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客劫》 第一章:贱剑溅 一处天然洞穴的墙壁上,爬满了喜阴的植被,开着幽兰色的小花。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被以七星北斗的布局,镶嵌在洞穴的顶部。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淡香。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有几分清冽,可细闻之下,又偏偏生出了那么一缕缕的靡丽。 薄如蝉翼的淡青色帷幔,如一只静开的莲,层层叠叠地垂在白玉床的周围。床上,交错着两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却有呻-吟声断断续续传出。 花青染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衣襟大开,裸露着的瓷白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绸缎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白玉床上,随着他身体的轻颤而微微滑动着。他的眉峰微触,挺直的鼻峰上隐见汗水,一张似花瓣般柔软的唇瓣紧紧抿着,似在承受着痛苦。 胡颜悬身于花青染之上,一抹艳色红衣挂在单薄笔直的身体上,看不出妖媚,反而显得清冷了几分。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古朴的银制面具,看不清表情,唯那双眼泛着幽幽的光,在细细打量着花青染的反应。 胡颜伸出近乎透明的纤纤玉手,缓缓抚过花青染起伏着的胸膛,在他的腹部用力一按! “呜……”花青染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呼,身体随之弹起,修长的脖颈后仰,形成一道诱人的弧度。一滴汗,沿着他那精致的下颚,倾斜着划过修长的脖颈,隐入左侧性感的锁骨。花青染的身体再次软倒在白玉床上,就像任人揉搓的面团。他的小腹上低落着几滴血,也不知是胡颜的,还是他自己的。 胡颜拢了拢红衣,翻身躺在了花青染的身边,缓缓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动作缓慢地侧过身,单手支头,看着花青染醒来。 花青染的黑色睫毛像两只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振翅后,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初时有几分朦胧,就仿若江南的烟雨般惹人怜爱。两个呼吸间,朦胧退去,展露出银河般的浩瀚与瑰丽。 花青染察觉到身旁有人,立刻警觉地坐起身,看向胡颜。他的起身过猛,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禁不住晃了晃。 胡颜枕着自己的手臂,慵懒且惬意。她的声音从银质面具下传出,充满了戏谑味道:“青帐暖床影轻摇,” 花青染听闻,眸光一凛,瞪向胡颜。 胡颜勾唇一笑,视线在花青染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就像在欣赏着大片的风景:“瓷肌玉树暗风骚。” 花青染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赤身裸体!他低头去整理衣袍,却看见自己遍体的青紫痕迹。他的瞳孔骤然缩小,攥着衣襟的手指掐得已然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一扯衣襟,遮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胡颜坐起身,将放在枕边的佩剑抓在手里,赤脚走下白玉床,一边随手将佩剑别在腰间,一边信口又道:“巧手翻云功夫好。” 花青染被气得一哆嗦,一把掀开帷幔,赤脚踏在地上,紧紧盯着胡颜的后背,质问道:“为何?!” 胡颜侧头,用无比幽怨地口吻缓缓道:“破晓君忘颜色娇。”转回头,眼含狡黠笑意,抬脚向着石门的方向走去。她打开大门,示意花青染自行离去。然后转身,向着浴室走去。 花青染望着女子单薄的背影,眸光闪动了两下,他向前迈出一步,却因体力不支而跌坐回白玉床上。 胡颜打开石门,走进浴室,刚准备脱下衣裙,却听见花青染唤了声姐姐。那声音有丝沙哑,好似从很很遥远的地方漂泊而来,尽管历经了沧桑,却仍旧有着滋润万物的力量。不妩媚勾人,却生生地令人愉悦。 胡颜转回身,看见花青染披散着黑色长发,赤着双足,身穿白底银线的华服,双颊泛着淡粉色的红晕,整个人犹如坠落凡尘的谪仙般,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他的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色彩。 他说:“姐姐,一同沐浴可好?” 胡颜微愣,暗道不妙。 花青染脚下一个踉跄,直奔胡颜而来。 胡颜闪身躲开花青染的碰撞,任由他磕碰到浴池沿上。花青染的衣襟散开,两条修长的大腿微曲着,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有种肆虐的艳丽。 过了半晌,花青染支撑着身子,缓缓爬起,向后退开。他的眼中似有氤氲,只轻轻地瞥了胡颜一眼,便低下了头。那一眼,若换了其他女子看到,怕是恨不得将万贯家财都捧到他的脚下,换取他片刻的笑颜。 胡颜摇头一笑,刚要挥手让花青染出去,一把长剑却刺进她的腹部! 原来,花青染在跌倒的瞬间,竟抓起了胡颜放在石台上的佩剑。 胡颜的身体后仰,跌进浴池里,红色的衣裙就像浸满了血的彼岸花,摇曳着绝美的妖艳。她的眼中有震惊,有不解,有愤怒,最后竟化为一个自嘲的笑,以及看透生命的淡然与薄凉。 若是以往,花青染刺出的这一剑,十有八九会落空,可今日她不但体力透支,且脑子越发浑浊。近几年来,她总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什么时候会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会死在一个玩笑上。哎,再厉害的女人都抵不过一个会发贱的美男子啊。 花青染手中的宝剑名曰“三界”,是胡颜的随身之物。它通体乌黑,刃如秋霜,此刻正散发着阴冷的寒气。它在吸食了胡颜的血之后,竟开始嗡鸣震动。 花青染是个狠角色。他用双手紧紧攥住“三界”,竟又上前一步,想要给胡颜补上一剑。 胡颜满是不屑地瞥了花青染一眼,伸手在水中一弹,一股气流直冲向浴池壁上的一个小孔。 在花青染震惊的目光中,浴池底部竟从中间分开,那一池的浴水连同红衣女子一起向下跌落。 任谁也想不到,这浴池竟然是悬空而建! 巨大的断壁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浴室正是将石头挖空而造,说不上鬼斧神工,但能将沐浴建在这里的人,绝对拥有一颗十分强悍的内心。而浴室的下方,则是奔流着的滚滚长河。 花青染趴在浴室台上,看着女子的身体在急速地坠落。莫名其妙的,他竟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再想细看,却瞧不真切了。 胡颜的身体在被河水这只怪兽卷入腹部之前,竟竖起食指和中指,凑到银制面具的唇边,轻轻地触碰一下,并冲着花青染扬了扬手指! 花青染暗恨:真真是轻浮,恶劣,死不足惜! 他的目光清冷,一甩衣袍,转身离开。 河中水浪翻滚,似有巨物出没。 第二章:县令曲南一 一只通体银白、长约三十尺的巨大鲟鲨,沿着暗河试图游入河道。暗河中有一处浅滩,钟乳怪石将其身体刮伤,血腥味引来四只浅蛟,纷纷张开利齿,伸出尖爪,冲着大鲟鲨游去。 大鲟鲨体型巨大,在较窄处无法施展,只能用肉身拖着四只浅蛟往前游去。浅蛟生性凶残,不停撕咬下大鲟鲨的血肉,致使暗河中血水翻滚,大鲟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漏出深深白骨。 待大鲟鲨终于通过浅滩,立刻抖落身上的浅蛟,并用巨尾将其中一只拍飞。剩下的三只蛟如影随形,继续凶残地撕咬着大鲟鲨的血肉。这只大鲟鲨也十分怪异,无论它如何反击,都不曾张开大嘴与浅蛟们撕咬,只是一味地用力摆尾,试图尽快游到河岸上去。 待大鲟鲨用巨大的头撞死最后一只蛟后,它随着波浪拖着一身白骨拼命游到岸边,将巨大的鲟头搁浅在岸上。大鲟鲨死去,嘴巴大大地张开,打眼一看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 青苗村是一个以捕鱼为生的小村庄。那些靠河吃饭的渔夫们惊见大鲟鲨,无不被吓得胆战心惊,忘记呼吸为何物。待众人回过神,河边瞬间响起一片哀嚎声。 “哎呀额地娘姥姥,这么大个家伙,是个啥东西啊?” “这……这……这是河神啊!” “河神咋死在俺们这旮旯了?这是要遭天谴呐!” “老天爷啊,您老可得睁开眼睛看看,这不关我们青苗村的事儿啊。您老要发威,也要冲着下河村去,他们捕的鱼比俺们村多老了去了,那才是真真儿的造孽哪!” “求求河神爷放过俺们吧,俺给您老磕头了、磕头了……” “快快,去找族长!狗剩,你去找族长,快点跑。哎,我说,你跑快点!上次你偷睡二虎家的婆娘,被二虎满村的追哇,那愣是没追上咧,你倒是拿出那个劲头来,赶快把族长找来,就说出大事儿咧,河神爷死在咱们村咧!” “不能去!不能去!新任的县太爷正在咱们村,出了这事儿,不得要咱村人的命啊!” “去!快去!格老子的,他要咱们的命,他也跑不了!” 族长急冲冲地赶来,尚未敢细看大鲟鲨的全貌,便被那跪满岸边的村民们吓了一跳,再听那震天吼般的哭喊,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儿跪到地上去。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及时伸出,将族长扶了起来。 族长睁着惊恐的眼,颤巍巍地看向将他拉起来的男子,语无伦次地哆嗦道:“大大大人……你你你……我我……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必然是要上奏朝廷的。如果朝廷追究下来,说他们村没有侍奉好河神爷,致使河神爷死在了他们村的河岸上,那可是灭族的大罪啊!且不说朝廷,就是周围这些靠河吃饭的村落,就不会放过他们青苗村。这事儿,若没个仔细的交代,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喽。 被称作大人的男子,清风朗月般勾唇一笑,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地指了指那只大鲟鲨,说:“既然是河神爷,又怎么会轻易仙逝?河神爷此番前来,是为了历劫。来来,大家一起动手,将河神爷恭送回河里,助其度过此劫,想必河神爷必定会知恩图报,恩泽大家。” 此话一出,岸边上跪着的村民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除了来不及擦拭的鼻涕沿着嘴唇缓缓流下,整个画面已然静止。 族长在呆愣片刻后,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愣是瞪圆了几分,且用眼神表达出最真实的想法:这样也行? 县太爷曲南一轻挑一下眉峰,以眼神反问:怎么不行? 眼见着村里人开始窃窃私语,族长当机立断,以破釜沉舟之势,喊道:“大家都听县太爷的,恭送河神爷回宫!”对,都听县太爷的,出了事情也有县太爷扛着。 曲南一就像不知道族长的小伎俩似的,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既然族长说一切听本官的,便是知道本官一心为民,简直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啊。像本官这种好官,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来与你说修建官路的事儿,你尚且要考量,且等他日换个其他县太爷来,说不准管你是哪儿家的坟头,说刨便刨。这,岂不是对逝者的大不敬?”撇一眼族长,意味深长地感慨道,“哎……这河神爷都上岸了,万一晚上托梦给本官,说你们恭送的规格不过,让本官做主惩罚一二,本官也不敢不遵从啊。届时,呵呵……” 族长的一双小眼睛竟然神奇地又瞪圆了几分,然后才慢慢地恢复到常态。他伸出手,捂着心口,点点头,沙哑道:“是,大人说得是。等这边儿事了了,小老儿就请个风水先生给看看,把三饼和泉子家的主坟换个好地儿。” 曲南一满意地勾唇一笑,那样子当真是风标秀举,俊美非凡。 曲南一身高七尺,着蓝色衣袍,腰间系同色腰带,连块玉佩都未曾佩戴。他脚蹬一双木屐,头插一根木簪,举手投足间有几分书卷的雅致、几分商人的市侩,以及那么几分慑人的官威。 他有一双斜长的眼睛,在笑意盈盈间给人一种温润的错觉,但凡得罪过他的人,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表里不一。 按理来说,曲南一要心机有心机,要皮囊有皮囊,要文采人家还是个探花郎,想在长安谋个实缺还是可行的,翩翩这厮嘴坏,得罪了权贵,于是被扔到这里,当起了县令。 曲南一见族长已经准备带领村民们去恭送河神,便想带着衙役们踱步离开,却突然听见一位村民发出一声惊呼,“啊!鬼啊!” 这个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将所有紧张的神经锯断。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有人喊着妖物,有人喊着鬼啊,有人在请神仙恕罪,有人将头磕得咚咚响,还有人开始哭爹喊娘,更甚者,有人已经跪地不起,屎尿流了一地。 原来,大鲟鲨搁浅到河边后,众人不敢靠前观看,只顾着跪地哭嚎。这会儿冷静下来,便有那大胆的村民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看其他人口中的河神爷长个什么模样。这一看,便看出了事儿。 曲南一微微皱眉,在别人落荒而逃的同时逆流而上,几个大步蹿到大鲟鲨的前面,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大鲟鲨张开的巨口里。 “嘶……”曲南一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三章:火烧女尸 但见,大鲟鲨那张开的巨口中,赫然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脸带复古纹样的银制面具,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身上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红色衣裙。衣裙潮湿,裹在女子的身上,致使其凹凸有致的身形一览无余。她的脚上没有鞋子,两只秀美的纤足白得近乎透明。 女子的衣裙在腹部有一个切口,曲南一探头看了看,发现女子的腹部有剑伤。看样子,女子是被剑刺穿而忘。看伤口,这伤应该是六七天前留下的。看尸体,却不见僵硬和尸斑。 曲南一知道,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手中,总有一些诡异的术法,能产生一叶障目的效果。虽看女子的衣裙,看不出品级,但从那面具的图纹上便可以断定,这是一个祭司。 凡为祭司者,无论品级,皆属行恶之人! 曲南一微微皱眉,眼中划过深刻的厌恶。 衙役们见曲南一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查看,强行按下拔腿就逃的心思,硬着头皮来到曲南一的左右。 曲南一向后退开一步,转身走至浅滩处,蹲下,用河水洗了洗手。 衙役头李大壮试探着问:“大人,您说这东西,是人还是鬼?会不会尸变啊?属下知道这一代有祭河之说,不知道这个女尸算不算是祭品。依属下之见,这种东西躺在河神爷的嘴里,怎么看都有点儿邪性,咱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曲南一站起身,又打量了那妖物两眼,这次回道:“这衣裙做工不错,面料上乘,应不是周围村落能供奉起的祭品。” 不知道是不是李大壮的错觉,他觉得县令曲南一在说道“祭品”两个字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劲儿。 曲南一面沉似水,吩咐道:“大壮,你带人将这个女尸焚烧掉,免得引起麻烦。其余人将河神爷恭送回河里。” 曲南一吩咐完,转身欲走,族长却连忙凑了过来,弓着腰,一脸讨好地说:“县太爷,您看,咱是不是要整口像样的棺材,才好装那女尸去焚烧啊?” 曲南一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族长有这份心,那此时就由族长全权负责了。” 族长一听便知道,这县太爷是不打算拔毛拨银两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此事儿还请县太爷定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没那些个见识。若没口棺材,就怕……呵呵……这心里不安呐。”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向族长,族长的心里直打突,扬手一拍脑门,道:“瞧小老儿这点儿出息!小老儿这就是让人抬来一口薄棺。还请县太爷稍等片刻,为我们青苗村压压镇。您呐,可是探花郎,文曲星转世呐,没您在场,小老儿心里慌啊。” 曲南一做出请的手势,示意族长自行去忙。族长转身去安排薄棺的事儿,曲南一也不知道打哪儿摸来一根钓鱼竿,竟坐在河边垂吊了起来。 少顷,有村民将薄棺抬了来。 村民们不敢上前去拉扯那女尸,曲南一只好放下鱼竿,站在薄棺前,吩咐衙役头李大壮带人将女尸从大鲟鲨的嘴里捞出来,送进薄棺中。 李大壮等人找来六根棍子,探入女尸后背,将起抬起,准备送入博棺材中。 就在此时,一阵凉风突然刮过,女尸的红色衣裙哗啦一声乍起,裙摆擦过曲南一的脸颊飞舞着,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脚尖,轻轻擦过曲南一的唇瓣,留下一片滑腻的触感和冰凉的冷意,所有人都觉得汗毛在肌肤上抖了三抖。与此同时,那女尸的手臂竟然从身侧滑落,吓得衙役们松了手中棍棒。女尸就在曲南一的面前,由空中咚地一声掉落到薄棺中。衙役们不敢去看,纷纷向后退开一步。 曲南一心生怒意,皱着眉后,用食指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唇瓣,一边探头看向那个死了还敢张扬的女尸,一边吩咐道:“找来木钉,将棺材封死!” 一阵剧痛,将胡颜震醒。她突然睁开眼睛,通过狭小而粗糙的棺材木板,望向那个正探头看向自己的男人。 四目相对,悄无声息。 曲南一心中震惊不已,那女尸明明已经气绝身亡,此刻竟然睁开眼睛看向自己!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灼亮得吓人!曲南一忘记了呼吸,静静地与那双眼睛对视着。起先,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但观她胸口,确实在微微起伏着!毫无疑问,她活了!死而复活,必为妖! 胡颜的神智有些不清楚,心中亦是恍惚。这是哪儿?她怎么会在这里?面前的那个男人是谁?她好像被装在了棺材里?脑中的思绪十分混乱,浑浑噩噩中总算摸到一条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她被救了。 一种叫做劫后余生的喜悦,刚刚爬上胡颜的心尖上,尚未来得及蔓延至全身,就见一张黑乎乎的棺材板,咣当一声扣在了她的上方,将所谓的蓝天白云,以及那个趁人病要人命的家伙,一起隔绝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伴随着木钉钉入棺材板的咚咚声,胡颜的身体开始痉挛,意识渐渐被痛苦所取代。她的喉咙里发出嘶嘶地呜咽声,被捶打木钉的声音敲得粉碎。最终,她再一次陷入昏迷。 曲南一见女尸并没有凶悍到破棺而出,悄然松了一口气,然后抖了抖衣袖,示意李大壮点火烧女尸。 族长上前两步,邀请曲南一去家里喝杯蜂蜜水,谈谈青苗村的事儿,曲南一怕出差头,不想离开此地。族长便邀他去不远处的草亭子里坐坐。曲南一点头应允。 李大壮将柴火都摆在了棺材周围后,这才想起,还要送河神入河,于是转身又去忙那件事了。 大鲟鲨太大,用手推其入河,显然行不通。大壮一狠心,组织有船的渔夫一起用绳索套住大鲟鲨的头,然后合力将其拖入河水深处,点上香,认真叩拜之后,再放开绳索,任其随波逐流。 岸上的村民们一怕河神怪罪,二怕女尸找上门来,匆匆地磕了几个头后,都躲回家里去了。 李大壮这边忙着送河神,村里有那三只手的小偷也没闲着。狗剩趁乱,仗着狗胆,摸到薄棺旁,几下撬起棺钉,将棺材盖推开约有半尺的缝隙。他怕被人发现,借着棺材的遮挡,蹲在了棺材的一侧,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进棺材里,去摸胡颜的银面具。 抓出银面具后,他兴奋异常,将其拿在手中蹭了蹭,送到嘴边就要咬,可一想到这么好的面具上如果有个牙印,兴许就不那么值钱了,此事只能作罢。 捞出银面具后,他又惦记起胡颜的那身红色衣裙。吓人是吓人了点儿,却怪好看的。他寻思着,等他把那身好看的衣裙洗上两遍,送给二虎媳妇,没准儿二虎媳妇还能让他睡上两回。一想到二虎媳妇那圆鼓鼓的*,他就啥都不怕! 狗剩不敢明目张胆地趴到薄棺上去扒胡颜的衣服,伸手扯了几下那外衣,却去论如何也扯不下来。手指碰到胡颜柔软的腰身,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可不知怎地,他脑中总会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艳丽女子,轻轻柔柔地走到他的面前,扭身身子脱下衣裙,然后冲着他伸出白玉般的手臂,请他帮忙解开肚兜。 狗剩的心脏开始使劲儿地蹦跶。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呼吸也越发沉重。他低低地咒骂一声:“干她娘地!”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探头就往棺材里钻。 狗剩的上半身已经探进棺材里,屁股却在外面撅着。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身子竟然一震,然后哆嗦着想要向后退去。 不想,身子竟然一软,再也动弹不得。 胡颜赤足迈出棺材,踩在了地上,随手一掀,将狗剩送进了棺材。她扣上棺材盖,将狗剩和银面具一同留在了里面。 胡颜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无法形容的优雅和冷漠。 她捂着腹部,环视一周,恰好看见大鲟鲨被高大壮等人强拉进河里。她一惊,身形一动,似要奔过去救下大鲟鲨,然而,她最终只能默默望着它,低低地唤着它的名:“阿寻……”有时候,人最无能为力的,便是“为时晚矣”。 她已经记不得,阿寻曾陪伴她多少个日夜,共同虚度了几度年华。 胡颜垂下眼睑,挡住满腹心事。 眼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她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光晕里,竟美得不真实。 胡颜并非令人惊艳的美女,但她的五官却十分耐看。无论是淡的眉,还是清冷的眼,或是挺翘的鼻,以及苍白的唇,都显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别致,堪称冰肌玉骨。都说君子如兰,芝兰玉树,这些词儿用来形容胡颜,绝不为过。她整个人就像好似无暇美玉雕琢而成,气韵天成。然,正因如此,偏偏缺少了一丝人气。她不说不笑的时候,有着谪仙般俯视众生的气场。 胡颜脱下红色外衣,将其撕扯成两半,缠在脚上,向前试走了两步后,回头目望向不远处的草亭。 草亭里,曲南一面朝广阔无垠的河水,半眯着眼睛,怡然自得地抿着蜂蜜水。突然之间,他眉头微皱,转脸向棺材所停放的方向望去。绿意葱葱中,孤零零地停放着一副薄棺,并无人在那逗留。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水波轻轻荡漾着水气扑面而来,原本应该倍觉舒爽,却莫名地觉得脊椎发凉。 曲南一站起身,准备去那薄棺旁看看,却见高大壮一把点燃了薄棺,火光冲天而起。 曲南一眺望着火光,眸光明明灭灭。 第四章:茹毛饮血 胡颜一步步走入深山老林中,步伐不快,但十分坚定,始终向着最深处走去。 胡颜知道,无论什么世道,都容不得一个女子在林中安然独行,更何况,她揽镜自照的时候,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挺不错的。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她时不时地弯腰在地上采摘几株草药,塞进嘴里嚼烂了之后,吐在手心,然后仔仔细细地涂抹在脸、脖颈、手背和手臂上。 胡颜将草药汁一遍遍地揉搓到肌肤上,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她自认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不是悲天悯人之辈,难得大发善心一回,用自己所学的祝巫之术救了那被人下蛊、得了疯魔之症的花青染,却因自己嘴贱,调戏了人家两句,就被他一剑刺入腹部!最最可恨的是,那花青染用得还是自己的佩剑“三界”! 初得“三界”,为了让剑认主,她需用自己血将其喂饱。可她偏偏吝啬自己的那点儿血,只用针刺破了手指,在剑身上薄薄地涂了几下。 这回,拜男子之手,“三界”算是痛饮了一回她的血。 这事儿,也是她大意了。她当时脑子混,没有想到花青染会拔出自己的“三界”,现在想来,她为救花青染,将他身体里的疯魔蛊引到了自己身上,二人的血液交融,花青染的身体里便流动着特属于她的血液。“三界”误以为,是自己这个小气的主人来拔剑,只能扭着黑黢黢的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亮剑喽。 哎,失算啊! 胡颜的脑中突然呈现一片空白,脚下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非但没有爬起来,反倒是咧嘴傻笑了一下。 胡颜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她知道,自己即将被疯魔蛊控制行为和思想,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她原本打算救完花青染后就闭关的,可谁知……得,此事不提也罢。这疯魔蛊放在一般人身上,估计会痴傻一辈子。所幸,她的体质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造,变得有几分诡异的强悍。估计用不上一个月,这疯魔蛊就会被她的身体自行销毁掉。 一个月啊! 胡颜轻叹一声,望向密林深处,但愿一个月后,她能囫囵个儿地走出来。 想让她死的人那么多,区区一个花青染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她变得疯癫痴傻,那也是疯癫痴傻中最聪慧的!她坚信,自己能活着走出这座深山老林!以往,在那般惨绝人寰的环境中,她都活了过来,这条命,除了她自己,谁还有资格收了去?! 此时,胡颜脸上的那些绿色药汁渐渐风干,最后竟变成黄褐色,皱皱巴巴地贴服在胡颜的肌肤上,使她看来就像一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妇人,真真儿是饱经风霜啊。 她将手深入怀中,拍了拍那被她视若生命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趁着自己清醒,去准备一些吃食。然而,随着她越走越远,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眸再次变得浑浊,整个人就好像被抽空了精气神,变得痴傻呆滞。 山上树木繁多,山体坑洼不平,偶尔有东西在草丛中快速蹿过,却看不清真容。 胡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一路跌跌撞撞,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树枝划伤她的身体划伤,石子硌坏她的双脚,她却像是不知道疼般,只是一味地前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走着走着走着、不停地走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那些猎食动物们开始出没,整座山体就如同吞人的怪兽般,静静地潜伏着。 胡颜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嚷起来。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一蹦那么高,撒腿就跑。她那红色的长裙被树杈勾住,划来,整个人瞬间飞出,砰地一声砸向地面,好半天都再无动静。 深山的夜晚是野兽的天下,它们亮出锋利的爪子,呲着阴森的尖牙,捕杀一切能够入腹的生物。所幸,她到目前为止尚未进入真正的深山腹部。老天又怜悯痴儿,让她安然无恙地睡了一夜。 天色微亮,胡颜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保持着她摔倒时的样子。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手腕粗细的蟒蛇正从她的眼前慢慢爬过。她悄然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把捏住蟒蛇的七寸。那蟒蛇遇袭,扭着身子就要反击。胡颜在翻身坐起的同时,用修长的手指在蟒蛇的腹部一划,然后将脖子一仰,就着蟒蛇的腹部一吸,将那蛇胆吞进腹里。 她做这一切十分顺手,就好像她以前经常这样做一样。她这一手也十分惊人。要知道,想要剥开蟒蛇的腹部,需要极其锋利的匕首,而胡颜只是用她那隐隐泛着银色金属光感的指甲,在蟒蛇的腹部轻轻一划。这天下,除了野兽,那些练习鹰爪功的江湖人士,他们的指甲,怕是也鲜少能达到这样的锋利与硬度。 吞下蛇胆后,胡颜捧着肉呼呼地蟒蛇又吞咽了两口口水,然后张开大嘴,嗷呜一声咬了上去。她拼命撕咬,却始终扯不下一块蟒蛇肉。看来,她的牙齿没有指甲锋利。 胡颜歪着头研究了好一会儿手中的蟒蛇,最后竟扯着蟒蛇的尾巴,将其当成鞭子,上下左右地一顿乱抽。她边抽边笑,边笑边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丛林深处。深山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笑声。那声线如清泉般令人怡情,声调却如同鬼魅般令人胆颤。 胡颜疯了。 她累了,躺地就睡;渴了,遇水便饮;饿了,胡乱果腹;冷了,剥皮做衣。 山中有野兽,不会因她是谁而善待她。胡颜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大小战役,愣是用那迷迷糊糊的脑子总结出了一条难能可贵的保命真理——遇弱,就打!打!打!遇强,就跑!跑!跑! 在这个过程中,她学会了用武器。例如,一块尖锐的石头,一截用韧性的竹杆,一根锋利的树干…… 每次打赢胜仗,她都会又蹦又跳,那样子看似是在为自己的胜利欢呼,却令人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表的悲鸣。 这是一段茹毛饮血的日子,总有人要为此付出深刻的代价。 如此这般过了七八天,胡颜身上那些老旧更替的伤,都在以超常的速度愈合。 这一日,阳光的心情不错,通过树叶缝隙,懒懒洋洋地洒下一道道光束。 胡颜像只大山猫般趴在老树下,翻晒着身上的皮毛。这种惬意而慵懒的样子,还是她跟一只大山猫学的咧。自从她干掉了那只大山猫,夺了它的皮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便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生活在丛林里的野兽。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样子,零零散散、残缺不全地挂在身上。她的脸又黄又黑,脏得几乎和泥巴地一个模样。 胡颜眯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树干,蹭了蹭裹在自己身上的皮毛。 一只尚未成熟的果子,咚地一声砸在她的脑袋上,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快速伸出黑漆漆的爪子,一把抓过野果,咔嚓咬了一口,酸得自己呲牙咧嘴,好不恼怒。 周围的树干上不知何时竟然蹲着十来只猴子。它们见胡颜如此,纷纷摇晃着树干,拍着巴掌,嘲笑着闹了起来。 胡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蹲在树下,学着猴子的样子,又是拍手又是笑,还不停呲牙挑衅着。 猴子们见胡颜非但不肯离开,还做出嘲笑它们的动作,一个个儿气得乱蹦,纷纷扬起手中的野果砸向她。一时间,青色的果实如雨下。 胡颜嘿嘿傻笑着,在地上又蹦又跳,直到被一只拳头大的青色野果砸中脑门,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猴子们见她不动,以为有诈,十分警觉地观察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这才在猴王的带领下慢慢向她靠近,试探着推了推她的身体,又扯了扯她的头发。那较为高大的猴王,为了博得雌性的好感,刻意显摆自己的勇气和力量,一个高蹦到胡颜的身上,用力地蹦跶着。 猴王尚未来得及发出胜利的欢呼,便被胡颜一把攥住了左腿,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在群猴眼中,胡颜就像一只外形丑陋的猴。教训同类,有猴王一猴出马足矣。 一猴一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胡颜发狠,将猴王压在身下,把酸涩的野果强塞进猴王的嘴里。猴群暴发出一阵欢呼声,竟是在为她喝彩。猴王的地位受到威胁,怒起反击。撕扯间,猴王抓出胡颜藏在里怀的一块帕子。 乍一看到那块帕子,胡颜微微一愣,有些什么东西就像炸雷般快速划过脑子,眨眼间消失不见。她记不得那块皱巴巴的东西有什么用,但似乎有个执念在不停地告诉她,那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必须拿回来! 胡颜似乎是出于本能,亮出了锋利异常的指甲,向着猴王扑去。 猴王见她拼命,忙逃窜到树上,一边逗弄着她嗷嗷直叫,一边撒欢地向另一棵树跳去。 胡颜紧随其后,一路狂奔。 群猴跟了一会儿后发觉没有意思,便不在尾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抓吃着彼此身上因出汗而生的小盐粒。 猴王跑跳了一阵后,停在了棵大树上。它蹲在树干上,一边用红红的屁股对着胡颜,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一边呲牙咧嘴地挥动着帕子,嘚瑟地叫嚣着。 没有尾巴的猴,是上不了树的猴。上不了树的后,不是好猴。 胡颜被一只猴鄙视了。 她瞪起了眼睛,弯腰拾起一块圆滚滚的、带着暗花的石头,用力掷向猴王的屁股! 不曾想,那圆滚滚的石头竟正中猴王*,入肉三分,打得猴王嗷呜一声,差点儿从树上栽下去。 猴王怒吼着逃走,胡颜站在原地大喊大叫。 此后接连数天,猴王都无法排泄。它的肚子越涨越大,活像一个怀了三胞胎的雌猴。天可怜见的,他是正宗雄性呀!如此这般又过了数天,猴王终于排出了那颗圆润的石头,以及气势磅礴地一大坨粪便。 雌猴们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啊,自家猴王竟然产下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面对那颗十分漂亮的石头,猴王甚是纠结。它忘了这块石头是如何进到它的身体里的,却记得自己是怎么“生”出它的。好好儿养着吧,没准儿能蹦出个石猴。 自从后,猴王无论吃什么东西,都会先塞进*里试试大小,就怕再把自己给堵得拉不出屎。 至于那块帕子,被猴王用来包住了它的“石猴宝宝”。 第五章:猎杀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天,胡颜的脑子终于可以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例如:我需要火。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以沿着一个方向走,兴许能遇见一种称之为人的野兽,然后就能拿到火。 胡颜挺兴奋,因为她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她一路前行,终于在七天后,来到了森山边缘。她眺望着山下不远处的炊烟袅袅,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扑过去。然而,那难得清醒了一分的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制止她,致使她踌躇不前。是了,她是山猫,不能去人类的屋子里偷火、偷吃食,不然会被打死的。可是,她真的好饿。 夜色来临,胡颜不忍离去,仍旧徘徊在山上,结果一不小心踩中了猎人布置好的陷阱。 猎人为了得到完整的皮毛,并没有在陷阱里插上竹刺之类的东西,而是放了一些石块,用来蹩住动物们的腿。 石块的作用很大,胡颜一脚踩空,身体后仰,脑袋直接磕到了石块上,以自身的伤残证明了猎人的智商。 待胡颜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她试图挣扎,却挣不开猪蹄扣。 两名穿着粗布短衣的猎人,手脚利落地将她捆绑在木棍上,在摇摇晃晃中抬着前行。 其中一位年轻猎人见她醒后挣扎,便随手给了她一棍子,喝道:“老实点儿!” 老猎人走在前面,回头扫了胡颜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前行。 年轻猎人说:“爹啊,咱俩还是把这东西宰了吧,回头剥皮卖肉也能换不少铜板。这东西看着怪渗人的,也不知道是个啥。” 老猎人再次回过头,打量起了胡颜。看五官是张人脸,可脖子上却长着脏兮兮的兽毛。那手不像手、爪子不像爪子的东西,长着锋利的指甲。两只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兽毛,脚上更是毛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是脚还是蹄子。 老猎人轻叹一声,说:“这东西穿着人衣,浑身长着兽毛,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人,应该就是你爷爷说过的山魈。如果是山魈,那肉也没人敢吃。俺听你爷爷讲,山魈这东西邪乎,不如放了。” 年轻猎人立刻摇头道:“爹啊,咱不能放!万一这东西来报仇怎么办?再说,都说山魈就爱干那吃小孩的勾当,咱可不能放了这祸害。要我说,一刀了结了得了。剥皮卖肉,好给娘抓药吃。” 老猎人有些犹豫,脚下却是不停。 胡颜听着二人对话,勉勉强强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纠结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山猫,原来是山魈。 年轻猎人说:“爹,你还犹豫个啥?娘的病拖不起。这个鬼东西是轻了点儿,好歹也能剔下三四十斤肉。” 老猎人一咬牙,点头道:“中!再往前走走,那有水,咱就在那儿把这东西解决掉,不能带这东西回家。” 俩人合计好,脚步加快,将她抬去小溪边。 胡颜被敲了一闷棍后,脑子又变得浑浑噩噩。但她隐约中知道,那二人是要宰了自己。 她害怕,想要呼救,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求救的声音。不,不是说她无法出声,而是……无法求救。无法去求别人放过自己、救救自己。 也许,她是一只有尊严的山魈。 她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可以思考一些简单的事情。例如:逃跑。 小溪隐匿在丛林中,周围生长着数棵大树,以及一整片的杂草和灌木。猎人寻了两棵低矮的树杈,正欲将胡颜架到上面剥皮割肉。她却突然发力,晃动起身子,整个人连同木棍一同摔落在地。 老猎人的经验十分丰富,操起木棍便向她砸去。 她顺着山坡往下一滚,避开了老猎人的袭击。 年轻猎人提起弓箭,照着她射去。 她的手脚被捆绑着猪蹄扣,没法奔跑逃窜,只能一路借着向下的山势,翻滚着躲避开猎人的袭击。当翻滚的速度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时候,整个人便如同一颗圆润的珠子般,偶遇一个小坑,便会弹跳而起,然后接着快速向下翻滚。 猎人父子怕她逃出去后回来报复,于是拼了命地追赶着。 她下滚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逝在猎人的视线里。 待她的下滚速度稍缓,身下突然腾空,直接掉入一处并不深的杂草丛中,砸到了一个肉呼呼的东西上面。 被砸之人是县里的粮铺老板,人称李二爷。他此刻正躺在铺好的垫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晃动着二郎腿,睁眼望着天,美滋滋地等着某人前来赴约。他心情甚美,忍不住哼起了勾栏院里最盛行的小调儿。这尚未哼唱到兴头上,只觉得天降异物,罩着自己的面门以不可抵挡之势拍来。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李二爷所处的位置长满长长的杂草,头顶右侧还有一棵小巧的歪脖树,若他躺下前,再往右边挪些位置,被砸得就不会如此惨烈了。 胡颜觉得疼,全身无一处都疼。她想要忍痛爬起身,却因脑子发晕,又跌回到肉垫上面。过了好一会儿,她挪着身子爬起来,这才看清楚被自己砸晕过去的肉垫,乃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当然,被她砸过之后,已经不确实还是不是活生生的了。 男子已到不惑之年,却保养得十分得当。身着细棉衣袍,外搭一件长袍,腰间佩戴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以及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 胡颜果断伸出手,拔出匕首,翻转刀锋,用来割断捆绑在自己手脚上的绳子,然后随手将刀扔掉,又去扒那人的外袍,欢喜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刚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有杂草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传来。 她立刻侧耳去听。 来人并未掩饰自己的行踪,边走边拉长了调调儿抱怨道:“哎呦呦,这么个破地儿,让人好找!昨儿新染的指甲,顶顶好看的颜色,就这么被刮花了。这一路行来,磨得脚底生疼。若是出了茧子,可就可惜了人家这双软玉似的足。” 那声音明明字正腔圆,却裹着江南特有的呢喃软语。似是在唱戏,偏偏又没有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于是,那些抱怨的话,听在人的耳朵里,竟有几分酥软人心、甜如浸蜜,就好似一只勾人的滑腻小手在轻轻地挠着你的胸膛,又好似一只灵巧小舌舔了蜜糖,哺进你的嘴里,全身上下岂是一个舒爽了得? 第六章:戏子幺玖儿 幺玖身披艳红色的斗篷,头戴白色幕篱,行走间婀娜多姿,举止间更见风骚。 幺玖分开长长的杂草,隐约看见那躺在毯子上的李二爷,于是轻笑一声,摆动着柔软的腰肢款步行来,弯下腰,一手摘掉幕篱,一手去抓李二爷的的手,调笑道:“官人今儿要尝个野味,幺玖这就来与你一起乐呵乐呵。你且心疼心疼人家,嗅嗅这颈间的汗……” 李二爷没有反应,幺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忙伸手探向李二爷的脉搏。这时,一声细微的树干摩擦声由头顶传来。幺玖十分警觉,立刻举目向上望去。 一张既丑陋又恐怖的大脸,就出现在幺玖的头顶上!幺玖吓得不轻,瞪圆了一双猫儿似的媚眼,紧紧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那怪物的眼神凭地可怕,就仿佛饿了很久的野兽,恨不得一口将幺玖吞下,慰藉五脏六腑。是了,胡颜感觉很饿,想要吃……肉。 倒挂在树上的胡颜没有感受到幺玖的威胁与敌意,便没有急着暴起伤人。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幺玖竟然暴起伤兽!前一刻,幺玖还处于静止状态;后一刻,幺玖却突然发难,一个难度系数非常高的原地空翻,将胡颜踢下了树。紧接着扑上去对着胡颜一顿拳打脚踢,翻跟头大劈胯、旋风腿外加夺命追魂二指禅,愣是以无比利落的武打手段将其痛殴一顿。 很难形象,这样一个妙人会瞬间变身为江湖暴徒。 胡颜被打晕了,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幺玖一甩披风,嗤笑一声,双手掐腰,扬起下巴,傲娇道:“瞧你那怂样!” 幺玖此刻的声音与刚开始的说话声完全不同。他刚开始的说话声是娇媚的女声,而此刻竟然变成清朗的男声。那声音出乎意外的悦耳动听,令人有种翩翩公子当如是的感觉。当然,这得先排除他说那话的意思。 胡颜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望向幺玖。这明明就是位母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公的? 阳光从幺玖的头顶洒落,将他那身红袍镀上了一层金光,仿若烈火般燃烧着妖冶的美丽。 幺玖长着一双清透的猫眼,偏偏眼尾处向上飞扬了几分,便有了三分慵懒和四分轻佻,以及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魂劲儿。他的鼻梁挺直,鼻肉圆滑,一张涂抹着浅色胭脂的嘴巴,十分饱满。他的脖颈修长,若不细看,竟看不出喉结。此刻,他的下巴高高扬起,衬得那脖颈越发的修长纤细,竟有了几分优雅与肆意,以及那丝单薄与脆弱。 幺玖的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十指尖尖犹如粉玉。他美得冶艳,行事风流,很多人都以为他叫妖九,而非幺玖。 幺玖有一头极臀的长发,被他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了左肩。发尾用一根金色的发带系着,衬得那长辫越发的黝黑顺滑。 微风拂过,绿草沙沙作响。幺玖额前的碎发飞舞起来,他张扬地一笑,与万千青绿中摇曳出一朵带毒的曼陀罗。发丝随风舞动,就像他的妖媚在生长、延长,一路探进你的心里,轻轻缠绕,死死纠缠,再想拔出来,非要了性命不可。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就如同幺玖的骄傲一般,随时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胡颜傻愣愣地望着幺玖,觉得他真是好看。她也十分好奇,那个好看的人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她知道,公的胯间是有根小棍子的。母的,没有。那个好看的人,到底有没有? 幺玖见胡颜不堪一击,在心里为自己的身手喝彩三声。他见胡颜的目光竟从自己的脸上滑到了胯下,还狠狠地吞咽下一大口的口水,他仿佛都能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胡颜眼中渗出的光着实吓人得很,大有饿极了的人看见大肥肉片子的劲头。 幺玖只觉得胯下一紧,好似生生地疼了一下,气得抬腿将胡颜踹倒在地,唾了一口,狠狠骂道:“你也敢窥视小爷的货?!”收回腿的时候,地上有根小手指粗细的干枯树杈划过幺玖的腿,他吓了一跳,忙低头去查看自己的裤腿,见裤腿无恙后,有翻看起自己的衣袍和披风,确定没有划伤后,这才嘘了一口气,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铜镜,左左右右地照了照自己的脸,见美貌无损,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又随手顺了顺耳边的碎发,拎起了长辫摇了两圈,视线突然停留在发梢上。他看见有几根头发的末梢已经分叉,便皱着眉头,用牙齿咬掉分叉,呸地一声吐到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才发现那个原本应该等他前来相会的李二爷竟然还躺在地上没醒来。 幺玖提着衣袍下摆,蹲在李二爷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人还活着,也没受什么伤,便撇了撇嘴,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李二爷的腰,想要弄醒他。 这时,猎人父子气喘吁吁得追了过来,拉开弓箭就要射杀胡颜。 幺玖眉毛一皱,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举着一把破弓到处乱射,万一擦伤了我怎么办?” 猎人父子见幺玖穿得好,人也漂亮,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便不敢与其争吵。 老猎人示意年轻猎人盯住胡颜,自己则是对幺玖说:“这位公子,这个山魈是老夫和小儿猎到的,但它生性狡猾,竟从老夫手中逃脱。老夫和小儿前来,是要抓它回去。这山魈极其凶残,食人肉啊,公子还是快点儿避开的好。” 幺玖横了老猎人一眼,抬手指了指胡颜,嗤笑道:“就它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凶残,吃人肉?你看看它的牙,哪里是野兽的牙?你给把胳膊塞它嘴里试试,一准儿啃不动!” 胡颜觉得,她应该是听不懂那话的意思,可她翩翩又十分想笑。于是,她爬了起来,蹲在地上,学着深山里那群猴子的模样,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张开大嘴,呲牙笑了。 幺玖被胡颜逗笑,继续询问道:“你们捉它回去要干什么?” 年轻猎人快语回道:“剥皮刮肉,卖钱。” 幺玖用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扫向胡颜,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不由得皱了皱眉:“它身上能有几两肉?得了,它既然能从你们手中逃脱,就证明你们二人打不过它,就别跑来丢人现眼了,小爷我一个眼神儿过去,它就乖乖趴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证明它就应该属于小爷的!”像赶蚊子似的挥挥手,“滚滚滚,快滚,别矗这儿让人心烦。” 第七章:山魈骇人 老猎人被气得不轻,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年轻猎人更是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把山魈还我们!” 幺玖扫了眼年轻猎人手中一直举着的弓箭,再次提起衣袍下摆,蹲在昏迷的李二爷身边,从其身上翻出一两碎银,扬手扔给了老猎人,“山魈我买了。” 老猎人看着手中的碎银,有些无语了。 幺玖又道:“地上躺着的这位爷是镇上李家粮铺的李达李二爷,你们把他送回家吧。”见老猎人没动,当即眉毛一竖,玉手一伸,“找我四百个铜板!” 老猎人不明所以:“公子,你……你这是啥意思?” 幺玖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李二爷,暗道:这个没用的东西,一准儿是被山魈吓昏的。他对猎户父子说:“喏,送他回家,赏四百个铜板。买山魈,六百个铜板。” 老猎人明白了幺玖的意思,却不懂他这账是怎么算的:“公子,这……这……”这无论怎么算,送昏迷的李二爷回家都应该比那山魈值钱多了。 幺玖眼波一横,辫子一甩,喝道:“你懂什么?!畜生永远是畜生,但人不一定是人!小爷我今儿就想抬举这畜生!”说完,扒下李二爷的外袍,扯下他的腰带,拉过明显晕晕乎乎的胡颜,将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将腰带的一头缠在她的双手手腕上,又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幕篱扣到胡颜的头上,拉着腰带的另一头,迈步便走。 不远处,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正等在路边。 车夫全子十分无聊地抖动着双腿,心里盘算着这趟差事办完能得多少赏银。幺玖那货手头抠得狠,就不用指望了,倒是那李二爷如果能从手指缝里漏出一块碎银子,就够他到娇娘那里啃上几口*,死命地折腾一番了。 一想到娇娘,他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使劲儿在自己的胯下揉搓了一把,举目向幺玖所在的方向望去,盼着那人早点儿回来。这随意地一扫,竟看见幺玖和“李二爷”回来了! 车夫全子还记得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们不喜欢自己盯着人家看,忙跳下马车,打起帘子,低头看着自己破了洞的鞋面,等感觉到人已经走到面前时,这才谄媚道:“二爷您慢点儿。这大热的天,您可别中暑喽。小的怕您热到,一溜烟的把马车赶到了树荫下。您觉得,是不是凉快多了?” 胡颜早已习惯车夫全子的谄媚和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这天刚刚好,哪里就能热得人中暑?他不屑搭理全子,一撩衣摆,独自爬上了马车,回身坐好。 车夫全子等了两个呼吸,也不见“李二爷”给个反应,这才抬头望去。但见“李二爷”直愣愣地站在自己前面,既不回话,也不上马车,显得十分怪异。细看两眼,发现“李二爷”好像缩水了,变得十分纤细。难道这不是李二爷?可是,明明是李二爷约得幺玖啊。还有件外袍,正是今个儿早晨李二爷穿在身上的。 全子不明所以,专头看向幺玖,奉承道:“这大热的天,小的有幸为公子赶车,闻个风味儿都是香的。”拿眼往幺玖的手里扫了一眼,见其压根儿就没有打赏的意思,倒是攥着一根裤腰带,而裤腰带的另一头隐入“李二爷”的幕篱里,看样子是被“李二爷”攥在了手上。 全子在心里不屑地撇着嘴,暗骂一句“下贱”,嘴上却习惯性地接着奉承着,大有你不掏钱我就不驾车的意思:“这日头毒啊,看把公子晒得,皮儿都红了。小的在这里等公子,可是连一口水都没顾得喝。” 幺玖横了全子一眼,骂道:“就你事儿多!说说说,多说几句,渴死你个王八羔子!”将手中腰带扔给全子,“把它栓在车后面,别让它跑喽。” 全子心里骂着娘,脸上却笑盈盈地应道:“好咧。”应承完,才反应过味来,这幺玖怎么就敢把“李二爷”拴在马车后面跟着跑?这玩得是哪初?要人命喽! 全子胆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偷偷去看“李二爷”的脸色,若“李二爷”愿意,这事儿自然好办,就怕人家不愿意,过后找自己麻烦。 幕篱挡着全子的视线,他只能装作求饶的样子,一边抱拳鞠躬,一边仰着脖子向上看去:“二爷呐,小的哪敢……啊!啊!啊!”这向上的一瞥不要紧,吓得全子三魂七魄散了一半!这哪里是人啊?分明就是鬼!全子吓得惨叫一声,身子猛地后退去,腰磕碰到车的木头沿上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哆嗦着向右侧蹿去,却被因为动作过快、双腿发软,一下子扑到了地上,磕碰了下巴,发出了第三声惨叫。 全子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嘴里还发出怪异地声音,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吓傻了。 幺玖最是厌恶全子表里不一的嘴脸和暗中使坏的心肠,随手抄起一个喝水用的陶瓷罐,就要往全子身上砸,可想了想,终是舍不得这个花了他十个铜板的罐子,便提着衣袍跳下车,一脚踢在车夫的腰上,骂道:“鬼喊什么?!这是小爷买的山魈!这可是个稀罕货,你再鬼叫给它吓尿喽!” 全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儿,哆哆嗦嗦地爬起身,站到离胡颜远远的位置,磕巴道:“山……山魈?穿着人衣的山魈?”他虽然没见过山魈,但想象中的山魈也不应该长成这个模样啊。不但穿着人的衣服,还……还像一个人似的站在那里。他抬头看向山魈的时候,那个鬼东西也正低头看着他!那黑乎乎的脸,贼亮的眼,惨白的牙,毛乎乎的脖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一个……怪物!对,像个黑毛怪物! 一想到这些,全子真的要吓哭了。 幺玖半眯着眼睛,不耐烦地扇着扇子,催促道:“别在那里磨磨叽叽个没完没了。要不是看那鞭子太粗糙,怕伤了小爷的手,小爷早就自己跑了,谁陪你个短命鬼在这里叽歪。” 全子回过神,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嘴巴,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他想:幺玖这么惜命的贱货都敢养山魈,就证明那个鬼东西好欺负的狠!等找个机会,他必要狠狠地收拾一下那个鬼东西,让它敢吓唬老子?! 全子咬牙扯过腰带,打算将其系在车板子上。然而,他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山魈就像在逗他玩,不时地动一下,吓得他几次都想撒腿跑路,双手更是僵硬得像块石头,险些攥不住那腰带。 幺玖皱眉,问:“那条给财财新打的铁链呢?” 全子如蒙大赦,忙绕开胡颜,从车座旁抓起一条铁链,递给了幺玖。幺玖抬手就要给胡颜扣到脖子上,胡颜皱眉,向后跳开,从心里讨厌那根铁链。 幺玖挽起袖子,露出奶白色的细腻手臂,一指全子,冲着胡颜扬言道:“去吃!” 胡颜看向全子,眼睛一亮,肚子发出咕噜噜地声响。 全子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撒腿想跑,却见胡颜一把掀飞了幕篱,张开雪白的牙齿,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全子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他第一次觉得,死亡就在那鬼东西的嘴里。 胡颜在全子面前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却半天也没扑到全子的身上。原来,幺玖竟用那条铁链锁住了胡颜的脖子。 见全子吓得面无人色,幺玖笑了。 幺玖义正言辞地对胡颜教训道:“看准了,那是人,不能吃,不然小爷抽死你!”扬扬手,做出抽打的样子。 胡颜见自己被绑,目露凶光,扬起捆绑着腰带的双手,就要去抓脖子上的铁链。 幺玖又道:“你好好儿跟着小爷,小爷给你肉吃。” 胡颜不动了,她转睛看向幺玖,似乎在确认他此话的真伪。 幺玖噗嗤一声笑了,那样子竟如风吹海棠般美好。他道:“熊玩意儿,还真能听懂人话。”低头将铁链子的一头拴在马车后面,然后撅着屁股爬进车厢里,嚷嚷道,“快赶车快赶车!小爷得回去洗个花瓣浴,去去这一身的土气。”也得给那山魈洗个澡,味道忒大了,熏得他直恶心。 全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抬腿就要去踹胡颜,却没敢,只能咬着后槽牙,小声骂道:“早晚整死你!”又冲着幺玖坐着的马车狠狠地呸了一口,暗骂道:你个卖屁股的烂货!早晚让人抽死! 全子爬上马车,坏心眼地使劲儿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向前蹿去,颠得幺玖一个趔趄。抽了这一下后,全子就不敢再使劲抽了,他怕回到燕家班后,被班主发现端倪。燕得林那人,凶残着咧,若知道他使劲儿抽马,一准儿会抽死他的!虽说全子不敢使劲儿抽马,但他这人坏啊,不但专跑那坑坑洼洼的路,颠着马车里的幺玖,还尽最大的速度赶着马车,想要累死跟在后面的胡颜。当然,这一路跑下来,全子是坐在硬木板上的,那屁股颠得差点儿裂成八半!损人不利己,就是全子这个德行。 第八章:燕家戏班 燕家戏班是小有名气的。 燕家戏班不但戏唱得好,人啊……嘿嘿……更好! 任谁提起燕家戏班,都会想到幺玖,继而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猥琐表情。看起来,似乎那些有钱有势的男女都和幺玖有一些暧昧的关系。 全子在快到燕家戏班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马车,他着实害怕惹恼了燕得林。他想回头去看看山魈累死了没有,有怕那鬼东西冲过来咬他。他在心里碎碎念叨着,希望那山魈口吐白沫累死在路上,千万别来祸害他。 转过一条街,马车停在了燕家戏班的门口。 幺玖伸个懒腰跳下马车,低头抚了抚胸前的衣襟,猫眼半眯,看向那几名正盯着他看的行人。他的眸光潋滟,姿态动人,仿若无限深情、万般相思,皆在这欲语还休的一瞥之中。 待见众人为他惊艳,他却又微扬起下巴,对任何人来个视而不见,扭着腰走进了燕家戏班。 全子探头看向被锁在马车后面的胡颜,却没看见她的影子,心中正纳闷,莫不是那个鬼东西跑了吧?视线沿着铁链子向上看去,却见胡颜正趴在马车顶上,冲着自己咽口水呢!全子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赶着马车准备进燕家大院,暗道:这鬼东西还真是惫懒、狡诈,和那幺玖一个德行! 幺玖刚迈进大门口,便被从屋里冲出来的班主燕得林拦住了去路。 燕得林长得五大三粗,乍一看是条粗犷的汉子,但若说上两句话,立刻会暴漏出他市侩狠厉的一面。这样的人,一般都会被妓院请去当打手,谁曾想命运这么喜欢开玩笑,竟让他接管了燕家戏班,当起了班主。 燕得林拦住幺玖,挤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粗声问道:“银子呢?” 幺玖表情淡淡地回道:“没给银子。” 燕得林眉毛一拧,眼睛一竖,凶巴巴地吼道:“李二爷找你出去耍,能不给银子?你休想糊弄我!今天,你要是不把银子交出来,老子要你好看!” 幺玖不怵燕得林,冷笑道:“你每天都喊着让小爷我好看,小爷我天天等着你的好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真正的好看一下?” 燕得林暴怒,扬起手就要掴幺玖的脸,却被他媳妇凤花拦下,好说歹说地劝道:“别打脸别打脸,下午还有戏呢,你打坏他,谁上台啊?” 燕得林恨恨地放下手,瞪着幺玖,不停喘着粗气,那大大的鼻孔呼扇着,抖得几根鼻毛忽上忽下。他气得不轻,却也知道不能真动了幺玖。 幺玖冷哼一声,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说:“去一边喘气儿去,别脏了小爷新买的衣裳。” 燕得林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恨恨地盯着幺玖,一抬手,指着幺玖的鼻子就要开骂,突然,他听见一声嗤笑。那声音有些沙哑,十分怪异。既像马的喷气声,又像猴子的龇牙声,总之,就是嘲笑的意思。敢在燕家班里嘲笑他燕得林,简直是不要命了!燕得瞪圆了眼睛环视一圈,见周围并无他人,唯车夫全子正赶着马车进院,他脑子一热,冲着全子就冲了过去。 全子见此,也不知自己犯了那条班规,吓得抱头蹲地,等着拳头砸下。 与此同时,胡颜突然从马车顶跳了下来,落在了全子的前面。 气势汹汹地燕得林被吓了一跳,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一位头戴幕篱,身披外袍的贵人。他强行站住,那怒不可遏的表情用了好几个狰狞的扭曲后,才挤出了一个十分渗人的谄媚笑脸。他抱拳作揖:“这位……” 车夫全子见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忙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乖觉地上前一步,凑到燕得林的耳边小声道:“班主,别看这东西人模狗样的,却是幺公子刚买回来的山魈。是个……新鲜物。”全子没说这是个吓人的鬼东西,他也想吓吓燕得林咧。等燕得林发起火来,一准儿会揍幺玖和这个鬼东西!至于他全子,可就得蹲在一边看热闹喽,没准儿啊,还能跟着踹那鬼东西几脚咧! 燕得林刚弯下去的腰,瞬间直了起来,他一边打量着胡颜,一边粗着嗓子问全子:“山魈?买的?那是个什么东西?瞧着人模狗样的!”这一细打量,自然发现胡颜的双手被缚,身后还垂着一条铁链,看样子是拴在了脖子上。燕得林恨极啊,那幺玖竟然乱用他的银子!对,就是他的银子!燕家戏班里所有的一切,无论活物还是死物,都是他燕得林的! 燕得林骂道:“跟老子说没拿到银子,又买了这么个鬼东西回来,当老子是傻子好骗么?!今天,老子非得……啊!”说着,伸手便去掀了戴在胡颜头上的幕篱。 燕得林的惊叫声截止于他那裤子慢慢呈现出一片湿润的痕迹。 全子见此,偷偷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暗道自己才是个真爷们。扫眼那个鬼东西,觉得没啥好怕的。 燕得林觉得太丢脸了,一股血冲上脑门,人直接昏倒在地。燕得林的媳妇凤花也被吓得不轻,干脆来个夫唱妇随,两眼一翻也昏倒在地。凤花昏倒的方向恰好了幺玖的怀里,但幺玖却微微向后退开一步,任凤花倒在了地上。 幺玖见燕得林和凤花都被吓昏过去,心满意足地笑了。现在,他可以肯定,他将这个明显不是山魈的东西带回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举动。就算只是为了吓唬燕得林,也是值当的。 燕得林一昏倒,原本只站着幺玖几人的院子里瞬间涌进十来个人。有的人在慌手慌脚地抬燕得林和凤花,有的人指着胡颜在评头论足,一时间,燕家戏班里热闹非凡。 这种场面娱乐了胡颜,但见她像只猴子般蹲在马车旁,裂开大嘴,拍着巴掌,嘎嘎直笑。 幺玖笑得前仰后合,岔了气,扶着腰,哎哟哎哟地走回自己的屋子,美美地泡起了花瓣浴。进屋之前,他还不忘吩咐全子把胡颜拉去洗澡。 第九章:落尘 抬起燕得林的人未必就是喜欢燕得林的人,这不,其中有两人恨燕得林恨得咬牙切齿,瞧准了机会,装作被人撞了一下的样子,直接撒手将燕得林扔到了地上,成功将昏迷过去的人救醒。燕得林张开眼睛,迷糊了一阵后,从地上弹跳而起,撒腿狂奔回屋。那动作快的,就跟一阵风似的。 戏班里的人见此,哄堂大笑。 燕得林躲在屋内多时,见胡颜并没有追过来伤人,这才想起来,他媳妇凤花还在院子里。他有心不想管那个死娘们,奈何他还是个老爷们,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支开窗户向院子里看。这时,有那会讨喜的人,已经搀扶着凤花,将其送回到燕得林的屋子。 燕得林没去看凤花一眼,而是一直向院里张望着。他见胡颜只知道傻笑,并没有暴起伤人,心中那一股股的怒火开始蹭蹭地往上蹿!他的眼中堆满狠厉之色,咬了咬牙,快速给自己换了一条裤子后,抽出门栓,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狠狠地骂了一声娘,便以一脸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儿,冲出了屋子,直奔胡颜而去。 这时,全子正骂骂咧咧地去解扣在车板上的铁链子。 燕得林见此,立刻扯着脖子吼道:“全子,你给老子扯住它!今天你要是敢放手,老子就把你剁了喂野狗!”扬起门栓,照着胡颜的脑袋便恨恨地砸了下去! 胡颜虽然被缚,但胜在身形灵活。她左移一步,闪身躲开燕得林的闷棍,回手便给了燕得林一下。 燕得林的脸上挂彩,鼻血哗啦啦地流下。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立刻招呼戏班里的人一起操家伙打胡颜:“都给我一起打!谁他么不动手,老子发卖了他!” 虽然燕得林不得人心,但他好歹是班主,且拥有大部分人的卖身契,众人不敢得罪他,于是纷纷操起家伙将胡颜围在中间。 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是头脑有些拎不清的胡颜。 棍棒加身,劈头盖脸,胡颜被揍得嗷嗷直叫,声音尖锐,充满戾气。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开口求饶。扣在脖子上的铁链子,被她的指甲挠得发出银白色的划痕,就像用菜刀砍过一样。只可惜,胡颜不知道在一处用力,而是将铁链子抓都遍体鳞伤。那铁链子本身就是银白色的,没有人细看,自然就不知道胡颜的指甲竟然有这种威力。 胡颜的反击无效,被棍棒狠狠地揍倒在地。她的喉咙一甜,一股血涌进口腔,胡颜下意识地觉得此血珍贵不能吐,于是她绷住唇,愣是将那泛着好闻味道的血咽了回去。 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她突然有种想要嗜血的冲动!对,伸出锋利的指甲,轻轻地、痛快的、决绝地割破每个人的喉咙,不让他们看着自己笑,不让他们那恶心的嘴脸继续留在人世上。 她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却轻轻地收进了掌心,不再发作。 凭借趋吉避凶的本能,她隐约觉察出,自己若在此时动手,无异于早死。她心中有事,渴望着活下去。所以,不能。不能露出锋利的指甲,然后将自己送到别人的棍棒下。忍,必须忍! 胡颜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自己忍受不了的吗? 此话一闪而过,却令她的神智又清明了几分。 燕得林一脚踹在胡颜的腰上,恶狠狠地骂道:“老人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举起木栓,对准胡颜的头便要下狠手。 胡颜趴伏在地上,缓缓地扭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燕得林的眼。她眼中的狠厉与冷傲不容小觑,那是一种上位者看向蝼蚁才有的表情。燕得林的身体微僵、心肝一颤,手中举着的木栓便有些砸不下去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幺玖一边擦拭着湿淋淋的长发,一边趿拉着木屐快步走向胡颜:“喂,你们这是干嘛?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稀罕物,你们谁要是想把它弄死,也成,给我十两银子。”幺玖说谎从来不用打草稿,张口便来。 一听胡颜是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众人心里一阵咂舌,暗道:买个头脸齐整的丫头,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倒好,花十两银子买回来这么一个鬼东西! 燕得林觉得心很痛很痛,手中的木栓变得很重很重,竟然握不住,脱手而出,直接砸到自己的脚趾头上,痛得他抱脚一顿跳。 幺玖从车夫全子手中扯走铁链,扯着胡颜往后院走。 燕得林扯着嗓门骂道:“你个贱货!让你拿银子孝敬老子,你除了没有还是没有,倒是肯花银子买这么个鬼东西!你想养它给你养老送终啊?!就你个卖屁股的脏东西,老了也就往乱葬岗一扔的货!” 幺玖脚步不停,语气淡淡地回道:“本公子哪敢指望它养老送终啊,要说指望,也指望你啊。” 燕得林气了个倒仰,一把抓起木栓,想了想,咬牙将木栓扔掉,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根手指粗细的柳条,高高扬起,照着幺玖的大腿便要抽去。 幺玖回过头,勾唇一笑:“抽狠点儿。” 燕得林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了。 幺玖嗤笑一声,继续扭腰前行。 燕得林站在原地,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扬声道:“幺玖,明个儿晚上赵老爷开堂会,老子帮你应了!” 幺玖的脚步微顿,原本慵懒的背影瞬间变得僵硬。 燕得林咧嘴笑了。笑中有几分痛快、几分得意、几分恶毒。 幺玖那微顿的脚步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再去细看,幺玖还是那副没有骨头的贱样,塔拉着木屐,扭着腰肢,牵着胡颜,一步步向着后院走去。那头墨色长发将他的后背晕湿,就像血浸透了衣服,侵染出暗红色的痕迹。水珠沿着发丝滴落,有的掉落在红袍上,有的坠落进泥土里,就像眼泪,一滴滴,无人怜惜…… 第十章:豢养宠物 幺玖扯着胡颜走进他豢养宠物的地方,将铁链挂在最粗的铁钩上,锁好。 幺玖的豢养房是由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头柱子搭建而成,其中养着三只动物。一只瘸了腿的白色小狐狸,一只笨笨的黄色土狗,还有一只灰不拉几的独眼猫头鹰。 小狐狸看见幺玖来了,立刻围着他转起了圈,看样子高兴的不得了。笨土狗也十分开心,支起爪子就要往幺玖身上扑,却在幺玖的呵斥声中,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将小狐狸压到了肚皮底下。 猫头鹰站在为它搭建的树杈上,十分警觉地盯着胡颜看。那眼神,既专注又狠厉。突然,它展开翅膀,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起攻击,冲着胡颜飞扑了过去。啧啧……那气势,堪比海东青。 胡颜屏息,瞪大了闪闪亮亮的眼睛。幺玖曾说过,她听话就有肉吃。果然,好多的肉啊! 胡颜眼见着猫头鹰在她前面画了个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费力地爬起来,昂首阔步,像只母鸡般在地上溜达着。胡颜的口水泛滥了。 幺玖弯下腰,从笨土狗的肚子底下扯出瘸腿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招招,压疼没?”顺手拍了拍笨土狗的头,“我不在家的时候,财财要照看好大家哦。”扫眼猫头鹰,“进进又开始散步了。”转头,看向妖物,“瞧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儿!得,你以后就叫宝宝吧。好歹给我凑上‘招财进宝’四个大字。小爷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但这里不养废物。自己的吃食得自己找,找不着就饿着。饿昏了,就早早儿剁了你,割些肉,喂那黑心肝的燕得林!没准儿,我的招招、财财、进进,还能捞点儿骨头啃啃。”抬手将一根木棍扔在胡颜脚下,“当个猴儿,耍个棍儿,也是能活命的。” 幺玖说完,既不看胡颜,也不解开她脖子上的铁链和手腕上的裤腰带,趿拉着木屐,扭身走到门口,将铁链子的钥匙挂在木头板子上,施施然走出木头棚子,回手关上木门,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太阳,嗤笑一声,好像畏寒般双手插入袖管,回屋补眠去了。 静下来的木板房里,漂浮起一股股腥臭的味道。有那三只动物的,也有胡颜身上的。她缓缓坐到地上,倚靠着墙面,透过破木头的缝隙看向天空。头很晕,身上很疼,肚子很饿,心情很好。 真的,胡颜的心情很好。 此时此刻,她有自己的感觉了!她知道晕、知道疼、知道饿,还知道必须活着!曾几何时,这些感觉被什么东西模糊了;现如今,这些感觉是那么的鲜明!尽管她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却无法强烈过她心内的欢喜。她想,她既不是山猫,也不是猴子,应该是人。可是,她真的不想当人。人,太坏了。 胡颜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低垂下头,想要睡一会儿。 瘸腿狐狸见独眼猫头鹰溜达到胡颜面前,却没有被攻击,便示意笨土狗去咬胡颜一口,得让她知道谁是这里的大王。 笨土狗正在思考瘸腿狐狸是个啥意思,却见胡颜突然抬起头,环视向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笨土狗的身上,缓缓地咧嘴笑了。 胡颜突然发难,直扑笨土狗而去!这是食物!可以吃得很饱很饱的食物!笨土狗打个激灵,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胡颜的速度十分迅猛,压根儿不给狗反应的机会。只可惜,她的脖子上锁着一根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任她如何撕扯挣扎,离那只笨土狗却始终有一指的距离。胡颜讨厌这种被束的感觉。她在咆哮之后,开始尝试着静下心来观察。只要能拿到挂在门口的钥匙,她就能逃走。 瘸腿狐狸和笨土狗以及独眼猫头鹰被胡颜凶猛的样子吓到,纷纷避开她,躲在木板房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声,随后传来咿咿呀呀的哼唱声,以及众人的喝彩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拉开了木门,将瘸腿狐狸、独眼猫头鹰和笨土狗带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众人吆喝嬉笑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瘸腿狐狸叼着一只鸡骨架,独眼猫头鹰叼着一只死老鼠,笨土狗叼着一根大猪腿骨回来了。 胡颜见那三个小东西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停下,然后美滋滋地吃着自己叼回来的食物,她隐隐约约开始明白,幺玖扔给她一根棍儿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她用双手捡起那根棍儿,然后高高举起,准备横扫那三只小动物,抢它们的吃食! 突然,木门被拉开。 幺玖穿着一身暗绿色滚红边的对襟长袍,腰上系着一根由暗红色长线编织而成的粗绳,粗线的两端各垂着一只长长的同色流苏。他赤足踏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噔噔声,就像踏在人的心上。 他的领口开得及低,漏出胸前白嫩嫩的肌肤,引入墨绿色的衣袍里消失不见,勾得人越发的不能冷静,恨不得撕了那碍眼的衣袍,尽快触摸那份温软细润。 他就像燃烧着的火焰般,跳跃在胡颜的眼前。 阳光倾泻而下,落在幺玖的身上,将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虚影,你越是想瞪大眼睛将他看清楚,越是看不清。你只能眯起眼睛,尽量远视他。你以为这样,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却不知道为何,他竟突然闯进你的心里来,用那沾了蜜糖的蝎尾狠狠地刺你一下!痛,却难忘。 胡颜眯着眼,看向幺玖,再一次关心起他是公是母的问题。 幺玖眨了一下猫眼,眼中划过震惊与意外,若自己来晚一步,怕是招招、财财和进进就要变成食物了!这鬼东西,果然还得他来降服呀!他看着胡颜不情愿地收回木棍,甩了一下自己的长辫子,朗声一笑。那样子真是轻狂与妩媚并存,端得是风流酥骨、秀色天成。 第十一章:泪水极美味 幺玖就像没看见胡颜手中的棍棒般,拎着篮子走进木板房,轰开围在自己身边直打转的招招、财财和进进,站在胡颜面前,从篮子里抓出一个黑面馒头,在胡颜的眼前晃了晃。 胡颜全身上下都黑不溜丢的,唯独眼白证明了她的身上除了黑还有其它色彩。她的眼睛随着幺玖手中的黑面馒头在左右摇摆,那样子有几分可笑。 幺玖温温柔柔地望着胡颜:“饿了吧?” 胡颜咕咚一声吞咽下一大口口水,伸手就要去抢黑面馒头。 幺玖向后退开一步,笑道:“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嗤……别做梦了!当我的话是放屁呢?你得自己养活自己,没有本事,就得饿着。喏,你看着。”眼尾一挑,扭腰转身,墨绿色的衣袍、红色的包边,划出一道唯美的弧线,就像一朵在暗室里悄然摇曳的异世之花,吐出的是毒汁,展露的却是妖冶。 幺玖冲着三只小东西打了个响指。 独眼猫头鹰扑腾扑腾地飞下树干,在地上溜达着。笨土狗顶着一只“帽子”出现,呆头呆脑地尾随着独眼猫头鹰溜达。 那只“帽子”突然动了一下,露出瘸腿狐狸的小脑袋。原来,这只帽子竟是瘸腿狐狸伪装的。但见它叼着一根小木棍,照着独眼猫头鹰的脑袋便砸了一下。 独眼猫头鹰回身去看,瘸腿狐狸立刻又伪装成帽子,蜷缩着身子,趴在了笨土狗的头上。 独眼猫头鹰继续溜达,再次遭遇瘸腿狐狸的偷袭。 如此反复三次后,独眼猫头鹰与笨土狗打在了一起,纷纷倒地身亡。瘸腿狐狸学着人的样子,掐腰大笑。 幺玖笑得前仰后合,随手将黑面馒头扔给了瘸腿狐狸。 “哎哟……”幺玖的头突然被棍子砸了一下。他立刻转身去看,却见胡颜的脚边有一根木棍。而此刻,她正蹲在地上,盯着瘸腿狐狸看。仿佛打他的不是她。 幺玖哼了一声,警告道:“别和小爷耍花样!”转回头,又从篮子里抓起两个黑面馒头,分别扔给了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独眼猫头鹰将黑面馒头给了笨土狗。笨土狗会抓耗子补偿独眼猫头鹰。 “哎哟……”幺玖的头又被砸了一下。他迅速转回身,用手揉着头顶,猫眼瞪向胡颜,怒声道,“你给小爷起来!竟学会下黑手了!” 胡颜不理幺玖,就仿佛听不懂话似的左瞧瞧又看看。 幺玖恨恨地上前一步,踢了胡颜一脚,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后,他突然回头,想要吓胡颜一跳,却见她只是傻乎乎地蹲在地上。幺玖调皮地皱了一下鼻子,继续向门口走去,唇角悄然勾起,笑了。这个鬼东西,竟学那招招的伎俩,偷偷用棍子砸自己,可自己不是进进呐! 突然,背后有劲风袭来! 此力道不似前两次那样轻柔、没有敌意,以至于幺玖放松了警惕。这次的突袭十分迅猛,就像有预谋一般。幺玖本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去,却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胡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 幺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他摇摇晃晃,试图让自己找到平衡,却只是徒劳而已。倒下去的那个瞬间,他想,那个妖物会趁机要他的性命吧?毕竟,他对她并不好。 也许,像他这种人,死了倒是干净了。不用再去想他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会如此待他?不用去守着对死人的承诺,留在这个该死的地方!更不用每天撑着笑脸,活得那么累了。只可惜,不能继续站在台上唱念做打。他一直期望着,自己可以死在台上。他活着的时候,不像个人;最少死的时候,可以有尊严一些。不想,今天竟然着了道,要死在这个给畜生搭建的窝棚里。呵……和畜生一起,也好。 这一棍,砸得不算轻,震碎了包裹着记忆的那块遮羞布,将幺玖脑中那些刻意遗忘的东西都掀翻到了明面上。从他第一次被卖到现在的扭捏作态,那些丑陋至极的画面,令他不忍去看。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比起明晚的堂会,此刻的死亡竟让他觉得是种解脱。然而,袭击并没有继续,死亡也不屑光顾他。 幺玖睁开眼睛,看见胡颜那张脏兮兮的脸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却见胡颜压根不瞧自己,而是一把抓走了他放在篮子里的最后一个黑面馒头,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原来,他的命还不如一个黑面馒头来得实在。 幺玖笑了,笑着笑着竟然泪流满面。 胡颜蹲在幺玖身边,看见他哭,有些好奇,便用手指点了点幺玖的眼泪,送进嘴里舔了舔。 这一舔之下,立刻欢喜异常! 一种淡淡的咸味,讨好着胡颜的味蕾。要知道,她在深山老林里转悠快一个月了,除了喝血补充了一些铁,一点儿带咸味的东西都不曾尝过! 胡颜立刻探下头,伸出舌头,照着幺玖的眼泪舔去。 幺玖正头晕目眩着、自艾自怜着、被胡颜这么一舔,立马精神了! 他瞪大了猫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鬼东西如此亲近他,难道是看中了他的颜色?难道说他的美艳已经锐不可当,不单令人类迷恋,就连对这种鬼东西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他……他知道这个鬼东西应该是雌型,但他……他……他实在难以从之!!! 幺玖刚想奋力反抗,却见胡颜又底下头,如同亲吻珍宝般舔掉他所剩不多的泪珠,就像在抚慰着他的伤痛一般。 幺玖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不然怎么会觉得鬼东西在心疼他呢?事实证明,他确实想多了。 幺玖眨巴了一下水洗猫眼,略显尴尬地转开头,用双手推拒着胡颜,不敢再放任她靠近自己。他想起自己脸上混合着的泪水与口水,觉得既羞恼又尴尬,以及那么一点点儿的恶心和大大的感慨。他想用袖子擦擦脸,终究没有舍得。用手背蹭了两下脸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跳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看胡颜,低着头匆匆向门口走去。 走出门口,他又想起了那三棍子,便又噔噔地跑了回来,扬起下巴对胡颜说:“行,小爷知道你为什么敲我三棍子了。你是个好的,以后寻个其他路子表演吧,甭学这个,再把小爷敲死喽!”说完,瞪了胡颜一眼。只一眼,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身体竟微微一颤!猫眼瞪圆了几分!他也不管胡颜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趿拉着木屐,一溜烟地跑出了木头棚子。 他皱着眉,在木头门外落栓,然后揉着脑袋上渐渐肿胀起来的大包,呲牙咧嘴地回屋洗漱去了。 胡颜砸吧了一下嘴儿,觉得那个咸味儿还挺可口的。这就没有了,怪可惜的。下次,如何还能弄到那水亮亮、咸滋滋的东西呢? 肚子骨碌碌地叫着,胡颜捏下一块黑面馒头,却并没有送进自己嘴里,而是扔给了瘸腿小狐狸。 第十二章:沐浴 一夜翻过后,日头又开始逞能,耀武扬威地挂在天上,俯视万物生长。 燕家戏班分两个院子。唱戏杂耍的院子比较大,但住不下这些刀马旦们,于是就在临近戏园子的右手边,又租了一座小院,用来住人。为了方便,燕得林在两座院子中间挖了一处小门,方便刀马旦们直通向后台。 今晚有堂会,按理说可以不开罗,但幺玖还是站在了台上,认认真真地唱完了自己的戏。台下叫好声轰鸣,却好似进不到他的心里。 幺玖在燕家戏班里演得是花旦和青衣。幺玖是个戏痴,平时说话的时候,偶尔就会带出那么几分戏里才有的调调儿。幺玖第一次出现在胡颜面前,他耍得便是花旦的腔儿,却并非花旦的调儿。 幺玖饰演的花旦,泼辣、讨喜、羞涩、大胆,正如那妙龄少女。他饰演的青衣,举止稳重、端庄大气、唱功了得!一静一动皆成风韵。 一曲唱罢,他谢幕回到后台,卸了妆后,披散头发地打量着铜镜中的那个自己。他突然想起,胡颜舔掉他泪后的表情,是那般的知足,仿佛在品尝着琼瑶佳酿。他很好奇,自己的眼泪真的有那般美味吗?他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幺玖的戏迷不少,但大多数人都只拿他当个消遣的玩应儿。众人爱他在台上的唱念做打、一颦一笑一泣一怒,却不想在台下看他哭丧着脸在那里咿咿呀呀。因此,幺玖下了台后,无论何时都会笑脸迎人,只因他知道,自己若落泪,除了挨打之外还是挨打。哭着看别人笑,那里比得上笑看别人哭多呢。所以,不哭,只笑。 呵……如今,想要哭,却找不到那份值得落泪的感觉了。 幺玖伸出食指,探入口中,沾湿,然后在铜镜上,沿着他的脸蛋画下一条水痕,就像他的眼泪一样。 燕得林探头喊道:“幺玖,赵老爷的车来接人了,你他妈快点儿!” 幺玖将铜镜啪地一声扣在桌子上,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燕得林一愣,恨恨地骂道:“贱货!”一甩帘子,走了出去。 幺玖收了笑,冷眼往燕得林出去的方向扫了一眼,一甩衣袖站起身,塔拉着木屐,哒哒哒地绕过燕得林,向着后院走去。 燕得林怒吼:“你干什么去?!” 幺玖头也不回地回道:“拉屎!” 燕得林气得一个倒仰,忙转身去和赵老爷派来接幺玖的小厮说好话去了。 幺玖转身去了厨房,打开锅,直接上手从里面抓出来一整只蒸鸡,塞进了篮子里。 李厨娘拍着大腿,直喊着:“哎呦呦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让班主知道你拿走了他的下酒菜,会打死俺的!” 幺玖嗤笑道:“打也先打死我,你怕什么?!”伸手,抓出两个白面馒头,塞进篮子里。待要伸手再抓,李厨娘已经拦在锅前,拿出了她捍卫贞操的劲儿阻止幺玖,于是,幺玖又得手了两个白面馒头。 幺玖说:“给我打一桶水到招财进宝的棚子。” 李厨娘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挥舞着饭勺吼道:“老娘不干!要打水自己打,老娘…… 幺玖劫话道:“你要是不送,我就告诉燕得林,是你偷了鸡送给我吃的。” 李厨娘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你当你说了,班主就信啊?!你说,老娘也会说!老娘就说,是你自己偷了鸡吃肉!” 幺玖贼笑道:“整个燕家班里谁不知道我幺玖从来不吃荤腥啊?呵……”转身,拎着篮子走了。 李厨娘气得一个倒仰,冲着幺玖的背影,使劲儿挥舞着手中的饭勺,却始终不敢真的将饭勺扔出去伤伤幺玖。 在李厨娘的辱骂声中,幺玖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晃悠悠地走进了豢养着招财进宝四员大将的棚子。 招招、财财和进进已经出去觅食了,唯有他的宝宝被锁在棚子里,不得自由。 幺玖一拎着篮子进来,胡颜就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她一边用鼻子在空中嗅着,一边爬起来,如同饿狼般盯着幺玖……手中的篮子。 幺玖将整只蒸鸡从篮子中拿了出来,对胡颜说:“这只鸡给你吃。” 胡颜没有反应,只是眼中隐约泛起幽蓝色的光。 幺玖莞尔一笑,将鸡又放回到篮子里。 这回,胡颜不干了,差点暴跳如雷!她刚要扑向胡颜,却见胡颜将整只篮子递给了自己。胡颜伸手去扯那篮子,幺玖却又将篮子收了回去。胡颜暴怒,两只手那么一划拉,竟直接切断了篮子的梁。幸好幺玖眼疾手快,抱住了篮子,不然那只鸡连带着四个白面馒头,就要扣地上去了。 幺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禁不住偷眼看向被抓出一道道深痕的铁链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胡颜的指甲。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铁链子上不对劲儿的地方。只不过,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种利刃能将铁链子砍成那样。今天,他使计一试,便试出来了。他真是万万没想到,那指甲竟然锋利至此!若那指甲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幺玖觉得,他最近可能受凉了,竟有些尿频。 也许,他应该将那个鬼东西送走,放回深山老林去。可是,他又觉得,既然自己买了它,就不应任它自生自灭。它若离开了他幺玖,如何能活?光是那些财狼虎豹和猎人,就够它喝一壶的!再者,他总觉得,它……是她。 得,就当他日行一善吧。 幺玖扬起最为无害的笑脸,颤抖着上前一步,递出篮子:“喏,你吃。” 胡颜显得十分谨慎,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篮子。 幺玖将篮子往胡颜的怀里一塞,胡颜自动抱紧篮子,一扭身蹲在地上,掏出鸡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她嗷呜一口咬下一大块胸脯肉,噎得直翻白眼。 幺玖忙蹲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 胡颜好不容易将噎住自己的鸡肉吞进肚子里,也顾不得幺玖就在身边,继续一口口地吞咽着。 幺玖再次伸出手,胡颜立刻警觉地瞪向幺玖。 幺玖笑吟吟地说:“我帮你把捆绑在手上的腰带解开呀。”他盯着胡颜的眼睛,带着一分讨好和三分鼓励,以及七分的认真,继续道,“但是,你需要保证,不许伤害我,可以吗?” 胡颜回视着幺玖那双好似琉璃般清透的猫眼,竟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有给予幺玖承诺,却是将双手递了出去。 幺玖避开胡颜的指甲,颤抖着手指,将裤腰带解开。 胡颜的手臂上裹着兽毛,倒也看不出伤到没有。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思一转,扯了根鸡腿递给幺玖。 幺玖,受!宠!若!惊!啊! 他开心地摇着头,说:“我不吃,不吃肉,你自己吃吧。” 胡颜锲而不舍,又抓了一只白面馒头给幺玖。 幺玖看着胡颜那乌七八黑的爪子,感觉她已经将自己对白面馒头的好感打击得体无完肤。 紧接着,胡颜又做了一件让幺玖震惊不已的事儿!她竟然将篮子推到了幺玖面前,示意他自己拿东西吃。幺玖觉得自己又些傻,竟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咧!天知道,他们才认识两天。 胡颜见那白面馒头诱人,禁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却仍旧摇头道:“我不吃了。现在吃了,没准儿等会儿还得吐出去,怪可惜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有不忍,不知是对那白面馒头,还是对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 胡颜发现,自己又变聪明了。她竟然知道对人施以利诱。虽然没成功,但不妨碍她再接再厉。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但凡不能意会的问题,可以动手解决。 胡颜决定先礼后兵。她扯了扯铁链,抬手指向挂着钥匙的方向。 幺玖知道胡颜的意思,但却不想成全她。若他将她放开,她一准儿要生出是非。届时,凭他之力,又如何能保全她?莫不如先拴着她,磨磨她的性子。 在胡颜与幺玖的尴尬对视中,门突然被推开,李厨娘抱着一只大木桶,咣当一声放在了地上,沉着脸转身便走。 幺玖将大木桶拖拉到胡颜面前,累得气喘吁吁。 胡颜一边啃着鸡肉,一边围着大木桶转了一圈。 李厨娘去而复返,拎着两桶热水,哗啦啦地倒进大木桶里,转身走出木板棚子。 幺玖想了想,追了出去,喊道:“等会儿。” 李厨娘站住,脸色不好地问:“啥事儿?!” 幺玖从袖兜里掏出五枚铜钱,递给了李厨娘。 李厨娘微愣,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幺玖忍痛将铜钱塞进李大娘的手心,压低声音说:“我今儿要是伤得重了,明天估计就爬不起来了。你帮我送两个馒头,给她。”下巴一歪,指向木棚里面的那位,却见胡颜正趴在大木桶上,探着身子,咕咚咚地喝着洗澡水呢!幺玖忙扑过去,一把将胡颜拉起,扭头又对站在门外的李大娘喊道,“再给她送点儿水。” 李大娘点了下头,收好铜板,回了厨房。 幺玖见胡颜吃得差不多了,便挽起袖子,气势如同地喊道:“来!我们沐浴!” 燕得林一脚踹开门板门,吼道:“沐你娘!赶快走,别他妈让老子陪笑脸,老子不是卖笑的!” 幺玖扫眼胡颜,垂下眼睑,慢慢放下袖子,淡淡道:“你若卖笑,非饿死你个王八羔子不可!” 燕得林被激怒,转动着大脑袋,四处寻摸着趁手的东西,想要打幺玖。 幺玖冷笑一声,十分从容地从燕得林的身边走过,视他如无物。 燕得林恨极,却又不敢真的伤了幺玖,只是大步追了出去,满眼狠厉地咧嘴笑道:“你可劲儿地傲!老子看你今晚能不能囫囵个地回来!” 幺玖关好木板门,细心地挂上木栓,这才看向燕得林。他眼中的色彩变得十分浅淡,干净得仿佛能折射出人类的丑陋灵魂。他说:“我若回不来,就当给你省粮了。” 燕得林望着幺玖的背影,觉得心中无比烦躁,干脆一甩手,去赌一把算了! 第十三章:坊主白子戚 幺玖抿着唇坐进马车里,沉着脸无声前行。快到地方时,他哼起了小曲,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他眨了两下眼睛,那笑意便如溪水般,泛起了粼粼波光,令人迷醉。 赵府里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一群道貌岸然的人围在一起戏耍着幺玖。他们笑,幺玖也笑。他们看幺玖是个供人玩乐的下贱货,幺玖看他们是丑态百出的烂心肝。夜还很长,幺玖希望他能笑到最后,然后拿上银子,回到燕家戏班。 燕家戏班的木板棚子里,胡颜取下兽皮,搓掉一身泥垢,套上破破烂烂的衣裙,裹上外袍,跪坐在稻草上,用手指梳理着干涩的长发。 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体现修长略显单薄,但该有肉的地方却也不差分毫。那一双美腿藏在衣袍之下,若隐若现,竟为这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增了几分秀色。 胡颜半眯着眼睛,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地? 胡颜凝思细想,渐渐对自己有了一个认知。她想,自己可能是练摊算命的。否则,不会在看到幺玖的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帮他看了命数。那时,她脑子尚不清醒,只看出胡颜是男生女相,命格卑贱。 今日,她又细看了他两眼。只道是天嫉红颜。如此命格,若为女子,定辗转于勾栏,受尽人间凄苦,最后远离红尘万丈,落发为尼,青灯常伴,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这便是先苦后甜。 若是男子,则出生富贵,却命犯太岁,不得不屈身于人下,一生凄风苦雨,最后不得善终。这便是先甜后苦之命。至于不得善终会落在哪一点上,凭她现在的状况,是掐算不出的。 胡颜通开长发,将其甩到身后,伸手摸了摸铁链,扬了扬自己的指甲,却并没有用指甲去割铁链。她的指甲固然锋利,却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想到指甲残缺不全,她就禁不住心疼。 算了,姑且再等一等吧。 胡颜眯眼望向外面,估摸了一下时辰,暗道:应该快回来了。 不多时,独眼猫头鹰、笨土狗和瘸腿狐狸回来了。 三只动物被阻隔在木板门外并没有多长时间。但见瘸腿狐狸爬到笨土狗的头上,用前爪抓着木栓使劲儿拖拉,几次之后,门栓掉落在地上,三只动物叼着自己今日得到的食物,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木板棚子。笨土狗用脑袋一顶,又将木板门关合在一起。 三只动物警觉地打量起胡颜,确认她是这里的住户后,便不在搭理她,躲在离她远远的地方,享受起自己的美食。 胡颜拿起一块兽皮,为自己做了一双简单的鞋子。鞋子的样子并不美观,但比她神志不清那会弄的不知强了多少倍。至少,胡颜自己很满意。 燕家戏班这边的顶梁柱幺玖去赴堂会,燕得林百无聊赖之下又犯了赌瘾,一头钻进赌坊,堵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待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还欠了五十两的赌债之后,这才被护院踹着屁股赶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去拜见这家赌坊的坊主白子戚。 燕得林还想翻本,拎着没了腰带的大裤衩,舔着脸,挤着笑,苦苦哀求着:“白爷,您高抬贵手,再借点儿银子翻身呗。” 白爷一身玄色锦缎,斜倚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闭眼听着小曲。忽闻燕得林出声,抓起手中的茶盏,照着燕得林的脑袋瓜子便砸了下去! 燕得林刚要“哎呦”出声,站在他身侧的护院忙一把卸了他的下巴,紧接着将其按倒在地,不许他乱动。打手没想到燕得林如此的没有眼水儿,竟敢扰了白爷听小曲!若是白爷怪罪下来,他这个护院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唱曲儿的小女子吓得声音一顿,偷眼去瞧面沉似水的白爷,见白爷又闭上了眼睛,也不敢耽搁,忙甩开衣袖,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待小女子唱完,白子戚轻轻地动了动食指,小女子这才偷偷地嘘了一口气,躬身退出了厢房。 护院松开燕得林,将他的下巴归位。 燕得林一抹额上的血,想要开口骂人,却迫于白子戚的淫威,愣是将那口怒气咽进了肚子里。他吸了吸鼻子,恨恨地瞪了护院一眼,转头看向白子戚的时候,已是满脸堆笑的怂样。他佝偻着腰,提溜着裤衩子,谄媚道:“白爷好兴致啊。都怪我是个愚笨的,来得不是时候,差点儿扰了白爷的雅兴。那啥,白爷,我是个实诚的粗人,也不会那虚头巴脑地一套,您再借我个十两,不不,三十两,再借我三十两,我燕得林翻了本,少不了您的好处。”他伸出手去比量银子数,害得裤衩滑落,漏出了大半个白嫩的腚,忙又收手拉住裤衩,尴尬地咧嘴直笑。 白子戚微垂着眼,也不看燕得林,而是直接问道:“你能给爷什么好处?” 白子戚的声音不冷不热,就像在唠家常一样,却令燕得林觉得有些冷,暗道这天看着暖了,不穿衣服还是挺凉的。 燕得林不傻,见白子戚说出此话定是有所图,忙将吐出去的话往回拉:“白爷您要钱有钱要美人有美人,我能孝敬您的,也就是这颗心了。” 白子戚抬眼看向燕得林,一张脸不冷不热不怒,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说:“燕老板这皮,够厚的。我正缺一双鞋底,此事就拜托给燕老板了。”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护院得了吩咐,扬起斗大的拳头,照着燕得林的脸便砸了过去! 燕得林吓得不轻,尚未交手便怂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护院这一拳轮空,险些闪了自己的老腰。 燕得林求饶道:“白爷白爷,饶命饶命!这银子我不借了、不借了……” 白子戚微微皱眉。 护院会意,喝道:“你这龟孙子还有胆子借钱?!你这段时间加里加外欠下的堵债可有二百二十两了!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燕得林耷拉下肩膀,嘟囔道:“有银子自然就还了。” 护院一脚踢出,踹在了燕得林的腰上。 燕得林痛得嗷呜一声,扑在地上,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护院扬起拳头,照着燕得林的脸便砸去。 白子戚道:“且慢。”眼睛随之张开。 护院住手,燕得林松了一口气,暗道:这白子戚也没有外面传言得那么可怕嘛。他见了老子,还不是手软?! 白子戚站起身,踱到燕得林的面前,教训起护院:“要顾全燕老板的颜面,怎能打脸?” 燕得林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 白子戚垂眸,看向自己伸出的双手,一边欣赏着,一边凉凉地说:“我说了,只要皮。” 第十四章:割耳 白子戚的手,十分漂亮。他的掌心优雅,手指修长,母指肚圆润中泛着淡淡的粉,指甲片干净得仿佛玉片雕琢而成。他的长相清秀,眉眼修长,鼻峰挺秀,一张薄唇微微泛白。若此人是邻家哥哥,展颜一笑,定会比太阳还璀璨,让妹子们羞红了脸。只可惜,此人是白子戚,他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阴冷刺骨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却好似一把尖刀刺入你的胸腔!这人有些邪,专干那些令人唾骂的营生。 白子戚喜穿锦缎衣袍,通体玄色,不加任何修饰。领子高高竖起,挡住脖颈,衣袖略长,挡住手指,别人只能隐约看见他的指甲。 护院得了白子戚的吩咐,二话不说,双手一搭一扭,直接卸掉燕得林的双臂,然后从后背抽出一把匕首,照着燕得林的后背就割了下去。 燕得林连连惨叫出声,双腿发软、躲闪不及,被匕首生生地割起一片肉皮。他顾不得擦血,连滚带爬地扑向白子戚,耷拉着双臂,用身体蹭着他的大腿,哭喊道:“饶命饶命,白爷饶命啊!白爷宽限几天,我尽量……不不,我马上就还!” 白子戚一脚踢开燕得林:“这话,听腻了,不想再听。”转而低低一笑,吓得燕得林差点儿尿了!白子戚接着道,“燕家戏班里有个幺玖,爷要了,你明个把他送来。” 燕得林微微一怔,立刻摇头道:“白爷白爷,这个不行,真不行。”如果把幺玖给了白子戚,他的燕家戏班也就倒了,就算他想挂着羊头卖狗肉,也得有只羊头不是? 白子戚的眼中渗出几分狠辣,眉梢轻轻挑起:“怎么,不给?” 燕得林见指天发誓啥都不管用,说尽好话更似放屁,他心里明白,白子戚今个儿这一遭,就是冲着幺玖去的。他倒不是心疼幺玖,只不过一想到幺玖曾经说过的话,他就禁不住打个寒颤。他知道幺玖的底线,踩过了底线,幺玖真敢砍死他,然后再捅了自己。可是,眼下这个事儿要是不扛过去,他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护院见燕得林犹豫不决,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燕得林一狠心,尖声喊道:“住手!住手!白爷,我都听您的!快让他住手!” 白子戚坐回到榻上,阴阳怪气地问:“想明白了?” 燕得林连连点头,目隐狡黠之色:“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您让幺玖陪一晚,是他的福气!” 白子戚淡淡道:“我看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冲着护院扬扬手指,“拉出去吧,别脏了爷的地方。” 燕得林吓得不轻,不敢再耍心眼,跌坐到地上,喃喃道:“不行不行,白爷,真不行,他若走了,燕家戏班就散了。” 白子戚用中指敲了敲自己的左耳。 护院手起刀落,地上已然多了一只耳朵。 燕得林的惨叫声震耳欲聋,但与赌坊里吵吵嚷嚷的声音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待燕得林疼得死去活来后,白子戚捏出一只小瓷瓶,拔下盖子,踱步走到燕得林的身前,蹲下,一边将金疮药倒在他的耳朵上,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有些事儿,早早应了,免得受这些皮肉之苦。别人再金贵,能抵得过自己?燕当家,你就是心太善。听说,你媳妇好不容易怀上了,可别被你折腾没喽。” 燕得林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昨天胡颜进门,吓倒了凤花。凤花醒后,说啥都要去医馆里瞧瞧。燕得林觉得这娘们家家的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就算被吓坏了又能咋地?看病,那得浪费多少银两?他原本不肯去,凤花却闹得严重,他火了,扬手给她一个大嘴巴。后来,凤花才说,她可能怀上了,让他领着去看看,别吓没喽。 燕得林高兴啊。他娶了凤花五年,凤花的肚子里从来没有怀过娃儿。他原先也动过纳妾的心思,只不过那时候条件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也就歇了心思。后来,他亲爹找来,自己继承了这燕家戏班,眼瞧着日子好过了,他却被勾栏院里的小骚货们迷得不轻,一身子的劲儿都给了那几个惯会挖银子的娘们儿,哪还有精力纳妾? 燕得林带着凤花冲冲赶去了医馆,找大夫给看了看。果然,竟诊治出了喜脉!为了这事儿,他乐得半宿都没合眼。他今天一早特意吩咐李厨娘买了只鸡给凤花补补身子,还从自己的口粮中掏出一瓢白面,做成白面馒头给她凤花吃。 凤花怀有身孕的事儿,他人并不知情。燕得林纳闷,白子戚是怎么知道的?当然,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凤花不能有事!他的儿子,更是不能有事! 至于幺玖,给人就给人吧! 燕得林一狠心,猛点头,咬牙道:“白爷,这事儿我应了!” 白子戚站起身,眉目舒展,又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意道:“我就欣赏燕老板这样的人,为己之利,罔顾他人性命,端得是黑心烂肺,与众不同。” 燕得林嘴角抽搐,暗道:白爷您太瞧得起老子了,老子如果是黑心烂肺,您就是全身上下冒个坏水、吐口口水都能毒死一村儿人的瘟神! 护院上前一步,帮燕得林接上双臂,将其恭恭敬敬地搀扶了起来。 燕得林痛得直抽冷气,却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走不出这个鬼地方!早知道是这结果,他说什么也忍住赌瘾,不来了。哎,悔之晚矣。 白子戚继续道:“寻个地儿,让燕老板签字画押。再取十两银子,给刘老板压压惊。” 燕得林一听还有银子拿,当即笑得不见眼珠子,抱拳恭维道:“白爷大义!大义啊!幺玖跟了白爷,这才真真儿是享福来着。”这话,也就是顺嘴胡说。 白子戚眯起了眼睛,似在想象一件自己肖想已久的宝贝,整个人都隐隐亢奋着:“你知道何谓美人?” 燕得林微愣,没想到白子戚会突然发问:“啥?” 白子戚用食指抹了一下自己淡色的唇瓣,犹如回味般自言自语道:“美人,明眸善睐、手若柔荑、一笑倾城、瑰姿艳逸、万种风情……呵呵,皆如红颜枯骨,终会老去。苍天无眼,竟任由红颜垂暮!”轻叹一声,缓缓又道,“美色其人,美人其色,都应怜之。” 燕得林没太明白白子戚的意思,什么红颜枯骨,什么苍天无眼,扯那些犊子干什么?还不是要走了他的幺玖,毁了他燕家戏班的顶梁柱!他不想听白子戚在那瞎感慨,只想拿着银两回家看看凤花,却不得不装出受教的样子,点头哈腰地听着。 突然,白子戚眸光一冷,泛着警告之意:“燕老板,幺玖被你卖给了行走商人,可别记错了。” 第十五章:蒙打 夜色降临,月儿悄然升起。 胡颜估摸着三只小动物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掀开遮挡气味的兽皮,从篮子里抓出一只她特意留下的鸡腿,在三只小动物的极度渴望中,将其掷到挂着钥匙的小铁环上。鸡骨头卡在铁环里,想要吃道鸡腿肉,就得将钥匙一起取下来。 三只小动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瘸腿狐狸首先发了攻击,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紧随其后。大家纷纷扑向了挂着钥匙的位置,各显神通地想要吃到鸡腿。 胡颜静静而立,等在一旁。突然,她微扬起下巴,在空气中嗅了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血腥味! 很浓、很重、很新鲜的血腥味。 这味道令胡颜躁动了起来。 就仿佛一只小手,轻轻地拉着她的所有感官,诱惑着她的渴望。 胡颜在木板棚子静静而立,眼睛紧紧盯着血腥味飘散过来的方向,手指在一寸寸的收紧,体内隐藏着的渴望令她无法冷静。 她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尝试着分析自己的这种躁动。她不想成为喝人血的怪物。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趴在某人的尸体上,不停地大口饮血,她就禁不住皱起眉头。很好、很好,看来自己并不嗜血。 既然不嗜血,那么为何会如此渴望?看来,自己离恢复只差捅破那层薄薄的膜了。 胡颜稳下心神,告诫自己不可急躁,手指垂在身侧,下意识地勾画着什么,那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十分怪异的图案。那图案隐隐有些发亮,却是转瞬既逝。就像高手练剑时产生的剑芒一般,犹如实质。实则只是体内的真气外泄,在空中留下一道虚渺的痕迹而已。 胡颜突然张开眼睛,眼中迸发出迷人的色彩,犹如两颗钻石般折射出万千光束,最后又隐隐地包裹在内敛之中。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痴迷的浅笑,有些自负,有些狂傲,甚至还有些嘚瑟。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摇头一笑,伸手想要打个响指,却在看向那三只小动物的时候,悄悄地将手又放下了。这个时候,惊扰到它们三个,显然不理智。 哎,高兴就高兴好了,不必要让另外三只小东西知道嘛。 三只小动物一阵乱扑腾过后,瘸腿狐狸终究爬到了笨土狗的头上,踮起脚,去抓鸡腿。独眼猫头鹰飞起,在屋内跌跌撞撞地试飞了一圈后,直奔鸡腿而去,却因定位不准,一头撞在了木板上。鸡腿连同钥匙,被它的翅膀扫落,砸在了瘸腿狐狸的头上。瘸腿狐狸张嘴去叼鸡腿,笨土狗突然抖动脑袋,将瘸腿狐狸抖落,张嘴就要去咬鸡腿。独眼猫头鹰这次出爪极准,一爪抓起鸡腿,扑腾着翅膀,在木板棚子里飞起,大有炫耀之意。 胡颜看准时机,用脚尖踢起棍棒,将其一端抓在手里,快速向前一刺,插入挂着钥匙的铁环里,将鸡腿怼了出去,将钥匙带了回来。胡颜对自己的眼神和手法都挺满意。 突然,门板子被人一脚踹开,燕得林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拎着铁棍,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耳朵上还包着一大块白布,并用一条白带缠着脑袋,固定着那块白布。这打眼一瞧,就跟掉了碴儿的地缸似的。 他来势汹汹,目瞪欲裂,仿若和胡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杂一看见胡颜的所在,就要提着铁棍上前,却在看清楚胡颜的样子后,脚步微顿,手中拎着的灯笼啪嚓一声掉落到地上,缓缓地燃烧起来。 燃烧着的火光下,胡颜犹如坠落凡尘的仙子般悄然而立。虽然她的脸上尚有未曾洗掉的草药汁,显得脸有皱纹肤色蜡黄,如同老妪,但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脸,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燕得林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浑身兽毛的鬼东西,竟有如此颜色!若非美人脚边有几块零散的兽皮,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个贼老天果然照顾他。这不,他前脚刚卖了幺玖,后脚就得到一位活脱脱的大美人! 其实,此刻的胡颜并非绝色,只不过燕得林这一晚失血过多,又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心态上便有些偏激,变得易怒易喜易悲。如今乍一看胡颜,只觉得惊为天人啊! 燕得林贼心不死、色心又起,精虫瞬间上脑,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口中还嚷着:“让爷疼个……” 胡颜错身躲开燕得林的恶狗扑食,随手一棍打在燕得林的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燕得林皮抄肉厚,只觉得脑袋发晕,却并无昏倒之意,可怪就怪在,他的眼睛在眨动了两下之后,人竟慢慢悠悠地躺倒在地,就跟碰瓷儿闹笑话似的。 胡颜十分从容地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铁链,然后淡定优雅地从燕得林的身边走过。 燕得林暗道妇人之仁,刚要偷眼去看胡颜,却被一棍棒砸在喉咙上,痛得他两眼一翻,差点儿死过去。他张嘴想要呼叫,却发现自己压根儿就发不出声音!棍棒再次落下,直接打在他的嘴上,十分狠厉地敲碎了他的四颗大门牙!燕得林心中一凛,暗道不妙,那美人看似柔弱可欺,没想到竟是个心思歹毒、下手极狠的! 他试图抓起铁棍反击,右手手腕却被胡颜打断;他想要撒腿逃跑,左脚的脚骨却被胡颜一棍子砸碎。他痛得直抽搐,一波接着一波的汗水涌出身体,耳朵上血再次蔓延过白布。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之意,渐渐明白胡颜之所以不打昏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地感受这些痛苦。她不要自己的性命,却专挑最疼的地方打。一下接着一下,看似轻柔得跟闹着玩似的,只有燕得林自己知道,每一下砸在身上,有多痛!可惜,他喊不出。 面对死亡,没有一个人能淡定如常。更何况,像燕得林这种欺软怕硬的孙子。他想求饶,想跪地磕头,求胡颜放过他,但是,他动不了,只能眼看着那样一个纤细的女子,一下接着一下地挥舞着棍棒,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清醒着受刑的疼,无法忍受。此时此刻,燕得林竟产生了“如同能死就好了”的想法。也许,这就是报应! 燕得林不是硬汉,最后还是昏死了过去。 胡颜不是好人,一棍子就将他打得醒了过来。 燕得林哭了,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若他早知今日,当初……当初就先下手打杀了胡颜。可惜,没有后悔药吃。 胡颜打得舒坦了,停下手,将木棍的一头,抵在了燕得林的双腿间。 燕得林,吓尿了,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一身肥肉抖得跟羊痫风似的。他满眼惊恐,望向胡颜,真的悔不当初。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将她当祖奶奶一样供着!再也不敢生出其他歪门邪道的心思。 燕得林颤抖着双唇,无声地喊着:“祖奶奶,祖奶奶……” 胡颜冷哼一声,眸光变得狠厉,抓起手中的棍棒,照着燕得林的双腿间,便狠狠地砸去! 燕得林的身子一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颜的棍棒在离燕得林的双腿间尚有一点点的位置处,停了下来。她眉毛一挑,暗唾了口没出息,随手丢掉木棍,弹了弹衣袖,清风朗月般走出了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 这种怂货,还不配她动手做那净身房里太监干的活儿。 第十六章:被残杀 第十章:残杀(上) 幺玖被抬进屋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不知道是谁点了油灯,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万分惊恐的尖叫声,更不知道是谁松开了抬着木板床的手,他只知道自己掉到了地上,剧痛袭来,昏死过去。 燕家戏班炸开了锅,幺玖却因为昏迷而睡了一个好觉。 班主燕得林被像只畜生般锁在了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里,铁链子上的两把钥匙都丢了,那个吓死人的鬼东西逃了;班主媳妇凤花被活活儿打死在幺玖的房间里,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化为了一滩血水,样子极其恐怖;幺玖一身的伤,一直昏迷不醒。 六合县已经很久很久没发生过这么血腥暴力的恶性杀人事件了。县令曲南一亲自带着仵作、衙役走进了燕家戏班的大门。 曲南一让仵作直接去验尸,自己则是在院子里转悠着,看似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戏班里的人闲聊着,又顺脚去看了看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幺玖。 幺玖一身瓷白色的细腻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虐痕,手腕脚脖处还有捆绑的痕迹。一张脸,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若月下残花般惹人怜惜。 因昨晚的事发突然,也没有人来精心照料幺玖,只是给他简单上了药,换了衣衫,便扔在偏房不管了。 戏班里的人虽敬佩他的唱功,却又不耻他为了几个银钱便没了骨气的贱样。 虽说唱戏的都是下九流,与娼妓无二,但好歹还有些自重的心思。像幺玖这样没羞没臊、为人小气抠搜、嘴上得理不饶人的,实在不讨喜。大家都是在戏班里混日子的,凭什么他就高人一等,瞧不起别人? 曲南一听过幺玖唱戏,那唱念做打无一不精,尤其是他扮演的女角,简直是千娇百媚形神俱佳。此时,见他高烧不退,却连一张被子都无人给盖,便有些不悦。 弯腰扯过被子,为幺玖盖上,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戏班二掌柜说:“好生照顾着,本官还有话要问。” 戏班二掌柜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让人去抓药。” 曲南一眯眼笑道:“二掌柜学过岐黄之术?” 戏班二掌柜一头雾水:“禀大人,小的不曾学过。” 曲南一点了点头:“哦,本官见二掌柜不请大夫只抓药,还以为二掌柜是深藏不漏的神医。呵呵……误会了,误会了……” 戏班二掌柜的老脸一红,忙低头道:“小的……小的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曲南一勾唇一笑,抬腿走出了屋子,往曾经锁着胡颜的木板棚子里走去。 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凶,众人在幺玖的房里发现了凤花的死尸后,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分人手去寻燕得林。遍寻无果后,众人纷纷猜测,燕得林又跑去哪个骚货的被窝里去了。谁也没想到,燕得林竟被锁在了木板棚子里。若非李厨娘还算是个实诚人,想着应了幺玖的事,送两个窝窝头来给胡颜,燕得林还得被关在木板棚子里不知道多久咧。李厨娘用燕得林提供的铁棍翘了翘铁链子,却扯疼了燕得林。燕得林骂人,李厨娘只能抱起大木桶,灰溜溜地去叫别人来帮忙。 曲南一弯腰走进木板棚子,眯眼环视一周。 燕得林见到曲南一,神色显得十分激动。他的脚骨碎裂,站不起身,只能爬向曲南一,比比划划地诉说着冤情:“噗噗……呜呜……妈呀哈,咿呀咿呀……吾儿拉呱……嘿!” 曲南一看见一只活灵活现的变形猪头出现在自己脚边,禁不住想起他因为不肯纳税对自己耍泼的嘴脸,忍不住想笑,可一想到人家刚死了媳妇,他若笑了,唯恐不够厚道,忙深吸一口气,将笑意憋进肚子里,气势如虹地吼道:“是谁把燕老板打成了猪头?!”还砍掉了一只猪耳朵? “噗嗤……”跟在曲南一身后的两名衙役,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得林怒了,努力收了收一说话就露风的嘴,咳了咳还有些沙哑的喉咙,不悦道:“我家中出了此等祸事,你们还笑?!”仰头看向曲南一,声泪俱下,一脸悲愤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小人媳妇死得冤枉!小的一定要找到那个畜生,千刀万剐!” “噔噔噔……”李大壮抱着小马扎跑进木板棚子。 曲南一抬手指向门外,李大壮立刻转身,将马札放在门外。 燕得林抻长了脸,却敢怒不敢言。 曲南一走出木板棚子,一撩官袍,坐在门外,眯眼看向趴在门里的燕得林,问:“哪个畜生?” 燕得林咬牙道:“就是幺玖从外面带来的鬼东西!那东西一准儿是妖怪,专喝人血,吸人的精气神!小人听说过,有种叫山魈的妖怪,专勾人去深山老林中,吃肉!对对对!那东西一定是山魈!她把小人打昏,锁在这里。一定是它杀了小人的凤娘!”说到凤娘,免不了又是一顿嚎啕大哭。 曲南一待他哭完,又问道:“你说的鬼东西,长成什么样?为何锁你?又因何故去杀你娘子?” 燕得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那个鬼东西,刚被幺玖带来的时候,全身覆了兽毛,把小人吓了一跳。小人……小人打了她,这不,她就记恨上了小人。昨晚,小人想来看看那个鬼东西死了没,却不想,竟看见一位仙子!后来,小人想,那哪里是什么仙子啊,简直就是一妖怪!对,就是一妖怪!大人,那山魈手段了得,抡起棍子将小人一通乱打不说,还去害了小人娘子的性命。可怜我的凤花,才怀上了我的孩儿,就这么没了……凤花啊……娘子啊……” 曲南一沉声问道:“你那耳朵是怎么去的?” 燕得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耳朵,却扯动手腕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他在心里咒骂一声,这才回道:“小人这耳朵,是因为赌,被人割去的。”抬头,见曲南一仍旧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便继续道:“小人昨晚手痒,又去赌了一把,结果输了不少,便被割了耳朵。回来后,不见凤娘,小人到处去寻,路过这儿,也就顺脚进来看看。不想,那山魈暴起伤人,对着小人抡棍子,若非小人皮实,这会儿怕是早就陪我那苦命的媳妇去了。今个,厨娘来喂食,才发现了小人。小人这才知道,那山魈竟杀了凤花!青天大老爷,您要为小人一家做主啊!” 第十七章:凤花死相诡异 曲南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凤花死在幺玖房里是何故?” 燕得林咬牙切齿道:“那山魈是幺玖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当个宝似的捂着,都不许别人碰一下。那山魈也是个怪的,不许别人近身,却翩翩听幺玖的话。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对幺玖并不好,昨个儿还逼着他去赴赵老爷的堂会。赵老爷那人,曲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曲南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幺玖恨你,那……山魈也恨你,你活着,凤花却死了。” 燕得林忙补充道:“那……那山魈想杀小人来着,小人这不是命大,逃过一劫吗。” 曲南一眨了下狭长的眼睛,又道:“凤花为何会出现在幺玖的房里?” 燕得林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曲南一好像问过了,却好像问得不大一样。他被绕得有些头晕,却不得不小心回道:“小人不知。”忙又补充道,“小人的媳妇可是真烈女子,不是那娼妇,不会乱爬男人的床。再者,昨晚幺玖也不在屋里。对了,大人,那妖物原本是被这铁链子锁着的,却不知何时得了钥匙,打开了铁链。小人猜想,小人回来时就不见凤花,那时她可能就已惨遭毒手。”一咬牙,目露凶光,“是了,一定是那山魈恨小人逼迫幺玖,故意将凤花引入幺玖房里杀害!凤花啊凤花,是我害了你啊!” 燕得林正哭嚎得昏天暗地,车夫全子领着铁匠匆匆赶来,准备锯断铁链。那铁匠看见一身官服的曲南一,吓得不轻,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曲南一问:“下跪何人?” 铁匠语无伦次地回道:“小……小人铁匠,是个石头。” 曲南一扫了眼燕得林,道:“未经传唤,尔等且退下。” 燕得林见此,立刻不干了,扯着脖子喊道:“青天大老爷,小的这脖子还锁着呢!” 曲南一温言道:“你且稍安勿躁。此处也是案发现场之一,不得破坏。”见燕得林还想说些什么,曲南一便轻声喝道,“你想为凤花找到真凶,这点苦就吃不得?!” 燕得林不明白,办案和锁着他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曲南一曲县令故意给自己穿小鞋吧?可官字上下两张口,怎么说都占着理,他不敢硬碰硬,只能耷拉下脑袋,认怂。 这时,仵作来禀:“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曲南一站起身,示意仵作和他到院子里转转。 仵作跟在曲南一身边,压低声音道:“禀大人,经属下初步查看,此女子是被人暴打至死。死亡时辰应该是子时。此女子在生前已有身孕。”想了想,又低声补充道,“大人,此女子死得有几分怪异,竟似……竟似老了二十余岁,且……且嘴角隐隐带笑。” 曲南一原本只是点头听着,却在听到“老了二十余岁”时,突然目光一凛,几个大步跨向幺玖原先住着的房间,扑鼻是铁锈般的血腥,触目是满室的暗红。 他站在门口,小心观察片刻,这才提步走至凤花身前,撩起衣袍,蹲下,细细查看。曲南一此人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之才。然,知道此事者甚少,他无意做那出头的鸟。 凤花他是见过。燕家戏班开唱时,她负责端茶送水。此时,这具尸体却处处透着诡异,确如仵作所说,整具尸体看起来竟然老了二十余岁。斑白的发丝,布满细纹的脸,干瘪的肌肤,整具尸体还透着一种诡异的颜色。蜡黄中泛着灰白,就仿佛被人吸光了精血一般。那唇角,还隐隐勾着一抹笑意,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曲南一在凤花手指间发现了几根软毛,看起来像动物的皮毛。具体是什么动物暂时还不得知,但却可以肯定一点,这软毛和被弃在木板棚子里的几块兽皮上的毛是一样的。那个被燕得林当成山魈的妖物,应是来过这里。 山魈这种这东西,他听过,却没见过。若说这世间有妖物,他是信的。那些用残忍手段炼制仙丹苗药、祈求长生不老的祸害们,不正是罪大恶极的妖物吗?!无论如何,此物必除! 曲南一支起身子,观察起屋内细节。 凶手应该是抓着凤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撞向几角,贯到地上,整个施虐的过程并不短,大约会有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被子被扯到地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抹掉了很多的蛛丝马迹。 屋子里有被翻找的痕迹,虽不明显,但却逃不脱曲南一的一双厉眼。 山魈在找什么?或者说,那个凶手在找什么?在试图隐藏着什么?锁着山魈的钥匙是谁给她的?如果这一切都如燕得林所说,那么山魈无疑已经可以认罪伏法了。然,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 曲南一推开窗户,看向门外的阳光,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抬脚走出屋子,让人放了燕得林。 昨晚抬着幺玖的木板床,今日又发挥了它不可或缺的作用。戏班里的人抬着燕得林,一路疾行而来。 还未进屋,燕得林便哭得死去活来,令闻者动容。 戏班二当家劝道:“班主,节哀啊,要不,咱就别进去了,死者已矣,您的身体还需保重啊。” 燕得林悲痛欲绝,只知道哭嚎,神智看起来有些不清。 戏班二当家轻叹一声,示意众人将燕得林抬走。 曲南一淡淡道:“既然燕当家执意要送凤花最后一面,此事挡不得。” 戏班二当家点头称是。 众人只好硬着头皮,抬着燕得林往屋里去。 曲南一又道:“你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打扰人家夫妻二人说些贴己话了。” 众人忙称是,将燕得林往凤花身边一放,撒腿就跑出了凶杀现场。 屋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曲南一走到窗边,取下木撑,将窗户咣当一声关上。 屋中传出一声急促的到倒吸气声。 曲南一十分淡定,环视一周,对众人说:“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就不要窥探了。” 众人心中纳闷,他们看都不敢看,还窥探个毛啊? 屋内,燕得林哆嗦着,开始哭嚎。那声音细细碎碎,听起来十分骇人。 突然,他感觉后背有一股凉风吹进他的衣领,吓得他汗毛直立,张嘴就要喊救命。可是,他的喉咙却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你看,凤花在冲你笑。” 燕得林头皮一炸,下意识地看向凤花的脸。这一看不好,见凤花果然在冲着自己笑!当即吓得双腿一蹬,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腿间,又见尿湿。 曲南一看都没看燕得林一眼,转身离去,对衙役头李大壮吩咐道:“去捉山魈。” 第十八章:子戚登门要人 衙役头李大壮按照曲南一的意思,向戏班里的人询问了山魈的样子,并找人画了两张图。一张图由众多戏子提供,图中画着一个浑身兽毛的怪物。一张由燕得林提供,画中是一个体态修长的美人。尽管燕得林一再强调,美人有多美,但在当时的绘画造诣下,所有美人都几乎是一个模子描绘出来的。想要通过张贴画像找到人,除非具有大的特征,否者只是扯淡。 尽管如此,李大壮还是按照曲南一的指示,贴出了告示,并悬赏一两银子抓山魈。 一两银子不多,却也够普通人家生活个三四个月。一时间,百姓们出门都习惯性地东瞧瞧西望望,看能不能寻摸到山魈的影儿。只不过,大家也都整不明白,到底那个美女叫山魈啊,还是那个怪物才是山魈。县里认字的不多,大多数人都搞不明白张贴告示上写的是啥。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人们闻风而动的乐趣。 一听说山魈出现在河边,便有人举着棒槌冲到河边去寻找;一听说山魈在巷子口出现过,便有人操起铁镐围了上去;一听说山魈凶狠杀人,众人便躲回家中,过起了防火防盗防山魈的日子。 山魈,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燕家戏班里,因为凤花属于横死,不能停柩,燕得林随意选了块地便将人匆匆下葬了。 幺玖已经醒了,他知道凤花死在了他的屋子里,且死状恐怖,便不想回去住,奈何戏班里房间有限,他又不愿意和别人挤在一间屋、睡在一张床,就只能硬着头皮搬回去住。 待他能下地行走,曲南一便唤他和燕得林前去问话。 虽然幺玖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却有买凶杀人的动机。燕得林对他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他吩咐山魈杀了燕得林,也不是不可能。山魈毕竟是畜生,听不明白,错手杀了凤花也有可能。至于燕得林口口声声强调,那山魈是妖怪,会变成美人的样子,也只不过是他一人之词,不足为信。再者,他当晚被割了耳朵,谁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头晕眼花看错了? 曲南一询问一二后,便放二人离去了。 这一路上,幺玖觉得燕得林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渗人,就好像自己将他的老婆孩儿捆了石头投河一般。待他细看,燕得林却转开眼睛,不再看自己。 二人回到戏班,看见有客来访。 这个时候,满院子的死气沉沉,谁会来找这个晦气? 不想,有人就像转为这晦气所生,不但从容自得,还难得地有了几分好心情。此人,正是赌坊白爷白子戚。 燕得林一见白子戚,就觉得耳朵那块儿疼得厉害,拐带着整个脑袋头疼。他原本许诺白子戚,第二天就把幺玖送过去,只是家里出了这事,一方面是耽搁了,另一方面他也抱着侥幸心理,寻思着能躲过一劫。他绝对不是心疼幺玖,而是不想就这么丢了自己的摇钱树。不想,这幺玖刚能下地走,白子戚就来了。 燕得林被人抬到白子戚面前。他在二当家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起身,冲着白子戚虚弱地一笑,叫住幺玖,道:“玖啊,你过来。”他勉强冲着幺玖挤出个笑,尽量放柔声音劝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燕家戏班子算是倒了。你跟了我一场,爷也见不得你吃苦受罪。你且随白爷去吧。白爷心善,定会善待于你。” 幺玖看向白子戚,只觉得这人长得不错,竟可以和自己互别苗头,但那人瞧自己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喜,打心眼往外发毛。就像……就像毒蛇盯着猎物!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幺玖自认为有几分眼力,看人也有几成准头。这个白子戚,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鸟!再者,赌坊白爷的名号,比那赵老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银子,他什么阴损事儿没干过?只不过,那人有些头脑,犯了事儿也让人拿捏不到七寸上。 幺玖知道燕得林这是要卖了自己,气得胸口生疼!他冷笑一声,道:“燕得林,我幺玖的去留你做不了主!” 燕得林目露凶光,冷笑道:“这事儿,怕是由不得你!你是我家老爷子收留的小杂种,从小就吃我家、喝我家的,凭什么老子做不了主?!你现在就跟白爷走,乖巧些,没准儿能混个富贵。要是不知轻重的顶撞了白爷,你就是自己找死!白爷可不像老子这么心善,呃……心……心软。”燕得林的门牙没了,一说话就漏风,这几句话说得甚有喜剧效果。 然,幺玖却觉得遍体生寒!早就意料到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一定是错觉!对,是错觉! 幺玖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指向燕得林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脑袋,喝道:“你那木头疙瘩上割掉一只耳朵,就听不懂人语了吗?小爷说过,小爷能应你的自会帮你,不能应的你求也没用!让我跟这么个烂心烂肺的狠货走,就是让我去死!”吼着吼着,幺玖的眼睛红了,他是看出来了,燕得林那个阴损的东西早就和白子戚勾搭上了,不然白子戚也不会在今儿上门要人。 幺玖心中恨极,一甩袖子,吼道:“好啊,你不给我活路,今儿,我就先宰了你,省着你给老爷子抹黑,然后再一头碰死,倒也算给老爷子一个交代!”话音刚落,人便冲进了厨房,操起一把菜刀,砍向燕得林。那动作干净利索,绝不脱泥带水。 燕得林吓坏了!他苦于不能自己撒腿跑,只能颤着身子抖着嗓子尖声叫道:“救命!救命!” 二当家伙指挥着两名武生,拦住了幺玖。 幺玖甚是勇猛,不管不顾继续冲,若非他那日受伤颇重,这会儿怕是早就砍死了燕得林。 燕得林骇然,忙向白子戚求救:“白爷呐,救命啊!您可不能袖手旁观,让那幺玖砍死我。” 白子戚反问:“有何不可?” 第十九章:不是人 燕得林一愣,喃喃道:“有何不可?那个……他……我……他要是砍死了我,我们的交易就算了!” 白子戚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慢悠悠地将其展开:“这是幺玖的卖身契。无论你是死是活,幺玖都是爷的,与你再无半点关系。”若非燕家戏班出了事,燕得林想要赖账,他也不会亲自前来要人。这燕得林不长脑子,死不足兮。幺玖若砍死了燕得林,他倒能高看幺玖两眼。至于幺玖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是死是活,都不在他的考量之内。他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也。 燕得林气得倒仰,恨声骂道:“你个死人头!” 幺玖被制服,衣襟大开,漏出布满青紫虐痕的肌肤。 白子戚的瞳孔一缩,攥紧了手中的卖身契,阴沉沉地扫了燕得林一眼,缓缓地勾唇笑了。 燕得林只觉得一股凉气由脚底板升起,快速爬向自己的四肢百骸。冷,真冷。他有些闹不明白,这白子戚为啥冲着自己笑,还笑得那么渗人。 白子戚转回头,慢慢站起身,踱步到幺玖面前,伸出轻易不外露的手,为幺玖将敞开的衣襟合拢上,语调堪称温柔地道:“幺玖,你认命吧。” 幺玖呸了一口,骂道:“下做东西!认你娘个命!幺玖命不好,但也不能烂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好好儿活着不容易,小爷去死行吧?!白爷,我听说过您的大名,也大体知道您都是干什么营生的,您觉得我会跟您走吗?今儿,我幺玖就把话放这儿,您若敢动我幺玖一下,我立刻咬舌自尽!” 白子戚轻挑眉峰:“咬舌自尽?呵……你大可以试试。咬舌,是死不了人的。除非……”靠近幺玖,闭上眼,嗅了嗅他脸颊上的香,眉毛皱起,接着道,“你不停地咬舌,不让伤口愈合,任血流干。”直起身,训斥道,“不要擦那种廉价的香脂,没得坏了肌肤。” 幺玖嘴角抽搐,暗道这人有病!幺玖可谓是阅人无数,但白子戚却让他有些迷茫。若说他好男色,想要得到自己,感觉上却不对;若说他不好男色,可却十足十地想要得到自己。光看白子戚眼中的占有欲,就已经强烈到让人不敢直视。莫名的,幺玖觉得更加心慌了。 幺玖是聪明的。别看他刚才挥舞着菜刀去砍燕得林,心中还留着三分理智去观察白子戚。若他观察得不错,白子戚应是极爱他的这身皮囊,不想自己受到外伤。为此,他决定一试。 幺玖一扬下巴,发狠道:“你若强行拉我走,我就……划花了自己的脸!” 白子戚面沉似水,冷冷地瞥了幺玖一眼,抬手遥指燕得林,“燕班主,爷要得是一个完整无缺的美人,若得不到,你就会变得十分不完整。七日后,你亲自送幺玖上门,爷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说完,带着一干手下走了。 燕得林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嗜赌如命,招惹这位煞星。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要先哄好幺玖才是。 幺玖亦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幸好赌对了,侥幸逃过一劫。然而,此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下次那白子戚有了防范,自己的威胁就成狗屁无用了。 燕得林努力挤出笑,舔着脸对幺玖说:“玖啊,你消消气儿。你看那白子戚,是真心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宽限这几日,还不是看你身体不好,怕你气坏喽。”说完,立刻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指了指自己残缺的耳洞,“你看,为了你这事儿,我也是挡了又挡,却被他割了耳朵。哎……我们戏园子里出来的,哪个是值钱的?有人看得上,那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没人捧着,那就是粪坑里的踏脚石,谁都能踏着咱们的脑袋拉屎。 “哎……想当年,老爷子爱看戏,把我给看丢了,后来看见你被狠心的爹娘送出去与人……与人……对,与人易子而食!老爷子心生不忍,用了大半袋的口粮才把你换回来。老爷子心善呐,把你当亲生儿子般疼着。这不,老天开眼,让老爷子又找回了我,让我能认祖归宗,给咱们老燕家留下香火。老爷子走的时候,让咱俩相互照应着。你别看我总对你吵吵,但心里是真疼你的。我也不是那混不吝的,心里明白,你为了我,做了不少不爱做的事儿,但这也不是没法子吗?谁让咱们干了这下九流的一行,与那娼妓无二呢。 “眼下吧,你嫂子去了,我也没心情弄这个戏班。我寻思着,把这里卖了,我还得回老家去。为了给老燕家留个香火,我怎么着,也得再娶一个。 “你知道那白子戚是个心狠手辣的,我……呵呵……那个……我一时手痒,又欠了不少银两。本也没想拿你抵债,可那白子戚张嘴就要你。我不同意,他就割了我的耳朵。哎……若不是为了给老爷子留后,我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燕得林偷眼瞧着幺玖的神色,见其如块木头似的面无表情,心中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压下火气,略显急躁地劝道:“玖儿啊,你卖一次也是卖,是个*别想脱干净这身皮……呃……你看我这嘴,就是个笨的,你别往心理去啊。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次了。你好生养着,就等着跟白爷去吃香喝辣的吧。就当……就当报答老爷子的那个……那个什么养育之恩。你若不从,那白子戚可是个狠货,一准儿会要了我的命。你就让我留着这条贱命,去给燕家留个后吧。”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幺玖的脸色,生怕他又暴起伤人。 幺玖一直静静地看着燕得林那双厚嘴唇子张张合合地说着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待他说完,幺玖将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缓缓地笑了。他说:“燕得林,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是什么吗?” 燕得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他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这么多年,他依仗的不过就是老爷子对幺玖的养育之恩,处处挟制着幺玖,如果幺玖当真不买老爷子的情,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好。不过,一回想往日发生过的事情,他又有了几分信心。毕竟,幺玖为了老爷子的遗愿,让燕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不止一次帮过他。 为了哄着幺玖答应,燕得林随口应道:“啥区别?” 幺玖看向燕得林,眼神发冷,眼底泛红,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清清楚楚字正腔圆。他说:“我还是个人。”说完,施施然走回了自己房间。 燕得林想了想,明白幺玖是在骂他。他刚想开骂,又生生将话憋回了肚子里,且在心里狠狠唾道:等将你糊弄到白爷的屋里,我看你还是不是个人! 第二十章:捕杀妖女 衙门后院,曲南一坐在树荫下,喝着茶水,翻看着卷宗。 衙役头李大壮匆匆赶来:“大人,您叫属下?” 曲南一放下手中的卷宗,询问道:“缉拿山魈可有线索?” 李大壮不好意思地回道:“大人,这山魈老贼了,到现在也没抓到。”想了想,又问道,“大人,您说那个凤花,真是山魈杀的吗?” 曲南一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山魈、燕得林、幺玖,还有燕家戏班里的人,都有嫌疑。” 李大壮一怔,惊讶道:“要说那幺玖指使山魈杀人,也倒说得过去。但那燕得林,怎么会有嫌疑?那凤花可是他婆娘,还怀了他的娃儿!”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弹了下手指,笑道:“燕得林在本官问话的时候,回答得太顺溜了,就像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一样,你见那些真出了事儿的人家,有几个说话不是颠三倒四的?大人我问一句,他就能给我分析出整个事情的前后期因,连啵都不打一个。燕得林是个草包,但草包若是起了心思,将事情多想两遍,也就变成心思剔透的玲珑人了。这个燕得林呀,了不得啊。再者,从赌馆得来的消息不是说,燕得林是在亥时初离开的赌馆吗。从时辰上看,他就有作案的时间。只是,动机是什么?” 李大壮询问道:“大人怀疑燕得林?” 曲南一:“此事尚无定论,谁都值得怀疑。” 尽管曲南一这样说,但李大壮却知道,燕得林被曲南一盯上了。他心中好奇,于是又问道:“那燕得林不是个好人,幺玖恨他理所当然,大人为何不怀疑幺玖指使山魈杀人?” 曲南一干脆放下卷宗,道:“若说那幺玖会驯兽,本官是信几分的。你看那豢养棚里的三只小动物便可知一二。但若说那幺玖能在两日之内驯化一只山魈,本官却是不信的。山魈再聪明,也不会像人一样听话。即使它可以像人一样听话,又为什么要听幺玖的话?须知,驯兽无外乎是皮鞭和奖赏,以及时间。” 高大壮若有所思道:“依大人所言,倒是那个燕得林对凤花下了黑手?可是,凤花怀着他的娃儿呢。” 曲南一站起身,踱步道:“凤花死在幺玖的房间,难道是二人有染?不,凤花入不了幺玖的眼。幺玖的房间有被翻找的痕迹。找什么?应该是……银子。幺玖没有报案,说明银子没丢。燕得林输了钱,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去幺玖的房间翻找银子,不足为奇。 “幺玖的被子上,有血滴落的痕迹,以及一点金疮药的味道。那被子十分明显,是在凤花死后,用来涂抹痕迹的。所以,上面的血液都是大片而模糊的。之所以有滴落到被子上面的血,证明……”他扭头看向高大壮,两眼散发出璀璨异常的光亮,唇角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般扬起,“凶手身上有伤,而且伤口还上过了金疮药。” 高大壮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带人去抓燕得林!” 曲南一用手敲了敲桌子:“稍安勿躁。现在抓他,他不会认。再者,只凭这些猜想,不足为证。本官现在只能断言一点——燕得林说谎了,他曾进过幺玖的房间。不过,本官还有一些事想不通。” 高大壮忙问道:“可是那凤花突然变老之事?” 曲南一褒奖似的看向高大壮。 高大壮立刻挺胸抬头,觉得自己自从跟了曲大人后,当真是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曲南一伸出两根手指:“一,凤花到底是怎么死的?二,很显然,燕得林十分确定凤花已死,且他曾出现在凶案现场,只是不知他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其三,那山魈也曾出现在幺玖的房里,还被凤花抓掉了几根兽毛。”曲南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难道是山魈抓了凤花到幺玖的房里,将其打死。这样就可以解释出,凤花手中为何会有兽毛。然后,燕得林跑到幺玖的房里去偷银子,滴落了血在被子上。屋里黑,他不但没有摸到银子,也没有注意到已经死了的凤花?呵……但他为何说谎?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曲南一伸了个懒腰,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午饭有肉吗?” 李大壮正听得入迷,被这天外飞仙的一句砸得晕头转向,暗道:大人啊大人,您能一直保持高深的智者形象吗?这反差太大,小的心脏不够强悍,有些接受无能啊。 李大壮正寻思如何回话,却听有衙役来报,说发现了山魈行踪。高大壮双眼冒光,询问道:“大人,还用去捉拿山魈吗?” 曲南一目光微冷:“捉!不但要捉,还要准备好绳索、*、利刃之类的东西去捉!” 李大壮目露不解:“是,大人。” 曲南一垂眸,抖了抖衣袖:“此山魈非彼山魈,此山魈……凶狠着呢。你看那拴着山魈的铁链上,伤痕累累,像是被利刃所伤,可是谁会将利刃放到山魈手里?怕是……那山魈有些手段。” 李大壮连连点头,命人速去准备。 曲南一简单收拾一下,亦跟着李大壮前去捉拿山魈。此事交给李大壮,他有些不放心。 燕家戏班里的人上上下下众口一词,都说那个怪物就是山魈。可是,山魈到底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更是说不清楚,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他在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里发现了几根长发和一些碎兽皮。看样子,那女子是将兽皮直接裹在了肌肤上,使自己看起来像一只山魈而已。兽皮在脱离了兽体后会变得干硬,除非经过硝制。他随手捡了两块碎兽皮回来,让老师傅帮着鉴定了一下,确认并无传统硝制的痕迹。这只能说明,那女子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手段。若说曲南一怀疑燕得林有嫌疑,那么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那女子定是杀害凤花的真正凶手!此等妖女,必需除之! 第二十一章:哎呀俺地猪 曲南一认为那女子接近幺玖也许是巧合,但留在燕家班里残害凤花一定不是意外。她很可能是某些歪门邪道的修炼者。这种人,向来分为两种。一种,是隐藏在民间的黑巫,他们专干那些缺德的勾当,妄想通过食童子肉等残忍的行径进行修炼,企图达到长寿永生的目的。这些人的手中,都有几条人命官司,却因为手段了得,往往能为自己开脱。另一种,便是祭司。他们号称献上祭品便可以与神灵进行沟通,从而求得自己肖想之物。有人求财、有人求雨、有人求子、有人求寿,无一不是人心不足之贪念!若世间真有神明,为何会忍心要那祭品的性命?! 曲南一最是见不得这些怪力乱神之辈,有些愿望是好的,但若这些愿望变成了以人的贪欲为中心的石盘,那么拉石盘的骡子何其无辜? 无论那个假山魈到底是人是兽是仙是巫,都必须死! 然而,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对外人说的。 此时民众信神,更是重祭祀,尊祭司。他此言一处,不要说着县令大人能不能做得下去,就怕这身皮肉也要被投掷到烈火上烘烤一番,以死谢那亵渎神灵之罪。 所以,无论那妖女是何来路,她都只能是山魈。一只即将成精、将来会祸害民间的妖怪。杀之,大快人心! 两匹快马,六名衙役,一位县令,直奔后山脚下而去。 后山脚下有个小村庄,叫下河村,村里有个寡妇声称看见了穿着华服的山魈一晃而过,还顺手偷走了他家仅剩的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然后那寡妇便哭爹喊娘地拉着曲南一不放,非让青天大老爷赔自己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曲南一情真意切地道:“这位娘子放心,待抓到那山魈,定让她赔你们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那寡妇素来是个跋扈的,整个村里的汉子,但凡敢到她的面前撩骚,没有一个不被她拔毛的。此刻,她见曲南一好说话,胆子也大了,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嚎:“要饿死人喽!要饿死人喽!青天大老爷不管俺们娘们死活喽,这日子没法过了,俺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曲南一的脸有些沉,看向李大壮,扬声道:“去把那头猪牵走,本官怀疑它是共犯!必须严刑逼供!”低头看向寡妇,柔声道,“这位大娘起来吧,相信通过本青天大老爷的认真审理,你家的小花猪会老实交代为何与那山魈里外合谋偷你家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 李大壮暗道:看吧,大人生气了吧?都从“这家娘子”直接变成“大娘”了。 寡妇突然打了一个嗝,吓都忙松开了曲南一的大腿,连滚带爬地扑进猪圈,抱着那头小花猪就是不肯松手。说实话,那手法和刚才抱着曲南一时一模一样。 曲南一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黑手印,万般不舍地扫了小花猪一眼,吓得寡妇又是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扑到了猪身上,嘴里还喊着:“猪在,俺在!猪不在,俺就死在这块!”声音有些颤抖,也没啥底气,但胜在有股子虎气。 曲南一笑了,不在恐吓那寡妇,而是带着衙役们开始搜村。他虽没找到山魈,但却可以肯定山魈来过。因为,不是这家丢了几棵菜,就是那家丢了一只饼。 县城里不见山魈,它必然跑到了乡下。山魈在此处消失不见,必然是上了山。 曲南一抬眼望山,想起了上次从这里路过去青苗村的情景。是了,大约一个月前,他在青苗村烧死了一只死而复活的祸害。 他挥手,示意众衙役带领村民一同搜山!结果,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有一点儿山魈的消息。看来,到底是让那畜生跑进了深山老林里。 夜里不能呆在山上,曲南一只好作罢,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功而返。路过寡妇家的时候,曲南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整个村子里有不少人家丢了东西,为何只有这家寡妇声称看到了山魈?且听她对山魈衣着的描述,也与燕家戏班众人所说的一般无二。唯有一样不同。寡妇说那山魈满脸都是黑毛,燕家戏班里的人却说,那山魈除了黑乎乎的脸,全身上下都是兽毛。然,不管那毛贴在哪里,人一定还是那个人。 曲南一重新敲开了寡妇家的门。 寡妇磨磨蹭蹭地过了好半天,才拉开大门,姿态妖娆、姿势僵硬地斜依在门板子上,努力装出自己刚出嫁那会儿含羞带怯的样子,瞥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十分镇定地回视着寡妇,脚却是向后挪了一步,并做出随时伸腿踹人的准备。 寡妇没想到曲南一会回来,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曲南一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再讲一遍,是怎么看见那山魈的?” 寡妇微愣,磕磕巴巴地回道:“就……就那么看到的呗。天刚擦亮,俺起来喂鸡,发现鸡不见了。俺见这门开着,就追出去骂咧。俺骂,你个生儿子没*的骚货,万人骑的*……” 曲南一抬手制止寡妇继续爆粗口,询问道:“你看见她是女子?” 寡妇点头:“嗯哪。她就站在这门口。俺追出来的时候,她还瞪了俺一眼才跑的咧。” 曲南一若有所思:“瞪了你一眼?” 寡妇用手咚咚咚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对!那贱货瞪俺了!俺心里这个憋屈啊,俺长这么大……” 曲南一翻身上马,一骑当先。很好、很好,那假山魈竟故意引他过来,把他当傻子耍呢!假山魈在这里流连了几日,怕是摸清了村里人的脾气秉性,所以特意在寡妇门前现身,引自己前来。折腾自己爬山不是目的,目的是让那寡妇耍泼侮辱自己!好,好的狠,尚未谋面就已交手,有!意!思! 曲南一觉得他与胡颜尚未谋面,殊不知二人的第一次照面留给了胡颜多么痛的领悟。此番出手,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寡妇眼见着曲南一等人跑没影了,这才咣当一声关上大门,瘫软在地,摸着胸口唏嘘道:“操咧,还因为要抢俺家猪咧。” 第二十二章:夜访摸幺玖 幺玖知道自己被燕得林卖了,除了最开始喊了几句狠话外,再无其他动静。他觉得有些累、有些茫然、有些放松,甚至有些欢喜。是啊,欢喜,这次被卖后,他就再也不欠燕家什么了。他为了救燕得林,一次次的将自己当成个玩应儿送出去给人糟蹋。没有人记得他还是个人,是个有羞耻心、渴望尊严的男人!这世上,怕只有他自己还认为幺玖是个男人吧。 幺玖想好好儿睡一觉,就像……就像曾经年幼的他,窝在老爷子的怀里,听老爷子咿呀哼唱着小曲,哄他入睡时那般,好好儿睡一觉。不用想为什么曾经喜爱他的父亲,要将他易子而食。是啊,那时候真饿啊。饿得他睡不着,躺不下,却不敢翻身,就怕翻身翻得太勤,肚子饿得更欢了。要不是老爷子用半袋口粮换下他,他早已成为别人的腹中食。这份大恩,他幺玖没齿难忘。 都说婊-子无情,那天地间的男儿便是连婊-子都不如的畜生!得,他就不埋汰畜生了。 幺玖梳理着黑亮的长发,编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长辫,随意地搭在肩上。他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用食指细细描绘着镜中容颜,就仿佛那是他的爱人一般。 是啊,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还能爱镜中的他? 突然,手指停在镜中一点上。 那里,站着一个人! 幺玖抵在镜面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铜镜不甚清晰,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这屋里刚死了人,他害怕是凤花回来索命。可是,要索命也不应该找他啊!脑子想得明白,架不住他心里害怕呀。 幺玖一咬牙,暗道:左右不过是个死,谁怕谁啊?! 为了气势上震慑住“凤花的鬼魂”,他一拍几,蹭地站起。不想,袖子扫倒了油灯,袖子和几同时燃烧了起来。 屋里没有水,幺玖忙脱下外袍,扔到地上,扑上去一顿踩。然后一把扯下裤子,扶着小牛儿对着火起处尿尿。 火灭了,幺玖觉得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了。是的,活了。心思活了,脑子也活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幺玖能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尿出尿来,就证明自己是个能人!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何会拍案而起——有鬼! 幺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牛儿,瞬间瘫软下去。 黑暗中,他感觉有个东西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碰了一下自己的小牛儿。 太!惊!恐!了! 凉凉的、冒着阴气的感觉,生生通过他的小牛儿钻进了幺玖的身体里。他怀疑,经此一摸,他会不举。 他还指望着小牛儿传宗接代咧! 幺玖的心里弥漫起极大的恐惧,生生将他吞噬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想哭。这个想法一旦出现,还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幺玖嗷呜一声,痛哭出声,似要把这十九年的委屈统统哭出来才好。 这贼老天,还他么让不让人活了?! 胡颜必须承认,她被幺玖吓了一跳。 拜凤花所赐,她灭了体内那只蛊,现在完全清醒了。她原本估计,自己是练摊算命的,现在看来,猜测得还是有几分贴近真相的。 她本想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十分悲催地发现,自己弄丢了一样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她尾随着自己的记忆,跑到山脚下,从掉进猎人挖好的陷阱里,一路找到她砸昏什么李二爷的地方,最后又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了一圈,顺手给自己改善了一下伙食外,一无所获。 胡颜知道曲南一在到处抓捕自己,可她偏偏还就得回来,一是为了继续寻找自己丢失的帕子,二是去完成自己对凤花的承诺,三嘛,自然是为了曲南一。她胡颜虽说胸襟宽广如君子,行事磊落赛丈夫,恩怨分明如侠客,素手翻云足智多,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偶尔小心眼一下,寻某人的痛脚,报当初的盖棺纵火之仇! 