色团龙密云纹华服的男子。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迫人压力,却让人不能忽视。 冷清欢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彻骨的寒意,明明已是四月天,房间里却仿佛陷入隆冬腊月里。 她知道他现在指定想掐死她,但还是先行开了口,“王爷将我带到这里来,所谓何意?” “所谓何意?” 低沉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般的用力,季云堂倏然转过身来,徒手掐住了冷清欢的脖子,刀削斧刻般的俊脸上,是毁天灭地的怒意。 “敢在本王眼皮子地下玩儿花样,冷清欢,我看你是活腻了!” 冷清欢被掐的阵阵窒息,脸色通红,却没有挣扎,因为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警告,让她尝一尝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好让她臣服于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死亡的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就是他害死了她。 仇人近在眼前,可她却不能杀了他! 冷清欢恨得浑身血液直往头上冲,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季云堂推到了一边去。 “咳咳……”冷清欢捂着脖子,大口的呼吸。 季云堂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拿着帕子擦了擦掐过冷清欢的手,随后扔在了地上,狠狠践踏,如同践踏她的自尊和生命。 “冷清欢,本王看你是翅膀硬了,敢构陷你的大姐!” “为什么不敢?” 冷清欢毫不畏惧的迎上了季云堂迫人的眼眸,娇俏的脸上是睥睨一切的冷傲,任季云堂气场再强大,如今都对她产生不了丝毫的作用。 生生死死,她都经历过,还怕什么呢? 季云堂定定的看着冷清欢坚定而傲然的眼睛,对于她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闪过层层疑云。 到底是什么,让她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 从前她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但只要到了他的面前,就会收敛所有,变得娇柔羞涩,若非看透她矫揉造作的本质,他或许能接受她这张艳冠群芳的脸。 第24章 离间之计 许久,季云堂收起了一身冷冽,坐了下来,换了一副温和口吻:“说罢,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夫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他说的不是本王,而是姐夫,放低了姿态,拉近了距离,要给冷清欢台阶下。 冷清欢到底是他制衡皇帝的一枚棋子,棋子不高兴了,自然要哄。 否则,不但不能为我所用,还极有可能反咬一口,成为敌人手中的利剑。 得不偿失的蠢事,他从来不做! 冷清欢观他态度转变,又恶心巴拉的称自己为她的姐夫,便知他又要蜜言相哄了,却也不点破,顺着坡往下走,将揣在里面已经变形的信,交到了季云堂的手中。 正是那日冷清姿的婢女小兰交给她的那封信。 冷清欢指着信,撅着小嘴儿委屈道:“姐夫,你以为我是无理取闹吗?殊不知,我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这是大姐让小兰转交给我的,你一看便知。” 季云堂横眉微扬,拆开了信封,眼睛随着深读而放大,有些不可思议,“本王从未写过这样的一封信。” 冷清欢拿过来,将信轻轻撕掉,提醒道:“大姐才华横溢,名冠京师,只是王爷还不知道吧,大姐最厉害的其实并不是她的书画,而是她模仿别人毫无二致的笔迹,大姐嫁入王府多年,又与姐夫伉俪情深,姐夫的笔迹,想必早已了若指掌……” 最后一句犹如箭矢,直直的扎进了季云堂的心窝。 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脸,终于在赤裸裸的真相前出现龟裂,他所心爱的女人,单纯贤良,品德高尚,从来不屑那些勾心斗角。 然而,他突然发现,像是从没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冷清欢看着他变化多端的脸,继续添油加醋,“姐夫,此次幸亏我机智,将她派去的那些企图侮辱我的狂徒给迷晕杀死,不然,我一个失贞的女子,还有什么资格进宫为后?母亲可大姐可是属意我二姐当皇后的……” 季云堂眸色一闪,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可怜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来人,送三小姐回国公府。” 他走的太急,根本没看到身后冷清欢眼底的狡诈和得逞,哼,季云堂是何等聪明的人,若不拿出点儿真凭实据,何以蒙的过他? 她今日找机会出来,就是为了这离间之计! 她就等他们夫妻离心,自相残杀的那一天!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漫天彩霞,如同她初见季云堂时那么美,可她如今,情愿是没遇见过。 她刚才离他那么近,只要趁他一个不注意,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她要一步步的将他所在乎的东西毁灭,让他看着自己最终成为孤家寡人,一无是处的下场。 她要用他的鲜血,染红这长安城的天!瑶花阁门口,茉莉左顾右盼,心急如焚的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上,请您保佑小姐,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奴婢就是万死,也不能抵罪……” 老天许是听到了她的祈祷,话音甫落,一道清泠玉碎般的声音传来耳畔,“茉莉,我回来了。” 第25章 算那丫头识相 茉莉祈祷的动作一僵,随后惊喜万分,“小姐?您真的回来了,太好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就只能以命赎罪了,快让奴婢看看,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只问安危,不问去向,是个聪慧剔透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冷清欢对她,很是满意。 “怎么样,秋云姑姑有没有为难你们?”冷清欢问。 茉莉脸上露出一抹惭愧,“小姐,奴婢怕秋云姑姑和元慧姑姑发现您没在,所以在她们的茶水里动了手脚,这会子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呢。” 冷清欢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办的不错,走吧,被老刁奴欺负了大半晌,咱们欺负回来去。” 茉莉沉浸在她摸头的幸福中,又闻她要整治秋云,竟生出小小的期待呢。 “哗”一碗凉水,浇在了秋云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 秋云惊叫一声,从床上掉了下来,正疑惑发生了什么时,就看到一双珍珠绣落在眼前。 她诧异抬头,不其然对上了一双威严不悦的凤眼。 “三小姐?” 书云和茉莉搬来了椅子,供冷清欢坐下。 冷清欢俯视着秋云,嘲讽道:“秋云姑姑,你口口声声规矩体统的,却在此偷懒睡觉,这不是自打脸皮吗?” 秋云眼神一闪,看向窗外,竟已天黑了,她记得她等三小姐午睡,只等她一醒,就好好教教她规矩,然后她等着等着忽然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茉莉劝她不如回去小憩一会儿,没想到这一下午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下可好了,叫这丫头片子抓了他个现行。 她听闻国公府嫡三小姐,有仇必报,是个极度爱计较的人。 这次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三小姐,是老奴的错,还请三小姐责罚。”秋云忍下傲慢,认罪求罚。 冷清欢有些意外,她不是最能仗着自己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横行无忌的吗? 竟也有跪地求饶的时候。 怕是口服心不服。 冷清欢突然间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既然认罪,那就罚跪半个时辰吧,茉莉,书云,我累了,回去吧。” 一夜好眠。 翌日,冷清欢不等秋云来荼毒她,就早早的醒了,而且规规矩矩,就跟早已训练过似得,挑不出不出半点儿毛病来,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着实让秋云意外。 等她将这一切如实秉承太后时,太后冷冷一笑,“算那丫头识相,奉国寺一事,那丫头与摄政王妃之间生了嫌隙,摄政王洞若观火,一定也能察觉出来,只要等她进宫,我们好好加以利用,说不定还能成为扳倒季云堂的关键一棋呢。” 秋云颔首:“太后说的是,那要不要奴婢再试探她一番?” 太后摆手,“不必,那丫头狡诈着呢,如果我们手伸得太长,说不定会引起她的警觉,从而将我们当做敌人,到时候就是对皇帝不利了。” “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这厢,冷清欢与秋云的斗智斗勇还没完,就得了一个消息,大夫人李氏的儿子,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先锋将军冷佑谦要班师回朝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26章借刀杀人 三日后,在冷佑谦回京的前一天,李氏被赦免了,从荒芜的清水院,搬回了棠梨园,数样的绫罗绸缎,珍宝首饰,流水似得往里送,可谓春风得意。 为此,冷清姿还特意跑来瑶花阁跟冷清欢炫耀,说就算她翻出个花儿来,她母亲的主母地位永远不可能撼动。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的冷清欢直想给她两耳光。 但她忍住了,让书云动手教训。 两耳光下去,冷清姿当时就气成了疯狗,张牙舞爪的,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好在三个丫头机灵,拿着扫把将她打了出去。 那惩治小人的画面,看着就快意。 失势的三姨娘在一旁看着,心里暗爽的同时,又生出些许不甘来,“三小姐,没想到李氏这么快就翻身了,妾身才得了大权没几天,就又这么回到了李氏的手上,妾身实在不甘心呐。” 相对于三姨娘的焦急,冷清欢倒是若无其事一样,笑眯眯道:“三姨娘,这本就在预料之内,何必如此失态?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们母子唇齿相依,只要冷佑谦还在一天,李氏便永远不可能倒下去,你混迹于后院多年,怎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三姨娘眸子转了转,依然有些举棋不定,“还请三小姐明示。” 冷清欢抬手,折了一只开的正好的石榴花,簪到了三姨娘的鬓边,别有深意道:“朝廷有明律,所有官员不得流连于烟花柳巷,否则是会受到严惩的,而我听说,三姨娘娘家表弟,曾与冷佑谦是同窗挚友。” 三姨娘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小姐,高明,妾身告退。” “等一等。”冷清欢叫住她,随后递给她一张药方。 “这是调理身子的汤药,要想在这国公府出人头地,没有自己的儿子,可怎么行?” 她当年身子不调,婚后三年都没怀上,母亲访遍名医,才寻得这张药方,吃下后没三月,便有孕了。 她记性极好,一字不落的记在了脑海。 三姨娘有些感动,冷清欢会对她这么好,但是真的管用吗?这些年也吃了不少汤药,无济于事。 虽然将信将疑,三姨娘还是诚心谢过了冷清欢,让婢女拿着药方照方去抓药了。 三姨娘走后,书云进言,“小姐,三姨娘与您非亲非故,您为什么要帮她?万一惹祸上身,大小姐和大夫人可都等着踩您一脚呢。” 冷清欢动手栽着花儿,一边回道:“即便我不帮她,冷清雅和李氏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孤军奋战,不如找个同盟,等以后我进了宫,亦会有人不让李氏好过,那是才是我的最终目的,只盼三姨娘能笑到最后。” 书云点头,终于明白,“小姐这是借刀杀人,先让她们结怨,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我们只要坐山观虎,在最后一刻,趁其不备,给李氏致命一击,小姐您真聪明。” “可别拍马屁了,快拿水来将这花儿浇一浇,回头送给我那好姐夫去,告诉他我会按照原计划行事,让他放心。” “是小姐。” 第27章冷佑谦被罚 转眼两日过去。 棠梨园的李氏,因为儿子军功赫赫,被封了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一时风光无两,就连多日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冷耀宗,也开始亲近起来。 夜里,夫妻二人正于芙蓉暖帐内颠鸾倒凤,姿势百变之际,小陆突然急匆匆的敲响了房门,“老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冷耀宗恰值兴致高昂,这一惊吓,险些萎了,三下两下穿起衣服,不悦道:“发生了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说?” 小陆听着冷耀宗的语气,大约也猜到了里面什么情况,但事有轻重缓急,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爷,大公子他……他今夜流连春风楼,被……被京兆尹抓了个现行,摄政王震怒,降了大公子的官衔,从从二品镇军大将军,直接降为了五品定远将军,另外还罚俸一年。” “什么?”冷耀宗惊得瞪大眼睛,束着腰带的手一抖,腰带随即滑落到地上,他开门就往外走,“怎么会这样?大公子现在在何处?” 小陆疾步跟在后边说道:“大公子现在已经被送回了水月轩,不过醉意尚未褪去,口中还说着浑话。” “准备一桶凉水,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李氏也听到了小陆方才的话,赶紧穿了衣服就起来了,随后往水月轩急急赶去。 到了水月轩,冷佑谦已经被彻骨的冷水给浇醒,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满是懊悔,“父亲,是我糊涂,还请父亲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哼~孽子”冷耀宗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可知道你因为立了大功,封侯拜将,多少人嫉妒的眼睛都发红?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你倒好,自己往剑刃上撞,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愚蠢的儿子?” 冷佑谦起来,不敢反驳,“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得意忘形,犯了糊涂,还请父亲息怒。” 李氏见儿子浑身湿透,心疼不已,但双手却抚上了冷耀宗的后背,“老爷您消消气,切莫因为这孽子气坏了身子啊,教训这孽子的事,就由妾身代劳,来人,上家法。” 下人将泛着明光的藤条呈了上来。 李氏拿起藤条,用力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心疼敛起,一下一下狠狠抽打起来。 “你这个孽子,叫你犯糊涂,叫你明知故犯。” “我今日就当着你父亲的面打死你,省得你整日叫人操心。” “我打死你……” 每打一下,李氏便痛心疾首一番,数下下去,冷佑谦后背一片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住手。”反倒是冷耀宗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了李氏。 “子不教父之过,佑谦行为浪荡,也是我管教不严,他到底年轻气盛,难免犯错,你打过了也就算了,不过佑谦,为父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将自己所失去的尊严和地位,都找回来。” 一声都没哼哼的冷佑谦,此时终于松了口气,“是父亲,儿子以后一定会谨小慎微,将失去的找回来。” 冷耀宗没再说什么,叹气离开。 李氏这才敢流露真实情绪,心疼的抱住了冷佑谦,“佑谦,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倘若她方才一进门就为儿子求情,那只会更加激起冷耀宗的愤怒,令事情火上浇油,冷佑谦讨不得半点好处不说,还很有可能迁怒于她。 她此举,不过是苦肉计,冷耀宗一向最疼这个嫡子,只要她狠狠的打,他必会心疼,这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冷佑谦知道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并不生气,只是酒醒之后,就一直心存疑惑,他记得自己同一群好友喝酒,然后就醉了,要回家,但不知怎的,夜半醒来,就发现自己宿在了春风楼,身边脂粉环绕,场面淫靡。 是谁带他去的? “阿兴,昨晚我被带到春风楼,你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阻止?” 第28章成亲前一夜的言传身教 阿兴挠了挠头,唯唯诺诺道:“公子,小的是要阻止您的,但却被您的一群好友给推开了,等小的再得手时,您已经上了马车,小的一路紧追,追到了春风楼,却被关到了门外,小的也无计可施啊。” 李氏听到这,已经听出了端倪,“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佑谦,今晚跟你在一起喝酒的都有谁?是谁最先提议去春风楼的,你可还记得?” 冷佑谦垂首冥思苦想,了无头绪,“阿兴,你知道是谁吗?” 阿兴想了想,眼睛猛然一亮,“奴才想起来了,好像是公子的同窗,李学华李公子。” “李学华?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李氏咬着这个名字,猜思了半天,忽然想到,“他是三姨娘的远方表弟。” 怪不得…… 怪不得今晚会出这种事。 原来是入了别人的套了! 她看那个狐狸精是活腻歪了,敢动她的儿子! “佑谦,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了,阿兴,多找几个人手,保护好公子。” 李氏叮嘱完就直接去了三姨娘的红梅院,当面质问,意料之内,三姨娘并不承认。 这本就是一句酒后戏言,无凭无据,就算是找了那个李兴华,他估计也不会承认。 李氏知道这一次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但她绝对不会放过三姨娘这个贱人! 李氏和她的儿子女儿们接连受创,一时不敢妄动。 国公府也因此风平浪静了大半月,明日,就是冷清欢出嫁之日。 是夜,繁星点点。 长安街寂静一片。 却有一处,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在李氏的指导下,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明日嫁妆。 瑶花阁内,冷清欢卸下钗环,准备安睡,因为她三更天就得起来,进行梳妆打扮等等繁琐之事,所以她得趁现在补补眠,省的明日犯困。 刚歇下,帷帐外就响起秋云刻板的声音,“三小姐,您现在还不能睡。” 书云挡在跟前,不善的看着秋云,“姑姑,我家小姐近来休息不好,现下三更天就要起来,为何不能睡?” 秋云却是神秘的笑了笑,“书云你误会了,老奴也只是依照规矩,传教三小姐房中秘事,以免新婚之夜,闹出笑话,触犯了圣颜。” “房中秘事?”书云一脸茫然,刚要问清楚,帷帐里却传出冷清欢清泠的声音,“书云,你先出去。” 书云不知所云的出去,只剩秋云和冷清欢。 秋云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揣到了冷清欢的手中,给她挤了挤眼睛,“你先看一遍,若有什么不懂的,我在教你。” 冷清欢打开了册子,只一眼,便又合上了,佯装羞涩,“姑姑,这是……” “哎呀,我说三小姐,这是每个女子出嫁前都必须学会的,以后更要好好运用,您就别害羞了。” 冷清欢垂眸翻着册子,眸底深处闪过一丝狡黠,娇羞的指着第三页,“姑姑,我……我这里不明白。” 秋云接过来一看,顿时一副老江湖模样,“那你看好了。” 第29章冷清姿的心事 冷清欢津津有味的看着伏在地上,做着不可描述动作的秋云,忍俊不禁,却还是要生生憋住。 “姑姑,这个我也不会……” “姑姑,还有这个……” 秋云变换了十八般姿势后,累的是气喘吁吁,“我说小姐,你领悟了也太差了吧,到底要老奴教多少遍啊?” 她苦哈哈的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戏虐的眼睛,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 “好啊,三小姐,你故意看老奴笑话。” 让她一个人跟傻子似得在这儿做这种羞于启齿的事,真是太恶劣了。 冷清欢扶起她,将册子塞到了她的手中,一脸无辜,“姑姑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无耻呢?天色不早了,姑姑也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慢走不送。” 秋云一腔怒气被冷清欢的逐客令给堵了回来,愤愤离开。 棠梨园 李氏端坐在小榻上,满腹心事,整个房间因为她的愁颜而显得格外压抑。 冷清姿坐在对面,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粉白相称,格外娇艳,她与冷清雅容貌七分相似,也是这京师数一数二的才女,她们姐妹二人一直是国公府的骄傲。 然而,明日,这份骄傲就要被人压上一头了。 她至今都不能明白,她又才情,有容貌,名冠京师,比冷清欢那个草包强不知多少倍,为什么皇上会选她? 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遇见还是逍遥王的皇上时,就被他的风度翩翩所吸引,再次遇见,她已深深为他沦陷,这些年,她所有的努力,皆为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他。 冷清欢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俯瞰天下?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冷清欢,她必须有所行动。 她要争取! 冷清姿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母亲,我也要进宫去。” “什么?” 李氏震惊的看向她,因为一时不能接受,竟发出冷笑之声,“你要进宫?为妃为妾?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她李氏的女儿貌美如花,艳冠天下,就算当不成皇后,但绝无可能为妃为妾,做妃子纵然再风光,可终究也只是个妾。 她曾屈居于冷清欢的母亲之下,备受冷眼,如今又怎么能看着女儿步自己的后尘?给那个贱人的女儿卑躬屈膝? “不行,我不同意。”李氏果断掐灭了她的希望。 但冷清姿却是不依不饶,抹泪委屈道:“母亲,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拒绝成婚嫁人么?那是因为,我心里一直爱慕皇上,我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封妃封后,但我不能容忍,是冷清欢那个贱人,因为她不配!” 所以,她要夺回那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李氏惊讶于她掩藏极深的心事,却还是方才的态度,只不过换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清姿啊,你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登天难,你姐姐嫁给狼子野心的季云堂,迟早是要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如何能看着你们姐妹有一天拔刀相向,互相残杀?” “可母亲……” “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冷清姿知道再说下去无果,只好先忍下,回头寻了机会再说。 转眼三更天,整个国公府再度忙碌起来。 秋云因记恨冷清欢故意整她,所以打更人刚报时辰,就火速来到了冷清欢的闺房。 却不想冷清欢已经起身,正经梳妆打扮起来。 冷清欢斜眼睨着她,凉凉道:“秋云姑姑,今日是我成婚封后的大日子,你竟然敢偷懒懈怠,去外面跪半个时辰,以儆效尤。” 第30章大婚封后 啥? 跪半个时辰? 秋云傻眼了,明明刚刚打更,她就赶着过来了,竟说她偷懒懈怠,实在蛮横。 “三小姐,老奴没有懈怠。”秋云据理力争。 冷清欢却是懒得跟她浪费口舌,“书云,杜鹃,把她请出去。” 这些天,这老婆子打着教规矩的名义,明里暗里没少整她,她看在太后的份上,才略作惩罚,不然,绝对不是跪半个时辰那么简单。 同时她也是告诉太后,她冷清欢绝非是软柿子,想拿捏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卯时一刻,宫内迎亲的仪仗到达了国公府门口,在一阵响彻云霄的炮竹声中,冷清欢上了花轿,出东门,绕了皇城大半圈,才进入皇宫。 天子婚事,自是奢华隆重。 其礼仪之繁缛、规模声势之宏大、都叫百姓们咂舌,实乃望尘莫及。 一日下来,冷清欢已累的抬不起头,想要小憩一会儿,却被身旁喜娘提醒,要等皇上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才能歇着。 冷清欢左等右等,等的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终于把季连韶给等来了。 “你们都退下吧。”温润的声音自盖头外响起,犹如天籁,可想而知这声音的主人必是一个谦谦儒雅的佳公子。 那日在奉国寺,她与他仅仅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只一眼,便见他貌若潘安,仪表不凡。 曾经作为摄政王妃,她在他十二岁那年与他见过一次,当时,他只是一个体弱多病,药不离口的皇子。 也正因此,而不得世祖爷喜欢,封了个有名无权的逍遥王,就给迁到了城西的王府去。 不想后来,他以满腹才华,名满天下,成了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世祖爷有五子,四个皆被季云堂先后害死。 这季连韶是老五,先皇的最后一个子嗣,虽无治国之才,但贵在名正言顺,季云堂权力再大,现下也因为有忠心朝廷的骠骑大将军顾亭深的阻碍,而不敢明目张胆的篡位,偏顾亭深又是季连韶的同窗挚友,所以季连韶才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 前身,她年长季连韶八岁,是他的皇婶,今世却嫁给了他,说实话,她现在一点儿都没有新娘该有的羞涩,尴尬倒是满满。 须臾,待宫人退尽,一双骨节如玉,修长白皙的大手缓缓掀开了她的盖头。 瞬时,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映入她的眼帘。 但见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光洁如瓷的皮肤在烛火摇曳下,泛着通透光泽,仔细一看,竟比女子还要精细三分。 夺目的大红龙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使他变得女气,相反,龙姿凤采,风华妖娆,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声音里充满愉悦,“皇后目光这样专注,是否对朕的样貌有所不满?” 啊? 冷清欢老脸一红,赶忙低头,眼底是收拾不及的尴尬,她自认为见过不少的美男,譬如她的四个哥哥们,个个面如冠玉,人中龙凤,而季云堂也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到了季连韶面前,怕是都要逊色三分,不怪她看的入迷。 她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欣赏而已。 冷清欢安慰着自己,再抬头时,已是淡定,“皇上,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喝完她就可以将这一头重如千斤的珠翠华饰给卸了,她可不想做史上第一个被成婚给累死的皇后。 第31章新婚之夜 季连韶拿起鸳鸯酒壶,倒在了两只以红绳牵在一起的酒盅,翩翩有礼的递到了冷清欢的面前,“皇后这么着急,可是累了?” 冷清欢状若惊讶的看着他,恭维道,“皇上,您可真是英明神武,这都被您看出来了,臣妾惭愧,的确是累了,所以喝罢合卺酒就准臣妾睡了吧。” 季连韶看着她委屈巴巴的眼神,轻声一笑,如沐春风,“既是累了,朕自然恩准。” 说罢,二人交杯饮尽。 冷清欢一点一点将头饰和妆容卸了干净,又脱掉了让她喘不过气的层层吉服,最后只余红色亵衣。 少了这些束缚后,冷清欢顿觉身轻如燕,清爽不已。 她熟练的伸了伸被窝,钻进去就躺下了,却发觉,空气,突如其来的安静。 季连韶长身玉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星眸之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皇后你是不是忘了给朕宽衣?” 冷清欢眨了眨眼,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瘪了瘪嘴,她不是忘了,只是不想。 她今生今世只为复仇而活,男人对她而言,再好的皮相,也都是臭驴蹄子,不值得她以身相许,除非……她真心爱上。 回头时已换上羞愧之色,“哎呀皇上,你看臣妾这记性,还以为是从前自己一个人呢,臣妾该死,这就给您宽衣。” 冷清欢起来,三下五除二,将季连韶脱得只剩里衣,卑躬屈膝道了声,“请皇上就寝。” 季连韶眸光微深,也不说话,四平八稳的躺在了外面。 冷清欢看着龙床上两只眼睛烙在她身上的皇帝,一阵懊悔,她应该先上去的,如果现在上去,就必须经过他的身体,会不会大不敬? 他脚那边还有些许空余,不如从那里爬过去好了。 冷清欢垫脚,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从季连韶的脚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想被窝还未钻进去,胳膊就被猛地一拽,拽到了某皇帝的怀中。 “呀~”冷清欢吓得惊呼了一声,遂觉得自己失礼了,赶忙收敛,恭恭敬敬道:“皇上,臣妾来了月事,无法侍寝。” 冷清欢边说边推搡着他,却被大手给强行摁了回去,另一只手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一拉,带到了身边,二人顿时亲密无间。 “皇后你想多了,朕今日也很累了,一起睡吧。”低迷的声音,如苏如磁,温柔之极。 而搁在她腰间的大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老老实实,好像真的就是她想多了,人只是要抱着她睡而已。 冷清欢绷着身子,不敢妄动,直到不知多了过久,头顶之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确定他是睡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也终于慢慢褪去。 微微拉开了点二人之间的距离,冷清欢才发觉后背早已是湿漉漉一片,皆因太过紧张给热的。 羞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笑,她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莫说季连韶今夜根本没有打算让她侍寝。 就算是,身为皇后,不该义不容辞吗? 她在坚持什么? 难道还能指望逃出这座密不透风的皇城么? 金樽酒,美人塚,这里是她华丽的囚笼,更是她两生之中,另一个悲哀的开始。 或许有一天,这个新婚之夜,给予她柔情体贴的男子,会给她一点怜惜,准她离开这里呢? 第32章给太后请安 翌日,晨光熹微。 锦绣交辉的坤宁宫,鱼贯而入十几个着檀色宫装的少女,她们端着洗漱用品,规规矩矩的候在了龙凤喜床外,静候皇后起身。 而精致喜气的百子帐内,冷清欢刚刚苏醒,秀眸之内,一片慵懒之色。 身旁,抱了她一夜不曾逾越半分的君子,已然不在。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微凉的气息,如雨后青草,清新好闻。 冷清欢知道他是去上朝了,旋即起身,余光却瞥见身下泛着雪光的锦帕。 这是…… 冷清欢凤眸微眯,拔下了绾发的银簪,没有犹豫,刺破了手指。 血珠滴落,点点红梅。 她与皇上虽没圆房,但阖宫上下,谁人不知皇上昨夜宿在了坤宁宫? 若无落红,她的名节必遭质疑。 一个女子的名节远比生命重要,就算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如是。 宫婢们见她起身,依次上前,开始有条不紊的为她梳洗。 一打扮略比她人华美的婢女跪在一侧,自荐道,“皇后娘娘千岁,奴婢是皇上指派而来的掌事宫女采萍,还请娘娘示下。” 冷清欢并未看向她,只缓缓抬手,示意她起身,“既是皇上挑选的人,必是精明能干的,以后这坤宁宫上下,就交给你了,这是我的三个陪嫁婢女,就由你带她们三个,处理一切杂务。” 采萍目光在书云,茉莉,杜鹃流连了一下,客气一笑,眉眼之间,全然恭敬,“是,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二人说话之间,小宫女们已为冷清欢梳洗穿戴妥当。 她悠然起身,如小荷初露,亭亭而立。 几缕晨曦透过窗子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七彩流纱,曼妙之极。 众人迷离之间,只看到一个头安金凤冠,耳系明月珰的绝色美人,朝着她们淡然一笑,那一袭墨色金银丝凤袍迤逦曳地,华美不可方物。 “娘娘您真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子一样。”一个胆儿大的小宫女满眼崇敬的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冷清欢听了却觉得好笑,有谁见过仙女满腹心机,一心报仇的? 她是残毒妖异,绝非是善良仙女。 冷清欢也不当回事,对着众人吩咐道:“采萍,书云,你们俩陪着我去宁寿宫请安,其余的人,各司其职。” 仪驾起步,浩浩荡荡的去往了太后的宁寿宫。 宁寿宫内,陈设简约,纤尘不染。 太后穿一身绛紫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华服,于外殿高高坐着,她面色不苟,不怒自威,叫人望而却步,不敢冒犯。 冷清欢双腿屈膝,双手交叠靠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后妃礼仪,“臣妾恭请太后金安,愿太后凤体祥和,万福安康。” 太后打量的目光微微一敛,转头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嬷嬷旋即将刚沏好的茶水,端到了冷清欢的面前,神情倨傲道:“请娘娘按照民间规矩,给太后奉茶。” 冷清欢乖顺的接过茶盏,迈着小碎步,来到了太后跟前,轻轻一跪,将茶奉过了头顶,“臣妾恭请太后娘娘用茶。” 第33章太后的警告 太后并没有伸手去接,直到那茶盏停了半晌,才慢条斯理说道:“皇后秀毓名门,想必熟读礼记,其中一条,三从四德,皇后背来听听。” 冷清欢依旧保持着敬茶的动作,头也不抬,“回太后,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她说的不紧不慢,字字谨慎,挑不出毛病来。 但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完美说辞,让太后对她更加警惕。 她虽幽居深宫,却也知道坊间传言,说国公府的三姑娘粗鄙无礼,骄纵蛮横,且胸无点墨,莫说礼记,就连三字经都背不全,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恶霸毒瘤。 她曾为季云堂霸权,给连韶册了这样一个愚蠢的皇后而感到无比恼怒,甚至有了暗杀此女,再择她人的想法。 可那日奉国寺一见,这丫头的表现力让她刮目相看。 与嫡姐对峙时的从容不迫,与季云堂陈述时的巧言令色,确不似传言那样愚昧肤浅。 她敢断定,那日之事,摄政王妃脱不了干系,但这丫头,也一定有她的将计就计。 所以,才能在浑水之间,绝地反杀,踩着嫡姐,博得美名。 她派了秋云去府上教规矩,就是为了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但这丫头狡黠如狐,时而温顺,时而乖张,如雾里看花,叫人捉摸不透。 直到现在,她还是看不透她。 不过不急,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一朵花儿不成? “起来吧。”太后接过茶,并下训,“你既已为后,哀家望你与皇帝同心同德,以仁厚为本,德惠后宫,以宽容之态,母仪天下。至于其他的不该有的心思,当断则断!” “时辰也不早了,六宫嫔妃想必已候在坤宁宫,哀家也累了,退下吧。” 冷清欢将茶小心搁在了茶几上,双手安放于小腹,倒退而去,“是,臣妾必当谨记教诲,告退。” 自始至终,她的神色恭敬,没有半分不规矩,直到出了宁寿宫,才如释重负,露出一抹不着痕迹的冷嘲。 她是在警告她不得再与季云堂有任何瓜葛,既嫁从夫,她应该认清事实,站在皇帝这一边。 说白了就是反咬季云堂一口。 季云堂她会咬,但绝不做她们手中的棋子。 采萍和书云将她扶上了肩舆,打道回宫。 坤宁宫华庭,两边佳座已坐满前来请安的妃嫔,她们个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 右手边最为得宠的容贵妃,明眸善睐,艳若桃李,目前暂管六宫事宜,见大家不动声色,暗暗打量新进宫的皇后,于是懒懒起身,敷衍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其余妃嫔位分皆低于嫔位,又以容贵妃马首是瞻,见她已然行礼,这才齐齐起身:“妾身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冷清欢翠眉挑了挑,斜眸看了看立于身后的采萍,只一眼,采萍立马会意,悄声为她介绍,“主子,那是容贵妃,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主儿,父亲是当今右相。” 冷清欢睨了容贵妃一眼,了然于胸,怪不得态度如此傲慢,原来是自持家世显赫,而恃宠生娇。 那便先拿她开刀,以正她皇后之威。 第34章杀一儆百1 思及此,冷清欢换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笑脸,对着众人抬了抬手,“免礼,都坐下吧。” 各宫妃嫔坐定,纷纷侧首看向冷清欢,有的目光轻蔑,有的探究,有的好奇,最明显的要数容贵妃,那颇为不屑的小眼神,骄傲到了天上去。 冷清欢视而不见,絮絮说道:“本宫初来乍到,对于后宫,不甚了解,以后还望诸位妹妹同心协力,侍奉皇上。” “再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现下膝下无子,尔等身为后妃,责无旁贷,等会儿回去后就各自反省,该如何讨得皇上开心,为皇家绵延子嗣。” 众嫔妃没想到冷清欢会这么明事理识大体,她好歹也是刚成亲的人哎,昨晚才初经人事,竟也不含蓄一下。 大家都面色通红,连连称是。 唯有容贵妃,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连敷衍一下都都懒得再做,起身打断了冷清欢的垂训,语气娇软道,“皇后娘娘,嫔妾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便先告退了,还请娘娘莫怪。” 嘴上说着莫怪,却不等冷清欢应允,就由贴身宫婢扶着,弱柳扶风般朝外走去。 态度嚣张之极。 冷清欢看着她水蛇般不堪一握的细腰,唇角微微一勾,忽而叫住了她,“贵妃且慢,本宫闺阁时,曾饱读医书,对于疑难杂症,颇有见解,贵妃是皇上的心尖儿宝,又是在坤宁宫突感不适的,本宫身为坤宁宫之主,理应照拂,采萍,书云,还不快将贵妃给请过来。” 采萍书云对视一眼,举步来到了容贵妃的跟前,将她的贴身大宫女紫烟挤到了一边去,二人一左一右,挽着挣扎拒绝的容贵妃,强行给带到了冷清欢的跟前。 容贵妃脸色盛怒,狠狠的甩开了采萍和书云的手,冷脸斥责,“大胆奴才,敢挟持本宫,本宫说了要回来了吗?