她现在是无事,当时也侥幸逃出来了,但是,有能力自救是自己有本事,和别人动机不良伤害自己是两码事。难道,有些错非要等到为时晚矣才开始励志报仇雪恨让敌人死而后已?嗤……真能扯淡啊。 胡颜回来了,悄然无声地溜进了幺玖的屋子,看着他在那里自哀自怜地发酸。她耐性不错,若非肚子饿了,她会继续看着他在那感悟人生的真谛。有些时候,人是需要想想,为何别人敢那么对你! 胡颜没想到,幺玖会如此的惊慌;更没有想到,他会以那种方式灭火。 在这之前,让胡颜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算太多,今个儿接连两次意想不到,让她认识到,是时候需要找回场子了。于是,她摸了他一把。 果然啊,幺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摸他。 胡颜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些无趣了。像她这样,料事如神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哎……难道,她活着,就是为了让那些没有活着意义的人有一个伟岸的人生目标吗?呵,好有喜感。 幺玖哭着哭着,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隐约看清胡颜的容貌,暗道这不是凤花呀。 不是惨死鬼,还怕她个毛?! 幺玖突然暴起伤人,这不是第一次了。 胡颜见幺玖哭着哭着声音就小了下去,紧接着眨了一下水洗猫眼,就像只小花猫般惹人怜爱,突然间意识到,这只小野猫要开始反击了。 果不其然,幺玖并不摆开架势,而是直接上演全武行,踢踹戳打砸,不给人一点儿反应的机会。幸好,胡颜曾亲身体验过整套全武行,且记忆深刻,否者今儿还得中招。 胡颜的武功不算厉害,但对付幺玖还算绰绰有余。 胡颜见招拆招,见准时机伸出食指,在幺玖的下巴上一刮,勾走了最后一滴摇摇欲坠的泪水,送进嘴中,细细地品尝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幺玖人美,还是因为她在山上那段时间过得太惨绝人寰,反正经此一役再次证明,幺玖的眼泪滋味,甚好。 第二十三章:你是宝宝? 胡颜的举动震惊了幺玖。他禁不住开始怀疑,这个女人脑袋有问题吧?大半夜的偷跑进自己的屋子,然后……摸了自己的小牛儿,还……还吃自己的眼泪,呃……她不会都用的同一只手吧?好恶心! 幺玖皱眉,一脸嫌恶地瞪着胡颜。 胡颜淡淡地瞥了幺玖一眼,寻思着如何做,才能让他继续哭?是一脚踢在男子最脆弱的位置,还是将他吊起来狠狠地抽?万一他很坚强怎么办?胡颜的脑中突然闪过各种残酷的刑罚,她没觉得惊骇,反而变得胸有成竹。无论如何,她总是能达到目的,再添上几口幺玖的眼泪。如此,甚好。 这时,挡着月亮的云朵溜走了,柔和的月光洒落进屋里,将两个人照亮。 幺玖被胡颜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鬼东西?!毛乎乎的一张脸,身上还裹着一件品相不错的外袍?!幺玖又想暴起伤人了,但想到自己武力值不如人家高,只能偃旗息鼓,继续观察,争取找出漏洞,一招制敌! 幺玖按兵不动,一双猫眼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胡颜。 突然,他咦了一声。脖子前倾,靠近胡颜三分。乖乖,这女人竟然穿着李二爷的衣袍!而这衣袍,曾穿在他的宝宝身上。对,就是被他关在木板棚子里的宝宝。细看这双眼睛,清冷无波,心中又添了三分熟悉。再看胡颜裸露在衣袍外的肌肤,竟与常人无异!幺玖豁然开朗,原来,那些皮毛是被她贴在肌肤上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贴得那般严丝合缝,就像长在肌肤上的一样。 是啦,除了宝宝,谁会来找他呢?思及此,幺玖准备试探一下胡颜,便喊了声:“宝宝。” 与此同时,胡颜突然伸出手,去弹幺玖的鼻子。这鼻子发酸,眼泪自然就流下来了。 不想,幺玖竟然唤她宝宝! 胡颜伸出去的手一抖,没了力道,失了准头,就像调情一般轻柔地抚过幺玖的唇瓣,颤颤巍巍地收回到自己的袖口。暗道:这得有多少年没有人叫过自己宝宝了?不不不,不是多少年的问题,是从来没有人叫过自己宝宝。太……肉麻了!这才是幺玖的必杀技吧?果然简单粗暴血腥,杀自己于无形啊。 幺玖很激动,心中悄然滋生起一种堪称欢喜的感觉。就像有一次,他好不容易赚到三枚铜板,将它们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都攥出了汗,他嘴巴馋,想拿着铜板去买糖葫芦,却不知道在哪里将铜板弄丢了。他很伤心,大哭了一通。结果,第二天早晨,竟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那三枚铜钱。他心中无限欢喜,失了想吃糖葫芦的心,却将铜钱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因为,他知道,那三枚铜钱是老爷子特意放到他枕边的。他幺玖,念情。 宝宝能回来找他,就证明她心中有他。 一想到宝宝回来找他,就不免想到她为什么走?想到她为什么走,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燕得林说宝宝杀死了凤花,且就在这间屋里。 曲南一到处在缉拿宝宝,因为宝宝是残忍的山魈,她杀了凤花。 幺玖颤抖了。 凤花的死状何其凄惨,他听说过。那是被暴打至死,且一尸两命。刚才与宝宝过招,证明了她实力不弱,想要活活儿打死一个女人,易如反掌。而且,他听说,那凤花死得诡异,不但唇角带笑,且容颜好似苍老了二十余岁。 此刻宝宝回来,是……是要做什么? 幺玖心中大骇,想要后退一步,却生生忍着没动。只是,他的腿忍不住开始颤抖,牙齿也有了快速叩齿的迹象。幺玖在心里鄙视自己,想要尽量表现得英勇无畏,奈何身子不配合,叫嚣着想要逃出这里。 幺玖那双妩媚的猫眼里盛满了恐惧,仿佛只要胡颜往前一扑,他就会命丧当场。 胡颜觉得幺玖那种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好笑,眼中忍不住就有了三分笑意。她来这,可不是为了吓着他玩的。为了表现自己的友好,胡颜没有动作,而是笑吟吟地望着幺玖。 幺玖的心啊,突然翻了个跟头!差点儿摔残废喽!这……这……这个宝宝,那是什么表情?幺玖素来会看人眼色,不然也不会活到今天。他竟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笑意?!是的,笑意。明晃晃的、和善的、友好的笑意。而且,不知是不是幺玖的错觉,他觉得胡颜好像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 咳……她先是回来找自己,然后摸……摸了自己的小牛儿,然后又是吃自己的眼泪,又是动手抚摸自己的嘴唇的。这会儿,她竟然情深意切地凝视着自己! 哦,天雷啊! 幺玖觉得自己有些接受无能了。在凸与凹之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极强,可凹可凸。然而,今时今可,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蛋。一只圆滚滚的,无法与其配合的蛋。 可能是自己对她太好了,致使她误会了。 哎,到底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有时候,人和兽之间……嗯,错了,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哎,算了,他自己都混淆了。反正,就是他与她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 幺玖觉得,既然宝宝喜欢他,应该就不会伤害他。再者,一想到七日后自己必然要面对的事情,心中竟升起一股子狠劲。 管她杀了谁、害了谁,与他这个没几日好活的人有何干系?除了老爷子,整个燕家戏班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付出感情。当初,他第一次被燕得林迷昏,拉出去送人侮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一把。现在,他若因凤花之故,偷偷出出卖了宝宝,与燕得林曾经做的损事,又有何不同?! 罢了,既然宝宝寻来,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只等七日之后,看他幺玖是生是死,闹个分明,再去琢磨宝宝的去与留。 幺玖打定主意后,心思豁然开朗。 胡颜的肚子一阵饥肠辘辘声传来,在夜里显得尤为嘹亮。 幺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此时气氛不错,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明显松散不少,于是对外界的一切就变得敏感起来。几上那股尿骚味,着实有些难闻。 幺玖脸上一红,弯腰捡起被烧坏的衣服,在几上擦了擦,然后将其扔进木盆里,端在身体一侧。他冲着胡颜挑眉道:“饿了吧?等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说罢,往门外走去,口中继续道,“你倒精怪,知道回来找我。小爷也没几天好活儿,就和你做个伴。待我死了,你要是真记得我的好,就把我一把火烧了,选条清澈一点儿的河,把我扔进去。生前任人践踏,死了说什么也要任逍遥一回!”塔拉上木屐,哒哒哒地推门而出。 第二十四章:调戏幺玖 幺玖直接去了厨房,想要些美食,却被知道戏班要解散的李厨娘拒绝了。幺玖直接喊来燕得林,只冲着他说了一句话:“我要吃得好好儿的,这样你七天后就能送出个容光焕发的美男子。” 燕得林拄着拐,笑得不见眼球,忙不迭应了,一想到自己刚刚丧妇,立刻掩了笑,保证道:“尽管放心,爷一准儿伺候得你满意。” 幺玖想了想,补充道:“我要吃荤腥。” 燕得林心尖一颤。一是因为荤腥就是肉,肉就是银子。二是因为幺玖从来不吃荤腥,这突然要吃,怕是要出幺蛾子啊。 幺玖不在看燕得林,转身回了屋。 不多时,燕得林亲自带人送来美食,两张白面饼,一碗扣肉,还有一小盘子的花生豆。燕得林送完美食后却不走,就站在院子里晃悠着。他怕幺玖跟他玩狠的,万一吃过美食后直接抹了脖子,那他可是得不偿失。燕得林想进幺玖的屋,却又忌讳那里死过他的媳妇。 幺玖倚在门口,看着燕得林在那里徘徊,忍不住骂道:“滚滚滚!没得让小爷脏了眼睛、堵了心!” 燕得林见幺玖又恢复成往日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想通了,这颗心也就放回到了肚子里,拄着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幺玖踢上门,直接落栓,转身将吃食摆在几上,重现点燃了油灯,一抬头竟发现胡颜在用他打来的水净手。 幺玖微微一愣,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和谁学的?还怪讲究的。”他没指望胡颜给他回复,只想着宝宝可能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不会说话,若以后有机会,教教她语言才好。 他将碗筷摆好,抬手唤道:“快过来吃吧。燕得林那个王八羔子今天算了出血了,还给蒸了一碗肉。”转而想到燕得林的阴损,忍不住恨声道,“哼!怎就不割他的肉给小爷下酒,这吃起来才痛快!” “不难。” “不难?那孙子惜命着呢,想要割他的肉……”幺玖突然禁声,手指间捏着的花生豆直接掉落在几上,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她……她……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粗哑难听,却真真确确地开口说话了! 幺玖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过快的呼吸,缓缓扭头看向胡颜,颤声道:“宝宝,你……你说话了?” 胡颜暗骂一声操蛋,你才是宝宝,我是奶奶!祖奶奶! 她不搭理幺玖,轻摆衣袍,落落大方地跪坐在幺玖的对面,从他面前拿走唯一的筷子,独自吃了起来。 她一张嘴,脸上糊着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掉了下来。胡颜的身手还算不错,直接伸掌将其接住,往脸上一拍,让其物归原位,然后继续十分淡定地吃饭。这一系列动作,看得幺玖目瞪口呆。 幺玖注意到,胡颜的手十分漂亮,那骇人的指甲在洗净污渍后,呈现漂亮的淡粉色,且隐隐泛着银粉的点点星光。她的手修长纤细,在烛光下竟如凝脂白玉般诱人触摸。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物质,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层黑毛,细看之下发现,那竟是一团团紫黑色的细草。幺玖的好奇心蹭蹭蹭地往上蹿,已经达到了历史极限。他有很多话想要问胡颜,但此刻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扭成了一团,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了解什么真相了。 幺玖眨了一下猫眼,见胡颜不给他任何回应,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他偷眼瞧着胡颜,见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好看,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优雅。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又发现胡颜吃东西的速度相当快,如果他再不下手,估计也就剩点儿花生豆的皮了。不,皮儿也剩不下,胡颜吃花生豆从来不扒红衣。 幺玖不再多想,伸手就要去抓花生豆吃。可见胡颜吃相那般优雅好看,他这手就有些伸不下去了。想了想,他从花瓶里取出两根比较直溜的干枝,折到筷子的长度,吹了一口灰,略显得意地转回身,紧忙将最后三粒花生豆塞进嘴里,香得眯起了猫眼。一抬头,见胡颜正盯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幺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磕巴着解释道:“我……我不是要和你抢吃的。” 胡颜放下筷子,将盛着肉片的碗,推给了幺玖。那碗里,还剩一片单薄得几可透亮的肥肉。 幺玖低垂着头,将碗推了回去:“你吃。我不吃肉。”他以为胡颜会问他为何不吃肉,可等了片刻也不见胡颜问话,便息了那份心思。哎,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他说因由,而他也不想说给所有人听。幺玖希望有一天,有一个女人,喜欢听他说说自己的事儿。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而是一些小事。例如那只曾经落在他肩膀上的鸟儿,后来它去了哪里?例如他第一次开嗓子时的走音,例如他捡到一张包裹着糖果的树叶,偷偷舔着它的感觉…… 幺玖收起凌乱的心思,又开始打量起胡颜,却见她正张开嘴巴,将那片肥肉送进口中,咀嚼着。他看见了她的小舌头,轻轻地卷了一下。幺玖的心跳突然加快,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他有些慌乱,竟口不择言地问道:“是你杀了凤花吗?”此话刚出口,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若是惹怒了她,她会不会杀了自己?用她锋利的指甲,轻轻割开自己的喉咙?就像刚才他说想要吃燕得林的肉,她说不难一样。也许,对她而言,要杀一个人,真的不是一件值得为难的事。 幺玖心下骇然,忙使劲摇头,飞快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杀凤花?”他微愣,呆呆地望着胡颜,不明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到胡颜面前就变得好似不是自己,就连舌头都和自己做对!如果此刻她兽性大发把自己给杀了,自己一定会毫无怨言的。 真是,矬到家了! 幺玖直愣愣地望着胡颜,好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话,“如果我说,我平时挺聪慧的,你信吗?” 胡颜不想笑,真的不想笑,也不能笑。一笑,药就掉。她的肌肤素来娇贵,可在深山老林里折腾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保护好。她在凤花死后离开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掉了脸上的草药,并寻到另一种草药来滋养肌肤。幸好她在痴傻的那一个月里,凭借本能剥下兽皮混合着草药将自己包裹上,否则她此刻整个人都得钻进草药堆里去养着。这笔账,重要落到某人的头上。好吧,一想到花青染此人,胡颜发现自己真的可以不想笑了。 幺玖见胡颜眼中杀意突现,连隐藏都不屑掩藏,误以为自己的话触碰了胡颜的底线,心中有些戚戚然。他强撑起笑脸,用那双猫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胡颜的一举一动,声音和神态上便有了几分讨好的味道在里面。他轻声询问道:“你会说话,是不是?” 胡颜不答话,倒不是她清高不屑搭理幺玖,是因为她这一个多月不曾说话,现在一说话嗓子就难受。这,得养着。 幺玖见胡颜还是不搭理自己,原本的小心翼翼瞬间被火爆脾气所吞噬,连点儿渣都不剩。 他一拍桌子,瞪圆了猫眼,恶狠狠地吼道:“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当小爷我很闲,在这里跟你逗哏呐?你自己说,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妖狐鬼怪你自己选一样!还有,别以为小爷不知道,小爷叫你宝宝你不高兴。你自己说,小爷叫你什么?!”骂道最后,气势已然减弱。幺玖要是没几分眼力见儿,能做到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这会儿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再者,他是真心想知道,他要叫她什么? 胡颜掀了掀眼皮,用如同指甲划过木板般的沙哑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救命。” 幺玖见胡颜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兴奋得不得了。他激动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抓胡颜的手,想要和她就近促进一下感情,顺便八卦一下她的身世,却在站起身后回过味儿来,胡颜让他叫救命!!! 哎呀妈呀,她是要他的命啊! 胡颜缓缓站起身,突然伸出双手,做成挖心的造型。 幺玖大惊失色,忙向后退去,一脚踩在他刚才扔到地上的干枝上,身子瞬间失横,向后仰去,咣当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幺玖的脑袋磕到胡凳上,连晃晃脑袋的机会都没有,便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胡颜探头扫了幺玖一眼,眼底闪现笑意。脸上的黑紫色药草又掉落一块,被她伸手接住,再次啪地一声拍回到脸上。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报当初被锁脖子之仇。不过若有人夸她恩怨分明,她还是会欣然笑纳的。哎,这世上,像她这样能分得清是是非非的人呐,果然是越来越少喽。 物以稀为贵,幺玖你可要懂得知足和感恩呐。 第二十五章:旖旎 待幺玖醒来,已经临近子时。 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看缺没缺肉。见自己仍旧完整,这才嘘了一口气。他用那双圆溜溜的猫眼偷偷地寻找着胡颜的身影,却不见其踪迹,他在放心的同时,又难免升起一股失望之情。 他有些怒其不争。当然,这个“其”,指得却是他自己。 想当初,他第一次遇见她,可是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就差跪地求饶了,今个儿怎么就被她给吓到了呢?实在是不应该啊。 幺玖抿了抿唇,哼了一声。想起床,又觉得起床之后没啥意义,不如就这么躺着接着睡觉。 咦?床!他怎么会出现在床上?难道是,她抱自己上床的?幺玖也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有些孩子气地咬了口被角,狠狠地扯了两下。 哎……也不知道宝宝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官府捉住了?像她犯下的这种事,是会被活活儿烧死的吧? 活该!明知道自己正被通缉,还跑回来干什么?!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当初,他就应该让那猎户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剃了她的肉,也好过让她被架在火堆上活活儿烧死。烧吧烧吧,一把火烧干净了倒是利索!让她吓唬自己!狼心狗肺的东西! 幺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宝宝不会伤害伤他。如果他看错了,那也是他自己眼拙,怪不得谁。只是,这人怎么来去一阵风啊?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不是等着让人惦记吗?够坏的! 幺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恨恨地一捶床榻,就想坐起身。却突然发现有个人正贴在他的床榻上方,看着他! 嘶…… 这一吓,吓得幺玖险些尿了裤子! 那……那……那个贴着他的床顶,与他面对面的东西,莫不是……莫不是凤花吧? 凤花可是死在了这个屋子里的。 幺玖吓得不敢动,想要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却又忍不住拿眼去细瞧。这一细瞧,气得他险些背过气去! 呵,小样的,怪不得小爷到处找不到你,原来就藏在小爷的床上,看小爷的热闹呢! 幺玖怒气冲冲地弹跳而起,想要扯下胡颜,却一头撞在了床顶的雕花上,痛得呲牙咧嘴。 幺玖也是硬气,忍着痛,抬手去扯胡颜的手腕,试要将她拉下来。结果,拉了两下,没拉动! 幺玖微微一怔,有些吃惊。要知道,唱念做打中的“打”,可不是花架子,他是有几分真功夫的,寻常两三个大汉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扯之下没扯动,幺玖上来了脾气,又使上了三分力气,却不想,胡颜突然松开了捆绑在床顶的带子,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般飘落了下来。只不过,这片树叶还是有些重量的,直接将幺玖又砸回到床上,被迫躺好。 胡颜觉得,幺玖枕起来还挺舒服的,比自己吊在床顶舒服多了。 幺玖寻思,宝宝投怀送抱过于热情,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要生出怎样的旖旎啊? 幺玖心潮澎湃,一颗心忽上忽下的。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胡颜呵在他颈间的呼吸,浅浅的,似是带着一丝凉意,却如同一只蓝色的小火苗,点燃他的颈窝,然后开始存存蔓延。幺玖仿佛都能看见那些蓝色火苗燃烧着的轨迹。 幺玖觉得胡颜的体温有些低,但自己的体温却在节节燃烧。幺玖屏住呼吸,想着胡颜可能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不懂得男女之防,更不了解男欢女爱之事。他很纠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教教她。 突然,胡颜动了一下。 如同一滴水,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胡颜如同一条美女蛇般在扭动着身体。她用那双如玉般的柔荑,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又轻轻地抓了抓自己的美腿,然后将那略显单薄却玲珑有致的身子贴向幺玖,缓缓地磨蹭着。 幺玖仿佛能听见理智被生生扯断的声音! 就在他准备有所行动的当口,胡颜突然翻身坐起,抬腿跨坐到幺玖的身上! 幺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她是妖,要吸了自己的阳气,也给她了! 然,胡颜却并未坐到幺玖的身上,而是长腿一支,直接越过幺玖下了地。 幺玖觉得,他所有的激动、所有的喜悦、所有的猜想,都变成了狗屁!从未有过的失望情绪,瞬间淹没了他。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感觉有些害怕、有些茫然,隐隐的,心里竟还透着一丝诡异的心喜。 胡颜下床手,更加明显地扭动起了身子。她左挠挠、右抓抓,最后干脆指挥起幺玖:“打水,沐浴。”最近几天没有沐浴,整个人都感觉痒痒的难受,睡都睡不消停。 幺玖躺在床上好半天没有动,直到胡颜扭头看向他,他才嗤笑一声坐起身,裹上外袍,塔拉着木屐,在夜色中敲打出清亮的声音,一步步走了出去。 幺玖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把一大桶的热水打好,然后没好气关上门,大刀破斧地坐在凳子上,瞪着一双猫眼,直勾勾地看着胡颜。今个儿,他倒要看看,她是真不懂男欢女爱之事,还是在故意消遣他! 幺玖不了解胡颜的生活背景,所以不知道她养成了怎样的心态和秉性。她不是不懂男欢女爱,性格上也不至于大而化之到不懂男女之防,只不过,在她眼中,幺玖不过是服侍她的众人之一。无所谓是他是她,或是它。 她是一个没有架子却会要人性命的主子,所以那些人怕她;她是一个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主子,有时候却懒散得可怕;她能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躺上一个月,也能忙里忙外片刻不得闲。幺玖在此时遇见她,算是幸,也是不幸。 月光透过窗纸倾泻进屋子里,将胡颜的身姿勾画成一副活色生香的画卷。她没有回避幺玖,而是十分自然地丢掉外袍,除去衣裙,脱下亵衣,踩下亵裤。 秀美的背脊,是最曼妙的风景;纤细的腰肢,展现出柔韧的力道;长发垂在臀部,让那挺翘变得隐约而神秘;修长笔直的双腿,只需轻轻一抬,便能勾魂夺魄。 幺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第二十六章:幺玖情动 幺玖忘了呼吸,一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胡颜的酮体,那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已然令他痴迷。 幺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胴体,相反,他见过很多很多女人的酮体,但是,却没有哪个女人的酮体能让他有这种心如鼓击的感觉。 幺玖就仿佛入了魔障,再也无法将眼睛从胡颜的身上移开,直到胡颜扭过覆满草药的脸,对他说:“再看下去,你会变太监。” 胡颜终是发现,幺玖和其他服侍她的人不一样。 那炙热的眼光,犹如实质,险些把她烤成焦炭。就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还会不会这么盯着她的胴体看?或者说,还敢不敢这么看她? 幺玖被惊醒,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只是那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竟又明目张胆地瞪向胡颜,扬言道:“就看!你是小爷买来的,小爷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胡颜挑眉,道:“好啊,那我可转身了。”说完,也不待幺玖反应,直接转身面向幺玖。 虽然幺玖十分不想承认,但他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怂了! 幺玖的眼皮背叛了他的想法,直接闭得紧紧的,不让眼睛去窥探一丝春光。幺玖自己和自己天人交战,待他内心的深刻渴望终于战胜所谓的道德理念,命令眼皮睁开,放过眼睛时,胡颜已经抬腿迈进浴桶中,缓缓地坐了进去,并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幺玖皱着眉,瞥了瞥嘴,有些气闷,却突然笑了。那笑容,竟如孩童般纯真而美好。他心中有些沾沾自喜,暗道自己的宝宝果然与众不同,是老天赐怜惜他,赐给他的宝。 幺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身,戏谑道:“喂,宝宝,用不用小爷给你擦背啊?” 胡颜懒懒地趴在浴桶边上,含糊、沙哑地应了声:“好。” 幺玖发现,自己又不淡定了! 幺玖深吸一口气,塔拉着木屐,走至胡颜身边,伸出去的手却在快触碰到胡颜的裸肩时停下。他抿了抿唇,一扭头走了。 胡颜有些诧异,微微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向幺玖。她看得出,幺玖对自己感兴趣。她不介意有些人喜欢自己、崇拜自己、甚至是痴迷自己,但若想从她这里得到奢望中的东西,她也不介意亲手了结了别人的念想。对于幺玖,亦是如此。 这么多年,她能在那样的地方活得很好,就证明她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是对幺玖,她尚且留了几分念想。她这一辈子过得有些漫长,总需要那么一件事或者一个人让她觉得有点儿意思才好。 幺玖去而复返,跪坐在胡颜的身后侧,用快汗巾擦拭起她的后背,舒服得胡颜又眯起了眼睛。胡颜想:幺玖尚算不错,姑且留在身边一段时间吧。 幺玖说:“你可够脏的,后背都出黑泥了!” 胡颜的身子一僵,暗道:杀了也行! 幺玖像只偷到鸡大腿的狐狸,笑得不见眼珠子。他见胡颜有些动怒,忙献宝似的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送到胡颜的面前。 他见胡颜不接,便轻轻拢起胡颜的长发,用那东西搓了几下,然后揉搓起胡颜的长发。一层层白色的泡沫在胡颜的发丝间冒出,一阵阵桂花的幽香随之传来。 胡颜心中好奇,遂问道:“这是何物?” 幺玖神秘一笑,宝贝似的摸了摸那绿油油的东西,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物件,用来洗脸最好不过。” 胡颜轻挑眉峰,脸上附着的一块草药掉落,再一次被她拍了回去。 幺玖眼睛一亮,低声诱哄道:“你闻闻,这东西有着淡淡的桂花香,净面既干净清爽,还能留下香味。”将自己的脸往胡颜眼前凑了凑,“你看,我的脸就比旁人细腻多了。”猫眼一眨,笑吟吟地道,“要不,你也洗脸试试。”说完,满怀期待地望着胡颜,他是真的想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胡颜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幺玖一脸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 胡颜觉得好笑,于是用僵硬的声线和粗哑的声音说道:“六日后,再用。” 幺玖的猫眼瞬间变得璀璨异常,两只爪子……哦,是两只手也兴奋地搓起了胡颜的长发。如果他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会欢快地摇晃起来。 胡颜将那东西抓进手里,揉了揉,然后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指,点了点头,给了一个十分难得的评价:“不错。” 幺玖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激动道:“真的吗?真的不错吗?” 胡颜扫眼幺玖,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但略一思量便想明白,这个熊孩子除了唱戏,怕是从没被人夸奖过。 幺玖也不等胡颜再夸,抓起那东西就往胡颜的身上涂,一边涂还一边兴奋道:“这东西我叫它香胰子,是我用猪胰子做的,还加了豆粉和桂花,平时都不舍得用它,只用来净……脸……”幺玖的声音消失了,隐在浴水下的手似乎触摸到了一处极其柔软的东西。 胡颜斜眼看向幺玖。 幺玖垂眼盯向地面。 胡颜有种想要发飙的冲动。多少年了,她竟还会有这种冲动?!太不容易了!胡颜抓过幺玖手中的香胰子,将自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搓了一遍,然后将由手掌大小变成指甲盖大小的香胰子丢还给幺玖,这才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大爷似的吩咐道:“衣衫。” 幺玖拿了自己的亵衣亵裤给胡颜,然后将胡颜换下来的衣物拿到厨房里烧毁,不给任何人留下一点线索。 回到屋里后,他心满意足地坐到床边上,认认真真地帮着胡颜梳理着长发。 胡颜素来贪图享受,一个翻身,枕上了幺玖的大腿,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幺玖望着胡颜那张布满草药的脸,不觉间有些愣神。人和人之间怎会奇妙至此?莫名的就想靠近,就想守候,甚至连她到底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不同的,和所有人,都不同。 鬼使神差的,幺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胡颜脸颊上的黑紫色药草,软软柔柔糯糯湿湿的感觉,令幺玖忍不住勾唇笑了。六天后,他就能看到她的模样了。真好。 幺玖轻声哼起了小曲,用手指一点点儿疏通着胡颜的长发。这一刻,他的心是宁静的。这种感觉对于幺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他惊恐过、欢喜过、愤怒过、兴奋过、郁闷过,甚至张扬过、自卑过,然,从未宁静过。 这种感觉,真好。 第二十七章:胡颜怒 天亮了,幺玖睁开朦胧的猫眼,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慢慢坐直身子。 昨晚,他一边给胡颜梳理着长发,一边胡思乱想,最后竟然依靠在床边睡着了。 想到胡颜,忙转目去寻,却见她已经换了新衣,正跪坐在案几前,对镜梳妆。 一头黑发,一拢红衣,婀娜有致的身段,优雅不凡的背影,真是越来越好看。 胡颜穿着的那套红色衣袍,是幺玖所有衣物中最好的一套。因为样子俏、料子好、做工精,他一直舍不得穿,放到了箱子里,用香片熏着。不想,竟被胡颜翻了去。 幺玖瞪起了眼睛,噔噔几步蹿到胡颜身前,屁股倚向梳妆台,伸手一指胡颜的额头,喝问道:“你怎能不问自取?赶快换下来!这可是小爷最好的衣衫,是要留着……”突然噤声,随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长发,撇嘴道,“得,便宜你了。”站起身,扭了扭身子,活动了一下四肢,“我去打水,你老实儿呆着,别乱跑。等我想到办法,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生安置你。”抱起木盆走到门口,扭头看向胡颜,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抬手去推房门。 胡颜扣下铜镜,声音粗哑地说:“不走。” 幺玖一怔,收回手,皱眉看向胡颜,劝道:“我知道你想跟着我,可……反正,你得走,跟着我不行。” 胡颜暗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想跟着你? 胡颜脸上覆着草药,不方便她说话,只能继续回幺玖两个字:“不走。” 幺玖抿了抿唇,盯着胡颜的眸光变得明明灭灭,一会儿好似石子沉入了汪洋大海里;一会儿又似一朵狂风暴雨下的小花,脆弱至极;一会儿仿若百鬼夜行般诡异恐怖;一会儿又像一尾搁浅在小坑里的鱼,不停地张着嘴,渴望着水和呼吸;最终,化为一叶孤舟,静静停泊在港湾,时刻准备着乘风破烂,与这浩瀚争斗一翻! 幺玖说:“好,我们不走。” 胡颜的目光微沉,看着幺玖推门而出,似是迎进了阳光里,却也好似被阳光吞噬进了巨嘴里,撕扯得血肉模糊,不见整尸。 幺玖抱着木盆出了门,打来水洗漱一番,又取来早饭和胡颜共食。为了不让人起疑,幺玖只端了一碗粥,拿了两个窝窝头。 没吃饱,得想些办法。 幺玖知道燕得林不会让他走出戏班,但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还是没问题的。他蹲下身子,掀开脚凳上的木板,取出一两银子和五十个铜板,转身走出屋子,寻了车夫全子,对他说:“给小爷买多多的美食来,这五十个铜板,是赏你的。” 全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幺玖,以为他这是受了大刺激,脑子拎不清了。他怕幺玖反悔,伸手就要将银子和铜板攥进手里,口中还献媚地应道:“小的办事爷儿放心,这就给您买好吃的来。” 幺玖递出去一两银子:“这个拿去,那五十个铜板等你买回来美食后,再赏给你。” 全子目露不快,攥着一两银子,却是点头哈腰道:“成咧,这就去给您买。”心中暗道:等老子出去随便买些东西糊弄你,抠也能从这一两银子里抠出五十个铜板! 幺玖笑眯眯地看着全子,点头道:“恩,去吧,买的好,明天还让你买。” 全子微愣,随即爽快地应了一声,还低声询问了一下幺玖都要买什么,这才趁着燕得林不注意,偷跑出去买美食了。他心中暗恨幺玖这孙子忒贼,但为了长远的活计,他还真不好糊弄幺玖。 幺玖发现,燕得林有些魂不守舍,走起路来都不带看人的。这不,他刚拄着拐从屋里出来,就撞上了一名武生,差点儿把自己整一趔趄。若是以往,燕得林一准儿发难,可今儿,他竟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显得浑浑噩噩。 幺玖仔细打量了燕得林两眼,发现他两眼浮肿,眼下发青,面色十分不好,不由得冷笑一声,道:“这人啊,夜路走多了,总是要见鬼的。” 这话,本是随意一说,不想燕得林竟然身体一颤,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他慌乱四顾,见说这话的是幺玖,竟虎目一瞪,挽起袖子,冲着幺玖就扑了过来,口中还骂道:“老子就知道,一准儿是你个卖屁股的贱货在捣鬼!看老子今天不废了你!”骂完,举起拐,劈头盖脸地一顿打。 幺玖不曾想燕得林说动手便手动,就冲着几天后他要将自己送去给白子戚这一点,他就不会在他身上填伤,可是,谁知道燕得林抽得什么疯,竟然对他又打又骂! 幺玖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被砸了两下后也回过了神,立刻开始反击。 燕得林杀过猪,又正值壮年,很是有几分蛮力。 幺玖虽然看着纤细,但也算是半个练家子,只可惜前几日刚伤了的身子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恢复。 俩人缠斗起来,大耳刮子小拳头,倒也不相上下。 直到两败俱伤,被人拉开,燕得林还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个孙子,再敢吓老子,老子现在就绑了你送给白子戚!也不用等到几天后。现在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幺玖擦拭掉唇角的血痕,回骂道:“你个疯子!谁他娘的有闲心去吓你个龟孙子?!你就是做贼心虚!看你那一双鱼泡眼,就知道晚上被鬼找!凤花怎么死的,估计也就你自己知道!在小爷看来,你比那畜生还狠毒个三分!”这话本是要随口戳燕得林的痛处,不想燕得林竟然表情一变,看起来十分诡异。 幺玖眼珠子一转,继续骂道:“依我看,定是那冤死的凤花来找你了!她要你这个短命鬼给她偿命!” 燕得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想到昨晚他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心中有鬼,自然不敢开门。可敲门声不断,他一咬牙,攥紧门栓,猛地拉开房门,却不见任何人。他咬牙唾骂一句,狠狠甩上门,放下门栓。 他刚躺回到床上,又听见诡异的敲门声! 他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壮着胆子又去开门,结果……却……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吓得魂不附体,忙插好门栓,躲在床上,裹上被子,默念如来佛祖保佑,直到天色放亮,那声音才消失不见。 此刻,幺玖的口不择言令燕得林心中暗恨不已,却苦于不能再动手教训他,只能嫌恶地唾了一口吐沫,扭头便走。 幺玖瞪了一眼躲在大门外面看热闹的全子,骂道:“你那双狗眼可是看完热闹了?” 全子嘿嘿一笑,讨好道:“小的这就去给您买吃食。”说完,一溜烟跑了。 幺玖冷笑一声,理顺了长发,这才扭身回屋。 胡颜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幺玖一进屋,就看见胡颜长身玉立地站在窗边,而窗户竟被支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隙。虽然他知道外面的人不会盯着他的屋子瞧,但保不准有那眼厉的人发现端倪。他忙上前两步,轻轻关上窗户,然后将胡颜拉到一边,告诫道:“不要再推开窗户,也不要靠近窗口,那燕得林就是条疯狗,再看到你非得扯下你几块肉不可!” 胡颜淡淡地瞥了幺玖一眼,不言不语。 不知为什么,尽管胡颜大多数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但幺玖还是觉得,胡颜不高兴了。是因为自己管得太多了吗?还是因为自己和燕得林打架了? 幺玖脸上的伤,渐渐浮现淤青,他不忙着去敷药,而是用那双猫眼偷偷地窥探着胡颜的脸色,虽然她的脸色到目前为止都只能呈现出一种黑紫色,但这并不妨碍幺玖揣测她的情绪。 胡颜莫名心塞,一指点在幺玖那破了皮的嘴角,骂了声:“蠢!”四肢健全的打不过一个残废?!打不过还不知道玩些阴招?看他还知道用话刺激燕得林,倒也不是一个笨的,怎么动起手来就不知道玩个心眼?还是心不够狠,注定要被人摆弄一辈子! 幺玖被戳痛,却眼波潋滟地望着胡颜,笑成一只偷到腥的猫。 胡颜觉得自己以前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这种江湖热血女侠的想法令她十分不满。她转身坐到化妆台前,垂眸,用锋利的指甲在梳妆台上划下一横,嗤笑一声,不再继续。 第二十八章:鬼影随行 第三天,燕得林的双眼布满红血丝,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兽,时刻准备扑上去咬别人一口,却又怕被人乱棍打死。他在怀里抱了根铁棍,拄着拐,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用防范和审视的目光观察着每一个可疑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觉得必须要这样才能安心。对,安心,他必须找出那个搞鬼的人才能安心。 昨晚,又有鬼来敲门了! 不不不,不是鬼,是人!是人在捣鬼!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在捣鬼,他一定狠狠地砸烂他的脑-壳,捣碎他的脑-浆! 昨晚,他打开门口,本想破口大骂,嘴巴一张,却被甩进了几滴血!那腥臭的铁锈味道,就像鹤顶红一样,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抹了抹滴落在额头上的血,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认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啊不该…… 燕得林觉得有些冷,尽管此刻艳阳高照、所有人都穿着单衫,他却觉得十分阴冷,寒气透骨。他觉得每个人都在偷窥着自己,偷偷地议论着自己。他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却有些不敢靠近。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很疼,想要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却又不敢一个人独处,生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找上自己。对,他需要阳气,多多的阳气。届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靠近自己了! 燕得林冲进屋里,翻找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家当,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珠子,裂开大嘴诡异地笑着,然后拄着拐跑出了大门,又去赌了。 幺玖说:“燕得林要疯了。” 胡颜也不搭话,只不过会在天黑后消失上那么一两个时辰。 第四天,房主来赶人,让燕得林赶快将砸漏的墙体补上,然后收拾行李马上滚蛋!燕家班里人仰马翻,乱哄哄地闹成一团。众人需要燕得林主事,但他却彻夜未归,显然是睡在了赌场里。众人以为只能干等着,却不想,燕得林竟然回来了! 他衣衫褴褛、佝偻着背,拄着拐,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步履蹒跚地迈过门槛,走进了燕家班。 他一抬头,吓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妈呀,这……这还是燕家班主燕得林吗? 他的脸上青青紫紫、浮肿变形,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只变了型的大南瓜。若非那南瓜缺失了前排门牙,十分具有特色,一般人还真无法通过南瓜的表现看清楚他曾经是个人的本质。 有些人想笑,却得忍着,生生憋得脸红脖子粗。幺玖笑得前仰后合,可那笑却无论如何不令人觉得畅快愉悦,反倒有着说不出的苍凉。许是为他自己,许是为了逝去的老爷子。 燕得林难得没有发作,独自一个人灰溜溜地就要钻进屋里去。 昨晚,他以为他躲到赌场去,就能没事儿,却不想,还是出事了。 不知道何时,他的身上突然着火了,蓝色的火焰,就像……鬼火!对,鬼火! 赌场里的人怕他身上的火,用棍棒将他轰了出去。棍棒之下,火灭了,他也昏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就躺在地上,路过的行人都以为他是个臭要饭的,连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他全身痛得狠,却也只能忍着,迈着艰难的步子回到戏班。这里,好歹还是他的家。 二当家叫住燕得林,告诉他房东让他滚蛋的事。 燕得林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低垂着脑袋进了屋。当天夜里,他打开了房门,点亮了油灯,手中拎着一把菜刀坐在屋门口,瞪眼到天亮。 金鸡报晓时,他发出咯咯地怪笑声。那声音听起来犹如恶鬼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燕得林挥舞着菜刀,亢奋地嘶吼道:“你来啊,你倒是来啊?怕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吧?你敢来,爷砍死你!砍死你!” 没有人敢靠前,都躲在自己的屋里偷偷地窥探着燕得林发疯。 燕得林笑够了,跌坐到地上,发现眼前有很多的蚂蚁在爬来爬去。他皱眉,仔细地打量了两眼,竟然发现那蚂蚁拼成了两个字——凤花! 燕得林认字不多,翩翩这两个字他是认识的。 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左手攥着的菜刀刷地一声落下,竟直直地砍在自己的脚趾头上,痛得他身躯一震,尖叫出声! 同天,曲南一派人传燕得林前去问话。 燕得林再次被抬到曲南一面前。 曲南一只是拿眼一扫,淡淡地点评了两个字:“真惨。”挥挥手,示意燕得林可以回去了。 燕得林没有了那份生气的心思,呆愣愣地躺在木板床上,眼角一抽一抽地,看样子似乎是想哭。 他被抬出去的时候,听见李大壮在和其他衙役聊天,说:“曲大人最近心情不好,说是做梦梦见了凤花哭着和他喊冤,说是……” 燕得林一个激灵,刚想侧身去听,却已经被抬得远了。他心中抓心脑肝得厉害,恨不得冲到曲南一面前,问他凤花都说了什么。 殊不知,李大壮后面根本就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那衙役咧嘴一笑,样子神秘的不得了。 燕得林想到曲南一特意叫自己来问话,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让自己走了。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燕得林心思烦乱,回到燕家戏班后更显恍惚。 房东黑着脸拍了下燕得林的肩膀,沉声喝道:“燕得林!” 燕得林躺在木板床上,吓得手脚乱蹬,口中还喊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了凤花!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张脸,惨白如鬼魅。 第五天,天刚擦黑,燕得林让众人在院子里插满了火把,并神经兮兮地喊道:“来啊,来啊,我看你还如何吓老子!” 当夜,并没有敲门声响起,却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数百只老鼠,黑压压的一片,就跟不要命似的爬上火把,生生用身体将其压灭。 戏班子早就散架了。自从凤花横死,燕得林扬言要卖掉戏班,那些没有签卖身契的良家子,就陆续离开了。剩下五个签了卖身契的戏子,统统被燕得林卖进了勾栏院,得了一个不错的价钱。 眼下,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燕得林、幺玖,李厨娘和一个车夫全子,以及那个不曾露面的胡颜。 黑夜里,不时响起李厨娘的尖叫声和车夫全子的咒骂声,以及燕得林那犹如疯魔般的嘶吼声,或是痴傻般的碎碎念叨声。 幺玖见那些老鼠到处乱蹿,却不曾进他的屋子,甚至远远避开了,便觉得惊奇。他就算再没脑子,这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例如,胡颜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两个时辰。若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 第二十九章:仅手段而已 望着院子里那些老鼠,幺玖的呼吸有些混乱,带着几分惊奇和兴奋,他转头看向胡颜,眼睛亮晶晶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幺玖的眼神令胡颜觉得十分受用,便扬起唇角,回了他两个字:“不难。” 幺玖知道问多了胡颜也不会说。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幺玖渐渐了解了胡颜的性格。她可以一动不动地跪坐很久,仿佛是在想事,也像只是在枯坐而已。只要你不主动和她说话,她是绝对不会先搭理你的。当然,就算你和她说话,她也未必搭理你。她的性格淡然,举止优雅,手段高明,若九天玄女般不可亵渎。 如果幺玖知道,胡言之所以举止优雅不呱躁,是因为脸上覆着药草不敢乱动的话,一准儿会自戳双目的。可惜,此刻的幺玖被一叶障目,啥都不知道。不得不说,不说不动的胡颜,还是十分能唬人的。 幺玖还在感慨,像胡颜这样的女子,怕是比很多人都聪慧吧。若非他曾在猎户手中买下她的性命,二人怕是永无交集。一想到他曾用铁链锁着她的脖子,她却不曾报复自己,幺玖便有些心喜,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总归是不同的。若上苍垂怜,多希望能和她长长久久下去。哪怕,她当真是山里的精怪,他也甘之如饴! 幺玖通过捅破的窗户纸,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只觉得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她,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她从没明确地说过,院中那些老鼠是她的手笔,但她却说“不难”,这便是承认了此事出于她之手。多聪明、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一个人?嗯,也许,她真的是一个人。不然,她也不会被猎户抓到,险些被当成山魈剥皮剃肉了。 幺玖扭头看向正小口小口喝着水的胡颜,心里瞬间盈满了骄傲——这名女子是他发现的!是他带回来了!是……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幺玖有些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情绪,快步走至胡颜身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个人!真的,我觉得你就是个人!” 胡颜的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不明白幺玖和何出此言?转而一想,却明白了幺玖的心意。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是个人,可却有很多人骂她不是人;她身中蛊毒,茹毛饮血,待自己恢复神智时,自己险些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时候,她却想着,自己这样也能活下来,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其实,好多年了,不曾有人把她当人。这话说起来有些矫情,但事实却是,虽然有很多人恨她不死,但却有更多的人崇拜着她。他们不认为她是人,将她向神一样供奉着,因为,她是可以以身侍神的女祭司! 这个人、这个低贱得如同蝼蚁,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的戏子,竟说她是个人?!难道他不知道,以身伺神者,需灭人性,存天理?!真是好大的胆子!呵…… 胡颜心思百转,最后都化为一声意思不明地轻笑。 幺玖第一次听见胡颜笑,虽说那声音十分僵硬,听起来乖乖的,但她确实对自己笑了。幺玖只觉得满心的喜悦之情不知道如何言表,他傻傻地望着她,如同痴儿般咧嘴笑着。他攥着她的手腕,语无伦次地询问道:“你有名字吗?有吗?给你起个名字可好?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给你起名字呢?我……我不能。你叫什么名字?宝宝?我叫你宝宝好不好?你是我找到的宝,自然是我的宝宝。” 胡颜觉得好似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她把手腕从胡颜的手中抽出,端起白水又饮了一口,声音微扬,道:“招财进宝?” “呃……”幺玖瘪茄子了。刚买下她的时候,他确实将她与那瘸腿狐狸、笨土狗、独眼猫头鹰关在一处、混为一谈,且分别取名为招招、财财、进进和宝宝。 幺玖偷眼看她,见她好似没有生气,便悄悄将心放回到肚子里,这个话题暂且不提了。 屋里没有点油灯,幺玖和胡颜就这么枯坐着。 幺玖想要寻个话题打破沉默,便开口道:“那个……问你个事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跟着我不肯离开?”随着这几天的相处,他也算看明白了一点,胡颜并不是为他而来的。 幺玖以为胡颜不会回答,不想她竟然开口回道:“应了一人。” “谁?”幺玖十分纳闷,心生不悦,不知道她到底是答应了谁,才避开曲南一的追捕,硬要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虽然有人说过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曲南一那么狡猾,宝宝在他眼皮子底下绝对不安全。 胡颜淡淡道:“凤花。” “嘶……凤……凤花?!你是何时应她的?是……是你杀了她吗?不不不,我看更像是燕得林干的。”幺玖觉得有些冷,冻得他嘴巴都磕巴了。 胡颜抬眼看向幺玖,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将幺玖吓得不轻。 刚开始,他怀疑这事儿是她干的,后来,看燕得林那个鬼样子,又觉得杀害凤花的更像是燕得林。此刻,亲耳听见胡颜亲口承认自己杀了凤花,幺玖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向四肢百骸。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失望。他不信她是个嗜杀之人,但她自己却偏偏承认了。没有一点儿犹豫,干干脆脆地认了,到也光棍。 一时间,幺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毕竟,那是一条曾经鲜活的人命。即使他不喜欢凤花,但也不想她就那么死了,还……死得那么惨。 幺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开始想不明白,她为何留在这里,还用手段折腾恐吓燕得林?是她真的有这种恶趣味吗?看着别人痛苦惨叫会心里舒坦? 幺玖失眠了。 院子里,那些老鼠扑灭了火把后,又将火把头啃噬得一干二净,这才在天亮十分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地上躺着几十只烧焦了的老鼠尸体,燕得林又被啃得面目全非,这一切就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三十章:杀凤花的真相 第六天一整天,幺玖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那些各种情绪与精气神一起干瘪了。胡颜冷眼看着幺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虽说有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但雄辩之下未必就不是另一个事实。这些年,她还真没遇见一个值得她去解释的人。嗯,也许有一个,不过被她赶跑了。哎,她若变态起来,果然连自己也受不了啊。 胡颜望向窗外,觉得事情快要解决了。 天刚擦黑,曲南一便放下饭碗,带领众衙役一同散步来到燕家戏班。他声势浩荡地出现在院子里,命人直接揪出燕得林扭摁到地上,他将一件染血上衣投掷到燕得林的脸上,气场全开,沉声喝道:“燕得林,你杀了凤花,还不从实招来!” 面目全非的燕得林捧着凤花的血衣,失声痛哭,终是认罪伏法。 燕得林交代的行凶过程并不详细,甚至有些颠三倒四,可见受到了极大惊吓。他误以为凤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幺玖的,在气愤之下痛下杀手。至于那凤花为什么在死后变老了,他却说不清,只哆哆嗦嗦地喊着请青天大老爷做主,烧了凤花的尸体,不能让她继续作祟。 虽然燕得林言辞激动,语言混乱,但当时的大概情景却可联想一二。 话说当天夜里,燕得林输得一塌糊涂,被白子戚割了耳朵。他被迫将幺玖抵债给了白子戚,心中十分不快,便提溜着裤衩子,躲着人,一路摸回了戏班子的后门。 车夫全子平时还负责看门护院,知道燕得林又出去赌了,便给他留了门。 燕得林溜进后院,本想直接回屋,又怕自己这个样子吓到凤花。吓到那个婆娘不要紧,万一吓掉了娃儿就不好了。 燕得林一想到自己因为幺玖丢了一只耳朵,就恨得不轻。他想到明个儿就要将幺玖送走,自然不能让他身上带着钱财。幺玖的一切,都是燕家戏班的,都是自己的! 幺玖那孙子,总仗着自己是戏班里的顶梁柱就拿他当傻子,但凡哪位贵人赏了好东西,可劲儿地往自己屋里划拉,也不知道拿出来孝敬班主。可回好,他这一走,这些好东西他是一样都甭想带走了! 燕得林一想到幺玖屋里藏着的那些个好东西,立刻来了精神。他唾了一口口水在手心,抿了抿大裤衩子,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了内院,也顾不上耳朵疼了,直接钻进了幺玖的屋。 到底是做贼心虚,没敢开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那些宝贝。柜子里翻了,缝隙里找了,床上也摸了,却连一块儿银子渣都没找到! 就在燕得林低声妈娘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轻轻地敲门声。 燕得林吓了一跳,如同无头苍蝇般到处藏,一头撞在床柱上,痛得哎哟一声。 门外的人听见屋里的动静,立刻压低声音,娇声道:“玖儿啊,你回了?嫂子起夜,来看看你。”原来,是凤花半夜睡不着,心中惦念着幺玖,怕他这次出去会重伤,所以竖起耳朵听着动静,误以为是幺玖回来了。以往,幺玖若是受伤后能走,也是这般,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回到屋里。 燕得林一听,是自己媳妇的声音,刚想开口骂人,却又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味的地方来。于是,他躺在床上,裹上被子,不吭声,倒要看看那个贱人来做什么!? 凤花见无人应自己,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几个小碎步走到床边,隐约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眸光一潋,柔声道:“玖儿啊,嫂子给你拿了顶好的金创药,你且脱了衣服,让嫂子给你抹点儿。”声音一转,咬牙恨声道,“那个作孽的燕得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了他!不知冷不知热,还动不动掴我几个大耳刮子!嫂子我看他逼你出去招待那些贵人,这颗心啊,都要碎了!今晚,那作死的又去赌了。嫂子一直听着动静,知道是你回来了,就摸黑过来看看你的伤。”哽咽两声后,将金疮药放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掀那薄被,“好人儿,让嫂子看看,可是伤得狠了?啊……” 被子掀开,借着明亮的月光,凤花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这个男人,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两个大耳刮子,怒不可遏地骂了声:“贱人!” 凤花心中一惊,尚未来得及辩说一二,就被暴风骤雨般地铁拳掀翻在地,紧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想喊救命,喊求饶,但因喉咙上挨了一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蜷起身子,拼命用双手护住腹部,却还是感觉到有股热流滑出了身体,沿着大腿流淌到了地上。 那是……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带走了她所有的力量与希望。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反抗,放弃了生命。 燕得林不是个好人! 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燕得林靠给人杀猪过活。一有闲钱,就要喝上两斤酒。喝高了,不是睡她就是打她,总嫌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她认了,也忍了! 自从公爹寻到燕得林,让他平白得了这个戏班子。燕得林有了钱,又开始了赌和嫖。她以为,男人都是这么操蛋的玩意儿。谁知道,她第一次见到幺玖的时候,必须得紧紧闭住嘴巴,才能不让那颗不省事儿的心蹦跶出嗓子眼儿。 公爹死后,她再也按捺不住,总寻了机会往幺玖身边跑,就盼着他用那微微上挑的眼睛瞥自己一眼。真的,就一眼,她死都愿意了。 可惜,幺玖看不上她。 她却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今天,要是幺玖在多好。她要死了,幺玖一定会看她一眼。然后,她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去了。 燕得林扯起凤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几上,恨声骂道:“你个娼妇!我让你偷人!我让你下贱!老子打死你个婊-子养的!” 踢打声还在继续,凤花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在凤花临死的那一刻,她由心底升起了一股混合了快意和恨意的感觉——让你燕得林踢掉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凤花诅咒你断子绝孙! 第三十一章:判你刺心刑 当燕得林意识到自己将凤花打死后,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跑。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收拾细软逃跑。可当他即将跑出幺玖的屋子时,突然住了脚。是了,他不想被通缉,不想蹲大牢,他还想要荣华富贵。如果凤花不是他杀的,他还是燕家班主,还能人模狗样地逛窑子、玩骰子。 如果凤花不是他杀的,那是谁杀的? 是了是了,这是幺玖的房间,自然是他杀的! 不不不,幺玖去赴赵公子的堂会,还没有回来。 那……是谁杀了凤花? 对了!是那个山魈! 那个山魈凶残成性,最喜杀人! 而且,那个山魈是幺玖养的,没准儿是幺玖示意它杀了凤花。 哈哈……哈哈哈哈……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燕得林诡异地一笑,趁着那被血染红的脸,显得十分骇人。 燕得林冷静下来,开始细心地检查凶杀现场。他从床边取走金疮药,从床上扯下被子,将自己可能踩出来的痕迹全部擦拭掉,然后脱下大裤衩子,将自己脚底下踩到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踮着脚,回到自己屋里。 燕得林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他因虐打凤花太过激烈,又扯开了耳朵上的刀口,几滴血混合着金疮药流下,滴落在被子上,被曲南一那长着一双厉眼和一只狗鼻子的人发现了。 燕得林回屋后,将自己洗漱干净,换上一套衣衫,然后拎着铁棍和灯笼,悄悄来到幺玖豢养宠物的地方,打开门栓,走了进去。 他知道,那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都已经被驯服,不会伤人,但是那个山魈可不是个善茬。 他的计划是,先将山魈打昏,然后将其拖到幺玖的屋里,放在凤花的身边。如此这般,待幺玖回来,他就可以寻个借口去幺玖的屋子里看看。再然后,哼哼……他可要为刚怀孕的好媳妇讨个公道!如此这般,就算戏班里的人知道他把幺玖卖了,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思及此,燕得林便有了几分得意。 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都认得燕得林,只是抬头扫他一眼,便都不安地跑了出去,见战场留给了两个人类。 燕得林没有想到的是,山魈洗干净后如此诱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山魈打起人来如此狠;最最没有想到的是,山魈竟然拿到了开铁链的钥匙! 计划有变,燕得林想要装昏,致使山魈放松警觉。只要她走出这间木板棚子,他就喊人抓她,并声称自己看见山魈从幺玖的屋子里溜出来,他跟在她的身后想要窥探一看,却被她打昏在木板棚子里。 结果,他真的被她痛打一顿,生生疼昏在木板棚子里。他被敲碎了右手手腕和左脚脚骨,还被像牲口一样链住了脖子。 曲南一沉吟片刻,对燕得林说:“凤花死后尸体异变,看来,她死得却是冤枉。” 燕得林脸色煞白,身子哆嗦了一下。 幺玖站在院子的一角,听罢此言,噔噔上前几步,一脚踹在燕得林的肩膀上,唾骂道:“我幺玖和凤花清清白白,哪容你在那泼脏水?!你也不看看你那婆娘是个什么货色,岂能入爷的眼?!”骂到这里,想到凤花已逝,这话说得有些不敬,便咳了一声,接着道,“就算那凤花千好万好,被你这个烂心烂肺的人沾了身,便是个好的也早就捂臭了!你家的旧鞋爷不屑偷捡着穿!” 燕得林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幺玖,“你说得当真?!” 幺玖用手挡住自己的一只眼睛:“一只眼睛都瞧不上她!” 燕得林微微一怔。 幺玖突然觉得十分痛快!他弯下腰,拉长了调调儿,“好意”提醒道:“所以说,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婆娘,踢死了自己的娃儿。燕班主,您可真是好生凶猛啊。” 燕得林一寸寸抬起头,看向幺玖。他的动作就像是木偶,没有生命力,只能被人牵着走。他在幺玖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与畅快。那两种情绪是如此的鲜明,就像两只锋利的匕首,生生地挖下了燕得林的肉。 他再也经受不住长久以来的精神折磨,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好一会儿,回过神,摸索着抓起“凤花的血衣”,哭嚎道:“凤花啊,媳妇啊,是我燕得林对不起你啊!你死得冤啊!”他心里恨啊!恨自己失手杀了凤花,踢掉了自己未成形的娃儿;更恨这几日“凤花”不肯消停,使出万般手段吓唬他;最恨曲南一拿出凤花当日穿着的血衣,乱了他的心神。咦?不对啊,凤花的血衣已经被他烧了啊。 燕得林细看手中血衣,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禁抬头去看曲南一。 曲南一冲着他十分温和的一笑,好心地解释道:“这是家里丫头的上衣,只因昨天杀鸡弄上了血,便被本官拿来借用了。燕老板,你受惊了。” 燕得林只觉得牙龈一痛,仿佛某颗牙被他生生咬碎了!他头上的青筋直蹦,脸上的肌肉亦在不停地鼓动着。他忍不住问:“前两日,大人招小人前去问话,小人听那位衙役头说你梦见了凤花喊冤,莫不是也在诓骗我?!” 曲南一寻到一个胡凳,便坐在上面,展开扇子,悠然自得地回道:“本官可是个厚道的好官,从来不打诓骗人。你也说了,那是衙役头说得话,并非出自本官之口,你怎好拿衙役们逗趣的话当真?就拿这件血衣来说,本官何时说过,她是凤花的?你啊你啊,千万不要诬陷本官哦。”扇子一合,指向燕得林,“喏,来人啊,让他画押,判刺心刑!本官倒要看看他是否长了那颗心!” 燕得林瘫软成一滩泥,一股尿骚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有衙役上前,将早已写好的竹简铺在燕得林的前面,让他画押。 燕得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喊道:“冤枉啊!冤枉啊大老爷!小人……小人是被这几天发生的怪事儿吓傻了,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啊。青天大老爷明鉴,小人真的不是杀害凤花的凶手,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还小人清白啊。 “小人……小人却是踢了那凤花几脚,但绝不至死!到底是自己媳妇,哪舍得真弄死她? “大人大人,你也看到了,那凤花好像老了二十余岁,就像被人吸光了精气神儿。这事儿,绝对不是小人所为!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时,院子的火把发出啪嚓一声轻响,吓得燕得林又是一阵哆嗦。然,好死不如赖活着,临了,他突然暴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无论如何,不能死! 曲南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在燕得林觉得自己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他却正色道:“凤花容颜变老,本官自会查明真相。不过,以本官的判断而已,她变老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你这个狠心的夫君,让她含冤而死,她心中不平,自然生出异样。二嘛,倒也不排除有人在她死后动了手脚。你放心,若本官抓到他,定会判他个破坏死者尸体的重罪。至于你……”缓缓勾唇一笑,喝道,“罪不可恕!” 衙役得了准话,立刻抓起燕得林的手,强行按下手印。 燕得林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大人,大人,你这是强行画押!小人不服……呜……呜呜……”嘴巴被衙役用随身携带的破布堵上,再也发不出声音;双手被衙役反剪到身后,绑上了绳子。 曲南一抖抖衣袍,站起身,若忠肝义胆的贤臣般,冲着长安方向拱了拱拳头,义正言辞道:“本官沐浴皇恩,必然秉公执法,保卫一方水土,还百姓一个安宁,岂容尔等恶人出尔反尔?!”说完,踱步到燕得林身边,弯下腰,低声道,“本官知道你不服。但是,本官已然告诉过你,本官绝对不会口出诳语,说要你死,必不让你活!”直起腰,示意衙役将其带到一边去。 燕得林面如死灰,呆愣愣地望着曲南一,好像看见了死神。 第三十二章:呵,蠢货! 此案已经办完,曲南一却不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后,站定,抬眼扫向幺玖的窗口,一双狭长的眼睛闪烁起异常璀璨的光,那是猎人逮到礼物时的激动与欣喜,以及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赞许和肯定。他说:“妖物,且出来一见。” 幺玖暗自心惊,不知道曲南一是如何发现的胡颜,忙想为其掩饰,却见院子里突然变得火把通明,墙头上竟然多了八名弓箭手!各个拉弓挽箭、蓄势待发,好不骇人。那一只只闪着寒光的箭头,直指幺玖的窗口,只待曲南一一声令下,便八箭齐发。 幺玖慌了,知道曲南一不是无的放矢,忙上前一步,喊了声:“大人!” 曲南一摆手,示意幺玖休要多言。他眯眼看了一眼月光,对胡颜说:“今晚月光正好,你不会以为本官只是为了捉拿一个燕得林就如此大动干戈吧?” 他勾唇一笑,抬手遥指胡颜所在的位置,点了点。那动作潇洒优雅,端得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说:“本官知你聪慧,不然不会使用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将本官骗去山脚下那寡妇家。幸而本官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燕得林的一举一动,知道他被吓得不轻。本官也要谢谢你,若非你使出手段,吓得那燕得林神智恍惚,本官也没这么容易得手,唬得他说出实话。” 曲南一挑眉一笑,仿若和友人秉烛夜谈般亲昵无间:“来来,你且出来,让本官领教一二,看看你到底有几多能耐?你若不出来,本官可就只能做些非君子的事儿喽。放火烧妖,想必,那情形一定生动妙哉。”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曲南一微微皱眉。 他今天来此之前,一直派人盯着燕家戏班,不曾见谁出入啊,怎那屋内,却像没有人一般? 曲南一示意衙役上前勘察一二。 李大壮带着一名衙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幺玖的房里突然飞来大量的蝙蝠,黑压压地一片,吓得李大壮等人惊恐后退。 也不知道是谁射了第一箭,整个场面瞬间失控控制。 那蝙蝠飞出来后,并未伤人,而是直往天边飞去。但那飞出来的一瞬间,却给人照成了很强的心里恐惧感。趴在墙头上的八名持箭衙役吓破了胆,胡乱射箭。有的箭射中了蝙蝠,有的射中了自己人,更多的箭射到了地上。 曲南一大喝一声:“不要慌!不要射箭!此蝙蝠不伤人!” 但,无用。 曲南一暗道不好,果然不好。 待衙役手中没了箭羽之后,一拢红衣的胡颜,施施然走出了幺玖的房间,身姿轻盈地跃上房檐,似有还无地瞥了曲南一一眼,衣袂翻飞,翩然离去。 曲南一望着胡颜消失的身影,心中变得极其不安!此刻虽是深夜,但火把尚算通明,他能感觉到女子眼中的挑衅以及轻蔑,莫名地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却实在想不出,二人在何处见过? 胡颜离去后,一张白布从她的袖口滑落,飘飘悠悠地飞向曲南一。曲南一伸手欲接,高大壮等五六个尚算完整的衙役立刻涌了上来,纷纷喊着:“大人小心!” 于是,曲南一就看见忠心的属下们将自己围在中心,并纷纷拔出佩刀,严阵以待地盯着那片白布,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布飘落到地上,在风中缓缓展开,上面竟然用胭脂书写着两个大字——蠢货。 曲南一的瞳孔一缩,莫名觉得胸口闷痛! 呵……蠢货?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词儿就从未被定义在他的身上! 他瞧着李大壮用刀尖,小心地挑起那片白布,头上的青筋竟开始蹦跶而起,脑中的血管亦开始抽搐,似乎隐隐形成两个字——蠢货! 幺玖识字,探头看见那两个字后,只觉得心里跟塞了棉花似的,堵得难受。他曲南一怎么就成了蠢货了?这两个字是能随便送给别人的吗?曾经,她也就送了他一个蠢字,凭什么送曲南一两个字?虽说其中的意思不一样,但幺玖就是觉得不开心。他轻哼一声,走进了屋里。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一把抓起那片白布,就要往自己的怀中揣。 李大壮阻止道:“大人!不可!那山魈颇有些手段,怕是在这块布上也动了手脚。” 曲南一笑得有些无力,安慰道:“安心吧,无事。那山魈骄傲至此,若用了手段,必然会留下看成效。她倒是一个心狠的,竟享受这样的过程……” “大人!快看!”一名衙役指着一个处房檐,那上面隐约可见一个人脸,黑乎乎的,与胡颜脸上的草药一般无二。 曲南一抓着白布的手有些不淡定了,他像是被开水烫到般,嗖地松开了手,任那白布飘落在空中。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招,但显而易见,不会是令人舒服的好事。此时,慌乱不得,只能先拿下那该死的女人再说。 曲南一一声下令:“抓住她,赏银十两!” 难得曲大人如此慷慨大方,衙役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射箭的射箭,撇大刀的撇大刀,一时间,燕家戏班又热闹上了。 待衙役们亮出第一招,曲南一心中不免哀叹一声,暗道:这脸丢大了! 这一次,他闭上了嘴巴,实在是不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李大壮捧着从房檐上轱辘下来的草药面具碎片,颤巍巍地送到曲南一的面前,一脸便秘的模样,纠结道:“大人,不是山魈回来了,是这么个鬼东西。”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捏起一块草药,用手指将其碾碎。底下头,看见脚边上那块刺眼的白布,以及白布上那两个醒目的打字——蠢货。他突然笑了。缓缓的,低沉的,愉悦的笑了。 那该死的女人如此嚣张,真是恨不得剥其皮,抽其筋,刮其肉,碎其骨啊! 真好,他曲南一的人生当中,终于有一件事值得他提起兴趣,想要用力一搏了。 人也好,兽也罢,总归是要有个出身的。 查!好好儿的查!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世上之人最爱怪力乱神,一遇不解便将其归类为魑魅魍魉,此番事情一出,怕是六合县又没有宁日了。这一次,是他低估了对手,让其侥幸逃脱;但下一次,如若相遇,他必将她挫骨扬灰! 第三十三章:活该你没男人! 一晚上的排兵布阵,却连胡颜的一根毛都没摸到。衙役们被自己人放箭雨撂倒了两。一人伤在大腿,一人伤在肩膀,正痛得嗷嗷直叫。其余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这些撞伤和箭伤一样,都是自己人造成的。 曲南一大怒,却也没有过多地为难幺玖,而是与其秉烛夜谈,想要了解胡颜的来历。 曲南一十分随意自然地走进幺玖的屋子,东看看,西摸摸,随口问一些十分简单的问题。 曲南一问:“你在哪儿买到的山魈?” 幺玖皱着眉,回道:“艳山脚下。大人以前问过了。” 曲南一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她到底是何物?” 幺玖眯了眯眼睛,摇头道:“我哪里知道?大家都说她是山魈,那就是山魈呗。” 曲南一神色莫名地扫了幺玖一眼:“你在维护她?”靠近幺玖,低声道,“还是说,真的是你指使她杀了凤花?!” 幺玖的呼吸一窒,瞪圆了猫眼,扬声道:“那燕得林已然承认自己杀了凤花,这会儿怎么又要变成凶犯另有他人?呵呵……大人,您可是青天大老爷,不好出尔反尔断案不厉吧?” 曲南一啧啧两声,戏谑道:“看不出,你还挺护着她。” 幺玖脸一沉,沉声道:“大人,小人只是就事论事,谁护着她了?!若她真杀了凤花,您大可以抓了她,碎尸万段!”就怕,你抓不到她!哼! 曲南一不和幺玖纠结在一个问题上,一掀衣袍,坐在了凳子上,问道:“她何时去而复返的?” 幺玖心中明白,此事掩盖不住,若曲南一有心查,一准儿能查到,莫不如自己说实话,于是他回道:“六天前的夜里。” 曲南一支起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问道:“这几天她都做了什么,是否露出过真容,告诉过你她的名字?” 幺玖看了曲南一一眼,然后低眉顺眼地回道:“她啊,她每天就像大人那样,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说道这里,嘴角忍不住扬了扬,露出一丝狡黠之态。 曲南一扣下铜镜,挑眉看向幺玖。 幺玖接着道:“小人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曾露出过真容,那脸上黏糊糊黑漆漆的,好像覆盖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挺恶心。她从不曾开口说话,喉咙里偶尔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人猜,她应该是个哑巴,或者……”抬头看了曲南一一眼,“根本就不会说话。” 曲南一打眼观察着幺玖,却并未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异样,却隐约觉得他说得未必都是实话。他用手拍了拍梳妆台,拿出官威,恐吓道:“幺玖,你与她共处一室,却知情不报,乃是共罪!你可知罪?!” 幺玖眼圈一红,怒声道:“让我报?也要有命去报才行!燕得林恨我不死,将我卖给了白子戚,哪里会让我走出这个戏班?计算我知道那山魈杀了凤花,心中也只有畅快,哪里会去高发她?我只恨,她为何不杀了燕得林那个黑心烂肺的狗东西?!不想,那山魈竟也是个怂的,只知道使些手段吓唬人。哼!都不是好定西!” 曲南一细细打量着幺玖的神色,见他言行一致,并无破绽,便有几分信了他的话。如此说来,此事确实不能怨他。那女子手段了得,就连自己不也着了她的道,更何况是一名戏子,哪敢违逆她? 曲南一随手在梳妆台上一扫,准备站起身离开,却在这时,感觉手下的质感变得不太一样。他面不改色,举目望去,赫然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条划痕,入木三分。 曲南一指着那划痕,直接问道:“这是那山魈划的吧?” 幺玖微愣,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却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又变成了点头。 曲南一的眼睛微微一眯,笑了。他好言好语地询问道:“这划痕,怎么来了?” 幺玖睁着明亮的猫眼,十分无辜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划的。”这话原本不假,但实际上,幺玖却是可以猜出,胡颜是在看见他和燕得林打起来后,在梳妆台上划下了一条痕迹。现在想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可他却因为她承认杀了凤花而疏远她!哎……其实,他不是要疏远她,而是不希望她的双手染了血腥。这么说也不对,但到底怎么说才能表达明白,幺玖不知道。 幺玖有些烦躁,见曲南一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道:“大人,你什么时候离开?小人想要休息了。”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急什么?” 幺玖的脸突然就黑了,扬声道:“大半夜的,谁不想睡觉,还急什么?大人,你说我急什么?” 曲南一勾唇一笑,样子有些轻佻:“长夜漫漫,本官都不急,你急什么?” 幺玖心中有气,将小下巴一扬,道:“小人可不敢和大人比,小人做事都是有板有眼、有时有限,不像大人,这一晚上的排兵布阵忙里忙外劳心劳神的想要抓那山魈,却得了两个字——蠢货。大人气量好,还有心做在这里陪小人促膝长谈,小人这心里不安生,替大人懆得不行,哪里还能坐得住,道一声急什么?” 曲南一被幺玖一脚脚死踩痛处,眸光一凛,沉声道:“幺玖,你这是在和本官吵架吗?” 幺玖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摇头道:“怎么会呢大人,小人怎敢和你吵架?我幺玖要是想吵架,也不会选一个连吵架都要问上一句是不是要吵架的蠢货啊?” 曲南一被气笑了。他抬手虚点了幺玖两下,抬腿走人了。 幺玖咣当一声关门落栓,吹灯睡觉。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致使幺玖失眠了,但真正令他心惊动魄的事儿还在后面。 幺玖有个习惯,每当他失眠或者失意,他就会打开那个豪不起眼的小脚蹬,倒出自己的私房钱,在月光下一遍遍数着,仿佛那些零碎的银子能令他安心。 可今晚,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小脚蹬还在,那些散碎的银子却无翼而飞了! 幺玖抱着小脚蹬,傻了。 他想骂,骂那个吃他喝他睡他……呃……睡了他床的死女人!黑心黑肝的丑东西,竟然还是一位梁上君子?!呸!摔死她个梁上君子!这个杀千刀的下作货,手脚凭地不干净! 放着他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不偷,偏偏向他的银子下手,如此没眼水儿的女子,活该她一辈子没男人! 第三十四章:艳山行 曲南一回到府衙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带人又去了后山。 这里人所谓的后山,外人都叫它艳山。关于艳山的传说有很多,却无一不是充满了神话色彩。艳山很高,很广,是由多座小山和两座大山组成,离远看竟像女人美丽的胴体。只不过,那女子没有双腿,身下是一条长长的尾巴,类蛇。 依山而居的村落有四个。但每个村落里的人都只敢在山脚下活动,不敢到深山老林里去。曾经,也有那猎户饿得狠了,跑到山里面去狩猎,结果一去无回。不信邪的人也有很多,但无一不是葬身深山老林里。更夸张的是,曾经有一队二十余人送嫁,仗着人多,为了节省路程,往深山里走了一段,结果,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简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便有传言说,艳山里多精怪,不许活人进入。 至今,从艳山里走出来的人,只有两名活着。 一是胡颜,二是一名身穿灰色衣袍、头戴灰色幕篱的男子。 曲南一带着衙役来到下河村,特意绕开了寡妇门前,向其他村民询问起关于山魈的其他线索,或者说最近可有怪异的事情发生。不想,那寡妇得了信儿,竟甩开脚丫子跑了过来,吓得曲南一示意高大壮上前,必要时可以牺牲色相,挡住这热情的小寡妇。当然,他也不介意真的将寡妇家的母猪拉走,打打牙祭。毕竟,自己当个县太爷这么久,一点儿不得民心的事儿都不做,实在是对不起将自己下放到此地的那个人啊。 然而,寡妇让曲南一失望了。 寡妇明白了曲大人是不可亵渎的,于是直接爆料道:“大人,昨天日头快落山的时候,俺看见一个人,从山上下来咧。” 曲南一轻挑眉峰:“哦?” 寡妇兴奋地继续道:“对,一个穿着灰不拉几的人,头上还带着一个灰不拉几的帽子,也看不清长成个什么模样,反正是从山上下来地。俺就寻思,这人不是咱们这的人,也不像是其他村的人,那就一定是从深山里跑出来的精怪!”一拍大腿,“哎呀妈呀,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咧!俺们爬个小山坡,一不小心都会刮破了衣服,那人还带着帽子,帽子上还挡着一层纱布,身上一点儿刮伤都没有。嘿,你说奇不奇怪?!” 曲南一问:“他下山后,可做了什么?” 寡妇的眼波开始闪躲,磕巴道:“没……没做什么。”说着,就想走;想走,却又迈不动步,只好撞着胆子道,“大人,俺就是来问问,俺家那两只窝窝头和那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啥时候能给俺送回来?” 曲南一大喝一声:“大胆!” 寡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大……大人,俺俺……俺错了,俺再也不敢多嘴了……”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询问道:“说,你到底和那人说了什么?!” 寡妇后悔死了。为了有机会搭话,问问自家母鸡的事儿,就急吼吼地赶来,结果一张嘴,就将那灰衣人的事儿给抖了出来。真是,该打! 被曲南一如此责问,她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讲了出来:“回……回大人,那人下山后,看见了俺,就和俺打听,是否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俺就说了,前个儿老王家娶媳妇,那媳妇穿着一身红,可好看了。俺问他,那算不算咧?他扔给了俺五两银子,问俺是否有怪事发生?俺就将看见山魈,大人又到处抓山魈的事儿给他说了。”抬头,看向曲南一,似乎欲言又止。 曲南一问:“后来呢?” 寡妇有些茫然:“后来?后来他就走咧!” 曲南一点了点头,抬头望向艳山。暗道:那灰衣人找穿红色衣裙的女子做什么?这年头,除了新娘子谁会穿一身红衣?又不是戏子……不,不对!他曾看见过一个身穿红衣、脸带银质面具的女祭司。说看见过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是烧死过一个女祭司。唔,还是不对,不是一个。是两个。他烧死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祭司,放走了一个穿着红色男袍的假山魈。女祭司与假山魈,貌似都很喜欢穿红衣? 曲南一沉吟片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从时间上推断,那灰衣人要找的红衣女子,应该不是假山魈,而是……女祭司。 曲南一仰头望着艳山,心思百转千回,突然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似那女祭司并没有被烧死,此刻正逍遥在外,悠然自得。 思及此,曲南一命衙役们整装待发,直奔青苗村。 寡妇望着绝尘而去的曲南一,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哎呦俺那可怜的小母鸡呦,你啥个时候才能回来咧?俺那香香的窝窝头呦,你到底进了哪个狗日子的肚子咧?” 曲南一的心头沉甸甸的,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那日,将女祭祀烧死后,他还从那堆骸骨中检出一块银疙瘩,用它买了一块肥肥的猪肉,做成了红烧肉。若这样还没有烧死那女祭祀,这就已经不是简单的神话故事了,而是……手段。他担心,被他烧死的并非女祭司,而是另有他人。那女祭司很有可能在李大壮点火之前逃跑了! 只是,若那女祭司真的逃跑了,为何不来找自己寻仇?要知道,她们这些侍神者,最拿自己当回事儿,怎么会容忍人类的亵渎?呵…… 看来,下次要和仵作学上那么一招半式,最少要能从骸骨上辨别男女才好。 曲南一心思百转,一路急行到青苗村,此时,一直阴沉的天突然乍现一丝光亮,犹如巨兽张开了精光四射的眼,蔑视着大地万物。 曲南一见地里有人在劳作,可自己刚一出现,那些人就撒腿狂奔回屋,紧紧锁上大门,就跟防响马似的防着他。 曲南一抹了抹鼻子,自嘲道:“本官的威名已经远播至此了?”摇头失笑,举目眺望,这才发现了怪异的地方。随着天色渐渐放亮,这座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小村庄却显得死气沉沉,田间路上一个人影也无。 曲南一心中存疑,快马加鞭直奔族长家去。 翻身下马,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族长的声音:“谁啊?” 那声音听着,竟不像隔了一层门板,反而像是隔了一段距离,有些含糊不清。 仵作回道:“县令大人来访,请族长开门。” 族长并未像仵作想象得那样迅速将门打开,而是急声道:“走!走!快走!赶快走!” 第三十五章:青苗村怪病 仵作皱眉,正要呵斥,却被曲南一拦住了。 曲南一扫了眼低矮的黄土围墙,将衣袍下摆往腰带里一掖,攀爬到墙头,跃进院子,大步走至主房门前,扬声道:“是族长自己开门来迎本官,还是让本官一脚踹开这道房门不请自入?!” 族长忙喊道:“别踹别踹!大人千万别踹门!小老儿现在见不得光,一见光皮肤就如火烧。” 曲南一却道:“本官不信。本官现在就要进来。” 族长拔高了声音,惊恐地喊道:“大人不要!” 曲南一点点头:“现在信了。” 族长倚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问:“大人来此,不知何事?” 曲南一说:“还是先说说你们村,这是怎么回事儿?” 族长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小老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就在八九天前,村里人一出门,就觉得浑身火烧火燎地疼。受不了,回了屋,就好了。一来二去,也就摸清楚了,村里人见不得光了。哎……村里人十分恐慌啊,觉得自己一定是得罪了河神爷,被惩罚了。大家焚香祭拜,却也……哎……却也只能在日落后出没,不敢沾一点儿阳光。不然,会生生疼死个人嗒。大人呐,怎地您不怕光啊?” 曲南一伸出手,在阳光下缓缓翻转。他的手指不似一般文人那样纤细,却胜在骨架均匀修长,看起来有种翻云覆雨的力量。他说:“不是河神爷的惩罚。若是河神爷惩罚,又怎会放过本官?” 曲南一的声线平和,声音低缓,有种使人信服的力量。 族长十分激动,脑筋转得极快,忙捶门道:“如果不是河神爷的惩罚,那一定是病了!请大人帮忙救治啊!” 曲南一向后退开一步,说:“你且先将病状展现给本官看看。” 族长犹豫片刻,一咬牙,取下门栓,轻轻拉开木门,将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刚触碰到阳光,那布满褶皱的手便如同被放进了烈火中炙烤一般,瞬间冒出了白色的烟。与此同时,皮肤上响起轻微的嗤啦声,就好似将手扔进滚烫的油锅中一般无二。 族长惨叫一声,立刻缩回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对着自己的手一阵猛吹,试图缓解这种好似能够要人命的疼痛感。 过了一会儿,族长嘶哑着嗓子问道:“大人,可看清楚了?” 曲南一点头:“族长辛苦了。” 族长叹息道:“若这是青苗村注定背负的罪,且让小老儿一人背负。大人,一定要救救青苗县的村民啊。小老儿给您磕头了!”说着便隔着门板跪地磕头。 曲南一忙道:“族长请起,本官必定竭尽全力。” 族长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纵横的老泪。 曲南一环视一圈院子,也没找到凳子,便一掀衣袍,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门槛有些窄,他也能将就。 隔着门板,曲南一问:“族长且将那河神爷出现后的事讲一讲,是否将那女子焚烧干净了?” 族长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小老儿亲眼看着衙役们将那……那女子焚烧成了灰。那女子邪性的狠,火光大起之后,竟发出嘶吼声,棺材盖差点儿让她给掀开喽。若非二虎投了块大石头,压碎了棺材盖,砸中了那女子,怕是她要出来祸害人的。”声音微微一顿,眼中划过不解的痕迹,“大人,您不是亲眼看着那女子被焚烧的吗?还捡走了融成一团的银疙瘩!为何会有此一问?” 曲南一略显尴尬地一笑,沉吟片刻,不答反问:“焚烧那女子后,村里可有其他人消失不见?” 族长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村里人……”微微一顿,“倒是狗剩有些时日不见人影。这狗日的,最不省心,整日的偷鸡摸狗!给我们青苗村抹黑!” 曲南一问:“他不见多久了?” 族长回忆了一下,回道:“估摸着,得有一个月了吧。” 曲南一伸出食指,在脚下的土地上,画下一道横线,问:“那二虎可还在村里?” 族长叹息道:“哎……那二虎的媳妇死了。二虎得了疾病,看样子快不行了,结果,他媳妇却死了,他反倒没事儿了。原先,老小儿也曾怀疑,是那二虎害了他媳妇的性命,后来又一琢磨,二虎那会儿病得都快断气了,哪有力气要那媳妇的命?老小儿估摸着,是那二虎病了,她媳妇没有尽心照料,惹怒了山神呦。这会儿,我们整个村,也就二虎还能在白天出去,帮大家去县城里买个针头线脑口粮啥的。” 群南一用脚将地上的一横擦掉,眼睛突然一亮,问:“二虎媳妇哪天死的?” 族长想了想,回道:“就在九天前。” 曲南一若有所思,“这样啊……” 族长等了半天,也不见曲南一有下本,便接着道:“对了,大人,烧了那女子后,村里人就都分头回了家。原本大家也都好好儿的,估摸着十天前,突然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带着幕篱,扔下一把圆溜溜的银锞子,说让我们给讲讲关于河神的事。有那眼皮子浅的,就把事情从头到尾给那人讲了,小老儿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哎…… “虽然那人未曾说什么,转身便走,但小老儿却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冷汗也湿了衣衫。不怕大人笑话,就在那人转身离去的一刻,小老儿竟觉得阴冷刺骨,就仿佛在刀口上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曲南一问:“有人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吗?确定是个男人?” 族长肯定道:“是个男人。小老儿等人虽未看清他的长相,但屯子家的大丫头在河边洗衣服,却在无意间瞥见了那人的长相。这不,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欢喜的,整天不吃不喝的傻坐着。问吧,也问不出个啥;不问吧,大丫就在哪里神神叨叨地嘟囔着,说她‘看见了,看见了’。到底看见了啥,谁也不知道,都说她这是让精怪迷了魂。” 曲南一问:“后来呢?” 族长接着道:“后来,那个男人就走了,村里人就不能见光了。哦,对了,二虎媳妇死的那天,也正是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这是河神爷派来管事儿的,看看我们是否敬重他老人家。结果,我们将河神爷那点儿事到处乱讲,得罪了河神爷,被惩罚了。那两个乱嚼舌头的村民被族里除了名,赶走了。村里现在这样,容不下他们喽。” 族长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们生活中的细节,希望能对治病有所帮助。原本他以为村里人见不得光是因为得罪了河神爷,但曲南一却是吩咐村里人将河神爷送回河里的主事者,河神爷都没惩罚他,自然不会因为村里人随口说两句就惩罚村里人啊。 曲南一认真听后,又询问了一下那神秘男子的穿着打扮后,这才告辞离开,直奔二虎家。 如果他推测得不错,那狗剩必然就是被当成女子焚烧的倒霉鬼。而二虎之所以用大石头砸棺材,是因为他知道棺材里的人不是那女子而是狗剩。他第一次来青苗村的时候,就曾听村民们八卦,说狗剩睡了二虎媳妇,如此眼中钉肉中刺,不盯着点儿怎么行?但那二虎媳妇之死,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第三十六章:神秘男子手段了得 二虎最近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手头既又了闲钱,村里人还都恭维着自己,希望自己帮他们跑跑腿,买点儿东西。当然,这东西也不是白买的,是要给好处费的。他正准备去县里采买,却被曲南一堵在了屋里,吓得他两腿一软,咣当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曲南一将屋子环视一遍,这才选了处长凳坐下,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二虎瞧。 二虎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淌,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湿透了,瞧着就根只落汤鸭似的。 曲南一这才开口道:“说吧,你为何杀了你媳妇?!”得,一开口,就吓唬人。 二虎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突然收口,不语。 曲南一像只狐狸般笑了,说:“今个儿,本官来,是一定要抓走一个人,将其投入大牢判个死刑的!” 二虎全身的骨头,都瘫软了。 曲南一接着道:“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你说,本官抓谁好呢?” 二虎微微一震,身体又恢复了几分力气,他将牙咬得嘎嘎做响,将拳头攥得泛白,最终一咬牙,交代道:“大人,小人说!村里来了一个灰衣人,他来到小人家里,像小人询问火烧女尸的事儿。那些事儿,早就有人和他说过了,小人觉得也没啥好说的,但那人却告诉小人,小人的媳妇给小人下毒,要害小人的性命。那人使了手段,令那贱人说了实话。原来,小人的媳妇与那狗剩竟然有情,二人合计着要害小人性命!那灰衣人心善,是位大侠,惩……惩奸除坏?反正,也没见他怎么动手,那贱人就死了,看样子像是吓死的。那贱人娘家离得远,小人就没有声张,直接将人埋了。”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着二虎,也不说话。 二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笑面虎盯上,浑身发毛。他磕巴道:“大……大人,小人都说了。” 曲南一摇头:“本官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完呢?要不,本官提醒你一二。例如,你是如何看见狗剩进了那口薄棺的?例如,那灰衣人都问了你什么?例如,为何全村人都见不得光,翩翩你无事?” 曲南一每说一个例如,二虎的脸就惨白一分,直到三个例如结束,二虎那张脸已经没了人色。 好半天,二虎才哆嗦着,交代了事情始末:“我……不不,小人,小人恨那狗剩睡了小人的媳妇,又舍不得将那贱人浸猪笼,只能……只能这么兑付着过。小人想报复,就一直盯着那狗剩。 “河神上岸那天,小人看见狗剩偷偷摸摸地撬开薄棺,去偷那女子的银面具。小人就想去大人那里告发他,不想,那孙子又伸手去摸那女尸,结果,也不知怎地,就不动了。 “小人看见那女尸突然就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吓得小人险些叫出声!小人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喽。” 曲南一插口道:“你可看清楚那女子的脸?” 二虎摇头道:“小人蹲着的地方,只能看清那女纸的背影,看不到脸。” 曲南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二虎便接着道:“小人看见,那女尸将狗剩扔进了棺材里,又扣上了棺材盖子。小人……小人不敢喊人,怕那女尸伤人。”一咬牙,坦然道,“也想那狗剩去死!小心心里想着,既然有人替小人做了此事,小人高兴还来不及,为啥要去救那狗剩性命?!” 曲南一道:“所以,在狗剩被火烧醒后,你又抬了块大石头将他砸死在棺中?” 二虎目次欲裂,咬牙,点头:“对!不能让他活!” 曲南一问:“这些话,你也对那灰衣人说了?” 二虎点头,回道:“是的,大人,小人也是这么对那灰衣人说的。在小人说完这些话后,那灰衣人给了小人一颗药丸,让小人吞下。小人见媳妇已经死了,心中也没了想法,就算那是颗毒药,小人也吃了。不想,小人吞下药丸后,不但病好了,而且还不怕太阳晒。全村人都不敢在白天出屋,小人也就在白天,匆匆将那贱人下葬了。” 二虎倒也光棍,此刻将心一横,道:“大人,小人这回都说了,你给个痛快吧!只不过,求大人,再带走小人之前,请许小人去大哥家中看看老爹老母。”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曲南一抖抖衣袖,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低矮的小屋。声音从门外飘来,好似细雨般轻飘不真切,又仿若炸雷般掷地有声。他伸了个懒腰。说:“折腾了两天,终于听到一个像样点儿的故事,甚是有趣啊。” 二虎跪着转了个圈,望向曲南一的背影,有些不解。 曲南一翻身上马,眯眼笑道:“这艳山果然多魑魅,处处皆是恶魍魉啊。” 神秘人的灰衣人,果然是在找那红衣女祭司。从青苗村找到艳山上,又从艳山找去了下河村。 接下来,他会去哪儿呢?貌似,自己不用急吼吼地去找这个人了。他,一定会来拜访自己的。真是,不值得期待。 曲南一挽起袖管,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摇头一笑。 仵作问:“大人,为何发笑?” 曲南一感慨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得拳头大,说话才占理。” 李大壮立刻表态:“大人,属下誓死保护大人!” 曲南一郑重地点了点头,大有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众衙役的意思。众衙役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重,必须顶上全部力气才能抬得动。于是,各个开始酝酿起了情绪。 曲南一心中却暗道:你们若动手,怕是不够给人家的小指头添个零头的。还是得想办法整倆高手在身旁才好安眠啊。 众人渐行渐远,李大壮忍不住八卦道:“大人,您说,那二虎长得可比狗剩威武多了,他媳妇那是什么眼光,怎会瞧上狗剩去害二虎?” 曲南一淡淡地扫了李大壮一眼,然手伸出食指,向下弯曲。 李大壮不解,挠头道:“大人,属下脑袋笨,不知道您这是啥个意思。” 仵作探头一看,笑了,对李大壮解释道:“大壮啊,那是不举啊。” 李大壮瞪大眼睛,咂舌道:“乖乖,想不到二虎那么壮实的汉子,竟然不举啊!大人……”眼睛一溜,往曲南一的胯下看去,“大人怎会知那二虎不举?” 曲南一真想问问李大壮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是同道中人似的!他不想搭理李大壮,便随口回道:“猜的。” 李大壮感觉自己又不会了。他纠结地皱起眉毛,又问道:“大人,为何不抓那二虎?” 曲南一挑眉,反问:“他犯了何事?” 李大壮张口道:“那个……他……他不是用石头砸了狗剩吗?” 曲南一无所谓地道:“砸了一下,又不会死,砸就砸了。那狗剩偷人媳妇,活该被砸。” 李大壮点头,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可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那狗剩最终不还是死了?哦哦,明白了,这是要算在那红衣女尸的身上。 一想到红衣女尸,李大壮就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说,那女子明明死了,为何又活了?莫不是……诈尸吧?”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下次见到她,你亲自问她,岂不是更好?” 李大壮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曲南一大喝一声驾,策马前行。 女祭司,红衣,银质面具,手段了得。 假山魈,红衣,草药面具,手段了得! 曲南一突然一惊,暗道自己好像想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只不过,此事情尚需证明。 若女祭司与假山魈是同一女子,那么就很容易解释得通,那假山魈对自己的莫名敌意,以及她为何会留字骂自己是蠢货了。 若真如此,那蠢货二字还真是恰如其分地为自己所提。 真真是,无语啊…… 第三十七章:烧死幺玖! 燕家戏班横死了人,一尸两命,半夜里有鬼魂喊冤,甚是骇人。 燕家戏班冲撞了太岁,进一个死一个,进两个死一双! 燕家戏班得罪了神灵,燕老板突然发疯踢死了凤花。凤花肚子里的孩子死得冤,化作吸血蝙蝠来向燕老板索命。燕得林疯了。 燕家戏班里其实都是死人,不然怎么会涌出那么多的老鼠? 燕家戏班里的人都吃人肉!都是吸血蝙蝠幻化的妖物!待月圆之夜,便要喝人血,吃人肉! 关于燕家戏班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传成了恐慌,任谁一提起燕家戏班都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六合县里人心惶惶。 有人将黑狗血泼在燕家戏班的大门上,聚众喊着要烧死里面的妖物!那幺玖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个人。正常人,谁不叫个什么富贵、旺财啥的?还有,就幺玖那模样,整个六合县就没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妖媚的,就连探春楼里最风骚媚骨的春娘,也不及幺玖那半点朱唇啊。 衙门里,曲南一正挽起袖管,翻看着竹简,查阅着《奇闻异事录》。 衙役头李大壮匆匆跑来,强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大人,大人不好了!” 曲南一头也不太抬地回道:“大人很好。是谁不好了?” 李大壮忙道:“是幺玖!燕家戏班被围住了,大家要放火烧死幺玖,说他是妖精变的。” 曲南一微微皱眉,扔下竹简,放下袖管,利索道:“走!”煽动百姓行嗜杀之事者,尤为可恨!愚昧者不知其愚昧,实为可怜。而可怜之人,却必有可恨之处! 他前脚刚回到衙门,换好衣衫准备用膳,就又被这些刁蛮折腾得出了衙门,实在……太可恶了! 曲南一一马当先直奔燕家戏班,穿过被百姓泼了狗血又砸破了洞的大门,直奔后院,一撩衣袍,翻身下马。 后院,众人已经厮打成一团。 按李大壮所言,是百姓们要抓幺玖去焚烧,可此时看起来却有两伙人在扭打。 呦呵,这一拳一脚的,都颇为有力啊。 曲南一寻了处较为安全的地方,用脚勾过来一条长板凳,撩袍坐下,展开纸扇,半眯着狭长的眼睛,悠然自得地看起了热闹。 衙门里一共两匹马,其中一匹昨个儿老死了,于是李大壮只能领着其他衙役一路小跑过来。路程虽不远,但也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李大壮刚跑进后院,就见众人早已扭打成一团,他怕曲南一也在里面,忙大喝一声:“住手!住手!县令大人驾到,尔等速速住手!” 李大壮绝对不辜负他的名字,生得是又高又壮,嗓门更是格外洪亮。这一嗓子下去,众人终于清醒了两分,纷纷放下扬起的拳头,向旁退了半步。 有机灵的,立刻寻到县令曲南一的所在,几个小步凑过去跪拜。 紧接着,哗啦啦地跪倒一片。除两人外。 曲南一不看那二人,仅扫了眼跪在自己脚下的二十余人,笑容可掬道:“本官初到六合县为官时,还有几分担心无法做好这一方父母官,但今日见各位在本官的眼皮底下各个儿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体态康健,实在令吾心甚慰。” 一句话说得不少人红了脸,但也有那拎不清的,学着那戏文里的样子,咬文嚼字、摇头晃脑地回道:“大人谬赞,大人谬赞。” 曲南一也不尴尬,反而顺着那人的话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孔武有力,不然帮本官一起垒垒河坝,造福六合县这一方水土。” 有那家里条件好的,便不乐意了,嘟囔道:“凭什么让我们去垒河坝?” 曲南一挑了挑眉尾,长长地“哦”了一声,“聚众闹事,私闯民宅,顶撞本官,你想以哪样罪名入狱啊?本官心善,你且说哪样便是哪样。” 那人当即瘪了下去,忙道:“小人愿去垒河坝。” 有那善于狡辩的,立刻道:“大人,小的们只是平民百姓,哪里敢聚众闹事?只不过那幺玖是个妖怪,一日不除,六合县的百姓就会寝食难安。我们今日来,也是为民除害,何来闹事一说?还请大人明鉴。” 曲南一哈哈大笑,指了指发丝凌乱、嘴唇擦破、丢了一只木屐的幺玖,摇头道:“你们可曾见过如此狼狈的妖?若他是妖,你们还能好好儿跪在这里回话?”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无语了。 曲南一突然大喝一声:“说!为何聚众闹事?!” 有那大胆的,便喊道:“大人,我们六合县容不下燕家戏班!必须让他们滚蛋!这段时间,燕家戏班里闹腾得实在是太渗人了。又是老鼠又是蝙蝠的,小的们……小的们害怕。” 听见有人质疑,结伴而来的百姓们立刻抱成一团,纷纷嚷嚷道:“是啊是啊,我们听说,那凤花死状恐怖,整个人如同老妪。” 又有人道:“还有还有,那车夫全子曾和小人说过,燕得林总能听见鬼敲门。开门后,却又什么东西都没有。生生把燕得林吓傻了!” 紧接着又有人道:“可不可不,燕家戏班里还跑出来那么多的老鼠,吓死个人喽。”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只觉得越说越恐怖,眼瞧着阳光明媚的后院变得似乎阴气沉沉,这腿肚子就忍不住打颤儿。 原先那个大胆的喊道:“烧死幺玖!烧死幺玖!”随着他的呼喊,其他百姓也跟着喊叫起来。 曲南一淡淡地瞥了那个带头呼喝的男人一眼,却并未阻止百姓们闹事。闹一闹,情绪上来了,也就容易下去了。谁能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绪,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众人的群情亢奋中,曲南一扫了眼站在院子各一角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幺玖。他的发丝凌乱、衣襟大开、唇角破裂,脸有瘀伤。他的手中攥着根木棍,身子站得笔直。刚才的打斗使他丢了一只木屐,此刻索性将另一只也踢飞,就那般穿着布袜,傲然而立。 曲南一看得清楚,在刚才的打斗中,无论谁靠近幺玖,他都会狠狠地打回去。幺玖的打法十分混乱,就仿佛要出口恶气一般。不知为何,他却从不设防,任由别人的拳头打在身上,似乎,他有意于此。 另一位站着的人,身穿玄色锦缎,衣领偏高,袖子略长,一张脸十分清秀,肤色比一般男子要白皙上两分。他悄然而立,似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但若往他那瞥上一眼,却很难再把目光挪开。倒不是惊艳于他的长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几分淡漠,几分阴冷,几分禁欲,几分神秘,总之,与众不同。曲南一知道,那便是白子戚。 第三十八章:曲大人痛打白子戚 白子戚十分敏感,曲南一的视线刚一望过去,他便迎视而来,敛衽一礼,称道:“大人。” 曲南一这才唇角含笑,点头道:“见了本官不跪,这便是茂才白子戚吧? 白子戚点头,样子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曲南一觉得有些纳闷,他看得出,下面跪着的二十余人,分成了两伙。其中一伙有四人,处处维护着幺玖,不让那些百姓的拳脚打在他身上。这四人,应该是白子戚的人。这事单看表面,或许会觉得白子戚仗义,但曲南一注意到了幺玖的反应。幺玖曾说自己被燕得林卖了,这买家,应该就是白子戚了。他护着自己的所有物,也无不可。 曲南一瞧幺玖那誓死不从的架势,便装作不知,询问道:“你来所谓何事?莫不是也因害怕所谓的鬼怪之说,想要烧死手无寸铁的幺玖吧?” 百姓们暗道:手无寸铁?县太爷,您老当幺玖手中的木棍是吃闲饭的吗? 白子戚表情不变,回道:“禀大人,燕得林赌输,将幺玖压给了在下。” 曲南一点点头,暗道:现在不能放幺玖走。幺玖若走了,他去哪里抓那该死的妖女?这个诱饵不能丢!于是,他拉长了调儿说:“这样啊……如是这样,那这幺玖就应该让你带走。” 百姓们不干了,吵嚷道:“大人,万万不能啊!不能让他带走幺玖!幺玖是妖怪,必须放火烧死!” 曲南一扫了众人一眼,发现对火有着信赖情节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啊。但是,他可以掏心窝子地说,有时候好火也架不住妖女的手段啊。不能过于依赖火。 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拉长了调儿说:“这样啊……如是这样,那这幺玖就应该被火烧死。” 白子戚抬起眼皮,眼神阴冷地看向曲南一:“大人善于出尔反尔?”心中暗道:瞧着曲南一人模狗样的,怎生了一肚子坏水?只怕用刀子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划一下,那恶臭就能扑面而来。 曲南一十分好脾气得反问:“那白茂才觉得本官应该如何处置才好?”心中暗道:瞧白子戚那阴沉沉的鬼样子,活像谁睡了他媳妇还没给钱似的,这样的人竟还考中了茂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子戚恭敬地回道:“大人自然应该秉公执法!既然那燕得林将幺玖抵押给了在下,那这幺玖的去留自然应该由在下做主。” 曲南一点点头,拉长了调儿说:“这样啊……”眼见着众人面色微变,曲南一话锋一转,“幺玖,你怎么说?” 突然被点名,幺玖微微一怔,想了想,回道:“幺玖是个人,不愿被火烧,更不愿被抵债。燕得林欠的钱,请白爷自去讨要,与幺玖无关。”燕得林杀了人,被判了刺心刑,那燕家注定无后,他幺玖注定要失信于老爷子了。木已成舟,他幺玖也没必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任人鱼肉!刚才,棍棒加身,很痛很痛,那痛让他明白,他还是怕的,怕疼、怕痛、怕火烧。他以为自己早已心死无谓,可只要稍微一回想,就知道,他还是想好好儿活着的。他在意一件衣服,在意一双鞋子,在意每天的吃食,在意被那女子偷去的银两,在意自己是否能好好儿活着!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要死,只能是燕得林死,且不得好死! 白子戚冷眼看着幺玖,看似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闪现出欣喜的火花。只不过,那火花着实有些刺目,不像善类。 幺玖冷冷地横了白子戚一眼,没有说话,但那眼中的恨意却令人打颤。紧接着,幺玖却媚眼一飞、勾唇一笑,仿佛刚才的恨意从来没有过。这戏子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幺玖心想:若你真敢将小爷绑走,小爷就敢弄死你!悄然无声、不知不觉、花样百出,各种手段地弄死你!自己烂命一条,坏主意一肚皮,碰谁谁遭殃! 他幺玖没有其他优点,唯重诺而已。此誓放在这里,不死不灭! 白子戚见幺玖如此,便有些不舒服了。他微微皱眉,眼神亦变得越发深邃,仿若能吞噬人的牢笼。 曲南一将一切看在眼里,继续慢悠悠地道:“这样啊……这样的话……” 白子戚觉得心烦,不愿再和曲南一扯皮,这样啊这样啊的扯下去,怕是没个时候能了断,于是,他说:“曲大人,在下这里有幺玖的卖身契,燕得林可是按了手印的。” 曲南一和颜悦色地道:“这样啊……你且呈上来,本官看看。” 白子戚眉角一跳,忍着捏死曲南一的冲动,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了又摸、摸了再摸,越摸脸色越不好。字据不见了!是被偷了?还是丢了?白子戚垂眸,暗道:刚才实在是混乱,为了不让幺玖受伤,他亦挺身护着他,使他勉挨了不少拳脚。只不过,他这人素来警醒,怎会被人摸了字据而不知? 他举目扫向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们,暗暗揣测是谁偷走了自己的字据。不像,谁都不像。他们是来打杀幺玖的,怎会偷自己的字据?再者,谁又会知道,那字据放在了自己怀里,而非袖兜里? 曲南一眯眼看了看天,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胃,淡淡道:“白子戚啊,你这是在戏耍本官吗?” 白子戚摇头道:“在下不敢。”略一思索,便接着道,“那字据可能被在下遗落在了家里,且等在下寻来,再派人将其送给大人亲自过目,还请大人允在下先行将幺玖带走。若曲大人不信,在下亦可以与燕得林当面对质。” 曲南一抬起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白子戚的脑袋,只吐出一个字——“打”。 衙役头李大壮跟在曲南一身边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位县太爷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虽然很多时候他想不明白,这位县太爷到底在绕什么圈子,但却可以十分肯定一件事——这位县太爷杀人从不手软。 李大壮习惯听命于曲南一,挽起袖子,与众衙役一扑而上,将白子戚按倒在长凳上,举起棍棒就是一顿拍!为了表现出对曲南一命令的执行力度,李大壮的胳膊轮得浑圆,噼里啪啦打得格外用力。 白子戚是万万没有想到,曲南一会说打就打。更令他意外的是,衙役头李大壮的速度,简直就是一条恶狗,扑上来就咬! 白子戚想要张口说话,却因棍棒加身,将好好儿的一句话打得支离破碎。他说:唔……我……我……唔……我是……嘶……茂才,唔……不……不……啊!不可打! 曲南一听懂了,装不懂。李大壮没听明白,继续轮圆了膀子干活。幸好,白子戚的一名护院尚算聪慧,忙扬声道:“大人!我家老爷是茂才,不能打!” 曲南一继续反应极慢地反问:“啊?你说啥?” 那护院立刻又说了一遍:“大人!我家老爷是茂才,不能打!” 曲南一不好继续装听不清,但他这人素来脸皮厚,惯会使套路,于是挑了挑眼皮,不紧不慢地道:“这样啊……那就停手吧。” 得,他这句话说完,白子戚至少又挨了七八下。 第三十九章:为何打你? 白子戚一张清秀的脸上布满汗水,黑色的发丝有几缕贴在了脸上,一张唇泛起了不正常的艳红色,使其看起来竟有几分冶艳。他缓缓平复着粗重的喘息,目光紧紧盯着曲南一,沙哑道:“大人,好手段!” 曲南一十分无辜地笑了笑:“误会误会,本官是想问你,打哪儿丢了那卖身契,用不用本官派人帮你找一找啊?”转头,毫不掩饰对李大壮的赞许,道:“本官这位衙役头,干劲儿十足,只得本官一个字,便冲了上去,虽有误会,却乃本官之福,这六合县一方水土之福。想必,白茂才这样德才兼备的读书人,是不会介意的。”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情真意切地笑了。 这一次,白子戚觉得,曲南一是真的笑了。他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十分开心!看来,打了自己,他很开心啊。 白子戚带来的那些手下哪里敢和曲南一当众叫板?一个个儿低垂着脑袋,就怕他抬起那贵气的手指,隔空点点自己的头,笑吟吟地说一声打。 白子戚看向曲南一,神色莫名。 曲南一踱步走到白子戚面前,低头与他对视,缓缓感慨道:“白茂才长了一双好眼睛。”勾唇一笑,伸手做出捻银票的样子,“想必脑子也好使的很。” 白子戚望着曲南一,那眼神黑亮的吓人。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怎么,曲大人,打完人还想要银子?这装完烈女就当婊-子的事,不好做。 曲南一用扇子敲了敲白子戚的脑袋,笑吟吟地说:“真是个毒舌的。今个儿,本官心情不错,便给你讲解一二。这卖奴,分‘自卖’、‘和卖’、‘略卖’和‘掠卖’。‘自卖’不需本官多说,只要脑袋里塞得不都是稻草就能明白,更何况是你白茂才呢;‘和卖’,需得被卖人同意;‘略卖’,是指卖人者威逼利诱被卖者;‘掠卖’则是卖人者掠了被卖者,将其贩卖。前两者,可以;后两条,如违,买卖者均照违律治罪! “你现在,还觉得本官打你打得无缘无故吗?再者,你与那燕得林签了幺玖的卖身契,可曾到县衙里上档?可有人牙子作证?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幺玖还是自由身,哪里是你们想卖就能卖的?若你仍旧想不明白,本官不介意和你细说分明。” 白子戚的瞳孔一缩,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幺玖竟然还是自由身!幺玖被燕得林当成个玩应儿卖来卖去,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幺玖好歹算是一个男人,但凡有一分血性,便不会同意燕得林如此待他。除非,他早已卖身为奴,身不由己。是以,他从未想过幺玖竟然是自由身!是良民! 这该死的燕得林,竟将良民赔给他,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虽说,逼良为娼的事他没少做,但那些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唯独幺玖此事,他确实不够小心谨慎。现在细想来,幺玖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总感觉插手此事之人不止明面上的曲南一,好似暗中有只黑手,一直在操纵布局。 白子戚被打得狠了,心中怒火中烧,此刻又因察觉出被人戏耍,简直是火冒三丈!然,他这个人素来心思诡异,对这飞来横祸倒也有几分承受能力。只不过,经此一事,又有两个人在他心里扎了根。好的、坏的、恶的、嫌的,都扎根了。一是县太爷曲南一,二嘛,自然是那未曾露脸的黑手。 白子戚再看向曲南一的时候,那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曲南一初时还不觉得怎样,可被白子戚那幽黑的眸子一盯,才发现,他竟是在对着自己笑! 那笑,原本应是冷笑,或者说是恶意的笑,却不想,竟有几分欢喜在里面。没错,是欢喜。妈蛋,实在是太诡异了! 白子戚的眸子闪闪而亮,泛起了十分明艳的光,刺目得狠。那劲头,有点儿像回光返照。 曲南一甚至有几分怀疑,他是不是要被李大壮打死了?不应该啊。 曲南一将扇子摇了摇,对白子戚说:“本官十分欣赏你被打后的冷静自持,就罚你上缴五百两银子,充作县内开销吧。”自己这小日子,终于要滋润起来了。他可真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啊。抬头看了看天,“这大热的天,快抬着你们白爷回去吧,别晒冒油喽。” 白子戚的手下如蒙大赦,刚想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却因为跪得时间太长,一个个儿又哀嚎着摔倒在地。待他们终于爬起来,寻了燕得林曾用过的木板床,将白子戚小心翼翼地抬到上面趴好。 得,这回白爷的脸算是丢到大街上喽。 白子戚到底很痛快,饱含深意地看向曲南一,虚弱地沙哑道:“曲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亲自将银子送到你的手上。”那目光犹如两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上曲南一的手。 曲南一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他的笑容变得越发璀璨。 幺玖眨了眨猫眼,也笑了。暗道:曲南一还算是个好官,若他和白子戚串通一气,自己这个良民会瞬间变成刁奴。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明白县太爷曲南一就是一个笑面虎,万万得罪不得。 曲南一回过身,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十余名百姓,笑道:“你们……” 百姓们齐齐一抖,莫名觉得心肝乱颤。 曲南一温和道:“都起来吧。” 百姓梦齐齐地嘘了一口气,齐齐地叩谢青天大老爷,然后齐齐地呲牙咧嘴站起身,更是齐齐地连膝盖都不敢揉一下。 曲南一看向幺玖,勾唇一笑,开始发难:“昨晚,本官与你促膝长谈,让你坦白交代那山魈的一切,今日只怕你要说得更加详尽一些才好,本官唯恐法不责众,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活活儿烧死喽。” 幺玖既非官绅,又非富甲,他回县太爷的问话,就得跪在地上。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扔了木棍,跪在了地上,回道:“不知大人还想让幺玖交代些什么?幺玖既不知道她是如何招来的蝙蝠和老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曲南一一掀衣袍,又坐回到长凳上,懒洋洋地说:“你如此维护她,难道说你们当真是一伙儿的?那燕得林打死了凤花,你却指使那山魈吸食了凤花的三魂七魄?” 幺玖微微提高了声音:“大人!幺玖冤枉!幺玖与凤花无冤无仇,与那山魈也没什么关系,又如何能指使她吸食凤花的三魂七魄?那山魈借住在幺玖的屋子,幺玖哪敢说一个不字?” 曲南一再次拉长了调调儿:“哦,这样啊……” 第四十章:阴招写蠢字 幺玖的心咯噔一下,暗道:这孙子又要出阴招了! 曲南一却没了下文,害得幺玖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是落不下来。 百姓们见曲南一又没了下文,也不知道他等会儿会突然蹦出个什么念头,折腾得大家人仰马翻,只想着速速退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锁定在那个胆大的壮汉身上。 曲南一眯眼瞧着这些人的小动作,终于摸清楚谁是这伙人的小头目。他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和道:“本官知道你们心里还有着恐慌。幸而本官博学,今日就给大家解个惑。来来,你们且随本官上前一看,便知那山魈不过有几分手段而已,不足为虑。” 幺玖十分好奇,不知道他能破解出哪些手段,于是,站起身,尾随在曲南一的身后,一同走向燕得林的房门前。一想到自己可以了解到宝宝的手段,心中就莫名欢喜;又一想到宝宝偷了他的银子,心中又堵起一口气!如果下次遇见,他也不会问她叫什么名字,他就叫她宝宝,一直叫下去!知她不喜,他越是要叫得甜腻。只是,不知下次相见,会在何时?哎…… 曲南一在燕得林的房门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时伸手在门框上敲敲、打打、摸摸,最后突然指着门框上发着黑褐色的大块痕迹说:“这是血。” 满意地听见一片倒吸声后,曲南一踩着凳子,凑近闻了闻,接着道:“这是黄鳝的血。古籍上有记载,黄鳝血可引来蝙蝠。也就是说,燕得林在夜半时分听见有人敲门,但开门后却不见人影,皆因有人在他的门框上涂抹了黄鳝的血。” 众人一阵哗然。 曲南一见有人面色存疑,便说:“尔等可回去试试,便知本官所言非虚。” 有那好奇心强的百姓问道:“大人,那老鼠是怎么回事儿?” 曲南一随口应道:“有人能驯兽,有人能驯鸟,自然有人能训蛇鼠之流,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众人一阵点头,有人赞大人睿智、有人赞大人博学、有人赞大人是真真儿的青天大老爷,也有人暗中撇嘴。 暗中撇嘴的人,自然是幺玖。 若说黄鳝能招来蝙蝠,他是信的;但若说有人能训练那么多的老鼠为其所用,他却是不信的。没准儿,她也是用了什么法子招来了那些老鼠,又用了什么东西将它们隔绝在他的屋子之外。曲南一明明不懂,却装得运筹帷幄,真够不要脸的。啐!他也就糊弄这些实心眼的老百姓还行。 幺玖虽然看曲南一不顺眼,但也不好拆他的台,毕竟,如果他能证明这些诡异的事情不过是些人为的手段,那么妖女之事便不成立,自己也就安全了。 不想,车夫全子竟混迹在众人堆里,好奇地开口道:“大人,小的可是亲眼所见,这地上的蚂蚁曾汇聚成两个字。那字小的是不认识,可听二当家说,那两个字就是‘凤花’!” “嘶……”众人齐齐倒吸气。 曲南一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脚下,虽说地上没有任何痕迹,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一脸认真的模样,言之凿凿地道:“这地上隐约还有蜜糖的味道。若本官判断不错,这地上必然是被人混合了蜜糖和肉沫,写上了‘凤花’二字。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回去试试。” 幺玖好信儿,真的蹲在地上闻了闻。其他人见此,纷纷效仿。 幺玖点头首肯:“是有股淡淡的甜香。”心中却道:纯扯蛋!事隔好些天了,怎么可能还能闻到味? 百姓们人云亦云,此刻还真觉得地上有股甜香。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向幺玖,幺玖回以一个你懂我懂的笑脸,二人瞬间勾搭成奸。 幺玖歌功颂德,赞道:“大人果然睿智无双,是我们六合县顶顶好的青天大老爷。” 曲南一谦虚道:“还好还好,只不过比一般人多了几分见识而已。” 幺玖有点夸不下去了。 曲南一倒是十分满意。 其实,事实与曲南一猜测的一般无二。他还真算是博览群书,比一般人聪明了几分,又多了几分见识。 众人被曲南一一顿烂搅合,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抓幺玖。既然幺玖不是妖,就姑且放他一马吧。 在曲南一的示意下,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曲南一对李大壮耳语两句,李大壮回以一个明白的眼神,曲南一点头吩咐了两句,李大壮便叫了两名衙役,与自己一起,偷偷尾随着众人走出了燕家戏班。 曲南一没有走,而是溜达溜达地再次走进了幺玖的房间,东瞧瞧西看看。 幺玖尾随其后,问:“不知大人这次是要谈什么?看什么?找什么?” 曲南一回道:“要找什么也不是现在找的,要谈的嘛,也已经谈过了。本官随意看看,你且随意,不用拘谨。” 幺玖笑了,感情这位将自己当成屋子的主人了。幺玖也不恼,大咧咧地跪坐在几前,随手梳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曲南一不喜欢跪坐,扯过一把凳子再次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用手指抚摸着那道划痕,一边谈心道:“幺玖,本官知道你是清白的,但你却被那山魈连累,差点儿被人纵火烧死。若不是本官,你可要化作一捧黑灰喽。” 幺玖一甩辫子,媚眼如丝地瞥向曲南一,笑吟吟地问:“大人如此,幺玖感激不尽。不知,大人想让幺玖如何报答呢?”说着话,手就越过几,向着曲南一的大腿摸去。 曲南一本意是想让幺玖多讲一些关于那妖女的事儿,不想幺玖竟然故意歪曲他的意思。曲南一微微一僵,忙收腿,后退。 这时,李大壮去而复返,在门外等待复命:“大人,属下回来了。” 曲南一匆忙应了一声:“嗯。”借机站起身,走出幺玖的屋子,踱步到院子里,坐在长椅上。哎,还是外面阳光明媚啊。 幺玖狡黠地一笑,推开窗户,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斜依在窗前,单手支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曲南一审案。 曲南一的笑容一僵,转开脸,不去看幺玖。 幺玖在心里乐翻了天,表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情深似海、痴心不改、君子当如是的模样。 曲南一想速速离开这里,却见李大壮已经悄悄地将人带了过来,不好再做转移,只好速战速决。 李大壮带来的人,正是这次百姓闹事的头头儿,那个混迹在百姓堆里的壮汉。 曲南一问跪在脚下的壮汉:“本官只问一遍,你且听好。你为何挑唆百姓来燕家戏班闹事?” 那混迹在百姓中的壮汉,原本已经随着众人离开燕家戏班,却在独自一人时,被衙役们强行按住,押回了燕家戏班。 他心知自己已经暴漏,却不知道是何时露的马脚。他也知道县太爷曲南一是个心狠手辣的。今日,他落在曲南一手中,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一想到威风凛凛的白子戚被打成那样还得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孝敬曲南一,他就觉得腿肚子打摆得厉害。 壮汉见曲南一似乎又要说话,怕他一开口就是一个“打”字,忙坦白道:“小人说,小人说!小人本没想撺掇着大家来闹事,是有人给了小人一些银子,小人就……就来了。壮汉偷偷抬头扫了曲南一一眼,又接着道,“小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人带着幕篱,穿着一身红衣……” 曲南一的目光一凛,冷声道:“接着说!”穿着一身红衣的未必就是妖女,也可能是那个神秘男子。不不不,应该是妖女。以那神秘男子的手段,若已经找来了六合县,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不会这么柔和。柔和?呵呵……这也叫柔和?!曲南一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善良了。 壮汉匍匐在地,慌乱道:“小人小人……小人鬼迷了心窍,就……就到处去说幺玖是妖孽,又寻了几个刺头,就来抓幺玖了。” 曲南一用余光扫向幺玖,继续审问:“那人是男是女?有多高?声音如何?” 壮汉回忆了一下,答到:“那人应该是名女子,大约……大约比小人矮了半个头,那在娘们中,也不算是小巧玲珑的。声音吗,小人形容不出来,反正不难听。” 胡颜的嗓子已然恢复,声音若清泉般清冽自然,但却不是壮汉喜欢的发嗲类型,所以他说,不难听。 曲南一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站起身,不再多问。 幺玖的手指抠在窗框上,生生抠下了几块木屑! 好!狠!的!心! 他为她打着掩护,她却想活活儿烧死他! 是啊,将他这个知情人烧死,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曾被他当畜生一样锁在宠物棚子里,更不会有人知道她不但心狠手辣杀了凤花,还是一个手段了得的妖物! 妖物,她就是个妖物! 她偷了他的银子,她想要害了他的性命!那晚,若非曲南一来捉她,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会亲手杀了他吧?就像她亲口承认她曾杀了凤花一样,简单。 幺玖气得狠了,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心中仿若一把毒火在烧,恨不得一口吞噬了胡颜才好!他万万想不到,她竟心狠至此!他暗恨不已,心道:妖物就是妖物,果真都是心狠手辣的畜生!若非曲南一抓到帮凶,他还被蒙在鼓里,真真应了那个蠢字! 第四十一章:利用与回礼 曲南一示意衙役头李大壮将壮汉提溜起来,然后率领众衙役直接回了衙门。 曲南一走得有些匆忙,因为他他发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他被她利用了! 但同时,他很机警地回捅了一刀。这刀子,捅得有几分巧妙。 回到衙门,曲南一坐在公堂上,一拍惊堂木,喝问壮汉:“你为何摸走白子戚怀中的字据?!不要以为,你将其吞入腹中本官就拿不到证据!今日,将你打死剖腹,也没人敢来喊一声冤枉!”曲南一是真的愤怒了,谁曾想,自己连那妖女的边都没挨到,竟被她三番五次地戏耍于鼓掌之间。这利用他,都快他娘地成为习惯了! 壮汉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颤声回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小人收了那女子的银子,答应帮它做两件事。一是找人去捉幺玖;二是趁乱摸走白子戚怀中的字据。小人从燕家戏班出来后,就想扯了那字据,但小人不认字,也不知那字据是真是假。小人怕被发现,于是就将其吞入腹中。大人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小人本是不敢的,但那女子威胁小人,若小人不从,就杀了小人全家。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曲南一不耐烦听壮汉的推脱之词,便让衙役将其押下去,打了二十大板,没收了那五十两的银子,然后命其离开六合县,不许再回来。既然那妖女敢做初一,那么他又怎会不奉陪出一个十五?让幺玖嫉恨妖女,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此话真理也。 曲南一把玩了一会儿银子后,直接将银子抛给了李大壮:“去买四匹马。” 李大壮一脸为难:“大人,一匹最普通的马也要三十五两银子。” 曲南一眯眼笑道:“去白子戚的赌坊里取五百两来,他若不给,你就将他抬过来,说本官有话要问。这五十两,你分给兄弟们吧。” 李大壮立刻憨憨地笑了,兴高采烈地道:“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还是跟着曲大人好啊,不但有马骑,还有银子拿。以前的县太爷自己吃独食,偶尔从手指缝露点儿给他们这些苦命的衙役,都少得可怜。哪像曲大人这样,既出手阔绰,又有挖银子的本领。想那白子戚在六合县里横行了那么多年,谁在他手中讨过好处?可曲大人一出手,不但揍了他一顿,还让他拿出了五百两的孝敬银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啊。这会儿,李大壮完全忘记曲南一抠门小气的事了。 李大状刚想跑去办差,曲南一却叫住他,吩咐道:“买完马后,多买些遮光的黑布和棉花,派人给青苗村送去。再多请两位大夫,一起去看看。让他们把嘴闭严了。若是谁引起百姓们的恐慌,本官决不轻饶!”他和仵作在青苗村转了几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唯一可查的也就剩下饮用水了。水里并未含毒,但曲南一猜测,这种毒很可能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不见。就不知道,村民怕光这种情况会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虽然青苗村靠打鱼生活,但粮食是根本,每家每户也都在种植。这白天不能出屋去劳作,无异于让他们慢慢变成昼伏夜出的怪兽,既折腾人的身子骨,又摧残人的意志力,最后怕是能将人活活儿折磨疯。好毒辣的手段! 哎……在黑布里塞上棉花,兴许能抵挡住阳光吧。 处理完壮汉后,曲南一独自一个人向着妖女曾出现过的地方走去。 站在街道口,望着热闹的集市,想象着她很可能与自己擦肩而过。 爱慕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时时刻刻地想着念着,而要杀一个人的时候竟也心心念念地好似入了魔障。 很好,很好。 妖女让壮汉到处蛊惑人心,造成声势,方能引起自己的注意。 白子戚来寻幺玖,若没有这场百姓聚众闹事,怕是会轻易将幺玖拉走。幺玖会反抗,但又能反抗到几时?那白子戚可不是平头百姓,是有手段的恶人。 妖女用百姓聚众闹事引来自己,她知道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最忌讳什么,她甚至通过短暂的接触知道自己对神鬼之事非但不敬畏反而十分厌恶,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任由无知百姓烧死幺玖,触自己的逆鳞! 自己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不过问白子戚与燕得林之间的勾当。她让壮汉趁乱摸走白子戚怀中的字据,害其遭了一顿毒打。是了,自己刚到六合县不久,正需要杀鸡儆猴的时候。这白子戚在六合县可谓是称王称霸多年,自己不拿他开刀,都对不起被他鱼肉的乡里。 很好,很好。 若非自己眼利,观察出那壮汉有异,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粗壮汉子,竟是一位颇有手艺的偷儿? 妖女心思缜密、手段了得,在不动声色间下了一盘棋,将刀子递到了自己手中,自己却没有不下手的道理。她对那幺玖还真是上了心,真真地借了自己的手,狠狠地收拾了一番白子戚。 好一招双管齐下! 很好,很好。 妖女救了幺玖,耍了自己,手腕堪称妙极。 作为回报,他便设计幺玖成为一只暗箭,一只能取她性命的暗箭!被自己在意的人伤害,想必她心头的滋味一定美极。 他原本以为,来到六合县这个小地方不过尔尔,却不想又遇见了令他兴奋不已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还有那个神秘男子,他正到处寻找着妖女吧? 很好,很好。 曲南一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眯眼笑了。 李大壮去而复返,离老远就看见曲南一那一脸诡异的表情,骇得有些不敢靠前,还是曲南一发现了他,唤了声:“大壮。” 李大壮磕巴道:“大……大人……” 曲南一轻哼:“嗯?” 李大壮立刻交代道:“大人,属下跑去和那白子戚要银子,可……可他说,没有那么多,只给了一百两。说剩下的,等他好了,他会亲自送来给大人。”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自娱自乐道:“呦呵,这是还想见本官呐。” 李大壮偷偷瞥了曲南一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曲南一眸光一闪,轻声喝道:“说!” 李大壮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从袖兜里掏出一盒面脂,送到了曲南一面前:“这……这个……,大人,那……那个白子戚说,说这盒面脂送给您,让……让您擦擦脸、润润肤。” 曲南一面色如常地借过那盒面脂,拿在手心中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嗤笑一声,又扔给了李大壮:“送给你娘子吧。” 李大壮如获至宝,连声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展开手中的面脂,却发现,那薄薄的小盒子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大人果然是生气了。 第四十二章: 幺玖情冷 东边菜市场口,人们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燕得林被衙役捆绑在木桩上,准备受刑。 刽子手此时正打磨着一根铁刺,那样子极其认真,没有一点儿含糊。 这根铁刺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上面遍布了铁锈斑斑。 刽子手一边打磨着铁刺,一边在心里埋怨道:好你个燕得林,死也死得这么多事!老子的刀天天磨得雪亮,你不争取砍了脑袋,来个痛快,非要做那烂心肝的事,害老子还得打磨这根破铁刺! 燕得林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再挣扎喊冤,蔫头耷脑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监斩官曲南一坐在茶馆里吃着茶,等着时辰。 李大壮气喘吁吁地跑上茶楼,禀告道:“大人,幺玖来了,说要见大人一面。属下按大人吩咐,赶他走了。他临走前说,说那山魈曾亲口承认,是她杀了凤花,还问大人是否能放了燕得林?” 曲南一嗤笑道:“放了燕得林?呵,就算凤花不是燕得林亲手杀死,那凤花腹中的胎儿却是被他踢没的。这,难道不是一条人命?再者,你又怎知幺玖没有说谎?既然燕得林亲口承认杀人,便容不得他活命!那燕得林如此对待幺玖,幺玖却以德报怨。这种人,本官最是瞧不起。如果世人皆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是非对错不分,果真是下九流!” 李大壮吞咽了一口口水,擦了擦脑门的汗,小心翼翼地说:“可……可是大人,打掉胎儿算不得要人性命,那燕得林犯下的事儿,顶多拍个二十大板。再者,若是哪天抓住了那山魈,她承认自己杀了凤花,这案子……” 曲南一挑眉瞥了李大壮一眼,道:“既是山魈,自然还会害人,又何必再提凤花一案?”伸手,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本官且问你,如果你动手杀死一个人,此人却因命大,没死,难道杀人者就不该死吗?杀人者的命难道还能因为被害者命大没死而不受刑罚?!欠债还钱,欠人还命,很公道。” 李大壮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县太爷说得似乎都在理上。李大壮点点头,再次认可了曲南一的道理。 曲南一喝下杯中茶,站起身,抖了抖官袍,下了二楼,在茶楼老板的恭送中,直奔菜市口,坐在了为他准备的胡凳上。 待县丞宣读了燕得林的罪状后,曲南一便示意刽子手行刑。 幺玖一身白衣,洗尽铅华,捧着一碗酒,走出了人群,对曲南一说:“大人,请允许幺玖为燕得林送上最后一杯断头酒。” 曲南一点头,准了。 幺玖缓步上台,站在燕得林面前。 燕得林缓缓抬起低垂的脑袋,看向幺玖。 幺玖望着燕得林的眼睛,轻声道:“幺玖年幼时,家里遭难,遍地饿殍,众人易子而食,是老爷子用半袋子口粮换下了幺玖的命,从此后,老爷子就是幺玖的爹。 “四年前,老爷子找回你,幺玖心中欢喜,为老爷子能有人送终、为幺玖能有一个看家护院的哥哥,甚是欢喜。 “三年前,老爷子临走前,托幺玖照照看哥哥,务必让燕家的香火得以延续。 “哥哥好赌,一次次将幺玖送人抵债。 “幺玖每次都想,就帮哥哥这最后一次,待哥哥有了后,幺玖就……杀了你,然后自己了结个干净。可嫂子一直无孕,幺玖没法和老爷子交代,便拖着这肮脏的身子苟活于世。 “这一次,幺玖帮不了哥哥了。幺玖心里竟然有几分高兴。终于,不用背负什么了。哥哥到地下后,跟老爷子说一声,幺玖这辈子只对老爷子许下重诺,却没有做到,自然要承受‘不得好死’的重咒。幺玖从今后,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许诺,也就不会有负任何人。 “从今后,幺玖姓燕,名归,承了燕家香火。” 幺玖向后退开一步,跪在燕得林面前,以头触地,唤了声:“哥哥,走好。”站起身,将酒喂进燕得林口中。 燕得林的泪水在眼角流淌而出,他突然怕幺玖看见自己的眼泪,看见自己的狼狈,忙一口咬住陶碗的边缘,将整碗酒扣到自己脸上。 他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被老爷子领回燕家戏班时,那个刚从台上下来、穿着一身艳红色罗裙的女子,冲着他欢喜地一笑。 那笑,令他魂飞天外,惊为天人。 然后,他知道她是他,心中莫名疼痛难忍。 后来,他开始讨厌他、骂他、辱他。 再后来,他把他送人狎玩抵债。 最后呢?最后,恶有恶报,他死了。 张开嘴,让陶碗在脚下摔成粉碎。 燕得林用粗噶的嗓子喝道:“滚!” 幺玖垂下头,退到人群中。 曲南一扔下令牌,刽子手动作利索地挽起袖子,举起了长刺,照着燕得林的心脏,狠狠地刺了进去! 胡颜梳着一条马尾,一身粗布短打,和所有看热闹的人一样,嘴里发出一阵唏嘘。 她站的位置比较靠前,燕得林竟看见了她! 燕得林双眼圆瞪,表情变得十分扭曲,手指和嘴巴同时颤了颤,似乎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用唇形说道:“应凤花之求,看你行刑。” 燕得林一辈子蠢笨鲁莽,此刻,竟看明白了。他的眼波闪动,慢慢散去光彩。他的手捶下,慢慢失去力量。生命与他而言,已经走到了最后。 他觉得,自己对得起凤花了。至少,他用自己的命,赔给了他。 幺玖,幺玖啊…… 若有来世,你托生成女娃,可好? 你的燕哥哥,会去找你赎罪的。 刽子手十分干脆地将长刺拔出,燕得林脑袋前垂,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看热闹的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转身离去。 胡颜混在人群中,塔拉着有些不跟脚的鞋子,渐行渐远。 按照刑法,刺心刑是要将心脏由身体里剥出,让其死后身体无法完整。 但当幺玖来为燕得林收尸的时候却发现燕得林的那颗心还在身体里!他猜是曲南一法外开恩了,但却无法去感谢他。毕竟,那妖女曾亲口承认是她杀死了凤花,曲南一却不听他所言,一意孤行斩了燕得林。 恨曲南一吗? 不。 恨妖女吗? 不知道。 冷静下来的幺玖并没有恨胡颜恨得要死。戏文里写着,书生赶考路上,被妖女迷惑,身死郊外。想必那妖物是极美的。祸害他的妖女尚未露脸,他竟已被迷惑得不分东西。 这世上多太薄凉,情感都算不得真。而他幺玖不在乎她是美是丑,只想牵着她的手,白首不相离。 可惜,妖女只想要书生的命。 可叹,书生终究是认真了。 所幸,只是一时而已。 第四十三章:嚣张纵火起 回到衙门,曲南一换下官服,洗了把脸,又开始翻看那些书写着奇人异事的竹简。 李大壮跟在曲南一身后,似乎想要问什么,却不好意思张嘴,就如同一盘石磨,不停地转着。 曲南一瞥了李大壮一眼:“说。” 李大壮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大人判那燕得林刺心刑,却又让那刽子手留心给他,允幺玖带走全尸,是因为怜惜那幺玖吗?” 曲南一放下书,淡笑道:“怜惜幺玖?哦,错了,如今他改名叫燕归了。比他苦的人多如牛毛,没甚值得可怜的。只不过,那燕得林最后有了悔过之心,本官便将心还给他罢了。” 李大壮不解道:“悔过之心?属下听他还骂幺玖,让他滚来着,没看出来有悔过之心啊。” 曲南一笑道:“只这一个‘滚’字,便是悔了。” 李大壮一头雾水,只觉得他家大人越来越爱玩高深了。 曲南一又拿起竹简,翻看一会后停住,问:“今日在刑场,你可发现异样?” 李大壮老实地回道:“大人吩咐属下注意围观者中头戴幕篱的人,但属下并未发现有人头戴幕篱,就连能看到行刑现场的地方,属下也没放过,一直带人巡视着,却也没见到头戴幕篱的人。” 曲南一点了点头,示意李大壮出去,他继续低头看书。又翻了两页后,他突然将书扣在了案面上,道:“不对!她来了!”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如同野兽般的直觉。 那妖女一定来到了刑场观刑,只不过,他没有发现她而已! 至于曲南一为什么如此肯定,其中有一半是直觉,另一半是猜测。 那妖女既然有那些手段,想要逃离六合县并不难,但她却没有走,反而在幺玖的房里住了下来,还使出手段吓得燕得林魂不附体,最后坦白杀了凤花的罪行。 那妖女为何如此? 她可是在意自己被冤枉? 若她在意,为何还和幺玖说凤花是她杀的? 这些事,虽然曲南一不能完全想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那妖女要让燕得林死!且,要让他的罪行在昭告天下之后去死! 嘶…… 自从他执意要判燕得林刺心刑的时候,就又入了她的局! 让一个人死,不难;让一个人按照他人设定好的方式去死,很难。 这一次,曲南一真真正正地认识到胡颜的心机是多么可怕。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质疑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是啊,巧合,而已? 那些环环相扣的巧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妖女布下的棋局? 呵……又有何不能? 现在回想起,燕得林死前的样子,分明是看见了什么让他惊恐意外的人。怪只怪,燕得林的眼神不好,看见那人的时间段不对,害自己误以为他那是表情,是被铁刺戳的呢。 这人,死都起不到好作用啊。 曲南一正在摇头感慨,突听屋外一阵喧哗。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啦!”衙门里有衙役在高声大喊。 曲南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大步向外奔去。 不知何时,原本一片肃杀之气的衙门被一片烈焰包围,火势之凶猛,实属罕见。 衙门后院有口井,曲南一让大家将衣服浸湿,掩住口鼻,这才向着火势较为薄弱的地方冲了出去。 众人忙着救火,曲南一站在燃烧着的衙门前,缓缓抬起头,举目四望。 隔着火海,他看见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头戴黑色幕篱,身穿黑色衣袍,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冰冷的雕塑般,静静地站在房檐上。 曲南一知道,那个男人正在与自己对视。 挑衅! 很明显,这是*裸的挑衅! 曲南一敢断言,站起房檐的男子,就是曾出现在青苗村的神秘灰衣人! 白日里放火烧衙门,本就不是易事。更何况,放火者还身穿一身黑衣,实在是显眼的很。若非那个神秘男子放火烧了他的衙门,曲南一都想为其拍手鼓掌,喝彩一声,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个使青苗村村民不敢见光的神秘男子,终于找到这里来了。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如此“隆重”的见面礼。很好,很好。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冲着神秘男子缓缓弯唇一笑。 神秘男子无视曲南一的挑衅,直接转身离开。 曲南一负手而立,就如同看热闹也一般,望着眼前燃烧着的大火。要知道,这火烧衙门,实属不吉,会被那些喜欢进言的小人构陷,说他什么昏聩无能,心狠手辣,搜刮民脂民膏,害得整个六合县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此番真相,从衙门被烧中就可窥探一番。此番一想,曲南一发现,自己也有做谏臣的口舌之能。 曲南一苦中作乐,在那自娱自乐。 衙门口有些呛人,曲南一像只软体虫子似的走来走去。 这倒不是说曲南一走路没有形象,而是他这个人向来皮懒,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这会儿,他在衙门口晃悠了三四个来回后,就开始寻摸地方想要坐一会儿了。 他逆着风向,来到一家酒楼门口。酒楼里没有生意,门口贴着一个大大的兑字,店小二等人都出去救火了,没人招呼曲大人进内一坐。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子,她身穿粗布短打,脚蹬一双露了脚尖的黑色破布鞋。那鞋子有些大,穿不上,只能趿拉着。她梳着吊马尾,发丝有些凌乱,既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落,亦像是刚从鸡窝里钻出来偷鸡贼。其实,她确实刚从鸡窝里钻出来。为了摸到几枚鸡蛋,她可谓是煞费苦心呐。 女子的穿着有些怪异,看起来是穷人家的男子打扮,但她却不掩饰任何的女性特征。 此刻,她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毫无形象地蹲坐在酒馆门口的台阶上,眯眼仰望着斜对面的衙门,看着它被火舌吞吐冒烟。 她见曲南一走来,便扬起脸笑了笑,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去看热闹。 第四十四:姑娘何人? 曲南一摸了摸袖兜,没翻到一个铜板,于是打消了找个地方浅酌一杯的想法,也学着女子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酒楼门口的台阶上,同女子一同望着衙门,看着众人一同忙进忙出地救火。 不知过了多久,曲南一突然转头看向女子,问:“你怎么不去救火?”这条街上的人,基本上都跑出去救火了。衙门着火,谁能好意思坐在这里看热闹,这不是等着让县太爷给他穿小鞋呢吗? 女子转头,对着曲南一璀璨一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恭喜大人,喜得新居。” 女子的声音清雅,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娇柔,却好似清泉般甘甜,令人如沐春风。她的模样并非那种令人惊艳的类型,但却是越看越耐看,堪称清古冶艳。她不施粉黛,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唇瓣的颜色是那种极淡的粉,若初次绽放的花蕊中那片最嫩的花瓣,既令人有种想要伸手狠狠揉搓一下的冲动,又有种想将其捧在手心、挡住风雨、小心呵护的渴望。 女子的眉色浅淡,给人一种温柔的假象。她的双眼似两潭湖泊,迎着光,往往会折射出令人愉悦的宁静,实则随时也会涌起吞噬人生命的漩涡。 她笑吟吟地望着曲南一,那样子不献媚不卑微,竟有种江湖游侠的磊落与大气,混合着江南烟雨的婉约与优美,勾画成一副无法描绘的画卷,特别到令人赞叹。 初见时不觉得如何,如今一细打量,曲南一暗暗咂舌,他这小小儿六合县里是何时出了这么一位钟灵俊秀的人物?最最称奇的,这位还是名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气度。 可以看得出,女子的出身极好,那份雍容便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子的手指纤细白皙,没有一丝老茧,一看就知道并非做粗活的人。可为何穿着如此寒酸?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曲南一在心中打了个钩钩,开始怀疑眼前女子的身份。 假山魈? 女祭司? 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真当他是蠢货,不敢缉拿她吗?还是说,她以为“灯下黑”在他这里真的管用? 她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以为故意露出这些破绽给自己,自己便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一叶障目不是这种玩法。 然,曲南一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的。 那妖女一看就知道是个贪图享受之人,怎会屈尊降贵如此折腾自己?瞧眼前女子所穿着的这身短打,实在是粗糙不堪,怕是会磨破她娇嫩的肌肤吧?曲南一不相信那妖女会苛待自己,除非,她有一个天大的阴谋,不得不如此行事。 思及此,曲南一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赞道:“此言有理。” 女子吐掉口中的绿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趿拉着鞋子就要走。 曲南一微愣,心中不解,若此女子就是妖女,出现在此,不就是为了接近自己吗?她这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行径,又是为了哪般啊? 曲南一不淡定了,张嘴唤道:“姑娘,你这是……?” 女子停步,低头看向曲南一,随意道:“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曲南一站起身,风度翩翩地说:“不如一起?” 女子好笑地望着曲南一,道:“听闻曲大人是茶壶嘴里煮元宵——只进不出。”双手往自己身上一扫,“大人且看看,小女子哪里能搜刮出铜板请您这顿饭呢?” 曲南一实在是不介意别人如此看他,但被一位他怀疑的死敌如此说,那就未免有些不愉悦了。于是,他干笑两声,道:“不要听信他人胡说。” 女子挑眉:“哦?” 曲南一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本官小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说完,自己先是笑了。 曲南一以为他开得玩笑女子一定会懂,但很显然女子不懂,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在那呵呵直笑,虽然女子没说,但她那眼神明显是在看一个傻子。曲南一有些笑不下去了。他的笑,僵在了脸上,显得十分尴尬。 这时,女子却是笑了。她笑得十分开心,欢快道:“曲大人很诙谐呀。” 曲南一望着女子,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事实上,曲南一的直觉十分到位,胡颜确实是故意为之。这种感觉,就像某人看到一条巨狗,明知道那狗虽然看起来老实敦厚,咬起人来却绝不含糊,还是忍不住伸手去逗弄一下。这种撩拨逗乐的心里,着实是一种乐趣。 曲南一要是知道女子心中所想,必然不会顾忌所谓的男女有别,扑上去便咬! 女子见曲南一的目光沉了沉,也不惧怕,反而玩味地一笑,眼波闪动其动人的光芒,犹如繁星点点,十分醉人。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曲南一挥挥手,塔拉着过大的鞋子,悠哉悠哉地走了。 曲南一是真心不想追上去,但却又不得不追上去。毕竟,他的怀疑还未得到认证,怎么能放她离开?于是,我们的曲大人厚着脸,几步追上女子,跟在她的身侧,竟有种江湖孟良子弟的做派。 火势在这时被扑灭了,众人陆陆续续地往自家或者店铺走去,眼见着县令曲南一尾随在一女子身后大献殷勤,纷纷侧目观看。 曲南一探头询问道:“姑娘并非六合县人吧?敢问来自何方,欲往何处?现在在哪儿落脚?” 女子站定,看向曲南一,淡淡道:“曲大人婚配了否?” 曲南一微微一怔,同样不答反问:“何出此言?” 女子拧起眉毛,认真地扬言道:“小女子虽家道中落,但绝不做妾!”说完,瞪着曲南一一眼,转身便走。 曲南一发现,他有些语言无能了。然,此时不是无能就行的。他在众人的围观下,挺着厚脸皮,扬声喊道:“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待本官安顿下来,再前去拜会。”对,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若她就是妖女,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此,一定另有图谋。若她不是妖女,认识这样一位姑娘,倒也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 曲南一的话无疑是给了女子极大的尊重,但女子名讳并不好当着众人面说出口。曲南一本想再上前几步,先拦住女子再说。不想,那女子竟笑颜如花般回过头来,用口型说出了两个字——胡颜。 第四十五:坑你没商量 曲南一细细咀嚼着胡颜二字,并未再次阻止她的离去。 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事实如此,曲南一现在并不觉得胡颜会是妖女。虽然她十分值得怀疑,但曲南一理智地分析了一下,又觉得她不是。 其中有一个理由,最为充分。 衙门走水时,那头戴幕篱身穿黑袍的神秘男子就站在屋檐上,胡颜却一直坐在酒楼门口,若胡颜就是那神秘男子要找的女祭司,他又怎会轻易地转身离去? 当然,这也不排除,二人串通一气想要有所图谋。 总之,若胡颜就是女祭司和假山魈,那么她一定会再回来找自己。今日一见,不过是个开篇而已。自己倒不好急吼吼地追上去死缠烂打,没得降低了自己的品。 曲南一心中存疑,转身离去。 他以为胡颜会很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却不想,胡颜本人不曾出现,有关她的信息和无数白条却如同鹅毛大雪般飞进了他的府邸,对于他目前的状况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啊! 曲南一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众掌柜们,沉重地点了点头,众掌柜们齐齐地嘘了一口气,总算将心放回到了肚子了。嗨,还以为县太爷要耍赖皮不认账咧! 原来,曲南一与胡颜分开后不到一个时辰,各位掌柜的就陆续上门来讨债了。 原来,胡颜在与曲南一分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光顾了这条街上的所有商铺,十分简明扼要地表明态度——尽管将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本姑娘要了!至于银子嘛,你们应该知道找谁去要。 于是,所有看见曲南一追着胡颜问东问西的掌柜们立刻构思出一个落魄贵女再次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狗血故事,并深深地信以为真了。 于是,众掌柜齐心协力不留余力倾尽全力地拿出了自家店内的镇店之宝,统统孝敬给了未来的县令夫人胡颜。当然,这不是白给的,银子嘛,自然是要找县令大人算的。县令大人虽然小气得狠,但却是一位好官,至少不坑大家的东西,就冲着这一点,众掌柜就敢赊东西给他!好掌柜,就是这么拽! 可是,当众掌柜看见曲南一那死人一般的表情时,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幸好,一切只是误会,县令大人还是认账的。 曲南一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按住了砰砰直跳的青筋,稳住了胸腔里的撕心裂肺,放过了险些碎裂的满口白牙,尽量用他多年积攒出的教养,缓缓地挤出一个笑,沙哑着嗓子,道:“众掌柜放心,且回去等着吧。待本官将这府衙安顿一番,便派人将银子送去。” 众掌柜纷纷称是,暗道自己实在不该这个时候来,这衙门走水,正是忙乱之事,自己来这不是添乱添堵吗?哎哎哎,不对,怎么叫填堵呢?这可是大喜事一桩啊。 思及此,众掌柜连声地恭喜曲南一。 布店掌柜抱拳道:“大人大喜,不知小老儿们何时能前来讨杯酒水?” 鞋店掌柜道:“就是就是,还请大人务必要通知众掌柜来热闹一番。” 玉店掌柜道:“此乃人生大喜,必要热闹上三天三夜才好。” 金店掌柜道:“正是此理!” 米店掌柜道:“我们可就等着给大人贺喜啦。” 曲南一突然问道:“关你米店何事?” 米店掌柜一愣,甚是不解地询问道:“大人大喜,小人前来贺喜,与小人经营什么店铺有何关系?小人不解,请大人解惑。” 曲南一眨了眨狭长的眼睛,笑了。他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拍了拍米店掌柜的肩膀,道:“本官开个玩笑而已。”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在你哪里拿了米面?” 米店掌柜嘘了一口气,将心放回到肚子里,暗道:吓死个人了,还以为米店入不了县令大人的眼,不能来给他送贺礼呢。 他继而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崇拜之色,赞叹道:“回禀大人,尊夫人……”想想,觉得那女子尚未嫁给曲南一,称其为夫人似乎不对,于是忙改口道,“那位女客实乃女中丈夫!在小店*了一千石的精米,拉到了菜市场口,说是要施粥。” 一千石,一千石,一千石! 他一年的俸禄,这是他一年的俸禄啊! 曲南一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在慢慢龟裂,整个人都快要破皮而出,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兽性了!此刻,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这世间真有披着人皮的狼,那么他一定是其中一匹,而且,还是那种隐藏最深的,爪子最锋利的,牙齿最凶狠的。然而,今天,他这匹披着人皮的狼,被薅毛了。还被薅得光秃秃的。 太惨烈了! 曲南一撒腿就跑,瞬间消失在众掌柜面前。 米店掌柜感慨:“这是看望那位小娘子去了吧。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施粥对官声有多大的好处,想必曲大人一定知道,所以才会如此激动吧。 金店掌柜疑惑道:“我怎么瞧着,曲大人不像欢喜的样子啊?” 玉店掌柜四下里看看,压低声音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位县令大人是有名的笑面虎,他笑的时候未必是欢喜,可能在算计人;现在他不笑了,反倒是心中真的欢喜。这会儿,怕是感动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娶了那美娇娘才好。” 鞋店老板点头称:“是是是。” 布点老板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曲大人有没有银子付咱们的货钱。” 李大壮探头往客厅里望,又立刻缩回了脑袋,暗道:你说对了,大人没银子付账。 这边,曲南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菜市口,正巧看见两个粗壮的妇人正在施粥。曲南一暗道:这六合县虽是个小地方,但好在风调雨顺,并无灾年,怎么就非要搞什么施粥,这不是在割自己的肉吗?!还是五花三层肉! 他刚想上前阻止,就被眼前的一幕骇到了。 但见,每个得了粥的人,都会将粥碗举过头顶,喊上一句:“曲大人是真青天!” 那一声声的“曲大人是真青天”就好似一道道的炸雷,劈得曲南一外焦里嫩,差点儿重回奈何桥去勾搭孟婆子。 这……这是要陷他于不义啊! 众人这么一喊,他哪里还能去要回自己的粮?众人这么一喊,他这名声可就在外了。旁人当这是好名声,可他自己知道,好名声这东西是别人传的,可不是被迫传的。若让上峰们知道,自己每施一碗粥,就让人喊上这么一句话,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虽说这话并不是自己授意,但现在整个六合县,怕是无人不知那胡颜就是自己预订的县令夫人。她说的话,自然就是县令大人的意思。狠,实在是太狠了! 此等手段,若非那妖女,还有谁?! 真真是恨煞他也! 曲南一笑不出来了,再好的修养、再深的道行、再厚的脸皮,也是笑不出来了。 他木然地走到施粥棚前,那些百姓名立刻为他让开了位置,并齐齐举着碗喊道:“曲大人是真青天!” 曲南一伸手拿过一个空碗,向前一递。 粗壮女子立刻给他倒进去一勺粥。 曲南一将粥举过头顶,用十分悲壮的声音大声喊道:“曲大人是真青天!”然后,一仰头,将整碗粥倒进了嘴里! 嘶……真烫! 第四十六:极丑 曲南一的世界被三个女人占满了。一是女祭司,二是假山魈,三是胡颜。他常常想,若三者是一人,那该……多无趣啊。 实在是,他非常不想承认,一个女人会用不同身份将他坑得如此惨烈。 所幸,他挽救的手段不弱,否者后果不堪设想。只怕上峰那里,就够他喝一壶的。 粥继续施着,不过地点却由菜市口变成了衙门口。好歹,他和众衙役们中午能喝上一碗热粥。滋味,甚是销魂。 其实,他原本是想偷偷将粮食留起来一些,但那两位膀大腰圆的壮妇,实在是既心善又心细,也不知道胡颜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两位,将那粮食经管得恨不得都能查出粒数。 曲南一发现,在壮妇面前,再强的县令也无用啊。 他干脆化悲愤为力量,到处悬赏捉拿胡颜,可这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连根毛都遍寻不着。 曲南一不喜欢那些神鬼之说,却不得不敬畏着神鬼之说。 六合县县衙失火,也甭管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事儿嘴巴一歪,就落在了曲南一头上,只道是民有冤情,县令大人难辞其咎。 那些等着看曲南一一落千丈再落粉身碎骨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状告曲南一鱼肉百姓的状子还没等递上去,六合县县衙就已经修葺好了,那些缺失的重要文书,也靠曲南一那颗过目不忘的大脑给补得八九不离十。若有人还拿县衙失火之事当说辞,曲南一便会笑吟吟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本官想要换个新县衙坐坐,干卿何事?”一句话,赌得人哑口无言。 至于修葺县衙的费用,自然是曲南一从恶霸土豪们的荷包里掏出来的。他通过旧卷宗推敲出那些恶霸土豪们不大不小又可大可小的罪行,一出手便拿捏住了七寸。偏他不下狠手,就那么不痛不痒地敲打着恶霸土豪们的心,让人家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偶尔被请去与县令大人聊天,看着那被烧毁的县衙,无一不是捏了一身的冷汗,哦哦哦,错了,无一不是捏了一把同情泪,于是纷纷解囊相赠,拿银子买个心安。既然曲南一敢收这份银子,那么自己范得那点儿小事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当然,也有那识趣儿的,闻弦音而知雅意,不但主动奉上银两,且非常热情地攀起了亲。 正午,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就连树上的知了也躲进了树荫里,有气无力地叫唤着。 一个人的身影如同一只五光十色的琉璃球般,滚进了县衙,然后脚步不停地直奔后院。 李大壮等人捧着皱碗望了眼那只球,哦,错了,是那个人,准确地说是那个女人,然后又都默默地转开视线继续低头喝粥。暗道:日日粥,日日粥,啥时候是个头?曲大人说细水长流,让每天只做一锅粥来施粥,还命众衙役排好队去取粥,真真儿是无颜见家中老母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精米煮的粥,就是好喝! 那个五光十色的球,一路滚进了内院。 “表哥……”伴随着一声饱含了激动、娇憨、兴奋的高声呼唤,表小姐玉润珠圆的身子以不可抵挡之势出现在曲南一的面前。 曲南一只觉得呼吸一窒,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变得越发稀少起来。 唐悠一路小跑而来,累得够呛,一屁股便坐在胡凳上,一把捞起放在几上的茶杯,仰头灌下,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唐悠穿着一身艳粉色的衣裳,腰间系了一条三指宽的镶嵌了各色宝石的玉带。因为胖,那玉带便嵌入到肚皮里,只能看见小拇指宽的一条,随着她的大口呼吸,时而露出两指宽,时而变成一指宽。 曲南一扫眼茶杯上的那个红红的唇印,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待喘匀了,唐悠一抬屁股从胡凳上坐起,两步凑到曲南一面前,微微下蹲,扬起包子似得的脸,笑嘻嘻地说:“表哥,我来看你啦。” 曲南一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唐小姐,本官说过,你我二人并没有亲属关系。” 唐悠站起身,把那胖乎乎的手当成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风,浑不在意地回道:“我爹说他查族谱了,四辈以前,咱是实在亲人。就是……隔得远了点儿。”嗯,也就隔了十来个亲属,然后再拐个弯也就到了。 曲南一没见过这么黑、这么胖、这么脸皮厚的姑娘,只能不与其争辩,选择沉默是金。 唐悠在六合县是出了名的,又黑又胖又花痴。她家开着米店、客栈、珠宝店,在这六合县算是顶有钱的人家。当初修葺县衙,她家出的银子最多,这亲戚攀附得也就越紧。 想当初,当曲南一身穿蓝色衣袍,腰系银色勾边长带,手持玉色骨扇,笑吟吟地出现在她家门的客厅时,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当他轻摇着扇子,对她老爹旁敲侧击了两句后,她便急吼吼地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用胳膊肘顶着她老爹的后腰,逼着她老爹答应捐赠五百两银子修县衙、建河堤。 从那以后,全六和县都知道,唐悠有个当县令的表哥,姓曲名南一,字……字啥来着,她不知道。 唐悠一拍巴掌,示意两名丫环进来,将她带来的糕点送到曲南一面前:“表哥尝尝,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好吃得能令人吞掉舌头。” 曲南一知道唐悠属于那种死不要脸型,你要是不吃她做的糕点,她能在你跟前转悠一整天,再者,唐悠那身肉跟她善于做美食成正比,曲南一还是满受用的。 他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并随意地扫了那两名丫环一眼。他记得,唐悠上次来的时候,身边还没有丫环。 这一眼,愣是骇得他将那口糕点咔在了喉咙里!这又是拍胸又是猛咳,最后抓起茶壶,对嘴灌入,这才将那块差点儿要了他性命的糕点折腾下去。 唐悠小心翼翼地问:“表哥,这糕点真好吃到能吞掉舌头吗?” 曲南一的脸绿了,那是噎得实在是太狠了,这会儿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唐悠嘿嘿陪着笑:“吃吃吃,再吃一块,再吃一块。” 曲南一又灌下一口茶水,这才再次重新看向那两名丫环,锻炼起自己遇鬼不惊的气度。 其中一名丫环长相丑陋,门牙突出,额头短小,打眼一眼还以为兔子成精了。其实,还是颇有几分喜感,吓不到人。但是,另一位就有些骇人了。曲南一很像和她谈谈,这大白天出来就出来了,但晚上千万别出来,若吓死了人,你说他这位县令大人砍不砍她的头呢?砍,是正理;不砍,是人情。人家长得丑,何其无辜啊? 曲南一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设,这才拿眼看向另一名丫环。 但见那女子……呃,应该算是女子吧,但见那女子有着一双小小的倒三角眼,扁平的鼻子上长了一大块黑色的痣,双颊肥厚得像含了东西,嘴巴上涂抹着艳红色的胭脂,也看不出个唇形,只觉得够肥够大。许是世人皆有爱美之心,这位丫环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双颊上更是拍上了足够红的胭脂,又在小三角眼外描了一圈又粗又黑的线,打眼一看还以为自己眼神不好看东西重影呢。 她的双眼也不眨动,看东西的时候直勾勾的,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不正常。 看身姿,这却是一位胸部极大的好姑娘。可这样的身姿搭配上这样的脸,却是拥有足够令男人失去对大胸美人的一切幻想。 唐悠见曲南一打量自己的丫环,便主动介绍道:“这是我新买的两个丫环,当我的陪嫁。我爹说了,我是个不漂亮的,不能招好看的狐媚子在身边,去勾姑爷的心。”胖手一台,点了点像兔子的那位也丫头,“我先是买了这个,取名叫红袖,后来一扭头,看见了这个更丑的。”圆润的手指换了个方向,直指傻姑娘,“表哥,你看她,是不是丑得令人食不下咽?哎,说真格的,自从买下了她,我爹都说了,我真真儿是日渐消瘦,最少得瘦了二两!对了,我给她取名叫绿腰。”唇角一扬,包子脸瞬间变得洋洋得意,“表哥,怎么样,我也是才华横溢的吧?” 曲南一十分真诚地点点头,暗道:有此红袖、绿腰,怕是你相公再也不敢有那种奢望了。若是让那位绿腰姑娘再往你相公的床前凑一凑,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家相公会偷食的问题,只怕是还得协同夫君看看老中医喽。 唐悠见自己得到了曲南一的首肯,一颗心瞬间充满了喜悦,尤见曲南一丰神俊秀,一颗心便无限欢喜,忍不住道:“我爹说要个入赘的,能对我好的,但……但我寻思着,要是有那一心一意想要娶我的,爱吃我做得美食的,我……我也是肯嫁人的。” 曲南一忍不住又灌了一口茶水,感觉刚吃下去的糕点有点儿反酸水。他眯了眯眼,笑道:“这个吗……唐小姐玉润珠圆,天生富贵相,招一夫婿上门,那是再好不过。届时,本官必备厚礼亲自登门贺喜,也算全了你叫我一声表哥的情谊。” 唐悠嘿嘿傻笑两声,匆忙起身告辞。不想,她走得太快,在拐角处撞向一人,幸好那人身手不错,微微闪身错开了与唐悠的正面相撞。 唐悠意识到要撞到人的时候,也在努力急刹,她拼命将身子后仰,双手还在身后一顿乱抓,非常不幸的,绿腰离她太近,被她一把抓住。唐悠原本是想借着这一抓之势站住身子,却不想绿腰太过单薄,竟被她一把薅起,向前飞去。 来人躲得方向,与绿腰飞去的方向,实数一致。 于是,所有人眼见着绿腰那巨大的胸部撞上了来人的脸,狠狠的,不留余力的!然后,整个人贴着来人的脸,缓缓滑落到地上。 来人的脸终于露了出来,正是雄霸六合县的白子戚! 第四十七:白子戚动杀意 白子戚那向来白净的脸上缓缓染上了一片薄薄的红色。这不是气的,也不是羞的,而是被绿腰的胸部砸红的。 他的双眼,无波无澜地望着绿腰那张丑到极致的脸,突然流淌下两行清泪,速度之快,竟连掩饰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白子戚转开头,掏出帕子,擦了擦可耻的泪水,待帕子从他的脸上拿下时,那双眼已然布满了狠厉。只不过,他的眼底开始泛红,眼皮开始泛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某种小动物,挺有喜感。 李大壮忙上前一步打圆场:“误会误会。”转而对正走过来的曲南一回禀道,“大人,白茂才来送银两了。” 曲南一点了点头,看见白子戚正用一种狠厉的目光瞪着绿腰,绿腰则是一手揉捏自己的胸部,一手指着白子戚,嚷嚷道:“青蛙!快看,有青蛙!” “噗嗤……”曲南一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还别说,看白子戚那样子,还真像被气成了鼓的青蛙。 白子戚被嘲讽,岂能善罢甘休?他对着曲南一拱了拱拳,看向唐悠道:“你家贱婢撞伤了我的脸。” 唐悠护短,立刻挺身而出:“你想咋地?她又不是故意的。”若说追责,自己责任最大,绿腰是被自己扔出去的。只不过,主子有过,奴才带受,是一定的。她能做的,不过是维护一二而已。 白子戚阴沉沉地扫了唐悠一眼,道:“那里撞到我,那里陪给我。”转头看向曲南一,“曲大人,此时无可厚非吧?” 曲南一对突然出现的绿腰有所怀疑,于是便笑吟吟地道:“无可厚非。”他倒要看看,绿腰是个什么来路。 唐悠当即不干了。虽说她有些怵白子戚,但也不能让他真割了绿腰的胸啊。不想,绿腰竟然憨憨地点头道:“好啊。”说着,将手探进衣襟,一抓,掏出一个巨大的窝窝头,嗖地砸向白子戚的脸! 白子戚只觉得凉风袭来,忙伸手一接,这才看清楚,手中攥着的竟然是一个已经变了形的巨大窝窝头! 他万万没有想到,刚才撞在自己脸上的东西竟然是这么个窝窝头,怪不得捅到了他的眼窝上,害得他疼出了眼泪。眼泪,打他懂事以来,就从不曾哭过!真乃奇耻大辱! 白子戚向来喜爱美人,无论男女,只要品相一流,他都喜爱非常,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路人进入到他的心里,今个儿,这个丑女算是开辟了先河。 白子戚攥碎了中空的巨大窝窝头,第一次真的用心看向绿腰,只此一眼,却被另一只窝窝头砸重了脸! 绿腰娇憨地笑着,那样子竟十分真诚。她:“喏,两只都给你。吃吧吃吧,可香啦。” 白子戚脑门上的青筋开始蹦跶,那起起伏伏的幅度,大又爆血管之势。他抓碎糊在脸上的窝窝头,一张脸是红了白、白了青,好似随时会化身为野兽,将绿腰撕碎。 他攥着窝窝头的手指已然泛起了青白色,发黑泛黄的窝窝头碎渣沿着他的手指缝隙滑落,看样子倒是死无全尸十分凄惨。 曲南一特想抚掌大笑,如果方便,他还想在地上打个滚儿,好生庆祝一番。对对对,今晚得让厨娘做些红烧肉,好好儿庆祝一下。只有看到白子戚那张脸的惨样,曲南一才能原谅他送自己香脂的“好意”。 白子戚怒火中烧,绿腰却憨傻到毫无知觉,她瞧着地上的窝窝头碎渣吞咽起口水,忍不住囔囔道:“饿,饿,好饿……” 唐悠眼睛一转,忙配合道:“走走走,本小姐正好饿了,带你们吃饭去!” 白子戚耷拉下眼皮,看向地面的窝窝头渣滓:“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曲南一适时开口道:“来来,白茂才来寻本官,定有要事,不如坐下来,好好儿详谈。想必白茂才也不是那小肚鸡肠、是非不分、刻意为难一憨傻丫环的人。来来来,坐。”说着,就往屋里让白子戚。 此时,曲南一笑脸相迎,若他不识抬举,硬是要惩治那死丫头,怕是伤了与曲南一的和气,不如另外找时间再收拾她。早晚不等,都是一个死字。姑且,让她多痴傻几天。 思及此,白子戚面色有所缓和,迈步随同曲南一往里走。 唐悠见此时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心中高兴,这才想起要教训绿腰,于是边走边扬声道:“你以后不许再往衣衫里塞窝窝头,万一又撞到白老板,十个你都不够死的!” 绿腰憨傻地一笑,回道:“是哦是哦,万一又撞到他的脸上,将他撞成青蛙怎么办?绿腰好怕的。” “啪嚓……”屋里传出茶杯落地的声音。 半晌,白子戚开口道:“手滑。” 曲南一无所谓地道:“无碍无碍。只不过此杯乃是本官寻觅多年的大师孤品,价值……五百两,白茂才你看?” 半晌,白子戚开口道:“我赔。” 半晌,白子戚又开口道:“上次托李兄弟送给曲大人的香脂,用着可好?怎瞧着这肌肤颜色并无艳丽?” 半晌,曲南一道:“白茂才拖欠着县衙四百两不给,本官忧心忡忡,怎能睡个好眠?” 白子戚道:“在下最近手头却是不宽泛,但既然应了曲大人,自然不能做那食言而肥的小人。这是一百两银票,曲大人收好。在下不日将送其他银票过来,还望曲大人珍惜自己,多用用香脂。”说着,又从袖兜里掏出一盒香脂,放到几上,推给了曲南一。 白子戚起身告辞,曲南一拿起香脂,看了看,嗤笑一声,扬手又扔给了李大壮。 李大壮满心欢喜,收起香脂,想到拿这高档玩应儿回去送给自家娘子时,她那开心欢喜的样子,就忍不住盼着白子戚下次早点儿来送银子和香脂。 第四十八:绿腰乃何人 唐悠带着两名丫环走出县衙,那个名叫绿腰的丫环开始咀嚼东西。也没看见她往嘴里塞东西,但她确实在咀嚼。那张艳红色的嘴巴扭来扭去,看起来既恶心又诡异。待她将藏在左边腮帮子里的果子咽下,那左边的脸便塌了下去。她又开始咀嚼藏在右边脸里的果子,结果右边脸也塌了。一张涂抹着红色脸蛋的小脸,看起来总算是有几分人样了。 红袖鄙视地瞪了绿腰一眼,小声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撑死你!” 绿腰继续咀嚼着,口齿不清但声音绝对洪亮地回了句:“小姐说了,能吃是福气!胖死绿腰也愿意!” 本来走在前面的唐悠听闻此话,稍一寻思,便以为红袖说了什么胖死你之类的话,她心中不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扬起手便给了红袖一个大耳光,掴得红袖一个趔趄,直接后仰倒地。 唐悠最恼别人拿自己的身材说事,自家丫头还敢在自己身后搬弄是非,不教训是不行的。唐悠此人有些小聪明,但却没啥坏心眼,惹她生气,她就会直接动手教训,不会学着其他女子的样子,表面上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尽使些小人手段,只为博得一个好名声。要说真格的,她还挺厌恶那些私底下的肮脏事。 也正是以此,她在六合县里的名声才会如此不堪。 有那自认为吞了几年墨水的男子,还曾赋诗一首打趣唐悠:远看是座山,不动;近看唐家姐,不同;喜吃爱笑不害臊,厚颜无耻把君追。 有段时间,谁家家里的小男娃不听话,大人就会吓唬还在说:再不听话,就让唐大小姐抓你去玩!若是家里有那小女娃不听话,大人便会说:再不听话,就让你像唐大小姐那么胖! 唐悠在六合县的名气和地位一样,有着不可撼动之势。上到老叟,下到幼儿,都知道唐悠爱吃爱美男的性格。有那自诩美貌的男子都不敢往她身边凑,就怕她突然扑上来扛了自己往床上扔! 红袖被彪悍的唐悠掴了一巴掌,却一点怨言也不敢有,忙爬起来,跪下磕头认错。那样子,哆哆嗦嗦的,看着还怪可怜的。 唐悠教训道:“再敢在我背后说三道四,打死你个小蹄子!”抬手指了指绿腰,“她爱吃,就让她吃,我唐大小姐还养不胖几个下人?!哼!”说完,转身便走。好吧,她必须承认,一想到绿腰顶着比自己丑上那么多的脸,还扭着比自己更加圆润的身子,她的心情莫名地就会好上很多。与之相比,在曲南一那里受到的挫折,简直不值得一提啊。 红袖见唐悠走了,忙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绿腰一眼,却再也不敢开口教训绿腰。 绿腰继续细嚼慢咽地咀嚼着口中果子,迈着惬意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唐悠身后,对于红袖的恨意,她完全不在意。 唐悠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听起来倒有几分委婉动人。 绿腰咽下口中的果子,略显憨直地朗声询问道:“小姐为何叹息?可是想要那曲南一为夫婿?” 唐悠仰头看看了天,脖子后面的肉堆积成了小山丘。她感慨道:“想啊。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谁不想他当自己的夫婿?”摇头一笑,轻声叹气,“哎,痴心妄想喽。” 绿腰伸出手,看了看自己那涂抹得花里胡哨的指甲,笑道:“不难。”只要你付得起我要的东西,那么你最大的愿望,便……不难。 唐悠噗嗤一声笑了开来,唾道:“做梦去吧!”摆摆胖手,“走了走了,小姐我饿了,得去吃两碗放足了料的大馅儿馄饨!” 唐悠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主子,赏了红袖和绿腰一人一碗馄饨,自己则是造了两碗馄饨外加四个大肉馅包子。吃饱喝足后,一抹嘴,回家。 唐悠走后,曲南一让李大壮去查了查那名丑陋丫环的来历。这么丑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六合县,总觉得透漏出一丝古怪。 李大壮回报说,那名丫环是被人牙子捡来的,因为丑,没人愿意要,就连人牙子都后悔捡了她。翩翩那女子又是个傻的,人牙子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还好,被来挑选人的唐大小姐看中,给了一把铜钱就把人带走了。曲南一本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因他本性多疑,又被胡颜折腾得狠了,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意思,这才派李大壮去查了查。有了这回话,他也就不再提这茬儿了。 按照曲南一的想法,人可以乔装成另一个人,但言谈举止和身形容貌上,总会有相似的地方。再者,想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很难。 他不知道的是,胡颜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蹲在路边观察别人的一言一行,从而推断出那人的身家与喜好。观察傻姑娘,她不是第一次了,学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唯一令她觉得不舒服的是,为了打造出三角眼,她生生地将上下眼皮黏在一起,看东西的时候极其不舒服。 哎,若非曲南一的追捕实在是太凶狠,她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她刚从燕家戏班出来那会儿,顺手牵羊了幺玖的银两。这银子她拿得不扎手。有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她故意露出真银,果然招来三只手的小偷。她便以银子利诱他,让他造出声势,带人去取那幺玖性命,且顺手从白子戚那里偷走幺玖的卖身契。果不其然,此事令引来曲南一,一手解决了幺玖的问题,回手还打了白子戚。一切按照自己计划的进行,堪称完美无瑕。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她没银子了。 若是以往,她也可以支个摊子,为人侧个字、卜上一挂,混口饭吃,可如今得罪了六合县的县令曲南一,这活计就不那么好做了。于是,她用身上的衣袍,分别和几人换取了粮食和那套男子短打。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窝囊。虽说自己若恢复了身份,想要收拾曲南一简直如探囊取物,但那时很多行动便不再那么便利,她想像现在这样自由,还得布置一局。再者,算算日子,也快到自己“驾鹤”的时候了。就姑且在外面浪荡一段时日,赶快寻到那片帕子,才是正理。 思及此,她便大咧咧地跑到衙门口,然后坐在斜对面的酒楼门口,盯着县衙看,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再坑上曲南一一把。 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好吧,这话用来形容当时的情况不太搭。总之,她看见一个身穿黑衣带着黑幕篱的男子,出现在县衙的屋檐上,且随手投下一些麟状物,点燃了县衙。 那黑衣人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密,想要窥视他的身形和长相无异于难如登天,胡颜也没有透视眼,自然不知道那黑色包裹下的身躯到底属于谁。但是,能在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衣出来纵火行凶的人,她还真认识那么一个。且,认识了很多年。当然,也可以说,被她戏耍了很多年。在她觉得事情不可控的时候,将他赶走了。在她决定救治花青染,并扬言要闭关一个月时,将他赶走了。看样子,他在一个月后又回来了,却发现自己不在,于是寻了过来。 哎,又是一个麻烦。 胡颜没有闪躲,就好似没看见那个人一样,脑袋一歪,脖子一缩,装作醉汉一般斜依在墙体一侧。其实,若是擦肩,他也未必能认出她。只不过,她到底是心虚了几分。 那人放火引出了曲南一之后,飞身离去。 如此乖僻,还真是他的作风。 胡颜坐直身子,望着县衙上空如有所思,却见曲南一踱步行来,坐在自己身侧。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坑你不犹豫。 待她满载而归,却又不知道要将那些金银之物放到何处才好,毕竟,她无家可归。再者,曲南一也不会任她逍遥在外,这会儿一定在部署捉拿她。 就在这时,她看见唐悠和唐老爷从身边走过,听见唐老爷语重心长地劝道:“姑娘啊,你且听为父一言,选两个丑陋的陪嫁丫环留在身边养着,到时候方有用武之地。这男人啊,你不懂。” 唐悠点头道:“行了爹,我知道了。明天就去找那王伢子,选上两个丑丫头。” 瞌睡送枕头,胡颜瞬间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了。 虽然不情愿扮丑,但她观唐悠面向,知道她尚算厚道,不会苛待下人,对于她目前的困境来说,此处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于是,胡颜将自己坑曲南一的东西,都换成真金白银存进了银庄里,然后买了些药材和胭脂,将自己装扮一新后,打听出王伢子的所在,就去人家眼前晃悠了。 她在王伢子眼前表现得还算正常,一转到唐悠面前就明显变得憨直痴傻,还好不严重,拿捏得正好,令唐悠觉得甚是靠谱。 只不过,胡颜万万没想到,唐悠竟然会领着自己去见曲南一。她之卦,占天卜地推人,唯独算不了自己,若与自己关切密切之人,占卜时也会经常出错。这是事实,虽然打脸,却也毫无办法。也正是因此,她不愿和任何人走进,再也不想尝试那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感觉无力感。 胡颜此刻叫绿腰,她跟在唐悠身后,回到了唐家。 第四十九:唐家后宅是非多 唐悠一回到家里,便被唐老爷请去了大厅。 唐老爷显得很激动,一边围着唐悠来回地踱步,一边语无伦次地兴奋道:“悠儿啊,他回来了回来了……哎哟,得赶快给你做两身衣裳,瞧这料子洗得都缩水了。还有,还有那头面,也得打两副。不不不,两副怎么够,这可是大事,人生大事啊!” 唐老爷的小妾华姨娘站在一边,捏着帕子笑道:“瞧老爷这欢喜的,真是把小姐放在了心尖尖儿上。” 唐悠白了华姨娘一眼,显然不待见她。转头看向唐老爷,问:“爹,到底什么事儿值得您高兴成这样?” 唐老爷跪坐到几旁,激动道:“你还记得你的青染哥哥不?” 唐悠也跪坐到几旁,却因觉得不舒服,又爬起来,寻了胡凳坐下,摇头道:“哪个清染哥哥?” 唐老爷的目光远眺,似乎在回忆:“你那时候刚出生没多久,咱家还住在乡下。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家主姓花。那花家一看就知道和咱们不一样,不但出手阔绰,人的模样都是顶尖的好。花家有一个儿子,当年才六岁,就已经认得好多字。我听别人说,那孩子聪明绝顶,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将来必是不凡。 “那时候,花老爷的媳妇刚生下个小女娃,却没有奶。好不容易找来奶妈,那小女娃却是个挑嘴的,又不肯吃,饿得嗷嗷直叫。 “你娘是个心善的,让我去抱那小女娃过来一起奶。 “也是那家和咱家有缘,那小女娃还真喝了你娘的奶。 “你娘啊,就一边奶着你,一边奶着那个小女娃。 “小女娃的哥哥总抱着小女娃来咱家,这一来二去的,两家也就熟了。那时候,你娘虽然没说,但我看得出,你娘很喜欢花家的那个小哥。 “那小哥的名字真好听,老爹至今还记得,他叫花青染。” 说到这里,唐老爷轻轻地叹了口气,唐悠忙追问道:“爹,叹啥气?后来呢?” 唐老爷接着道:“后来啊,花家就搬走了。走得可急了。我看那样子,像是家里出了事。他们家走的时候,偷偷给咱家留了十两银子,咱们家原本就是土里抛食的泥腿子,哪里见过那些银子?还好你娘是个有成算的,让我拿着那些银子,到这县里租了一家铺子,来回的倒动米面粮食。咱家的日子,这才算是过了起来。 “如今这日子好了,总归是要感谢那花家的。 “哎……若是他们家能多住上一段时日,没准儿你们的亲事就能订下来。你娘走的早,都没能看着你披上嫁衣……”声音一哽,忙换了个话题,“悠儿啊,我今个儿在米行后面忙活着,听见有人来采买最好的米面,便知道是个大主顾,忙掀帘子去看。你猜,怎的?” 唐悠撇嘴道:“看到熟人了呗。” 唐老爷连连点头:“是了是了,正是看见熟人了!你说巧不巧,这个熟人就是花家的车夫。当年花家住在咱家隔壁,他是给花老爷赶车的小福子!好家伙,好多年不见,那干瘦干瘦的样子还是没变,老爹我一眼看去就觉得有几分熟悉,聊了两句后,立马确定了,这不就是小福子嘛! “小福子说了,他家少爷在游历天下,恰巧落脚在这六合县,待他回去禀明少爷,再来看我们。”说到这里,唐老爷笑得好不得意,“而且,我还打听到,嘿嘿……那花青染尚未定亲。” 唐悠疑惑道:“女儿如今已经十八,花青染比女儿大六岁,那他岂不是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尚未定亲,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唐老爷怒喝道:“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毛病?!简直是胡言乱语!” 唐悠缩缩脖子,扭头道:“是你说他家出事了,才匆匆搬走的,谁知道是不是他染了怪病?” 唐老爷一噎,没了脾气,嘟囔道:“既然能出来游历天下,那就说明病好了。”眉毛一挑,咧嘴一笑,“没准儿啊,这病就是为了等我儿长大才得的咧!那些文人不都爱说个什么缘分吗?依我看,就是这个意思了。”砸吧了一下嘴,肯定道,“嗯,没错!” 唐悠扭头看向唐摇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道:“爹,你说得对,没准儿真就是女儿的缘分到了呢。”蹭地从胡凳上站起身,挥舞着圆滚滚的拳头吼道,“来人啊,赶快给我请最好的裁缝来做新衣!” 唐老爷欣慰地笑道:“不急不急,先吃了饭再说。” 唐悠直接奔出了大厅:“不吃了!还是我直接去店里选料子做衣裳吧,这腿脚总比那些小娘子捣动得快些。” 唐老爷皱眉道:“不吃饭怎么行?!” 华姨娘向前靠了靠,揉着唐老爷的肩膀,娇声道:“老爷,妾身也好久没做新衣了。” 唐老爷哼了声,不悦道:“好好儿的料子,没得让你那水桶似的腰给糟蹋了!” 华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纤细的腰肢,又看了看唐老爷那米缸似的腰,然后转头看向唐悠熊一样的背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忍了半晌,才能强挤出一个笑脸,道,“老爷,您不心疼妾身,也得可怜可怜二小姐。二小姐这都病了两天了,一直忍着不敢烦劳老爷。要是也给她也做两套新衣,她一准儿欢喜得忘了疼。” 唐老爷皱眉道:“不是让你找大夫给她看看吗?!怎么还没好?” 华姨娘垂泪道:“还不是大小姐的拳头太狠了。这一下,捶在胸口上。” 唐老爷喝道:“闭嘴!” 华姨娘一哆嗦,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妾身闭嘴。” 唐老爷转头瞪了华姨娘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别没事儿就在这挑唆,悠儿再不是,那也是我们老唐家的嫡女!嫡女懂不懂?那是要继承我家香火的。你没能耐给我生儿子,就别在那里拈酸吃醋,不讨喜。” 华姨娘连声称是,各种伏低做小,让唐老爷消了气,又服侍着他吃完饭,这才转身去后院找唐倩,那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亲闺女。 肚子啊肚子,你也凭地不争气了! 要是她能生出个大胖小子,这唐家,哪里还有那“熊精”的位置?!哪里容得她在那里上蹦下蹿地不消停?!真真儿是气死她了! 华姨娘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女儿,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滴答,连声道:“我的儿啊,你可是受苦了。这个家里,再也没咱娘俩的容身之地了。娘是个没用的,害得我儿得不到体面。” 唐倩打发掉屋里的丫头,招手唤华姨娘坐到床边,柔声安慰道:“娘,别哭,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你可是又和大姐吵架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上次的事儿是我的不对,大姐怕是误会我嘲笑她胖,这才对我动了手。姨娘可莫要再哭了,若是伤了眼睛可怎么办?” 华姨娘用帕子擦掉眼泪,点头道:“是了,娘不能哭了,娘还得睁开眼睛好好儿看着那个‘熊精’到底能蹦跶到几时?!等她嫁出去,这个家还是咱们的!” 唐倩微微皱眉,叹息道:“娘,你又说混话。这本就是咱们的家啊。爹虽更喜欢大姐一些,但对咱们娘俩也是不错的。” 华姨娘吸了吸鼻子,笑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唐倩微微一笑,原本苍白的脸颊上镀上了淡淡的粉色,竟如同一朵惹人怜惜的小花在悄然绽放,甚是可人。 唐倩的容貌继承了华姨娘的美貌,只不过因为生的时候不足月,身体有些单薄,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弱不禁风之美。 华姨娘本身就是容貌出众的,不然也不会让唐老爷在发妻去世后,又起了异样的心思。唐老爷对发妻的感情,从他对待唐悠的态度上便可见一斑。 唐倩有着两条柳叶弯眉,欲语还羞的双眸,小而有肉的鼻子和一张淡粉色的柔唇。她的发鬓松散,整个人轻轻地斜依在床榻上,当真犹如一副海棠图般诱人。 华姨娘为她打起了扇子,轻声笑道:“待那个‘熊精’嫁出去,二小姐也能找个好婆家脸皮喽。” 唐倩的俏脸一红,微微垂下头,娇羞道:“娘,快别说了。”抬头,飞快地瞥了华姨娘一眼,小声劝道,“娘别再那么叫大姐姐,仔细让人听了去。” 华姨娘唾了一口:“我看谁敢乱嚼舌头!”唐老爷的夫人病逝后,唐老爷并没有续弦,只纳了她一人进门当妾。这个家里,虽说没几个人,但后院一直是她管着的,倒也没人敢触她的霉头。也有那不长眼睛的东西,以为向着那“熊精”,不听自己使唤。她寻了个由头将其发卖,谁还敢站出来与自己为敌?!哼! 唐倩扯了扯华姨娘,示意她小声些。心中暗道:娘为人倒也不坏,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有些话若让大姐听了去,又是一场风波。家里每天闹哄哄的,自己听着也心烦。 华姨娘满眼慈爱地看向唐倩,伸手摸了摸她柔滑的长发,笑吟吟地说:“我听老爷说,有一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公子在游历天下,这人哪,恰巧是咱家的旧识。这公子尚未定亲,是个好的。老爷有意让那‘熊精’去攀附一二。依我看,她去也白去,不过是当个垫脚石而已。等会儿,娘让人来给你做两套好衣衫,到时候,咱也往前凑凑。这女人啊,到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就凭我家倩儿的长相,这六合县的人就没一个能配得上。若那公子看中了我家倩儿,没准儿会明媒正娶地迎了去,当个正头娘子,再也不用像娘这样,委委屈屈地给人做妾。” 唐倩伸手抱住华姨娘,柔柔地唤了声:“娘……”轻轻摇晃了两下,撒娇道, “在娘眼里,倩儿自然是个好的,可未必入得了别人的眼。娘啊,您就别操心了。倩儿的事,有爹做主呢。” 华姨娘拍了拍唐倩的后背,咬牙道:“倩儿放心,娘一定为你争个好前程!” 第五十章:女子斗心思 两天后,唐老爷翘首以盼的“晚辈登门拜见”没有一点儿消息,他在院子里烦躁地踱了好几圈后,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后生吧。大家都是旧识,就别绷着身份,整那些个虚礼。 那花青染在六合县人生地不熟的,他这个做长辈的带着女儿去看望一下,叙叙旧,实属美事一件啊。 思及此,唐老爷让唐悠好生打扮一番,然后随他去看望后生。 唐悠精心打扮一番后,胖手点向红袖和绿腰,让她二人随同自己一同前去。 唐老爷见女儿在那两名丑丫环的映衬下显得珠光宝气、美艳动人,这一颗心啊,瞬间激动起来,暗道:若是那花青染看不上我家闺女,可真真儿是瞎了狗眼! 唐老爷大手一挥,让车夫赶来马车。 刚要登上马车,就见唐倩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如同一朵盛开的小桃花般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唐倩对着唐老爷和唐悠盈盈一拜,柔声唤道:“爹爹,大姐。” 唐老爷关心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还没好吗?” 唐倩恭敬地回道:“倩儿身体好多了,劳烦爹爹担心了,是倩儿的不好。倩儿听说爹爹和大姐要出门,特意过来送行。” 唐老爷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别让风吹着。我和悠儿一会儿就回来,你且屋里去吧。” 华姨娘插话道:“二小姐的身体好多了,也应该多走动走动散散心,不如老爷就带着二小姐一起出门溜达溜达吧。” 唐老爷有些为难了。 这要是带着唐倩去,那花青染十有八九会相中唐倩,可是他老唐家还有个大女儿待字闺中呢,也不能先把小的嫁出去,然后再为大的寻摸吧?到时候,那大的怕是更不好嫁人了。再者,也没这做法啊。 唐老爷正要拒绝,却见唐倩饱含渴望地望向自己,见自己面有为难之色,便乖巧地垂下头,轻声道:“爹爹和大姐早去早去,倩儿在家等着你们。” 唐老爷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这个小女儿向来乖巧,从来不对自己要求什么,若这一次能成就她的好姻缘也是美事一件。于是,唐老爷说:“你且上车来,随你大姐一同去吧。” 唐倩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惊喜。 唐老爷不敢看唐悠,一屁股坐到车夫的旁边,震得马匹颤了又颤。 唐悠恨恨地瞪了唐倩一眼,噔噔两步蹿上马车,一屁股坐了下去,震得马车又是颤了颤。 唐倩的丫环小茹扶着唐倩坐进马车后,马车里便只能容下一个人的位置。红袖紧赶着两步,抬腿就要往马车上跨。她想要跟着唐悠出去见见世面。虽说她人是丑了点儿,但比起那个绿腰,她可是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呢。没准儿哪位爷看上自己,讨去做妾。此等机会,不能放过! 唐悠心中正有气没处撒,见红袖这副贱样,与那唐倩一般无二,心中火起,一脚将红袖踹下马车,指着绿腰喊道:“你给我上来!” 红袖一屁股跌下马车,疼得直抽冷气,却没敢撒泼喊疼,只是在心里更加记恨起绿腰。若没有她,那个死胖子一定会带自己去的。 要说这人也是奇怪的狠。踹红袖的明明是唐悠,她却偏偏记恨起了绿腰。看来,嫉恨之类的东西,也需要共同的身份。若彼此的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嫉恨便不是嫉恨,而是仰视了。 绿腰微微垂下眼睑,慢慢爬上了马车,坐在了唐悠的身边。 好么,这下六合县里可谓是真热闹了。 花青染竟然寻来了。 若她所猜不错,花青染定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未死,想着追上来再补一剑。呦呵,是谁给了他怎么大的勇气啊?嗯,对,是自己,是自己太过仁慈,忙着和曲南一周旋,没倒出功夫收拾他。这下好,他自己凑过来了,就别怪自己辣手摧草喽。 绿腰既是胡颜,胡颜就是绿腰。可惜,无论是胡颜还是绿腰,花青染都不识。 世人皆知祭司大人喜戴银面具,却不知,她只不过是喜欢银子养人而已。现在看来,这面具竟还有保持神秘的作用,甚好。 眼下,她唯一担心的是——三界。 “三界”是神器,已认主。她若情绪不稳,三界便会嗡鸣。此番去见花青染,自己一定要稳住情绪,不能心生杀意。若有可能,表现出几分欢喜,才是最好不过。只不过,胡颜首先就表示怀疑,生怕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淡然处之。哎…… 唐家本不是什么钟鸣鼎食大家,只不过因唐老爷会做生意开了几间铺子,家底颇为丰厚而已。这样的人家,没有太多个规矩。看这老老少少挤在一辆马车上,便可见一番。 车夫抡起了鞭子,马车开始缓慢的前行。 车轮有些不堪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随时要断裂开一样。 唐倩的丫环小茹偷偷地扫了一眼唐悠,又拿眼去瞧绿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每次看到胡颜,都会觉得害怕,却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次次看向她。每看过一眼后,她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十分庆幸的情绪,感谢父母将自己生得好,不是那副见鬼的模样。 说实话,小茹和绿腰没仇,但小茹就是不喜欢绿腰。细想起来,无外乎大家都是做奴才的,自己一天到晚想尽方法讨主子欢心,绿腰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就不爽!凭什么她长得丑,脑子傻,还那么牛气?! 小茹撇了撇嘴,然后小声对唐倩说:“小姐,这马车里有股怪味儿,还是打开帘子,免得熏坏了。”说话间,拿眼剜了绿腰一眼。 绿腰一身粗麻短褐襦裙,在搭配上她那张刻意描眉画风的脸,看起来实在让人生厌。 唐倩微微皱眉后,转开目光,看向唐悠,浅浅一笑,道:“姐姐今天真好看。” 唐悠口气很冲地道:“我怎么一看你就心里堵得慌?” 唐倩的小脸一白,低垂下头,喃喃道:“让姐姐心烦,是倩儿的不是。” 唐悠恶声道:“少在那里装可怜!最看不惯你那副矫揉造作的鬼样子!” 第五十一章:求见青染难难难 唐倩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忍住眼泪,不再言语。 唐悠冷哼一声,扭过头,打起窗帘,看向街景。 小茹瞪了绿腰一眼,绿腰打开挂在腰间的布袋,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蜜饯,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那声音之大,味道之甜,令小茹忍不住直吞口水。这种品相的蜜饯,她还从未尝过,一定很甜很好吃吧? 小茹想要,却抹不开脸,只能气呼呼地一扭头,强迫自己不想绿腰那圆鼓鼓的布袋中,到底有多少甜美的蜜饯。暗道:大小姐对绿腰,真是好得过分!如果小小姐也能如此待自己,就好了。哼! 唐悠见绿腰吃自己的蜜饯,倒也不甚在意,这本就是憨直痴傻的,和她计较没有意思。再者,将绿腰带在身边,她总觉得心安。说她傻吧,她却是一个安静的傻子。说她尖吧,她犯起傻来谁都摁不住。幸好,她不伤人,只是气人。 唐悠有心要吃蜜饯,但一想到自己精心画好的唇妆,不能被自己吃没了,只好也瞪了绿腰一眼,咽着口水望向车外。 车内暗潮汹涌,车外烈日炎炎。 唐老爷的汗水湿透衣衫,整张脸都在冒油,只想快点儿到达花云渡别院,尽早将车内的两位女儿推销出去。 原本,他以为很容易的叙旧,却在看到花云渡别院门口处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后,彻底改变了想法。 他有些心惊胆战地跳下车,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询问道:“这位兄弟,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那位兄弟回道:“听说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来了,我们都想见见真容,得其指点一二。” 唐老爷忙问:兄弟可知那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叫啥?” 那位兄弟回道:“姓花,名青染,字……”略一沉吟,“尚不知其字。” 唐老爷目瞪口呆,连道谢都忘了,傻愣愣地回到马车上,冲着车夫挥手道:“走,走走,家去,回家去。” 就在这时,花宅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位清秀的小童走出,冲着众人作了一揖,道:“我家公子说,天地万物源于缘法,若强求,便无云聚、无风起、无那浮华世界的相知一笑。还请众位回去吧。”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还礼退去。 顷刻间,原本门庭若市的花云渡别院门前便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家的一辆马车,孤零零傻兮兮地站在原地。 那小童刚要关门,却见管家赶着采买的马车回来了,忙上前几步,要帮忙提东西。 那管家正是当初的小福子,现在的福管家,他看见唐老爷时微微一楞,随即笑着跳下马车,向前两步,扬声道:“唐老爷见谅见谅,公子要在六合县小住一段时日,在下忙着采买一应用品,只想着过两日就去拜见唐老爷,不想耽搁了,竟让唐老爷亲自上门,实是礼数不周,还望唐老爷见谅。”话说得客气,可福管家心里明白,自家公子怕是不会去探望所谓的故交。更何况,还是一位没什么交情的故交。至于那点儿奶水之恩,早在十八年前,便以十两银子作为回报了。事实虽是如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为人的道理,甚是微妙啊。 唐老爷不敢托大,忙道:“我这人是个糙的,没那么多礼数。想着你们主仆虽然来过六合县,但那毕竟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怕你们有不便的地方,这不,就亲自带着俩丫头来帮帮忙,搭把手。” 福管家忙回道:“不敢不敢。还请唐老爷里面坐。看壶好茶,休息片刻。在下这就去给公子递个话。”面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我家公子素来喜静,这……”这见与不见,还真不好说。 唐老爷善解人意道:“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定是与众不同的。你且去忙,我们坐上一会儿,饮壶好茶,也就算见了旧人,安了心。” 福管家见唐老爷为人通透,忙笑着应下,将人往客厅里请。至于唐老爷带来的女眷,他并没有偷瞧一眼。虽说唐老爷带女眷前来不合规矩,但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也没那么多规矩,也就不再深究此事。再者,过世的唐夫人也算是小姐的奶妈,这关系怎么着,也比旁人近了一层。只可惜……哎…… 虽说花青染只是暂住此地,但所居之所却是整个六合县最好的一处园子。听说,这园子原本是某个大官的别院,但这大官后来犯了事,这园子也就转手他人了。再后来,也没人知道这园子到底落入谁人之手。花青染游历到此地,却是直接入住了这园子。现在看来,这园子十有八九是属于花家的。也是,听那名字起的,花云渡,不就是花家的吗? 花云渡建造得极其优雅别致,站在大门外时只觉得此处别院占地颇广,只有走进内部,才会惊觉何为别有洞天。回廊之间雕梁画栋,影壁之上大批磅礴,屋檐建造精雕细琢,花红柳绿皆是风景。整座别院布局精美,色调雅致,既有江南大户人家的细腻别致,又有北方堡主大人的恢弘与大气。相得益彰,不浮夸,只令人觉得舒爽惬意,端得是一处绝妙之地。 唐老爷等人在雅致的客厅里等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再次见到福管家的身影。这期间,小茹的眼睛明显不够用了,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忍不住将这里与唐家宅院做了比较,发现完全没有可比性。至于唐悠和唐倩还有唐老爷,都在小心地偷偷打量着花云渡的一早一木,生怕被别人当成土包子扔出去。唯独绿腰十分自然,还在那咀嚼着蜜饯。小茹瞧见了,在心里骂了声:土包子!就知道吃! 福管家引领着唐老爷等人向后花园走去,并小声递出消息:“少爷正与客人在后花园里品茗。” 唐老爷小声询问道:“那我等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福管家笑道:“无碍无碍。我家公子是最随和不过的一个人。” 唐老爷赞道:“果然有高人之风骨啊!” 唐悠暗道:看样子这花青染人还不错。 唐倩则是偷偷瞥了那福管家一眼,暗道:虽然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但却又正是时候,若非遇见这位管家,怕是还进不来这花云渡。 小茹东张西望,只觉得两只眼睛又不够用。这里怎会那么好看呢?都是她从未看过的景。 绿腰微微低着头,静静跟在唐悠身后侧,若一缕清烟,毫无存在感。 第五十二章:花青染 不多时,众人沿着青石路来到后花园。 此时正值酷暑,原本应该炙热难耐的后花园里却一片清爽宜人。 这里花团锦簇,绿荫成行。 花园中心有处池塘,引来活水,撒下锦鲤,种下荷花。微风徐来,那粉嫩的荷花在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中俏生生地绽放,犹如含羞带怯的美女在风中轻歌慢舞,霎是诗情画意。 池塘中心,有一小亭,需撑起一叶扁舟方能到达。 乘船的不是壮汉,而是一位碧色衣衫的妙龄少女。 坐在扁舟上,透过碧色荷叶隐约可见小亭内有两人。 一人抚琴,一人饮茶。 弦起处,光阴婉转,韶华飞溅,宛若流年。 挑拨搓,琴音纯净,无欲无求,犹如梵音。 若朝闻道夕死可矣,听此弦音亦然。 那袅袅茶香随着琴音飘荡开来,使人仿佛置身在世外桃源,一颗心再也染不得半分世俗,只想躺在这一叶扁舟之上,荡在这青波碧叶之间。 饮茶之人一身蓝衣,斜依在栏杆处,一手捏着白玉杯搭在曲起的腿上,微眯着狭长的眼睛,唇角勾着一丝慵懒的浅笑,不需言语,自有风流,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抚琴之人跪坐在毯子上,微微低垂着脸,完全沉浸在自己用琴音构造的世界里,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乌黑顺滑的青丝,即便如此,那人也给人一种临风独立的与众不同。 待最后一根弦落下,抚琴之人却久久不曾回神,仿佛陷在自己的琴音里无法自拔。 直到唐老爷一叠声地大力喝彩,才让众人惊醒。 那人双手轻压在琴弦上,缓缓抬起头。 所谓的惊鸿一瞥,情根深种,无外乎如此。 那人颜如玉,气如兰,眼若两潭秋水,微微晃动着的微澜中承载着一丝寂寥。淡橘色的唇瓣,似是水中花,镜中月。任人可以想象将花瓣碾压在手指间的柔腻,却永远捞不到这份镜花水月。 微风乍起,素袖随风,不染纤尘。 那风标秀举、清辉映世的人儿便是花青染。 但凡见过花青染的人,很多人都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此生何其有幸,能见到这样的谪仙人物。 若是知道别人心中作何感想,彼时的胡颜现在的绿腰一准儿会嗤笑一声,道:这人是谪仙?不过是被姑奶奶同床睡过的凡人而已。 唐老爷不是雅人,只觉得花青染如同仙人一般好看,自家的大女儿唐悠怕是妄想了,但小女儿唐倩倒是可以一搏。不是他自夸,这六合县想要找出比自家小女儿还要好看的丫头怕是不易。 唐老爷催促着撑舟少女快点划,然后挺着笨重的身子,一个高蹦到了岸上。若非知道他不会武功,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的草上飞。 与唐老爷同舟的是唐悠,唐倩则是领着小茹和绿腰,坐了另一只扁舟。 众人陆续靠岸,登上小亭,撑舟少女累得双臂颤抖,却还得挺直腰板,装出风雅的样子,含笑引入荷花丛中。 唐老爷本想大步走到花青染面前,道一声贤侄,但这脚步却不听使唤,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若弄出动静,便是不敬。 唐老爷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然后咧开笑脸,冲着曲南一唤了声:“大人。”作了一揖后,转向花青染唤了声,“贤侄。”并连声赞美道,“贤侄的琴弹得甚妙、甚妙……”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家子,没有动。 花青染站起身,回了一礼,道:“琴谱是青染新得的,只可惜是一副残卷。青染填补了一二,却总觉得有些差池,当不得一声赞。” 唐老爷忙恭维道:“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花青染微微一笑,若荷花初绽,清雅无双。他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是青染贪心了。” 唐悠自从见了花青染,眼里再无其他。此刻又听他的声音清越动人,一刻芳心早就倾囊相授了。 曲南一见此,戏谑道:“青染这一游历,这天下怕是会有数不尽的痴男怨女。单单表妹这眼里,便容不下我这个表哥喽。”戏谑,这是完全的戏谑。 花青染转头看向曲南一,询问道:“曲大人与唐家是表亲关系?” 曲南一眯眼笑道:“据唐老爷说,我和他是拐了十来个弯的表亲。”微微挑眉,“青染怎如何客气?你我一见如故,虽不至于称为知己,也算是难得的知音,你且唤我一声八道吧。” 原来,曲南一竟是字八道。 唐老爷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人也凭地不要脸。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和花青染多熟悉呢,原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花青染点点头,却是唤了声:“如此甚好,南一”。 曲南一也不强求,朗声一笑,道:“青染最是讨喜。”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轻佻。 唐老爷怕曲南一越说越不着调,让花青染误会他们唐家是趋炎附势之辈,忙插话道:“贤侄啊,你家小妹可来了?想当初,她可是最爱喝我家娘子的奶。哎……可惜我那娘子是个命薄的,没福分过好日子啊。” 花青染微微垂下眼睑,道:“唐叔节哀。” 唐老爷听花青染叫他叔,笑得合不拢嘴,忙接着道:“那时候,你最喜欢抱着小妹来我家喝奶。小妹喝奶,你就抱着我家悠儿玩。你还记得悠儿不?”伸手,推出羞答答的唐悠,“喏,这就是小悠儿。哈哈哈……你想不到,她长这么大了吧?你可再也抱不动喽……”话音刚停,发现众人的脸色有异,尤其是唐悠,竟瞪了自己一眼。 唐老爷略一寻思,才发觉自己说了不适当的话,忙换个话题,又推出了自己的小女儿:“这是倩儿,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我家倩儿长得好,这六合县就没一人能越过她去。” 曲南一噗嗤一笑,笑得唐老爷的老脸有些泛红。他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这上赶子不是买卖的道理他懂,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见到花青染,他就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统统送给他。若是他中意自己的两个姑娘,统统给他,都成! 第五十三章:美人座 唐倩轻轻抬起头,仰起梨花般的小脸,冲着花青染浅浅一笑,含羞带怯地唤了声:“公子”。 花青染敛衽一礼,没有搭话,曲南一却坐直了身子,眯眼笑道:“这位表妹如何称呼啊?” 唐悠回过神来,瞥了唐倩一眼,大声道:“这是我庶出的妹子,名叫唐倩。” 嫡庶之分在这六合县已如牡丹和野草的差距,在那大户人家更是云泥之别。 唐倩的小脸一白,清亮的眼睛慢慢弥漫起水雾,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她显然十分委屈,但却习惯了隐忍。 唐老爷见此,忙道:“待我续弦,就将她的名记入族谱,写在正头娘子的名下,也算是嫡女。” 唐倩破涕为笑,满眼如慕之情地望向唐老爷。 唐老爷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唐悠气得够呛,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胡凳上。胡凳发出吱嘎一声,竟然从中断裂开来!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唐悠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痛得嗷呜直叫。 就在这时,一叶扁舟载着一位丽人两名丫环,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那扁舟尚未靠近,便听见丽人的低语浅笑声。那声音犹如仙乐,当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转眼间,那扁舟已经靠岸。 乘舟的妙龄女子引着那位丽人登上小亭,然后将舟荡开,隐身于绿荫之间。 那位丽人身着耦合色的小衣,下穿淡蓝色的留仙群,腰间系了一条淡粉色的薄纱,垂下长长的两条,在行走间如云儿轻柔飘渺,煞是靡丽动人。丽人外罩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纱衫,随风轻轻起舞,好似欲乘风归去的九天仙女。 丽人浅笑嫣然,云鬓轻挽,素手上只套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色玉镯,趁得那羊脂般的肌肤越发晶莹剔透,美艳不可方物。 巫女洛神,仙姿玉色,琼姿花貌,美不胜收。 丽人一出现,立刻耀人眼球,夺人呼吸,当真是我花开罢百花杀。 丽人娉婷而行,步生莲花,缓步至花青染面前,屈膝一礼,唤了声:“堂哥。” 花青染还了一礼,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妹,闺名花如颜。此番青染出门游历,堂妹亦然。” 唐老爷看看花如颜,又看看自家女儿,暗道起名字很重要啊,看看人家花如颜,果真是容颜如花般美艳,再看看自家女儿,倩丽是有,但却少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生生落了下层。如果他再生女儿,一准儿想个好名字。呸!再生?再生必须生儿子! 在花青染的引荐下,花如颜一一见礼。 当花青染面不改色地介绍唐悠的时候,众人这才惊觉,唐悠竟然一直跌坐在地上还没起来! 唐倩忙上前两步去搀扶唐悠,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这家姐妹打架,不能打到外面去,凭地让别人看了热闹,笑话唐家没家教。只可惜,唐倩太过瘦弱,扯了唐悠两下却没拉动。小茹和绿腰上前帮忙,这才将其从地上又推又扯又拉地架了起来。 唐倩小声道:“姐姐还是回家去换身衣服吧。” 唐悠本想呵斥她两句,但考虑到花青染在,她还要注意一下自身形象的,便咬着牙,甩开了唐倩的手,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强忍着屁股上的痛,挤出一个惨兮兮地笑,道:“无碍无碍。此地风光正好,咱们也做一回雅人,品一品青染哥哥的好茶。”说完,便要寻其他胡凳去坐。 亭子里一共只有两把胡凳,一把长椅,一张地席。 一条长椅被曲南一一人独占,一只胡凳刚被她一屁股坐碎了,另一只在他老爹的腿边,她也不好将其搬过来自己坐在屁股底下。说实话,她十分担心那只胡凳也不结实,再被她一屁股坐碎了,脸面实在太过难看。花青染刚才是跪坐在地席上抚琴的,这会儿站起身,估计一会儿还得坐回去。 就在她纠结的档口,所有人都陆续坐下了。花青染果然又跪坐到地席上,她老爹十分不义气地坐到了胡凳上。 花如颜带来的奴婢中缓步走出一人。那婢女名唤白草,穿衣打扮十分精致,宛如大户人家的小姐般落落大方。但见她冲着花如颜施了一礼,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轻轻跪趴在地上,柔声道:“奴请主子上座。” 花如颜浅笑道:“如颜献丑,给诸位煮杯粗茶。” 那跪趴在地上的白草,立刻会意,爬行至几旁,重新请花如颜上座。 花如颜轻摆襦裙,优雅地坐在白草的后背上,用另一位名唤竹沥的婢女捧来的洗碗,净了手。 花如颜体态轻盈,那跪趴在地当人凳的婢女白草并未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反而面容带笑,仿佛与有荣焉。 唐悠听说书的说过,长安城里那些贵妇,是踩着奴才的后背上马车的。若是外出游玩,累了,便坐在奴才的背上小歇。那高贵的样子,也就长安城里的大妇才能做出的姿态。 唐悠想学世家贵女的优雅做派,眼睛一转,定格在绿腰身上,冲其努努嘴,示意她学着点儿,不想那绿腰却如同老僧入定般不予回应、不予配合。 唐倩的丫头小茹是个聪明的,见那花如颜的做派后,便立刻有模学样地跪趴在地上,请唐倩坐到自己的背上。 唐倩拿眼偷扫了一下花青染等人,见他们对此事并无言辞,便也学着花如颜的样子,施施然坐到了小茹的后背上。 唐悠见此,心头怒火熊熊燃烧而起!她暗恨绿腰不给她长脸,却又不好在这里发飙,惹人闲话。眼见着众人都坐下了,就剩她一个傻乎乎地站立着,心中气恼不已,憋得脸都涨红了。她寻思着,等回家后,一准儿要好好儿调-教一下绿腰,不能让她这么丢她的脸! 曲南一占着长椅,只需将腿一收,便可让出一人的座位。这个座位就算不方便给唐悠,让给唐老爷还是使得的。但是,他偏不让。他就那么悠哉地品着茶,看着热闹。 就在唐悠寻思着如何调-教绿腰的当口,绿腰突然动了。 但见她款步走至花青染放置古琴的几边,伸手抱起了琴,又托起了香炉,然后冲着唐悠憨憨地道了一声:“坐。” 第五十四章:嘶,真酸! 若说花如颜的出现惊艳了众人,那么绿腰的一声“坐”却震惊了所有人!当众人看清楚她的长相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心惊肉跳不已——好一个丑陋的丫头! 众人暗道,这丫头的脑子是糊的吧?那古琴必然是花青染的心爱之物,她却说捧就捧了起来,连问都不问一句。虽说她此举逃开了被唐悠一屁股坐成残废的命运,但得罪了花青染下场应该会更惨烈一些才是。再者,她是何等身份,竟敢如此行事? 花青染尚未发作,唐老爷先一步怒喝道:“放下!谁让你动贤侄的爱琴?!你可知那琴有多金贵,哪里是你这种贱蹄子能碰得的?速速放下,别弄脏了那把好琴!” 唐悠瞪了绿腰一眼,喝道:“还不快放回去!” 唐倩转向花青染,满怀歉意道:“公子息怒。” 花青染没有反应,只是微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花青染神游天外,显然不合时宜。 唐倩试探着唤了声:“公子?” 花青染缓缓抬起头,视线由唐倩的脸上转移到绿腰的身上,看了两眼后,方道:“沐浴焚香之后,方敢持琴触弦,唯恐亵渎了这份雅致。”花青染虽然没有指责绿腰暴殄天物,但那秋波般的眸子淡淡一扫,却比万千指责更让人心中难受。 不想,绿腰竟放下香炉,装模作样地往自己的手心吐了口涂抹,然后认认真真地擦拭起琴弦,不时拨弄出几个乱颤的音调,听得人心惊胆战,犹如遇鬼。 真的,谁也没想到她会用自己的口水擦琴。 一时间,都忘记了呵斥她。 直到她用手在琴上抹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一笑,将琴往花青染怀中一塞,张开含着蜜饯的嘴巴,憨态可掬地朗声道:“喏,干净喽。” 花青染捧着琴,静静的,没有动。 曲南一怀疑,花青染这是如遭雷击的正常反应。没事儿,过一会儿就有反应了,估计反应还会挺大。他踱步走到绿腰面前,歪着头,打量了她两眼,这才笑吟吟地对唐老爷说:“你家这个丫环,倒是个聪慧的混不吝。” 唐老爷没明白这都是哪跟哪儿,却知道啥叫浑水摸鱼,于是忙陪着笑脸点头称是。 绿腰十分自然地走到长椅旁,站定,对着已经傻眼的唐悠又道了声:“坐。” 唐悠在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动作做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曾一屁股坐裂了一只胡凳,这才勉强收了力道,愣是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轻轻地坐到了长椅上。得,一人占了两人位,满满的不留余份儿。 坐下后,唐悠才惊觉自己此举多么不合时宜。哪有人家县令曲南一刚站起来,自己就急吼吼地坐下来的道理?此举,无异于野蛮人。 唐悠的包子脸红了,想要抬屁股站起来,又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她就屁股上就好像插了针,来来回回地挪动着,怎么着也不舒服、不合适。 曲南一只不过是站起身逗弄了一下绿腰,回身后却发现自己没了座位。嘿,动作挺麻溜的嘛。 唐老爷有些尴尬了,于是站起身,对曲南一道:“大人,您坐。” 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唐老爷自己坐,他则是和花青染一样,脱了木屐,跪坐到了地席上。这样离美人近一点,心情会舒爽一点。 这时,花青染回神了。 但见他用袖子包着手,将琴放到了几上,然后施施然站起身,对众人敛衽一礼,说:“去去就来。” 撑舟女子再次出现,抱起古琴,载着花青染离开。 花如颜手腕翻飞,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但见她斟了一杯茶,抬起皓腕送至曲南一的面前,轻柔道:“大人,请。” 曲南一道了谢,接过茶,啜一口,眯起狭长的眼睛,波光潋滟地望向花如颜,但笑不语,却能令人明了那份赞美之意。 花如颜略显娇羞地垂下头,继续斟茶,由婢女竹沥送给了唐老爷。 茶是个金贵物,曲南一府上的茶,品相不好,却也价值不菲。唐老爷家里虽然富裕,但还没能耐买到茶。这时能喝到好茶的人,必然是有权有势之辈不可。因此,唐老爷捧着那杯茶,一脸的与有荣焉。 借花青染的光,唐悠和唐倩一人分到一杯茶。 绿腰就站在唐悠的身后侧,好像一个隐形人般不再引人注意,仿佛刚才的举动不曾发生过一样。 唐老爷没脸呆下去,但如此好的机会若不留下来,怕是以后就失了先机。他干脆一耷拉眼皮,轻轻嗅着茶香,不去想绿腰用口水擦琴之事。 花青染去而复返,原本穿着一拢青白色的衣袍,这会儿已然变成了月牙黄。 他敛衽一礼,道了声:“失礼。”衣袍微动,脱下木屐,跪坐到了地席上。 众人纷纷还礼,再次落座。 曲南一品了一口茗,感慨道:“今日品到花小姐的茶,怕也不是一件幸事。” 众人皆讶然曲南一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曲南一又喝了一口茶后,这才意味深长地看向花如颜,缓缓道:“除去巫山不是云啊。” “嘶……”绿腰突然发出这样的一声怪音。倒不是她故意引人注意,实在是牙被酸得不行。 曲南一回头扫了绿腰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绿腰有何想法?” 绿腰将含在左边腮帮子里的蜜饯勾出来,一边咀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回了一个字:“酸!” 曲南一这才意识到,不是绿腰的脸上长了肉溜,而是她在两腮里含了东西!这……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绿腰吞掉一颗蜜饯后,又自动自发地给自己补上颗,然后继续鼓着两只诡异的腮帮子,将肩膀抵在亭柱上,明目张胆地偷着懒。 众人觉得有些恶寒,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唐老爷总不能说我们家这丫环脑子拎不清,你们都别介意吧?真格的,虽说绿腰憨傻,但站在唐悠身后侧,还真衬得唐悠明眸善睐格外雅致咧。 绿腰的那一声酸,令各位产生了共鸣,纷纷举杯饮茶,缓解一下牙齿的不适。 花如颜转眼细细打量了绿腰一眼,轻轻感叹道:“此女憨傻至此,实是叫人心酸。不如将其送去如颜堂,与众姐妹一起玩耍。唐大小姐心善,自有善报。若不嫌弃,如颜倒是愿意奉上一位伶俐的婢女,侍奉唐大小姐左右。” 为花如颜掌扇的婢女竹沥适时地微笑道:“我家小姐最是心善,在长安城里建立了如颜堂,专门收容那些痴傻残疾的女子,为她们提供一处温暖的住所。冬有棉被,夏有春衫,每日两餐,端得是安逸舒适。”转眼看向绿腰,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接着道,“奴家小姐经过此番游历后,是要去参选大祭司的。以我家小姐的资质和虔诚之心,没有不成的道理。届时,只要小姐略施手段,便可让你去了这痴傻,变得聪明伶俐讨人喜爱。” 第五十五章:狂言女祭司 花如颜小声呵斥道:“竹沥,不可妄语。” 竹沥屈膝称是,转而示意绿腰回话,最好能跪地磕头,表达感激之情。 然而,绿腰半天没有动静,眼睛直勾勾地眺望着远方。她需要风景平静一下此刻操蛋的心情,不然容易暴起伤人。她表演的是憨直,不是痴傻。这种对她表演定义不明的评价,令她十分不悦。再者,她还没有“驾鹤”,就已经有人这么惦记自己的位置了,真不知是应该惊喜自己后继有人,还是要嗤笑一声不知深浅? 大祭司之位,每三十年都会从全国妙龄少女中选取一人,由上一任大祭司亲手传授其技,成为新一任的大祭司,以纯净之身侍神。十分不巧,她不想退位,已经占据高位多年。咳……此想法并不令人愉悦,好像暴漏了她的年纪。哎,痛脚,此乃真真正正的痛脚! 曲南一不动声色,但那眸色却深沉似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竹沥等了半天也不见绿腰搭话,这才想起来,她是个痴傻的,怎么能听得懂自己的话?于是,她又看向唐悠,笑吟吟地道:“唐大小姐,您和她有主仆之义,也该为她寻个好前程。” 唐悠没想到,就绿腰这种货色都有人来挖墙脚,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唐倩心里却明白,人家不是看中了绿腰,这是要借着绿腰衬托自己的高尚呢。 唐老爷不好多言,毕竟绿腰是唐悠的丫环,去留还是要听自家女儿的。 唐悠看看花如颜,又转头看看绿腰,心中有几分矛盾。不放绿腰走吧,别人会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放了绿腰去什么如颜堂吧,她又实在是舍不得。这绿腰别看憨傻憨傻的,但有时候说出的话,能笑死个人。 唐悠纠结得不行,想把选择权推给绿腰,又怕她犯浑,一口答应了。她皱着包子脸,好半晌才吭哧出一句话:“绿腰……是我的陪嫁,不能外送。” 寂静,绝对的寂静。 花如颜等人齐齐看向唐悠,眼中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一种想法——你能嫁出去吗?还想带着这么丑的陪嫁? 虽然唐悠的脸皮够厚,但她毕竟还是个少女,被众人如此打量,脸皮渐渐就红了。她恼羞成怒,吼道:“我一准儿能嫁个绝色倾城的好夫婿!” 绿腰扫了唐悠一眼,点头应道:“能!” “噗嗤……”曲南一笑不可支,差点儿躺倒在地席上。说真格的,他被绿腰那十分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何为陪嫁?只要唐悠的相公想,绿腰就得陪睡。当然,此前提是,那相公眼瞎。这也就是说,那绝色倾城的好夫婿,也是她绿腰的良人。呦呵,她对自己哪来的这种自信? 绿腰歪头看向曲南一,嘿嘿一笑,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对曲南一有意思。 曲南一突然不笑了。暗道:绿腰看中的良人,不会是自己吧? 曲南一扫眼唐悠,又看向绿腰,发誓自己绝对无福消受此等美人恩。一个唐悠就够他短命十年,再加上一个绿腰,呵呵……这不是让他英年早逝呢吗? 真是,想想就糟心啊! 曲南一被绿腰那炙热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然,干咳一声,品茗一口,顺着唐悠的话说:“唐小姐必会得一好夫婿,南一就等着奉上贺礼了。”这话说得没啥诚心,他也懒得过度,转而奉承起花如颜,“花小姐大爱。若能每天喝上花小姐烹煮的茶,南一定会受益匪浅。” 花如颜轻轻一笑,也不纠结在绿腰的去留问题,有些事情,表个态就可以了,强求反而不美。她又为曲南一斟上一杯茶,轻声道:“这份手艺被能被大人赏识,如颜心中欢喜,必以知音之礼待大人。若大人不嫌弃,随时可来这花云渡品茗一番。” 曲南一抚掌笑道:“如此甚好、甚好。花小姐也不要见外,不如与青染一起,唤我南一即可。”转而问道,“不知花小姐会在六合县里盘旋几日?” 唐悠横了曲南一一眼,暗道:平时看不出来,现在却是瞧得真切,曲大人的脸皮果然够厚。若说两家没有亲属关系,打死自己也是不信的。 花如颜用素手拢了拢垂在胸前的发丝,一张美轮美奂的小脸上竟染上几分倨傲与向往。她勾了勾唇角,回道:“此番游历,必要去一些常人不敢去之地,做一些常人无法做之事。听闻六合县的艳山颇为古怪,因此想要一探究竟。待历练之后,却是要去参选三十年为一界的侍神者。如颜不才,愿以此身侍神,成为祭司。” 她此言一出,整个花云渡都变得鸦雀无声,似乎就连水中的锦鲤也屏住了呼吸,不敢追逐嬉闹。 花如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有些不可自拔。她仿佛已经通过层层测试,最后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站在权利的顶端,接受万民的跪拜。而神圣到高不可攀的她,只会匍匐在真神的脚下,用纯洁婀娜的身姿,跳上一曲祝神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朝廷上,她有翻云覆雨之手;军事上,她有指挥作战之能;皇家血脉上,她能干预后宫独宠;国运上,她又有卜卦推演之功。 花如颜一想到,自己能成为那个祭祀天神、地祇、人鬼的大祭司,心中就禁不住生出万般豪情与欢喜。 曲南一望着花如颜的那绝美的小脸,意味不明地笑了,道:“花小姐乃高洁之人,自不是吾等凡夫俗子能小觑的。只不过,花小姐可知,那甄选之路并不容易,且要求极为严格。每个县城可推送一名女子,然,一千五百八十七个县,一千五百八十七名女子,只有一人可成为下一任的大祭司,站在万人之端,受朝拜敬仰,剩下的其他女子,不知花小姐可曾听闻,她们的去向?” 花如颜自信满满地道:“其中百之有一,会成为侍祭,专司各地祈福之事。侍祭中每五十人中,便有一位祭司。共计三位祭司,负责打理大祭司的生活起居,协助大祭司从事祭祀活动。” 曲南一做出惊讶的表情:“竟是这般?想是我听信了传言,还以为……” 花如颜追问道:“以为什么?” 曲南一笑了笑,道:“上次甄选过后,落选之人至今下落不明。那侍祭也好,祭司也罢,更是从未在人前出现过。于是,便有传言说她们皆成为了祭品,骸骨被拼成了阵法,镶嵌在祈仙台上。虽说以身侍神乃宏愿也,但南一还望花小姐三思。正所谓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 花如颜的脸色一沉,扬声道:“侍神者本应灭人性存天理,又何惜这身红颜枯骨?”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她轻叹一声,淡淡一笑,柔声道,“凡人美貌,不过是红粉骷髅。以色侍君,焉能长久?如颜身无长物,唯有此身高洁,愿侍奉神明,佑天下太平。南一,不可再劝。我知你心意,只是此乃如颜心愿,宁愿粉身碎骨亦趋之若鹜。” 第五十六章:斗逗抖! 曲南一点点头,看表情倒是在真心实意地赞美:“花小姐大义,是南一浅薄了。”转而却道,“然,还请小姐解惑一二。” 花如颜再次将茶分好,这才抬头对曲南一道:“不敢。” 曲南一说:“小姐不必自谦。南一只是想问问小姐,小姐如何肯定,这世间有神能聆听民之所愿?” 花如颜微微皱眉,眼中已现责备之意:“难道曲大人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须知,天子祭天神、地祇,诸侯大夫祭山川,士庶祭祖先。曲大人质疑神灵,那先祖……” 这话没有说透,却已然十分严厉了。 如果曲南一说他不信神明,那么必然不信先祖的在天之灵。不信先祖,便是否认了先祖,必是不孝。不孝之人,怎可为官,又怎可称之为人?! 气氛显得十分紧张,就连唐悠这种粗枝大叶的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她略显不安地动了动胖乎乎的脚趾,挪了挪已经僵硬的屁股。突然,那长椅竟不堪重负,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唐悠忙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生怕长椅碎裂开来,自己再次丢脸到家。 许是因为这吱嘎一声轻响,原本凝重的气氛竟微微一变,有了裂缝。曲南一朗声一笑,道:“小姐误会了。南一只是想询问一下,如何才能见到神迹?而不是否认神明的存在。众人皆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不敬神的话,可万万不敢乱说。南一没有成亲,还盼着神明保佑,娶上娇妻美妾呢。” 唐老爷立刻混合道:“那是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话可是不敢乱说的。” 花如颜也不想因这么一两句就和县令曲南一闹僵,忙微微一福,道:“是如颜思虑不周,误解了南一。只是,如颜尚未通过甄选,也未曾学到祭祀术法,对如何与神灵沟通尚不了解,不能为大人解惑,实是如颜知识浅薄。” 曲南一摇头道:“非也,非也。若小姐知识浅薄,在下岂不是目不识丁?”挑眉一笑,此话题就此揭过。 唐悠坐在长椅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扯来扯去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唐倩也听不懂,但她十分认真地听着,想要多了解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容。因此,唐悠见唐倩那个样子,误以为她听懂了曲南一和花如颜的对话,因此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这种感觉很不好,必须测地清除掉。于是,她转过头,小声问绿腰:“你可听得懂表哥和花小姐的话?”唐悠以为她自己足够小声,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却不知,亭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她的嗓门向来不低。 说实话,曲南一也很好奇绿腰会如何回答。 但见,绿腰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听得懂。 唐悠莫名觉得戳心,不敢相信自己的智商竟然不如一个傻妞。她不死心,追问道:“你说,他们说得到底是个啥?” 绿腰学着唐悠的样子,猫着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回了两个字:“胡话。” 唐悠不淡定了:“啥?” 绿腰递给唐悠一个“你怎么比我还笨”的眼神,就不再搭理她。 唐悠仔细回味了两遍绿腰的回答,只觉得通体舒畅,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好。是啊,他们说得是胡话,!如假包换的胡话!否则,自己怎么可能听不懂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悠仰天大笑,笑得眉飞色舞,如颜变色。婢女竹沥见主子不悦,自然要为其出头。她娇声喝道:“大胆!我家小姐如此圣洁,岂是尔等市井泼妇能嗤笑的?!” 唐老爷不悦了,自家女儿再不好,也不可能是市井泼妇啊?再者,自家女儿哪里不好了?在他看来,自家女儿的手腕都比那小贱人的大腿粗!他敢拍着胸口保证,这绝对是事实。只不过,他作为长辈,不好和一个婢女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唐悠也不高兴了,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张嘴便道:“我笑怎么了?我听到了笑话就是要笑!我笑是犯了国法还是家规,你这个贱婢好生没有道理。我是客,你是丫环,怎么就敢跟我摆脸子?” 唐老爷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花如颜那张美轮美奂的脸不再是桃花依旧笑春风,而是隐隐有些发青。她扬声训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一语双关,竹沥却是听懂了,忙跪下请罪:“女婢不该多嘴,请主子责罚。” 花如颜柳眉微皱,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她说:“都与你们说过,不许自持身份,到外游历,要学会谦逊,怎可如市井之人高声语?” 唐老爷皱眉,这话说得够难听的! 唐倩羞红了脸,唐悠想了两个来回,这才反应过味来,好你个花如颜,这不是借着教训奴婢骂自己呢吗? 竹沥再次认错:“奴言行不当,丢了主子的脸,请主子责罚。” 此时,若是花如颜责罚竹沥,则会显得她过于严厉;若不责罚竹沥,又显得过于柔弱,没有主见。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见花如颜淡淡一笑,风趣地自嘲道:“也是我这个主子没有*好奴婢,让各位见笑了。也罢,你且去给唐大小姐道个歉。她若原谅你,此事就算掀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处理得当,令人心生好感。 有一种女子,她本身就有一种左右人情绪的能力。花如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此话一出,唐老爷都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是不对对她有些误会?这本就是一个良善的美女,哪会那些指桑骂槐? 竹沥领命,跪着转个圈,冲着唐悠行了大礼,以头触地,哽咽道:“是奴说了不当的话,惹唐大小姐不快,奴该死,请唐大小姐责罚。” 唐悠没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有些发蒙。刚刚明明是竹沥呵斥自己,现在也实实在在地来道歉了。按理说,自己应该原谅她,可心里却并不觉得舒服。 唐悠的包子脸一皱,眼睛提溜一转,计上心头。她学着花如颜的样子,捏着嗓子,甩了甩帕子,柔柔弱弱地道:“绿腰,此时交给你处理了。” 第五十七章:看一场高-潮迭起的戏 竹沥弯着腰,在心里将唐悠的祖奶奶都扯出来骂上了三遍,一张脸更是因愤怒而扭曲,所幸她正在以头触地,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然非吓到不可。 她等了等,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绿腰开口说话,这才想到,那是个傻的。唐悠让绿腰处理此事,岂不是儿戏?思及此,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唐悠,道:“唐大小姐,您就行行好,开放奴吧。奴再也不敢呈口舌之快了。” 唐悠心中一软,刚要答话,却不想,绿腰竟然开口了。她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交给绿腰处理啊?” 唐悠回神,点头:“对,交给你处理了。” 竹沥将心提了起来,等着绿腰下文,然而,她却又没了动静。竹沥的这颗心啊,遭老罪了。 然而,她的主子花如颜并不比她好受。花如颜的奴婢跪在地上,半天没人搭理,这是在打她的脸啊!而且,还是隔一会给你一巴掌,隔一会儿又是一巴掌,不一口气打死你,非要折磨得你难受,还偏偏发作不得。 竹沥的汗水冒了出来。 花如颜也有些坐不住了。她柔弱地望向曲南一,想要让他帮着说两句话。却发现,人家正沉浸在茶香里,一副如饮琼浆玉液的样子。花如颜不禁开始纳闷,她煮得茶真的有那么好喝吗?看来,是了。 花如颜知道花青染不会管这事,所以干脆不看他,只能扬起下巴亲自上阵。她用悲天悯人地调调说:“绿腰痴傻,怕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竹沥,你且回来吧,万事尽心即可。” 竹沥如蒙大赦,乖巧地应了声是,就要起身。 不想,绿腰突然发难,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后背上,还颠了两下。 竹沥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做成坐骑,待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竟然掀不开绿腰。竹沥虽然不会武功,但还是有些力气的。她瞧着绿腰也不像个孔武有力的,不想竟被压得动弹不得。 花如颜大怒,蹭地站起身,喝道:“大胆刁奴!” 绿腰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冲着花如颜竖起了中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用中指指了指花青染,示意她看看。 众人随着绿腰的中指看去,这才发现,花青染竟然睡着了! 如假包换,真的是睡着了。 他跪坐在地席,双手虚握成拳,垂放在膝盖上。他的坐姿端正,额头微垂,唇瓣轻轻嘟起,形容诱人的弧线。偶尔有风吹过,他的睫毛会微微抖动一下。若不细瞧,还以为他在盯着茶杯看。 花青染小憩的样子有种宁静人心的力量,令人忍不住想要放缓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谪仙。 当然,所有人也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这亭子里的战火就没有消停过,亭子的主人却睡得如此自然,仿若那些扰人的争斗声都是催眠曲?不得不让人怀疑自己的存在感啊。 曲南一倒是觉得,绿腰的手势有些怪异,哪里有人用中指指人的?又不是与人狭路相逢要亮剑单挑? 花如颜见花青染睡得香甜,便有意送客,不想和那些个粗鄙之人继续打交道。 就在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水云渡! 别说是花青染了,就连清醒着的各位都被这嗓音吓了一跳。 但见,花青染突然睁开眼睛,那双仿若汇集了璀璨银河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转瞬间消失不见。若再细瞧,那双眼仍旧不染凡尘俗气,有种洗涤万物的圣洁之力。 他就仿佛从未小憩过一样,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十分淡定地转头看向发出恐怖尖叫声的竹沥。 竹沥已然从地上爬起身,一手捂着臀部,一手指向绿腰,一脸的羞愤欲绝,一叠声的咬牙切齿道:“是她是她是她,是她用发簪刺我!” 绿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右腮帮子一动,挤出蜜饯在口中咀嚼了起来,完全当竹沥是空气。 唐老爷甚是不解,于是开口道:“绿腰的头上并无发簪啊。” 竹沥咬牙道:“她拔了奴婢头上的发簪!” 唐老爷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却没了下文。 竹沥气急,却不好对众人展示伤口,一张脸就跟开了染坊似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总之没个正经色儿。她怕花青染怪罪自己,眼睛都急红了,颤声指控着绿腰:“有胆做就要有胆承认!” 绿腰在心里嗤笑一声。她不吭声不是没胆承认,而是不屑搭理你个缺心眼的东西。这时候还追着自己承认有意义吗?若非想要刺激花青染,她还真不屑对一个婢女出手,赢不赢的,都掉价不是? 竹沥的屁股在淌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襦裙弄得血淋淋的。她的脸色变得愈发不好,因为花青染的脸色明显变冷,不似初见时那般出尘无害。 花如颜终是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还不下去!”没用的东西,竟给自己丢脸!就算绿腰动手伤人,你竹沥就是个死人任她刺吗? 竹沥被呵斥,心中羞愤不已,却不敢当着众人面落泪,只能捂着臀部,施了一礼,躲开众人的视线,跳上扁舟,回屋上药换衣衫。 花如颜对花青染柔声道:“堂哥,是如颜*无方,扰了堂哥小憩。” 花青染既没安慰花如颜,也不曾说重话,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话。 这下,花如颜的脸色可就变得不大好看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对唐悠道:“唐大小姐,下次出门的时候,还请不要带这得了狂躁之症的痴儿,若伤了贵人,唐家人无法逃责,是会掉脑袋的。” 唐悠下意识地维护道:“绿腰从不伤人!”结果,说完这话她也尴尬了。刚才,她可是眼见着绿腰拔下竹沥的发簪,狠狠地刺入竹沥的屁股,然后又将发簪别回到竹沥的发髻里。她那动作,不紧不慢,好像在玩,但下手绝不含糊。 绿腰往嘴里又扔了一颗蜜饯,点头配合道:“对,绿腰从不伤人!”她伤的哪里是人,明明就是奴嘛。奴同货物一般,不是人。 花如颜气得颤抖了。这是在骂竹沥不是人吗?若竹沥不是人,那自己作为竹沥的主子,又是什么?! 她发现,自己的心机、谋略、手腕、学识、辩才,在这主仆二人面前竟统统不管用,还隐隐透着没有还手之力!实在是太可恨了! 她想要拂袖而去,又觉得这样太像落荒而逃。再者,她还有事要请教曲南一,不好在此时离去。 花如颜深吸一口气,尽量挺直背脊,柔化面部表情,似笑非笑地扫了绿腰和唐悠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说什么,但那表情明显在告诉大家,她不想与两个傻子较劲。 曲南一玩味地勾起唇角,感觉今天来得值了,堪比看了一场高-潮迭起的戏。 第五十八章: 绿腰讲笑话 花如颜再次为曲南一斟上茶水,十分干净利索地转移到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上:“如颜听闻六合县里出了一个妖物。那妖物通体黑毛覆盖,行动与常人无异,且凶残成性,祸害了不少人家,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曲南一看了看杯中茶,暗道:再喝下去,自己就要学那花青染,道一声失礼了。 他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回道:“六合县内却是惊现一通体覆盖兽毛的妖物,百姓称其为山魈。也有人说那东西是妖,是从艳山上跑下来的妖。我与那妖物有过一面之缘,知其却非善类,也颇有些害人的手段。至于她都祸害了哪些人家,现在尚且说不准,单我知道的,那燕家戏班便是其中之一。” 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花青染突然开口道:“那妖物是男是女?可能口吐人言?” 曲南一没想到一心侍神的花如颜和清心寡欲的花青染竟然会对那妖女有几分兴趣,便眯了眯眼睛,在话在心里衡量一遍后,回话道:“这个吗……说起来,南一虽然没有亲耳听见那妖物口吐人语,但却听一个惯偷交代过,那妖物不但会说话,而且十分工于心计。至于妖物是男是女,这个反倒不好说了。那妖物有可能是男子,也有可能是女子。” 华青染问:“为何?” 曲南一直勾勾地盯着花青染说:“因为,那妖物有两个!” 花青染的眸子微缩,却很快恢复正常。他若自言自语般问道:“两个?” 曲南一干脆换了一个姿势,将屁股实实在在地坐到地席上,慵懒道:“可不是两个么。一名女子,一位男子。那男子虽然头戴幕篱,遮挡了部分身形,但四肢修长,身姿挺拔,必是男子无意。那男子曾放火烧了我的县衙,当真是……好大的狗胆!”抬手,遥指花青染,“那男子身形倒是和青染有几分相似。不过,我看青染乃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又怎会是那浑身覆兽毛的妖物?”曲南一这话说得并不详实,但若追根究底,他也能推脱一句并不了解。毕竟,他确实没见过神秘男子的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再者,假山魈是女祭司的事,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今日,他有意混淆视听,方便自己浑水摸鱼,自然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青染淡淡道:“此笑话,不好笑。” 曲南一哈哈大笑:“看来,我实在不适合讲笑话啊。”举目环视一周,“来来来,谁来讲一个好玩的笑话。”他见无人应自己的话,便将手指头径直点向了绿腰,“来来,你来讲一个。讲得好笑,我便给你添个彩头。” 绿腰被点名字后,表情仍旧显示有些木讷,她愣愣地回望着曲南一,张了张嘴,就在所有人觉得她会讲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只给出两个字:“不会。” 唐悠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敢乱动,生怕把长椅坐碎了。她显得十分不耐烦,皱眉喝道:“表哥让你讲,你就讲,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 两个字,也叫那么多废话?唐倩选择沉默。 绿腰倒也乖巧听话,将肩顶在亭柱上,开口道:“那就讲一个。” 曲南一点头:“来,你且讲来听听。” 绿腰鼓动着腮帮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一表哥,始从文,连考三年而不中。遂习武,练武场上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从商,无银。改学医,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绿腰讲完后,整场鸦雀无声。 仿佛过了那么半盏茶的时间,实际上却只是弹指间而已,唐老爷捧腹大笑起来,花如颜与唐倩皆以帕掩唇,轻颤香肩,唯唐悠仰天大笑,险些笑死过去。 曲南一欲笑而不敢笑,忙将口中茶水咽下,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在众人的捧腹大笑中,捂着脸喊道:“哎呦呦,哎呦呦,可逗死我了。” 花青染的胸腔震动,显然也被逗笑了。就不知,他是被绿腰的故事逗笑的,还是被曲南一的搞怪逗笑的。 曲南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止了笑,回想一便绿腰所说的故事,怎么都觉得她口中的表哥是在骂他呢?不过,确实好笑。 曲南一笑够后,翘着二郎腿问:“绿腰啊,你想要些什么彩头啊?大人我可是个清官,没那么多的油水。” 花青染扫了曲南一一眼,将身子往与其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不让他的脚尖碰到自己。 唐老爷暗道:这曲大人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喽。瞧这坐姿,都快躺下了,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在众人的腹诽中,绿腰将手一台,直指曲南一。 曲南一微微一怔,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戏谑道:“你这丑女,不会是想要大人我吧?” 绿腰竟是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样子可谓是几多娇憨、几多执着哦。 曲南一噗嗤一声,又笑开了。他啧啧道:“想不到啊,这丑女虽然呆傻,却有几分眼力,看得出大人我是个好样貌好脾气的。得,今日不与你计较。”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两碎银,扔给了绿腰,“给你填个实惠的彩头。” 绿腰捏着一两碎银,又扫了一眼曲南一,仿佛在衡量哪个更好一点。最终,她将碎银收入袖中,还用手轻轻地拍了拍。 “呵呵……”花青染笑出了声。那声音犹如琴鸣,沁人心扉。 众人不知道花青染为何会笑,却被他的笑容所惊艳。纷纷暗道:那花如颜虽万般皆美,却不及花青染的一声浅笑。 曲南一率先回过神来,问:“青染因何发笑?” 花青染反问道:“南一与一两碎银,孰重?”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声音爽朗,透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他说:“好你个绿腰!” 绿腰要他当彩头,他扔给绿腰一两银子,绿腰选择留下一两银子,而不要他。可见,在绿腰心中,自己还不如一两银子来得实在。 真不知道,这是个真傻,还是装傻? 众人见曲南一给了彩头,自己这些当主人的自然不好吝啬,便纷纷解囊赏给绿腰一些彩头。 绿腰也不道谢,拿了彩头便往衣袖里塞,塞完后,还用手拍了拍,露出心满意足的傻笑。 虽然绿腰看起来又丑又傻,但并不缺心眼啊。她见除了花青染,在座的各位都给她添了彩头,便行至花青染前面,道:“彩头。” 花青染是道家弟子,很少理会凡尘俗世,所以压根就没想过给人添彩头。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绿腰,他有些茫然,反问道:“为何?”为何我要给你添彩头? 众人见花青染的模样,便知道他在笑过曲南一后,又开始魂游天外了。唐老爷暗道:这悟道的高人,和咱常人就是不一样,完全不在一个境界里。 绿腰十分直接地回道:“你笑了。”听了她的故事,笑了。笑了,就得给彩头。 花青染略一思索,还真是这回事,便伸手在自己的袖袋里摸了摸,摸了又摸,然后又探手到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摸了又摸…… 花青染没带银子。 花如颜本想随手取下一朵绢花替花青染打赏给绿腰,但花青染显然并不想假手他人,但见他用那双清绝的眼眸环视一周,然后双手一伸,捧起放置在几上的香炉,递给了绿腰。 绿腰随手接过香炉,转身回到唐悠的身后。 整个过程,两人表现得十分随意自然,毫无违和感。可为何众人都觉得有些诡异呢? 众人偷偷瞧了眼花青染,又转头看向绿腰,不觉打了个寒颤。 第五十九章:腹中天珠 曲南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踱步到亭边,望向池下锦鲤,意有所指地说:“真是妙趣横生的一日啊。”转回头,望向花青染,“不知道青染此番游历,准备在六合县内停留几日?是否也和花小姐一般,打算去艳山上捉捉妖怪?”这话,打趣的成分居多。艳山上许是有些不同,但所有上去之人却是有去无回。当然,若花青染想要一探艳山,曲南一定会大力支持。给个语言上的相助,又不用他抛头颅洒热血,何乐而不为? 花青染跪坐着没动,神色寡淡地回道:“既是历练,艳山之行,是要走一趟的。至于停留几日,青染未曾想过。待热闹过后,便会离去吧。” 曲南一挑眉:“哦?什么热闹?此话怎讲?” 花青染微微垂下眼眸,啜了一口茶水,回道:“青染在路上游历时,曾听人说六合县内有大宝藏,那只身有兽毛的山魈,便是守候宝藏的凶兽。若想得到这场泼天的富贵,就必须擒住那山魈,从其腹中取出钥匙,方能开启宝藏,打开富贵之门。”抬头,凝视着曲南一,“南一,你乃六合县县令,可曾听过此传闻?” 曲南一想了想,回道:“此传闻我自然听过。不过版本却不尽相同。我听到的传闻却是,那山魈腹中有一颗天珠,可生死人肉白骨,若配合上一定修为,可飞身成仙,从此逍遥万年,不受轮回之苦,好不快活呀。” 花青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间:“南一信这谣言?” 曲南一双手环胸,和绿腰一样,斜倚在同一根亭柱上,只不过,绿腰是用肩膀顶着亭柱,曲南一是用后背靠着亭柱。他挑眉一笑,回道:“信与不信,与此事是真是假已然无关。所谓三人成虎,这事传得人多了,自然会有人信。届时,我这个县令可有得忙喽。”说着,探头对着绿腰挑眉一笑。 绿腰捧着香炉彩头,直愣愣地望着花青染,对曲南一视而不见。 曲南一暗道:呦呵,瞧不出啊,竟还是个喜新厌旧的。 花青染又问:“南一觉得哪个谣言更接近真相?” 曲南一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回道:“依我看来,天珠之事有几分可信度,但若说是真相,却不尽然。燕家戏班里的人曾众口一词,说那山魈尚未开智,是个痴傻的,却在棍棒加身后,突然变得聪明异常。也许,是那天珠在其体内发生了效果也说不定。我曾与那山魈交手,汗颜的是,竟令其逃脱。不得不说,那山魈当真是聪慧异常,且功夫了得。试想,若非确有天珠此物,山魈怎会有如此心智?再者,我曾寻访过那抓到山魈的两位猎户,得知山魈确实与野兽无异,甚至还不如野兽凶狠,笨笨地掉进陷阱里,便宜了猎户父子。啧啧……那些窥视天珠的人,若不动作快点儿,怕是那天珠要被山魈消化掉了。”袖子一抖,眼波一亮,“你们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一只成了仙的山魈站在云端,俯视我等芸芸众生?等着我们香火供奉?” 众人的脸齐齐黑了,花青染却颤抖着肩膀笑出了声,他见众人看向自己,便微蹙着眉,眼含不解地询问道:“怎么,不好笑吗?”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最后都一致地挤出笑容,表示此事确实好笑。 略显尴尬中,花如颜蹙眉叹息道:“此传言虽不知真假,却是会生生要了那山魈的性命。此等凶狠邪物除去也罢,只唯恐伤及无辜性命。哎……”眼波一荡,眼尾微微上挑,看向曲南一,“听南一此言,好似并不关心那宝藏藏在何处?”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几分。这花如颜果真是个好颜色!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如孩童般纯真清透,却在浅笑时勾魂夺魄、靡丽多情。再细看,她仍是那冰肌玉骨、一心侍神的圣女模样。刚才的万种风情,竟让人误以为是身在梦中。 曲南一微微错开目光,自嘲道:“我因得罪了贵人,被贬到此处当个小县令。若这艳山当真有数不尽的财富,那人又怎会将这泼天的富贵送与我手?呵……”伸出手,在虚空处一抓,“是真是假,只待抓住那只山魈,便知分晓。”眸光璀璨,看向花如颜,“我很期待。” 花如颜柔声道:“南一何必自贬?像南一这样的风流人物,到哪里都是人中龙凤。如颜亦很期待,与南一携手,铲除山魈邪物,做成这功德一件。” 曲南一点了点头,又冲着花青染敛衽一礼:“还请青染伸手援助。” 花青染既然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应该有些本事。他至今没弄明白,那假山魈真妖女是如何招来了那么多的老鼠,若以后在这方面吃了暗亏,可就得不偿失了。 原本,花青染的态度令他有所怀疑,怀疑他就是那名神秘男子,毕竟,看起来清心寡欲犹如谪仙的花青染,竟频频对妖女的事情表达出兴趣,这就有些不简单了。可经过一番试探,曲南一又觉得花青染不像是神秘男子。 那神秘男子到处寻找妖女,到底是为了救其性命还是其他,此时看来倒也不好定论了。人心啊,最是难懂难猜。 得,他算是看出来了,想要捉拿住那妖女,非请到花青染当帮手不可。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的。思及此,曲南一的目光越发真诚了。 花青染站起身,回礼道:“恩师炼丹可活命,画符能镇鬼,青染学艺不精,怕辜负了南一厚望。” 曲南一摆手道:“自谦自谦,青染太过自谦。倘若有一日,南一有难,被那山魈追得抱头鼠窜,还望青染不要袖手旁观才好。” 面对曲南一自黑式的幽默,花青染竟然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南一曾被那山魈追得抱头鼠窜?” 曲南一一噎,挑起了半边眉毛:“这个吗……” 众人都在等曲南一的下文,他却没了动静。 唐悠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曲南一希望花青染为他做事,不禁心中暗道:老爹说得没错,我和曲南一果然是拐了弯的表亲,凡事能靠上边的人,就没一个放过的! 跪趴在地上的小茹早已体力不支。原本,她见曲南一站起身,以为他要告辞离开,却不想,他倚靠在亭柱上说个没完没了。她心里气闷得不行,却不敢打断县令大人的话,当真是有苦难言。就算县令大人再美,也不能让人将膝盖跪穿啊?! 真的,她有些挺不住了。膝盖针扎似的疼。她试着挪了挪膝盖,想缓解一下这种疼,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将唐倩摔在了地上。 第六十章:太操蛋了! 唐倩后仰倒地,磕碰到了后脑勺,痛得脸都白了。她手里还捏着茶杯,茶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洒在胸口,竟好似滚烫的开水般,烫得人生疼。 小茹吓得够呛,连跪带爬地想要去搀扶唐倩,却因膝盖剧痛,爬不起来,吓得直哭。 唐悠抿着嘴,忍着笑,一张包子脸变得红通通的,故意拿捏着调子,道:“哎呀妹妹,你这下知道了吧,四条腿的凳,总是比两条腿的人结实可靠多了。原本想着你也不胖,可你看看,你把人家小茹压成什么样了?啧啧……” 唐老爷怒喝道:“闭嘴!还看什么热闹?!快把你妹妹扶起来,咱们回家!” 唐悠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两步,唐倩却不敢让她搀扶,自己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她用帕子捂着胸口,一张俏脸变得惨白,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如同一只小白兔般惹人怜爱。她冲着花青染含泪一笑,欲语还羞地唤了声:“公子……”当真是别情一万重,相思风雨中。 就在此时,花青染的小书童来禀,说衙役头李大壮求见曲南一曲大人。 唐老爷暗道:终于可以告辞回家了,太好了,老子的肚子饿得狠了,屁股坐得疼了。这花家还是大户人家咧,待客就知道上茶,也不知道要拿几大盘子的糕点出来,才显得厚道嘛。走走,快走快走,回家先塞几个馒头进肚再说。 曲南一却好像没有聊够,颇为扼腕地看向花青染和花如颜。 花青染和花如颜起身送客,都不想再留他继续谈下去。 曲南一不舍道:“青染、如颜,不必多礼,且回吧。下次再来,定会多叨扰片刻,尝尝如颜的手艺。” 唐老爷抖了抖一身的肥肉,暗道:嘿,这一会儿的功夫,曲大人已经不喊花小姐,直接唤其闺名如颜了,这人不要脸的劲儿绝非常人可比啊。 花如颜浅浅一笑,道:“南一,来日方长。” 曲南一深深地看了花如颜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唐悠看二人眉来眼去地颇为不顺眼,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声:贱货!转头去看花青染,暗道:如此绝色,当真是十全十美,我若是能变成这一池子的荷花,日夜守在这里陪着他,该有多好。 好吧,唐悠骂曲南一和花如颜的时候,似乎忘了,她昨天还想着要嫁给曲南一,今个儿却开始肖想花青染了。 和唐悠一样对花青染念念不忘的还有绿腰。她捧着香炉,望着花青染,舍不得走。真想用手中的香炉,一下下砸碎花青染的头颅。不不不,这样血腥残忍的事情,怎会是自己所为?还是将其制成湿尸油灯,每日跪在自己的床前,为自己捧灯好了。她这辈子难得好心一回,吸食了他身体里的疯魔蛊,却被他一剑刺伤腹部。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在艳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还一不小心丢了重若生命的帕子。若因花青染之故,使自己寻不回最后一次献祭的祭品,此仇才应该刻上封印,命名为不共戴天! 突然,一声好似龙吟的嗡鸣声,从一间主房里传出。那声音不大,但却与绿腰心意相通,仿若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里。她怕“三界”的嗡鸣声引起花青染的注意,忙收敛自己的恨意,生生将其扭成了爱慕与欢喜。要说强大,绿腰的内心和思想控制力,能拉死一群奔跑的犀牛。 花青染微微皱眉,他似乎听见了“三界”的嗡鸣声,但那声音却并不真切。他心中有事,倒是没空去注意绿腰的一言一行。 还趴在地上的白草,此刻正尽量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弱柳扶风般缓缓站起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弯下腰去捡了朵小花,脸上还挂着欢喜,只是额头上的汗水,着实出卖了她曾付出的体力。 花如颜、竹沥和唐悠、绿腰过招,惨败。她听在耳里,既不方便插话,也暗爽竹沥不但护主不利,还被刺了一簪。花如颜是个严厉的主子,回去后定会收拾竹沥,待下次二人陪同花如颜出来,这美人凳的活计一准儿会落在竹沥的身上。届时,自己只需要站在花如颜的身后,为其打打扇子就好。哎,真是想想就舒坦啊。 白草心中暗喜,想着要在花如颜的面前表现一番,好让其另眼相待。她心知,与其和一个傻子讲道理,不如直接动手来得解气。她见绿腰一边向前走,一边扭头盯着花青染看,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偷偷靠了过去,伸脚去绊绿腰。 绿腰的身子前扑,手中的香炉一扬,那已经燃烧成灰烬的香灰便铺天盖地飞向花青染和花如颜。 花青染的反应极快,直接扭头,用袖子遮脸。待他放下袖子时,整个月牙色的袖子已然蒙上一层黑灰,看起来惨不忍睹。 花如颜的反应有些慢,但幸好她站在了花青染的身侧,虽也吃了灰,但并不严重。 几乎在同时,花青染和花如颜一同转目去看绿腰和白草,虽没呵斥,但却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压力。 白草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不是奴,不是……啊!” 绿腰不待白草说完,抡起香炉照着她的脸便是一下子!她的口中还喊着:“不许绊倒我!摔坏香炉怎么办?!”这一下,她成功地打掉了白草的谎言,更成功的是,她将剩下的香炉灰全部扬在了花青染和花如颜的脸上! 此等手法实在有些幼稚,但架不住自己想要先讨点利息。 花青染刚回过头,还未发难,便再次中招,其状甚是惨烈。他想眨一下眼睛,却发现眼睛进了灰,生疼;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张嘴就吃灰,恶心;他想吸一口气平和一下情绪,却发现鼻子里痒痒的,难受。 花如颜没有花青染那些细微的感觉,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燃起,直冲脑门! 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睁开眼,呼扇着鼻孔,扯开喉咙就嘶吼,却被那些香灰呛到,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草不敢耽搁,顾不得疼痛的脸颊,壮着胆子小跑到花如颜身侧,轻拍着她的后背,且掏出帕子替她擦脸。 所有人都瞪眼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忘记了反应。 曲南一望向闭着眼静静而立的花青染和转过身将拳头攥得死紧的花如颜,十分淡定地吩咐少女撑舟快行。这不,李大壮都来找自己了,一准儿是急事啊。耽误不得,耽误不得。 曲南一与唐老爷同舟,唐悠和唐倩、小茹同舟,眼瞧着那片扁舟不堪重负,绿腰直接跳到了曲南一的扁舟上,顺风顺水地走了。 唐悠看看花青染又看看花如颜,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示意少女撑船离开。少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撑动了一叶扁舟。 两只扁舟,缓缓穿梭在碧色荷塘中,在即将靠岸时,听见了从亭子里传出的把掌声,那声音清脆响亮得令人牙齿一酸、虎躯一震。 曲南一侧头看向绿腰,逗趣道:“酸不?” 绿腰掂了掂手中香炉,憨憨地问:“疼不?” 曲南一忍俊不住,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这笑貌似有些不合时宜,怕那花青染和花如颜会误会自己在嘲笑他们。可笑都笑了,又能如何?还能屁颠颠地跑回去告诉他们这是个误会?哎,这个绿腰啊,简直就是绿妖,还真是能添乱。 曲南一苦笑一声,抬手便弹了绿腰一个脑嘣。 绿腰风中凌乱了。她需要用尽全力攥紧手中的香炉,才不会将其砸到曲南一那张笑吟吟的脸上! 她竟被一个男人弹了脑嘣? 操-蛋! 太-操-蛋-了! 第六十一章:又有女婴被偷 曲南一刚出了水云渡,李大壮便迎了上去,压低声音禀告道:“大人,又有一女婴被偷走了。” 曲南一翻身上马:“走,去看看!” 李大壮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老何家,见那大着肚子的妇人正在院中独自垂泪。 妇人的男人叫何有银,此刻已经去粮店上工了。 院子里长了些杂草,屋子也破损得厉害。看得出,这家人能在县里讨生活,依仗着的便是老何在粮店打工的微薄收入。 那妇人见县太爷亲临,慌忙间站起身,踢倒了脚边的小马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曲南一让那妇人起来回话。 妇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因为腿软,几次险些跌倒。 曲南一一边在院内走动,一边询问道:“你且说说,你那娃儿多大,是如何丢的?” 妇人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大壮看着着急,便插话道:“大人,这妇人胆小如鼠,怕是讲不明白。不如属下去把她家男人叫回来,大人一问便知。” 妇人突然抬起头,惊慌道:“不不……不,大人,不能叫夫君回来。民妇……民妇能说得明白。” 曲南一十分认真地四下巡视一圈,从角落里拎出一条缺了腿的小马扎,吹去浮灰,袍子一掀,坐在了上面,道:“讲吧。” 妇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坐在小马扎上仰视着自己的县太爷,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去。 曲南一阻止道:“你也坐下,慢慢和本官说。本官最是亲民,不会轻易发怒,你且宽心,慢慢说。” 妇人犹豫再三,终是扶起了小马扎,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马札边上。 曲南一又问一遍:“你的娃儿多大了?如何被偷的?” 妇人未语泪先流:“民妇家的娃儿两岁了。民妇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偷的。民妇只是像寻常一样,哄睡了娃儿,自己也睡了。醒来后,却发现娃儿不见了。” 曲南一问:“你夫君呢?” 妇人老实地回道:“夫君去泰合粮店上工了。” 曲南一问:“为何不叫他回来?” 妇人瑟缩了一下肩膀,仿佛十分惧怕她的夫君。她怯生生地回道:“夫……夫君,夫君知道会打死民妇的。” 看来,这何有银还是个爱孩子的好男人。 曲南一问:“你夫君昨晚不在家?不知道娃儿丢了?” 妇人回吸了吸鼻子,回道:“在,在的。”拿眼偷偷扫了曲南一一眼,小声道,“夫君知道娃儿丢了,可不上工就要饿肚子,民妇肚里这个可扛不住。夫君若是知道此事惊动了大人,非教训民妇不可。” 曲南一发现自己误会了何有银会发怒的原因,于是追问道:“为何?” 妇人又拿眼偷扫了曲南一一眼,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回道:“民……民妇家里没有……没有银子,没有银子能孝敬大人。” 呵……原来是因为银子才会对妇人动手。 曲南一斜眼看了李大壮一眼。 李大壮立刻涨红了脸,解释道:“没没,大人,我们没收她一个铜板。” 曲南一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本官是问你,她家既然不肯报给衙门知道,你又是怎么得知他家丢了一个女婴?” 李大壮一怔,呆愣愣地回道:“属下听人说的。” 曲南一挑眉:“听谁说的?” 李大壮回忆道:“今儿一早,属下正往县衙里去,听见有人在属下耳边说了句,‘西头何有银家里也丢了一女婴。’属下转头去看,却不见人影,只有路上的几个行人在赶路。属下怕是有人故意戏耍属下,也没放在心上,本不欲查,可一想到那人说的是‘也丢了一女婴’后,记起四天前曾有人报案,说家里丢了一个女婴,这才打了个激灵,跑来查看一二。 “起初啊,这妇人啥也不肯说,后来被属下一吓,才说了实话。也只说娃丢了,不敢惊动官府。” 百姓们普遍认为“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你别进来”,倒也可以解释那妇人为何不想报给衙门知道此事。她怕女婴找不回来,还得搭上孝敬银子。家里本就拮据,若被其夫君何有银知晓她不安生,准没好果子吃。 曲南一点点头,示意李大壮接着说。 李大壮接着道:“属下看这事儿有些古怪,便回县衙去,想禀告给大人。大人不在县衙,属下就四处去找。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原来大人去看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去了。属下不敢耽搁,就跑去求见大人了。” 曲南一站起身,他屁股底下的缺腿小马扎便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吓得那妇人又是一阵哆嗦。 曲南一拍了拍身上的灰,对那妇人说:“莫惊慌,走,带本官去那娃儿住的地方看看。” 妇人、女婴,还有何有银,都住在一张由木板搭建的简易床上。 那屋里有扇窗,却小得可怜,一个女人想要从那里钻进去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个男人的话,那就更无可能。 屋里的门,晚上是插上栓的,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贼人偷窃物件不会挑家里有人的时候下手,但若是偷女婴就不一定了。尤其是两岁的女婴,必然在娘的照看下,不会任其一个人在家。 只不过,谁会偷女婴呢?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还不能让她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思及此,曲南一问那妇人:“昨晚,你睡得可沉?” 妇人回道:“民妇肚里有个闹腾的,睡得并不沉。” 曲南一问:“没闻到异味?没听到任何声音?” 妇人寻思片刻,回道:“民妇只听到了夫君的鼾声,闻到了……闻到了夫君的脚臭味,和……和屁味。” 曲南一微微一愣,险些笑出声。他想到这妇人刚刚丢了娃儿,自己这笑来得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他生生地将笑意忍了回去,憋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甚是辛苦。 妇人见曲南一皱眉,误以为夫君的臭味残留在屋子里没散干净,于是挥动衣袖,试图让屋里的味道闻起来不那么难闻。 曲南一呆不下去了,勉强在寒酸的小屋里转了一圈后,喊上李大壮一同回到县衙。 第六十二章:曲南一与白子戚的奸情 吃过饭后,太阳也快落山了,曲南一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像一只渴睡的大花猫。 这时,另一名衙役由外进入内堂,与李大壮这般那般耳语一番。李大壮便对四仰八叉躺着的曲南一说:“大人,白子戚来送银子了。” 曲南一的眼睛一亮,点头,示意让他进来。虽说白子戚送银子不够痛快,但胜在持续不断。曲南一对今晚的青菜炒青菜极其不满意,这不,马上就有改善伙食的机会,他自然欢喜。 白子戚走进来的时候,曲南一已经端坐而起,且十分亲切地唤了声:“白茂才。” 白子戚敛衽一礼,道:“曲大人不必客气,唤我子戚便可。” 曲南一笑眯了眼睛,像一只得道成仙的老狐狸精。他说:“本官素来公私分明,待白茂才将罚银和赔银悉数上缴,你我二人才好论交情不是?” 白子戚绷着一张清秀的脸,点头称是。 曲南一发现,白子戚此人比花青染还无趣,若是那绿腰在,呵呵……这些无趣之人反而会变得十分有趣。想到绿腰,曲南一忍不住唇角上扬,心情愉悦。 这时,李大壮上前两步,回禀道:“大人,那何有银已被带到。” 曲南一既不想动地方,也没见白子戚有走的意思,便让李大壮搬了一块屏风,挡在了二人面前,用以隔绝何有银的视线。 不多时,何有银被带了进来,跪在了屏风前面。 曲南一问:“下跪何人?” 何有银没见过这阵势,一颗心慌乱得狠,却也知道可能是家中丢了小娃子的事被捅到了县令大人这儿,于是忙磕头回道:“小人何有银。” 曲南一问:“你可知本官让你前来,所为何事?” 何有银点头回道:“晓得晓得,大人叫小人来,是因为小人家里丢了女娃子。” 曲南一问:“昨晚你睡得可熟?” 何有银老实地回道:“回大心,小人白天累得狠了,一沾枕头就睡成了猪,啥都不知道了。” 屏风后面,白子戚将一百两银子推到曲南一面前。 曲南一微微一笑,道了声:“甚好。” 何有银一脸不解之色,他睡得熟,咋还得了一声赞呢?要知道,正是因为他睡得熟,才丢了小女娃的。虽说他不待见那女娃,但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血脉,丢了心里总归要不舒坦的。可县令大人竟然说甚好?这是什么道理?! 曲南一又问道:“你最近可与人结仇?” 何有银冥思苦想半天,摇头道:“没有,大人,小人没和谁结仇。” 屏风后面,白子戚见曲南一的皮肤甚是水润,以为他用了自己送的香脂,心中一喜,竟伸手捏了一下曲南一的手背。 曲南一震惊,大怒!他一拍桌子,喝道:“大胆!” 何有银吓得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差点儿吓尿了。他……他真的没有与人结怨啊,哪里就……就……就大胆了? 白子戚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大人没用在下送的香脂。” 曲南一没想到白子戚竟是因为要确认这茬而摸了自己的手背一下。有些荒唐,却荒唐的在点子上。只不过,他十分不喜罢了。 何有银蒙了,彻底蒙了,这……这屏风后面,怎么还有一个男人?两个男人有啥不能见人的,非得在面前当个屏风做啥?还有,送个啥香脂啊?谁送谁香脂啊?自己来得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何有银原本就蒙了,这会儿又被自己的想法绕得更蒙了。 曲南一挑眉看向白子戚,目光里有着明显的警告之意,缓缓说道:“白茂才真是令本官感动,顶着被绿腰撞伤的眼皮来看望本官,这是想要逗本官开心吗?” 白子戚的声音有些清冷,但说中的内容却格外火热。他回道:“都说笑一笑十年少,若子戚能愉悦大人,令大人容光焕发,也未尝不可。” 何有银吓傻了! 白茂才、白子戚,那后面的另一个男人,竟然是他! 这六合县里谁不知道白子戚的大名?所有的赌坊、所有的妓院,都是他开的。这人心黑手黑,可谓是无恶不作。他与县令曲大人,是……是啥关系?怎如此地令人毛骨悚然咧? 何有银觉得自己似乎被迫偷窥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关于县令曲大人和赌坊白老板的。 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会被杀人灭口吧?! 何有银颤抖了。 这时,曲南一冷笑一声,开口对何有银道:“下去吧,想起任何可疑之事,可速来回报本官。” 何有银顶着一头冷汗,慌乱地退了出去。结果,却因为脚软,左脚绊了右脚,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他惊恐万分,竟觉得是别人对自己下了黑手。他颤声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人什么也没看到!” 白子戚觉得莫名其妙。他站起身,从袖兜里掏出一盒香脂,放到了曲南一的面前:“子戚告辞了,曲大人保重。” 曲南一拿起香脂,打开,凑到鼻前闻了闻,笑了。还真是上好的香脂。 白子戚绕过屏风,走到何有银的身边,低头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其实并无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因为何有银一直喊着不要杀我,令他觉得奇怪而已。 然而,这一眼却吓坏了何有银,他拼命摇晃着脑袋,哆嗦道:“我不会说的,真的不会说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白子戚冷哼一声,走了,不屑理这个神经病。 曲南一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到何有银身边,问道:“你认识他?” 何有银连连磕头,惊恐地喊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曲南一皱眉,喝道:“本官问你,是否认识他?!” 何有银微微一愣,然后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总之就没个正常反应。 曲南一挥手,让其离开,心里却禁不住开始合计起来,他前脚让人去叫那何有银来问话,后脚来得却是白子戚。就好像有所预谋一样。 何有银在听到白子戚的声音后,变得十分不安,竟显得十分慌乱,口中还不停喊着什么饶命,没看见之类的话。这些话听起来有几分疯癫,但若细细思量便会发现,这不正是何有银知道真相、怕凶手杀人灭口的正常反应吗? 曲南一推开窗,眺望远处的残红,若有所思起来。 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种表现了。 曲南一尚不知,自己被自己的聪明害了一把。不过,自从胡颜出现,他被害的日子明显增多,也不在乎这一把两把的。都怪胡颜啊,把曲南一整得草木皆兵,看谁都有问题。 他左思右想后,觉得自己手中的线索实在太少,于是又叫来李大壮,询问道:“你在前来县衙的路上,听见一个声音说西头何有银家里也丢了一女婴。这个声音是男子的声音还是女子的?” 李大壮回道:“是个男子的声音。” 男子?可是那个神秘男子?那个神秘男子自从放火烧了县衙后就消失不见了。可曲南一却觉得,他并没有离开六合县。 曲南一问:“他的声音如何?” 李大壮回忆了半晌,努力总结着语言回道:“大人,这个不太好说。属下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倒也没啥感觉,可过后寻思起来,总觉得怪渗人的。那声音吧,好像从一个又冷又寒的地方传过来的,感觉上有些……有些不像人的声音。” 曲南一嗤笑一声,没有再问。人最大的特点,便是有思想,会想象。思善,则众生平等;思恶,则白骨皑皑;思鬼,则魑魅魍魉。这李大壮经妖女一事,怕是一有不解之事,便会将其归类为鬼怪作祟。看来,此妖女必须抓到,否则李大壮就会疑神疑鬼一辈子,还真是不省心啊。 也不知丢失女婴之事和那妖女有何关联没有?再者,那神秘男子此时又身在何处,是否在伺机而动? 若那神秘男人是个普通的宵小,他倒是可以安排衙役进行搜查,可那敢在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衣纵火行凶的神秘男子,怕就是那致使整个青苗村村民不敢见光的罪魁祸首。此等手段,他若派衙役们前去搜查,搜查不到还好,若是搜到的话,这些衙役们怕是要集体遭殃喽。 然而,他曲南一又岂是善于之辈?怎会轻易放过那些挑衅狂徒? 他放出两种流言,一是说那山魈腹中藏要惊天宝藏的钥匙,二是说那山魈腹中有颗可以飞身成仙的天珠。既是流言,自然不好过于统一,那样便失了流言的意义不是?呵…… 假亦真时真亦假,此番火候,他素来把握得极好。 他有种直觉,那妖女就藏在六合县内,不曾离去。若假山魈就是女祭祀,那么,她盘旋在此地,一定有所图谋。既然如此,他便不能让她走出六合县! 如此,甚好。 想必不日那女就会被人搜出,开膛破肚!届时,那神秘男人也会出现,方便自己一网打尽。也正是因为神秘男子的手段了得,所以他才会拉拢花青染,请他出来降妖伏魔,并号称神秘男子与山魈一样,皆是从艳山上下来的妖物。 若是那花青染学艺不精,被妖女和神秘男子打死打伤打残,剩下的事,自然有张天师去处理,自己倒是要落得一个清闲自在喽。 哎呀呀,他很期待呀。 第六十三章:呦呵,胆子不小! 唐悠支着脑袋,小茹揉着膝盖,唐倩捂着肚子,绿腰捧着香炉,一行人怪模怪样地随同唐老爷回到了唐宅。 华姨娘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唐老爷没好气地道:“问什么?开饭!” 华姨娘忙应了声,唤丫头上菜。 唐倩说:“爹和姨娘慢用,倩儿身子略感不适,回屋歇着去了。” 华姨娘关心地追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可要唤大夫来瞧瞧?” 唐老爷挥手道:“去吧去吧。” 唐倩施了一礼,转身回屋去了。 小茹一瘸一拐地跟在唐倩身侧,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小姐,都是小茹不好,小茹力气不足,害小姐摔了一跤。不不,小茹的意思是,是小茹没有力气,不是小姐重。小姐那么纤细,那么漂亮,就跟画中仙子一般。小茹瞧着,就是那个叫什么花如颜的,也赶不上小姐好看呢。她呀,真是平白糟蹋了个好名字。小姐这样的美人儿,才应该配上那样的名儿。” 唐倩瞥了小茹一眼,淡淡道:“可我怎么觉得,那花如颜更胜我一筹?” 小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才不是呢。在小茹眼里,小姐才是最美的。” 唐倩唇角带笑,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小茹的额头一下。 这一下,终于让小茹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觉得她家小姐不会因自己摔了她而秋后算账了。 小茹也正是青春好艾的年纪,眼睛提溜一转,便笑嘻嘻地对唐倩说:“小姐,小茹瞧着,那花家的人长得可真是个顶个的好看。尤其是那位花公子,不说不笑的时候吧,就好看得令人不敢直视。他笑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么……那么的,哎呀,小茹嘴笨,不会说了,反正就跟仙人一样好看呢。”她见唐倩并不不悦,便接着讨好卖乖道,“要小茹说,也只有那样的公子才配的上小姐这样的美儿呢。” 唐倩伪怒,呵斥道:“这事儿岂容你浑说?!还不快快闭嘴,小心掌嘴!” 小茹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小茹搀扶着唐倩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后,便去厨房端饭给唐倩吃。 饭厅里,唐悠吃过午饭,心满意足地捂着笑疼的肚子,回屋午睡去了。绿腰回了下人房,将香炉随手放在破旧的几上,转身去找厨房找饭吃。 厨房里,小茹正比手画脚地给厨娘和红袖讲诉今日的所见所闻。那宅子是如何如何的好;那花公子是如何如何的俊美;那绿腰是如何如何的讨厌,不但给主人丢了脸,还因丑人多作怪,得了那么多的赏银;她小茹是如何如何的忠心护主,甘愿当凳,给主人争脸面。瞧这膝盖都跪青了,却连一个铜板也没得到。 绿腰走进厨房时,厨娘正将给唐倩做得饭菜装进食盒里,递给小茹。红袖捧着碗,一边听小茹在那里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一边往嘴里塞着菜。 灶台旁,还有一只大碗,碗里装了菜和一个粗面饼子,看样子是厨娘给绿腰留的。 绿腰伸手去取那个碗,红袖突然怪叫一声,吓得小茹忙转身去看。小茹手中拎着食盒,一下子就将那碗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茹看见绿腰,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皱眉喝道:“你做什么?大白天的装鬼吓人吗?”低头看了眼地上碎裂的饭碗,用脚尖踢了一下,啐了一口,尖酸道,“哎呦呦,这粗茶淡饭的怎么能入得了你的口?你那口可是贵人的玩物,专能哄着贵人的彩头呢。可不能吃这粗糙的东西,仔细硌崩了你的牙!”说完,拎着食盒,欲撞开绿腰,扬长而去。 却不想,她牟足了劲儿的一撞,却没有撞到绿腰,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食盒倾倒,汤汤水水地洒了一地。 小茹哎呦哎呦地叫着。红袖忙上前两步,将小茹搀扶了起来。小茹扬起手,就要掴绿腰一巴掌。绿腰向后退开一步。 小茹的巴掌落空,气得跳脚骂道:“你个贱蹄子,你给我等着!你故意绊倒我,就是不想让小姐吃饭!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大小姐的丫头,就敢这么欺负二小姐,我这就去告诉华姨娘,让你好看!”喊完,一跺脚,一扭头跑了。 绿腰弯下腰,将食盒捡起。 那厨娘知道小茹是个碎嘴的,有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未必可信。至于这个绿腰,接触的时间尚短,看不出品性如何。只单说她得罪了小茹,小茹到华姨娘那里告恶状,这事儿又关系到了二小姐,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此时,见绿腰将食盒捡起,以为她要拎着食盒去追小茹,便道:“去吧去吧,去给小茹赔个不是,哪怕让她打两下,消消气,这事儿啊也就翻过去了。在这唐家,你管怎么还能有口饭吃,真被赶出去,不得活活儿饿死!” 那绿腰也不搭话,拎着食盒转身便走了。 厨娘摇头道:“真是个傻葫芦!” 红袖小声道:“在她眼里,怕是瞧不起你我呢。” 厨娘瞥了红袖一眼,没有说话,但表情明显已经有些不悦。她好心提醒绿腰,她傻,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若因她得了主子的赏识就瞧不起自己,那却实属不该。人呐,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 不多时,小茹引领着华姨娘往厨房方向快步而来。 小茹还边走边上眼药:“小姐这几日便没有食欲,很少进食,难得今日厨房里做了她爱吃得菜,小茹正要端了给小姐送去,却不想,那绿腰竟然仗着自己是大小姐的丫头,伸脚绊倒了小茹。小茹痛些没什么,可惜了小姐爱吃的那些菜。” 小茹絮絮叨叨地告着状,华姨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抬手指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小喜说:“去把浆洗婆子给我叫来!” 那浆洗婆子生得五大三粗,寻常两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家里的男子和儿子,都曾被她打得嗷嗷直叫。 小喜领命,一溜烟跑了。 唐家不大,人也不多,不消片刻,小喜便将那浆洗婆子叫来了。 浆洗婆子知道华姨娘要用自己的力量,便操了根洗衣服用的木槌,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华姨娘站在厨房门口,喝问道:“那个贱人呢?!” 厨娘回道:“刚才看着她拎着食盒走了,想必是去追小茹了。”抬头扫眼小茹,见她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小茹道:“没准儿那贱人是怕了,拎着食盒去讨好小姐了。可小姐是多么金贵的人儿,哪能吃那些掉到地上的脏东西,再坏了肚子可如何是好?” 花姨娘对厨娘扬声道:“你且跟来。” 厨娘忙擦了擦手,跟在了花姨娘的身后。 红袖见有热闹看,忙跟了上去。 于是,一行人又气势汹汹地涌向了唐倩的屋外。 华姨娘进屋后不见绿腰,这火气倒是灭了几分。 唐倩问清楚原委,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便穿上了鞋子,同众人一起寻找起了绿腰。 众人大张旗鼓地搜索着人,到底是惊动了唐悠。 她皱着包子脸,火气很大地推开房门,嚷嚷道:“做什么不让人睡个好觉?!” 红袖卖乖,忙小跑到唐悠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不想,唐悠竟然笑了。看看,看看,绿腰果然是自己人呐!这吃个饭都能整出这么个阵仗来欺负唐倩,不错不错,办得好,有前途! 这时,那浆洗婆子拍开了丫头们共住的小屋,看见绿腰正坐在床沿上,吃着为唐倩准备的菜。 那菜汤虽然洒了,但菜却还在盘子里。 她见众人气势汹汹的样子,眼中闪过玩味,她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筷子头的大米饭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咽下。 浆洗婆娘有些发蒙,回头看向华姨娘,粗声问:“打不打?” 华姨娘那原本消了三分的气瞬间暴涨了三十分!她柳眉一竖,尖声怒喝道:“打!给我打!往死里打!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偷吃主家的饭菜!打!打死了活该!” 浆洗婆子得了命令,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兴奋得鼻孔都张开了。她朝蒲扇般的大手里吐了口口水,然后攥紧木槌,冲着绿腰阴测测地一笑,抬腿就往屋里冲。 唐悠见此,立刻大喝一声:“站住!不许动!今儿,谁敢动绿腰一下试试,小姐我打断她的狗腿!”说完,还示威般扫了华姨娘和唐倩一眼。 那浆洗婆子冲得太猛,停得又太急,结果收势不住,直愣愣地扑向了那张破几,一脑门狠狠地磕在了香炉上。 绿腰下地,一手推开了那浆洗婆子,将香炉拿到眼前看了看,见其并没有被磕坏,这才自言自语道:“还挺结实。” 众人听她此言,纷纷气了个倒仰。若非下人房里太过狭窄,华姨娘都想冲进去亲自动手狠捶绿腰。她气得胸口起伏,感觉自己好像要爆裂开来。 第六十四章:气死人喽 浆洗婆子晃了晃斗大的脑袋,只觉得脑门上似乎长着一个什么东西,而且在越长越大。 绿腰弯下腰,用食指搓了一下浆洗婆娘脑门上的那个大包,浆洗婆娘痛得哎呀一声,连声喊着:“疼疼疼疼疼……” 绿腰笑着站直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青铜香炉,走至门口。 浆洗婆子瞪着绿腰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悄悄凝聚起一身的力量,撒腿就往绿腰的后背上撞。 绿腰看似不紧不慢的动作突然加速,身形利索地往右边快速一移,浆洗婆子便以猛虎扑食之势将华姨娘扑倒在地,华姨娘连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 小茹反映极快,尖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绿腰杀了华姨娘啦!” 唐倩两眼一翻就要昏倒,幸亏小喜眼明手快将其搀扶住。 厨娘去拉浆洗婆子:“快起来,快起来,姨娘被你压在身下了。” 浆洗婆子知道自己闯祸了,双腿发软,竟在爬起来后又跌了回去。 这一下,成功将昏死过去的华姨娘疼醒,并发出尖锐的嚎叫:“啊!!!”声音绕梁,不绝于耳。 唐悠皱眉喝道:“别喊了!鬼叫什么?叫得人脑仁疼。” 唐倩扑到华姨娘的身上,失声痛哭:“姨娘啊姨娘,你可安好?” 华姨娘颤巍巍地爬起来,拍了拍唐倩的后背,忍着痛,细声细语地安抚道:“无碍无碍,小姐莫要伤心哭泣,仔细红了眼睛。”转而瞪向浆洗婆娘,狠狠地剜了一眼。 浆洗婆娘跪地求饶:“姨娘饶命、姨娘饶命,是那绿腰使坏,婆子才一不小心撞上了姨娘。” 华姨娘抿了抿凌乱的头发,冷冷地看向绿腰,咬牙道:“你个贱婢,是想要我的命吗?!” 唐悠撇嘴道:“又不是她撞的你,你冲她去干什么?” 华姨娘气急,一连串地咳嗽起来。 唐倩拍着华姨娘的后背,为其顺气:“姨娘,算了吧,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小茹想了想,小声嘀咕道:“那绿腰绊倒了小茹,抢了二小姐的饭食,自个儿躲在屋里偷吃。姨娘派人来寻,她还故意生事,害得姨娘差点被撞死。” 唐悠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道:“哪里有那么娇贵?撞一下,死不了。” 华姨娘怒不可遏,拔高了声音,喊道:“大小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太过纵容你的丫头了!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偷吃小姐的饭菜不说,还故意使坏,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此等恶毒的丫头,传出去,不但丢唐家的脸,还会有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大小姐的名声,怕是要坏得不能再坏了。想嫁个好人家,呵呵……怕是妄想喽。” 唐悠想想花青染,又想想自身,底气一下子跌入凹地。 华姨娘在心里冷笑一声,指着绿腰道:“此等恶奴,先打她二十大板再说!”转头,揪扯出厨娘,“你去,给我狠狠地打!” 厨娘踌躇不决,一个劲儿地给绿腰使眼色,让她快点儿跪地求饶,好免了这一顿打。 绿腰最是不喜欢这些宅院里的女人勾心斗角,也懒得装憨,淡淡道:“姨娘同奴,不过是个玩物。大小姐身边的人,岂容你一个奴才处置?” 此话如同一节炮竹硬生生地戳进了华姨娘的心里,然后砰地一声,将她的心炸得一片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这句话仿佛给唐悠点亮了指路明灯。 是啊,华姨娘就是个玩物,是奴,凭什么处置她的人啊?! 唐悠挺直了腰板,轻蔑地扫了华姨娘一眼,刻意沉下嗓音,冷声道:“华姨娘,绿腰是我的人,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决定,你还是赶快回屋去给老爹缝个鞋底,裁双袜子,尽个当妾的本分!你若还在这里胡闹,休怪我家法伺候!” 华姨娘的一张俏脸被唐悠训得通红,一双妩媚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冷箭般射向绿腰和唐悠。她想争辩什么,但妾的身份注定她不敢多说什么。若她在这里混闹,被人抓住了把柄,倩儿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毕竟,倩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待那大户人家想要娶妻,自然会将她这个姨娘的名声考虑在内。她,不能给倩儿抹黑! 华姨娘不再争辩,却用眼神示意小茹为主子说上两句,不能就此弱了势头。 小茹见华姨娘都不是绿腰的对手,就不想出这个头了,但在华姨娘的淫威下,她又不敢拂逆她的意思。于是,她咬了咬下唇,一狠心,上前一步,对绿腰道:“绿腰,你故意绊倒我,又不问自取二小姐的吃食,后又打伤浆洗王婆子,你这样行事,闹得众人不得消停,害得大小姐连午睡都不得安生!”一转身,噗通一声跪在唐悠面前,声泪俱下道,“大小姐,你一定要为大家做主啊!绿腰这么欺负人,让大家可怎么活啊!眼下,大小姐还在家里呢,她就如此嚣张跋扈,若大小姐外出,大家还不得被她欺负死?!求大小姐做主!” 唐悠被捧得高高的,自然有些晕乎乎的。这种被人仰视、依赖的感觉太好了! 唐悠轻咳一声,看向绿腰,本想让她给大家道个歉,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绿腰那沉静的样子,她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真是,奇了怪了。 唐悠又咳一声,对众人道:“绿腰自有不对,该罚。但她今天为我争了脸面,也是要赏的。这功过相抵,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以后,谁都不许拿这事儿做文章,更不许把这事儿往外面传。要是让我知道谁乱嚼舌根,我就……哼,我决不轻饶!”说完,一甩袖子,昂首阔步地走回屋去。 小茹知道自家二小姐是个不管事儿的,尤其不是不会和大小姐顶撞,便一撇嘴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绿腰一眼。 绿腰对小茹视而不见,甚至连句回击的话都不曾出口。 小茹觉得自己似乎比华姨娘厉害了那么一点点。你看,就连绿腰都不敢和自己正面交锋,还不是因为自己口齿伶俐、聪明无比,说得她哑口无言?! 小茹有些骄傲了。 第六十五章:封云起 唐悠回屋后,本想补眠,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寻绿腰,却发现绿腰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墩上,抱着一只鸽子,正在喂它食。 唐悠好奇,探头一看,问:“哪儿来的鸽子?” 绿腰憨憨地回了句:“飞来的。” 唐悠咽了一口口水,舔脸道:“给我吧,炖了吃。” 绿腰用手指在鸽子的身上一弹,那鸽子便飞了起来。鸽子腿上还绑着一个小巧的信桶,不知飞去了哪里。 唐悠惊叫一声,忙张牙舞爪地去抓,却是连根毛也没薅到。她望着那远去的鸽子,训斥道:“你真是蠢笨,连只鸽子都抓不住!” 绿腰望着那只鸽子,轻叹一声,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正色道:“你想吃人不?我给你抗一个回来?” 唐悠见绿腰眸光幽幽,感觉她不像说笑,心中突然一寒,干笑道:“不……不了。” 绿腰要回屋,唐悠突然喊道:“喂,绿腰,陪我出去走走。”转而又扬声喊道,“红袖,出来!” 红袖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她的动作挺特别,就像一只兔子成了精般,还一蹦一蹦的。 红袖、绿腰,两位极丑的丫头,加上一个浑圆肥胖的唐悠,一同招摇过市了。 这个时期对男女之防并不那么严厉,尤其是在经历了牝鸡司晨、女子主宰政权之后,对女子的行为便没有那么苛刻了。在街上行走的女子不少,只不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会带上幕篱,稍微讲究了那么一点点儿而已。 红袖看出绿腰在唐悠的心里有点儿不一样,便急着争宠起来,一会儿给唐悠打扇,一会儿掏出帕子要给唐悠擦汗,唐悠嫌弃她的帕子脏,一巴掌拍掉了。 绿腰静静地跟在唐悠的身后侧,如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般,静静行走在天地间。周围的热闹与她内心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就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眼前的浮华,既走不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也无法被那些鲜活触动心弦。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尽管,为了心中那个执念,她固执地活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今日,看着华姨娘等后宅女子在那里闹腾,她虽不耐烦,却隐隐有些羡慕。华姨娘也好,唐悠也罢,总归是有一个活着的目标,想要掌控唐家的主权。这种在她看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是她们每日一言一行都要拼斗的方向。在她的世界里,她们无疑是小人物,却……活得那般鲜活。因得而喜,因失而痛,因郁而怒,而情而悲…… 回首自己的过往,永远是在想办法活下去,然后寻回祭品,完成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祭祀。 然而,寻找了太多个日日夜夜,苦等了太多个岁岁年年,她现在竟然已经有些记不得那人的样貌。若是自己真的能找回他,他是否容颜依旧?就像自己这般,君不来,不敢老?呵…… 胡颜,哦,她现在是绿腰,绿腰想,若有一天,她真的了无生趣,便会坐在曲南一的床边,告诉他,她就是他一直想要处之而后快的那个妖女,然后请他选择一种最想杀她的方式,再然后,她偏不按照那种方式去死。 呜,她实在是太快了。 其实,活着也不是那么无趣。至少,她还知道,有一个男人一直惦记着她,心心念念着她,想她……死! 嘿,不对,不止一个曲南一啊。她还有花青染。这倆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极重,从花青染不远万里追来六合县,就可见一番。被两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如此惦念,真的好吗?呵呵…… 绿腰自娱自乐,心情瞬间充满阳光。 她抬起头,勾起唇角,笑了。 这一抬头,吓得几位路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抬头,恰好看见一队人马由远及近,粗略一看,竟有二十一骑! 乖乖,好大的手笔! 那队人马皆骑着皮毛黑亮的高头大马,穿着简单便捷的黑衣,系了拉风的红色披风,在纵马奔驰间,如同扬起了烈焰红帆,煞是醒目夺人。 那策马在众骑之前的第一人,穿着以烈焰图纹勾边的黑色骑装,外套同色大袍,在风中烈烈飞舞。 凌乱的黑发并未束起,任其在风中飞舞,张狂可见一斑。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如同成熟的小麦,引得饥饿的女人们攀爬而行。 那人斜眉入鬓,颜如墨画。五官深刻,气宇轩昂。眼如深渊,黑如曜石,整个人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之色。他的鼻若匠人精心雕琢而成,挺拔如峰。唇线清晰,唇瓣略薄,端得是疏狂清冷。左耳垂上一颗红色朱砂痣,仿若一颗宝石耳钉,红得有些妖艳,令人不敢直视。 这六合县何曾出过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路人都看得痴了。 唐悠长大了嘴巴,呆愣愣地望着那人,直到这一对人马飞奔而过,她这才回过神,吐掉一嘴的灰,啧啧道:“这六合县当真是有宝藏的。”不然,怎会有那么多的俊美男子都往这儿跑?县令曲南一可谓是风流人物,花青染那就是一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那白子戚虽说是个狠的,但那相貌在这六合县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清奇冶艳,这刚刚策马狂奔而过的男子,那份睥睨天下的狂傲不羁,得令这六合县里多少个小娘子夜不能寐啊?! 唐悠的心跳有些过速,她感觉整个人有些发晕。为了保持这种为美男子心跳的感觉,她决定去听幺玖唱戏。 那幺玖现在改名叫燕归了吧?不管他叫什么,那人绝对是一个艳绝天下、风骚酥骨的妖精!只听说他重新扛起了燕家戏班,却一直没机会听他唱上那么一嗓子呢。 唐悠一想到可以近看燕归,就兴奋得难以自持。 她挥动胖手,嚷嚷道:“走走走,咱去听燕归唱戏。”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绿腰并没有跟上来。 唐悠回头,见绿腰正背对着自己。她有几分气恼,大步走至绿腰面前,刚要呵斥,却在瞧见绿腰的样子后,愣住了。 一滴清泪,沿着绿腰的眼角缓缓滑落,就像一道溪流缓缓滋润过干涸的大地,在那画着浓妆的脸上流淌出一片水润细腻的痕迹。此刻,唐悠在绿腰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神情,她仔细想了很久,才如梦初醒,将其定位为——生机。 是的,生机。 唐悠买来绿腰的日子不长,但却隐隐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心软、爱哭的人。甚至可以说,绿腰是一个狠心的憨傻。她可以不停咀嚼着东西,也可以面无表情地被人唾骂,还可以傻呵呵地望着天上飞燕,但唐悠从来就没觉得绿腰是好欺负的。咦?这话头怎么又扯到绿腰容不容易被欺负上面去了?唐悠发现,她今天的情感有些泛滥成灾了。先是被美男子刺激到,现在又被绿腰的眼泪戳中心口窝,明显的凌乱了。 唐悠暗唾自己一声呆瓜,略显不自然地问:“绿腰,你怎么哭了?” 第六十七章:绿腰落泪回忆杀 “哭了?”绿腰有些不可置信,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而过,见手指间沾了泪水的痕迹,竟是微微一愣,眼中神色变化莫名,仿若风起云涌般跳跃着,最后竟化作一声轻笑,肯定道,“哭了。”