紫烟,给我掌嘴。” 身后跟来的紫烟抓过书云,就是一大耳刮子,一反手,又是一大耳刮子。 采萍搁一边儿看着书云两下就被扇的通红的脸,自己也觉得脸疼,同时,又悄悄看了一眼冷清欢的反应,见她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那笑意,如水微凉,越看越觉得冰冷。 她明白了,身为皇后,若仅仅为了一个奴婢就大动干戈,迁怒贵妃,难免自掉身价,落的狭隘,以后,放眼六宫,谁还会尊她敬她? 这个时候,她这个坤宁宫掌事宫女就派上用场了。 采萍抬头挺胸,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紫烟欲落在书云脸上的手,使劲一推,将她推到了地上,口中大骂,“狗奴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越俎代庖,放肆撒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跪下!” 紫烟被采萍身上徒然散发的气场所震慑,奴性使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容贵妃眼神一凛,对上了采萍威严凌厉的脸,更加不悦,“采萍,你算哪根儿葱?也敢管本宫的人,本宫看,是你活腻歪了才对,来人,给我……” 第35章杀一儆百2 “容贵妃!”采萍沉声开口,阻止她的叫嚣,“这里是坤宁宫,不是未央宫,容不得你猖狂,而你所打之人,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婢女,说得好听是略作教训,说的难听,就是公然打皇后娘娘的脸,以下犯上,此乃第一罪。” “我家娘娘好心要给你诊疾,你不识好歹,拒不领情,是为不敬,乃第二罪。” “身为贵妃,位高权重,却德行欠缺,有失体统,为第三罪,皇后娘娘,此等刁妃,大逆不道,该如何处置,还请娘娘示下。” 冷清欢抬眸,扫视了一眼下方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了容贵妃气的铁青的脸上,嗤声一笑,柔柔叹息:“好了,什么罪不罪的,左右不过是本宫多管闲事了,贵妃既然不领情,那本宫自然也不勉强,只是紫烟这丫头,越俎代庖,藐视宫规,传出去,还以为贵妃恃宠生娇,奴才们狗仗人势呢,来人,拖下去,杖责一百,以正宫规。” 杖责一百? 众妃哗然。 就紫烟这小身板儿,杖责一百,无疑要命,皇后娘娘未免也太狠了些。 看着是挺温柔的,却不想是个不好招惹的主,谈笑之间,便可要了人命,容贵妃这次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紫烟吓得魂不附体,紧紧抓住了容贵妃的衣角,哭着哀求,“娘娘救命啊,娘娘,救救奴婢……” 容贵妃看着紫烟卑微如狗的乞求,心里一阵滔天怒气,哦,紫烟打她的婢女就是打她的脸了,那她叫人杖责她的婢女,难道不同样是打她的脸? 这后宫,从来只有她许流烟说了算,皇后新官上任,就先拿她开涮,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之中立足? 从前那些处处恭维她的婕妤才人们,还不得笑死她? 所以,今天,她决不允许冷清欢打她的人。 容贵妃莲步一挪,挡在了紫烟的跟前,对着冷清欢不满道:“皇后娘娘,紫烟是我宫中婢女,就算有错,也得是本宫来罚,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娘娘动手了。” 冷清欢微笑,“贵妃此言差矣,皇上亲授凤印,命本宫统御六宫,事无巨细,本宫都得管着,妹妹可以袒护这婢女搅乱后宫风气,但本宫不可以,拖下去,即刻执行。” 这次,容贵妃说话也不好使了,再怎么嚷,也没办法阻止紫烟被杖责。 少焉,院落里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伴着沉闷的杖责声,一下高过一下。 众人听在耳里,警在心中。 冷清欢捞起了旁边的茶盏,优雅的饮了一口茶,面色颇为淡然,仿佛这等小打小闹,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 就是这种气定神闲,处变不惊的魄力,给人以一种上位者才有的高贵感,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于她的脚下。 相对于容贵妃的嚣张跋扈,似乎这样的端庄持重,才更能折服人心。 一时间,众妃嫔看冷清欢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来时的轻蔑,不屑,相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容贵妃,见阻止无效,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恨恨的瞪着冷清欢,敢扫她的颜面,她许流烟早晚让她好看! 第36章下旨选秀 据那日坤宁宫立威后,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各宫妃嫔除了称病不来的容贵妃,其他人,晨昏定省,便是一次也不敢怠慢。 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只是一笑了之,这容贵妃蒙受圣恩,却恃宠生娇,横行无忌,有个能震住她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年事已高,又经五朝,该是颐养天年了。 只要那个丫头不做出威胁朝廷江山之事,她懒得去管。 国公府,却是有人坐不住了。 冷清姿伏在李氏的膝前,一脸愤恨,“母亲,那个贱人在宫中如此春风得意,若女儿再不进宫,等她扎稳根基,我们可就再也斗不过她了呀。” 见她沉默,冷清姿继续煽动,“母亲,您忘了当日,那小贱人是怎么陷害您的?还有大姐,到现在都还陷在流言之中,不得洗脱,难道您真的能咽的下这口气么?” 李氏捻着帕子的手蓦然收紧,十粒丹蔻,埋入手心,“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决不能看着你困入深宫,你是国公府尊贵的二小姐,凭你的才情家世,以后必会是名门望族的主母,难道不比在宫里费尽心思讨好皇上要强?后宫佳丽三千,你怎敢保证一定会赢得圣宠?就算得到了圣宠,但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最终也会寂寞老去,化作尘土一杯,百年之后,工笔史册,谁会记得你是谁?” 她不是一个卖女求荣的人,更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推向冰冷的深渊,她只是希望她一切顺心如意。 但,有人却更看重利益前程,亲情在眼里,不过是一块垫脚石。 金銮殿上,冷耀宗持本请奏,“皇上,国不可一日无本,您膝下无子,后宫妃嫔又寥寥无几,是时候将选秀提上日程了。” 左丞相也站出来附和道:“皇上,微臣认为楚国公言之有理,中宫已立,确实该广纳后宫了。” 群臣跟着附议。 季连韶思忖了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最前排,冷面而立的摄政王身上,“摄政王,你的意思呢?” 季云堂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冷耀宗,拱手道:“皇上,这是有利于皇室的好事,臣无异议。” “好,既是这样,元宝,拟旨,凡四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年满十五至十八的女子,皆参加选秀。” 元宝道了声是,便去拟旨。 圣旨下达,所有应征选秀的闺秀无不欢喜万分,都幻想着自己一朝得宠,万人之上。 唯有李氏,圣旨搁在手里半天,面色也阴沉了半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只是个深宅妇人,不能抗旨不尊,看来,这件事在无转圜之地。 冷清姿自是开心的不得了,自圣旨下达,便开始筹备进宫一事,并将进宫后如何碾压冷清欢脑补了无数遍。 坤宁宫,采萍听到皇上要选秀的消息,忧心忡忡,皇上自打新婚夜在坤宁宫留宿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坤宁宫门前萧条,妃嫔们除日常请安外,谁也不愿主动上门。 宫人们见中宫并不得宠,愈发懒怠,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今夜,是十五,按照规矩,皇上该留宿于皇后宫中。 采萍带着小宫女们采了好几筐花瓣,洒满了浴桶,书云和杜鹃则连诓带骗,将冷清欢哄了进去。 第37章气氛一度窘迫 冷清欢泡在香味弥漫的浴桶里,时而撩水,时而弄花,倒是有点领略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意境。 可惜,她不是那杨贵妃,也没有要成为宠妃的远大志向。 她想要的,不过是季云堂和冷清雅那俩贱人不得好死…… 采萍一边为冷清欢捏着肩,一边在她耳边絮叨,说皇上哪个哪个嫔妃又侍寝了,哪个哪个嫔妃最得太后喜爱,完了又数落她该对皇上上点心之云云。 听的冷清欢昏昏欲睡,迷蒙间,竟不知一个高大身影已站在浴桶后面。 采萍看着来人,先是一惊,尔后一喜,才要行礼,却被那人制止住了,随后含着笑意,悄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冷清欢正舒适着呢,骤然一停,有些不满,“采萍,继续。” 一双微凉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背,沿着细腻如脂的肌肤,一寸一寸,蜿蜒而上,最后停在了肩头,轻轻揉捏起来。 与方才大为不同的触感,使得冷清欢倏然睁开了眼睛,玉手一扣,将其中一只大手扣住,用尽力气一扯,将那人一下扯进了浴桶,同时喝道:“你是谁?” “哗~” 浴桶内因为重物砸入而掀起巨大水花,洒落的整个房间到处是水。 冷清欢钳制着那人,目光冷冽,只是待看清那人是谁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皇……皇上……” 天哪,她把当今皇上当贼人给处理了。 冷清欢赶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为他拧衣服,擦头发,惊得连自己没穿衣物都已忘记。 外面的书云听到里面巨大的动静,脸色一变,就要往里冲,却被采萍嬉笑着拦下了,“你干什么呀。” 书云急了,“里面好像不对劲。” 元公公甩了甩拂尘,捻着兰花指,点着书云的额头,阴里阴气道:“有什么不对劲呀?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叫情趣吗?还不快走?笨蛋。” “可是……哎,采萍,你别拉我啊,我……” 元宝翻了一个白眼,看着院子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挥了挥拂尘,“都撤吧。” 房间内,季连韶看着面前忙前忙后,似乎忘了自己现在处境的冷清欢,熙和的目光略暗了暗,泛出一片火焰光芒。 “皇后,你……是故意的吗?” 冷清欢正从衣柜里拿着宫女们备下的男士亵衣,被他这么一问,疑惑的扭过头来,“故意什么?” 季连韶再度观赏了一下那具雪白曼妙的身子,喉头滚动,别过头去,音色沙哑道:“故意勾引朕。” 勾……勾引他? 不提还好,一提,冷清欢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都没穿衣服,就这么白花花的在人家眼前晃,说不是勾引,她自己都不信。 冷清欢俏脸一热,顺手拿了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这一穿,处境更加尴尬,因为这衣服竟然是蝉纱布料,所谓蝉纱,薄如蝉翼,轻如鲛绡。 穿了比不穿还羞耻。 她衣柜里何时来的这衣服?她怎么不知道? 气氛一度窘迫。 冷清欢羞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洞钻起来。 余光里瞥见衣柜就在身边,默默转身,直接钻了进去。 第38章皇上,您快乐吗? 季连韶衣衫头发还滴着水,见冷清欢穿差衣服后,五颜六色的表情,只觉得迷糊可爱,忍俊不禁,并举步来到了衣柜前,将手伸到了里面,“皇后,衣服是不是该给朕?” 冷清欢脸上热辣辣的,将先前拿着的亵衣,没好气的递到了季连韶的手中,“给。” 心里暗暗恼着,皇上你是故意的吧,都那么长时间才来提醒。 也怪自己,一紧张就迷糊的性子,到了儿还是没改。 从前在家为闺女时,她时常违背父命,偷跑出去玩,却屡屡被抓个正着儿,每次明明都跟哥哥们串好了词,却因为她一紧张就犯迷糊,东拉西扯,对不上号,最后连累哥哥们一起受罚。 嫁给季云堂后,她格局改变,所遇的都是大世面,也锻炼出了后来遇事沉稳的性子,像今天这样窘迫的事儿,这么多年,很少有了。 打住,怎么又提起季云堂那个臭驴蹄子了? 冷清欢稳了稳心神,换了一件正经衣衫,才面色如常的出了衣柜。 季连韶早已换好亵衣,随意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冷清欢从前最常戴的白玉阙月簪,见冷清欢出来,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笑道:“皇后身手了得,莫不是学过武?” 他谈笑风声,一如平常,没有半分窘态,仿佛方才的事不曾发生,他也不曾看见。 既然如此,那冷清欢也只当做没发生,走到了他的身边,莞尔一笑,落落大方道:“回禀皇上,在家时,臣妾曾跟哥哥学过两招防身,今日将皇上当成了狂徒,还出手冒犯,臣妾罪该万死。” 说着,就跪了下去。 季连韶抬手,将她扶了起来,牵着她的手一道儿来到了榻前,笑意温柔之极,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是朕唐突,皇后属正当防卫,何罪之有?” 这么好说话吗? 冷清欢眸光一闪,与他四目对上。 但见少年帝王,美如冠玉,却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和美好。 如同夜幕之中,皎皎月光,不与那星河同流。 又如神坛之上,清华谪仙,与世无争。 倘若他只是一个生在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这样的性情,必是女子梦中良人。 可偏偏不是。 他生在皇家,尔虞我诈,就必须杀伐果断,掌控大局,而不是现在这样,性格软弱,任人拿捏。 不行,她有心要借他之手,除掉季云堂,那就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她有责任让他觉醒,让他知道,属于他的东西必须要好好守住,不然就被觊觎之人窃走了。 “皇上,您快乐吗?”冷清欢问。 季连韶一愣,有些意外,“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您的江山被人觊觎,您的大权被人掌控,就连朝堂之上,说一句话,都不能自主,您……快乐吗?” 这些话实属大逆不道,换做平常,冷清欢绝对不说。 但,她不能再等下去,季云堂筹谋已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谋朝篡位。 到那时再说,一切晚矣。 季连韶看着目光犀利的冷清欢,沉默了片刻,忽沉声道:“皇后对朝堂洞若观火,自然知道大势已去,朕已无力回天,还妄谈什么江山?” 第39章指点江山 言下之意,已认清事实,认命罢了,哪怕季云堂明日就逼宫造反,他也坦然接受,甘心赴死。 这可怎么行? 他认命,她不认! 冷清欢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季连韶的手,拉着他朝外奔去。 “皇后,你这是要带朕去哪儿?”季连韶看着她柔弱无骨却异常有力的小手,有些惊讶。 冷清欢回眸,笑容在颠簸之中,狂放肆意,“皇上,臣妾要带你找回另一个你。” 候在坤宁宫外的众宫女太监以为帝后缱绻情深,正打着盹儿,忽见两道疾疾身影,势如狂风,绝尘而去,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小太监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说道:“皇……皇上……” 元宝一拂尘敲在他的帽子上,扯着嗓子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呀?啊?给咱家追。” 众太监打起精神,正要随驾,却听到皇上吩咐,“你们谁都不许跟上来。” 话音未落,双双碧影,已消失在宫道尽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候在原地。 冷清欢拉着季连韶,一路不停,来到了皇城内最高的角楼。 二人蹬着梯子爬到了屋脊顶,在琉璃瓦上躺下,大口喘息,却因为各自狼狈,而相视一笑。 初夏的夜风,习习而吹,清爽怡人, 满月的银光,薄薄如纱,笼罩人间。 漫天的星辰,缓缓流淌,交映成辉。 季连韶看着星云映月,从来不知道,皇城的夜,有这么美。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夜的风景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因为身边有了她才会那么镌骨铭心。 “皇上,你看,这巍巍皇城,如画江山,都俯伏在您的脚下。”冷清欢歇息过后,拉着季连韶站了起来,遥指远方,畅然开口。 “您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更是天下百姓的父母,肩上之重,常人难比,但既担起,就该承受,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轻言放弃。” “倘若一朝,江山被贼人窃取,百姓陷入水深火热,所有繁荣尽数凋零,那必然是您之过。” “不能铲除奸佞,任由其横行朝堂,亦是您之过。” “若您心中还有一点不甘,便该站起来,担起‘帝王’之责,将这繁华盛世继续下去,而不是认命,皇上,你就是天命,何许认命?” 季连韶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指点江山,气势浩瀚的少女,幽幽眸子中,似有什么在流窜涌动,汹涌之极。 但,风过无痕,雁过无声。 如那一抹欲说还休的思绪,转眼成了云烟,随风而逝。 季连韶垂首片刻,再抬头时,恢复了一贯常态,温文尔雅道,“皇后说这些,朕都明白,只是唯有一点,朕不明白,皇后乃是皇叔的姨妹,又是他力保进宫,为何要反过来警醒朕?而不是迷惑朕,这不是与摄政王之路背道而驰么?” 冷清欢面色微僵,眼中锋芒悉数收敛,原来他早已知晓季云堂将她送进宫的目的,看来摄政王府,也并不是密不透风。 她今日话已不少,将自己也暴露了三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冷清欢福了福身子,面露羞愧,“皇上,您怕是会错意了,您英明神武,哪儿用得着臣妾来警醒,只是近来去太后那儿请安,太后时常教导臣妾,既嫁从夫,一定要做个贤内助,为皇上打理后宫,辅佐皇上管理江山社稷,方才那一番话,也是听多了,耳皮子起茧,才能倒背如流,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上降罪!” 第40章你谋江山,我谋你 闻言,季连韶祸国殃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惭愧,“原来是太后授意,倒是朕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皇后莫怪才是。” 虽嘴上这个意思,他的眼底却划过一丝不符合惭愧的趣味,洞悉的看着冷清欢,似将她从里到外,从皮到魂,看了个透彻。 冷清欢顶着他专注的目光,只觉周身一紧,似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撕扯着她,那迫人的压力令她呼吸难当。 她抬头看了一眼,人还是那个人,但眼神已然不同。 冷清欢脸色微变,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由迷茫变为惶恐,一下子低下头去,不再妄言。 头顶却传来他如沐春风的轻笑声,“皇后适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朕仔细想来,竟觉言之有理,朕身为帝王,理该为天下臣民着想,铲除奸佞,夺回皇权,只是……” 他话锋急急而转,指向了冷清欢,“朕势单力薄,不如皇后与朕结盟,打垮恶势力如何?” 冷清欢等的就是这句话,与他结盟,除掉季云堂。 不过她清楚的感觉到,他其实早已在这儿等着她了,从她在坤宁宫说起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已入了他的瓮。 表面上看,是她在警醒他,煽动他,其实从头到尾,他早已洞察一切。 这个表面上软弱脓包的帝王,内里并不简单。 倒显得她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冷清欢面上露出一丝恼意,疏离道:“皇上太高看臣妾了,臣妾不过区区女子,身无所长,又如何配成皇上盟友?今日之话,皇上听了便忘了吧,只当臣妾从来没说过,臣妾乏了,告退。”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却被一只横伸而来的臂膀挡住了去路,季连韶有些好笑的看着冷清欢,“皇后对朕掏心掏肺,朕不过礼尚往来,不负真心,皇后何以恼羞成怒?” 冷清欢咬牙,斜斜的瞪着他,娇态可掬,“还不是因为皇上太能装?大灰狼装成了小绵羊,偏臣妾不自知,还在这洋相百出。” 季连韶面对她的小脾气,竟又觉得十分可爱,连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不忍责备于她,无奈道:“好好好,是朕错了,朕喊你一声大哥,你就原谅朕怎么样?” “噗嗤~”冷清欢一下笑了。 什么温文儒雅,谦谦公子,依她看,不过就是个大无赖。 冷清欢迅速恢复冷脸,端起了架子,“别光说不做。” “大哥~” 冷清欢一脸震惊,半晌之后,捧腹大笑,同时不忘应下,“诶……” 季连韶看着笑意泪水齐齐飙飞的女子,心里竟有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丝丝缕缕,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皇后,朕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处理,便先回勤政殿了,更深露重,皇后也早些休息。” 说罢,匆匆离去。 冷清欢看着他近乎仓皇而逃的背影,笑意渐渐收起,冰冷沁入眼眸。 皇上,自你十二岁那年一见,我便知你人中龙凤,绝非泛泛之辈,你以为今日是你在等着我,其实,从一开始我便故意自作聪明,让你以为我愚钝蠢笨。 如若不然,你又怎会卸下心防? 你谋江山,我谋你! 第41章朝堂交锋 自打那日后,季连韶夜夜留宿坤宁宫,对皇后的宠爱也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皇后要吃荔枝,便派人马日夜兼程去取,皇后喜欢听戏,便将各处最有名气的戏曲班子召进皇宫,日夜扮演,皇后喜南洋金珠,想要佩戴于凤冠之上,便派人千山万水去寻找最大的那一颗。 皇后盛宠,风光无限,无人能及。 各宫妃嫔妒忌的快要发狂,却因为她是皇后,且又不是善茬子,故而敢怒不敢言。 彼时,皇宫之中悄悄起了一些流言,说皇后娘娘是妲己转世,祸国妖妃。 甚至更有人说,皇后娘娘会得宠爱,是因为她是摄政王的人,进宫来就是专门来迷惑君王,好与摄政王里应外合,窃取江山。 流言越传越广,最后,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摄政王府日日都被烂菜叶,臭鸡蛋扔个满地,偶有不要命的,挥挥洒洒,写下窃国贼三个大字。 季云堂震怒之下,命人去查,然而查了两天,却毫无头绪。 这日,朝堂之上,都察院御史出面,弹劾季云堂包庇袒护门生京兆尹京郊圈地一事,末了,还进言道:“皇上,摄政王位高权重,又受世祖重托,摄政辅佐,本该严于律己,为百官之榜样,如今徇私枉法,任由门生鱼肉百姓,这等行径,与奸佞之臣无异,又有何脸面谈匡扶社稷?” 季云堂面对他的苛责指摘,并不慌乱,相反,镇定如常,对着季连韶拱手道:“皇上,那京兆尹虽是臣的门生,但臣与他素来没有多少瓜葛,只是在他初为官时,见他办事妥当,提拔了一把,他圈地一事,臣并不知晓,还望皇上明察秋毫。” 御史拂袖冷哼,“一派胡言,京兆尹几日前还登了摄政王府的门,请皇上派人下查,切莫听他片面之词。” 有人就站出来了,为季云堂说话,“皇上,京兆尹负责治理京畿,是摄政王的直属下臣,偶尔登门也属平常,并不能说明其就与摄政王有瓜葛。” 都察院御史浓眉一横,斥道:“就是因为是他的直属下臣,才行包庇袒护之道德沦丧之事,上梁不正下梁歪,若说这中间没有摄政王的点头,臣万死也不能相信啊皇上。” 他们双方各执一词,势如水火,季连韶露出为难之色,看向了季云堂,“摄政王,这件事……” “皇上,这件事臣会彻查,若是真,臣自当秉公处置,若是御史存心诬陷,那就由皇上定夺了。” “摄政王说的有道理,那朕就将此事交给你处理,今日就到此,元宝。” 元宝会意,一甩拂尘,声音尖细喊道,“有本启奏,无本散朝~” 季云堂回到摄政王府后,越想越不对劲,都察院御史一向谨小慎微,力求自保,是谁借给他的胆子,敢出面弹劾他? 莫不是这背后,还有人给他撑腰? 若真是这样,那这些时日的谣言就不是偶然了,而是有人在幕后操控,到底是谁,敢对付他? “暗卫,去一趟皇宫,将这封信交给交与皇后……” 第42章进入复选 晚膳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进了坤宁宫,交给了冷清欢一封信。 冷清欢见信封处以蜜蜡密封,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拆开了一封信,待看完信里内容,以及附在里面的药包时,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当着小太监的面,将信烧了,并叮嘱小太监道:“告诉他,我会依计行事。” 小太监走不久,季连韶就来了,眉眼含笑,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冷清欢一边为他布菜,一边问:“皇上是得了什么喜事么?” 连韶笑了笑,“再过几日就要选秀,朕的后宫得以充盈,你说是不是可喜?” 冷清欢心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若真是为女色而那么高兴,那这些日子,她岂不是看错他了? 谁能想到,皇上虽日日留宿坤宁宫,却从来没有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一张大床,她与他一人一半,楚河汉界,从未逾越过。 一开始,她觉得他是个君子,坐怀而不乱,但时间一长,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不足以吸引到他? 亦或者,他根本就是某些方面有问题,留宿于她这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以前最得宠的容贵妃呢?是不是也面对此情况? 算了,这不是她该想的,她目前要做的,是筹备好选秀一事。 过了几日,容贵妃拿来了选秀名单,给冷情欢过目。 冷清欢看着看着,目光一凝,冷清姿? 以她的品相,中选不是难事,只不过她若是进宫,必会为难于她,到时候她的复仇之路,势必更加艰难。 “容贵妃,冷清姿是我家姐,若我姐妹二人均入宫,家中只剩庶妹,父母膝前难免单薄,便划了吧。” 容贵妃摇着罗扇,眉眼之中,一贯傲气,“皇后娘娘,您敦厚孝顺,嫔妾佩服,可您那家姐,相貌品性皆属上乘,若是嫔妾划了,必然有人说臣妾有失公允,所以请恕嫔妾不能遵命。” 缓了缓,容贵妃换了一副面孔,“皇后娘娘,有个亲姐妹一起进宫,凡事都能相互照料着,这是可好事啊,若您真心不愿,那殿选时,嫔妾略施小计,让她不能被皇上看中不就行了?” 冷情欢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心道:我信了你的鬼话! “既然贵妃觉得好,那便就这么办吧。” 二人敲定后,初选也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对女子的相貌,身段,女工等等,进行一定的考核,通过者,才能进入复选。 几天过后,初选结束,进入复选者有四十二人,其中包括冷清姿。 冷清姿知道自己进入复选后,第一时间去了摄政王府,将此好消息告诉了冷清雅。 “大姐,以我的资质,必能通过殿选,到时候,我会替你和母亲对付冷清欢那个贱人。” 冷清雅听罢,并没有多开心,反而忧愁,“就凭你一个未必能斗得过冷清欢……夏荷,秋菊,进来。” 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个相貌平平婢子,福福身子恭顺道,“王妃有何吩咐?” “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她的婢女了,随她进宫,辅助她对付一个人。” “是,王妃,奴婢们定当尽心竭力,辅助二小姐。” 第43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转眼到了殿选,天蒙蒙亮,朝云殿便忙碌起来,打扫的打扫,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带班首领在殿中央督促检查着,时不时要教训两句,力求没有任何瑕疵。 冷清欢身为皇后,自是要多上些心的,不等季连韶下朝,就先行去了朝云殿。 路过御花园时,恰巧遇上容贵妃,二人在宫中位分最高,这次也会陪同皇上一起选秀。 容贵妃得上次教训后,收敛了三分,先行下了仪仗,来到了凤驾前,福身请安,“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其态度,看着倒也真诚。 冷清欢抬了抬手,“起来吧妹妹。” 容贵妃起身,明艳的娇容上带着一丝看似友好的微笑,指了指御花园道,“皇后娘娘,距殿选还有一个时辰,不如嫔妾陪娘娘逛逛御花园如何?” 冷清欢应下,“妹妹诚心相邀,本宫哪有不去的道理,走吧。” 二人于幽幽小径间悠然踱步,草色将将,繁花似锦,却无人娇。 容贵妃摘下一朵粉色月季,嗅了嗅,忽而惆怅说道:“娘娘,嫔妾观此届秀女,个个非凡,皇上有了新人在侧,怕是就会忘了旧人了。” 冷清欢不动声色,出言安慰,“妹妹自进宫便圣宠不衰,何以发出这样的感叹?皇上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妹妹还是不必担心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嫔妾是为娘娘您担心啊。”容贵妃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苦口婆心,“您圣眷正浓,一枝独秀,待到嫔妃新进,就会平分秋色,连皇上对您的宠爱也会被悉数分走,到那时,可就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这些话明面上是向着她,但在冷清欢看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新人们都还没进宫,便在这窜捣着她打压新人了。 这点雕虫小技,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可笑! 冷清欢接过了她手中月季,一边撕扯,一边漫不经心道,“贵妃妹妹与其为我忧心,倒不如为自己好好筹谋,如这娇花,花开一时好,却无百日红,本宫到底是中宫皇后,即便没有圣宠,皇上也得相敬如宾,可妹妹就不一样了,御花园的花儿可多着呢……” 寥寥数语,意味深长,与此同时,花瓣零落一地,像是失宠的女人,凄凄哀哀,任人践踏。 容贵妃怔怔的看着地上花瓣,如同看到了失去圣宠辗转凋零的自己,脸色不由白了几分,皇后说的没错,女人的美貌只是一时的。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而她只是一介妃嫔,有圣宠才有前途,没了圣宠,等于进了冷宫。 不,她不能失宠,她是这宫里位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即便已在这个妖后宫中留宿半月有余,但她就不信,皇上能一直宠她。 容贵妃坚信自己一定能重获圣宠,是以,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种高傲之态,敷衍的行了个礼,“皇后娘娘,时辰也差不多了,嫔妾就不奉陪了,告退。” 采萍看着容贵妃变脸堪比翻书,不给皇后留半点面子,气的指尖都发抖,“娘娘你看看她,什么人呐,想利用您就一副讨好嘴脸,觉得用不着了,就马上甩脸子,奴婢是看她忘了上次的教训了。” 冷清欢嘴角始终带着那一抹寡淡的笑,“好了,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又何必与她计较?” 第44章殿选 季连韶下朝后直接去了朝云殿,远远便见着皇后坐在龙椅右手边,一身儿赭色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仪态端丽,嫣然无方。 他直接走了过去,才要开口,就被贵妃给截住了,“嫔妾给皇上请安。” 季连韶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然后看也没看一眼,就去扶起同样请安的皇后,待看到她脸上并无脂粉时,惊讶道:“皇后今日怎的没添妆?” 冷清欢抿唇一笑,“皇上,臣妾不喜抹妆,在家时就常常素面朝天,若皇上不喜欢,臣妾这就去上妆。” 季连韶拉住了她,一脸的宠溺之色,“谁说朕不喜欢,朕就喜欢皇后这样天生丽质的。” 说罢,帝后同坐,总管太监拿起名册,高高念道:“中书侍郎之女,苗若兰,年十六~” 话音甫落,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进来后下跪行礼,“臣女参见皇上,万岁,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容贵妃摇着水墨团扇,娇媚笑道,“皇上,这女子相貌不错,就是这身板也太……要不看她这身儿女装,嫔妾还以为她是个男人呢,呵呵……” 季连韶睨了一眼笑的花枝乱颤的容贵妃,摆了摆手,太监唱道:“苗若兰,除名,赏银五十两。” “下一个,顺天府尹之女李香兰,年十七。” 又走上来一个女子,腰肢细软,袅袅生姿,季连韶看了一眼,又看向身边冷清欢,“皇后觉得如何?” 冷清欢笑了笑,端然大方,“皇上,选秀不是选美,当以品德为正,相貌为次,此女端庄典雅,仪态大方,想必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 “既然皇后说好,那便留用。” 一连相看十几个,冷清欢眼睛也有些酸了,正想寻个由头离开一会儿,却因为听到太监高唱的名字而顿住。 “楚国公之女冷清姿,年十七。” 冷清欢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丁香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款款走进了殿中央,她头戴一支梅花琉璃簪,耳系白玉坠,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一眼看去,清雅素净,气质不俗,与先前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相较,自是更胜一筹。 “臣女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冷清姿声音甜美软糯,便是女子听了,也骨头发酥,更别说是男人。 冷清欢的脸色沉了下去。 容贵妃瞟了她一眼,脸上浮上一丝阴险,“皇上,这不是皇后娘娘的姐姐么?果然是姐妹呢,与皇后娘娘一样端庄贤淑。” 跪着的冷清姿明显脸色一变,“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女粗浅,怎敢与皇后娘娘相较。” 纵然是姐妹,到了体统跟前,也得有尊卑之分。 冷清欢再可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必须先尊着敬着,待来日…… 季连韶对于她披怀虚己之态,相当满意,“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皇后,有个姐姐在宫里说说话,朕觉得也是极好的。” 冷清欢掩唇一笑,“皇上,是您在选妃,不是臣妾,怎么像是为臣妾量着身选的呢。” 季连韶刮了刮她鼻尖上的美人痣,也不管外人眼光如何,笑道:“不然皇后以为呢,若朕选了一些个妖艳女子进宫,给皇后平添烦恼,皇后不悦,朕也会不高兴的。” “皇上~”冷清欢细语呢喃,要不是非要在外人面前装出恩爱模样,她真的要被自己这副娇羞的样子给恶心道。 容贵妃看着如胶似漆的帝后,脸上掩不住的嫉妒之色,心道:果然是狐媚子,竟勾的皇上都快失了魂儿。 可不见皇上对她如此亲昵过,哼! 第45章我劝你善良 殿选过后,十位贵女脱颖而出,五个封了正六品才人,三个封了正五品美人,一个封了四品婕妤,最后一个封了三品昭容,没错,就是冷清姿。 季连韶看在皇后的面上,勉强给了个昭容的位分,赐居嘉福宫。 依照冷清欢的说法,选秀不是选美,所以除了冷清姿,其余九个,全部相貌平平,算是还能看得过去眼。 内务府的秦管事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一看最属冷清姿的位分高,卯足了劲的巴结,数样儿好的东西马不停蹄的往里送。 跟冷清姿住一块的刘才人,一打听冷清姿是皇后的姐姐,也上赶着巴结。 而住同一宫的另一个赵才人却大门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第二日,按照规矩,新封的妃嫔要给皇后和位分最高的妃位行叩拜大礼,还要聆听皇后的垂训。 一套规矩下来,已然是晌午,冷清欢吩咐众妃散了,单独留下了冷清姿。 冷清姿挽着云髻,珠翠满头,华贵不能言说。 她看着冷清欢,双目染上一层恨意,上前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单独与冷昭容说。”冷清欢看了一眼采萍书云等人,吩咐道。 约莫片刻,房里只剩姐妹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如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 良久,冷清姿激愤开口,“贱人,你陷害母亲,陷害大姐,这笔账我会找你讨回来。” 冷清欢不屑开口,“就凭你也妄想扳倒我?是谁给的你自信,是你母亲还是你大姐?那两个婢女是冷清雅送给你的吧,给你当军师?” “你……你怎么知道?”冷清姿很惊讶。 冷清欢邪佞一笑,如同一个妖魅,“那是因为我有千里眼啊,你的一言一行,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开玩笑,她哪里有什么千里眼,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夏荷。 夏荷是谁? 那可是她生前的婢女啊,就是那个叛主求荣,投靠冷清雅来处处陷害她的夏荷啊。 冤家路窄! 既然送上门儿来了,看她如何弄死她! 冷清姿看着冷清欢妖冶狂放的笑容,竟徒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眼前的冷清欢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冷清欢。 她所认识的冷清欢,粗鄙张扬,骄纵蛮横,愚笨蠢钝,时常被她耍弄还不自知,还嬉皮笑脸的对她百般讨好。 而眼前的冷清欢,心机深沉,不可捉摸,俨然是另一个人。 尤其是她此刻空洞无神的眼睛,无悲无喜,没有半分颜色,就跟死人一样。 冷清姿回过神来,不能相信她面对冷清欢竟然会产生惧意,强行壮胆道:“冷清欢,你太别得意,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杀不了你,但早晚都会杀了你,然后登上皇后宝座,让你在九泉也不能安息。” “呵呵呵……皇后宝座?”银铃般的笑声从冷清欢口中溢出,充满讥讽,“冷清姿啊冷清姿,我劝你善良,否则,这深宫就是你的坟冢,今日,我已把话撂在这儿,若你执意不听,我必不会留情。” 她还能好心劝她一句,那是因为她和她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若非必要,她不想伤害仇人以外的人。 不过冷清姿一向心高气傲,偏执蛮横,也不是被吓大的,冷清欢的规劝,只会让她更加的恨。 看着她愈发怨毒的眼睛,冷清欢便知道自己的好言相劝没有用,佛魔一念间,很明显,她选择了后者。 “既然不听,那就滚吧,别在这碍本宫的眼。”冷清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你……”冷清姿脸色黑臭,但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愤然离去。 第46章顺水推舟 几日后,各宫妃嫔聚在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一番恭维奉承下来,太后喜逐颜开,“到底是皇上英明,看看她们,个个端庄可人儿,温文有礼,这才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新封妃嫔齐齐站起,谦恭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赞赏,嫔妾们不胜欣喜。” “呵呵呵……”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选秀那天,她虽没在,但也听说了,是皇后金口,选秀非选美,当以品德为先,相貌为次。 这一点,很符合她的心意。 后宫女子并非都要貌若天仙,只需善解人意,能在皇帝劳累时,给予温柔体贴即可,嫔妃们的品德直接影响皇嗣的品德,言传身教,比什么都重要,若心术不正,那么所生子嗣也必受影响。 她历经五朝,深知后宫争斗,堪比前朝,那些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她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痛恨! 众妃与太后又说了会子话,临了了,依附于容贵妃的宋婕妤忽然说道:“太后,近来宫中谣言四起,不知您听说没有?” 太后疑惑,“什么谣言?” 宋婕妤:“回太后,是有关于皇后娘娘的,现今宫中人人在传,皇后娘娘日日迷惑君主,企图与摄政王一切窃取江山呢!” “砰~”一声巨响。 太后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脸,一下变得威严雷厉,一拍桌子,厉声斥责,“这些谣言打哪儿听来的?无凭无据,也敢污蔑皇后。” 众嫔妃吓得身子一抖,跪倒一地,宋婕妤惶恐道:“太后息怒,嫔妾也是道听途说,随口一提而已。” 只有容贵妃,端坐着,眼底泛着算计光芒,“太后,宋婕妤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倒也无大事,最让人憎恨的是那传出谣言之人,污蔑中宫,动摇国本,不如彻查此事,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宋婕妤赶忙附和,“是啊太后,不如彻查,只要真相大白,必能遏制谣言,也比人们整日猜测揣摩要好。” 冷清姿悄悄的打量了一眼容贵妃,早先没进宫时她就听说,容贵妃花颜月貌,宠冠六宫,但自从冷清欢进宫后,就变成了椒房专宠,试问宠爱一朝被夺,不恨吗? 现今她又如此积极的要彻查谣言一事,怕是没安好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何不顺手推舟,卖她一个人情? 冷清姿抬眸,泫然欲泣,“太后,皇后娘娘一向端庄自持,皇上是发自真心的爱慕,又怎么能说是迷惑君主呢?在家时,虽是与摄政王见过几次,但不曾深交,更别说合起火来窃取江山了?” 这些话,明面上是在帮冷清欢说情。 但也提到了太后最忌讳的事。 皇上发自真心的爱慕。 一个帝王,对嫔妃们,可以有疼,可以有宠,但绝不能有真心和爱慕。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一个帝王若被感情所牵绊,如何治理国家? “此事就交于贵妃去查了,务必将那个兴风作浪之人揪出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耍奸弄滑!” “是太后,嫔妾一定会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容贵妃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仅仅一下,无影无踪。 冷清姿可没错过她的阴险一笑,心道:冷清欢,或许根本不用我动手,你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哈哈哈…… 第47章 情诗 坤宁宫 庭前藤花树架下,冷清欢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看着看着,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书云笑称,“定是有人在背后骂皇后娘娘呢。” 冷清欢不以为意,继续看翻书,翻到二十七页时,眉心微凝,她的树叶书签呢? 上面写了一首寄情的小诗,她明明夹在了二十七页,怎么没有了? 冷清欢继续往下翻,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始觉得蹊跷,便问,“书云,是谁负责打扫我的书桌?” 书云浇着花,娇小身影淹没在花丛中,不假思索道:“回娘娘,是杂役小太监打扫的。” “去把他叫过来。” 书云嗯了一声,便去寻找,然而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小太监的踪迹,又问了不少的人,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 “奇怪,奴婢晌午还看见他了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书云嘟囔着,却没有多想。 直到傍晚,华灯初掌,太后身边的近侍,秦嬷嬷来了,面色严肃道:“皇后娘娘,太后请您宁寿宫走一趟。” 冷清欢正于书桌前临摹古画,见着她来,且面色不善,不由疑惑,“敢问姑姑,太后召我有何要事?” 秦嬷嬷不言苟笑,一副不愿与她多言的样子,再次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去了便知,还请娘娘即刻动身,莫让太后久等!” “好,我去换身儿衣服,这就来。”冷清欢应承着,心里却在想太后这么突然召见她,而秦嬷嬷的脸色又极为凝重,一定是出大事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前来传召她。 当冷清欢真正到达宁寿宫时,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满宫妃嫔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讥讽的,得意的,嫉恨的,让冷清欢心里那种不祥预感更加强烈了。 她走上前,谨慎的先给太后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太后。” 余光瞥见战战兢兢,几乎将头埋在地上的小太监时,一怔,只觉眼熟。 太后示意冷清欢起身,然后沉声道:“皇后,皇宫内近来谣言四起,说你和摄政王内外通奸,意图篡位,可有此事?” 冷清欢坦荡一笑,“回禀太后,绝无此事。” 容贵妃冷笑,“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就算再否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哦?”冷清欢挑眉,“什么样的事实?得以让容贵妃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指证本宫?快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 “你……”容贵妃被她无谓的样子,气的不怒反笑,“皇后,你尽管故作镇定,但真凭实据面前,容不得你狡辩,小印子,将皇后写给摄政王的情诗拿出来。” 被唤做小印子的太监身子一抖,豆大的汗滴开始哗哗的落,在羊毛毡子上晕开一朵朵透明花。 正是坤宁宫里书云找了一下午的杂役太监。 他从领襟里掏出一枚嫩梧桐树叶所制成的书签,颤颤巍巍的递到了容贵妃的手上。 容贵妃青葱玉指,夹住书签,看着上面娟秀的小字,勾唇一笑,读了起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婕妤是容贵妃的狗腿,她一念完就立刻落井下石,“太后,这是秦观的鹊桥仙,描写牛郎织女之间的爱情故事,皇后娘娘给摄政王写此诗,怕是……” 有私情呢! 后面几个字宋婕妤没有说,但有时候,不说比说了更让人多疑。 宋婕妤深谙此道,看着冷清欢的神色愈发微妙起来。 第48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众妃听罢宋婕妤的话,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忌,就连太后的面色,也有些难看。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可是深入调查过,冷清欢进宫前,与摄政王之间,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是以,她才会在大婚第二日,对她发出警告。 藕断丝还连,若说二人以诗传情,未必不可能。 但现在,摄政王势力如日中天,她即便从中作梗,也动不了他分毫,反而会打草惊蛇,引起他的警惕,于皇帝而言,没有半分益处。 此事只要她不插手,就只是后宫妃嫔们勾心斗角的手段,摄政王定然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 太后目光缓和下来,看向自拿出书签,便半点反应都没有的冷清欢,就好像现在这件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皇后,哀家想听听你的解释。”太后说。 冷清欢点头,对于太后所给予的‘信任’,表示欣慰,至少容贵妃再折腾,她也不会有事。 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季云堂那个混蛋一天没落马,她就是捅破了天,也没人敢将她怎样。 这是她的优势,何不好好利用? 冷清欢目光锐利的看向容贵妃,“容贵妃,在这之前,本宫想问你一句,诬陷当朝皇后,罪该如何?” 容贵妃看着冷清欢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微微一颤,无端慌乱了一下,但很快挺直了腰杆子,将地上的小印子推了出来,“皇后娘娘,嫔妾可不敢诬陷您,嫔妾只是奉命彻查谣言一事,没想到谣言就是您宫里的小太监散播出来的,而且还手持您写给摄政王的情诗,嫔妾觉得兹事体大,所以才禀报给了太后。” 三言两语,将自己从中摘出,干干净净。 冷清欢低低笑了起来,眼底全是讥诮,“容贵妃,你的演技真的是有待提高,若不是事关本宫的名节,本宫倒真想与你周旋一二。” “皇后娘娘,话……可不能乱说。”容贵妃笑容快绷不住了,强行镇定的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宋婕妤最会察言观色,见太后诚心防水,也不敢再多言,埋下了头,尽量不引起冷清欢的注意,以免日后算她一笔。 冷清欢移步来到了小太监的跟前,以俯视之姿看着他,“小印子是吧,抬起头来。” 小印子浑身抖得跟筛糠子似得,缓缓抬起头来,只一眼,赶忙低下来,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虽是盛夏,虽汗如雨下,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一点儿热意,相反,冰冷刺骨,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须臾,凉凉的声音再度从头顶传来,如九天神外,“小印子,本宫想问你,这书签好好地夹在本宫的书里面,是怎么跑到你手中的?” “奴……奴才,奴才捡到的。” “在哪儿捡到的?”冷清欢追问。 小印子眼珠转了转,结结巴巴答道:“在……在书桌底下,许是娘娘看书时落下了。” “嗯,即使是本宫看书时落下了,但仍在坤宁宫内,便仍是本宫的东西,你身为坤宁宫的杂役太监,捡到本宫的书签,不放置好也就罢了,还敢私留?” 冷清欢说着坐了下来,端起茶盏继续道:“不问自取,视为偷,你先行偷盗,再行诽谤,最后甚至诬陷本宫,莫说诬陷,便是前两条,本宫就可以诛你九族!” 小印子脸色一白,瘫在了地上,同时侧首看了一眼容贵妃,见她目露毒光,无声威胁,不由陷入一阵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目光锁定了冷清欢,带着濒临死亡的绝望和坚定,“皇后娘娘,是奴才亲耳听到你说,要与摄政王一起夺了江山,奴才没有说假话,那书签,也是你写与摄政王的情诗,落款处,有一朵祥云和一个堂字,合起来不正是摄政王的名字么,皇后娘娘,你脱不了干系。” 像是最后一击,小印子高喊道:“太后,请您相信奴才,这个妖后,要祸害江山呐。” 说完,“砰~”的一声狠狠撞了墙,顿时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啊~” 突如其来的血腥惨况,将妃嫔和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全部站起,尖叫着朝门口退去,甚至有的太过惊惧,直接晕倒在地。 场面十分凌乱。 太后也是吓了一跳,还好秦嬷嬷很快挡在了她的面前,并朝着侍卫大喊,“快来人,将这个小太监拖出去。” 血迹随着被拖走的尸体而一路蜿蜒,如游蛇行径,弯弯曲曲,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但留给众人的恐惧却久久不能平息。 众人各自归位,心有余悸。 唯有冷清欢,从头至尾,面色未改,分毫未动,依然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镇定自若。 就好像一条人命的惨死,于她而言,司空见惯,根本勾不起她半分恐惧和情绪。 什么人才会在面对此等情况时保持异于常人的冷静? 自然是杀人如麻,看透生死之人! 一个深闺小姐,即使平时嚣张跋扈,手段狠毒,但可从来没听说过要过人命,她的反应,实在让太后意外! 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冷清欢,她很想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这般坚定果敢的心性,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她成为皇帝的人,为皇帝所用。 若有所觉,冷清欢转眸对上太后‘热烈’的目光,报之一笑,尔后端起半凉茶水,兀自品了起来。 容贵妃面色发白,扶着椅子的手微微抖着,她本来是想用命要挟那小太监不假,但没想到这小太监会做的这么决绝,竟一头撞死,实在令人心惊。 稳住心神后,容贵妃捡起了地上的树叶书签,既然小太监以死帮了她最后一把,那她就决不能浪费机会。 “皇后,小印子以死明志,还有这树叶签,如他所言,有一朵祥云,还说没有私情,任谁都不能相信!” 冷清欢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泰然起身,抽走了她手中书签,定睛一看,果然是有一朵祥云,还有一个小小的堂字,字迹笔墨,与她所写的诗一般无二。 而她根本就没有写什么堂字! 这世上,谁能将他人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 冷清欢猛然看向坐在右手边的冷清姿,四目相对,对方那心虚的眼睛,足以让她证实心中猜测,果然是那个贱人,身在宫外,也不安分! 冷清姿被冷清欢尖利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虚笑道:“皇后娘娘,您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你的发髻有些歪了,再害怕,也不该失了仪态。”冷清欢说着已经别过头,将所有的情绪埋于眸光深处。 容贵妃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以为她是打马虎眼,又将书签拿了回来,朝着太后道:“太后,请您过目。” 太后轻咳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了秦嬷嬷一眼。 秦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那就是太后肚子里的蛔虫,太后想什么,给个眼神,她就知道。 她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书签,冲着容贵妃颔了颔首,然后往回走,走着走着,却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摔了出去。 “哎呦~”秦嬷嬷发出痛呼,下一刻,脸色巨变,赶忙起身看向身下,那片书签,已然粉碎,如雪花木屑般,散落一片。 “秦嬷嬷~”容贵妃急的尖叫,柳眉倒竖,什么仪态规矩,早已抛掷九霄云外。 她一把推开了秦嬷嬷,想将书签拿起,但显然,都碎成了几百片,除非是神仙,否则谁也无法将其恢复原状。 容贵妃气急败坏,一跺脚,将气都撒到了秦嬷嬷的身上,“秦嬷嬷,你是怎么走路的?既然老了,就去颐养天年好了?为什么还在宫里?拿个书签都拿不好,气死本宫了。” 秦嬷嬷不顾疼痛,连忙跪着请罪,“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什么时候摔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摔……”容贵妃真想大骂一通,却被宋婕妤给及时拦下了。 “贵妃娘娘,这里是宁寿宫!”宋婕妤小声提醒着她,希望她别失了分寸。 容贵妃这才收敛,黑着脸坐了下来。 冷清欢离秦嬷嬷最近,抬手扶了她一把,“嬷嬷虽将贵妃所谓的‘证据’不小心弄坏,但毕竟不是故意的,何必这般苛责,采萍,将人扶下去,然后差人去请太医,看看摔着哪儿没有。” 秦嬷嬷因为太后不喜欢冷清欢,所以对她一向没有过好脸色,却没想到在众人谴责之下,会是她扶她一把,从来倨傲的神色,竟有些动容,“老奴谢皇后娘娘恩典。” 待人下去后,冷清欢看向了太后,“太后,小印子已死,证据也没有了,人证物证,具不成立,臣妾是否能告退了?” 容贵妃好不容易才逮住机会,报前日之仇,却横遭破坏,怎肯罢休,一拍桌子怒喝道:“皇后,明明人证物证具在,你怎敢颠倒黑白?扭曲是非?” 冷清欢眉梢一挑,“贵妃,那你想怎样?你觉得就凭一具尸体,一张粉碎的书签,就能将本宫置于死地么?” 容贵妃恨得龇目欲裂,“你……皇后,你别忘了,宁寿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我们都是人证!” “人证?都有谁?赵才人?刘才人?还是李婕妤?你们谁作证?都站出来。”冷清欢目光从众妃脸上掠过,越说,笑容越甚,如火山之下,一朵罂粟,美则美矣,却很危险。 …… 余音片刻,然,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全都低头,沉默不语。 任谁都看出来了,皇后家世背景强大,又岂是一个贵妃就能扳倒的,倘若站出来,那就是与皇后为敌,以后在这后宫之中,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有聪明的,就自然有愚蠢的。 比如…… “皇后,你这是强行狡辩,任你巧言令色,也改变不了你与摄政王有私情的事实,你敢做不敢为,恬不知耻~”容贵妃眼见扳倒皇后无望,却仍不肯罢手,杏脸桃腮因为她的怨毒,而变得狰狞可怖。 冷清欢面对她的辱骂,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有些同情她,她真想向她问一句,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到了现在,就连她身边的走狗都看出了形势如何,偏就她看不出? 她到底是怎么当上贵妃的? 她今日是无心与她斗,若有心,她以为她还能站在这儿跟她贫吗? “来人,容贵妃病了,将她送回未央宫好生将养,没有本宫的懿旨,不准任何人进出。” “皇后,你做贼心虚,你不是人,你不知羞耻……” 容贵妃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输得一败涂地,却留给所有嫔妃一个真理,若没有万全把握,那必不能动皇后。 否则,下场就是容贵妃那样,不,或许皇后根本就没打算跟她计较,不然也不会就只是幽居而已。 皇城的天四四方方,宫人们终日忙碌,一天下来,最热闹的,当属茶余饭后的热点,无论是这个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还是哪个娘娘又蒙圣宠,只要一说起,就都能津津有味。 所以,这宫里只稍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快便会满城皆知。 “你说皇后被容贵妃诬陷?” 勤政殿内,季连韶正因江南水患一事而忧心,骤然听闻皇后被诬陷,很是惊讶。 元宝将手中香气四溢的莲子羹放到了桌子上,抱着拂尘蔫酸道:“哎呦皇上,这宫人们都议论好几天了,说那日容贵妃一口咬定皇后与摄政王有私情,人证物证都有,谁知到最后,那小太监一头撞死,物证也没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样的物证?”季连韶问着,目光却又落在了江南水道地图中,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元宝见他没有兴致,便也漫不经心起来,“据说是一首情诗,皇后写给摄政王的,什么长久,什么朝暮暮,奴才愚笨,记不大清了。” 季连韶抬头,替他念了个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秦观的鹊桥仙。” 元宝一拍脑袋,“对对对,还是皇上英明,就是那两句,听说还有一朵云,和一个小小的堂字,这合起来不就是……” 季连韶眸光微滞,批阅奏折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停了好大一会子,才落下,却终没有说什么。 空气,出奇的安静,只听到批阅奏折,刷刷的落笔声。 元宝看着近在眼前,却犹如远在天边的主子,不由闭了闭眼睛,暗恼自己今儿话有点多。 他打小侍奉主子,对主子的脾性可是相当了解,主子他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但其实,心冷着呢。 他将自己置身于世颠之外,这世上,除了他仙逝的母妃,和那个年少时所倾慕的女子,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牵动他的心。 他眼瞧着这些时日,皇上看皇后的目光变得不一样,这一下子,怕是…… “摄政王到~” 殿外响起小太监尖细的嗓音,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不等宣召,兀自上殿。 “臣拜见皇上。”季云堂拱着手,说是拜见,神色之间,却无半点尊敬。 季连韶温和一笑,将笔搁在了青玉笔架上,对元宝说道:“赐座。” 元宝赶忙命人抬了椅子上来,又亲手擦了擦,“请摄政王坐。” 季云堂刀削斧刻般的俊容一贯冷漠,没有半分情绪,寻常大臣见了元宝,那也得给上三分薄面,但他却从不屑于放在眼里,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直接坐下,对季连韶说道:“皇上,江浙一带因暴雨数日不退,导致十七个县洪水泛滥,百姓们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臣奏请皇上,拨款开仓,允臣亲自去抗洪赈灾。” 季连韶略思忖了片刻,沉吟道:“皇叔能亲自去,朕自是十分放心的,只是朕素来体弱多病,皇叔若走,这些国事,朕如何处理的完?” “咳咳咳……”季连韶说完,一阵剧烈咳嗽起来,本来剔透的脸色,因气血逆流,而变得通红起来。 季云堂站起来扶了一把,余光看见案上那碗莲子羹时,吩咐道:“元公公,还不快将莲子羹拿来给皇上压一压?” 元宝一抖,快速端了过来,“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为您亲手熬的,这会儿已经不烫了。” 季连韶被季云堂扶着坐了下来,端起碗直接喝了一口,咳嗽总算得以平息,“皇叔,朕没事了,继续,方才说到哪儿了?” “皇上,说到……皇上……皇上……元公公,快宣太医。” “是是是,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皇上晕倒了。” 坤宁宫和宁寿宫几乎同时得到皇上晕倒的消息,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太后望着龙榻上面色惨白的皇帝,心疼不已,“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起身回禀,“回太后,皇上只是一时气血不顺,才陷入昏迷,待臣开两副药,喝一喝,就好了,只是……” 季云堂就在一旁,见太医欲言又止,威严道:“只是什么?” 李太医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又看了冷清欢一眼,“这里没外人,你如实说罢。” 李太医叩了叩首,悲痛交集,“回太后,皇上旧疾缠身数年,损耗太多,五脏六腑,渐有衰竭之势,是以,所剩时日,可能……可能已经……不多。” “你是说……”太后老泪纵横,一时经不住打击,晕倒了过去。 冷清欢又命太医将人扶了下去。 寝殿内,就只剩下冷清欢季云堂,还有昏迷的季连韶。 冷清欢看着季云堂,忽而勾唇一笑,一个旋转,窝进了他的怀中,勾着他的脖子,软侬细语道:“王爷,人家已经遵照你的意思做了,相信不日就会见成效,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的承诺哦。” 季云堂勾起了她的下巴,但见美人明眸,婉转娇媚,一颦一笑,都有着另类的风情。 他缓缓凑近,却在即将挨住的前一刻,移到了她的脸颊,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浅浅品尝。 “继续做好你该做的事,来日,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呵呵呵……”冷清欢一阵娇笑,花枝乱颤,忽而又换做深情脸,“有了王爷这句话,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我这一生,只为王爷而活。” 季云堂看着她突然认真的模样,眸色微动,指尖划过她的脸庞,最后停在了唇畔,“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有半点虚言,本王……必不会饶了你。” 最后几个字,附在耳边,悄声窃语,却犹如噬骨诅咒,万般纠缠。 冷清欢银牙暗咬,秀拳紧攥,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利用一个女子的真心? 又凭什么害死她后,一丁点儿的歉意都没有? 她真想剖开他的心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可以那般狠辣绝情! 她更想看到他伏诛在她脚下,苟延残喘,如丧家之犬的情形! 焚天煮海般的恨意咆哮奔涌,在濒临爆发的最后一刻被生生扼住,冷清欢邪魅一笑,故作娇嗔的推了他一把,“王爷,快别闹了,你还是先离宫吧,剩下的一切交给我了。” 季云堂点了点头,“明日我便会动身去江浙赈灾,你,别让本王失望。” “是是是,快走吧,皇上醒了可就不好了。”冷清欢娇笑着将他推了出去。 转过身时,脸上已是憎恶之色,他吻过的地方,用帕子擦了无数遍,直到擦得疼痛不止,才罢手,对于他的任何接触,她都恶心的要死。 整理了一下,冷清欢来到了床边,对着季连韶道:“皇上,人已经走了,你可以醒了。” “……”躺着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冷清欢以为他是在同她玩笑,又扯了扯他的衣裳,“皇上,人走了,还装什么,醒了。” 然而,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冷清欢目光微沉,凑到了他的脸边,听他的气息,却是脸色一变,人,没气儿了? 不可能! 冷清欢急急的去探他的脉搏,这一摸,整个人傻掉了。 季连韶他……他怎么没有脉息了? “不,皇上,快醒醒,你快醒醒啊,那个混蛋已经走了,你别装了,快起来啊。”冷清欢大力的摇晃着他的身子,大颗大颗的泪花坠落,砸在季连韶的脸上,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再装下去。 季连韶睁开眼,一把将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子抱在了怀中,笑道:“皇后,你是怕朕死了吗?” 冷清欢一愣,继而一喜,很快又一怒,狠狠推开了季连韶,“好啊你,诓人是吧,好玩么?” 季连韶看着她未干的泪痕,心里一阵恻隐,“皇后,是朕错了,朕不该与你玩闹,这样,朕喊你一声大哥,你就原谅朕好不好?” “不好!”冷清欢冷着脸,却没察觉出自己现在的不悦到底是为何。 季连韶却发觉了,目光灼灼,“皇后,你是真的担心朕了?” “呵~”冷清欢嗤声一笑,再看他时,已是淡漠疏离,“皇上你想多了,臣妾只是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盟友没了,那样,臣妾还拿什么与季云堂斗?既然皇上无碍,那臣妾就告退了,皇上既然‘时日无多’,从今日起,就该好好‘养病’,臣妾会依照先前的计划,深入季云堂的党羽之中。” 冷清欢说罢,头也不回,疾步离开。 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跟着她一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跟着她的是她方才那一瞬间对季连韶的担忧和失态,她只是她的盟友,她本不该如此。 翌日,皇上称病,罢免了早朝,并下旨,命摄政王前去江浙,抗洪救灾。 朝廷里一下没了两大主心骨,人心开始浮动。 而后宫,亦不平静。 众嫔妃听说皇上病了,只留了皇后一人在宫中侍疾,嫉妒的同时,又争相侍疾,想在皇上面前得脸立功。 这不,一大早,宋婕妤就和李婕妤在勤政殿前撞上了,李婕妤对着元宝温和道:“元公公,你就让本宫进去吧,就当是替替皇后娘娘也好,皇后娘娘已经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侍疾两日,便是铁人也吃不消啊,若皇后娘娘倒下,那咱们这些姐妹们,就更没了主意。” 宋婕妤眸光一斜,岂能只让李婕妤落好儿,也道:“是啊,元公公,嫔妾们这两日,不光要担忧皇上龙体,还要担心皇后娘娘凤体,后宫姐妹那么多人,总能替皇后娘娘分担一二,您去禀报皇后娘娘,去……” “这……”元宝一阵犹疑,后宫的主子们虽不得皇上喜欢,但世事无常,谁能料想以后就不会喜欢呢,他可不敢得罪。 “那好吧,奴才这就去请示皇后娘娘。”元宝退至勤政殿,往殿内而去。 “皇上,宋婕妤和李婕妤强烈要求要侍疾,奴才请示皇上,该……” “让她们回去。” “诺~”元宝得了圣意,便退下了。 月光帷帐后走出来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的俏公子,对着小榻上,一身白色便衣的季连韶作了一揖道:“季兄,小弟这一身可还行?” 季连韶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她鼓鼓的胸口处,唇角微勾,“贤弟玉树临风,翩翩有度,怎会不行,只是这胸肌……未免太大了些……” 第49章出宫 “咳~”冷清欢脸色一红,险些呛咳,“皇上,请您委婉些,臣妾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 而且她本来就是个女人啊,现在又是盛夏,衣衫单薄,纵然裹了好多层纱布,但不可能真的做到男人那样一马平川。 “要面子啊,那……” 连韶喃喃着她的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突然一个旋转,压低身子,窝到了冷清欢的怀中,继而勾住了她的脖子,捏着嗓子道:“王爷,人家已经遵照你的意思做了,相信不日就会见成效,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的承诺哦。” 言罢,还伸出两只拳头,轻捶冷清欢的肩头。 将当日冷清欢对季云堂说话时的一抹娇羞,学的惟妙惟肖。 冷清欢一看,自是想起了那日在季云堂面前装模作样的情景,顿时嫌弃的推开了季连韶,还拍了拍他枕过的肩头,恶寒道:“皇上,您能要点儿脸吗?”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学一副小女儿家娇态,意外的是,那模样还挺迷人,去去去,什么鬼? 现在,谁要是再敢在她面前说皇上温文儒雅,斯斯文文什么的,她上去就是一耳刮子。 去他的儒雅,去他的斯文,他根本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无赖。 不过想想他刚才的样子,还挺好笑的,冷清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季连韶见她终于展露欢颜,松了口气,“皇后既然笑了,那便别再与朕置气了。” 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同她开个玩笑,谁曾想她竟然真哭了……是他错了。 冷清欢笑容一僵,这才晓得他扮她模样原来是为了逗她开心,顿时脸色黑沉,蔫酸说道:“谁敢跟皇上置气呀,臣妾可不敢。” 季连韶拉过她,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还说没有,都两天没正经搭理朕了……朕错了,真诚的给你道歉好不好?” 冷清欢秋霜般的面容有些松动,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能御尊降贵,低声下气的给她道歉,这份殊荣,已属极致,她还有什么理由跟他置气? 其实,她并非是生他的气,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她那天不该那般失态的。 “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如此狭隘,时辰也不早了,唐老想必也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宫吧。” 二人在元宝的掩护下,成功出了皇宫,来到了西街闹市。 终是怕太惹人注意,两人又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粘了小八字胡,才敢出门,乍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冷清欢对京城算是比较熟悉,不过半个时辰,便带着季连韶来到了约好的地点,清风楼。 两人来到天字号房间前,敲了敲门。 里面随即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来者何人?” 冷清欢压低声音道:“学生。” 话音甫落,房门被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给打开了,见着二人,先是一愣,尔后赶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冷清欢退至季连韶身后,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老者作势跪,却被季连韶一把扶住了,“恩师不必多礼。” 老者正是前太尉唐振,也是季连韶的启蒙老师,一声恩师,令他神色动容,险些老泪纵横。 “一别数年,皇上可还安好?”唐振目光一直落在季连韶身上,有感动,有欣慰,他一直是他的骄傲,而他能教导一代帝王,简直三生有幸。 “朕很好,只是……”季连韶扶着唐振坐了下来,神色略微凝重,“奸臣当道,狼子野心,朕既不能惩奸除恶,亦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朕愧对列祖列祖,更愧对黎民百姓,所以,朕来找老师……” 唐振露出嫉恶如仇的目光,将他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皇上是想让老臣重回朝堂?” 季连韶点了点头,“老师曾游刃朝堂,对官场了若指掌,朕希望老师能助朕一臂之力。” 唐振跪了下来,郑重道:“佐以明君,一直是老臣毕生的愿望,承蒙皇上不嫌,老臣定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但是……” 唐振看了一眼冷清欢,见她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季连韶看出了他的疑虑,回首对冷清欢说,“你先出去,随便吃点什么,不要乱跑。” 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眸色亮如星子,全是宠溺。 唐振阅人无数,目光何等的锐利,却看破不说破。 冷清欢此次任务本就是将他送到这里即可,既然人家有要事相商,她当然不会那么没眼色,作了个揖便推门出去了。 在门外守了一会子,确定从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冷清欢才下楼,欲买些糕点,她从前可是最爱吃这里的荷花糕,但自从小产失宠后,便再也没有吃过了。 糕点端上来,熟悉的香味让冷清欢食指大动,才要吃到嘴边时,却突然,一抹翩跹而过的鹅黄色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不是冷清雅的贴身婢女春雪吗? 她来这里干什么? 还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冷清欢放下筷子,不动声色的跟了上楼。 就见春雪走到了右边最里面的厢房门口,许是自报了名字,对方很快给她开了门。 是个男人,关门时还谨慎的向四周看了一眼。 冷清欢本来是装作往那边走的,门一关住,便停了下来,思索着该如何窃听墙角。 正巧这时,一个小二端着饭菜从她身边路过,冷清欢眼眸一转,只身拦住了店小二,指着最里面厢房冷着脸道:“这是我们的饭菜吗?” 小二点点头,“是的客官。” “嗯,交给我吧,我们主子谈话,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你可以走了。” 小二不疑有他,真以为冷清欢就是那间厢房的人,便把饭菜交给了她,转身离去。 冷清欢摸了摸小胡子,邪邪一笑,端着饭菜,闪身进了隔壁房间。 幸运的是,这间房没有人,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听墙角了。 “啊~哦~啊~” 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喘从隔壁传来,冷清欢愣住,随即脸黑如锅底,混蛋,她是来听秘密的,不是听这个的! 第50章心头大患 冷清欢对婢女私会姘夫之事可不感兴趣,准备离开,谁知隔壁已经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这未免也太快了! 冷清欢惊呆的同时,听到春雪的声音,“靖哥,这是主子要我交给你的,等你轮班时,趁人不注意,放进御花园西角的小凉亭里,到时候,自会有人去取。” 那男人问道:“是谁?。” 春雪:“是冷婕妤身边的婢女夏荷,她会亲自去取。” “好,我听你的。” “靖哥,你真好……” 又是一阵腻腻歪歪的声音传来,冷清欢自动摒闭,笑的如同一个老狐狸。 从前,她被冷清雅玩弄于鼓掌之间还不自知,风水轮流转,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了。 她会让她明白,她给她挖的坟墓,终究一天,躺进去的会是自己! 那厢,季连韶与唐振已经谈妥,二人汇合回到皇宫时,已临近黄昏。 接应的小太监都快急哭了,见帝后终于回来,如见了佛祖菩萨,五体投地的敬拜。 “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元公公刚传话来,太后要进勤政殿探望,让您一回来,就从偏殿进去。” “朕知道了,皇后,快走。” 勤政殿外,众妃聚首,人声嘈杂。 宋婕妤捻着帕子,面色担忧,“太后,嫔妾晌午来时,皇上就闭门不见,这一连两天了,也未曾听到任何皇上的消息,嫔妾等十分担心,请太后准许嫔妾们探望,哪怕只是一眼,嫔妾们也放心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太后束手无策。 她听说皇帝闭门不见任何人,觉得有些蹊跷,就来看看,没想到这些个女人都长了千里耳,她前脚来,她们后脚就乌央乌央的赶来了。 现在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太后伸出手,示意众妃安静,沉声道:“哀家知道你们关心皇帝,但你们这么多人进去,皇帝怕是不得清净,何谈养病?这样吧,哀家就替你们进去看看,也算全了你们的心意,秦嬷嬷,我们进去。” 不给众妃任何置喙的机会,太后已经转身去往勤政殿门口。 元宝抱着拂尘,眼见太后走过来,又不敢阻挠,心焦如焚,心里呐喊道:皇上啊,您快点回来吧,奴才要顶不住了。 心有灵犀。 下一刻,勤政殿的大门被打开,冷清欢一身藕色衣裙,不着珠翠,身无长物,步履款款出来。 “臣妾,拜见太后。”冷清欢端庄行了一礼。 太后淡淡道,“起来吧,皇帝如何了?” 冷清欢起身,温婉一笑,谦恭回答,“皇上喝了药,已经歇下了,还请太后和诸位妹妹们宽心。” 太后点了点头,像是放下心来,对众嫔妃笑道:“你们也都听见皇后所说了,皇帝既然已经歇下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众嫔妃齐齐行礼,“太后说的是。” 宋婕妤隐在人群中,看到冷清欢自勤政殿出来,一张花容变得阴沉,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后贴身婢女柳儿,柳儿触及到她阴冷的目光,脖子一缩,赶忙低下头去。 宋婕妤斜了她一眼,再转过来时,已满是关切:“皇后娘娘,但不知皇上所患何病?几时能好?” 冷清欢目光对她对上,平静的如同一汪深湖,“宋婕妤,皇上素来体弱,偶感风寒也是常有的,太医说了不日便会痊愈,还望妹妹们将心放回肚子里,本宫会将你们的关心秉承与皇上,妹妹们若无其他事,便跪安吧。” 