说完,又朝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些被层层包裹好、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珍贵美好,若昙花般悄然绽放,一眼一言一百年。 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十分调皮捣蛋。她爬到树上掏鸟蛋时生龙活虎,待下树时却畏首畏尾,不敢动作。她蹲在树上,见一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由树下走过,忙摆动着小胖手,喊道:“哎哎哎,哥哥,好看的哥哥呀,你等一下。你抱阿颜下去好不好?阿颜把鸟蛋分你一个吃哦。” 男子大约十七八岁,他抬头望向树上的小女孩,一张鬼斧神工般的俊颜便闯入了小女孩的视线。 小女孩张开小嘴巴,一滴口水沿着她那粉嫩的柔唇滑落,贴着男子的鼻尖滑落到地上。 在男子黑曜石般的目光注视下,小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羞涩。她用手背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嘴巴,又使劲儿吸了吸口水,探头对男子说:“哥哥,咱俩结成契约好不好?”她见男子没有反应,便开始努力推敲起自己,“哥哥,好看的哥哥,我叫阿颜哦,我就是天下间最好看的颜色,你选择我一准儿没错!阿颜很聪明的,学东西快,悟性高,一准儿能……啊……” 小女孩太兴奋了,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掉下大树。 男子伸手接住小女孩,说:“下次不要这样。” 小女孩的脸红了。因为,她知道男子为何会这样说。因为,她刚才蹲在树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男子竟收回目光想走,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假装脚滑坠树。 此刻虽然被男子戳穿,但小女孩却像只小狐狸般笑眯了眼睛。目的达到了,其他不重要。 小女孩正在自得,男子却突然松开双手,仍小女孩以自由体落地。 小女孩的屁股着地,痛得呲牙咧嘴。 男子转身便走,不留任何情面。 小女孩瞧着碎裂在自己肚子上的鸟蛋,气急败坏地吼道:“我的蛋碎了!”她见男子仍及不搭理自己,便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撒腿追上男子,拦住他的去路,酝酿起情绪,怒喝道,“蛋碎了,鸟没了;鸟没了,鸟娘鸟爹要伤心了。鸟娘鸟爹伤心了,就再也生不下鸟蛋了,你却把它们的孩儿扼杀在蛋壳中,让它连见自己爹娘一面的机会都不给,这种行为令人发指,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男子微愣,半晌,似是轻叹一口气,反问:“你想怎样?” 小女孩狡黠一笑,道:“和我结成契约吧,小哥哥。我会善待你的。一辈子,对你好。” 唐悠推了推绿腰的肩膀:“喂喂喂,你想什么呢?” 绿腰脑中的画面消失不见,那些最珍贵的回忆成为碎片。 不过不要紧。 小哥哥,阿颜找到你了。 绿腰难以自制,身子在轻轻地颤抖。她垂下眼睑,低低地笑了。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隐隐震动得耳膜嗡鸣。一身粗布衣裙的她,张开双臂,仰天大笑,那样子竟仿若站在万山之巅,坐拥江山美男般畅快酣然!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很多人被绿腰的气场所折服,但现实往往很骨感,一片烂白菜帮子砸在了她的脸上,一个脾气明显不大好的老太太骂道:“鬼嚎个啥子咧?吓死老太婆,你要抵命的,知道不?!”狠狠瞪了绿腰一眼,挽着小筐,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了,嘴里还不忘嘟囔道,“丑娃多作怪。” 绿腰从脸上抓下烂菜帮子,笑骂道:“你个死老太婆。”声音中,并无恶意。 唐悠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打通了任督二脉,看谁都透着诡异了。她被绿腰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寻思了一会儿后,才询问道:“绿腰,你认识那个男人啊?他该不会是你以前的相好吧?”说完,自己嘿嘿地笑了起来。很显然,她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 绿腰心情很好,竟点头应道:“是啊。” 唐悠的笑突然打结,直憋得她脸红脖子粗,猛地拔高,在原地蹦了两下,将气儿弄得顺畅后,这才神秘兮兮地靠近绿腰,压低声音问:“真是你相好?”不待绿腰搭话,她又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没背过气去。 绿腰望着唐悠那一堆乱颤的肥肉,也不着脑,竟跟着笑了。 唐悠笑够后,伸手拍了拍绿腰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安慰道:“绿腰啊,你别难过,虽然你长得丑了些,但好歹还是个女子。等小姐我哪天找到了姑爷,也寻摸个小厮给你。”伪装出一脸凶像,“他若不肯,小姐我打断他的狗腿!”贼兮兮地一笑,大包大揽道,“你就放心吧!只有有小姐我在,包管不叫人欺负了你去。”挥动胖手,“走啦走啦,再看下去,那人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别看了,走,跟小姐我看戏去!”转身,边走便嘟囔道,“这六合县是要翻天了。这美男子再多来几个,我这颗心啊,都要塞爆了。”说着,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绿腰勾起唇角,心情愉悦地闲聊道:“心宽能盖通天宝塔。” 唐悠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绿腰,激动道:“绿腰,知己啊!想不到,你才是那个懂我的人!是了是了,若我心胸宽广……”伸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便能盖一座高楼,可以住进去很多很多美男子。哈哈……哈哈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人怎可说我是花痴?我爱看美男子,又关她们何事?那些伪善伪贞洁的女子,不过是嫉妒我敢爱敢恨罢了!” 绿腰望着兴奋的唐悠,十分中肯地点了点头:“你喜欢谁,是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唐悠就像得到了大人物的肯定,立刻挺起了胸:“那是!绿腰,本小姐知道,你是个好的,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很好,以后跟着小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胖手一挥,“走,我们去听燕归唱戏。他若唱得好,小姐我就赏他!大大的赏他!” 红袖见那女仆二人有说有笑,却将她一人隔绝在外,这种不受宠的感觉,十分不好。她忙上前两步,咧开嘴,笑着问唐悠:“小姐,吃些糕点可好?” 唐悠扫她一眼,并未回话,转头接着和绿腰说笑。 红袖咬了咬唇,又向前凑了凑,道:“小姐,可想吃肉包子?” 唐悠回过头,瞪眼道:“你再唠叨,小心我踹你!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一边去!” 红袖含泪退下,在心里咒骂绿腰不得好死,唐悠直接胖死! 第六十八章:白子戚掠杀绿腰 燕家戏班没开戏,燕归被临县请去唱曲了。 唐悠没见到美男子,化悲愤为食欲,将街边小吃挨个光顾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家里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身后竟然少了一个人! 咦,绿腰去哪儿了? 唐悠问红袖,红袖也是一脸茫然,怎么走着走着就少了一个人呢?莫不是,她偷跑了?哎呀,想想就激动啊。偷跑好啊,抓回来,腿打断! 红袖的眼珠子一转,便小声嘀咕道:“奴好像看见那绿腰故意落后几步,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想到,她还敢偷跑!” “啪!”唐悠轮圆了胳膊,直接掴了红袖一个大耳光。她凶悍地骂道:“说你缺心眼都抬举你!想要往绿腰身上泼脏水,也要有那个脑子。小姐我待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偷跑?你当她像你一样,长得跟兔子精似的没脑子?!” 红袖捂着脸,噼里啪啦的掉眼泪,抽搭道:“她……她还没奴长得好看咧。” 唐悠气笑了,抬手指着红袖的脑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解恨。 与此同时,胡颜被人套上麻袋,扔进了车厢里,一路颠簸去了艳山。 按理说,绿腰的功夫虽不至于称霸武林,但对付三四个壮汉却是不成问题。更何况,她本身颇有手段。要说她被人掠走,实属大意与意外。 绿腰今天格外开心,眼中看见的便是风景,耳中听到的就是仙音,就连那看不见听不见的风,都变得风情万种缠绵悱恻。 唐悠说要去听幺玖唱戏,她跟着;幺玖没在戏班,唐悠说要去吃遍整条街,她陪着;唐悠一口气干掉六碗云吞的时候,她有些无聊了。她想找个地方打扮一番,然后寻个合适的时间,以惊艳之姿,出现在小哥哥的面前。 许是近乡情怯的原因,她苦苦寻了他那么多年,此刻竟然有些不敢上前,只能陪着唐悠东走走西逛逛,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情绪。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他远离。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二人在一起。那个曾经出手干预的人,身体已经被她挫骨扬灰,魂魄更是被她打得七零八碎,不得入轮回道,只能化为一捧尘灰,飘散在阴间奈何桥上,生生世世被众鬼怪撵踩。 胡颜想到过往,便分了神,待她意识到有危险的时候,后颈处已然挨了一下,人也随之昏迷了过去。 动手之人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做这种事情的人,手脚利索得不行。一人打昏绿腰,并十分迅速地用一根长绳束缚住她的手脚。一人将绿腰扛起扔进等在不远处的马车内。马车里坐着一个人,因天色将黑的原因,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那一身的玄色锦缎衣袍,在车厢里黑得发亮。马儿撒腿奔跑,绿腰佝偻在那人脚下,颠来颠去。脸蛋不时擦过那人的黑色靴子,蹭下一片红红白白的诡异颜色。车厢里昏暗,那人倒是尚未发现。 马儿一路狂奔,绿腰在颠簸中醒来。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先感觉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及周边环境,并确认了自己被捆绑的事实。除此之外,车厢里还有一个人。那人的脚就在自己的嘴边,是一口咬下去好呢,还是继续装昏好?其实,这两样都不是好选择。这一口咬下去,那人是疼了,但自己的嘴巴还要不要用来吃饭?最重要的是,咳……她找到小哥哥了,这嘴巴明显有了比吃东西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哎呀,一想到她观摩过的那些绘本,就越发觉得要保护好自己的嘴巴才行。 得,不玩了,无论抓她的是谁,她都不和他玩了。眼下,去找小哥哥比什么都重要。 绿腰张开眼睛,缓缓坐起身,一边用指甲去割捆绑着自己的绳子,一边扭头去看绑了自己的男人。 却不想,那个男人十分敏感。他原本在小憩,可当绿腰看向他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睛,看向绿腰。 四目相对,绿腰乐了。 感情还是个老熟人啊。 白子戚、白茂才,怎么就这么急着上赶子找虐呢?当真以为谁都是好欺负的? 白子戚面无表情,看见绿腰瞧见自己也不紧张,完全当绿腰是个死物。只不过,这个死物有些丑陋罢了。他最不耐烦与这些丑物打交到,若非不允许一个贱婢在惹怒自己后还能逍遥自在,他还真不想与其计较一二。 今天,也是绿腰倒霉。 白子戚刚从曲南一那里出来,正要回自己的赌坊,却看见唐悠带着红袖和绿腰在市井里大吃大喝。那幅画面,嘶……简直是惨不忍睹。唐悠二百来斤的体重,左手抓着包子,又手拿着糕点,一路左摇右晃地边走边吃。她身后跟着长得像兔子精的红袖,和丑到惨绝人寰的绿腰。兔子精红袖的口水泛滥成灾,需要不时吸溜一口,才能防止其坠落胸前。丑女绿腰魂游天外,那一双小小的倒三角眼里,竟泛滥出潋滟的光,看样子是思春了。 白子戚一阵恶寒啊。他当机立断,派人打昏绿腰,将其塞进车厢,誓要将这个丑女送去轮回。这世上不是容不下丑人作怪,而是他白子戚不喜欢这个人而已。处理个人,难道还需要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成?嗤…… 他原本想着处理掉绿腰即可,可这会儿看见绿腰醒来后,竟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就不能淡定了。 白子戚心生不悦,已然不能忍受与如此丑人同在一个车厢里,于是抬脚就去踹绿腰。 绿腰正要用指甲划开捆绑着自己的麻绳,却见白子戚突然发难,再也顾不得划开麻绳,忙手脚并用地往前一蹿,闪身抱住他的腿,伸出手指就去划他的命根子。 就在此时,马车一个颠簸,绿腰的指甲沿着白子戚的裤裆,轻轻地划了一下,并未像她预计的那样,直接入肉三分。 白子戚只觉得自己双腿间一阵清凉,好似……裤裆开线了。 就在此时,车夫突然一个急停,白子戚和绿腰因使力的方向不一,却在惯性下被迫撞到一起。马儿嘶鸣,车厢震动,二人在挣扎间扭做一团。 车夫路遇巨石,被迫紧急勒停马匹。他怕白子戚受伤,待马儿安静下来,立刻扭身掀开车帘,询问道:“白爷,您没事……”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舌头打结了。 车夫万万没想到,车厢里竟是如此诡异的一幕。 白子戚的头不见了! 不是他的头被砍了,而是他的头埋在了绿腰的胸前,被绿腰的双手双脚环抱着。 绿腰整个人都挂在了白子戚的身上,既像要将他憋死在自己的身上,也像要将自己送进他的唇舌间。 白子戚的双手托着绿腰的屁股,用力掐着,口齿不清地威胁道:“放手!再不放手,我便将你臀部上的肉,生生地掐下来两大块!”再不放手,他就要憋死了! 绿腰忍着痛,收紧屁股上的肉,呲牙咧嘴道:“想用你的脸换我的屁股?做梦去吧!”嘶……真疼!你个龟孙子白子戚,真他娘地敢下狠手掐你祖奶奶! 绿腰心中骂娘,神经上却愉悦到开花。是的,真疼。疼得好疼得妙啊。自从看到了小哥哥,她一直魂游天外。也曾想做件傻事,掐一自己一把,看看疼否?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不敢。生怕这又是黄粱梦一场。这孙子下手够重,自己是真真儿地确定了,这不是梦。 车夫不淡定了,想要伸手去拉绿腰,可白子戚却挡在了车门前。车厢矮小,他又钻不进去,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白子戚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怕是再耗下去,自己会死在这个疯婆子的手中。自己的命与其相屁股相比……他一定是魔障了,不然怎么会拿那种东西做比较?!简直是岂有此理! 白子戚妥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被绿腰捂得严实,只能点头表示妥协,并率先松开了掐着绿腰屁股的双手。 只是他这一点头,就蹭到了不该蹭的东西,绿腰脸色一沉,在松开白子戚之前,又用力压了一压他。若非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宜暴露,早就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让他为这六合县的鲜花奉上一捧尸肥。 绿腰的行为只是下意识的,却造成了白子戚的误会。 他感觉绿腰四肢并用抱着自己的头,且在松开前还将胸部贴着自己的额头蹭了蹭。白子戚心中鄙夷,暗道:这丑东西看着憨傻,竟也是一浪荡货!若她长得不那么丑陋,送去自家的妓院,倒也能派上用场。当然,像绿腰这种丑陋至极的女子,也不是无人问津。那些有着特殊嗜好的人,专喜她这种类型。挑战至极的承受能力与征服欲,也是男子热衷的游戏。床榻之上,未必非得疼爱美人,若能对此丑货下得去手,才能称之为一声玩遍花丛的真-淫-魔! 第六十九章:绿腰被掴 白子戚与绿腰二人终于分开彼此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后,白子戚跳到车外,狠狠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惶恐地回道:“回白爷,马车前突然出现一块大石,天有些黑,小的没注意到。待看见时离那石头就有些近了,小的急忙将马车拉停,却害得白爷受累,小的……” 白子戚皱眉:“怎那么多废话?!” 车夫闭嘴,白子戚踱步到马车前方,看了眼那颗凭空出现的大石头,心中有些纳闷,这条路昨晚他还走过,却不曾出现过大石啊。他举目眺望,并未发现异常,暗想这六合县还未曾出现过响马,应该不是有人故意制造障碍方便劫财。就算有响马,也要先打听打听这车里人是谁,是不是自己能动得了的。 白子戚环顾四周,见此处已经是艳山脚下,周围疏影重重,极是隐秘。他略感满意,回头看向绿腰,缓缓笑了。 白子戚的背景是一座连绵起伏的艳山,在天色将黑的时刻,犹如一只蛰伏着的巨大怪兽,吐着黑红色的长舌,随时准备扑过来咀碎人的骨头,吞噬人的血肉。 天色将晚,那为数不多的光亮落在白子戚的脸上,竟将他那张清秀的脸显得越发白腻。他一身玄色锦缎衣袍,混迹在丛林中,仿若隐身了一般。打眼望去,只剩下一张白瓷般的脸,漂浮在空中,缓缓对自己笑了。那笑容,有几分狠厉、几分邪祟、几分毒辣、几分厌恶与无情,捏合在一起,就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笑。 嘶…… 绿腰觉得有些想尿。倒不是怕的,只是觉得想尿而已。 她的手脚被缚,行动不便,但却并不急着划开麻绳,她也挺想知道,白子戚为何会绑了自己。若说是因为自己曾经撞过她,那这个男人也未免太小气了些。当然,他若执意小气到底,她也不介意在这艳山脚下留出块空地,为他堆个坟头。 思及此,在白子戚的笑意尚挂在脸上的时候,绿腰憨憨地说:“白子戚,你知道不,你笑得可好看了。” 啪嚓…… 白子戚的笑僵在了脸上,随时掉落到了地上,似乎摔出了极大的声响,砸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笑容好看! 笑容好看的那是妓子,不是他! 白子戚有些抓狂了。 虽然他不常笑,但却知道别人畏他如虎,害怕他的笑。他看向绿腰时,心里想着如何虐杀她,这笑容就不自觉地浮现上脸,若说这笑容好看……白子戚有种扯下脸皮的冲动! 白子戚的眼神冷了,冷哼一声。 绿腰的眸光闪烁,心中偷笑,脸上雀跃道:“哦哦哦,白子戚,你哼的声音好……好销魂哦。” 白子戚的手指突然攥紧,沉声道:“把她扯下来!” 车夫得令,就就要往车厢里钻。 绿腰手脚被捆,动作不方便,竟耍起了无赖,扯着嗓子喊道:“白子戚,你不能让别人动我!不能啊!我是你的人呐!” 车夫僵硬了,伸出去的大手变得无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去抓绿腰也不是,收回来更不是。虽然他明知道白爷不会看上绿腰,但人家绿腰都这么喊话了,他还是要听听白爷如何吩咐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咳,有时候,他是挺怀疑白爷的审美的。 白子戚的瞳孔缩了缩,他上前两步,一把掀开车夫,探身进入车厢,扯住绿腰的衣领,一双眸子目露凶光。 绿腰眨了眨小三角眼,突然拔高了声音喊道:“不要啊!不要扯我的衣服!不要这样!啊!禽兽!流氓!不要啊!啊!啊!啊!” “呦呵,本官这是打扰了白茂才的美事喽?”一个饱含戏谑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白子戚的目光一凛,绿腰的唇角一勾,两人互看一眼,没有动。 车厢外,火把亮起,曲南一一身紫色长袍,斜倚在车厢一侧,十分自然地掀开了车窗上的小布帘,往里一瞧,啧啧道:“白茂才,本官为你点上火把可好?瞧瞧你的眼神,哎……”得,这话说得够缺德的,一下子磕碜了两个人。既埋汰白子戚眼神不好要上绿腰,还贬低了绿腰的姿色,实在不堪入目。 绿腰和白子戚再次互看一眼,然后十分默契地让彼此的身体分开一些距离,二人似乎是达到了一种共识。真是,微妙的关系。 白子戚觉得有些诧异。不知为何,他竟透过绿腰的小三角眼里看到了一种名叫智慧的东西。似乎,与众不同。当然,这不排除是因光线太暗而产生的错觉。 白子戚放开抓着绿腰领口的手,却突然一巴掌扇在了绿腰的脸上! 他的动作十分迅猛,快得令绿腰也是防范不急。娘地,谁能告诉她,他为何突然发疯掴人?!刚才二人的眼神交流是狗屁约定吗?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那眼神的意思是暂时停战,一致对外? 哦哦哦,错了,果然错了!在她心中,自己既有能力和白子戚谈判,也可以和他联手对外。但在白子戚那孙子的心里,怕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死物而已。白子戚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应该是一种警告,警告自己不许作怪! 操咧! 绿腰的感觉不太好,突然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严重怀疑。这个嘴巴子掴得够狠,打得她半边脸都麻了!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脸上的疼远不如心中的痛啊。这回,轮到绿腰不淡定了。她总不能劝慰自己说,你就当一个小娃娃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在你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好吧?不好!真的不好!忒他么疼了! 虽对绿腰于那些喊着不打女人的道貌岸然之辈没什么好感,但对打女人的男子更是厌恶。咳……虽然她这种女人比男子还强悍,但是,她还是喜欢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人活着,若没点儿个性,岂不是白玩? 白子戚这孙子,真是惹怒了绿腰喽。 第七十章:此笑有违天和 绿腰被打得头偏到一边,那声音大得曲南一都颤了一下。他斜眼看向白子戚,冷飕飕地道:“手劲儿挺大啊。这是怎的,想强行侮辱不成,当着本官的面就要动手行凶?” 白子戚退出车厢,顺了顺长袖,冲着曲南一敛衽一礼,道:“情趣而已,大人多心了。” 曲南一站直身子,踱步到白子戚面前,似笑非笑道:“你强行掠了唐悠的丫头绿腰,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欲做何事?如果这都是情趣的话,那么白茂才果然有着与众不同的癖好啊。” 白子戚静静而立,那斯文俊秀的样子,很难和刚才动手掴人的狠劲儿联系到一起。他回道:“子戚的个人喜好不便拿出来说道,倒是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追在子戚的车后,难道是放心不下车里的绿腰?若大人喜欢,只管明说,子戚不才,岂敢夺大人心头美?”这话说得够噎人了。白子戚在猜测,曲南一到底为何追来?若说是因为唐悠报案,那他这动作未免太快了一些。不过,既然他敢诬陷自己的癖好,那自己就敢顺杆爬,恶心他曲南一一下。 实际上,曲南一这人向来雷厉风行,他因误会怀疑白子戚与丢失女婴事件有关,便派人暗中盯着白子戚的动作。不想,竟得知他掠了一人,直奔艳山。与此同时,唐悠前来报案,说她家的绿腰不见了。 曲南一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带着众衙役,策马狂追白子戚。按理说,曲南一这一骑动静不小,白子戚和车夫应该能听见马蹄声,但绿腰和白子戚的动作也不小,绿腰又扯着脖子在哪里瞎叫,害得白子戚心绪不稳,车夫神经乱跳,这才没有注意到马蹄声。 待车夫发现曲南一等人时,却十分诡异地动不了了!这种感觉不太明显,仿佛只在弹指之间。可怕的却是,你不知道这个弹指之间到底过了多久。此刻,车夫也正泛着嘀咕。 曲南一听闻白子戚的话后,笑了。他说:“白茂才啊,本官的玩笑娱乐了本官,你的玩笑却令本官不悦,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哎,没办法啊,谁让我是官,你是民呢。”转身,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说说吧,这天都黑了,你掠了绿腰想要为哪般啊?本官瞧着你这架势,是要杀人灭口啊。” 白子戚能说,自己是因为瞧绿腰不顺眼,就想让她消失吗?不能!因此,他一口咬定之前说过的话:“子戚见绿腰颇为顺眼,想与其夜游艳山。”似是想到什么,表露出惊讶之意,“子戚已然让人去告之唐小姐,难道那乞丐拿了赏钱跑了?哎,真是人心不古啊。” 曲南一笑吟吟地听着,点头道:“想不到,白茂才竟还有此雅兴。只是不知,为何绑了绿腰啊?这两情相悦,总不好动粗吧。若是动粗,不就变成了强辱民女?” 白子戚垂下眼皮,目光淡淡地扫向地面,毫无诚意地检讨道:“是子戚太过鲁莽。大人知道,绿腰有些痴傻,心性更是异于常人,若不绑了她,怕她会闹腾起来,伤到自己。”抬头,迎视曲南一的目光,“再者,大人,绿腰是奴,通货物,不算民女。此时只要唐大小姐不追究,曲大人就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曲南一与白子戚面对面而立,两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之间暗潮汹涌,惊得众人不敢喘大气。风乍起,吹得火把摇曳而起,光影投到人的脸上,形如鬼魅。 李大壮心中哀嚎,不敢乱动,却还记挂着车厢里有一个弱女子,于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车帘,为绿腰松绑。 绿腰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 李大壮轻叹一声,退出车厢。 绿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摸了摸浮肿起来的左脸,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看起来就不太善良。她扯了一下唇角,抬手掀开车帘,望向两个静静而立的男人,刻意粗着嗓子,装出憨傻的样子,呆呆地问:“你俩贴那么近,是要亲亲吗?” 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一愣,然后同时转头看向绿腰,又是一愣,再然后又同时向着对方的反方向退开一步。动作是如此的协调统一,就像经过了上百次的排练一样。 曲南一盯着绿腰看,那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灼亮的可怕。 绿腰暗自心惊,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但又觉得不大可能。她眨了一下眼睛,细微地感觉了一下脸上的变化,这才发现,自己的黏贴在一起的左眼皮,竟被白子戚那孙子一巴掌拍开了! 可以想象,自己肿着左脸,瞪着一眼大一眼小的两只眼睛,顶着布满大块黑痣的鼻头,蓬松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站在众人前面的样子。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一只眼睛暴露了。这个时候,她可能就要感谢白子戚下手够重,不但打开了她故意黏贴在一起的眼皮,还将她的眼皮打得青肿了,眼白处更是隐见血丝。 曲南一觉得绿意的样子有几分怪异。那怪异中还透着一分摸不清的熟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也弄不明这份感觉到底可以归类到何处。只是,那眼睛…… 绿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突然嗷呜一声扑向曲南一,尖声哭喊道:“大人,大人,他打我!把我的眼睛打坏了!我的眼珠子要掉出来啦!” 曲南一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开,再也顾不得那点摸不清的熟悉感,只想躲得远远的。他边躲边安抚道:“绿腰,莫慌张,且等本官看看哈,没准儿白茂才这一巴掌,把你打漂亮了也说不定。” 绿腰不追了,站住,反问:“真的?” 曲南一站住,十分不想但又必须得回过头,看向绿腰的……额头,认真打量了好几眼后,态度中肯地点了点头,赞道:“果然漂亮了。” 绿腰欢喜,美滋滋地笑了。 曲南一盯着绿腰的额头,问:“绿腰,本官问你,你为何被白茂才绑在车里?可是自愿和他夜游艳山?” 白子戚不待绿腰回话,抢先道:“大人,绿腰是个傻的,你问她,如何能做了数?”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傻?本官看绿腰可不傻,不然……”眼含不明意味地瞥了白子戚一眼,“也不会被某人盯上喽。” 白子戚无语了。 曲南一又对绿腰说:“绿腰,回答本官问话。” 绿腰乖巧地点了点头,用两只不同大小的眼睛看向白子戚,学着他笑时的样子,阴沉沉地笑了笑。说实话,绿腰现在的模样再配上这样的笑容,绝对比白子戚那笑杀伤力大多了。这不,吓得众衙役一起颤了颤,手中的火把更是抖了抖。 曲南一素来喜欢察言观色,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看向绿腰和白子戚,同样被绿腰的笑容所“折服”,暗道:此笑有违天和啊! 第七十一章:是二是三? 绿腰就那么盯着白子戚笑。火光摇曳在她的脸上,端得是十分骇人。直到她笑得白子戚发毛,不自然地躲开双眼,她这才扭捏地回道:“白子戚说,他喜欢我,让我陪他出来玩。” 这话比她的笑容可有杀伤力,白子戚觉得腰疼了。咦?好生奇怪,他为何会腰疼?白子戚不解了。 曲南一觉得今天这趟是白跑了,绿腰那脑袋就是个拎不清的,他不欲多问,打算回府补觉。 不想,绿腰竟接着道:“可我不从啊。” 曲南一刚要迈出去的脚,就缩了回来。好么,还有下文,不错不错。 白子戚抬起眼皮,眼含警告地瞥了绿腰一眼。 绿腰呲牙一笑,暗道:奶奶我现在是个痴的,你给的眼神我可看不懂。 曲南一见绿腰没了下文,便追问道:“然后呢?” 绿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后,回话道:“后来啊,他就绑了我。我说不要,他偏要。我要喊人,他就说,他喜欢我,要给我银两呢。” 白子戚的一个“你”在,在牙齿里撞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撞碎牙齿飞出去。 曲南一一听有关银两,立刻来了精神头,问:“他答应过你多少银两?” 绿腰伸出两根手指。 曲南一有些无趣了:“二两?” 绿腰摇头,坚持伸着两根手指。 曲南一无聊道:“二十两?” 绿腰摇头:“不对。” 曲南一发现逗绿腰挺有意思,于是笑道:“不会是二百两吧?” 绿腰还是摇头,一脸你已经笨到无可救药的表情。 曲南一没兴趣猜了,挥了挥袖子:“你说吧,是两个铜板?”估计这小傻妞别人给两个铜板就会跟人跑。 绿腰却是朗声一笑,道:“大人太笨了!白子戚答应给我三千两,我才答应跟他出来玩的呀。” 曲南一随意地笑了:“三千两?”突然声音一顿,看向绿腰,又转向白子戚,然后火速转回到绿腰身上,确认道:“三千两?!” 绿腰收回两根手指,开心地点头道:“是啦是啦,三千两。” 白子戚的脸越发白皙如瓷了。 曲南一瞧见白子戚那个死样子,心中暗爽得不行,真想仰天大笑啊。 三千两?三千两!哈哈哈哈……嗯?绿腰明明竖起了两根手指呀。得,这丫头果然是个拎不清的。 曲南一不知道是绿腰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白子戚随口糊弄人的价格说得过高,但这都不耽误自己看热闹。曲南一来了劲头,想要断一断这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好吧,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清官。 曲南一有些犯懒,他寻摸一圈后,掀袍坐在了车夫的位置,对白子戚说:“白茂才既然答应了绿腰,就不好食言而肥。佳人重诺,万不可唐突啊。”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哎呀,今晚心情真好啊。 白子戚冷冷地瞥绿腰一眼,道:“唐大小姐一把铜钱买来的丑丫头,我白子戚会答应付出三千两银子去引诱?” 曲南一点头认可,看向绿腰,示意她自己说。 绿腰吭哧了半天,才糯糯地回了句,“三千两比一把铜钱多吗?”伸出手指,开始摆弄起来“不对啊,‘三千两’是三个,‘一把铜钱’是四个。”抬头,看向曲南一,十分认真地问,“大人,你识数吧?” 曲南一忍着笑,点头:“识得。” 绿腰欢呼一声,扯痛了浮肿的左脸。她眨巴了一下一大一小两只眼睛,问:“那你说,哪个多?” 曲南一沉吟了。他有种冲动,想要和绿腰好好儿沟通一下,这个多与少的问题。 白子戚见曲南一受挫,心情豁然开朗,他也不急着走了,咱今晚就好好儿掰扯掰扯这多与少的问题! 尴尬的气氛中,绿腰冲着白子戚伸出手:“给银子!” 白子戚嗤笑道:“你说给就給?当我和你一样,是脑子混的吗?”这个绿腰看起来痴痴傻傻,没想到还是个有心机的。竟借着这么一出事,要讹自己的银子!只怕她有命拿没命享! 绿腰嘿嘿一笑,道:“你说绑我就绑我,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说揍我就揍我,我说要银子怎么就不能给我银子?”嘴巴一咧,“你不好,我不要喜欢你了!我……我……”转头看向曲南一,抬手一指,“我要喜欢曲大人!” 曲南一十分惊恐啊!这绿腰怎么又盯上自己了?!然而,下一秒他就乐了。因为,绿腰说:“我要把银子给他一半!”说完,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给他一半!” 白子戚突然有种财将外漏的糟糕感觉。那曲南一简直就是吸血的虫子、食肉的狼,每次不从自己身上叼下一块肉是不会甘心的。 这绿腰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说她真傻也好,假傻也罢,竟还知道拉大旗作虎皮,将此事扯上了曲南一,怕是就没那么善了了。 曲南一这厮果然不厚道,一开口竟然询问道:“绿腰,你可知一半是多少?” 绿腰忍着笑,装出满头雾水的样子,含糊道:“一半?一半就是……就是……就是你说多少是多少。” 曲南一这回是真乐了。他抚掌道:“好好,如此甚好。” 白子戚的脸有些长,他觉得这样不好。 曲南一站起身,拍了拍绿腰的肩膀,亲切地说道:“你且放心,本官为官向来清廉,说一半便是一半,不会多要你一个铜板。” 绿腰赞美道:“大人好厉害,都能分清啥是一半。” 曲南一有些笑不出了。他的嘴角抽搐两下,转头看向白子戚,语重心长道:“白茂才啊,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好诱哄一个……一个这样的女子?她虽不聪慧,但胜在对你那颗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啊。你既然答应给她三千两,就不要食言而肥嘛。” 白子戚挑眉看向曲南一:“大人,她说三千两便是三千两,我说三两大人可信?” 曲南一十分无耻地摇头:“不信。你在本官这里,没有可信度。” 白子戚的嘴角抽搐了,在心里将曲南一虐杀了一百零一遍后,才平复了愤怒的情绪,淡淡道:“大人要是打定主意冤枉子戚,子戚拼着散尽家财,也要讨个说法。” 曲南一安抚道:“哎,你这是何苦?” 白子戚笑道:“只为活一个明白。” 绿腰插话道:“白子戚,你笑得真好看,跟朵花似的。” 白子戚的笑再次碎裂在脸上,他再也不想笑了。 第七十二章:纳绿腰为妾吧 听闻绿腰的话,看着白子戚的表情,曲南一忍了又忍却没忍住,终是胸腔震动、笑得前仰后合,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半天,才拍着自己的胸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原来,笑这种鬼东西,真的能将人整死。 绿腰感慨道:“白子戚,你就把银子给曲大人呗,你瞧你,都把人笑傻了!万一……万一他笑死了,你就是谋杀青天大老爷的罪名。要是他笑不死,他……他可是会扑上来咬你的哦,我可不管,我撒腿就跑。” 曲南一不笑了,他发现,他的牙齿有些痒,很想咬人。他将诡计在心里转了个圈,变成明谋送出嘴边,道:“哎,既然你们二位郎有情妾有意,本官就不做那不明事理的恶人,且牵一根红线,做回好人。” 白子戚转目看向曲南一,等着他出损招。 曲南一不负所望,直接道:“白茂才,本官为媒,准你纳了绿腰当美妾。”眯了眯狐狸眼,“至于唐大小姐那里,本官去知会一声便可。” 很静,真的很静,似乎就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作乱,生怕被曲南一逮到送给某某做妾。 白子戚缓缓勾起唇角,又要笑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笑。自己那堪称狠厉无敌挖心鞭骨止小儿啼哭令大人惊恐令小鬼恐惧的笑容在绿腰的眼中竟成了娇花一朵,此事对他的侮辱甚大,决不能姑息。 他心念翻转,在三千两银子和绿腰之间微微那么一掂量,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纳了绿腰为妾,然后将其收入内院,好生折磨! 然,这个决定又实在太过痛苦。 试想,他白子戚在六合县里绝对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却要纳这么一个丑到无法形容的傻东西为妾,先不说传出去会有多少人笑掉大牙,就说自己这一关也实难迈过。 不过,无毒不丈夫,那绿腰和曲南一还不值得自己拿出三千两银子买个心安。这么多年,他的心从未安过,又岂是别人能轻易给予的? 思及此,白子戚看都不看绿腰,便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就拜托大人费心了。”他真是不敢看绿腰,就怕自己会反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三千两银子就是不能为之事! 绿腰在心里骂了声娘,暗道:白子戚你个鳖孙之,你的骨气呢?你作为男儿的尊严呢?区区三千两你拿不出来吗?你可不可以将这银子拿出来,狠狠地砸在曲南一的头上?实在不行,奶奶借给你也行。 曲南一见白子戚一脸受刑模样,心中虽为没有得到银子而郁闷不已,但情感上却十分暗爽。他笑道:“如此甚好,那咱么就选个黄道吉日,将这好事办了吧。” 白子戚的眼波闪动,道:“且慢。” 曲南一挑眉,问:“何事?” 白子戚道:“禀大人,子戚父母病逝前,子戚曾答应二老决计不会辱没了白家的姓,娶妻当取贤,纳妾当纳颜……” 曲南一震惊道:“白茂才好生了得!难道是想迎娶绿腰为妻?是本官考虑不周,以为她的身份,咳……不过,既然你喜欢她的贤良,本官倒是可以请唐大小姐通容一番,去了她的奴级,恢复良民身。” 白子戚忍住皱眉的冲动,道:“回大人,此乃误会,子戚并无此意。子戚只是想说,既然大人想从中做媒,莫不如促成好事成双,认下绿腰当干妹妹,此番既能成全大人一心为民的名声,子戚也不会愧对九泉之下的爹娘。如若不然,尽管子戚喜爱那绿腰,也是万万不敢让一个奴,进门为妾的。” 曲南一有些纠结了。这明明不干自己的事儿,怎么反倒要惹下一身骚? 绿腰眼巴巴地看着热闹,觉得人性才是最大的一出戏,简直就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啊。 曲南一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不太喜欢。他素来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怎会让鹰琢了眼睛?于是,他十分干脆地回绝道:“不是本官不肯帮衬一二,只不过本官初到六合县为父母官,怎好一来就收个干妹妹。若每家都像白茂才这般情况,本官岂不是要有几千上万的干妹妹?男子汉大丈夫,白茂才要敢做敢为敢认才好。”转而看向绿腰,“哎,可怜你这女子,被人绑来此处,原以为是两情相悦,想在看来倒更像是杀人灭口了。可惜你是个痴的,不知人心险恶啊。” 白子戚道:“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大人可不要信口诬陷子戚,有损子戚在六合县的声誉。”就算他捆绑了绿腰来到艳山脚下,但他曲南一并未抓住自己逞凶的罪行。此事,便万万做不得准。 曲南一也知道这事没法深究,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白子戚并未对绿腰喊打喊杀,还口口声声称喜欢她。白子戚的喜欢,还真够……呵呵……特别的。 曲南一挥手,刚要示意此事作罢。 绿腰突然蹿出,冲着白子戚伸出手,蛮横道:“给银子。” 白子戚不想和她废话,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三两碎银,扔给了绿腰。 绿腰接住银子,低头数了数。 曲南一道:“此事……” 白子戚正听着下闻,突然感觉耳边风声响起,想要躲,已然来不及。但见,绿腰突然轮圆了胳膊,照着白子戚的脸狠狠地掴了一巴掌!那手心拍在脸上的声音,既清脆响亮,又分外厚重,端得是一个小女子用尽了毕生之力的效果,竟惊得艳山上的鸟儿都震翅飞走了。 白子戚愣怔了,待反应过来时,一掀下袍,抬脚便踹了过去。白子戚从来不自诩为君子,打不打女人,要看那个女人该不该打。 可是,这一踢却实打实地出了问题。 他忘记自己的裤子是开裆裤了。哦,应该说,当他的裤子被绿腰划开,他以为那是错觉。这会儿,他掀袍踹人的动作一点含糊都没有,端得是生猛有力! 结果,就听见刺啦一声响,原本只有一指长的裤裆口,变成了一尺长。 夏日炎热,一条亵裤已经是极限,谁还会在亵裤里穿内裤啊?白子戚很懂得享受,从他只穿锦缎便知道,他怎会将自己闷成热葫芦? 因此,当发出刺啦一声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瞳孔极具收缩,于是,他胯下的那点儿风景,在明晃晃的火把下,一览无余。虽不像白天看得那么真切,但也绝对不是模糊不清。 绿腰不好灵巧地闪躲,便借着白子戚一踹之势后仰到地,装出受伤颇重的样子。但这一躺下却看见了白子戚最隐秘的风景,当即也顾不得装受伤了,指着白子戚的胯下,颤声道:“哎哎……哎哎哎……你露小牛了!”好吧,她承认,自己忍笑忍得很辛苦。 倒吸气声此起彼伏。 白子戚十分淡定地放下衣摆,目光如炬,透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狠毒,一步步向着绿腰逼近。 绿腰好心地提醒道:“白子戚,你双拐了。” 白子戚微怔,站住了,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 绿腰借机爬起,撒腿奔向曲南一,躲在他的身后,瞪着眼睛嚷嚷道:“你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说不娶我就不娶我,说绑我就绑我,说打我就打我。那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说打你就打你,说看你小牛就看你小牛!哼!” 白子戚突然有种想和绿腰同归于尽的冲动!这么多年以来,他那无人可以入侵的心房,竟在绿腰的上蹿下跳中裂出一道缝隙。这是无法弥补的伤痕。是对他心性的严重质疑! 白子戚的双眼望向绿腰,充斥着一种无法描绘的狠厉,和想要将其一口吞噬入腹的疯狂。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描绘着什么,很认真,也很莫名其妙。他没有再去抓绿腰。尽管心中怒火中烧,浑身犹如碳烤,但理智尚在。他清楚,有曲南一护着绿腰,他讨不到好。 好在来日方长。 此生,有他无她! 曲南一没想到绿腰的动力如此强劲,语言如此彪悍,破坏力如此惊人,简直堪称女侠中的典范啊。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这巴掌轮得,充满了劲道与美感,一张清晰的小手印,已然在白子戚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显现出来,估计过会儿,就会肿得老高。瞧瞧、瞧瞧,瞧瞧人家被踹一下,却愣是看全了白子戚的内在风景,捎带着自己也长了见识,原本真有男子干净若处子,不生毛发。 白子戚啊白子戚,你瞧你,为了三千两银子,受这份罪,值吗?人啊,就不能太贪心。 曲南一砸吧了一下嘴,感觉生活真是有滋有味。 艳山脚下折腾得人仰马翻,煞是热闹非凡。 远处,一只信鸽日夜兼程,飞回到了鸿天殿。 一只纤细白皙却明显有些细纹的素手,落在信鸽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然后从它捆绑在小腿上的信桶里抽出一截粗布,轻轻展开,那上面只有一个字——稳。 第七十三章:凶起 曲南一派李大壮将绿腰送回到唐宅。 绿腰站在唐宅后门,目送李大壮离开。她有些急不可耐,想去寻小哥哥,可刚抬起腿,就听身后有响动。她转身去看,但见后门被人拉开,红袖那张兔子精似的脸探头出来。她的眼中燃起欣喜,一闪身从门里蹿出,一把拉住绿腰的手腕,快语道:“你可回来了,小姐让我等在后门,说你回来了,我才可以吃饭。你快随我去见小姐,等见过小姐,我就要去吃饭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饭给我留着。可饿死个人喽。” 绿腰被强行带进院内,直奔唐悠的房间。 二人尚未走进唐悠的房间,却见他已经迎了出来。红袖暗中咂舌,实在想不到,绿腰在唐大小姐的心中,竟有如此地位。 唐悠快步走出屋子,在看见绿腰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了声:“跟着。” 原来,小喜刚刚跑来,说她家姑姑回来了,老爷请她速去大厅。 唐悠心中有事,一路急行。快到大厅的时候,才想到问绿腰一嘴:“你跑哪儿去了?” 绿腰随口回道:“白子戚打我。” 唐悠一拍脑门,骂道:“就知道那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你上次将他撞了个眼青,他这是寻机报复!”接着大厅门口的灯看向绿腰,被吓了一跳,“咦?你怎么一眼大一眼小了?” 绿腰回道:“被白子戚打的。” 唐悠忍着笑,拍了拍绿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不,你让他再打打,把你右眼也打大点呗。嘿嘿……嘿嘿嘿……” 绿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悠,唐悠终是止了笑,尴尬道:“小姐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要是谁能将人揍瘦,小姐我宁愿挨拳头!”说着,推开了大厅的门,抬腿走了进去。 大厅的门一开,就听见一阵苦苦压抑着的哭泣声。 唐悠的姑姑正捏着帕子,死死地捂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唐老爷在地上来回地踱步,一张脸皱成了菊花。 唐悠心中一惊,示意绿腰关上大厅的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姑姑身边,紧张地询问道:“姑姑,你怎么了?为何大半夜的跑来?怎哭得如此伤心?是不是姑父欺负你了?我那小弟呢,怎么没抱来?是不是出了事?” 这个姑姑闺名唐溪,嫁了个穷书生,姓李,她便叫做李唐氏。 她是唐家奶奶的老来女,年纪只比唐悠大两岁,在家里一直娇宠着。三年前嫁给了一个穷酸的书生。 奶奶去得早,家里又没有大妇,只一个华姨娘也做不得她的主。她在出门游玩时,看见了卖字画的穷书生,便一颗心芳心暗许,偷偷递了帕子,传了情。 当唐老爷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两颗年轻却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心。 在唐溪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戏码下,唐老爷屈服了,为二人置办了婚礼。 那书生是个自命清高的,看不上唐老爷的商贾出身,除了三日回门时来过一次,这么多年就从未上过门,认过亲。 这李唐氏的日子过得紧吧,便总来打秋风。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和唐老爷要东西,但是唐老爷却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子,看不得她穿着破旧的衣服,总会在她回家时装上满满一车的吃食布匹,让她带回去。 至于那书生到底知不知情,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唐老爷想着,既然嫁都嫁了,总归盼着日子好过下去。只要那穷酸的书生别瞎折腾,好好儿善待自己的妹子,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跟着混上个好日子。不就几块布,几斗米吗?他舍得! 可就这样,还是出事了。 李唐氏见唐悠来了,原本刻意压抑的哭泣再也忍不住,竟如黄河泛滥决堤,一泻千里。她一手抓住唐悠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厥,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 唐老爷叹了口气,替李唐氏开口道:“你姑抱着麟儿想来家里小住几日。路上却把麟儿给弄丢了。” “啊?!!!”唐悠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唐老爷皱眉道:“把嘴闭上!你一个女儿家……”话语微顿,转为一声叹息,“哎……” 唐悠急声询问道:“真丢了?” 李唐氏点了点头,忍住泪,用力呼吸了几大口后,这才捶着胸,嘶吼道:“都怪我,都怪我啊!麟儿啊,你可让为娘怎么活啊?!!!”说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唐悠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孩子是真丢了。她忙问唐老爷:“爹,可曾到衙门报案?” 唐老爷摇了摇头,回道:“此时衙门里已经没人了。去也寻不到人。只能明日起早去。” 唐悠立刻道:“那就找齐人手一起去寻啊!”转头抓住李唐氏的手,“姑姑,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得先找到麟儿才行。你且和我说说,麟儿是如何丢的?” 李唐氏抬起红肿如桃的眼睛,有几分闪躲地哽咽道:“我……我在来的路上,把麟儿丢了。我也不敢回家,怕你姑父会一怒之下休了我,这才来找哥哥,希望哥哥帮忙找回麟儿。” 唐悠一屁股坐到胡凳上,皱眉道:“你说得这么笼统,可让我如何帮忙?”似是想到什么,蹭地一下从胡凳上站起身,“走,姑姑,我们去找表哥!” 李唐氏疑惑道:“表哥?哪个表哥?他可能帮我寻回麟儿?” 唐悠道:“我表哥就是曲县令啊。咱去找他,管他睡没睡呢,找麟儿才是大事!” 李唐氏仿佛看到了希望,攥紧帕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咱去找他。”她想起来了,那刚上任的县令大老爷是自家亲属呢。当然,这话她是听大哥说的。 唐悠唤来车夫,赶来马车,扯着李唐氏便爬了上去。 唐老爷也忙坐上马车,陪她们一同去见曲南一。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那曲南一会不会帮忙。虽说这丢了孩子的事儿应该报与他这个县令知道,但他能不能用心帮忙却不好说。毕竟,这个亲属关系,是他硬靠上去的。罢了罢了,不想了,先去了再说。 在车轮子滚动起来的那一刻,唐悠突然叫挺,一把掀开小窗帘子,冲着正要回屋的绿腰喊道:“过来过来,快点上车!” 李唐氏正心急,知道自家能找到县令帮忙后,这一颗心更是不能等待片刻,恨不得马上飞到县令家里才好。见唐悠停下,只为叫一个丫头随行,心中十分不快,恶声道:“快走吧,叫那个丫头做什么?!” 唐悠不听,执意叫绿腰上车。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绿腰在身边,她挺安心的。 绿腰安静地登上马车,坐在了唐悠的身边,心中却早已骂娘。她是多么多么多么想去见小哥哥,怎就有这么多的人挡在自己面前?真想,都杀了啊。 可是,不能。 她虽然找到了小哥哥,但现在的小哥哥却不认得自己。她还是需要找回祭祀所需要的全部祭品。她需要帕子!该死的帕子,该死的疯魔蛊,该死的花青染!该死的六合县! 稳住,不能乱。 既然小哥哥出现了,她又怎会再次放手让他走丢?这一次,哪怕至死方休,也不放! 绿腰打定主意,稳住心神,如老僧入定般陪着唐悠去见曲南一。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六合县内宵禁了。 唐老爷顾不得那么多,心中却也怕曲南一翻脸不认人,于是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点。 刚才在大厅里,李唐氏哭得险些昏厥过去,自然没功夫打量绿腰的长相,这会儿静下来,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也就随便瞥了绿腰一眼,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忙用手拍了拍胸口,这才勉强顺过气来。 李唐氏本想问问唐悠,为何要带上这么个吓人的丫头,但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中轻轻划过,便抛开不想了。眼下,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不相干的?她的麟儿啊,她那可爱的麟儿都快两岁了。就这么丢了,让她还怎么活?想着想着,李唐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唐悠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叹一声。 众人不知道曲南一住在哪里,只能去县衙一探。有的县令大人会住在县衙的后身,方便就近办公;也有县令大人会选择一处舒适的宅子,每天往返于县衙和宅子之间。 此时,县衙正门紧锁,后门依然。 唐悠上前两步,咚咚用力敲着后门。后门连着宅院,若曲南一在县衙住,一准儿是要住在这里的。 在漆黑寂静的夜里,这种急促的敲门声令人心慌。 不多时,门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问了声:“谁啊?” 唐老爷心中一喜,忙上前一步,贴着门板,大声回道:“老丈,我是唐老板,我找曲大人。” 唐悠忙跟了句:“我们是曲大人的表亲!” 老丈也不开门,只是用那苍老的声音回了句:“曲大人不在。” 唐悠忙隔着门板问:“你知道曲大人去哪儿了吗?我们找他有急事。” 老丈回道:“这样啊……老夫也不知他去了哪儿,你且等明日再来吧。” 唐悠耷拉下肩膀,转回身,望向满眼失望之色的李唐氏,抿唇道:“走吧。找不到人,没办法。” 李唐氏用帕子捂住嘴,又哭了起来。 唐悠刚想爬上马车,却听一个憨憨的声音说:“他在。” 第七十四章:诡异的麻纸元宝 唐悠微愣,看向绿腰,问:“你说什么?” 绿腰看向门板,道:“曲南一,他在。” 唐老爷皱眉道:“那老丈不是说曲大人出去了吗?难道他说谎?你又怎么知道曲大人在?” 绿腰不回话,只是扫了唐悠一眼。 唐悠看看绿腰,看看李唐氏,又看看唐老爷,最后一咬牙,两步奔至后门,大力拍着门板,喊道:“表哥表哥!你开门!我家出事儿了!我姑姑的儿子丢了,你快开门!你要是不开门,我今天就不走了!” 唐悠的话音未落,门板吱嘎一声打开了。 曲南一打着灯笼,披散着头发,系着宽大的宝蓝色的衣袍,踩着木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样的曲南一十分少见,慵懒中透漏着性感,还有那一丝丝的邪魅。 李唐氏没想到开门的会是这样一位人物,一时间有些恍惚。 曲南一直接道:“进来细说。” 唐悠不合时宜地惊喜道:“表哥,你果然在家!还是我家绿腰聪明!哈哈……咦,你家的那个老丈呢?这腿脚可够快的。” 曲南一并不答话,只是打着灯笼为众人引路。 那宝蓝色的宽大衣袍在行走间如同一团蓝色火焰,泛着诡异而魅人的光。脚上的木屐在青石上发出清晰的踢踏声,一下下,有条不紊,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烙下了印记。 风起,蓝色的衣袍翻飞,曲南一突然回过头,扫了绿腰一眼,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短暂且意味深长地笑。 绿腰视而不见,直愣愣地跟在唐悠身后,就像一个老实本分又有点憨傻的丫头。 曲南人将众人引至院内的石几旁,将灯笼挂起,并示意众人坐下说话。 唐老爷受宠若惊,忙提了屁股,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凳上,客套道:“深夜打扰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唐悠拉着李唐氏也坐到胡凳上,开口就打断了唐老爷的客套话,焦急道:“表哥,我姑姑的麟儿丢了,你快派人帮着去找找吧。” 曲南一看向李唐氏问:“你且说说,那麟儿多大?在何地何时丢的?说得详细些。” 李唐氏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回话,但见唐悠等人都坐着,自己突然跪下好像有些不合适,便努力镇定下情绪,冲着曲南一做了个蹲礼,这才回道:“回大人,民妇李唐氏,今日想回哥哥家小住几日,却在县里的东街集市上丢了麟儿。那时正是酉时。” 曲南一询问道:“酉时?东街集市的热闹已过,街上应该行人不多,你又是如何丢了麟儿?” 李唐氏的眼神有些闪躲,喏喏地没有回话。 唐悠急道:“姑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再这样,我也不管你的事儿了!” 李唐氏忙道:“我说,我说的。”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垂着头道:“那集早就散了,人也不多,民妇为省几个铜板,没舍得坐车,就那么抱着麟儿走着。不知是不是民妇好运,竟然看到地上有散落的铜板。民妇就弯腰去捡,捡着捡着,就走到了偏僻处,竟看见一些散落的银锭子!”抬头,飞快地看了曲南一一眼,又忙底下头,羞愧不安道,“民妇贪财,见那么多的银子,想着不捡白不捡,就……就把麟儿放在了地上,让他自己玩耍……”用手捂住脸,放生大哭,“民妇也想不到,麟儿就这么丢了,找不到了。民妇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找,却不见我的麟儿。早知如此,民妇……民妇……就算看见一盒子的金子,也不会去捡!” 曲南一略一沉吟,问:“那些银子呢?拿来看看。” 李唐氏知道要见官,怕是要孝敬一番的,所以将那些银子都带在了身上。这时见曲南一问起,忙回道:“带着呢,带着呢。”说着,就去解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裹。 那包裹里除了一套换洗衣裙,装得都是她捡来的铜板和银锭子。 众人眼瞧着那李唐氏将包裹打开,却在看清楚里面装着的东西时,都傻眼了。 唐悠喊道:“这……这是什么?!” 唐老爷拿起一只元宝,用手一捏,憋了。 李唐氏捧起那些元宝,惊恐道:“怎么会是这样会?怎么会是这样?这……这是什么?” 唐悠瞪大了眼睛,问:“姑姑,你捡得到底是银锭子,还是……还是给死人烧的麻纸元宝?” 李唐氏尖声喊道:“银子!我捡的是银子!我的银锭子呢?银锭子呢?!是谁偷了我的银锭子?!” 曲南一冷声道:“稍安勿躁。” 李唐氏立刻闭上嘴巴,却仍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曲南一拿起一个纸元宝,看了看,问:“你确定捡的是银锭子?” 李唐氏忙点头,“是是,是的,民妇捡得就是银锭子。”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忙去翻找自己的袖兜,“对了,这里还有民妇捡到的铜板,大人请看……” 袖兜里空无一物,除了……一把灰。 李唐式傻眼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的银锭子,我的铜板,我的……我的麟儿……” 曲南一翻看了一下那些灰,也皱起了眉毛。 铜板变成纸灰,银锭子变成了麻纸元宝。 难道说,在那李唐氏捡了银两后,有人偷梁换柱,将铜板换成了纸灰?将银锭子换成了麻纸元宝? 不,若有人偷李唐氏的银两,没必要如此费力地偷梁换柱,只需将银两偷走便是。除非,是有人故布疑阵,让众人摸不清头绪。 思及此,曲南一问:“李唐氏,你捡到那些银两后,可曾掂量过它们的重量?” 李唐氏忍住泪,想了想,突然打了个机灵,回道:“回大人,当时也没觉得,只顾着捡银子了。捡完银子后,发现麟儿丢了,便忙着找麟儿,也没去注意那包裹沉不沉。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银两大概有一百来两,民妇背起来丝毫不费劲儿。甚至……”用手轻抚了一下肩膀,“甚至这膀子没感觉到一丝不适。就跟……就跟没背上这些银两一样。” 第七十五章:风起血染城 听闻李唐氏的话,曲南一点头,表示明白了。 看来,李唐氏捡得就是这一捧灰,一些麻纸元宝。麻纸这种东西虽然还没有普及,但已然在贵族和财主之间流通起来。有些富贵人家,还会将它染成金色和银色,然后折成元宝的样子,烧给地下的先人。他们认为只有这样金贵的东西,地下的先人才会满意。 只是,李唐氏看起来又不痴傻,怎么会分不清真假? 再者,若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那个偷孩子的人又有何目的?那个人既然能让李唐氏把灰当成铜板捡了,为何留又下麻纸元宝当证据?为何不将一切都化成灰?辨无可辨,查无可查?! 如此嚣张行事,可是那妖女所为? 他至今记得,那妖女在蝙蝠乱舞后,翩然离去的样子,是那般嚣张、恣意、不可一世。 也许,只有那妖女才会有此等手段。 哦,是了,还有那名神秘男子,也是不容小觑。 就在曲南一冥思时,一只在指甲上染了乱七八糟好几种颜色的小手伸出,取走了几上的一只麻纸元宝。 所有人都沉寂在猜忌中,没有人注意到绿腰此举,这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曲南一。 然,曲南一此人过目不忘。待他回过神来,只是随意地那么一扫,便知道麻纸元宝少了一只。抬眼去寻,正看见绿腰如同玩耍般拆开了纸元宝。 绿腰的动作让曲南一觉得有些好笑。随即,他灵机一动,暗道:那人偷了麟儿,却留下了纸元宝,不就是为了留下线索,留下证据,留下让他抓到他的机会?! 狂傲啊,真是狂傲! 曲南一将那些纸元宝一一展开,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折元宝用的纸只是普通的麻纸,上面既无字,也无特殊符号。 众人对曲南一的做法有些不解,但都知道他在寻找线索,心中悄然充满了希望。然而,瞧曲南一的样子,却像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心中不免注满了失望。也是,如果能轻易找到线索,事情也不会如此棘手了。哎……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笑睨着绿腰,并冲着她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这可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脸。 绿腰将已经展开的折纸放到曲南一的手里。 曲南一收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捏了一下绿腰的手心。 若绿腰是刚烈女子,便会羞愤,恨恨地瞪曲南一一眼。 若绿腰是小家碧玉,自然羞涩,不敢看曲南一。 若绿腰是书香世家的女子,便会敛衽一礼,转身离去。 若绿腰只是个丫头,便会娇羞不已。 若绿腰只是个丑妇,自会羞愧。 若绿腰是为妓女,便会轻佻相偎。 曲南一在猜想,绿腰会如何反应。 然,他万万没想到,绿腰竟然冲着他咧嘴笑了。不但笑了,反而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在他的手心里快速地摸了一把!说摸可能有些不准确,那个动作应该叫撸。 曲南一在呆愣片刻后,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他觉得,自己本想逗弄一下绿腰,却反被调戏了。从未有过,也不应该有的羞耻感,沿着他的手心抵达百骸。 再抬头去看绿腰,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看,那目光十分矛盾,竟在痴傻中透着一股狂热,就像……恶狗看见了肉骨头。 曲南一撇开头,不再去看绿腰,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屋去加件外袍。 绿腰却仿佛盯曲南一盯上了瘾,一直目光热情地盯着他看,就差扑上去舔两口了。 曲南一轻咳一声,对众人道:“你们且回去吧,明日本官会派衙役仔细搜查。” 李唐氏跪在地上,哭泣道:“大人,您一定要帮民妇找到麟儿啊!不然,民妇是活不成了。那麟儿就是民妇的心头肉,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宝贝疙瘩。就算要了民妇的命,换我麟儿的命,民妇也是愿意的。” 曲南一点头道:“那贼人如此行事,怕是有所图谋,一时半刻不会要了那麟儿性命,你且回去等消息,若能想起什么,再来回禀。”扫眼唐悠,示意她将李唐氏扶起来。 唐悠将李唐氏搀扶起来,劝慰道:“表哥会帮忙的,姑姑不要太伤怀,需保重身子,才能找到麟儿。” 李唐氏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 唐老爷站起身,抱拳道:“那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曲南一起身送客。 绿腰盯着曲南一,一步三回头,看样是极其不想走。 曲南一紧了紧衣袍,说:“回去吧。”别看了,这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看起来怪渗人的。尤其是,她的左脸和左眼,肿得一塌糊涂,撑得皮肤是又青又白,已然透亮。 唐悠一把扯过绿腰,压低声音威胁道:“别看了!再看把你送给表哥!” 绿腰眼中一亮,立刻又回去看曲南一。 曲南一略显慌乱地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他在绿腰的热情目光下,尴尬地解释道,“本官素来清廉,怎能随意收受贿赂?这……不成体统。” 绿腰失望地耷拉下眼皮,唐悠尴尬地一笑,扯着绿腰蹿出了后门,爬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小窗帘掀开,绿腰睁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曲南一,那样子竟是万分不舍。 曲南一打了个哆嗦,不知自己那般作为又入了绿腰的眼。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绿腰整一个花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绿腰对比唐悠,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曲南一感觉有些冷,又紧了紧外袍,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还好不发烧。 他提着灯笼,晃悠悠踏进了后门,关门上栓后,摇头一笑,想着下次见到绿腰,还是要问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府里的?真真儿是不让自己睡个安稳觉啊。 他踩着木屐,一路不紧不慢地回到床上,依在床头,展开从绿腰手中拿过来的那张麻纸,借着微弱的烛火,看见上面赫然写着七个暗红色的小字——风起,血染城。惧乎? 字体虽小却力道十足,一撇一捺间有种嗜杀的狠厉。那暗红色的字体上,飘荡起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道,就像干涸的血。 挑衅?!宣战?! 呵…… 曲南一冷笑一声,躺下便睡。 在即将睡着时,他突然睁开眼睛,想到一个问题——绿腰怎会知道此麻纸里有字? 是巧合吗?还是此女……大智若愚? 曲南一揉了下额头,摇头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六章:夜话 唐家人回到唐宅后,唐老爷让众人都回房去休息。 因李唐氏总会回娘家小住,这里便给她留了房间。 唐悠送李唐氏回屋,劝道:“姑姑不要想太多,早点儿休息,待明日天亮,咱们还得去寻麟儿。身体垮了,可不行。” 李唐氏拍了拍唐悠的手,领了她这份情。 唐悠问:“姑姑,你那丫头呢?让她打些水,给你净面。” 李唐氏的背脊一僵,没有搭话,抽回了手,装出要整理东西的样子。 唐悠一把攥住李唐氏的胳膊,拔高了声音,喊了声:“姑姑!” 李唐氏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这才干涩地回道:“那碧丫头被你姑父收了房。现在……现在是姨娘了。” 唐悠气得哈了一声,尖声道:“就他那个破落户,还收丫头养姨娘?!姑姑,你……” 李唐氏的脸一白,一把推开唐悠,道:“不要说了,你且回屋睡吧,姑姑累了,也要休息了。” 唐悠有些无奈,抬腿跨过了门槛,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于是又扭身想要进去。 不想,李唐氏竟紧随其后,将门落栓。仍由唐悠如何拍门,就是不应。 唐悠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便挺了手,恨恨地骂道:“那穷酸真是不要脸!我呸!活该他丢儿子!”声音一顿,缩了缩脖子,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眼睛转了转,又贴门板上,小声赔礼道,“姑姑,你睡吧,我……我回去了。你莫生气,等找到麟儿,我们全家去给你撑腰!不能让他们老李家,当我们老唐家是死人!”说完,咬牙切齿地转身离开,一路上唉声叹气,苦大仇深。 唐悠掰着手指对绿腰说:“绿腰,你说这男人都是怎么了?难道非要纳妾不可?我老爹和我娘的感情十分深厚,却还是抵不住那小妖精的勾引,纳了华姨娘那个贱货。我那姑父,家里虽穷了些,但为了能娶到姑姑,却也曾跪在了奶奶的排位下,口口声声说着会善待姑姑,此生必不相负。可你看,这才几年啊。姑姑还给他们老李家添了个大胖儿子呢,他就忙着拖碧丫头上床,让那贱货做了姨娘。 “你不知道啊,我姑姑原是个顶好脸面的女子,就算你丢了十两银子在她脚下,她也不会抓起来藏袖兜里。哎……姑姑嫁过去这三年,不知过了怎样的日子,竟越发的爱小了。偶尔来住,也是打秋风。她虽嘴上不说,但我爹给她东西的时候,那眼睛亮得呦,都吓人!就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这不,要是她不贪那银子,也不会丢了麟儿。哎……真是造孽啊!” 唐悠抬头凝视着月光,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转头,看向绿腰,笑道:“绿腰,你看,今晚的月亮还挺圆的。” 绿腰道:“不喜望月。” 唐悠好奇地问道:“为何?” 绿腰缓缓一笑,回道:“许是太过悲凉吧。” 唐悠喃喃道:“悲凉?会么?望月会觉得悲凉?”她抬头看了眼月亮,又转头看了眼绿腰,“绿腰,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咧嘴一笑,肉呼呼的手拍了拍绿腰的肩膀,“不过,本小姐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我瞧着,你不是个傻的。这不,也跟那会吟诗作画的女子一样,还能……还能感怀个啥子春花秋月多寂寥啊?” 绿腰噗嗤一声,笑开了。结果,扯动了脸上的伤,疼得直吸冷气。心中又将白子戚那孙子拎出来,骂上了三遍。 唐悠微愣,道:“绿腰,你说,你瞧着挺丑的,这我这么冷眼一瞧,也没觉得你丑得吓人。” 绿腰挑眉看向唐悠,有这么夸人的吗?这唐悠,还真是人才。 唐悠伸出胖手,想要碰碰绿腰的脸,却没敢碰,怕她疼。唐悠攥拳道:“那白子戚实在太过分了!连我的丫环也敢打?你等着,小姐我早晚替你找回场子!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怎么就敢打我唐大小姐的丫环?!” 绿腰十分淡定地望向月亮。 唐悠扯了扯绿腰的胳膊,无比纳闷道:“喂,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望月亮吗?” 绿腰回道:“现在喜欢了。”真是宁愿对着月亮空寂寥,也不想对着唐悠变脑残。还打狗呢,那白子戚明明打得是他的祖奶奶! 唐悠凑近绿腰,一脸嘚瑟地询问道:“你不想说些什么?或者……有所表示?” 绿腰看向唐悠,用表情表达着自己的不解。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道:“你好歹说点儿什么啊?例如,感谢小姐的赏识啊,今后你会如何如何一心为我,死而后已啦。或者表达一下高兴的情绪,嘿嘿傻笑两声也行啊。总之,好歹也给个反应。这一晚上的,就我一个人说啊说的,怪没劲的。” 绿腰道:“眼光不错。” 唐悠睁大了眼睛:“呃……啥意思?”想了想,忽然咧嘴笑了,用手指点向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本小姐喜欢你,眼光不错?嘿嘿……绿腰,我发现你一点儿也不傻啊。你是不是装傻啊?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本小姐准许你用自己的名字了。总觉得绿腰这两个字用在你身上,怪怪的。” 绿腰的睫毛如同黑色的羽翼般轻轻煽动了一下,眼神神奇地柔和了起来,她回道:“暂且叫绿腰吧。” 唐悠以为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便大咧咧地应道:“行。等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就来告诉我。我准你用原先的名字了。”唐悠知道绿腰不会表示任何的感激之情,更不会惊喜到泪眼朦胧,心里虽然有点小失望,但一直雾蒙蒙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唐悠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对了,绿腰,你怎么知道表哥在家?” 绿腰回道:“没有老丈。” 唐悠问:“啥?什么没有老丈?你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没有老丈?嗯?你的意思是,没有老丈,那……那隔着门和咱么对话的老丈是谁?是鬼?!!!你你你……你别吓我!” 绿腰眯了下眼睛,回道:“是个最油滑的鬼。”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唐悠喃喃自语:“最油滑的鬼?什么啊,这乱糟糟的。”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眼睛瞬间一亮,“哦哦哦,我明白了!”撒腿去追绿腰,边追边喊,“绿腰绿腰,我明白了。那老丈就是表哥对不对?是表哥伪装出老丈的声音在和我们说话对不对?哎哎哎,你等等我,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是表哥的?你等等我啊,咱把话说完啊……” 第七十七章:恶人最善欺人 绿腰不理唐悠,唐悠被挡在下人房外,只得悻悻地转身回房睡觉。 唐宅里每位小姐的房间都不大,并没有给下人们住的地方。每晚伺候着小姐们休息后,这些丫头就得回到下人房里睡觉,待明日,天还未亮就得爬起来回到小姐房里伺候着。 下人房里,住着伺候华姨娘的丫头小喜,伺候二小姐的小茹,还有伺候大小姐的红袖和绿腰。 此时,小喜、小茹还有红袖都已经睡下了。 绿腰的位置是在红袖和小茹中间。 绿腰站在自己的铺盖前,没有动。因为那被褥上被淋了水,湿乎乎的一片。 她的眼睛在夜里虽然达不到白天看东西的清晰度,但却可以称之为能夜视。 若是一般人,怕是已经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然后才会发现,自己竟置身于被凉水浸泡的被褥当中。 绿腰转身,动作优雅地点燃了油灯,在幽黄的灯火中,慢步走至床边,探出涂满了乱糟糟指甲的手,扯住了小茹的头发,在她尚未来得及反抗之前,一把将其扯到地上,并同时扬手做刀,砍在了小茹的喉咙上,致使她暂时无法发出声音。绿腰的动作干净利索,出手极其狠辣。 红袖、小喜和小茹,其实都没有睡。有人做了亏心事,有人等着看热闹,更有人因为害怕所以无法入睡。 绿腰一言不发突然出手,小喜吓得尖叫一声,忙用手将嘴巴堵住,怕惊扰了家里的主子们。 红袖吓得从床上弹跳而起,却紧紧抱着被子,不敢下地拉架。 小茹被打,想要反抗,却连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想要求救,却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小茹惊恐万分,爬起来就要逃。绿腰一脚踹在她的后腰上,将其踹得向前扑去,本以为会撞在几上,或者磕碰到一些东西上,至少能发出声响,引起主子们的注意,却不想,她的头发再次被绿腰攥住,往前扑的身子硬生生地被扯了回来,紧接着,腘窝处挨了两下,尚未觉得痛,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听着就觉得很疼,小茹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在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喔喔声,似是求救,又似痛呼。 绿腰踱步到小茹的面前,行云流水般坐在胡凳上,提起几上放着的粗陶茶壶。 小茹早已吓破了胆,见绿腰此举,误以为她要用茶壶砸她的脑袋,忙一缩脖子,将身体扑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想,绿腰只是为自己倒了杯水,静静喝着。 小茹等了半晌,不见绿腰动作,这才抬起头,偷眼去瞧。她见绿腰没有继续虐打自己,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疼,却又不知道哪里最疼。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嗓子,心中惊骇莫名,真怕绿腰将她废了,从此后不能再言语。若真如此,姨娘会将自己赶出去的。这唐家,还没有用一个哑巴当下人的先例。 思及此,小茹心中暗恨不已。想着那绿腰虐打自己,若是让二小姐知道,一定会为自己做主。她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像最初那般慌乱。她咬牙抬起头,瞪向绿腰,暗自发誓要给她好瞧。 绿腰冲着她缓缓一笑。 小茹突然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她忙底下头,暗怪自己不懂得遮掩,就算要让二小姐为自己做主,也得等先逃出绿腰的毒手再说,怎能表现得如此明显? 绿腰站起身,小茹吓得往后一躲,却躲无可躲。 绿腰将小茹一把拉了起来,如同丢沙包一般扔回到床上。 紧接着,又将她扯下来,一脚踢到半空中。 小茹这才真正认识到——绿腰会武! 绿腰不再与小茹大动干戈,却在她最疼的位置狠狠地给了几下,小茹痛得鼻涕眼泪一同流下,却偏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心中惊恐万分,真的以为绿腰会活活儿打死自己。她后悔了,后悔听了红袖的挑唆,就往绿腰的被褥上淋水,害自己找了这顿打。她可能活不了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 小茹觉得,她今天一定活不了了! 疼,十分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恨不得去死! 小茹心中发恨,却不敢恨绿腰,转而恨起那挑唆的红袖。她冲着绿腰比划着,指向红袖,她要告诉绿腰,是红袖调唆她的!要打,也不能放过那个贱货! 绿腰转身,看了红袖一眼。 红袖吓得面色全无,忙摇头摆手,哆嗦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小茹,你打她,不要打我……” 小喜用手捂着嘴,压抑着声音哭道:“绿腰绿腰,不要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绿腰走至木盆旁,净了手。 小喜以为绿腰听了自己的劝,心中对绿腰的惧意减了几分,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地,先是扶起了小茹,要往床上送。 小茹却不敢坐到床上,而是忍着痛,颤巍巍地跪在了绿腰的脚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连伸手抹一下都不敢。 小喜见此,偷偷去看绿腰的脸色,见她已经洗完手,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小声道:“绿……绿腰,你……你消消气儿。” 她没指望绿腰会搭理她,大家在一起住了这段时日,她也品出来了,绿腰是个不惹事的,但也绝对不怕事。嗯,不但不怕事,反而是个有手段能解决事的。看小茹那个样子就知道,小茹是被绿腰打怕了,以后再也不敢欺负绿腰了。 不想,绿腰竟然回她话了! 绿腰转过身,取了块干布,擦拭着手上的水,回道:“我没生气。” 小喜微怔,下意识地问:“没生气?”没生气你将小茹打成那样?转头去看小茹,却觉得她被打得并不严重。至少看表面,只是头发乱了些,衣服皱了些,就连唇角都未曾擦破。 绿腰勾起唇角,浅浅一笑:“心情不错,活动一下筋骨。” 小喜傻了。心情不错?活动一下筋骨?有这么表达心情好的吗?有这么活动筋骨的吗? 绿腰走至跪着的小茹面前,用脚尖踢起她的下巴,说:“我知道,你许是要说,自己冤枉,是被人撺掇的。但我告诉你,今后无论谁撺掇的你,只要惹到我,我便只对你一个人说话。你,可明白?” 小茹连连点头,就怕迟一点,绿腰又会将她暴打一顿。那疼,铺天盖地而来,生生能要了她的命!她痛得全身如同被砸碎了般,却又喊不出一声痛。那种恐惧感,另她险些崩溃!她禁不住,真的禁不住。 她从来没想过,绿腰竟是个这么狠的角色。早知她这样狠,她如何敢惹她?!看来,绿腰的痴傻憨态都是装出来的。这样一个有心机、有手段,拳脚功夫还硬的人,就是祖宗!她小茹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惹绿腰了。她当她是祖奶奶一般敬着。 绿腰放开小茹,拢了拢头发,换了身衣裙,这才转身推门而出。 小喜搀扶着小茹从地上爬起来,又拧了帕子给她擦拭了一下汗水。她想扶着小茹躺下,小茹却满眼惊恐地摇着头,不让她碰。 过了好一会儿,小茹才能抖着手,轻轻地挪动一下。 小喜问:“很疼吗?” 小茹的眼泪流地更凶了。何止是很疼,简直要人命了! 小喜帮着小茹,一点点躺下,然后才去吹灭油灯。若让姨娘知道她们大半夜的点油灯,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片黑暗中,小喜望着棚,失了睡意。她开始寻思起整件事的始末。 先是红袖撺掇小茹收拾绿腰,然后是绿腰走进屋里,看见自己的被褥被人淋了水,于是转身点燃了油灯,紧接着将小茹扯起来一顿狠揍。 这顺序怎么觉得有点儿诡异呢? 难道不应该是绿腰走进屋,点燃油灯,看见被褥让人淋湿,怒声询问是谁干的,然后将小茹一顿胖揍吗? 小喜有颗玲珑心,不然华姨娘也不会让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绿腰能夜视! 小喜听她娘说过,只有行走在阴阳两界的巫女,才能夜视。因为,她们需要在夜间抓人,好吸食他们的精血。 小喜一想到绿腰那副鬼样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达头顶,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 绿腰本没有睡意,走出下人房后,更是精神了几分。 她在院子里踱步,一圈接着一圈,显得有些烦躁。她的步子越踱越快,最后竟一溜烟跑出了跑出了后院,如同一只黑色蝙蝠般悄然无声地跃过墙头,快速向着远处奔去。看那劲头,既像有饿狼追赶着她,又好似她在狂追宵小毛贼。其实,她只是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呃……这话是怎么来的呢? 貌似和她正要去做的事,全无瓜葛啊。 她,果然还是乱了。 绿腰沿着小哥哥消失的方向,一路狂奔。形同鬼魅,表情凝重,仿若是要杀人。实则,她的一颗心仿若灌满了热水,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 第七十八章:夜探封云起 夜很凉,胡颜却觉得浑身滚烫,恨不得现在是寒冬才好,这样她才不至于燃烧起来。 想着离小哥哥越来越近了,她必须绷住脸皮,才不至于傻笑;必须绷住身体,才不至于转身逃跑;必须压抑住翻腾的喜悦,才不至于疯掉。真真儿是磨人呐! 她知道,小哥哥一定还在六合县,就住在某家客栈里。 遇见小哥哥时,恰是申时末。那一行人虽然策马狂奔,但行动有序并不仓促。看样子不像在赶路,反而有着几分要休息的松快感。 六合县内一共有六家客栈,其中四家小客栈,两家大客栈。两家大客栈,一家雅致一点,一家富贵几分。雅致一些的叫春途客栈,富贵一些的叫金门客栈。 她只需去两家客栈打听一二,倒也不难。 绿腰行至金门客栈门前,却有些裹足不前。 她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小哥哥,竟心如如鼓击。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想当初,她与他好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心跳,仿佛一张嘴巴,就能蹦出喉咙。 绿腰深吸一口气,转身绕道后院,她告诉自己,今晚只是探访,无需太过紧张,奈何双腿双脚就是不听使唤,仿佛没了骨气,软得不成体统。她纵身一跃,想要跳过墙头,却啪叽一声拍在了墙头上,撞得鼻青脸肿,额头生疼。 她颤巍巍地跳下墙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最是爱护自己这张脸,却偏偏弄得如此不堪,真是枉费了自己多年呵护的一番心意。脸啊脸,你也太不长脸了!你以后也别叫脸,干脆叫屁股得了! 绿腰心中感慨万千,脚下却不停,直接寻到马厩,看到里面站立着数匹高头大马,终是确定小哥哥就住在金门客栈里! 兴奋、雀跃、渴望、激动等等极其亢奋的情绪逐渐被胆怯、慌乱、无措、心痛所取代。 绿腰眼力极佳,一眼便认出小哥哥的专属坐骑。从那坐骑被照料的精心程度上,便可知,小哥哥是爱马之人。 绿腰勾唇一笑,划破食指,在空中勾画出一道符咒,然后随手一弹,让血珠落在那坐骑的额间,慢慢渗透了进去。 坐骑对生人的靠近十分警觉,但绿腰并不靠近,而是在做完这些后,转身行至客栈后院的深井旁,打上一桶清水,倒入木盆中,弯下身子,在晃动的水纹中凝视着自己的脸。 那晃动的波纹就如同讽刺的笑意,一层层、一圈圈、一波波,抚不平,磨不掉,生生袭来。 她,形如鬼魅。 绿腰轻叹一声,想要伸手洗把脸,却又觉得就算洗上三五遍,也洗不掉脸上的淤青浮肿。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蹲在小哥哥的窗底下想另一个男人。实际上却是如此。她想白子戚了。 白子戚那孙子,最好能扛得住折腾,不要早早儿挂了才好,务必要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瞧瞧这脸,被你打得多惨啊。若非自己不能嫌弃自己,她都想丢了这张脸去换一张好看点的了。哎…… 绿腰越想越气,真是恨不得立刻从被窝里揪出白子戚,虐他一百零一遍,还不带重样的。 她心里憋得难受,眼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哥哥就住在这间院里,自己却不能扑上去表达失而复得的爱意,生生要憋死她了! 绿腰发狠,伸出手指,指着水中倒影的鼻子,穷凶极恶般喝道:“让你照顾好自己的脸,你怎就偏偏做不到?!混蛋!”一把将木盆掀翻,发出咣当一声,清水流了一地。 封云起最爱名驹,听闻后院有异,以为有宵小打自己坐骑的主意,当即飞身从床上起来,一巴掌拍开窗户,垂眸往下望去,低声喝问道:“谁?!” 绿腰正在气头上,忽闻此喝,直接扬起脖子回了句:“你祖奶奶!” 封云起的眸光一缩,竟……愣了一下。 晚风扬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脖颈间轻轻拂过,仿若一只无形的手,沿着他的肌肤留下索命的温度。 楼下那个,是人吧?! 封云起素来不怕鬼神之事,但也从未见过神鬼之物,楼下那东西,却着实令他犯了疑惑。莫非,世间真有鬼怪? 面色青紫,隐有獠牙,双眼不一,骨肉不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随风飞舞,极尽张牙舞爪之势。一身粗布衣裙,遮挡不住那仿若沾染了残血的指甲。她面色狰狞,眼中带着凶悍之色,看样子极不像人。 不管她是妖是人,夜探马厩,居心不良,先杀了再说! 封云起翻手扯下窗框,照着绿腰便射了过去! 若此窗框飞射到绿腰身上,绝对是一招毙命的效果。 然,就在封云起微愣的功夫,绿腰已经看清楚喝问之人的眉眼。那鬼斧神工般的五官,长眉入鬓,眼如曜石,鼻峰挺拔,薄唇轻抿,一身黑色衣袍无风自动,一双眉眼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度和放荡不羁的邪魅,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梦中人——小哥哥! 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万念俱灰、惨绝人寰、痛不欲生、悲痛欲绝等,但凡能形容一个人悲惨到极致的词,此刻用在绿腰身上,绝不为过。不但不为过,还他么都是特写啊特写! 绿腰仿佛看见自己在碎裂,就像一颗包裹着翡翠的石块,被不懂行的人一锤子敲得稀碎稀碎的。 太悲催了! 她想哭,却找不调儿。干缩脖子一缩,脚下一滑,擦着窗框暗器的边,险险翻身逃出客栈,拼尽全力一路狂奔! 好想一掌劈!死!自!己! 若没有这么多年的苦等,她真能劈死自己也说不准。不过,若没有这些年的苦等,他何苦要劈死自己呢? 太矛盾,太操蛋了! 说好的惊艳登场,说好的笑容款款,说好的耳鬓厮磨,说好的缠绵缱绻呢?!!! 我日-你祖奶奶! 绿腰的脸皮发烧,这是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她顾不得疼,狠狠地在脸上揉搓了一把。 哎呀呀,不如不躲,被那窗框订死得了! 真是,不要个脸了! 人生最悲剧的事情,是你饿得狠了,终于得到一枚鸡蛋,却亲手被自己打碎了。这手,该剁! 第七十九章:偷婴贼 绿腰在寂静的夜里一路狂奔,那速度快的超乎想象,竟比她最鼎盛时期的轻功还要快上三分。 潜能,果然都是他祖奶奶逼出来的。 突然,她听见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在瓦片上行走所踩出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若非她耳力过人,不会察觉。 绿腰一路跑出去很远,又因好奇心间歇性发作,掉个头又跑了回来。 夜色中,但见一身穿墨绿色衣裙的女子,正伏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瓦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罐,以手沾了点里面的药水,轻轻弹向屋内酣睡的大人与小奶娃,使其落在他们的鼻尖上,不消片刻,那呼噜声便传了出来,呼吸声也显得浓重很多,显然是睡实了。或者可以说,是昏死了过去。 那女子又从腰间取出一只三爪钩,攥紧手中的绳子,将三爪钩沿着掀开的瓦片位置,轻轻地送进屋内,从屋里抓出一个小奶娃。 那小奶娃不哭不叫,安静得很。 女贼混不觉已经被人盯上,正一手抱着小奶娃,一手将瓦片放回到原处,然后一抖手中的三爪钩,让其抓到不远处的树干上,整个人就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子般直接荡到墙头上。 尚未稳住身形,便被人夺了小奶娃,紧接着挨了一脚,活生生地被踹下了墙头,径直跌落到院内,撞翻了一副扁担。 扁担落地,发出咣当一声,惊醒了其他屋内正酣睡的人。那小奶娃在绿腰怀中尤自睡得香甜,毫不知外面的凶险。 绿腰微微皱眉,伸手在小乃娃的人中穴上弹了一下。 小奶娃没有哭闹,看样子果真是被人下了*。 女贼身形利索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次跳上墙头,伸手就去抢绿腰怀中的小奶娃,口中还轻声喝道:“哪里来的挡道狗?!速速将娃儿交给我,不然要你好看!” 绿腰也不搭话,只是扬起手,刷刷两下,给那女贼的脸上来了两下子。 女贼只觉得脸上一痛,怒喝道:“那名奶!”话一出口,女贼便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她说得是“拿命来”,可怎么出口的话却明显严重漏风呢?她鼓动了一下嘴,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被绿腰给豁开了!脸上温热的血液哗啦啦地留下,就像给她带上一幅艳红色的面纱,充斥着诡异和血腥的味道。 她没有看见绿腰拿武器,只看见她对自己挥了挥手。然而,就是这么一挥,竟让自己破相了! 女贼怒极,却知道今天遇见了硬茬子,无论如何都讨不到便宜。她想开口留下两句狠话,但一动嘴,就觉得疼痛难忍。她心中惊骇莫名,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命离开这里。谁知道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婆娘,竟不问缘由就动手伤人?! 若是绿腰知道女贼心中所想,一定会乐岔气的。你偷人家的奶娃是事实,还能给自己一个什么样子的缘由不动手伤人? 这时,屋里的老妇人摸黑点亮了油灯,颤巍巍地走出了屋子,喊了声自家儿子:“大饼啊,你可听到动静啦?”她见儿子不应,便喊起了儿媳妇,“宝儿娘啊,你可醒了?听见动静没有啊?都起来看看吧,是不是家里招贼啦!咳……咳咳咳……” 没人搭话,老妇人觉察出了不对劲儿,于是举着油灯,一溜烟地跑进了儿子的房间。屋子里突然暴发出苍老而尖锐的嘶喊声:“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醒醒、醒醒,咱家娃子哪儿去啦?!” 老妇人眼见着儿子和儿媳在自己的铁掌下睁开眼睛,表情却显得十分迷茫,她也不等二人清醒,操起一根门栓,一溜烟地又跑出了屋子,直奔院里。许是跑得急了,还猛烈地咳了两口。 女贼见形迹败露,不想被他人发现自己干得勾当,便虚晃一招,跳下墙头,撒腿逃命去也。 老妇人眼神不好,隐隐看见自家墙头上站着一个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包裹,应该就是自家娃儿,当即挥舞着门栓,尖声喝道:“贼人,还我娃儿来!” 绿腰伸出食指,如同品尝佳肴美味般舔了舔女贼残留在她指尖的血痕。那诱人的味道令她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令她的双眼迸发出异样的神采!不错,继凤花之后,她又找到一个!这六合县果然是自己的宝地!就连这万一无一的人,竟也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绿腰眯起眼睛笑了。 她扬手一丢,将怀中的小奶娃扔给了老妇人,紧接着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去追女贼了。 老妇人扔下门栓,手忙脚乱地接住娃儿,吓得魂飞魄散。待缓过劲儿来,一边摇着小奶娃,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呐,来人呐,有人偷娃啦!” 这一嗓子,直接引来了正在附近巡夜的李大壮等人。 最近六合县内不太平,李大壮等人巡夜时就格外小心。恰巧他带着人马溜达到临街上,一听到老妇人的惊叫声,忙撒丫子带着人狂奔而来。 夜色中,李大壮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那速度快得令人怀疑是自己眼花。 李大壮是个行动派,以为那女子抱着老妇人家的娃儿跑掉了,也没来得及向老妇人询问详情,招呼上人,撒腿便追。 绿腰追女贼,李大壮追绿腰。 那女贼是有些功夫的,但却没跑过绿腰。说实话,绿腰也是强弩之末,她这一天从早到晚就没消停过,这会儿再好的体力也透支了。若非因女贼对自己有用,她何苦死追不放? 绿腰气喘吁吁地拦住女贼去路,揉身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将其狠狠地按在了墙上。那动作,那气势,好生威猛! 女贼在绿腰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混合了狂热和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狂热,似乎是因为即将得到什么宝贝;冷漠,完全是对生命的态度。 不知道为什么,女贼觉得绿腰会杀了她!真的会杀了她! 为什么?她又没偷她的娃儿,她为什么要杀她? 女贼惊恐万分,却苦于无法出声质问。 女贼从不曾想到,有一日,她会死得这样……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将她毁容,又莫名其妙地要杀了她! 女贼惊恐万分,再也顾不得裂开的嘴角,开始呼救:“救命救命……”她以为自己喊出了声音,其实那声音只困在了她的喉咙里而已。 身亡的恐惧慢慢爬上女贼的脊椎,一节节敲击着她的灵魂,扬言要收割她的生命。她突然后悔了,不该因屡次轻易得手就大意了。阴沟里翻船,太可悲了!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的心愿没有了,还有……一场戏,没有听。 就在女贼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李大壮等衙役终于追了上来。 夜色中,他只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而那个女人似乎正在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 李大壮想都未想,大喝一声,拔出大刀便冲了上去。 绿腰原本想掐昏女贼将人带走,此刻被李大壮扰了好事,逼迫放开女贼,一脚踢翻了李大壮,借着这一脚的力道,直接跃上房檐,衣袖翩然,径直离去。 对于那些可杀可不杀之人,她向来不执着。 女贼拣回来一条命,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张开大嘴,想要用力呼吸,却因为扯痛了嘴角,痛得撕心裂肺,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咸咸的泪水流淌进被划开的唇角,痛得她死去活来。她越疼,眼泪流得越是凶狠;眼泪流得越是凶狠,她的脸就越疼。恶性循环,生而不止,真真的折磨死她了! 李大壮又追了两步,眼瞧着人家会轻功,自己只能在地上出溜,不出一个回个就跟丢了人,这才无功返回到受伤女子处。他命人提过灯笼,照亮女子的脸。 女子身穿墨绿色的衣裙,扬起一张惨白的小脸,满脸惊恐之色地冲着他哭喊道:“大人,救命啊……” 那张开的大嘴,咧开的唇角,满是血的下颚,吓得李大壮险些失禁。他忙夹住双腿,向后退开一步。 那女子掏出帕子,捂住嘴,只用两只泪眼斑斑的眼睛望着他。 李大壮仔细去看,这才发现这女子他认识,竟是苏老爷的女儿苏玥影! 这苏老爷可是这六合县的首富之一,他的女儿怎么会在大半夜的出现在街上,还被人掐住脖子毁了容? 李大壮正疑惑,就见一名属下跑来回禀说:“头儿,刚才喊‘有人偷娃’的老妇人是李大饼他老娘。她说看见一个人站在她家墙头,要抱走她家的娃儿。她一喊,那贼人吓得狠了,就将娃抛了出来。幸好,她接住了娃儿。只不过,那娃儿到现在都没醒。” 李大壮见偷娃儿之事再起风波,也不敢耽搁,忙将苏玥影和李大饼一家人悉数带上,送至县衙,并派人去医馆请了大夫,待曲南一看过苏玥影的伤口后,再为其包扎上。毕竟,那是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家,被破相了,终究令人不忍。 哎……李大壮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六合县的夜晚,有些凉。 第八十章:曲南一审 衙门里,曲南一打着哈欠,黑着脸,踱步走到堂前,站在苏玥影的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苏玥影跪在地上,用帕子捂着嘴,抬起头,看了曲南一一眼,又忙将头低下了。 曲南一指了指等候在一边的大夫,说:“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大夫上前,苏玥影将手帕取了下来。因为那帕子粘连到了伤口上,痛得她一哆嗦,却强忍着没哭,就怕那泪水流淌到伤口上,更疼。 苏玥影本是清秀佳人,被大夫清理完伤口后,露出了两边嘴角各一寸长的伤口,那样子十分骇人,简直是触目惊心。 曲南一也不问话,就站在一边看着。 大夫为苏玥影上好药,又将其脑袋缠成了一颗大粽子,这才嘱托道:“不可沾水,不可说话,只能喝些流食,待肉长好了,怕是要留下疤。” 苏玥影的眼泪含在眼圈里,点了点头。 大夫起身告辞离去。 曲南一转身寻了处位置,坐下,问:“苏玥影你可识字?” 苏玥影点头。 曲南一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吩咐道:“本官问话,你笔答。” 苏玥影再次点头应下。 曲南一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大饼一家,最后将目光定在老妇人身上,道:“这位大娘,你且将事情经过讲诉一遍。” 老妇人知道县令大人要问话,早就将事情的经过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虽心中有些紧张,但终究将话说得条理清楚,十分明白。她咳嗽了两声后,颤颤巍巍地回道:“老妇人睡到半夜,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爬起来,喊大饼啊大饼啊,大饼……哦,大饼是老妇人的儿子,名叫李大饼。大饼没应,老妇人就又喊儿媳妇。咳咳……咳咳咳……儿媳妇啊,也不应。老妇人就寻思,这二人从未睡得这么沉过,怕是出了事喽!老妇人就跑进了儿子的屋子,发现二人睡得死沉,这娃儿却不见了。老妇人心急啊,挨个轮了他们两巴掌,这才将人拍醒。老妇人怕那贼人将娃儿带走,拎了木栓就追了出去。恰好啊,看见那贼人站在墙头,虽瞧得不真切,却也知道那贼人怀里抱着我家的娃儿,且不知道往自己嘴里塞什么东西吃呢。老妇人大喝一声,吓得那贼人手一抖,将娃儿抛了出来。老妇人吓得心肝乱颤啊大人,好不容易才将娃儿接住。咳咳……咳咳咳咳……” 老妇人喘了好几口气之后,这才接着道:“娃儿一直昏迷不醒,刚让大夫给瞧了瞧,说是被下了*,再过几个时辰才能醒。”言罢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捉住那恶贼,狠狠地揍!” 曲南一又问道:“你可看清那贼人长相?” 老妇人回道:“大人呐,老妇人这双眼睛就是个半瞎的,别说是黑天了,就算是白天,也看不清啥的。不过,影影绰绰的,老妇人觉得那是名女子。” 曲南一示意老妇人起身退下,又简单询问了一下李大饼夫妇,确认二人啥也不知道后,便下令让其全家回去。 曲南一皱着眉,黑着脸,打了个哈欠,再次看向苏玥影,问:“你因何故在夜里外出?不知县里有宵禁吗?” 苏玥影取了笔,趴伏在地上,在竹简上写道:回大人,小女子的爹爹总是夜不能寐,小女子忧心忡忡,终是寻得一偏方。那方子上说,只要在三更时取得衙门口的一捏尘土,壮壮爹爹的胆,让那些魑魅魍魉等物不敢来范,便可助其安然入睡。此土,需尚未出阁的女子,以虔诚之心提取,不得甲他人之手,且务必要以露水调和着服下。玥影虽知县内宵禁,但为人子女者,此身皆授之父母,实乃恩赐,又怎敢为了自身安危,而罔顾爹爹的身体?玥影只愿,爹爹能够安然入睡,虽千辛万苦,不足道也。” 苏玥影写完了长篇大论后,便将竹简举起,给曲南一看。这一看不好,竟发现曲南一在大瞌睡!不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如此昏官,能查出什么真相来?他越是昏聩无能,自己行事就越是方便。虽说县里的一些大户都在说新任县令曲南一是只笑面虎,不过,在她看来,他不过是空有其表的架子货而已。瞧瞧,这审个案子都能睡着,当真是窝囊废一个! 苏玥影心中轻视曲南一,面上却越发显得谦卑。她见曲南一在小憩,也不吵嚷,而是乖巧地放下竹简,老实地跪在一旁。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曲南一打着哈气,睁开眼睛,歪着头,看向苏玥影,竟噗嗤一声笑道:“哎呀,苏小姐,怎还跪着?快快起来回话。本官近日来日理万机,常常感觉到身体困乏,让苏小姐见笑了。来来来,请起。本官可不能让别人误以为本官是个粗野的匹夫,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曲南一的笑脸太过璀璨,和刚才的黑脸县令简直判若两人。 苏玥影的心不自觉地提溜了起来,想着众人称他为笑面虎,怕是有些原有的。思及此,她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写下的字,生怕有何不妥。幸好,万无一失。她又将竹简抓起,送给曲南一看。 曲南一取了竹间,苏玥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那动作竟如弱柳扶风,煞是好看。 曲南一看着竹板上的字,随手隔空点了点胡凳,示意苏玥影坐下。这怠慢的态度,与刚才的热情又是彷若两人。 苏玥影心中有些不安,越发拿捏不准曲南一的处事方法。 曲南一捧着竹简看了半天后,这才点点头,递回竹简,随口道:“果然是个孝女啊。只是不知,你从何处得此偏方?” 苏玥影接过竹简,伏案写道:于街上,看到一道士,许了三两银子,得此偏方。 曲南一又问:“你是如何遇见那女贼的?” 苏玥影写道:小女子不知。 曲南一干脆站起身,走至苏玥影身侧,一边看着她写,一边问道:“何为不知?” 苏玥影听见曲南一的问话,忙抬起头,满眼惊恐之色一览无余,她匆匆地瞥了曲南一一眼后,忙又低下头,拿起笔,继续写道:小女子只知道自己正往衙门口走,却不知怎地就遇见了那女贼。待小女子回过神来,却看见衙役们打着灯笼站在小女子的面前。小女子惊恐万分,喊了救命,才知道脸上疼得厉害,竟是被那女贼破了相。 苏玥影写到最后几个字,手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俨然心中痛极,恐惧异常。 苏玥影用帕子捂住眼睛,如同一只被割喉的小鸟,在寒风中瑟瑟悲鸣,却不能发出声音。 旁人看得心酸不已。 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却遭此横祸,真是令人心疼。 曲南一问:“你说你不知道如何遇见的那个女贼?此话怎讲?” 苏玥影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肩膀,继续写道:小女子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悄然走出了家门,然后遇见了衙役们。其他,一概不记得了。 有些事,苏玥影不能说,也不可以说。遇见绿腰,对她而言是致命的。然而,供出绿腰,她就要面临着与绿腰当面对质的危险。曲南一就算真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也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况且,她还不知道绿腰姓甚名谁,贸然出手,怕反被其打在七寸上。所以,她谎称不记得,让案件更加的扑朔迷离。 曲南一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这时,苏苏老爷由管家陪着,气喘吁吁地跑进了衙门。 苏老爷是本地的望族,且富甲一方,他自持身价,见官不跪,只是敛衽一礼。 苏老爷极瘦,可用骨瘦如柴来形容,那做工精致的暗红色鎏金边衣袍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毫无美感,反倒多了几丝刻薄之意。 他直奔苏玥影,扶着她的肩膀,一脸震惊地关切道:“我的儿,你……你……你这是……” 苏玥影将写给曲南一的回话递给了苏老爷,算是回了他的问话。 苏老爷看完那些字后,怒不可遏地喝道:“竟敢有人如此行事,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转头,看向曲大人,抱拳道,“曲大人,想必大人定会给我苏家一个说法!万万不能让那贼人逍遥法外,视我六合县的县衙如无物!”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打量了苏老爷两眼,也不接苏老爷的话,而是笑吟吟地道:“听闻苏老爷夜夜难以入眠,可本官观苏老爷的面相,倒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显然睡得极其香甜才是。” 苏老爷微愣,随即摆了摆手,洋洋得意地笑道:“不劳大人挂念。苏某素来夜不能寐,只能在白天偶尔小憩。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精神头也大不如前。幸亏小女玥影心思细腻,处处照顾周全,且一片孝心至真至诚。小女到处为苏某打听偏方,终寻了有用的法子让苏某安睡。就冲她的这份孝心,可感动上苍!苏某就算再夜不能寐,心神也是安宁的。” 曲南一点头附和道:“是这个道理。” 第八十一章:真凶是谁? 苏老爷见曲南一如此好说话,心下一松,忙道:“如大人问完话,苏某就将玥影带回去养伤了。这丫头从小被我娇惯,又因一片孝心吃了这些苦头,总得让她先压压惊才好。” 曲南一笑道:“自然。” 苏老爷与曲南一告辞,带着苏玥影回到苏家修养。 曲南一问一直候在一边的仵作:“你看苏玥影那嘴角是被什么利器豁开的?” 仵作想了想,回道:“回大人,属下细心观察片刻,发现那伤口是被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匕首豁开的。那匕首应该是十分精巧锋利的物件,大小不过小手指粗细。且……微微带着弧度。” 曲南一淡淡地应了声:“哦?” 仵作接着道:“若是正常匕首,伤口的收口处,会呈直线状,而不是微微有些弯曲。而且,若那真是一把正常尺寸的匕首,伤口就会更大更深,许那苏玥影的半张脸都会被割下来。属下干这行也有数十年,看得出下手之人只为教训那苏玥影,并不想伤其性命。否则……”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如此一划,那苏玥影早就没了性命。” 李大壮粗声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追上去的时候,看见那女贼正掐着苏玥影的脖子,那样子一看知道是要杀了她。此事,做不得假。” 仵作为自己的专业辩解道:“也许割开苏玥影唇角的人和要掐死她的人是两个人?贼人并非总是一人独自作案。” 曲南一问李大壮:“你可看清那女贼的样子?” 李大壮十分肯定地回道:“大人,属下没看清那女贼的长相。”随之皱起了眉,“但瞧着背影,却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虎目一瞪,大声道,“大人!属下怎么觉得,那女贼的背影有些像山魈呢?” 曲南一挑眉:“山魈?” 李大壮猛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山魈!那个曾被幺玖豢养过的山魈。大人你可还记得,咱去抓她,她却在放出蝙蝠后,跃到房檐上逃走了?属下遇见的那个女贼,也是噌地一下跃至房檐上,那动作和山魈一模一样!对对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其实,并不一样。胡颜作为山魈时,是纵身一跃上的房檐;作为绿腰时,是后踢了李大壮一脚,借力跃上了房檐。只不过,李大壮至今为止只见过山魈能纵身跃上房檐,这么一联想,愣是给绿腰安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头。歪打正着,就是这个意思了。 曲南一来了精神头,一马当先道:“走,去看看。” 众人来到李大饼的家门口,曲南一沿着院外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然后借了梯子,爬上了墙头。 墙头上有干涸的血痕,不知是谁的。院外树干上勾着一把三爪钩,还垂下了一条绳子在地面上。 妖女会一些轻功,能够跃上房檐,那三爪钩应该是用来抓娃儿的,可是现在那三角钩却挂在了树上,是何道理? 那妖女如此厉害,这血迹应该不是她的。如果不是她的,便是苏玥影的。如果是苏玥影的,那她站在墙头上做什么?那三角钩,又是谁的? 曲南一思索片刻,蹲在墙头上问李大壮:“那苏老爷一直夜不能寐?” 李大壮有个寡居在家的大姐,是这六合县出了名的长舌妇。每天爱窜门,东加长西家短就没她不知道的。但凡李大壮告诉他大姐的话,转个天,整个六合县也就都知道了。所幸,李大壮在家是个锯嘴葫芦,不会说县衙上的事。当然,也不是李大壮不爱说话,只是那些话都让他大姐说了,他插不上话而已。 李大壮想起自家大姐的话,忙回道:“大姐说,那苏老爷每天晚上都数钱数到手抽筋,自然没时间睡觉。” 曲南一笑骂道:“胡话!” 李大壮挠了挠头,接着道:“属下也觉得这话有些悬乎。不过大姐说过,苏老爷总让大夫给抓安神的药,看来是真睡不着。”小声嘀咕道,“许是缺德事做多了,良心不安呗。” 曲南一站起身,爬下梯子:“去打听一下,看看那苏老爷都在哪儿抓药,都抓了什么药。” 李大壮压低声音,问:“大人怀疑苏家?苏玥影半夜独自出门,是有古怪,但属下却觉得,她像是被人骗了。” 曲南一没有回答李大壮的问题,而是反问:“如何被骗?” 李大壮回道:“属下觉得,那苏玥影像是被人骗了,所以才会在三更时独自一人出门,到县衙门口去取土,结果竟遇见那山魈逃跑。山魈见自己被人看见行踪,于是容不得她,要杀了她。幸而属下赶到,救她一命。”李大壮认几个大字,将苏玥影写得东西看懂了七七八八。 曲南一指了指墙头:“那血呢?如何解释?” 李大壮冥思苦想,却无法解释墙头上为何会有血。不过,他灵机一动,询问道:“大人是怀疑那血是苏玥影留下的?” 曲南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如像尔等所言,那山魈如此厉害,又怎会受伤流血?这血,想必是苏玥影留下的。” 李大壮皱眉道:“大半夜的,那苏玥影爬墙头干什么?她是要恶斗山魈,还是……”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接话道:“还是……要偷娃儿?” 李大壮瞪大了眼睛,唤了声:“大人?!” 曲南一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笑道:“随口一说而已。”想起李唐氏掏出来的纸灰和麻纸元宝,不禁喃喃道,“若非真有那奇人异事?呵……苏玥影说不记得很多事,难道是中了谁的术法,曾痴痴傻傻地跑到这墙头上?”想到妖女曾唤来蝙蝠和老鼠,越发觉得那妖女可疑得狠。只是那妖女竟隐身在这六合县内,仿佛蒸发了一般遍寻不着。 曲南一袖子一甩,决定去拜访一下花青染。这时候,他不出力简直对不起自己是张天师关门大弟子的名头。 第八十二章:太坑人了! 夜色浓如墨,绿腰在六合县里游荡。 今晚,注定失眠了。 她幻想了无初次的相见,却变成了那副鬼样子,说出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悲催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所幸,今晚也不算过得太惨烈,至少,她又寻到一个可以与自己结成契约之人。这是这一次,不知道那女子要得是什么了。 胡颜伸出手,将天上的月光分成六份,突然用力一抓,勾唇一笑,那睥睨天下的气场,竟令月色也为之俯首称臣。 既然,今夜无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且邀白子戚同游一回。 胡颜开始奔跑,如同一个黑色的影子,几个跳跃间便来到了白子戚的赌坊。此时,赌坊里静悄悄的,正是人们酣睡的时刻。 胡颜翻墙而入,寻到白子戚的住处。她轻轻捅开窗纸,竖起食指到眼前,心疼地低语道:“不知那人生辰八字,只好劳烦你了,老伙计。”说着,竟清了清自己是食指,然后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划,一滴粉色的血珠便涌了出来。 胡颜轻轻一弹,那颗粉色的血珠便落在了白子戚的额间。 胡颜的力道拿捏得十分精准,正常来讲不会被人发现,可白子戚竟然警觉异常,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 胡颜蹲下地上,暗道:这倒霉蛋儿还挺警觉的。 白子戚静静感觉了一会儿,并没察觉出异样,便又闭上了眼睛。 胡颜就像一只恶毒的妖精,嘿嘿一笑,翻身出了院子,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快速结出一个手印,隔空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咒,然后轻喝一声:“附!”那个泛着幽幽银色光芒的符,突然亮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白子戚额头上的粉色血滴亮了一下。 “白子戚”缓缓睁开眼睛,走下床,赤脚走到几边,跪坐着,为自己梳妆。烧了木棍当眉笔,揍自己两拳便有了胭脂色。嘴唇不够红?不要紧。咬一咬就好。咬出血了,正好涂在嘴巴上,这才是真真儿的艳红似血。 “白子戚”折腾了一番后,这才发现,几上竟然还有一些颜料。于是,又重新补画了一番。 化好妆后,“白子戚”站起身,打开放置衣物的箱子,探头看了看,见里面除了玄色锦缎还是玄色锦缎的衣袍,瞬间失了兴趣,扣下箱子盖,转身,在屋里环视一圈后,终是眼睛一亮。那湖蓝色的帷幔,看起来不错哦。 片刻后,赌坊里的人便听见一阵急促刺耳的敲击铜片声。众人咒骂不止,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想要逮住那个扰人好梦的家伙,狠狠地痛扁一顿! 然,当众人看见那个站在屋檐上的“白子戚”后,只觉得虎躯一震、脑中嗡鸣,好似有无数个回音在喊:这是梦魇,这是梦魇,这是梦魇…… 一轮明月下,“白子戚”披着湖蓝色的薄纱,翘着兰花指,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对众人喊道:“我美吗?!呵呵……”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刻地感觉到了何谓毛骨悚然。 “白子戚”也不管众人皆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指着管事地喝道:“你,去给把曲南一叫来!就说他负了我,若不想让我死,便来见我最后一面!” 管事的腿一软,差点儿给“白子戚”跪下。他知道白子戚定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却苦于没有办法为他驱魔。不得已,只好派人去请曲南一。都说县令大人是紫微星转世,身上有浩然正气,没准儿他一来,自家坊主的邪症便好了。管事的怕曲南一不肯来,眼珠子一转,拉住送信之人,道:“你就说,山魈上了白坊主的身。” 赌坊离县衙并不远,送信之人又是一顿快马加鞭,将刚审完案子的曲南一堵了个正着。 曲南一一听,山魈出来作怪,当即眼睛一亮,叫上众衙役,策马狂奔去赌坊。 尚未靠近,便看见“白子戚”手中抱着夜壶敲打着拍子,脚下踩着一叠盘子,扯着脖子在哪里唱道:“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菊花一朵候君游。” 与此同时,胡颜正站在树杈上,抱着一块破木头,踩着树枝,扯着脖子唱着歌。与其说是歌,不是说是她自编自演的一出闹剧。平时,她顾忌大祭司的形象,从不肯在众人面前唱歌,如今,她即有兴致还有观众,若不唱个痛快,也太对不起白子戚和曲南一了。 赌坊前,曲南一坐在马上,仰头望着一脸陶醉的“白子戚”,神色莫名。 “白子戚”垂眸望向曲南一,深情款款地唤道:“南一,你来了,且让你我二人携手漫步这场湿漉漉的春雨……”说着,将尿壶一抛,某些不明液体便如同一场春雨,洋洋洒洒地飘向曲南一。 曲南一躲闪不及,被淋了一头一脸的尿!真骚! “白子戚”突然大喊一声:“南一,抱住我!”纵身一跃,便从房檐上,向着曲南一扑了过去。 曲南一咬碎后槽牙,策马后退一步,躲开了白子戚的人肉袭击。 不想,“白子戚”竟脚尖一点马头,翻身坐到了曲南一的马背上,娇娇柔柔地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果然,还是这个骚味最令人心安。” 曲南一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此时的白子戚明显不正常,自己一定要控制住火气,冷静地思考对策才是正理。曲南一深吸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来,却被那尿骚味刺激得险些一口气窒息过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曲南一突然出手,去掐白子戚的脖子,务必要将这个祸害严刑拷打! 就在这时,白子戚突然抖了一下,好像从梦中惊醒。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抱在了怀里,且那人正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想要置于他于死地! 白子戚瞬间出手,掐上了曲南一的脖子。 曲南一一惊,以为附身到白子戚身上的妖物想要索取自己的性命,忙使劲去掐白子戚的脖子。 白子戚这时终于看清,掐自己脖子的是曲南一。他暗自心惊,既不明白曲南一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曲南一的怀里醒来。然,他与曲南一之间早已结仇,此时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白子戚与曲南一互掐着脖子,两个人都感觉呼吸不顺,脸被憋得通红。 衙役们和赌坊里的人先是茫然,随即哗然,再然后变得愤然。 人群暴动起来,有人喊着有刺客,有人喊着救大人,有人喊着保护坊主,有人喊着妖孽速速现身…… 当曲南一和白子戚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所有吵杂之声才终于停止了。 曲南一抚着脖子,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白子戚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 白子戚的眸光闪了闪,看了看周围这阵势,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当即,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曲南一见此,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此时主控这具身体的人,当真是白子戚无疑。这人,知道出了乱子,所以特意装昏,实在是太过可恶! 曲南一这一晚上,被折腾得不轻,哪里会轻易放过白子戚?他上前两步,轮圆了胳膊,一记大耳刮子就呼啸而去。你不是昏了吗?本大人叫醒你! 白子戚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了曲南一的手,问:“曲大人?你怎会在我的房里?”坐起身,环顾四周,“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曲南一直起腰,嗅了嗅自己衣袖上的尿骚味,一脸嫌恶地皱眉道:“你难道不知,你刚才站在房檐上,又唱又跳,还冲着男子发贱?” 白子戚的脸色一白,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鬼东西,瞳孔急剧地收缩着,划过怨毒暴戾之色。 曲南一见白子戚那副样子,心中有些暗爽,便接着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慕本官,非要让本官前来探望你,否则你便要自杀。本官听闻此话,心中颇为感动。” 白子戚站起身,对曲南一施了一礼后,道:“子戚遭人暗算,不便接待大人,他日再到府上赔罪。就此,不送了。”转身,穿过人群,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点燃蜡烛,抓过铜镜,揽镜自照。 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却又浓妆艳抹的男子,仿佛有刺瞎人眼的能耐。 白子戚只觉得双目刺痛,不忍再看。 铜镜在他的手中变了形。铜镜中的那个人,更显得可笑恐怖。 白子戚深吸一口气,刚要扔下铜镜去沐浴,却发现自己额间的那颗小点有些诡异。他伸手蹭了蹭,没蹭下来,便用食指沾了些水,重新蹭了蹭那个小点,然后凑到鼻尖闻了闻。 手指尖,除了一丝骚臭味儿,还隐约传来一股血腥的味道。只不过,那血腥味极淡,若非他十分了解血的质感,还真容易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想然,他却是遭了人暗算。 且暗算他的那个人,血是淡粉色的。 淡粉色,多鲜嫩的颜色,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颤巍巍地抖动着生命的痕迹。若能将那生命碾压在指下,用刀子将其细细地分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该死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白子戚闭上眼睛,露出一丝欣然神往之态。 粉色,他真的,很喜欢。 第八十三章:有请花青染 若问曲南一现在最恨谁?当属妖女无异! 虽然没有证据,不知道上了白子戚身的东西是什么,但那东西既知道自己是谁,又能折腾得自己人仰马翻,除了妖女,简直不作他想。 他就知道,妖女一直隐身在六合县里不曾离去。可恨的是,他无道法傍身,否则定打得她灰飞烟灭! 咦?不对啊。妖女针对自己情有可原,可为何折腾白子戚?难道说,白子戚也得罪了她? 绿腰! 曲南一突然想到了绿腰。 若说得罪了白子戚,还能够好好儿活着的人,除了绿腰也就自己了。 只不过,若绿腰真是妖女,便有了通天的本领,又怎会屈居人下?她要谋财、谋色、谋命,又有什么是她谋不到的?就算要这锦绣河山,怕也不是万难之事。 哎……这六合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真不知道那妖女到底藏身何处,意欲何为! 曲南一心中烦乱,来到花云渡,毫不客气地登门入室,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对躺在扁舟上小憩的花青染喊道:“青染,有好戏看,可来一观?” 花青染从扁舟上坐起身,脸颊因阳光晒得有些发红,衬着那如玉般的容颜有了几分醉意,仿若醉落凡间的谪仙,清雅脱俗中染了那么一丝靡丽。 花青染冲着曲南一浅浅一笑,点了点头。那一笑,瞬间令围绕在他周围的荷花黯然失色,全部成了背景陪衬。 曲南一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有心调侃他两句,又怕说深了得罪这位不染纤尘的主儿,便将那话咽回到肚子里。哎,若非自己武力值不行,哪里用得着如此顾忌,连说句打趣的话都要寻思再三,最后还是吞回到肚子里去。真真是憋屈啊! 花青染施施然踏上岸,慢悠悠撑开一把墨绿色的油伞,一句废话也没有,只单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曲南一先行。 曲南一问:“怎不见如颜?” 花青染回道:“她去义诊了。” 曲南一赞道:“如颜不但姿色出众、倾国倾城,还有颗悬壶济世的菩萨心肠,实属难得啊。” 花青染却是一笑,没有搭话。 曲南一又道:“对了,我昨晚经历了一件怪事。那白子戚竟好似被妖魔附体,做出百般丑态。青染可知,此事何解?”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问道:“那人现在如何?” 曲南一回道:“应该无碍。昨晚却是又蹦又跳,还唱了一首艳曲儿,甚是猥琐。” 花青染突然转过头,看向曲南一,问:“是怎么唱的?” 曲南一微愣,随即学着哼唱了起来:“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菊花一朵候君游。”那调子怪异中透着一份肆无忌惮的诙谐之意,刚哼唱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可哼唱了两遍后,竟觉得有些意思在里面。 花青染隐在宽大袖口下的拳头,攥住死紧,既像是在极力隐忍某种痛苦,又像是要掐死唱歌之人,图个痛快。 曲南一哼唱了两遍后,玩味一笑,道:“有趣儿。” 花青染松开手,抬头远眺,幽幽道:“真是下流。”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那鬼东西,竟还是个风花雪月高手。” 花青染道:“魑魅魍魉,最喜吸附人身,饱*气。” 曲南一挑眉,问:“青染真觉得,附到白子戚身上的,是魑魅魍魉吗?世人皆说有鬼,但南一却始终未曾见到过一只半个。倒是人,凶起来比厉鬼都骇人。” 花青染沉吟片刻,道:“人间有人,地府便有鬼。只不过,人鬼殊途,互不侵犯罢了。人死后,化作鬼,自然有他们的去处。强行停留人间不肯离去、祸害世人的,自有鬼差捉拿他。道家人遇见,也会出手维护天道。” 曲南一打趣道:“原来,青染与鬼差干得是同一个活计。” 花青染不理曲南一的逗趣,接着道:“你说那人被附体,却唱出此等艳词,应不是厉鬼索命,也不是精怪附体。前者满身怨气,怎会有心情唱那样的艳曲。后者,生怕被人发现,只敢偷偷附体,直到将人体上的精气吸食干净后,才会悄然离去。在外人看来,被精怪附体之人,与常人无异。所以……”转头,看向曲南一,眸光灼热而危险,“青染猜测,那白子戚应该是被人下了傀魂咒。” 曲南一问:“何为傀魂咒?” 花青染道:“傀魂咒,就是捆绑了被施咒者的灵魂,然后让施咒者主宰被施咒者的身体,从而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唇角浅浅勾起,“若是一般有道行的人施此咒,必定大伤元气。可听南一说,那施咒者只是戏耍了白子戚一番。由此可见,那施咒者定然修为极高,如此禁咒,信手拈来。” 曲南一暗自心惊,问:“若青染与那施咒者对阵,可有赢得把握?” 花青染的眸光划过一丝狠厉,却很快消失不见,再次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可对敌,但……必输。”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如此说来,还对付不了她了?!” 花青染垂眸道:“总有办法的。” 曲南一亦沉思起来。是啊,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个妖女而已,又怎么可能无坚不摧?总有对付她的法子! 二人一路无话,曲南一骑马,花青染坐轿,直奔李大饼家。 曲南一打马凑到花青染的窗边,将昨晚发生的事和他讲述了一遍。他有心看看花青染的反应,便没有说自己的猜测。 二人来到李大饼家的院外,曲南一跳下马,等着花青染下轿。 可等了又等,也没等到花青染下来。 曲南一刚要出声喊人,就听见唐悠的大嗓门在街尾处响起,兴奋得嚷嚷道:“哎呀妈呀,表哥,我可找到你了!我听说这李大饼家的娃儿差点被偷,闹腾了一晚上,都惊动了官府,就知道你一准儿在这儿!”语调一低,包子脸皱成了一团,苦巴巴地道,“表哥啊,你有没有派人去寻我姑姑家的麟儿啊?我姑姑在家里急得不行,起了一嘴的燎泡,不吃不喝地念叨着她的麟儿。再这么下去,人就傻啦。” 绿腰站在唐悠的身后侧,如同隐形人一般毫无存在感,但曲南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曲南一原本头疼得紧,但在瞧见绿腰那双大小眼后,心情豁然开朗。他脸上带笑,对唐悠道:“此事非比寻常,你且稍安勿躁,我请了高人来看,必会有个说法。”说着,手一抬,指向轿子。 轿子里安静无声,车夫恭敬地退到一边,显然也没有提醒花青染下轿的意思。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 曲南一上前两步,叩了叩车板,唤道:“青染……花青染……花大侠……” 花青染伸出细腻若瓷的手,撩开帘子,动作极其优雅地走下了马车。他如世外谪仙般衣袂飘飘,又如一轮皎月般举世无双,偏左脸上有两条红印子,看样子是被车板挤压出的痕迹。唔,这人竟在车厢里睡着了。且还睡得挺香。 唐悠一看见绝世美男子花青染,心情瞬间美丽起来,连带着挺直了腰板,收紧了腹部,短粗胖的小腿一顿倒动,两个健步便凑到了花青染的身边,扬脸笑道:“花哥哥……” 花青染打伞的动作一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却不应唐悠的称呼。 曲南一嘶了一口,学着唐悠的样子,站在花青染的另一侧,扬声道:“花哥哥,你看此处可有怪异之处?” “啪……”花青染撑开绿油油的伞。 曲南一向后一闪,避开了被伞边割脸的命运。 “唔……”唐悠反应迟钝,被伞边打中了脸,虽她皮糙肉厚,没留下任何痕迹,但着实不大舒服。 绿腰抬眸扫了花青染一眼,眸色深沉,隐有怨恨。 突然,花青染的衣袍下传出一声嗡鸣,好似龙吟! 绿腰的瞳孔一缩,忙垂下眼睑,不敢在去看花青染。这厮,竟随身携带着自己的“三界”! 花青染神色一凛,掀开外袍,拔出“三界”,举目四望,心中惊骇异常。除了在花云渡时,“三界”曾被他留在房内,其他时间一直将其带在身边,一是怕那女祭司没死前来寻仇,好有个预警;二是想先一步找到那女祭司,除之而后快;三么,则是因为自己喜欢。 这“三界”通体黝黑,却薄如蝉翼,刃如秋霜,提在手中轻若鸿毛,一挥之下方可见其锐不可当之力、万夫不敌之势,吹毛刃断,切金断玉。寻常男子可能不喜它太轻,没有金戈铁马的气派,但花青染却独爱它的轻快,便于携带。 此时“三界”突然嗡鸣,证明那女祭司一定就在这附近!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这周围几人中间。 花青染眸隐锋利,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划过。 唐悠,看身形便知不是她;红袖,看身高就知不是她;绿腰,为何不敢看自己? 第八十四章:试探不成被调戏 曲南一见花青染神色慎重,又抽出了一把会嗡鸣的断剑,以为事情十分棘手,便静立在一旁,等待结果,或者伺机而动。却见花青染挨个人打量,最终竟提剑走向绿腰。曲南一眸光闪动,上前一步,想要瞧清楚花青染的用意。 绿腰感觉到花青染走了过来,一颗心提了起来,却又在半路放下。她怕个屁?!她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不但刺了自己一剑,用得还是自己的“三界”。这狗东西,她没一伸手要了他的性命,已是恩典,还怎敢提剑……嗯,打住打住,再如此想下去,那“三界”又要震动了。 她还不想暴漏身份。必须低调行事。真格的,暴漏身份之后的麻烦,不用想就已经头疼不已。再者,她丢了那么重要的帕子,必须找回来。若她恢复身份命人去寻,一定会比自己一个人慢慢搜索来得快,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么多年,她为了凑齐祭品,也确实做了一些不得人心的事。这一路行来,惹出了不少人的恨意。若自己大张旗鼓的命人去寻帕子,只怕那帕子还没等到自己的手,便被人踩烂喽。对于这点,她是有自知之明的。怎么,不信?不信你问问曲南一和花青染,或者白子戚,哪一个不是恨她不死? 绿腰心中暗恨花青染,却知道眼前这一关必须要过,否则对自己以后的行事大为不利。她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催眠:花青染是美男子,花青染是美男子,花青染是美男子……抬头,看向花青染,继续在心里念叨着:你瞧他的脸,想不想捏捏?你瞧他的唇,想不想亲亲?你瞧他的手,想不想摸摸?不想!不想?不想不行!必须想! 当花青染走到绿腰面前,忽见她抬起头,如同盯着肉骨头的饿狗般,睁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狠狠地望向自己。那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花青染真心被吓了一跳,以为她就是女祭司易容的!待他刚要有所动作,却见绿腰冲着自己憨憨傻傻地一笑,道:“花青染是美男子,真好看咧。”说着,竟伸手去摸他的手! 花青染的脸色变了,手腕一缩,躲开了绿腰的咸鱼手,同时扬起手中“三界”,绕着原先左手腕所处的位置,挽了个剑花。若绿腰执意要摸他的手,那她的手也就别想要了。当然,若她是女祭司,却是可以逃过此劫,只不过,稍后会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她。若她不是女祭司,留不留这只手都没有关系。去了,也罢。 花青染的动作十分快,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给人留。 曲南一观察入微,在绿腰刚仰头傻笑的时候,就知道要出变故,于是在花青染挽起剑花的前一秒,扯着绿腰后脖子处的衣领,将人往自己身边一扯,戏谑道:“绿腰啊绿腰,昨个儿你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本官,这会儿怎么就夸那花青染是个美男了?你这变心的速度,本官是拍马莫及啊。”转而对花青染道,“难得有人敢对你动手动脚,怎好去了这手脚?” 花青染盯着绿腰,不说话,眼中满是审视。 绿腰生气了,捂着手腕,嚷嚷道:“我还是要喜欢曲大人!花青染,太坏了,要剁我的手!” 花青染突然提剑,对着绿腰便砍了下去! 曲南一眸光一缩,想要动,却突然意识到,花青染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有所怀疑。只是,这剑如此砍下来,绿腰不死也得受伤。 曲南一想:受伤就受伤吧。反正自己不会武功,想拦也拦不住。再者,他对绿腰也有所怀疑。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流浪至六合县,这疯疯傻傻的样子,到底还记得多少往事?或者,一切都是假象? 剑起剑落只在瞬间,曲南一的万般想法其实也不过是弹指间,唯独觉得时间有些长的是绿腰。躲不躲,是个问题。往哪里躲,还是个问题。所幸,她素来思维敏捷,临危不乱,既然花青染有意试自己,那就让他试好喽。大不了,留下一句,此仇不报非你祖奶奶! 绿腰打定主意——躲! 但要躲得有技巧,不能躲得太快,也不能完全不躲。于是,她突然乍起,就像一只蝙蝠那样,啪叽一声拍在了曲南一的身上,四肢并用,紧紧抱住!随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啊!!!” 花青染收回剑,静静而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种液体,由绿腰的后背划出,滴落到地上,发出啪地一声。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就仿若是生命的尽头,人类哭喊的泪滴。 突然,啪嚓一声,什么东西由绿腰的后背破体而出,直接扑到地上,湿了曲南一的脚面。 红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尖叫道:“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曲南一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嗡嗡着,嗡嗡得他脑子发胀。 唐悠在绿腰身上和地上来回地扫视了两眼后,这才拍着胸口,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花哥哥要砍绿腰呢。” 绿腰从曲南一的身上蹦下来,摸了摸背在自己肩膀上的水袋,又摸了摸湿透的后背衣衫,瞪了花青染一眼,直愣愣地说:“娘说了,不能随便砍人!你这样,不对!得陪!” 花青染盯着绿腰看了半晌,见她眸中怒火中烧,但“三界”却始终不曾嗡鸣,便以为自己多心了。看来,刚才那女祭司就在附近不远处,可能正在悄然窥探着自己。如此鬼祟,一定有所图谋!花青染禁不住想起当日醒来后,她对自己言语戏弄的样子,心中真是恨极! 花青染后退一步,对着绿腰敛衽一礼,那样子简直就是儒生典范,与刚才挥剑就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绿腰暗道:花青染啊花青染,你还真是披着人皮的魔。瞧着谦卑有礼的皮向下,到底藏在一个怎样的灵魂? 唐悠见花青染给绿腰一个奴婢行此大礼,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越发欢实,如此一个人间绝色,却能一视同仁,实乃大爱啊!在唐悠的想法里,绿腰应该是感动的。可是,她不是绿腰,所以压根就没想到,绿腰竟然挺了挺胸膛,牛气哄哄地对花青染道:“你做揖的动作不标准,一看就知道没诚意。” 花青染微愣,随即如同一个好学生似的问道:“如何才标准?” 绿腰遥指集市,一副娇憨的模样,认真道:“喏,那里有只猴儿,为讨上一个铜板,做揖做得可真诚、可好看啦。” 花青染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望着绿腰,无语。 绿腰立刻捂住荷包,吼道道:“你干什么?!想抢我铜板吗?!你连做揖都不会,我是不会给你铜板的!” 唐悠见绿腰闹腾上了,忙出来打圆场:“我给,我给……”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递向了花青染。 绿腰发誓,她眼瞧着花青染的脸变黑了。 绿腰看向唐悠,暗道:配合得不错!记你一功。 递出银子后,唐悠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她讪讪地收回银子,尴尬地笑了笑。 绿腰冲着花青染伸出手,横道:“赔我衣服!” 花青染见绿腰执意要让自己赔偿,便伸手在袖兜里摸了摸,摸了又摸,好么,他又没带银两出来。 花青染用那清风朗月般的声音,说道:“先欠着。” 绿腰示意花青染去跟唐悠要。 花青染挺想一巴掌拍死绿腰,但他忍住了。再次摇头,道:“欠着。” 绿腰点头,表示同意。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幕怎么就那么诡异呢?却又讲不出诡异在哪里。总之,看得人心里毛愣愣的。 曲南一略一沉吟,拍了拍绿腰的肩膀,问:“你还记得你娘是谁?” 绿腰理张嘴吼道:“你傻啊?!你不记得你娘是谁?!” 曲南一的脸色一僵,似是想到了令他痛苦的事,好半晌才笑道:“那你说说,你娘是谁?” 绿腰理直气壮地回道:“娘就是娘!”然后用看弱智的目光看着曲南一,让他明白,连娘是娘都不懂的人,智商绝对堪忧。 曲南一被气笑了,抬手隔空点了点绿腰的鼻子,道:“瞧你个坏心眼的东西。刚才青染提剑便砍,你怎还知道躲到本官怀里?” 绿腰眯眼笑道:“你好笨啊。这都不知道?我不都说过,要喜欢你吗?当然是一块活着,一块死啦。” 曲南一不笑了,觉得自己又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好生恐怖啊!他劝道:“你可以不用那么认真执着,小女子口出狂言很正常,本官不会与你计较。你且……安心的去喜欢别人吧。本官,受之有愧啊。”说着,暗示绿腰看花青染。 花青染不愿瞧二人互动,十分淡定地转回身,就要往轿子你钻。 曲南一忙叫道:“哎哎哎,青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不是说好陪我办案吗?” 花青染淡淡道:“青染不才,还以为南一是让青染陪着打情骂俏。” 第八十五章:胆颤的姻缘 曲南一被花青染奚落,笑容一僵,忙上前两步,拉住花青染的手腕,厚着脸皮道:“误会、误会,这得是多大的误会啊?”压低声音,靠近花青染,“你是方外之人,可能不懂这男欢女爱。南一即使是瞎的,也不可能与那绿腰打情骂俏啊。青染,你这个词儿用得不妙,该罚。就罚你协助我好生破案,戴罪立功。”说完,眨了眨眼睛,那样子就像老朋友之间在打趣,明知道他在坑你做事,但那样子着实让人厌恶不起来。 说着说着,二人已经走至李大饼家的院里,与众人隔绝开来。 不想,花青染竟站住,看向曲南一,不再往里走。 曲南一见花青染站着不懂,纳闷地问:“怎地,可有不对劲的地方?”说着,自己先警觉地四顾一圈。 花青染眯了眯眼睛,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你和她有姻缘。” 曲南一微愣,发出不解的声音:“嗯?” 花青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道:“你和那绿腰,有姻缘。” 曲南一突然觉得腿发软,忙追问道:“青染,此事可不是玩笑,你……你可别逗我。” 花青染淡淡道:“我辈中人,虽卦象不精,参不透姻缘因果,但却能窥探一二情缘起落何处。青染起初也觉得奇怪,竟看不透那绿腰姻缘和命数,后想起师傅所言,但凡痴傻之人皆是七魂六魄不全者,起不了卦,看不得相,亦摸不到其命数。再者,与自己有关之人,更是无法窥探其命数。然,今日青染好奇,便为其起了一卦,虽卦象模糊,但观她面色,却知此女红鸾星动,且应在了南一身上。” 曲南一望向花青染,彻底无语了。他的心中翻江倒海。仿若有人扯开他的头皮,强行灌入一茶壶的水银。他感觉自己都快脱掉这层皮囊,裸着骨头逃之夭夭了。 真是,太!恐!怖!了! 不带这么玩人的,好吗? 曲南一觉得自己遭受了一万点伤害,花青染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钝剪戳入自己的心脏,不能一下致命,却接连捅出打量鲜血,生生地吓死个人喽! 曲南一舔了舔唇瓣,干巴巴地道:“青……青……青染啊,你有没有看错的时候?还是说,你在和我开玩笑?” 花青染瞥了曲南一一眼,昂首看向门外,道:“青染从不开玩笑。” 曲南一顺着花青染的目光,看向站在门外的绿腰,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身粗布衣裙,腰间还细了一条明晃晃的绿色腰带。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大的肿成了核桃,青青紫紫,煞是娇艳水灵。小的是正宗三角眼,哦,错了,是正宗倒三角眼。真不知道,带浮肿消了,绿腰的大眼睛会不会又变成小小的倒三角眼。 绿腰的脸,一边大一边小。大的那边,浮肿成了一团,就像一只圆鼓鼓的发糕。昨天还能看清楚的手指印,今天却变得浑然一体。时间,果然是个奇怪的东西,总能改变物体的形态,令人……耳目一新。 哎……真是难为她了,怎么就能长成这样。曲南一忍不住还是怀疑,绿腰的娘是不是因为绿腰长成这样,才忍不住将她扔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去危害他人?好么,他竟成了受害者!太没天理了! 曲南一看向绿腰的时候,她也正看向他。 院内男子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哦,错了,这是形容花青染的。她刚才眼睛一瞥,看歪了。若要形容曲南一,那绝对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原谅她,就当她脑残、脑抽风吧。实际上,曲南一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只慵懒的大花猫,笑嘻嘻的看似很随和,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亮出爪子,狠狠地拍你一下!这个时候,你才知道,丫不是大花猫,而是一只毛色斑斓的大老虎。尽管如此,这个男人还真是该死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模狗样! 她瞧着曲南一和花青染嘀嘀咕咕,隐约听见什么开不开玩笑之类的话,实在是太没营养了。 要断案就快点,别浪费祖奶奶的时间,祖奶奶还要赶着去会会老情人呢。 哦,该死的祖奶奶! 绿腰想到昨晚与小哥哥的“初见”,心下一片凄凉,抬手便拍向自己的脑门,恨恨地打了自己一下。 曲南一的眸光转动,扬声问道:“为何打自己?”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关心她,而是好奇而已。 绿腰在心里骂了句窝巢,心情不太美妙,随口顶了句:“打你,你让啊?” 曲南一在心里骂了声狗日的!转而一想,若花青染所言不虚,那么……他终有一天会变成那只狗。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胯下一疼!那疼,竟真真切切的! 曲南一十分想将自己毕生所学的骂人话,全部用上,借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好一个酸爽了得。 他耷拉下肩膀,感觉整片天都阴沉沉的。他不再去看绿腰,强提起精神,对花青染道:“青染,这便是李大饼家。” 花青染飞快地瞥了曲南一一眼后,收回目光,开始举目环视四周。那一眼中,饱含了太多的东西,曲南一却因心情低落而没注意到,否则,他日后也不会恨花青染恨得要死!顶多,恨个半死不活。 花青染如仙人般遗世独立,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飘逸俊雅,一张毫无瑕疵的容颜,若是女子,花如颜给他提鞋子都不配。然,他是男子,此事就不好如此比喻了。 他沉吟片刻,用一种十分飘渺的声音,对曲南一说:“还请南一将昨晚发生的事重新讲诉一遍。” 曲南一恢复了几分精神,暗道:这蔫货,果然在我讲诉案发过程的时候睡着了! 曲南一悄然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又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诉了一遍。 花青染听得十分认真,可曲南一一见花青染脸上的睡痕就觉得自己在自说自话。 待曲南一讲诉完,花青染却并未给出任何意见,反而问曲南一:“你让我来看什么好戏?” 曲南一噎了一下,突然有种将花青染送回去的冲动。他忍下这种想法,眯眼笑道:“那苏玥影说她有段记忆消失了,你不觉得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很有趣?” 花青染问:“你怀疑苏玥影?” 一语中的! 曲南一点头道:“没有哪个女子被毁容后还能如此镇定,除非另有隐情。眼下,南一却有几点疑问。一,若能确定这墙头上的血和那苏玥影的血一样,那么苏玥影的嫌疑就非常大。其二嘛,我想知道,苏玥影为何要偷小孩?是她要偷,还是她身不由己必须去偷?或者说,她的神智被人控制,所以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偷了那些娃儿?” 花青染淡淡道:“青染不觉得有趣。”言罢,就又要往车厢里钻。 曲南一见他说走就走,有些哑然,忍着将其拖过来暴打一顿的冲动,缓缓笑了。是啊,他曲南一既然能将花青染找来,又怎么肯轻易放他离开?当下心念急转,道:“听李大壮说,那掐住苏玥影脖子的女子,很可能是那个山魈。” 花青染动作自然地转回身,风华绝代般一笑,道:“好像有点意思了。”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在心里骂了声王八蛋! 第八十六章:曲南一索要绿腰 曲南一发现自己今天的骂人话格外丰富多彩,已然突破了自己毕生所学的那些竖子之类的。 他勾起唇角,对等着下文的花青染接着道:“虽然李大壮没看清楚那女子的样子,但此县内能轻易跃上房檐的女子,却几乎没有。只是不知道那山魈为何要杀苏玥影,是要灭口,还是其他?哎……可惜南一手段不如人,既不会唤出蛇鼠,也不会引来蝙蝠,若让那山魈跑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花青染微微一下眼睑,心思百转千回,暗道:那哪里是什么山魈?若他估计不错,那形同鬼魅般的女子,正是他要找的女祭司! 曲南一曾说过,那山魈有些痴傻,被棍棒揍过之后,突然变得聪明异常。曲南一说那是什么天珠起了作用。然,只有自己知道,那女祭司怕是将自己身上的疯魔蛊吸食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变得痴傻。按理说,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不应该那般待她。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宁愿不让她救,也不想…… 曲南一见花青染失神,忙拍了拍他的手臂,生怕他站着睡过去。 花青染回过神,问:“南一打算如何入手去查?”不行,他必须找到她!除之而后快!若让她回到长安,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其实,他早就想出来寻她,奈何当时发生了太多事,致使他抽身不得。再者,他也是最近在得到消息,说青苗村惊现河神,且河神嘴里还躺着一具脸带银面具的女尸。他不放心,特意赶过来想要探知一二。不想,果然出事了! 曲南一刚要回答花青染的问话,却见李大壮气喘吁吁地跑来,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曲南一道:“但说无妨。” 李大壮回道:“禀大人,属下走访了常给苏老爷看病的大夫。那大夫说,苏老爷一直夜不能寐,最近却是好了很多,不再找他抓药。” 曲南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花青染说:“若能确定这墙头上的血和苏玥影的血吻合,倒是可以从她身上下手窥探一二。”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若能得到那苏玥影的血,青染倒是可以略施手段,辨别一二。” 曲南一抚掌,大乐,忙道:“如此甚好。”转而忧虑道,“那苏玥影养在深闺里,就算我亲自去拜访,也不容易取她的血。 唐悠走进院内,自报奋勇道:“我去!我唐家和他们苏家合开了一家客栈,有交情。那苏玥影受伤,我正好可以借着探望的名头,去取她几滴血来。” 曲南一问:“你待如何下手?” 唐悠眨了眨眼睛:“嗯……嗯……”咧嘴一笑,“还没想好。”她见曲南一摇头,忙一把将绿腰推了出来,“我家绿腰是个有谋略的,她一准儿有办法。” 花青染和曲南一同时将目光转向绿腰。 绿腰双手掐腰,挺起胸膛,一副舍我其谁的牛逼模样,道:“不难。” 曲南一轻挑眉峰,戏谑道:“好大的口气啊。绿腰,你要知道,你此时应了,若做不到,可是要耽误本官破案的。” 绿腰直接垂下脑袋,放下双手,蔫巴巴地回了两字:“很难。” 曲南一微微一怔,摇头失笑:“唐悠啊唐悠,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宝贝?不如送给我吧。”说这话时,他却偷偷观察着绿腰的反应。若唐悠同意将绿腰送给自己,那自己立刻转手给她寻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好姻缘,敲锣打鼓地把她嫁喽!命这种东西,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争不过,是命;争得过,是赢! 再者,花青染那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说自己和绿腰有姻缘,到底准不准,谁能说得准?他若真是那么厉害,还出来游历个屁?! 绿腰一听曲南一要自己,忙不迭地点头,一张脸喜得眉开眼笑。 唐悠却不干了,忙道:“绿腰可不能给你。”转念一想,自家有求县令曲南一,就算送上千两银子也是使得的,又何况他开口要一个丑丫头呢?只不过,她是真心舍不得啊。于是,她转口道:“绿腰太丑了,我怕表哥半夜起床吓到,不如我选几个解语花送给表哥如何?” 曲南一淡淡道:“我还缺那几朵解语花不成?” 唐悠突然有点心慌。她转眼去看绿腰,却见绿腰一个劲儿地往曲南一身上凑,那样子就好像一块热乎乎的粘糕,雀雀欲试地想要拍在了曲南一身上。而曲南一的表情也实在够精彩的。既想甩开粘糕,怕她烫到自己,却还得装出享受的嘴脸,表明自己的喜爱之情。哎呀,用不用这么纠结啊?唐悠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这人和人都怎么了,就不能简单点儿?像自己,饿了就要吃包子,渴了就要灌碗水。简单直白,舒坦! 此时,花青染突然插话道:“绿腰所说的‘很难’,是指南一破案很难吧?” 呃…… 曲南一求证道:“哦?绿腰有此意?”他还以为,绿腰说的“很难”,是因为他说绿腰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绿腰便退了一步,不再大包大揽。 绿腰简单干练地回了一个字:“是。” 曲南一被气笑了。 花青染再一次求证道:“你是说取苏玥影的血不难,南一破案很难?” 曲南一苦笑道:“青染,你这话要问几遍?” 花青染伸出两根手指,回道:“问两遍就好。” 曲南一自负博学多才,却有些不会和这个天师弟子沟通。于是,他决定学那世外高人的样子,抖抖衣袖,仰头望天。 花青染用那双仿佛汇集了万千星子的眼眸,看向绿腰,轻柔道:“你且做给我看。” 绿腰扬手阔步,挥手道:“且到苏家一走!看我绿腰大展雄风!” 曲南一看向绿腰,嘴角抽了抽。你有雄风,那还要男子做甚? 花青染抬头看了看艳阳天,对曲南一说:“天有不测风云,把带血的墙头搬走为好。” 曲南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让李大壮将墙体上染了血的位置敲打下来,送回衙门。 绿腰紧紧贴在曲南一的身旁,就像连体婴似的走着。曲南一左拐,她便左拐;曲南一后退,她便后退。曲南一发疯,她完全可以奉陪到底。毕竟,她本就是个憨傻的,比起发疯,她手到擒来,谁怕谁啊?! 面对众人的注目礼,曲南一有苦难言,但还要顾忌官威,不得不暂时放弃打绿腰的主意,对唐悠道:“你且先把人叫过去吧。” 唐悠心中欢喜,问道:“表哥,你不要绿腰啦?” 曲南一不看绿腰,直接回道:“我还是先要脸吧。” “噗嗤……”唐悠忍不住笑了,抬起胖手,招了招,“绿腰,表哥不要你了,你快回来吧。” 绿腰执拗道:“咋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呢?他不要我了,还不行我要他么?不走,就要和他在一起。” 唐悠觉得绿腰说得十分有道理,想笑,却得忍着。她皱着包子脸,望向黑着脸的曲南一,暗道:表哥一直是个笑面虎,此时黑着脸,倒也别有一番风情。不过,家里有事求他,不好太过,还是要想办法将事情解决了。此时,万万不能得罪了县令大人。 唐悠冥思苦想了半天后,试探着对绿腰道:“绿腰,你回来,我给你买两个包子吃!”想了想,又补充道,“大肉的!” 绿腰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五个!” 唐悠像弥勒佛般笑着点头:“成啊成啊,给你五个,快回来吧,你没看表哥的脸都黑绿黑绿的啦?” 绿腰扭头看向曲南一,猫着腰,肃起一根手指,表情十分小心,声音却极大地问:“我分你俩大肉包子,你跟着我吧,行不?” “嘶……”曲南一倒吸了口冷气,翻身上马,俯视着绿腰那张特别出众的脸,嘴角动了动,最终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而去。 唐悠笑不可支,一叠声地哎呦哎呦。 绿腰一脸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喃喃道:“为啥不干?那可是俩大肉包子。” 第八十七章:耍猴不如耍人 花青染坐在车厢里,从绿腰的身边驶过,伸手放下窗口帘子,挡住外面那些热情的视线。他闭上眼睛,小憩。 绿腰盯着花青染的马车,眸光闪动。 突然,花青染佩戴在腰间的“三界”发出一阵嗡鸣,花青染如同一只警觉的狼般瞬间睁开眼睛,不等马车停下,飞身蹿出车厢,一掀衣袍,跃上车顶,衣袂飘飘,拔剑四望。 唐悠等人被突然蹦出来的花青染吓了一跳,红袖更是如惊弓之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马车正从市集穿过,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咋一听这声喊,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去寻源头。 集市里有捏糖人的、有卖劣质胭脂的、有做饼的、有吆喝卖菜的、也有形形*的行人,或走或停,看着热闹。 非常不幸,花青染成了最好看的热闹。 他最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这回却被看了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就连下巴上那处软软的小肉,也被众人一览无余。 他举目眺望,却并非发现疑似那女祭司的人。 虽说他并未见过那女祭司的真容,但那份气度,却非常人可比。尽管自己恨她不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然,周围多为贩夫走卒,哪里有女祭司的身影? 可是,自己被一叶障目了。 花青染知道女祭司一定就隐在人群里,偷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且伺机而动。只不过,他想不通,凭她只能,为何不马上动手报仇?反倒是畏首畏尾,不敢露面?若非“三界”能感应到她的怒意,自己还真不知道此人就在不远处。 花青染无法在市井中揪出女祭司,只能作罢。他跳下马车,坐回车厢里,等着那女祭司发难。也许,他不用刻意去寻她,她自会寻来。毕竟,一剑之仇,怎会不报?瞧那嘴贱的女祭司,也不是一个胸怀大度之人。 唐悠照着红袖的腰踹了一脚,骂道:“起来,尽丢脸!” 红袖知道自己被吓破了胆,忙抽搭着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站在唐悠的身后,生怕她一个不爽,再给自己一脚。那胖脚踢人,真疼啊。 花青染警觉异常,闭目听着周围动静。 车夫知道事情有异,但没得到花青染的吩咐,自然不好加减速度,仍旧如常般缓缓慢行。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谪仙又钻回到车厢里,心中一阵失望,多想再看那仙人一眼啊。 人们口口相传,都说马车里坐着一位如同谪仙般的美男子,于是整条集市沸腾了,也不知道从哪些大街小巷里涌出来的人,竟纷纷围在马车的周围,随着车厢慢慢移动,期待再有机会得见谪仙美男一眼。 从古至今,对美人的渴求,从未停止过。 花青染得知外面有异,却也不好有所动作,只能暗中提高警觉,怕那女祭司突然发难。 就在马车艰难的缓行中,“三界”突然震动,爆发出一声长吟!那声音气势磅礴,宛若惊涛拍岸。 花青染怕自己被困在车厢里无法施展,只能任人鱼肉。于是再次飞身而出,一跃跳至车顶,举剑四望,警觉异常。 风起,吹得他黑发飘然,衣袖翻飞,整个人如同欲乘风归去的谪仙般,令人心神敬畏。 然,不知是谁爆发了一声喝彩,大叫一声好。与此同时,一枚碎银抛向他的脚下。 他以为是暗器,身体瞬间腾空而起,躲开那枚碎银后,才又翩然落回到车顶。 紧接着,数不清的碎银和铜板,悉数向他砸去。 漫天飞起的都是铜臭味! 花青染蒙了,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看热闹的行人疯了,从未见过演杂耍演得这么好的,人还如此好看的。恩,也就燕家戏班的当家班主燕归,能与之分庭抗衡了。 哎呀呀,瞧那衣袂飘飘的样子,真是好看呀。快快,前面的让个位置,让大姐我轮圆了膀子,多瞥几个铜板上去! 在数不清的铜臭雨中,花青染难以淡定了。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演杂耍的?!他那一招一式,可是深得师傅真传,且对着铜镜演练了很久。明明具有降妖伏魔的浩然正气,怎就成了市井杂耍了?!想想都憋屈! 花青染的心情有点复杂了。他灰溜溜地钻进了车厢,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撇的碎银子,竟扔在了坐垫上。花青染没注意到,一屁股坐了上去,痛得他菊花一紧! 好巧不巧,那枚碎银子带个尖,生生地戳进了他的菊花里——痛痛痛! 花青染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着,眼底泛起血丝,竟好似魔道里的修罗,有些疯狂屠杀一切生灵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翘起屁股,拔下那枚带尖的碎银,用力掷向窗外。 窗外某行人发出一声惨叫。 花青染咬着牙,用脚狠狠地踢了两下车板,示意车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他怕自己心性不稳,化身为魔。师傅曾说过,他必要历劫后,方能悟道。然,到底是怎样的劫难,才能让自己悟道?! 曲南一坐在马背上,全程观看了这番热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哎呦喂,这绿腰还挺逗的嘛,竟直接叫了声好,还撇出去了一块碎银,引发了这么一大场热闹。 笑容尚未在脸上绽放完整,便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不能再想绿腰!不能再想绿腰!不能再想绿腰! 此话,曲南一决定在心里默念上百遍。 他是真怕自己想着想着就忽略了绿腰那张脸,美滋滋地与其喜结孽缘喽。他低头,对跟在马侧的李大壮说:“留下两人,去把那些赏银划拉回来。” 李大壮犹豫道:“大人,我们穿着衙役服呢,此举不太合适吧?”怎么感觉自己在占老百姓的便宜呢? 曲南一教育道:“你可以号称是本官派去保护花青染的衙役。”眯了眯眼睛,“没错,就这么说。” 李大壮得令,与身后的两名衙役耳语一番,那二人便屁颠颠地跑去捡钱了。 唐悠见花青染的马车又继续前行,这才嘘了一口气,对绿腰道:“你说,花哥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魔障了?还是他感觉到周围有妖孽?这群人也真是的,就没看出花哥哥那谪仙般的风姿,怎地就用铜臭去侮辱哥哥?咦?对了,第一块赏银好像是从咱们这边撇过去的,你瞧见是谁干的没?”唐悠一颗心都系在花青染身上,还真没注意到绿腰的动作和叫好声。 绿腰扫了唐悠一眼,十分淡定地不答反问:“你不去安慰一下?”绿腰发现,自己忒坏了,凭借多年的隐忍功夫,一次次地释放出恨意和杀气,诱得花青染出丑娱乐大家。但是,自己就是喜欢这种坏,没办法,人活着,总要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别人都不喜欢。可是,别人的不喜欢又哪里有自己的喜欢来得重要? 红袖站在绿腰和唐悠的身后侧,对于唐悠的问题她是可以回答的。但是,她不敢啊。一想到绿腰暴打小茹的样子,她就觉得心惊胆战。唐悠偶尔那几巴掌几脚,和绿腰的拳头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于是,她底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决定把这事烂在心里头。 唐悠的那双小眼睛瞬间变得璀璨异常,激动得磕巴道:“我……我……我真的可以去……去安慰他一下?” 绿腰十分肯定地点头:“我们又没坐马车出来,大小姐总不好一路走去唐家。” 唐悠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深吸一口气,扬起胖手,冲着花青染的马车喊道:“花哥哥,你等等悠儿啊啊啊啊……” 花青染正是烦闷,突然听见这样一声吼,竟震得身体一哆嗦!他抬手,抚额头,眼中闪烁着不悦的光。 要说平时,唐悠行动的速度可以用挪来形容,可今儿要追得可是自己的花哥哥,于是她再次化身为草上飞,身形灵巧地穿过众人,一个起落便拦在了花青染的马车旁,在车夫的目瞪口呆中,利索地爬上马车,道:“花哥哥,悠儿来陪你了。” 吱嘎一声,马板发出一声悲鸣。 嗷呜一声,唐悠像一只球般飞出了马车,落在了地上。 花青染收回脚,单手支头,十分淡定地闭目养神。 人群惊恐地四散开来,唐悠一脸懵逼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走过来到绿腰道:“我……我是怎么飞出来的?”她是真的没看清,只觉得自己刚探头进车厢,便飞了起来。 绿腰用手指了指唐悠胸口处的那只脚印。 唐悠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如丧考妣,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他这是不喜欢我吗?” 绿腰直愣愣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在彼此身上留下信物?”说完这话,她眼波一横,往斜对面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怎么感觉,有人在窥探着自己?可转眼去瞧,那人又隐藏了行踪。跟你祖奶奶玩捉迷藏呢?孙子,奶奶没空搭理你,你自己玩吧! 唐悠呆住了。她没想到,这明晃晃的脚印,竟还有如此唯美的解释。绿腰,人才啊! 唐悠一脸感激地看向绿腰,她决定了,一定要善待绿腰! 再次低头看向胸口的脚印,唐悠变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战斗鸡。对,这就是动力!这就是*裸的信物!这就是花哥哥喜欢自己的证明!多么……多么可爱的脚印子啊!她要将这个脚印子留着,直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第八十八章:独宠你一人 经过市集的热闹,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地来到苏家门口。 因为好奇也好,想要破案也罢;有意为难也好,有心窥探也罢。反正,一个不落,全都来苏家拜访了。当真是好大一批人马。 苏家位于六合县里最是雅致的地方,左右比邻的非富则贵。例如,唐悠她家,就在苏玥影家的斜对面,大约五百米的样子。 两家在这六合县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当然,最大户要属白子戚,那厮手段了得、心狠手辣,谁挡了他的道,那人没过几天就会家遭横祸,或者整个人消失不见。谁敢和白子戚比狠啊,那就是一头嗜血怪兽! 因此,在这条路上最东边的好位置,有一户人家,白墙黑门,看起来冷冷清清,但却是实打实的高门大院。那就是白子戚的宅院了。白子戚占着紫气东来的好位置,房子建得比旁人也略高了一尺有余,其跋扈可见一斑。 白子戚平时不回宅子,他就喜欢窝在赌坊里,叫上一两个唱功好的艺妓,给自己咿咿呀呀地哼唱上几首曲子。按理说,他自己开妓院的,到那里听曲岂不是更逍遥快活?但他这个人有些怪癖,偏不那么做。 绿腰路过白子戚家门口的时候,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她向那黑漆漆地大门扫了一眼,眉毛微皱,继续前行。 曲南一见扬言说能弄到苏玥影血的唐悠到了,便示意李大壮去敲大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唐悠上前几步,道:“我是唐大小姐,听说你家小姐被人豁了嘴,特意来看看她,你给我速速开门!” 开门的小厮望向唐悠,都傻眼了。有这么上门看人的吗?知道的,是你来慰问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看热闹的。然,不管他怎么想,来者是客,还是贵客,作为小厮,他都得开门迎客。不过,今天这事他做不了主,因为老爷吩咐过,今天不见客。 小厮为难道:“唐大小姐,主子说,今个儿不见客。” 唐悠瞪起了眼睛:“我是客吗?我是朋友!”将身子一挪,让出了被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曲南一,“县令大人亲自来探望苏小姐,你还敢拦着?速速禀告你们苏老爷,整块红地毯,接客喽!” 小厮的嘴角抽出,暗道让苏老爷接客,怕是客人都得跑光了。然,不管他在心里如何打趣,都得一溜烟地跑去报告苏老爷,县令大人来了,你快出来接客吧。 苏老爷带着管家,快步走至门口,亲自将曲南一等人迎了进去:“哎呀呀,不知是曲大人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快请进、请进。”转头吩咐管家,“去沏胡好茶。” 唐悠补充道:“再多弄点糕点。” 管家领命,去忙乎了。 苏老爷偷眼瞧着这一行人,发现花青染的容貌格外出众,想到市井传言,略一联想,便猜到,这位有着谪仙直貌的,便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了。上次得知他来到六合县,住在花云渡,他还特意准备了厚礼去拜访,只可惜,连门都没让进。这回,不知道吹得哪阵香风,竟把他吹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着实让他心生忐忑啊。 苏老爷有意结交花青染,却不好隔着曲南一贸然搭话,只能先将众人让进客厅,再作打算。 这引路的功夫,他也随意地瞥了唐悠的两名丫环,偷偷地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传言果然不假。这俩丫环,果然丑得惨绝人寰,衬得那唐悠竟然显得好看了不少。想到自家女儿苏玥影的脸,若医治不好,怕是只能找两名丑丫头当陪衬了。 苏老爷心中有事,待将众人引进客厅,才回过神来,想到客厅中还有一位贵客,不曾禀告县令大人知道,他刚要开口说此事,那站在窗前看风景的贵客,便回过头来,冲着曲南一淡淡一笑,道:“曲大人,又见了。” 那人站在窗前,映着窗外的满院芳菲,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缎,高领,长袖,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的。他身材修长,气质阴冷,表情……不详。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用金子打造的小半副面具,仅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淡色的唇瓣以及无须的下颚。 此人,正是白子戚。 今个儿,也是巧了,白子戚带着幕篱,牵着马,溜溜达达地从赌坊出来,正巧看见了花青染的那出热闹。说实话,他对花青染的关注度远没有对绿腰来得多。而且,他站的位置,恰好就在绿腰的斜对面,能够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能够将她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因此,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绿腰对花青染有敌意。虽不明显,但他素来敏感,只需要多观察一会儿,便可确认无疑。奈何,绿腰好似十分警觉,竟像自己的方向望过去。他也不知是何心思,竟下意识地躲在马后。现在想来,自己有何不敢见人的?不敢见人的那个,应该是绿腰才是。 白子戚尽量催眠自己,不去想挣开裤裆,春光外泄之事,更不去想左脸上那火烧火燎的疼。当然,他最不愿去想的事,便是昨晚那一出闹剧。若非他心里强大,今天决计没有脸出门。 他见曲南一、花青染、唐悠、绿腰等人,都往一个方向赶路,便以送银子给曲南一为借口,借机询问了两名被留下来收铜板碎银子的衙役,这才得知,众人这是要去苏老爷家里。 白子戚素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但这对人马中,不但有他心心念念的曲南一,还有誓要剥皮抽骨的绿腰,现在又多了惊鸿一瞥的花青染。不去,不行! 白子戚的眼底燃烧起能灼伤人的热度,就像一个回光返照的人,精神抖擞、无比亢奋地策马狂奔。他绕过两条街,赶在众人之前,去拜访了苏老板。 这不,他前脚刚被请入客厅,曲南一等人后脚便至,多和谐的前后脚啊。 曲南一看见白子戚的时候,下意识地想看看绿腰的反应。 却见绿腰在苏家客厅的多宝阁上随手捧起一个大花瓶,抱在了怀中,对白子戚视若无物。 莫名的,曲南一觉得心情不错。 这个绿腰,虽然痴傻,但还算有些节操,自从喊着要喜欢自己开始,果真一心一意地喜欢着自己。虽然自己不可能给她回应,但有个人喜欢自己,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唯一遗憾的是,喜欢自己的那个人,不但忒丑了,还脑子拎不清。你看看,你进人家做客,捧人家的花瓶做什么?要拿,你也拿个小东西,顺手放在袖兜里就好,你捧个那么大,往哪里藏? 曲南一觉得绿腰有些孺子不可教。他忘了,他既不是绿腰的师傅,没教过她什么,又十分彻底地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六合县县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才应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吧? 面对白子戚,曲南一这人也够坏的,明明从他的衣着上认出了人,却偏偏装作不知的样子,疑惑地问:“这位是?” 白子戚不想搭理曲南一了。 苏老爷立刻介绍道:“回大人,这是白老板白子戚。他刚刚登门拜访,与大人进门只是前后脚而已。” 曲南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笑道:“呀呀呀,看我这人,竟眼拙了。”转而却道,“不过,白茂才因何故带上了面具啊?这朗朗乾坤,有何不敢见人?是因为昨晚……” 白子戚发现,曲南一嘴损起来,不输于掐尖的妇人。他戴着面具,淡淡地打断了曲南一的话,道:“大人当真是健忘。子戚脸上有伤,唯恐吓到大人,这才挡了起来。”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子戚,暗道:这厮埋汰人的功力,堪比自己啊。不过,还是略逊一筹啊。 白子戚见曲南一不搭话,便接着道:“既然大人如此健忘,子戚只好当捡了个便宜喽。” 曲南一听出来了。这是想要不给他银子了!此事,万万不行!当即踱步到白子戚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臂,亲切道:“就算本官再大的忘性,欠本官银子的人,那可是在本官心中铁板订钉的,一是一、二是二,清楚得很。白茂才可不要以身试法哦。” 白子戚没啥诚意地回道:“不敢。” 曲南一再次打趣道:“白茂才的嗓子有些沙哑,可是昨晚唱得太投入?一想到白茂才站在房檐上,唇点胭脂,身覆薄纱,绝代风华的样子,本官就觉得心痒难耐,恨不得……与你同唱一曲。” 绿腰唇角勾起,暗道:有你唱到喉咙沙哑的时候。 花青染看向白子戚,暗道:这人便是白子戚。他是如何得罪了那个女祭司,被整治得如此凄惨? 白子戚垂下眼脸,不想让眼中的狠厉暴漏在众目之下。他道:“子戚不才,歌声没有曲大人那般婉约动人。若那害人的东西再来,子戚一定请她去陪大人玩耍。” 曲南一摇头道:“还是算了。既然那东西喜欢白茂才,本官可不想争这份宠爱。” 绿腰用眼尾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真想独宠你一人啊。 第八十九章:我们是来请她节哀的 苏老爷看看曲南一,看看白子戚,暗道好一个暗潮汹涌啊。得,算自己倒霉,今天都汇聚一堂了。还是要安排安排,好生度过此劫才好。 于是,他招呼各位入坐,且将上座让给了曲南一,自己则是屈居下首,坐在了曲南一的左手边。花青染坐在曲南一的右手边,唐悠紧挨着花青染,坐在了他的右手边。绿腰和红袖站在她的身后侧,像两个镇压白怪的邪神。白子戚挨着苏老爷坐下,与唐悠比邻。李大壮站在曲南一的身后侧,随时听候差遣。 待众人坐定,管家将茶水和点心悉数摆好,这才弓着身子退到苏老爷的身后侧,等待其他吩咐。 苏老爷是主人,自然要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唐悠直接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咀嚼着。花青染捧起茶杯,在鼻尖处微微停留一下,便又将茶杯放下,不肯喝一口。看得出,他被养刁了胃口。曲南一虽然爱茶,但不是总能喝道好茶,苏宅的茶虽然比不了花云渡的,但比自己府上的可要好得多。他眯着眼睛,品了一口。 白子戚不喝茶,只喝水。但他这人素来龟毛,喝水既不用碗也不用陶罐,专用茶杯。就那么一口小一小口地喝着,像在品着茶,实际上喝得却是白水。上次,燕得林打扰他听曲,他曾怒砸了一个茶盏。那茶盏里装着的,也是白水。他的这些习惯,向来不喜对外人道也,因此他也只是把玩着茶杯,并不喝茶。偶尔拿眼睛打量一下花青染,他把玩着茶杯的手指便会轻柔上几分,就好似在抚摸着情人的脸。那视线偶尔飘到绿腰身上,实打实地要盯上几眼,把玩着茶杯的手,便会用上几分力气,像是在掐仇人的脸。这些,他做得毫不掩饰。 绿腰对此视而不见,捧着大花瓶,站得笔直,就像一只昂首而立的小母鸡,也不知道她在那里骄傲个啥。 话说,她能不骄傲啊?挽袖子准备破案的县令曲南一,专抓魑魅魍魉的张天师关门大弟子花青染,被自己打得不得不戴面具的白子戚,这都汇聚一堂了。哦,对了,还有苏玥影她爹。苏玥影要是知道,豁开她嘴角的人,就站在她家的大厅里,听着众人研讨案情并表达着对她病情的关切心情,不知作何感想?怕是养伤也不能消停吧? 绿腰原本可以寻个借口避开此行,但她隐约觉得,事情怕是没有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再者,她现在一心惦念着苏玥影,总要来看看她的老巢,方能安心啊。只是不知道,当苏玥影看见自己时,能不能和自己一样安心了。 绿腰有恃无恐。 她苏玥影既然没有在县衙大堂上将自己供出来,就说明她也摸不清自己的深浅,不敢贸然诬陷自己就是偷小奶娃的女贼。若无必要,还是不见的好。她可不信苏玥影和自己一样,能将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扮啥像啥。毕竟,像自己这样天资聪颖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绿腰在那边洋洋自得,苏老爷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暖场。他发现,这些人自从坐下后,就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气氛着实有些冷场啊。他轻咳一声,道:“不知曲大人光临寒舍,可是破了案子,抓到割伤小女的贼人?” 曲南一瞥了苏老爷一眼,觉得这人没话找话的水平实在不高,简直就是下三滥嘛。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破个案试试? 然而,此话并不好直接说出口。曲南一做痛心疾首状:“在本官管辖之内,发生此等恶事,害得苏小姐受伤,实乃本官之过。本官特意来访,略表歉意。”他不说苏玥影毁容,只说她受伤,便是给苏老爷留了脸面。毕竟一女子受伤和毁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苏老爷十分配合地回道:“都是家门不幸,实在怪不到曲大人身上。曲大人为官清廉,乃国之栋梁、社稷之臣。” 曲南一自谦道:“为官清廉倒是说不上,但国子栋梁、社稷之臣,倒也是经常听人夸奖。哎……想必,百姓的眼光都是雪亮的。” 苏老爷无语了,暗道:您想搂银子的想法就不能低调一点儿?不用暗示得如此明显。苏老爷觉得,再和曲南一交谈下去,他可能随时会报出一个数,让自己送他银子。于是干脆转头看向花青染,满眼赞美之色,赞道:“好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这位是?” 曲南一回道:“这位是本官的一位朋友,在路上偶遇,便随本官一同来了,还望苏老爷不要见怪。”暗道:让你装孙子!想要结识花青染,却忽略了本官,怎能让你如愿?花青染这样的人物,只需一联想,便能猜测出他的身份,用得装成那副嘴脸吗?很好,既然你个老小儿敢装,那就一直装下去好了。 苏老爷忙道:“不敢,不敢。”他见曲南一当真没有介绍的意思,而花青染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开始骂娘,脸上却强行挤出笑容,看向唐悠,“唐大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笑了。暗道:你问她还不如和本官聊聊银子呢。至少银子只是伤钱,唐悠那人可是伤肾、伤肝。 果然,唐悠咽下口中的糕点,用一副肝胆相照、感同身受的嘴脸,大声回道:“苏老爷,唐悠听说苏小姐被人毁容,豁开了嘴角,成了大花脸,特意来看望她,请她节哀。” 苏老爷呆愣愣地望着唐悠,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悠回以十分认真的眼神,安慰道:“你也要节哀啊。” 节哀?!你们全家都节哀! 苏老爷突然不能淡定了!苏玥影受伤的消息他让家人不许外扬,那唐悠又是如何得知的?听说唐家和曲南一有亲,难道是听曲南一说的?这个曲南一可当真是个大嘴巴,堪比长舌妇是也!实际上,苏老爷却是冤枉曲南一了。这事儿,是李大壮和唐悠说的。毕竟,唐悠的姑姑家丢了麟儿,她能多知道一些信息,也是好的。 苏老爷一拍几就要站起身。可惜,他的手高高扬起却低低地放下了。曲南一和花青染,以及白子戚都坐在几的周围,自己贸然拍几,实属没事找麻烦。先不说曲南一是县令大人,给自己穿小鞋轻而易举;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若对外说上一句苏家乃黑煞星,别说玥影的婚事,就连自家的生意都不要做了;至于白子戚,那可是最是阴狠的家伙!万万得罪不得! 思及此,苏老爷努力扯动满脸褶子,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难看到了极致,也苦逼到了极点。他用手摸了摸几,点头道:“好,挺好,难得你有心了。”眸光一转,又道:“唐大小姐此番来探望小女,可谓是情谊深厚啊,不知……”拿眼一扫空着爪子的唐悠,其意再明显不过。你既然是来看小女的,不至于不懂礼数,啥都不带吧? 第九十章:何物偷窥? 唐悠有些尴尬了。她来得匆忙,还真没想过要带礼物。她拿眼去看曲南一,曲南一低头喝茶;她去看花青染,想到花青染还欠着绿腰东西,只能作罢;拿眼去看白子戚,有些惧他,咽了口口水,悻悻地收回目光。 突然,一只大花瓶,咣当一声被放在了几的中间! 吓得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众人悉数看向绿腰,不知她这是发得哪门子疯。 苏老爷却十分聪明地会意,误以为这是唐悠送的礼物,于是干巴巴地说道:“此等礼物太过贵重,唐大小姐有心了。”说实话,哪有看病人送花瓶的?再者,这只大花瓶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呢?嗯,既然能入自己的眼,应该不是凡品。唐悠虽然看起来鲁莽、没脑子,但出手还是挺大方的。不错。 唐悠简直是目瞪口呆啊!绿腰从哪里整来这么一只大花瓶啊?她都没注意到。她满眼赞许地看向绿腰,在心里一叠声地赞其是人才。 曲南一忍着笑,偷瞥了绿腰一眼,暗道:好肥的傻胆。 绿腰绷着脸,接受各种眼光的朝拜。 唐悠对苏老爷道:“那个……苏老爷,我能去看玥影了吗?”很好,她还没忘记自己此行肩负的重任。 苏老爷和唐老爷合伙开了一间客栈,有几分交情,倒不好拦着唐悠不让她看望苏玥影,再者,人家礼物也送了,更不好直接回决。哎……天知道,他实在不希望苏玥影被人打扰,于是,只好暗示道:“玥影受惊过度,大夫说最好让其静养。” 不想,那唐悠是个难缠的主儿,竟回道:“侄女这颗心实在放不下,若不看上一眼,回去也没法和爹爹交代。不如,就让侄女悄悄看一眼吧。” 苏老爷为难道:“小女已然睡下。” 唐悠忙道:“既然她睡下,定然不知我来看她,也就说不上打扰了。” 苏老爷被唐悠的厚脸皮打败,只得妥协道:“且去看看吧。”转头吩咐管家,“你领着唐大小姐去后院看看玥影。” 曲南一站起身:“如此甚好,本官也去探望一二” 苏老爷不悦道:“女儿家的闺房,岂容男子随意进入?曲大人还是在此喝茶吧。” 曲大人笑眯眯地回道:“本官实在不放心,只远远看一眼便好,哪敢进小姐的闺房,污了小姐清白?”言罢,还拍了拍苏老爷的肩膀,“走吧,一起去看看,免得你担心。” 苏老爷暗咬后槽牙,暗骂道:这厮比那唐悠还不要脸! 花青染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曲南一身后。 苏老爷不解道:“这是?” 花青染淡淡道:“看看。” 苏老爷感觉一群乌鸦在头上飞过,还操蛋地拉下了粑粑!那是女儿的闺房,不是红楼楚馆怡红院!你说看看就看看?!当你逛窑子呢? 苏老爷尚未来得及开口留下花青染,却见白子戚也站了起来。 苏老爷一面懵逼状,道:“白爷这是?” 白子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总不好让曲大人一人独往,我等一起陪同吧。” 苏老爷的后槽牙发痒,却见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站起身,准备一起去女儿的闺房里看看,他也只能攥紧拳头,站起身,陪同众人一起去该死的看看! 苏老爷带路,众男子走在前面,唐悠刻意放慢脚步,对不紧不慢迈着悠哉步伐的绿腰小声询问道:“你可是想不出办法取那花玥影的血?”所以才故意慢行。 绿腰摇了摇头,没有回话,仍旧用眼扫环视着后院的风景。突然,她将眼睛扫向远处房屋的拐角处,然后又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他处风景。 那里,有人! 拐角处的阴影里,似乎潜伏着一只嗜血怪兽,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气息。虽然隔得很远,但绿腰仍旧感觉到一种弥漫着血腥味的寒意。就像一只满嘴腥臭的怪兽,喷着浓重的气息,呲着挂满残肉的牙齿,冲着自己咆哮着、示威着。只不过,那示威没有发出声音而已。 绿腰装作随意地一瞥,并没有在阴影里看见人,便转开头,不再关注。一是她不确定,那示威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其他人。敌我不明的时候,绿腰从不冲动。忍耐,伺机而动,是她经过惨痛的教训,才取得的真经。;二是花青染都没有举剑便刺,自己一个丫环,跟着凑什么热闹? 绿腰这边是淡定了,可惜“三界”不想人这般有心机。它感觉到挑衅之意,竟颤抖起剑身,给主人示警。 然,哪个才是“三界”的主人,它到底是在给谁示警,就不好说了。 按理说,“三界”应该是绿腰的,但坏就坏在,绿腰还是胡颜的时候,曾为花青染治病,渡血。因此,花青染的身体里有了胡颜的血,“三界”当其是主人,也不为过。尤其是在正主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三界”错认主子也没地方说理去。说实话,若“三界”是人,可能早就爆粗口骂人了。它一会儿接收到绿腰的怒气,一会儿又接收到花青染的安抚之意;一会儿就接收到花青染的怒意,一会儿又接收到绿腰的安抚之意!还能不能让一把绝世好剑消停了?! “三界”怒了! 因此,在感受到来至阴暗拐角处的挑衅之意时,它震动了,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提醒主人注意。 花青染并不熟悉“三界”,只感觉它震动起来,并未细想它为何没有发出嗡鸣声,便一把抽出“三界”,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快若闪电般跃至阴暗拐角处,直接一剑劈下!他以为,那隐匿在拐角处的东西是女祭司。所以下手不曾留情,要得便是一招毙命。若是劈错了,那也只能是对不住了。 “三界”削铁如泥,一挥之下,毫无无碍,好似没有劈到任何东西,但若细问,便会发现,空气中隐隐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众人陆续尾随花青染而至,十分惊骇地发现,拐角处竟躺着一具尸体! 第九十一章:憨货有理 那尸体是一具小巧的、黑乎乎的、带着翅膀的、蝙蝠的尸体。 那蝙蝠口中有獠牙,竟是吸血蝙蝠! 绿腰的眸光沉了沉,一方面心疼自己的“三界”,竟饮上了此等畜生血,另一方面觉得事有蹊跷,这吸血蝙蝠不在洞中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也会一些吸引蝙蝠的手段。刚才躲在这阴暗拐角的人,应该就是这只吸血蝙蝠的主人吧。呵,跑得够快的。 苏老爷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叠声地道:“怎么了怎么了?为何突然拔剑?可是伤到人了?”低头一看,是只蝙蝠,面色一僵,看向花青染,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花青染见地上只有一只吸血蝙蝠,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他素来能装,衣袖一抖,直接收起了“三界”,道:“青染观苏宅里煞气颇重,恐有不祥之物,扰得家宅不宁,便出手整治一二,还望苏老爷不要归罪青染貌似之罪。”幸好“三界”血不染、色不侵,不需要擦拭,直接入鞘便是,不然,非甩他一身血点子不可。 苏老爷一听此言,眼中涌现出强烈的仰慕之情,激动道:“不想阁下竟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此番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转而一脸庆幸道,“幸得花道长出手相助……” “噗嗤……”绿腰没忍住,笑场了。 众人都看向绿腰,绿腰也不好笑着笑着就收了,干脆放开嗓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老爷恼羞成都,喝道:“你这丫环,怎如此没有规矩?!” 绿腰捂着肚子,扬声道:“花道长,花和尚;花和尚,花道长……哈哈哈哈……” “噗嗤……”曲南一等人皆笑了。还真是这么意思。花和尚,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花道长是否也是妓院门里笑春风,酒铺巷里纵歌声? 苏老爷的脸绿了又红了,尴尬道:“花……花……哎,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还请见谅见谅……” 花青染道:“苏老爷唤青染青道长即可。” 苏老爷从善如流:“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青道长,还请青道长再看看,这宅子里的邪祟都去干净了吧?可别再出来个什么东西,祸害人才好。” 花青染衣袂飘飘,从容淡定地一笑:“此事不可强求,还要看机缘。有道是,道法自然。” 苏老爷傻眼了:“这……这事还要看机缘?” 曲南一笑道:“是啊,正所谓佛渡有缘人,得渡;摆渡人渡客,得渡;这道家也是讲究一个道法自然,万事得悟,方可渡。”说着,手指一捏,做出摸银子的样子。 苏老爷瞬间明白过来,却并无动作。敢情儿,他以为花青染那一剑就完活了?曲南一深表不解啊。 此插曲已过,众人继续向着苏玥影的闺房走去。 曲南一探头问花青染:“你藏在衣襟里的短剑,看起来挺重,怎么挥起来轻飘飘的?” 花青染回道:“不知。”不知为何轻飘飘的。 曲南一又问:“那黑乎乎的东西叫什么名?” 花青染回道:“不知。”继续前行。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青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花青染淡淡道:“可能吧。” 曲南一笑出了声,伸手虚点他:“你呀你呀。”靠近花青染,“若你真没想好那短剑的名字,不如现取一个?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名字……”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第一个不知,是不知它为何如此轻。第二个不知,是告诉你它的名字,叫不知。” 曲南一挑眉,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笑得有些碍眼?”所以,不想让我笑。 花青染淡淡一笑,没有搭话。 曲南一朗声道:“青染,你不觉得那把黑色短剑叫不知十分没有气场?来来来,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名字。”转头,看向绿腰,“绿腰,你素来才华横溢,来,给那把黑剑取个名字。”眼波闪烁,眉目传情,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哦。 绿腰看向花青染,与其目光对视,花青染立刻转开头,好像有些不想和绿腰接触的样子。 绿腰忍着笑,故意皱眉冥思苦想,最后一拍巴掌,扬声道:“黑狗!对,黑狗!我想到一个绝世好名字,就叫它黑狗!” 曲南一见花青染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下,瞬间气也顺了,腰板也直溜了,这走路的腿啊都有劲了。他神清气爽,装模作样地点评道:“绿腰啊,你这个名字起得不太符合那把黑剑的气场啊。” 绿腰瞪起了眼睛:“你刚才还说,我才华横溢,最会起名字呢!” 曲南一瘪了一下,干笑道:“名字是好名字,就是不太符合那把黑剑的形态。” 绿腰抬手指向白子戚,憨憨地问:“那和他符合吗?” 曲南一的表情一滞,完全感受不到绿腰对自己的喜爱之情了。 白子戚阴测测地看向绿腰,缓缓勾起唇角,刚要笑,又想起绿腰说他笑得好看,愣是生生忍住了,将那个笑意强行扭成了牙疼的表情。 花青染扫了白子戚一眼,竟不怕事大的开口道:“我的不知,不符。”反而言之,白子戚,很符合。 唐悠跟着溜缝道:“对对对,不知,不符。” 白子戚收紧拳头,望向花青染,唇角再次扬起到半道,然后硬生生地停住,抽搐两下,落回原处,甚至更往下耷拉了一点。 曲南一惊讶道:“白茂才,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何……如此恐怖?” 白子戚在心中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他的表情,终于正常了。不想,绿腰竟然探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点评道:“恐怖是啥意思呀?我瞧着好可爱啊,就跟……就跟我以前养的一只小黑狗一样,毛茸茸的可爱。” 白子戚的瞳孔一缩,瞬间发难!他手臂一扬,手指成爪,直取绿腰的喉咙。真是,忍无可忍! 绿腰一个高蹦到曲南一的身后,喊道:“小黑狗咬人啦!” 曲南一眼见着白子戚横臂扫来,立刻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第九十二章: 无耻 李大壮飞身挡在了曲南一身前,却连刀都不曾拔出,便被白子戚给拍到了一边去。幸好李大壮皮糙肉厚,很快又扑了回来,誓死保护曲南一。他在挨了几拳之后,还是没想明白,这不是好好儿地闹笑话呢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呢?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揍自己呢。好生冤枉啊。 苏老爷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大场面。想要拉架,却无从下手。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眼见着李大壮只有挨打的份,曲南一立刻扬声喊道:“花青染!” 花青染淡淡道:“为何帮你?”当自己喜欢打架吗?一动出一身的汗!呵…… 曲南一转头看向绿腰,戏谑道:“要不,你出去,让白茂才捶两下解解气得了。总不好连累本官被打。” 绿腰幼稚地威胁道:“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啦!我还喜欢白子戚去。” 此话杀伤力巨大。白子戚直接收了拳脚,对李大壮抱了抱拳,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冒犯了。” 李大壮正被揍得晕头转向,白子戚突然收手,他自个儿却还在轮着胳膊转着圈,好不热闹。 曲南一冷声道:“一句冒犯了,就能抵过此事?”抬手一指李大壮,“就算切磋武艺,也不能将人打成那样!” 白子戚不卑不亢:“子戚会请求李衙头原谅。”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哦?”心里合计要宰白子戚多少银两合适。 不想,白子戚竟对着仍旧在摇晃的李大壮说:“送李衙头十二盒香脂,还望李衙头笑纳。” 李大壮立刻停止摇晃,咧着大嘴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曲南一阴沉沉地瞥了李大壮一眼,觉得他这顿打,挨得轻了。转眼看向绿腰,觉得她还是喜欢白子戚更稳妥。 白子戚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过鲁莽了,完全不似自己以往的做事风格。那绿腰,当真是留不得了。应尽快弄死才是。否则自己的一世英名,必会毁于一旦。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越发觉得师傅教诲是真理——小鬼多作怪。他想,若师傅他老人家在此,会不会直接收了绿腰,免得她为祸人间?有时候,人比妖能折腾多了。看绿腰便知。她轻飘飘的几乎话,却让白子戚大打出手。这六合县,果真有点意思。 花青染看热闹看得正爽,白子戚却看向他,道:“今天在集市上,正好看见青道长金鸡独立于车顶。” 花青染的眸光一闪,望向白子戚。 白子戚接着道:“子戚正是疑惑,青道长缘何站在车顶?只见绿腰姑娘叫了声好,又撇出一块碎银扔给道长,想然道长是盘缠不够,想要众人接济一二。” 花青染转头,看向绿腰,终于明白自己被当成猴耍的罪魁祸首是谁了。若没有绿腰和一声喝彩、一块碎银,自己还是衣袂飘飘、临风独立、好似谪仙的青道长,如今,却在六合县里沦为了跃上车顶杂耍的戏子! 绿腰在心里将白子戚这孙子提溜出来鞭笞了一百遍,面上却还得装傻充愣,看向花青染,拍手道:“是啊是啊,花青染跳舞,真好看。要打赏!要打赏!” 曲南一发誓,他亲眼见证了花青染脸色变青的全过程。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绿腰了。只不过,此喜欢非彼喜欢罢了。 白子戚又道:“若青道长有此意,子戚愿意解道长的燃眉之急。” 花青染一甩衣袍,要走。 曲南一懒懒地道:“青染啊,你不会稍不如意,就想甩袖子走人吧?” 花青染倒是光棍,直接回道:“青染只有看到不喜之人,才会甩袖子走人。”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靠近花青染,压低声音道:“青染啊,你想想,你只是要一时接触绿腰,我却与她有姻缘,你说……哎,不提也罢。”抬手,抓住花青染的手腕,扬声道,“来来来,我们去看苏玥影。” 苏老爷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屋子,干巴巴地道:“那便是小女的闺房,各位自便。” 自便?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可以随意进入苏玥影的闺房?这苏老爷怕是脑子也拎不清了。 实则,苏老爷满脑子风暴啊,不停地咆哮:你们是来看小女的吗?真的是来探望小女的吗?不是找个地方斗嘴打架的吗?啊?真的不是吗?!!! 曲南一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有些恶趣味。于是,他看着苏老爷问绿腰:“绿腰啊,你说,自便是个什么意思?” 绿腰扬起笑脸,朗声道:“自便啊?自便就是让你随便找个地方拉粑粑。”随手一指苏玥影的窗下,“喏,那不错,你去吧。” 曲南一发现自己嘴贱了。 绿腰很高兴,曲南一终于明白嘴贱的下场了。话说,她装憨傻也很累的。尤其是,要以憨傻之态应付这么一群缺心眼的二百五,真是不容易啊。她不想和他们玩了。有些事,速战速决的好。 管事的得了吩咐,去敲苏玥影的房门,并将苏老爷的意思传达进去。 苏玥影的小丫头小玉打起珠帘,请唐悠进去。 唐悠看向绿腰,满眼的求救之意。 绿腰点头,表示自己随性。 唐悠瞪了眼红袖,让她留在门外,不要妨碍自己做事。 苏老爷拦住曲南一等人,陪几人在院子里聊天。 曲南一暗道:自便原来还有拉出粑粑自己吃的意思。苏老爷很明显就是这样一个人嘛。 曲南一刚这么一想,立刻摇起来脑袋。他十分惊恐地发现,自己现在的思想竟然和绿腰一样走起了下流路线,这样可不妙啊。自己堂堂一个探花,怎好出口成脏?不该,实在是不该。 曲南一挑眉去看花青染,心里合计着,这所谓的缘分是否真如花青染所言那边姻缘天注定?想想就觉得冷。嗯,他得加件外袍了。 白子戚和花青染发现曲南一的脸色在变化,简直是一会儿一个样。两人都觉得,今天这只笑面虎好像被谁扯了胡须,不只疼,还有些痒。能扯他胡须的人,自然是那个混不吝的绿腰。这样一想,二人心里瞬间平衡很多。曲南一这样难缠的人物,都折在了绿腰手中,更何况自己这样临风独立的男子呢? 此时,若有人往后院探头一看,定会惊艳于三位绝世美男子的迥异风姿。曲南一一身宝蓝色衣袍,芝兰玉树;花青染一身银白色长袍,纤尘不染;白子戚一身玄色锦缎,遗世独立。 若那人知道他们此刻的心中所想,亦会有戳瞎双眼的冲动,宁愿不窥探人心细节。绝世美男子这样的稀有物种,还真真是只可远观也,不可窥探焉。 第九十三章: 最恐怖的笑 绿腰有恃无恐,随同唐悠一起走进苏玥影的房间。 既然苏玥影没有在曲南一那里诬陷自己,那么她就不会再将此事和盘托出。至于划画她脸的这件事,她是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忍到吐血也必须忍!想不忍,难道她能跳出来,指控自己的罪行吗?笑话! 绿腰发现,自己有些期待,当苏玥影看见自己时的表情。 哎呀,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绿腰也很想知道,那麻纸上的挑衅“风起,血染城。惧乎?”,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曲南一。 这么说好像有些拎不清,那麻纸上的字明明是为了给曲南一看才留在上面的,但绿腰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也许,自己的行踪还是暴漏了。她曾得罪的那些人,找来了。惧乎?呵……她会让那个人知道惧字一共有多少笔。用血书写出的惧字,那一撇一捺怕都是浸满了血泪吧? 只不过,有一点她没想通,那些人如果找来了,为何不直接动手?是怕了自己,还是另有图谋?对此,绿腰宁愿相信是因为前者。 眼下看来,这苏玥影显然和那留字挑衅之人是一伙儿的。顺藤摸瓜,也许能查到一二。 丫环小玉动作轻柔,小声道:“小姐身体不适,不能招待唐大小姐了。” 唐悠摆摆胖手,表示不介意。她走至苏玥影的床边,冲着绿腰使了个眼神,让她上!绿腰没动,唐悠皱起了包子脸,看来只能她自己上了。 苏玥影并未睡,而是倚在团枕上小憩,听见有脚步声,便睁开了眼。因嘴角的伤口不好包扎,大夫便将她整个脑袋都包上了。粗略一看,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只鼻子,连个喝粥的口都没留给她。 苏玥影口不能言,只能向着唐悠点了点头,并示意小丫头搬胡凳来给唐悠坐。 小丫头搬来胡凳,唐悠大大方方地坐下,客套道:“哎呀,听说你被毁容了,我特意来看看你。瞧你这脸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我实在看不出个啥,没法关心一二。”眼珠子一转,“要不,你把这白布带拆掉,给我看看?”拆掉白布带,怎么着也能带出些血吧? 苏玥影心中有气,却不方便表现出来。她知道唐悠就一草包脑袋,和她多做计较,只会跌了自己的身份。 小玉挺身护主,道:“唐大小姐,奴家小姐正病了,怎好因你的好奇之心,就把白布带拆开?这事儿说到哪里,你都不占礼啊。” 唐悠尴尬地笑道:“呵呵……呵呵……我开玩笑呢。这不,看你家小姐病了,特意逗她开心呢。” 小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家小姐是嘴豁开了,这一笑不就又豁开了?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唐悠被自己的点子惊到了。对啊,她可以讲个笑话,逗乐苏玥影,只要她笑了,那伤口自然就挣开了,血也就流出来了,她此行的任务也就圆满结束了。好,就这么办! 可惜,她不会讲笑话啊。 唐悠心思一动,唤道:“绿腰,来给苏小姐讲个笑话吧。” 绿腰低眉顺眼地上前一步,抬头看向苏玥影,缓缓笑了。 与此同时,苏玥影听见唐悠此言,心中满是烦闷,想要将这拎不清的人赶出去。原本,唐悠身后站着一个丫环,她并没在意。只是一抬眼的瞬间,恰好与那丫环照了个对脸,看见了绿腰的那张脸! 绿腰张开嘴,缓声道:“一表哥,始从文,连考三年而不中。遂习武,练武场上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从商,无银。改学医,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尽管唐悠听过这个笑话,可如今听来,还是那么搞笑。唐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用那双胖手捶着腿,一叠声地叫道:“哎呦、哎呦,太好笑了,笑死个人喽……”她想带动气氛,于是不停地哈哈着。结果,待她笑够了,才发现,苏玥影不但没笑,反而……在颤抖。 血,慢慢渗透了白布带,滴落在外。 唐悠见到苏玥影的血,就跟恶狗见到肉骨头似的,瞬间双眼一亮。在小玉的惊呼声中,伸出胖乎乎的双手,将血接到手心里,嘴上还装模作样道:“哎呀呀呀,苏小姐,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心里想着多激动多流血才是好女子啊。 小玉手躲着脚,喊道:“小姐,你且忍忍,小玉去给你找大夫!”说完,一溜烟跑了。 花青染没说,曲南一也没吩咐,唐悠自然不知道要将捧在手心里的血放在那里才好,她身上没带瓶子,也不好找苏玥影要个瓶子装她自己的血,于是干脆随手往自己的裙子上一抹,齐活! 不得不说,有时候,唐悠就是个人才啊。 只不过,这个人才没发现,苏玥影眼中的惊骇之色! 若非此刻苏玥影的脸上缠着白布带,她一准儿会大声喊救命的。不,不对,她不会喊,她只能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叩击着牙齿,颤抖着、恐惧着、愤怒着、无声地悲鸣着…… 苏玥影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出手狠辣的女人,竟然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来到自己的闺房,对自己讲了一个笑话。笑话的内容是什么,她没有听明白,却知道,那绝对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话。因为,讲诉笑话的人,是她! 苏玥影忘不了,绿腰一言不合就划开自己嘴角的狠厉。她甚至都没看清楚,绿腰用得是什么武器;更不明白,绿腰为何出手惩治自己? 苏玥影正想着,带伤口好了,她就去寻绿腰,势必让她千辈、万辈地偿还自己今日所受之罪。唯有在心中一遍遍拎着绿腰施虐,她心中才会好过一点,脸上的痛才能减缓一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绿腰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笑吟吟地勾着唇角。她就站在自己的床头,低头看着自己,并缓缓地讲诉了一个笑话。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仿若只需一抬手,就能刺瞎自己的双眼,割掉自己的鼻子,砍下自己的耳朵,削掉自己的头皮,剁掉自己的双手!数以万计的恐惧,就像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钢针,生生刺进她的身体里,刺激着她的穴道,加深了她的恐惧。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恐怖了!而这场恐怖,只因为绿腰冲着苏玥影一笑。 第九十四章:有异 苏玥影不可抑制地颤抖了。因为极度恐惧,她总试着张嘴呼救,却又知道不能唤人进来,只能硬生生地闭回嘴巴。此刻,她感觉不到伤口的痛,一次次地挣开伤口而不自知。由此可见,她内心涌起了多高的惊天骇浪,是如何的惊恐不安。 小玉跑出苏玥影的闺房,苏老爷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忙快步迎了上去,问:“为何慌张?出什么事了?”不等小玉回答,抬腿便往苏玥影的闺房里走。 小玉惊慌失措道:“小姐……小姐的伤口,挣开了,流了……流了好多血!” 苏老爷回头,面目狰狞:“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玉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点头称是,提裙便跑。 苏老爷快步走进苏玥影的闺房,与走出闺房的唐悠擦肩而过,正好听见她在教训绿腰,气得他心肝脾肺剧痛。 唐悠知道苏老爷走进了屋里,却不敢看他,装作不知的样子,一边往屋外溜,一边回头教训着绿腰:“绿腰啊绿腰,你说你,本小姐让你讲个笑话,你讲个一般可笑的就行了,咱们主要是逗苏小姐开心,让病好得快点儿。谁让你讲个那么好笑的笑话!你瞧,苏小姐笑惨了,脸上的伤口又挣开了,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哎……走走走,快走,咱们离开这儿,别在这里丢人碍眼了!等回家去,看小姐我不扒你一层皮!” 曲南一等人不好进苏玥影的闺房,悉数等在门外,就看见唐悠一身血地挤出了房门口,嘴里还碎碎念叨个没完没了。绿腰老老实实地跟在唐悠身后,既不作怪,也不抢风头,那副乖巧的样子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啊!绿腰的乖巧,实在是……凤毛麟角。由此看来,事成了! 众美男子们心里明白,这功劳是要记在绿腰头上的。没听人家唐悠说嘛,是绿腰一个笑话讲出口,逗得苏玥影大笑不止,这才流出血,让唐悠得逞。 看看唐悠裙摆上的血,众人禁不住一阵唏嘘,这得是笑成什么样子,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啊?生个孩子都不为过吧?!众美男子恶寒了,虽然十分不想,但也不得不在心中为绿腰竖一下……大拇指。其实,他们倒是很想竖中指的,但是一想到中指所代表的意思,以及被竖中指的那个人,他们就会觉得某个位置生疼生疼的。哎呀,这是病,得治。 众人见此行圆满,不好再和脸色铁青的苏老爷打招呼,纷纷自行离去。那闲庭信步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在苏家做客,简直就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曲南一忍不住想:早知道绿腰一个笑话就能搞定此事,他跟来实在有些大题小做了。就在刚才,他还想了两个备用方案,若绿腰不得手,他便要撸袖子往上冲了。 花青染则是有些好奇,绿腰到底讲了一个什么笑话,能令苏玥影笑得如此惨烈?他用那双绝美的眼睛,瞥了绿腰一眼,见绿腰没有反应,便又瞥了她一眼。 绿腰突然转头看向花青染,憨憨地问:“咋啦?咋还斜眼了呢?用不用我给你治治?” 花青染正在斜眼看绿腰,突然被抓了一个现形,不免有些尴尬。听了绿腰的话,他竟神奇地不尴尬了,因为,他不悦了。他瞪了绿腰一眼,一扬下巴,露出一副顽童的样子,喝问道:“你要怎么治?”那模样,大有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便要挽袖子和她拼命似的。 绿腰愣了一下,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敏感地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就如同众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一样。他微微垂下眼睑,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幼稚的孩童不是他。 诡异的沉默中,绿腰开口道:“治斜眼,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曲南一好奇地问:“准好?” 绿腰负手而立,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幽幽道:“准疼。”疼了,就不敢再斜眼看人了。 曲南一乐不可支。 花青染则是轻飘飘地扫了绿腰一眼。 白子戚觉得,他的脸又疼了。 在唐悠的拍着腿大笑中,众人走出了苏家。 大夫与众人擦肩而过,只来得及给曲南一施了一礼,便被拉着跑进了苏玥影的闺房。 大夫气喘吁吁地坐在胡凳上,为苏玥影取下缠绕在伤口上的白布带,见那伤口翻滚,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大夫心知有异,但毕竟都是宅内阴私之事,他不好开口过问,免得怵了谁的霉头。 大夫为苏玥影上了止血药,又取了干净的白布带,重新为其缠好伤口,并嘱托道:“苏小姐万万不可以再开口说话,那伤口一次次挣开,就怕恢复好了也得……哎,还望苏小姐好自为之,万事以身体为重。”以脸为重。 在大夫的絮絮叨叨中,苏玥影闭上了双眼。她想哭,却不能哭。一哭,伤口会痛,心会更痛。 她觉得好生委屈,却又不知道这委屈要如何说得明白。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绿腰为何冲上来就划了自己的脸?!今日,还有胆子明目张胆地亲自上门挑衅!是了,她比自己有胆,因为偷小娃儿的贼,是自己,不是她。 苏玥影心中悲凉,觉得生无可恋。 一个女子,容貌毁了,要如何立足于世? 她真是恨呐! 昨晚虽然天黑,但她眼神向来不错,又与那绿腰离得极近,自然不会错认。 只不过,昨晚的绿腰眼中有着一种傲世的狂傲,不不不,不是狂傲,而是……而是……蔑视与虚无。对,是虚无。在那个绿腰的眼中,没有任何生命的色彩,没有任何情绪的展现,就仿佛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那样轻易简单。想到昨晚的绿腰,苏玥影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 而今天的绿腰,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毒与狂傲,就像故意来看自己的笑话般,满眼的轻蔑。这场对自己而言堪称毁天灭地的灾难,在她眼中,不过儿戏而已。苏玥影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像被谁塞进了一块大石头。 苏玥影攥紧拳头,身体因紧绷而发抖。当她意识到脸上又有血渗出的时候,忙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方枕上。 也许,自己就这么死了,才是好的。 苏玥影的睫毛悄然湿润,微微颤抖,却不能放声大哭的样子,让苏老爷看得心酸不已。他深吸一口气,目露狠厉,示意小玉送大夫出去。 小玉如蒙大赦,连汗都不敢擦,猫着腰,尾随在大夫身后,退出了屋子。 苏玥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泛起诡异的光,竟仿若高光下的镜面,令人不敢直视。 第九十五章:哎呀,发情了! 曲南一一行人出了苏家大门,白子戚就要与众人告别,却迟迟等不到苏宅小厮将自己的马匹牵来。 就在此时,苏宅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对着管家如此这般那般地耳语一番。 管家的脸,立刻变了。 他看向白子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子戚不耐烦了,说:“管家是想让我骑你回去?”再不把马拉来,他是很想将管家当马骑回去的。 “噗嗤……”绿腰又笑了。 白子戚脑门上的青筋瞬间蹦出了一根。他看向绿腰,眼神不善。他是真心不明白,自己哪里儿又出了笑话。扫了曲南一等人一眼,见众人也是一脸不解,突然对自己的理解能力放心了。 唐悠捅了捅绿腰,示意她去瞧白子戚的脸色:“你又笑啥?”还想挨揍怎么地? 绿腰笑弯了眼睛,朗声反问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蹲在街边上的时候,总能听见臭脚大汉们嚷嚷着自己骑了某某妓院的姑娘,可白子戚不但骑马,还要骑那个管家。绿腰觉得白子戚好厉害哦。”竖起大拇指,“真能骑!” “嘶……”也不知是谁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所有人好像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虎妞,也凭地敢说! 白子戚的眸子缩了又缩,缩了再缩,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曲南一将拳头凑到嘴边,挡着咳嗽。他是真咳嗽,绝对不是为笑做掩饰。 花青染看向绿腰,觉得这个疯丫头还是挺有意思的。至少,不是盯着自己一个人坑。 唐悠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要又觉得不能笑,如此污言秽语,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应该听不懂才是。恩,听不懂。 红袖直接被众人忽视了。 管家那一张老脸被气得发白,抬手指着绿腰,颤啊颤的,大有中风前兆的意思。 白子戚在心中将绿腰虐杀了好几个轮回,但现实却是,绿腰并不在自己的手心里攥着。要杀要剐,不太方便。这种滋味,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如白蚁啃骨,痛得抓心挠肝! 于是,白子戚决定,毁了一世英名,做一件令他自己痛并快乐着的人生大事——纳绿腰为妾! 思及此,白子戚不怒不笑,冷静下来,竟对唐悠敛衽一礼,道:“唐大小姐,子戚欲纳绿腰为妾。” 所有等着白子戚发飙的人,都傻眼了。 唐悠下意识地看看绿腰,又看看白子戚,呆愣愣地问:“你……你说啥?” 白子戚干巴巴地道:“我欲纳绿腰为妾,还请唐大小姐成全。” 唐悠的眼睛抽搐,嘴唇颤抖,颤巍巍地问:“你……你看中她哪一点?” 白子戚提气,扫了绿腰一眼,稳住情绪,回道:“绿腰与众不同,甚得吾心。” 好重的口味! 花青染咂舌了。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挑起眉峰,以眼神表达着一个想法:你说我和绿腰有姻缘,哈? 花青染十分淡定,浅浅地一笑,示意曲南一莫急。 曲南一真想说,我不急,一点儿都不急。 管家没想到,在唐家门前还能上演出这么一出。但人老成精,他心里明白,白子戚讨要绿腰,怕是要施以手段惩治一番才是。这丑人算是好运到头喽。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还站在苏家的大门口,便针对绿腰的去留问题产生了分歧。 唐悠十分为难,她有些怕白子戚,又不想绿腰受委屈,最后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绿……绿腰是我的陪嫁,你要纳她,得先娶我!”说完,人也来了底气,一挺胸,觉得自己的人格瞬间高大起来。看看、看看,为了一个丫环,她都敢和六合县的恶霸对着干了。但愿老爹知道后,不会捶自己。 白子戚瞥了唐悠一眼,嗤了一声,直言道:“唐大小姐不想让我纳了绿腰,便直说无妨。何苦拿自己作伐,吓唬人?” 唐悠怒了!这话说的,好缺德啊!她……她怎么还比不上绿腰了?白子戚都能纳绿腰,为何就不能娶自己?至少自己一脸富贵相咧。唐悠心里严重不平衡了。 这时,绿腰出手了。她左一下右一下地歪着脑袋,看着白子戚,半天不说话。 白子戚不知道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冷眼以对。 曲南一的心中有些不爽,开口道:“绿腰,你摇晃个脑袋看什么呢?” 绿腰道:“我在看人啊。可是,这左瞧瞧右看看的,怎么就没发现白子戚像人呐。”一抬手指向管家,对着白子戚嚷嚷道,“你要骑他,你去纳他,反正我不让你纳!”这孙子,心太黑了,为了收拾自己,竟想着纳回去再动手。你祖奶奶,可不是你能纳的!你能纳的,顶多是只鞋底。 原本看热闹的管家,又开始中风前兆了。 白子戚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敌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他微微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柔和一些,刚要开口说话,绿腰便抢先一步,问那管家:“你怎么还不把白子戚的马牵来?是想让他骑你回家,纳了你吗?”说完,还娇憨地一笑。 管家抖啊抖的,半天没说上话来。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幸而小厮手疾眼快,将其接住,不然他后脑着地,非得磕傻了不成。 小厮一叠声地唤着管家,见其人事不省,只好对白子戚道:“白爷,您的马在后院里,正发情呢,拉都拉不走。” “噗嗤……”这回,笑得是曲南一。 白子戚原本清秀白净的脸,越发白得面如冠玉了。 曲南一兴冲冲地道:“走,去看看,总不能让白茂才骑着管家回去啊。这管家也是个不中用的,这个时候昏倒,明显没把白茂才放在眼里嘛。” 白子戚瞥了曲南一一眼,对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县令,越发感兴趣了。 曲南一率先走进苏宅,在小厮的指引下直奔马厩。 花青染等人尾随其后,又是浩浩荡荡一票人。 唐悠装模作样地要走,觉得自己不好跟着男子们去凑那个热闹,可心里又如猫挠,既想看白子戚的马发情,又不想离开花青染。于是,她一咬牙,扬言道:“白爷,我来帮你!我力气大,说啥都能把那发情的马儿拉出来!” 白子戚很想一脚踹在唐悠的脸上,但她的那张脸,实在没有让他抬脚的动力。他转眼看向绿腰,暗自点了点头,觉得绿腰哪儿哪儿都好,任何一个位置都有让他产生肆虐欲望的动力。 众人来到马厩,只见白子戚的坐骑正热情洋溢着,一会儿嘶鸣两声,往这匹马的身上蹭蹭,一会儿扬起蹄子,扑到另一匹马的身上动动。 马厩里热闹非凡,群马躁动不安,抛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白子戚冷哼一声,道:“胡闹!”吹了声口哨,想要制止坐骑的躁动,却并无效果。他虽面不改色,但心里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曲南一用手在鼻子前扫了扫灰,问小厮:“你们怎么将这发情的马都关在一处了?这不是等着闹乱子呢吗?” 小厮用一副青天大老爷我十分冤枉的表情望着曲南一,无辜道:“大人呐,关在这间马厩的都是公马咧!” 第九十六章:风流啊风流 听说白子戚的那匹公马对着苏家的公马发情了,曲南一点了点头,看向白子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被呛了一嘴的灰,捂住嘴巴,猛地咳嗽了数声。 花青染站在远处,没有走进马厩,依旧是衣袂飘飘不染纤尘。 唐悠瞪眼看着马厩里的热闹,觉得无比新奇。她家就一匹马,从未有过这种热闹。 绿腰嫌这里呛人,也往后动了动,站在了花青染的旁边。 马厩的旁边堆放着青草,以及一把用来砍草的镰刀。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拎起镰刀,刀锋一扬,二话不说便砍了自家坐骑的脖子! 坐骑轰然倒地,血流了一地,覆盖住了那些扬起的灰尘。 马厩里的马不安地跺着蹄子,纷纷远离了白子戚和他的坐骑。不消片刻,马厩例外皆安静了。 白子戚提着镰刀,在坐骑喷洒的血雾下,回头网向众人。 玄色锦缎包裹着修长的身体,白皙的手指攥着冷硬的镰刀,一张金色面具溅了马血,折射出猩红的光晕。一种深入骨髓的狠厉混合着来至地狱的靡丽,悄然钻进每个人的心房,生生地勾画下一条痕迹。 白子戚的下唇瓣的正中间,有滴马血,红的刺目,仿若他痛饮鲜血后留下的血滴。他舔掉唇瓣上的血珠,遥望绿腰,柔声道:“马肉送给你吃。” 这孙子,够邪性! 那坐骑明明不对劲,白子戚当机立断,直接斩马与镰刀之下,却能在转身间演出这么一出情深不寿的戏码,绿腰觉得,这是个人才。若自己当真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此刻这一颗芳心,怕是就要付出去了。 幸而她老腰肢够硬,明白白子戚不是要送马肉给自己吃,而是想咬几口自己的肉。很多年了,她不曾有过汗毛竖立的感觉,今个儿却着实被白子戚震了一下。 也许,作为绿腰,她应该是害怕的,或者兴奋的。但作为胡颜,她偏生有几分恶趣味,觉得这样的白子戚还尚能入眼。 所以,她不介意动动手,逗逗他,让自己无聊的人生多一些意想不到。 要说胡颜这一生,无论她去扮演谁,其实都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征——万人恨! 她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样的事情,说什么样的话,从来不缺少的,就是拉仇恨,招人嫉恨。其实,这也算是她的一大个性之一了。别然想学,都有难度。 但见,在众人的寂静无声中,绿腰欢呼一声,扑向白子戚。 曲南一想要拦下绿腰,却已经来不及。 白子戚手中的镰刀动了动,最终却归于平静。此时,不是杀绿腰的时机。 绿腰无比兴奋地扑到白子戚的身前,手舞足蹈地亢奋道:“真的送我吃吗?真的吗?” 白子戚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绿腰,点了点头。 绿腰觉得白子戚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又将自己看成是傻子了,自己的表演果然很到位很精彩啊。 绿腰心中冷笑一声,雀跃道:“那这个也送我吧!”说着,一把扯下了白子戚脸上的面具,转身便跑。 风过,无声。 原本还沉浸在白子戚制造出的狠厉毒辣气场中的众人,瞬间笑场了。 怪不得白子戚要带着面具呢,这脸肿得也实在是……咳……实在是太难看了,简直就是猪头三嘛。 看着绿腰觉得她被打得够可怜了,可当白子戚的脸露出来,众人禁不住感叹,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将一个美男子活脱脱地打变形喽?! 哎呦喂,这出手够狠的啊! 绿腰的倒三角小眼睛,被白子戚一巴掌拍开了。 白子戚那清冽的眼眸,愣是被绿腰一巴掌拍成了小眯缝眼,同样是一眼大一眼小。 得,这回二人算是有了夫妻相了。 绿腰将白子戚的金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心中莫名觉得舒坦不少。对,就着这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她好久不曾拥有了。突然感动得想吃马肉。 曲南一随意地一扫看见绿腰,突然一愣,心下竟是隐隐一跳! 他怎么觉得此刻的绿腰看起来……十分诱人呢? 原来,有种女子需挡住脸,才能引发男子的冲动。 是这个原因吗? 呵…… 谁知道呢。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绿腰负手而立,扯开嗓子唱到:“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嘶……”白子戚、曲南一和花青染,同时看向绿腰,心中同时涌起两个大字——是她?! “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唐悠扯着脖子,竟兴致勃勃地与绿腰一起大声唱了起来。 白子戚、曲南一和花青染,再次同时转头看向唐悠。 唐悠被三位美男子盯着看,有些不自然,立刻闭了嘴,扯了扯衣襟,红着脸,喃喃道:“刚才过集市的时候,听见酒肆里传出这个词儿,觉得有意思,就唱唱玩。”随即眼睛一亮,“你们觉不觉得,这个词儿唱得内容,好像……嘿嘿……和白坊主家的那匹公马有关?”一拍脑门,一脸震惊之色,“哎呀我去了,你们不知道,市井有高人呐!我路过那酒肆的时候,还隐隐听见里面传出什么白坊主之类的话,难道是……有能掐会算的高人,知道今天这匹马会……”用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三位美男子互看一眼,纷纷别开了头。 曲南一指着白子戚,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趴地上去了。 花青染唇角含笑,仍旧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实际上,他早已神游天外,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白子戚扭开头,没有与众人告别,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唐家,却并没有回到他的赌坊,而是一溜烟地钻进了离唐家最近的家宅。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却……不能不要脸。昨晚的事情过后,他曾命众人封口。可惜,漏网之鱼仍旧不少。那艳曲竟成为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词,真令人万万想不到。 白子戚有种预感,他再次出名了。这次,不是因为毒辣狠厉,而是因为……男扮女装唱艳曲儿! 思及此,他就有种抓狂的冲动。 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抓到那个戏耍自己的人,否则……无论她是妖、是人、是鬼、是魔,都得死! 曲南一目送白子戚回家,笑得不见眼球,伸手便在绿腰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再次,风过,无声…… 绿腰僵着脖子,傻眼了,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啊!曲南一这是要做什么?竟敢摸她的头?!没听说过一句话,太岁头上动土——找死吗?! 曲南一收回手,转身,牵着马儿走。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已然变成一副面具,啪叽一声糊在脸上,假得狠。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对绿腰做出那种亲昵的举动。好像自然而然,心中浸了欢喜。哎哎哎,都怪花青染那张嘴臭嘴,没事儿和自己说什么姻缘,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坑里推呢吗? 曲南一虽然最是憎恶那些鬼祟之事,但对于道,还是信几分的。张天师的名头,简直可以称之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必他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也差不了。可坏就坏在了这个差不了上面。 曲南一觉得有些心塞,想要策马离去,脑中却突然蹦出绿腰的那些怪论,这骑马竟有了那样的一层解释,自己这个堂堂县令,不好当着众人面上演重口味吧。哎呀,坏了!他怎么又被绿腰带阴沟里去了?! 曲南一心中烦闷,飞身上马,一溜烟向县衙跑去。 跑了几步后,他才想起,李大壮被他扔在了原地。想必,花青染那厮,不会载他一程。于是,曲南一又调转马头,奔回了唐宅门口。跳下马,将缰绳甩给李大壮:“你骑马先行回去吧。” 李大壮感动了,接过缰绳,用力地点了点头,跳上马背,绝尘而去。心中暗道:大人果真是体恤属下的好官! 实则,能让曲南一策马回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竟因为一个丑丫头落荒而逃,实在不像话。他曲南一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升斗小民,怎样风情的美女没有见过?咳……只不过没见过如此丑的罢了。丑也好,美也罢,都不足为惧。 再者,他还有事要问苏宅小厮,白子戚那坐骑,一看就像被人下了药,只是不知是在苏宅外还是在苏宅内了。 曲南一去而复返的时候,小厮还没有关门离去,于是他冲着那小厮勾了勾手指,将人唤到自己面前,问道:“马厩那里可有人看管?” 小厮老老实实地回道:“回大人,有的,是一瘸腿老五,负责看管马厩,照顾那些牲口。” 曲南一道:“走,带本官去问话。”既然人家腿瘸了,自己自然不好让人前来问话。 小厮一脸十分痛苦纠结的表情,却不敢违逆曲南一,只好点头称是。于是,这一行人,再一次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苏宅,就跟逛自家后院似的。苏老爷接到禀告,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偏生他不好出面阻止,只能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心里只盼着这些煞神赶快离去。 第九十七章:悬疑处 马厩旁,瘸腿老五正在收拾马厩。白子戚坐骑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小厮站在马厩外,扬声喊道:“王五,曲大人要问话,你赶快出来!“ 王五的腿一软,还以为自己犯了事,差点儿没跪地上去。好不容易撑起身体,蹒跚着走到曲南一面前,这才颤颤巍巍地跪下。 曲南一直接问道:“你今天可曾见到行踪诡异之人在马厩旁流连?” 王五连连摇头:“没没……没有……” 曲南一皱眉,喃喃道:“怎么会没有?”按照时间推算,那坐骑在苏宅中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王五抖够了,这才想到什么,一脸惊恐地道:“大大……大人,小人没看见行踪可疑之人,却……却看见鬼了!” 大白天的看见鬼了?! 曲南一来兴趣了,笑吟吟地道:“讲讲,什么鬼?” 王五喘了两口气后,这才扭头,指着马厩,小心翼翼地回道:“就在马厩那,小人看见一个黑影,唰地一下,就不见了。”回过头,用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比量着,“那黑影的脑袋是尖的,看起来像个人,又……又不太像。”抬头看向曲南一,“青天大老爷,您说,那黑影会不会就是山魈啊?小人听说,那山魈可是妖怪,专吃肉饮血。” 得,这是又想起燕家戏班里的假山魈了。 曲南一也说不准那明显是带着幕篱的人影,到底是不是妖女。所以,他干脆不做解释,只是又追问道:“除此之外,你还看见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 王五摇头,再摇头:“没了、真没了,就看见那个黑影了。” 曲南一挥手,示意王五退下。他看向花青染,问:“青染,你如何看?” 花青染道:“白子戚坐骑被人下药了。” 曲南一笑道:“却是如此。” 花青染眸光转动,凝视着曲南一的眼睛。 曲南一不解,发出疑问:“嗯?” 花青染道:“不要用你都能想到的事来问青染。”言毕,就要往外走。 曲南一微微一愣,摇头一笑,表情柔和得不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宠着花青染呢。 绿腰却是不走,而是绕着王五转了一圈,还像只小狗似的使劲嗅着鼻子,闻着味儿。 曲南一问:“怎么?馋肉了?”这话,却是打趣。 绿腰掐腰,傲娇道:“才不要!一股羊膻味!” 曲南一摇头一笑,刚要迈腿离开,却突然挺住了。他问王五:“你还负责照顾羊?” 王五听到县令曲南一问话,忙老老实实地回道:“小的确实还要照顾两头羊。”低头,嗅了嗅衣服上的味。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有膻味?今天,他可是新换的衣衫,还没去过羊圈呢。 实际上,绿腰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刚才进入苏玥影的闺房时,闻到了一股子的羊奶膻味。那味道不重,却没逃过绿腰的鼻子。此时,她说出来,一是给曲南一提个醒,二是借机确认一下,被苏玥影偷得那些孩子,是不是藏在这苏家宅院里。 曲南一问:“那可是两头奶羊?” 王五微微一愣,用无比敬仰的眼神望向曲南一:“大人英明啊!那确实是两头奶羊。” 曲南一笑吟吟地问:“你家谁爱喝那腥臊的玩应儿?” 王五回道:“小姐,小姐最爱喝那腥臊的东西。每天都派小玉去取奶。” 曲南一点了点头,感慨道:“想不到,有人和本官一样,竟喜欢腥臊之物。呵呵……”挥了挥衣袖,直接转身走了。路过绿腰的身旁时,瞥了一眼她的鼻子,戏谑道,“倒是长了一只好鼻子。” 绿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憨憨地笑道:“喜欢啊?咱俩换啊!” 曲南一瞧着绿腰那长了一大块黑痣的鼻子,果断地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等鼻子,只配你啊。”言毕,快步前行。 小厮见这些人终于又开始往外走了,提起的一颗心终于也可以往下放放了。却不想,绿腰突然对他说:“把白子戚的马给我送到唐家去。” 小厮本想着晚上能分到一块马肉尝尝,却不想到嘴的肉就要飞了,心中不悦,一扭头,就当没听见绿腰的话。在他心里,一个如此丑的奴才都敢和自己吆五喝六的,还真是惯的。 绿腰从来不和小人物置气,只是看向唐悠的背影,对那小厮说了句:“你不给我送马过去,我就让唐大小姐骑你回去。”咧嘴一笑,样子坏得不得了。 小厮算得上是全程观看了绿腰的壮举,却从未见唐大小姐出口呵斥她,所以绿腰此话,他是信的。没办法,自己的身板子太瘦弱,经不起唐大小姐的一骑之力啊,只能乖乖地寻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小厮,抬着死马,送去唐家。 众人第三次出了苏家门口,都齐齐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连小厮都不来送行了。看来,苏家人是想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仍你来去如风,我自缩壳不动。 曲南一看着花青染,道:“青染,同回县衙吧。” 唐悠一直屁颠颠地跟在花青染的身边,听闻此言,立刻道:“表哥,我也去!” 曲南一挑眉:“你也去?” 唐悠立刻挺起胸脯,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血!这里有血!” 曲南一笑道:“是啊,瞧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溅了一裙子的血,还是去县衙里洗漱一番吧。” 绿腰望眼斜对面不远处的唐宅,发现曲南一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现在不耐烦听了。结果可想而知,血一定是苏玥影的,实在没有跟着去凑热闹的必要。绿腰不想去,便直起脖子,用憨憨的声音对唐悠道:“小姐,绿腰要回家吃马肉。” 唐悠一颗心都系在花青染的身上,也没空搭理绿腰,于是摆着胖手道:“回去吧回去吧,整盆红烧马肉,等小姐我回来吃啊!” 绿腰刚要点头应下,曲南一却开口道:“绿腰今日功不可没啊。” 唐悠得意洋洋地道:“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绿腰!”从怀中掏出二两碎银,扔给绿腰,“办得好!赏你了!” 绿腰带着金面具看向曲南一,装出骄傲的样子,道:“绿腰也为大人分忧了!” 曲南一的笑意凝固在嘴边,摇头无奈道:“大人我真是个清官啊。”说着,伸手从袖兜里摸出七八个铜板,递给了绿腰。 绿腰不接,抬头扫了一眼天空后,咧嘴笑道:“请大人喝茶喽。” 曲南一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将铜钱又收回到袖兜里,道:“且算你孝敬本官的。” 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绿腰也算是长见识了。 第九十八章:夺吻花青染 绿腰不想和曲南一去县衙,眼瞧着花青染撑着雨伞就要往车里钻,绿腰三步并作两步地拦在花青染面前,冲着他伸出了手。说好的补偿,虽然可以欠一时,但不能隔夜啊。在绿腰这里,就是这规矩。 花青染明白绿腰这是来讨要补偿了,于是伸手在袖兜里摸了摸,仍旧没摸出一个铜板,于是干脆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了绿腰。 绿腰打着绿油油的伞,头也不回地向着唐家走去。 曲南一望着绿腰的背影,问花青染:“为何给她伞?”花青染也是个怪人,大晴天的带把雨伞出来不说,还随手将其送人了。 花青染答道:“欠账还钱,欠情赠伞。” 曲南一挑眉,戏谑道:“怎么?你和绿腰也有姻缘?” 花青染淡淡道:“可能吧。”他看不到自己的命运,也算不出绿腰的命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对于命运的反复无常,他可是见识到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之处。然,话说如此说,他却不认为自己和绿腰会有什么姻缘。若真有,他宁可摆出“五石毁缘阵”,一辈子孤独终老,就当个天煞孤星又如何?! 曲南一听了花青染此言,心中划过异样的感觉。他误以为花青染的可能吧,是有可能。就话,就跟人的自谦是一个道理。毕竟,花青染曾一再表示,自己绝不口出狂言与妄语。 曲南一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几分惊诧、几分亢奋、几分诡异、几分唏嘘,几分纠结,最终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将所有情绪化为一声悠扬的叹息。 曲南一用看傻子的目光偷偷地瞥了花青染一眼,暗道:这位青道长,到底知不知道何谓姻缘啊?有缘无分、有分无缘、破镜重圆、露水姻缘、花好月圆,还有那一眼一万年,以及冤家对头喜结良缘,那么多繁花种种的姻缘,又有几人能修成正果执手百年的? 嘶……曲南一突然觉得,他和绿腰最有可能发生的便是——露水姻缘!那白子戚的坐骑明明是一匹公马,中毒后,都不分公马母马,逮谁扑谁。若自己哪天中毒,或者那绿腰中毒,两人又偏偏居于一室,那岂不是与今日之事一般无二? 说中毒不过是为了好听些,谁都明白,那是春-药。 曲南一好似窥探到了天机,突然就想明白自己应该注意的方向了——防火防盗防中了春-药的绿腰! 这是,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毫无预兆,直接黑云压顶。 花青染抬腿,就要登上马车。 曲南一一掀衣袍,也要往车厢里钻,口中还道:“青染今日带伞,可是料定有雨?” 花青染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曲南一心道:好你个花青染,有雨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是坐马车出来的,我可是骑马溜达大街的。 眼见着雨就要落下,两位男子都钻进了马车,唐悠和红袖却被扔在了外面。 唐悠探头看向马车,道:“那个……我……我也进来啦?”虽是问话,但圆滚滚地身子已经开始往上爬了。她小心地观察着花青染,生怕他再一脚将自己踹下去。 果不其然啊! 幸好唐悠长了个心眼,耳朵听着马车车板发出了一声吱嘎声,眼瞧着花青染的腿动了一下,她忙抱头喊道:“别踹我!别踹我!别踹我下去!” 曲南一将手放在花青染的膝盖上,柔声道:“青染,唐悠的裙子上有血,不好让她淋雨,且让她上来吧。” 花青染真是不喜欢唐悠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她随时会淌下口水弄脏自己的马车。但曲南一已经如此说了,自己倒不好伸脚踹唐悠出去。只不过……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马车很挤。” 曲南一笑道:“我收腹,不占多少的地方。”他是打定主意,不下马车了。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炸雷! 唐悠吓了一跳,全身上下的肉肉一阵颤抖,猛地往车厢里一扎,将曲南一挤到了一边去。她发誓,她不是有意挤曲南一的。只不过,她更不敢去挤花青染。 与此同时,花青染一闪身,已经飘出了车厢,踩着红袖的脑袋,瞬间飞出去好远。 红袖揉着脑袋,爬上了马车,也挤进了车厢里。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地面上,洗刷着燥热的痕迹。 唐悠想要下车换花青染上来,却也知道身上的裙子不能沾水,屁股挪了又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最终还是将心一横,不动了。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前行。 曲南一苦中作乐,掀开小窗帘,向外张望,想看看花青染去了哪里。 却见,花青染竟然站在了绿腰的伞下,二人并排而行。 外面雨水飘洒,落在墨绿色的伞面上,轻轻敲击,渡上一层水光,竟犹如一片莲叶摇曳生姿,衬得伞下人越发的风雅不羁。 花青染,身长玉立,好似一只白色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不妖不媚,却占尽风华,是这混沌天地间的绝色无双。 绿腰,脸覆面具,身着布裙,一步娉婷而行,竟生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雅致与清冷,好似一株空谷幽兰,不争宠、不献媚,只为知己飘暗香。 那画面如诗似墨,好似老天爷的信手一泼,有着不可描述的自然与靡丽;那画面,无比的和谐,就好似一对恋人在雨中漫步,用行为描绘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画卷;那画面仿佛涟漪,在曲南一的眼中荡漾开来,一圈圈,直至心底。 莫名的,曲南一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就像干涸的人明明看见了水,却喝不得。不看喝不得,还得眼巴巴看着别人饮个痛快。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 曲南一想起花青染和绿腰的姻缘,嗤笑一声,放下窗帘,不再去看。 曲南一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这种不悦情绪,归类到失落一类中。试想啊,曾经有一个女子哭着喊着说喜欢自己,结果一转身却和其他男子共撑一把伞,任谁看了心中都会不爽。这和喜欢没关系,只不过是男子的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好么,曲南一还挺会开导自己的。若绿腰知道,曲南一将她的戏言定位为“哭着喊着说喜欢”,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按着曲南一的脑袋,一颗接着一颗地拔下他的牙!而且,这牙,还必须逼着曲南一一颗接着一颗地吞下腹去!事可以不好好儿办,但话,不能乱说。 马车外,看似无比般配的一对恋人却在争锋相对。 绿腰个头不低,但与花青染比,却是差了不少。她将伞抗在肩膀上,故意压低了伞的高度,害得花青染不得不猫腰前行。 花青染道了声:“我来。”伸手便去夺扇把。 绿腰攥紧伞把,执拗道:“这是我的伞,你不能动。” 花青染问:“伞不能动?” 绿腰点头,憨憨地道:“对!伞不能动!” 花青染攥住绿腰的手,提高了伞,终于直起了腰。 绿腰斜看花青染,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丢掉这个身份,直接动手要了这白眼狼的狗命!不过,她虽然和花青染接触不多,但却知道这人有些洁癖,怎么可能攥着自己的手不放?难道,自己有何破绽,被他发现了?还是说,他在试探自己? 是了!就算自己现在是个傻子,但被一个如此绝色美男攥着手,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淡定啊! 于是,绿腰开始作怪了。 她眨了眨眼睛,望向花青染,雀跃道:“花青染,你喜欢我呀?” 花青染用那双清亮的眼睛回望向绿腰,淡淡道:“你想多了。” 绿腰抿着唇,装羞涩和懵懂:“可是,你抓着我的手啊。” 花青染低头,缓缓笑了:“我抓着的未必是你的手。也许,以前是。以后,未必是。” 操蛋! 绿腰心中开骂了。这白眼狼又要发狠了。看他一副云淡风轻、仙风道骨、悲悯众生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误以为自己将其强行玩弄于床榻之上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剑刺来。小样的,这回,他是想砍掉自己的手吧?怎么的,就因为自己攥着扇把不松手,他迫不得已攥着自己的手抬高伞,所以就要去了自己的手? 行啊,够狠的。 花青染,你比祖奶奶我适合当大祭司啊。 这一没有人,你就不装圣贤了? 成! 祖奶奶豁出去了,陪你玩这一场游戏! 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绿腰没有迟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直接转移话题,垂下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花青染,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花青染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从他的为人处世中可见一斑。可是,对于绿腰,他虽然不再怀疑她是女祭司,但却总觉得她的身上有几分神秘。但是,让他弯下腰,将耳朵凑到绿腰嘴边,听她去说所谓的秘密,绝无可能。 然而,就在此时,“三界”震动了一下!且发出了一声急促的龙吟! 花青染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绿腰,并伸手去拔“三界”。 绿腰突然抬头,迎着花青染的嘴巴,狠狠地亲了一口! 四目相对,花青染愣住了。 绿腰紧紧贴着花青染的唇畔,不让半分。 二人身侧是唐家的大门,周围是一场缠绵悱恻的细雨,身后是一辆缓慢而行的马车,身前是彼此对想对方死的那个人。然,二人却亲吻在一起,犹如一场最动情的笑话。 绿腰心想:呦呵,不是圣洁吗?不是有洁癖吗?不是不能沾染俗气吗?今天,就用最丑的女人狠狠地恶心你一把! 虽然这个手段简直堪称杀敌一千字损八百,但现在胡颜是绿腰,不是胡颜,绿腰不介意自己亲吻了一个绝世大美男,作为胡颜自然也用去介意。再者,放眼方圆数百里,想找出一个比绿腰丑的,怕是不容易啊。 雨还在下,伞下却一片诡异的旖旎。 于此同时,小憩无能的曲南一又掀开了车帘,看向雨中的二人。拜车夫所赐,一直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花青染的身侧,想着随时接驾。所以,曲南一一掀开小窗帘,便看见花青染低头吻上绿腰的嘴! 第九十九章:阁下莫不是有病 夜色阑珊时,焚香沐浴后的花青染,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宽大衣袍,缓步走进凉亭,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久等了。” 曲南一回了一礼,笑道:“南一时常锻炼自己的耐性,今日更胜一筹。” 花青染浅浅一笑,跪坐到几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却没有人再说话。 从苏家出来后,花青染淋了雨,直接回了花云渡。曲南一有求于人,直接跟了过来。不想,花青染这一沐浴更衣,就是两个时辰。曲南一便等了两个时辰。 谁都没有提花青染与绿腰亲吻之事,就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但实际上,二人心知肚明,此事确实真实地发生过。 因为,就在当时,曲南一将红袖踹下了马车,让她去给唐悠取裙子。随即,他自己也下了马车,踱步站在了花青染与绿腰之间,与二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雨一直下,且越下越大,拍在脸上有些疼。 花青染没有动,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深深地望着绿腰那张带着金色面具的脸。那双眼中,仿佛汇聚了万千色彩,却又沉得有些骇人,即像濒临死亡的候鸟,亦像神功大成后的癫狂,最后统统归于沉静,一种黑洞洞的沉静,深不见底。 绿腰的脸上覆着面具,更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安静地撑着绿油油的伞,转身,一步步走向唐宅,消失在门口。身后“三界”震动,若海啸中的龙吟,隐隐带着杀意与说不明道不明的缠绵,端得是霍乱人心。 花青染的唇边沾染了一块红色胭脂,既香艳靡丽得诱人心弦,又如一场残杀后留下的血痕,无比残忍。 红袖取来裙子递给唐悠,唐悠在马车里换了衣裙后,撑着红袖拿来的伞,万分不舍地回了唐宅。 花青染转身跨上马车,坐进车厢。 曲南一亦然。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回了花云渡,花青染去沐浴更衣,曲南一也在福管家的招待下,换上一身花青染新做的白色袍子,等在此处两个时辰。 小泥炉上煮着沸水,水雾氤氲着小凉亭,空气里却显得有些干燥,似乎有什么东西能灼伤人的肌肤。 唐悠那条沾染了血的裙子就摆在曲南一的左手边,他却没有急着将起捧出,让花青染验明此血是否属于苏玥影,而是和花青染一样,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细细品着,慢慢喝着,试图让这滚烫的茶水润滋润一下有些干涸的胸腔,浇灭一些不应该有的火气。 不知过了多久,曲南一朗声一笑,摸了摸下巴,道:“此等良辰美景,若是能浅酌几杯,岂不快哉?” 话音未落,只闻得一阵清冽的酒香传来。 曲南一嗅了嗅,举目向一叶扁舟望去。 但见一位绝色女子穿梭在浅粉碧叶之间,好似乘风驾鹤而来。 那绝色女子身穿白色衣裳,外罩淡绿色青色长衫,腰间坠了一块清莹剔透的淡紫色美玉。发丝轻挽,只插了一根通体润白的荷花簪,脚蹬一双以夜明珠点缀花心的粉红色绣鞋,手捧一壶飘散着诱人香气的好酒。 不知酒醉了人,还是人醉了酒? 那绝色女子旁跟随着两名婢女,正是竹沥和白草。 二人手中各打着一把莲花灯,并分别提了一个食盒。 那莲花灯发出幽黄的光晕,为绝色女子渡上一层神秘而靡丽的光,衬得那脸庞越发的清丽不俗,竟如坠落人间的仙子。 绝色女子缓步走进凉亭,动作优雅地施了一礼,唤了声:“曲大人,堂哥。” 曲南一还了礼,道:“如颜何必如此客套?和青染一样,直接唤我南一就好。” 花如颜跪坐到几的另一侧,浅浅一笑,既不直接拒绝,也不应承下来。这若即若离的距离,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 曲南一眼波荡漾,似深情款款。他道:“听闻如颜会岐黄之术,还请如颜为南一诊断一二。南一最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偶尔还会感叹一下春风秋月,不知是何缘故?” 花如颜用眼尾扫了曲南一一眼,那一眼堪称风情万种。她提起酒壶,一边为曲南一斟满,一边用极其缓慢的语调说:“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那必然是缺此味儿喽。” 曲南一穿着花青染的衣袍。花青染的衣袍素来考究,质地轻盈,行若流云,挥动衣袖间便有了几分雅仙的味道。偏偏曲南一将衣领松开,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胸膛,便有了几分慵懒的惬意和放荡不羁的邪魅。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将酒杯凑到嘴唇,浅酌一口,意有所指地赞叹道:“果然是想此味儿了。” 花如颜微微垂下眼睑,亲手将菜摆放到几上:“空腹饮酒最是伤身,还请尝些小菜。”她的睫毛轻颤,脸颊微红,那样子既如仙桃诱人咬上一口,又如九天仙女般不容凡人亲近。此等模样,就如一根洁白而柔软的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人心。 曲南一微微有些失神,觉得自己似乎已然醉了三分。想自己自负一生,总觉得无人能与之匹配,因此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屈尊将就。自己同科之人,多半已经儿孙满堂,偏自己屈居六合县一隅,至今无良缘。虽说取妻当取闲,纳妾当纳颜,可自己宁愿多交几个可以相忘于江湖的红颜,也不愿辜负了良家女子的痴心一片。呵……如此说来,他尚算一个好人?嗤……不过是不喜罢了。 不知为何,今日见了绝色倾城的花如颜,他脑中却想起了另一名女子的身影——胡颜。 一个坑了他很多财物的女子! 他曲南一这辈子,一直都是坑别人,被坑得如此惨烈,还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 他那时草木皆兵,还曾怀疑那胡颜就是妖女,以为她还会接近自己,达到某种目的,却不想,那女子就像石头沉入了大海,鸟儿回归了山林,再也不见踪迹。 若有可能,自己还真想再见见她。 哎,自古多情空余恨,最是无情多情人呐。 曲南一正对月感慨,想要回忆一番往日的红颜知己,证明自己尚有几分魅力,思绪却突然蹦到了花青染身上。自己不娶妻纳妾,已是异类,可花青染瞧着也不是十六七的少年郎,为何一直未曾迎娶娘子?莫不是,有病吧? 这么想着,他便向花青染望去,正好看见他掐着中指,凝望着月亮,似乎在掐算着什么。 第一百章:本事 曲南一见花青染如此,便收敛了心神,问:“青染可是算到了什么?那血是否属于苏玥影?”今日,花青染算到天会下雨,所以带了把伞出行。虽然最后他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却足以证明此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到底是几把刷子,还要再看看。 花青染不答,仍旧望月凝思。 曲南一等了片刻,唤了声:“青染?”见他不应,便伸手去拍了花青染的肩膀一下。 花青染缓慢地转头看向曲南一,问:“何事?” 曲南一微愣,回道:“青染望月掐算,可是算到了什么?” 花青染低头看了看自己掐着的中指,又扭头看向曲南一,用飘渺之音回道:“被蚊子咬了个包而已。”说完,展开掐着的中指。 借着莲花灯的光,曲南一探后看清,花青染的中指上果然鼓起了一个蚊子包。 曲南一突然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当然,在此之前,他想先掐死花青染这个爱愣神的二货! 曲南一心中所想并不表现在脸上,面上仍旧是一副享受美酒的模样,且调侃道:“真是一只该死的蚊子啊。青染不应放过此等吸血蚊。” 花青染却如真神般悲天悯人起来,幽幽道:“一只蚊子的自然秉性而,青染怎可杀生?” 曲南一挑眉,认不出刺了他一句:“今日在苏宅,青染挥剑斩杀吸血蝙蝠的动作倒是干净利索,令南一好生敬仰。” 花青染笑了,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哦,是吗?如此甚好。” 曲南一动作干脆,伸手一抓一扔,将唐悠的裙子撇到花青染的几前:“不如青染再用些手段,让南一更加敬仰一番,见识见识青染的真面目、真本领?” 这话夹枪带棍,怎么听都不令人舒服。 花青染用那双仿若镶嵌了璀璨银河的美眸看向曲南一,勾唇一笑,一语双关道:“怎么,嫉妒了?”是嫉妒他的一技之长,还是嫉妒他有佳人献吻? 曲南一把玩着酒杯的手指微顿,继而长叹一声,道:“是啊,嫉妒了。嫉妒青染有此绝色容貌,南一拍马莫及也。” 花青染的眸光变得清冷。 花如颜适时插话道:“二位从哪里得来的这条血裙?看起来真是骇人。” 花青染不搭话,曲南一却不好唐突佳人,于是笑着回道:“这是唐悠的裙子。” 花如颜好奇地问:“莫非她出事了?” 曲南一摇头:“非也,非也,出事的是这裙上血的主人。”说完,拿眼去看花青染。 花青染不再耽搁,点了点头,示意童子准备。 童子得了吩咐,忙将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将裙子叠好,露出染血的部分,又展开一块细布,拿出染了血的墙头土块,轻手轻脚地放到了花青染的面前。最后,童子取出了两张黄纸和一只朱砂笔,以及五个小瓷瓶,逐一摆放到花青染的面前。 花青染将那五只小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淡色液体,按照顺序,分别倒在染了血的裙子和染了血的墙头土块上,然后站起身,一手托起黄纸,一手执起朱砂笔,手腕转动间行云流水,笔势纵横间铁画银钩,处处透漏出一丝不可亵渎的神圣之气。 待画好两张符,花青染随手一抖,两张符便燃烧起来。他向前一掷,两张符便分别落在了染血裙子和染血碎土块上。 两张符迅速烧成灰烬,卷成一团烟灰,随风飘散。 花青染重新跪坐到几前,看了眼血群和土块,道:“墙头血是苏玥影的。” 曲南一探头一看,发现染了血的土块上竟然有蓝色的痕迹,而那染了血的裙子上亦是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圆点。 曲南一问:“这是何故?” 花青染高深莫测地回了句:“不传之秘。” 曲南一立刻歉意道:“是南一唐突了。”转而问道,“今日第三次入苏宅,去马厩审问瘸腿王五,我见青染似乎颇为警觉,是否注意到什么不妥之处? 花如颜站起,施礼道:“若二位谈正事,如颜还是回避的好。” 曲南一摆手道:“无妨无妨,只要如颜不害怕,听听也无妨,不过是闲聊罢了。” 花如颜重新跪坐下来,含笑道:“出来历练,自然要多看多学才好。知人情、晓民生、心中勾画锦绣,方不虚此行。”她终于长了记性,知道奴仆都不可靠,还是自己跪坐着安全些。 童子将放在几上的血裙等物收拾干净。 白草和竹沥重新摆上碗筷,供曲南一等人使用。 曲南一笑睨了白草和竹沥一眼,转头看向花青染,问:“青染可否为南一解惑?” 花青染略一沉吟,回道:“青染未曾看见什么,却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我们。” 曲南一点点头,又问:“青染觉得那人意欲何为?是否有可能是给白子戚坐骑下毒之人?” 花青染道:“此时不好定论。青染也只是觉得不对劲而已。”淡淡一笑,“南一还真是观察入微。南一不会武功,不懂辨别气息,又是如何能察觉有异?莫非青染表现得太过明显?” 曲南一竖起手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我们第一次去马厩的时候,白子戚用镰刀割了坐骑的喉咙,当时却是被他的举动所震慑,没有注意其他。第二次去马厩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寂静无声,连一只鸟叫都没有。这才觉得奇怪。南一五感迟钝,唯恐猜测有误,这才转头看向青染,见青染亦在不动声色中打量周围,便知情况有异。哎……若是能揪出那人就好了。我等也不用在这里猜测,躲在暗处窥探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花青染微微皱眉,道:“那人藏得极深,若非马厩周围太过安静,青染也是不知这六合县里,还有此等人物。需知,动物最是警觉不过。只不过,青染尚有一事想不明白。” 曲南一挑眉:“不如说出来,我们三人计长?” 花青染应道:“好。那人若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应该不但会隐匿自己的行踪,且能收敛气息,不让任何人或动物发觉。可此人却令所有动物避之唯恐不及。只此一点便说明,那人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可若真无法隐藏行踪,为何青染却找不到他?真是怪哉。” 曲南一也陷入沉思,却百思不得解。 花如颜感慨道:“近日这六合县里多了很多武林高手,许多武功套路是我等闻所未闻的,有些怪异,也说不定。只叹我等鄙陋寡闻,还要多多见识才好。” 曲南一抚掌道:“是这个道理。有些事猜不到真相,不如放一放。不是总有人喜欢说水落石出吗?这太阳越大,水落得越快,石头嘛,早晚总有露出真颜的一天。” 花如颜但笑不语,心里却觉得曲南一平白有一副好皮相,简直就是不求甚解的莽夫。 曲南一总结完,竟探身靠近花如颜,问:“如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一百零一章:曲南一的嫉 花如颜轻轻点头,柔声道:“南一所言无误。” 曲南一眯起了眼睛,笑而不语。他想起了绿腰,如果绿腰在,她估计会说……会说什么?他还真有点儿想不到。但绝对不是假意的称赞。哎,若绿腰在,他不被她埋汰死,就算脸皮够厚喽。 突然,花青染天外飞仙般来了一句:“她中毒了。” “谁?”曲南一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大声问。 花青染被曲南一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反问:“南一以为是谁?”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不答反问:“青染说得是谁?” 花青染细细打量了曲南一两眼,缓缓道:“苏玥影。” 曲南一挑眉:“她中毒了?” 花青染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中毒了。” 曲南一追问道:“可知道是何种毒药?” 花青染回道:“暂时不知。” 曲南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施了一礼:“那就拜托青染了。” 花青染也站起身,还了一礼:“自当尽全力。” 花青染以为曲南一要走,却不想,那人竟又跪坐下来,接着饮酒吃菜。 花青染虽然烦他打扰自己休息,但却不要拂袖而去,只能也陪着跪坐下来,不多时,便又开始掐指望月。 曲南一将几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舒服地长叹一声,道:“真是……美味,妙哉啊。”说着,拿起酒杯,对花青染道,“总是喝茶,太过寡淡,不如我们痛饮一杯?” 花青染没有搭理曲南一,仍旧在扬脸望月。 曲南一学着花青染的模样,也望向月亮,道:“青染这是通过姣姣明月看见了谁?有道是千里寄相思。不知青染的相思落在何处?” 花青染转眸看向曲南一:“南一应该知道青染所思何人。” 曲南一那原本虚浮着的眸光瞬间沉入深潭。他反问:“青染心中所念,南一又何从得知?”抬头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直接抛进水池里,发出咚地一声。 花青染直视曲南一,曲南一亦笑吟吟地回望着花青染,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微妙,仿若爆竹,一触既炸。 花如颜将美目扫向二人,微微蹙眉,那样子十分惹人怜惜,翩翩两位绝世美男正互相凝视,没人看向她一眼。 诡异的对视中,曲南一突然靠近花青染,满眼戏谑之意,嘟了一下唇瓣,用食指在其上一点,道:“青染眼神如此深邃,难不成想要亲南一不成?哎哎哎,南一不好此风,恕难从命啊。” 花青染垂下眼睑,盯着杯中茶,用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瓣,道:“南一说笑了。青染的缘分,不在你身上。” 曲南一觉得花青染的样子十分刺目!他看向花青染,缓缓道:“青染的笑话,素来不好笑。” 花青染挑眉:“哦?”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隐住眼中的暗流,淡淡道:“青染说南一与绿腰有姻缘,南一若信了,就不知应如何理解青染在雨中的所作所为?”若他认真,他现在的头上便不是青丝,而是一缕缕的绿丝。 花青染缓缓笑道:“南一曾问过青染,青染与那绿腰是否有姻缘,青染的回答不知道南一是否记得?” 曲南一也笑了,道:“青染的回答是‘可能吧’,南一怎会不记得?” 花青染点头:“如此便是了。” 曲南一看着花青染,突然仰天大笑。他笑够了,方摇着头道:“青染啊青染,都说好女不侍二夫,想想你我二人虽不是人间龙凤,却也是一方俊杰,怎会将姻缘悉数落于一痴憨的丑女身上?”用手捅了捅花青染的腰间,戏谑道,“难不成,青染有二夫侍一女的癖好?” 花青染拍开曲南一的手,淡淡道:“青染说过,你与绿腰有姻缘,却是一场露水姻缘。那给白子戚白马下得毒药,本应该落在你二人身上,却落在了马身上。此乃变数,青染亦没想到。青染不是神人,猜不透其中玄机,只道命数无常。”衣袖一荡,站起身,“现,绿腰与青染结缘,还忘南一释怀。” 花青染说出此番话的时候,就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谪仙,在为凡人指点迷津,好一副跳出五行外、远离红尘俗世的高姿态。然,话的内容却是如此的厚颜无耻!谁又能辨其真伪?你说有姻缘便是有姻缘,你说缘分没了就是没了?一个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你花青染都要抢,又是为了哪般?当他曲南一是瞎的吗?!若非情至深处,必是有所图谋!然,无论哪种原因,曲南一都不能接受。 曲南一站起身,眼含邪魅与危险,勾唇道:“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这是要霍乱红尘吗?” 花青染淡然道:“应劫而已。” 曲南一一甩衣袖,道:“天色已晚,告辞了。”暗道:如此,就让你真的应此劫! 花青染敛衽一礼:“恕不远送。” 花如颜站起身,冲着曲南一盈盈一拜。 曲南一还了礼,踏上扁舟,扬长而去。 花青染转回身,问花如颜:“如颜何时回去?” 花如颜瞥了花青染一眼,笑道:“堂哥这是嫌如颜烦了?” 花青染点头:“是。” 花如颜微微一怔,低垂下头,却是颤抖着肩膀,笑出了声。她一边把玩着腰间美玉,一边巧笑倩兮道:“如颜可是十分倾慕堂哥呢。堂哥幼时离家,一别经年,别人都说堂哥得了怪病,我却是不信的。如今看来,果然是和真人修行去了,越发的不懂人情世故。不过堂哥放心,如颜会在堂哥身边看顾一二。” 花青染的目光一凛,突然靠近花如颜。 花如颜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花青染低头,直视着花如颜的眼睛,在她的畏缩中,缓缓勾唇一笑,说:“你且慢慢看。”向后退开一步,衣袂飘飘,翩然离去。 花如颜心中惊恐莫名。花青染对自己素来照付,从不曾大声呵斥,如今却凶相毕露,是因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还是因自己揭了他的短? 那绿腰她是见过的,当真是……奇丑无比! 为何今日的听闻却令她觉得,曲南一和花青染在为此女争风吃醋、暗自较量?是这六合县的风水果然有问题,正常人都变得拎不清。是非之地,真是不宜久留啊。但,自己还必须留在此地。有些事,真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一百零二章:夜行衣 唐家,月上中天之时,内院的大树上悄然矗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头戴幕篱,一动不动,宛若和大树融为了一体。他的周围鸦雀无声,别说是飞鸟,就连一条爬行的虫子都不曾出现过。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幕篱上落着一层淡淡的灰。如今,就连那层若有若无的灰,也安静得很,没因男子的呼吸而轻轻地震动。 画面静止到了诡异的地步。 若非有风吹过,掀起了幕篱的一角,乍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颚,任谁也看不见树上还站着一个人。 此时,整个唐宅当真是万物俱籁。 却听吱嘎一声轻响,后院里一间下人房的木门被人拉开,从中走出一位身穿布衣罗裙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半面金色面具,在月夜下散发出幽幽金光,无端生出几分邪魅。 绿腰刚走出房间,却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那个黑影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皎洁明月,令人生出了压迫感。 绿腰面不改色直视来人,就像是对待朋友一般自然,心里却忍不住骂起了娘,怎么到哪儿都甩不开这个祸害啊?! 唐悠穿着一身夜行衣,笑吟吟地问:“绿腰,你要去哪儿啊?” 绿腰毫不隐瞒,直接答道:“去苏家。” 唐悠抖动着厚实的肩膀,无声地仰天大笑,然后凑近绿腰,压低声音,小声道:“本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知道本小姐惦记麟儿夜不能寐,想着替本小姐分忧,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去苏家一探究竟!”抖了抖手中拿着的三爪钩,“本小姐早有准备。走,咱俩且去看看!若是那苏玥影有鬼,你摁着她,小姐我扑上去,一屁股左她脸上,让她满脸开花!若是那山魈行凶被苏玥影撞破,那山魈决计不会放过她,咱俩就悄悄地跟踪那山魈,找到麟儿,然后……嘿嘿……嘿嘿嘿……看……”随手从后腰处拎出了一个瓦罐,“我都准备好了黑狗血。若那山魈来了,且看本小姐泼她个狗血淋头!届时,让你看看,你家大小姐是如此八面威风,痛打山魈!我势必让花哥哥和表哥看看,我唐悠绝不是只知道吃的蠢货!” 绿腰扫了一眼唐悠手中的瓦罐,感觉有些无力。若自己尚未恢复神智,依旧以山魈自居,就唐悠这个样子,直接就被自己扑倒当食物了。至于那黑狗血,顶多能充当个解渴的作用。想要用此吓退自己,一准儿是妄想症发作了。 不过,有一点,唐悠却是说对了,自己不会放过苏玥影。倒不是因为苏玥影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而是自己需要苏玥影身上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和她从凤花那里得到的一样。既普通又金贵,每个人都有,却不是每个人的那种东西对她而言都有用。说到这里,不得不感慨一下,六合县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前,她只觉得六合县的风水极好,却不知,这好的风水竟然也能养育出自己需要的那种人。真乃,妙也。 绿腰回过神,见唐悠不停地抖着手,想让自己看那黑狗血,便只能说道:“那东西用不上。” 唐悠却是不信,摇头道:“万一那山魈来了,不就用得上了?表哥说了,那是个邪物,但凡邪物,就没有不怕黑狗血的!”瞪大了眼睛,无比亢奋道,“你没听表哥他们说吗,那山魈腹中藏有宝藏,嗯,不对,是藏有能使人得道成仙的天珠,那个,反正不管她肚子里藏着什么,咱得到了,不就发达了?嘿嘿……嘿嘿嘿……” 绿腰没有因为唐悠打自己的主意而生气,人都有贪欲,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就算那没有贪欲的道士和尚,不也有着贪念,一心想要成仙得道吗?是人,就有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但凡你有此念头,便是贪欲!对比起旁人的利欲熏心,唐悠的这点想法,简直就是小儿科。 对于唐悠这个人,绿腰并不反感,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就算得道天珠或者宝藏,也绝非好事。”你若没有实力却得到宝贝,被人烧杀掠夺必是结果。 唐悠嗤鼻,摆着胖手道:“像你懂多少似的!走走走,咱俩速去速回。”掉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绿腰,“我给你也准备了一身夜行衣服,你快换上,咱俩得小心行事,万一此时和那苏玥影并无关系,咱俩却去折腾了一番,我和爹那里就不好交代了。”说完,将背在背上的包裹扔给了绿腰。 看来,今天晚上就算绿腰不主动出来,唐悠也是要叫她同去的。 绿腰拿着包裹回到下人房里换好,再出来时,便是一身又肥又大的黑色夜行衣。 唐悠尴尬地笑道:“这是我前两年想行走江湖时做的夜行衣,忘给你改小一些了。” 绿腰淡淡道:“无妨。” 唐悠咧嘴一笑,就要开跑,却突然收住脚,对绿腰道:“你那个面具能不能摘了?这戴着也太明显了。” 绿腰依言取下面具,她也没想再往屋里送,随手一扔,挂到了一棵树上,想着等回来后再去取。这么多年,她戴面具已然成为习惯。现在她的身份是一个小丫头,一出场就带着面具实在诡异,但这面具却是从白子戚那里抢来的,自己脑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每天将面具戴在脸上,倒也能说得过去。 唐悠觉得她戴上面具太过显眼,可实际上,她倒是觉得,自己的这双大小眼更是显眼。哎,她要赶快摆平苏玥影,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才能尽快恢复容貌,去会一会小哥哥。真是,急死个人喽。 随着绿腰随手这么一扔,那金色面具却没有挂在树上,而是被站在树上的那个头戴幕篱的男人接住了。男人的手指修长,肤色惨白,就像长期不见阳光一般。最为恐怖是,男子的指甲呈现不正常的乌黑色,就像……浸满了毒! 绿腰心中有事,并未注意这些细节末梢。她扫眼唐悠,觉得有点头疼。就凭唐悠的头脑,都能想到山魈不会放过苏玥影,那曲南一怎会想不到?若没有唐悠跟着,她倒是有信心来无影去无踪,可带上唐悠,就好像身上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想施展轻功都成问题。 绿腰看向唐悠,唐悠突然警觉起来,捂着胸口问:“你要干嘛?!” 绿腰突然笑了。她挑眉道:“你觉得我想干嘛?” 唐悠后退一步,干巴巴地道:“绿腰,我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但你真的不能不带我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那个……我……我看得出,你在装傻,其实……其实你比谁都聪明。我……我也不管你要干啥,反正你帮我把麟儿找出来,我……我就装着啥都不知道。你爱当我的丫头,就当我的丫头。行不?” 操蛋!小瞧了这胖子! 绿腰看着唐悠,不笑了。 唐悠吓得够呛,捂着脖子道:“你可别杀人灭口啊!千万要冷静啊!我……我啥也不知道哇!” 绿腰干脆转身,摆了摆手,道“走吧。”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在唐悠面前,她很少装傻。唐悠这人总有种能耐,让你觉得她蠢笨如猪头三,对她不想设防,但实际上,她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唐悠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绿腰正给自己做着心里安慰,唐悠却屁颠颠地跑了上来,用那胖乎乎的身子拱了拱绿腰的肩膀,眨动着小眼睛,道:“我是不是挺聪明的?” 绿腰从腰间抽出两根银针,唐悠突然变色,将两只厚实的爪子啪叽一声拍在了眼窝上,严严实实地护住了眼睛。 银针插入肉的声音……是听不到了,但唐悠好像听到了。她吓坏了,忙放下手,瞪眼去看,不知道绿腰要如何毁尸灭迹! 不想,竟看见绿腰转动手指,正用银针刺着她自己的脖子! 唐悠惊讶了:“哎呀,你自残啊?” 绿腰拔下银针,在唐悠的眼前晃了晃,“想瘦吗?帮你扎几针。” 唐悠连连点头,却突然愣了一下,看向绿腰,道:“你的说话声又变粗哑了。” 绿腰收好银针,打趣道:“行走江湖必备法宝。”她从未用真声和唐悠说话,此行为不过是迷乱人心罢了。 唐悠咧嘴一笑,憨憨道:“还以为你要扎死我呢。”拍着胸脯“真是吓死人了。” 绿腰回眸看向唐悠,上下一番打量:“你觉得我的银针如何能刺穿你的肥肉,达到杀死你的那个穴位?” 唐悠脸一红,尴尬道:“我想多了呗。” 绿腰点头,又恢复成那憨傻的模样:“是啊,想多了。” 唐悠笑得不见眼球,伸手为自己系上黑色面巾,挡住嘴脸。绿腰亦取出黑色面巾系在脸上。她的眸光闪动,在唐悠跨大步前行的时候,目光幽幽地打量了唐悠的后背一眼,并快步跟了上去。 待二人消失不见,树上之人像阵无声的清风般,纵身一跃,消失在唐宅上空。树上,挂着一只金色面具。 第一百零三章:夜探苏家人马慌 苏家后门的斜对面,有一处拐角。 拐角旁,蹲着两个黑衣人。 李大壮小声道:“大人,属下带着兄弟们守在这里就好,大人还是回去吧。” 曲南一道:“稍安勿躁。” 李大壮闭上了嘴巴啊,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大人,我们正常办案,为何要穿成这样?像……毛贼。” 曲南一扫了李大壮一眼,笑道:“挺合身,很合适,若那日当腻歪了衙头,去做一回毛贼,也无不可。” 李大壮抽巴着脸,痛苦道:“大人,您的玩笑属下越来越理解不了了。”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你还是要多学习啊。今晚必有乱子,你且让他们警觉些。” 李大壮点头应下。二人又等了半天,也不见异样。李大壮便又问道:“大人,今晚会有何等乱子?”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回道:“那山魈,必来!” 李大壮骇了一跳,忍不住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见四周还算安全,没有暴起伤人的山魈,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曲南一弹了弹手指,解释道:“那山魈何其骄傲?你撞见她要杀苏玥影,那苏玥影便已然是她的盘中餐……”说到盘中餐时,曲南一微微一顿,脑中似乎划过什么信息,却快得抓不住。 李大壮见曲南一不在说话,便自己动了动脑筋,说:“大人,那山魈要杀苏玥影,会不会是想杀人灭口?若那山魈知道苏玥影不记得所发生之事,还会不会来?或者说,是那山魈迷惑了苏玥影,迫使她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属下听说,山魈、黄皮子之类的东西,都有迷惑人心的手段。” 曲南一嗤笑一声,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你说,那小奶娃需要吃什么?” 李大壮理所当然道:“喝奶啊!” 曲南一又问:“如果娘亲没有在身旁,小奶娃喝什么?” 李大壮挠了挠头,回道:“喝……喝羊奶和牛奶吧?属下还真听说过,那奶水不足的妇人,便会喂小奶娃喝牛奶和羊奶。不过,一般人家都不爱喂小奶娃那东西,腥臊得很,怕小奶娃吃后不长脑子。” 曲南一肃起两根手指,笑道:“苏玥影养了两只奶羊。” 李大壮愣了。 曲南一又道:“李大饼家墙头上的血,已然确定,是苏玥影的无疑。” 李大壮张大了嘴巴。 曲南一眯起了眼睛,邪魅地一笑,道:“今晚,且给我好好儿地翻找一遍,看看这苏家到底藏了什么魑魅魍魉!” 李大壮立刻点投入蒜,转而却道:“那山魈……” 曲南一抬眼,望向夜空:“若那晚豁开苏玥影嘴角的真是她。她,必然会来!”如果了解一个自己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妖女,真是一件令人痛并快乐着的事。 李大壮还想问什么,突然听见一声低低地猫叫。 李大壮立刻警觉起来。 这猫叫,是衙役们的联络暗号。衙役中有两人守在了前门,若是发现有人来了,便会学猫叫。 曲南一想要抓那假山魈真妖女一个现形,便示意李大壮取来梯子,二人悄然爬上苏家后院的墙头,然后借着从李大饼家门口大树上取下的三抓钩,纷纷荡到一棵大树上,并借着树叶隐藏起身形。至于墙外的梯子,则是由另一名衙役取走,藏了起来。 这时,绿腰和唐悠正好从自家后门溜出来,偷偷地绕了苏宅一圈,最后停在了后门处。 好么,二人今天这是第四次上门。苏家的门槛若是人脸,早就被踩烂了。 唐悠取出三爪钩,展开,一手攥住系着三抓钩的绳尾,一手抓着系着三角钩的绳子一头,摇了几圈,便用力向院内抛去。 结果,那三角钩飞得有点低,咣当一声抓在了墙面上。 唐悠扯了扯,没扯动。用力一扯,三角钩是从墙上扯了下来,人也随时跌坐到地上,发出一声销魂的闷哼。 唐悠皱起包子脸,一骨碌爬起来,再次用力飞出了三抓钩。 那三爪钩越过墙头,直接穿入树叶,抓在了一物体上。那物体似乎有些弹性,竟还颤了颤。 唐悠试着扯了两下,发现还挺结实的,便顺着绳子,脚踩墙面,开始往上爬。 树上,李大壮扭头看了看那抓在自己屁股上的三抓钩,有些欲哭无泪。他看向曲南一,用眼神询问道:大人,属下可不可把此钩从屁股上拔下来? 曲南一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按兵不动,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李大壮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扭回身,一手抱着树干,一手用力攥紧绳子,只待绳子那头的人爬进墙,他好来个瓮中捉鳖,往死里打!此仇不报,誓不为衙头! 绳子的另一端,唐悠终于扯着绳子慢慢爬上了墙头,低头去寻绿腰,却见其已经从后门处堂而皇之地进了内院。 唐悠瞪大了眼睛,想问绿腰是如何打开后门门栓的,但想到自己身处的位置,便将话咽了回去,只待等会下了墙头后再行追问。 唐悠见绿腰已经站在院内等自己,便准备学那女侠,扯着绳子,一荡而下。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但见唐悠深吸一口气,然后攥紧绳子,任由身子由墙头荡向地面。 唐悠想得有些简单了。 她这一荡还好,只苦了被三爪钩抓住了屁股的李大壮。 李大壮毕竟力量有限,被唐悠这么一荡,绳子便脱了手,那抓在屁股上的三爪钩直接抓着他的屁股肉,将他整个人从树上扯了下来。 唐悠摔在地上扑通一声,尚未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大壮便张牙舞爪地从树而降,呼啸着砸在了唐悠的眼前。准确地说,是贴在她的鼻尖砸在了她的脚面上。中途,还狠狠地蹭过她的胸和肚子。若问她哪儿最疼,其中以肚子为最。毕竟,那是她人生的至高点,受打击的程度自然也非比寻常。 第一百零四章:狗日的! 唐悠唬了一跳,误以为是那山魈从天而将,要她的小命!别看唐悠平时慢吞吞的,奔跑像走路,走路像挪步,挪步像站着睡觉,但性命攸关之时,她还是挺灵活的。 唐悠她娘去的早,唐老爷虽心疼这个姑娘,却疏于管教,导致她每天上蹿下跳不消停,性格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婉约,更没有小家碧玉的柔顺,且动手动脚的能力极强。家里若要处罚下人,都是她直接伸脚踹人的。 唐悠在倒吸了一口气的同时,手忙脚乱地取出怀中尚未碎裂的瓦罐,拔掉塞子,一扬手就泼在了李大壮的身上。 摔得七荤八素的李大壮被狗血一泼,以为自己被那山魈所伤,命不久矣,在吓得魂飞魄散的同时,还不忘自己的任务,扯开嗓门大喊道:“来人呐!抓山魈!”得,他因为太过紧张,忘记山魈能跃上房檐,这货用三抓钩,怎可能是山魈? 李大壮这一嗓子,是拼尽了全力的。 几乎是瞬间,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衙役们便抽出了明晃晃的大刀,踹开了苏家大门,喊打喊杀地冲了进来。与此同时,后门处也涌进来大批衙役,一把大网洒下,将唐悠和李大壮都罩了进去。 唐悠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有些发蒙,误以为那句抓山魈是别人喊的话,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此处,不妨碍衙役们抓山魈。奈何身体被网住,只能胡乱挣扎。不想,越是挣扎越乱,最后干脆与李大壮滚做了一团。 李大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干脆将心一横,勇猛地扑了上去,誓要与山魈拼个你死我活!好叫子孙后代知道,他李大壮面对山魈时是如何的英勇无畏!虽然,他还没有留下后代,更谈不上子孙后代。娘子,对不起了!若有个好人家,你就改嫁吧! 思及此,李大壮咬着牙,与唐悠斗到了一处。 李大壮满脸满身的血,看起来面目骇人至极。 唐悠没见过山魈,对于山魈的认知都是道听途书。她误以为李大壮就是山魈,吓得不轻,想要逃,却逃不出这该死的大网,又眼见着李大壮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扑,心中更是惊慌失措,最后干脆将心一横,挥起了胖手拍向李大壮,誓要让自己在死之前讨到一些利息!再者,就凭借她这身肥肉膘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李大壮的脸上、身上,都是狗血。二人缠斗在一起,唐悠也沾染了一身的狗血。二人血淋淋的好不恐怖。 从后门涌进来的衙役们,见那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还都一身黑衣,且身形不相上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举着火把,傻愣愣地看着,等着网内人分出胜负。 所幸,在网内二人不好施展,没几个回合就累得够呛。 唐悠和李大壮停止了扭打,气喘吁吁地互瞪着彼此,防止对方暴起伤人。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苏家。 苏老爷带着三十来个家仆来势汹汹地围住后院。那些家丁们,每个人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攥着手腕粗细的棍棒,样子十分凶悍。 苏老爷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今天若不给苏某一个说法,便都乱棍打死!尔等私闯民宅,死不足惜!就算告到县衙去,你们也得不到好!” 李大壮忙道:“苏老爷,我是李大壮啊。我们在办案,终于抓住这个山魈了!”说完这话,他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除了屁股上还在淌血外,其他地方并未受到严重的伤。 冷静下来的唐悠也反应过劲儿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确定自己只是被揍得流出了鼻血后,在心里惨叫一声,用双手捂住大脸,小声对苏老爷道:“苏老爷,是……是我。” 苏老爷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到唐悠面前,用火把去照她的脸。 唐悠知道此刻不能继续隐瞒身份,便涨红着脸,飞快地抬头扫了苏老爷一眼,然后迅速埋下头,喃喃道:“那个……你……你也知道,我姑姑的麟儿被偷,家里急得很。我……我也是来守株待兔,想要抓山魈的。” 苏老爷举着火把的手都颤抖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他狠狠地瞪着那两个血糊糊的人,咬牙喝问道:“你们抓山魈,来我苏家做什么?!这大晚上的,一身一脸的血,折腾得是哪一出?!真当我苏某人好欺负不成?!” 这时,李大壮的脑子终于在走失后转了一圈又回归到原位。他铿锵有力地回道:“苏老爷,我们大人是怕那山魈来寻仇,平白害了苏姑娘的性命,所以特派我等前来保护苏姑娘。” 唐悠忙一听,此话在理啊!于是忙跟着点头道:“我也是,我也是。”她怕苏老爷不信,还抖了抖拳头,“我和玥影是手帕交,不能眼睁睁看着山魈抓走她,自然要来护她周全。苏老爷,你且去睡吧,这里有我,你且安心!” 苏老爷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脸都憋绿了。有这么保护人的吗? 李大壮喊衙役们过来将网解开。 唐悠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厚着脸皮,笑嘻嘻地道:“既然有衙役们保护玥影,我也就放心地回去睡觉了。”说着,就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被苏老爷喝住。 苏老爷冷哼道:“你们都当我苏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眼神一凛,看向李大壮,“尔等如此荒唐行事,苏某必然要找你家大人,好好儿讨个说法!” 李大壮的脑子再次离家出走,他竟抬头望树!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仍旧躲在树上的曲南一。 曲南一见自己暴漏了,也不躲了,还笑容可掬地挥挥手,冲着苏老爷说了句:“此处风景甚好。” 狗日的! 苏老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却愣是让曲南一一句话整得哑口无言,仿佛说什么都不如撕碎了曲南一来得解气!这是内宅,住着的都是女眷,你一个男子站那么高说什么风景甚好?!你到底看得是什么风景?啊?!是什么风景?!!! 第一百零五章:曲大人是真小人 苏老爷无法平静,但却必须努力静下心神,咬牙道:“还请曲大人下来一谈!” 曲南一笑道:“还请苏老爷取来梯子。” 苏老爷差点儿气个倒仰。你是怎么上去的?你说,你是怎么上去的?下来的时候还找自己要梯子,凭地不要脸! 衙役们见苏老爷气得直哆嗦,不能指望他照顾自家大人,有那有眼力见的,便小跑着去寻出梯子,将其靠在树干上,恭迎曲南一下树。 曲南一扶着梯子,落落大方地爬了下来。待落地后,他冲着苏老爷抱了抱拳,说:“夜深了,就不打扰了。” 苏老爷却冷哼一声,道:“曲大人,你就想这么走了吗?我苏家的后院,住着众多女眷,你带着这些男子深夜造访,可是要坏人清白的。今晚,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哼哼!”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凑近苏老爷,压低声音道:“苏老爷果然仁义,晓得本官的这些属下都是好儿郎。若是苏老爷有女未嫁,本官愿意做媒,成全两姓之好。不知,这个说法苏老爷满意否?” 苏老爷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张老脸啊,时红时绿,偶尔还发紫呢。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小娃娃的啼哭声! 那声音若有若无,有些听不真切,却又实实在在地响在院内某处。 曲南一的目光一凛,大手一摆,示意衙役们去搜。 苏老爷慌忙大声喝道:“曲大人!你深夜到苏某家捉山魈,已是十分不妥,现在又要搜查苏宅,惊扰后院女子,你如此欺压苏某,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曲南一也不生气,而是勾唇一笑,道:“苏老爷,你好生奇怪啊。” 苏老爷怒目而视:“你……你什么意思?!” 曲南一一边侧耳听着婴儿哭声发出的方位,一边对苏老爷说:“本官为了保护你女儿,大半夜的不睡觉,爬上树喂蚊子,如此辛苦,你非但不感激,反而怒火中烧?本官听见婴儿啼哭,觉得有异,你却又拦着不让去找?你且说说,这是何道理啊?” 苏老爷有些词穷,只能喝出一声:“你!” 曲南一将食指凑到唇边,做出禁声的动作,然后又故意压低声音,装出神秘神秘兮兮的样子,问:“苏老爷,你可曾听见婴儿啼哭?” 苏老爷冷哼一声,回道:“我苏家后宅,有婴儿啼哭又有何奇怪?再者,曲大人如何肯定,那声音是从苏家传出的?” 曲南一点头道:“苏老爷此言在理。”就在苏老爷刚将提起的心放下时,曲南一突然扬声吩咐起李大壮:“大壮,你带上人,速去捉拿山魈!本官唯恐那山魈正在作乱,偷人娃儿!” 苏老爷攥拳,喝道:“你敢?!”家仆们立刻堵住了衙役们的去路。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扬起了下巴,一丝狠厉悄然透出眼底:“苏老爷,你一再阻挠本官办案,且看本官敢不敢?!”大手一扬,喝道,“但凡阻挠者,按山魈同党论处,棍棒之下,杀无赦!” 曲南一的声音掷地有声,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震慑住了苏老爷和一干家丁。 李大壮带领着衙役们冲出了苏家家丁的包围圈,一路向着曲南一手指的方向扑去。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真敢拦着衙役。他们这些人,平时欺负一下平头百姓还行,若动了真格的,谁敢和官服较劲儿?那不是和自家性命过不去嘛。 苏老爷见挡不住,也只好沉着脸,站在一边,按兵不动。他一直觉得曲南一挺好说话,也从不以县令身份压制人,今个本想欺他少不更事,却不想反倒被镇压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 他有些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不想与曲南一大动干戈,但又拉不下这张老脸,心里着实不大痛快。 不想,曲南一竟然踱步到苏老爷面前,用聊天的语气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他说:“苏老爷啊,本官可是好心,那女贼很有可能就是山魈,苏小姐既然撞破她偷盗婴儿之事,她必然不会放过苏小姐。你一次次阻扰本官,叫本官如何想才好?本官可是疑心很重的人呐。” 苏老爷冷着脸,点了点头,沉声道:“曲大人办案,苏某自当配合,只是这深夜闯入民宅,惊扰了后宅女子,对大人的风评也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既然大人是为民捉拿女贼,苏某自当配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曲南一先行。 曲南一却站着没动,而是寻了处马札坐下,还冲着苏老爷摆摆手,礼让道:“苏老爷且来坐一会儿,陪本官说说话。” 苏老爷心中焦躁不安,面上却不得不冷静下来,陪着曲南一坐下聊天。 唐悠见曲南一派人搜苏家,便也准备等听完消息后再走。她转着转圆滚滚的脑袋,却找不到绿腰的身影。 曲南一看见探头探脑的唐悠,便将她叫到身边,问:“你找什么?” 唐悠回道:“我家绿腰不见了。” 曲南一站起身:“走,找找去。” 苏老爷在心里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紧忙跟着站起身,陪在曲南一身边。 曲南一却唤来一名衙役,对其吩咐道:“你陪苏老爷聊聊天,感悟一下六合县美好的生活,本官去去就来。” 苏老爷急了,还想说什么,却被曲南一拍了拍肩膀,又按回到马扎上。曲南一走了,那领了命令的衙役立刻坐在另一只小马札上,一脸严肃地对苏老爷说:“苏老爷,你对曲大人治理下的六合县日常生活,很满意吧?” 苏老爷头上见汗,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探头,看向曲南一的方向。 那衙役将马札换了个位置,挡住了苏老爷的视线,干巴巴地道:“请对满意程度列举一二。若等会儿曲大人回来问话,方便在下回复。” 苏老爷皱着眉头,站起身:“我……我尿急!” 衙役随之站起身,皱眉道:“一起去茅房吧。这路上,苏老爷正好可以想想在六合县里生活是如何欢喜异常的。” 苏老爷突然想哭了,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整这些有的没的?火烧房子的时候你问我吃饱没,这不是添乱吗?!曲南一那小人,太可恨了! 第一百零六章:杀 衙役们挨个屋子去搜,却什么都没搜到。刚才那幼儿的啼哭声,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苏家的家眷们因为不安,都走出了屋子,集中到院子里,围在了苏老爷的身边。 苏玥影因受了伤,并未出屋,而是在衙役们搜完屋子后,又躺回到床上。 后院有个厨房,曲南一和唐悠找到那里的时候,正好看见绿腰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厨房的门前,而那门的周围似乎被淋了油,一点即着。 眨眼间,厨房大火冲天。 曲南一看看眼前燃烧着的大火,又看看了绿腰那张呲牙咧嘴的笑脸,问:“你这是做什么?” 绿腰拍着手,像个傻子似的雀跃道:“冷了,暖暖。” 曲南一挑眉看向绿腰,突然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他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又丑又怪又没脑子的东西了?! 呃…… 他刚才想到了什么?看上了?!哎,顶多算是有些喜欢罢了。曲南一对自己的品味有些鄙视,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对绿腰感兴趣,是因为花青染横插一脚。无论东西或者人,但凡有人争,立刻便成好的香饽饽,此中道理恒古不变,不过就是人心的贪欲作祟罢了。 曲南一不想站在大火前剖析自己的心思,却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绿腰向后扯了扯,道:“那山魈放把火就跑,实在是可恼啊。” 唐悠转目看向曲南一,心神敬仰,暗道:能瞪着眼睛将谎话说得如此自然而然的,非县令大人莫属啊!不过,他为何帮绿腰隐瞒?去论从哪个角度看,曲南一都不像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 绿腰低头看向曲南一攥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眸光晦暗不明地闪了一下,突然,她张开嘴,冲着曲南一发出一声幼儿的啼哭声! 曲南一瞬间转头,望着绿腰那张极其生动的丑脸,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且松开了手。 唐悠却惊喜地兴奋道:“呀,刚才是你……”忙用胖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做禁言状。 绿腰挺起胸脯,也不说话,踢着石子,转身就要走。 唐悠两步追了上去,问:“你要去哪儿啊?” 话音未落,就见苏家的家丁们纷纷提了井水赶来救火了。那些女眷们也叽叽咋咋地围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远远地望着火势,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呼,并随时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在那指手画脚。 当然,也有女眷在捂脸大哭,也有赶回房间去收拾细软的,生怕大火无情,将自己千辛万苦积攒下的私房烧掉了。 一时间,苏家乱成一团。 绿腰站进阴影里,靠在树干上,看着眼前的这场热闹。今夜,她来,是为和苏玥影做笔交易。然,她还想在六合县内停留一段时日,寻找自己丢失的帕子,其手段便不可太过狠厉,还是要先使上一分谋略,将苏玥影逼入绝境后,再谈那笔交易更为稳妥。毕竟,她要得是苏玥影的心甘情愿呐。 有些人的命,好拿;难得是,别人心甘情愿将命给你。 在这场争斗中,苏玥影不过是个小角色,那隐藏在苏玥影身后的人,怕是要有几分能耐的。绿腰能感觉到,六合县内怕是永无宁人了。 至于苏玥影,早已注定命不久矣。 曲南一学她的样子,靠在树干的另一侧,顺着绿腰的目光看向那场完全由绿腰亲手打造的热闹。 唐悠见二人皆如此,便也学着二人的样子,想要靠在树上。但那棵树已经被曲南一和绿腰各占了一半,实在没有她跻身进去的地方,便寻到另一棵大树,靠在上面,问:“绿腰,你们在看啥?” 绿腰恢复成憨傻的样子,直愣愣地回道:“看人呗。” 唐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要是想看仔细,还得爬上树看。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啊。”言罢,就要往自己身后靠着的那棵树上爬。 因苏家家仆们打着火把,厨房那边又起了火,整个苏家内院里简直就是灯火通明。 结果导致唐悠这一抬头,竟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漂浮在她的头顶上方! 唐悠吓得牙齿打颤,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指这树顶,磕磕巴巴道:“鬼……鬼鬼……有鬼啊!”那声音对比周围的喧闹声虽然小得不能再小,但绿腰和曲南一还是听见了。 二人齐齐抬头,向树上看去。 树上那人头戴幕篱,一身黑衣,在唐悠喊出第一声鬼的时候,便飞身离去,眨眼间消失在夜空之中。此人轻功了得,树梢竟未颤动分毫。 绿腰和曲南一顺着唐悠所指的方向,看向树顶的时候,那里已然没有了黑衣人的踪迹。 曲南一走到唐悠面前,问:“看到了什么?” 唐悠从地上爬起来,喘息道:“看……看见……看见了鬼!” 曲南一挑眉:“用我重新问一遍吗?” 唐悠立刻摇头,改口道:“我看见了山魈!对,就是那只山魈!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我一喊鬼,山魈就跑了,那动作,贼快!” 曲南一望着树顶若有所思。暗道:若唐悠看得没错,那隐藏在树上之人,还真有可能是妖女。她来此,定是要杀了苏玥影。只是,他隐隐觉得,苏玥影未必如她自己表现得那般清白。 绿腰望着黑衣人的藏身之处,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那个人曾离她如此之近,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存在的气息。这样的高手确实有,但并不多。 好吧,绿腰承认自己在心里吹牛皮。 她的武功修为并不高,只不顾有些骇人的手段罢了。 倘若树上隐匿着的那位高手心怀不轨,突然对自己出手,此刻躺在地上的,多半会是自己的尸体。此等大意,不可再犯! 然,很显然,那人应该并无敌意。 其实,绿腰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较。此人,便是被她赶走的那个人。都说了永不相见,他却还是寻来了。 绿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垂下眼睑,掩住满腹心事。 这时,令人哑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头戴幕篱的黑衣人,竟然去而复返!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树下! 唐悠正在那努力回想着她看到的山魈,比手画脚道:“表哥,你见过那山魈吧?她是不是很黑很黑?一身的黑毛啊?我刚才看见的那一团,就黑乎乎的,可吓人了。你不知道,我刚才只是想爬树上看看,结果……啊!!!”唐悠边说便比量,结果一转身,看见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一个头戴幕篱的黑衣男子,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慢慢悠悠地倒地,昏死了过去。 曲南一在那黑衣人出现时,便举目望去。两人隔着幕篱,虽说谈不上四目相对,但也是在打量着彼此。 曲南一不知道此黑衣人去而复返,也没想到会有人去而复返,只当他是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禁不住开始暗中猜测,此人是谁,意欲何为?看身高,似乎和放火烧县衙的家伙有几分相似。 曲南一心中有猜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觉得那黑衣人来者不善,而自己身边除了一个傻乎乎的绿腰,再无可用之人。从黑衣人从天而降到悄然出现,便可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与其扯着喉咙喊救命,还不如静观其变。 思及此,曲南一也按兵不动。 却不想,绿腰突然推了他一下! 哎呀,要命了! 曲南一是万万没有想到绿腰会突然推他一把,且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用眼睛往四下里一扫,看见众人都在忙着救火,竟无人注意自己正面临危险,心下一叹,敛衽一礼,笑吟吟地说:“兄台,此时月黑风高,难得你我有此雅兴同观这场热闹。不如寻个位置坐下,秉烛夜谈,同饮一杯?”借着说客套话的功夫,曲南一将黑衣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赫然发现,黑衣人的指甲竟然是黑色的!且隐隐泛着幽绿的光,就像……淬了剧毒。曲南一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黑衣人的视线如有实质,划过曲南一,直接落在了绿腰身上。 绿腰心想:呦呵,小子,你以为隔了层纱,咱俩就当没有相见呢?你这掩耳盗铃是和谁学的啊?忒没品了! 尽管绿腰心中将黑衣人当成了熟人,但到底没有见到脸,此事便无法作准。再者,那个熟人从未见过自己的真颜,就算两个人走到对面也未必认识,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这幅尊荣了, 绿腰心下怀疑,打眼看向那黑衣人的手指,心中瞬间了然,果然是……熟人。 她面上却装出痴傻的样子,捅了捅曲南一的后腰,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骂道:“你傻啊!那明明是位姑娘!你怎么叫他兄台?” 曲南一回头,冲着绿腰挤了挤眼睛,暗道:姑奶奶,你现在别添乱,若惹怒了那人,咱俩都玩完。 绿腰装作不懂,眨了眨眼睛,憨憨地道:“曲南一,你眼睛怎么了?进飞虫了吗?我给你吹吹呀。” 曲南一一拍脑门,光棍道:“成,你吹吧。” 绿腰却不干了,指着黑衣人道:“那是你相好的,你让他给你吹吧!” 曲南一看向黑衣人,挑眉道:“要不,你来吹吹?” 绿腰隐在曲南一的背影里,突然很想割开他的脊椎骨,将杀死县令曲南一的罪名十分干净利索地推到对面那黑衣人的身上。如此这般,她在六合县内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思及此,绿腰伸出手,对着曲南一的后脊椎便划了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你嫉妒啊? 绿腰的指甲并不长,且生长十分缓慢。如今又被她涂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简直就没法入眼。在火把的映照下,她那手指甲还真有些恐怖效果。 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曲南一的话音未落,竟将手背到身后,悄悄地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偷偷跑掉! 这一推,正好推在了她的手上,尽管她收得比较及时,曲南一却还是被划伤了手心。 曲南一微微一顿,却没有收回手,而是将伤口攥进手心,捏住,然后装着没有任何事发生的样子,笑眯眯地看向黑衣人。血,涌出了曲南一的手心,沿着他的手指,滴落到地上。 曲南一以为黑衣人会暴起伤人,毕竟深夜造访不可能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却不想,黑衣人竟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眼。 曲南一嘘了一口气,回过头,表情严肃地凝视着绿腰的脸。 绿腰难得的有些心虚,怕曲南一洞若观火,窥探了自己的秘密。若真如此,他便留不得!绿腰悄然戒备,只待曲南一有异,便取其性命! 结果,曲南一只是屈起食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敲了一记栗暴,骂了声:“傻东西!”摇头一笑,转身离去。 绿腰确实有些傻眼了。 窝草,又弹你祖奶奶脑嘣! 这……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绿腰隐隐猜测到曲南一对自己有些不同,但拍着胸脯说,自己吃饭的时候都不敢照镜子,生怕影响了食欲。虽然二人从一见面就结了仇,但不可否认地说,曲南一确实是风度翩翩一县令,怎么就瞎了眼睛,看上了绿腰呢? 这人的品味甚是古怪啊! 绿腰晃了晃脑袋,一脚将唐悠踢得醒了过来 曲南一听见一声闷哼,回过头,见唐悠醒来,便冲着绿腰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绿腰瞥了一下嘴巴,不情不愿地走到曲南一的面前,问:“干嘛?” 曲南一反问:“怎么?不高兴?” 绿腰哼唧道:“你让我弹个脑嘣试试,看你高兴不?!” 曲南一笑道:“这种殊荣,本官可就只给你一人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绿腰狠狠地呲了一下牙,假笑:“哈!真高兴!”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不但眼光出现了问题,且脑袋也拎不清了,竟在这里和绿腰闲聊起来。都说红颜祸水,瞧着绿腰,顶多是一残次品小妖,怎就能霍乱了自己?真真是没有天理了! 曲南一摸了摸下巴,觉得还是办正事要紧,于是问绿腰:“你认识那个黑衣人吗?”他怎么觉得那个黑衣人没有看自己,而是再看绿腰? 绿腰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认识啊!” 曲南一静静等她下文。果不其然,她紧接着说道:“他不是你相好的吗?你都让他给你吹吹眼睛了!” 曲南一挑眉:“你嫉妒?” 操-蛋! 太-操-蛋! 绿腰觉得曲南一一定是疯了,竟对一个憨傻的丫环说嫉妒?好吧,曲南一,既然你非要走这种路线,祖奶奶陪你!虽说自己最不耻玩弄感情之辈,但若被玩弄之人是曲南一,她还是会将自己的那点不耻活生生地吞进肚子里的! 此念头一出,绿腰点头承认道:“是啊,绿腰嫉妒!” “噗嗤……”曲南一很不给面子的笑场了。 绿腰的手指动了动,真想直接整死这只笑面虎啊!难得她想配合一下,他却又不捧场了!靠之,这是什么人呐?!逗你祖奶奶玩呢?! 曲南一笑过了,才又惊觉自己再次跑偏了。和绿腰在一起,他的思想为何总不能走正常线路?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进绿腰者思想乱飞?哎,要命了! 曲南一在心里哀嚎一声,深吸口气,刚要要言归正传,唐悠却跑了过来,咋咋忽忽地喊道:“表哥,表哥,你也看见那个黑衣人了吧?他是不是山魈啊?哎呀妈呀,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站在我身后,吓死人了!还以为他要啃我肉呢!” 曲南一微微皱眉,沉吟道:“站在你身后的那人,不是山魈,山魈是……雌性,而站在你身后的那人,是位男子。哦,对了,唐悠,你刚开始看到的那个黑影,是此人吗?” 唐悠摇头:“不知道啊。就那么黑乎乎的一个东西,眨眼间就没了。还真没看清。” 曲南一若有所指道:“哦,那你看见的很可能是山魈。”他已然放出风声,说山魈腹中有颗天珠,必然会吸引大批武林人士来此。一吗,这对六合县的发展有利;二吗,若有人能杀了妖女,才是他喜闻乐见之事。那山魈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只要唐悠声称自己又见到了山魈,不但可以引起武林人士的重视,还能引发那山魈的好奇心,从而出来一探究竟。他只需稍加误导便可。 听曲南一如此一说,唐悠立刻深信不疑,将头点得飞快,觉得自己看见的就是山魈。是了,她看见的不单是黑乎乎的一团,还有毛乎乎的一片呢! 得,这想象力,立刻升级了。 绿腰听着二人在那胡扯,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可不可以赶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好让自己回去睡个好觉? 绿腰打了个哈欠,曲南一看她一眼,对唐悠说:“你们回去吧,这里我会处理。” 唐悠摇头:“不不不,我一定要跟到最后!”转头看向绿腰,“是吧,绿腰?麟儿还没找到,咱不能走啊。” 绿腰虽然没有搭话,却也没张罗着要走,她转头看向仍旧在救火的众人,感觉今晚这火放得真好,竟借上了东风,忽忽悠悠地着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连城了一片。火烧着木头,噼啪作响,和着人们吵杂的声音,竟她让觉得暖洋洋的。她眯了眯眼睛,像只慵懒而高贵的猫咪,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手臂。 曲南一收回看向绿腰的目光,同样望向火光,沉吟道:“我怎么觉得那个黑衣人有些熟悉呢?” 第一百零八章:一起折腾吧! 唐悠听见曲南一的呢喃,立刻凑了过来,询问道:“黑衣人?表哥你说的是那个站在我身后的黑衣人吧?表哥认识他?” 曲南一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猜,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一直在搜寻的神秘男子。” 唐悠不解:“什么神秘男子?” 曲南一道:“前段时间,曾有人防火烧了我的县衙。那是白天,那人却身穿黑色衣袍,头戴黑色幕篱。与我今日看见的黑衣人,一般无二。” 唐悠瞪眼道:“那你不抓他,往死里打!” 曲南一苦笑:“打不过啊。”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道:“表哥,你说,若这个黑衣人真就是防火烧县衙的神秘人,那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苏家后院做什么?”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回道:“许是在找一个人吧。” 唐悠好奇地问:“找谁?” 曲南一指了指那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你追上去问问他找谁。” 唐悠将头摇成了波浪鼓:“不去不去。”那黑衣人在那么高的树上飞来飞去的,一看就是高手高高手,自己就算跑断了腿,也追不上人家的轻功啊。 咦,不对啊,自己不去追问也就罢了,怎么表哥也不派人跟踪上去,查探一二呢? 思及此,唐悠又问道:“表哥,这人也许不是好人!你怎么不派人跟着他,盘问一二?” 曲南一反问:“你怎么不追去问问?” 唐悠:“人家会轻功啊!我就算长了八条腿,也追不上啊!” 曲南一看着唐悠,不语。 唐悠的脑子终于转了个圈,明白了其中原因。曲南一不是不派人跟着,是无人可派。哎,真是没有高手的悲哀啊。 唐悠想了想,攥拳道:“表哥,眼下找麟儿是正事,其他都可先放一放,咱们不急。” 曲南一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想着,最近很多高手来到六合县,想要扑杀山魈,他必须留下两位高手,为自己所用。若有高手在身边,今日遇见那黑衣男子,便可不用分说直接拿下,哪用像现在这样窝囊,除了一笑置之,还能怎样?若叫那些衙役们来降服他,莫不如说是要那些衙役们来送死更贴切一点。识时务者为俊杰,曲南一俊杰也。 唐悠见在曲南一口中问不出什么,便又转到绿腰面前,抱怨道:“小姐我被那黑衣男子吓得半死,你就算打不过,也要吓吓那人才好。” 绿腰反问:“如何吓?” 唐悠想了想,回道:“至少要抡起火棍,冲他吼两声啊!喏,就像这样……”低头,随便捡起了一根木棍,挥舞了起来。那劲道,绝对的虎虎生风。 许是唐悠有些得意,那棍棒一歪,竟向着绿腰的脑袋砸去! 绿腰眼见着曲南一正看着自己,这躲与不躲又成了问题。不过,她素来善待自己,从不肯明知是亏还往肚子里吞,于是她装出惊吓的样子,借着唐悠身形的遮挡,往其胳膊上的麻筋处一弹,几乎卸掉了她的全部力道。 棍棒轻飘飘的砸下,却还是没有落到绿腰身上,而是被曲南一攥在了手里。 唐悠有些惊慌,收了木棍,磕巴道:“对……对不啊表哥,手一滑,这……这就扫偏了。” 曲南一收回手:“一边玩去。” 唐悠的眸光一怔,盯着曲南一的手,突然无比愧疚地道:“表哥,你的手出血了!”言罢,扔掉木棍,就要去看曲南一的手。是美男,她就心疼啊。 曲南一再次攥紧手心,止住血,道了声:“无碍”,转头去看绿腰,视线往她手中一扫,目光柔和,隐隐泛着璀璨的星光,“你刚才在我后面拿了个什么?是打算冲出去和那黑衣人拼命吗?”结果,自己突然回手,怼在了那上面。还别说,挺疼! 绿腰鼻孔朝天,牛哄哄地回道:“我是要刺你蹦出去拼命。” 想到绿腰却是曾推了自己一下,曲南一摇头一笑,倒也释然。他可从来没指望绿腰能有什么柔情蜜意。就那么个丑东西,他还能奢望什么?权当……逗乐吧。 唐悠看看绿腰又看看曲南一,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呢。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了?好生奇怪啊。尤其是曲南一的态度,干嘛笑吟吟地望着绿腰?虽说这只笑面虎总笑,但他看绿腰时的笑,绝对不一行! 唐悠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喂,你们俩怎么回事?” 曲南一反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跑到苏家折腾什么?!” 唐悠瞬间忘了自己的问题,吭哧了半天,才道:“我们不是想找回麟儿吗?既然你怀疑墙头血是苏玥影的,她……她就一定有问题!” 曲南一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盲目崇拜者。 唐悠又小心其求证道:“表哥,那墙头血,是苏玥影的吧?” 曲南一点头:“是她。” 唐悠立刻来了精神头,挽起袖子,靠近绿腰,小声问道:“现在当如何行事?” 咦?曲南一发现,唐悠问得不是自己,而是……绿腰!这是何道理? 绿腰扫了曲南一一眼,学着唐悠的样子,攥拳道:“现在有些热了,应该救火了!” 曲南一的嘴角抽搐,问:“就这样?” 绿腰扬起璀璨的笑脸,问:“还想怎样?” 曲南一认真地看了绿腰一眼,眯了眯眼睛,笑道:“好!就听绿腰的!冷了,放火;热了,灭火。今晚事已至此,得,一起折腾吧!” 此时,衙役们已经将苏家里里外外地搜了两遍,却没任何发现,于是在李大壮的带领下,来寻县令曲南一。 曲南一指了指已经快被扑灭的火海,道:“众衙役听令,速速救火。”话音未落,人也装模作样地冲了上去。 唐悠见曲南一走了,立刻询问道:“那我呢?我做什么?” 绿腰回道:“你等着救麟儿吧。” 唐悠大喜啊!她哆嗦着、兴奋着、雀跃着,追问道:“真的?如何救?麟儿在哪儿?绿腰你快告诉我!” 