众妃嫔闻言,心里有些不平,她们也是皇上的女人啊,凭什么就只有皇后才能侍疾,为什么她们就不行? 平日里皇后专宠也就罢了,但侍个疾也要她一人,皇上这也太偏心了吧。 但逐客令已下,她是六宫之主,谁也不敢妄言指摘,只得悻悻然离开。 所有人走后,太后低声问冷清欢,“皇帝到底如何了?” 那日,她刻意让太医在皇后和季云堂跟前阐述皇帝的病情,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季云堂放松警惕。 人一放松警惕,就容易大意,一大意,就会出纰漏,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 皇帝蛰伏多年,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皇帝曾说,狩猎要有耐心,倘若不能一招制敌,那便决不能在此之前暴露自己。 但现在让她感到疑惑的是,皇帝明明知道皇后是摄政王的人,为什么还要将这样一个毒瘤留在身边? 难道,他是因为奉国寺一事,看出了皇后与摄政王之间的嫌隙,所以打算将计就计,利用皇后,反将摄政王一军么? 可皇后毕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会不会已经识破了皇帝的计谋? 若已经识破,她会怎么做? 冷清欢不知道自己此刻已成为太后的心头大患,只乖顺应答,“皇上按时吃药,按时用膳,目前已无大碍了。” 太后挑不出毛病来,便道:“皇后辛苦了,哀家乏了,明日再来探望皇上,秦嬷嬷,我们走。” 冷清欢福身,在她身后露出一抹深长笑意,“臣妾恭送太后。” 疏风淡月,花影重重。 春禧殿却传来一阵霹雳咣啷的声音,外加一道谩骂声。 “该死的贱婢,要不是我生性沉稳,凡事有观望习惯,此次就要被你给害惨了!” 柳儿跪在地上,捂着脸颊,不住求饶,“是奴婢的错,奴婢下次一定不敢再大意,请婕妤饶命啊……” “啪~”柳儿话都没说完,另一边脸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 宋婕妤狞着脸,眼神凶狠,“还敢提下次,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愚蠢的贱婢,滚出去。” 柳儿一哆嗦,快速起身,逃也似的出了宫殿。 宋婕妤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脸色更加阴沉,她相信柳儿所说的话,皇后今日的确出宫了,所以才在得了太后去探望皇上的消息时,又将此消息透露给后宫众人,目的就是要让太后知道,冷清欢出宫了。 且不管她是为何出宫,都将会是重罪一条。 但没想到,她赶着就回来了,让她的计划落空。 她一早就知道她不好对付,没关系,还有下次。 “婕妤,容贵妃有请。”柳儿维诺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容贵妃? 宋婕妤眼神一亮,讥诮一笑,她倒是忘了,她才是皇后的头号敌人…… 第51章投其所好 又过了几日,皇帝身子大好,未央宫容贵妃乘机向勤政殿上了一份忏悔书。 内容大致就是不该对皇后不敬,以后会改之类的,字字诚恳,情真意切,叫人为之动容。 季连韶将忏悔书交到冷清欢的手里时,还为容贵妃说了两句情,“皇后,流烟就是跋扈了些,其实本性并不坏。” 冷清欢把玩着书云前日从库房寻来的珊瑚念珠,面上是不动声色的稳重,“皇上,臣妾想知道容贵妃在您心中的重量如何,日后也好做打算。” 他们在角楼相互暴露的那一夜,便已定下盟约。 以后,人前,他们是恩爱的帝后,人后,他们是相互信任的盟友。 他铲除奸佞,她手刃仇人。 有朝一日,功成身退。 有朝一日,海阔天空。 所以,她只要还是皇后一天,就有责任管理后宫,照料他的女人们,不叫他有后顾之忧。 波光潋滟的眸子,有温柔,有好奇,有友善,却唯独没有在意。 就好像她所说的一切,与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不,不是好像,是的确没有半点关系。 在她心里,他只是她合作的盟友,相互利用,等到价值殆尽,便可弃之。 他与她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咫尺天涯! 季连韶看着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容,心中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堵塞,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她是朕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啊……”冷清欢喃喃,面上笑容分毫未变,“那臣妾便立即赦免了容贵妃,采萍,即刻去办。” 帷帐外的采萍领旨而去,季连韶连说一句不急,也来不及,只得将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撒在了冷清欢的身上,“皇后,朕没说要赦免容贵妃,你太独断了!” 冷清欢侧目,有些惊讶,赶忙对着元宝招了招手,“元公公,那你快去追采萍,告诉她不用去了,是本宫会错了意,皇上并不打算赦免容贵妃。” 元宝神色僵了僵,下意识的看向了季连韶。 果然,连韶的脸已经乌云密布,仿佛只要他敢去,立马就剁了他。 元宝苦笑,皇后娘娘诶,您这不是给奴才出难题吗? 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经不起你们这样玩儿啊。 元宝踟蹰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后,只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冷清欢。 那眼神仿佛在说,龙鳞是您逆的,还得是您来顺啊。 冷清欢面对元宝如此‘热情’的眼神,权当没看见,伸出手,看了看自己水葱似得指甲,笑道:“皇上,你看,臣妾的指甲染得好看么?” 季连韶看了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难看。” 说罢,起身便离开了寝殿。 冷清欢不知道他的打哪儿来的邪气,只淡淡一笑,便如过眼云烟,抛诸于脑后,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她便决定,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凭增烦恼。 却说容贵妃被赦免后,一道圣旨又来,赐了她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和奇珍异宝,当晚,皇上还传召了她侍寝,一时春风得意,风光无两。 宋婕妤在她宫里恭喜的同时,又含蓄道:“贵妃娘娘,您如今虽然已经重获圣宠,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椒房专宠了,毕竟,皇后娘娘美貌,艳冠群芳……” 容贵妃捻着葡萄的手一紧,果汁四溅,绛紫色晕染了衣裙一片,“别提那个贱人,敢禁本宫的足,让本宫颜面尽失,本宫一定会以十倍百倍奉还给她。” 她使劲攥着葡萄,俨然已经把葡萄当做冷清欢来捏了,而且捏的糜烂不堪,可见心里是有多恨。 宋婕妤要的就是这样,掩唇一笑,“娘娘,嫔妾知道您恨皇后,可皇后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嫔妾劝您,还是不要与她为敌了,您斗不过她的。” “斗不过她?”容贵妃拔高声音,反唇讥诮,“宋婕妤,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本宫斗不过她,不是还有你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宫麾下,可不养无能废物!” 宋婕妤尴尬又不失礼数的笑了笑,看来容贵妃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最起码,知道不能再当出头鸟了。 “娘娘说的极是,嫔妾听说皇后在闺阁时,便与曾经的嫡姐,如今的冷婕妤不睦,或许,咱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宋婕妤脸上出现一丝阴狠。 容贵妃挑眸,兴致盎然,“怎么利用?” “投其所好,借刀杀人!” 翌日,宋婕妤游御花园,行至重重兰花间,见一紫衣美人,凭栏赏花,只觉新鲜,分花拂柳走了过去,“哟,这不是冷婕妤妹妹么?” 望着兰花出神的女子,乍闻此声,惊讶回头,一看是宫里的老人儿宋婕妤,赶忙起身,笑道:“宋婕妤万福。” 宋婕妤哈哈一笑,执起团扇为冷清姿扇了扇,“今儿天儿热,大家都躲在宫里头避暑,怎的妹妹倒是出来了?” 冷清姿擦了擦额头细密薄汗,指着姿态各异的兰花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再过一月便是皇上寿辰,妹妹身无所长,唯有绘兰,勉强拿得出手,是以,妹妹在此赏兰,好画一副称心的兰花图。” 宋婕妤眸光转了转,朗朗开口,“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美人胡不纫,幽香蔼空谷。妹妹如这兰花,气节高雅,姐姐敬佩。” “姐姐谬赞。”冷清姿脸色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就是一个平庸女子,怎担得起高雅二字。” 宋婕妤采了一朵幽兰,别在了她的发髻间,不赞同道:“妹妹琪花瑶草,玉骨仙姿,何必妄自菲薄,依姐姐看,妹妹美貌,不输皇后娘娘,早晚是会宠冠六宫的。” 闻言,冷清姿脸色更红了,如熟透的虾子,鲜红欲滴,“那便借姐姐吉言了。”宋婕妤笑的极尽暧昧,“还用借我的吉言么?妹妹的嫡亲妹妹,是当今皇后,皇后娘娘圣眷正浓,只要她一句话,妹妹恩宠,还会远吗?” 是这样么? 冷清姿掩在袖子下的双拳不由自主的攥起,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那个贱人与她是敌人,是对手,根本不可能会帮她! 第52章比老虎还要难以揣测 怕被宋婕妤看穿她与冷清欢之间的嫌隙,冷清姿敛眸一笑,转头看向了兰花深处的画架,岔开了话题,“姐姐你来帮我看看,这兰花图,能否入得皇上的眼。” 宋婕妤将她异样尽收眼底,笑意愈发艳丽,与她一起穿过幽幽小径,来到了画架前,细细观赏后,认真品评:“妹妹妙手丹青,将兰花之神髓,跃然于纸上,若不细看,姐姐险些以为是真的了,妹妹好画呀。” 一通夸赞,意犹未尽,宋婕妤目光再度落在了兰花图上,“你瞧这花叶脉络,斑斑可见,再看看这只蛐蛐儿,俏皮可爱,栩栩如生,早就听闻妹妹柳絮才高,冰雪佳人,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姐姐敬佩。” 冷清姿被夸得面色微红,只觉脚下渐轻,如置身云端,羞涩的笑了笑,“姐姐抬举,妹妹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寻常女子都会的罢了。” 宋婕妤不以为然,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诶~姐姐不过是实话实说,妹妹才情容貌,远胜于后宫诸位姐妹,咱们的皇上最好风雅,我相信啊,只要皇上一见妹妹,必然倾心,只是……” 冷清姿眸色一顿,“只是什么?” 宋婕妤抬头看向了御花园东南的中宫方向,颇为遗憾道:“只是皇上已经很久未踏足其他嫔妃的宫里了,自册后以来,除了留宿坤宁宫,便只独宿于勤政殿,我们这些人啊,已经一月有余不曾见过皇上了,就连曾经最得宠的贵妃娘娘,这一月多来,便也只侍寝过一次,其他姐妹们,就更不用说了……” 冷清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万丈金芒下,坤宁宫琉璃红瓦,恢弘高耸,如当空皓月,傲视群宫,而其他宫殿,便只如星辰散落,丝毫不起眼。 那儿,就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想要住进去的地方,那里不仅仅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更是地位权利的象征,皇后啊,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除了皇上太后,谁见了都要参拜,堪为女子之巅峰。 然而,享受这一切尊崇的,却是个不入流的草包。 她会什么? 琴棋书画? 诗词歌赋? 还是哲理人生? 不,她样样不精!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也是指贤良知礼的女子,像她这种蛮横骄纵,与贤良扯不上半点边儿的女子,怎配为后? 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久久不灭,冷清姿真想现在就将冷清欢除了,取而代之! 宋婕妤余光瞥见她发狠的脸色,嘴角不由扬起,仅一瞬,叹了口气,换作一个宽心笑容,“瞧我,提起这些子不开心的事做什么,走吧,到姐姐的春禧殿一坐,刚入宫时,皇上赏了一副赵孟坚的墨兰图,其绘兰之姿,当世无两,或许能给妹妹一些灵感。” 赵孟坚是画兰花的大家,冷清姿自小便钦佩不已,现闻宋婕妤处有真迹,惊喜之余,激动不已,“姐姐盛邀,妹妹自当遵从。” 二人作伴往春禧殿而去,一路上相谈甚欢。 茉莉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了冷清欢。 “主子,宋婕妤要借二小姐的手对付您,咱们该如何应对?” 冷清欢拿起金剪,剪下一支狂花,话不对题道:“冷婕妤既然都在准备皇上的寿礼了,那我这个正宫皇后自然也不能懈怠,去,去把内务府最稀罕的找来。”茉莉心思一向剔透,听冷清欢这样说,便知她心中有数,也不多言,只好意提了一句,“主子,奴婢见其他宫里主子们都费尽心思准备寿礼,您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冷清欢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茉莉,你知道本宫最看中你什么吗?” 茉莉脸色一变,扑通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多言,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冷清欢已转过头来,声音清冷,似在天边,“下不为例,去吧。” 茉莉如获大赦,快速出了寝殿。 正是晌午,日头毒辣,茉莉却浑身发冷,如从冰湖里捞出来一样,彻骨清寒。 世人都道伴君如伴虎,她的主子却比老虎还要难以揣测。 看似对皇上百依百顺,实则,对皇上压根就不上心,否则也不会让她去找,而本人不费一点心思。 书云见茉莉脸色苍白的从寝殿内出来,又失了魂儿似得从身边经过,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病了?” “书云,进来。” 书云正要去问问,却因为听到冷清欢的传唤,而折身进了寝殿。 “娘娘有何吩咐?”书云如今说起娘娘二字仍是有些别扭,她还是习惯叫她小姐,但那不合规矩。 冷清欢斜倚在小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摄政王近日有什么消息吗?” 书云上前一步,小声道:“回娘娘,摄政王于江浙一带抗洪赈灾,期间两次被人行刺,险象环生。” 搁在紫檀木茶几上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冒着袅袅香烟,将她一张绝美容颜遮住,如云如雾,迷离不清。 “摄政王身为人臣,却执掌天下大权,难免遭人嫉恨,本宫猜测他还会再遇凶险,你说呢?” 书云颔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娘娘金口玉言,说有便一定会有,奴婢这便去安排。” “嗯,宫中耳目众多,你务必要小心些!”冷清欢提醒了一句。 书云点头,“这件事奴婢不会亲自去做,奴婢的手干干净净,小姐尽可放心。”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书云赶忙改口,“娘娘放心。” 冷清欢摇头失笑,“以后没人在,还是喊我小姐吧,你说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 “是,小姐。”书云笑颜逐开,如欢脱的小鸟,飞出了坤宁宫。 是夜,月黑风高。 御花园内,花影斑驳,虫儿低鸣,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发出擦擦的脚步声,不过片刻,又归于安静。 西角,小凉亭,两道黑影猫儿般从花丛深处钻出。 第53章大戏开锣 前面一个打着一只六角宫灯的女子,小心翼翼的为后面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照着路。 昏黄色的微光透过灯笼散落一地,也映出斗篷下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她神色略微紧张,左顾右盼,似在警惕着什么,“夏荷,你在这儿把风,我自己去,若有人来,就立刻引开。” “是小姐!” 名唤夏荷的婢女,恭敬的将灯笼交在了该女子的手中,并悄声叮嘱道:“小姐,侍卫每隔一刻钟,便会经过此地,您一定要快。” “嗯。” 女子接过灯笼,走进了小凉亭,一只娇嫩玉手在袖口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支长长的细细的纸卷儿,将它放在了石桌地下一个暗格之中。 放好后,女子微微一笑,又挪到了最靠南边的石凳边上,并在石凳底部摸索了一番,从里面拿出了一支与她方才所放的一模一样的纸卷,然后揣在了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带着夏荷一起离开了御花园。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凉亭里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茉莉将藏在暗格中的纸卷儿拿了出来,打开后,恭敬的递到了冷清欢的手中,并打着了一个火折子凑到了她的眼前,“主子,你看。” 冷清欢此时一身宫女打扮,身穿素服,头戴绢花,若不细看,谁能认出她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她接过茉莉递来的密信,因为已经被卷过,故而再怎么打开,也恢复不了原先的平整,只得凑合着看。 看罢,冷清欢又将信卷好,一如原来的模样,并命茉莉放回了暗格之中。 随后,二人如闪电流影,火速消失在御花园的另一端。 直到回到坤宁宫后,冷清欢才沉着脸开口道:“她们想在皇上寿辰那天对我出手。” 茉莉脸色一紧,有些着急,“主子,您为什么不拿着她们暗中勾结的密信,去告诉皇上?皇上仁德,一定会为主子主持公道的。” 公道? 冷清欢看着她天真的眼神,嗤声一笑,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丫头虽然稳重,但到底还是太单纯了,竟然相信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会理会后宫女人们之间的尔虞我诈。 就算他肯理会,但大戏才刚刚开锣,她怎么能就这样让她们散场了呢? 她不会说,也不会让别人去揭破。 她就是要让她们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多厉害。 让她们挖坑埋自己。 这样,不是很好玩么? 茉莉看着自家主子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只觉头皮一麻,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茉莉啊,你是本宫的陪嫁婢女,做事又一向比书云和杜鹃更稳妥些,本宫身边虽然已经有了采萍,但她终究是皇上那边的人,本宫用着不怎么称心,但人家能力,不可否认,远在你之上,你要多看看人家平时是如何做事的,多学着点,明白吗?”冷清欢突然语重心长道。 茉莉目光一亮,有些激动,主子这话,是有意要抬举她取代采萍之位了,“主子,奴婢一定会认真仔细的学,终有一日,奴婢会成长为主子的左膀右臂,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冷清欢抬手,示意她打住,“得了,本宫向来不信什么毒誓,本宫只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希望你不会让本宫等太长时间。” 茉莉磕了一个头,欣喜坏了,“不会的,奴婢不会让主子久等。” “很好。”冷清欢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本宫要你明日做一件事。” 茉莉起身,凑到了跟前,“请主子吩咐。” “把你一直贴身藏着的库房钥匙,忘在你的住处……” 次日晚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了坤宁宫的小库房,呆了约莫一息,便很快出来了,乌云遮月,他便是借着黢黑的夜色,消失无踪。 黑暗中,茉莉将一切看的明白,一回头,如实禀报给了冷清欢,“主子,果然不出您所料,有人对您给皇上准备的寿礼动了手脚。” 冷清欢假寐着,听了她的话,略睁开了一下,但很快又合上了,懒懒道:“任由他去吧。” 嘉福宫里,夏荷拿着一锭银子,塞到了地上跪着的小太监手中,“诺,这是主子赏你的,此事办的不错。” 小太监看着银子,两眼放光,还忍不住亲了银子两口,贪态毕露,“夏荷姐姐客气了,以后若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做。” 夏荷笑了笑,看了一眼上位端坐着的冷清姿,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小安子,婕妤不喜欢被人背叛,希望你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便是皇上亲自来审问,也必不能拖累了婕妤,懂吗?” 小安子眼底已被银子盛满,哪里听得她的话,不住的敷衍,“这个,奴才懂,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拖累婕妤,夏荷姐姐放心吧。” 夏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平静的眼底骤然泛起一丝杀机,幽幽道:“我自然放心,因为死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的……” 什么? 小安子瞪大眼睛,未来得及跑,就已被一柄匕首,刺进了胸膛。 而这匕首另一端的人,正狰狞发狠的看着他,嘴角那森寒绵长的笑意,直教人深深恐惧。 “你……卸磨杀驴,卑鄙!”小安子终于明白了,从他决定做这件事开始,冷婕妤便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他贪财,以至于忘了,他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旦揭破,满门生死荣辱,冷婕妤又怎会留他活口?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夏荷一脚踢开了小安子,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将人带下去处理干净了。” 冷清欢看着即便杀人也不带眨眼的夏荷,只觉心头一紧,竟生出些许害怕来。 大姐将这样一个人放在她的身边,难道就不怕她驾驭不了吗? 夏荷擦干了带血的匕首,呈到了冷清姿的面前,脸上残忍之色已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杀过人,“小姐,后患之忧已经解决,可以高枕无忧了。” 冷清姿接过匕首,满心复杂。 第54章各怀鬼胎 钦安殿于前些时日便仔细布置起来,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依照太后的意思,是要隆重大办一场。 但皇上念及国库吃紧,江浙百姓们又遭磨难,实在不忍劳民伤财,决意简单操办,规格用度要比原先预算减去一大半。 而原来敲定要在宴席上表现的助兴节目,比如从民间请来的戏曲班子,杂技班子,也全部取消。 皇帝下旨,要求后宫各宫拿出一个节目,以宴会时助兴。 旨意下来,各宫妃子喜上眉梢,她们平时几乎见不到皇上的面儿,如今这就是机会啊,倘若能在皇上寿宴上大放异彩,得皇上青睐,还愁得不到圣宠么? 于后宫来说,所有为皇上之事,便都是后妃们的事发战场,谁赢了,就能获得圣心,从而平步青云。 是以,各宫妃子绞尽脑汁,排练节目。只有坤宁宫,一片寂静。 茂密的紫藤树架下,冷清欢一袭纱衣,俯伏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一侧,采萍拿着团扇,为她扇风解热。 阳光烁金,透过层层枝叶零散下来,斑斑点点,倒也惬意。 远处,不时传来丝竹之声,搅扰清梦。 冷清欢翻了个身,一身黏腻,不免有些烦躁,“皇上也真是的,助兴节目取消就罢了,又要妃子们拿什么节目?现在倒好,各宫里夜夜笙歌,就连午憩一会儿,也不得安宁。” 采萍上前,手中团扇加快了速度,“娘娘别生气,皇上也是想热闹一番,后宫嫔妃们长日无事可做,人一闲,就容易没事找事,皇上这般安排,也是让她们找些乐子,省的日日给娘娘您添堵。” 冷清欢被她逗笑了,“这么说,皇上还是为了我不成?” 可拉倒吧! 就那个腹黑多谋的小皇帝,指不定打什么算盘呢。 采萍叹口气,“娘娘,宫妃们都在尽心准备节目,今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元宝公公还私下问奴婢,坤宁宫要表演什么,奴婢只说正准备着,可不敢据实相告。” 若是让皇上知道,皇后娘娘什么都没准备,就只是在家里睡大觉,可要恼娘娘了。 冷清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漫不经心,“元宝那个人精最会揣测圣意,他既然问,那多半是皇上在想了,嗯……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带领宫女们排练一曲祝寿歌吧。” 说罢,又继续埋头睡去。 “娘娘~”采萍嗫嚅,被她的不在乎,不上心给打败了。 试问哪朝哪代,后妃们不是挤破头的想讨得帝王的欢心,偏偏这一位,每次都是皇上上赶着来,一到为皇上做些什么时,那就…… 哎,一言难尽! 未央宫,弦乐缓缓响起。 金碧辉煌的殿中央,一红衣女子,水袖随着乐曲施然荡开。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姿,乐曲衔接处,柳腰一扭,整个身子开始舞动起来。 髣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堪堪绝美。 容贵妃闺阁时,便以一支绿腰舞,名动天下,此番要祝寿,自然是要拿出自己最拿手的才艺,才显尊重。 仲夏的天,分外的热,一舞下来,容贵妃香汗淋漓,衣衫浸透。 宋婕妤拿着温水帕子,上前给容贵妃擦了擦汗,自豪道:“娘娘舞姿,当世无两,定会在寿宴上艳惊四座,将皇上彻底赢回来。” 容贵妃嘴角溢出嘲讽,“那个草包,闺阁之时,便以一无是处而闻名于世,本宫倒要看看,她此番还如何得意嚣张!” 宋婕妤阴险的笑了笑,“娘娘,嫔妾听说坤宁宫什么都没准备呢,若说平时也就算了,但此次是皇上圣旨,要妃嫔们主张节目,坤宁宫那位身为六宫之主,却如此不积极,皇上一定会不高兴的。” “那岂不是很好?哈哈哈……”容贵妃笑的花枝乱颤,眉眼之间,尽是得意。 宋婕妤却是不敢大意,垂首道:“娘娘,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嘉福宫那位,未进宫时,也如娘娘一样,名满京师,是个才艺了得的人,不可小觑。” “哦?”容贵妃笑声停住,有些好奇,“那她此次要表演什么?可打听清楚了?” 闻言,宋婕妤脸上出现一丝尴尬,“回娘娘,嘉福宫上下密不透风,便是嫔妾,也打听不出来,那一位到底要表演什么。” “这么神秘啊……”容贵妃揉着手中的帕子,艳若桃李的脸慢慢变得凝重,“给本宫盯紧了,还有那件事,她既然做出了第一步,你就推波助澜一把,务必要把皇后拉下马。” 敢当众给她难堪,此仇不报非君子! 哼,不过即便没有那一回事,她也不会放过她。 在那草包没进宫以前,她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人选,她家世显赫,出身名门,且容貌才情,样样拔尖儿,到最后,居然不是她。 那本该属于她的荣宠和地位,竟然被一个草包给夺走了。 鸠占鹊巢,挡路之石。 所以,她,非死不可!。 宋婕妤卑躬应承,垂落的眼底,却泛着层层精光,她依附于容贵妃,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心思,但……像她这样浅薄张扬之人,又怎承担的起皇后之责呢? 自己不可能永远屈居于她人之下,她的目标,可远不止婕妤之位那么渺小…… 各怀鬼胎。 后妃之间,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利益的角逐。 冷清姿闭门不出数日,终在寿宴前一晚,大门敞开。 宋婕妤带着宫人,悠闲而至,“妹妹最近在忙些什么?姐姐都来了好几趟了,却被挡了回去,妹妹是要与姐姐生分了么?” 冷清姿请她落座,亲昵的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哪有,只是妹妹这些时日的确忙了些,秋菊,去把我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糕送给姐姐,权当是妹妹赔不是,姐姐可不要再生妹妹的气了。” 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了跟前,未打开,香气便已四溢,宋婕妤笑容加深,“妹妹怎的知道我最爱藕粉桂花糕?” 冷清姿看了眼宋婕妤身边的柳儿,歉疚道:“不瞒姐姐说,我是问了柳儿,才知道的,姐姐你也不要怪柳儿,我只是想……” “哎~”宋婕妤按住了她的手,“说什么怪不怪的,妹妹肯为姐姐费心思,姐姐不胜欢喜,怎会再生气,不过,明日就是寿宴了,我听说皇后娘娘什么都没准备,怕是要惹皇上不高兴了。” 冷清姿心神一动,喜行不于色,“皇后娘娘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吗?那怎么行?” 宋婕妤一把拉住了焦急站起来的她,笑道:“妹妹别急,不如姐姐陪你一起去一趟坤宁宫,若娘娘真没准备,咱们也好出出主意啊。” “你说的有道理,那便麻烦姐姐了……” 第55章天寿宴 夜幕渐深,因明日还要主持皇上的天寿宴,故而,冷清欢用过晚膳后便早早歇下了。 睡了不大多会儿,月色帷帐外,响起采萍的声音,“娘娘,宋婕妤和冷婕妤求见。” 冷清欢眉心微拧,眼睛也懒得睁开,幽幽道:“采萍,你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如今这点小事儿也办不了了吗?” 采萍心尖一颤,脚下一软,跪了下来,如锋芒在背,不敢抬头,“娘娘恕罪,奴婢已经跟二位婕妤说了您歇下了,但二位婕妤说要就节目一时与娘娘详细探讨,所以奴婢才……” “别太自以为是,下去。”凉凉的声音传出来,如冰刀利剑,架在了采萍的脖子上,那一刻,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遭。 皇后心思诡秘,较初进宫时更为深不可测,她入宫多年,看了多少主子的脸色,但是能让她有身家性命之虞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即便尊贵如皇上,也不像她这般性情难揣,皇上可真是给她派了一门好差事…… “冷婕妤,宋婕妤,皇后娘娘已经歇下来,你们还是请回吧。”采萍来到坤宁宫门口,再次拒绝道,这一次,态度可比先前要差了许多。 冷清姿面色有些难看,她冷清欢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见,哼,走着瞧! “宋姐姐,皇后娘娘既然不见,我们何必热脸贴了冷屁股,走吧。” 冷清姿忍无可忍,就连憋在心里的难听话也随之说出,说完便打算走,却被采萍叫住了,“冷婕妤,你敢对皇后大不敬?” 冷清姿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傲慢,“我不过打个比方,你何必抓着不放?再说,你区区婢女,也敢对我发出质问,是不是不想活了?” 她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儿撒,这个贱婢真会挑时候。 采萍也不是省油的灯,刚刚被冷清欢训斥了两句,也正烦闷,是以,语气更加强硬,“冷婕妤,这里是坤宁宫,奴婢背后是皇后娘娘,请你谨言慎行,以免犯了错,给皇后娘娘添堵。” “你……”冷清姿欲上前与她争个高低,却被宋婕妤和夏荷同时拽住了。 “小姐,别忘了大小姐的话。” 不可与冷清欢正面起冲突,她的婢女也是一样。 宋婕妤和事佬一样,打圆场道:“哎呀,采萍,冷婕妤也是无心,你既代表了坤宁宫的脸面,也该低调一些,不要给皇后娘娘招惹事端。” 转过来,宋婕妤看着冷清姿又道:“冷婕妤,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在家时,姐妹无间,可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皇后,一言一行都为人瞩目,受人敬仰,你可不要跟她置气了。” 这话明面里是在相劝,但,但凡对冷清欢有一点嫉妒之心的,就会听出别样的意思来,更别说是希望冷清欢立刻去死的冷清姿。 冷清姿抿唇,倔强的看着坤宁宫牌匾,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自己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被她强压一头? 同人不同命! 冷清姿心里更加恨透了冷清欢,却也没再冲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跟一个贱婢置气,走吧宋姐姐,帮我品鉴一下新画的兰花图。” 二人相携离去,带走了所有令人厌恶的气息。 采萍望着那两道被月光逐渐拉长的身影,眉心紧蹙,冷婕妤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为什么会与宋婕妤走那么近?而不是皇后娘娘这个亲妹妹?这不是很奇怪吗? 次日,早朝过后,天寿宴开始。 先是以皇后为首,携一众宫妃们齐齐祝寿,“臣妾(嫔妾)恭祝皇上圣体安康,万寿无疆,祝我大云朝风调雨顺,国运昌隆。”接着是朝臣命妇们祝寿,同样的祝词,尔后依次落座。 冷清欢一身藏青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庄矜持的坐在季连韶身边,帝后二人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一龙,一凤,男俊,女美,远远看去,凤协鸾和,天造地设。 下头,筹光交错,灯红酒绿。 冷清欢举起酒盏,浅笑开口,“皇上,臣妾敬您。” “可有什么说辞?”季连韶侧首看向她,笑的如同一只温和的羊。 可只有冷清欢知道,他不是羊,也不是猫,这张温和软弱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囊括天地的雄心。 终有一日,他会排除万难,登上无人之巅,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她会帮他,如同他给予她的信任,如同那夜,漫漫星空下,她与他的坦诚。 她选择了他,他相信了她,他们理由简单,目标一致。 有些话,不必明说。 有些人,即便不曾见过,也会一见如故。 或是缘分,或是命运,谁又能说得清? “祝江山如画,与君共赏,臣妾先干为敬。”冷清欢掩面,一杯美酒饮尽,眼底溢出洒脱笑意。 季连韶看着今日兴致颇好的她,嘴角不觉勾起,四目相对,一种曼妙的气氛在缓缓流淌。 “也祝皇后吉祥如意,万事遂心。”季连韶仰头一饮而尽,在冷清欢欲敬第二杯时,拿下了她手中的酒盏,劝道:“饮酒伤身,切莫贪杯。” 季云堂早已赈灾回来,因为遇刺,养了数日伤,才算大好,今日是皇上天寿,他作为百官之首,自然是要出场的。 只是台上那一对他曾认为的草包废物,天作之合,今来怎么看着如此扎眼? 季云堂拿起酒盏,对季连韶说道:“皇上,臣敬你一杯。” 季连韶将温柔的目光收回,看向季云堂时已变的软弱怯懦,“多谢皇叔,皇叔此次赈灾,劳苦功高,又因公而伤,朕心里心疼不已,等宴会散后,便叫太医再为皇叔调养一番。” 季云堂欣慰一笑,“皇上有心了,不过是轻伤,又有王妃精心照料,已经痊愈,臣明日便可上朝。” “如此甚好。”季连韶说罢,又看向冷清欢,“皇后是否敬摄政王一杯?” 冷清欢斜眸看了季云堂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盛装打扮,容貌绝色的冷清雅,勾唇一笑,靡丽的眸子里泛出一抹幽光,“摄政王为大云朝鞠躬尽瘁,臣妾自然要敬。” 第56章一舞倾城 言罢,冷清欢亲自倒了一杯美酒,起身来到了季云堂跟前,酒盏微倾,算是敬上。 “臣多谢皇后娘娘。”季云堂接过酒盏,神情肃穆的喝了下去。 冷清欢抬手,又命人满上了一杯,“摄政王,适才那一杯,是替大云朝的百姓们敬你的,而这一杯,才是本宫敬你的,书云~” 话虽是对季云堂说的,但冷清欢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旁边冷清雅的脸上,婉转之中,充满挑衅。 仿佛在炫耀,炫耀此刻季云堂对她的依顺,证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冷清雅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来。 自上次奉国寺被她设计陷害以后,她便彻底看清了,她这个妹妹,从来都不是善茬子,从前浅薄张扬,不过是为了掩盖本性,她的心思啊,歹毒着呢。 果然,没几天,行事一向谨慎的母亲,也遭了她的暗算。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恨的是,她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跟她抢男人。 她都已经嫁给皇上了,他人之妇,却还惦念着自己的姐夫,简直恬不知耻! “皇后娘娘,妾身也敬你一杯。”冷清雅强压下心头妒火,笑着为冷清欢斟了一杯酒,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酒盏端起时,她的食指碰到了酒水,但很快又拿了出来,表情尴尬,却极为自然。 外人看来,是不小心之举。 但冷清欢却没有去接那盏酒,而是…… “王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皇上说饮酒伤身,不可贪杯,本宫今日已经饮了好几杯,故而不能再喝了,否则就是违抗圣旨,书云,将此酒转敬给摄政王,就当本宫全了王妃的心意。” “是,娘娘。” 书云将酒递到了摄政王的跟前。 季云堂不疑有他,端起来便要喝,却被脸色微变的冷清雅一下拦住了,“王爷,您的伤还未痊愈,实在不宜饮太多酒,还是不要喝了。” 季云堂对她的突然僭越,有些不满,“王妃,这殿里无数双眼睛看着呢,皇后赐酒,本王岂有不喝的道理?” 她一向不是最知书达礼的么? 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这不像她啊…… 冷清欢皮笑肉不笑的瞧着冷清雅脸上细微的变化,越发确定那杯酒有问题,‘好意’规劝,“王妃,这是最后一杯了,喝完今日便不会再让摄政王沾酒了,你尽可放心,摄政王请喝。” 季云堂举杯欲再喝,却突然,身上一重,酒杯一倾,里头美酒,如数洒了一地。 “王爷,妾身头好晕啊。”冷清雅扶着头,如扶风弱柳般,整个人栽倒在了季云堂的身上。 余光看到酒已洒掉,暗暗松了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冷清欢望着地上晕开的酒,直叹可惜,可惜没能让冷清雅自食恶果。 所有人看着这边所发生的情况,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说道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太后脸色有些发黑,对着容贵妃说了一声,“听闻贵妃为助兴,特意排练了一支舞是吗?” 容贵妃骤然被太后提起,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起身行礼道:“回禀太后,嫔妾的确排了一支舞。” “那还等什么,便让哀家一睹为快吧。” 这可是天寿宴第一个节目呢,而且是太后钦点,荣光无限呢。 容贵妃立刻下场,换了一身轻薄舞衣来,绿衣翩翩,随乐起舞。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见场中女子,柳腰不堪一握,却极其柔软灵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无比优美。 甚至有人还念起了诗,“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诗停了,舞歇了,容贵妃一回头,念诗的竟然是冷婕妤。 冷清姿起身,毫不吝啬的夸奖,“皇上,太后娘娘,贵妃舞姿,绝世无双,嫔妾佩服。” 太后也不住称赞,“哀家活那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精湛的舞蹈,秦嬷嬷,赏。” 见太后开心,季连韶也对这身边的元宝道:“将南诏新上供的铃蓝羽衣赏给容贵妃。” 容贵妃一听,惊喜不已,因为这铃蓝羽衣,她以求多年而不得,传闻南海有鲛人,其好织绡,轻如天衣,薄而不透,穿在身上,冬暖夏凉,更稀奇的是,会随着走动,而散发出清香之气,如置身花海仙境,美妙之极。 “嫔妾多谢皇上赏赐,嫔妾也有礼物要送给皇上,紫鹃,呈上来。” 两个小太监端着一个被红布遮住的木架子走了上来,放到殿中央后,就下去了。 容贵妃走了过去,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皇上,请看。” 红布被掀开,红色流光顷刻映满了钦安殿。 众人只觉眼前红光大盛,待看清是何物时,发出惊呼,“那是~” “好大一座红珊瑚。” “不,不仅仅是红珊瑚,那红珊瑚上面,还有夜明珠。”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红珊瑚,稀奇,稀奇啊。” 太后激动的站了起来,“皇帝,哀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红珊瑚,都有半个人那么高了,容贵妃,那上面的夜明珠是你放上去的吗?” 容贵妃摇头,“太后,这夜明珠并不是人为的,而是天生如此,这才是这座珊瑚的稀罕之处。” “真的吗?”太后亲自走下来观看,一看果然如此,看容贵妃的眼神,更加喜爱了。 然而,有的人却笑不出来。 譬如那些同准备节目的嫔妃们。 容贵妃一出场就占尽了先机,抢足了风头,那她们精心准备的,岂不是要成了陪衬? 太可恶 冷清欢看着殿中央朝她投来鄙夷眼神的容贵妃,只觉可笑,她将她当对手,她却当她什么都不是。 珊瑚是吗? 的确称得上稀世珍宝。 不过…… “皇上,臣妾替那些受灾的百姓们谢过容贵妃了。” 第56章 晋为淑妃 声如莺啼,余音绕梁。 所有人均是一愣,纷纷看向高台之上,畅然开口的冷清欢,她恬静的笑着,如同一朵端丽的牡丹花,矜贵大气,仪态万方。 见所有人不知所云的看着她,冷清欢目光缱绻,落在一旁的帝王身上,继续娓娓道:“早先,皇上与本宫商量,要将此次天寿宴所收到的礼品全部拿去义卖,用于江浙一带灾后重建,本宫觉得此主意甚好,便欣然同意,今容贵妃送上稀世珊瑚,价值连城,本宫替那些受灾的百姓,谢过容贵妃了。” 说罢,站了起来,对着容贵妃打恭作揖,郑重的行了一个男子礼仪。 其意义和女子之间的普通礼仪,天差地别。 中宫皇后,给地位不及自己的贵妃行礼,若换做平常,只会惹人笑话,招来非议。 但现在,众人却是肃然起敬,因为皇后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百姓们放低姿态,其忧国爱民之心,令人敬佩。 皇后未嫁时,声名狼藉,圣旨初下,他们中间,大部分人是反对的。 一国之后,怎可是嚣张歹毒之人? 甚至在宴会之初,他们对这个皇后的印象,依然还停留在传言之中。 但如今看来,皇后非但没有那么糟糕,反而温良贤淑,宽厚仁德,确有母仪天下之风。 看来传言,也并不能全然相信。 一时间,众人对冷清欢的夸赞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容贵妃脸色铁青,根本没料到她精心所准备的,却是为她人做了嫁衣,人们只会记得这个勤俭爱民的皇后,谁还记得她这个一舞绝尘的贵妃? 贱人,贱人,该死,该死! 心里纵然再恨,容贵妃也只能强颜欢笑,谁让事关百姓国事呢? “皇后娘娘言重了,嫔妾身为皇上的嫔妃,能为受灾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荣幸之至,来人,将珊瑚抬入国库。” 冷清欢笑了笑,对着季连韶道:“皇上,您看贵妃多识大体,臣妾新绣了一柄牡丹薄纱菱扇,便赏给贵妃了,采萍,回头送去未央宫。” “是,娘娘。” 对面的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冷清欢那完美无缺的仪态,心道:这个丫头,真是狡猾,可怜容贵妃忙活了半天,却是当了别人的垫脚石。 关键是她还把皇帝拉下了水,若皇帝说一个不是,那必落得一个奢靡腐化的昏君之名。 所以皇帝不但不能说不,反而得顺着她说下去。 拿捏有度。 高! 实在是高。 这一插曲,很快过去,各宫妃嫔又开始了她们的节目。 与其说是节目,不如说是争宠献媚的手段。 不过到底是国宴,不比平常,她们身为宫妃,不能与青楼那些卖艺赔笑的戏子一样,表演一些不入流的俗套节目。 得高雅,还得博人眼球。 譬如宋婕妤,一曲高山流水,激荡起伏,泉水叮咚,让人身临其境,久久不能回神。 还有一向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赵才人,竟能左手颜真卿,右手柳公权,与大家真迹一对比,几乎难分伯仲,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博得满堂喝彩。 到了冷清姿这里,着人备好了笔墨画屏,俨然是要画画。 但她却走了。 众人云里雾里的时候,她又回来了,穿着一身广袖留仙裙,一个闪身,进了包裹严实的画屏中间。 一道迤逦的碧影投映在画屏上。 幽婉的丝竹响起,只见屏里佳人,广袖大开。 画屏上开始出现点点彩墨,随着她的舞蹈而逐步增多。 乐曲越轻快,舞步越恣意,众人只闻其舞,不闻其人,仿佛天外飞仙,月中嫦娥,遥不可及。 舞近尾声,画屏上的图案也开始成形,一圈儿合起来,竟是大云朝的板块地图。 所有人激动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画屏,以及那里面舞动的仙女。 只有容贵妃,脸色难看极了,捏着酒盏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睛死死的盯着画屏中玲珑身影。 小贱人怪不得那么神秘,原来也是准备了跳舞,而且还是边画画边跳舞。 生生将她的绿腰舞给比了下去,该死,该死! 跟她那个狐媚妹妹一个样儿,通通都该死! 冷清欢余光瞥见气的要死的容贵妃,抿唇一笑,不动声色,“皇上,冷婕妤才情卓越,臣妾认为该赏。” 季连韶同所有人一样,目光惊艳的看着殿中央的冷清姿,听她这样说,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笑意盈盈,没有半点杂色,不由沉下了眼眸,“皇后说的是,元宝,拟旨,冷婕妤德才兼备,蕙质兰心,着晋为淑妃,由礼部郎中亲自持节册封。” 冷清姿一舞完毕,乍闻此声,震惊万分。 她没想到,她不过跳了一支舞,画了一幅画,竟然一跃位列四妃,位分直逼容贵妃。 她原先是想能以此节目获得皇上青睐,然后得圣宠,借势扳倒冷清欢,却没想到恩宠来的这么快,简直太意外。 震惊过后,冷清姿按耐住狂跳的心,跪下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对面的冷清雅也是掩不住的喜悦,为自己的亲妹妹能封为淑妃而高兴,母亲若是知道,想必也十分欢喜。 冷清欢为后,虽给国公府带来无限荣光,但她到底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也不是她血亲姐妹,还处处跟她作对,养不熟的白眼狼,哪如自己最信任的人得势,既能帮衬王爷,又能光耀门楣。 一门三娇,全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坐在大臣最前的冷耀宗,免不得被人一番奉承恭维。 季连韶目光温柔的看着冷清姿落座,最后,回头看向了冷清欢,“皇后,你可有为朕准备什么惊喜?” 冷清欢如同戴上了一副微笑面具,看着后妃们争芳夺艳,看着众人欢声笑语,置身之外,不为所动。 却因为季连韶这一句索要,而笑容僵住。 他明知道她只备下了礼物,哪像众嫔妃们一样个个惊喜,却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为难她。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难她? 她做错了什么? 方才她是小小的利用了他一下,但依他的性情,不至于因此与她计较。 冷清欢将今日自己所有的表现反省了一下,她端庄持重,得体大方,人人称赞敬重她,似乎并无不妥之处,所以,他为什么找茬? “皇上,臣妾……” 第58章一碗清粥 冷清欢刚想寻个由头蒙混过关,不料想有人抢先一步开口了,“皇上,皇后娘娘为了让您开心,特意排练了节目,嫔妾几次问起,娘娘都不肯相告,说是今日定会给大家一个惊喜呢。” 却是宋婕妤,一副期待的模样,就好像冷清欢与她多么相熟一样。 容贵妃秀眉一挑,看了眼宋婕妤,总算露出一丝满意,今日她被赵才人和淑妃抢足了风头,心里的气正没地儿洒呢。 还是宋婕妤了解她,将冷清欢这个贱人拉出来给她出气。 “皇后娘娘,嫔妾也如宋婕妤一样,很期待呢。”容贵妃说。 冷清欢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璀璨的凤眸里散发着危险气息,最后看向了始作俑者,季、连、韶! 混蛋,不带这么坑队友的! 季连韶笑的单纯无良,“皇后,还不快开始?在座的诸位可都翘首企盼呢。” 这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今日看着怎么就那么可憎呢? 冷清欢皮笑肉不笑,真想呼他一嘴巴子。 她是皇后,表演好了,如赵才人淑妃那样,受人夸奖。 但同时,又不免被人拿来与她们相较,胜出固然好,声名远扬,但若不比人家强,那她的中宫之位,必遭质疑。 表演不好,那就简单了,贻笑大方,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点,就连她适才所赢得的贤良美名,也会顷刻间丧尽。 她送容贵妃了一个惊喜,然后容贵妃的狗腿又给她送了一个惊喜! 呵,这叫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很好! 眼看时机成熟,冷清欢吃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落井下石的,统统也上赶着来了。 冷清雅掩唇娇笑,“皇后娘娘,在家时,你琴棋书画,远胜咱们姐妹,这一次,相信要比淑妃的节目还要精彩三分。” 冷清姿表示谦虚,“王妃说的极是,本宫那点儿拙才,在娘娘面前,真真是班门弄斧了,皇上,嫔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季连韶目光在冷清雅和冷清姿之间停了一个来回,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再看向冷清欢时,愈发柔和,“皇后,你看……” 身后采萍急的直冒汗,凑近季连韶,悄声道:“皇上,娘娘她……” “采萍,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打断朕的话了?”季连韶笑的依旧如沐春风,但那冰凉无情的声音,却让人不敢质疑一个帝王的威严。 采萍噤声,看向自家主子,都兵临城下,火烧眉毛了,竟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好以整暇的坐着。 早就跟她说了此事,偏偏她……哎,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逼上梁山就是这种感觉吧。 冷清欢微笑起身,顶着满殿期待的目光,给季连韶行了一礼,“皇上且稍等,臣妾去去就来。” 容贵妃望着离去的袅袅身影,不屑的撇了撇嘴,“故弄玄虚。” 宋婕妤就在她身侧,摇着团扇小声道:“娘娘放心,嫔妾都打听好了,她身无所长,待会子定闹笑话,可报娘娘方才之仇。” “还是你最得本宫心意。” 少焉,一张紫木长桌被太监们搬上了殿,长桌上摆着锅碗瓢盆,厨具灶火,以及一袋白米。 众人惊奇,皇后莫非是要摆灶做饭不成? 可没听说有人表演节目,表演做饭的。 正当众人猜测纷纭之际,冷清欢布衣荆钗走上了殿。 她本艳丽,朴素的灰白衣衫穿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乡土之气,反而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乌油油的青丝被她编成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搭在了身前,只在发尾处簪了一朵石榴花,干净利落,娇俏可人,如她二八年华,朝气蓬勃。 她上来后,朝着季连韶淡淡一笑,然后穿上了围裙。 还真是要做饭! 众人确定了这一猜测,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竟直接笑出了声,堂堂一国之后,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做饭,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容贵妃忍不住讽刺起来,“皇后娘娘,您要是不想表演,尽可说,但您这是要给咱们皇室丢脸啊。” 冷清姿装作焦急模样,“娘娘,您昨儿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就不要瞒着皇上了。” 若宴会一开始说,或许有人信,但现在,却无一人相信,若冷清欢真说了,那也是临阵逃脱,撒谎欺君。 冷清欢睨了冷清姿一眼,心道,好歹毒的心思。 倘若原主没死,遇到这样的情况,怕是要发疯。 不再耽搁,冷清欢开始点火烧水,水开后,倒入白米,竟是煮粥。 众人好笑看着,你一言我一语,嘲笑之声如狂风热浪,欲掀破房顶。 直到太后发怒,才噤若寒蝉,寂静无声。 太后看着如老僧入定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冷清欢,她可不认为这丫头会平白无故做这些,她等着看。 半个时辰后,一碗清粥呈上了每个人的跟前,与一桌山珍海味,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正如现在的冷清欢,与一室锦衣华服,云泥之别。 太后率先端起清粥,清偿了一口,同时,也将冷清欢从容不迫的气度看在眼中。 须臾,她低低的笑了起来,众人不明所以,遂问,“太后,您笑什么?” 太后笑的更加开心了,看冷清欢的眼神,全然赞赏,徐徐道:“大云开国之初,仍有余乱,高祖爷御驾亲征,芜湖一战,却遭了敌人的埋伏,损兵折将,被困大明山。彼时正值冬季,草木凋零,青黄不接,下山之路也全被敌军封闭,大雪下了整整七日,高祖的士兵们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第八日,大雪停了,高祖身边的最后一名士兵冒死引开了敌军,高祖乘机逃出,却因为饥饿昏倒在半路。” “高祖再醒来时,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摆在眼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高祖捧着热粥,嚎啕大哭,因为那碗粥,是他的将士用命换来的,而他的命,却是因为那碗白粥而得以延续的,故而,高祖称帝后,节俭爱民,重视务农,每每三月,还会亲自耕田播种。” “皇后今日一碗清粥,是在提醒我们,切勿因为眼前的安逸而忘了根本,皇后你有心了。” 第59章传国玉玺 『儒道至圣』自动订阅+月票+推荐票: ☆: 『儒道至圣』贴吧更新总连载贴: ◆: ◇:『儒道至圣』官方扣扣群:321582837 ◆:老火的ei☆博: ★:本吧v章节更新一律延迟半个小时,公告除外 ************************************* 整座圣元大陆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方运回到圣院后,发现圣院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明明还没到正月十五,过年的气氛一扫而空。 主管人族战斗的战殿成员最为忙碌,几乎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方运把杨玉环和家人暂时安置在崇文院,因为孔家赠送给他的一座孔城大宅院正在翻新,需要再过几天才能入住。 方运本想让杨玉环在圣院的崇文院居住,崇文院的学生都可以带家眷,但是崇文院人太少,杨玉环一直困在里面有所不便。等过几天,就送她去离倒峰山不远的那座大宅院,孔城的济王府,以后也可当作方家别院。 方运进入圣院后,立刻赶赴战殿,正式书写文书,把此次婚礼收到的所有未使用的贺礼一分为二,一部分捐给两界山用于抗击妖蛮,一部分送入xie芒界,用于xie芒界建设,而且,都是以各家族的名义。 不多时,战殿便在文榜发布了一份方运的捐献名单,根据各家族捐献多少排列。 雷家堂堂虚圣世家,财富超过普通的半圣世家,可送的贺礼竟然还不如一些豪门,顿时成为各国读书人耻笑的目标。 至于宗家、翁家或谷家等家族虽然与方运结仇甚深,但送的贺礼都不太差。 这两ri,雷家成为论榜的常客,数不清的读书人讥讽雷家和雷重漠。 以前读书人虽然攻击雷家,但都点到为止,现在雷家前任家主畏罪自杀,等于承认雷家谋害方运,人族各地的读书人也不再客气,用各种方式攻击雷家。 雷家的名声跌到有史以来的最低谷,而方运因为成为xie芒之主,近ri大婚,又捐出所有贺礼,立刻成为读书人争相赞颂的对象,文名如ri中天。 在崇文院安顿好杨玉环后,方运向外走。 崇文院是圣院学子读书学习冇的地方,不过要过了正月才正式开学。 崇文院有更为系统的教育和学习冇方式,乃是人族最高学府,方运已经决定,等结束跃龙门,就彻底静下心,扎根圣院,读圣贤书,摸索自己的圣道。 至于三上书山,方运并不着急,只要在晋升大学士之前都可三上书山,与其现在进入,不如再磨砺一些ri子,到时候抵达传说中第九座书山的可能性更大。 今ri妖蛮攻打两界山,是一个坏消息,而在昨ri,方运也得到一个坏消息。方运本想这几天一直休息,等到了正月十五开启跃龙门直接进入,可听到两个坏消息后,他决定今ri开始磨砺自己,不能再继续悠闲。 现任雷家家主雷重漠已经创造出蛟龙文台! 刺杀虚圣之事,之所以以上任家主雷傲自杀告终,对其他人不予追究,只是进行一些正常的处罚,主要原因就是宗家等世家家主联冇名上书。 冇而且,雷重漠已经交出自己创造蛟龙文台的所有心得和经验,并且愿意配合圣院研究蛟龙文台。 一些人认为蛟龙文台乃人族千古未有,而且经过检验,杀伐之能极为惊人,丝毫不下于最强的兵家,在有水的地方,甚至堪称人族第一文台!既然雷重漠能形成蛟龙文台,那雷家人和其他读书人必然也能凝聚蛟龙文台,在人族最需要力量的时候,雷家的地位已然凌驾于许多半圣世家之上! 雷重漠甚至说,现在文曲星降临,不出几年,有龙族xie脉的雷家人必然会陆续晋升大学士,之后极可能会形成更强大的龙族文台,提高人族力量。 只不过此事并未正式披露,所以文榜上无人讨论。 方运不得不承认,蛟龙文台的确对人族作用极大,丝毫不下于一首大学士传世战诗。 昨ri,方运还听到一些传言,有人说雷家再次得到雷祖庇护,所以力量会逐渐增强,而且必然会出现半圣,位列半圣世家。 正是因为听到这两个不好的消息,方运抵达圣院后,直奔一处圣地而去。 刚出了崇文院的大门,方运收到武国翰林杨玄统的传书。 方运看完传书,立刻联系孔德论与敖煌,用自己在龙城废墟得到的大量神物换取两滴大圣之xie,然后回了一趟景国,又返回圣院。 做了如此大的交易,方运好似只是吃了一顿饭,并无任何异常,继续前往圣地。 不多时,方运抵达圣院著名的圣地之一,忧患谷。 这座圣地与翰林殿非常相似,只是一座普通的大殿,由两个东圣阁的人看守。 宗家的两个守门进士看到方运来了,立刻行礼问候,一句话都不多说。 方运迈步进入大殿,随后天旋地转,一眨眼,方运看到自己来到一座山谷之中。 两座山峰分别立在两侧,前方百丈外就是山谷尽头,看不见尽头有什么。 在左侧的山峰上,刻着一篇短文。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方运恭恭敬敬向这些文字作揖。 孟子成亚圣后,便根据《孟子》中这篇文章的核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自己的文界创造了一座“忧患谷”,用来磨砺后辈。 圣陨前,孟子将圣院与忧患谷连通,允许读书人进入,成为人族修习冇圣地之一。 在前方,站立着一位面无表情的老者。 老者看着方运,不疾不徐问:“何为忧患?” 方运没有立即回答,很快意识到,这里是圣地,不是普通的地方,自己绝不能用别人的理解或者那些老生常谈来作答,必须要用自己的认知来对答。 思索片刻,方运道:“得不到即忧患。” 这个回答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 那老者轻轻点头,又问:“何为安乐?” “知足即安乐。”方运回答。 老者再次点头,问:“你可进第一谷的舜谷,欲得几重忧患?” .(未完待续)【本文字由启航更新组提供】 第60章借谁的手? 晌午,容贵妃跳罢舞,将身上皇上新赏的铃蓝羽衣换下后,沐浴了一番,又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山水五彩缂丝衫,想起皇上这些时日对淑妃的恩宠,比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便开始恨,恨她们从她身边抢走了皇上。 在她们没进宫之前,她才是这宫里最得宠的妃子,她要什么,皇上便会给她什么。 她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岂是那些个妖艳狐媚能比的? 这主子一不高兴,奴才们可就倒了大霉。 紫鹃看着容贵妃心情不佳,便想讨好她,弄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来,既可解暑,又可开胃,是宫里夏日做的最多的饮品。 只是酸梅汤刚端到容贵妃的面前,就被她一把掀翻了,汤汁洒了一地。 “狗奴才,这么凉,本宫体寒,不宜用凉的,你不知道吗?”容贵妃大发雷霆,太医再三叮嘱过她,想要有皇嗣,就必须按时服调理汤药,同时还要忌口,不能食用寒凉之物。 显然,这些个奴才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否则,怎敢如此懈怠? 紫鹃觉得十分委屈,“娘娘,太医说是少食,偶尔食用一些,没有关系的。” “啪~”容贵妃抬手给了她一耳光,“还敢顶嘴?眼瞧着皇上不来未央宫,你们就开始作践本宫是不是?” 紫鹃捂着脸,两颗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打转,愣是不敢掉下来,“娘娘,是奴婢的错,还请娘娘息怒。” “还敢哭,叫你哭~”容贵妃咬着牙拧她,赫然是将她当成了冷清姿,往死里拧。 紫鹃隐忍低哭,不敢反抗。 宋婕妤一进来,就瞧见这副景象,惊讶的叫住了容贵妃,“贵妃娘娘,请息怒啊。” 容贵妃停了手,狠狠的剜了紫鹃一眼,“愚蠢的东西,比你姐姐可差远了。” 可惜…… 被冷清欢那个贱人给打死了,让她如今连个贴心的婢女都没有,贱人! 紫鹃暗暗咬着唇,将所有的羞辱和怨恨忍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娘娘说得对,奴婢不及姐姐,奴婢蠢笨,请娘娘恕罪。” 宋婕妤看了一眼紫鹃,又看了看地上的酸梅汤,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轻一笑,“娘娘,现在可不是跟一个奴才置气的时候,嘉福宫那位,可正炙手可热呢。”淑妃…… 容贵妃脸色又黑了几分,“宋婕妤,你曾跟淑妃相熟过,该怎么对付她,不用本宫教你吧?” 宋婕妤自上次得罪了容贵妃,就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好容易容贵妃肯再次用她,她决不能放过机会。 “娘娘,淑妃固然要对付,但决不能脏了咱们的手,这宫里嫉妒淑妃的,大有人在。” 容贵妃眸色一闪,“哦?那你说,借谁的手?” 宋婕妤奸诈的勾起了唇,“天寿宴上,淑妃曾对皇后落井下石,现在又被她抢了恩宠,难道就没有一点怨恨?” “所以,她会对正当圣宠的淑妃出手,皇上只要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必不会再受她迷惑!”容贵妃几乎已经看到淑妃横死,皇后被打入冷宫的画面,简直大快人心。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愉悦的看着宋婕妤,“一箭双雕,这种损招,也就你能想得出。” 宋婕妤跟着虚笑,心里却腹诽,损招如何,你不一样想不出么? “娘娘,那嫔妾便去坤宁宫请安了。” “嗯,去吧。” 容贵妃傲慢说道,又斜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紫鹃,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去把皇上赏赐的那柄织金美人象牙扇,送给淑妃去,就说本宫恭贺她位列四妃。” 紫鹃恭敬一拜,“是,奴婢遵命。” 彼时,天色忽沉,乌云蔽日。 狂风将院子里石架上,一缸缸荷花吹得东倒西歪,宫女们赶忙寻来支架,将雨布架起,遮住娇荷。 冷清欢站在廊下风口,望着头顶黑压压的乌云,喃喃道:“要下雨了。” 杜鹃将晒着的被子快速的收了起来,经过冷清欢身边时,关切道:“主子娘娘,风大,仔细受凉,还是进屋吧。” 自从冷清欢进宫后,她叫主子也不是,叫娘娘也别扭,干脆独树一帜,尊称冷清欢为主子娘娘,听起来,倒也顺口。 冷清欢冲她淡淡一笑,“本宫素来畏热不畏寒,这风正好凉快,可不能错过。” 年少在家时,每到盛暑,父亲都会在她屋子里弄满冰块,供她避暑,那些冰块是从遥远的北漠运来的,耗时耗力。 父亲说,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比皇宫里的金枝玉叶还要娇贵,绝不能热着冻着。 哥哥们对她,比父亲更加疼宠,知她畏热,一到夏日,不喜出门,便特意留在家里,同她玩耍嬉戏,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可惜……美好只能留在回忆里。 他们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她只看到世间繁华,却看不透人心险恶。 如这娇嫩荷花,禁不起狂风暴雨。 以至于家破人亡,失去所有,她都没有半点抵抗翻身的能力。 今世,她不再是娇花,是那参天的松柏,风雨再大,仍会傲然屹立,仇人死了,她也绝不倒下! “娘娘,宋婕妤来请安。”书云急匆匆来禀报。 冷清欢转身回了寝宫,“请她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玄关之外,宋婕妤娇笑连连,“要论这宫里的荷花,还属皇后娘娘这儿的好看。”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来至跟前,宋婕妤恭敬行礼。 冷清欢抬手,示意她起身,华丽的护甲在昏暗的屋子里,泛起一道明亮盛光。 “茉莉,看茶。” 宋婕妤坐定,看着端茶上来的茉莉,满目羡慕,“皇后娘娘贤良,就连身边的宫女都不俗,比淑妃身边的那个秋菊要强多了。” “秋菊?”冷清欢端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秋菊怎么了?” 宋婕妤见大鱼即将上钩,心里窃喜了一下,继续蔫酸说道:“那个秋菊呀,穿金戴银,走到哪里都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一个婢女的吃穿用度,竟比正经主子还要奢靡,真是小人得志,哎,到底是人家主子得势,鸡犬皆仙,嫔妾就没有那个福气了……” 第61章自掘坟墓 冷清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笑道:“宋婕妤才貌双全,得皇上青睐是早晚的事,何必自轻自贱,跟一个婢女计较呢,奴才终究是奴才,越不过主子的。” 宋婕妤尴尬的笑了笑,心想皇后怕是误会了,她哪里是要跟一个贱婢计较,她的重点是淑妃啊,淑妃! 她就不信,她听不出来。 宋婕妤捻着帕子,换做捧心状,苦口婆心道:“娘娘,嫔妾轻如鸿毛,左右不过一个小小婕妤而已,嫔妾是为娘娘您觉得委屈啊,淑妃没侍寝前,处处讨好,卑躬屈膝,现在呢,您看看她,晨昏定省,回回迟到,根本已不把您放在眼里,还是您的亲姐姐呢,嫔妾瞧着她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冷清欢拿着茶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漂浮着的茶叶,眉眼之间,略有疑惑,“宋婕妤,本宫记得你跟淑妃曾交好过,怎么……” 宋婕妤一副‘你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的模样,愤愤道:“娘娘,嫔妾去她宫里好几次,次次都被嘉福宫的宫人们以各种理由挡在了门外,试问若不是主子的意思,哪个奴才敢这般猖狂?人家到底是不一样了,瞧不上咱这些小门小户了。” 冷清欢笑了笑,对着身边的茉莉说道,“茉莉,去把南诏进贡的那匹流光浮云锦拿来,赏给宋婕妤。” 宋婕妤受宠若惊,“娘娘,嫔妾无功无禄,怎敢受娘娘的赏赐,嫔妾……” 冷清欢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推脱,“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本宫会秉公处理,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吧。” 宋婕妤心中一喜,心道:皇后终于上钩了。 接下来,她就等着看她们姐妹反目,斗个你死我活。 宋婕妤走后,茉莉犹豫道:“主子,您真的要惩治淑妃吗?” “那你以为呢?”冷清欢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听听她的见解。 茉莉想了想,沉吟道:“娘娘,宋婕妤虽说是来告状,却明里暗里挑拨您与淑妃的关系,她似乎是想借您的手,对付淑妃,好坐收渔翁之利。” 冷清欢眸含讥诮,冷冷一笑,“可不就是,连你都听出来了,本宫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故意在本宫面前口无遮拦,好让本宫以为她就是个心胸狭隘,争风吃醋的肤浅女子,从而对她放低戒备,若本宫置之不理,她便会说本宫治理六宫不公允,质疑本宫。若惩治淑妃,便正好中了她的计,成了本宫与淑妃的战场,不管如何,她都是得益的那一个。” 茉莉有些担忧,“娘娘,想不到宋婕妤心机如此深沉,那咱们该怎么做?” 冷清欢眸子动了动,片刻之后,冷笑道:“去把嘉福宫守门奴才绑了,送到春禧殿去,对外就说宋婕妤到坤宁宫告状哭诉,说嘉福宫的守门奴才狗仗人势,欺主犯上,求了皇后将人交给她处置。” 茉莉眼睛一亮,闪过一丝佩服,“娘娘好计谋,这要是传出去,人们只会说娘娘心慈手软,被动插手此事,而不会说娘娘是因为嫉妒淑妃而顺势动手,无论那宋婕妤处不处置守门奴才,此次都会落得一个奸猾小人之名,叫阖宫上下瞧不起,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也必会厌恶这种搬弄是非之人,更别妄想得圣宠了。” 冷清欢眸子一转,似水晶曜石,流光艳丽,“那你说,本宫是不是顺势对淑妃动手?” 茉莉不假思索回道,“主子心阔如海,万人之上,当然不会跟那些庸脂俗粉搅和在一起。” 这些时日,她与主子朝夕相处,她看得出,她并不屑于争宠献媚,甚至连皇上都未真正放在眼里,又怎会为了他的女人们而违背自己? “呵呵呵……”冷清欢娇笑连连,“茉莉,你太瞧得起本宫了,本宫不是天上的神仙,也会有七情六欲……去吧,按我说的去做。” 茉莉猜不透冷清欢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所幸也不再想,主子高深莫测,又岂是她能轻易看透的? 于是到嘉福宫绑了人,直接送去了春禧殿,并将冷清欢的话,添油加醋传了出去。 皇城的墙,最是透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人尽皆知。 那厢,宋婕妤正洋洋得意,在容贵妃面前卖弄自己的聪明,却比柳儿匆匆告知,皇后绑人送到了春禧殿。 “婕妤,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您去皇后那里告状,哭着求皇后将人交给您处置,皇后娘娘不得已,才将人绑了,送到春禧殿交给您处置,淑妃娘娘盛怒,现在正在春禧殿外要人呢。” 宋婕妤和容贵妃同时脸色一变。 容贵妃霍然起身,怒斥道:“宋婕妤,这就是说的借皇后之手?到头来,竟成了她人手中的刀,你说你,是不是自掘坟墓?” 宋婕妤也知道此次反遭了冷清欢算计了,却无暇去想,得留住眼前的人再说。 否则,她就真的再无翻身之可能了。 她一把抓住了容贵妃的手,哀求道:“娘娘,看在嫔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嫔妾,嫔妾以后,一定会誓死追随娘娘到底。” 容贵妃深深吸了口气,想起往日情分,这偌大的后宫,也就只有她肯依附于她,若她败了,那她等同失去了左膀右臂。 容贵妃脸色缓和下来,扶了她一把,“起来吧,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别总想着拖本宫下水。” “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得此次教训,再也不敢了。” “走吧,去你的春禧殿。” 容贵妃与宋婕妤到了春禧殿,第一件事便是先放人,宋婕妤给淑妃磕头赔不是,容贵妃从中圆场,才算是平息此事,但淑妃和宋婕妤的关系,也彻底终结,从前二人一起画兰品兰的日子,再也不复存在。 圣宠跟前,哪里会有真正的姐妹之情呢。 夜里,电闪雷鸣,大雨姗姗而至。 冷清欢沐浴过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道窗户摇动的声音传入耳畔,冷清欢以为是书云她们忘关窗子了,便起身去关。 窗子关好,冷清欢转身去睡,却突然,嘴巴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捂住,拖着她往最里面的墙角而去,最后将她牢牢地抵在了墙角处。 冷清欢大力的挣扎,混乱之间,腿弯狠狠的撞向了对方的裤裆。 第62章秋后算账 “哐当~” 冷清欢的腿被对方敏捷的钳制住,一个失衡间,她的右手打翻了身旁的花架,一盆兰花摔了个粉碎。 外面传来书云焦急的询问声,“小姐怎么了?” 今夜是她当值守夜,正在给小姐绣帕子,绣着绣着打了个盹儿,却不知里面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打碎东西的声音? 冷清欢被对方扣着脖子,那愈发加紧的力道无声的威胁着她不能求救,否则就立刻杀了她。 她还想要命,所以就得妥协,“没事,本宫烦闷,就打开了窗子,谁知一只野猫乘机钻了进来,将兰花儿给登到了地上,打碎了,无碍,明日再收拾吧,你也累了,别守着了,下去休息吧。” 书云不疑有他,更没客气,“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早些睡吧。” 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冷清欢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扣着她脖子的人身上,手儿一勾,圈住了对方的脖子,撅着小嘴儿幽怨道:“王爷,你吓死人家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刺客呢。” 她的声音三分娇七分媚,甜如浸蜜,于这幽幽暗夜,分外撩人心弦。 世界上,能拒绝温香软玉的男人只有两种,要么是龙阳之癖,不好女色,要么是定力超人,坐怀不乱。 很显然,季云堂属于后者。 投怀送抱,呢喃软语,勾不起他半点情.欲,但那双闪耀如星子的眼睛,却出乎意料缭乱了他的心神。 也对,孤男寡女,投怀送抱,他若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感觉,便也不是一个正常男人了。 不过,他不会对冷清欢这样的庸俗女人有任何旖旎之想,绝对不会! 一想起那日,冷清欢在天寿宴上给他的‘惊喜’,季云堂心中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还没有哪个人,敢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没有哪个人,能在算计他之后还能好端端活着的,他能忍她七八日,已属破例。 一切皆因她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且也乖乖行事,发挥自己身为棋子的作用。 不然,耍奸弄滑之辈,他怎会继续留着? 季云堂粗鲁的推开了冷清欢,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如同扔掉一件不穿的旧衣裳,极其厌恶,“说,那日,到底怎么回事?” 冷清欢就保持着被他推开后的狼狈姿势,一动不动,眼底蓄起泪水,有些失望,又有些伤心道:“王爷,你一来就用这种语气质问我,焉知我不过也是被人设计而已。” 仿佛是最后的倔强,她仰起头,将眼泪逼回去,咬牙恨恨道:“我准备的是今年西凉新进贡的暖玉枕,据闻是几百匠人耗费数年才找到的稀世暖玉,触则生温,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然而……” “就在寿礼被带进钦安殿的前一刻,我才发现我给皇上准备的寿礼被人调包了,变成了传国玉玺,当时文武百官,王孙贵胄,都已经到齐,我身为皇后,不能不出现,也不能不送礼,你知道的,我天生愚钝,只能将那玉玺送出了。” 解释完,冷清欢拿起了季云堂的手,去打自己的脸,“王爷,我笨,你打我,打我出气好不好?” “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内务府查记录,我的确是让茉莉领了暖玉枕来的,并且领来后就一直锁在匣子里,不曾开锁。天寿宴后,我派人去查此事,看守我库房的小太监说,那天半夜,亲眼见淑妃宫里的小太监小安子鬼鬼祟祟进了我的库房,而那小安子第二天就暴毙了,王爷,你说蹊跷不蹊跷?” 季云堂冷眉微蹙,犀利的盯着冷清欢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此话当真?” 冷清欢摇着他的手,如同一个撒娇要糖吃的小女孩儿,“王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这辈子,我最不会骗的人就是王爷了,您要是不相信,就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盛着一个你。” 季云堂将信将疑,他将玉玺放在了最隐秘的地方,这个世上,除了他和冷清雅,就只剩唐离月知道,但唐离月已经死了,所以,就只剩冷清雅了。 那个曾经被他捧上天宠爱的女人,如今越看越觉得陌生,好似从未真正看清楚她一样。 至于那个淑妃,不正是冷清雅的嫡亲妹妹吗? 她们姐妹二人关系十分要好,亲密到无话不谈,会不会是冷清雅不经意之间告诉了她此事,然后二人合谋,构陷冷清欢? 只要他与冷清欢之间产生嫌隙,分道扬镳,她们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对她出手,不必再顾及着他。 她们之间的那点儿恩怨,他可都知道的。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样,那这对姐妹,可比他想象的要歹毒多了。 他若没记错的话,那个淑妃,十分爱慕季连韶,玉玺借冷清欢的手给季连韶,或许也是她算计之一。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季云堂垂首想了片刻,突然抬头,再度扣住了冷清欢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缓缓举了起来。 脚尖离地,呼吸越来越淡薄,本能使冷清欢拼命挣扎,拳打脚踢,“王……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冷清欢艰难的从齿缝之中挤出这句话,一说完,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面色开始发紫,双眼禁不住开始上翻。 她其实是会一点武功的,若是此刻想要保命,也能保得。 只是她不能展露,哪怕她此刻眼看着快没命了。 因为她一旦动用武力,马上就会遭到季云堂的怀疑,得不偿失。 所以,她赌,赌季云堂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要告诫她一番。 季云堂感受着手中生命在流逝的冷清欢,终究是松了几分,厉声道:“那日大殿上,你叫住我看玉玺,那模样,分明是知道玉玺在我这里。” 冷清欢心尖一颤,如坠冰渊,面上却不敢做任何的心虚和迟疑,立即解释道“王爷你忘了,上次你喝醉,我送你回府,是你亲口跟我说你有玉玺的,所以我才断定,是淑妃偷了你的玉玺,来嫁祸给我,好离间你我之间的关系啊。” 第63章 夜半幽会情人 季云堂听罢,一阵犹疑,他上次醉酒,的确是她送他回去的,那时他因为唐离月的死而心存愧疚,一向千杯不醉的他,第一次烂醉如泥,那个曾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 大手徒然松开,将冷清欢丢抹布一样丢在了地上,“你最好没骗本王,否则……” 冷清欢爬了起来,抱住了季云堂的腿,仰头,卑微的看着他,泪如雨下,“王爷,为什么你总是怀疑我对你的痴心?为了你,我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日日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女人,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一个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 付出一切的女人? 