绿腰只给了四个字:“安心静候。”言罢,转身隐入黑暗中,一步步向着苏玥影的闺房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苏玥影惊魂夜 就在曲南一假惺惺冲去救火的当口,苏玥影也在丫头的搀扶下从闺房里走了出来,站在离其闺房不到十米处,眺望着众人救火的场景。 如此火势,还能呆在屋里不出来,只能说明一点,她的屋里有什么东西,必须守着才安心。 唐悠见绿腰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简直就是在苏玥影的眼皮子底下走进了她的闺房。唐悠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要跟过去看看,却又怕自己身形庞大,引起了苏玥影的注意,一时间,急得直蹦脚! 苏玥影突然看向唐悠! 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捂住脸,一头扎进衙役堆里,试图隐藏自己的身形,伪装成救火的样子,和衙役们一同忙活起来。 苏玥影想要皱眉,但对于此刻她的而言,皱眉也是一件难度系数很高的动作。她心下生疑,唐悠怎会在此?!若唐悠在此,那么……绿腰是否也在此?! 一种被死神盯住的感觉,沿着苏玥影的脊梁骨一路攀爬而上。她生生地打了个冷颤,突然转回头,去看自己的闺房。那里,仿佛潜伏着一只吃人怪兽!苏玥影很想冷静,但却无法做到。她紧紧盯着自己的房门,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着。 在嘈杂的救火声中,似乎又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 苏玥影的脸色苍白,美眸一缩,抓紧搀扶着自己的丫头小玉,一步步向着闺房走去。 唐悠虽然不知道绿腰跑进苏玥影的房间做什么,但却知道,若是绿腰被苏玥影撞破行踪,可能会对绿腰的行动不利,便想要拦住苏玥影,却不知道如何行事才好。她急得直跺脚,干脆将心一横,扔掉手中的木桶,就要去强拦苏玥影。 曲南一假装救火,得空就想看看绿腰和唐悠在做什么,生怕这俩不省心的再出幺蛾子。 果然,又出事了。 不过,今晚已经混乱至此,如果能更乱一点,让某些人漏出马脚,也未尝不可。 曲南一见唐悠不要命似的往苏玥影的闺房里跑,心中便是一凛,已然猜到绿腰进入了苏玥影的房间,他担心绿腰的安危,忙对李大壮耳语两句,李大壮招呼其就近的衙役,也一窝蜂地向着苏玥影的闺房里冲去。 苏老爷一直偷偷注意着曲南一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他要去苏玥影的闺房,忙一个高蹦起,躲开衙役的阻拦,奔到曲南一面前,扯着已经沙哑似破锣的嗓子喊道:“曲大人想做什么?小女的闺房已经检查过了!” 曲南一一把攥住苏老爷的手腕,用十分焦急的声音大声吼道:“刚才有个黑衣人趁乱摸进了苏小姐的闺房,恐要对苏小姐不利!速速与本官同去!”言罢,拉着苏老爷便跑。 苏老爷一听有人要对苏玥影不利,下意识地跟着曲南一跑了起来。 与此同时,苏玥影刚走进自己闺房,便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她心中一凛,环顾四周,试图找出那个装神弄鬼之人。 不想,丫环小玉慌了神,竟扑到装衣裳的大木头箱子上,贴着耳朵去听! 苏玥影暗道:坏了!中计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先杀了这个蠢笨如猪的知情丫头! 苏玥影转身,就要往外跑。门口处却不紧不慢地踱步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画着艳红色的唇红,一眼大一眼小,眼大的那半边脸浮肿成了球。看起来犹如鬼魅,实在是吓人不浅。 借着月光,苏玥影看得清,那眼含轻蔑之人,正是绿腰! 苏玥影见绿腰冲着自己勾唇一笑,缓缓伸出手指,亮出了被涂抹得乱七八糟的指甲。那些指甲的颜色在月色中散发出诡异的光,显得有些残破,有些可笑。绿腰将指甲凑到自己脸上,模拟着当初豁开苏玥影嘴角的样子,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两下。 苏玥影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极具收缩,脸色变得惨白,身子因为紧绷而微微战栗。 小玉不知绿腰的可怕,想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半夜来访?她因为知道苏玥影的秘密有些心虚,但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只举得小姐的闺房不是谁都能闯进来的,便扬声呵斥道:“你怎敢闯……唔……” 苏玥影抓起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把剪子,直接戳入小玉的喉管。拔出剪子,血雾喷洒了一地。小玉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身子软到在地,抽搐了两下,瞪眼死去。她可能致死都不能相信,竟然是自家小姐动手要了自己的命! 苏玥影口不能言,但却不妨碍她急中生智。曲南一等人就在外面,她可以发出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届时,她会诬陷绿腰杀了小玉。至于别人信不信,她倒是有几分把握的。大不了,去试试绿腰的武功便可知。再者,绿腰的指甲是武器,正是豁开自己唇角的武器。如此有力的证明,她要感谢绿腰将其送给自己知道。 苏玥影心思转动极快,出手前便已想好其中关系和自己的退路。一招得手后,她马上去扫油灯,试图放火烧屋,引起曲南一的注意。 她的算盘打得不错,却忘记了绿腰是个狠角色,从来不给别人喘息作乱的机会。 就在小玉倒地的那一刻,绿腰已经出手了。她五指成刀,照着苏玥影的脖子便横扫了过去!那样子,简直就是要杀人灭口! 在一切阴谋诡计面前,保住性命才是第一。 苏玥影吓死了,连连后退,绿腰却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就在苏玥影后退的档口,她再一次划指为刀,由下至上,给苏玥影的胸口来了一下。血,顷刻间渗出淡粉色的衣襟。 苏玥影大惊失色,不知在自己引起曲南一的注意之前,是否还有命在?她哪里还敢耽搁,一脚踢在大木箱的机栝上,打开了底板,纵身跃入其中,消失不见。 绿腰笑了,暗道:和你祖奶奶玩心计,你还嫩得狠呢。当即也一脚踢在机栝上,飞身跃下大木柜,去追苏玥影。 敌人利用得好,会是最好的战友。 第一百一十章:万死不足惜! 唐悠冲进屋子的时候,看见得便是绿腰的脑袋在木箱子上一闪而过,不见踪迹。 曲南一冲进苏玥影的闺房后,不见苏玥影和绿腰,只看见一地的衣裙,以及唐悠那又圆又大的屁股,正倒撅在苏玥影的大木箱外,探头在其内东敲敲、西按按。她的脚下,赫然躺着一具刚死的女尸,看样子便知,那是苏玥影的贴身丫环小玉。 曲南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出唐悠,急声问:“人呢?” 唐悠指了指那大木箱子,回道:“都跳进去了。” 曲南一忙弯下腰,在大木箱子里敲了敲,口中还询问道:“你先我一步进来,可是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唐悠回忆道:“我追着苏玥影跑进来,隐约听见一声幼儿的啼哭声。我撒丫子快跑,只看见绿腰的脑袋在这箱子上一闪,没了。” 曲南一敲打着木箱的手一僵,抬头看向唐悠:“脑袋,没了?” 唐悠点头:“对。”随即想到什么,忙解释道:“不是死了,是消失不见了。” 曲南一嘘了口气,继续低头敲打着木箱,状似随意地嘱托道:“小心脚下。” 唐悠低头去看,正好看见小玉那张惨死的脸,吓得她惨叫一声、脚下一滑,就要坐下去。如果她真坐下去了,一准儿会一屁股坐到小玉的脸上。想想就会觉得屁股发寒啊。 李大壮适时出现,扶了唐悠一把。 唐悠拍着胸脯躲开小玉的尸体,暗骂自己粗心,怎么刚才就没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 她心中不忿,冲着小玉哼了一声,不想自己被一个死人吓到。 突然,曲南一在箱子上狠踢了一脚,发出砰地一声! 吓得唐悠一个高蹦起,发出哎呀妈呀地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厚重的箱子底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向下的台阶。两个呼吸间,那箱子底又慢慢合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再次锁上了。 曲南一盯着那机关,直接快语吩咐道:“大壮带上两人,拿上火把,随本官下去追,另外四人在苏家附近巡视,看见苏玥影速来回报,其余人‘保护好’苏老爷,在院中等候。”话音未落,又是一脚踢在大木箱的机栝上,在木箱底板移开的瞬间,纵身一跃,跳进了密道。 李大壮等人按照曲南一的吩咐,分头行动。 苏老爷被衙役们“保护”起来,不得动弹。 唐悠见众人都有事做,偏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心中焦急,也想跟着做些什么。 唐悠知道,绿腰让她等着接麟儿回家即可,可等待的滋味实在难熬。她思量一番,再次冲进苏玥影的闺房里,学着曲南一的样子,一脚踢在大木箱的机栝上,在木箱底板移开后,用了一招笨熊飞仙,纵身跃了下去! 要说勇气,唐悠绝对是有几分的。但是,她忽略了自己的身形。 唐悠被卡在了密道入口处,上不去,下不来。 那该死的木箱底板下有个精巧的机关,一次次试图将底板归位,一次次地夹在唐悠的腰上,却始终无法闭合。 虽然那疼痛可以忍受,但想到自己竟然比李大壮还胖,唐悠就觉得“叔可忍,婶不能忍”! 唐悠气急,却无法,只能狠狠地吸腹,然后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踢着腿,试图爬上去,或者掉下来。然而,她就像量身为此打造的一样,还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动弹不得。 最终,唐悠迫不得已,还是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撒手锏,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曲南一等人下到密道后,起初空间较大,可容两人站立,再往下走,密道一路向下,有阶梯,却逐渐变得狭窄,最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像李大壮此等身材魁梧的汉子,必须要用力吸腹,才能勉强挤过去。 如此这般走了大约一百来米,视线里突然出现莹润的光晕,墙壁也由普通的木板搭建,变成了青石墙面。 青石墙面每隔二十来步便会镶有一颗小指头大小的夜明珠,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照亮,发出诱人的幽幽光晕,将人们引领向未知的地方。 都说苏家富甲一方,果然名不虚传。 可曲南一却觉得,苏家这钱来得有些不明不白,怎么像是盗墓的? 如此这般一路前行又走了大约一百多米,竟然走进了一间石室。 石室里有一盏极大的铜铸长明灯,上面雕刻着晦涩难懂的复古图腾,直挺挺地耸立在石室中间,跳跃着幽蓝色的火苗,将石室内的一切渡上一层诡异的光影。随着曲南一等人的进入,那火苗微微晃动,光影随时摇晃起来,就如同伸出长长指甲的厉鬼,无声地贴近你的后背,随时准备割破你的喉咙,吞噬你的灵魂! 石室很大,约有二百来平,仅有的一盏长明灯不足以将整间石室照亮,十米开外几乎就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李大壮等人紧紧跟在曲南一的身后,生怕从哪里伸出一只手,将自己扯进无止境的黑暗中。 曲南一围着近乎两人高的长明灯转了一圈,用袖子在空中呼扇了几下,弄得那幽蓝色的火苗颤了又颤。那惨蓝色的火光映照在脸上,又平白添了几分恐怖气氛,让人禁不住误以为彼此鬼上身了。 曲南一扫了眼瑟瑟发抖的李大壮等人,没有说什么,反而向着黑暗中走去。 李大壮等人虽然心中害怕,却不能让曲南一一人探路,只能攥紧手中火把,稳住心神,一步步地跟了上去。 石室里阴森恐怖,好似鬼影重重,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生怕踩到什么血淋淋的东西。 就在曲南一等人即将靠近石室墙面的时候,一名衙役突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 曲南一一把从身边人的手中夺过火把,对着惨叫发出的声音照去,但见一位身形高大,面色狰狞的恶鬼,正目露凶光地瞪着自己!那恶鬼,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扯着一个铜环,好像拴着什么东西。 曲南一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素来心细,发现那恶鬼只是被雕刻在墙面上的石头人而已,实在是不足为虑。 他用手中火把点燃了恶鬼手中的火把,开口道:“这是雕刻的石头鬼,无需惊慌。” 恶鬼手中的火把亮起,照亮了大片墙面。 受到惊吓的衙役缓了半天的气,终是回过神,哑声歉意道:“属下无能。” 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提此事。视线沿着石头恶鬼手中拉着的铜环一路往下,直到停在一只巨大的棺椁上。 那棺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木质不错,并无腐烂迹象。 棺椁不是棺材,是套在棺材外面的椁。棺椁的盖子已经被人打开,此刻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 曲南一上前一步,发现棺材盖并未扣严,竟留出了大约一指宽的缝隙。 曲南一举着火把,探头向棺材里望去。 这一眼不要紧,吓得他差点儿丢了魂! 但见,那棺材里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在扭动着身体。那东西并不大,却好似有手有脚,动作十分诡异!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没有冒犯行动,而是后退一步,示意李大壮跟着自己,继续看下去。 当他走至下一面墙的时候,同样发现了一只由石头雕琢而成的恶鬼,凶相毕露,却与上一只恶鬼不尽相同,然,二鬼手中所拿之物却是一模一样,一只火把以及一只铜环,铜环的那边,拴着一只打开了盖子的棺椁。 如此这般,曲南一心下有了计较,一路快行,将所有恶鬼手中的火把点燃。整间石室,终是亮了起来。 曲南一调整着呼吸,对李大壮使了个眼神。 李大壮拔出佩刀,对准眼前的棺材,然后示意另外两名衙役同时发力,将棺材盖向一侧推开。 随着一声沉重的嘎吱声,棺材盖打开了。 李大壮挡在曲南一的身前,攥紧了手中的大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例如一刀砍杀某只试图扑上来抓人的怪物。 不想,棺材盖推开后,里面的东西却没有暴起伤人,反而是安安静静。 恐怖的寂静中,曲南一从李大壮的身后走出,李大壮刚想拦着,却见曲南一摆了摆手,道:“无妨。”低头,弯腰,探身进棺材里,从中抱出一只……不对,是一个,一个肉呼呼的小奶娃! 真的是小奶娃啊! 小奶娃不过两岁大小,正张着大嘴无声大哭。眼泪,鼻涕,胡了一脸。 小奶娃的嗓子应该是被毒哑了,所以一直发不出声音。 小奶娃见到陌生人十分害怕,想要往后躲闪,却又渴望被人拥抱安抚。那小小的脸微仰着,怯生生地看着曲南一,好像在想,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娘亲。 棺材里,还有一个小奶娃。那小东西刚能站起来,此刻正光着屁股,踮起小脚,扬起胳膊,要曲南一抱抱。 棺材很大很深,就算小奶娃踮起小脚,扬起小手,也够不到棺材边缘。更何况,小奶娃的手脚发软,一不小心就会跌坐回去。 棺材底下铺着一层厚棉布,既吸声,又能接住屎尿。此刻,正散发着一股骚臭的味道。 曲南一转过头,十分淡定地将怀中的小奶娃塞进李大壮的怀里,然后吩咐另外两名衙役:“去检查一下其他棺材。”话音未落,人已抓过火把,迈开大长腿,继续向前追去。 苏玥影,万!死!不!足!惜! 第一百一十一章:苏玥影之恨 曲南一返回到他刚才进入石室的位置,在那处入口的旁边,发现了一个极其不明显的出口。那个出口十分隐蔽,且用上了障眼法。可以说,入口和出口是紧紧挨在一起的,若非细心,绝难发现。 曲南一又追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发现了岔路口。他将火把凑到地上,本想看看哪条岔路上有脚印,便走那条,不想,就在此时,那该死的火把灭了! 若非曲南一的内心极其强大,单是一个人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就够疯上一回的了。 曲南一没有犹豫,攥紧火把,随意选了一条路便跑了进去。路就是闯出来的。没走过,就永远不知道能不能通向自己的目标。 也是曲南一好运气,他兜兜转转的,最后竟是超了条近路,爬上了地面。 他爬上来的地方恰好就是刚被绿腰放火烧毁的厨房。 幸好,此时大火已熄,厨房里的一口大水缸碎裂得七七八八,曲南一轻而易举地推开了挡板,爬了上来。 曲南一的样子有些狼狈,一身衣袍上又是泥巴又是黑灰,他却顾不得这些,攥着火把就冲出了厨房,举目四望,恰好看见苏玥影抱着一个小奶娃站在后院临街的墙头上。她脸上缠着的白布带已经被鲜血染红,看样子是伤口再次挣开了。她那粉色的衣裙早已破碎不堪,胸口处一道划痕正渗着鲜血。她的发丝凌乱随风狂舞,整个人形如鬼魅。 她一手掐着小奶娃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正不紧不慢搬着梯子爬墙的绿腰。 院内,衙役们持刀以待,却不敢贸然出手,生怕自己惹怒苏玥染,伤了小奶娃。 苏玥影真是恨极了绿腰! 她偷盗婴儿之事,没绿腰撞破,她二话不说便豁开了自己的嘴角;她想要安心养病,然后再去寻她报仇,她却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吓得自己伤口睁开,苦不堪言;她想要借着小玉之死,诬陷到绿腰身上,且因绿腰够狠,迫使自己遁入密道逃脱。现在看来,自己却是生生地被绿腰玩弄于鼓掌之间! 凭借绿腰的本事,她想杀自己,又怎会一击不中?不过是想让自己逃入密道,引曲南一等人发现真相,让自己辩无可辩罢了。 苏玥影好恨啊!她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被绿腰逐一亲手打破!她慌乱不已,逃窜如丧家之犬,绿腰却像逗弄着老鼠,搬来梯子,不紧不慢地爬上来与自己对峙。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玥影虽不知道绿腰为何如此行事,但却可以肯定一点,绿腰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能耐的。如此,便好。 被从木箱里拔出来的唐悠也站在墙下,紧张地喊道:“绿腰、绿腰,你一定要救下我家麟儿啊!你……你……你救下麟儿,我……我打赏你,厚厚地打赏!不不,我认你做干妹妹!以后有我吃的,决计少不了你的!我……” “闭嘴!”曲南一提着火把跑过来,粗鲁地喝道。 唐悠下意识地闭嘴,下一刻却惊喜道:“表哥,你出来啦?”胖手指向苏玥影,恨声道,“果然是那个黑心肝的苏玥影偷了我家麟儿,表哥,你一定要帮我救下麟儿啊!” 曲南一冷冷地扫了唐悠一眼,唐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多言。 曲南一攥着火把靠近梯子,对绿腰道:“你下来。” 绿腰没动,而是看着苏玥影。 曲南一气急,吼道:“你下来!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此事有本官处理,你给我下来!” 绿腰还是没动,静静地看着苏玥影,视曲南一如无物。 曲南一抬手,就要往梯子上爬。 苏玥影突然扬起手中麟儿,警告曲南一,若他敢爬上来,她就弄死麟儿! 曲南一无法,只得退下,抬头仰望站在墙头上的二人。 他心念一转,唯恐苏玥影突然发难伤到绿腰和麟儿,于是假意助威,分散起苏玥影的注意力,扬声道:“绿腰,你若能逮住她,本官重重有赏!” 苏老爷虽然被束缚,但嘴巴还是能动的。他忙扯着脖子喊道:“放她走!我……我给你一半家当!” 曲南一扬起手中没有了火的火把,照着苏老爷的脑袋就是重重一敲! 苏老爷晃了三晃,却并无大碍。 曲南一将火把扔到地上,从旁边的衙役手中拎过大刀,掂了掂,道:“下次再多嘴,本官就试试这把刀够不够锋利,到底是能砍碎骨头还是只能切下几条碎肉!” 苏老爷一抖,望着苏玥影的眼睛,垂了下来。 苏玥影瞪向曲南一,苦于整个脑袋上都缠着布,口不能言,不能将曲南一骂个狗血淋头,只能用眼中的恨意告诉曲南一,她对他有种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苏老爷的两只手被剪在身后,不得动弹,心中哀叹一声,强打起精神,仰着脖子喊道:“曲大人,苏某又没有犯罪,你凭什么抓苏某?”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你之过,死不足惜!”转头看向苏玥影,“苏老爷是死得利索一些,还是经历各种酷刑后慢慢死去,就要看你这个孝顺女儿是如何选择了?呵……本官不介意让你看看本官悉心研究的手段。本官可是一直向往做个酷吏哦。”提起大刀,在苏老爷的子孙根上划了两下,口中还装模作样地喊着,“哎哎哎,这刀实在太重,本官手无缚鸡之力,险些让刀脱手,伤了苏老爷。” 苏老爷的双腿颤抖得如何得了羊癫疯。不消片刻,袍子便湿了。 苏玥影眯了眯眼睛,心中泛起滔天恨意。然,与此同时,她又隐隐期盼,曲南一能一刀砍了苏老爷的脖子。若非为了哄苏老爷开心,答应她的请求,她何苦去偷那些小娃儿?若苏老爷死了,谁还能管到她的头上?届时,她的婚事便由自己做主。谁不服,刀下见! 这种想法,苏玥影以前从未有过。许是被逼得狗急跳墙,心中竟发起这种大逆不道的狠。 绿腰见苏玥影有些走神,突然出手,哦,错了,是出脚。绿腰一脚将苏玥影踹下了墙头,掉落在院外。 第一百一十二章:恶毒的隐情 绿腰的这一脚,力道十足,苏玥影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痛! 苏玥影心里发狠,想要掐死怀中的麟儿,来个同归于尽,却不想,怀中的麟儿竟然不见了! 怎……怎么就会不见了? 原来,绿腰在去踹苏玥影的同时,一把将麟儿从她怀中硬生生地给薅了出来。绿腰的动作并不温柔,也没用上武功,堪称使的是蛮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苏玥影毫无防备。 这一幕,看得曲南一是目瞪口呆啊!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也行?! 嗯,看样子,是真行。 唐悠一声欢呼,就往梯子上爬。 曲南一将手一摆,示意众衙役出门活捉苏玥影。 苏玥影抬头看向绿腰,见她正抱着麟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若在俯瞰着蝼蚁。 一种深入骨髓般的战栗感,再次攀爬上苏玥影的后背,如同准备收割人性命的死神,一截截敲碎了她的脊骨,让她变得卑躬屈膝,让她坠落到泥巴里,让她都变得瞧不起自己! 苏玥影觉得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连逃跑都没有了力气。 不想,绿腰竟用唇形说了一个字——跑。 跑?为什么跑?往哪里跑? 苏玥影的脑子里虽然产生了各种反抗的念头,但她的身子已经听从了绿腰的,命令,撒腿狂奔了出去。她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寻常衙役根本就追不上她。 待李大壮带人追出后门,苏玥影已经拐入另一条街,融进了黑暗里。 苏玥影拼了命地逃离此地,一路狂奔,顾不得脸上的伤,更顾不得腹部的疼,满脑子只有一个字——跑。 她想不明白,绿腰为何会放自己逃走。若绿腰想,明年的今天必然是自己的祭日。苏玥影想不透其中因由,却知道,绿腰绝对没安好心。若非她出手,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总有一天,她苏玥影要回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要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血的代价!是的,她还有师傅,师傅会救自己,会帮自己报仇雪恨! 想到师傅,苏玥影又回头望了眼已经看不见的苏家,想起了与师傅相遇的过往,身子渐渐融入黑暗中,终是不见。 她虽是苏家小姐,但并不受宠。为了讨好苏老爷,她费尽心机。苏老爷夜不能寐,她便寻访偏方为其治疗,只希望苏老爷念她孝顺,遂了她的心意。她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她想嫁给一个人,一个苏老爷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她下嫁之人。 直到有一天,一位道士找到她,声称苏家是他的家仆,为他在此守墓。她并不相信道士所言,心中甚是提防。然,却见识到老道手段了得,竟能空手幻化出金银财帛之物。 道士不见苏老爷,只带着苏玥影进入古墓。 苏玥影这才知道,自己的屋子竟然与古墓相连! 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真心叩拜道士,想要认其为师。不想,道士竟然应了。于是,道士就在古墓里传授她武功心法和一些粗浅的鬼魅之术,并给了她一个治疗夜不能寐的法子——婴儿枕。 婴儿是天地灵气混合了人的精血而成,尤其是三岁以下的小婴儿,因其灵性尚未衰退,于是能看见魑魅魍魉等物。待婴儿长大,灵性被世俗之气吞噬,便看不见任何非人之物,与常人无异。 苏老爷想要安睡,就要枕着婴儿的肚皮,吸收这天地间的灵气。 苏玥影想起师傅的话,心中一片恻然。今天曲南一等人上门之时,师傅明明还在家里,可现如今,师傅却不知所踪。是师傅怕了曲南一他们,还是另有隐情?然,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师傅,恢复这骇人的丑脸。 至于绿腰,且等死吧!不,不能让她轻易死了。师傅说,人体是最好的修炼鼎炉。若能将绿腰做成人鼎,供她修炼,定能大成! 苏玥影像只多街老鼠,躲在角落里,恨恨地想着如何报复。 绿腰抱着麟儿站在墙头上,眼见着苏玥影消失不见,这才踏着梯子走下墙头,站在地上。 唐悠飞扑而来,一把抱过麟儿,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家麟儿找回来了!”低头,仔细地打量着麟儿,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麟儿一直沉睡,安静得可怕。摸了摸麟儿的头,却还是温热的。唐悠试着叫麟儿的名字,麟儿却毫无反应。她心中一荒,忙抱着麟儿凑到绿腰面前,急切地道:“绿腰绿腰,你快给我看看,我家麟儿怎么了?”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绿腰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看麟儿症状?曲南一对此有些无语。 绿腰探头看了看麟儿,道:“没事……”眼见着唐悠脸上有了喜色,这才将后面的一个字蹦了出来,“吧?” 唐悠的喜色瞬间僵硬在脸上,紧接着整张脸一抽一抽的,好像是想要换个表情,却因为一时间调整不好面部肌肉而发生了不协调的抽搐。 绿腰忍着笑,直起身。 曲南一伸出手,就要弹绿腰的脑蹦。 一次、两次,让你得到,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想到。若第三次还让你得手,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脑袋贱,不让你弹几下难受! 绿腰十分利索地一扭头,躲开了曲南一的食指,且同时伸出手,照着曲南一的脑门狠狠地弹了一下。 指尖敲击在脑门上的声音不算大,却实打实地发出砰地一声。 曲南一一阵头晕目眩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绿腰弹了脑蹦!伸手摸摸,嘶……,还挺疼。 唐悠忍着笑,狠狠地皱着包子脸问:“真的没办法?” 绿腰瞪起了眼睛,反问:“你觉得我像大夫吗?”她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望闻问切。与其问她麟儿要不要紧,不如问她明早想吃些什么。 唐悠的眼睛一亮,跺脚道:“对对对,请大夫!”绿腰又不是大夫,可她怎么觉得什么事绿腰都能解决呢? 曲南一示意唐悠稍安勿躁,对李大壮道:“去寻个大夫过来,给小娃娃们挨个看看。” 李大壮领命去敲开大夫家的大门,遭到大夫全家无声的痛骂。 第一百一十三章:义女 唐家。 唐悠正口若悬河地和众人讲诉着绿腰的机智和自己的神勇无敌,尤其是关于她看到藏在树上的山魈那段,讲得最是绘声绘色吐沫横飞。她拍着粗腿挥舞着手臂,将那山魈形容得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将自己形容得要多镇定就有多镇定,还扬言,若非曲南一拦着,自己非逮到那只山魈,剖腹取出天珠,拿回来孝敬唐老爷。 唐老爷虽然不喜唐悠出头露面瞎折腾,但听见女儿如此孝顺自己,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口上却还是斥责了唐悠,让她在家里紧闭三天,不许出门去吃大吃大喝。当然,如果实在馋了,可以让红袖去给她买回来。 华姨娘听得直撇嘴,在心里将这父女俩骂了好几个来回。 唐悠浑不在意唐老爷的斥责,继续讲诉起绿腰学婴儿啼哭,乱了苏玥影的心智,又讲绿腰跳进密道去追苏玥影,自己则是手持棍棒堵在外面,等着那苏玥影出来,便一棒子打死云云。故事的最后,自然是绿腰神奇无比地一薅一踹,将麟儿从苏玥影的怀抱薅出来,将苏玥影一脚踹下去。 唐老爷一阵感叹啊,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唐悠斜了唐老爷一眼,道:“爹啊,你就会那两个词儿啊?” 唐老爷的老脸一阵尴尬,气哼哼地瞪了唐悠一眼,有这么当众揭短的吗?!真是不孝女! 唐倩正听得聚精会神,十分想知道恶人的下场,于是问道:“大姐,后来呢?” 唐悠见自己有人捧场,也不在意这个人自己是否喜欢,便又眉飞色舞地接着道:表哥在密道里搜到了四个小娃儿,还在苏家的后花园里挖出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女娃。”牙齿一咬,目露凶光,“那苏玥影真是个心黑手辣的祸害!那苏老板也是个王八羔子!我唐家和他苏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时关系也不错,竟对我家麟儿下黑手,实在是祸害。这种人,不配做人,简直就是畜生! “我和表哥曾在白天时三入苏宅去探寻线索,结果一无所获。幸而绿腰聪慧,是我苏家的大福星,否则麟儿只怕会和那被埋在树下的小女娃一样,最后落得个当肥料的下场! 李唐氏抱紧麟儿,含泪道:“幸好找回麟儿,不然可如何是好?麟儿啊麟儿,要是没了你,让娘可怎么活?娘一定会想办法去掉插在你咽喉处的金针,一定能让你开口说话,就算老天要拿娘的声音去换,娘也心甘情愿!” 唐悠不忍李唐氏如此伤心,劝道:“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想到麟儿喉咙处的金针,包子脸再次皱起,攥拳骂道,“那苏玥影活该被山魈毁容!此等毒妇,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昨晚,表哥请来了大夫,给那些小奶娃们诊治了一二,发现娃儿们不但被灌了*,嗓子里还被刺入了金针,所以就算醒了,也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我听那大夫说,那金针也不是次次好使,若是学位没找准,也会失效。想那苏玥影必然是怕自己手艺不精,金针失效,所以才乱了方寸。让绿腰和我得以救出麟儿。” 唐倩追问道:“那苏玥影可曾被衙役们捉到?” 唐悠叹了一口气回道:“那小浪蹄子跑得够快,等衙役们追出去的时候,早就撒丫子没影了。”站起身,激动地怒声吼道,“有朝一日,让我抓到她,非一拳拳将她打成肉泥不可!” 苏老爷忙伸出手,安抚道:“小声些、小声些,绿腰累了一晚上,刚睡下没多久,别扰了她。” 唐悠立刻闭上嘴,连连点头。 这时,原本应该补觉的绿腰却走出了下人房。 唐悠的眼睛一亮,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绿腰的手,激动道:“绿腰,来,我们今日就结为异性姐妹,从此后,你就是我们唐家三小姐!”说着,从怀中掏出绿腰的卖身契,撕碎了扔在了地上,“你且等着,我等会儿就去县衙,把你的奴级取消。” 李唐氏抱着麟儿上前两步,冲着绿腰盈盈一拜,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喉咙一紧,未语泪先流。 唐老爷装模作样地道:“绿腰啊,你既得悠儿青睐,认你做妹子,以后就是我唐家的三小姐了。以后行事,切记不可鲁莽,也不能德行有失,给我们唐家抹黑,知道吗?!” 唐倩冲着绿腰笑了笑,没有说话。 唐老爷接着道:“绿腰这个名字得换一个了,依我看,不如叫唐……”视线随意地在绿腰的脸上一扫,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暗道这么丑的丫头,要起个什么名字才合适?他想了想,觉得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都跟做梦似的。绿腰的那张脸,也跟做梦似的。不过,却是个恐怖梦而已。唐老爷眼睛一亮,双手轻轻一拍,道了声,“有了!你啊,日后就要唐梦吧。正所谓……咳……反正唐梦这个名字,最是配你。”说完,自己先咧嘴笑上了。其实,内心是尴尬的。本想引经据典,正所谓个啥,却活脱脱地憋了回去,没整出个四五六。 唐悠拍手道:“好!这个名字不错。唐梦,怎么叫都挺好听的。” 华姨娘的眼睛一转,小声嘟囔道:“女孩子还是叫个枝儿啊凤儿啊的好。” 唐悠恨恨地瞪了华姨娘一眼:“你怎么不给唐倩改名叫枝儿啊凤儿啊的?” 华姨娘还想张口,唐倩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说。既然一家之主已经为绿腰取了名字,再多事,实乃不智。 大家都没意见了,绿腰却淡淡地来了一句:“绿腰不错。”反正这个名字也用不久了,没必要再换一个新的。 唐老爷刚要皱眉,唐悠却拍手笑道:“看看、看看,还是我起的名字最和绿腰的心呐!”挑眉,看向唐老爷,“爹,还是你女儿有才吧?” 唐老爷无语了,毅然决定不参与此事了,管她爱叫个什么名字,不过是主子抬爱赏个姓而已。 唐悠见唐老爷不反对,便亢奋地积极道:“咱得摆上两桌酒才好,宴请一下亲朋好友。一是麟儿找了回来,需庆祝一番;二是咱们唐家有了三小姐唐绿腰,得让那些不长眼的都知道,不可随意欺辱调戏!” 唐老爷抚额,扫了绿腰一眼。 华姨娘直接嗤笑道:“谁敢调戏她啊?” 唐悠不悦地瞪起了眼睛,喊了声:“爹!”其意很明显,你的小妾,你自己收拾。 唐老爷同样不悦地瞪了华姨娘一眼,却没说什么。其实,华姨娘所说,正如他所想啊。 打心眼里说,他并不像认绿腰为义女。 若非唐悠一再苦求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认一个家奴当义女?虽说那绿腰救了麟儿的命,但家奴就是家奴,顶天给个恩惠,将其放出去,当个良家子,却断断没有认下家奴当义女的道理。可终究是架不住唐悠闹腾啊。哎,这事儿既然认了,也罢,务必要叫那绿腰记得唐家的好,从此一心为唐家着想,为唐家办事。 唐老爷准备了一肚子恩威并施、感人肺腑的话要说,却被唐悠打断。 唐悠道:“爹,你说吧,啥时候摆酒席,请客吃饭?” 虽然唐老爷心中不爽,但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他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吧。今个儿下帖子,明天准备菜,后天正是好日子。”转头看向李唐氏:“我早已让人去通知妹夫,请他来喝杯酒水,给你压压惊。” 有句话,唐老爷没说,那便是“请他将你们母子二人接回去”。此话说出口,既怕妹子误会自己赶人,又实在是内容伤人。那寡情的穷书生,从未亲自登门接妹子回家。这一回,家里出来那样的祸事,穷书生在责难逃!若那穷书生能陪着妹子回门,也不至于让那苏玥影得手,害得麟儿被偷,失了声音,再也无法开口叫娘?!一想到这些,唐老爷就气得不轻。 李唐氏不知道唐老爷心中的不满,独自在那欢喜着,还抱起麟儿蹭了蹭他水嫩的小脸,逗弄道:“爹爹要来喽,要来接麟儿喽。” 麟儿裂开小嘴,用小手拍了拍李唐氏的脸颊,在无声中欢实地笑着。 李唐氏见麟儿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脸上便流露出几分悲伤。 绿腰见此,心中并无不忍,若非此妇人贪心,也不至于丢了麟儿。所谓因果,便是这个道理。然,毕竟幼儿无辜,也不好叫他一直失声下去。待过个两日,她寻个机会,提点为麟儿看病的大夫一下,还小奶娃们一个声音。自己在苏宅的表现已然有些打眼,不好事事出头,平白将把柄送到曲南一的手中。 绿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要出门了。 她准备借力打力,让别人帮自己找到那块帕子。就像曲南一曾经做过的那样——散播谣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打你个文绉绉! 绿腰刚准备动身出门,李唐氏的夫君李文浩便登门拜访了。车夫将其引到后院,与众人同聚。随同李文浩同来的还有开了脸的碧姨娘。 碧姨娘原本是李唐氏的陪嫁丫头,说是用来伺候李文浩的也不为过,但李文浩曾信誓旦旦地允诺李唐氏,要一双两好、永不相负,却趁着李文氏孕期身子不便,收用了碧丫头。一夜过后,李文浩给碧丫头开了脸,直接升做姨娘。 李唐氏也曾闹过,却也只能闹闹而已,毕竟她是麟儿的娘,是李文浩的正头娘子,就算心里再怨,也还是要过日子,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自请下堂吧? 李唐氏见李文浩来接她,心中无限欢喜;见李文浩将碧姨娘也带来了娘家,又举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再细看李文浩的脸色,心中却是一惊。 李文浩来势汹汹,见到唐老爷也并不问好,直接奔向李唐氏,抱走她怀中的麟儿。 那麟儿虽然只有两岁,但经历了那些心惊胆战的事后,变得极其敏感。他见爹爹一脸怒容,便吓得张开大嘴痛哭起来。然,无声。 车夫忙解释道:“小的按照老爷的吩咐去接姑丈,并在路上将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和姑丈讲了讲。小的只说麟儿被偷,如今已经找回来。麟儿安全无恙,只是失了声。” 唐老爷摆了摆手,示意车夫下去。 李文浩唤了两声麟儿,不见其应答。又晃了晃麟儿,也不见其发出声音。最后,干脆用手去捏了一下麟儿的屁股。 麟儿痛得扭动起来,鼻涕眼泪胡了一脸,却仍旧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李文浩将麟儿交给碧姨娘,扬手便给李唐氏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那巴掌极其用力,将李唐氏打得跌倒在几上,磕碰了嘴唇,磕掉了一颗门牙,流了一下额的血。 唐老爷大怒,忙上前两步,一把将李文浩推开,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文浩喘了两口气,平静下情绪,冷声道:“吾做什么?吾且问尔等,麟儿出了此等大事,为何迟迟不曾来告知?”抬手指向李唐氏,“此等不贤不良不忠之妇,竟将吾之麟儿丢失,且害其失声,实乃万恶不赦也!吾今日,便要休了她!尔等嘲笑吾读书无用,吾看尔等皆满身铜臭,臭不可闻!” 唐老爷气得直哆嗦,却不知如何分辨。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但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他是真应付不来。 唐倩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出言说什么,直接捂着脸,躲到了一边去。 华姨娘倒是有几分战斗力,但却乐于见李唐氏被李文浩责打。李唐氏在做姑娘的时候,就没少欺负她。如今嫁了人,还总回来打秋风。被打,那是活该! 唐悠想要掳袖子往上冲,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姑丈,总不好与其撕破脸,让姑姑为难。她气得不行,咬牙搀扶起李唐氏,将其护在身后,冷声道:“姑丈好好儿说话,凭什么打人?我姑姑再不好,也是唐家娇养的女儿!” 李文浩做出不屑和小辈说话的样子,道:“若唐家家风如此,吾倒也无话可说,只恨当初一叶障目,错把泼妇当佳人。” 李唐氏悲悲切切地望着李文浩,喊了声“夫君……”因撞掉了一颗大门牙,一说话就喷血沫子。楚楚可怜说不上,恐怖渗人倒是有得一拼。 李文浩嫌弃地摇了摇头,继续骂道:“休要唤吾!吾且问汝,汝有何能?上不奉公婆,下不侍翁姑,乱家也。胸无点墨,口多言,离亲也;不恭夫婿,善嫉,泼妇也……” 李文浩每说一句,李唐氏的脸便苍白一分,衬着那下颚上的血痕,更显得白如缟素。 “掌嘴!”绿腰突然喝了一声。 那声音有几分低沉,却犹如坐在高位上的贵人,有着说一不二的尊贵,和指点江山的气魄,以及不容拒绝的强势! 唐悠最近总围着绿腰转悠,又经历了麟儿被偷事件,她对绿腰的敬仰已经非笔墨能形容。此刻听到号令,竟想也不想,上前便给了李文浩一个大嘴巴子! 别看唐悠是女子,但她却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女子,那身肉绝对不是白给的。她心中本就有气,此刻动起手来,那是真往死里掴啊。 啧……肉巴掌狠狠拍在脸上的声音,太震撼了。令听者都觉得脸疼,头皮发紧。 李文浩这一辈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个如假包换的文弱书生。他被打得一个趔趄,竟接连后退三步,才艰难地站住身子 碧姨娘惊叫一声,忙上前扶住了李文浩,娇滴滴地喊了声:“老爷……”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看样子是真心疼到了心坎里。 绿腰扫了碧姨娘一眼,发现贱人真是衬出不穷啊。你家小姐挨打,你视若无睹,睡了你的男子被打,你哭得跟自己死了似的。呵…… 李文浩轻轻推开碧姨娘,温柔软语道:“你已有了身孕,不要站在这里,小心碰到了。” 碧姨娘满眼依恋地望着李文浩,轻轻点了点头,哽咽道:“碧儿一定会保护好老爷的孩儿。”轻轻放开扶着李文浩的手,向后退去。 李文浩转头,瞪向唐悠,骂道:“尔等无知泼妇,竟敢动手伤人?!不通礼数,不知教化,野蛮人也!”环视一周,试图找出刚才喊“掌嘴”的那个人。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唐悠打李文浩这一巴掌,将所有人都打傻了,却也都觉得,打得好! 绿腰迎着李文浩的目光,问:“你认为女子是无知妇孺,你自己是饱学之士?那么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若答上,休书任你写;你若答不上,合离与否,就要看李唐氏的意思了。” 李文浩见对方只是一个穿着粗麻衣裙的下人,却敢如此和自己说话,便不屑道:“汝是何人,有何资格和吾如此说话?汝面目可憎,是鬼乎?” “掌嘴!”绿腰冷声道。 原本,唐悠打过李文浩之后,心里变得无比痛快。此刻听绿腰又让她打人,虽然略有犹豫,毕竟这人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姑丈,但一想到刚才掴人后的通体畅快,心下激动啊,干脆二话不说,抡起膀子又给了李文浩一下。 啪! 打完后,唐悠还看向绿腰,那意思很明显,还打不? 李文浩被打傻了,再也顾不得斯文,抡起拳头就去揍唐悠。 这好歹是唐家,哪里容李文浩放肆? 唐老爷拉着李文浩,唐悠借机又给了李文浩两撇子。好么,这是打上瘾了。 李唐氏捂着嘴,含糊地喊着什么,泪水混合着血水,流了一衣襟。 李文浩不傻,知道自己今日犯了众怒,也看出来今日讨不到便宜,便将气转到了绿腰身上,喝问道:“汝是何人?” 绿腰抬起眼,淡淡地瞥了李文浩一眼,道:“好好儿说话。” 李文浩气急,恨声道:“汝……” 绿腰的眸子一眯,如同两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李文浩的眼中。 李文浩惊骇莫名,忙改口道:“你……你到底是谁?凭……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你娘可知你是畜生? 唐悠听闻李文浩的文化,立刻挺胸回道:“这是我刚认的妹子,绿腰。”那样子,何其骄傲。 李文浩瞪眼道:“你竟认这样的……”后面的话,愣是没敢说。 绿腰一步步走到李文浩面前,问:“我的话,你可听清了?” 李文浩本想反问没听清怎样,但看绿腰那副吓人的鬼样子,愣是没敢。他点了点头,回道:“你想问什么?”转头看向唐老爷,“她可能做唐家的主?” 唐老爷十分犹豫,但唐悠却扬声道:“能!我妹子的厉害,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李文浩在心里呸了一口,对绿腰道:“你且问吧。” 绿腰如同一只用爪子逗弄着小白兔的狼,笑吟吟地缓缓道:“我这个问题呢,很简单,你也只需要用知道或者不知道回答即可。” 华姨娘叫道:“这样不行,太便宜他了!”得,这又冒出一个来劲儿的。 李文浩一扬下巴,道:“你可换个有些难度的问题。不要传出去说我欺负妇孺。” 绿腰道:“就这个。” 李文浩做出无奈的样子,点头应道:“好吧,你且问吧。”心中暗喜,骂了声,果然是无知妇孺。 绿腰勾起唇角,问:“你娘可知道你是个畜生?” “……”李文浩张了张嘴,脸色跟走马灯似的变化着,最后却只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活生生地吞下这个哑巴亏。 院子里出现诡异的沉默。 沉默中,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曲南一和花青染由院口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开门的王伯小声对唐老爷道:“曲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小人没敢拦着。” 唐老爷点了点头,示意王伯继续守门去。 曲南一的爽朗笑声一直持续到他站在绿腰面前,强憋住笑,抬手指了指李文浩,道:“你娘可知道你是个畜生?”说完,自己又乐上了。 李文浩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被县太爷曲南一这么一嘲笑,愣是在黑中透出了三分红四分绿,与三分黑一起组成了十分精彩。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后,便举目环顾四周,不知道在看什么。 众人互作揖之后,唐老爷道:“曲大人和花贤侄今日大驾光临寒舍,却遇见此等丑事,唐某实在汗颜啊。还请移步大厅上座。” 曲南一笑道:“此处风景绝妙。”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睨了绿腰一眼。 花青染直接寻了胡凳坐下,样子依旧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仿佛那日被绿腰强吻是个错觉。 曲南一坐在了花青染的旁边,用扇子把虚点了一下李唐氏,说:“你家唐悠唤本官一声表哥,今日本官就为你们断一断这家务事。你且说说,你当如何?” 李唐氏咬了咬唇,扫了眼李文浩,攥紧了衣袖,颤抖道:“民妇……民妇不想合离。” 曲南一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挑眉看向绿腰。 绿腰看向李唐氏,没有恨其不争,也没有努力游说,更没有失望透顶,她就那样静静而立,仿佛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也没啥关系嘛。人各有命,哪里什么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若真如此,她又何必苦苦等候那么多年? 绿腰对唐悠道:“我要出去。” 唐悠点头:“哦。” 绿腰抬腿就要往外走。她很忙啊,哪里有时间陪你们这些人扯那些没用的东西? 曲南一见绿腰说走就走,忙道:“不忙着走,本官找你有事。” 绿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我也有事。” 曲南一被噎到了。 华姨娘撇嘴道:“你能有什么事儿?你的事儿再大,还能大得过曲大人的事儿?真是没规矩!” 唐悠不悦道:“妹子说她有事,自然是有急事。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跟着瞎掺和什么?!” 华姨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唐倩扯住了袖子。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花青染开口道:“唐家有血光之灾。” 绿腰脚步微顿。 唐悠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老爷知道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有些道行,听闻此话,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道:“此话怎讲?可有破解之法?” 花青染垂下眼脸,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两下,复又抬头看向唐老爷,道:“大凶,无解。” 唐老爷两眼一翻,就要昏过去。 那些小丫头们见自家老爷要昏过去了,都乱成了一团。 唐悠忙扶住唐老爷,喊道:“爹爹!爹爹!” 唐倩捂着帕子哭道:“爹爹,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唐悠骂道:“一边哭去!没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哭?!丧气精!” 华姨娘扑到唐老爷身上,尖声道:“老爷啊老爷,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娘俩可就没有活路了……” 唐悠一把将华姨娘推开,喝道:“闭嘴!” 唐老爷缓过来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作揖,道:“贤侄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唐家,就拜托给你了。” 花青染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后,对唐老爷说:“此事青染无能为力,但或许一人可以……” 唐老爷忙问:“谁?可是尊师?若是尊师,我马上派人去接,不不不,我亲自去请他老人家。” 花青染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绿腰。 与此同时,绿腰转头看向花青染,暗道:这白眼狼终是出招了。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撞,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众人顺着花青染的视线看向绿腰,突然发觉绿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是了是了,绿腰的脸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不不不,不是说脸,是说……这个人。对,这个人。虽然绿腰穿着下人穿的粗麻衣裙,脸上被白子戚打出的青紫未退,但却好似变了一个人,给人一种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尊贵感,以及掌握生死的杀伐决断。 曲南一不动声色,却捏住了手心处的伤口。那里,有个小巧的月牙。伤口不再流血,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痂。若打眼一看,还以为是条小月牙。 在花青染和绿腰的对视中,众人都禀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成为这场无声厮杀的祭品。 第一百一十六章:青染发飙 就在这令人惶恐不安的气氛中,绿腰突然噘了一下嘴,冲着花青染轻轻地啵了一下。 似乎所有的剑拔弩张都成了假象。与此同时,轻浮、痴傻、不矜持、拎不清、举止有异、行为疯癫,都成为了绿腰的形容词。 唐老爷觉得有些丢脸,这刚收的义女,竟也是个花痴,比起自己的悠儿,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花青染的瞳孔缩了缩,想到那天在雨中,绿腰突然抬头吻上自己的样子,胃中一顿翻江倒海,心中一片怒火翻滚,脑中更是盈满了杀意!腰间“三界”嗡鸣震动,一股肆杀之意破空而出。 绿腰突然暴喝:“掌嘴!” 唐悠就像上了发条般,扬手便是一下。 “啪!” “三界”不嗡鸣震动了,花青染的怒气被打断了。 李文浩捂着已经开始肿胀变形的脸,哀嚎道:“你个蔫货,怎地又打我?!” 唐悠抖着手,尴尬地望向绿腰,讷讷地问:“妹……妹子啊,你是让我打姑丈吧?” 绿腰仰头望天,喃喃道:“打人就对了,你管让你打谁?” 唐悠无语了,偷偷地移动脚步,远离李文浩。 李文浩想要抓狂,却不敢在曲南一面前放肆,一颗心啊,真跟喝了滚烫的猪油般,活活被烫得快熟了。 绿腰走到花青染前面,伸出手就要去摸“三界”:“这东西会叫啊,真有意思,借我看看呗。” 花青染拍开绿腰的手:“非礼勿动。” 绿腰无赖道:“啥叫非礼勿动啊?你那天亲我的时候,是个啥意思?我可没同意你动。” 哗…… 所有人的目光,犹如实质般扫向花青染,心道:听错了吧?绿腰是傻的吧?一定是听错了。 花青染用手握住“三界”,生怕自己情绪不稳,引发“三界”震动不说,还平白辱了师傅教导,没有容人的雅量,无法做个超凡脱俗之人。可是,他忍得好辛苦! 花青染深吸一口气,尽量面不改色地看着绿腰,柔若花瓣的唇,颤了颤,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去否定绿腰所言非实, 要他如何说?要他怎么说? 他难道可以站起身,扯着脖子吼绿腰,声称她污蔑自己?明明是绿腰亲了自己,而不是自己强行亲了绿腰?哈!无论那种话,他都说不口。这就好比,你的脚上踩了屎,你能怨屎不长眼睛吗? 花青染气得不轻,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就在绿腰以为他会突发发难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平和了下来。 绿腰眯了眯眼睛,指着花青染的头顶:“花青染,你头顶冒烟了。” 好家伙,他竟将怒意化为气,生生地逼出了头顶。 花青染头顶上的浊烟一颤,突然又加强之势。若说众人在绿腰刚提及之时看得不够真切,此刻却能清楚明了地看见,花青染的头顶确实在冒烟。 绿腰扭头四顾,像是在寻摸东西。 唐悠问:“你找啥?” 绿腰十分真诚地回道:“我找水瓢啊。不能让花青染在咱家*喽,得把火浇灭。” 唐悠发誓,她亲眼见证了花青染发怒时的样子。 但见花青染抽出“三界”,照着石几一劈而下,然后站起身,将苏宅后院里除了人以外的东西,全部劈成了碎片。花青染并不像是在宣泄怒火,反而像是在练剑,一记斜刺,一记横扫,衣袂飘飘,步伐优雅,仿若在杏花林里轻歌曼舞,端得是自在逍遥。 如果他砍得不是自家院里的东西,估计会更好看。 唐老爷等人,彻底傻眼了。 待花青染发泄完,哦,不对,是待他练完剑,他随手收起“三界”,对唐老爷道:“去除那些秽物,应可保苏宅一时安宁。若想永绝后患,还需绿腰相助。” 得,这回的破坏之举又成了出师有名的正义之剑。日后无论谁说出去,都是花青染为了给苏宅去除邪秽之物,才……才砍了人家那满院子的物件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唐悠表示,她信!但凡花青染说的,她都信!只不过,花青染曾亲过绿腰,这事她怎么不知道?唐悠看向绿腰那张其丑无比的脸,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并将胖手拍在胸口,暗暗发誓,除了这件事,花青染说什么她都信。 唐老爷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看向了绿腰,问花青染:“贤侄啊,你看此事要绿腰如何做才好?” 花青染看向绿腰,刚要张口,却被绿腰抢了先机,她伸出手腕,递到花青染面前:“花青染,你给我算上一卦吧。” 花青染低头看向绿腰的手腕,淡淡道:“算卦不是诊脉。” 绿腰收回自己的手腕,又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脸被白子戚打成这样,你能看清楚个啥?” “噗嗤……”曲南一笑场了,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绿腰的话,使那些沉闷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花青染从不曾发飙一样。 花青染伸出食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说:“面目皆是表象,可看,却不能全看。 绿腰扭捏起来,捂着衣襟问:“那……那你要看哪儿?” 花青染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有乱蹦的迹象,忙深吸一口气,道:“哪儿也不用看。你……不在五行之内,青染无法为你卜卦。” 绿腰掐腰,大声嚷嚷道:“好你个花老道!你一会儿说我能破了苏家的劫难,一会儿又说算不到我的命,你逗我们玩呐?!你这样不行!你有罪!” 唐老爷刚要点头,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如此,便生生地梗住了脖子,一脸不解地望向花青染:“这……” 花和尚、花老道?花青染眸光深沉,素袖随风,轻轻一荡,如同谪仙般浅浅一笑,道:“稍安勿躁。绿腰是个异数,不在青染所认知的五行之内,亦正亦邪。正,可浩然正气;邪,亦可坠入魔道。” 唐悠张大嘴巴,咂舌道:“绿……绿腰……绿腰这么厉害?” 花青染纠正道:“不是厉害,而是……变数。” 唐倩小声瑟缩道:“她……她不会害了咱们家吧?不是……不是说她亦正亦邪吗?万一……” 唐悠立刻大声否认道:“绿腰帮小姑姑救回了麟儿,怎么会害咱们家?!你就别瞎操心了。” 唐老爷看向花青染,想请他说得明白一点。 花青染却又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不再言语。 绿腰打量了花青染一眼,压低声音,小声道:“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花青染心里一哆嗦啊!上次,绿腰就是用了这招,哄自己低头,被她亲了一口。这次,若自己还上当,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当,颜面何存? 花青染不为所动,就装没听见。 绿腰又道:“故弄玄虚惹人关注很有意思?”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一下,垂眸,看向绿腰。 绿腰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兴奋道:“我们去集市上摆个算卦摊吧!” “噗……”曲南一没忍住,笑喷了。绿腰啊绿妖,为祸人间真的好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误情 李唐氏不肯合离,李文浩迫于和绿腰的赌约以及曲南一的压力,不得不将其领了回去。 唐老爷怕妹妹受苦,装了一马车的吃穿用度让李唐氏带回去。 李唐氏抱着麟儿,顶着已经浮肿起来的脸,含泪离去。 唐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绿腰,暗自考量,这个女子到底是能为唐家带来福气还是祸事?这没几天的功夫,家里人的脸可是越发往不好的势头发展而去。瞧着妹夫和妹妹二人,都是肿着半张脸离开的,真是和绿腰如出一则,哎…… 唐老爷的感慨只能在心里转几个圈,毕竟唐悠在给绿腰撑腰,自己也不好直接将其偷偷处理掉,若是有人肯将绿腰带走,那真是安了自己的心呐。 唐宅门口,送别了李文浩等人后,绿腰要出行了。 曲南一拦住绿腰:“不如一起?” 绿腰反问:“同道?” 曲南一眼波温柔,语调温柔,笑吟吟地说:“怕你迷路。” 绿腰突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曲南一用扇子把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此,请吧。 绿腰也不客套,举步便走。 曲南一抬手带上幕篱,看向花青染。花青染亦带上幕篱,与曲南一一起并肩而行。 唐悠见有热闹可看,忙扔下愁眉不展的唐老爷,说:“行了爹,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呢,你就别跟着闹心了。既然花哥哥说了,绿腰是个变数,就只有好的没有坏的。行了,我走了,我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对了,你让丫头收拾出一间房给我三妹住。”话音未落,人已经撒蹄子去追绿腰了。 唐老爷轻叹一声,转身了回了唐宅。进门后才想起,自己是给唐悠下了禁足令的,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疯跑出去了。哎,治家不严啊! 唐悠气喘吁吁地追上绿腰,小声询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绿腰回道:“饿了,吃饭。” 唐悠拍着胸脯顺气道:“还以为你有啥大事要做呢。吃饭,找我啊,这六合县就没有我没吃过的地方!大到食府酒楼客栈,小到街头巷尾旮旯胡同,你说吧,想吃啥?” 绿腰阴森森地看了曲南一和花青染的后背一眼,很想告诉唐悠,她很想吃那二人的肉! 唐悠顺着绿腰的目光看去,眉毛纠结而起,用脚搓了搓地,别扭地询问道:“绿腰,花哥哥真的……亲你了?” 绿腰刚要回话,唐悠却飞快地摆起来胖手,道:“我不问了不问了,反正不管你是丫环还是妹子,都是要跟着我嫁人的。” 得,唐悠这是赖上绿腰了,说啥也要和她绑在一块,就算嫁人,也要一起。 曲南一和花青染见二人并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向唐悠和绿腰看去,毫无意外地听见了二人对话。 面对唐悠的执着,绿腰反问:“若你的相公不止一人,我也跟着嫁过去?” 唐悠瞪起了眼睛,既兴奋又不解地问道:“怎……怎么会不是一人?我……我还能嫁几次?” 绿腰忍着抚额的冲动,拿眼扫向花青染:“让花哥哥给你算算呗,看你能嫁几人?” 唐悠没听出嫁几人和嫁几次的区别,刚想张嘴请花青染为自己的姻缘卜上一卦,又觉得这样会唐突了花青染,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她心系他,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过花心。 唐悠轻咳一声,拉了拉绿腰的袖子,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道:“我先给你买两套衣裙吧。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像唐家三小姐啊。” 绿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我这个样子再如何打扮,也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丑人多作怪。但她不能直接拂了唐悠的好意,毕竟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虽然痴傻但却爱美的丑女子。只是不知这身份暴漏了几层,还有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绿腰十分悲哀地发现,现在的男子,个顶个地聪明,都快绝顶了。可能是因为吃食的种类繁多,不似过去那般单一。寥寥几样,做法还单一。无论你是肉是菜是米,都往清水里一投,待煮熟,撒上盐巴便吃。 相比之下,活得久一点,似乎也没那么苦涩无聊,至少,自己还能吃到很多的美食。绿腰觉得自己有点儿苦中作乐的嫌疑。想想也是,自己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这几个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自己身上,想赶都赶不走。 唐悠执意要拉绿腰去买新衣裙,绿腰抬手指向挂在树杈上的金面具:“戴上那个,再去。”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你怎么把面具撇那么高?这要如何才能取下来啊?我的三爪钩丢在了苏家后院,忘拿回来了。”转头,去看曲南一。 曲南一摇头,表示自己没办法。 唐悠又去看花青染。 花青染以指为剑,随意一挥,斩断树枝。 金色面具从空中掉落,绿腰伸手接住,带在自己的脸上。她的感觉,终于好点了。 唐悠看着绿腰啧啧道:“妹子啊,你这脸戴上面具后,真是好看呐。我看你平时行事,还以为你从来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呢。” 绿腰微微有些伤感,淡淡道:“红妆为谁描?”说着,眼波向前一扫,轻轻划过花青染和曲南一的脸。 花青染只觉得唇上一痛,竟又想起绿腰吻向自己的画面!这绿腰,实在是面目可恶!痴心妄想!万死难辞其咎! 在花青染的认知里,一名女子,若非喜欢一位男子,是不会主动亲人的。绿腰喜欢他,却令他觉得如同附骨之蛆,恶心到恨不得剜肉刮骨。他也曾对自己的猜想产生过怀疑,毕竟,他对不谙男女情事。但是,就从刚才绿腰扫来的那一眼中,他敢对天发誓,绿腰对自己有意!被那样一个女子喜欢,实乃奇耻大辱!花青染,又不淡定了。 至于曲南一,他对绿腰瞥来的那一眼亦有触动。他的眸子沉了沉,却没有任何表示。 实际上,二人都误会了绿腰,以为她钟情于自己。绿腰那一眼的真实意思其实是:那俩傻缺怎么还听话听上了瘾?不知道要回避吗? 唐悠见绿腰感伤,误以为她为自己的长相而闹心,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就别惆怅了。等小姐我……呃,错了,嘿嘿,等姐姐我找到如意郎君,定让你也过上好日子!走啦走啦,先买两套衣裙再说,没得落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第一百一十八章:命数无常? 街道上多了很多江湖人士,显得热闹非凡。曲南一命李大壮等人加强巡视力度,并出台了一系列简单粗暴的严惩方式,让所有刚踏入六合县的武林人士们都清清楚楚地明白,在六合县里打架斗殴,就等着被关进大牢,把牢底坐穿吧。因此,倒也没谁在明面上闹事。六合县内一片祥和的景象,别说酒楼客栈里热闹起来,就连小商小贩也赚了不少银钱。真是苦了山魈一个,幸福千千万万个。 绿腰这个假山魈,在唐悠的拉扯下,走进了一家布店,唐悠左挑挑又选选,也没有看中的款式,最后胖手一挥,对绿腰道:“妹子,你先这样挺一挺,等会儿吃过饭后,我带你去做新衣,买首饰,一准儿将你打扮得……嗯……打扮得光鲜亮丽!” 绿腰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 二人出了布店,绿腰打算往与曲南一等人相反的方向走,却被曲南一叫住,说要一起吃顿饭。唐悠在吃饭这件事上,从来不马虎,更何况还有花青染作陪,立刻点头应了,强拉着绿腰,跟在了二人身后。 走着走着,唐悠突然攥起肉呼呼的拳头,道:“妹子,你今天说我姑丈的话,简直……简直……简直无法形容了!真是……太令人开怀了!”趴在绿腰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要装傻么,怎么一会儿装得像,一会儿不像?逗人玩呐?” 绿腰知道前面二位都竖起了耳朵,便无奈地自嘲道:“我这不是抽风吗?一会儿一个样,我自己也控制不住。” 唐悠一拍巴掌,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别人说的那种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的人。”探头打量着绿腰的侧脸,道:“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去惹怒白子戚。然后,让他再给你一拳头。不过,你得让他保证,这回只能打右眼。我寻思着,等你双眼都恢复了,可能会变漂亮也说不定。” 绿腰看着信誓旦旦的唐悠,觉得自己丧失了部分语言能力。亏唐悠敢想,让自己再去惹怒白子戚,如果自己真的又跑去撩拨,白子戚一准儿不会再打自己的眼睛,而是会像对待他的坐骑一样,直接抹了她的脖子。 绿腰十分无辜地想,自己这都是招谁惹谁了,怎么总能在无意间惹一身的骚? 唐悠见绿腰不搭话,更加热心道:“要不,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绿腰装出开心的样子,点头道:“好啊!”只要找到苏玥影,她的脸不但会马上变好,且身体不会在月圆之时变得那般不堪。 唐悠信誓旦旦那道:“成,你等着,下午就带你看大夫。” 绿腰眯眼看着走在前面的花青染和曲南一,缓缓地勾唇笑了。 四人一路前行,唐悠走着走着又皱起了包子脸,感叹道:“也不知道我姑姑回去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看向绿腰,小心翼翼道,“那个……妹子啊,你帮了我姑姑那么大的忙,她却不想合离,你不生气吗?” 绿腰就像是抽风一样,又变得憨憨的,扬声道:““我哪里帮她了?!我是因为看不惯她夫婿张得那么丑,还打人,这才想打他几下出口气罢了。她和离不和离的,和我有啥关系?!反正,我就是看不上,那些又丑又能作怪的人!” 唐悠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乖乖地闭了嘴。她总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曲南一和花青染虽然走在绿腰和唐悠的前面,但却是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着二人谈话。唐悠是个大嗓门,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也不见得比正常人说话声小多少。绿腰明知道二人在偷听,也是无所顾忌,该如何还如何。因此,绿腰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两人脚步皆是一滞,险些被自己绊了个跟头。 曲南一心中好奇,回过头,问绿腰:“在绿腰心里,是我容颜俊美,还是青染更胜一筹?” 花青染没有回头,径直前行。虽然他不喜别人称赞自己如何的举世无双,但事实便是事实,曲南一如此问,不过是逗乐罢了。 不想,绿腰竟为难起来。 曲南一戏谑道:“如此难回答?休要怕得罪人,直说便好。” 绿腰仰天长叹,道:“若你问我谁更丑一些,我还能比较得出。你问谁好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曲南一嘴角抽搐了两下,觉得自己的容貌被严重侮辱了。 唐悠没听出门道,还在那咋呼着:“这也没啥区别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呢?”扭头,看向曲南一,“明明是花哥哥更好看。是吧,表哥?你承认吧?” 曲南一不搭话,抬手隔空指了指唐悠,道:“你这个丫头啊,自从得了绿腰,便不在围着表哥转喽。看来,我的魅力竟不如一个她?” 听到曲南一的话,唐悠立刻表明立场:“在我心中,表哥还是很重要的。”言罢,拉着绿腰向曲南一走去,有着明确的讨好意思,“表哥啊,我认绿腰做妹子了,她以后就是我们唐家三小姐,你会县衙的时候,别忘了把她的奴级销喽。” 曲南一摇头一笑:“还挺上心的。”转头,喊道,“青染,你且等等!” 众人走在一起,曲南一道:“青染,你说你算不出绿腰的命数,可能算出我的?” 花青染反问:“你可相信命数?” 曲南一略微沉吟片刻,道:“不信吧?”说完,笑吟吟地看着花青染。 可能吧?不信吧?都是些进可攻退可守的回答。 花青染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又展开手掌,示意曲南一去看:“可曾看见什么?” 唐悠忙探头道:“我看看我看看。这个……嗯……啥也没有啊。” 曲南一回道:“手掌。” 花青染将手心送到绿腰眼前,问:“你可看到了什么?” 绿腰伸出手,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气,然后展开手掌,送到花青染面前,问:“你可看到了什么?” 花青染微微一怔,道:“看到了命运的无常。” 绿腰笑得前仰后合道:“大地就在你脚下,你却盯着我的手掌看到了命运无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呃……”绿腰突然不笑了。 唐悠关切地问:“你怎么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绿腰揉着肚子说:“饿得没力气笑了。”心里暗道:操蛋了!笑得太狠,挣开了右眼皮。幸而脸上带着面具,一时间看不出异样。 唐悠嚷嚷道:“走走走,赶快吃饭去!” 花青染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曲南一扯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回神、如梦初醒,举目去寻绿腰。 曲南一戏谑道:“青染,魂兮归来。” 花青染不理曲南一,快步追上绿腰,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就那么静静跟在她的身边,心里说不上是何种情绪。 师傅曾说他过于拘泥细节,反而悟不了这道家的缘法。绿腰说得虽然粗糙,但他却似乎悟了些东西。 曲南一玩味一笑,也追了上去。 唐悠问:“妹子,你想吃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金门客栈 金门客栈的大门口,站着四位绝对醒目的男女。两位男子皆头戴幕篱。身穿银蓝色衣袍的男子,给人一种风流倜傥之感;身穿乳白色衣袍的男子,好似谪仙。两位女子并没有戴幕篱。其中珠圆玉润的一位,正是赫赫有名的唐大小姐;另一位女子衣着粗陋如同奴婢,但脸上却戴着纯金面具。这一贫一富十分极端的差异,都在那女子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四个人,正一起仰望着金门客栈那贵气逼人的大牌匾。 掌柜见门口四个人仰头看了半晌,却没有进来的意思,以为自家门脸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也跑出来仰头去看。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看,便也纷纷驻足,仰头去看。 人越聚越多,顷刻间将金门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纷纷猜测,那客栈的牌匾上一定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曲南一问花青染:“青染可是看出了什么?” 花青染回道:“青染惭愧。青染尚未发现异常,还需再看看。” 曲南一问唐悠:“你可看出来什么?” 唐悠挠头道:“我还真没看出什么,不过绿腰盯着牌匾看半天了,估计一定有隐情。要不,咱们再看看?” 曲南一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便扭头对绿腰说:“你看出了什么,不如说出来听听?” 绿腰伸出手,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脖颈,一边答道:“我就那么随意地一仰头,却不小心抻伤了脖颈。” 众人一阵鄙视,纷纷甩袖离去。 唐悠扭了扭脖子,感慨道:“还别说,是挺抻脖子的。”转头问绿腰:“要在这吃饭吗?” 绿腰首肯:“就这吧,够气派。” 唐悠点头:“成啊,那就在这吃一顿!”转头看向曲南一,曲南一亦点头同意。再小心翼翼地看向花青染,且发现那人还在抬头看牌匾。 曲南一自嘲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转头看向花青染,询问道,“青染,你还在看什么?” 花青染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回道:“抻到了。” 唐悠立刻扑了过去,搓着胖手:“我……我给你揉揉?” 花青染松开自己的脖子,淡淡道:“好了。” 唐悠尴尬地笑了笑。 绿腰抬腿迈进客栈,随意一扫,选了一处能将店内所有人都尽收眼底的好位置,坐下。 唐悠屁颠颠地跟了上来,也一屁股坐在了胡凳上。坐下后,才想起身后还跟着表哥县太爷和大仙花青染,忙又站了起来。眼睛一扫,却见绿腰仍坐在那里没有一丁半点客套的意思,便又挪着胖屁股,试探着坐回到胡凳上。 曲南一坐下后,眯起狭长的眼睛,躲在幕篱内,悄然打量起绿腰。 花青染并不喜欢坐在大堂里,却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绿腰衣着寒酸,但掌柜却不敢怠慢她。毕竟,刚才在门外,他可看得分明,其余三个衣着华美的贵人,是以她为首的。于是,掌柜的使了个眼色给店小二,示意他好生服侍。 店小二从众人围观自家牌匾的大事中回过神,屁颠颠地小跑到绿腰等人面前,爽利道:“各位客官,我们金门客栈有几个响当当的拿手菜,不知贵客想吃些什么?容小的介绍一二?” 唐悠眼睛瓦亮地道:“全部上来、全部上来,把拿手菜全部拿上来。” 店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便去布菜了。 美味佳肴被一盘盘摆放到几上,花青染和曲南一去掉了幕篱,唐悠甩开膀子吃得不亦悦乎,绿腰的确很久不曾吃过这样的美食,举着筷子,每样都尝了两口。她的动作虽然不粗鲁,但欢快的吃相与尊贵之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曲南一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夹起一口五花三层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试图想要分辨牙齿下咬着的是肥肉还是瘦肉,却越发的将其混为一块肉。曲南一突然笑了。 绿腰亲手为曲南一夹了一块特别肥的肉,感慨道:“看你吃块肉乐的,怪可怜的。” 曲南一将碗往前又凑了凑:“再来一块。” 当花青染和曲南一露出真容,在金门客栈里用餐的众人们皆发出暗叹,不再大声喧哗,生怕亵渎了那绝色谪仙和芝兰玉树。尤其是,在胖乎乎的唐悠和衣着怪异的绿腰的衬托下,那二人的气度已经高华到不能再高的位置。 掌柜认识县令曲南一,见其露出真容,忙从柜台里走出来,冲着曲南一作揖道:“大人贲临小店,小人无限欢喜。”说完,又分别对花青染、唐悠、绿腰作揖。 曲南一回了一礼,道:“掌柜不用多礼。” 掌柜赞道:“大人清廉爱民,实乃六合县之福。” 曲南一笑道:“清廉爱民说不上,但却是六合县之福。” 掌柜微微一怔,不知要如何搭话了。但他好歹也是这六合县里见过世面的人,马上就应对如流道:“大人总是如此自谦。像大人此等芝兰玉树的人物,实属人间龙凤。” 曲南一摆了摆手,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谬赞了之类的话,不想,他竟是道:“掌柜真是慧眼如炬啊。” 花青染转开脸,真后悔摘掉幕篱。 绿腰突然开口道:“这六合县里近日来了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都快把他们俩比下去了。” 唐悠嘴里咬着鸡腿,含含糊糊地点头道:“可不,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黑衣男子,真叫霸气!”偷偷扫眼花青染,“不过,他与花哥哥可比不了,花哥哥才是当之无愧的绝世美男子。” 绿腰立刻犯浑了,将筷子往几上一拍,直愣愣地吼道:“那二十骑之首,才是绝世美男!” 唐悠发现,绿腰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病,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这会儿,显然是又犯浑了。她突然很庆幸,绿腰在救麟儿的那天晚上,是清醒的。 掌柜怕绿腰闹腾起来,影响了客栈的声音,忙道:“姑娘说得那一对人马曾在本店住过,今天一早却已经离开了。” 绿腰拍在几上的手,微微一僵,随即不悦道:“我都没看过,他怎么就走了?!长得好,还不让人看,还不如长得丑一些。”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掌柜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绿腰这一出出的都是个什么意思。略一思量,便以为绿腰和唐悠一样都是花痴,因爱慕那人的颜色却没见到,所以才如此气恼。 思及此,掌柜笑道:“小人察言观色,觉得那队人马不会走远,许就在这六合县寻了个地方住下了。” 绿腰看向掌柜,虽没有开口询问,但却是在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掌柜最会看人脸色,也不卖弄玄虚,直接道:“小人看那一行人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一个人。”略显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补充道,“一名女子。” 绿腰的呼吸一窒,那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感情,如同巨浪般涌进她的心房,好似随时会炸开,将她淹没。 他,会不会在找她? 绿腰高高提起的心,又啪叽一声坠入谷底,摔得稀巴烂。因为,她想起了那夜自己夜探小哥哥时发生的闹剧。她丑得那么惊世骇俗,却冲着他吼出那么一句要了老命的话,真是……无脸见人了。 小哥哥啊小哥哥,你可知……可知……可知个毛咧?!绿腰的心情很复杂,已经非语言能形容。 她心如明镜,知道就算小哥哥在找她,十有八九也不是好事,可能是想灭了她这个害人半死的丑八怪出口恶气吧。毕竟,会武的人脾气都不大好。不然,哪里来得那些武林纷争?尽管如此,绿腰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只要小哥哥找到她,她即刻恢复真身,惊艳出场,管他曲南一还是花青染,统统给奶奶靠边站! 绿腰缓缓呼吸着,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情绪。她现在还是绿腰,一言一行就要像绿腰。她可以因为一位美男子而穷追猛打,却不能显得过于激动。曲南一和花青染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而自己却不能立刻脱掉属于绿腰的皮变回自己。有些事,还需要绿腰去做。尽管,绿腰觉得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看花青染和曲南一的样子,显然已经怀疑了很大一点。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 既然小哥哥准备在六合县里长住,那自己十分有必要提前安排一下,让绿腰在行动后,尽快去死。如此看来,曲南一和花青染对自己的怀疑,反而对自己有利。呵,真是一盘奇妙的局。 曲南一和花青染一直默默注视着绿腰的一举一动。见她主动打听那黑骑男子的去处,心下有了主意,等会儿便派人去打探一番,看看那黑骑男子到底是何来历? 六合县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神秘男子是个迷。 花青染是个迷。 绿腰也是个迷。 如今,那二十骑主又是个迷。 这六合县,还真是谜团笼罩,云山雾绕。 曲南一觉得,他可以适当的提高一些税收了。 这热闹非凡的六合县,注定会繁荣昌盛的。 哎呦呦,很令人期待呀。 第一百二十章:呦呵,霸王了! 掌柜见菜都上来了,便道:“众位贵客慢用,这顿粗茶淡饭算小的孝敬曲大人的。”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你刚夸完本官清廉爱民,本官又怎么好意思马上就搜刮民脂民膏呢?” 掌柜慌乱道:“小的……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本官说笑的。一顿饭而已,本官还是能付得起银两的。除非,你这是家黑店,要坑本官。”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掌柜忙作揖道:“怎敢、怎敢,大人说笑了。小人这就下去,不打扰贵客了。” 掌柜走回柜台,唐悠立刻又动起了筷子,大快朵颐。 待唐悠吃饱喝足,众人准备离开。 唐悠大方道:“这顿我请了,就当为绿腰妹子摆得酒宴。”扬手,唤道,“小二,结账!” 曲南一戏谑道:“有我这个表哥在,怎能让你破费?”扫眼绿腰,“你说呢,绿腰妹妹?” 绿腰眨了一下眼睛,道:“有点儿冷。” 曲南一哈哈大笑,将手探入怀里摸了摸,脸色微变,转头对花青染说:“这顿,还是青染请吧。” 花青染摸了摸袖袋,又摸了摸里怀,还摸了摸腰带,最后看向了唐悠。 唐悠立刻掏出自己的荷包,往几上一倒…… 咣当一声,掉出来一块十分漂亮的石头,却是连一个铜板都没看到。 唐悠皱起包子脸,苦哈哈地道:“走得太匆忙,忘记带银子了。”摸了摸头,没摸到值钱的发簪,只取下来一朵被她压坏的绢花。 三人一同看向绿腰。 这时,小二已经算好了账,小跑着过来。 绿腰十分从容地一笑,站起身,回头瞥了唐悠一眼,示意她跟上,便踱步走出了门外。 曲南一不是一般油滑,见绿腰此举,立刻会意,忙站起身,也迈着优雅地步伐走出了大门。 唐悠看看大门,又看看花青染,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却知道绿腰让她跟上她,便撒腿追了上去。 店小二来到花青染面前,道:“公子,这些吃食一共是八两银子。”不见花青染有所反应,便将声音提高了两分,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 花青染转目看向店小二,问:“你们掌柜,可要算上一挂?” 店小二知道花青染是和曲县令一起来的,不敢怠慢,便去寻掌柜。 掌柜赶来,作揖,询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有何指教?” 花青染轻摆素袖,站起身,道:“在下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弟子,想为掌柜卜上一卦。” 掌柜早就听说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来到六合县,不想竟是眼前这个如同谪仙般的人物。当即又行了大礼,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恭敬道:“还请道长指点。” 花青染伸出手指掐算一番,道:“掌柜命中注定多子多福,近日刚喜得一子,可对?” 掌柜瞪大了眼睛,连声赞道:“对对对!道长真乃神人也!小人前个儿刚得了一子,不知道道长是如何知晓?哦哦哦,是了,道长能掐会算,是小人问得唐突了。” 花青染又道:“然,福祸相倚,掌柜还需谨慎小心才好。” 掌柜瞬间呆愣住了,眼中慢慢爬上惧意,忙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道:“还请道长指点迷津,破了这劫难才好。” 花青染道:“所谓破财消灾,掌柜自行领悟去吧。”素袖轻荡,戴上幕篱,姿态优雅地向外走去。 店小二凑到掌柜身边,小声嘀咕道:“咋就怎么走了,还没给饭钱呢。展柜的,要小的去追不?” 掌柜一巴掌拍在店小二的脑袋上,呵斥道:“追什么追?没听道长说,破财消灾,那是道长故意不给银两,帮我破灾呢!你敢去追个试试?!打断你狗腿!” 店小二一叠声地求饶道:“错了错了,小的错了。小的一心为掌柜的考量,没啥脑子,不懂这些贵人的手段,险些坏了掌柜的好事。小的该死、该死……” 掌柜不耐烦,挥手赶人。他望向花青染的背影,目露敬仰,摇头感叹道:“果然是张天师的高徒,真乃不世高人也!” 店小二回到柜台,见柜台上放着前天曾挂在大门上的竹片,随手将其收起,放到了柜台下面。那手掌大小的竹片上写着:掌柜喜得一子,停业一天,欢庆。 四人陆续走出金门客栈,站在街道边汇合。谁也没说刚才的事,却又都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 曲南一说:“此时酒足饭饱,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唐悠追问道:“去哪儿?”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向绿腰,道:“去苏家的地道里走一遭。” 唐悠想起自己被卡在地道入口处的尴尬,皱起了包子脸,喃喃道:“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入口?”转而问,“表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曲南一神秘一笑:“到了你便知道。” 唐悠兴奋道:“我就知道,那苏家一准儿藏着很多秘密。这回,必要揭了苏家的老底,让苏贱人不能再害人!” 唐悠忘记要带绿腰去看脸,曲南一却没有忘。他说:“此时不急,还是先去给绿腰看看脸吧。” 花青染道:“岐黄之术,如颜更胜一筹。” 曲南一抚掌道:“此次甚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去拜访如颜,我正好跟着蹭杯水酒。” 花青染却道:“如颜此时不在花云渡,应在‘济心堂’里义诊。” 曲南一挑眉:“哦?如此说来,不如一起去‘济心堂’看看?”笑睨了绿腰一眼,“今日,我们就奉陪到底了。” 绿腰也不推拒,和众人一起走去“济心堂”。 “济心堂”门前排着长队,纷纷等着女华佗为自己诊治一二。听说啊,那女华佗不但绝色倾城,且一手医术能令人起死回生,当真是菩萨在世啊。 唐悠看着长长的队伍,道:“表哥,这里人太过了,咱还等吗?要不,等晚上的时候,咱么直接去花云渡得了。” 曲南一暗示唐悠:“咱么与花如颜是故友,路过此地来探望一番,你去打个招呼吧。” 好么,这插队插得太明目张胆了。 唐悠得令,挪着胖乎乎的身子就要往前冲,却被排队等待的百姓拦住,说啥也不让她插队去前面。 唐悠无法,只得喊道:“我是县令的表妹!” 曲南一突然有种掐着唐悠脖子,将她扯回来的冲动! 拦住唐悠的百姓们立刻松了手,却仍旧不肯让出位置。他们将大门口挤得严丝合缝,若想插队,也成,你得化为为苍蝇,会飞。 绿腰有些热,以手当扇,在自己的面前煽了煽,却似一不小心将花青染的幕篱碰掉了。她喊道:“花青染!你的幕篱掉了!露肉了!”露脖子肉了。 很多人都知道花青染来了六合县,却无缘得见,乍一听这声惊呼,知道花青染来历的人都转头去看,不知道花青染来历的,也因为好奇,跟着盲从了一回。 在众人打量的视线里,绿腰又道:“你快带上幕篱,捂好肉,不能让仙气外漏!” 花青染低头看向绿腰,绿腰回以一个十分真诚的笑。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扑向了花青染,扯着脖子喊道:“请道长赐符,我想让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有一便有二,几乎是顷刻间,那围在门口的人,瞬间倒转,将花青染围在其中,连只插队的苍蝇都不放过。 曲南一一边颤抖着肩膀笑着,一边迈步走进了“济心堂”,站在有些摸不清状况的花如颜面前,道:“如颜,又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骇世之吻有两人 花如颜戴着幕篱,仰头看向同样戴着幕篱的男人,从其声音中得以分辨,此人竟是曲南一。花如颜站起身,施礼,笑道:“南一怎如何有雅兴?” 曲南一回手,指了指绿腰:“她脸上有疾,还请如颜妙手回春。” 花如颜没想到曲南一竟带来一个下人让自己看病,虽然心中不悦,但却不好表现出来,毕竟自己现在属于义诊,谁来看病都要一视同仁。于是,花如颜对绿腰道:“此处人多杂乱,你且随我到里面去吧。”言罢,带着白草和竹沥,率先走在了前面。 绿腰紧紧跟着花如颜,看样子对自己若能变美也是颇为上心。曲南一不方便跟进去,一掀衣袍,坐在了花如颜曾坐过的胡凳上。 “济心堂”外面,唐悠在努力发挥自己的特长,拼尽蛮力分开众人,试图救出差点儿被人堆活埋的花青染。 百姓愚昧啊,觉得道家仙子身上的东西,哪怕是块泥巴,那也是能治百病的法宝,于是……群起而扯之。 尽管花青染并非善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生,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于是,已经走进屋内的绿腰便听见外面传来长长、长长、长长的龙吟。 屋内,花如颜清清冷冷地道:“把面具摘了。” 绿腰说:“我要去茅房。” 花如颜微微皱眉。 白草道:“速去速回,不要耽误了小姐做义诊。” 绿腰一溜烟跑进了后院,速度极快地在几样草药上各抓了一点,分别将其扔进嘴里快速咀嚼,并随手从木架子取下一只小瓶子,将药膏吐了进去。她寻了个无人的地方,面冲着墙,取下面具,掏了点粘液,将自己的两只眼皮重新粘合到一起,待风干后,又变成两只小倒三角眼,然后重新带上面具。 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打算将瓶塞进自己的腰带里。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绿腰正面冲着墙,手一抖,药瓶沿着裙摆掉落下去。绿腰用脚面接住药瓶,将其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淡定地回过身,道:“女人。” 那人瘪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迈步上前,挡住了绿腰的去路。那人笑了,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很好,绿腰,我们又见了。 绿腰望着同样带着面具的白子戚,顿感无语啊。这得是多大的孽缘,才会走哪儿都碰到一起? 虽然明知道与白子戚实属偶遇,但绿腰还是装模作样地问:“白子戚,你在跟踪我吗?” 白子戚回道:“是啊,跟了你一路。”实在,他是来此处取药的。脸上的淤青太严重,看样子几天之内都恢复不好,他可不想带着金面具到处走,被众人暗地里指指点点。至于,他为什么能到后院,则是因为,他就是从后院进来的。整个六合县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济心堂”其实也是他的产业之一。一个开妓院赌馆的人,竟还善心大发地开什么医药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这其中的猫腻,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就算这事儿广而告之,能信的人只会寥寥无几。 绿腰发现这个白子戚还挺有意思的,于是逗弄道:“那你看没看见我丢失的东西啊?” 白子戚堪称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地问:“什么东西?” 绿腰用手扯着衣袖,皱着眉,一脸纠结之色:“那个……那个很重要的东西。” 白子戚的语调突然变得阴沉:“什么?是心吗?” 按照一般常理推断,若是女鬼问出这样的话,一准儿会瞬间出手掏出人的心。虽然白子戚很想这么做,但他毕竟不是女鬼,没有那么锋利的指甲,供他作案。 绿腰直视着白子戚的眼睛,刻意营造出紧张的气氛,压低声音道:“不是心,是……屁!”咧嘴一笑,“白子戚,你捡到我的屁了吗?” 白子戚瞬间出手,一手撑墙,一手攥住绿腰的小手用力揉捏,将其困在墙面与自己的怀中。 白子戚有种狠劲儿,是那种看不见也形容不出的狠劲儿。他揉捏着绿腰的手十分用力,就像要捏断她的骨头。 他那散发着油绿光芒的眼眸,如同一匹恶狼般紧紧盯着绿腰的眼睛,慢慢滑向她的唇瓣。 该说不说,绿腰出来时曾画了一个大红嘴巴,不过在吃饭的时候都蹭掉了。此刻,那淡淡的肉色唇瓣,好似一朵刚刚绽放的小花般诱人揉搓。 白子戚的心莫名地跳动一下,喉咙随之滚动,嘴巴亦缓缓张开,对准绿腰的唇,便……咬了下去! 绿腰惊觉不对,这白子戚怎么好像一副要生吃人肉的模样?她刚要伸手防范,却听唐悠那大嗓门喊道:“绿腰、绿腰,你……” 绿腰收手,白子戚收牙,嘴巴贴在了一起,很用力。 唐悠、花青染、曲南一,花如颜、还有白草和竹沥,皆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幕,感觉着什么叫不可思议、五雷轰顶! 这……这没看错吧?是……是白子戚在强行亲吻绿腰吧?太……太劲爆了!唐悠被吓得不轻,手中捏着的一个药瓶滚落到地上,溜进了绿腰的裙下。这药瓶里装着她刚买的药膏,对伤口有奇效。是她见花青染脸上有伤,特意跑进“济心堂”赊的。她本想送给花青染,结果却赶上白草出来找绿腰,于是众人便一同向后院寻来。唐悠也说不明白,白草都说了,绿腰是要如厕,可曲南一却执意来看看。看吧看吧,果然看出热闹了吧? 唐悠想去捡药瓶,但人家白子戚和绿腰正亲热得如火如荼,自己貌似地跑过去掀开绿腰的裙子,可能会被白子戚踹成肉饼。思及此,唐悠决定先按兵不动。 花如颜扭开头,不忍直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花青染、曲南一还有白子戚,这些人中翘楚都迷上了绿腰!是这六合县的风水有问题,个个儿都拎不清,脑子浊?还是当先审美已经偏差到自己不能理解的地步?花如颜很伤心呐。就算她想以身侍神,但还是有颗虚荣心,希望被美男子们追捧的。 花青染的衣衫不整,脸上也被抓了两道子,他本想找绿腰清算一下旧账,却着实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又强行诱吻别人了!然,事实却是,他亲眼看见白子戚狠狠地吻上了绿腰的唇!花青染又觉得自己的嘴唇疼了。 曲南一没有表情,但眼中却涌起了风暴。他不想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但实际上,他确实在生气。 曲南一对绿腰的情感很复杂,复杂到他不知不觉地投入了太多的关注度,可能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扔坑里,活埋了。 白子戚一心和绿腰互掐,还真没注意到后院里走来这么多人。此时被人撞破,他也没觉得尴尬。只是……绿腰的嘴唇好似有粘性,自己想要撤离,却动不得唇? 绿腰刚咀嚼了几样草药,唇上还沾有粘液。那粘液粘性不小,遇风即干。若没有东西互连,干了也就干了,倒也无妨。翩翩白子戚一口咬……得,还是算他一口吻下来,结果,悲剧了,两个人唇粘在一起,动弹不得。 白子戚和绿腰都带着面具,外人看不到二人的表情有多苦逼,只当白子戚吻上了瘾,竟欲罢不能,不肯轻易退下。还真是亲了亲,亲了又亲。如此狂浪,还真有几分采花大盗的架势。 曲南一紧紧盯着白子戚,声音不怒自威,道:“怎么?还没亲够?” 绿腰伸出丁香小舌,沿着二人的唇瓣舔了一圈。 白子戚从未遭人如此对待,呼吸一窒,身子猛地后仰,竟挣脱了绿腰的唇瓣。白子戚心如鼓击,直接扭头走人。 曲南一挑眉看向绿腰,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招蜂引蝶倒是在行。”一甩衣袍,也走了。 花青染难得地皱起了眉头,横扫了绿腰一眼,也要走。 唐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忙喊了声:“花哥哥,等一下。”伸手,就去提溜绿腰的裙摆,信手一捞,抓出了自己的药膏,屁颠颠地追上花青染,将药膏递出去,羞涩道:“花哥哥,你脸上有伤,用这个涂涂就好。” 花青染见唐悠堵在身前,样子十分执着,便伸手接了药膏。唐悠心满意足地让开,花青染继续前行。 唐悠回过头,想问绿腰一些事,却又不知道问啥才好。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白子戚,莫不是真的喜欢上绿腰吧? 唐悠虽然打定主意不说不问,可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问道:“那……那是白子戚吧?他……他亲你?” 绿腰点头:“亲了,还挺用力。” 唐悠咂舌啊!花如颜觉得绿腰话十分粗俗,简直不堪入耳。她一甩衣袖,也走了。 白草和竹沥互看一眼,也跟在花如颜身后离开了。 女子走路讲究的是裙摆不动,所以三人离开的速度十分缓慢,简直就像在赏花赏景。也正是因此,才听见唐悠喃喃不解地道:“你说,他喜欢你什么啊?” 绿腰弯腰,捡起药瓶,眼波一闪,将药瓶赛进腰间,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扬声道:“他喜欢我眼小聚光,格外有神!”这话,怎么听都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翩翩听在别人耳中成了赤-裸-裸的炫耀。 第一百二十二章:白子戚纳绿腰为妾 众人都走了,说好的苏家之行被延后。 唐悠和绿腰回到唐宅,却在院子里看见好几担礼物。 唐老爷笑吟吟地站在院子中间,一脸喜气。华姨娘弯着腰,翻看着那些礼物,偶尔撇一下嘴,偶尔啧啧两声。 唐悠扬声道:“爹啊,这是送来的礼啊?看起来挺丰厚啊。” 唐老爷冲着二人招了招手,故作神秘道:“来来,你们猜猜,这是谁送来的彩礼?” 绿腰被唐老爷的小眼睛一扫,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 还不等唐悠猜测,唐老爷便兴冲冲地对绿腰说:“绿腰啊,你好命啊。” 唐悠惊讶不已,转头看向绿腰:“她?” 唐老爷笑吟吟地道:“是了,是绿腰。这是别人送来的聘礼,要迎娶绿腰为妾。”脸色忽然一正,“我们苏府的三小姐,怎么可能为人妾?”眯眼一笑,像只偷了腥的猫,“不过,我若是话出这个人是谁,绿腰一定无比欢喜。就算不做妾,做个暖床的丫头也是使得的……” 唐悠喝道:“爹!” 唐老爷咳了一声,将话又拉了回来:“当然,从我苏家出去的三小姐,万万没有做人丫头的道理。” 绿腰抬腿,往自己的下人房走去。 唐老爷立刻叫道:“哎哎哎,你等会儿,你还不知道是谁要纳你为妾呢!” 绿腰脚步不停。 唐悠急了,问:“谁啊,你倒是快说啊!” 唐老爷喊道:“白爷!白子戚啊!” 绿腰脚步停下,微微皱眉,道:“不嫁!”什么玩应儿?自己和他无冤无仇的,要纳自己做什么? 在娶妻纳妾这些事上,绿腰素来有十分清醒的自知。若非有意和自己过不去,谁会娶她啊?她既不是天仙,又没有地位,打死不过一个刚从丫环爬到唐家三小姐位置上的丑八怪罢了。 白子戚那人虽让她觉得有点意思,但还不至于为他破坏她的全盘计划。所以,不嫁。 唐老爷傻了,诧异道:“不嫁?这么好的姻缘,你不嫁?!”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思考片刻,也劝道:“我看那白子戚对你好像确实有意,也难得他眼光独到喜欢你,不如……嫁啦?”说到之后,已经是小声试探了。 绿腰抬腿,继续走。 唐老爷怒了,一拍礼物,喝道:“站住!你既是我唐某人认下的女儿,就是我唐家三小姐,怎能如此目无尊长?!” 华姨娘终于捞到说话的机会,掐着声音道:“这自古以来,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认了唐家,就要听老爷的!老爷心疼你,为你觅了个好夫君,若是那心狠的,把你卖到……呸呸呸,把你卖到哪儿,都没人要!” 唐悠气得红了脸,喝道:“你!” 华姨娘挑眉:“怎么啦?大小姐对老爷的安排有意见?” 绿腰回头,看向唐老爷,淡淡道:“我从未认你为父。”言下之意是,你还没资格决定我的婚姻。 唐老爷气了个倒仰,指着绿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华姨娘一边拍着唐老爷的胸口替他顺气,一边尖酸道:“老爷,您可看出来了,这人啊,还没等飞上枝头当凤凰呢,就开始翘着尾巴不认人了?有些人,活该当一辈子奴才,这样才知道什么是听话,什么是孝道,什么是廉耻!人家白爷已经说了,二人有了肌肤之亲。人家白爷是条真汉子,顾忌我们唐家的脸面,认下此事,不想,有那不要脸的,呵呵……清白没了,反倒无所了。真真是……” 唐悠怒喝道:“够了!不要再说了!”她的脸也火辣辣的难受,毕竟绿腰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但不认唐老爷,也是不认自己这个姐姐的。三小姐那个身份,她不稀罕。 华姨娘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一叠声地:“哎呦、哎呦,吓死个人喽。” 唐老爷终于缓了过来,站直身子,冷声对绿腰道:“彩礼我已经收了,你嫁也得……”眼见着绿腰的气场要变,眼中隐隐涌出了杀伐决断之意,唐老爷立刻改口道,“考虑一二嘛。此时不急、不急,你考虑看看。要不,先来看看这些彩礼,你满意不?等你嫁过去,我做主,在给你配送十二担,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 华姨娘瞪大了眼睛,唤了声:“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出尔反尔呢?“你嫁也得”的后面,不是应该跟着“嫁,不嫁也得嫁吗?” 唐老爷拍了华姨娘的手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绿腰和颜悦色道:“绿腰啊,右手边那间房,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就单独住那里吧,和悠儿挨着,方便你们说些贴己话。”挥手,“去歇着吧。” 绿腰抬腿跨进她刚拥有的独立房间。屋子不大,原本堆放着唐悠的一些杂物,现在被清扫干净,放置了一张小床和一个梳妆台,便算是三小姐的闺房里。屋里的东西还算齐全,唐老爷倒也不曾苛待她。 若她真是绿腰,嫁就嫁了,可她不是,她还要去找小哥哥,还要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绿腰没把白子戚当回事,心道自己不想嫁,他还能奈何?大不了,自己死得利索点,来个虎头蛇尾也未尝不可。 当然,再此之前,她还有事要做。 绿腰取下脸上的金面具,简单洗漱一番后,又出府去了。为了避免太过打眼,她戴着幕篱,舍弃了金面具。现在六合县里多出了很多江湖中人,幕篱成了逛街必备的武器。 唐老爷觉得,绿腰说不嫁是因为脑子拎不清,倒不是真的想不嫁,毕竟白子戚那人在这六合县里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且,到目前为止,白子戚还尚未娶妻纳妾,绿腰去了要是能趁着抹黑下火的一举得男,日后的小日子就别提多滋润了。基于这种想法,所以唐老爷并没有派人跟着绿腰,想她自己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想出去逛逛在所难免,待她溜达够了,自然会回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绿腰散播谣言 唐悠因为伤心,躺在床上,捂着被子蒙头大睡。那呼噜打得甚是香甜啊。这心伤的,也太不真诚了。 拜白子戚那十二红礼担所赐,六合县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要纳了唐家的绿腰为妾。 街头巷尾,茶楼客栈,谈论得都是这个话题,好不热闹。 哦,对了,经由唐府,还传出了一条令人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山魈出现了! 山魈出现了,那就证明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山魈出现了,那就证明成仙得道之日已经不远。无论哪种传闻是真的,都够令人雀跃不止了。 与两条可以上头条的大消息比,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传言,简直是五花八门,狗血的狠啊。 一家酒肆里,人们凑到一起,八卦得吐沫横飞、汗水直流。 某络腮胡翘着兰花指,说:“你们知道吗?白子戚之所以一直不曾娶妻纳妾,那是因为啊,他是……断!袖!” 厨娘挥舞着铲子,瞪圆了眼睛,问:“你咋知道的?” 络腮胡故弄玄虚地一笑,道:“自然是听……咳……这事儿啊,我答应人家,不会说的。反正啊,有那么一个人,曾隔着屏风,听见县令大人和白子戚两个人啊你侬我侬的。哎呦,你们不知道,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一书生模样的人,凑趣道:“此传闻未必不属实。想那县令与白爷,都以二十出头,却一直了然一身,怕是……”微微一笑,其意不言而喻。 络腮胡一拍几,亢奋道:“此消息,比金子还真!你们想啊,那白子戚曾穿在大半夜的站在房檐上,唱着什么风流下流的,还指名道姓要让曲大人过去。这不是有奸情,是啥?” 众人点头附和。 书生道:“此话有理。现在那些红楼楚馆里的妓子小倌,若不会唱一首风流,都称不上是风月中人。” 厨娘咋呼道:“可不可不,那词儿啊,就连厨娘我都会唱了。”转而疑惑道,“既然白爷与曲大人看对了眼,为何还要娶唐府的丑丫头绿腰啊?你们不知道啊,前几天,唐大小姐带着绿腰来吃饭,竟吓跑了两伙客人咧!” 书生轻佻地笑,道:“没准儿啊,绿腰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可怜虫。好人家的女儿,谁会嫁……咳……喝酒喝酒……” 瘦弱小老头道:“你们听说了吗?唐家大小姐看到山魈了。那鬼东西啊,看样子是真的还在咱们六合县啊。”用柺杖捶地,义愤填膺道,“此等祸害,必除之而后快,方能还我六合县一方净土啊!” 赤脚大汉道:“老丈,你可知那山魈在哪儿?” 小老头摇头:“小老儿我没有见到过那山魈,如若不然,哼哼!要她好看!” 瞧小老头那风烛残年的样子,众人忍着笑,纷纷点头称是。 绿腰蹲在酒肆门口,听着众人在那里八卦,心念一转,站起身,摘掉幕篱,大大方方地走进酒肆,成功地使酒肆变得鸦雀无声。 绿腰假装没有注意到众人打量自己的视线,而是大咧咧地对老板道:“给我拿一壶好酒,我要喝个痛快!” 老板见绿腰上门,知其可能像上次一样吓跑自己的客人,但一想到她即将成为白子戚的小妾了,还是不敢得罪,于是笑脸迎客,麻溜地抱出一坛子酒水,放在了绿腰的面前,还讨好地问:“您看看,还缺点儿下酒菜不?” 绿腰表现得十分财大气粗:“好酒好菜,一起上!” 说完,以孔武有力的身姿,抱起酒坛子,一屁股坐到地席上,将酒坛子刚当一声砸在几上,用力一拍,打开封口,将酒倒入碗中,咕咚咚灌下一口,舒爽地发出喟叹,十足一个嗜酒者。 待绿腰接连干了三碗酒后,她竟开始傻笑。 厨娘眼睛一亮,跪坐到绿腰的几前,套话道:“绿腰姑娘,恭喜你啊。” 绿腰打了个酒嗝后,又裂开嘴,傻笑了起来。说:“同喜同喜呀。” 厨娘的笑容一僵,却很快缓和了脸色,道:“听说,你马上就白爷为妾,以后可是要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家小酒肆,多来照付生意啊。” 绿腰醉态毕露,点了点头:“知道咧,知道咧。”脑子前倾,差点儿杵到几上,在众人的倒吸气声中,她又慢慢支起脑袋,牛气哄哄地道,“谁说那白子戚纳了我,是我享福啊?!我告诉你们,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嗝……”脑袋一歪,傻笑道,“我不说,我谁都不告诉!” 络腮胡子、赤脚大汉以及书生,立刻围了上来。 酒肆里从十分安静变成了窃窃私语,又从窃窃私语变成了热情活络。 络腮胡子道:“哎呀,相逢即是缘,我们都是酒友,有啥不能说的?你说吧,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绿腰摇头,使劲捂住嘴,含糊道:“不能说,不能说,说了白子戚就不会娶我了。” 书生狡诈,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一个自认风流的样子,含情脉脉道:“他不娶,是他的损失,这天底下好男儿千千万万,又不止他一个会知冷知热,你说是不是,绿腰妹妹?” 赤脚大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是这个理!” 厨娘催促道:“快说吧,你快说啊!” 小老头探头,眼中闪过精光,嗤笑一声,道:“我看这丫头是醉了,都不知道自己说得是啥。都散了吧,别听她在那瞎咧咧。” 果然,绿腰不干了! 她一拍几,怒声为自己申辩道:“谁说我瞎咧咧?!我就是知道!我家大小姐看到山魈的那天晚上,就知道山魈在到处寻找一块帕子。那山魈脑子拎不清,以为大小姐身上的帕子就是她要找的帕子,还一把扯了去呢!我家……嗝……我家大小姐都吓昏了!”使劲晃晃脑袋,含糊道:“县令大人,也是知道的。我……我都知道,我不是……嗝……不是瞎咧咧……”身子一软,脑袋一歪,趴在了几上再也不动弹。 第一百二十四章:收你入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再说话,纷纷付了酒钱,离开了小酒肆。他们心照不宣,明白自己今日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内心的紧张与激动不足为外人道也。都说那山魈腹中有开启宝藏的钥匙,还有能使人得道成仙的天珠,现在想来,不正是缺一块去寻宝藏的地图吗?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怪不得白子戚要纳绿腰为妾,一定是想守住这个秘密,然后自己偷偷去寻。 也有人怀疑绿腰所言的真实性,但她又是搬出唐大小姐,又是扯出县令曲南一,怎么听,都不像假话。至于此话为何没从唐大小姐和县令曲南一口中传出,那自然是应为……他们不傻! 知道此事的人越多,自然得到寻宝地图的几率越小。 此时不可外传,自己得赶快回家,寻几个真正能守口如瓶的亲属,一同找出线索去寻。一想到泼天的富贵,这血就沸腾得都能煮鸡蛋了。 众人离开后,装醉的绿腰突然就犯愁了。她又忘记带银钱出来了,难道这次要喝霸王酒不成?哎,以前总有人在自己身边围前围后,自己从来没养成带银钱傍身的习惯。看来,得改改。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想改也不方便改啊。作为一个唐家丫环,她还没干够一个月,连月俸都没拿到。在花云渡,从曲南一那里弄来的赏银,还被她砸给了花青染。现在想来,自己除了得到一些不实在的赏赐外,兜里还真没啥银子。 要不,就这么干脆睡下去得了,反正自己现在是绿腰,一个拎不清的傻瓜皮。 小酒肆的老板见绿腰罪得严重,也不知要如何处理。若是一般大汉如此,扯腿扔出去便是。可今个儿酒醉的翩翩是这六合县里的话题人物,如此便怠慢不得。 思及此,老板惆怅了。他轻叹一声,望向酒肆外面,试图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不想,竟让他看见一个人——白子戚! 没错,正是白爷白子戚! 虽然白子戚带着金面具,但他的那身衣袍却也是这六合县的一影,好像就从没在他身上看见第二种款式、第二种色儿。 小酒肆的老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挡住白子戚的去路,赔笑道:“白爷白爷,恭喜白爷。” 白子戚不语,等待下文。 小酒肆的老板尴尬地一笑,指了指自家营生,“白爷,您要纳的绿腰,在里面。您看……?” 不带他将话讲完,白子戚已经抬腿走进了小酒肆,且一眼就看见那个趴在几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绿腰。 丑,那是真丑!一点儿马虎都没有的丑! 但就是这么个丑东西,曾与自己唇齿相依,且……味道尚可。至少,他没有嫌弃。也许,自己一生追逐皮相,手腕毒辣,杀戮过重,所以上天特意派这么一位丑东西,来严惩自己? 也许,这也是一个契机,若真能给白家留个后,他……宁愿放手一搏! 外面的传言那般不堪,白子戚自然有所耳闻。那些传言的内容虽然极其可笑,但……空穴不来风,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四,却一直不曾娶妻纳妾,却是……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辛秘。 倘若这绿腰真能为自己生下儿子,便让她天天带着面具也无不可。待她产下奶娃后,便没了作用,直接杀了便是。 一想到自己可能有后,白子戚难得地激动了一把。 他弯下腰,想要伸手抱起绿腰,但目光一触及她的丑脸,这腰就弯不下去。他干脆直其身,扫了那小酒肆的老板一眼。 老板满头雾水啊,实在是不明其意。 白子戚真是不耐烦和这些蠢货打交道,于是直接道:“把她送回……白家。” 咦?所谓的送回,不是从哪儿来送哪儿去吗?不应该是把她送回唐家吗?为何改成了白家?老板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但既然白子戚已经吩咐下来,他只好顶着一头的汗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就要去抱绿腰。 白子戚一脚踹了过去,冷冷地道:“让厨娘抱。” 小酒肆的老板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厨娘吼道:“没听见白爷吩咐啊?!赶快去办事,你个懒婆娘!”老板心中是敢怒不敢言呐,生怕这位白爷一个不爽,让人砸了自己的店。 厨娘连连点头,用孔武有力的身躯,背起了绿腰,跟在白子戚的身后,走出了小酒肆。 老板伸出手,想叫住白子戚,告诉他新纳的小妾喝酒没给钱,可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喊两嗓子,却实在没勇气喊出口。在这六合县里讨生活,谁都知道,宁得罪县令也不能得罪白子戚。可自从曲南一来了后,这个话风又变了,已经改成宁娶唐家大小姐,也不能得罪了县令曲南一和坊主白子戚。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了,也无法再说一句。自从唐大小姐的身边出现了丫环绿腰,这话风啊,又变了!都说啊,宁得罪曲南一和白子戚,也不能娶唐家大小姐!因为,她可是要带着自己的陪嫁绿腰哇! 老板默默注释着白子戚的背影,心中还是佩服他的。至少,他很有勇气。 白子戚就像后背长了眼睛,随手一甩,丢出一块碎银到几上。 老板眼睛一亮,忙跑过去捡起碎银,笑出了满脸菊花开。他扯着脖子,冲着白子戚的背影喊道:“白爷,再来呀!”那声音甜的,就跟窑姐似的。 脸带半面金色面具的白子戚走在街上,分外引人注意。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厨娘,厨娘的身上还背着一个丑到极致的绿腰。 这风景,真是绝了! 那些听到关于帕子传言的人,原本心中还有几分疑虑,此刻见绿腰喝醉,白子戚竟然亲自出来接她回家,其用心可谓十分令人不耻啊!不就是怕绿腰喝多了,将秘密捅出去吗?白子戚,忒小心眼了。你不是手段了得吗?有能耐,你杀了绿腰,砍了唐大小姐,灭了曲南一啊? 呀,不对啊,白子戚可能是听到了风声,隐约知道帕子的秘密,所以才要纳了绿腰为妾,方便自己私下询问。若他知道,绿腰在酒醉后将此事捅得人尽皆知,不知作何感想?嘿嘿……有热闹可看喽! 每个人的脑子回路是不一样的,想得问题也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不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看那二人。 白宅与唐家、苏家,是邻居,却占据紫气东来第一家的好位置。 绿腰一路被厨娘背着前行,真是觉得既舒服又惬意啊。她的酒量还行,三碗不至于醉倒,但也是微醺的状态。厨娘的后背宽广,身上还有股子炖肉的味道,绿腰砸吧了一下嘴,心情甚是美妙啊。 谣言已经散播出去,绿腰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想到她可以恢复容貌,然后以令人惊艳之姿出现在小哥哥面前,心里着实开心不已啊。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一头碰死在白子戚身上,来一个同年同日死。不过,她还是冷静的。绿腰眼下不能死,还需要抓住苏玥影,拿到自己所需,如此这般才可以光荣身退。待她再次出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定要穿上红衣,涂上胭脂,披散着一头黑发……嗯,还是挽上一半,披散着一半比较好吧?然后媚眼如丝般走向小哥哥,轻轻拉开,不,要矜持,就算自己拉开了衣衫,也没用!自己的身体和身份,都不允许她轻轻拉开衣衫。哎,实在是太坑奶奶了! 要不,她还是轻轻张开嘴?恩,那就轻轻张开嘴吧! “放下她吧。”白子戚的话,打断了绿腰的幻想。 厨娘站在白宅的大门前,一脸纠结之色,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是要将绿腰放在哪里才好。这醉鬼,你一松手,她不得跌地上去?她偷眼去看白子戚,见其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收起自己没有几分的善心,松开了手。 绿腰顺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往唐宅走。 “站住!”白子戚冷声喝道。 绿腰直接无视他,继续前行。 厨娘吓得不轻,一溜烟地跑了 白子戚一把攥住绿腰的手腕,将其扯住。 绿腰回头,用那双倒三角小眼睛看向白子戚,梗着脖子问:“咋地,还要亲俺啊?”嚼起嘴,“喏喏喏,给你亲给你亲。” 白子戚放开了手。 绿腰扭头,微笑,继续前行。 白子戚望着绿腰的背影,道:“两日后,迎你入门。” 绿腰突然转身,大步向着白子戚走来。 白子戚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忍住了这种不应该有的冲动。 绿腰走到白子戚面前,仰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白子戚倒也光棍,直接回道:“你。” 绿腰挑眉:“你眼睛是瞎的?” 白子戚回道:“看你十分清楚。” 绿腰又问:“你眼光独特?” 白子戚道:“能分辨美丑。” 绿腰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呲牙咧嘴地吼道:“那你要我?!” 白子戚淡定道:“要。” 绿腰有些无力地垂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白子戚问:“哭了还是笑了?” 绿腰直接扭身,前行,淡淡道:“想揍人了。” 白子戚望着绿腰的背影,唇角竟弯了一个不易差距的弧度。原来,他那一拳打得还不够狠,左眼的肿胀消了后,她又变成了小三角眼。这样,也挺好,总比一眼大一眼小看起来舒服点。嗯,若是能给她戴上面具,会更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心乱了 白子戚要纳绿腰为妾的消息在六合县吹了起来,这吹呀吹的就吹进了曲南一和花青染的耳朵里。 花青染在沐浴更衣后,拿起唐悠给他的药瓶,准备上药。 此时,小童来禀,讲诉起了市井流言,听得花青染眉头微皱。 小童讲诉完毕,关心道:“道长,您的脸,还是上药吧。” 花青染将药瓶随手一扔,站起身,望着即将初升的月亮,负手而立。 小童不敢再劝,敛衽退下。 花青染的眸子里染上了浓墨,慢慢绘画出一幅幅激荡诡谲的画面。每幅画中都有一个女人的身姿,格外清晰。 雨下,她设计亲吻了自己。 那充满戏谑与放荡不羁的吻,让他想起了另一名女子。同样带着面具,同样的轻浮、恶劣,死不足惜。 他是来寻女祭司的,想要再补上一剑,让她这种祸害真正的与世长辞,却陷在六合县这个小地方,进退不得。进,无路可进;退,心不甘愿。 虽然他算不出绿腰的命,但却深知,那绿腰在装疯卖傻。尤其是那日雨下,她在伞下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一般女子能使出的手段。若她真的就是女祭司,那自己应当如何?他到六合县后曾派人去青苗村打听过火烧女祭司的事,知道曲南一曾下令将其放火烧死,她当时已身中一剑,堪称背负受敌,却能安然逃脱,让二狗替她去死。 虽然不知道女祭司是如何替他拔除了疯魔蛊,但听曲南一所言,那山魈曾丧失心智、举止痴傻,是被燕得林揍了一顿后,才开窍的。 若他猜测不错,那山魈便是女祭司。 他身上的疯魔蛊,并没有被拔除,而是……被女祭司引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救人方式,他也曾听师傅说起过。这属于祝巫一派的不传绝密。每次救人,必以自身为祭品,将病人的病痛引入自己身体里,然后凭借比常人更容易复原的体质,将病痛消磨掉。只是,她们说要曾受的痛苦,却是比病者要严重上数倍。 可能,正是因此,她才在燕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因为,她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丧失了理智,变成了一个疯子。只不过,自己那时候被人照料得精细,心中还残留着两分理智,知道谁对自己好。而她当时的情况,怕是比自己严重上千倍。 若说亏欠,他注定亏欠她的。 可是,她万不该…… 花青染攥紧拳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他垂下眼睑,睫毛上竟隐隐覆上一层晶莹。泪不曾落下,却令人更觉痛彻心扉。 县衙里,曲南一吃过晚饭,正穿着雪白的亵衣亵裤躺在竹踏上打着扇子纳凉。 李大壮兴冲冲地跑到踏前,激动道:“大人、大人,有大消息了!” 曲南一眼睛不睁,扇子不停,淡淡道:“说。” 李大壮轻咳一声后,压低声音,凑到曲南一耳边道:“有人说,看见那山魈在寻一块帕子。说那帕子上绘制着寻宝地图。大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再组织人手,去寻那帕子啊?”他见曲南一不为所动,便试探道,“属下还听说,大人您和唐大小姐是知道这件事的。” 曲南一嗤笑一声,还是翘着二郎腿,打着扇子,连个正脸都欠奉。 李大壮讨了个没趣,砸吧了一下嘴,嘟囔道:“属下还听说,白子戚给唐家下了聘,两日后要纳绿腰过门。” 曲南一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李大壮,缓缓坐起身,询问道:“传言几分真?” 李大壮立刻伸出十根手指头:“十分,大人,是十分真。”终于见到有曲南一感兴趣的话题,李大壮立刻来了精神头。 曲南一挑眉看向李大壮,一看就是三四个呼吸间,看得李大壮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道:“大人觉得有几分真,就……就是几分真,剩下的,全是假的!”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若我说真便是真,说假便是假,那我一定说……假。” 李大壮茫然了,白子戚要纳绿腰,这明明是真,怎么会是假的呢?大人不会是像市井流言那般,与白子戚……那啥了吧? 一想到白子戚每次来,都会送曲南一一盒上好的香脂润肤,李大壮瞬间如醍醐灌顶,自以为洞悉了一件了不得的奸情。哦哦哦,错了,不是奸情,是……哎,他也不知道是啥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好好儿的一个县令大人,竟还是个那啥。 平时看大人也不太像,也没往有小倌的勾栏院里钻,但大人毕竟已经二十多岁,却一直不曾娶妻纳妾,这事儿可就有说道了。 李大壮一想到曲南一好男风,就觉得浑身都发痒,禁不住夹着腿,在那里扭来扭去。 曲南一伸手拍了李大壮一下,逗乐道:“哪里痒?本官给你挠挠?” 李大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个高蹦出去老远,尖声道:“不用!不不不不用!” 曲南一收回手,眯起了狭长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李大壮。 李大壮立刻绷起了全身肌肉,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曲南一略一沉吟,坐回到竹榻上,慢悠悠地道:“大壮啊,说说吧,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听到其他的风言风语?嗯?” 李大壮是个实诚人,想到自己还要在曲南一手下讨生活,于是强忍着逃跑的冲动,向前又迈了小半步,回禀道:“回大人,属下……属下听市井传言,说……说……咳……说大人和白子戚有点那个。” 曲南一挑眉:“哪个?别话个话都吞吞吐吐!” 李大壮立刻扬声道:“断袖!” 曲南一的表情还算镇定,既没有被揭穿的窘迫,也没有被诬陷的恼怒。但见他只是嗤笑一声,幽幽道:“大人我要是断袖,早就断了,还等到今日?呵……” 此话,李大壮信了!他暗怪自己多疑,忙上前两步,献媚讨好道:“属下就知道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操劳,是没空想自身的儿女情长,属下错了,再也不会听信那些长舌妇的话。” 曲南一将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支撑着右臂。他将下巴杵在右拳上,目光幽暗地看着李大壮,暧昧道:“若那人是大壮你,本官倒是可以考虑一二。不如,你今晚留下,嗯?” “噗通……”李大壮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那真是一脸的菜色啊!还是早晨绿油油的新鲜蔬菜,因为,上面还挂着霜呢。 曲南一朗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屋内去换了衣袍。 李大壮反应了半天才寻思过味来,自己被大人给耍了。不不不,准确地说,是被大人给教训了。哎呦,他这个倒霉啊。听风就是雨的性格,真得改改。大人是何种脾气秉性,他应该是最清楚才是。其实,他还真不清楚。 李大壮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溜烟地向着曲南一跑去,见其已经牵上马准备外出,立刻凑过去,表决心:“大人,属下耳根子太软,不明是非,请大人恕罪,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曲南一飞身上马,道:“今个这事儿,还真用不上你。” 李大壮见曲南一并没有真生气,便询问道:“天已经黑了,大人要去哪里儿,还是让属下送行吧。” 曲南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处的小月牙伤口,又抬头眯眼眺望着远处的黑暗,道:“去寻一个女人,问她一件事情。”大喝一声驾,直接策马前行。 曲南一心事重重,待赶到唐家的时候,恰好与一人相遇,此人正是花青染。 二人皆是策马而来,一个由东向西,一个由西向东,离老远就感觉有人过来了,却因天黑看不清,待到了近前,这才看清楚彼此是谁。 二人在唐家门口勒停了马,互望着对方,竟没人张嘴说话。 五个呼吸之后,二人同时开口,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南一。” “青染。”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二人同时继续策马前行,就好似要去不同的地方那般,不再停留。 有事情,既可称之为一时冲动,亦可形容其为兴之所至,兴尽而归。今晚,他们遇见对法,既是幸,亦是不幸。个人心头滋味如何,还需品品再说。 唐宅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曳,不见行人,自闻远去的马蹄声,渐渐被黑暗吞噬。 第一百二十六章:登门入室为哪般? 第二天一早,曲南一步行至唐宅,正好赶上小厮关门。他上前一步,拍了下门,示意小厮不要关门,外面还有贵客登门。 小厮拉开门,看见了笑吟吟的曲南一。 曲南一的笑容有些裂缝,因为他竟然再次看见了花青染! 花青染就站在门内,听唐老爷在那里客套着。 四目相对,彼此眸中皆有了深意。 曲南一暗道:无利不起早,一看就知不是好鸟! 花青染暗道:笑面虎登门,这是要咬人呐。 二人互相做揖,就跟商量好似的,谁都不提昨晚之事。 唐老爷误以为曲南一在对自己施礼,于是回了一礼,兴高采烈地道:“哎呀呀,是唐某糊涂,误以为只有青染世侄一人来访,却不知道曲大人只是慢了一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亲切自然地回道:“唐老板太过客气了,今日又不是在县衙,还是唤我一声南一,听起来既舒坦又亲近。” 唐老爷微愣,马上从善如流道:“如此这般甚好啊。南一,来来,里面请。”心中却暗道:这县令平白登门不说,还显得如此亲厚,怎么令自己觉得心里发毛呢? 唐老爷将二人迎进大厅,为每人准备了一杯蜂蜜水。家里没茶,看来得想办法买点儿了。 唐老爷正在揣测二人前来的意思,唐悠得到消息,立刻撒丫子跑到大厅,气喘吁吁道:“花……花哥哥,表哥,是来找我去……呜……”用胖手捂住自己的嘴,将秘密狠狠地按回到肚子里去。 曲南一站起身,笑道:“还那么毛躁。”语气亲昵的就跟数落咱家妹妹。 花青染站起身,状似随意地扫了眼门外,看见红袖屁颠颠地跟了进来。 唐悠眼珠子一转,对唐老爷道:“爹啊,表哥和花哥哥都来了,我请他们出去吃口饭。家里那厨娘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就连女儿这么好的胃口,都有些难以下咽。” 虽然唐老爷明知道这三人之间有秘密,这俩男寡女的要出去密谋个啥,怕是对自家女儿的名声不好,但一想到自家女儿原有的名声,他瞬间就不担心了。若是唐悠够出息,真与那花青染和曲南一整出点是非来,唐老爷做梦都会笑醒的。 于是,唐老爷摆手道:“去吧去吧,多点几样好菜,决不能含糊了。” 唐悠得令,心满意足地前面带路,走出了大厅。 唐老爷尾随送客,显得格外热情。 然,出了大厅后,曲南一却不走了。 曲南一本想张嘴询问一下绿腰的所在,但见花青染也停下了脚步,便干脆闭上嘴,看他如何说。 不想,花青染就那么站在不动,既不尴尬,也不显得突兀,就好似一道雅致的风景,可以不说不动上百年。 曲南一腹诽道:有能耐你就站个千年,去与那乌龟王八齐名吧!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曲南一笑吟吟地打量起院内风景,东看看,西摸摸,呦呵,还都是新置办的物件。哦,对了,上次那批都被花青染以驱邪为名,砍了。 唐老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这不是要去吃饭吗,怎么又不走了?不走就不走吧,你们矗在院子里,为啥? 唐悠直接问道:“表哥、花哥哥,你俩这是干啥呢?” 曲南一玩笑道:“看看你家新换的物件,禁不禁砍。” 唐老爷立刻摇手道:“可别可别,新换的,不禁砍。”他以为,曲南一也要学花青染那套,给自己家祛除邪秽呢。 花青染见曲南一是打算把孙子装到底了,于是开口询问道:“绿腰呢?”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道:“还没醒呢。”得,这绿腰,刚从丫环升成三小姐,就懒像毕露,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睡觉,比她这个大小姐还自在悠哉。 花青染指挥道:“叫她起来。” 唐悠看向红袖:“没听见花哥哥的话啊,去叫三妹起来,就说……嗯,就说花哥哥和表哥来了,我们要出去大吃大喝,为她去不。” 曲南一踱步过来,摇着食指:“非也、非也,不是问她要不要去,是叫她直接过来。”曲南一是看出来了,绿腰并不喜欢和自己同行,如此这般,让她选择,她若是以睡觉为借口躺在床上不起来,自己还真能去拽她不成?不如,一次到位,直接告诉她出来。 红袖领命,屁颠颠地跑了。 唐老爷为难了,皱起了和唐悠如出一则的包子脸,道:“绿腰今晚不方便出去吧。明天白爷要来抬人,今天得给她填些行头,买几身……”唐老爷说不下去了,以为他感觉到空气温度在下降,有种人间六月下飞雪的错觉。他屏息,抬眼去瞧,见曲南一面色无异,正笑吟吟地听自己说话,又转眼去看花青染,见其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也没目露凶光啊。 唐老爷心中纳闷不已,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看向唐悠,接着道:“还要买几身行头。毕竟绿腰已经是咱唐家的三小姐,就算与人为妾,也不能太过寒酸,我寻思……”他又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次的感觉越发强烈,已经不是六月下飞雪,而是下冰雹了。他反应极快,立刻去看曲南一。却见曲南一虽然在笑,但那眼中的寒意却令人不寒而栗!他又转头去看花青染,见其神色不变,但目光里泛起了青光,就好似两柄利刃,破目而出,直接刺到自己身上。 唐老爷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啊!他的腿有些发软,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那二位。说好的亲厚呢?原本的和谐气氛呢?怎么都没啦?自己……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二人出此仇视?是的,那眼神,绝对是仇视。 唐悠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小眼睛环视一圈后,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又着实想不通啊。是因为老爹要将绿腰抬给白子戚吗?不至于吧。可除了这事儿,家里也没其他的事了。 气氛实在诡异,唐老爷要不是碍于唐悠在场,都想哭着让二位行行好,告他哪里做错了,他改不行吗?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吓唬人呐?花青染瞪他,曲南一瞪他,他都快吓尿裤子好不好?!这些小辈,太没有尊老爱幼的良善之心了! 就在唐老爷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要掩面休息的时候,曲南一开口道:“绿腰的事,不急。” “嗯?”唐老爷缓了一口气,却不明白这天外飞来的一句,是个啥意思。 曲南一又道:“明天不是个良辰吉日。” “咦?”这关于良辰吉日的话,应该从花青染的嘴里说出来吧?唐老爷又蒙圈了。 花青染扫眼曲南一,却是对唐老爷道:“唐家有劫,若明天将绿腰纳给白子戚,可挡此劫。” “啊?”唐老爷听懂了,心喜了,却着实更迷糊了。 这……这……这两个人的意思,不是一个意思吧?如果不是一个意思,为何瞪自己的眼神都是一样的狠厉?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唐悠听闻花青染的话,将心又放回到肚子里。花哥哥并非喜欢绿腰,真好。可惜的是,表哥却喜欢绿腰。唐悠略显哀怨地瞥了曲南一一眼。表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看怎么令人喜欢。她已经从花青染的惊艳中回过神,虽然还是一心喜欢花青染,但如今冷静下来,心中那原本属于曲南一的位置又浮出了水面。结果,站在上面的那个人,却被绿腰偷走了。哎,自己这熊瞎子掰苞米的习惯,得改改。 第一百二十七章:小妾嘚瑟 曲南一原本以为,花青染和自己的态度一样,忽闻此话,心中着实惊了一把!昨晚在唐家门口遇见花青染,他便知道,花青染一定是为了白子戚要纳绿腰为妾这件事来的。若想见其水到渠成,只需坐视不理,没有道理在天黑时策马跑来。想必,是急了。 今天,唐老爷讲述那番话时,花青染明明有些恼怒,却在开口时说了那样一番话。他是脑子拎不清、心口不一?还是……有所图谋? 按照曲南一的推断,花青染应该属于后者。 可是,他在图谋什么?需要将绿腰纳给白子戚? 曲南一一时之间没有想通,却留意起了花青染的一举一动。 唐老爷听了花青染之言,知道将绿腰纳给白子戚后,会挡掉自家的一场灾难,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做法,亦佩服起了自己的英明决断。可是,县令曲南一却不同意自己将绿腰抬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得,自己先装没听见吧,待曲南一再提此事时,自己再以家宅安宁为说辞,好好儿请他谅解一番。毕竟,绿腰不过是个丑丫头,与曲南一又非亲非故,没准入他睡了一觉后,就忘了此事也说不定。 唐老爷这边打定主意,绿腰那边也收拾妥当,走出了闺房。 她没有戴金面具,就那么昂头挺胸地走到众人面前,活像个小妾得志后的嘚瑟模样。 曲南一看那她个样儿,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可笑。 一张丑巴巴的脸,青紫痕迹已不见,那只浮肿的大眼又恢复成原本的小三角眼,和另一只眼倒也般配。鼻头上一块黑痣,像被谁扔了一块稀泥,还是挺有喜感的。 曲南一的目光轻柔,冲着绿腰招了招手,说:“走,带你出去吃美食。” 绿腰肚子正饿,闻听此言却无欣喜,而是用那双小眼睛扫视向曲南一的荷包,其意十分明显:你带银子了吗? 曲南一摸了摸荷包,自信满满地道:“放心吧,这回带了银两。”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是唐大小姐请客。” 能将厚颜无耻的话说得如此悦耳动听,也就曲南一一人了。 绿腰点头,欣然同往。她倒不是馋美食,而是知道,今天花青染和曲南一出现,应该是想去苏府一探。若他们二人不来,她今晚也是要去一趟苏府的。偷偷摸摸的夜探,和明目张胆的搜查,效果自然不一样。苏玥影消失不见,总要寻个线索出来,才方便行事。她已经不想再顶着这张丑脸招摇过市了,万一碰上小哥哥,她怕自己会产生撞墙的冲动。但为了引出苏玥影,她还真不能戴上金面具,去和白子戚装神仙眷侣。 四人出门,红袖想要跟着,却被唐悠瞪了回去。 唐老爷想留下绿腰置办行头,于是喊道:“绿腰啊,你就别出去了,等会儿那些掌柜的会送头面和衣裳上门,你得选几样呐。” 绿腰脚步不停。 唐老爷皱眉道:“哎哎哎,你要出去也行,你好歹给个话,要选些什么样的才好?” 绿腰回头,冲着唐老爷道:“老爷喜欢什么就选什么吧。”转身,走没影了。 唐老爷点头,暗道:也行。随即想到什么,一跺脚,怒吼道:“又不是抬我去做妾,让我选个饼?!” 唐家院里传出的怒吼声,震得院外的树都抖了三抖啊。 唐悠忍着笑,训斥着绿腰:“你啊,仔细把爹气疯了。” 绿腰道:“你这话当着老爷的面说,才能达到把他气疯的效果。” 唐悠梗了一下,皱起了眉毛:“你怎么还叫爹老爷,要改口叫义父。”恍然想到什么,又道,“是了是了,等明天摆了酒席,你再改口也不迟。”一拍脑门,叫道,“咦,不对啊!明天不是我们唐家摆酒席,认你当义女吗?怎么明天又成抬你去白府做妾的日子?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白子戚太急了吧!”拿眼打量绿腰,“白子戚急个啥劲儿,难道是怕你跑了?” 绿腰点头,一脸认真地附和道:“我这么漂亮,他自然怕我跑了。” 唐悠笑惨了。 绿腰扫了唐悠一眼,接着道:“我和白子戚说了,想要纳我也成,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悠好奇心冒泡,立刻追问:“啥条件?” 绿腰无比热情地望着唐悠,扬声道:“让他娶你为妻!”一把攥住唐悠的手,兴奋道,“你曾说过,咱俩一起嫁人,看,这事儿成了!你高兴不?” 唐悠傻了,彻底傻了。她呆愣愣地望着绿腰,好半天才磕巴道:“他……他答应了?” 绿腰憨憨地点头:“嗯!” 唐悠的嘴角一阵抽搐,脸皱成了苦瓜,看向花青染,又扫向曲南一,无比心酸道:“白子戚答应娶我了!” 花青染扭开头,忍不住勾唇笑了。绿腰玩起人来,手段了得。 曲南一忍着笑,点头道:“恭喜了。” 唐悠快哭了,哽咽道:“可……可……可是我不想嫁给他啊!” 绿腰义正言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唐悠张了张嘴,没词儿了。 曲南一轻咳一声,道:“走吧,我们去苏府看看。” 唐悠干巴巴地道:“不吃饭了?” 曲南一回头,笑道:“中午再吃。” 唐悠随着众人前行,突然扯住绿腰,问:“我……我爹,没答应吧?” 绿腰反问:“我哪儿知道?” 唐悠猛点头:“还好、还好,应该是没答应呢。” 绿腰咧嘴笑道:“嫁吧、嫁吧,白子戚会善待你的,他就喜欢咱们这样的。” 唐悠愣了,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喜欢咱们这样的?” 绿腰点头,那模样格外诚恳。 唐悠眨了眨眼睛,脚步开始发飘。她想到白子戚那清秀俊雅的脸庞,心里竟隐隐有些发热。她喃喃道:“他竟然喜欢我?”摇摇头,又咧嘴笑了。那笑,堪称虚渺啊。 日后,唐悠翻起今日的旧账,说绿腰骗她,说什么白子戚喜欢她。绿腰却有理有据地矢口否认,唐悠这才发现,自己被语言那种鬼东西给骗了。 是啊,绿腰说得是,她觉得白子戚是“喜欢咱们这样的”,又没说白子戚就喜欢唐悠了。 曲南一不知道绿腰为什么要坑唐悠一把,但一想到唐悠的花痴行径,觉得她被坑一下还是有好处的,免得哪天真遇见骗子,吃了大亏。 花青染一直默不作声,却仔细打量了绿腰两眼。她脸上的伤,好得倒是够快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探墓 四人走到苏家门口,见大门上贴着封条,整个苏家显得死一般的沉寂,隐隐有种闹鬼的氛围。 唐悠问:“表哥,这家人呢?”她最近事忙,还真没注意到苏家人都去了哪里。 曲南一扯下后门上的封条,掏出钥匙,打开大锁,推门而入:“苏老爷被下到大监里,已经招供。他那些家眷席卷了苏老爷的银两,四处逃命去了。呵……我又不是嗜杀成性,有何可逃?” 绿腰扫了曲南一一眼,腹诽道:你不嗜杀成性?开自己玩笑,有意思?再者,若那些家眷不卷着苏老爷的银两跑了,那些银两怕是会直接落入你的银库中吧? 曲南一回头,冲着绿腰勾出一笑,就像能洞悉她此刻的想法似的,竟给她来了一记“我知你心”的眉目传情。 绿腰别开脸,想要自戳双目。 唐悠睁大了眼睛,咋呼道:“苏家就这么倒了?表哥,那苏老爷如何招供的?” 曲南一回身将后门插上,引领三人往苏玥影的闺房走:“那苏老爷长期失眠,一直依靠药物方能入睡,最近却不知得了什么法子,竟然不再问医拿药。苏玥影偷取小娃儿之事暴露后,有属下从苏家后院的花圃里挖出一个刚离世不久的小娃儿。那小娃儿生前被金针封了咽喉,又被灌了*。挖出来时,其腹部淤青,脸色惨白,显然是被重压腹部至死。我连夜审了那苏老爷,用了些手段,方得知,苏玥影得了一秘方,能让人安睡如婴儿。那便是枕着小娃儿的肚皮睡觉,俗称婴儿枕。那婴儿枕要用年纪只有两三岁的小娃儿制成。为了不让小娃儿影响主人的休息,便喂其*,使其酣睡。因怕小娃儿醒来后哭闹,便用金针刺喉,使其失声。” 唐悠怒极,破口大骂:“真是个畜生!就不应放走唐家其他人,像他们这样心肠歹毒的人家,要死就弄死一窝,不能放走一个!”喘了两口气,问道:“表哥是如何判那苏老畜生的?” 曲南一回道:“绞刑。” 唐悠攥拳道:“太便宜他了!” 曲南一补充道:“先从他的脚趾开始,寸寸绞断。” 唐悠打了个哆嗦。 曲南一拿了火把,分给其他三人。四人一同来到苏玥影的闺房,曲南一指着那口大木头箱子说:“且进入一探究竟。”言罢,一脚踢向柜体机栝,纵身跃下。 花青染紧随其后,跳入地道。 唐悠拉着绿腰,支吾道:“绿腰啊,那个……你是从哪里出来的?那里够不够宽啊?我……呵呵……这里有些窄……” 绿腰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在苏玥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唐悠问:“你在看什么?” 绿腰回道:“看看苏玥影留下的痕迹。” 唐悠随手翻了翻苏玥影放在案上的几捆竹简,道:“我看苏玥影的闺房和我的没啥两样,咱俩还是快点儿下去吧,别让表哥他们等急了。” 绿腰的眸光一闪,收回目光,领着唐悠来到苏老爷的房间,掀开床板,二人走了进去。正所谓狡兔三窟,一个密道里竟有三条通道,足见人做了亏心事后多想给自己多留条退路。 二人点燃火把,顺着洞口爬进地道,在石室内与花青染、曲南一汇合。 站在只剩下四副棺材和一盏长明灯的石室内,曲南一说:“我初来此地,便觉得此处像一间古墓,这四口棺材里的原主人应该都是陪葬品。唐家初来六合县时只不过是小本经营,自从买下这个宅子后,竟一跃成为首富,实在是蹊跷得很。” 花青染举目四望,问:“你是怀疑唐家盗取了此处古墓,所以才发的家?” 曲南一点头道:“正是。青石密道里镶嵌的夜明珠,颗颗如指甲盖般大小,价值连城,想在这六合县内买到此等夜明珠那是妄想,就算去长安城里寻觅,怕也只有天家才能凑齐十几颗而已,这青石地道里的夜明珠,最少也要五十颗。” 花青染问:“南一邀请我等同来,是何意?镇鬼,还是捉妖?” 曲南一笑吟吟地回道:“分赃。” 唐悠瞬间瞪大眼睛,重复道:“分赃?!”那声音都颤抖了。 曲南一点头道:“对,分赃。如今苏家倒了、空了,只剩下这座墓穴。苏老爷只是盗走了这四副棺材里的财物,拿到远处销赃,便得了那么多的不义之财。他一直想进入墓主真正的墓室,却不得法,找不到路。实不相瞒,南一也曾独自到此研究了一二,却看不明白有何机关妙法,所以请了青染和绿腰同来,参详一二。当然,若得金银,我们三人各得三分,唐悠得一分。” 唐悠瞧那苏家只得了四副棺材里的陪葬品便成了富甲一方的苏老爷,那她若得了主墓室里的值钱物,哪怕只分到一分,岂不是富可敌国? 都说这六合县有座宝藏,原来竟然在这里! 唐悠知道自己没法和花青染等人比,能给自己一分怕也是看她跟来,不好意思赶她走而已,因此十分知足。再想到绿腰也能拿到三分,虽然心里不大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绿腰应该、可能、大概,比她聪明了一点。当然,这是在她不抽风的前提下。 唐悠摩拳擦掌兴奋道:“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开始找入口吧!”探险、盗墓,太令人兴奋了! 曲南一说:“这里应该没有伤人的机关,但还是小心为妙。” 花青染点了点头,沿着青石墙壁细细观看半晌,却不见链接下一个墓室的入口痕迹,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素手夹住油纸包的一角,在半空中一扯,一挥。 油纸包里飘洒出大片红色朱砂,随着花青染的袖风,犹如一条红色游龙般在青石室里游走,最后扑到青石壁上,仿佛绽放出一朵朵残梅。 唐悠看得傻了眼,差点儿忘记呼吸。 花青染见那红色朱砂并未在石壁上显现出任何痕迹,便又取出符咒,在手指尖一捻,符咒燃起,在花青染的清喝中飞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暗室里的调戏 花青染的动作优美,令人惊艳。 不过。 石墙还是石墙,朱砂还是朱砂,并没显露出墓穴的入口。 唐悠皱眉道:“不如,砸墙吧?” 花青染摇摇头,指了指某处朱砂,道:“入口在哪里。” 唐悠忙趴上去瞧,却没发现异样。 曲南一踱步过去,探头看了看,道:“朱砂堆积成三条线,线内便是门,同往主墓室的门。” 唐悠这才看明白其中的道道,亢奋道:“快快快,快把门打开!”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花青染伸手在由石头雕刻的恶鬼身上摸了摸,却并没找到打开主墓室门的机栝。 众人正在犯难,突听咔吧一声轻响,紧接着地面跟着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要知道,这是在墓中,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吓死个人。 唐悠一声尖叫,扑向离自己最近的花青染。 花青染十分淡定地后退一步,闪身躲开。 唐悠收拾不住,一头扎进曲南一的怀中,撞得他后退两步,才勉强站住身体。 唐悠直起腰,发现曲南一的脸绿了。很明显,那是疼的。 唐悠讪笑两声,顺着曲南一的视线,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 但见,那两人高的长明灯,正在慢慢缩短,直到五尺高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曲南一揉着胸口,围着长明灯转了一圈,咂舌道:“想不到,这还有个机栝。” 花青染问绿腰:“你是如何想到着长明灯可以缩短的?” 绿腰咧嘴一笑,道:“我没想到啊。”抬手指了指长明灯上雕刻着的图案,道:“这上面画着呢。” 众人伸脖去看,这才发现,那长明灯上看起来十分诡异的雕刻,竟是一个个小人在祭拜神灵,且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给长明灯入住油脂,然后顺时针扭动长明灯的灯身,致使其升起到两人高度。 古人的智慧啊! 花青染感叹一声,曲南一赞叹不已,唐悠连连点头,绿腰却道:“门没开。” 是啊,门还没打开,自己围着一个长明灯感慨个啥咧? 花青染和曲南一微微一怔,继而埋头研究起长明灯上雕刻着的其他内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打开主墓室的大门。 然,无果。 长明灯上刻画着的,都是一些祭祀和墓葬的手段,单单通过雕刻来看,有些晦涩难懂。除非懂得此中门道,才知道那些血腥的东西,到底有何作用,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曲南一直接道:“绿腰,你能看懂吗?” 花青染意看向绿腰,等着她的回答。 绿腰原本是垂眸看着长明灯上的刻画,听到二人问话,缓缓抬起眼皮,幽幽地道了一声:“能。” 曲南一和花青染的呼吸皆是一窒,眼中神色也变得幽暗不明。 绿腰的脸,在长明灯幽蓝色的火焰照射下,竟如索人性命的厉鬼! 她那仿佛来至地狱的声音里,隐藏着一种嗜血的狠厉。仿佛她随时会化身为长明灯上的祭司,挖出人的心肺,祭祀那些地府恶灵。 绿腰的手指向长明灯,眼睛却盯着二人,道:“那是养小鬼,然后将其砸碎,喂人喝下,那人便从此心怀怨恨、力大无穷、不知疼痛,成为一个顶好的杀人工具。”手指一动,指向另一段雕刻,“那是将人困在一间不见天日的黑屋里,剁了他的至亲好友给他吃。待一百零八天后,将其放出。此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专吃人肉,堪称人间厉鬼。” 她缓缓勾起唇角,违和地笑道:“你们,觉得有意思吗?”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后脊梁发麻,一股冷意通过脚底板直冲向脑门!他到底是愚昧成什么样,才找绿腰一同下墓?今天,这墓主人可能会易主了,这墓怕是要变成自己的墓。他至今扔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下令封棺烧死女祭司的。 花青染暗自警觉,只要绿腰稍有动作,便会拔刀相向。他不知自己的是否能斗得过绿腰,但若不放手一试,今日怕是走不出这地下墓穴了!他脑中清明,记得自己曾用她的“三界”刺伤了她的腹部,害得她浪迹艳山,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空前的紧张气氛中,绿腰突然如孩童般咧嘴一笑,拍手道:“好吓人,是不是?!瞧你们一个个吓得那怂样,真是丢人呐。” 啪…… 似乎有一把小且精致的锤子,将那紧绷的好似能扼住呼吸的气氛砸碎。 唐悠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道:“太吓人了。” 曲南一微微垂下眼睑,缓缓道:“是有些骇人。” 花青染摸了摸腰间的“三界”,有些纳闷它为何没有震动嗡鸣。但凡自己心中产生肆杀情绪,此剑就会震动嗡鸣,好似在欢呼可以饮血了一般。此“三界”的真正主人是女祭司,若她真想杀了自己,“三界”一定会发出龙吟。 难道,自己猜错了? 绿腰转开脸,又继续研究起长明灯上的刻画,唇角却悄然挽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哎呀,暂时杀不了他们,那就恐吓一番也好。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可又坏得如此迷人,真是要不得啊。 突然,一只手打在了绿腰的肩头,且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道:“如此调皮,怎能放你去祸害白子戚?”那语言中的沉溺就如同一坛子陈年女儿红,端得让人心醉啊。 可绿腰,却实打实地打了个冷颤! 曲南一,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绿腰的手指动了动,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去他娘的伪装,直接挠曲南一个满脸花!可是,不行,理智尚在,气也能消,不就是被调戏了吗?如果曲南一喜欢玩这个,她还是可以奉陪的! 绿腰刚准备反击,花青染却动手了。 他一扬手,挥开曲南一的手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非礼勿动。” 曲南一挑眉:“青染什么时候化身为正义道士了?” 花青染十分不要脸地回了句:“刚刚。” 曲南一嗤笑一声,看向绿腰,感慨道:“既然有道长出面主持正义,不如……你摸回来?”扬了扬脸,一副你大可以调戏回来的意思。 花青染觉得,绿腰会掴曲南一一个大耳刮子。最好,狠狠的! 唐悠觉得,今天好生诡异啊。这一出出的,都是哪个跟哪儿啊?以她的高情商,竟搞不清了。 绿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真的伸出了手,用食指在曲南一的唇上蹭了蹭。 起初,曲南一的心中是有几分紧张的。绿腰指甲的锋利,他深刻的领教过。他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哦,错了,是她一个故意,给自己破了相。但随着绿腰的碾蹭,他的脸着实有些发红。幸好墓室里光线暗淡,否者自己可能会选择先杀人灭口。 这样赤-裸-裸的调戏,太直接,太彪悍,竟让厚颜无耻的曲南一有些招架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章:杀意起 花青染微微皱眉,却又马上放开。因为他发现,因绿腰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他历年来皱眉的总和。 待绿腰收回手,曲南一还故意地吧嗒了一下嘴,道:“果然是销魂滋味。” 绿腰将食指在自己身上又使劲蹭了蹭。 曲南一不悦了,道:“你又蹭什么,难道是我的嘴不干净?” 绿腰用憨憨的声音回道:“不是你的嘴不干净,是我的手不干净。早起如厕,没竹片刮,就用食指抠了几下。”将食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现在闻着,还有臭味咧。” 曲南一脸上笑容僵住了,却在两个呼吸间,又强迫自己笑了笑。他淡定的转身,走到一处棺材前,探头,干呕了起来。他心里明知道绿腰在逗弄自己,可……就是忍不住想呕。万一,茅厕真没有竹片,那她岂不是真要用手……呕…… 花青染笑着睨了绿腰一眼,那表情就好像对自己徒儿的功力大成表达出满意和赞许。 唐悠发现,她确实不会了。好半天后,她才怯生生地问道:“我们……还找……宝藏吗?” “找!”绿腰斩钉截铁地给予了回答。她发现,这墓室邪性的很,心里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曲南一呕够了,一言不发地陪着花青染到处找能打开主墓室入口的机栝。 二人正忙活着,忽听轰隆一声响,青石室的屋顶竟然漏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窟窿,并从上面垂下来一条软梯。那软梯乍一看是用绳子编织而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齐刷刷地转头去看绿腰。 绿腰站在长明灯前,正在用发簪拨弄着灯蕊。 长长的火苗照亮了绿腰的侧脸,很丑,却很从容。虽然她穿着粗麻衣裙,但那娉婷而立的身姿,在这阴森恐怖的墓穴中,竟显得格外恬静,竟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扭头看向众人,突然咧嘴一笑,吓得众人立刻回过神。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样的话,还是有个前提条件,那人必是美人。若是丑女,恐怖效果倒是十分明显。 唐悠最先回过神,兴奋道:“绿腰,你是怎么做到的?” 绿腰耸肩,直白道:“只是拨了拨灯蕊。” 唐悠咂舌道:“乖乖,这样也行?” 曲南一摇头笑道:“初次进入这石室,我尚未觉察什么。再次进入时,却发现这长明灯竟然一直燃烧,不曾熄灭。也试着挪动过,然此灯被镶嵌到了地底下,无法推移。不曾想,接连两个机栝都被绿腰随手解开,竟是一扭、一拨之功。将机关设在灯蕊上,实在是秒啊!” 花青染直接问道:“绿腰,你是如何得知那灯蕊上有机关?长明灯柱上可有提示?” 绿腰回道:“不知。” 花青染继续追问:“那为何拨弄灯蕊?” 绿腰用傻子的目光看向花青染,道:“地下室的火光如此暗淡,拨弄一下灯蕊,让火光亮一点,而已。” 花青染:“……” 曲南一意味深长地戏谑道:“我们这些人一心想得富贵,急着寻找入口,却不如绿腰如入自家般自然而然,随手那么一拨弄,便打开了入口。”手指虚点那道假石门“幸好我等粗苯,若真打开了那道石门,还不知道后面是何种洪水猛兽。” 绿腰看向曲南一,道:“你要是觉得自己没有我聪明,那就多给我一分利,我就带带你,包管让你变得聪明绝顶。”头发都给你弄光它。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敬畏不敏了”转身,举起火把,伸手摸了摸那软梯,感觉手下触感冰凉,且十分柔韧,竟是一张大蛇蜕! 曲南一警觉道:“这部软梯是由两张完整的大蛇蜕编织而成,这上面恐有危险,各位要小心行事。”说完,率先爬上了软梯,还不忘回头嘱托道:“大家爬的时候小心点儿……” 唐悠心怀感动,大声道:“表哥,我不怕蛇!” 曲南一略一沉吟,接着道,“不要把蛇皮踩坏了。” 唐悠用鼻子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跟在曲南一身后,颤巍巍地爬上了蛇皮软梯。 待众人都顺着蛇皮软梯登上洞口,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突然在无声中悄然关合,将四人困在了这个被黑暗层层包裹住的空间。 四人各持一根火把,其燃起的火苗却只能照射到三尺之内,三尺之外,就像蒙了数层黑布,看不见,却仿佛随时能摸到些什么。 唐悠吓坏了,哆嗦道:“你们……你们都在吧?我怎么看不见你们呢?喂喂喂,你们说话好不好?” 曲南一安道:“别慌,我在。”转而问道,“绿腰、青染,你们应一声。” 绿腰喊:“嘤……” 花青染:“……” 曲南一:“青染,你说话吧。” 花青染:“我在。” 唐悠拍着胸脯道:“太好了,你们都在。这怎么这么黑?我……我们怎么出去啊?” 花青染道:“青染听恩师说过,这是一种阵法,叫‘三尺之地’。人进入此阵法,只能看见以火把为中心,三尺之内的位置,三尺之外便是一片漆黑。若是没有指引,一步走错,可能会遇见各种机关,其后果不堪设想。” 曲南一问:“可有破解之法?” 花青染略微沉吟片刻,淡淡道:“青染……睡着了,没有听到恩师讲到的破解之法。” 曲南一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终于可以完全肯定,花青染就是个披着谪仙外衣的呆子。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心怀叵测之人,想让他们死在这里。 唐悠哀嚎道:“那怎么办啊?” 不想,花青染竟然问道:“绿腰,你觉得应该如何破解?” 