季云堂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清欢,这句话,有人曾对他说过,她在死牢中,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对待一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她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她不该是唐家的女儿,不该遇见他! “起来。”季云堂动作轻柔的扶起了冷清欢,冷漠的面容难得的出现一次温柔,“本王信你便是。” 冷清欢抹了一把泪水,破涕为笑,一头扎进了季云堂的怀中,“王爷,你信我,那我所做的一切便值了,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随便怀疑我好不好?” 季云堂抬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犹豫了片刻,终是收了回去,“好,本王不会再怀疑你。” 冷清欢笑的更加欢喜,笑着笑着,却是委屈的哭了起来,小拳头捶着他的胸口,“呜呜呜……王爷你今日吓到我了,你好可怕,你坏……” 季云堂一向最讨厌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但这一次,出乎意料,他竟没觉得讨厌,反而有种别样的愉悦感,怀中这个娇媚撒娇的女人,好像还挺可爱的。 是以,连说出的话都变得温柔起来,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哄道:“行了,别哭了,还真是个小娇娇,本王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你睡吧。” 昏暗的夜中,他看不到,他认为小娇娇的女子,此刻正冰冷如霜的看着他的背影,明亮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季云堂,你也会对冷清雅以外的女人露出这般绕指柔情吗? 若是冷清雅看到,会不会气的发狂? 说起来,这一次,她还得谢谢她,若不是她和冷清姿合谋,在她的寿礼上动了手脚,她又怎会将计就计,将传国玉玺偷过来,与暖玉枕调了包。 小安子已死,死无对证,但他去过她小库房是事实,而玉玺的藏匿地点,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 冷清雅这次百口莫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害人终害己。 这一次,她逃不过季云堂的怀疑和冷落。 日子久了,她就会尝到那种被心爱之人弃之如敝履的滋味,这不比杀了她还要痛快? 等到狗男女彻底离心,反目相残,那就好玩儿了…… “若是摄政王知道皇后两面三刀,将他耍的团团转,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掐死你?” 低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幽幽响起,与往日的温和不同,清冷,讽刺,如这滂沱大雨般冰冷无情,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是了,他们本来就不相干,不过是情势所迫,利益结合,与别的,没有半文钱关系。 冷清欢惊诧的面容在转过身的瞬间,变得极为平静,蹲下身行了一礼,“臣妾拜见皇上。” 灯烛被挑开,昏黄的光照亮寝殿,也将冷清欢秀丽淡漠的面容一同映亮。 多么漂亮的一张脸,浓妆淡抹,总能艳冠群芳。 只可惜……是个没心没肺的泼皮。 她不问他何时而来,为何而来,甚至没有半点惊慌,没有半点羞愧,她根本就不在乎,方才在季云堂面前的举动,会被他看到。 “冷清欢,身为一国之后,却夜半幽会情人,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冷清欢起身,同样嘲讽的看着他,“怎么?皇上冒雨而来,莫非就是听人墙角不成?” 明知这话是玩笑之语,可听来却那么刺耳,季连韶猛然一拉,将冷清欢拉至跟前,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在她耳畔轻轻道,“若朕就是来听墙角的?你预备如何圆善适才的举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如风拂过,一阵酥痒,让冷清欢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若不是知道他本无情,还以为他是要撩拨她呢。 “皇上说笑了,臣妾适才的举动不过是权宜之计,如皇上所见,没有半分意义上的逾越,又何来圆善一说呢?” 冷清欢推了他一下,却不想被他反势环腰抱住,猛然一提,双脚腾空,整个人如树懒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臂膀犹如千斤之力,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冷清欢不解的看着他,晶亮的凤眸迎着烛光,隐隐倒映着一张英俊无极的脸,“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认为他是要试试她有多重。 季连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要透过这副皮囊,看穿真实的她,这个女人好像有千百张面孔,在季云堂面前一副,宫妃面前一副,他的面前又是一副。 他想知道,哪个才是她自己。 倏尔,季连韶笑了,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她什么样,跟他有何干系? 不过就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罢了。 季连韶旋即松手,放开了她。 冷清欢猝不及防,就这么生生跌倒到了地上。 “哎呀~” 屁.股着地,一阵钝痛,热的冷清欢不由痛呼出声。 “皇上,你是怎么回事?说抱就抱,说扔就扔,能考虑一下臣妾的感受么?” “你的感受,与朕何干?别忘了,咱俩只是明面上的夫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朕只考虑自己女人的感受,外人不提也罢。” “你……”冷清欢气结,这猪蹄子翻脸未免太快,天寿宴上坑她一把,她都没跟他计较,如今还跑来给她添堵,呸,臭男人。 第64章他亲了她 季连韶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心情一下舒畅起来,挑着她的下巴轻佻道:“要不你考虑考虑,做朕的女人?” 冷清欢恶寒的拍开了他的手,一脸的嫌弃,“你想都别想,我宁愿嫁与凡夫俗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愿为妃为后,泯灭在这华丽的坟墓之中。” 季连韶一愣,华丽的坟墓? 这座世人艳羡向往的皇城,在她眼中便是一座坟墓么? 天潢贵胄,在她心底,竟不如一个凡夫俗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笑,这世间,哪有一心人? 季连韶觉得冷清欢的话有些疯魔,却不可置否,很美好。 也许在她满腹诡计的皮囊下,还保留着一颗至真的心。 可惜…… “皇后,你真的认为朕与你之间没有半分可能吗?”季连韶突然认真的问。 这回,换做冷清欢愣住,有些迷茫,有些犹疑的看着他。 他为何要这样问? 睿智如他,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难看出荣华富贵之间,她更爱自由,根本无心待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皇上,你我之间,没有半分可能。”冷清欢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当是她对他的另类忠诚。 季连韶看着神色坚定的她,眸光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仅仅一瞬,便恢复了平时模样,淡淡一笑:“这恰恰也是朕想与你说的,朕今日累了,便……去未央宫。” “臣妾恭送皇上。”冷清欢蹲下身行礼,态度极为积极,好似巴不得他立刻走。 季连韶看着她低下去的脑袋,只觉那口闷气又回来了,堵在心口上不上不下,最终,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狠狠地戳了戳冷清欢的头,训斥道:“外头风雨交加,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朕会淋雨受风寒?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心尽责,当一个合格的皇后?” “我……”冷清欢尴尬的摸了摸头,“皇上,您是天子,金口玉言,您说要走,我自然不敢挽留,我……诶,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皇上,放我下来。”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正暗自欣喜,却不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被某去而复返的人给扛在了肩头,如同猎到的食物,挂在他的身上,这姿势,太狂野,“喂,皇上,你放我下来。” 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季云堂心情顿好,轻轻一抛,将她扔在了柔软如云的凤榻上,随即,欺身而上,山峦倾覆般压在了她的身上。 “那么想让朕走,朕还偏偏就不走了,看你还怎么沾沾自喜。”季连韶拧着她的鼻尖,赌气似得说道。 冷清欢被他拧的阵阵酸意,不甘示弱,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使劲一拧,眼前俊脸顿时变色。 “冷清欢,你敢拧朕的耳朵,你不要命了?” 季连韶龙目愠怒,拧着鼻尖的手瞬时加重了力道。 “哎呀,皇上,你疯了,痛、痛、痛、快松手,鼻子要掉下来了。”冷清欢咋咋呼呼的大喊着。 季连韶以为她真那么痛,旋即松开了手,不承想这小狐狸是在骗他,他刚一松手,就使劲拉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脑袋摁在了云被之中。 “哈哈哈……”冷清欢得逞大笑,“看你还敢不敢拧我,活……唔~” ‘该’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张突如其来的薄唇堵在了齿缝之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呼吸,有短暂的停顿。 万籁寂静。 冷清欢凤眸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季连韶,他……竟然……亲了她。 什么情况? 一瞬的惛懵之后,冷清欢狠狠地推开了季连韶,用袖子擦了一把被吻过的嘴唇,又难堪,又生气,“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玩闹归玩闹,她陪他一起,就当无聊打发时间了,但他居然吻她,这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儿大? 季连韶神态自若,一点都没有被人嫌弃的尴尬,笑意吟吟,满眼得逞,骄傲的如同一个毛头小子,“这是对你的惩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顶上拔毛。” “你……你小肚鸡肠。” 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她不过是正当还击,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公、平! 冷清欢怄死了,却不敢再跟他置气,生怕他一个不爽,再对她做出这种逾礼之事。 只得妥协。 “是是是,臣妾有罪,是臣妾一时失手,还请皇上恕罪。”冷清欢床都没下,就在床上,敷衍的行了个礼,眉眼都快吊到天上去了。 季云堂知道她口服心不服,却也没再为难她,伸手一抱,二人滚作一团,“就寝。” “诶,你又干什么?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烛火熄灭,黑暗之中,传来压抑的憋笑声,“食不言,寝不语!” 摄政王府,绛雪轩,此刻却遭遇着比倾盆大雨更为糟糕的情况。 冷清雅一身亵.衣,披头散发,光着脚站在地上,季云堂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周身杀意弥漫,不可触及。 冷清雅面色苍白,不知所云的看着他,小心翼翼道:“王爷,您一回来,就雷霆大怒,到底怎么了?可以和妾身说说嘛?” 她避开一地碎瓷片,去拉季云堂的衣袖,却被他猛然一挥,整个人摔向了一旁的桌子上去。 “哗啦~” 桌子上的茶壶瓷碗,被冷清雅殃及,瞬时粉碎一地。 “啊~,我的手。”手中传来的刺痛让冷清雅惨叫出声,抬起一看,竟以鲜血淋漓。 季云堂眸色一变,一下将她拉了起来,对着外面守门的侍卫喊道:“快去把大夫叫来。” 大夫匆匆赶来,为冷清雅包扎,下人们也乘机将屋里收拾了一下。 房间里,又只剩冷清雅和季云堂二人。 空气,一片死寂。 好半晌,季云堂才冷冷开口,“是你,偷了我的玉玺,让小安子去偷天换日。” “什么?” 冷清雅倏然起身,震惊的看着季云堂,矢口否认,“王爷,不是妾身,妾身怎么可能去偷玉玺呢,您不是说寿宴上那个玉玺是假的吗?难道……是真的?” 冷清雅瞳孔一缩,一种可怕的认知在心底逐渐形成。 不,不会的,那个贱人不可能知道的。 她再度急切解释,“王爷,先不说玉玺,就说小安子,他是谁、妾身都不知道啊。” “哼~”季云堂冷哼一声,“你可能是不知道,但他却是淑妃宫里的人,有人亲眼看见他进了坤宁宫的小库房,将皇后所准备的寿礼给掉包了。” 第65章以死明志 闻言,冷清雅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不断摇头,“王爷,妾身绝对没有偷您的玉玺,更不可能傻到让一个小太监去用玉玺掉包皇后的寿礼,只要她一献给皇上,天下人必定会认为他才是真龙天子,万民归心,王爷,妾身一心忠诚于你,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构陷冷清欢,而破坏大局,难道在王爷心里,妾身就那么不识大体么?”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心爱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她,质问她,她的好伤心,也好失望,他还是从前那个最爱她的王爷吗? 不,他不是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容不下她,不然怎会轻易对她质疑。 从前,他是最信任她的,就连唐离月是因为母亲的汤小产,王爷也是完完全全相信她的,并严厉的斥责了那个商女。 这次,一定又是因为冷清欢那个贱人,从中挑拨,离间她和王爷的关系。 不然怎么会一回来就对她大发雷霆。 上一次因为她的陷害,她被王爷冷落了足足一个月,好不容易,使尽浑身解数,才让王爷再度亲近她。 那一个月,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如同被打入冷宫般凄惨,就连一个烧火的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王爷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她那日是被冷清欢陷害的。 只是她不明白,王爷明知道是冷清欢陷害她,为何还与冷清欢那么亲近,那个贱人暗地里说了她什么坏话,能让一向将她捧在手心的王爷,对她弃之不顾? 答案只有一个,如冷清欢所言,王爷心里真的有她。 所以,才三番两次对她这个正妻产生怀疑。 冷清雅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不论那个贱人背地里如何耍阴招,她都必须挽回局面。 她深情的看着季云堂阴晴不定的脸,继续动之以情,赌他还爱着她,“王爷,妾身在您身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妾身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么?妾身就算会背叛天下人,也断不会背叛您,所以,您不要再这样伤妾身的心了好吗?如果您还怀疑妾身,那么妾身,愿以死明志。” 说罢,冷清雅决绝的撞向了一旁的墙壁。 说时迟,那时快,季云堂眸光一凛,只身一闪,用身体挡在了冷清雅的跟前。 冷清雅眼见他横身而来,却已刹身不及,电石火光之间,一头撞了上去,随即,双双摔倒在地。 “天呐,王爷,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都怪妾身,连死都死不好,还要连累王爷受罪。” 冷清雅一边扶着季云堂起来,一边哽咽的说道,梨花带雨的脸上全是愧疚心疼之色。 那眼神发自心底,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季云堂冷硬的心肠突然一软,伸手将她抱入了怀中,霸道命令,“不管如何,都不许寻死。” 差一点儿,他就失去她了,没人晓得那一霎那,他有多害怕。 冷清雅依在季云堂的怀中,眼底漫出一抹胜利之色,看来,王爷还是很在乎她的。 只要王爷的心里还有她,冷清欢那个贱人耍再多的阴招都是徒劳。 冷清雅擦了擦眼泪,换做极其认真的表情,看向了季云堂的眼,一字一句,字字诚恳道:“王爷,妾身真的没有偷过您的玉玺,妾身敢对天发誓,若是妾身真的偷了,那就叫妾身穿肠肚烂,不得好死!” “不许胡说。”季云堂按回了她举起的三根手指,眼底浮起一丝疑云,她们两个人都说的那么信誓旦旦,他到底该相信谁? 亦或者说,到底是谁,在糊弄他? 无论是谁,此次都阴了他一把,他绝不放过! 冷清雅最会察言观色,见季云堂眼底迟疑,举棋不定,便知他并未全然信她,不由开口道:“王爷,您好好想想,玉玺的藏匿之处,除了妾身,真的没有第三人知晓了吗?” “有”季云堂睨了她一眼,“这件事,还有唐离月知道。” 唐离月三个字就像一根毒刺,刺的冷清雅心中一颤,脸色不自然起来,“王爷,先王妃已死,不可能是她泄露的,妾身虽与清姿姐妹要好,但从来不曾与她说起过此事,而且妾身深知这件事的利害,那么,只剩王爷,您真的没有对旁人说过吗?” 这个旁人意有所指,不用说便是指冷清欢。 但季云堂怎么肯承认他醉酒时可能对冷清欢说过,不过即便说了又怎么样,藏匿玉玺的地方机关重重,有进无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怕是第一关都挨不过,就死在了乱箭之下,更别说装玉玺的盒子上还有剧毒,碰一下便会立刻中毒死亡。 所以,绝对不是冷清欢。 这件事可疑中透着一丝诡异,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清雅,这件事本王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所以你不要乱猜了,极有可能是这府上出了内鬼,明日开始,你便着手暗中彻查此事。”季云堂严肃的说。 “是王爷。”冷清雅暗暗吁了口气,王爷这么说便是信她了,也不枉她那场寻死未果的苦肉计。 “恩,本王军机处还要事要处理,你早些歇息。”季云堂随便寻了由头便要走,却被一双纤细的玉臂从后面紧紧抱住。 “王爷,您已经好几日不来妾身这里了,是厌弃妾身了吗?” “怎会,你想多了。”季云堂转过身来,却惊讶的发现,身后的女人竟不知何时解开了衣带,丝滑的亵.衣垂落在地,白皙匀称的酮体,赤.裸裸立于眼前。 冷清雅媚眼如丝,柔弱无骨的手缓缓攀上了季云堂的脖子,垫脚主动送上了一枚香吻,“王爷,不要走了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轻车熟路,解开了他的腰带,小手开始在他身下不安分起来。 季云堂在这方面一直都把握着绝对的主导权,但偶尔一次,被掌控着,也觉颇有情趣。 任凭冷清雅将他推倒在了床上,直到体内的火再也压制不住,才抢回了主导权,攻池掠地,春宵帐暖。 翌日,冷清雅进宫请安,特意选了一件敞领的衣裳,给太后请安时,收的严严实实,但到了坤宁宫,却特意开得大大的,将锁骨处密密的吻痕,全部暴露在冷清欢的跟前。 “妾身给皇后请安,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第66章煽风点火 冷清欢高坐于凤椅之上,居高视角,刚好将冷清雅锁骨间的旖旎春.色尽收眼底。 她经历过人事,认得出那是怎么一回事,又见她眉眼吊着,不加遮掩的炫耀之色,顿时心下了然。 她今日所来的目的,怕是要来秀她和季云堂之间有多恩爱,就算她再挑拨,也只是枉费心机。 冷清欢波光潋滟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嘲讽,她是不是真的以为,她会为她身上的吻痕而吃醋? 可笑。 如此不知廉耻之行径,果然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 “王妃快起,书云,看座。”冷清欢状若亲切的吩咐着。 冷清雅起身,道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旋即落座,并端起了书云奉上来的西湖龙井。 “皇后娘娘,这龙井香气幽雅清高,汤色碧绿黄莹,似乎是今年内务府新收上来的贡品,娘娘最得皇上宠爱,什么好东西,您都是头一份儿呢。” 冷清欢胳膊肘支在身旁的金丝方枕上,懒懒的睨了她一眼,眸子流转间,风.情万种,“是啊,皇上的确对本宫厚爱,本宫何其幸运,竟能得到这世间最尊贵男人们的心。” 男人……们? 冷清雅指尖一顿,讶异的看向冷清欢,她说的不是男人,是男人们,还有谁? 王爷吗? 她说她得到了王爷的心吗? 笑话。 王爷的心从来只有她一个人,何曾将那些妖艳贱货放在眼里了? 这样恬不知耻的话竟也能说出口,不愧是冷清欢! 冷清雅放回茶盏,看了一眼四周,这殿内就只有书云一人,于是吩咐,“你下去吧,本王妃还有一些贴己的话要同皇后说。” 书云看了一眼冷清欢,用眼神询问她,见冷清欢点头,方才下去。 没了外人,冷清雅也不再伪装,露出了自己的歹人面目,阴冷的看着冷清欢,开门见山说:“是你告诉王爷是我与清姿掉包寿礼一事的吧。” 冷清欢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吗?” “果然!”冷清雅面色一沉,搭在茶几一角的手猛然攥紧,“果然是你挑拨离间。” “呵,挑拨离间?”冷清欢眉梢一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来挑拨离间之说呢?还是你真的以为一夜春宵,就能证明王爷有多爱你吗?”冷清雅脸色一变,发间的流苏因为她的忽然抬头而剧烈颤动,“你什么意思?” 难道王爷同她说过什么? 冷清雅不敢去想,她深怕会想到不好的事情,然后坏事成真。 但有人偏偏就要往前推她一把。 “冷清雅,以你的聪明难道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吗?王爷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只是他豢养的金丝雀,供他一时排遣而已,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你是大云朝的第一美人,曾经多少王孙贵胄登门求娶,却求而不得,他能够将你纳为己有,征服于身下,恰恰说明了他胜过所有男人,你是她的脸面,亦是她有权有势的象征,懂不懂?” “你胡说!”冷清雅激动地站起了身,因为太过愤怒,而气的浑身发抖,“冷清欢,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狡诈阴险之人的话呢?” 冷清欢也站起了身,边走下来,便嗤声笑道:“怎么?若不是说到了你的心窝子上,你又何须如此激动?大姐,你醒醒吧,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人,不然怎会娶了一个又一个?所谓专情,都只是骗骗你这种傻女人的话而已。”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了冷清雅的跟前,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愈发蛊惑,“大姐,你想想,你的家世背景样样不输从前那个唐离月,可为什么人家是妻你是妾?他若真的爱你,就会给你正妃之位,又怎么让你委屈为妾?” 冷清雅瞪着眼睛反驳,“我现在已经是王妃,享有权臣亲王该有的尊荣,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冷清欢一副为她抱不平的模样,“虽然你现在是王妃不假,可你永远不是他唯一的妻子,人们只要说起,你永远就只是她的继王妃,这一点就如烙印,永远除不掉。” 看着冷清雅越来越白的脸色,冷清欢再接再厉,凉水成盆成盆的浇下去,“大姐,你再想想,从前那唐离月对王爷的付出可不比你少啊,可最后呢?落得了什么下场?” “诛灭九族啊!上百口人,没有一个活口,就连唐离月她自己,也身首异处。” 冷清欢抓着她肩膀的手不由用力,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泪光隐忍,语重心长,“大姐,这就是王爷,杀伐果决,利用一个人时,可以给你所有的温柔,当你失去利用价值时,便可以无情到看着你去死。在他心里,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女人于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能在前程利益上帮到他,才会重视,一种是可够起他肉.体情.欲风.情女人,才会给予宠爱。” 字字如惊雷,句句如箭矢,全部涌进在冷清雅的心尖上,让她不自主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脑袋开始阵阵晕眩,耳畔不断嗡鸣作响,似乎这世界骤然之间昏天暗地,她所依赖的,所倚仗的,到了冷清欢的面前,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她特意在她面前展示王爷留在她身上的吻痕,以为她会吃醋,其实呢,只会让人家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她自诩聪明,却活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 最可恨的是,她要对付的人,看的比她还要通透。 冷清雅唇齿颤抖起来,几近透明的娇容如同烈风中快要凋零的花朵,摇曳着她最后的倔强,“冷清欢,任凭你舌灿莲花,我却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我是王爷的枕边人,王爷他爱不爱我,难道我感受不到吗?” 冷清欢失笑摇头,满目同情之色,“你爱信不信,也就是我,看在你好歹是我大姐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番,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能在前程利益上帮得到他的女人,尽管他身边美女如云,我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而你,我就等着看你色衰爱弛,被他像仍擦脚布扔掉的那一天!” “你……”冷清雅竟无言反驳。 冷清欢却已不想再跟她多言,广袖一甩,背过身去,“没什么事了,你跪安吧,书云,送客。” 书云走了进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妃,请吧。” 冷清雅脸色一黑,狠狠地剜了冷清欢一眼,福了福身子,便不悦离去。 临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情急声音,“大姐,别傻巴巴的认为他真的专情于你了,再过几年,你人老珠黄,而新的侍妾不断进入王府,他真的还会爱你吗?” 冷清雅顿足了一下,头未回,等她说完,一言不发,仓皇离去。 书云回来,看着拿着绣棚细心绣花的冷清欢,心里有些不解,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帮大小姐出点子?她要是失宠,不是最好吗?” 冷清欢抽针抬眸看了她一眼,“谁说我在帮她出点子,我是给她找添堵呢,去,想办法,往摄政王府送几个姿色不俗,并善厨艺的姑娘去,若找不到,便精心培养几个。” 书云一听,更加不懂了,“小姐,您往他家送厨子做什么呀?”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去吧。”冷清欢神秘一笑,不再多言,继续专注于手中绣品。 书云见她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只得无奈去办,反正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午后,冷清欢正在寝殿小憩,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吵醒了她,于是对守在帷帐外的杜鹃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杜鹃出去不大会儿回来了,脸色极其不好看,“主子娘娘,是淑妃,在我们宫道儿处跌了一跤,硬说是娘娘不安好心,放了石头来害她。” 第67章 我还是劝你善良 淑妃? 冷清欢眉梢微挑,倒是有些日子不曾见她了,关于她的消息,大多是从书云或者杜鹃的口中听说。 不是皇上今日赏了她什么珍品古玩,就是昨日皇上又去了嘉福宫之云云,她日日听来,耳朵都起了茧子。 她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风头正劲,恩宠无两,即便是她这个皇后,也要给予三分薄面,不然阖宫上下又该说她是因为嫉妒,而加害宠妃。 亦或者她去皇上那里告上她一状,到时候季连韶免不得要给她小鞋穿。 哎……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她只要还是皇后一天,便得同这些女人们周旋。 冷清欢起身,命杜鹃去将淑妃请了进来。 淑妃头簪金步摇,耳系珊瑚坠,一袭藕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雍容华贵,款款而至。 “嫔妾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金安。”淑妃敷衍的给冷清欢请了个安,又不等冷清欢说免礼,便起了身自顾自的坐下了。 举止姿态,趾高气扬,俨然已不将冷清欢放在眼里。 杜鹃见她竟是这般无礼做派,面色难看起来,提醒道:“淑妃娘娘,皇后还未说免礼,你怎可自己起来?这不合规矩。” 淑妃娇媚的笑了笑,笑着笑着,忽而变得凌厉,“哪儿来的狗吠声?夏荷,快看看是不是坤宁宫的狗忘记栓了?” 夏荷捻着帕子掩唇一笑,“娘娘,坤宁宫的狗的确是忘记栓了呢。” “你们……” “啪~” 杜鹃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淑妃狠狠赏了一个耳光,“什么你们我们的,没规矩的狗奴才,滚下去。” 杜鹃捂着脸,满腔愤怒的看向淑妃,她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在坤宁宫动手,打她的脸,等同在打主子娘娘的脸。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出去,这样出去会让主子娘娘丢脸。 杜鹃看了一眼懒懒依靠在方枕上,一副笑意盈盈,不打算参与其中的冷清欢,耳边忽然响起茉莉教给她的话。 茉莉说,主子娘娘高深莫测,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言一行都会被瞩目并且放大,许多事情她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亲自动手,她们身为奴婢,最大的作用,就是做好主子手中的武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给主子挡下一切。 若换做茉莉,此时被不懂规矩妃子打了一耳光,她会怎么做? 杜鹃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坏坏一笑,趁夏荷不备,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并疾声厉色道:“我看你才是狗,敢在坤宁宫撒野,淑妃不会御下,便由奴婢代皇后娘娘管教。” “啪啪~” 数个耳光如断线的雨点子落在夏荷脸上,打的夏荷一阵惨叫。 淑妃一看,登时一拍桌子怒喝道:“杜鹃,你算个什么东西?打狗还需看主人,就凭你一个贱婢,还轮不到你管教本宫的人。” 杜鹃大力薅着夏荷的头发,得空儿回道:“同样的话还给淑妃娘娘,奴婢好歹是坤宁宫的大宫女,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甩奴婢的耳光,传出去,别人会以为娘娘恃宠生娇,藐视皇后,孰轻孰重,还请娘娘自己个儿掂量掂量。” 她的话虽不耐听,却也言之有理,淑妃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夏荷本来打算反抗的,听杜鹃这么说,也一下跪了下来,叩头求饶,“皇后娘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懂规矩,与我们娘娘无关,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一人即可。” 冷清欢见事情已经分明,慵懒的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云淡风轻道:“你的做派,恰恰说明了淑妃言行无状,御下无方,就罚你杖责二十,自己去内务府领罚,而淑妃,就罚抄写宫规三十遍吧。” 夏荷最会审时度势,知道此次终究是自家主子理亏,赶忙磕头,“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淑妃却倏然起身,愤怒的看着冷清欢,叫嚣道,“凭什么,皇后,你丢了石头在宫道里,害本宫险些摔死,如今本宫来寻求公道,你却罚抄宫规,这样的处置本宫不服。” 冷清欢勾了勾唇,眼底全是不屑一顾,“消停消停吧淑妃,像你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人,本宫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回,有时间,多学学你大姐和你母亲的心机,喜行不于色懂吗?再不济,还有你身边的这个婢子,比你心眼子可多了,别得了一点恩宠,就得意忘形,这样,你活不到最后的。” “你……”淑妃想不到冷清欢会这么直白,让她来时所准备的一箩筐话来不及说出便得烂在肚子里,甚至还有种扎心的感觉,憋得她无处发泄,终于露出本性。 “冷清欢,别以为你当了皇后,本宫就得低你一头,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取而代之,让你俯伏在我的脚下,跪着求我饶你一条狗命。” 一想到大姐上午离宫时的惨淡模样,她就想立马杀了冷清欢,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将大姐弄得那样狼狈不堪。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大姐如此失落过,就好像她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所以她没听大姐的再三警告,来找这贱人算账来了,不想贱人这般厉害,就连身边的婢女都是不好对付的。 冷清欢听着她霸气的宣言,忍不住抬手为她鼓了鼓掌,“冷清姿,你的理想很伟大,本宫甚觉欣慰,但是,我还是劝你善良,毕竟我不想跟一个蠢货计较太多,我若想弄死你,也只是动动一根小指的事,但你若真的那么不识好歹,不听劝告,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姐妹之情了。” “冷清欢,你敢,别忘了你是冷家的女儿,父亲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淑妃到了现在,还是看不出冷清欢到底厉害在哪儿,满心的不甘和不服。 一提起冷耀宗,冷清欢唇角的嘲弄更深了,“本宫是皇后,你只是个妃妾,若真有什么,必定是弃车保帅,那个老匹夫多么看中权势,会为了那点凉薄的亲情保你么?” “不可能,父亲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淑妃极力的辩解,压根不相信冷清欢的话。 冷清欢失望的摇了摇头,“其实,你真的不适合进宫为妃,你任性冲动,又爱意气用事,一点儿都不像是李氏那个毒妃的孩子,哎……你滚吧,好好想想本宫今日的话,是死是活,你自己选择。” 她还真未与任何人如此剖心置腹,大约是冷清姿太蠢了吧,蠢得她都懒得动手对付她。 夏荷拉着还要说些什么的淑妃,小声道:“娘娘,这次的确是你冲动了,快跟皇后娘娘认个错吧,来日方长。” 淑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将冷清欢的话细细琢磨,竟觉得有些道理,她好像是太意气用事,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冷清欢不是不想跟她计较,而是不屑跟她计较。 就跟我将你当最大的敌人,你将我当最弱的蚂蚁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 贱人,就这么看不起她吗? 走着瞧,早晚有一天,她会练成母亲那样的段位高手,斗不死她。 “夏荷,我们走,领罚去!” 二人气势汹汹来,灰不溜秋去,不过一下午,就成了满宫笑柄。 风声传到容贵妃耳朵里,惹得她笑的花枝乱颤,对身旁一起练舞的宋婕妤说道:“本宫以前瞧着她挺知书达理,却不想是个如此蠢货,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 第68章御前狭路相逢 宋婕妤谄媚的笑了笑,眉眼之间尽是对淑妃的鄙夷,“嫔妾与她相处过数日,她的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才情了得,但是却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压根没什么心机,她是斗不过皇后的,也就只有贵妃娘娘这样的冰雪聪明的人,才能与皇后一较高下。” 容贵妃被她夸的一脸骄傲,摇着七彩羽扇咧嘴道:“如此说来,那个蠢货倒也不足为惧。” 宋婕妤却不苟同,“娘娘,她虽然没什么心机,但她那个嫡姐,摄政王妃可不是吃素的,从前那个嫡妃唐氏,嫔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绝不是外人口中所说的歹毒放荡的淫妇,这中间可能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你是说摄政王妃……”容贵妃好奇起来。 宋婕妤却不愿多说,“娘娘,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容贵妃点了点头,“是啊,淑妃霸占恩宠,一枝独秀,保不齐哪天就怀上了龙嗣,皇上的长子啊,母凭子贵,到时候只怕是要越过本宫去,为了防范于未然,宋婕妤,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宋婕妤眼底闪过一丝阴险之色,如同一只深谙此道的老狐狸,“娘娘放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亦是如此,而此间皇后和淑妃结下了梁子,咱们正好可以利用此契机。”容贵妃冷冷一笑,凉凉讽刺她,“就你最近那一落千丈的办事能力,本宫可不能放心,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蠢了?办什么都办不好,你让本宫还如何重用你?外头想巴结本宫,为本宫效力的嫔妃可都排着队呢,你自己好好想想,跪安吧。” 宋婕妤心中一凛,知道她对她最近的表现相当不满,其实她自己也很恼火呢,皇后城府太深了,她的那点儿小伎俩实在斗不过。 看来,她真的需上心再上心了,不然真被容贵妃弃了,皇上又不待见她,以她卑微身份,如何在这偌大的后宫里立足? 跪了安,宋婕妤便着手去办此事。 而容贵妃已经换下了衣裳,梳洗打扮了一番,吩咐道:“紫鹃,将本宫给皇上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糕端上,咱们去勤政殿。” 冤家路窄。 勤政殿门口,冷清欢刚下了凤驾,就看到容贵妃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哟,皇后娘娘,可真是巧啊。” 容贵妃下了仪仗,娉婷走来,晚霞万丈,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本就如一朵开的绚烂的玫瑰花,霞光陪衬下,愈发娇艳明丽,仪态万方。 “给皇后娘娘请安。”容贵妃来至跟前福身,礼行的倒十分规矩。 看来那次的教训没让她忘记尊卑有别。 冷清欢抬手,温和微笑,“起来,贵妃也是来看皇上吗?” 容贵妃粗略的打量了冷清欢一眼,见她粉黛薄施,又穿着一件儿宫里早已不时兴的雪缎衫子,就连平日该佩戴的面首也一件没带,就只簪了一朵新鲜的碗莲花,小巧淡雅的浅黄色,与身上月白衣裳,倒显得相得益彰,清丽不俗。 嫉妒,自眸底一闪而过。 哼,贱人可真是会打扮,这宫里嫔妃谁不是锦衣华服,珠翠环佩,偏她独树一帜,一身素净。 繁花渐欲迷人眼。 莫说皇上,就是她自己,看惯繁花,偶尔看看素草,也觉得很新鲜。 狐媚子手段,不要脸! “皇后娘娘,嫔妾给皇上来送藕粉桂花糕来了,娘娘似乎也带了吃食,是什么呢?”容贵妃一双眼落在了凤驾旁边提着食盒的书云身上,遥遥相看。 冷清欢唤了书云过来,指着锦盒笑道:“一些寻常小菜罢了,天色尚早,皇上想必还没传膳,容贵妃既然来了,便一起用膳吧。” 容贵妃见她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口吻,顿时不悦,心道:谁是主谁是客还不知道呢。 “皇上,皇后和贵妃二位娘娘都带了膳食,在殿外等候呢。”太监小禄子进殿禀报道。 元宝目光微动,抱着拂尘犯愁道:“皇上,二位娘娘一道儿来,怕是要不安静了。” 季连韶放下奏折,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既然一起来了,就都宣上来吧,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有时候不可小觑。” “诺。”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如春花秋月,给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再添一道锦色。 季连韶装作没看到走在前面,穿着素净的冷清欢,对着容贵妃温柔道:“都落座吧。” 容贵妃见他对皇后态度不冷不热,心中一喜,献宝似得,将那碗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糕端到了季连韶的面前,殷切道:“皇上,这是你最爱的藕粉桂花糕,嫔妾只放了一点点的糖,保留了藕粉和桂花的独特风味,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元宝笑着接下,按照老规矩,拿着银如意试探了一遍,才递到连韶的手中,“皇上请用。” 连韶用了一勺,清甜滋味的确爽口,只是饭前不宜甜点。 “皇后,你的食盒里装的是什么?”连韶头也不抬道,似乎对于她的饭菜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给她一个面子,顺口一问。 冷清欢粲然,给了书云一个眼神,书云这才提着锦盒,一层一层摘开,将里面一碟碟精致小菜呈到了连韶面前,“皇上,这是娘娘亲手做的小菜,娘娘说不知皇上口味如何,只看着做了几样。” “鸡丝黄瓜,佛手金卷,五彩牛柳,莲蓬豆腐,龙井竹笋汤,肉末烧饼。”书云一样一样报上来,依次放在了季连韶跟前。 元宝意外的看了一眼冷清欢,还说不知皇上口味呢,全是皇上爱吃的,皇上说皇后对他不太上心,他看未必呢。 季连韶看着面前四菜一汤外加主食,无一样不是他最爱的,垂着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却没说话,对着元宝招了招手,元宝拿着银如意逐个试探,末了恭敬一笑,拿起小碗,“皇上,奴才给您试菜。” 季连韶随手一指,“莲蓬豆腐吧。” 第69章诚心求和 元宝试吃过后,眼神一亮,有些震惊的看着冷清欢,原以为皇后毓秀名门,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出来的味道也就一般,不曾想竟如此好吃,豆腐醇香嫩滑,入口即化,这一口下肚,如置身于梦幻云端,叫人还想再吃第二口。 “皇上,请。”元宝咽了口口水,兴高采烈的重新呈了一块豆腐给季连韶。 季连韶看了一眼脸上遮不住开心的元宝,有些奇怪,“你笑什么?” 元宝尴尬的挠了挠腮,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个持躬稳重御前总管,竟然会为一道菜而开心的像个孩子,哎,说出去都怕丢人。 “没事皇上,请皇上用膳。” “恩,给贵妃也添上。” 容贵妃得意的接过元宝递来的碗,似挑衅似炫耀的看了一眼冷清欢,仿佛在说,你看,我有,你却没有,皇上将谁放在心尖儿上,这不明摆着吗? 冷清欢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动作轻柔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龙井竹荪汤。 直到容贵妃发出一声赞叹声,“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她进宫这么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莲蓬豆腐。 御膳房的厨子可都是全国顶尖儿的,做出来的莲蓬豆腐也是万里挑一,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到了这道豆腐跟前,怕是也会逊色几分。 这真的是皇后亲手做的? 容贵妃有些怀疑,蔫酸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这是您小厨房做的吧?为了讨皇上欢心,才说是自己做的。” 除了这一点,她想不到别的。 在她心里,冷清欢还是那个臭名昭著,一无是处的草包,根本不可能会做菜。 冷清欢放下碗,给季连韶夹了一筷鸡丝黄瓜,温婉一笑,“欺君是大罪,本宫担待不起。” 季连韶夹起她给他夹的菜,优雅的吃了一口,怕她骄傲,不想承认她做的的确很好吃,却也没有吝啬的夸奖了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皇后厨艺远比御膳房厨子精湛,你辛苦了。” 冷清欢面色微红起来,如沁了胭脂,羞涩中带了一丝甜蜜,“为皇上下厨,是臣妾身为妻子应尽的本分,怎能说辛苦呢。” 闻言,季连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浩瀚如星子的眸,掠过一丝玩味,话说的那么漂亮,可你的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冷清欢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地闭了闭眼,算作默认。 至少她今日真的是这么想的。 自打嫁给他后,他们相敬如宾,他虽宿在坤宁宫,却对她不曾勉强逾礼半分,可见是真的尊重于她。 至于他在天寿宴上的试探,她当时的确是生气,气他对她的不信任,可过后一想,她为什么生气呢? 毕竟他们不是太熟,要结盟也对看看对方的实力值不值得结交,他试探她,无可厚非,她通过了他的试探,皆大欢喜。 再说,她不也试探过他吗? 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 所以,她今日是来求和的。 带了他最爱的口味,诚心求和。 看着冷清欢脸上的真诚之色,季连韶眼底趣味更浓了,伸手夹了一块佛手金卷,直直的朝冷清欢的碗里去,却在快要到的时候,拐了个弯儿,放在了容贵妃的碗里,“流烟,几日不见,你清减了不少,多用些。” 容贵妃看着帝后之间缓缓流淌的微妙气氛,本来吊起的胃口一下全无,正打算告辞离开,却因为季连韶这一举动,而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皇上喊了她的闺名儿呢。 纵横这六宫,还有谁有过这般殊荣。 皇上果然还是在乎她的,不然也不会注意到她最近瘦了。 “皇上您尝尝这个,这个也很不错呢。” “皇上,还有这个汤,很是鲜美,您尝尝。” 容贵妃笑靥如花,频献殷勤,趁着夹菜的空隙,还不忘得空蔑视冷清欢一眼。 看,皇上最爱的还是她,不是阿猫也不是阿狗,更不是狐媚子! 冷清欢被她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好好,皇上最爱你行不行? 你是最得宠的行不行? “皇上,臣妾还有事要处理,便不打扰皇上和贵妃用膳了,臣妾告退。”冷清欢好笑离开。 季云堂看着她临走时恶寒的眼神,嘴角不由上扬,这个女人,是压根不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才无所谓他身边是谁。 所以那天,他临时反水是因为……罢了,放长线钓大鱼,来日方长。 夜幕已深,各宫灯火大多熄灭,只有零星几盏,散落四方,这一眼看过去,偌大的皇城,竟有了寂寥的味道。 冷清欢依靠在角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壶清酒,夜风瑟瑟,越喝,头脑越发清醒。 “皇上万岁。” “皇后在上面?”下面传来一道温和如熙的声音,冷清欢神色微动,她要等的人来了。 矫健步伐停在身后,冷清欢回眸一笑,“皇上来了,臣妾恭迎皇上。” 说是恭迎,身子却没动半分,想来是冥想着给恭迎了。 季连韶走过来,闻着她身上浓重的酒香,不禁俊眉微蹙,“你喝酒了?” “有何不可?”冷清欢将酒壶递给他,咧嘴一笑,“人生难得几回醉。” 季连韶将她拉了下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这上面跌下去,那就悲剧了。 “皇后,你约朕来此,就是为了喝酒的?”季连韶饮了口酒问道。 冷清欢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壶,对着壶喝了起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皇上,臣妾的人得到消息,季云堂秘密组织了一批人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打算将您新征任的太师唐振大人挤下朝堂,然后彻底架空您的权利,将整个朝堂笼络在自己手中。” 季连韶蹙眉侧目,“那你可有名单?” 只要知道都有谁,那他就能逐个击破,粉碎季云堂的计划。 冷清欢打了个酒嗝,神神秘秘的自袖口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季连韶,“你看看吧,一共十五个,都是各地出类拔萃的人才,若是这些人进了朝堂,为季云堂所用,那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顿了顿,冷清欢又道:“前朝风雨欲来,边陲亦是如此,季云堂深知皇上现在最大的倚仗是骠骑大将军顾亭深,所以他勾结外邦,企图让顾亭深将军‘战死沙场’。” 季连韶将科举名单小心收了起来,听到战死沙场四个字,顿时停住,眼底闪过一丝信赖,“亭深聪明绝顶,一定会想到季云堂会出此下三滥招数,从而加以防范的。” 冷清欢轻笑出声,“皇上就那么自信顾将军一定不会有事?人算不如天算,季云堂此次勾结的外邦,乃是西凉的三王爷,誉王殿下,我听说这个人城府极深,能从一个不起眼的庶皇子,成长为尽揽人心,深受爱戴的亲王,与当日的季云堂何曾相似,所以,皇上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季连韶却是淡薄的笑了笑,“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那誉王殿下有一个亲弟弟,七岁时便被西凉国君送到了大云当质子,是誉王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有他在,誉王暂时不敢硬碰硬。” 冷清欢挑眸看向皇宫西北处,“你是说柠七王爷?听闻他素来羸弱多病,就连本该出席的天寿宴,也未曾参加,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熬不过?”季连韶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阵畅然轻笑后,目光犀利无比的紧盯着冷清欢,“皇后,传言有时候不能当真,就像外界人口中的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无非就是好命,投对了胎,可真正呢,你是一个狡猾的狐狸,绣花枕头不过是你用来迷惑世人的假象。” 冷清欢心中一沉,眯起眼睛来,“皇上,你……调查过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不然,一个多疑筹谋的帝王,凭什么仅凭她的三言两语就跟她结盟了? 如果真如她讲的那样,他一早就将她调查个清清楚楚,那季连韶这个人,可就相当可怕了。 第70章她的解释 不过冷清欢不怕,毕竟灵魂重生,于这个世间而言,只是一个传说,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就连野史,也只是只字片语,不足为信。 所以任凭他如何调查,只能发现她较先前性情变了许多,并不会真的发现什么。 人都是善变的不是吗? 季连韶感受着冷清欢跃然于表的不悦之色,倒也不打算敷衍,诚实说道:“还记得奉国寺一事吗?回到宫后,朕就命人调查了你,皇后,朕有些疑惑,你先前什么都不会,怎么好像一夕之间,就什么都会了?会不会太突然?” 停了一息,季连韶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多日的问题,“还有,你……明明深爱皇叔,却为什么临阵倒戈,要与朕结盟,去对付皇叔?还是说这只是你们的另一个计谋,以你来获取朕的信任,好知己知彼,最后给朕致命一击!” 冷清欢听罢有些惊讶,没想到小皇帝的心思还是挺缜密的,至少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没有全然信任她,对她或多或少防备着。 也对,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人突然的转变是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的。 他要她一个解释。 可以让他信任的解释! 冷清欢举杯邀月,淡定从容的回答,“皇上,你既然调查了我,那就应该清楚我的处境,我只是一个一出生就背负上克母之名的丧门星,父亲见我如见仇人,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这才没有苛待了我,可一个爹不疼,没了亲娘的孩子,终归活的艰辛些,所以我努力藏拙,尽心讨好李氏,这才能活到今天,那日,皇上封我为后,我知道时机到了,不必再掩饰自己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至于季云堂……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他利用了我,所以……我要他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间生生挤出来的,可见是有多恨。 这次换做季云堂惊讶了,由爱……生恨? 真的是这样吗? 一切似乎很合情合理,没有什么纰漏。 可他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是她的举动,还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让他产生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们……难道真的不曾见过么? 季连韶狭长的眸子里疑云浮动,沉默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皇后放心,朕在,以后便不会再让那些人欺负了你。” 昂? 冷清欢喝酒的动作顿住,桃花霏霏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不可置信,开玩笑道:“皇上莫不是心疼我了?” “若朕说是呢?”季连韶低沉的嗓音如小石投水,一圈一圈,在冷清欢心上荡漾开来。 她抬眸,不期然对上了一双认真严肃的眼,似清风朗月,似浩海星辰,灼灼而又真挚,明亮的叫人不能直视,不能琢磨。 冷清欢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的别过脸去,不知是喝酒,还是别的缘故,一张脸,突然燥热起来。 她是脸红了吗? 可笑。 是不是年纪大的人都禁不起撩拨? 冷清欢干笑着转移话题,“皇上,自古以来,祸起萧墙,臣妾以为要想扳倒季云堂,需双管齐下,前后夹击,方能攻其不备,直捣黄龙。” “哦?那皇后准备如何做?”季连韶装作很感兴趣洗耳恭听的模样,心知她有意闪躲,也不勉强。 冷清欢斜他一眼,迎着风抿唇一笑,如同一朵含蓄的夜来香,优雅恬静,沉稳内敛,散发着迷.人芬芳。 片刻,只听她徐徐开口,如昆山玉碎,香兰泣露雨,“皇上,臣妾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季云堂瞒了所有人的秘密,所以臣妾一早就让人安排好了,只要能成功,必定会让他后院失火,措手不及。” 连韶看着她自信洋溢的模样,便知她已有万全把握,微凉的薄唇不由跟着她一同翘起,“那朕就等皇后的好消息了,若有什么需要朕,皇后尽管开口。” 闻言,冷清欢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放心,用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开口,我可不会客气的。” “不客气便好,这说明皇后没将朕当做外人,朕很开心。”季连韶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也愈发深邃,里面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冷清欢笑容僵住,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心里猜思,他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意无意的撩拨她? 难道是爱上她了不成? 呵,冷清欢被自己逗笑了,人家不过礼貌了些,自己未免太自作多情。 气氛,一度尴尬着。 “皇上~” “皇后~” 二人同时开口,想要打断这波尴尬,却因为异口同声,而更加尴尬。 最后还是冷清欢深吸了口气,福身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季连韶扶起了她,目光落在她乌油油的发髻上,笑如春风,“皇后请说。” 那般亲和的语气,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冷清欢一双妙目沉了沉,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他握着她胳膊的大手,才发觉被他抓过的地方,竟是火烧火燎般的灼热,让她有些心烦意乱,是以,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客气,“臣妾明日还有要事要办,须得出宫一趟,还请皇上帮臣妾善后,恩……时辰也不早了,臣妾乏了,便先告退了。” 说罢,冷清欢与他擦身而过,匆匆离开了角楼。 角楼之上,连韶对着那抹匆匆离去碧影摇头失笑,他今日……是不是吓到她了? 翌日,各宫嫔妃来给冷清欢请安,却被采萍给挡下了,“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便免了请安,还请各位主子各回各宫吧。” 众妃巴不得免了,赶忙打道回府。 甬道上,宋婕妤跟在容贵妃的仪仗一侧,摇着扇子蹙眉道:“娘娘,您昨日还同皇后一起,看得出她哪里不适了吗?” 容贵妃也觉得有些怪异,“她自进宫便一直生龙活虎的,不像是羸弱之人,且昨日并无半点异样。” “那……您说,她是不是在装病?又或者跟上次一样,不在宫里……”宋婕妤猜测道。 容贵妃眸光一闪,犀利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说她离开过皇宫?” 上一次,容贵妃因为禁足,并不知道冷清欢离宫一事,宋婕妤只好将当时的情况与她细说了一遍。 容贵妃听罢,沉吟道:“如此说来,皇后的背后或许有皇上在撑腰,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而你,现下还是办好你手中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意有所指,宋婕妤哪能不上心,余光瞥见仪仗缓缓而来的淑妃,嘴角不由勾起一抹阴笑,“娘娘,说曹操,曹操就到,到底是仗着圣宠,您看她那副眼高于顶的姿态,看见娘娘,竟没有丝毫的恭敬之意。” 容贵妃也瞧见了来人,一身娇嫩粉衣,打扮的容光妖艳的,是要去勾引皇上吗? “宋婕妤,既然淑妃不懂规矩,持宠而娇,本宫身为贵妃,是不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以正风气?” “娘娘英明!” 第71章遗珠 且不管宫里如何明争暗斗,冷清欢此时已经来到了京城最大的勾栏院,春风楼。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冷面男子,是季连韶派给他的保镖,据说是大内第一高手,武功十分了得。 武功了得的大内第一侍卫,看着冷清欢一身儿白衣胜雪,大摇大摆的进了春风楼,眼角不由抽了抽,果断提醒:“皇……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倘若传出去,一国之后,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皇上还不得将他给杀了。 冷清欢顿足,回眸给了他一个不容置喙的眼神,“主子做事,自有道理,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多嘴。” “是。”侍卫登时不敢再说话。 老鸨子在此时谄媚的迎了上来,看着打扮华贵,气宇非凡的冷清欢,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眼冒一片星光,“哎呦哟,这位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是第一次来我们春风楼吧。” “妈妈慧眼,本公子的确第一次来。”冷清欢说着掏出一把银票,财大气粗的扔进了她的怀中,“把你们这里最红的遗珠姑娘给我安排过来。” 老鸨子捧起一手抓不完的银票,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却听到遗珠的名字时,笑容顿住,将银票往回一推,歉意说道:“公子,遗珠小姐向来只接待她选定的客人,没有选定的,是不会接待的。” 冷清欢稍稍挑眉,“还有这规矩?那你告诉她,本公子今天还就得要她陪着,不然不走了。” “公子~”老鸨子看着冷清欢不依不饶的架势,有些犯难,“我们这儿最红的姑娘可不止遗珠一个,您看要不要选别的?芝遥和灵珊姑娘也都貌美无双呢。” 冷清欢别过脸去,特意化好的妆容,使她看起来确有几分男子的清朗和霸气,一甩折扇,一副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本公子今日若见不到遗珠,定拆了你们的春风楼。” 好大的口气啊! 老鸨子眼神一沉,略有怒意。 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谁敢在春风楼里这般撒野! 即便是名门权贵,到了这里,对她也都是礼让三分,迄今为止,还没人敢说要拆了春风楼。 “请公子别强人所难,遗珠小姐不是谁都能见着的,你们之间没有机缘。”老鸨子冷淡说完,就要离开。 冷清欢却叫住了她,递给了她一本曹孟德的诗歌集,认真道:“把这个给遗珠,一定要交到她的手上,你亲自去,决不能假手于人。” 老鸨子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才不会帮她呢。 然而这样的念头却因为面前一把突然出现的银票而打住。 “只要将书交给遗珠,这些银票就归你了。”冷清欢如蛊似惑的笑着。 老鸨子见钱眼开,万两银票在手,哪儿还会说不,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这就去找遗珠小姐,公子风月轩稍等。” “红梅啊,还不快将公子请到风月轩。” 上头传来红梅的应声,“诶,奴家这就来。” 冷清欢被众星捧月般,拥簇着进了最豪华的厢房,风月轩。 等了约莫片刻,禁闭的房门终于打开,鱼贯而入几个婢女,捧着美酒佳肴放在了桌子上,放下后,又全部离开,最后,一道袅袅身影翩跹而来。 隔着月光纱帷幄,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但那通身流淌的不俗气质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如月里嫦娥,仙姿玉骨。 须臾,轻柔的声音自那头传来,娇声细语,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敢问公子,这世间最能解忧之物,是为何物?” “要论何以解忧,当属暴富。”冷清欢起身,一边走近她,一边回答着,最后,帷幄被撩开,二人四目相对。 遗珠脸色发白,震惊不已的看着冷清欢,一双星眸里光芒闪动,欲言又止,“你……你……” 冷清欢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烈焰红.唇,戒备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的大内第一高手,吩咐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候着吧。” “是。”商陆抱了抱拳,不敢不听,出门时还不忘带上门,却是看冷清欢最后一眼时,充满了同情与扼腕,可怜皇后娘娘那么美.艳绝伦的一个人儿,竟然来青.楼里睡女人,皇上啊皇上,您被一个花魁给绿了,您知道吗? 冷清欢不知道自己在商陆的心里已成了不正经之人,转身之际被遗珠紧紧钳制住了双臂,激动的看着她,无比犀利的问道:“你……你与她什么关系?” 冷清欢拍了拍她的柔荑,示意她先冷静,不疾不徐道:“我自然是她的朋友,她死的冤枉,我想给她报仇,但我终究势单力薄了些,不晓得作为她曾经金兰姐妹的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金兰姐妹……”这几个字让遗珠瞬间潸然泪下,恨恨的看着冷清欢,仿佛透过这副躯壳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既让她心疼又让她愤恨的人。 “不,我才不会帮你,更不会给她报仇,是她活该,当初不听我的劝阻,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虽说着活该,可遗珠眼底却只有懊悔和疼痛,当初,她就该拼了命去阻止她嫁给季云堂的。 她和她认识十年。 那年,桃花微雨,她第一次来到京城,却被贼人偷了荷包,后又被狂徒调.戏,险些失贞,是她仗义出手,救下了她。 她们一见如故,无话不谈,于是拜了帖子,结了金兰,成了最要好的姐妹。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叫季云堂的男人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她,并很快俘获了她的芳心。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季云堂到底是谁,他可是…… 她开始极力的劝阻她,让她不要嫁给季云堂,可她并没有听,反而开始渐渐疏远了她。 最后,姐妹之情,一刀两断,她开了京城最大的勾栏院,成了倾国名花,而她,却被他害了九族,身首异处。 如今,旧事重提,竟历历在目。 伤心过后,遗珠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双手僵在半空,似要安慰她的冷清欢,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第72章 帮我联系一个人 徒然转变的态度令冷清欢不自然的收回了手,悻悻一笑,“我叫清欢,以你的眼力,应该看的出我是个女子,那时你和离月之间已经疏远,而我算是继你之后她唯一的闺中密友。她的悲,她的痛,她的一切,我都清楚了解,她被斩首的前一日,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曾写下一封血书,上面全是对你的内疚和对父母亲人的悔意,她说在这个世间,她对不起你,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族人,是她的天真和愚爱害了所有人,所以她活该以命相抵,以血偿还。” 可惜那封血书她刚写好就被冷清雅个贱人给毁了,不然她真想带来给遗珠看看,或者,剖开这颗心,让她知道,她真的知道错了。 遗珠捂着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落下,良久才哽咽道:“她真的是那么说的?” 可她为什么在她去探监,见她最后一面时,她会说那么决绝的话? 她说她永远不后悔与她断绝姐妹之情,她说她当初瞎了眼,不该救她,她说她讨厌她,更说了一堆让她心生厌恶的话。 如今想来,却是为了故意气她,让她对她再无牵挂,以后即便是想起她,也只是对她的厌,然后就不会伤心了。“傻子,大傻子……”遗珠越想越清晰,最后崩溃大哭起来,“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若我一早知道她在王府过得不好,说什么也会救她出来,也不至于我和她天人永隔。” 十年呐,她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妹妹,是她在这凉薄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却没救她,甚至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唐家之祸,九族之命,她全部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自责,她痛苦,万念俱灰下,被心爱之人送上了斩首台…… 天呐,她带着怎样的恨离开这个人世的? 遗珠捂着心口,疼的几乎不能呼吸,“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季云堂目的不纯,当初就该拼了命的阻止她嫁给他,是我,没有尽力,是我,没有救她……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冷清欢抱着她,眼底漫过一丝深深的悲恸,曾经,她痛苦过,绝望过,甚至想就算是死了,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季云堂和冷清雅。 可现在,她竟能平静的与她诉说前生之事,是恨少了吗? 不,纵然海枯石烂,她的恨也不会少。 死而重生让她学会了冷静面对,沉着应对,她不与遗珠相认,是因为她复仇之路,生死茫茫,倘若哪一天她遭遇不测,也不会给她带来第二次痛苦。 在遗珠的心里,在自己的心里,唐离月已经永远死去了。 “遗珠姑娘,是她告诉我,你是春风楼幕后东家,我想请你帮个忙。”冷清欢掩去泪水,没有忘记今日来的目的。 遗珠止了哭声,才惊觉自己有多么失态,尴尬一笑,“看我,哭的跟什么似的,逝者已矣,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省力气,为她报仇。” 冷清欢回以一笑,“遗珠姑娘说的是,只是她生前不想连累你,死后就更不会,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要插手,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即可。” 遗珠眸色闪了闪,重新审视了一下冷清欢,恢复了以往八面玲珑的精明模样,“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帮我联系一个人,以离月姐姐的名义。” “哦?是谁?”遗珠凑近了冷清欢。 冷清欢俯首,贴在了她的耳侧,悄声道:“陇西商贾,李伯贤。” 遗珠秀眉微扬,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冷清欢,“看来,你的确是她的密友,不然也不会知道李伯贤。” 冷清欢点点头,“李伯贤是唐家的义子,唐家落难前,李伯贤与唐老爷决裂,唐老爷将他逐出了家门,并宣称二人再无任何关系,或许他那时已经预料到唐家会有灭门之祸,所以才那么做……” 只是父亲没想到季云堂会那么丧尽天良,诛灭了唐家九族之性命。 老的老,少的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死的何其无辜。 遗珠踌躇了片刻,似想到了其中的关壳,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李伯贤是义父的最后一张牌?” “也不全是。”冷清欢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重生一回,她发现,很多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譬如当日父亲怎么会知道唐家即将有灭门之祸,而提前送走了伯贤? 若仅仅是利用完了就弃之,季云堂实在不必诛杀唐家九族,如此大动干戈,倒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到底是什么,要用几百条人命来陪葬。 亦或者说,季云堂图的不仅仅是唐家的财富,还有别的? 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见到伯贤,跟他当面问清楚。 遗珠仿佛看懂了冷清欢的迟疑,也不多问,只答应道,“你放心,我会联系伯贤,算起来,我跟他也属旧相识,不过,我要如何给你传递消息?” 甚至到了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冷清欢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缀流苏玉制令牌,递给了遗珠,“这是城东清华苑的门令,只要说出你是谁,自然有人接应。” 遗珠接过来,只见上面小篆雕刻着一个小小‘韶’字,再无其他,眉心不由蹙了蹙,看冷清欢的眼神愈发犹疑起来,“你不觉得这远远不够吗?我连你真正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信任你?” 冷清欢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坚定道:“你不需要信任我,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便足够了。” 知道太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极有可能会引起季云堂的注意,所以,抱歉! 离开春风楼时,天色尚早,冷清欢不想那么早回宫,便转了个弯,去了城西的乱葬岗。 那里,埋葬着唐家无数冤魂枯骨,自唐家湮灭已有半年之余,她一趟都不曾去过。 因为她内疚,她害怕,她无颜去见他们,更怕他们不肯原谅她。 乱葬岗内空旷寂静,荒无人烟,偶尔会有几声乌鸦鸣叫,给这无人之境平添几分诡异色彩。 腐尸之气随着微风徘徊飘荡,令人阵阵作呕。 商陆憋着气,怪异的看着冷清欢清瘦的背影,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已经待了半个时辰。 “娘娘,是不是该回去了?”商陆问道。 冷清欢深吸口气,转身之际,满目悲伤,随风而去,“走吧。” 有朝一日,她会从这里将他们风光接走。 有朝一日,唐家冤屈,必会大于白天下。 第73章冯莺 月圆朦胧,星朗风清。 回到皇宫,宫门已经下钥,商陆无奈,只好逾越,携着冷清欢翻墙而入。 花影斑驳,暗香浮动。 二人选了最偏僻的御花园西角,企图悄无声息的回到坤宁宫。 却是经过西角小凉亭一侧时,隐约听到两道鬼鬼祟祟的声音,“阿靖,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春雪手中,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阿靖:“好,待会子换了班我就离宫,你赶紧回去,切莫小心。” “恩。” 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消失,冷清欢回头看了一眼商陆,黑夜中,一双凤眸似小兽般狡黠,“商陆,本宫要在阿靖不知情的情况下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属下明白。”商陆抱拳,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真是势如疾风,快如闪电啊,冷清欢感叹着,同时羡慕的要死。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般高强的轻功? 什么飞檐走壁,飞花摘叶,都不在话下,那她就满足了。 半个时辰后,冷清欢沐浴完毕,商陆候在了殿外,将书信恭敬的举在了头顶,“皇后娘娘,书信在此。” 书云接过来,拨开珠帘,来到了亲殿内,递到了冷清欢的手中。 冷清欢拆开,映着烛光仔细一看,眼底波澜骤起,一把将信拍在了桌子上,勃然大怒,“好个里应外合,果真歹毒,商陆,将信还回去,别漏了破绽。” 商陆在外间回道:“娘娘放心,阿靖已被属下迷晕,一个时辰内醒不来的。” “恩,做的不错,另外,若皇上问起今日之事,你预备如何回禀?”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危险气息。 商陆只觉头皮一紧,谨慎回答:“娘娘今日扮作男子,见了春风楼最红的姑娘,春风一度,再无别的。” “呵~”冷清欢忍不住一笑,“春风一度,这个极好。” 她不喜欢多嘴的奴才。 “带着信下去吧。”冷清欢打着哈欠吩咐道。 商陆松了口气,带着封闭好的书信,鬼魅般一闪,再无踪影。 书云拿着软帕给冷清欢擦着秀发,窗外谭谭月色,却盖不住她脸上的担忧,“小姐,那信里写了什么,为何您那么生气?” 冷清欢磕着眼睛,指尖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对着书云道:“明日,你拿着我的手令出宫一趟,对外就说回国公府帮我拿一些旧物,然后想办法给摄政王府的厨娘们传个话,让她们……” 翌日,季云堂下朝回到王府,途径花园假山时,忽然听到下人在那话八卦,“要说药膳啊,当属新来的冯莺姐姐,她做的最好了,甄姨娘月事不调,冯莺姐姐几顿红枣益母汤就给治好了,还有月姨娘,小产后一直有痛风之症,也是冯莺姐姐给调好的。” “真的?那冯莺也太厉害了,你说她怎么懂那么多啊。”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对冯莺姐姐是服气的,我那小弟,从小五味不辩,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怎么了?” “我听说冯莺姐姐药膳做的厉害,特意去求了冯莺姐姐看看能不能帮助我小弟,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 “我那小弟啊,他竟然开始识的味道了,我相信,只要继续服用冯莺姐姐的药膳,一定会彻底痊愈。” “那真是恭喜了,冯莺可真是个活菩萨。” “可不是。” “哎,你们两个在这儿说什么闲话呢,还不快去干活儿,一群偷懒耍奸的贱奴才。”一道凶恶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假山后的闲聊,二人顿时轰作鸟散,各司其职。 季云堂停在其中一块石头后面,若有所思,直到管家恭敬走来,“王爷,您回来了。” “恩,后厨是不是有一个叫冯莺的厨娘?”季云堂问了句牛马不相干的话。 着实让管家意外了一把,“王爷,您怎么知道?” 王爷一向不过问府中之事,别说厨娘,就算是前庭伺候的大婢女都叫不出来名字呢。 “本王听说她擅长医理,你把她叫过来。”吩咐完,季云堂直接去了书房。 管家办事效率一向极快,不过片刻,就把冯莺提到了书房。 “王爷,这就是厨娘冯莺。” 季云堂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娇.小玲珑,厨娘打扮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处,一张娇俏如花的脸上全是忐忑之色。 “你很怕本王?”季云堂问。 冯莺膝下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恭谨回道:“王爷贵若神邸,奴婢卑如草芥,自然又敬又怕。” “倒生了一张巧嘴儿。”季云堂嘴角弯了弯,“听说你很会做药膳?” 冯莺低下头去,乖眉顺眼的回道:“奴婢只会一点点。” “恩,那你就照着调离五味不识的方子,做一道药膳来,本王的一个属下,五味不识,要是你能给他治好,本王定重重有赏。”季云堂拿着书,状若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好像他有多体恤下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一样。 冯莺闻言,敬佩的看向季云堂,“王爷你真好,竟然还关心下属,真是他们的荣幸,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治好您的下属。” “恩,去做吧,做好了端过来,本王要亲自为下属试一下药。” 