绿腰扑灭火把,望向不远处三个如同瞎子一般的人,大咧咧地道:“这里我最聪明,你们等我想想吧。” 她望着那三人,那三人却不知手中的火把非但不能为自己照明,反而是将自己限于危险境地,若此刻她偷偷走过去,用指甲在那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事情瞬间会简单很多。只不过,如此一来,唐悠便留不得了。 若说在长明灯下,她吓唬花青染和曲南一是处于逗弄的心态,此刻心中却悄然注入了杀意。她不想去想自己的过往,但在看到花青染和曲南一的时候,脑中真的会分别浮现出一个画面。花青染在自己救了他后,一剑刺入自己的腹部;曲南一在明知道自己没有死的情况下,让人将自己投入薄棺中,放火烧死。若说这些她都可以原谅,然,有一件事,她是万万不可原谅——正是因为他们此举,才害得她丢失了帕子,丢了对她而言,除找到小哥哥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不可饶恕! 第一百三十一章:白骨枯门 绿腰的心中怒火翻滚,眼中已然渡上了一层欲夺人性命的狠厉。 唐悠突然小声询问道:“绿腰,你害怕不?我……我不怕,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花青染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突然摁在了“三界”上,心下骇然!“三界”竟似震动了一下。只不过,那震动不太明显,若有若无,只有一下,令他不禁有些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盏茶的功夫,许只是弹指之间,绿腰开口道:“我的火把掉地上灭了,我能看见你们了。” 曲南一闻言有些犹豫,但还是一边扑灭火把,一边戏谑道:“听你的声音,怎么有些不痛快呢?” 绿腰直接道:“想杀人,没杀成。” 曲南一的手一抖,想要停止扑灭火把,但那火苗却瞬间熄灭了。曲南一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便是一拳! “啊!”唐悠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曲南一诧异道:“是你?” 唐悠捂着淌血的鼻子,口齿不清地吼道:“表哥,你打我做什么?!” 曲南一这才发现,没有了火把,这四周围竟隐约亮起了幽蓝色的荧光。 绿腰伸手,将唐悠从地上搀扶起来。 唐悠用帕子在脸上随意的一抹,弄得整张脸都是血,看起来格外渗人。她气呼呼地瞪着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有些尴尬地一笑。 绿腰对唐悠安抚道:“别气啊,你要是被曲南一打得破相了,就不用嫁给白子戚了,直接嫁给曲南一就好。” 此话果然好比灵丹妙药,瞬间治愈了唐悠的疼痛和不良反应。她眼波灼灼地盯着曲南一,大有此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意思。不过,她转而一想,发现自己更想让花青染捶自己一下,于是又转头去看花青染,想看看他能不能动手给自己一下。打狠点,没事儿! 绿腰也有些无语了。若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唐悠冒失地去拍花青染,怕是此刻早已躺在地上,变成两个部分唐悠了。 曲南一看向绿腰,眸光如炬,冷声道:“是打了谁,就要为谁负责吗?”话音未落,突然一拳头直击绿腰面门!反正绿腰已经够丑的了,绝对不差这一下。有种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真是令人恨之入骨啊! 那速度、那拳风、那架势,就跟武林高手似的,一点儿也不含糊。 绿腰措不及防啊,却还知道下意识地躲闪。这个时候,她心里竟还有意再坑曲南一一把,于是,唐悠又成了垫背的,被绿腰拉着又挨了曲南一一拳。 这一拳打下去后,曲南一的手痛了。看来,是真用劲了。 这一拳挨了后,唐悠的世界圆满了,她听见了自己鼻梁碎裂的声音,心中瞬间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嫁人有望了!就像绿腰说的,曲南一要为自己负责!她啊,非他不嫁了!当然,如果花青染也想娶自己,他还是有优先权的。 唐悠抹掉一脸的血,如同一匹饿了十多年的野猪,恶狠狠地盯着曲南一,呲牙笑道:“表哥,你会对我负责吧?” 曲南一揉了揉手指,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样子,仰头道:“娶,不可能了。你,打回来吧。” 唐悠虎躯一震,有几分想动手的意思。 花青染适时开口道:“大家小心,此处有古怪。” 唐悠恨恨地瞪着曲南一一眼,扭头对绿腰说:“你下次可别拽我了,我是发现了,就算表哥一不小心将我打死,也不会娶我的。我,还是考虑一下白子戚吧。” 绿腰忍着笑,道:“我看你还是不疼。” 唐悠梗着脖子,呲牙咧嘴道:“疼!老疼了!” 绿腰趴在唐悠耳边,道:“放心,此仇我定给你报!” 唐悠眼睛一亮,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怎么报仇?你要揍表哥?” 曲南一无奈道:“你们讨论报仇的时候,能不能小声点,不让我听见?” 唐悠下意识地回了句:“哎呀,对不起。” 曲南一点评道:“你那脑子要是有半个半个半个绿腰聪慧,早就嫁出去了。” 唐悠忍不住回嘴道:“她也有拎不清的时候,好吧?” 曲南一道:“我说得就是她拎不清的时候。” 唐悠无语了。 绿腰疑惑了,难道自己就算扮演一个傻子,也是一个聪明绝顶、无与伦比、绝世无双的傻子吗?看来,是了。还比说,这曲南一还挺会夸人的。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花青染冷冰冰地声音传道:“走不走?” “走!”三人异口同声。 终于不再内斗的三人,举目向四周望去,但见周围的墙面上好似趴着很多的萤火虫,竟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唐悠捂着鼻子,含糊不轻地问:“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青染看了一眼,回道:“这应该是夜行草的果实,只有在黑夜里才会发出幽暗的光,但……又有些不一样。此草好像被什么东西改变了属性,变得更加明亮。” 唐悠伸手去摘:“这东西有意思,我整点儿回家养。” 绿腰拦住她的手,道:“这破东西,要它做审?等会儿发现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你还拿不拿?” 唐悠当机立断收回手:“拿!”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发现她对唐悠还真不错。就不知道,是否有所图谋。毕竟那人……哼! 花青染说:“夜行草早已绝迹,也无人种植,只因其果实有腐蚀性。你用手去拿,手指会腐烂掉。” 唐悠吓坏了,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 这是一条甬道,可容五人并排行走。墙面上因种满了夜行草,散发出莹绿色的光点。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会发现那些光点好像越来越亮,最后竟如同一颗颗小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贴服在两侧的墙面上,煞是美丽壮观。 走了大约五十多米,脚下开始悄然绽开出一朵朵红莲。 那红莲三分妖艳七分贵气,竟栩栩如生。细看,才发现,那红莲竟是被人雕刻染色在深色玉石上,又罩了一层类似于冰晶的东西,才会出现此等活灵活现的视觉盛宴。在这里,不得不赞一声,那位雕琢上色师傅,当真是手艺了得。那用来浸染红莲的颜料里,应是洒了些金银之物混合着夜明珠粉,所以才会如此逼真艳丽,随着墙壁上夜行草果实散发出荧光,竟仿佛在甬道里悄然绽放了一般。 许是绿腰一再闯关成功,这一次,曲南一等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示意绿腰先行。 绿腰望着脚下的红莲,顺着红莲看向甬道尽头的那扇大门。 那是一扇由枯骨拼成的大门,满满的人骨,分不清谁是谁的,狠狠地交叉在一起,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恐惧和恨意。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各种无法抑制的情绪瞬间涌向心头,悲痛、绝望、凄厉、愤怒、不甘、恶毒、诅咒,以及那一分铺天盖地的恨意,翻江倒海般将自己淹没! 不能让别人进入这里!不能!!不能!!! 到莲池生死之门的人,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 绿腰微微低垂下眼睑,看向脚下盛开着的红莲,就仿佛看见了血液沿着匕首涌出的粘稠、生命被迫终止的撕心裂肺,以及新生儿第一声啼哭伴随着的命运无常…… 鬼使神差般,绿腰抬起脚,便要向着甬道那头的“白枯骨门”走去。走吧,进去吧,进到哪里以后,你就解脱了。所有人,都会是你的陪葬。你将成王! 这时,一声龙吟响彻黑暗,仿若一把利剑割开了那些鬼魅痴缠。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攥住了绿腰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喝道:“你看准了再走!” 绿腰回过神,先是看向攥着自己手腕的曲南一,又看向已经拔出了“三界”的花青染。她不知道刚才那声龙吟,是因自己心绪混乱发出的,还是花青染故意为之。 花青染握着“三界”,手在轻轻颤抖。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催动“三界”发出嗡鸣。“三界”是神器,有祛除邪祟醒神的作用。难道,他不应该看着绿腰去死,然后开心地仰天大笑吗?他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可以忘记仇恨?不可以! 绿腰深吸一口气,又抬头看向那“白枯骨门”,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竟一时不察,差点儿着了道。看来,布置此处之人,颇有些门道和手段。若是一般人来犯,像曲南一之流,可能在石室寻上几天都找不到入口,最后迫不得已放弃;若是有些道行的人来犯,像花青染之流,估计会打开石室内那道假门,然后被洪水怪兽等不可抵挡之力杀死;若像自己这种深谙其道之人来犯,喏,就像刚才那样,着了道。看唐悠他们无事便知,那“白枯骨门”就是给自己这样的人,设计的。女祭司,上通天神,下祭亡灵,对神鬼之事感觉素来格外灵敏,布阵之人,显然熟知祭司之能,所以才设置下“白枯骨门”,让祭司死于冤魂缠身。当然,也可称之为心魔。 第一百三十二章:险情 绿腰觉得身体有些匮乏,脑子混沌不清,便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唐悠关切道:“你没事儿吧?小心点儿啊,要是不行就别逞能。我看这红莲十分妖异,那主墓室里的人也必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你看那门,看着就吓人呐!” 花青染道:“那是“白枯骨门”,是在虐杀了一百个怨气极重的人后,用他们的白骨拼凑而成。其中,还浇灌了混合了他们血肉的*,使得尸骨坚硬若铁,血肉结实若墙,且不腐不化。” 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弄疼了鼻子,忙用手虚捂着鼻子,哎呦哎呦地叫着。 绿腰缓过劲儿来,看向曲南一,淡淡道:“松手吧。” 曲南一松开手,调笑道:“卸磨杀驴?” 绿腰笑了,道:“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 曲南一以手握成空拳,捶了捶额头,自嘲道:“好心没好报哦。” 绿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刚才,若没有曲南一,她很可能会走过去。至于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估计自己死不了,但也绝对不会好过了。狼狈逃窜之类的,忒没有品,她不喜欢。 她倒要看看,这“白枯骨门”到底几斤几两重! 绿腰伸手拔出粗木发簪,随手一抛,丢到中间的莲花上。 几乎是发簪落地的同时,地缝里冒出黑水,瞬间将地面覆盖,曲南一等人惊骇莫名,忙掩住口鼻,向后退去。所幸,那黑水冒出的位置是从第一朵莲花作为分割线的,并未蔓延至花青染等人的脚下。 悄然无声中,那黑水又退了回去,顷刻间消失不见了,没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地上的那只粗木发簪。 唐悠在心中骂了声极其难听的污言秽语,用以表达自己此刻恼怒的心情。若自己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岂不是……没了脚? 唐悠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幸好绿腰用发簪试了一下,否则咱们几个不得被这黑水融化掉?我就说这墓主不是个好相处的,别看这黑水不高,仅一指来深,但人一旦被化掉了双脚,不就只能倒在那黑水中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儿融化么?狠啊,太狠了!” 曲南一满眼戏谑地看向绿腰,那表情十足的骚包,其意更是赤-裸-裸地明显:你要怎么感谢我? 绿腰心里暗道:不杀你就不错了,还感谢你?绿腰心里所想自然十分自我,但她亦明白,自己确实要感激曲南一这一次的出手相助。 她倒也直接,怪声怪调地询问道:“你贱兮兮地看着我,啥个意思咧?” 曲南一突然后悔了,刚才干嘛拉她呢?自己难道就是受虐体质?丫丫个呸的! 曲南一面色不该,靠近绿腰,亲昵道:“你打算如何报恩呢?” 绿腰呲牙:“让唐悠以身相许。” 唐悠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点头应道:“成!” 曲南一抬手,就要敲绿腰的额头,手被绿腰拦下,话却成功说出了口:“顽皮。” 绿腰恶寒了一下,收回手,对曲南一道:“知道欠你一个人情,会还。”大不了,饶你一命好了。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一条贱命。 曲南一别有深意地道:“不用你还,我会找你讨要。” 绿腰斜了曲南一一眼,心中沈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曲南一不在和绿腰说话,转头看向花青染,问:“青染可有解决莲花路的办法?” 花青染望着一百米开外的那扇“白枯骨门”,沉吟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青染曾听恩师说过,九座白莲乃是往生路,是通往极乐世界的仙路,但这里却用密法绘有九十九朵红莲,着实怪异。看这红莲的雕刻手法,必出自大家之手,可是又有哪位恃才傲物的大家会为他人在甬道里雕刻?想必,也是被迫。这九十九朵红莲,朵朵栩栩如生,着实妖媚诡谲,与九朵白莲的往生之意应该不同。若青染猜测不错,这,应该是同往地狱之路。这九十九朵红莲,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彼岸花,象征了九十九道刑罚,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端得是邪秽恶毒之地!” 曲南一道:“照你这么说,那“白枯骨门”里住着的主儿,必定不是一般人喽。” 花青染点头道:“绝非一般人。有可能是……” 曲南一忙询问道:“有可能是何人?” 花青染眯了眯眼睛,道:“大祭司!”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当真?” 花青染沉吟片刻,回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大祭司以身侍神,可代天子祭祀天神,其权利曾凌驾于皇权之上。我看此墓已经近百年,应是高祖在位时的大祭司。” 绿腰望着那扇怨气极重的“白枯骨门”,听着花青染的分析,心中满是惊骇啊!她看花青染,一直以为他是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内塞草包,没想到今日一行,竟让自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原来,他那绣花枕头里塞得是棉絮,还是有几分价值的。 绿腰惊骇,倒不是以为花青染的分析,而是花青染将这墓穴主人定位为百年前的大祭司。说实话,这绝对不是真实答案,那“白枯骨门”里的人,一定不会是百年前的大祭司。但,花青染的分析和自己所想却是一模一样。这样的违背常态,这样的大手笔,这样的狠心机,若非大祭司,决计布不成这样的局。 可是…… 绿腰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却变得踌躇不前,甚至有些不敢去窥探其中的真相。 她开解自己道:反正现在想过这红莲路,也是痴心妄想。就算自己不碰那九十九朵红莲,在空中飞过,也保不准会碰到什么其他要人命的东西。再者,自己又没长着翅膀,先飞出去那么远,直接躺下做梦来得快点。 九十九朵红莲,九十九次劫难,她能不能苦中作乐,夸一夸布局之人的脑子里还挺有东西的? 嗤! 绿腰不爽了。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每天都活在牛-逼哄哄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差点儿让自己着了道的人,心中自然不爽。尤其是……呃,暂时不想了,有些内容,是她自己都不爱触及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梦魇 绿腰心中有了计较,便放松了警惕,视线不知不觉又放到那血莲上。这时,她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唯独她一人站在血莲面前。手中,是一把滴血的利刃。地上,是一件染血的男子长衫。绿腰心中一惊一痛,扔掉匕首,捧起长衫,颤声喊道:小哥哥……小哥哥…… 曲南一瞥了愣神的绿腰一眼,转头看向花青染,道:“如此这般,此墓果真是大有来头,想来里面的陪葬品定然价值不菲。不知青染可有法子过这莲花甬道?”解决不了,那通过应该可行吧? 花青染想了想,回道:“许是可以从墙面上过。” 曲南一惊喜道:“哦?那太好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花青染去试试。 花青染摇头道:“青染的轻功只学了皮毛,过不去这九十九朵红莲道。” 曲南一转头看向绿腰,戏谑道:“绿腰呐……” 与此同时,身陷黑暗的绿腰突然听见小哥哥站在她的身后,叫她的名字:阿颜! 曲南一本想问问绿腰有没有其他办法,只刚叫出绿腰的名字,便觉得绿腰的背影一僵,似乎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绷紧了身体,使之出现一种满弓的状态。 曲南一微微一怔,再次试着唤道:“绿腰……” 绿腰的肩膀竟然在以一种从未见过的频率颤抖着。她缓缓回过头,望向曲南一。只此一眼,就仿佛一把刻刀,或深或浅地篆刻在曲南一的心上,毕生难忘。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 盈盈颤抖着的眸光,仿佛承载了几个世纪的期盼与欣喜,竟如飞蛾扑火般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却在下一秒,变成恍惚与迷茫,以及无法形容的痛处。紧接着,那双眸中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好似不顾一切的痴迷! 绿腰的唇动了动,只在无声中唤了一声南一。随即垂下眼睑,抬手照着自己的额头一拍,再次仰起头,竟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梦魇了,竟然被红莲扰乱了心智,梦魇了。 曲南一心头震撼啊!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执着?!什么样的痴情啊?! 曲南一生性多疑,但从绿腰那偶然的一瞥中,却看到了一往情深,以及装傻逃避。 生平第一次,曲南一感觉到了胸腔里那颗心脏的震动,就像……就像花青染腰间的那把黑剑,发出嗡鸣,犹如龙吟,震耳欲聋。 他一直以为绿腰对自己不过无意,却不知道,早已情根深种。若非那偶然的一眼道破天机,他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就说嘛,像自己如此俊雅优秀的男子,又有几人不会动心? 曲南一看向绿腰,眼神明明灭灭,豁然一笑,道了声:“你啊。”那声音,含糖量颇高。 绿腰直接给了曲南一一个背影。一个充满想象力的背影。曲南一简直可以想象,绿腰转身后脸上的潮红。这么一想,还真没啥美感,但绝不影响曲南一的好心情。这一天里,他的心情真可谓是跌宕起伏啊。他想,有些答案,是时候浮出水面了。 绿腰看向曲南一那一眼,并未引起花青染和唐悠的注意,却在曲南一心中刻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午夜梦回,那双饱含感情的小三角眼,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醒来后,却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总之,有些心悸。 绿腰在转身后,眯了眯小三角眼,暗道:让你总对我贱笑,今天也让你尝尝贱笑吓人的滋味! 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白枯骨门”暂时探不得,那就只好鸣金收兵。 绿腰等人返回到有大蛇蜕的入口处。因没点燃火把,反倒是将那处位置看得清楚,却没见到什么明显的机栝。 花青染用脚跺了一下三尺见方的挡板,挡板再次打开,机栝投下蛇蜕。 唐悠崇拜道:“花哥哥,你真厉害!”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道:“一般厉害。” 唐悠诚恳地点评道:“是没我家绿腰厉害。” 绿腰训斥道:“实话可以说,但别人未必喜欢听。” 花青染:“……” 唐悠立刻谄媚道:“花哥哥,你也是响当当厉害的。” 花青染淡淡道:“你可以唤我青道长。” 唐悠厚着脸皮,笑道:“那多远啊,咱的关系多近啊。” 花青染面无表情地一跃而下。 绿腰点评道:“瞧那样儿,就跟要跳崖似的。” 曲南一发现,绿腰磕碜起人来,简直令人无地自容啊。幸好自己不会武功。得,爬吧。 众人陆续爬下蛇蜕软梯,回到石室里。 软梯被机栝收回,头上的挡板归位,与石室浑然一体,看不出那竟是一个入口。 曲南一总结道:“这地方实属怪异,若真是普通墓室,断不会去路与回路是一样的。” 唐悠溜缝道:“可不是嘛,谁家墓室建得跟逛街似的,还能有来有回。”转头看向绿腰,“绿腰,你说对不对?喂,绿腰?!绿腰!” 绿腰两眼一闭,身子向一旁倒去。 唐悠尖叫一声,试图抱住绿腰,却因太胖,动作迟缓,没有扑过去。 曲南一倒是动了,忙伸手去抱,却不及花青染的动作快。 但见花青染在绿腰昏倒的同时,冲至她身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抱住她,但却在绿腰即将落入他怀中时又收回了手,任由绿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曲南一一怔,忙上前几步,从地上抱起绿腰,面色不悦,问花青染:“你这是何意?”不抱还跟着抢,抢到手却又松了手,这不是逗人玩呢吗。 花青染很自然地回道:“她太脏了。” 曲南一无语了,十分想踹花青染一脚,但他这人素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一脚是既踹不到,又讨不到好处,于是干脆作罢。 低头看看绿腰,发现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墓道里,看不轻脸上的那些雀斑和鼻子上的黑痣,竟也觉得她是一个清秀佳人。那泼辣搞怪口无遮拦的彪悍样子,似乎淡去,只剩下怀中这个轻得有些骇人的身体。曲南一不是没抱过女人,但像绿腰这么轻的身体,却着实令人心生怜惜。 唐悠凑过来,关心地问:“绿腰怎么了?” 曲南一回过神,回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唐府风云嫉妒浓 唐老爷出门谈生意去了,华姨娘正在唐倩的闺房里话家常,听到小茹禀告说曲大人抱着绿腰直接进了她的闺房,当即一个高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这个小贱蹄子,才当上了唐家三小姐,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引汉子,也不看看她那张脸丑得跟鞋底似得,还敢勾引曲大人?!就她那个鬼样子,配给咱家铲粪的臭麻子,人家都要嫌弃!不行,我得去看看,要是让那小贱人成了事,你的名声可就完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走走走,一起去看看!”话锋一转,笑道,“曲大人啊,真是不错,我家倩儿若喜欢,倒是可以……” 唐倩羞红了脸,跺脚道:“娘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华姨娘美眸含笑:“娘这不是在给你寻姻缘吗?那县令大人可未曾娶妻纳妾,又端得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配我家倩儿,倒也说得过去。”目光一凛,挺起胸膛,斗志昂扬,“我现在就去会会那个小浪蹄子,让她知道我们唐家的规矩!” 唐倩一扭头,干脆不听华姨娘的美好畅想。 小茹在绿腰手里吃过大亏,哪敢让华姨娘去闹。她可深深地记得,绿腰说过,但凡绿腰有麻烦,也不管那麻烦来自哪里,就只对她小茹一人说话。 小茹被绿腰教训得怕了,忙拦住华姨娘,劝道:“姨娘息怒息怒。奴婢远远瞧着,那花公子也跟来了,想必……想必三小姐应该是受伤了。” 华姨娘抚掌大乐:“该!活该!人呐,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既然是那癞蛤蟆,就甭想着装金蟾。这当了三小姐才两天的功夫,就受伤了,可见这福分不是谁都能享的。”转头又训斥起小茹,“什么三小姐?以后在我面前,就叫她绿腰。明明是个丑丫头,还想真变成金凤凰啊?我呸!” 唐倩一听说花青染来了,再也坐不住了,忙将头扭了回来,示意小茹出去,然后对华姨娘说:“娘,我们去看看吧。她好歹是大姐认得三妹妹,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家呢,总不好让人笑话我们唐家没有礼数。” 华姨娘拍了拍唐倩的手,笑吟吟地说:“还是我的倩儿懂礼数,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走,我们去看看。” 唐倩道:“娘,你不要总和大姐对着干,我瞧那绿腰也是个有本事的,万一她俩抱成团,娘的日子会不好过的。莫不如我们不说是非,只过自己的日子,倒也自在。” 华姨娘柳眉倒竖,咬牙道:“我早晚会收拾了那个熊精!有她这么一大坨腐肉压在你的头顶,外人只闻到臭,哪里知道唐家还有个二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怕都以为你和她一样的蠢笨如猪、不堪入目!”转头看向唐倩,柔声道,“倩儿啊,娘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不能像娘一样,给人做妾,一辈子直不起腰来。若是娘是正室,早就做主把那熊精嫁人了,哪还能让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唐倩摇了摇华姨娘的胳膊,羞涩道:“娘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华姨娘摸了摸唐倩的脸蛋,眼冒恶毒道:“走,咱娘俩去看看三小姐的病,看她还能活几天?!”弯腰抱起新买来的黑色卷毛小狗,逗弄道,“娘为了哄你开心,特意买了这么个小东西给你解闷。你说,咱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不待唐倩开口,她又道,“得,以后啊,它就叫熊精吧,一叫这个名字呦,我这心里啊,就无比舒坦、十分欢快呢。”伸手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走吧,你今天就跟着主子我去转一转,准许你狗仗人势一把。”说完,扭着挺翘的臀部,拉起唐倩的手,笑吟吟地向绿腰的闺房走去。 华姨娘刚抬腿跨进绿腰的屋子,怀中那只名叫熊精的小黑狗,便呲出锋利的小牙,不停地犬吠着。 华姨娘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捏着尖酸的调儿,道:“哎呦呦,你个畜生,刚把你抱在怀里,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赶快闭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抬头环视一周,对矗在床边面朝绿腰的唐悠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劳烦曲大人将我们三姑娘抱回来了?这如何使得呀?” 这话说得唐悠黑了脸。华姨娘刚说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畜生,又说绿腰是曲大人抱回来的,这含沙射影的太明显了。 唐悠狠狠地瞪了华姨娘一眼,怒声道:“出去!出去出去!” 华姨娘刚要反击,却看见唐悠那青紫色的大鼻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叠声地道:“哎呦呦哎呦呦,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唐悠涨红了脸,皱眉喝道:“要笑出去笑去!” 唐倩在华姨娘的后腰上捅了一下,华姨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幸灾乐祸,偏离了此行的目的,忙收了笑,将声音降低了一些,对曲南一柔声道:“妾身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先是谢过曲大人了。”转头看向花青染,笑吟吟地道,“早晨花公子来得匆忙,都没时间好生招待一番。”看向唐倩,“还不请二位贵客到大厅里坐坐,你亲自去做几样拿手的点心给二位尝尝。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闺房,不适合男子出入。”在这个时期,茶是名贵之物,只有家境富裕的官老爷,才能买得到茶、喝得起茶。寻常人家,不会一开口就用茶来招待人。 唐倩看向花青染,一颗芳心金满了少女情怀,幻想着有朝一日陪在他身边,花前月下、琴瑟和鸣、海誓山盟,许下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一想到那副画面里有自己,唐倩就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曲南一扫了眼华姨娘和唐倩,勾唇一笑,对刚进门的大夫说:“有劳李大夫了,这边请。” 华姨娘以为曲南一要和自己说话,没想到直接漠视了自己,瞬间气得脸色发青。唐倩是一颗心都系在花青染身上,只觉得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真如天君一般气质高华,看上一眼都是福分呢。 华姨娘见花青染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儿看,而自己的女儿想然也在偷偷打量着花青染,这眉目传情传得好传得妙啊!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得了几分自己的真传。想当初,她就是用这含情脉脉地注视,打动了唐老爷的心扉。 曲南一是不错,但保不齐将来会纳妾,但花青染就不一样了,他可是道长,一生清心寡欲,能娶一女定会真心相待,后院里绝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思及此,华姨娘兴奋了。 她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对花青染道:“还请花公子去大厅里吃些点心。” 花青染仍旧盯着唐倩,没有反应。 华姨娘微微皱眉,上前两步,扬声道:“花公子?花公子!” 花青染转动眼珠,看向华姨娘,清喝道:“你是何人?!” 华姨娘一张大白脸瞬间开了染坊,是个颜色就往外蹦啊。他……他……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她……她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 华姨娘咬牙道:“妾身是唐老爷的妾。” 花青染道:“退下。” 华姨娘气得一个倒仰。这是把她当奴才了! 唐倩看出了花青染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而是在愣神,一颗芳心瞬间碎裂成八瓣,哦,不,是十八瓣。 华姨娘见唐倩几欲昏厥,再也顾不得其他,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唐倩回到房里。 唐倩捂着脸,一头扑进被褥上,哽咽着垂泪。 华姨娘气得不轻,本想摔些东西解解气,却又舍不得,最终狠狠地锤了几下被褥,方觉得舒坦了一点。 曲南一和花青染,都瞎了眼睛,竟看不上自己的倩儿,反倒围着那丑八怪转悠!真真是气煞她也! 第一百三十五章:准备后事吧 绿腰的房里,头发花白的李大夫在为其诊断后,脸色凝重地沉吟片刻,方道:“准备后世吧。”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不敢置信。 花青染眸光微闪,分不清是喜是悲,却也是实打实地不敢置信。 唐悠吓得腿一软,忙一把抓住李大夫的手臂,尖声道:“大……大夫,你说什么?我……我妹妹怎么了?” 李大夫推开唐悠的手,轻叹一声,回道:“令妹已经油尽灯枯,脉搏细弱蛛丝,几不可闻。” 唐悠瞪着眼睛,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知道绿腰有多厉害、多聪慧,她……她……”说不下去,已是哽咽上了。 曲南一稳住心神,觉得李大夫所言就跟闹笑话似的。前一刻,这绿腰还蹦跶得欢实,怎么这下一刻,就油尽灯枯了呢?他询问道:“大夫,可有救治之法?” 李大夫回道:“大人,若她安心静养,以膳食细细调养,也可多活个一年半载。若还如此思虑过重、怒火攻心,怕也就能缓个七八天。依老夫看,不如将后世准备准备,好过事发突然,措手不及。” 曲南一一掌拍在床榻上,吓得李大夫的白胡子往上翘。 唐悠突然怒喝道:“你个老匹夫,休要胡说!” 李大夫见惯了这样的事,也听惯了奉承和谩骂,倒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感叹一声,便要离去。 唐悠皱着一张包子脸,拦住李大夫,道:“喂,李大夫,好歹给开点儿药啊。” 李大夫道:“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吃药了。若她一直如此昏迷不醒,那七八天也是奢求了。”一仰头,看见曲南一那沉如水的脸色,和凶悍目光,李大夫终是改了口,“也罢,写一副方子给你,且尽人事听天意吧。”从药箱里取出竹片,写了几味药名后,递给唐悠,“这是一些温补的药,你让人去抓药吧。若她一直不醒喂不进去,哎……” 唐悠付了诊金,让车夫送李大夫回去,并把药抓回来。回到屋里,望着一直陷入昏迷的绿腰,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嗷嗷哭了两嗓子后,一抹眼泪,哽咽道:“妹子,你醒过来,姐姐带你去买新衣服。我唐悠刚认了妹子,你不能让我还来不及欢喜,就为你送葬。你说你想不起自己是谁,我帮你想,我帮你去打听,去查。你不能就这么去了,这么突然,这么……”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怎么突然就昏倒了呢,怎么就怒火攻心了呢……” 花青染这会儿不发呆了,坐在胡凳上,将白皙干净的手指,搭在绿腰的手腕上,诊着脉。 曲南一问:“青染会医?” 花青染摇头:“不会。不过却略懂几分脉象。” 待花青染收回手,曲南一问:“怎样?” 花青染看向绿腰的脸,点了点头。 曲南一的眸光一亮,追问道:“有救?” 花青染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曲南一,道:“点头其意是指李大夫所言不虚。” 曲南一很佩服自己,这个时间竟然还有闲心竖起一根手指说:“真二。” 花青染没见过绿腰在艳山脚下对仗白子戚的阵势,所以不太懂曲南一的手势为何与所言不同,但曲南一话中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是在骂他。 花青染没心情和曲南一计较,站起身,踱步向外走去。他的心情有些矛盾,不知应如何是好。 曲南一望着绿腰的脸,咧咧嘴角,道:“或许,我有个法子,能叫醒你。” 唐悠的眼睛一亮,忙道:“表哥,你叫吧!” 曲南一转头,对唐悠道:“你出去。” 唐悠不解:“你叫你的,让我出去干啥?” 曲南一看向绿腰,苦笑道:“这人都被你带坏了。” 唐悠以为曲南一是在说自己,却没想明白自己哪里被带坏了。其实,曲南一说得自己他自己。他的想法被绿腰带到阴沟了去了。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站起身,看向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踱步走出门口,站在窗外,探头对唐悠道:“你且离绿腰远点儿。” 唐悠傻乎乎地问:“为何? 曲南一也不解释,只道:“站在三步开外。” 唐悠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向后退了三步。 曲南一轻咳一声,喊道:“心肝宝贝,醒醒啊。” 花青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倒在地。他有些窘迫地站直了身体,转头瞪了曲南一一眼:“作怪。” 唐悠噗了一下,好像要喷东西,却因为无东西可喷,再次震动了鼻骨,她哎呦一声,虚捂着鼻子,小声喊着:“疼!不行,真疼!” 曲南一也有些尴尬,摊手道:“李大夫所言,你们都听到了,若叫不醒她,命危矣。”说完,又硬着头皮,探头喊了一声,“宝贝……” 唐悠不屑道:“就这法子啊?真亏了我那么崇拜表哥。” 曲南一抬头,望天,咬了咬牙,抬腿走进屋里,站在绿腰的床头,细细打量了她两眼,见其如同死了般一动不动,那样子竟然有几分惨淡和可怜。他心中不舒服,干脆趴在床上,用手拍了拍绿腰的脸,轻叹一声,喊道:“心肝、宝贝,小可爱,小宝宝,宝宝……” 宝宝?! 绿腰正在馄饨的世界里寻找一个人,她翻山越岭、历经艰辛、赤脚踩在岩石上,留下一各个染了血的脚印。然,那个人却始终不曾出现,就好像在故意躲着她。可她知道,他绝非刻意。也许,他也在找自己,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茫茫人海,凡尘俗世,浮浮沉沉,包罗万象。人出生之事的一声啼哭,难道不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最后一次放肆?难道不是因为前世的伤别离与这一世的寻不到? 绿腰走过沙漠,穿过云海,心力交瘁,却从不肯停歇。 她脚下的路被鲜血浸染,生命迹象在渐渐流逝,她却恍然不觉,直到昏倒在炙热的太阳底下,看着水分从自己的肌肤上蒸发,感受着生命无情的远离…… 绿腰闭上了眼睛,带着对未完成心愿的扼腕,以及一点点终于可以放下负担的窃喜,沉入了思海尽头。 突然,她竟然有人叫她宝宝?! 是的,宝宝! 招招财进进宝宝的宝宝。 操咧!谁这么缺德,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是了,是幺玖。 咦?幺玖是谁? 是谁在唤自己?那声音好生腻歪。 是了,是曲南一。 可是,曲南一是谁? 绿腰突然睁开双眼,想要看看到底谁在恶心巴拉地呼唤自己。 于是,四目相对,曲南一被吓了一跳的同时,心中升起欢喜——绿腰,终于醒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真是充满了张力,仿佛能直抵人心里,生生叫人……打个冷颤啊。 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绿腰突然出手,一把掐住曲南一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她那锋利的指甲便会刺入他的肌肤,或者干脆划开他的喉管。 绿腰眼中有种疯狂的狠厉,唐悠却不知曲南一命悬一线,砰地一声扑到绿腰的身上,将她压得两眼翻白,手中失了力道,曲南一接势退后,远离突发的危险,唐悠则是拍着绿腰的胸口哭喊道:“妹子啊妹子,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还是表哥的办法好,果然这样就能叫醒你。” 绿腰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抓住唐悠的胖爪子,声音沙哑道:“别拍了,胸都被你拍瘪了。” 唐悠笑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花青染站在窗前,全程观看了这场热闹,唇角悄然勾起,面上如沐春风,手却像个孩子似的,在抠窗框上的泥巴。一下又一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绿腰逆袭 绿腰看向曲南一,用粗噶的声音,道:“不要叫我宝宝!”说完,松开手,曲南一感觉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曲南一想说些什么,或者笑一笑,但却办不到。就在刚刚,他在绿腰的眼中看到了凛然的杀意。她就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土的老虎,凶狠地想要袭击一切越界的人。在古墓里莲花路旁情谊,仿佛瞬间成为了假象。 曲南一十分别具地发现,自己可能快被绿腰弄得精神失常了。 就算绿腰只是绿腰,那也是个不一样的绿腰,有着不可言说的过往和诡谲莫测的性格。自己想当她的良人,怕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曲南一向后退了一步,觉得在所谓的感情面前,还是性命最重要。更何况,他现在的感情,有可能是一种假象。这种假象可以源于花青染的所谓的姻缘,可以源于绿腰的眼神,也可能源于……本心。 他虽不是个特别注重美丑的人,但每个人互看的第一眼,都是以美丑为定论。说完全不在乎,那绝对是虚假胡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曲南一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上绿腰?那白子戚使出手段要娶绿腰,分明没安好心,甚至不惜当着众人面吻了绿腰,不就是宣告领土权吗?嗤……幼稚! 那自己呢?自己已然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却是对绿腰有意。只是,他现在就像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人的情感倾向于绿腰,另一个人却不停地发出质问: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总归是要有个理由的。喜欢她的长相?喜欢她的身姿?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的言行?曲南一扪心自问,竟得不到答案。因此,他后退一步,想要看清楚绿腰,更想看清楚自己。 在唐悠的喜极而泣中,绿腰笑道:“可别哭了,顶着个紫青色的大鼻头,哭得忒难看。”转头看向曲南一:“以后别叫我宝宝,叫一次,掐你一次,掐死拉倒!” 曲南一望着一脸警告之色的绿腰,突然就笑了。他笑着笑着转过了身,看向窗外,留给绿腰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唐悠靠近绿腰,小声道:“你刚才掐表哥的脖子,可能掐得太狠了。” 花青染附和道:“掐南一的脖子,就像掐一只小鸡。” 曲南一发现,花青染不但心思叵测,还是一个披着谪仙外表的毒舌。但若论起毒舌功夫,他曲南一还真不好意思屈居第二。只不过,眼下不是和花青染斗嘴的时候。男人要斗,斗得便是命。眼下,还是关于绿腰的事更重要。 思及此,曲南一竟收起凌乱的感情,转回身,上前两步,笑吟吟地对绿腰说:“你怎么好好儿的就昏迷了?若非我亲昵地唤你宝宝,你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 花青染瞥了曲南一的背影一眼,暗道:这人还真有种不找死就不会死的特点。 绿腰觉得手指甲有些痒,却忍着没动,冷冷道:“不送。” 唐悠立刻如同一只老母鸡般张开胳膊,护在绿腰身前,对曲南一说:“表哥,人家大夫都说了,我妹子是怒火攻心,你就不能别宝宝、宝宝的叫啊?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走吧,让妹子休息吧。花哥哥也回去休息吧。”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现在走,可不行。”低头,凝视着绿腰的眼睛,柔声道,“大夫说你时日无多,你可有什么遗言要留?” 唐悠怒喝:“表哥!这话怎么能当着妹子的面说?你……”你这不是成心要给绿腰添堵,想要害死她吗?! 曲南一摇头道:“绿腰是通透之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得了必死之证而彷徨不可终日?我若不问问,于心不安。”曲南一较起真来别人还真按不住。他心里发狠,想着与其让绿腰如此折磨自己,还不如自己早点儿弄死她!乱人心智者,不可留。按照李大夫所说,绿腰命不久矣,但若是能被他气得怒火攻心,早点儿到阎王那里报到,也免得他总是惦记,一颗心起起伏伏不得安生。这是心病,得去。 绿腰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幽幽地问:“你不安心?”咧嘴一笑,样子又变得娇憨痴傻,她坐起身,兴奋道,“来来,把心给我吃了,你也就不用不安心了。”伸手,在空中挠了几下,看样子是像掏出曲南一的心。 曲南一只觉得胸口一凉,似乎有只爪子剖开自己的胸腔,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他惊得后退一步,却仿佛一脚踏出了梦外,整个人便从那种幻象中回到了现实。他还是他,还有那颗心。绿腰还是那个绿腰,时而聪慧时而傻气的绿腰。 曲南一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不能继续在绿腰身边多呆,否者明天整个六合县都会传出,县令曲南一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二百五。 曲南一不愿多留,道了声:“好生养病。”转身出了闺房。外面的天还是很蓝,风还是很轻,阳光依旧炙热,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在遇见绿腰后,自己总和自己较劲?这样很有意思?嗤…… 花青染踱步到床边,从袖兜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绿腰:“这里一颗‘碧水清浊丸’,可滋养身体,洗涤污秽,你可服下。” 绿腰不接。 花青染道:“此丸乃恩师炼制而成,有奇效。莫非,绿腰不信任青染?怕青染加害于你?”说着就要送回药丸。 绿腰坐在床上,望着花青染的眼睛,问:“你这药丸炼制几年了?” 花青染回道:“约有五年了吧。” 绿腰道:“五年了,药性还在?” 花青染有些迟疑:“恩师所炼*,药性……应该还在。” 绿腰又道:“你把它随手放在袖兜里,既无瓷罐保护,也无油纸包裹,这得沾了多少灰啊?” 花青染捏着药丸的手,用些用力,药丸变得不那么圆润了。 绿腰干脆往床上一趟,突然又变成一副傻样,张开大嘴巴,嚷嚷道:“喏,你喂我、喂我!” 花青染的手一抖啊,捏着药丸有些踌躇,他脸上没有表现出喜欢或者厌恶,只是美眸里的颜色变得幽深。 唐悠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妹子,你没闹了,我喂你吃得了。”伸手,就去取花青染手指间的药丸。 花青染手腕一台,避开了唐悠的触碰。也不知他经历了几番思想斗争,最终却是弯腰腰,亲手将药丸送到绿腰的唇边。 结果,绿腰去扭开头,斜眼看他,问了句:“你洗手了吗?” 花青染捏着药丸的手一阵颤抖啊!药丸直接掉到绿腰的身上,溜溜地滚到床上,坠到地上。 花青染突然理解了曲南一的反常。他清风朗月般直起腰,礼数周全地低了低头,然后转身,衣袂飘飘地走出了闺房。 外面的天,真蓝啊!风,真轻啊!云……花青染底下头,不想继续感受那些云淡风轻,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是的,傻瓜。 曲南一并未离开,而是等着花青染出来。 花青染走至曲南一身边,曲南一却又折返到绿腰的窗前,扬声道:“宝宝,南一明日再来看你……啊!” 一个方枕,飞出窗口,正好砸在曲南一的脑袋上,虽不至于头破血流,但却渐渐红肿一片。 曲南一扭头,快速脱离窗口,一手揉着额头,对就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花青染抱怨道:“喂,青染,你好歹要出手搭救一二啊,怎好静立一边看热闹?” 花青染淡淡道:“南一想要试探绿腰的忍耐极限,青染怎好出手干涉?成人之美的道理,青染还是略知一二的。” 曲南一笑吟吟地挑眉:“哦,是吗?”靠近花青染,伸手在他的腰间摸了一把。 花青染微僵,将手按在腰间,直视曲南一。 曲南一亲昵道:“让我摸摸。” 花青染倒也硬气:“不要哪只手?” 曲南一笑道:“哎呀呀,不要那么无趣嘛。” 花青染转身便走。 曲南一追了上去,道:“青染啊,把那黑剑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我心中实在好奇,为何它会发出龙吟?”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花青染垂下眼眸,回道:“他与主人心意相通。” 曲南一目露精光:“何种心意下,它会嗡鸣?” 花青染看了曲南一一眼,道:“怒杀之意、酣畅之意、焦急之意……”在曲南一表现出原来如此的目光中,花青染却紧跟着又来了一句,“可能都会发出嗡鸣。”毕竟自己不是它原有的主人,与其相处,还在摸索。 曲南一笑容不减:“这么说话,很有意思?” 花青染点头:“尚可。” 屋内,唐悠问:“妹子,为何他们一叫你宝宝,你就如此愤暴怒啊?”问完这话,忙用胖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因为自己的话害得绿腰失常。 绿腰侧身,看向窗外,淡淡道:“曲南一叫得不好听”她能告诉别人,宝宝是招财进宝里的宝宝吗?能告诉别人招财进宝是由三只小畜生和一只……操咧,不是一只,是一位假山魈组成的杂耍组合吗?该死的曲南一,你找死!该死的幺玖,真欠揍! 唐悠惊悚了。就因为曲南一叫得不好听,所以用枕头砸人?她发现,曲南一的脾气真好;绿腰的脾气,凶爆了! 哎呀,这才几天功夫,好强烈的逆转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残 车夫将药抓回来,唐悠随手将药丢给了小茹,小茹又扔给了红袖。 自从小茹被绿腰暴打一顿后,小茹便欺负起了红袖。但凡应该小茹做的活,她都会扔给红袖去做。红袖若不做,小茹便怂恿着华姨娘收拾她。红袖暗自叫苦不已,却因无人为其撑腰,只能忍气吞声。 待红袖熬好了药,她瞧着左右没人,便往里面啐了一口浓痰,丢了一块鼻屎,这才心满意足地端着药碗,乖巧地送给小茹,然后由小茹端着将其送到三小姐绿腰的房里。 唐悠端着碗,吹了吹,对绿腰说:“喝了吧,喝了你的病就好了。” 绿腰回道:“太烫,先放一会儿,你回去睡吧。” 唐悠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放下碗,走至门口,还不忘嘱托道:“等药凉点了,你别忘了喝,有事就叫我。”想了想,补充道,“大声点。” 绿腰点了点头,唐悠转身回屋。 华姨娘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越寻思越觉得憋屈。她想起小黑狗一到绿腰的房里便犬吠不止,心思一转,计上心头,忙抱起小黑狗来到绿腰的房外,然后悄悄推开绿腰的房门,把小黑鬼扔了进去。李大夫不是说,绿腰必须静养吗?她就让她好好儿地“静一静”。 “汪汪……汪汪汪……”小黑狗一阵犬吠,华姨娘一阵欣慰。这畜生,果然没白买。想到绿腰不胜其烦的样子,她这颗心呐,终于舒坦了那么一点点。当弱,若绿腰因此翻了白眼,那也只能说明,她是个福薄之人,享不得这泼天的富贵。若没了绿腰,唐悠那个熊精就失去了左膀右臂,看她还能猖狂到几时?! 华姨娘在小黑狗的犬吠中,扭着翘臀,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绿腰正在小憩,突闻狗吠,睁开眼睛,看向地上卷毛小黑狗。 小黑狗不大,也就一尺多长,在叫了两声后,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闭了嘴。它用鼻子在地上嗅了嗅,一头扑向花青染失手扔下的“碧水清浊丸”,张开嘴巴,嗷呜一口将其吞下。 “碧水清浊丸”显然是个好东西。 小黑狗在地上绕了数圈,显得精神抖擞,然后十分痛快地蹲在几腿旁,拉出了一团粑粑。 绿腰静静看着,面上并无不适。 既然那药丸叫清浊丸,必然是要将浊物排除体外。此功能,并无异议。 那小黑狗因刚排泄过,觉得腹中饥渴,便一跃跳到几上,一头扎进碗里,也顾不得那药苦,直接吧嗒了好几口。 屋里屎味弥漫,绿腰却执意又看了一会儿。见那小黑狗并无异样,她还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那白眼狼既然能亲手喂自己吃药,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药有毒。可小黑狗并无异常。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胡颜起身,走下床,十分淡定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要推开房门去寻华姨娘。她要是不把屋子打扫干净,她就让她吃了那泼狗屎! 既然曲南一和花青染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怕是这两天就会动手。自己若还是这般温吞,不拿出一些手段,怕是要被那二人分尸了。 胡颜心中所想,若是被曲南一或者花青染知道,必定会打从心眼里否定她的想法。就算她扮作绿腰,也绝不是个温吞好拿捏的主。 绿腰的手刚搭在房门上,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她回过头,看见小黑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并未抽搐或者呕吐,竟然以眨眼间的速度死透了。 绿腰皱眉走至小黑狗身边,蹲下,将其拎了起来,仔细看了两眼,然后端起药碗闻了闻,又将药碗放回到原处。站起身,拎着死狗走向厨房,随手取来一把菜刀,剥掉狗皮,修了修形后,又拎着小黑狗的尸体来到华姨娘的窗前,掀开窗户,将小黑狗那血淋淋的尸体抛至床上,这才返回到自己房门,换了身夜行衣,揣着狗皮离开唐家。 有人想要她的命。 只可惜,她暂时还没有让别人掌控自己生死的打算。 那个人,注定要失望了。 那个人,注定会比她先死。 她知道,自己的僵死之症要发作了,必须尽快找到苏玥影。 绿腰轻轻跃上墙头,如同一只幽灵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想,苏玥影一定还藏在这六合县内。苏玥影若想劫牢,必然会与曲南一派去守株待兔的衙役们撞到一起,所以,苏玥影不会去。眼下,苏玥影需要一个隐身的好场所。一个既热闹又引人注意,却十分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场所。 她在苏玥影的闺房里发现了两折戏谱,竟是幺玖惯唱的两首。那两劵竹简显得十分莹润,显然曾被苏玥影细细抚摸过很多遍。 若她猜测的不错,那苏玥影是燕归的戏迷。而戏班,也是藏污纳垢的好去处。 是了,如今幺玖改名叫燕归,独自一人撑起了燕家戏班,也算是这六合县里有名有姓的燕当家了。 虽然绿腰不曾去看幺玖,但关于他的消息,却是一直有所耳闻。知道他如今洁身自好,只唱戏,不做其他营生。 绿腰在黑暗中悄然前行,快行至燕家戏班时,却见燕归的马车从身边驶过,然后慢慢减速。 这时,四名彪形大汉突然从巷子口蹿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车夫全子,谄媚地咧嘴一笑,跳下车,弯着腰,一边伸手要钱,一边小声道:“各位爷,小人在他的车厢里点了迷香,想必这会儿人已经睡熟了。” 话音未落,一名大汉突然出手,一刀抹了车夫全子的脖子。与此同时,另一大壮汉扑进了车厢,不费吹灰之力将燕归套上麻袋,扛着跑进一辆隐藏在暗处的马车里,由第三名大汉驾车,飞快离去。 杀了车夫全子的大汉将其扔进车厢里,赶车到偏僻的地方,连人带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第四名大汉留下,将地上的血迹用土盖住,并抹去自家车轮的痕迹。 四名大汉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已经是预谋已久,或者说,做此事已经朗朗上手。 绿腰望了望已经飞驰离去的马车,转头走至留下清理现场的大汉身后,问:“是谁让你们抓燕归?” 大汉不曾想到自己身后竟然有人,吓了一跳的同时也起了杀心,回身便是一拳,直击绿腰面门。 绿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伸出手,如同一条爬行的蛇般,缠上大汉的手,并用指甲在其手腕处轻轻一划。 大汉只觉得手腕处一凉,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拳头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仔细一感觉,才知道,自己竟被眼前之人挑断了手筋! 大汉惊骇莫名,忙向后退去,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绿腰的那张脸,误以为自己见了鬼,张开大嘴就要喊“鬼啊”,却因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硬是强迫自己闭上了嘴巴。他将心一横,狠狠地踹出去一脚,直袭绿腰小腹。这一脚若是踹实诚了,一般女子这辈子是别想当娘亲了。只可惜,他遇见的不是一般女子,而是比他更心狠手辣的女祭司。所以,当大汉将脚收回来的时候,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因为,他的脚筋也被绿腰给划断了。 大汉心中骇然啊,从他们四兄弟出道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狠的角色。尤其,还是一个无盐丑女。他挣扎着向后爬去,想要逃离死亡的恐惧。 绿腰不紧不慢地跟在大汉身后,看着他拼尽全力地往前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最后问你一遍,是谁让你们抓燕归?” 大汉真想痛快地交代算了,但一想到受雇之人的手段,是那般血腥残忍,他就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咬着后槽牙,哆嗦道:“不……不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绿腰弯下腰,又用指甲挑断了大汉的另一只脚筋,嗤笑道:“助纣为虐,你也要有助纣的资本。”说完,还轻声询问道,“不疼吗?怎么都不叫?你这样让我太没有成就感了。” 大汉的四肢被绿腰接连挑断了三肢,仅剩下的一只左手正拼命地在土地上扒拉着,试图逃离这个恶魔。 他不是不疼,而是不敢叫! 他的差事虽然办了,但有这位恶魔在,也不知最后会不会成。在那位爷的手下做事,一次失败,便是弃子,下场往往是莫名其妙地消失,让作为同僚的其他人,只剩下莫名惊悚和无法形容的畏惧。 他现在已经变成残废,那位爷不会养着闲人,自己似乎有理由将其供出,换下自己即将被挑断的手筋。可,自己还有三个兄弟。若那位爷知道,是自己出卖了他,自家的三个兄弟一定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不敢赌! 不能说,坚决不能说,就算死,也不能说! 大汉脸上的汗水就像下了一场暴雨,身上的汗水早已将衣裤湿透,混合着血水和泥土,既狼狈不堪,又恶心恐怖。 绿腰勾唇一笑,道:“好,给你个痛快。”弯腰,伸手去摸大汉的脖子。 大汉突然暴发出声嘶力竭、震耳欲聋地吼声:“我说!我说!”他的声音嘶哑、悲切,仿佛已然被命运抛弃。他用唯一的一只完好的手,攥紧地上的泥土,喊道,“是白爷!是白子戚,坊主白子戚!”他将头埋进泥土里,喃喃道,“是他要掠了燕归去。是他,是他……”一时间竟声泪俱下。 有时事,既然开了口,就如同泄洪一样,啥都关不住了。什么尊严,什么兄弟,什么白子戚的手段,统统被他抛到脑后,只求能活下去,哪怕再卑微,也要活下去。他还不想死啊! 大汉一边哭,一边磕头求饶道,“求求姑奶奶,放过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打燕归的主意,再也不助纣为虐了。求求姑奶奶,高抬贵手吧……”抬头去看绿腰,却发现那个形容鬼魅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大汉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他活了,却又像死了。经历了这样一夜,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谁是瓮中鳖? 绿腰疾步前行,忽觉脑中一阵眩晕,强行稳住身体,才没有昏倒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待眩晕感稍微过去,再次快步前行。所幸,拐过一条街道后,竟看见一名黑衣人在策马前行。 绿腰飞奔两步,瞬间跃起,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踹下马背,动作干净利索地抢了那人的坐骑,策马狂奔而去。 那名被踹下马背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尖叫,跌落到地上时,聪明地抱住了脑袋,连番滚了两圈后,才得以停下,好半天后,才呲牙咧嘴地站起身。 黑衣人原本穿着男子的服饰,佩戴着男子的发冠,此刻发冠滚落到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开来,女子特有的柔媚气质凸显。原来,黑衣人竟是一名俏佳人。 俏佳人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两张唇瓣间吐露出粗鄙的字眼,冲着远去的绿腰娇喝道:“你瞎啊?!敢抢本姑娘的坐骑?!摔死你!”弓起食指凑到唇边一吹,那马儿当即嘶鸣一声,就要调转马头往回跑。 绿腰哪容得马儿回归主人的怀抱?抬手拔下发簪,用力刺入马儿的后臀。 马儿惨叫一声,向前窜去。 俏佳人恨得一跺脚,扬言道:“别让本姑娘抓到你,否则非得在你屁股上狠狠刺一簪不可!” 绿腰对俏佳人的叫嚣充耳不闻,直接策马奔向县衙。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若直接去救燕归,怕是要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种救人不成,反倒搭条性命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今日,看曲南一的样子,恐怕已经怀疑她就是那个曾经算计过他的妖女,既然如此,何不再算计他一次? 思及此,绿腰将刚剥下来的狗皮往自己的脸上一扣,转回头,冲着那俏佳人咧嘴一笑。 只此一眼,骇得那俏佳人两股战战。待惊骇的劲头过去,她的眼中燃起了无法形容的亢奋之色:这……这不就是传说中人身毛脸的山魈吗?无尽的财宝、羽化成仙的诱惑,在黑夜里燃烧成纸醉金迷的火。 俏佳人心跳如鼓击,娇喝一声,撒腿便追。是的,是追,而不是逃跑。 绿腰微微一怔,心念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看来,这俏佳人也是来寻宝的武林人士之一。自己肚子里的“宝藏”,还真被不少人惦记着。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处心积虑地搜捕自己,到头来却发现那些东西不过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会不会懊恼地扯下几缕头发?恩,最好扯成秃脑瓜瓢才好 这曲南一啊,还真能给自己找麻烦。得,作为回报,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今天,她便给他一个好回礼。 绿腰嘲讽地一笑,策马奔向县衙后身。 俏佳人紧随其后,虽有轻功傍身,但却只能勉强跟在马屁股后边吃灰,一直无法追上绿腰,气得她杏眼圆瞪,暗暗发狠,誓要追上绿腰,将其开膛破腹! 绿腰直奔县衙后门,翻身跃进院内,脚刚沾地,便又再次跃起,跳上墙面,身子一矮,隐身在黑暗里,若一只潜伏着的野兽,静止不动。 那些隐藏在四周围的弓箭手,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看见有个人影跳进了后院,待仔细去看,却并未发现人影。 原来,曲南一回到县衙后,越发觉得心不安生。前有苏玥影为患,后有妖女威胁,旁边还趴着一个身份神秘的绿腰,他想睡个安稳觉都难。想到妖女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及出手狠辣的行事方式,兴许被武林人士逼急了,就会来取他的性命。此事,不得不防。 曲南一布置下天罗地网,只要妖女敢来,便叫她有来无回! 谁知,绿腰的出现十分诡异,离去更是迅速,只让人觉得眼前一花,待想要射她个对穿时,却找不到人影了。 弓箭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有些无措。那个……貌似刚才有人进来过吧? 就在弓箭手们的纠结中,后院内竟然再次跳进一人。 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县衙后院里蹦跶,真当众兄弟是死人啊?! 这下可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忍受着蚊子的叮咬,终于可以将手中的箭羽射出,终于可以将那些机关陷阱派上用场,终于可以捉个大人物,终于在老的时候有内容值得吹嘘了,终于可以得到赏银哄娘子开心了,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喽…… 弓箭手们觉得今晚神功大成,竟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拉满弓,将箭头对准刚跳入院内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弦便射!射射射射,射射射!真爽! 要说俏佳人封云喜也实属够倒霉的,她偷溜到六合县里抓山魈,却被家里人知道后直接围剿,她一路狼狈逃窜,想趁着黑夜换个更安全的地方隐匿身份,却被绿腰一脚踹下马,滚了个五迷三道,这会儿追绿腰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瞧着绿腰跳进一处内院,她心中一喜,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山魈的老巢,正好将其堵在里面剖腹取天珠! 一心要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番名气的封云喜,心潮澎湃地跟着绿腰跃进了县衙后院。她的脚尖刚沾地,便被突如其来的箭雨袭击,她虽然有些发蒙,但幸好已经做好会被山魈偷袭的准备,倒也不至于毫无防范。她忙扭动腰身,向后翻去。 尽管封云喜的武功不弱,但在箭雨面前还是得狼狈逃窜、苦不堪言。幸好那些衙役都是普通人,若其中有那么一两位武功不错的江湖人士,她的小命今天就算是交代到这里了。有时候冤死,都是自己嘚瑟的,还真怪不得别人。若她不来抓山魈,也不会出这么档子事。 封云喜是万万没想到啊,山魈的老巢竟有如此厉害的防守!她拼了全力防守,差点儿累成了一条狗。一不照料不周,小臂上中了一箭,痛得她破口大骂道:“你给本姑娘等着,早晚取你狗命!” 一直隐在暗处,坐镇指挥的曲南一听闻此话,便知道弓箭手们射错了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曲南一铁蹄踏赌坊 曲南一示意弓箭手们停止攻击,有意留下封云喜询问一二。在这样的夜里,突然出现在他后院的女子,怕是并不简单。尤其是,此女子还扬言要取自己的狗……咳……性命。难道二人有过血海深仇?还是说他哪次判案不公,害得她家破人亡?或者,这是他曾经弃之的某位红颜知己?哎,倒底是何原因呢?不太好想啊……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女不是妖女。妖女那般猖狂,怎会一开口就是“你给本姑娘等着”?太过儿戏了。 封云喜见箭雨微顿,哪里还敢停留,翻身跃上墙头,逃出后院,再也顾不得其他,撒腿便跑。她专挑阴暗的小胡同走,眨眼间便消失在县衙后门。她边跑边在心里发狠道:山魈,本姑娘一定要剿了你的老巢!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院内,曲南一微微皱眉,关掉屋门口的陷阱,走进内院,刚一仰头,便被院外的一块石头砸中了脑门。 曲南一哎呦一声,捂住了脑门。 李大壮大喝一声:“有暗器!保护大人!”话音未落,六名衙役由角落里冲出,一同围绕在曲南一的身边向后退去。 曲南一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扬声道:“冷静冷静,不要退到院中间……”话音未落,护着他的两名衙役一脚踩空,差点儿跌进了陷阱里。 李大壮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扯住了二人。 其余衙役忙上前帮忙,将那二人一同扯到了安全地方。 陷阱被踩踏,漏出了里面那密密麻麻的倒刺。人若是掉下去,一准儿被扎成刺猬。就算你整个人泡进金疮药里,也止不住那呲呲直冒的血水。 曲南一见院内陷阱已破坏,再留在此地也不安全,莫不如追出去看看那放下豪言说要取自己性命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在逃离后又用石头砸自己的脑门?他这脑门算是彻底遭了殃,下午刚被绿腰用枕头砸得红肿,晚上又被石头砸中,虽没出血,但肉皮已然开始紧绷,并有了向上鼓包的生长趋势。想必,明天会十分“好看”。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额头正中间的伤,痛得嘶了一声。 他心中恼火,带领众衙役追了出去。那动作快的,就跟练过似的。 门外,绿腰撇石头砸了曲南一后,飞身上马。 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隐约可见一个黑衣人正策马逃窜出去。马背上的人,是绿腰。但在黑夜里,实在不容易通过背影辨别出一个人姓甚名谁。尤其是,刚才闯入县衙会员的封云喜,也是一身黑衣,着实令曲南一误以为二人是同一个人。 曲南一为了今晚做了多项准备,不但布置了陷阱,且命人将那些马儿喂得饱饱的,只待此刻跃上马背,策马狂奔,向前追去。 绿腰勾唇一笑,也不回头,一路狂奔至白子戚的赌坊,身子一弹,便跃进了内院。 曲南一策马停在赌场门口,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鼓出来的大包,痛得直吸冷气。他心中火起,眯着狭长的眼睛,扫了一眼白子戚的赌坊,冷喝道:“给我搜!” 此时赌坊已经关门,衙役们得了命令,如虎狼之师般冲向大门,咣咣两脚下去,门里面立刻有人骂骂咧咧地问:“谁他妈半夜不睡觉来拍老子的门板子?” 门刚打开了一条小缝,便被衙役一脚踹开,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在那门房的胸口窝上,将门房踹倒在地,痛得直吸冷气。门房惊恐地看着衙役们鱼贯而入,一张脸疼得煞白,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衙役们发现,今晚曲南一的火气格外大,尤其是到了白子戚的赌坊后,那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为了当一名合格的好衙役,众人决定,下狠手折腾赌坊! 十六名衙役气势汹汹地举着火把,将赌坊照亮,管事忙从被窝里爬出来,带领着一群穷凶极恶的打手堵住了曲南一等人的去路。 管事不敢得罪这位县太爷,却也不能让他进白子戚的屋子。白子戚若是个好相处了,他拦不住也就作罢,但为了自己的皮着想,硬着头皮也得拦住曲南一。 管事早已让人去给白子戚通风报信,只是不知那人能不能找到白子戚。白子戚这人的怪癖甚多,尤其是到了晚上,他若不出现,你决计找不到他。 管事一头冷汗地陪着笑脸,与曲南一打着太极,争夺多拖上那么一时半刻。 曲南一却不耐烦听管事的在那里歪歪唧唧,冷声道:“有逃犯潜入赌坊,你若拦着,便是同谋!” 吓!这火气,好大啊! 管事搞不明白曲南一是不是借题发挥,想来东家也没得罪过他啊。 想到今晚有逃犯蹿进赌坊,暗道点子够背!这多事之秋,怕是轻易不能善了。他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先孝敬一些银子,哄着曲南一下手轻柔些? 管事是个人精,看得出曲南一来者不善,于是打消了拿银子孝敬的年头。再一想到市井传言,说白爷和县令曲南一之间的暧昧纠缠,以及明天一早白爷就要抬绿腰进门,心下突然了然,这确实就是赤-裸-裸的借!题!发!挥! 想不到啊想不到,县令大人的醋劲儿,还挺大的。 管事自以为心中有了计较,再看向曲南一就不觉得那么发杵了。待自家白爷哄哄县令大人,这风头啊,也就过去了。 官事装作惊恐的样子,连声道:“还请大人仔细搜查,不能放过那些小贼,小人这就为您带路。”说着,便要引领着众衙役寻找逃犯。 曲南一道:“此等小事就不劳烦管事,让衙役们出力便是,还请管事带本官去看看你家白爷。想必是上次的板子打得狠了,你家白爷至今起不了身来迎接本官。本官只好屈尊降贵,去看望一二,聊表心意。”心中暗道,逮到机会,还得往死里打!他生平最恨和自己抢东西的人。这次,务必让白子戚这货,长个每思及此痛不欲生的教训! 管事儿的觉得,曲南一这话说得忒磕碜人了,搞得他都不知要如何应对。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曲南一上来就揭疤,显然来意不善呐。 管事为难道:“这……” 曲南一眸子一眯,勾唇一笑:“管事的骨头看来比白子戚要硬上几分啊。本官不信,想要试试。” 管事一头冷汗,忙道:“大人啊,不是小人不带大人去见白爷,实在是白爷不知所踪。小人……小人就算想通风报信,也寻不到人呐!” 这是实话,曲南一却并未全信,仍是派衙役到处去翻,看这架势,找不出小贼,也誓要揪出白子戚。哎,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管事心中哀叹啊,饮食男女的爱恨情仇,他是不懂喽。他呀,早年净了身,此时倒也光棍洒脱。 曲南一在赌坊里折腾着,绿腰隐在暗处,看着衙役们在那里翻腾,却始终找不到白子戚和幺玖。 她知道白子戚想要幺玖,从最开始就试图将其从燕得林手中弄到自己身边,可没想到竟会执着至此。若那大汉没有杀了车夫全子,她可能还不会如此捉急,但既然白子戚能出手便灭口,便可以预测出他在得到幺玖后,所要达到的目的大抵会令人心惊胆战。有些变态,是深长不漏的;有些变态,早已显现出他的特性。但因其长得人模狗样,往往会被人忽视那变态后隐藏着的血腥暴力。白子戚,混合了二者的特点,实乃狡诈邪乎! 衙役们还在搜索,绿腰却已飞身出了赌坊,直奔白子戚的家宅。众人都知道,他不喜欢住在自家,但却没有人说过,他从未在家里过夜。就算有人说过,又能如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亲身探过,才知道真伪。 绿腰没有再故意引着曲南一同行,她相信,曲南一在赌坊里搜查不到人之后,定然会去白子戚的宅院里转一圈。曲南一那个笑面虎,内心最是多疑。 黑夜里,白子戚的宅院显得越发阴森恐怖。富贵人家都是青砖墙,贫困人家是泥巴墙,偏他家是大白墙。大白墙再搭配上两扇高高的大黑门,想令人感受到家的温暖,实在是难。 绿腰像只灵敏的猫儿,纵身跃至院内。脚刚一落地,鼻子就禁不住嗅了嗅,蹲下身,用手指从地上薅起一块青砖,用另一只手在泥土地上扒拉了两下。泥土里竟露出一层灰白色的东西。 绿腰捏起一点,用手指捻了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白子戚,还真是够可以的。好好儿的一个前院,搞得寸草不生,竟是在青石下扑了石灰粉。绿腰将青砖放到一边,并没有物归原位,打算给曲南一提个醒,转而继续前行,直奔卧房。 整个白家没有一点光亮,就像一只巨大的嗜血怪兽,紧紧伏在阴暗处,等着有人路过,便一口将其咬进嘴里,用利齿将其撕碎,痛快地咽下肚。然而,不饱。它还需要很多人的血肉之躯,来填补自己巨大的胃。于是,继续静静蛰伏。 绿腰一身夜行衣,脸上覆着小黑狗的皮毛,一步步向着“怪兽”走去。 第一百四十章:掠燕归来 白子戚脸带半面金面具,心情很好,竟一边哼唱着轻柔的小调儿,一边用块洁白的布,仔仔细细擦拭着一把通体碧青色的匕首。他还不时喝一口清水,露出此水甚是美味的表情。不知道的,绝对以为他在品酒。 诡异,无法形容的诡异。 这样的白子戚,是不常见的。或者可以说,是任何活人都不曾见过的。若非要较真,也有活人见过,不过那活人却活不过一时半刻,也无法对外人去说。 白子戚身处暗室,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难得的放松与愉悦,竟是一间暗室给他的。由此可见,此人心性早已非同常人。 这时,一只用银线系着的小巧铃铛轻轻地摇晃了两下,发出了细小而清脆的声音。 白子戚收起刀,推开暗室门,走上台阶,打开一扇墙,坐在了椅子上。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白子戚又恢复成那副石雕一般的脸,面无表情地道:“进。” 两名大汉走进屋内,其中一名大汉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那人的头上,被套了一个绒布袋,而非打家劫舍通用的麻布袋。 扛着燕归的大汉,是李家老大,人称李大。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人称李二。李三和李四是隔年的双胞胎。一娘两胎,一胎两个,都是儿子。这在他们乡下,也是顶顶大的喜事。只不过,待这半大小子要吃饭的时候,却着实难为死人喽。真是能吃啊!兄弟四人仗着人多,心又够狠,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一时间到也能吃饱喝暖。翩翩有次犯事被抓,被这六合县的上一任县令关进大牢,等着秋后问斩。兄弟四人没银子没路子,只能硬着脖子等死。心里的恐惧,是无法形容的。 可是,就在行刑前,白子戚却拿着银子出现了。他贿赂了县令,买下了他们四个,终身为奴。兄弟四人从此后便跟在白子戚的身边,做一些缺德带冒烟的事,是白子戚专门用来干阴私事儿的好帮手。 兄弟四人对白子戚真是又敬又畏又爱又恨呐。敬他手段了得,在六合县里翻云覆雨;畏他手段了得,在六合县里无人不惧;爱他手段了得,曾救过兄弟四人的性命;恨他亦是手段了,得整治得兄弟四人不敢有一点背叛之心。 四兄弟觉得,用手段了得来形容白子戚,最为贴切合适,熟不知,有个比他更手段了得的人,已经在六合县里了。他们的四弟,亲身见证了一切。 今个这个活,李大负责杀死车夫全子,李二负责扛起燕归送进自家马车,由李大驾车离去。李三负责赶着戏班的马车,将其赶到无人之处烧毁。至于李四,则是苦逼地被留下处理现场。若是按照分工,李四的活计最是轻巧,可翩翩他遇见了魑魅魍魉的主子绿腰,得了那么一个惨不忍睹的下场。此时,其余兄弟还不知道李四已经遇难。 李大轻手轻脚地将燕归放到一边的踏上,低声对白子戚道:“爷,事成了。” 白子戚点点头:“每人赏二十两银子。” 李大李二抱拳,异口同声道:“谢爷。” 白子戚此人虽然有些邪门,但出手向来阔绰大方。跟着他心里没底,但兜里却着实底气十足。两相权衡取其轻,答案不言而喻。 李二为了邀功,一边献媚地解开了系在燕归头上的绒布袋,一边对白子戚讨好道:“怕磕碰到爷的心肝,小的特意缝制了一个加厚的绒布袋套在他的头上。” 随着绒布袋的取下,燕归那张如同祸国妖姬般的脸便露了出来。晶莹剔透的肌肤,微微泛红的双颊,轻轻皱起的眉峰,如同黑色蝶翼般轻轻颤抖着的睫毛,以及那堪称完美的鼻峰,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的唇瓣,无一不是极致的诱惑。 燕归种了迷香,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隐约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却仿佛身陷梦魇,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他在梦里挣扎,却显得有些徒劳。 不过,不得不说,燕归那种想要挣扎却无力挣扎的模样,愉悦了白子戚。 白子戚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刚要伸手去触摸燕归的脸颊,却突然反手给了大汉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李二被打,有些发蒙,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忙低头认错:“爷,小的错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儿错了。 白子戚指着燕归脸颊上那到不明显的红痕,痛心疾首地说:“让你们仔细些,再仔细些,可你们却拿我白子戚的话当耳边风?!美人如厮,便是伤了一星半点,也称不上完美。你们跟了我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还如此不懂规矩?!” 李大李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觉得白子戚的脾气越发不好,脸上齐齐涌现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四条腿同时一弯跪倒在地,发出砰地一声。那声音听着都觉得疼。可他们不敢轻饶了自己,怕白子戚对自己下狠手,更不客气。 李大李二一同求饶道:“白爷息怒、白爷息怒!” 李大抱拳道:“白爷放心,那红痕一会儿便会消失,绝对不会留下痕迹。”说完,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俩嘴巴,以此谢罪。 李二看看李大,又看看白子戚,一咬牙,也狠狠地抽了自己俩嘴巴。得,力量过大,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白子戚尚算满意,挑了挑二拇指,示意二人退下。他闭着眼睛,轻叹一声,睁开眼,伸出手,弯下腰,用食指尖轻轻地揉了揉燕归脸颊上的红痕,那表情,竟是温柔中浸透了心疼。 他打横抱起燕归,就像怀抱着一颗易碎的明珠,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谨慎。他吹熄了屋内的烛火,用脚在墙面上踢了一下,机栝打开,墙体移动,露出了同往地下暗室的阶梯。白子戚就像抱着自己的新娘子,一步步走了下去。身后的墙面再次闭合,将他掩入暗室里。黑暗吞没的是人心,还是人心将黑暗染成了乌黑? 第一百四十一章:密室内的胴体 下了阶梯后,是一间很宽敞的暗房。暗房里的墙面上,竟是一块块巨大的铜镜!铜镜下,有几。几很窄小,却很长。几上摆着一圈手腕粗细、羊脂白玉般的蜡烛。那些蜡烛粗略一数,大约也要三四十只,火光映在铜镜上,将整个暗室照得亮如白昼。 几下还有空格,里面摆放着书籍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以及一些经常见到的东西。例如扇子、白布、绣花用的撑子、绣线、针、毛笔、朱砂、竹片、匕首、各种颜色的盒子、一整排小巧的瓦罐、大小不一样的瓷瓶…… 那些小东西无一不是做工精致,且干净透亮,显然常被抚摸擦拭。 暗室中间有一张床,比正常的床却要高上一尺,就像白子戚的衣领和衣袖一眼,都比正常的尺寸要长上一些。 那张床十分简洁,几分像床,几分像几,看来来有些古怪。床有四柱子,每条柱只有一尺长,却同成人手臂一般粗壮。上面雕刻着特别漂亮的红莲,看起来有几分妖艳。每根床柱上,都穿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孔洞。孔洞里穿过一条长铁链。铁链的一头探入床底,另一头连着一个手腕粗细的精铁圈。那精铁圈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隐隐泛着锈红色。 床身亦是由精铁打造而成,厚实精致,与四柱为一体。 床面是一块半尺厚的完整血玉,可谓是几世都难得一见的珍宝。要知道,只巴掌大小的血玉,便已经价值不菲,更何况如此大的整块,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一块血玉,而是一块汉白玉。只不过,有鲜血经年累月地浸入,使其看起来像是块血玉而已。 必须一提的是,为谋取暴利,有那制作假血玉的老师傅,便是将玉烧烫,然后快速塞进活着的牲口身体里,使其被鲜肉裹住,被鲜血浸透,几次后,血玉初成。不过,一块血玉的制作,往往会死上很多头的牲口,但成色往往不好。因此,便有传言道,想要制作出一块真正能以假乱真的血玉,必须用人!活着的人! 白子戚对血玉倒是没有执着,不过他确实在无意间,制作出一大块足以以假乱真的血玉。 玉内浸血,按理说暗室里应该有股血腥的味道。但是,没有。白子戚有轻微的洁癖,总会收拾这间暗室。里里外外,都会擦拭得纤尘不染。再者,暗室里是通风的。此设计十分巧妙,风吹不乱火苗,人却能呼吸自然,不会觉得憋闷。 白子戚将燕归轻轻地放到玉床上,围着他转了两圈,眼中慢慢汇集起亢奋的情绪,就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得到一碗人间美味。他明明饿得恨不得扑上去,将其倒入口中,囫囵吞下,却因此美味属于人间珍品,不舍得马上将其吞入腹部,想要多看几眼、多闻几下。 白子戚凑近燕归,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嗅了嗅。虽然白子戚的脸上仍旧戴着金面具,但却挡不住那份餍足。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燕归,去角落里净了手,然后取出一叠软布,走回到窗前,底下头,伸出手,展开长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抬起燕归的手臂,将软布一层层地缠绕在燕归的手腕上,然后用可以开口的精铁圈扣住燕归的手腕,锁住。如此这般,白子戚将燕归的四肢皆锁进了精铁圈里。他扭动机栝,铁链缓缓滑动,带动了燕归的四肢,将其拉成了一个太字。 白子戚停下机栝,绕到燕归的身侧,拿出鼻烟壶,取下小盖子,将鼻烟壶凑到燕归的鼻前轻轻一扫。 那臭烟的味道,直冲燕归脑门,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终是醒了过来。 白子戚就像一位温柔的好情人,柔声道:“醒了?” 燕归从初时的迷茫中清醒,忍下心中的慌乱,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晃了晃手腕上的精铁圈,眼尾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笑言道:“白爷,咱不动粗行么?” 白子戚缓缓勾起唇角,道:“还是戴着吧,我心疼你,怕待会儿你扛不住。”伸手,在燕归的唇上轻轻一点,“经历了那些事,你变化不小,今非昔比。很好。” 白子戚的语气就像在和知心好友叙旧,举止好像在和情人温存亲昵,但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啊!什么叫扛不住? 燕归心下骇然,但却不动声色。这么多年来,他在燕家戏班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副融入不轻的假脸。因为,有些想要欺凌你的人,心中都住了一个魔鬼。你越是恐惧害怕,他越是开心兴奋。 燕归缓缓地活动了一下纤细柔韧的腰肢,眯了眯圆润的猫眼,向上扬了扬性感的下巴,就像一只刚从床上睡醒的猫咪,对主人撒娇,想要亲吻、想要抱抱。那样子,端得是姿态妍丽,媚骨天成。他的眼中含了一丝迷离,隐了一分精明,就那般挑逗地盯着白子戚,用诱人的声音,懒懒的语调,缓缓道:“白爷,谬赞了。不知白爷寻燕归来,是打算聊些什么呢?燕归今个儿刚从临县回来,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白爷不如心疼一下燕归,摆上一桌子酒菜,让燕归陪您把酒言欢,如何?嗯?”最后一声嗯,不娇不媚,却带着有些重的鼻音,就好似一条美人蛇,钻进你的心里,轻轻地扭动着。让你恨不得将心剖开,送他嘴边,给他吃。 白子戚的眸光深邃,泛着幽幽蓝光,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里面。他似有似无地轻叹一声,道:“燕归,你才是真正的尤物无双。”伸出干净整齐的手指,十分认真地解开幺玖外袍系带,“爷明天要抬绿腰进门,没有空再继和你厮磨下去。如若不然,真想多听听你的声音,记住你的笑貌,只可惜,爷能做得不多,惟愿这手艺,能真正对得起你举世无双的妖媚。” 幺玖的衣袍在白子戚的手指下渐渐展开、散落,幺玖那性感的脖颈、奶白色的胸膛、淡粉色的小果实、纤细柔韧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大腿,线条优美的小腿、微微泛红的圆润脚尖,犹如新生儿般暴漏在空中,展现在白子戚的眼下。 靡丽的衣衫大开,层层叠叠散落在玉床上,趁着这样一个妙人,就如同一位任真宰割的处子,令色魔热血沸腾。然,白子戚不是色魔。他却比色魔更加热情激荡。 幺玖的身材对于女人的审美而言,有些过于单薄,并不雄健;但同样的,对于男人的感官而言,却比女子更加纤细、柔媚、修长,会令人产生肆虐的疯狂。 第一百四十二章:好美的皮 白子戚站直身子,久久地凝视燕归的胴体。 燕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他的手脚被精铁环所扣,曾暗中拉扯了几下,却纹丝不动。白子戚既然是有备而来,便不会让他轻易逃脱。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 燕归在白子戚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炙热,但那种炙热与他以往见到的并不相同。白子戚眼中的炙热也有欲望,但……更像是一种偏执的疯狂。 令燕归觉得恐怖的是,白子戚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分诡谲矛盾。按照他的说法,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是,看他那副死样子,明明要做对自己十二分不利的事。 燕归一直混迹在龙蛇混杂的戏班里,对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若非如此,他早就轮回上千百次了。 不能慌,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是燕归对自己的警告。 燕归不动声色,做出哀怨的样子,叹息道:“哎……燕归有些冷呢。白爷,大家都是男人,燕归有的,你也有,何必看得如此认真?”打个哈欠,小腹处轻轻起伏,诱人瞎想,“白爷,您明个儿大喜,总不好在此时大动干戈,免得招了晦气。燕归哪里得罪了白爷,他日定当负荆请罪,让白爷解气。此刻天色已然晚了,还请白爷高抬贵手,让燕归起身,总要收拾一番,才好来讨杯酒水,送上份贺礼。” 白子戚淡淡道:“你且留下吧。你便是爷最好的贺礼。” 燕归心中警铃大作,呼吸也乱了一分。 白子戚嗤笑一声,却马上忍住笑,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他转身,转动几上的第六根蜡烛台,正面挂满铜镜的墙面,便由中间裂开,漏出了后面的一间内室,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里面具体有多大,但借着此间暗室里的蜡烛光,还是能隐约看清楚内室门口处竟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粉色留仙裙,静静而立。一张脸生得极好,眉目如画,眸光莹润,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燕归细细打量了两眼后,眉头皱起。这个女子,不正是闫七闫老板的闺女吗?这闫七的闺女,素来有才女之称,为人亦是高傲,最是看不起自己这样的下九流。闫七过寿,请自己过去唱戏,自己刚开唱,便被此清高的才女赶下了台。因此,对她到是格外有几分印象。 再者,他后来还听说,这才女和某个才华横溢的男子跑了,气得闫七一边到处找,一边扬言自己没有这样败坏家风的闺女。这事儿,大约是一年前发生的,所以燕归倒是印象深刻。毕竟,聘为妻,奔为妾。像那种自以为才华横溢的女子,能做出和人私奔的事儿,在这六合县里也是火上很久的话题了。 燕归隐约记得,那女子的闺名好像叫什么闫筱筱。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为何藏于内室? 拐她私奔的人,可是白子戚? 可是,却未曾听闻此事和白子戚有些关系啊? 燕归见内室有人,心中的恐惧感稍减,立刻意识到自己还裸-着身体,忙对白子戚道:“盖上点,盖上点,别侮了闫小姐的眼。”后面这话,却是言不由衷的。 白子戚拿起一根手腕粗细的蜡烛,将其移到闫筱筱的面前,低声询问道:“你可介意?” “啊!”燕归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那声音既短暂,又急促,仿佛受到了惊吓。 白子戚回过头,淡淡道:“稍安勿躁,不要惊到我的美人。” 燕归噤声,眼底泛起惊恐之色。 那……那个闫筱筱,竟是个死人! 不不,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死人,幺玖不知要如何去描述,总之闫筱筱是死的,但却栩栩如生。 在蜡烛的映照下,燕归看得分明。闫筱筱的眼睛并不是真人的眼睛,而是一颗莹润的黑色玉石。她的嘴唇和脸颊上,都涂抹着胭脂,皮肤也显得晶莹剔透,仿若真人。只不过,死人就是死人,所以没有一丝生气和表情。 待心头的恐惧情绪过去,燕归又细细地打量了闫筱筱两眼,发现她确实是站立着的,虽看不清裙摆以下的内容,但可以保证,这是一具十分完整的尸体。哦,不!不是完整的尸体。她,只有皮! 是的,闫筱筱只有皮。 一层,薄薄的,皮。 闫筱筱的皮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撑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柔软和弹性。 白子戚要离开前,还曾信手捏了捏闫筱筱的手臂,样子亲昵的不得了,就像在于娘子告别。 燕归心中惊惧不已,因为他发现,那间内室里,不止闫筱筱一具栩栩如生的人皮女尸,还有……其他尸体!到底是多少,他没看清楚,只觉得里面鬼影重重,似有衣带翻飞,恐有恶鬼扑出来,将他拖进去! 白子戚,就是那真真正正的恶鬼! 白子戚关上了内室门,封闭了那个空间,慢慢踱步到燕归面前,用骄傲与安抚并存的语气,说:“不要急,你以后也会住进去,与众美为伴,永远陪在爷的身边。” 燕归燕归怛(da二声)然失色、骨寒毛竖,只觉得胆裂魂飞,一颗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猛然回过神儿来,开始拼命挣扎。奈何自己的手脚皆被束缚,哪里挣脱得开? 此时此刻燕归终于明白,这白子戚惦记着他的这一身臭皮囊,竟是存了割皮的心思! 燕归知道求救无望,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姓白的,你个孙子,你娘生你时一准把紫河车留下养到大,养出你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够东西!你要是个男人,就和爷明着来,我若打不过你,让你大卸八块!你这么偷偷摸摸绑爷来,就是个没种的怂货!还抬妾进门?就你那软坨坨,等着给别人养儿子去吧!” 白子戚不是没听过骂人的话,那些曾经被绑在这里的美人,哪个不骂自己?不过,没有什么新意,翻来覆去的无外乎那么几样,哪像燕归这般,不但长了副好皮相,还满腹的市井之语。这些骂人话,他可是为所未闻的。 唔,也许,只有绿腰一人,能与之分庭抗衡。 然,绿腰是丑到了极限,燕归却是妩媚到了极致。 想到即将去抬绿腰,白子戚的心情还算不错,也不与燕归计较,伸出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手指,一颗颗解开衣襟上的盘扣,脱下了那身玄色锦缎长袍…… 第一百四十三章:剥燕归的皮 燕归目瞪口呆啊! 他瞪着猫眼,看着白子戚的一举一动,心中翻滚起惊天骇浪,暗道:这恶鬼在动手剥皮前还要玩弄自己一番不成? 燕归心中发狠,想着若白子戚敢凑到近前,他一准儿咬下他一块烂肉! 可惜,燕归并未如意。 白子戚在将自己剥干净后,又仔细将自己脱下的衣裤叠好,放进几下,同时取出一件雪白的长袍,穿上。 燕归很像破口大骂白子戚太龟毛,剥个皮还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但到底对生命的渴望大过于口舌之利,他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想要想出一个办法,逃离此地。 心念急转之下,燕归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将脸扭到一边,试图去蹭什么东西,将脸擦伤。从白子戚的怪异行径中可以得知,他对美人的肌肤有着非同一般的执迷,若自己的脸破了皮,他一定会恼羞成怒。届时,就算自己难逃一死,也好过被活着剥皮。再者,凭他对白子戚的了解,他很可能会豢养起自己,等自己脸上的伤好后,再进行剥皮。此番猜测,从白子戚与燕得林的对峙中,可见一斑。 其实,燕归的猜测没错,可惜的是,白子戚对肌肤的要求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地步,用了大价格,买了一整块的汉白玉,铺在了床上。想要通过蹭而达到破损肌肤的作用,怕是不能了。 但燕归的反应,还是给白子戚敲了警钟。他顾不得系好衣带,就那么敞着怀,扑到燕归身前,抬手便将一块卷成团的软布塞进燕归口中,皱眉道:“仔细些,弄伤自己怎么办?” 燕归挣扎着,在心中大骂:爷日你祖宗!爷就是要伤了自己!你给爷滚! 白子戚感叹道:“别折腾了,爷收了这么多的美人,个个儿都想跑,却一个都逃不脱。像你这般,还知道要弄伤自己皮肤的,不多。”转而道,“不过,你若刚才直接咬坏嘴巴,爷只能养你一段时日,再做图谋。”伸手摸了摸燕归的脸颊,“可惜啊,你还是不够聪慧,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燕归缓缓闭上了眼睛,恨死了自己的傻缺行为。若……若她在,一定不会像自己这般无用。可惜,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 幺玖试图想一些美好的事,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然而,他这辈子,除了老爷子曾有恩于他,所剩的记忆无不是伴随着羞辱、疼痛、愤怒和绝望,以及……背叛之苦。 他的宝宝,在给他希望之后,又亲手将刀子捅进他的心窝! 他在十九年的岁月里,从未期盼过什么,直到她的出现,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既想依赖她的强大,也想保护她的瘦弱。他觉得,她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宝,两个人应该一直在一起,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天,手也是要紧紧相扣的。 然而,她却在曲南一发现之后,设计陷害自己。让人鼓动百姓,放火烧死自己。 若此是燕得林等人来做,他真是不削一顾。可是,那人,竟是宝宝。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是他奋起一搏的所有勇气!得知真相,他的天都塌了。所谓的执着与信念,都成为了可笑的想法。 这件事如同一根粗长的刺,钉在他的心中,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从未对一个人动情,初次情动,得到的却是灭顶性的灾难。 实在是,太痛了! 往日,只要一想到她的无情,他便恨得牙痒痒。可如今被绑来这里,眼见着性命不保,他却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命运无常,许有很多东西自己想不到也参不透,若有朝一日自己能遇见她,一定会当面问清楚那些过往。她说,他便信。哪怕再次被骗,他也甘愿。在生死面前,那些真真假假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有活着,才能拥抱自己一直想要拥抱却不曾拥抱的宝宝。 幺玖想通了这一切,却更加不想死了。 白子戚拿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展开,珍而重之地取出布里裹着的青色匕首,凑到眼前看了看,明知燕归无法回答,却还是询问道:“想什么呢?”也不待燕归有所反应,他自问自答道,“是不是想有人能来救你?”冲着刀锋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曾经,确实有人在保护你。可惜,那人却不见了。” 燕归突然睁开眼睛,看向白子戚。那渴望、迫切、以及不解的眼神,竟让白子戚微愣。 白子戚问:“你不知道?还是想听我继续说?” 燕归摇头又点头,最后干脆使劲点头。 白子戚觉得好笑,干脆用匕首划开燕归的裤子,将其剥落下来,丢到一边:“世人都说那山魈嗜杀成性,却无几人得知,那山魈竟是在保护你。” 燕归猫眼圆瞪,直勾勾地盯着白子戚。 白子戚将匕首放在一边,弯腰去归拢燕归的长发。头发染血,不好清理,还是要束到头顶为好。他手中动作不停,口中接着道:“那山魈买通了一位惯偷,从爷这里偷走了你的卖身契,又让其鼓动百姓去燕家戏班闹事,扬言要放火烧死你。此举,果然引去了曲南一。爷因此被打,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她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有逃过爷的耳目。那惯偷被曲南一赶出六合县之后,曾偷偷潜回家中去取衣衫和银钱,被爷派去的人抓个正着。” 直起腰,拿起泛着青光的锋利匕首,眯眼道:“爷听说,你为了救下燕得林,曾到曲南一面前指控那山魈,说她承认自己杀了凤花。”垂下眼睑,望进燕归的双眼,“恩将仇报,正是你燕归做的事。” 燕归瞪大了猫眼,眼角好似要被挣开。他微仰着下巴,似一个十倍悲伤却又不敢放声哭泣的小孩,在轻轻地颤抖;又似一个知道自己做出了事的大人,伸出脖子等待惩罚。 眼角,终是有泪滑落。 燕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放弃了与命运的抵抗。 只是,心中,不甘呐! 不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不甘,防备心太轻,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不甘,没有亲口告诉她,即使没有知道真相,他也早已不怪她,还……想着她。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自己是那么贱的一个人。如今知道真相,是否还有机会说声抱歉? 屋子里点燃了手腕粗细的蜡烛,散发着热量,可燕归却觉得很冷很冷,仿佛已经置身在阴曹地府。是啊,这里与阴曹地府又有何区别?只不过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而已。 耳边,听着白子戚轻嗤一声,道:“怎么,后悔了?你要感谢爷,让你在临死前,尝遍人生百味,也不枉你轮回一次。”手,摸上燕归的脖颈,隐隐兴奋了起来,“爷这手艺已经小有所成,待剥下你的皮后,定会小心处理,让你这青春貌美的样子,得以一直风流下去。”轻叹一声,“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且让爷为你留下永恒吧。”言罢,取出*,送至燕归鼻前。 燕归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鼻息亦在急促地鼓动。他蠕动着唇瓣,唤着他最想念的那个名字——宝宝。 第一百四十四章:救燕归 绿腰摸进了白子戚的主卧,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密道。 她微微皱眉,退出房间,向大厅里摸去。有些人,尤其是像白子戚这样的疯子,还真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别人可能将暗道放在自己屋里,每天睡在暗道口,感觉倍儿安心。但白子戚,未必。 白子戚的大厅,有两重门。外面一重大厅,用来接待客人,里面一个内厅,用做饭厅。 绿腰刚要伸手去推第一重大厅门时,突然就住了手,因为,她在门的右下角,发现了一根细若发丝的金属丝。 绿腰收回手,绕到窗前,发现窗户的右下角,竟然也连着一根金属丝。 嘿,这个白子戚,够可以的啊! 绿腰心中一喜,直觉自己找对了地方。她不敢贸然推门而入,怕会引发机栝,通知白子戚有人潜入,到时他狗急跳墙,一刀抹了燕归的脖子,那她这一晚不就白折腾了? 绿腰推测得不错,那门下角和窗下角上的细丝线,正连接着暗室的小铃铛,有人推门或者推窗,那小铃铛都会轻轻颤抖,发出声音通知白子戚。 绿腰干脆飞身纵上房檐,掀开瓦片,向内窥探一番后,如同一片黑布般,悄然无声地跳进了大厅。 大厅很大,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动静。 绿腰小心地走到第二重门的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却没见到任何的异样,她虽然心里打鼓,但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 绿腰推开二重门,进入到饭厅。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楚,饭厅里除了一张几和八把胡凳外,并无其他东西。 绿腰寻了一圈后,并无所得。她不死心,干脆点燃了油灯,借亮去寻。她的眼睛再能夜视,也不如亮灯后看得清楚。否则,她就不是人,真成山魈精怪了。 一盏油灯,一个脸上覆着黑狗毛的黑衣人,形同鬼魅般在饭厅里摸索着,若是被人看见,一准儿会吓破了胆!当然,如果看见此景的人是那些武林人士,他们一定会蹦高地往饭厅里冲。因为,那个面覆黑毛的东西,这是传说中腹含天珠的山魈啊! 绿腰在巡视第二圈的时候,眼睛盯着墙面愣了愣神,然后缓缓勾起唇角,笑了。可惜她笑不笑谁都看不到。想通过那些黑毛看清她的表情,除非你有透视眼。 要说这白子戚精明,却也有缺心眼的时候。一面白墙,唯一处有几个重叠的脚印。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设计,还真是令人无语。 绿腰一脚踢开机栝,进入暗室,一眼便看见白子戚正衣衫不整地弯着腰,将什么东西凑到燕归的鼻前让他闻,而燕归则是衣衫大开,赤条条地躺在一张白玉床上。 绿腰一想到白子戚再过三个时辰,就要抬自己进门,这会儿却躲在暗室里狎玩燕归,着实有些恼火啊!白子戚想抬她进门,那是妄想。虽说是妄想,但也不可以不真诚啊。这就跟两个人玩游戏,尽管是游戏,你若不认真,那玩起来也没劲儿。 绿腰可能是心态有问题,面对白子戚等人时,总是用一种看小儿闹腾的心态在里面,所以并没有动杀招,而是直接走过去,一扬手,狠狠地拍在了白子戚的后脑勺上。 白子戚一心用在燕归身上,还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他突然被拍,脑子一沉,却并未昏迷。他扭过头去看绿腰,被她那张毛乎乎的脸吓了一跳!刚要有所动作,却再次遭遇袭击。这一次,绿腰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于是干脆化手为刀,照着他的脖子便砍了下去。 白子戚两眼一翻,昏倒在燕归身上,然后缓缓滑到地上。 绿腰将白子戚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暗道:怪不得将自己包得那么严实,这身皮还真挺有看头的。瞧着是流光溢彩,简直像是摸了一层珠光银粉。那里,还是淡粉色的。嘿嘿…… 绿腰满心的猥琐思想泛滥,竟要伸手去摸白子戚。 突然,她听见有人厉喝:“你干什么?!” 嘶……这么大声干什么? 绿腰抬头,竟看见燕归扭着脖子瞪自己! 咦?他不是被白子戚拿*弄昏过去了吗?怎么还如此生龙活虎地对自己吼? 绿腰不想开口说话。她现在用银针刺了脖颈上的穴道,迫使自己声音粗哑,与做山魈那会儿的声音无异。这一开口,怕是就要被燕归识破。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实在不方便和他知晓自己太多是事。 再者,听燕归此问,好像自己碰不得那白子戚。莫非,自己今晚多管闲事,坏了人家好事?也是,没准儿人家就喜欢玩这么个调调儿,先弄死个把人,整得跟凶杀现场似的,然后再在一起翻云覆雨,玩得就是一个刺激和心跳。 绿腰严重不爽了! 她瞥了一眼玉床上的匕首,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摆设,最后在燕归的目瞪口呆中,弯下腰,在白子戚的大腿上,来来回回地摸了两遍。 呼……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儿。 你越是不让我动,祖奶奶我越是想动一动!若不是因为不能那啥,她非得当着燕归的面,把白子戚那啥了不可! 咳,淡定。 绿腰经过数年对自己性格的剖析,早已不将自己归纳到好人的范畴里了。 摸过了白子戚,绿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燕归回过神,忙转动脑袋去寻绿腰,那表情、那动作,就跟小鸟找大鸟要食似的。他因为激动而有些磕巴:“你……你等等,我我……你站住!你是谁?” 绿腰停下脚步,心里竟然很想恶趣味地回一句:我是你的宝宝呀。然,她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示意二人完全可以相忘于江湖。 燕归的眼睛一转,再次喊道:“喂喂,你别走!白子戚绑了我,要扒我的皮!你……救救我。” 绿腰脚步停下,扭回身,看向燕归。 燕归使劲点头,为了怕绿腰不相信,还示意她去看内室:“那边有个内室,里面都是人皮!不信,你打开看看。机关就在那边的第六个蜡烛台上,你一扭,内室的门就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暗室旖旎无限好 绿腰打量了燕归一眼,见他不似作假,便按照他所言打开了内室的门,看见了里面那些栩栩如生的皮人。 许是门开的时候鼓动了风,那些穿着衣服的美人们便衣袂飘飘起来,仿佛在向着绿腰迎面走来。 尽管那些人皮被炮制得好似真人,但一种死气混合着的怨气,却令人打心眼里发寒。若是一般女子看见此情此景,怕是早就吓得跌坐到地上,尖叫不已。 偏偏,绿腰非普通女子。 绿腰举着蜡烛看了半晌后,啧了一声,感慨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白子戚……还是个手艺人。就是手段太残忍了些。” 听到绿腰的声音,燕归的身子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弦,隐隐颤动着。他的宝宝过来来救他了!从看见她进来的第一眼,他就猜到,这是宝宝。除了宝宝,谁会脸覆皮毛在半夜里出现?为了吓人,好玩吗?一定是宝宝,为了救自己特意赶来的!只是,他不敢相信,怕自己期望越大,失望越深。他在观察她,想从她的身上寻到其他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用以肯定自己的猜测。果然,她说话了!那语调,那声音,正是他的宝宝! 确认了绿腰的身份后,燕归又觉得不开心了。宝宝为什么要摸白子戚的大腿?他的大腿看起来很诱人吗?有自己的大腿好看吗?他出声喝问,就是不想让她摸他!她,只能摸自己!摸哪儿都行,就是不许摸别人! 燕归也非常人,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想着赶快逃出去吗?偏他却吃起了陈年老醋,一个人在那里,一会儿憋着闷气,一会儿又窃笑不已。幸好,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 燕归将这种不开心藏进心里,不想因此事闹得两人不开心,反正以后,他打定了主意,会紧紧跟在宝宝身边,不给她摸任何人的机会! 思及此,燕归才想到,自己竟然还全-身-赤-裸,光-屁-股-溜-小-牛呢。 他尴尬了,红着脸,对从内室里走出来的绿腰道:“你……你帮我解开。”他不敢看绿腰,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她,真怕她突然跑掉,让自己找不到。 绿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找到钥匙,攥进手里,站在燕归身侧,举起锋利的匕首,一派正经道:“找不到钥匙,你看还要不要逃出去?若要逃,我砍哪里好?” 燕归微微一怔,身体再次绷紧,眼巴巴地望着绿腰,小声道:“砍……砍铁链,好不好?别……别砍手,怕痛。” 绿腰笑了,燕归虽然没看到,但却感觉得到。他的一颗心,变得十分柔软。一整晚的紧张、害怕、恐惧,似乎都随着绿腰那若有若无的笑,消失不见了。 绿腰直接拿出钥匙打开了锁着燕归左手腕的精铁环。目光扫过床柱上雕刻着的红莲时,微微停顿,心中暗道:这白子戚的来路怕是不简单呐。 绿腰不做停留,继续为燕归解开其他的精铁环,放他四肢自由。 燕归忙拢好自己的衣袍,下了床,光着腿穿上鞋子,一回身,发现绿腰在看那把匕首,且还用自己的手指试了试锋口。 燕归吓了一跳,突然大喝一声:“小心!”伸手,就要去抢匕首。 绿腰必须承认,自己被那二货吓了一跳啊。手中匕首一抖,直接将手指割开一个口子,冒出一串血珠。 燕归脸色一白,心疼不已。这回倒是学乖了,也不去抢匕首了,直接攥住绿腰的手腕,将那受伤的拇指塞进自己口中,吧嗒吧嗒地舔了起来。 绿腰的血多金贵啊,燕归不知道,绿腰却是心里有数的。她冷眼看着燕归,禁不住怀疑,这人是故意为之吧? 自己的年龄不小,银钱不少,武功不弱,见识不短,唯一少的,便是这金贵的血。他还吧嗒吧嗒舔个没完没了了! 绿腰的脸色有些黑,但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却通过燕归的唇舌与自己的手指间悄然冒出,然后沿着她的胳膊,嗖嗖地爬向她的心底。那速度快的,想拦都拦不住。 绿腰在心里惨叫一声,收回手,横了燕归一眼。有道是: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祭司要思春,神也会发杵。 绿腰暗自腹诽自己,真是老女人思春,太可怕了。心绪有些不稳,绿腰不愿久留,转身便要往外走。 燕归在微愣过后,眼底闪现笑意,却忙垂下眼睑,将那绝对刺眼的笑意隐了回去。他跟在绿腰身侧,喊道:“喂,你等等我,咱俩一起走。” 绿腰瞥了燕归一眼,差点儿被燕归那身白花花的肉晃瞎了眼睛!这袍子穿得和没穿区别不大。改露的地方,是一点儿也没挡住。咳……这么形容,好么? 四肢修长,腰肢纤细,皮肤莹润,两朵红梅煞是娇艳哪。 在绿腰毫不掩饰的目光中,燕归终于意识到自己胡乱系上的衣袍腰带开了,不仅脸又是一红,忙用一只手臂挡在上面,用另一只手掌扣住下面。 绿腰咂舌啊,开口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奇怪吗?”为何不干脆重新系上袍子呢? 燕归会错意,以为绿腰指的是,既然已经被看光了,还挡着有什么意义?于是,他的猫眼闪烁,若有若无地瞥了绿腰一眼后,不太自然地松开了护住自己身体的手,任绿腰去看。 绿腰突然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她感觉自己要流鼻血了。然,自己的血实在是太金贵了,不能流!坚决不能流! 绿腰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喝道:“把你衣袍系好,曲南一马上就到,你可在这里等他。” 燕归心中有些失望,却也盈满了温情。看,宝宝怕他穿得少,得了风寒,不好救治呢。宝宝终究是心疼自己的。 绿腰要是知道燕归心中所想,一准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比拍白子戚还用力! 燕归一边系上衣袍,一边道:“不,我不等那个笑面虎,我和你走。”他不待见曲南一,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在敌人面前,他燕归必定要举止优雅、挺胸抬头! 绿腰点了点头,再次抓起匕首,在手中掂了掂。这匕首刀刃锋利、做工精美,于刀把上雕刻着九朵红莲。白子戚与红莲,呵呵…… 绿腰用白布包好匕首,塞进腰间,十分自然地占为己用。她现在没有武器,这匕首是件十分锋利的凶器,常人用不得,会因其中的煞气而得病,但对自己而言,用起来却十分顺手。 又低头看了眼白子戚,问燕归:“他你要如何处理?” 燕归想了想,又看了眼内室里的那些人皮,照着白子戚的大腿狠狠地踹了好几脚后,将其抱到玉床上,用精铁圈将其左手锁住,将钥匙攥紧手里,这才唾道:“就把你留給那个笑面狐狸收拾,看他判你个千刀万剐!”因心中气难平,抬手又扯下白子戚脸上的金面具,打算给他来个满脸花。 结果,金面具一扯下,露出的不是一张干干净净的俊脸,而是一张虽然消了肿,但仍旧布满了青紫淤痕的脸。 燕归笑场了,咂舌道:“哎呀,这是被谁打成这样啊?!怪不得要剥我的皮,瞧你那皮都成什么样了?割下来喂狗,狗都不吃。” 绿腰随意地一扫后,推开燕归,跳上玉床,骑在了白子戚的身上。 燕归的心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他不知道绿腰要干什么,却不想她与白子戚人如此亲近。她想做什么,他可以代劳。 不待燕归反应,绿腰活动了一下肩膀,轮圆了胳膊,照着白子戚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一顿暴掴连环掌。那真是掌风有力、掌声如雷,颇有一代名师的风范。 燕归瞪圆了猫眼,看傻眼了。随即,猫眼一弯,变成两轮弯月,只觉得心情无比美丽。宝宝打白子戚,就说明看不上他。打,使劲儿打,打掉他满口牙才好! 若此刻燕归手中有彩带,他一准儿会扭着屁股摇着彩带为绿腰叫好的。 绿腰打够了,跳下玉床,顺手又拿起白子戚用来给燕归闻的小药瓶,问:“这东西应该是*吧,你怎么没昏?难道不是*?”说着,凑到自己的鼻子前,轻轻地闻了闻。 燕归想拦,没拦住,手抬了起来,又无力地放下了。他嘟囔着责备道:“你怎么乱闻啊,那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见绿腰无事,还随手将小药瓶扔到了玉床上,这才又接着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事。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得了风寒,鼻子不太透气吧?”随即讨好地一笑,“还有啊,我憋气了。就在快忍不住的时候,白子戚就被你拍倒下了。”眼波烁烁地望着绿腰,缓缓道了声,“真好。” 真好,你还能回来;真好,你能来救我;真好,还有机会说抱歉;真好,还能让自己抱抱你。 燕归的一往情深没有得到回馈,因为,绿腰昏倒了。但燕归却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因为,他达成了最后一个真好——抱抱宝宝。 第一百四十六章:深情几许 曲南一带领衙役们来到白家大宅正门时,燕归正扛起绿腰跑出了后门。 曲南一的心情十分不好,脑门上鼓起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包,不碰都疼。他派人将赌坊翻了个遍,黑衣女子和白子戚,一个都没找到。这一顿折腾,非但没将他的火气折腾灭,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倒不是觉得那黑衣女子跳进赌坊就一定和白子戚有关,但白子戚要取绿腰,就和自己有关了。自己和绿腰之间的那点儿事在没搞得清楚明了之前,谁也不能动绿腰。想抬她进门为妾,也要看自己禁不禁得起折腾!今晚,无论如何,他要将白子戚揪出去,关进县衙地牢去,等自己有空了,再去审问一二,她与黑衣女刺客之间的关系。 这么一想,曲南一觉得,那个黑衣女子出现得还是挺是时候的。 曲南一抬手遥指白家大黑门:“撞!” 立刻有六名衙役抬着一截大木头,开始撞门。 有名衙役拉住李大壮,小声嘀咕道:“头儿,这么撞门,不是给那女贼提醒我们来了吗?小的可以翻墙进去,打开门,神不知鬼不觉……” 李大壮瞪了那名衙役一点,压低声音道:“你懂个屁!大人要得就是把门撞烂!”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他算是开了窍,明白自家风流不羁的曲大人,竟是看中了绿腰。说实话,这个想法令他自己震惊不已啊。每思及此,都觉得肝、肺、腰子、肠子一起扭着疼,唯一剩下的一颗心呐,还在默默地想着,大人还不如和白子戚好呢。 白家大黑门被撞开,衙役们举着火把冲进去,有人一不小心踢到了绿腰故意扔在外面的青砖,因怕其绊倒曲南一,竟然十分细心地将其物归原位。待曲南一策马而入的时候,却是变得畅通无阻。绿腰的心思,白费了。 衙役们刚冲进主卧的时候,大厅那边突然串起了黑烟。曲南一闻烟扑过去的时候,大厅里已经燃烧起了大火。几个呼吸间,那长长的火舌便席卷了房檐。 曲南一后退一步,没有救火的意思。 大厅的门却被人一把拍开,一个猪头一样的人,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袍,用右手攥着鲜血淋淋的左手,冲着曲南一点了点头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有两名衙役冲上去,架起白衣血人,将其拖到安全处。 曲南一眨了下眼睛,分身下马,踱步到那人面前,探头看了看,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此人是谁。 李大壮见火势越来越大,有些不安地道:“大人,救火吗?” 曲南一又低头看了白衣血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急什么?等火烧到主卧再说。” 李大壮得令,命众衙役取来大盆装满水,待大火一烧到主卧,便立刻动手救火。 该说不说,这火还挺知情识趣,知道这些衙役们不容易,折腾了一晚上,于是随着小风吹呀吹的,就跑到主卧撒欢去了。 李大壮攥紧拳头,一声令下:“救火!” 众衙役提水救火,场面热闹非凡。 大火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众人亦加入到救火的行列中。 曲南一命两名衙役架起白衣血人,打道回府。这回,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喽。 白家的火势严重,烧得片瓦不留,但并没有蔓延到其他人家。这得说,在曲南一的英明指导下,衙役们准备充足,打了一场胜仗,为除了白家以外的百姓,保住了身家财产。 曲南一获得掌声一片。 在白家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燕归正背着绿腰一路急行去医馆。他不敢确定绿腰的昏迷是因为闻到了白子戚的小药瓶,还是因为其他。就在他光着两条腿跑过整条街的时候,绿腰突然醒了过来。 她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心中暗道:白子戚那孙子配制的*不错,劲儿够大,让自己都着了道。 燕归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脚步却是不停,一路狂奔向前跑去,嘴中还问道:“你是不是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我们这就去医馆,你忍着点儿。” 绿腰觉得好笑,这问题实在太多,她都不知道先回哪个才好。但可以先确定一点,不用去医馆。因此,绿腰道:“放我下来,我没事。” 燕归慢慢停下脚步,扭回头,看向绿腰,询问道:“真没事儿?” 绿腰双腿用力,从燕归的后背上跳下去,用行动直接回答了燕归的问题。 燕归干脆回过身,看向绿腰,目光灼灼,面若桃花。 绿腰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毛躁,却还是从燕归的眼中看到了两簇燃烧着的火苗。于是,她也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夜色中燃起了大火,看位置应该是白子戚的家。 燕归顺着绿腰的目光看去,这时才注意到,白家竟然起火了。他诧异道:“怎么会起火?白子戚能不能被烧死?”若是直接被烧死,倒也省事了。 绿腰侧耳听了听后,摇头道:“曲南一在救火。应该,死不了。”回头,看行燕归,“看你的样子,好像挺失望?既然如此,刚才为何不直接一刀捅了白子戚?” 燕归的眸光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没……没杀过人。”不敢。 绿腰咧嘴一笑,脸上的黑狗皮就要往下掉,她随手一拍,将其又拍了回去。 燕归的眼睛一亮啊,这手法、这姿势,明明就是宝宝拍草药时惯用的。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问问宝宝,你为何离去,又为何回来,还想紧紧抱住她,说声抱歉。他知道道歉很没意思,但还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他还想看看她的脸。他倒不是在意她的美丑,只想记住她的样子,不想忘而已。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心思,他都不能表露。因为,宝宝至今没承认自己的身份。既然她想瞒着自己,那自己就装不知道好了。为了宝宝,他可以忍。当然,如果宝宝自己承认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燕归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噼里啪啦的直响。他面露狡黠之色,试探着询问道:“恩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绿腰不置可否,抬腿便走。心道:你小子的搭讪方式真是没营养。你能不能告诉我,通过这张黑狗皮,你能联想到谁?若你说能联想到山魈,你离挨揍也就不远了。 燕归上前两步追上绿腰,一边将自己凌乱的长发梳成也一条长鞭,垂在身旁,一边侧脸打量着她,询问道:“恩人为何救下燕归?可有所求?燕归身无长物,不知何以为报?” 绿腰脚步不停,继续前行。 燕归笑嘻嘻地凑上去,又问道:“不知恩人如何称呼?恩人家住何方?恩人可有住处?恩人看今晚的月亮圆不圆?恩人可曾婚配?恩人……” 绿腰扫了燕归一眼,道:“闭嘴。” 燕归猫眼一眯,嘿嘿一笑,并不因绿腰的呵斥而消停,反而更加黏人的紧。 他心情特别好的跟在绿腰身边,问这问那儿。绿腰不搭理他,他也不恼,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演着全场戏,还十分的有滋有味。 他也不问绿腰去哪里,就那么一路跟着,仿佛未来的路只要有绿腰陪伴,他去哪里都甘之如饴。 燕归没穿裤子,外袍随着走路而分分合合,两条笔直的大腿散发着银润的光泽,好似上等的白玉。 绿腰低头,瞥了燕归那两条赤-裸-裸的大腿一眼,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她忙抬起头,看向月亮。 这时,燕归又黏了上来,轻声笑道:“恩人走路的样子真好看,抬头望月的姿势也优美动人,不禁让燕归想起了……宝宝。” 绿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栽地上了。 燕归吓了一跳,忙伸出长臂将其揽入怀中,道:“吓死我了,你走路小心点儿啊!” 绿腰再次望向月亮,咬着后槽牙道:“别!再!叫!我!宝!宝!”那声音,真是一字一顿,一字一个感叹号啊。 身后没有反应,若非燕归的两只爪子还环抱着自己的腰身,绿腰简直就要怀疑背后没有人了。 她试着动了一下,燕归却立刻收紧双臂,不让她扭动。 绿腰觉得搞笑,这只小猫又开始闹别扭了。若自己真想挣扎,他那些力道,她还真不放在眼里。许是今晚的月亮太圆,而自己又孤独了太久,被一个小男子如此惦念,心中难免涌动起几分柔软。 绿腰放松身体靠近燕归,燕归微微一僵,却是立刻又收紧了双臂,将脸亦埋进了绿腰的肩头。 几滴泪珠,穿透绿腰的夜行衣,湿润肩膀,直抵灵魂。 绿腰微微一僵,心中翻腾起巨浪! 她绷直了身体,想要甩开燕归,他却变得好似要和她同归于尽,拼尽全力抱住她,宁死也不松手! 绿腰还想挣扎,燕归却突然开口威胁道:“再动,我咬你!” 燕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厚的鼻音和执拗的孩子气,以及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可绿腰知道,他恨得不是自己。 这注定是一个纷乱的夜晚,人也好,情也罢,有些真,有虚假…… 绿腰抬头望月,似有感叹。 第一百四十七章:预言燕归之劫 若一直能抱着绿腰到天荒地老,对于燕归而言绝对是美事一桩。 可惜,这美得冒泡的拥抱,却被燕归的一个喷嚏打碎了。 绿腰直起身子,对燕归道:“到了。” 燕归揉了揉鼻子,不解地嗯了一声,问:“什么到了?” 绿腰抬手指向燕家戏班的大门。 燕归皱眉,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么快?我都没抱够……” 绿腰抬手,照着燕归的脑门拍了一下,呵斥道:“赶快回去!” 燕归却站着不动,眼波烁烁地望着绿腰。那眼中,就好似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颗颗都是期盼和祈求。 绿腰看得明白,难得心软一次,十分痛快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问都没问燕归是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她承认,自己不是心软,而是心生恶作剧。她可能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老不羞。 黑狗皮取下的前一个瞬间,燕归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黑狗皮取下的下一个瞬间,燕归的一颗心好像一位武林高手,由一座绝顶高峰跳跃至谷底,没摔死,却疼得厉害。养了好一会儿,积攒了力量,又开始往山上蹦跶。 绿腰挤了挤小三角眼,吸了吸鼻子,笑吟吟地望着燕归,开口道:“喜欢吗?”喜欢自己的这幅长相吗?还想要抱抱自己吗? 燕归望着绿腰没有说话。 绿腰并未感慨什么人都在意表象之类的酸话,因为,这是事实,就连她自己不也是一个爱看美男子的人?刚才,若非白子戚皮相不错,她那几掌连环掴下去,早给他破了相,还能容他顶个猪头继续蹦跶?所以,她不怪燕归的迟疑。若换了自己,得知自己柔情蜜意下抱着的男子,却是这幅尊荣,她可能直接揍人,不会像燕归可以很快平静。 绿腰折腾得有些累了,也不想多做挺留,摆摆手,就要走。 燕归却一把拉住绿腰的手腕,将其抱入怀中。紧紧的。 绿腰打趣:“不嫌我丑了?” 燕归喃喃道:“我好看就行了。” 绿腰:“……” 夜风里,燕归那两条赤-裸-裸的大腿迎风而立,却不觉得寒冷。 绿腰:“好了,别抱了。” 燕归:“不!没抱够!” 绿腰:“……” 绿腰当机立断,推开了燕归的怀抱:“念你今晚受惊,让你抱着安慰一下,可别得寸进尺。” 燕归眨了眨眼睛,扭了一下腰肢,嘚瑟道:“抱抱我,你又不吃亏。”说完这话,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贬低绿腰的相貌,心中一阵慌乱,忙解释道,“我不是嫌你丑。哎呀,不是这个意识。我……我是说……”他在绿腰的目光冷静下来,伸手摸了摸绿腰的脸,目光轻柔,缓缓道,“我以前总幻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不敢想得太好,怕让自己失望。也不敢想得太坏,怕那样对你不公平。不能……不能因为自己满身污秽,就不想让你好。今天,看到你的真容,初见时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但只要一想,这是我的宝宝,心中还是欢喜的。”伸手,揽住绿腰的肩膀,咧嘴笑着,“这样也好,就没有人和我争宝宝了。我出身低微,又是不入流的戏子,真是争不过别人啊。” 燕归,这样一个风尘男子,卑微如尘土,被人任意践踏,却……却视现在的自己如宝。 他配吗?呵…… 也许,他配。 绿腰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因为明知道燕归的卑微渴望注定求之不得,还是因为自己无法回馈而心中忧伤,更有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燕归这般渴望着自己。既仰望,又想守护,如此复杂却简单的情感,她也许曾经有过,但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不清,唯心中的执念难平罢了。 然,既然是执念,又怎么会轻易放下? 她这一路行来,对自己是如何的心狠,对别人亦然。 绿腰推开燕归,轻声道:“我易容了。” 燕归不敢置信地盯着绿腰看,一张脸就快要贴到绿腰的脸上了。 绿腰抬手,推开他的脸。 燕归好脾气地又凑了回来,啧啧道:“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是用什么东西黏住了眼皮吗?”紧接着欣喜道,“我就说嘛,原本看你也不是这种眼形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绿腰惊诧于燕归的聪慧,其实从他自制了香胰子,便知他有颗玲珑心。只可惜,命数……不好。咦?绿腰突然发现,她看不明燕归的命数了。是因为她从出现改变了他的命数,还是因他与她有关,所以再也看不清他的命数?这……不是什么好事。 若二人毫无瓜葛,她能提前预知燕归的劫难,必然会出手帮衬一二,虽不会太尽心,但好过他一人苦苦挣扎。然,现在她却两眼一抹黑,不知燕归会何时遭难。她曾给燕归批过命,得知他会不得善终,且……并非长寿之人。具体此事会应在何处,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如今倒好,难得自己对他上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心,却看不清了他的命数。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啊。不知燕归知道此事,作何感想?是否也会心生纠结? 在这件事上,绿腰不想苦自己,于是她将问题直接丢给了燕归,对他道:“有一事,你需知道。” 燕归立刻屏住呼吸,瞪圆了猫眼,一副你说,我有认真听的表情。那副样子,当真像只猫,可爱至极。 绿腰想笑,忍了,接着道:“我能粗浅的看懂一些人的命数,但却看不了与自己亲近之人的命数。你,命有劫难,我现在却推算不出应在何处。” 燕归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啥大事儿呢,可吓我一跳。不就是劫难吗?我以前的日子,哪天不过得水深火热?再者,人活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有劫难,正常。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猫眼一瞪,盈满了喜悦,“你是说,咱俩是亲近之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傲娇了 绿腰被燕归的双眼差点儿晃瞎,那是何种的璀璨夺目啊?她不自然地错开目光,随口道:“我连身边养着的一条狗,也是推算不出命里的。”所以,你就甭自作多情了。你这样,很为难祖奶奶,知道不? 燕归却不管那么多,开心地直跺脚:“挺好,挺好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挺好个什么。 绿腰表示理解无能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回去吧,我要走了。” 燕归突然心生惶恐。她要走了?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摆摆走就要走了?若不会来怎么办?他要去哪里寻她?! 燕归拦住绿腰,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她。 绿腰转个身,燕归立刻又跑到她前面,挺了挺单薄的胸膛,不肯放她过去。 绿腰觉得二人的角色好像互换了,难道不应该是自己这个丑八怪主动缠着妖媚燕归吗?呵…… 想想,这是什么?这就是魅力!不靠脸,也能混江湖的魅力。 绿腰莞尔一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归紧紧盯着绿腰,抿了抿唇,突然张开嘴巴,快语道:“你就不好奇我是真么认出你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不能轻易让她走。 燕归的语速很快,就好似生怕绿腰会嗖地一下消失,不让他和她唠叨。 绿腰算是看出来了,燕归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走了。她原本想着偷偷夜探燕家戏班,现在很有可能改为明探。看看这个时间,她也不急了。于是双手抱胸,懒懒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听闻绿腰问话,燕归只觉得心里如释重负啊,可紧接着又高高提起,生怕自己回答得不令绿腰满意,会气走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始终对她有些畏惧,或者说是患得患失,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就像上次一样。 也许是因为她曾用心护过他;也许是因为他把她当过它,不曾提防过她;也许是因为她曾在他面前脱下过衣裳,轻轻枕在他的腿上,仍由他梳理着她的头发;也许是他因为误会恨过她,因此产生过执念;也许是因为在他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再次出现,救了他…… 那么多那么多,关于她的美好记忆,是他燕归这辈子都要珍惜的温暖。总之,无论如何,她的出现令他心喜异常,他决计要留住她,直到地老天荒。 思及此,燕归调皮地一笑,道:“反正,你一出现,我就认出来了。我想,也就我的宝宝,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救我。” 绿腰的嘴角凑了凑,很想一巴掌掴到燕归的脸上。什么叫你的宝宝?我是祖奶奶,不是该死的宝宝!真的,每次在燕归的口中听到一次宝宝,绿腰都有种被人用刀在骨头上刮了一下的感觉。 不过,燕归能一眼认出她,还是令她心中盈满愉悦的。 一个不知名、不知姓、不知来历、不知未来的山魈,是燕归第一个承认她是一个人。待她脸覆黑狗毛出现,又是他第一眼便认出她是宝宝。哦,狗屁宝宝! 绿腰望向燕归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充满小心谨慎的猫眼,缓缓笑了,戏谑道:“难道我化成灰你也认得?” 燕归的猫眼瞬间睁大,就像猫儿见到一只肥硕的老鼠般神采奕奕。他点头,又摇头,最后干脆攥拳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出!”低头,凝视绿腰的眼,认真道,“因为,只有你会来救我。” 月光下,燕归的猫眼如同最璀璨的琉璃,在流光溢彩间渐渐弥漫上了一层水雾。他那诱人的唇瓣轻抿,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喷薄而出的感动。他那长长的衣袍,仅在腰间系了根带子,风儿一吹,便露出奶白色的胸膛和一朵红梅,以及一条修长笔直的大腿。 他就好似从深夜里走出来的妖精,被人误以为要吸食人的魂魄,实则他只是想要报当初的一命之恩。要报恩的小妖精,从来都大人物的垫脚石,却拥有着最高尚、最纯粹的人格。燕归呀…… 燕归眼中的水雾仿佛钻进了绿腰的胸膛,细细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缓缓升腾起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这种形容未必贴切,但绿腰心旷已久,偶尔的温暖都令她觉得惊奇。既想所要更多,又怕依赖上瘾。她的自律性素来不高,胜在对自己够狠。她垂下眼眸,似感慨似叹息地发出一声轻吟,淡淡道:“不要再叫我宝宝。” 燕归点头表示同意,张口道:“好的,阿宝。” 绿腰有种戳死燕归的冲动!她眼含警告地扫了燕归一眼,暗道:不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吗?好,她偏不告诉他! 绿腰的劣根性,还真是作怪啊…… 燕归一再试探,绿腰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姓甚名谁、住在哪里。燕归误会了,以为她这是想和自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他才十九岁,虽然经历的事情很多,也到了可以当爹的年纪,但到底心性不稳,易喜易怒。他知道自己曾经误会了绿腰,还跑到曲南一那里告了她一状,此事就像个大疙瘩,堵在他的胸口,不上不下,透不过气来。 然而,少年的倔强却又不知如何将歉意说出口。如果只道歉就可以,那么也太没有诚意。燕归十分矛盾,拼命地瞪着绿腰,眼底慢慢弥漫起了水雾。 绿腰有些无语啊,这……这都是怎么了?怎么要哭了?为啥哭呀?这是闹得哪样啊?绿腰没有哄人的经验,一时间也有些不自然。她咳了一声,故意莞尔一笑,问道:“你这是要哭吗?” 燕归眨巴了一下眼睛,恶声道:“谁要哭?谁稀罕哭?!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当爷会挂记你?!你就别做白日梦了!爷原本想着,你洗干净脸后,兴许会变得好看点儿,不想还是将自己捯饬成这幅丑样子。你当爷想知道你的名字?想知道你住哪里?!嗤……别搞笑了!不过是怕你流浪街头,连口黑面窝头都啃不进嘴里去!看在你今天救了爷一命的份上,爷勉为其难收留你。你以后就在燕家戏班住下吧,有爷在,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瞧你穿得那副鬼样子,离开爷怕是日子不好过吧?哼哼……” 第一百四十九章:私缠 在绿腰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燕归终于噤声。他不自然地转开目光,突然伸出双臂,将绿腰揽入怀中。 燕归的动作十分快,就像已经抱顺手似的,没有一点犹豫和羞涩。其实,他内心还真是十分紧张,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他从未主动抱过别人,除了绿腰,他不想接触任何人。若非为了生计,他都不想唱戏。因为,他觉得自己越发不喜欢别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无论是欣赏还是赞叹,其中都饱含着一种玩味的猥琐。唯有宝宝不一样。 他生怕绿腰闪身躲开自己。因此,抱得格外用力。 绿腰是没想到,这人不打招呼说抱就要抱,竟一时间也愣住了。刚想推开燕归,却听燕归在耳边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我……我想道歉的,可……我是个笨蛋,对不对?” 绿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点头附和道:“对,是个笨蛋。” 燕归提的心突然就平平稳稳地放了回去,还十分轻松地晃了晃,有种酒足饭饱后的餍足和惬意。 燕归见绿腰任自己抱着,心中就像被点燃了一簇簇的小火苗,顷刻间以燎原之势燃烧而起,说不上有多兴奋,但着实欢喜无比。 绿腰听着燕归胸腔里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格外欢实,摇头一笑,道:“行了,我这身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样抱。” 燕归以为绿腰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更加用力抱了抱绿腰,咧嘴嘴角嘟囔道:“小爷经常抱招招、财财和进进,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抱到你,今天一齐补上。”言下之意,他在抱宝宝。 绿腰有些哭笑不得啊,但并不反感被燕归抱着。这种人和人之间相互依偎的温暖,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拥有过了。她必须承认,自己十分贪恋这种温暖、渴望这种温暖,却从又不肯正式接受这种温暖。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不是笑着前进?哭?哭给谁看? 有时候,她会想,她如果病了,忘记自己是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走在热闹人群中却无法朝一个方向前进的迷茫,当真不知要如何摆脱。 也许,她也曾鲜衣怒马风光过,也曾万般痛苦懊悔过,然而数年前的爱恨情仇,终究只会成为她大病初愈后的一碟下酒菜。 然而眼下,终究不是贪恋温暖的时候。 绿腰轻轻拍了拍燕归的后腰,示意他放开自己。 燕归也知道自己有些失常,忙放开绿腰,红着脸转开脸望向月光,做深沉状。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脸,瞪向绿腰,喝道:“做什么拍我后腰?” 绿腰不明所以,问:“不可吗?” 燕归冷哼一声,道:“你不觉得,你应该娇羞地推开爷吗?” 绿腰眨了下眼睛,不耻下问:“娇羞地推开你?”娇羞这个词儿,她还真不知道,是否曾经出现在她的身上过。 燕归拉住绿腰的手,圈在自己的腰上:“你抱着我,我……我给你做个示范。” 绿腰觉得燕归有些不正常,疑惑地问:“你做示范?” 燕归装出小鸟依人的样子,弓着腰枕在绿腰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羞答答地一跺脚,骂了声:“冤家。”然后扭开了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绿腰傻了。 燕归咳了一声,道:“爷唱戏的时候都是这么演的。” 绿腰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一时间,有些尴尬。 燕归猫眼一转,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笑道:“夜深人静,早已宵禁,你还是随我回戏班里小住一宿吧。一人夜行,终又不便,万一碰上宵小……” 绿腰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道:“杀之。” 燕归抖了一下,口不择言道:“万一遇见劫色的……” 绿腰缓缓勾起唇角,问:“会吗?” 燕归睁眼说瞎话:“天黑,看不清长相。” 绿腰伸手挑起燕归的下巴,问:“你是想留我住下?” 燕归的心跳如鼓击,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却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欢喜,别扭地别看眼,点了点头。 绿腰嗤笑一声,道:“如你所愿。”言罢,就往燕家戏班走。 燕归傻笑两声,忙上前两步,敲门,唤来门房,然后引领着绿腰往后院走:“还住我的房间吧。” 绿腰不置可否,问:“近日戏班可曾招了新人?” 燕归点了点头,回道:“招了一名杂役。” 绿腰问:“什么样的人?” 燕归想了想,回道:“个头矮小,十分单薄,脸上有麻子,很黑。因他不要工钱,只求一口饭吃,我就留下他了。怎么,他有何不妥?” 绿腰道:“带我去看看。” 燕归满眼疑惑地看向绿腰,问:“你是在找人吗?” 绿腰回道:“是。” 燕归又问道:“你是要在戏班里找人吗?” 绿腰点了点头。 燕归突然觉得十分气愤,扬声道:“你去救我,就是为了方便进戏班找人吗?!” 绿腰冷冷地瞥了燕归一眼,道:“我想进戏班找人,还有谁能拦得住不成?!” 燕归使劲瞪着绿腰半晌,突然绽放笑颜,犹如姣姣明月般灼灼生辉。他用如丝媚眼睨了绿腰一眼,一扭腰,笑吟吟地为其带路。因心情好,还一边用手摇着长长的发辫,一边哼起了轻快的小曲。 绿腰扫了眼燕归那嘚瑟的小样子,竟也觉得心情不错。她随手从晾衣杆上扯下一条裤子,扔给了燕归。燕归眼含惊喜,深深地望着绿腰一眼后,扭身到一边穿上裤子。 没有人的性格是固定的,苦中既然能作乐,那么沉默中也自有欢愉。二人不再说话,直接走向杂役居住的房间。燕归冲绿腰呶呶嘴,示意那人就住在里面。 绿腰直接拍门而入,惊起了三名酣睡的杂役。 燕归点上油灯,将三人挨个照了一便后,对绿腰道:“那人不在。”转头问三名杂役,才知道,那个名叫小五的杂役出去了,至今未归。 绿腰问:“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三名杂役中的一人回道:“大约是两个时辰前吧,他说要小解,便出去了,没再回来。” 绿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杂役房。 第一百五十章:上天入地我陪你! 燕归紧随绿腰的身后出了下人房,问:“你找那名杂役做什么?” 绿腰回道:“取她一样东西。” 燕归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绿腰的一些事情,于是追问道:“取他什么?” 绿腰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的肌肤,回道:“性命。” 燕归微微一僵,紧接着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干笑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绿腰本想问他是否怕了,可想了想,又觉得这话纯属逗哏。在燕归的世界里,虽然处处虐痕,但他内心始终有一种良善,从他对老爷子的承诺中便可知一二。这是一个感恩且会报恩的人。他注重承诺,兴许会为此赔上性命。 思及此,绿腰微微皱眉,扫了燕归一眼。难道,他的劫,会应在承诺上?在燕得林行刑前,燕归不是曾信誓旦旦过,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许诺?绿腰有些不安心,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都是有针对性的。她总不能逼着燕归再次承诺,不对任何人承诺?那燕归岂不是对她又有了承诺?一个坑一个局,身在迷中的人,总是拎不清的。对于事态无常,绿腰看淡了很多。 眼见着燕归和绿腰离开了杂役房,三名杂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嘿嘿地怪笑了起来。 杂役甲说:“咱燕老板还真是生冷不忌啊。” 杂役乙附和道:“瞧老板那衣服皱皱巴巴的,我都能想象出刚才有多激烈。” 杂役丙啧啧道:“看不出来,那丑娘们竟然还是一生猛的角色,也不知许给老板什么好处,瞧着穿戴可不像位贵人,反倒和咱么这些下人没啥区别。” 杂役甲的眼珠子一转,道:“没准儿,是活儿好。” 杂役乙咽一口唾液,道:“谁能有咱燕老板活儿好?” 杂役丙把被一蒙,嘀咕道:“我怎么瞧着那丑娘们有点儿眼熟呢?好像……” 杂役甲推了丙一下,唾道:“又他妈在被子里瞎倒腾!”骂完,也蒙上了被子。 院内,绿腰估摸了一下苏玥影离开的时间,突然有种失之交臂的感觉。若那名杂役真是苏玥影,她有一定的武功修为,定是探听到了风声。毕竟,自己在燕家戏班不远处动手割开了白子戚属下的手脚筋,其血腥味飘散很远。苏玥影如惊弓之鸟,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逃窜,所以才会在两个时辰前离开了燕家戏班。 今日自己出现在戏班里,她若知道,定不会再回到此地自投罗网。 所有假设的前提是,那名杂役是苏玥影。 绿腰问:“那名杂役脸上可又伤?” 燕归努力回想了一下,回道:“他脸上黑乎乎的,我也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伤。你若要他……要他性命,待他回来,我便悄悄将人扣下。” 绿腰轻挑眉峰,戏谑道:“你就不怕自己助纣为虐?” 燕归一噎,半晌才回道:“你想做什么,我……我帮你便是。他人没管我死活,我管他人作甚?” 绿腰有些意外,不明白燕归为何有此一说,却又隐约明白燕归在想些什么。她细细地打量了燕归两眼,见他竟然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便觉得他此话并不可信,刚要收回目光,却见燕归突然举目望来,那双眼睛仿若黑曜石般又黑又亮,目光中更是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他说:“我贱命一条,随你折腾!就算折腾没了,我也不怨你。” 绿腰心头震撼,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所有的语言,在燕归的承诺面前,都显得轻浮和渺小。因为,她亲眼见证了燕归是何等的重情重诺! 燕归甩了一下又粗又长的辫子,用眼尾扫向绿腰,如同儿戏般轻佻道:“上天入地,爷陪你。” 面对燕归的许诺,绿腰心中恻然,却不好让时光倒流,堵住他那张看似轻佻的嘴。没有人能左右命运,只有命运会玩弄吗?呵…… 绿腰没有说话,抬头望向明月,不知所想。 燕归觉得有些尴尬,便拉拉绿腰,眼睛亮亮地问:“累了吧?你想休息吗?” 绿腰回道:“我……” 燕归不等绿腰说完话,忙道:“你要是不困,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绿腰摇了摇头。 燕归又道:“那你躺下休息会,我给你打水洗漱去。”说着,就要拉绿腰进自己的房间。他一点也没觉得此行为有何不妥。二人都同床共枕好几天了,若这个时候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狗皮话出来玩矫情,也忒没意思了。 绿腰不走,只道:“我要走了。” 燕归停下脚,抿了抿唇,闷声问:“去哪儿?在我这里住下不好吗?我现在过得不错,很多地方都请我去唱戏。”脸色微红,喃喃道,“我……我现在只赚干净的银子。我……我能养家!” 绿腰的心中划过异样感,觉得燕归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比自己想得要深。她这个人,素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付出和所谓的一见钟情。爱情,若非经历了磨难和生死,只能叫感情。燕归的感情,有些不一样。 她不想辜负任何一个人,因此便学会了心狠。 她嗤笑一声,道:“我用你养?” 燕归的身子一僵,眼底涌起了羞恼和气愤,隐藏了自卑和懦弱,他挺直胸膛,非要用无谓的样子来演完这场戏。他尽量用平淡的语调问:“你……何意?” 绿腰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地打了个结,吞回到了肚子里。都说人老为精,她若是以为平白侮辱燕归几句就会打消他的某些年头,也太对不起自己活了许久的这把年岁。 于是,她也学着燕归的样子,挺起胸脯,信誓旦旦道:“我自己能把自己养得膘肥体胖,你信不?” 燕归紧紧盯着她看,想要从她的神色中勘探到她真实的想法。 所幸,绿腰的演技也不是白给的。 燕归笑了,若酒醉的海棠,分外迷人。 绿腰拍了拍燕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饿了要吃饭,没银子自然要赚,有了银子才能继续吃饭,此番种种皆出自人的本能,何来干不干净之说?”挑眉,戏谑道,“堂堂的燕归燕当家,难道是那般肤浅之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燕归心思 燕归觉得绿腰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两下,似有安抚之意,心中便涌起了三分甜蜜。听了她的银子之说,心中却觉得酸楚无比。人生来便有高低贵贱之分,东西自然有好坏优劣之别,他知道自己所处的行当是个下九流,永远上不了台面。像他们这样的男子,年轻时靠着好嗓子好容貌被众人捧着,看起来风风光光,殊不知晚年凄苦无依时的悲凉。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嫁给他们这样的男子。那曾经海誓山盟的人儿也终有一天会厌弃一个没有姿色的玩物。年轻时的百般好,便是几年后的百事哀。 说实话,他看多了人面兽心的禽兽,表面上是风度翩翩的公子、温婉可人的贵妇,暗地里尽干些不是人的勾当!他们表面上喜欢他的这身臭皮囊,心里却又瞧不起他这下九流的行当。他们不拿他当人,只当是一块做工不错的帕子,用旧了便扔。他自己已经不耐烦过那样的日子,只想着多赚些钱,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点儿花花草草,捣鼓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此生足已。 然,她出现了。 他在仰视的同时产生了浓浓的自卑心理。他知道她是有能耐的,怕她嫌弃自己,于是总想着要往自己的脸上擦粉,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这样,很累,也很为难。因为,他早已厌倦了不停掩饰自身不足去讨人喜欢的样子。 今晚,她虽然没说过喜欢自己、不介意那些过往之类话,却令他着实心安了。 是啊,他一直赖以生存下去的信念不就是活着吗?活着要吃饭,有银子就能吃饭。如此简单而已。 他燕归虽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但也是七尺男儿,能挺起一个家! 他不在乎她去掉易容后是美是丑,当然,若能普通一些,他会更开心。他指向要平淡的生活,不想再起波折。 看得出,她喜欢美好的皮相。第一次,他觉得老天也是心疼自己的,赐给自己一副不错的皮囊,让她看着、喜欢着,随时摸上两把,也是妥的。 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燕归觉得心满意足。 有一句叫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一定要得到那颗真心,一世一双人,携手到白头。届时,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是甜的。 在燕归的无限憧憬中,绿腰已经离开燕家戏班,往唐家走去。 燕归回过神后,撒腿便追。 幸好绿腰走得不快,燕归在大门口处将其堵住,气喘吁吁道:“你要走我不拦着你,但你得告诉我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绿腰望着气喘吁吁的燕归,回道:“绿腰,唐家。” 燕归点了点头,却不肯挪来身体让出路来。 绿腰问:“还有事?” 燕归义正言辞道:“这大晚上的,你一人走夜路也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绿腰挑眉看向燕归,视线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滑向如玉的胸膛,戏谑道:“你送我回去,岂不是还需我送你回来?” 燕归觉得绿腰的目光如有实质,竟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甚至发热。燕归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暗自唾了自己一口,骂自己以前的生活太过放荡,以至于现在没过上几天清心寡欲的日子倒有些难以控制体内的躁动。他觉得有些羞赧,便转开头,气哼哼地道:“爷也是有武艺傍身的,谁要你送?!”随手一挥,“去去去,自行回去吧,半路上小心些,别把鬼吓个半死不活的。”说完这话,他就开始后悔,干嘛往她的痛处上戳?万一她易容下的脸也是极丑的,岂不是伤人至深?然,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来为时已晚。 燕归转回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绿腰,眨了眨琉璃般的猫眼,轻咳一声,道:“宝……呃……绿……绿腰,我不嫌你丑。就算你易容下的脸丑到极致,我也不嫌……”这话说完,他又想抽自己嘴巴了。这张嘴平时最是油滑,可在面对绿腰的时候,怎么总是笨嘴拙舌,当真恨死个人喽! 绿腰见燕归一副我很纠结、我很痛苦、我又说了胡话的模样,莞尔一笑。这世上,能伤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若她不在意,他人眼中的美与丑又与她何干? 绿腰点了点头,道:“我知。” 短短两个字,却撸顺了燕归所有的愁肠百转。 绿腰不再多说什么,越过燕归,继续前行。 燕归望向绿腰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这才拢了拢衣袍,插了门栓,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躺在床上,燕归忍不住开始回想绿腰突然出现在暗室里,从白子戚手中救下自己一命的整个经过,越想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打白子戚,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吧?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睡不着,盼着天快点儿亮,好让自己能够带着礼物去唐家看望绿腰。 