闻言,管家和冯莺同时不可思议起来,管家欲言又止,“王爷,您是万金之躯,切不可为一个下属……”“ “怎么?是本王的话没说清楚,还是你们没听清?” 管家和冯莺顿时一抖,快速的出了书房。 竹雅苑,冷清雅听闻此事,忽而觉得有些蹊跷,王爷怎么会突然召一个厨娘给他做药膳呢? 还说是为下属做的,他何时关心过下属的身体康健了? “春雪,快去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 春雪谄媚一笑,“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回来时,春雪脸色变得凝重,“小姐,王爷吃了冯莺的药膳,然后……” “然后怎么样?”冷清雅看着她不对的脸色,竟觉得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春雪知道她着急,便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王爷直赞好,并且将冯莺留在了身边,近身伺候。” 第74章一丝慰藉 “近身伺候?” 冷清雅从玫瑰椅上腾地一下起身,绝美的脸色因为太过震惊,而微微狰狞,如蛇蝎般美丽可怕,“这不可能,王爷从来没有过近身侍女。” 春雪目光有些恐惧,小心翼翼道:“以前没有,不代表永远都没有,小姐,现在府上都传遍了,更有的说,是王爷看上了冯莺,所以……” 冷清雅一记幽冷目光扫过来,春雪立时闭了嘴,“或许王爷只是病了,才会将一个做药膳的厨娘留在身边。” 可这样的说法,冷清雅自己都不信,旁人又如何会相信,病了自然有大夫,宫里太医多的是,再不济,京城里也有许多名医,一个会做药膳的婢女,还能比大夫强不成? “小姐,那咱们该怎么办?据说那个冯莺,长得很是标致,会不会趁机……” 勾.引王爷? 冷清雅坐下来,青葱玉指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件事,暂时不要管,目前,先将那件事做好才是。” 如果那个叫冯莺的真的敢勾.引王爷,她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春雪颔首,“小姐放心,阿靖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相信不日誉王就会收到,他若想救出质子柠七殿下,就一定会跟小姐合作。” 冷清雅极缓极缓的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的碧天白云,眼底的流光一点点染上残毒,“冷清欢,你一次次的跟我作对,触及我的底线,这一次,休怪我不念及血脉亲情!” 御书房,连韶正与众大臣议事。 御史大夫奏起,“皇上,西凉进贡的日子已定在七月初一,这次会由誉王担当使臣,带着倾国,倾城两位公主一起来。” 倾国,倾城? 这一听名字就是绝美之人。 众内阁大臣神色微异,以往西凉进贡,也会偶尔带公主来,最后都进宫成了宫妃,这一次,怕是也不会例外。 皇上真是艳福不浅,刚选了秀,就又要得美人。 只是这西凉的美人,到底是福是祸? 金漆龙椅上,连韶看着众人扬声道:“既然已经定下日子,那这件事就交给礼部去办吧,事关我大云的尊严国威,务必不能出差错。” 礼部侍郎赶忙站出来,道了声,“微臣谨遵皇上旨意。” 末了,连韶又看向一旁,随意坐在雕花太师椅上的季云堂,用询问的口吻道:“皇叔,此次的京畿安守就交于你如何?” 谦卑之态,众臣们一看便知,皇上对摄政王依然信赖有加。 那些想扶持连韶的忠心臣子,不免有些失望,失望过后,重新振作,只要他们团结一心,除了季云堂这个佞臣,必能让大云朝再恢复太宗皇帝时的繁华清明世道。 季云堂闻言,犹豫了一息,才态度冷傲道:“皇上既然有意,那臣当然遵旨。” 连韶欣慰的笑了笑,旋即看了元宝一眼。 元宝一甩拂尘,往前一站,“诸位大人,若没事,便散了吧。” “臣等告退。” 冷清欢与书云茉莉,候在御书房外,见大臣们三三两两出来,并给她见礼,微笑着一一免礼,直到季云堂最后出来,才迎了上去,“摄政王。” 季云堂冷眸一闪,低头行了个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冷清欢笑道:“王爷免礼,哦,对了,这是本宫为大姐做的胭脂,本宫居于深宫,不能随意出入,还请王爷代为转交。” 说着,身后茉莉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向了季云堂,在季云堂接过去的瞬间,悄声道:“王爷,这里面有一封信。” 然后看了一眼冷清欢,无声在告诉他,信是冷清欢给他写的。 季云堂敛眸,一派谨慎疏离之色,“微臣替王妃谢皇后赏赐,微臣告退。” 冷清欢望着他高大矫健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然后看了一眼各处守卫的侍卫和宫人。 外人听来,不过是寻常姐妹间相赠喜爱的小玩意儿,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无人会怀疑些什么。 进了殿,冷清欢命书云去布膳,自己则径直来到了连韶的身边。 “皇上,该用午膳了。” 连韶放下奏折,随她一起来到席间,说道:“皇后,再过十日,西凉便会来进贡,以往都会在京城逗留半月之余,这次怕是会久一些,宫里,还需你上点心。” 冷清欢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深意,“皇上,誉王此次亲自来,莫非是与长留馆的柠七殿下有关?” 连韶点点头,“柠七已近弱冠之年,近来又身子不好,他此次多半是要接他回西凉。” “接走?这可不成,西凉对大云本就虎视眈眈,誉王又跟季云堂暗里勾结,若是此时放走柠七,那必会置大云于水火之中,到时候内忧外患,皇室危矣。”这么浅显的道理,冷清欢看得透,连韶就更不必说了。 只是…… 连韶叹了口气,“若只是皇室危矣,倒也不要紧,朕只怕他们野心勃勃,挑起战乱,届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朕登基之初,其实并无治国之心,但渐渐的,朕觉得朕的肩上开始多了一些东西,一份属于帝王的责任和担当,朕希望能秉持列祖列宗的旨意,造福社稷,造福百姓。” “皇上~”冷清欢呢喃一声,目光有些动容,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一个闲散惯了的逍遥王爷,是如何给自己梏上枷锁,成为自己最不愿意成为的人。 若不是生在皇室,他必是一个恣意快活的人吧,闲时看山水,静时弄笔墨,外人的传言中,他活的像个蓬莱神仙。 就像她,闺阁时天真烂漫,潇洒随性,若不是爱上并嫁给季云堂,又怎会为他收起一身浪荡,成为她最不喜欢的样子。 若没他,以她天生无拘无束的性格,随便择一隅,选一人,一生一世,又是何等的幸福快乐。 可惜后来,他们都没能活成年少时理想中的模样,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后悔药。 纵然她是幸运的,重活了一世,但她终究不再是她,带着这一副千疮百孔的身心,在仇恨中慢慢腐朽。 若能在这冰冷的世间,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慰藉,并相互取暖,也是极其美好的。 冷清欢一把握住了连韶的手,许是那一瞬间因为剖白而产生的心灵共鸣,又或者是她心底深处见他如见自己的一时恻隐,她对他产生了同情和怜悯,“皇上,不管前路如何,我会陪着你。” 不是臣妾,也不是皇后。 她只是她自己,冷清欢。 第75章三十板子 连韶望着冷清欢格外认真的眼眸,有些错愕,也有些意外,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一双紧握着他手的小手上,惊喜,一闪而逝。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似庆幸似玩笑道,“前路茫茫,生死未卜,若有皇后相陪,朕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不~”冷清欢倒了两杯美酒,一人一杯,“我们都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看到该死的人死去的那一天!” 连韶接在了手中,唇角扬起,“好,活着。” “砰~”二人碰杯,似达成了一个约定,笑的好不开心。 一旁的书云和茉莉相视一笑,还是第一次见着自家主子这么率性而为的一面,识趣的退出了御书房,将空间留给了帝后两人。 诚如书云当初所言,新帝是个不错的人,未必不是小姐的良人。 她拭目以待。 那厢,季云堂回去后,就打开了冷清欢给他的匣子,并取出了里面的书信。 他原以为冷清欢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会给他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却没想到信上只写了一些不痛不痒,以寄相思的情诗情话,根本没有半点儿有价值的东西,不免对冷清欢有些不满。 看来,他是时候提醒她该做些什么了。 将信烧掉后,季云堂将匣子递给了一旁侍候笔墨的冯莺,“将这盒儿胭脂送去竹雅苑,就说是皇后赏赐王妃的。” 冯莺眼神一闪,恭敬的接了过来,送往了竹雅苑。 春雪一听来人是冯莺,想也没想,就禀告给了冷清雅,“小姐,冯莺来了,说是王爷让送东西来的。” 花菱镜子里,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因为听到这个名字,而凌厉起来,“请她进来。” “是。” 冯莺迈着小碎步,将匣子置于头顶,以卑微之姿,来到了冷清雅的跟前,跪下道:“王妃娘娘,王爷说,这是皇后赏赐给您的胭脂,让奴婢拿来给王妃。” 冷清雅仿若未闻,拨弄着首饰盒中各式各样的华美珠钗,在发髻间比来比去,总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最后对着春雪道:“这些首饰都太过时了,你得空儿去趟翠蝶轩,去买些最时兴的款式来。” 春雪微笑,“是,小姐。” “还有这个惊鹄髻本王妃不太满意,你重新梳来。” “是小姐。” 主仆再三折腾,冯莺仿佛已被遗忘般,跪了小半个时辰,冷清雅的发髻却还是没有梳好。 冯莺跪的双腿疼痛,面色发白,细密的香汗顺着脸颊,滴在了地上,小声道:“王妃娘娘,奴婢是不是可以走了?” 冷清雅一愣,仿佛才看到冯莺一样,惊讶道:“春雪,冯莺怎么还跪在这里?本王妃以为她已经走了。” 春雪同样也很惊讶,“哎呀,看我这记性,冯莺你快起来。” 说罢就去伸手扶人。 冯莺就着她的手艰难起身,却在快要站稳时,后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一推,登时往前摔去。 “啊~”冯莺惊叫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扑在了冷清雅的身上。 “哐当~” 小小圆凳哪里禁得起两人的重量,电石火光之间,一阵兵荒马乱,归于寂静时,首饰珠翠,已经摔得遍地都是。 而冷清雅被冯莺压在身下,当人肉垫子。 冯莺面色惨白,愣愣的看着身下艳容渐渐发黑的冷清雅,好半天没有反应,一副已经吓傻了的模样。 春雪尖叫一声,一把将冯莺推了个跟头,扶起了冷清雅,“小姐~你怎么样?” 冷清雅拍着心口,惊魂未定的样子。 春雪脸色拉了下来,将矛头指向了冯莺,厉声呵斥,“贱婢,竟敢冒犯王妃,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三十板子。” 话音甫落,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婢子,一左一右将冯莺往外拖。 冯莺挣扎着求饶,“王妃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还望王妃娘娘网开一面,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冷清雅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听她这么说,一副心将软的姿态,“既然你知错,那本王妃就饶……” 春雪插嘴道,“小姐,不能饶,这些都是王爷亲手送给您的,现在大半都已经坏了,且不说价值几何,若是就此饶了她,上行下效,以后谁再摔个价值不菲的东西,是不是都一句话就能过去了?所以,绝对不能就这么饶了她,来人,拖出去,重打三十板子。” 不多时,冯莺的惨叫声从院落传来,屋里主仆两个,越听,脸上笑意越发阴狠。 直到一道暴喝声骤然响起,如平地里的惊雷,青天下的霹雳,卷杂着滔天的愤怒,“住手~” 冷清雅脸上残毒一收,立时变作愤怒,跑出了房间,却不是奔着那道熟悉声音的主人,而是冯莺。 她用弱柳扶风的身子挡在了冯莺的身上,带着谁再打就打她的坚定,怒喝,“住手,你们都住手,本王妃都说了,冯莺不是故意的,你们到底是听本妃的,还是听春雪的?” 春雪跟着跑出来,大声嚷嚷道:“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平日对这些下人们太好了,她们才敢欺负到您的头上,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王……王爷……”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渐渐萎靡,最后变成了蚊子般的嘤咛,“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若再不来,这王府只怕就是你春雪一个人的天下了。”季云堂瞪着眼睛看着春雪,本来以为是冷清雅要打人,却原来是这个丫头越俎代庖,罔顾主命,实在该死。 春雪解释道:“王爷,您不知道这个冯莺有多冒失,她将王妃撞倒在了地上,您送王妃的那只血玉镯子也打碎了,王妃难过不已,却不敢言说,就因为冯莺是您派来的。” “春雪,你太多嘴了。”冷清雅适时斥责一声。 季云堂听到这儿已经大致明了,拉起了冷清雅,心疼道:“别太难过,镯子坏了,本王再送你一只便是,你一向心软仁厚,善待下人,但却不能惯她们坏毛病,这板子打也打了,冯莺,你便记住这次教训,回书房闭门反省吧。” 冯莺结结实实挨了十多板子,疼的龇牙咧嘴,仍旧乖顺行礼,“是,奴婢这就回去思过。” 无人看到,她转身离开之际,嘴角扬起的那一抹幽冷笑意。 季云堂揽着冷清雅,一根手指忽而指向了春雪,不悦道:“你,擅作主张,罔顾主命,剩下的十多板子,便由你替她挨打吧。” 春雪傻眼。 消息传到冷清欢耳朵里,已经是当日傍晚。 “小姐,您说大小姐这一招意欲何为?”书云问冷清欢。 第76章复仇计划 冷清欢摘下钗环,嗤之一笑,“哼,那不过是她一贯伎俩罢了,她眼瞧着这些时日季云堂对她不似往日那般信任,便打算走老路,以善良打动季云堂,好再度占据他的心。” 从前,她不一直使用此道吗? 人前,她仁善纯真,待人宽和,对她这个正妃恭维尊敬,事事以她为先。 可人后呢,她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三番两次陷害于她,为了将她拉下王妃之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她会让她尝一尝那种被慢慢怀疑,慢慢疏离,直到被心爱之人厌弃的滋味。 “书云,给冯莺传个话儿,告诉她,冷清雅的手段学着点儿,将来好一一还回去。” “是小姐。” 书云下去后,茉莉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缀流苏玉牌,“主子,有个小太监送来了这个。” 冷清欢接过来一看,玲珑剔透的玉牌上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韶字,不由眸色一亮,是遗珠,有消息了! “茉莉,你去一趟勤政殿,就跟皇上说我出宫去办事了,还有,若有人来找本宫,就说本宫病了,不见客。”说罢闪身进了内殿,换衣服去了。 等茉莉禀报完回来时,冷清欢早已人在春风楼。 遗珠领着一个长相俊朗,气宇轩昂的男子来到了冷清欢的面前,“伯贤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清欢。” 李伯贤目光犀利的打量着冷清欢,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穿似得,良久,才问道:“你要为唐家报仇?” 冷清欢握着扇子的手不觉用力,极力掩饰着又见故人的激动,不慌不乱回答道,“是,离月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的冤屈,我要为她报仇。” “呵~”李伯贤只觉好笑,转瞬间换了脸色,警惕的看着她,“这世间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朋友,而冒生命危险,去招惹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我、不、信!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找上我?” 一句一句,问的冷清欢哑口无言,他够防备,够缜密,这样的他,让她生出一丝欣慰来。 他不信任她就对了,现在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做的很对。 心里虽然很满意,但冷清欢面上却是装作气急败坏模样,“我只是想给她报仇而已,怎么就有目的了?你想太多了吧。” 这说辞显然敷衍不了李伯贤,他广袖一甩,背过身去,“你若不说实话,今日就只当咱们没有见过。” “你……遗珠,你跟他说。” 遗珠看着说话不过才一会儿就闹僵的两人,有些无奈,也有些犹疑,不知该相信谁。 “伯贤兄,小妹觉得,你不远千里而来,不妨听一听她的想法,再行决定不迟。” 这恰恰也是遗珠心里的话,清欢一直说要为离月报仇,可她到底要如何报仇? 没有计划,没有谋略,空口妄言,他们如何信她? 冷清欢自然也知道若不拿出点真计划,取信不了他们,便道:“当初,季云堂利用唐家财力招兵买马,打通朝廷上下关系,后又哄得唐父,开始着手接盘其名下生意,一开始只是几间铺子,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乃至霸占了整个唐家。唐家富可敌国,生意遍布大云朝各地,延伸各个行业,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先从小地方开始,挤兑打压其名下产业,等到对方运作不下去时,就出手,一举拿下,扩大产业。” 李伯贤听着眉头皱起,指出问题所在,“若想挤兑打压对方,我们势必要先赔本做生意,到时候若亏空一时补不上,财力又周转不过来,那我们不自己先陷入困境了吗?更何谈拿下对方?” 遗珠也表示疑问,“如若只是几间,几十间铺子关闭,季云堂或许不以为意,但是时间长了,底下生意匮乏,必定会引起他的警觉,到时候,查到我们头上,又当如何?” 冷清欢眸色闪了闪,这俩人不愧是精明的商人,第一时间就能将要害分析到位。 不过,她既然有了螳螂招儿,必然也有黄雀术。 她跟在季云堂身边数年,对他的了解虽没十分,却也有七分。 当初,她相信他是信任过她的,将他最隐秘的东西交于她,将他最大的秘密告诉她。 只是后来,那点可怜的信任,全被权力和美色给击溃,直至荡然无存。 权欲交织的丑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回过头来,冷清欢露出自信一笑,“城西有两处是季云堂洗银子的秘密据点,比国库还要充裕,还怕补不齐亏空吗?” 李伯贤闻言,眼神一跳,“你是想打劫季云堂?难道就不怕一朝打草惊蛇,满盘皆输吗?” 冷清欢扬眉,否决了他的想法,“不,不是打劫,而是积铢累寸,循序渐进,等他察觉时,已成定局,再想回天,已是乏力。而且……” 话锋一转,冷清欢目露狠色,“我不仅仅要夺得他的财力,我还要夺走他的权力,他曾经踩着唐家得到的东西,我会一一夺走,让他最后身无分文,卑微如狗,到那时,他还有什么力量来对付你们?” 她将他们拉入阵营,自然也会为他们铺好退路,不连累他们。 李伯贤被她激励的话说的一阵动容,当初义父突然将他赶出唐家,其实他恨过怨过,直至后来,唐家被灭族,他收到一封义父生前给他写的信时,才晓得,义父那么做,是为了保全他。 义父当初定然是知道唐家即将大祸临头,所以才在赶他出去时,又偷偷给了他唐家五分之一的财力。 那时,他以为是义父对他心存愧疚而弥补于他,却原来竟是…… 如今,这个自称离月朋友的女子,说要给唐家报仇,他该不该相信? “就算你的计划很是周全,但是,我仍然不会信你。”李伯贤坚定的说。 冷清欢敛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咬牙道:“算我服了你了,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人呢,贪财,想给唐家报仇是真,想要唐家的财力也是真,最重要的是,我跟季云堂有仇恨,所以,这一连串的因素加起来,才会让我们在这里见面,我一向不喜欢扭扭捏捏,今日,你们若说结盟,那我们就是盟友,若说作罢,那只当咱们没见过。” 遗珠看了看冷清欢,又看了看李伯贤,最后说道:“我相信清欢,从今日起,复仇算作我一份。” 李伯贤深深的看了一眼遗珠,见她眼底流光攒动,似有深意,只好跟着一起道:“既然遗珠相信你,那我也信你。” 冷清欢粲然一笑,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她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第77章未雨绸缪 摄政王府书房里,冯莺强撑着剧痛的身子,给季云堂端来一蛊汤药,“王爷,您尝尝这个,看看能不能有所感觉。” 季云堂看着她比方才更加苍白的脸色,不由眉头一皱,“还是很痛?” 冯莺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之色,有意无意的闪躲了一下,“王爷,王妃娘娘给奴婢送来了最好的金疮药,奴婢……奴婢用上了,已经没事了。” 季云堂接过汤药,淡淡回应,“没事便好,王妃素来心善,才会让身边的婢女恃宠生娇,擅作主张,你不要放在心上。” 冯莺闻言,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原是奴婢不小心犯了错,冲撞了王妃,王妃没有怪罪,还给奴婢送药,奴婢感激不尽,奴婢……” 只是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竟是昏迷过去。 始料未及。 季云堂眼神一变,霍然起身,对着外面喊道:“青云,快找大夫。” 大夫很快赶来,先是给冯莺搭脉,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最近所用之物品,最后将冷清雅送来的金创药呈到了季云堂的面前,“王爷,草民仔细检查了姑娘最近所用之物,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药,含大量腐毒,用来涂抹患处的话,非但不能痊愈,反而越来越厉害,直至溃烂而死,这位姑娘昏迷不醒,且发了高烧,草民猜测就是因为用了这药而引起的。” 青云下意识的看了眼季云堂,这药是王妃所赐,却含有剧毒,王爷他…… “大夫,那就给姑娘开几副解毒的汤药吧。”青云拉着大夫往外走。 季云堂看了眼帷帐里不知何时醒来的冯莺,脸上阴晴不定,“你醒了?” “王爷~”冯莺受宠若惊,一副没想到季云堂会守着她的模样,慌忙要起身给季云堂行礼,却因为牵动伤处而惨叫出声,“啊~” 季云堂眼疾手快,将人在摔下床的前一刻,接在了怀中,目光对上,二人都愣住了。 冯莺惊讶的看着季云堂,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黑白分明的杏眸映出一片水光,澄澈而纯净。 季云堂眼神一晃,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竟在此刻间与眼前重叠,他记得,他初见某个人时,她也如这般天真无邪。 “王爷~”冯莺一声嘤咛,拉回了季云堂漂游的思绪。 季云堂快速放开了她,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仿佛那一瞬的失态,只是时间的错觉。 “你好好歇着,何时病好,何时再来伺候本王。” 说罢,便要离开,却被冯莺突然抓住,清丽的小脸上全是哀求之色,“王爷,那大夫说的话,奴婢其实都听到了,奴婢卑如草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还请王爷不要追究此事。” 季云堂有些意外,“你难道不想找出要害你之人?” 冯莺摇头,“药是王妃娘娘所赐,若要查免不得要盘问王妃娘娘,或者是她身边的人,到时候必定会伤了王妃和王爷的和气,那奴婢就罪该万死了。” “你倒是识大体。”季云堂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慰,“好好将养着,本王还需要你。” 出了屋子,季云堂脸色又变得阴沉下来,对着门口的青云道:“青云,你认为此事是王妃所为吗?” “这……”青云不敢妄论,却一语道破,“王爷,冯莺姑娘最近勤出于书房,史无前例,所以……” 季云堂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借着冯莺来提醒本王了,哼,依王妃软弱性子,大约是受了她人的窜捣,才一步行差,吩咐下去,从现在起,冯莺便是冯侧妃了,将这个消息告诉各院。” 既然奴婢的身份让她吃尽苦头,不能为他尽心尽力,治他顽疾,那他就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看谁还敢抚他逆鳞,擅自动人。 坤宁宫,冷清欢刚遣散了来请安的众妃,就被茉莉告知此好消息,嘴角不由高高扬起,“以退为进,因祸得福,冷清雅这次估计要气死了。” 茉莉跟着一笑,“听说王妃的确是气的不轻,派人去查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却被王爷斥责有疏忽之罪,这会子正在自己的竹雅苑思过呢。” “思过~”冷清欢嗤鼻一笑,翻身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以手支着头,慵懒道:“仅仅思过怎么够呢,告诉冯莺,让她继续。” “是主子,可是奴婢担心……”茉莉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冷清欢睨了她一眼,“担心什么?” 茉莉思量再三,咬唇道:“奴婢担心那冯莺成了主子后,会慢慢靠拢王爷,从而生出异心,背叛主子。”冷清欢却是无谓一笑,眼神流转之间,全是阴谋与算计,“若真如此,岂不正好?正好给了她与冷清雅斗个天翻地覆的理由,届时更不用本宫操心,本宫只需要隔岸观火即可,在适时的时候帮她一把,便可让冷清雅陷入绝境之地。” 茉莉还是有些迟疑,“如果冯莺将一切与摄政王坦白呢?摄政王会不会对主子您不利?” “你放心。”冷清欢起身,拿起茶几上已经微凉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淡淡一笑,“任谁都不会将自己最丑恶的一面展露在心爱之人的面前,若冯莺真爱上,必定会想尽办法遮盖,又怎么会说出来呢?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季云堂一日未得到皇位,便一日不能杀我!” 所以,这也算是她的把柄。 博弈之道,走一步,看三步,走三步,看十步。 她既然用了这个人,想好了计划,就必定会预想到结果,一个好的结果和一个坏的结果。 想要在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扳倒季云堂,她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 茉莉彻底放下心来,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颇觉奇怪,“主子,昨儿夜里,未央宫突然传召了数位太医,直到后半夜,太医们才离开,奴婢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但是未央宫上下守口如瓶,是以,阖宫上下都在好奇,贵妃是怎么了。” 余音未落,就见书云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急切,“娘娘,娘娘,未央宫来报喜,容贵妃有喜了。” 第78章是谁要害本宫 有喜? 冷清欢心尖一颤,如同一根极细的刺扎进去,轻微的疼痛蔓延开来,虽不致伤,却不可忽略。 有喜了…… 那很好啊。 他有了后嗣,皇位更可稳上三分。 她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对,高兴。 冷清欢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是贤良的笑容,对着书云吩咐,“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长子还是长女,都尊贵无比,去将胎神请到未央宫,给贵妃安胎,告诉她,本宫随后便来。” 书云和茉莉对视一眼,隐隐有些焦急,贵妃都有喜了,她们主子竟还能无动于衷,一副与她毫无干系的模样,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书云临走前递给了茉莉一个眼神。 长期的相处,令茉莉一下就明白书云的意思,颔了颔首,给了她一眼放心的眼神,然后转过头来福身道:“主子,奴婢给您梳妆。” 簪花时,茉莉欲言又止,“主子,您进宫已经快有半年……” 菱花镜中,绝色容颜淡漠一笑,“你是想说中宫应该有嫡子了是么?” 茉莉看了一眼镜中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弦一紧,她明明才说一句话,她竟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主子,若容贵妃诞下的是公主,自然是大喜,但若是皇子,您的中宫之位必受到撼动,那些文武大臣也会拿中宫无子嗣来给您施压……” 到时候,难堪的可就是主子了。 冷清欢听罢,略踌躇了一下,仿佛是在认真考虑茉莉的话,“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子嗣之事,素来听天由命,缘分到了,自然便会有了,不是本宫着急就能有的。” 虽听出是敷衍之辞,茉莉却不敢再进言,生怕一个说错,会触怒主子,便赶忙去找合适的衣裳。 凤驾来到未央宫门前,好巧不巧的跟嘉福宫的仪仗顶了个对头。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淑妃下了肩舆给冷清欢请安。 冷清欢笑道:“淑妃也来恭贺贵妃?” 淑妃笑的有些刻意,“是啊,贵妃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大赦天下,给小皇子积福呢。” 大赦天下? 那是中宫嫡子才有的殊荣。 皇上此举是不是太过了? 还是他根本就是有意要敲山震虎? 打乱季云堂的计划? 若真是如此,那容贵妃这个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怕是都生不下来…… 冷清欢有些同情容贵妃,做了这出头鸟,“现在月份小,皇子公主还未可知,不过到底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皇上高兴,便是大赦天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二人说着,一前一后的进了未央宫,并来到了容贵妃的床榻前。 容贵妃斜靠在榻上,除面色有些不华之外,精神倒是不错,冷清欢身为皇后,总是要循例关爱一番,“容贵妃,本宫今早得此消息,喜不自胜,却又听说你前两天还新练了一支舞,要在中秋节献给皇上,不禁为你捏一把汗,如今既已知道有了身孕,可切莫再像以前那样玩闹蹦跳的,要以养好龙胎为首要啊。” 容贵妃难得的没有给冷清欢脸色,许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抚摸着肚子,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一定会悉心养好龙胎。” 冷清欢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对着未央宫上下的奴才说道:“你们是容贵妃的近侍,容贵妃有孕,以后,无论是吃的,用的,你们都要仔细着些,若是龙胎有任何不适,本宫定拿你们是问。” “是,娘娘。”皇后威严压下来,未央宫上下无不瑟瑟发抖。 言罢,冷清欢又看向书云,“吩咐内务府,以后有什么好的,都尽着未央宫这边,谁若是怠慢了贵妃,本宫同样不饶。” 淑妃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狂,为什么她没有怀孕? 若是今日怀孕的是她,那这份荣宠就是属于她了,别说冷清欢要让着她,便是皇上,也得依着她。 恭贺了一番后,淑妃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这俩让她讨厌的贱人,寻了个由头便回了自己的宫里。 “夏荷,你去宫外找个名医来,本宫明明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坐胎药也是日日喝着,为什么还没有怀孕?”一回宫里,淑妃就立刻对夏荷说道。 夏荷也不敢耽搁,不过两个时辰功夫,便领了一个京城名医进了宫。 把脉后,名医有些惊讶的看着淑妃,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天子脚下,不可胡言,便道:“娘娘身子骨正值青春健壮,只要放宽心,相信很快就会有的。” 淑妃闻言沉了脸色,就这种棱模两可的话还不如不说! 她找他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鬼话的。 “放肆,一介草民,也敢打量着蒙本宫。”淑妃拍着桌子喝道。 名医脸色一白,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娘娘,草民不敢蒙娘娘,只是……” “只是什么?”淑妃转动着手中的玛瑙串,斜斜的给了夏荷一个眼神。 夏荷走过来,拿出一袋银子塞进了名医的医药箱,“大夫,我们娘娘若是经您的诊治,得了皇嗣,必定重重有赏呢。” 名医粗略的看了一眼,足足百两银子,眼神不由微动,“娘娘,您平日除了喝坐胎药之外,还吃着别的药吗?比如……避子汤药。” 淑妃一听就霍的站了起来,一副‘你胡说什么的’表情,“本宫吃着坐胎药,又怎会服用避子汤?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深深爱着皇上,想为他生孩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避子? 除非…… 淑妃难得聪明一次,狰狞着脸道:“去把我的坐胎药拿来给大夫瞧上一瞧。” 夏荷也想到了一处去,很快就拿来了去未央宫前喝剩下的药渣,大夫接过来,仔细闻了闻,又亲自尝了尝,最后确定道:“这不是坐胎药,这是避子汤。” 避、子、汤? 淑妃身子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回了椅子上去,怎么可能,她这些时日所喝的坐胎药,竟然是避子汤。 难怪她承宠这些时日,却无半点好消息,原来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那么多的避子汤,会有孕才怪。 “是谁?是谁要害本宫?”淑妃勃然大怒。 第79章 又被构陷 大夫吓得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心想自己可能闯了大祸了,一时不知该如何。 夏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扶起大夫,并送了出去,“徐大夫,你是京城名医,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吧。” “是是,草民明白,草民这就告退。” 目送大夫离开,夏荷折身回屋,却发现长廊尽头,一个小太监正鬼鬼祟祟朝她这边看着,见她眼睛瞟过去,马上掩在了柱子后面。 夏荷眉头一蹙,脚步顿了一息便进了屋。 刚进屋,名贵的青玉花瓶便在脚下绽成碎片,淑妃阴着脸,挥手又将那碗药渣掀翻,“夏荷,你说,是谁要害本宫?” 夏荷踮起脚尖,捡着好地儿,小心翼翼的来到了跟前,“娘娘,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娘娘可以彻查此事,到时候铁证如山,娘娘也有了说话的底气。” 淑妃眼神变得凶狠,“那就把所有接触药的宫女太监都送去尚方司,还有专门给本宫诊治的卢太医,也一并送去。” “娘娘不可。”夏荷出言阻止,“如此大动干戈,必定打草惊蛇,到时候对方毁尸灭迹,那我们便再无证据可言,此事不如交给奴婢来办吧。” 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淑妃满腹怒火逐渐平息,得亏大姐将夏荷这丫头送给了她,不然许多事,她可能想不到那么多。 从前大姐总说她才情可以,人情世故却不够通透,所以一开始是不愿她进宫的。 “那好,此事就交给你,务必将那个暗害本宫的人揪出来,本宫要将他碎尸万段!” “是,娘娘。” 一连三日,夏荷按兵不动,坐胎药照样喝着,却是掉了包,让淑妃喝上了真正的坐胎药。 而熬药的小太监,却已经被她紧紧盯上。 彼时,冷清欢正为西凉进贡的礼节忙着,虽有礼部和内务府一起联手筹备,但她身为后宫之主,总得循例过问一下。 内务秦管事一脸谄媚的将一份册子递到了冷清欢的面前,“皇后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已经将东边的钟粹宫和西边的景阳宫主殿收拾出来了,花费明细,请您过目。” 冷清欢粗略略的看了一眼,表示很满意,刚要说话,却被突然进来的杜鹃给打断了。 “主子娘娘,皇上身边的元宝公公来了。” 元宝? “请他进来。” 元宝抱着拂尘,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笑脸说道:“奴才请皇后娘娘安,奉皇上口谕,晋赵才人为婕妤。” “婕妤……不错,回了皇上,就说本宫会打点一切,请他放心。”冷清欢除却乍闻消息时的一丝丝惊讶,便是一副六宫之主的宽厚姿态,又对还在场的秦管事吩咐了句,“那就把钟粹宫里的清荷殿收拾出来,让赵婕妤住进去。” 秦管事愣了一下,赶忙应承,“诺。” 一块出了坤宁宫,秦管事暗暗叹了口气,问身边的元宝,“师傅啊,这赵才人什么时候得皇上眼了?竟无半分预兆。” 元宝一甩拂尘,捻着兰花指,戳了戳他的头,“你好歹也是咱家带出来的,这耳朵,咋就那么不好使呢?不就昨儿晚上,皇上夜游御花园嘛,赶巧儿碰见了赵才人,皎皎月色,袅袅琴音,皇上一眼看过去,那是惊为天人呐。” “那赵才人不是一向不争不抢,默默无闻的么?”他可不相信是偶遇什么的。 这后宫争宠上位,从来都是费尽心机,哪儿来什么无所用心。 元宝望了望头顶条条框框的天儿,笑的深沉老辣,“在这座皇城里,没有哪个人的手会一直干干净净,要么低入尘埃,受尽冷眼,要么扶摇直上,平步云端,妃子们如此,宫人们亦如此,不过是人性使然罢了,你啊,把眼睛擦亮点儿,别哪天得罪了贵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管事一哆嗦,后背爬上一层细汗,他对那些不得宠的主儿们,的确不太上心。 “师傅教训的是,徒弟谨记在心了,师傅侍奉御前,百忙之中提点徒弟,徒弟真是感激不尽,赴汤蹈火,在所……” “得得得,可收起那一套吧,咱家还得去六宫各处传旨,走了。” 百无聊赖,冷清欢为了打发时间,憩了一个上午。 书云端着一碟子紫薯方糕,呈到了冷清欢的跟前,紫薯与牛乳结合,香甜之气立刻弥漫开来。 冷清欢最是喜爱这道甜点,以往每次都会食指大动,这次却食之无味。 “是换了厨子么?为何这么难吃?”冷清欢蹙着眉,将紫薯方糕放下,显得意兴阑珊。 书云有些奇怪,立刻遣了小宫女去问,得到的答案是并未换厨子,还是原来的苏御厨。 冷清欢有些魂不守舍,懒懒的打开了西边的漏花窗,望向了勤政殿的位置,心里自嘲一笑,既然没换厨子,那就是她自己的原因了。 情之一字,如饮鸩毒,一世背叛,难道还不够痛么……“主子娘娘,不好了。”杜鹃突然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主子娘娘,淑妃……淑妃她在御前告了您一状,说您将她的坐胎药换成了避子汤,熬药的小太监已经招认。” 冷清欢回神拧眉,“什么时候的事?” 杜鹃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回主子娘娘,半个时辰前的事,现如今,宫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沸沸扬扬?” 冷清欢咬着这几个字,看向一旁的书云,她对六宫的掌控已经这么松懈了吗?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采萍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沉重,“娘娘,太后身边的秦嬷嬷来了,说太后传您去宁寿宫。” “呵……”冷清欢发出一声冷笑,看来这件事,皇上并不打算插手,所以交给了太后处置。 他是觉得她有能力能自保么? 是太信任,还是太凉薄? 想太多…… 宁寿宫里,众妃齐聚,太后坐在高位,威严华贵。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 上次她被容贵妃诬陷与季云堂私通,也是这架势。 冷清欢莫名想笑,她步步沉稳,来到了最前,“臣妾给太后请安。” “起来,坐吧”太后脸上高深莫测,待冷清欢坐下,才道:“这个小太监受了重刑,交代了你指使他将淑妃的坐胎药换成了避子汤,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