他一想到绿腰看向自己身体的模样,便忍不住又爬了起来,点上油灯,将箱子里的衣袍扒拉出,扔了一几,寻思着找两件适合的衣裳改改,最好能将衣领拉低一些,将裳裙开得高些,将亵裤改得瘦一点…… 燕归将衣袍翻了一遍,也没选出一套适合改动的,气得将所有衣袍扔回到箱子里,只待明天寻了裁剪师傅重新做上两套。 他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数了数、数了又数,最后只能哀叹一声,暂时搁浅此计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夫更是难为无银之家啊。 燕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馅饼,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绿腰绿腰,他的宝宝,他的绿腰…… 咦?绿腰这名字怎么感觉有些耳熟呢?他曾听说过呢? 白!子!戚! 是了,他曾听白子戚提过,他要纳绿腰进门! 狗日的鬼东西,竟敢肖想绿腰?! 看来,他就不应该心慈手软放他一命,万一曲南一收受贿赂放过白子戚,那他岂不是要逍遥法外?不行,他得去打探一二!决不能放过那个白子戚! 第一百五十二章:曲南一夜访燕归 绿腰离开燕家戏班后,其实,并没有直接回唐家。她绕个了圈,躲开燕归的视线,沿着地上留下的痕迹,走至深巷,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名大汉曾被她挑断了手脚筋,如今却已经被人挖去了双眼,抹了喉咙,死状十分凄惨。 如此看来,那苏玥影对燕归的感情已然非比寻常。竟是守在门口,等着他回戏班,结果,亲眼目睹了自己逼问大汉的全部过程。若非情至深处,她何必承担着暴漏身份后的危险,于大半夜走出燕家戏班,寻到此大汉,将其残虐至死? 眼下,那苏玥影又逃去了哪里? 绿腰思索片刻,突然听见一阵马蹄的奔跑声,忙闪身躲到暗处,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绿腰的眼睛非比寻常,可以夜视。于是,她清楚地看见一行人由远及近,带头之人竟是曲南一! 原本,曲南一已经带着白衣血人回到了县衙,可他想了又想,总觉得心中不舒坦,好像……被人给耍了! 于是,他又赶回到烧成灰烬的白家,叫上众衙役,气势汹汹地赶到了燕家戏班。 李大壮拍开了燕家戏班的大门,让门房去叫燕归出来问话。 曲南一骑在高头大马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大壮关切道:“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属下跟着,大人请放心。”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只问两句话,不碍事。” 片刻功夫,换了一身衣裳的燕归提着一盏红灯笼,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心中恼了曲南一,但面上却十分自然,冲着曲南一敛衽一礼,乖觉地等着曲南一问话。他不知道曲南一都掌握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他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毕竟白家走水了,出现了变数,他也摸不准曲南一到底知不知道白子戚的所作所为。他在锁白子戚的时候只想着让曲南一收拾他,却忘记了一点,若坦言白子戚缩了自己要剥皮,那么是谁救了自己,又成了另一个问题。燕家戏班里有人见过绿腰,若曲南一追查起来,必定会牵扯到她。曲南一恨山魈入骨,自己又曾告诉曲南一,山魈才是杀害凤花的真凶。现如今,曲南一到处通缉山魈。以他的智商,稍微一联想,便会猜出,绿腰便是山魈,否则怎么会在深夜跑去救自己? 所以,不能先开口,要看曲南一知道多少,再从长计议。 不想,曲南一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而是下马进入燕家戏班,在里面转悠了两圈后,才从新爬回到马背上,顶着脑门中间那颗亮晶晶的大包,开口问道:“何人救的你?” 燕归的心思一动,暗道:难道,白子戚被抓住了?且坦白了自己罪行?不对啊,若白家起火之前,曲南一进入暗室,放出了白子戚,那千刀万剐的东西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坦白罪行?若火起后,曲南一赶到,救不救得出白子戚还是个未知数。既然如此,曲南一怎么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好生奇怪啊! 曲南一见燕归不回话,唇角一勾,笑道:“怎么,很难回答?!” 燕归抬头,看向曲南一道:“回大人,不是难回答,是燕归不记得了。燕归不知是被何人所救,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待清醒过来,人已经趴在了戏班的大门口。” 曲南一心下有了计较,细细打量了燕归两眼,倒也看不出他是否撒谎,便接着问道:“你可知是谁掠了你去?” 燕归回道:“燕归不知。燕归受邀,去临县里唱戏,回来的路上因困乏睡得有些沉,醒来后,就趴在自家门口了。”燕归目露疑惑之色,“大人深夜至此,怕是出了什么事吧?还请告知一二,让燕归心中有数。” 曲南一点了点头,突然笑道:“燕归,你命可真够大的。本官刚接到消息,说郊外有一辆被烧成灰烬的马车,而马车里还有一个被烧成炭的人。” 燕归的眸子突然睁大,那吃惊的样子绝对不是作假。曲南一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有两分眼力的。 其实,燕归确实吃惊。他打从白子戚那里回来,就不曾想起过车夫全子,一直回味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的吃惊和曲南一以为的吃惊,完全不是一回事。 曲南一接着道:“虽还没有细查,但本官今晚办案却有如神助。今晚随意地溜达过来,发现燕家戏班里的马车不见了。”爬下身子,盯着燕归的眼睛,“你家有个车夫,叫全子吧?他人呢?也不见了吧?” 燕归联想了一下事发前后,简直可以立刻肯定,全子和白子戚的人串通一气,用药迷倒了自己,活该他有此下场!燕归咬牙道:“原本,一直以为是他偷了我的银两跑了,却还算有几分良心,把我扔在了戏班门口。可是现在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古怪。为什么我会睡得那么沉?明明就是被人下了药!全子不知与谁串通一气,竟要害我性命!死了,倒还便宜他了!只可惜,却无法审问一二,让他为大人破案起点作用。” 曲南一点了点头。 燕归抬眸看向曲南一,悄然上前一步,伸手摸向曲南一脑门上的大包:“大人这是怎么伤到的?” 曲南一没想到燕归说摸就摸,痛得嘶了一声,刚要闪躲,呵斥,燕归却突然发力,狠狠地按了一下。 “啊!!!”曲南一痛得大叫,完全没有一点隐忍的样子。 衙役们拔出佩刀,以为燕归行刺了曲南一。 燕归举着双手,无辜地望着曲南一,哆嗦道:“大……大人,你喊什么?我……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啊。” 绿腰躲在暗处,笑得直抽搐。 曲南一提手,示意衙役们收回兵刃,他想用手去揉额头上的包,却又不敢动,一时间心里纠结得狠。 曲南一抬手指了指燕归,吸着气道:“非礼勿动,不懂?!” 燕归风情万种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那我二人之间,有何不能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试探与撕扯 嘶……这话说得太过暧昧,众衙役一阵迷茫啊。自家大人到底是和白子戚好呢,还是在和燕归好啊? 曲南一冷笑道:“燕归,你是真想让本官好好儿疼爱你一番?” 燕归垂眸:“大人对燕归的谢意不满,直说就好,拐弯吓唬人,可不好。” 曲南一重新打量起燕归,怎么觉得他是在针对自己,而不是感激自己呢?他又何原因针对自己?真是……没有道理啊…… 嗯?不对!有道理!若是因为那山魈,一切就变得有道理。 曲南一心思百转,暗道:看来,这是有人把本官当成了靶子,玩了一招暗度陈仓。 若让绿腰补充,她必然会告诉曲南一,她还用了一招移花接木。 曲南一从县衙追出来时,他以为自己追的是那个闯入县衙后院的俏佳人封云喜,结果追的却是用石头砸了他脑袋的绿腰。他接机寻白子戚麻烦,从赌坊追到白家,结果却恰逢白家大火,从里面跑出来一个身穿白袍,鼻青脸肿的血人。他冷静后忍不住开始猜想,这一步步都是谁的手笔?那人为何要引着他去白子戚的赌坊?这一晚上,当真是跌宕起伏啊。 现在,从燕归的表现来看,此事与妖女必然有联系! 曲南一怀疑自己最初的推断错了,他猜想,跳进他县衙后院的女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妖女。而且,那妖女故布疑阵,就是为了引他追出去。如此设想,又觉得更不对。若让他知道,夜访县衙的是妖女,一准儿追得更凶猛,哪会容她这般轻易逃脱?先一箭射断她的腿再说! 曲南一心念一转,倒也想出一个办法,可以从燕归口中诈出妖女的事来,用以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然而,此刻并不是好时机,他怕打草惊蛇,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再者,燕归执意维护妖女,很有可能就是妖女救了燕归。若真如此,引自己来的人,定是妖女!难道,跳进县衙和引自己去赌坊的不是一人? 若真如此,要害燕归的,定然就是白子戚!杀了车夫全子的,也定然是白子戚!白子戚曾使出手段,千方百计地想从燕得林手中买走幺玖。由此可见,他对当初的幺玖、现在的燕归,是何等执着?这人,有病! 谁也不知道,曲南一通过寥寥几句问话,竟想到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唯一令他推测不出的,唯有那场大火的因由和那个白衣血人的来历。不过,这些,只需审完白衣血人,便会洞悉一二。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倒吸了一口气,深感自己手欠,为啥非得摸自己头上的包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事儿,真是不当做。不过,他这人有时还真喜欢和自己较劲儿,于是又抬手碰了碰头上的包,呲牙咧嘴地道:“燕老板的好意,岂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本官就没那个福分,还是留给你的有缘人吧。”轻抽了一下马屁股,在马儿的小跑中,留下一句话,“白子戚不见了,你好自为之。” 燕归掩在袖子的拳头攥得死紧,面上却还装出一副懵懂、吃惊的样子:“啊?他……他怎么不见了?是刚才那场大火把人烧死了吗?怎么让我好自为之?”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他不是要买你吗?没准儿,他才是你的有缘人呐。本官,乐见其成!”说完,策马离去。这一颠一颠的,脑门生疼。 燕归将大门落锁后,分别去告诫戏班里见过绿腰的众人,让他们记得要守口如瓶,否则统统打死! 燕归第一次发狠,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一叠声地保证就算被严刑逼供都不会说。对此,燕归嗤之以鼻。他吓唬他们几句,就吓成那个熊样,若拿小棍子抽上那么两下,保不准连他们自己干过的缺德事都统统一起招了。只愿,能拖一时是一时。 此时,燕归还不知道,自己那用力的一按,已经出卖了很多内容给曲南一那只笑面虎。他到底还是缺少一些历练和经验。只是不知道,命运这种无常的东西,是否会给他成长的机会。 曲南一说白子戚跑了,燕归虽不至于恐惧,但心中确实有些忐忑不安。试想,有那么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随时可能动手打昏你,抗走。待你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一身皮都没了?!这种恐惧和绝望,绝对不会令人觉得愉悦吧?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绿腰的出现,燕归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盼白子戚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是自保也好,还是被保护也罢,这一回,他坚决不会放过那个隐患。早早儿抹了他的脖子,方能令人安稳。 白子戚想要剥燕归的皮,燕归便要白子戚的命!很公平。 只是有一点,他真是想不通。他明明将白子戚锁锁在了精铁环里,钥匙还被他随手扔掉了。那白子戚是怎么逃跑的呢?有备用钥匙?还是被人救了?燕归感觉发现,推敲这些内容实在是太费脑子了,若不能像曲南一那样总是笑眯眯的,这头黑发怕是要早早儿地掉光了。得,不想了,还是想想自己的宝宝吧。 绿腰见曲南一等人远去,刚要从隐蔽的巷子口里走出来,却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扣上狗皮面具,回过头,轻轻地瞥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一眼。 “啊!!!”一声十分尖利的惨叫声,就像一根锋利的锥子,突然刺进人的耳膜。 这声音,绝对比曲南一刚才的惨叫声更加具有穿透力。 绿腰揉了揉耳朵,消失在了街道口。 曲南一去而复返,看到了地上的死尸以及一个昏倒在自家门口的壮汉。那壮汉曾号称为六合县里第一大胆。因听到曲南一的惨叫声,所以才提着灯笼出来看看,用力证实自己确实胆大,所言非虚。结果,被绿腰吓得惊声尖叫,一下子戳破自己的名气。这声叫,直接吸引了曲南一策马来看,用以证明他绝对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第一百五十四章:玩弄花青染 寅时初,绿腰摸黑回到了唐家。她感觉有些疲惫,肌肉也僵硬得不行。她一手捶着肩,一手去推房门,突然停住,屋内有人! 绿腰站在门口,只是微一停顿,便继续推门而入。 屋内,床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飘逸白纱,眸若星子,唇似花瓣,一张倾城倾国的脸,端得是举世无双。一头如墨般的长发还处于半干的状态,看样子是刚沐浴更衣后,便匆忙赶来此。此人,正是花青染。 四目相对,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惊讶恐慌,就如同多年的老朋友那般,静静互望,就差相视一笑了。 空气里弥漫着狗屎的味道,虽不浓烈,但也绝不好闻。与花青染身上散发出的冷莲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花青染素有洁癖,却并未因这种味道而退出房间。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便努力将其忽视掉。 气氛有些诡异,却并无人觉得诡异,这可能就是最为诡异的地方。 然而,最诡异的是,花青染竟然站起身,一步步向着绿腰走来,直到停在她的面前,这才垂下头,用包容的目光凝视着绿腰,语调轻柔地问:“你有何愿望?” 他的发丝滑落在绿腰的脸颊,那冰凉的丝滑勾得人心痒难耐,翩他的表情又是那般的神圣不可侵犯,如此强烈的感官反差,令人类的情感自动分裂成两种极端的渴望,既想将其扑倒狠狠地蹂躏,又想匍匐在他的脚下听取教化。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花青染,无疑是令人痴迷的。 然,绿腰却感觉道一股寒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花青染此行,不是来看自己死没死的吧?所以才会如此大方,问自己是否还有遗愿?得,既然你已经进入角色,自己若不配合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绿腰的心思一动,决定——装傻! 装傻,也是有套路和技巧的。如果一上来就发傻,那绝对不用装,是真傻。傻,也分了很多种。装傻,才是傻中的至高境界,堪称鼻祖。 绿腰打定主意后,不再像以往那样装傻,而是轻挑眉峰,犀利地反问:“花公子半夜不睡,跑到我的闺房里为得哪般?还如此柔情蜜意地询问我,有何愿望?”勾唇一笑,“我的愿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花青染的瞳孔一缩,拳头攥紧,沉声道:“果然是你!” 绿腰睨了花青染一眼,迈步走向床榻,扭身坐下,冲着花青染勾了勾手指,道:“来,过来,让我好好儿看看你。” 花青染的呼吸加重,看来是气得不轻,外袍里的“三界”震动一声。他闭上眼睛,调整了三个呼吸后,缓步向着绿腰走去。 绿腰咂舌感慨道:“步生莲花,不胜娇羞之态啊。” 花青染脚步微顿,外袍里“三界”震动了两下。 绿腰斜依在床侧,流氓道:“你在衣袍下放了什么?硬硬的,还会动?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花青染外袍里的“三界”震动了三下!他终于站在了绿腰的面前。 绿腰敢拍着胸脯保证,若这间屋子大一些,花青染不等走到自己面前,一准儿会被气死在屋中间的。自己,真是人才啊。 绿腰笑睨着花青染,看样还要说些气人的话,腹部却突然一阵绞痛,她微微皱眉,偷偷用手摸了摸腹部。那动作不大,却没能逃过花青染的眼睛。 花青染的眸光一扫,看了眼放在几上的药碗,唇角悄然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他的气,顺了。 绿腰沉下脸,挥手道:“你走吧!今晚没空搭理你!” 花青染不但不走,反而弯下腰,看着绿腰的脸,重复道:“你有何愿望未了?” 绿腰皱眉,骂道:“有病啊!走!赶快的!” 花青染却笑了。笑得如沐春风、笑得桃花纷飞、笑得人间失色、笑得心如鼓擂。他说:“我不走。我留下陪你。” 绿腰邪笑一声,吊着眼睛看花青染,“怎么个陪法啊?” 花青染突然盯着绿腰的眼睛,正色道:“你救我一命,我满足你心之所愿。然,你犯下的错,也必要偿还!” 绿腰用眼尾轻扫花青染一眼,轻挑地勾唇道,“怎么,花公子想扮妖精,引诱我这个无知妇孺,然后吸光我的精血不成?这深夜造访,谈什么心愿,实在太过艳丽。” 花青染悲切一笑,眼中似有泪隐现。他吸了一口气,隐掉泪水。垂下头,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解开了外袍,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从腰间解下“三界”,放到一边。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仿佛在全神贯注地做着两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绿腰望着他,没有动。突然就想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认准了自己就是女祭司,所以下毒手害了自己性命,但在收割自己的性命之前,他想满足自己的一个愿望。难道他觉得,把他真正的玩弄于床榻之上,就是自己的愿望?! 窝草! 扯个毛蛋?! 明明是你自己在脱衣服,怎么还搞得好像我要强-奸-你一样?现在都流行这么玩了吗?自己果然老了吗? 花青染的手不停,接着去解胸前盘扣,却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我在花云渡看见白子戚家着火了,知道必然是出自你的手笔。我不知你为何逗留在六合县里,没有去找我复仇。然,今日过后,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望你……珍重。” 绿腰想要嗤笑,却忍住了。这个花青染还挺有意思的,明明是个黑心肝的白眼狼,却非要装出一副江湖侠客才追求的公平,真真儿可笑得很。 花青染解盘扣的手好像不大好事,解了几下都没解开。他突然发狠,一把扯掉了胸前的盘扣。盘扣上的白珍珠崩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敲打在人的心上,留下一溜儿回音。 花青染衣衫大开,抬眸,望向绿腰。 绿腰突然有种仰天大笑的冲动!今天这是怎么了?接连三个男人在她面前坦胸露乳秀大腿。她这棵干瘪的老树,也终于要桃花朵朵开吗?太有喜感了好不好? 绿腰想笑,这就笑了。 她张着大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直跺脚,直垂床! 瞬间又变成那个时而发傻时而精明的绿腰,看得花青染目瞪口呆啊。 他抬手指着绿腰,恼羞成怒,喝问道:“你笑什么?!”是笑自己此举太傻吗?师傅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欠她的,自然要今生偿还。她欠自己的,也必要今生讨要。她曾用语言调戏他,还曾亲吻他,难道不是喜欢他?想要得到他?师傅说,人心最贪,皆想过声色犬马的生活,道家中人,也唯有欲之一字看不开。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绿腰笑出了眼泪,突然从床上蹦起,吓花青染一跳,转手就要去摸“三界”,结果,绿腰并未做出任何攻击的样子,而是伸出手,憨憨地对他道:“喏,给喜钱。” 第一百五十五章:尖叫夜 花青染不明所以,以为女祭司要耍奸计,于是满眼警惕地看着绿腰的一举一动,问:“为何?”为何要给喜钱? 绿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上前一步,道:“刚才,我出去找白子戚,想让他别抬我进门。” 花青染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揽了揽敞开的衣襟,向后退了一步,问:“为何?” 绿腰用看傻子一眼的目光看着花青染,又上前一步,朗声道:“你傻啊?!我都亲你了,怎么能嫁给白子戚?!” 花青染伸手按下头上的青筋,又向后退了一步。 绿腰嘻嘻一笑,继续向前一步,眼波瓦亮地兴奋道:“你不知道,我今天遇见山魈了!” “什么?!”花青染一把攥住绿腰的手,惊讶道。 绿腰憨憨地点头,应道:“是啊,看到一个脸上有黑毛的东西,应该……应该是山魈吧?反正,那个山魈挺好的,告诉我你会来找我,还会脱衣服给我看。她可真是好人呐。” 花青染的瞳孔在集聚地收缩,不可置信如同巨浪般拍向他,将他拍得晕头转向,却必须挣扎着浮出水面,寻找真相。他颤声问:“她……她还说什么了?” 绿腰嘟起嘴巴,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唇,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花青染的手指动了动,忍着掐死绿腰的冲动,冷哼喝道:“说!” 绿腰吃疼,捏着嗓子,娇娇柔柔地喊了声:“不要啊!好疼!你待人家要温柔点儿哦。” 花青染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他微微松了手中的力道,目露凶光,咬着后牙问:“她还说什么了?” 绿腰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回道:“她说啊……嘿嘿……我就不告诉你!”眼见着花青染要发狠,她吓得一哆嗦,忙喊道,“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山魈说了,你刺她那一剑,她会亲自讨回来的。但是,你不能动我。” 花青染平复下情绪,问:“为何?” 绿腰道:“因为啥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说,我是她的一个啥侄女的。”布满地嘟囔着嘴,“我怎么可能是她侄女?我这么漂亮,她满脸是毛……” 花青染心思震荡,目光如炬,望进绿腰的眼底,问:“你刚才为何那般与我说话?” 绿腰咧嘴傻笑道:“山魈说了,我那么说话,你就会脱衣服给我看啦。” 花青染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不想相信绿腰所说,却找不到任何揭穿她谎话的理由。若绿腰真是女祭司,凭她的手段,何须隐瞒身份?只需振臂一呼,这天下有很多人愿意供她驱使调遣,何需自己留下这小小的六合县里做着不为人知的事? 再者,绿腰能引发“三界”震动,可能与自己的情况一样,身体里溜着女祭司的血。这么一想,花青染就觉得十分悲剧。绿腰是女祭司的侄女,二人有血缘关系,可自己……哎,一言难尽! 虽然花青染满心狐疑,所有的感觉都叫嚣着不能信绿腰所言,但偏偏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反驳的语言。就连女祭司为何留在六合县也似乎找到了答案——女祭司在离开燕家戏班之后,不知又经历了什么,竟弄得满脸长毛,所以她需要时间除毛,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六合县去报复自己。 是了,正是这个原因!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女祭司脸上长毛的呢?看来,自己需要去查探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花青染想要转身离开,绿腰却不干了。 她又向着花青染迈出一步,噘嘴道:“来都来了,不亲亲,不许走。不然我喊人喽。” 花青染感觉一阵恶心,抬脚就又后退了一步,只感觉脚下一软一滑,似乎踩到了一样软乎乎滑腻腻的东西。随着这一脚的落下,一股恶臭冲进脑门,熏得人十分想吐! 花青染刚进屋子的时候,就问道了一股恶臭味,以为那是绿腰吃了“碧水清浊丸”后放的屁。臭了臭了点,但架不住花青染心情好啊。尤其是那臭味中还夹杂着他所熟悉的草药味,正是特属于“碧水清浊丸”的。 一想到绿腰吃了“碧水清浊丸”,又喝了大夫开的药,两味药有致命的冲突,他便心花怒放,觉得那臭味也不是不可忍受。 可眼下,绿腰生龙活虎的要亲亲,自己的脚下却似踩中了某种十分恶心之物,尽管他有一千一万个不愿相信,但心下却是了然,只能将希望寄托到绿腰身上,开口询问道:“脚下,何物?” 绿腰回答得十分干脆简洁:“屎!” 花青染终于相信绿腰不是女祭司了!女祭司再不济,也不会在自己的屋里拉屎!实在是,太恶心了! 花青染再也忍受不了,欲推开绿腰,飞出去吐个痛快。 不想,就在此时,院里响起了吵杂之声,紧接着绿腰的房门被人踹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出现门口,与衣衫不整的花青染和一身夜行衣的绿腰对起了眼。 其实,就在绿腰和花青染过招的时候,华姨娘在房间里发出了一声惊恐万分的惨叫,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划破了夜空,刺穿了耳膜。只可惜,花青染和绿腰都太入戏了,两个人一直默默偷窥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哪里还有闲心管窗外事? 就算华姨娘叫破喉咙,二人也会置之不理的。 下人房里的几个丫头听到华姨娘的惊叫声,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连衣服都系错了带子,脚踩着脚地涌进了华姨娘的屋子,想做那关心主子的好丫头,却在看见华姨娘跌坐到地上,而她的床上却躺着一只被剥了皮的小狗后,吓得连连后退,跌坐一团。 后院里好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唐老爷出来主持大局,众人才安静下来。 华姨娘扑到唐老爷的身上,哭天抹泪地咒骂着绿腰:“老爷啊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那绿腰竟然活活儿扒了‘熊精’的皮,还将其扔在了妾身的床上。妾身半梦半醒的时候,总闻到一股子血腥味,还以为自己来了癸水。待天刚亮,妾身想起床给老爷熬粥喝,却摸到一个肉呼呼血淋淋的东西,妾身……妾身吓死了!老爷老爷,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要被活活儿吓死了……”华姨娘是真害怕了,身子抖得狠,脸色白得吓人,若非平时就是个好强的,这会儿估计早就倒下了。 唐老爷面色铁青,沉吟片刻,问:“熊精是什么?” 华姨娘一怔,有心掐唐老爷两把,却没这个胆子,只能憋足了气,挤出委屈的泪水,哽咽道:“老爷啊,熊精就妾身刚抱回来养的那只小黑狗啊,妾身对它可是喜爱非常,故而唤其熊精。老爷,那绿腰如此对待妾身,必是不将老爷放在眼里。老爷要是不为妾身做主,妾身……妾身当真是没脸活了,呜呜……呜呜呜……” 唐老爷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小妾的,但也不好因为一只狗就对刚帮着自家寻回麟儿的绿腰重责。再者,昨晚白家大火,这抬绿腰去做妾的事估计要耽搁了。白家出了事,自家不好袖手旁观,总要去维稳一番才好。若自己一个人去,实在有些唐突。若叫上绿腰,白子戚看着兴许会高兴一些。别看白家的房子毁了,但白子戚的家产可还是有不少的。就不知道昨晚大火,白子戚在不在家,那些珍藏的宝贝被烧毁了多少。想想,就心疼啊。 一方面是自己的小妾,一方面是白子戚的小妾,自己好生为难呐。 就在唐老爷两厢为难之即,恰好看见唐悠打着哈欠从闺房里走了出来。 唐老爷忙唤唐悠过来,将事情简单讲诉一遍,让她处理此事。 唐悠吧嗒了一下嘴巴,道:“这有何难?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剥皮了正好,直接炖了!”言罢,就要去拎狗。 华姨娘气得两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吃吃吃,你个死胖子,就知道吃! 唐倩忙扶住华姨娘,小声劝道:“姨娘,您宽宽心,为了一只狗如此闹,不值当。”唐倩也是个精乖,有旁人在场,她只叫华姨娘为姨娘,不给自己和华姨娘添诟病和口舌。 华姨娘咬牙道:“是一条狗的事儿吗?明明是姨娘我被人欺负!”扫了唐老爷一眼,抻着脖子道:“今天,若没人给妾身做主,妾身就一头碰死在绿腰的房里!”说完,气势汹汹地向着绿腰的房里冲去。 众人见她如此行事,只好匆匆跟在身后,怕她真和绿腰斗个你死我活。唐倩是担心华姨娘受伤,唐悠是挂记着绿腰的身体,唐老爷则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和稀泥,四个主子再加上几个想看热闹的小丫环,便冲进了绿腰的房里,看见了十分诡异的一幕——花青染和绿腰相拥在一起!花青染的衣衫大开,捏着绿腰的一只手腕。绿腰一身黑衣,似乎是打算出去。二人的身体贴得极近,好像恨不得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张绝色无双的容颜,一张最丑的脸,违和地凑到一起,一同与华姨娘等人对视着。 说实话,此时此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花青染当机立断,放开绿腰,抓起“三界”,飞身而出。因华姨娘冲在最前面,所以花青染一脚踩在了她的脑门上,接势跃上了房檐,绝尘而去。 华姨娘呆愣愣地望着花青染离开的方向,然后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她感觉额头上似乎有东西,翻着白眼向上看,却看不见。于是,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摸了摸。 黒臭臭、黏糊糊的东西,被她抹到了手中。她望向绿腰,颤声问:“这……是……什么?” 绿腰爽快地回道:“屎!”看了看这阵势,又补充道“你养的那只小黑狗,在我屋里拉的屎。” 周围的人以华姨娘为中心,迅速散开。 华姨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暴发出一连串的高亢尖叫,震得人耳膜声疼。 第一百五十六章:捡俩美男子 小黑狗的事不了了之,连花青染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绿腰闺房里的事也无人询问,就好像……此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唐悠的表情很是哀伤,一天之内瘦了五斤水膘,用以吊念自己的未曾得到便以失去的爱情。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绿腰。曲南一如此、白子戚如此,就连花青染也如此。她虽然心疼不已,但好歹想得明白,若说绿腰勾引花青染,她是打死也不信了。若花青染那么容易被勾引,早就被自己弄到手了,还能留给绿腰?再者,花青染可是跑到了绿腰的房间里的。看那样子,是想带绿腰私奔!哎……就算自己再难过、再不平、再不喜,也不能跟一个即死之人争啊。大夫都说了,绿腰已经油尽灯枯,活不久了。自己何苦和一个死人争?再说,争也争不过啊?这六合县的风水怕是变了,所有的美男子都喜欢上了绿腰那种丑到极致的女人?呵……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如归自己再胖个二十斤,岂不是比绿腰还丑?倒时候,那些美男子说不准会围着自己转来转去,让自己不胜其烦咧! 好!很好!十分好!唐悠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开吃!她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向着六合县第一丑女狂奔,无论这条路有多艰辛,为了美男子,她心甘情愿! 以上那些想法,是唐悠坐在自家墙头上,想了整整一个时辰后,得出的结论。 至于唐倩,她则是躲进闺房里哭得死去活来。那是真伤心啊。花青染在她心中,就是神仙一般的不可侵犯。她最近每天苦学琴棋书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他。她早就想好了,哪怕为妾,她也是甘愿的。只可惜,人家花青染目下无尘……哦,不对,是目下只有尘,眼中看着的竟是那丑东西绿腰,对自己这样一个纤柔女子视而不见。是他瞎了吗?还是……现在的审美变了?自己一直深居内宅,对外界的事情不甚了解。倒是听小茹提起过,说外面传言县令曲南一喜欢绿腰。近几日,又得知,白子戚要纳绿腰为妾。今个儿一早,还在绿腰的闺房里看见了花青染。难道,现在的审美,真的变了? 唐倩从床上爬起来,柔柔弱弱地跪坐到铜镜前,揽镜自照,十分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太好看了,完全不似绿腰那般的……那般的……那般的有特点!是的,绿腰太有特点了。唐倩眉头微皱,伸出两只小手,分别捏住了自己的眼尾,愣是将一双水灵灵大大眼睛挤成了小三角眼。她轻哼一声,松开手。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捏起了自己的眼睛,看了半晌后,幽幽地感慨道:“如此这般,倒也有几分意思。” 至于唐老爷,他则是觉得收白子戚的彩礼收少了。若花青染也喜欢绿腰,他完全可以做到买一送二,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同打包嫁过去!花青染才是顶顶儿好的女婿人选呐。他想到花青染曾说过绿腰是个变数,如此看来,确实是个变数啊。这还没将人抬去白家,白家就起了大火,烧成了灰烬。也不知道白子戚还要不要抬绿腰进门,若是想退货,他立刻将绿腰送到花青染那去。绿腰这个变数,还得是青道长才能镇压得住啊。至于今晚看到的一切,他没也啥想法,男人嘛,喝惯了美酒,偶尔来口陈年老醋,也挺提神的。 天色大亮后,唐家的后门打开,婆子们出门采买东西的功夫,便将发生在绿腰房里的事儿捅了个人尽皆知。有那在“济心堂”里当学徒的小工,立刻又奉上了自己看到的版本,口口声声称县令大人并非是与白子戚有断袖分桃之情谊,而是为了绿腰大打出手,差点儿没和白子戚互捅两刀! 这段时间关于绿腰的话题真是越吹越胜,飘飘忽忽地吹进了各家深宅大院,令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开始迷茫,对自己的长相是越发的不自信。因此,一时间,在唐家门口溜达来溜达去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多,她们都十分好奇,到底是丑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吸引那三位绝世美男子的侧目?若此丑已经变了“美”,自己是否也可以照葫芦画瓢,跟着一起“美一美”? 唐老爷是个会做生意的,见自家门口人影憧憧,立刻让小厮支起了棚子,卖上了糖水。 唐家门外热闹非凡,门内却诡异地静如死水。 唐悠的心事想完了,便打算从墙头上爬下去,也到后门去喝两碗糖水。这天,是真热。她正要往墙下爬,却看见由远及近走来两位头戴幕篱的男子。那二人虽穿着长袍,但却破旧不堪,唯一值得陈赞的是,还算洗得干净。二人相互扶持着,看样子似乎是体力不支,好像随时会跌倒。 唐悠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二人刚走到后门的糖水摊前,便昏倒在地。 唐悠顺着梯子,一溜烟地从墙头上爬下去,直奔后门处。她的动作不满,但赶到时,那二人的周围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冲着二人指指点点,说着猜测的话。 唐悠挽起袖子,怒吼一声:“都给我让开!”以万夫不敌之勇,一头钻进人群,冲到二人身前,弯腰去救人。她揽着二人的腰,一手一个将其扶了起来,然后扯着脖子对小厮喊道,“整两碗浓糖水过来。”若她看得没错,这二人定是饿的。不然,怎么会一起昏倒在自家后门? 小厮得了吩咐,捧着两碗浓糖水走到唐悠面前,为难道:“小姐,要怎么喂啊?” 唐悠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二人,为难道:“要不,先抬家里再说。” 小厮更为难道:“可是,老爷他…… 唐悠喝道:“救人一命,会给小姐我带来好姻缘。你磨叽个什么?!爹那里,自然有我去说。来来,你抬着脚,我抬着头,咱俩一起搬。” 小厮皱眉,小心道:“小姐,不如咱俩一人背一个吧?” 唐悠点头:“也行。” 小厮放下手中的浓糖水,背起一人。唐悠干脆双手一伸,打横抱起一人。这一动作,怀中男子头上的幕篱被荡开,露出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众人哗然呐。 有人不满地嘀咕道:“早知道这穷酸长得这么好,早就应该救他。” 有人打趣道:“得了吧你啊。你有人家唐大小姐的鼻子尖吗?离老远就能问道美男子的气味?” 有人感慨道:“咱六合县,又来了一位美男子喽。得,这美男子也进了唐家门,没准儿啊,还得喜欢上绿腰。” 有人不愤道:“那绿腰有什么好?” 有人偷偷艳羡,却不好明说。 唐悠心潮澎湃啊!自己,竟然抱着一位美男子?!太幸福了!这种感觉,简直要飞了起来。 唐悠的双臂开始抖呀抖的,差点儿没将衣衫褴褛的美男子丢地上去。她的神色激动,一颗心犹如鼓击,迈一步颤三步地走进了自家院子,冲着要将另一位男子送进下人房的小厮喊道:“送我房里,统统送我房里!” 门外一阵唏嘘声,纷纷唾骂起唐大小姐的色心贼胆,生怕美男子这是羊入虎口,群情愤怒得差点儿掀了糖水棚子,冲进门来匡扶正义,然后再偷偷摸摸地将美男子弄回自家调养。这,才叫仁至义尽啊! 唐悠吼红袖:“你死人呐?快去把后门关上!” 红袖心中委屈,却还是一溜小跑关上了后门,挡住了那些羡慕嫉妒恨的视线。 唐悠屁颠颠地将美男子抱到自己的床上,幸好她的床够大,睡两个瘦弱的美男子绰绰有余。 她搓着手在房中踱步,好奇心勾得她心痒难耐,最终还是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伸出胖手,抓走了二人头上的幕篱。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唐悠的眼前! 刚才没打来及打量,此刻细看,简直惊为天人!她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噔噔噔地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到胡凳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息。若非如此,她觉得自己会血管爆裂而亡。 门外,小厮取来浓糖水交给了红袖,红袖偷偷咽了两口口水后,捧着弄糖水走进唐悠的闺房,小声道:“小姐,糖水来了。” 唐悠回过神,示意红袖将糖水放到几上,然后出去。 红袖不解,却也不敢拂逆唐悠的意思,有心想要看看床上躺着的两位男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却没敢。她是怕极了唐悠的大嘴巴子和无敌大肉脚。 红袖出去后,带上门,唐悠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站起身,端起碗,走到床边,颤声道:“你……你们,你们起来喝糖水吧。你们……你们要是不起来喝,我……我可喂啦?”对于昏迷的人,如何能喂进去糖水,唐悠心里门清。想到自己马上可以一亲芳泽,哦不不不,是可以善良地普度众生,哦,天啊,是马上能救助兄弟二人脱离昏迷的苦海,唐悠的一颗心呐,都要在胸腔里蹦跶散了。太开心了!简直是难以自持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留下当相公吧! 好吧,说亲就亲,不能犹豫!万一这二人又被绿腰吸引,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思及此,唐悠豪气干云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咦?不好意思,干了。进她嘴里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再吐出去的习惯。从来如此痛快,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这不还有一碗呢吗? 唐悠立刻回身,抓起另一碗糖水,灌入口中,然后鼓着大圆脸,噘着小嘴巴,对准床边上的美男子便压了上去! 就在唐悠宁舍初吻也要救醒兄弟二人时,兄弟二人竟同时缓缓睁开美眸,望向了唐悠。 唐悠那一口糖水差点儿喷出去!但她这人,是宁愿自己受伤一百下,也不愿意伤到美男子一根汗毛的,于是硬是生生忍住了,将糖水咕咚一声咽进了肚子。此次后,她也可以信誓旦旦地告诉别人,喝糖水也会噎死人的。 唐悠噎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缓过了那个劲儿,然后便是一顿铺天盖地的咳嗽。待她终于平静下来,转头去看两位美男子,这一颗心呐,又开始咚咚乱蹦,撞得她胸腔直疼。由此可见,那心跳的力量有多大。 两位美男子,若娇花照水、弱柳扶风,黑葡萄似的眼底带着微微惧意,就好似两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将单薄的身体挤到一起,格外惹人怜爱。他们很瘦,感觉那腰肢都不如唐悠的胳膊粗。他们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儿有些蜡黄,但却不令人觉得难看,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们的鼻子挺拔,鼻头圆润,嘴巴略小,形状完美。下巴尖得仿佛能扎人。这不,两只下巴一起扎进了唐悠的心里,既疼又怜。 若说一位柔弱的美男子令人惊叹,那么两位同样柔弱却又有些不同的美男子坐在一张床上,那给人的感觉何止是惊艳啊?! 两位美男子在初见唐悠的惊讶过后,已经紧紧地挨坐在一起,与唐悠对望着。 唐悠拿着空碗,红着脸,尴尬道:“那个……我……呵呵……我是唐悠,是唐家大小姐。那个……你们……你们昏倒在了我家后门口,我就……咳……我就把你们背进来了。” 两位美男子不说话,还是靠在一起,打量这她。 从未没有哪位美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么长过,更何况还是两位?唐悠很兴奋啊。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道:“糖水,喝吗?我有糖水,你们喝不?呀,等等,糖水被我喝了,马上再给你俩整两杯去。”说完,旋风一般地就要往门外跑。 这时,一声轻轻地腹鸣响起。 唐悠回头,看见两名美男子的脸,悄然渡上一层迷人的粉红色,就像天边最美的那道霞光。 唐悠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看起来年纪稍小一点的美男子怯生生地扫了唐悠一眼,然后迅速底下头,扯了扯年纪略长一点的美男子的衣袖。 大美男子便搀扶着小美男下了床,二人齐齐对唐悠敛衽一礼,道:“多谢搭救之恩。” 唐悠捂着胸口,红着脸,将头摇成了拨打浪鼓:“不用谢不用谢,真的不用谢。” 小美男的唇角隐现笑意,却快得抓不住,令人误以为是自己眼花。 大美男温和地道:“不敢劳烦恩人准备糖水,我们兄弟二人这就离开。大恩不言谢,若有机会,定当回报。”说完,又深鞠一礼,拉着小美男就要走。 唐悠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掏空,难受得想哭。她大喝一声:“站住!”人随之张开上臂,挡在了二人面前。 两位美男子吓了一跳,忙站定,拿美眸去瞧她。 唐悠裂了咧嘴,尴尬地一笑,收回张开的双臂,搓了搓手,放柔了声音,道:“那个……你们都饿了吧?我……我好事做到底,你们吃完饭在走吧。”说着,又展开了双臂,威胁道,“否者,谁也没想走出我的屋子!”‘ 在美男子的警觉目光中,唐悠真是连哭的调儿都找好了。她怎么表现得这么衰?若是绿腰在,她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死缠烂打,却能轻易俘获美男心。 要不,去取经? 唐悠心思一动,扭身,推开门,冲着守在门外的红袖喊道,“再去给我倒两碗红糖水!”见红袖撒腿就跑,她忙嘱托道,“别忘了,再多整一些好吃的!” 红袖忙点头应下,一溜烟跑向了厨房。她最爱给唐悠布置好吃的,若有剩下的汤汤水水,她就偷着吃干净。唐悠发现一次,也没说自己什么。 红糖水来得快,唐悠亲自端给了兄弟二人,每人一碗。 两位美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却还是受了那甜味的引诱,将糖水喝进了肚子,香得眯起了眼睛,就像两只终于吃到美食的小兔子,那样子可爱到不得了。 唐悠的心,一片柔软。 她轻咳一声,道:“我叫唐悠,你们叫什么呀?” 大美男子放下碗,冲着唐悠柔和地一笑,道:“在下成东行,舍弟成西行。” 唐悠不留余力地赞道:“好名字啊!你俩是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啊,叫城南游和城北游啊?哎呀,这一家人,把全城四面八方都走个遍,还挺有意思的。” 成东行沉默了。 成西行小声道:“是成功的成,不是城墙的城。” 唐悠闹了个大红脸,干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吗?一般人不懂我的玩笑。嘿嘿……嘿嘿嘿……其实,可好笑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一起看向唐悠。唐悠终于闭嘴了。 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红袖来敲门送菜的时候,唐悠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暗道吃完饭后还得和兄弟二人接着聊人生啊。有美男子在,人生那坑爹的鬼东西,果然越发的生动耐看了。唐悠的一颗心啊,塞满了蜜糖。不能晃,一晃就得溢出去。 她亲自摆好了碗筷,见兄弟二人都不动手,便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来。”也不待二人反应,噔噔噔地跑出了闺房,直奔绿腰房间。 在绿腰的房门口,正好看见唐老爷。她停下疾驰的脚步,拉住唐老爷,挤眉弄眼道:“爹啊,你女儿的终身大事,有望了!” 唐老爷虎躯一震,诧异道:“谁撞咱家门上了吗?” 唐悠一副我爹真是英明神武的表情,满眼崇拜地望着唐老爷,竖起了大拇指,道:“爹,英明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闺房,“刚才,俩美男子昏倒在咱家的后门口,被姑娘我被抱了回来。” 唐老爷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道:“悠儿啊,这一次抱回来两个,不太合适吧?” 唐悠瞪眼:“我不还得挑挑看,谁更适合挑起咱唐家的大梁吗?!” 唐老爷立刻弱了气势,点头应道:“对!是得挑挑看。爹原先还相中了那花青染,结果,他倒是个怪的,半夜钻进了绿腰的闺房,也太……太不成体统了!” 唐悠耷拉下肩膀,小声道:“爹,你别说了。” 唐老爷心疼唐悠,一叠声地道:“不说了不说了。”想了想,又道,“悠儿啊,爹去看看那两位如何?也好替你把把关。” 唐悠拍了拍唐老爷的肩膀,道:“爹,你放心,有你把关的时候。现在你去不方便,他俩正吃饭呢,万一被你吓到,不好。” 唐老爷瞪眼:“爹哪里吓人了?!” 唐悠赔笑道:“爹那是威武!不是吓人。再者,我还的想个好借口,把人留下呢。哎……真愁人。得,爹,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绿腰。” 唐老爷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若真是相中了谁,告诉爹,爹得先打听一下那人的家世背景,看看是否能配得上我家悠儿。” 唐悠呼哈哈地一笑:“爹啊,你就别说笑话了。我能找个对心思的人,已经不容易了。还挑啥?尤其是,那男子还的当咱家的上门女婿,你还想挑个啥样的?” 唐老爷有些闹心,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去找绿腰去!” 唐悠应了一声,直奔绿腰房间。 唐老爷在唐悠的门外转了好几圈,却还是没敢冒失地走进去看看。毕竟,自家女儿到底是个啥情况,他心里也是门清的。早就过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却一直无人问津,他心里的哭只有自己知道。华姨娘以为自己不先嫁唐倩,是因为要先张罗唐悠的婚事,殊不知,自己还打了个小算盘,想着若谁执意娶唐倩,到也可以先娶了唐悠,总不好让自己最疼爱的大姑娘孤独终老吧?哎……当爹的,难哦。 这下好了,有两位男子撞自家门上了,这自然可以算做是自己人喽!看唐悠的样子,就知道那二人长相不俗,实在不行,就关起们来,两个姑娘一人分一个,然后守着自己积攒下来的一些家财过日子,倒也能不愁吃穿用度,小日子和和美美。 唐老爷心情很好,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哼着小曲出去巡店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谁下毒害命? 唐悠一头扎进绿腰的房里,发现绿腰竟然背对着自己躺着床上。那瘦弱的身体,似乎只要用力一戳,就会戳出一个洞。 唐悠的心一沉,忙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绿腰的肩膀一下,低低了唤了声:“妹子?” 绿腰没有动,唐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怕…… 就在唐悠准备用力推绿腰的时候,绿腰打了个哈欠,转过身,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向唐悠。 唐悠一屁股坐到绿腰的床上,狠狠地嘘了一口气。 绿腰扫了唐悠一眼,笑了,坐起身,问:“怕了?” 唐悠点了点头,说:“你要是有啥动静,可提前给我个消息。”唐悠觉得,绿腰挺可怜的。若非自己时常来看看,估计都不会有人知道绿腰何时没的。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生气!你说,什么曲南一啊花青染啊,还有那个白子戚啊,都表现得十分喜欢绿腰,结果,都这个时候了,也没谁来关心她一下。若不是自己过来,怕是都不知道,绿腰还没喝上药!这个家里,根本就没人在乎绿腰的死活!真是,气死她了! 绿腰应道:“我走之前,会通知你的。”绿腰知道唐悠是真关心自己,所以许诺,自己离开前,会告诉唐悠一声。 唐悠反应过味来,却是误会了绿腰的意思,以为她口中的“走”,是离开人世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摆着胖手,惊悚道:“别别别,你还是别来通知我了,太吓人了。” 绿腰笑了,下了床,扭了扭越发僵硬的身体,推开窗户,望向窗外的明媚阳光,吸了口人间烟火的味道,感觉活着的美好。 几下剩余的狗屎已经让小茹擦干净了,几上还插了一把姹紫嫣红的小花,看起来倒也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唐悠望着绿腰,既觉得心酸,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感。不疯的绿腰,一举一动都是迷人的。尤其是背影,能把人迷得不轻。 唐悠问:“妹子,你饿没?” 绿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道:“饿了。” 唐悠站起身,走到绿腰身边,道:“一会儿咱俩炖狗肉吃吧。就炖了华姨娘的那只小狗,让她好好儿心疼心疼。” 绿腰眯了眯眼睛,道:“那只狗中了剧毒,吃不得。” 唐悠一怔,努力回想着那小狗肌肉的颜色,疑惑道:“那小狗看起来不像是中毒啊。我听人说,人要是中毒,身体都会变成黑紫色,想然这小狗中毒后的迹象应该和人一样吧?”想了想,解释道,“妹子,我不是不信你说得话,只是挺好奇这狗中毒后的症状,难道还和人不一样吗?嘿嘿……” 绿腰示意唐悠跟着自己出门,直奔厨房。 厨房里,华姨娘正指挥着厨娘把狗肉炖上,给唐倩补补身子。都说狗肉最是清热解毒,夏天吃最好不过。小喜在给华姨娘打着扇子。红袖当监工,催着厨娘赶快把五花肉炖好,好拿去给唐悠。小茹拎着食盒,不满地噘着嘴,等着厨娘给二小姐唐倩蹭饭。若非红袖打着大小姐的名头要菜,二小姐的饭早就做好了。 绿腰走进厨房,二话不说,从肉篮子里抓出小狗的尸体,扔到菜板子上。 华姨娘以为绿腰要和自己抢狗肉,柳眉倒竖,玉手一指,喝道:“哪来的丑东西,也敢……” 绿腰操起菜刀,咣咣刚两下,将小狗的尸体一分三段。 此彪悍,吓得众人连连后退,迅速身体贴墙,让原本十分拥挤的小厨房显得空旷不少。 华姨娘的纤纤玉手抖了又抖啊。她却不敢再用手去指绿腰,真怕她顺手也剁自己一下。她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挤笑道:“我……我不要了。你吃,你留着补补身子吧。” 绿腰没搭理华姨娘,而是对跟进来的唐悠道:“不是所有毒,都会在尸体上呈现黑色。有些毒,是验不出的。但总有迹象可循。此毒十分有趣,中毒之人看不出异样,面色更是如常。若是尸检,也只当其是自然死亡。但你若是剖看内部,便会发现,心脏已经由红变成了黄色。你以为是死后的变化,殊不知,只是心脏被药物刺激,停止了摆动,不再供血而已。这样,人也就死了。”低头,扫了眼小狗尸体,“这小东西不抗药性,死得利索。”像自己这种体质的人,估计会折腾个一天半天的,才会死。花青染也是因为算准了这个时间,才会在寅时初出现在自己的房里。现在,按照花青染的设想,自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可惜,自己还好好儿地站在厨房里给唐悠普及知识。 唐悠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将其闭合,磕巴道:“你……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毒被人喝了,也会中毒而亡?若是不剖腹验尸,会以为这个人是自然死亡?!” 绿腰点点头,将手中的菜刀扔回到菜板子上,发出咚地一声,吓得华姨娘捂着心口窝连连后退,一头撞在了门板子上,痛得直吸冷气,却愣是没敢叫出声。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只可能会要了唐倩性命的小狗尸体,真是一阵后怕啊。若真像绿腰说的,这狗有剧毒,那吃了它的人,岂不是也要中毒?幸好,幸好绿腰来得及时,否者后果不堪设想啊。 唐悠皱起了包子脸,问:“妹子,这狗是怎么中毒的?” 绿腰笑道:“有人想要害我性命。”视线淡淡一扫,环视一圈。她这是久居上位者的反射性动作,目的是为了让心里有鬼的属下惧怕自己,倒不是真的怀疑这些后宅女子谁有胆子下毒害自己。 华姨娘只觉得头皮乍起,忙摆着手,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被绿腰视线扫视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就怕被其怀疑,然后不由分说,提刀便砍。虽说有王法在,但谁都不会怀疑绿腰的胆大包天。毕竟,这丫头是疯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猜疑与狠辣 在绿腰的环视下,每个人都十分紧张。 小茹第一个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交代道:“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这毒真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奴婢……对了,奴婢将这药交给了红袖去煎。红袖嫉恨着三小姐,一定是她下得毒!” 绿腰没想到,这随便的一眼竟然还真扫出问题了。她心中笑嘻嘻,脸上却阴沉了下来,用一种我已经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红袖。 红袖吓得肝胆俱裂,腿一抖,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尖声叫道:“真不是奴婢,真不是奴婢啊……” 绿腰拔出菜刀,在菜板子上磨了两下,那种拖拉的摩擦声,就像在肉皮上刮过,令人不寒而栗。 红袖吓尿了。她哆嗦着,犹如痴傻般喃喃道,“我……我就往药碗里吐了口吐沫,抠了块鼻屎,真的没下毒……”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口水和鼻屎,竟然有毒,还是剧毒!她真的吓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毒死自己啊?!她会死吧?会死吧?!! 唐悠听后怒火攻心,一脚踹在红袖的胸口,骂道:“你个贱人!竟敢在三小姐的药碗里吐口水,抠鼻屎?!你真是不想活了?!” 红袖被踹倒,脑子反倒清醒了过来。她不敢反抗,忍着痛,扑到唐悠的身前,抱住她的小腿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她后悔了,不应该坦白的,若自己的口水和鼻屎有毒,自己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她后悔了,却为时已晚。她好害怕,却又能怎样?她命贱,卖身给了唐家,主家让她生便生,让她死便死。她不想死啊! 唐悠又狠狠地踹了红袖一脚,方对绿腰说:“你看怎么办?要打要杀随你。” 在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中,绿腰慢悠悠地道:“此毒非常人可有,便是六合县的药店,怕也配不出如此霸道的毒药。” 众人只觉得死神从身边悄然划过,虽然没带走一人性命,却将众人都吓得不轻。 唐悠也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就怕绿腰觉得是唐家的丫头故意害她。唐悠知道绿腰不会杀了红袖,心中稍安,扬声道:“来人呐,把红袖插出去,卖了!卖得远远的,本小姐不要再看见她!” 在红袖的哭爹喊娘中,车夫和门房将其拖了出去。 绿腰道:“且慢!” 红袖立刻不哭了,催促着车夫和门房道:“快走快走!” 绿腰笑吟吟地道:“让她把这是狗吃了后,再走。”红袖这种贱婢,不长个教训,是不行的。 听到绿腰的吩咐,车夫去看唐悠。唐悠瞪他一眼,喝道:“看我干什么?三小姐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车夫将血淋淋的狗肉端到红袖面前,喝道:“吃!” 红袖摇头,使劲儿地摇头,哭嚎道:“我不吃!卖了我吧,卖了我吧,反正我不吃!” 绿腰竖起食指,轻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现在不吃,那只能喂你一些更美味的东西喽。例如,死老鼠、活蛆虫、死人尚未烂干净的大腿肉……” 红袖一阵阵干呕啊,却飞快地抓起死狗肉,往自己的嘴里塞。她心中发狠,暗道:死了吧!死了倒也干净利索!可是,好不想死啊。 红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吞咽死狗肉的样子,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唐悠靠近绿腰,小声道:“她不会中毒死了吧?” 绿腰回道:“死不了。毒性已消。” 红袖听了绿腰的话,突然趴在地上大呕特呕了起来,胆汁都差点儿吐干净喽。 绿腰不在看她,从厨房里装走特意为唐倩准备的饭菜,自然而然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有一个人敢拦着她。 唐悠与有荣焉,觉得这一仗打得漂亮,她从未在华姨娘面前如此扬眉吐气过! 唐悠屁颠颠地靠近绿腰,小声道:“你还怀疑谁,我帮你审啊?”她感觉,经此一役,自己颇有心得,有些雀雀欲试呢。 绿腰眯眼笑了笑,回道:“不是内院里的女人下得毒。” 唐悠吼道:“那是谁?!”开始撸袖子,准备找人干仗。 绿腰不紧不慢地道:“那狗被华姨娘推进我的屋里后,只吃了两样东西。一颗花青染送我的‘碧水清浊丸’,一碗由红袖煎得药。” 唐悠的表情十分诡异,既像不可置信,又表现出原来如此的样子。结果,那张肉脸就不停地抽搐着,差点儿把肥油挤出来。 她的小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后,终于稳定下情绪,压低声音,凑到绿腰耳边询问道:“你怀疑花哥哥?可是花哥哥敢明目张胆地将药丸给你,便不会给你毒药,毕竟我都看着呢。再者,你和花哥哥……呵呵……你俩都那个了,他怎么可能害你?那药啊,也不会错,咱请的可是这六合县里有名的老大夫,他要是敢开错药,我不掀了他医馆才怪!我寻思,可能是有贼人潜入后厨,趁红袖不注意,偷偷下了毒也说不准。” 绿腰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地一笑。 唐悠焦躁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得罪了谁啊?若真是有人下毒,一次不成功还会来第二次,你得多小心才能防范得住啊?” 绿腰弹了下手指,道:“你说的对。” 唐悠诧异道:“啊?我说啥了?” 绿腰为其解惑,道:“还会来第二次。”第二次,花青染就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了。他是很聪明,在大夫开完药后,立刻送上自己的药丸,明知道其中有四味药相冲得厉害,却要亲手喂给自己吃。这种蛇蝎美男,还想着要以身报恩?若报恩可以用身体,那他得让自己睡多少次才够啊?咳……不是这个意思。是这种男子,她真是敬畏不敏啊。 唐悠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道:“但愿没有第二次。这此的毒是下在药里,下次万一下到饭菜里,你岂不是不敢吃饭,只能饿肚子了?真是,太狠毒了!” 绿腰推开自己的房门,豪气干云道:“走,吃饭去!” 唐悠赞道:“真不愧是我妹子,宁断头,不断饭!” 第一百六十章:绿腰出招降美男 唐悠眼见着绿腰要进屋,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竟一路扯啊扯的扯出了那么远。她立刻伸出胖手,一把拉住绿腰,干笑了两声,道:“妹子啊,有个事儿,想像你讨教一下。” 绿腰十分干脆:“问。” 唐悠又嘿嘿笑了两声后,缩着脖子,靠近绿腰,小声道:“我吧,可能……咳……可能遇见了两名男子,想要将人留在家中,你看这事儿……” 绿腰挑眉:“可能?”可能是个什么概念?还能不能直说了?不知道自己很饿吗? 唐悠咽了口口水后,正色道:“是这样的。我吧,在后门捡了俩……不对,是救了俩美男子,我瞧他们怪可怜的,就想将二人留下咱家。”脸色微红,“要是,要是他们谁喜欢上我,也可以留下来给我当夫婿么。那白子戚,我就不嫁了。我还是得留在唐家,撑起这份家业。”烦闷地皱眉,“反正就那么回事儿了,你看,如何能留下他俩?” 绿腰想都没想,便道:“看你是想如何留下了?” 唐悠反问:“怎么说?” 绿腰伸出三根手指:“一,用药、用刑,简单粗暴,却不费心。” 唐悠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 绿腰接着道:“二,攻其心。” 唐悠:“咋攻?” 绿腰笑道:“看他们想要什么?贫者许金,病者许寿,大抵如此。” 唐悠问:“三呢?” 绿腰收回手:“没了。” 唐悠的嘴角抽了抽,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点头。 绿腰伸手,拍了拍唐悠的包子脸,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没得吓怕了美男子。 唐悠不服道:“你比我还丑呢,也没见你吓跑谁!”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太对劲,便讪笑着用脚蹭地。 绿腰噗嗤一声笑了开来,摇头道:“你呀,没救了!得,我陪你去看看吧。” 唐悠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伸手拦住绿腰,紧张道:“别!你可别去!这倆我看着不错,万一你去了,又都喜欢上你怎么办?你屋里去、屋里去,可千万别跑二人面前给我添乱。” 绿腰无语了,仰头望着树梢,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感而发道:“我的魅力,已经不能靠一张丑脸抵挡了吗?” 唐悠一鼓作气,将绿腰推进了屋子,然后转头直奔自己的闺房,在门口又来了一个急停,扭身准备向厨房跑,却在扭身间看见了小茹,于是吼道:“我妹子的药再出问题,我把你也一起买了!赶快给我煎药去!” 小茹吓了一跳,手中提着的食盒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饭菜洒得到处都是。小茹望着那些饭菜,都快哭了。 唐悠不管小茹,扭回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又顺了顺头发,这才轻轻地推门而出。那样子,哪里像是进自己的闺房,简直就是做贼啊。 屋里,兄弟二人已经吃完饭,正坐等她回来。 见唐悠推门而入,兄弟二人立刻站起身,敛衽一礼,道了声:“多谢。” 唐悠的脸迅速涨红,摇着胖手道:“不客气、不客气。快快,坐坐,别客气、别客气。” 成东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唐小姐先请。” 唐悠一屁股坐在了胡凳上后,兄弟二人才陆续落座。 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大眼瞪小眼,尴尬,十分的尴尬。 唐悠咳了一声,开口道:“你们……你们想要什么?哎呀……”抬手,拍头,“误会了。我是想问,你们想要什么?呃……算了,我不问了,你们自己随便说说吧。” 成西行噗嗤一声,笑道:“真好玩。” 成东行撇了成西行一眼,道:“快给唐小姐赔不是。” 唐悠摆手道:“别别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难得有人夸我好玩,嘿嘿,我挺高兴的。” 成东行无语了。 成西行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道:“唐姐姐,你真好。” 唐悠的一颗心啊,都要飞起来了!她摸着自己的脸,谦虚道:“一般好、一般好。”眼珠子一转,“既然我这么好,你们就留下来得了!反正我家够大,你们就住着呗。” 成东行微微蹙眉,那样子十分惹人怜惜。他说:“怎能因唐大小姐人好,我们兄弟二人就赖着不走呢?这成何体统?” 唐悠直接道:“我不在意。” 成西行想说什么,却开始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看起来十分骇人,也令人心疼得不行,生怕他把自己咳嗽散了。 唐悠几次想冲上去给他拍拍背,都没好意思。 成东行拍了成西行背,心疼道:“这可如何是好?都怪哥哥,没能力照顾好你,让你调养好身子。这一路奔波劳累,却始终寻不到姑母一家。” 唐悠眼睛一亮啊!这不就是二人心中所愿吗?她亢奋地搓手道:“西行身体不好,不如留下来养养吧。你们姑母是谁?我可以帮你们找找。这六合县里,就没有我不熟的!就算她不住在六合县,我也能托关系帮你们去问问,总好过你们二人到处碰壁。” 成东行犹豫道:“这样不妥吧?” 唐悠笑道:“哪里不妥了?不都说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还有什么倾囊相授啥的吗?你们就安心住下吧。若是实在心里不安生,就教我写字吧。我以后要撑起这个家,总要学点啥。”她灵机一动,一拍大腿,“对了!你俩就当我的先生吧!”嘿嘿,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还没得意上一小会儿,立刻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二位,认字吧?” 成西行用帕子捂着嘴,点了点头,含糊道:“会的,我和哥哥都会字。哥哥还会些武功呢。” 成东行责备地瞪了成西行一眼,小声呵斥道:“多嘴!” 唐悠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笑出了包子脸,开心道:“真是多才多艺啊!” 此事,竟然就这么成了! 唐悠觉得飘飘然啊,想要让出自己的闺房给兄弟二人住,但被婉拒了。没有办法,只能又收拾出一间堆放了货物的小屋给兄弟二人住。 唐悠觉得心里过不去,想要扩建唐家,但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成的。于是,她将心思又转到屋内摆放着的那些用品上去了。旋风一样地跑去找绿腰,要拉着她出门转转,给兄弟二人采买一些用品。绿腰应该多活动活动,没准儿气就顺了,血就通了,再多吃一些东西,身体里的油也就多了,去-他-狗-日的油尽灯枯! 第一百六十一章:冲突起 唐老爷原本是出门巡店的,可走到半路时,总不放心家里。尤其是看到白家一场大火烧成那样,心里总觉得不安生,于是又转身回家了。 他本想去厨房抓张大饼啃两口,却在窗口处听到绿腰的话,忍不住心惊肉跳啊。联系想到花青染所说的血光之灾,生怕就应在这件事上。很显然,有人想要绿腰的命,但万一那人毒不死绿腰,却一不小心毒死了他唐家人,就十分不妥了。 虽然唐悠和绿腰的关系亲厚,但有什么比性命重要?这个绿腰啊,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呐。 唐老爷躲在暗处抓心挠肝,待唐悠将绿腰从屋子里拉出来要去采买用品时,,唐老爷如同练习过轻功般,一个健步冲出来追上唐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焦躁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出去买东西?!你赶快去报官,和你表哥说一声,派几个人来保护我们。嗯……保护一下绿腰。” 唐悠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袋,整个一豆沙包,竟忘了这事儿!对对对,我这就去找表哥,让他派人保护妹子。”说完,脚不沾地地跑了。 绿腰望着唐悠那一跑三颤却又十分迅捷的背影,笑了。唐悠,不错。 唐老爷一直注意着绿腰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她笑了,却觉得十分怪异。她的笑容说不上欣喜,也不是算计,就好像……就好像长者看着小辈为自己上蹿下跳而欣慰一般。 唐老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好,看走眼了。 绿腰尾随在唐悠的身后,陪她寻曲南一。她发现,她现在变得有些坏心眼,似乎很想看到曲南一那张笑容僵硬的脸。每次拔下一根笑面虎的胡须,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美丽。 唐悠跑得挺快,殊不知绿腰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与此同时,昨晚被绿腰一脚踹下马背的封云喜正撸胳膊挽袖子,带领着五名颇有修为的家奴,怒气冲冲地杀向县衙。 昨晚天黑,她倒是没看清楚自己跳进得是县衙后院,只记得逃出来后的路线。她从来不是个被打一巴掌还会奉上笑脸的人。她一直信奉,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打他两巴掌,这样才叫公平。 封云喜本想独捉那黑毛山魈,从其腹中取出天珠,让封家看看自己的实力,奈何技不如人,被人乱箭伤到了小臂,不得已暴漏了身份,招来隐身在附近的家奴。这一回,势必要将那山魈一举拿下!决不能丢了封家的脸! 封云喜急着前行,生怕山魈逃离此地。 唐悠一路小跑,生怕逮不到曲南一。 二人在衙门口狭路相逢,直接撞到了一起。 封云喜虽有功夫在身,却是纤纤佳人一枚,在与重量级的唐悠一撞之下,直接完败,向后栽去,若非有家奴伸手将其扶住,怕是屁股就要开花喽。就这样,她受伤的小臂还是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封云喜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领着众人来找场子,却再次被晦气上身,焉有不怒之理? 但见她一扭身,躲开家奴的搀扶,俏脸一冷,瞪向唐悠,喝道:“你出门没带招子,你那眼眶里的东西是土疙瘩吗?!瞧你那一脸的横肉,跟着土包子似的,这么急着跑什么,赶着投胎啊?也不怕把你那身肥油甩出来!” 刚才的一撞之下,封云喜虽然没有占到便宜,但也绝对没有吃亏。她应变能力极快,直接用后肘狠狠地顶了唐悠的胸口一下。此刻,唐悠正捂着胸口,疼得脸都白了。 唐悠自小娇宠着长大,哪里被人如此骂过?在这六合县内,她唐悠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咳……这事儿不关乎体型,而在于身份面子。她见对方不但不依不饶,还侮辱自己这一身肥膘,当即涨红了一张包子脸,瞪眼骂道:“你是哪儿来的泼妇,敢在我们六合县里耍泼?本小姐跑得急怎么了?你不急能撞上我?你这么急,是不是要把屎拉裤兜里了?!” 封云喜没想到对面的死肥婆说话如此不要脸,当即俏脸一寒,大喝道:“今天,我封云喜还真要领教领教你这头猪的能耐,看看就算把你大卸八块,有没有人敢来管我的闲事!”言罢,一掌向唐悠的胸口拍去! 唐悠虽然不会武,但自小上树掏鸟蛋,下河里摸小虾,就没她不喜欢干的。所谓身大力不亏,在唐悠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唐悠扬手一挡,挡住了封云喜的巴掌。紧接着,一拳头捶向封云喜的腹部。 封云喜一弯腰,躲过了这一拳。 二人这一交锋,都没有占到便宜。 然,封云喜手臂上有伤,行动间所有不便。 她向后退开一步,冷笑道:“行啊,还敢还手?”对身后的家奴一招手,“去把她给我揍成猪头样!若揍得不像,你们就互相揍成猪头样!” 封云喜身后的家奴显然训练有素,在没主子的吩咐前不曾动一下,在得到主子的吩咐后,立刻蜂拥而上,将唐悠团团围住。 唐悠见情形不好,也知道不能吃这个大亏,忙扯着脖子喊道:“表哥、表哥,救命啊……” 话音还未飘散开来,对方的拳头已经照着她的脑袋砸去。 这一下要是打上了,估计就算唐悠不死也会变成痴呆。 唐悠吓得够呛,想躲却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她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拳头砸向自己,心中升起惧意,干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抱住脑袋,蹲下身子,想着:打吧打吧,打不死咱再计较! 然,拳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绿腰如同鬼魅般悄然无声地挡在唐悠面前,只轻轻地在那家奴的手腕上一划,便泄了他的力道,令其血溅当场。 唐悠感觉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喷到了自己脸上,吓了一跳啊,误以为自己已经被打死了。真的,太冤了!不就是撞了一下吗?这也值当要人命啊?! 她十分不愤,心中奔腾起熊熊怒火,站起来就要开骂,却见绿腰挡在自己面前,那背影,她发誓,绝对美极了! 唐悠慌忙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摸了又摸,终于确定自己没死,那血也不是自己喷溅出去的,这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可随之,她又将心提了起来。她不知道绿腰的武力值有多高,但可以肯定的是,以一对六,够呛啊。好吧,算上自己,以二对六,也不容易赢啊。 唐悠忧心忡忡,刚要扯着嗓子喊表哥,却见绿腰回身,将刚买的一张大饼递给了唐悠,如同给小辈吃食般,道了声:“趁热,吃吧。” 那声音、那语调、那态度、那份悠哉和自信,简直美爆了! 唐悠发誓,此刻的绿腰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崇高无尚的女神! 第一百六十二章:封云起重伤绿腰 唐悠感动了,一双小眼睛望向绿腰,一双小胖手接过大饼,塞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嗯,不凉不热正可口! 封云喜带来的家奴见此,便知道遇见了硬茬,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绿腰进行了围攻。 绿腰自知身体有恙,不能与他们硬碰硬,便拔出了从白子戚那里拿来的青色匕首,握在手心。她用不惯匕首,但总好过直接用指甲抓人。毕竟指甲的长度在那里放着,用来偷袭可以,想要取人性命,除非次次割-喉。如此血-腥-暴-力的事情,还是……私下里做比较好,影响了唐悠的食欲,就不好了。 若唐悠知道绿腰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感动到痛哭流涕?毕竟,曾被女祭司宠过的人,除了那位神秘男子,便是她了。 绿腰倒也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曲南一识破,毕竟这一路走来,越到最后破绽越多,如此虚虚实实,反倒是绕得曲南一头晕眼花,也不错。 绿腰虚虚实实地打出几招后,一个利索的侧翻,直接去擒封云喜。她的手刚要搭上封云喜的手臂,却被一股十分霸道的真气袭击。那真气如刀,竟是要生生劈断她的手腕! 绿腰心中一惊,暗道不妙,没想到除了那五名家奴外,还隐藏着一位真正的高手。她忙将手腕一转,避开那锋利的一击,却随即如同一阵风般飘到封云喜的身侧,扬手便要锁住她的咽喉。 那要劈断她手腕的人,一把环住封云喜的腰身,带着她向后一退,同时扬起一掌,直接拍向绿腰的胸口。 绿腰知道此人在意封云喜的死活,所有才会针对封云喜下手。此刻见那人现身,便勾唇一笑,扬起手中匕首迎了上去。 你不是要劈下我的手腕吗?今天便让你尝尝断臂之痛! 原本只是两个路人的无意碰撞,却闹到这般田地,让人始料不及。但是,绿腰一直有一个原则,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任何人撼动,那就是——可以不惹事,但若惹了事,就必须让对方知道怕事。 绿腰的动作极快,手中匕首承载着万千戾气,如同一只满身剧毒的蛇,缠上那人的手臂,只需上挑,便能斩断他的手臂! 然,正面交锋的那一刻,绿腰却如同被人点了全身大穴,再也动弹不得。 但见袭击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苦寻不到、寻到后却又不敢去见的小哥哥。 他身穿黑底烈火纹的衣袍,腰间系着一条铜红色的腰带,一头黑发未束,大拇指上还佩戴着一个似金非金、似银非银、似玉非玉,却好似有光影流动着的大扳指。他的五官如鬼斧神工,薄唇轻抿,眼神深邃,其中的冷傲之色是那般的桀骜不驯,偏偏通身的气派却又处处彰显出不可一世的资本。他的右侧唇角似乎有些上扬,感觉是在笑,但那笑的内容却绝非愉悦,而是隐隐透着残忍和邪魅,以及把玩生与死的自信。 他不理会绿腰的呆愣,直接出手拍向她的胸口。动作干净利索,下手又准又狠。 绿腰被一击即中,身子如同一片枯叶般向后飘去。 那男子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竟一把攥住绿腰的手腕,将其扯了回来,又接连拍出两掌,皆打在她的胸口! 若是一般女子,被男子击中一掌,便早已一命呜呼;若是武功高手,接连吃下男子三掌,亦无生还的可能。由此可见,男子出手不给人留任何退路。 尽管如此,那男子还不放手,又在绿腰的手腕上用力一扭,想要拧碎她的右臂。 都说高手对决,争得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先机。绿腰错失了先机,接连受到重创,想要反击却是不能了。但她怎会甘愿被废掉右臂?就是他是小哥哥,也不行!为了爱人的开心,就奉贤自己的粉身碎骨哄其开心?这种事,就算爱到极致,绿腰可能也做不来。 她顺着男子的一扭之势,抖了一下手臂,使其变得格外柔软,并用左手接住右手的匕首,向男子的手腕刺去。 男子在一扭之后,扬手一抛,这像丢块破抹布似的抛开了绿腰,任其随意地跌落到地上,苟延残喘。 最近几天,绿腰的身体越发地僵硬,面对男子的一扭之势,她虽有对策,但奈何身体的配合度不高,虽没被其扭碎整条手臂,但手腕处的骨头还是错了位,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在唐悠的惊叫声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竟已是面如金纸,命悬一线。 唐悠扑到绿腰面前,嘶声喊道:“妹子妹子、妹子!你……你挺着点儿,我这就去叫大夫。”目光落在绿腰吐出的鲜血上,禁不住咦了一声,暗道:绿腰的血为何不是鲜红色,而是……淡粉。是的,淡粉,一种十分娇嫩浅淡的颜色。 当然,此时并不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唐悠转回头,冲着那男子封云起吼道,“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不就是撞了一下吗?!你知不知道她要活不成了?!” 封云起一抖披风,将封云喜护在怀里,狂傲道:“贱命如同蝼蚁,却敢用那脏手碰我的云喜,当真是不知死活。”低头看向封云喜,脸色虽然依旧不好,但眼中的宠溺之色却悄然倾泻而出,“为了捉一只妖物,以身犯险,实属不该。今日捉到你,便不许再离我左右,否则定不轻罚。”邪魅一笑,“你当知我会如何罚?” 封云喜眨动了一下灵动的双眼,红着脸,俏皮地一扬下巴,别扭道:“本姑娘闯荡江湖,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封云起并不着恼,放荡不羁地朗声一笑,看都不看绿腰,只对怀中的封云喜道,“可要现在取她的狗命?” 唐悠气得浑身直哆嗦,却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太底,不能为绿腰报仇,只能扯开喉咙喊道:“曲南一!曲南一!你出来!你的妹子要被人杀死了,有能力你就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县衙门口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人通知曲南一。再说,那些衙役们都是死人呐?! 唐悠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嗖地一声飞出了县衙大门,姿势若大鹏展翅,气场简直就是浩瀚如虹,惊得众人仰视…… 第一百六十三章:曲狗审百知骑 实在,当封云喜与唐悠起冲突时,曲南一正坐在县衙大堂里审问白衣血人。 曲南一问整张脸已经严重变形的白衣血人:“你是谁?” 白衣血人敛衽一礼,道:“百知骑。” 曲南一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此人见到自己却没有下跪回话,整个六合县也就一人有那样的资格。他暗自心惊啊,身子又往前探了两分,试探道:“白子戚?白茂才?” 白衣血人点头,应了声:“四。” 曲南一盯着白子戚那张青青紫紫的脸,似乎通过眼前这个南瓜脸看到一丝一毫白子戚当初的样子,却……万万做不到啊! 曲南一捶案大笑,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 白子戚静静看着曲南一,彻底无语了。曲狗难道不知道自己脑门上顶着一颗又圆又大又紫又亮的大包?随着他的笑,一弹一跳的,格外可笑吗? 白子戚也想笑了,但他必须忍着。现在不能笑,不能多说话,因为嘴巴一动就会扯动脸上的伤口。因他的整张脸都是木的,扯动伤口虽不至于很疼,但那种不知道哪儿疼却哪哪儿都疼感觉,就如同万千蚂蚁啃心,实在太难受了!白子戚恨不得跳脚骂娘!他心中恨得抓狂,发誓若是抓到那一脸黑毛的山魈,定会活剥了她的皮,让她死得支离破碎!上天入地,哭嚎无门!必然要让她后悔曾在这人世间走上一遭!唔,她那身皮,若都是毛乎乎的,倒也有着与众不同的别致。白子戚发现,自己有些兴奋了。 曲南一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累,喘息道:“白……哈哈……咳……白茂才啊,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啊?” 白子戚想了想,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和拼命向下耷拉的嘴角,一字字地回道:“山!魈!”这回,他终于能说清楚话了。 曲南一微愣,心中画起了狐疑,怎么可能是山魈?难到说,白子戚真的碰见了妖女?思及此,曲南一不淡定了,问:“那山魈什么样?为何将你揍成这幅惨烈的模样?” 白子戚用手轻轻地向上托了托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放下手,慢慢回道:“回大人,子戚久不回家,因今日要抬绿腰进门,所以昨晚回家小住,不想竟被一个一脸黑毛的女子打昏。醒来后,发现自己不但身陷火海,且左手被锁。为了性命,子戚捏断手骨,跑了出来。幸得曲大人相酒,不胜感激。”实则,白子戚醒来后,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无论是燕归还是那个山魈,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如此行事,必然还有后招。于是,他当机立断、破釜沉舟,干脆捏断与大拇指相连的手骨,从精铁环中脱身,然后一把火烧了内室里的人皮和暗室里的工具,掐着左手手腕,跑出了大厅。果不其然,大厅外火把通明,曲南一竟亲自带着衙役们站在院内。白子戚需要时间理清思路,便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昏迷过去。许是被接连掴了脸,震动了脑子,不消片刻,他还真睡了过去。待醒来,便被曲南一提到大堂审问了。 要说恨,白子戚对自己的脸倒不是那么上心,唯有这自断手骨之仇,却是比断他双腿要来得不共戴天!他此生唯一的乐趣,便是做些巧夺天工之物,其中以剥硝人皮为最。虽说左手不是右手,可他偏偏是个左撇子!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曲南一听了白子戚的话,又见他那般表情,觉得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只不过,那妖女为何会出现在白家,白子戚虽没有说,但曲南一却能猜测出一二,其中八九不离十是因为白子戚绑了燕归。想不到啊,那妖女竟还是个长情的。 曲南一眸光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个能抓住妖女的好办法! 曲南一知道,车夫全子的死可以挂在白子戚的名下,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燕归不曾报案,白子戚又是一副被害者的嘴脸,就算自己挑出此事,怕也找不出有力证据收拾了白子戚。不如,先隐忍不发,待寻到机会一起算总账。 曲南一刚打定主意,就听一名衙役来报:“禀大人,外面出事了。江湖人士和唐大小姐打了起来。” 曲南一站起身,大步冲向县衙门口,却在迈出去那一步时,停下了脚步。他躲在门内,侧耳去听,偷眼去看。 唐悠在,绿腰必然在。 绿腰在,此事就好解决。 有人在他的县衙门前闹事确实很不给他面子,但若能借此观察一下绿腰的真正实力,那点面子他还真不介意。 曲南一探头之时,正好看见绿腰如同一片残破的落叶般跌倒在地,且吐出一口鲜血。至于唐悠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骂自己是缩头乌龟的话,他却恍若未闻,眼中只剩下绿腰倒在血泊中的虚弱样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若绿腰当真是妖女,要杀要剐,也是他曲南一的事,何需别人代劳?! 曲南一心中怒不可遏,一挺腰身,就要走出县衙。 众衙役原本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地随着曲南一往外冲,却见曲南一突然停下偷听,众人立刻停下脚步站定,却因收得太快,没停住,一个推着一个地往曲南一身上撞去。而此时,曲南一又恰巧抬起腿往外走。有那见机快的,也抬腿往前跟。结果导致,众衙役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扭在一起,砰地一声将曲南一撞飞了出去。 曲南一身穿紫色衣袍,就像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嗖地一声飞出县衙大门,也没飞出多远,便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土灰,呛得众人一阵咳嗽。 曲南一颤巍巍地站起身,用脚勾过来掉落到一旁的木屐,穿上,然后低头拍了两下衣袍上的灰,正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然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顶着脑门上的那个大包,昂首阔步地……走向县衙大门,看样子是打算回去了。 唐悠眼中的惊喜之色瞬间暗淡下去,就像燃烧着的火焰被一泼尿浇灭了那般,变成了死灰。 绿腰倚靠在唐悠的怀里,扯了扯嘴角,发出无声地嗤笑。 然,曲南一并没有走进县衙内,而是行至县衙门侧摆放着的大鼓前,抽出两只黑亮亮的鼓棒,高高扬起,照着用来击鼓鸣冤的大鼓便是咚咚咚三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君不识贱命执念 那三声鼓击,既异常沉重却又分外响亮,震得人心头三颤,两耳嗡嗡作响。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扫了眼绿腰下颚上的淡粉色血痕,对从身后涌出的衙役们道:“无论是谁,在县衙门口闹事,就是不拿本官这个县太爷当回事。别人既然不敬本官一尺,本官必痛击他十杖!来人啊,把这些闹事的统统拿下!若有反抗,只管打!” 唐悠欢呼一声,喊道:“表哥威武!” 封云起本是追封云喜而来,如今逮到了人,自然不愿多惹事生非。再者,那县太爷看起来,竟还是个狗皮膏药一般的人物。这种人,除非痛下杀手直接除去,否则便不要轻易得罪,免得他穷追不舍、徒增麻烦。眼下,他的麻烦已经着实够多。如此想着,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二十骑中的某三人。有些人,明知道是细作,却……不能动。 虽然封云起不怕麻烦,但也不好与官府正面冲突,届时想要脱身容易,想要以绝后患却难。封云起看似狂傲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有颗十分理智的头脑。 思及此,封云起冷冷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随手扔出数片金叶子,刺进绿腰面前的土地上,然后转身便走。 曲南一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吓走这人已然不易,若真动起手来,怕是整个县衙都不够人家折腾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曲南一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然,这一次,他总觉得意难平。 不想,开口的竟是绿腰。她道:“留步。” 封云起没想到被自己接连拍了三掌的人竟然还能说出话来,忍不住回头看向绿腰。 绿腰擦了擦唇上的血,在唐悠的搀扶下坐直身子,仰起头,看向那个刺痛她双眼的男子。 二人目光相触,皆是一震! 这一眼似乎静候了一千年,也似乎只不过是弹指之间的随意一瞥,说不上缘分深浅,却是怕缘分二字戏弄人不浅。 绿腰心如鼓击、气血翻滚,明明应该被幸福感冲击着的热血却变成了催命符,不停冲撞着她的血管,害得她险些暴血而亡。然而,她却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住。就让血液奔流着,情感跳跃着,感受着自己能够活着站在他面前的虚幻与真实。 封云起看着绿腰的那副鬼样子,想起了几日前有个类似女鬼的丑女子潜入自己下榻的客栈,不但试图对他的坐骑不轨,还扬言是自己的祖奶奶!那丑女子,不就是眼前之人吗?封云起眯起了眼睛,暗中戒备起来。现在知道他还活着的各方人马,皆有了些小动作。他……不得不防。 曲南一眯眼看了看二人的样子,心中翻腾起怒火,冷哼一声,就要转身回县衙。 绿腰却再次开口,哑声询问道:“你可认得我?”一别经年,物是人非,你可还认得我?此话问出口后的答案,绿腰已经知晓,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一点点儿的希望,是看不见的,却是她毕生的执念。 封云起细看绿腰的表情,见她不似作伪,又联想到刚才动手时,绿腰突然收势,才被他借机重伤,看来二人应该是认识的。只不过,他自认为记忆力不错,除了在客栈那次的照面,二人确实不曾见过。但那丑女竟然能如此问话,显然问得并非是客栈那次的见面。封云起不是拖沓之人,便直接回道:“不识。” 绿腰深深地望了封云起一眼,最后缓缓地垂下眼睑,倚靠在唐悠的身上,一张脸惨白如纸,不知是死是活。是的,不识,理应如此,唯她一人记得清清楚楚。为了这份清楚,她付出了什么,唯有自己知道。 唐悠不敢搬动绿腰,冲着李大壮吼叫道:“快,快去请个大夫来!” 李大壮闻言看向曲南一,见其只是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没给任何指示,李大壮心里着实有些搞不明白因由,但一考虑到唐悠的脾气,和曲南一对绿腰的上心,便觉得这个忙必须帮。于是,他撒腿便跑,去请大夫过来。 曲南一挑眉看向封云起,道:“封云起,最有希望继承封家第六任家主的嫡次子,为人桀骜不驯、三分正七分邪、看似张狂冲动,实则心思细腻,非常人可比。六岁时接受考验,便敢独自一人去坟地挖骨洗尸;七岁时拜在云鹤老人的门下;十三岁时下山,回到封家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对嫡母不敬的受宠姨娘;十四岁时正式进入商会;十五岁时捡了一个小女孩,为其取名为封云喜;十六岁时离家出走;二十七岁回到封家。十一年的行踪成迷。哦,是了,阁下今年二十有七,一直未曾婚配,却独宠自己捡到的小女孩封云喜。” 曲南一如数家珍般的爆料出封云起的过往,原本应该愤怒的封云起却表现出十分良好的修养,如同看挑梁小丑般睨了曲南一一眼,道:“想不到小小的六合县县令竟是阁下这种长舌妇。” 曲南一拢了拢衣袍,笑道:“本官也想不到封云起竟然是靠着欺压弱小女子出的名。若那云鹤仙人知道他的爱徒出手就能要了一名弱女子的性命,想必会拍着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吧?嗯,酒后,还得赞一声,高徒厉害!” 嘶……这话磕碜人可够狠的。 封云起的目光一凛,道:“牙尖嘴利!” 曲南一冷哼一声,回击道:“皮糙肉厚!” 唐悠喊道:“绿腰,你醒醒啊!” 李大壮扒开围着看热闹的人,扯着大夫跑到绿腰的身边,气喘吁吁道:“给……给她看看。” 大夫狠狠地喘了两口气后,蹲下,将手搭在绿腰的脉搏上,不多时,便收手,站起身,摇头道:“这位姑娘怕是不行了。本就是油尽灯枯之症,又被震伤了经脉,现在能留得一口气在,已经是难得。哎……”看向抱着绿腰的唐悠,“还是准备后事吧。” 唐悠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两眼失神地望着大夫。 绿腰被唐悠这么一颠,又吐出了一口淡粉色的鲜血。 封云喜第一次注意到绿腰口吐鲜血的颜色,禁不住惊叫道:“呀!粉色!” 封云起揽住封云喜的腰肢,看向绿腰的血,心中也是暗暗惊奇。然,此地是非多,带着封云喜多有不便,他打算转身离开。 袖子,却被一只青白色的手攥住,紧紧的。那只手十分纤细,却涂着乱七八糟颜色的指甲,仿佛要抠入肉里那般用力。 封云起扯了一下,竟没扯动!他皱眉,看向绿腰,刚要发力,却见绿腰抬起头,望进他的眼里,颤着唇,轻轻地说了一句:“我要死了。” 封云起一把扯开衣袖,冷傲道:“贱命又值几两碎银?” “呵……”一声轻笑,绿腰垂下了眼睑。没有失望,也没有埋怨,更没有嫉妒与恨意,大千世界里,剩下的只有一具残破的空壳而已。情深不寿却偏要游戏人间方可独活。矛盾的悲哀,无解。 第一百六十五章:曲南一表白绝情杀 眼前衣袍摆动,挡住了绿腰头顶的一片光,却在阴暗中滋长了一丝渺茫的期望。尽管这种希望另绿腰都觉得不可置信,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曲南一低头望向绿腰那张丑脸,望进她的眼底,从中看见了浓得化不开的情和一丝卑微的渴望以及从未出现过的脆弱与失望。 曲南一的眸光忽明忽灭,神情似悲似喜,想到自己未曾未出口的话,好似如鲠在喉,却又不是不吐不快能解决的。如今,万般情绪、千般猜疑,最终竟化为一句:“我知道你是谁。” 曲南一以为绿腰会面露惊讶之色,或会一笑置之,再者也可能干脆不搭理自己,却万万没有想到,绿腰竟淡漠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又以为自己知道些什么?” 曲南一被噎了一口,此中酸爽只有自己知道。所幸曲南一的适应能力极好,自嘲地一笑,便出言讽刺道:“本官曾断言,你这条小命必然要葬送到本官的手中,如今你翩翩要死在本官的县衙门口,也算是死得其所。”心跳不停的加速,竟似乎扯痛了什么。 绿腰嗤笑一声,道:“你可以和花青染一起去练摊儿算命了。” 曲南一一梗,心中烦闷,尖酸道:“都说你要死了,可本官看你还挺有精神的。本官也算是重诺之人,一直承诺要亲手杀死你,这次不如就成全本官?”说着,竟蹲在绿腰前面,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唐悠大惊失色啊,想不明白为何曲南一会如此行事?明明是来救绿腰的,怎么反倒像是来索命的?!可看绿腰如此淡定,又觉得事情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她完全蒙圈了。周围看热闹的众人,更是蒙圈了。 曲南一盯着绿腰的眼睛,情感复杂到他自己都难以掌控。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底,爱恨痴缠,既清晰又模糊。 曲南一的嗓音有些沙哑,却若清风徐徐吹开万年的禁锢,载着恒古不变的疑惑与痴缠,缓缓道:“有个夜晚,我曾策马狂奔至唐家门口,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妖女?”在绿腰疑惑的目光中,曲南一直接道,“若不是,我便讨了你,从此善待你到白头。” 绿腰的眸子闪了闪,突然,有些想哭。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白曲南一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但今时今地,曲南一的话,却无疑给了她作为一个女子最温柔的赞美。心,有所触动,却不能应,因为,她是。 绿腰的唇角挑起一丝苦笑,撇了封云起一眼又看向曲南一,觉得这世界就像一个好话,翩翩笑话里的人物讲诉得就是她。一个,她苦苦寻找若干年的男子,却厌恶自己若蝼蚁;一个,被自己戏耍如猴的男子,却掐着自己的脖子,说想要白头。生命如此笑话自己,自己是否也能狠狠地笑话回去?呵……这该死的命运啊! 她明知道不应该怪封云起,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但……她还算是个人,也有累得不想解释的时候。苦苦守候千年花开,花开后却刺伤自己的手,被她人摘去。可悲吗?可叹吗?可你却不能站起来大声喊那朵花是我的!因为,花是大地的。 绿腰闭上眼,想要点头应了曲南一的话,不再绕得他头晕目眩。自己,累了,玩不动了。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传来:“这时我白子戚的妾,曲大人还是不要轻薄的好。” 人群分开,白子戚头戴幕篱,走到绿腰和曲南一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擦拭掉绿腰唇边的粉色血痕,那动作温柔中透着怜惜,令人倍感细心呵护之态。实则,只有绿腰知道,白子戚的手指碾压在自己的肌肤上,有多用力。 幕篱下,白子戚的眸子闪烁不定,时而阴冷暴戾,好似一条喷着毒液的毒蛇;时而炙热缱绻,好似爱财之人见到了宝藏、好色之人见到了绝世美女。 人群中一阵哗然。 封云起亦是重新打量了绿腰两眼,想不到,两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竟都倾心与这个丑妇?莫不是她有何妖法?虽看不见白子戚的脸,但光凭他的身姿便可知其样貌不俗。 封云起觉得,这六合县好像有点儿意思了。 白子戚动作自然地底下头,轻抚绿腰的左手,从中取回自己的匕首,收入腰间,转头对曲南一道:“曲南一所谓的妖女,不知是指谁?若是指那山魈,大人大可不必盯着绿腰看,那山魈我亲眼见过,不是绿腰这幅模样,亦不是这个身姿。还请大人松手,不要轻薄子戚的妾。” 曲南一一把掀开白子戚的幕篱,盯着他的眼睛看。 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封云起更是眸子一瞪,第一次有了自插双目的冲动。这人,好丑! 白子戚顶着变形的脸,与曲南一对视,中间夹着一个神色莫名的丑绿腰。 诡异的三角关系,看似各有各的锋利,却又完美地和谐到一起。因为,都够丑! 沉默中,唐悠跺脚道:“你们到底要瞪到什么时候?!要看回家看去,别耽误妹子的病!” 曲南一勾唇一笑,站起身,对绿腰道:“若你不准备状告封云起,本官可就打道回府了。你爱死就死,本官管不得这些。”看绿腰对封云起的态度,便知道她不会纠缠此事不放。曲南一心中不悦,既厌恶白子戚出来搅局、宣布主权;又恨铁不成钢,怨绿腰对那封云起格外不一样;还鄙视自己至今仍旧不明绿腰的真实身份。既然,绿腰能问封云起记不记得她,就证明她并非记不得过去,只不过是刻意隐瞒罢了。 至于白子戚的话,可信,但可信度却不高。 曲南一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对一件事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他承认,自己在跟自己闹别扭,心中越想相信绿腰只是一个普通丑女,情感上却非要证明她就是妖女! 他想要一个有趣的丑女陪伴自己度过余生,却想亲手杀死那个妖女了结一桩心事。 如此矛盾,与谁去说? 曲南一鄙视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绿腰气场! 唐悠怒道:“表哥!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什么死在你手里?!什么死得其所?!什么死不死的?!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绿腰垂眸,用左手攥住右手手腕,用力一扭,在咔吧一声中,将其正位。她紧抿的唇,在疼痛中剧烈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滑落,流了满脸。 曲南一愣怔了、唐悠愣怔了、白子戚愣了、封云起也愣怔了,那些围绕在县衙门口的看客们都愣怔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丑陋至此的小女子,竟能对自己下此狠手!那身骨头归位的声音,是如此清晰脆生。光闻此声,都能感觉到那份疼! 绿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后,站起身,看向封云起,用既虚弱又坚韧地声音吐出了一个字——告! 一个告字听起来毫无力量,却仿佛夹带着滚滚闷雷,直奔进看客们的心里。 这些看客里,不但有本地居民,还聚集了很多来自外地的三教九流。这些三教九流中不乏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侠客。这些侠客原本是冲着山魈来的,打算寻到宝藏发个横财,或者得到天珠混个长生不老,如今却连山魈的一根毛都没摸到,便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人给忽悠了。纷纷暗道传言那东西,果然不可信啊。眼下各位江湖大侠无所事事,准备打道回府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便围在一处看起了热闹。结果,又听到白子戚亲口承认看到山魈之事,心中纷纷有了计较。 说实话,如果今天被打成重伤的是一位娇媚女子,必然会有那英雄登场亮相,演一场江湖中人最酷爱的老戏码——英雄救美。 正所谓救下个媳妇好过年嘛。娇媚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二人顺理成章地成就一段好姻缘,也不算白来六合县走这一遭。 可那被打的女子长得实在是愧对江湖众多英雄们,英雄们也就只能在心灵深处叹一声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侠客们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到此结局了。毕竟,江湖人士打杀个把人没谁真的会去追根究底,就连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事情速速过去。今日,县太爷能亲自从县衙里出来过问此事,已经让众人吃惊不小。这过问之后还向被打丑女表白,然后询问其追究与否,就更是史无前例了。不过,此事倒是破了县令曲南一与白子戚的暧昧传言,原来,二人争得不过是一个丑女而已。 看客们不认为绿腰有勇气和能力与封云起一较高下,毕竟小胳膊和大粗腿较量确实可笑。 当然,也有那为绿腰偷偷叫好的。毕竟,敢和封云起过不去的人,十个有二十七八个都到地下发展武林事业去了。为啥说十个有二十七八个?因为,谁还不沾亲带故的啊?得罪了封云起,被团灭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此丑女,有虎气啊! 然,绿腰那声“告”,却令所有人都震惊了。绿腰那单薄的背影,竟隐隐有了不容小觑的气场,令所有人不敢小觑! 曲南一在一愣之后竟是笑了,他的笑若潮汐般波光粼粼,有种春回大地的生气勃勃。若非脑门上顶着一个大包,单这一声笑,就会迷花所有女人的眼。他昂首道:“好!你敢告,本官就敢受理此案!”一甩一袖,喊道,“来人,升堂!” 唐悠痛苦地直接扯头发:“你们……我……哎……我们还是先去就医吧。刚才的是庸医,我们再换一个!”这命都没了,还告什么状?怎么一个个都拎不清呢?难道脑子抽风这种东西会传染?看看曲南一的脑门、白子戚的脸,唐悠终于肯定了一件事——丑是会传染的。 绿腰将目光投向站在人群中充当看客的一名男子,道:“花清染,我要‘碧水清浊丸’。” 原本吵杂的人群因为绿腰的一句话而变得鸦雀无声。顺着她的视线,找到了那位头戴幕篱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由人群中走出,站到绿腰面前,也不问她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只取出了“碧水清浊丸”,捏在手指间,道:“你不是嫌我的手脏吗?”没有戏谑,也没有鄙视,只是十分直白地叙述一个事实。然而,最羞人的便是这种直白。我给你时你嫌弃,待你想要时我若不给你呢? 绿腰嗤笑:“你的手可有我的命重要?”说完,张开嘴。 “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的口吻! 若那白衣男子当真是花青染,那这丑女当真是怀揣了几颗豹胆!再者,那由张仙人炼制的“碧水清浊丸”可谓仙丹妙药,你说要一颗就要一颗,真是好大的脸!既然她有如此大的脸,那么便不能等闲视之。此丑女,怕是有几分来头。这戏,越发好看了。 众人都在猜测花青染会如何回击绿腰的话,不想,他竟然一手揽着衣袖,一手捏着“碧水清浊丸”,送进绿腰口中。 绿腰咀嚼着咽下。 看客们瞠目结舌,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好使了,竟……竟不知道那丑女到底是何种来历?能让花青染拿出“碧水清浊丸”,还亲自喂进嘴里?这……这该是怎样的大人物啊?! 封云起再次打量起花青染和绿腰,再次猜测着花青染的样貌,不敢再以身姿和声音夺人,怕这次还要自戳双目。花青染的名头他听过,也知道他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名声虽然不显,但却是众人都想交好之人。 然而,让众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绿腰伸手取走了花青染头上的幕篱,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幕篱下,绿腰用药物黏贴在一起的眼皮被汗水浸湿,在眨动中挣开了。 花青染那张绝色容颜,暴露在众人眼前。 冰肌玉骨、不染纤尘;眸似寒星、隐含悲悯;青丝如瀑、眉似远山;衣袂飘飘,遗世独立。 封云喜眼前一亮,暗道:想不到啊,六合县竟然有这样的谪仙人物?! 第一百六十七章:合伙欺负人 封云起见众多男子皆为绿腰汇聚一堂,暗道:这小小的六合县里竟然藏龙卧虎,实在是不虚此行。他心中有了快意,便直接放肆大笑起来。那笑声震荡,令人产生了几分豪迈之感。 曲南一挑眉看想封云起,道:“县衙门口不许大声喧哗,不知道吗?罚款一千两,即刻交!” 封云起微愣:“一千两?” 曲南一道:“对,一千两!你长得影响市容市貌,影响了本官的心情,一千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白子戚重新带上幕篱,道:“曲大人乃六合县父母官,为人最是公正,说一千两两便是一千两,你难道想与整个六合县为敌?” 封云喜娇声喝道:“你们合伙欺负人!” 花青染淡淡道:“青染还没说什么,怎么叫合伙欺负人?” 封云喜气结。 封云起冷眼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三名男子,明白那三人是在合伙打压自己,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亏自己必然要吃。然,怎么吃,却是自己说了算。 封云起扬手,二十骑无声出现,在其身后站成两排。 封云起指挥道:“笑。” 身后二十骑放声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脏抽搐、大地都似乎在震动,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不好。 封云起狂傲地一笑,随手又洒下一把金叶子,竟有种指点江山收复失地的霸气。可惜,他对阵的绿腰等人。 绿腰在服用“碧水清浊丸”后脸色有所好转,她十分淡然地走到上风口,然后用脚尖在地上一划,身子转了一个圈,折腾起大片灰土,素袖一扫一荡,悉数向着二十骑飘去。 二十骑吃了一嘴的灰土,立刻闭上了嘴巴,将笑咽回到了肚子里。有那坚持的,还想笑,却被呛得一阵咳嗽。 封云起这次是真的认真打量起绿腰。 绿腰扫了眼被封云起护在怀中的封云喜一眼,转头对曲南一面:“曲大人,恶意伤人如何判?”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回道:“你若只是轻伤,罚他些银子便是;你若重伤,可打他五十大板,也可重罚他一些银子;你若因此而亡,他便要以命相赔。” 绿腰勾了勾唇角,道:“我命不久矣,三天之后,我希望清正廉明的曲大人能用他的尸骨祭我的坟头。”转身,扶着唐悠渐行渐远。 有……有这么干的吗? 这女人简直就是无赖中的鼻祖啊! 曲南一的手指抖动了两下,想要叫住绿腰,却仿佛被禁了声、锁了喉。为何他觉得,自己被绿腰摆了一道呢?曲南一不知道的是,绿腰摆他的可非这一道。那是小刀飘飘,一道又一道。只不过,这一次,直接提到了明面上而已。 曲南一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次被摆得挺开心。 封云起望着绿腰的背影,再次问自己:可曾认识那位女子?或者说,可曾负过那名女子? 游侠们望向绿腰的背影,纷纷摇头感叹道:此女若有几分姿色,怕是这武林里都是她的传说喽。生死大事面前,能不改颜色、不改初衷,实乃大丈夫是也! 曲南一环视一圈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游侠们,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县太爷的风度和威严,毕竟这是他的场子,不能让这些看扁了去。再者,他还想聘两名高手在身边,无论是自保还是对敌方方能无忧。思及此,曲南一对封云起道:“封公子,绿腰的话想必你已经听清了,若她因你的几掌之故而送了性命,本官少不得要‘请’你来配合一下。” 封云起的眸光沉了沉,邪肆一笑,道:“单看你是否能‘请’得动了。”言罢,攥着封云喜的手,相偕离去。 封云喜回头,冲着曲南一挥了挥手拳头,大有威胁之意。 曲南一不理她,她回过头,撇嘴道:“衙门不官江湖事,也不知道这位县太爷是不是脑袋被人踩坏了,竟然还想事后捉人?咱们离开这里,让他天涯海角抓人去吧,累死丫地!” 封云起淡淡道:“无需如此。” 封云喜的眼睛一亮,忙问道:“你有办法?” 封云起的眸中划过一丝冷厉,道:“世间如此不太平,那女子随时会死在盗匪的手上。” 封云喜大喜,点头称是,却随即有些于心不忍,喃喃道:“其实,我和那个死胖子只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只因我心头有气,所以才闹了起来。若能这么掀过,不去追究也好。我听那大夫的意思,估计那丑女是活不久了。” 封云起冷笑一声,霸气道:“既然活不久了,便早死上两天也无妨。” 封云喜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也不再和封云起争辩,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么一耸肩,却扯动了右手小臂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 封云起眉头微皱,站住,捏着封云喜的下巴,问:“何人伤你?” 封云喜俏脸一红,踮起脚尖,凑到封云起的耳边,小声道:“我昨晚跟踪那个山魈来到此处,跳进后院时,被乱箭射伤的。现在看来,那山魈竟然是跳进了县衙后院。我看那县太爷倒也是个人物,竟能在自家后院藏一山魈。不如,今晚我们去一探究竟?” 封云起询问道:“你当真看见了那山魈?” 封云喜点头道:“自然!那山魈还一脚将本姑娘从马背上踹了下来呢!若非本姑娘武功不凡,岂不是变残了?!哎呦哎呦,你轻点儿!你生气,大可以为我报仇,把那丫碎尸万段,但用不着使劲儿捏本姑娘的手腕啊。” 封云起松开些力道,却扔攥着封云喜的手腕不放,其霸道可见一斑。 封云喜抿嘴一笑,用手指戳了戳封云起的手臂,调皮道:“哥哥,您这就生气啦?” 封云起看向封云喜的眼睛,缓缓勾唇一笑,清冷道:“敢伤你者,虽远必诛。” 封云喜一张俏脸若玫瑰般绽放,既带刺却又引人一亲芳泽。矛盾的存在,更具有挑战感,令男人欲罢不能。 封云起刚要有所动作,却突然眸光一凛,看向路的尽头。 一个头戴幕篱的灰衣人由远及近,动作看似不快,却每一步都令人产生压力。那是一种故意释放出的敌意,毫无遮掩,铺天盖地席卷向封云起。 第一百六十八章:灰衣如恶鬼 封云起得罪了不少人,但却没有几人会令他产生如临大敌之感。但,对面的灰衣人,却令他不得不严阵以待。因为,他感觉到的不止是杀意,还有……恨意。浓烈的、化不开的恨意。 封云起将封云喜护在身后,傲然地看着灰衣人。 灰衣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抬手便直取他的性命。 二十骑训练有素,呈半扇形,围在封云起的身后侧,等其命令。 封云起难得遇见可以匹敌的对手,来了兴致,不许二十骑出手,纵身迎了上去。 二人过招,风驰电掣,封云起的路数大开大合,一拳一脚之间都有大气场,仿若横扫千军万马的将军,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神秘灰衣人的招式有些诡谲,好似不是中原武林的路数,看似没什么大动作,实则捉摸不透、变化多端,身体的柔韧性好到匪夷所思。他的十指指甲呈现黑色,就像淬了剧毒。仅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呈现出病态的白灰色,隐隐泛着一层死气,看着就令人不舒服。这个人,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上纠缠着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带着鬼哭狼嚎的嘶吼声,扑向封云起。 封云起与灰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感觉浑身的汗毛树立起来,身体明明没有被灰衣人袭击,却好像被很多张口一同咬住,痛得几乎难以忍受。 封云起大惊,心中对灰衣人多了三分忌惮。 二人又过了数招,封云起的衣袖被神秘灰衣人抓了一下,他立刻扯下半截衣袖,扔到地上。衣袖落地之时,竟然瞬间燃烧而起。 封云喜骇然,大惊失色:“呀!什么鬼东西?!” 灰衣人冲着封云喜弹出一物,封云起抽出九环焰鹤刀,将那物一斩成两段。后一段掉落到上,还在微微蠕动;前一断掉落到无海的胸口,竟快速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无海在剧痛中大声惨呼,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块干黑的尸体。死状,极其恐怖,吓得封云喜失声尖叫。可想而知,若是这东西扔到了她的脸上,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二十骑中的一人冲出,大声喊着:“哥!”就要向着那黑尸扑去。 封云起伸出手臂,将其拦下,喝了声:“无风!”那尸体明显不对,万万不能触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风目呲欲裂地瞪向神秘灰衣人,咬牙嘶吼道:“你是谁?为何杀我哥?!拿命来!” 二十骑素来相处如同兄弟,此时二十骑变成了十九骑,一个个儿怒不可遏,攥紧手中的佩刀,誓要留下灰衣人的头颅祭祀死去的无海。 封云起眸里寒光四射,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悉数不见,整个人竟变得无比威仪,沉声道:“阁下是来寻仇的?” 灰衣人也不搭话,再次攻向封云起。这种完全无视封云起的样子,着实令人气恼。 封云喜被十九骑围住,稳下心神,泼辣地骂道:“你是哪儿来的宵小?不敢露脸、不敢说话,定是丑八怪一个!比刚才的丑女绿腰还丑!” 灰衣人的动作微顿,封云起大刀劈下,灰衣人翻身闪躲,虽躲过了致命一击,却被刀气伤到了前胸。他本就不是封云起的对手,此时被伤,急急后退,跃至树上,由怀中取出一物,尚未施展,就看见武林人士向着一处跑去,口中还纷纷喊着:“山魈!发现山魈了!”灰衣人略有犹豫,最后却飞身而去,伙同众人赶往艳山。 封云喜从十九骑的身后走出,跑到封云起的身边,扯着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 封云起回道:“无碍。”转头看向灰衣人消失的方向。 封云喜哼了一声,道:“歪门邪道!那灰衣人有病,怎么无缘无故就出杀招?也不报上姓名,忒没有江湖人士的风骨。” 封云起嗤笑道:“江湖人士有何风骨?既然能出杀招,就不是无缘无故。”眯了眯眼睛,“总有原因的。”莫名的,他想起了绿腰。围在绿腰身边的男子,无一不是人中游龙。绿腰,到底是何人? 封云喜拍着傲人的胸部,感慨道:“幸好你没事。”随即眼睛一眨,满面灵动,撒娇道,“哥哥,我们也去抓山魈吧?那东西害我被伤,这个仇我必须报!” 封云起没有搭理封云喜,而是走到死去的无海身前,扯下自己的披风,蹲下,覆在无海的尸体上。 无风咬着唇,扭开头,恨声道:“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灰衣人,为我哥报仇!” 无崖是这些护卫们的头,他当即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无风一个嘴巴子,喝道:“你们兄弟既然自愿跟追主子,便应做好随时命丧黄泉的准备!你此刻不想着那灰衣人若再次袭来,应如何保护主子安全,却一心想着报仇?被仇恨一叶障目,如此便留你不得!” 无风的唇角缓缓流淌下一行血迹,却没有擦拭。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封云起道:“求主子惩罚,但请不要赶无风走。无风的命是主子救的,无风和哥哥曾发誓一辈子跟随主子。刚才,是无风思量不周,主子……” 封云起站起身,拍了拍无风的肩膀,道:“人之常情,无需多言。厚葬无海吧。” 无风的眼泪终是流下,狠狠地点了点头,沙哑道:“喏!” 原本,封云喜心中满是疑惑,这封云起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嫡次子,怎就有人肯死心塌地的跟随,如今看来,原来是封云起曾救过这些人的性命。真不知道封云起消失那几年都干什么去了,怎还搜罗了这么一批护卫。平时也不激灵,呆头呆脑的不说,还动不动就吼上两嗓子,吓人一笑,一点儿也没有当个奴仆护卫的自觉。 她撇了撇嘴,小跑到封云起的面前,攥住他的衣袖,道:“封哥哥,你陪云喜去看热闹,好不好?” 按理说,封云起的属下刚死,封云喜不应立刻嚷着去玩,可她偏偏要去玩;按理说,封云起不应陪封云喜胡闹,但他偏偏应了。他不但应了,还露出一副极其宠爱封云喜的样子,仿佛整颗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封云起捏了你封云喜的下巴,点了点头,无比宠溺地道:“好,都依你。”转而对无涯吩咐道,“留下四人,厚葬无海的尸体。” 无涯点名道:“无云、无启、无迹、无风,留下。” 四骑齐声应道:“喏!” 封云起牵着封云喜的手,一边向艳山走去,一边调侃道:“听闻艳山多艳鬼,此等前去,若有艳遇,便是艳福不浅。云喜,可不许喝下这坛陈年老醋。” 封云喜娇哼一声,道:“大哥哥竟寻云喜开心!” 二人说说笑笑,一起向着艳山走去。 无涯的视线在无风的面上一划而过。 无风的眸光闪动,垂下头,开始处理起无海的尸体。 第一百六十九章:惊现人皮 原本围在县衙口的看客们,见已经无热闹可看,便陆续开始散场。也有那贼心不死的人,围着封云起扔下的金叶子转悠,眼见着县太爷就站在金叶子旁不肯离去,便知道那些不义之财飞不进自己的腰包,只得悻悻然离去。 曲南一在金叶子旁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青染一动不动地站在曲南一身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子戚望着绿腰的背影,用手抚摸着腰间的匕首,就像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温柔缱绻。只有他心中明白,自己平淡的表象下,心中到底涌起了怎样的惊天骇浪!绿腰竟是那个山魈!那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山魈!那个害自己被曲南一痛打一顿的山魈!那个一直保护着燕归的山魈!那个害自己成为笑柄的山魈!那个……打得自己面目全非的山魈!白子戚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痛得嘶了一声,心中越发肯定,能将自己打成这样的人,绝不是燕归那个兔爷!她为何打自己?是因为自己绑了燕归,还是因为他要抬她进门?她说过,她不做妾。现在看来,她不是玩笑,她也有足够的能力不为人妾。 现在,他知她是谁,只是不知她会如何处理?是杀自己灭口,还是……装作不知? 原本十分安静的县衙门口,却再次热闹起来。有几位武林人士在县衙门口前飞驰而过,紧接着是一些升斗小民尾随着武林人士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偶尔还能听见众人的对话,说什么发现了山魈,就在艳山之上! 曲南一回过神,弯下腰,十分淡定地将封云起扔下的两把金叶子一一捡起,然后统统收入袖内,这才转头看向花青染:“去看看?” 花青染回道:“自然。” 曲南一又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心中存疑,若真的发现那只山魈,那自己的匕首为何会落在绿腰手中?于是,他道:“同去。” 曲南一见此,对绿腰的身份再次产生了怀疑。看来,白子戚是真的在找山魈,否者以他顶着如此重的一张脸,怎么可能到处奔波?难道一直以来,自己都猜错了,绿腰真的只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却不是山魈? 他冲着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回了县衙,带上幕篱,策马而出。 花青染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夫十分有眼力见儿,见其要用车,立刻赶着马车过来,请他上车。 白子戚对李大壮道:“十两银子,租用一匹衙里的马。” 李大壮望了望已经远去的曲南一,点了点头,回县衙牵出一匹马,交给了白子戚。 白子戚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大壮伸了伸手想要和白子戚要银子,却吃了一嘴的灰。他想到白子戚的家刚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轻叹一声,招呼上三名衙役,骑马尾随在曲南一身后,方便保护。自从曲大人伸手惩治那些黑心肝的商家,衙役们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现如今,人手一匹马,再也不用靠两条腿跑路了。跟着大人,真好。 众人策马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本想直奔艳山,却见众人都聚集在此,便也勒停了马匹,驻足观看。 顺着众人的视线仰头望去,但见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张刚剥落不久的人皮。那人皮尚未处理,显得血迹斑斑,甚是恐怖。剥皮者显然手法一般,人皮被剥得有薄有厚,并不均匀。那张人皮看身长应该是位男性,但因其骨肉分离,一时间也看不出这张人皮是谁的。细看之下,会发现那耷拉的一块皮上,有块拇指大小的疤,应该是位于小臂上的。 人皮被柔韧的细竹条撑开,做成了一只形成诡异的风筝。 人皮的两侧还垂吊着两条红布,分别写着:“剥人皮者”,“人横剥之”。 曲南一挑了一下眉峰,不知道这唱得是哪出戏?回头问李大壮:“可有人报案?” 李大壮摇头:“回大人,没有。”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收了这张皮,注意那个拇指大小的疤,兴许有用。” 白子戚掀开幕篱,看得清楚,那快疤是属于李三的。李家兄弟四人,都在自己手下做事。李家兄弟因犯了事,被投入大狱,是他使银子将其四人救出留在身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兄弟四人在狱中受了刑,李三的小臂上有块铜钱大小的烫伤,他不会认错。 昨晚李四未归,李三又遭人剥皮,很显然,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话,也是写给自己的。什么叫“剥人皮者,人横剥之”?那手法也叫剥人皮?跟杀猪差不多!简直是在亵渎剥皮行者这门手艺。 白子戚放下幕篱,开始猜测此人是谁。第一直觉,否定了绿腰。那样一个女子,怎会干出此等没品的事?手段如此不入流,必定不是绿腰。 白子戚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现在对绿腰有些刮目相看。 人群里闹哄哄的,很多人开始猜测那被剥皮之人是谁。 这时,竟有人说:“要我说,此人可能是坊主白子戚。” 立刻有人复议:“对对对,应该是白子戚无疑。昨晚,他家起了大火,却没烧死一个人,他也随之不见了。没准儿,就被人盯上剥皮了!” 有人疑惑道:“不会吧?我瞧着白子戚可挺白净的,这皮一看就知道是个糙汉子。” 有人咋呼:“你们说,那白子戚也够邪性的,那么大的一个院子里啊,就连个看门的家奴都没有。空荡荡的,住起来多吓人呐!” 曲南一身子一歪,靠近白子戚,笑道:“听别人讨论自己挺有意思吧?” 白子戚反问:“他日曲大人可感受一番。” 人群中有人骂道:“尽扯你娘个狗屁!刚才,在县衙大门口,俺还看见了白子戚呢。那脸被人打得,都变形了。” 曲南一笑吟吟地对白子戚道:“白茂才啊,你说你那张白净的脸,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啊?” 白子戚淡淡道:“等曲大人额头上的大包消退了,子戚脸上的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章:疑云重重 对于白子戚的讽刺,厚颜无耻的曲南一毫不在意,话锋一转,道:“昨晚在燕家戏班旁的胡同口,发现了一具尸体,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挖出双目,割断了脖子。白茂才,可知这人是谁啊?” 白子戚听闻曲南一此问,便知有异。他心念急转,露出惶恐的模样,道:“还请曲大人明示,那人可是与子戚有所关联?” 曲南一神秘一笑,反问:“想想看,你身边都有谁不见了?” 白子戚沉吟道:“昨晚白家起火,事出突然,不知又生出何种变故,且容子戚回去后调查一二。”实则,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既然山魈能找到他,定然是有人暴漏了他的目的。此人,必是李四无疑。 李三被活活儿剥皮,李四被残虐至死,若这些都是那山魈的手段,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在对自己宣战!眼下,他怀疑山魈就是绿腰。若真如此,凭现在绿腰的身体,哪里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再者,她也分-身乏术。 曲南一见白子戚眸光沉沉,便知他心中有事,刚醒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有人喊道:“走哇!艳山上发现山魈啦!快去看呐!” 原本被人皮耽搁下来的众武林人士再次随声而动,哗啦一下向着艳山跑去。有那会轻功的高手,傲然地跃上树梢,在众人的各种羡慕嫉妒恨中消失在了远方。 曲南一望着众武林人士蜂拥的方向,久久不语。 李大壮问:“大人,我们不跟去看看了?” 曲南一勾唇一笑,缓缓道:“不急。我们四条腿怎么好欺负人家两条腿呢。” 李大壮赞道:“大人仁义啊!” 曲南一斜视李大壮:“本官允许你带高帽,但你能不能带得高明点?” 李大壮嘿嘿傻笑两声。 曲南一手指一抬,指向大声呼和吸引众人赶赴艳山的那个人,道:“过来回话。” 那人蒙圈了,还顺着曲南一的手指回头看看,以为曲南一在指别人。 李大壮跳下马,一把扯过那名男子,扔到曲南一的马前,喝道:“曲大人问话,老实回答!” 男子吓得一哆嗦啊,忙点头应道:“是是是……” 曲南一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本官扔进大牢,打个半死,罪名就是妖言惑众;二呢,你可以坦白交代一下,是谁让你喊出那句话的?”若真有人发现山魈,怎会明目张胆地喊出?怕是要偷偷追去,一举拿下那泼天的富贵才是正理。 男子吓傻了,苦苦哀求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小……小人只不过收了一位小哥五两银子。他让小人到处喊喊山魈在艳山,然后等在这里,待人都聚过来了,再多喊几嗓子。承诺……承诺等小人喊完,再给五两银子。小人……小人贪财,却没做啥坏事,那……那张人皮,真不是小人剥的。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啊大人,小人就算有九个胆子,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啊!” 曲南一眯了眯下场的眼睛,又问道:“那人外貌如何?穿着什么?” 男人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人带着幕篱,小人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看个头可不高,手也嫩得跟块豆腐似得。有点儿……有点儿像个娘们。穿着嘛,挺普通的,就跟普通人家的小哥一样。” 曲南一问:“那人可说,后面的银子要如何给你?” 男子偷偷往艳山方向看去,却没搭话。 曲南一冷声道:“狠踹!” 李大壮微愣过后,抬脚,照着男子的后背便狠狠地踹了两脚。 男人痛得嗷嗷直叫,喊道:“在艳山!在艳山呐!那人说了,待众人都去艳山了,她会给小人银子的。” 曲南一知道再也问不出其他,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弯腰对坐在马车里的花青染道:“今日云淡风轻,不如到青染府上小酌几杯?” 花青染不答反问:“南一不去艳山看看?即便此传言是虚,怕也有其他图谋。” 曲南一感叹道:“我是有苦难言啊。你看那些武林人士一个个儿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一趟艳山之行,怕是会闹得鸡犬不宁。南一体弱,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就算那山魈当真在艳山,南一也抢不过那些武林人士,何苦去遭这份罪?再者,若有人故意为之,怕是此行凶险异常。走吧走吧,还是去你哪儿小酌两杯,岂不快哉?”转而道,“若是青染也有意去南山一探究竟,南一自然欣然同行。”以自己的武力值,去哪儿都有挨揍的可能。还是抱紧花青染,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花青染暗骂曲南一不要脸到了极致,明明自己想去,却非要卖自己一个人情。然而,艳山之行,却是势在必行。花青染道:“今日云淡风轻,不如艳山一游。” 曲南一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筋骨,就往花青染的车厢里钻:“太颠簸,我头上的包疼得厉害,还是和青染挤一挤,促膝长谈吧。” 马车在摇晃中前行,花青染似是假寐,却张嘴道:“绿腰虽服用了‘碧水清浊丸’,怕是也活不过三天了。” 曲南一没有搭话,眸光却是沉了沉。 花青染张开眼睛,看向曲南一,道:“在县衙门口,青染听南一说,知道绿腰是谁。若南一对绿腰的身世有所了解,还是要及早通知其家里人才好。” 曲南一摇头苦笑道:“我那般一说,只是为了让她宽心而已,不想竟令众人误会了。”对于花青染此人,曲南一早已小心提防,怎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猜测?不过,看花青染的样子,怕是与绿腰之间也有些纠葛。 花青染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也许,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不止绿腰一人。你我二人,许是正在梦中行。”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睨了花青染一眼,也闭上了眼睛,靠在软垫上假寐。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那最重要的便是谁在梦里为客,谁才是梦的主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合伙忽悠曲南一 艳山里,曲南一和花青染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和坐在二人对面的白子戚一起,看着无数武林好汉们满山遍野地追赶着一群猴子上蹿下跳,都有些无语啊。 黑毛,丑脸,身手灵活,若单单只看这三样,那些猴子倒也被追得不冤枉。 曲南一之所以来此凑个热闹,一是因为他想寻两个好手为自己所用;二是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想出来透个气儿,看看热闹。果然,这个热闹很好看;至于三嘛,自然是想知道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到底是何居心?若山魈那么好抓,自己岂不成了傻子?呵…… 曲南一随手拔了根草,在嘴里衔着,笑吟吟地看着武林人士们上蹿下跳。 花青染取下幕篱,道:“南一并不关心绿腰的死活?” 曲南一微愣,随即将草儿吐出,笑道:“我看青染也不是个在乎他人死活之人。可今天却总是将绿腰挂在嘴上,实在让人费解啊。” 花青染眯眼远眺,悠悠道:“绿腰,命不久矣。” 曲南一睨了花青染一眼,戏谑道:“怎么?你这是怜香惜玉还是可惜了那枚好药丸?” 花青染不搭此话,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幽幽道:“绿腰有许多过人之处,奈何红颜薄命。” 曲南一哈哈一笑,挑眉道:“她算得哪门子红颜?若我说,很可能是祸害。”垂眸,看着地上那根草,眼神有些深沉。 花青染垂下眼睑,笑道:“若说祸害活千年,她便死不了。” 曲南一望向花青染:“听青染此话,我竟听不出是欣喜还是不悦?青染,当真是个迷一样的男子啊。” 花青染侧头看向曲南一,笑容干净得仿若淡蓝的天。 曲南一与其相视而笑,笑容欢喜得仿佛能醉倒这一片绿色天地。 武林人士窃窃私语,其内容皆是关乎两个男人的风花雪月。 白子戚看向二人,淡淡道:“二位谈起我的小妾,却如此有兴致,真令本人费解。” 曲南一和花青染由深情对望中回过神,同时看向白子戚。曲南一眸光闪动,直接道:“白茂才称自己见过山魈,还被其打成了这幅模样,若非清醒得及时,一准儿葬身火海。不知,在白茂才眼中,那山魈是个何等模样?” 白茂才略一沉吟,道:“山魈的脸上覆了层黑毛,看身形却是名女子,手劲儿极大,不是凡品。”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白茂才如何肯定,绿腰不是山魈?” 白子戚反问:“曲大人这话好生奇怪,绿腰一个女儿家,如何成了那骇人的山魈?再者,子戚曾说过,二者的身形有些不同。山魈更加结实一点。”谎话便要七分真、三分假,才好骗得自己都相信。如此这般说了两遍,就连白子戚自己都忍不住相信了自己的说法。 花青染想到绿腰对自己说过的话,又联想了一番白子戚的话,心中有了计较,对绿腰的话又信上了三分。他虽然想不明白,绿腰为何没有死在药物的想从相克上,但想然应该是女祭司出手救了绿腰。今日,他之所以拿出药丸出手救绿腰,正是因为自己曾出手害其性命。因果之间,他需平衡此中关系。从此后,他不再欠绿腰任何东西。 思及此,花青染道:“我曾听绿腰说过,她有一个姑母,是个脸上长黑毛的怪物。” 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看向花青染,似乎是震惊与他的说法。 花青染接着道:“青染也曾怀疑过绿腰的身份,她时而痴憨疯傻,时而聪慧异常。询问之下,才知因由。她不记得自己来至哪里,却被一只脸覆黑毛的怪物找到,声称自己是她的姑母。” 曲南一急切道:“然后呢?” 花青染云淡风轻般笑道:“哪里还有然后?若绿腰的故事那般丰满,青染第一个不信。” 根据花青染所说,白子戚似乎想通了什么。原来,打自己的人是山魈,而山魈则是绿腰的姑母,所以山魈在救了燕归后,把匕首给了绿腰。若真如此,那附他身上,害他扮成女子唱艳曲的,一定就是那山魈了。 绿腰与山魈有亲,所以流淌着的血,都是淡粉色。 原本,他心中也存了疑惑。若山魈就是绿腰,那绿腰应该是何等的精明,手段又是何等的了得?怎么会轻易露出匕首,暴漏自己的身份?想然,绿腰却不知道那匕首的来历,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用。 只是,花青染的话可信吗?或者说,绿腰的话可信吗?白子戚刚刚信誓旦旦地摆了曲南一和花青染一道,如果被花青染找回场子也很正常。 说假话的人,知道自己说得是假话。听假话的人,却未必能真辨别真假。 接连二人都信誓旦旦地说绿腰不是山魈,曲南一感觉自己若在继续怀疑下去,一定会疯掉。他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儿,姑且就信绿腰一回,也信花青染和白子戚一回。所谓的一叶障目,估计就自己这样。 是了,若假山魈是妖女,妖女又是女祭司,她又怎么可能是绿腰?女祭司以身侍神,必须是最为洁净的处女身,讲究得便是灭人欲存天理,又怎么会那样执迷于封云起?他不是瞎子,能看得出,绿腰是真对封云起动了情,且……用情颇深。他不知道那二人是如何相识的,但很显然,封云起已经不记得绿腰了。绿腰的一往情深在封云起面前变得可笑,却……令自己心痛。 曲南一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一个作茧自缚、自以为是的傻瓜! 一块堵在他胸腔里的大石头,轰然碎成粉末,消失不见。他感觉此刻的风中似乎飘散起一股子甜腻的香味;远处的绿树在阳光中抽条出嫩嫩的枝芽;天上的白云软软的像刚做好的精米饭;身边的花青染和白子戚看起来竟如知心好友般面目柔和;脚下的小草摇曳生姿,诱得人想要揽着心爱之人的肩膀躺下去…… 曲南一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再上扬。 第一百七十二章:夺山魈大混战 花青染见曲南一变得不正常,偷偷地挪了挪身子,决定离他远点,生怕他突然变得癫狂。 白子戚微微皱眉,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曲南一抬头直视白子戚,一双眼里色彩斑斓,比算计他的银两时还精光闪动。 白子戚站起身,决定不和曲南一打交道:“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曲南一也站起身,一双眼睛似乎黏在了白子戚的身上,幽幽道:“白茂才,君子不夺人之……” 这时,那些武林人士竟然暴发出一阵好似热浪般的欢呼声,成功地打断了曲南一的话。 三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向那个方向奔去。 曲南一暗道:出鬼了!莫非这艳山上还真能逮到妖女?! 三人跑进被武林人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丛林中,只听见里面不时暴发出一阵夸张的唏嘘声,却根本无法进入圈内一探究竟。 李大壮见此,扯着脖子喊道:“县令大人来了!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围圈的武林人士无一人让开位置。 曲南一尴尬地一笑,随手从袖兜里抓出一把金叶子,想了想数出了五枚,剩下的又都放回到袖兜里。他将金叶子洒落到一处比较显眼的位置,然后清了清喉咙,扯着脖子喊道:“金子!有金子!发现金子啦!” 这一嗓子,果然吸引了不少武林人士的注意。当有人发现了金叶子后,立刻脱离了围圈队伍,冲过去捡起了金叶子。毕竟,这才是个实惠物。 围圈的队伍呼啦之间少了一大半。 曲南一抖抖衣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花青染和白子戚举步上前,一探究竟。 原来,圈内是两名游侠正在和一只猴王肉搏。 那猴王虽然武勇,但却不是两名游侠的对手,愣是被夺去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 那东西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但,那东西上竟然好似些图腾,且材质颇为特殊。 白子戚对某系东西十分执着,因此打眼一看便是一惊一喜一炸!他却默不作声,只在心中将那东西记住,方便日后动作。 两位游侠见东西得手,便要对猴王痛下杀手。虽不知道这猴王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山魈,但这种事宁杀过不放过。再者,刚才对决,二人并未从猴王手中讨到什么便宜,两张脸都快被猴王拍扁了。 再者,刚才追猴群的时候,这只猴王的表现十分怪异,竟护着手中东西如同珍宝,不肯让人轻易得去。这被护着的东西,想必也有一些来头。因此,无论这是一只猴王还是一只山魈,剖腹取出天珠,势在必行。 两位游侠刚要下手,却心思一动,觉得周围围观的人太多,若是真取出天珠或者宝藏钥匙,岂不是会被他人抢去? 两位游侠这么一犹豫,便有那见机快的人,直接动手便抢。 有人抢他俩手中那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也有人去抢被压在地上的那只猴王。 至于那些冷眼旁观,暗笑这人连山魈和猴王都分不清的人,见有人开抢,略一犹豫后,也跟着动起了手。从众,从来不关于哪个朝代、哪朝百姓。 这一动手,便乱了。 你踹我一脚,我刺你胸口一刀。这个刚抢到那脏兮兮的东西,那个抱起猴王便跑。你追我赶,好不热闹。猴王的叫声很惨烈,被众人以不同造型抱在怀中,抢来抢去,竟……吐了! 这一吐,当即让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不堪了。 因为,猴王当真吐出了一枚既古朴又精巧的钥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疯了! 这……竟然真的是山魈! 也没人介意猴王的呕吐物是如何肮脏,抓起钥匙便攥入手心,那是撒腿就跑啊。 一时间,风云变色,艳山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有人像抱媳妇那般抱着山魈就跑,有人拔刀去追拿走了钥匙之人,有人偷偷伏击着手攥猴王宝贝之人。各种看家绝学、各种阴损招式、各种心惊胆战,悉数上演。相信,经此一役,各路武林人士的武功都会更上一城楼。 曲南一被武林人士的剑风扫得狼狈逃窜,好不容易躲在树后站稳脚跟,那棵树还在轰然间倒下了。他摸了摸头,扶正了发冠,对花青染道:“青染不去抢?” 花青染向后退开一步,道:“恩师不让青染夺他人之物。” 曲南一点了点头,赞道:“果然有风骨!”暗道:假惺惺! 曲南一又转头问白子戚:“你不去抢?” 白子戚直接道:“抢不过。”此时出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这种傻缺的行为,他不屑为之。 白子戚问曲南一:“大人为何不去抢?” 曲南一自嘲地笑道:“若本官去抢,还不如说是去送命比较直接。” 白子戚淡淡地赞道:“大人英明。” 曲南一回道:“从你的语言和表情上,还真看不出多少诚意。” 白子戚仍旧淡淡道:“大人英明。” 曲南一莞尔一笑。 花青染眺望着一对人马道:“封云起。” 曲南一立刻转头去看,观察了一会儿后,好似自言自语般道:“怎么少了五骑?” 花青染抬手指向一棵苍天大树:“那站着一个灰衣人,武功不俗。” 曲南一顺着花青染的手找了一会儿,终是看见了那名头戴幕篱的灰衣人。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似随口道:“青染可还记得,你初来六合县之时,南一甚是防备?”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听他下文。 曲南一接着道:“那是因为我曾怀疑,你就那是那名灰衣人。青染可能已经听说过,青苗村曾出现龙王爷,而那龙王爷的口中还含着一具红衣女尸。那女尸十分诡谲,周身阴气深深,我下令将其送入薄棺内火烧。此后,从艳山上下来一个身穿灰衣,头戴灰色幕篱的神秘男子。男子打听了红衣女尸的事,在其离开后,青苗村的村民得了怪病,终日不能见光。”花青染对于绿腰身世的坦言相告,让曲南一明白,不是敌人便是朋友,有些事情是可以共享的。结果,往往令人意想不到。尤其是,他已看出,花青染对此事格外上心,必有渊源在里面。 果不其然,花青染听闻曲南一的话后,再次转头看向神秘灰衣人,问:“如何肯定,此人便是出现在青苗村的神秘灰衣人?” 曲南一道:“不敢肯定。但有一点,青染可去看看那人的指甲,若是呈现黑色,便八九不离十了。” 曲南一的话音未落,花青染已经飞了出去。 白子戚望着花青染,觉得这位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有些二。曲南一的话若是可信,母猪都是国色天香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夺宝醋战 花青染也挺有意思,这一来一回没用多长时间,便折返了回来。 曲南一问:“怎样?” 花青染回道:“是黑指甲。” 曲南一挑眉,道:“见青染颇为关心那些鬼魅之事,还以为你会有所动作,不想竟转个圈,回来了。” 花青染迎风而立,淡淡而笑:“官府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身为道家人,自然也要遇恶才好扬善,怎能拔剑就砍?那岂不是莽夫?” 曲南一无语了。远远地瞥了那灰衣人一眼,心思合计着,应该就是这人放火烧了自己的衙门。此仇,得报。 此时,场面有些混乱。唯有三伙人在按兵不动。封云起、灰衣人,以及曲南一等人。 待那群武林人士打得筋疲力尽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白雾。那雾浓得好像白布,令人迷失方向,变成睁眼瞎。 武林人士一阵骚动不安,瞬间戒备起来。 白雾中,偶尔会听见人的惨叫声,以及兵器相磕碰的声音,或者是生命被收割的闷哼声。恐惧,如影随形。 所幸,白雾来得快,散得也快。片刻之后,白雾散去,猴王跑了,猴王的宝贝不见了,至于钥匙更是不知道落入谁人之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眼尖的,看见一只大猴子正游荡在树干之间,向远处逃去。于是,大喝一声,狂追而去。已经晕了头的武林人士再次找到人生目标,再一次集体去追猴王了。猴王呲牙咧嘴嗷嗷直叫,在丛林里飞快逃窜。人类太可怕了,它怕自己晚节不保。 曲南一挥了挥面前的白雾,对花青染和白子戚道:“回吧。” 花青染和白子戚点了点头,跟在曲南一身后下了山。 封云起转身向山下走去,封云喜微愣,随即尾随在封云起的身后,小声解释道:“大哥哥,我……” 封云起抬手,示意她谨言。 封云喜闭上嘴,表情透着不悦,却又不敢过于明显,只能微微噘着小嘴不语。 下山时,众人路过必经之地,算得上是狭路相逢。 曲南一瞥了封云起一眼,嘲讽道:“这六合县,还真是竟招一些牛鬼蛇神,看着都觉得气不顺。” 封云起冷笑道:“要不要封某帮曲大人顺顺气?” 曲南一唤了声:“青染。”其意是让他出头收拾封云起。 花青染道:“南一戒骄戒躁,需明白道法自然的道理。” 曲南一问:“此话怎讲?” 花青染看着封云起,淡淡道:“此话可以理解为,天下之大,什么怪物都有,你应见怪不怪才是。” 曲南一看着封云起点了点头,道:“青染所言在理。”其实,他更想花青染出手打封云起。最好揍得他哭爹喊娘!当然,如果花青染不方便出手,其实白子戚的武功也尚可一试。这么想着,曲南一又对白子戚道,“白茂才啊,你要抬绿腰进门,封公子却要打死绿腰,此事,是位男子都忍不了。白茂才忍功无敌也。” 白子戚道:“子戚经营得是青楼妓院,不忍又能如何?以封公子的容貌,就算被挑断手脚筋扔进欢场,也不招人待见。曲大人,此事还得你做主,为绿腰寻个公道。” 封云起笑了。感情儿,这都是在针对他。 十五骑早已愤怒,却因没有封云起的命令,不敢贸然行事罢了。他们一个个儿虎视眈眈地瞪着曲南一等人,恨不得活吞了他们才好。 灰衣人出现,从封云起和曲南一的中间走过,冷冷地哼了一声:“哼!”此种不屑与挑衅,简直是*裸的打脸。 曲南一觉得,这一次,灰衣人针对的是封云起,而不是他曲南一。这么一想,他高兴了三分,却不悦了七分。这灰衣人曾因妖女而敌对他,如今却因谁而仇视起封云起?答案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 曲南一心中不爽,看向封云起的目光便充满了挑衅之意。 按照曲南一的猜想,哪怕封云稍微有点儿血性,都受不得此种挑衅。偏偏,他忍了。 封云起回给曲南一等人一个邪肆的笑,然后一转身,下山去了。 白子戚望着封云起的背影,幽幽道:“此人,绝不简单。” 花青染与曲南一互看一眼,没有搭话。 众人相继下山,花青染和曲南一相继坐进车厢,白子戚照旧骑上租赁来的马匹。车夫一甩鞭子,马儿便开始踢踏前行。 车厢里,曲南一笑吟吟地望着花青染,道:“青染,你家恩师可是说了,不让你夺他人之物。”就在白雾弥漫的那一刻,曲南一曾伸手在花青染的位置上捞了一把。除了白雾还是白雾,哪里有花青染的影子?这个人,果然不老实啊。 花青染知道瞒不过这只狡诈的狐狸,便浅浅一笑,回道:“偏我不听。” 恩师不让青染夺他人之物,偏我不听。 好一个偏我不听! 这一刻,曲南一看花青染还真顺眼了那么一丁半点。 花青染道:“既然今日云淡风轻,不如到花云渡小酌两杯?” 曲南一抚掌道:“正有此意。”眼睛,却盯着花青染的袖口看。 花青染从袖兜里取出一物,正是猴王宝贝。他将其把玩在手指间,捏了捏,面露险恶之色,道:“南一可有兴趣一窥其奥妙?”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自然,南一的好奇心也是很重的。” 花青染将猴王的宝贝随手扔给了曲南一,道:“青染却是不信这里面能有宝贝。”先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让众人误会山魈就在艳山。后又出现这么一个东西,保不齐是谁故意为之。他之所以出手去抢,不过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如今抢到了手中,反倒没了看的欲望。他对那些金银之物,素来不喜。再者,他刚才捏了捏,感觉里面包裹着的好像是一块石头。 曲南一攥住宝贝,朗声笑道:“正合我意。”随意眨了眨眼睛,促狭道,“青染可不要后悔哦。不过,若真得了宝贝,咱俩平分也是使得的。” 花青染直接倚靠在软枕上,看着曲南一折腾。心中暗道:曲南一不要脸的劲儿还真是非笔墨可以形容。 其实,曲南一也不觉得这东西里会包裹着什么宝贝,倒是那钥匙有点意思,却不知道落入了谁人之手。他拖着那圆滚滚的东西,揭开外面包裹着的软帕。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传来,那所谓的猴王宝贝终于显露出来,竟是……一块圆滚滚的石头! 是石头吧?恩,绝对是! 曲南一忍着恶心,将石子凑近眼前看了看,看了又看,沉吟半天后,方道:“青染,若我辨别得不错,这就一块圆润的石子吧?” 花青染皱眉,嫌恶地别开脸,淡淡道:“那是石子,扔了吧。”实在是太臭了! 能不臭吗? 当初胡颜失去意识后,被猴王抢去了帕子。胡颜气极,用这颗圆润的石头砸进了猴王的屁-眼,导致其接连几天不能排泄。待猴王好不容将其排出,又觉得屁-眼空虚难忍,而且饿得特别快。从那以后,但凡猴王懒得觅食的时候,就将其塞进屁-眼里,倒也不觉得怎么饿了。 曲南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把石子扔了,又细细地观摩了半晌,突然咦了一声。 花青染立刻转目去看,以为曲南一有所发现。不想,曲南一竟然啧啧道:“想不到啊,这竟然还是一块经常被人把玩的石子。喏,这石子凭地光亮。” 花青染很想一脚将曲南一踹下车去,却还是忍住了。 曲南一勾唇一笑,取出自己的手帕,将石子包好,放入袖中。 花青染道:“南一是不是有见到东西就有收入袖中的习惯?” 曲南一感慨道:“从小家里穷啊,我这也是勤俭惯了的,没有办法。” 花青染状似很认真地问:“不知南一留着石子有何用?” 曲南一亦十分认真地回道:“留着砸人玩。” 花青染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曲南一捏起那块散发着臭味的脏布,转手就要扔出窗外,却在手指间这么一抖的功夫,觉得手感有异。这帕子不像布、不像麻、也绝非牛皮之类的物件,但触手之下十分柔软,还隐隐有些弹性。他见花青染已经假寐,便悄然无声地将帕子攥入手心,面不改色地将其塞进另一只袖兜里,然后抽走包裹着石子的手帕,掀开窗户,随手撇了出去。 花青染闭眼嘟囔道:“帕子扔了还是有股子味儿。” 曲南一闭眼倚靠在另一侧的软垫上,含糊地回道:“一会儿就散干净了。” 白子戚有意贴着二人的马车前行,试图探听些有用的消息,但那车夫十分警觉,白子戚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走。 曲南一扔出去的手帕随风一飘,被白子戚接住,他将其攥进手心细细思量。以曲南一的为人,怎么可能随便丢一只手帕出来?这其中必有文章啊。只是一时想不透而已。白子戚将曲南一的手帕塞进袖兜,继续车马前行。 马车路过闹市,开始缓行。 曲南一的屁股上就像长了个大疖子,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他心头闹腾得厉害,也不想顾忌太多,便对花青染道:“青染,我不放心绿腰,要去探望一番。你先回花云渡吧。” 花青染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点了点头,口中却道:“如此,青染也去探望一番。” 曲南一掀开窗帘,对白子戚道:“本官和青染还有事,就不与白茂才同路了。昨晚的救命之恩,待白茂才收拾停当后,我们再详聊。” 第一百七十四章:燕归怒 曲南一、花青染和白子戚同去艳山看热闹的时候,唐悠则是拉着绿腰去看了另一名大夫。同样的答案,令唐悠心灰意冷,内心愧疚不已。绿腰给自己开了方子,抓了药,又令唐悠燃起了期望。 绿腰在草药里取了几样,重新黏上眼皮后,对唐悠道:“有一种磁石,能吸铁。” 绿腰的话令唐悠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唐悠还在自责中,脑筋转得有些慢。于是问道:“妹子,为什么说这个?” 绿腰道:“你就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唐悠微愣。 绿腰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压根没明白自己第一句话的意思。只好笑道:“封了麟儿穴道的针虽叫金针,却并非全部是由金子所做,其尾部是铁镀金。用磁石,或可将其吸出。” 唐悠眨了下眼睛,突然暴发出嚎啕大哭。她抱着绿腰,哭嚎道:“妹子,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麟儿的事。你是我们唐家的恩人,大恩人!” 绿腰拍了拍唐悠,虚弱道:“别用力,要散开了。” 唐悠忙收手,一脸的愧疚之意。过了一会儿,唐悠道:“妹子,我背你吧?” 绿腰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快到了。” 当唐悠搀扶着绿腰跨进唐家大门,一眼便看见燕归那张妖艳的笑脸,只觉得心一跳、手一抖,差点儿将绿腰摔倒地上去。暗道:好一个妖精! 天一亮,燕归便再也坐不住,兴冲冲地赶到唐家,发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便铩羽而归。回到燕家戏班后,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能光明正大进入唐家的好办法,于是这才再次登门拜访。 燕归来敲门的时候,唐悠和绿腰刚出去不久,十分不巧地错过了。 燕归直接拜访了唐老爷,声称敬仰唐老爷的为人,要为其献唱,且不收银子。 被燕归如此恭维,唐老爷口中谦虚着,心中乐呵着,这事儿虽然有些突兀,但他唐老爷在这六合县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像燕归这样的班主来亲近,也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再者,最近家里正是多事之秋,唱上一场,闹上一闹,去去晦气,增些福气,也是好的。于是,唐老爷同意了。实话就是,不花银子的事儿,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燕归一边指挥自己带来的人搭建戏台,一边打听着绿腰的所在。一问之下方得知,绿腰竟然出去了。以燕归的魅力,想要套话,实在太过容易。三言两句下来,便知道绿腰来到唐家后所发生的很多事情。其中包括,被下毒之事。 燕归想:她不去找我,想来是怕将这些麻烦带给我。 心中一喜一怒啊。 喜的是她在意自己。 怒的是,她瞧不起自己。 他燕归何时怕过麻烦?他这一路走来,哪天不是麻烦不断?! 今天,无论如何,他要带走她!一动不如一静,他就在这里等她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绿腰回来了。 燕归强行按耐住奔过去的冲动,快步走到大门口,想要给绿腰一个惊喜,却被重伤的绿腰吓得面无人色。 燕归到底经历过一些事情,演戏的功夫十分到家。他强作镇定,冲着唐悠和绿腰微微一笑,道:“这二位便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吧?在下燕归,惊扰了小姐。” 唐悠早就听说过燕归的大名,但却是第一次见到风流妩媚的真人,当即一颗肉呼呼的小心脏就挥舞着小翅膀飞了出去,磕巴道:“燕……燕归啊,你……你真好看。” 燕归敛衽一礼,道:“小姐谬赞。”转脸看向绿腰,关切道,“这位小姐看起来十分不妥,可是身子不舒服?燕归倒是懂些简单的岐黄之术,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一想到绿腰的伤,唐悠的粉色泡沫便被戳碎了。她苦着脸,皱眉道:“我妹子受了重伤,你要是能看,就帮着给看看吧。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呃,错了,我是说病急乱投医……”脸一红,叹息道,“哎,我今天算是说不明白话了。走,进屋再说。” 燕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竟如世家公子般温润如玉。 绿腰瞧着演戏的燕归,终觉得心头微暖。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得太累,肯为你演戏的人,便更是承担了一分累。 此时对男女之事虽无大防,但让陌生男子进女子闺房却是不妥。但燕归打着会岐黄之术的名头,而唐悠又是个混不吝的主,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蹦出来指责一二。就连华姨娘也是躲得远远地,不敢去招惹绿腰。 三人相继走进绿腰的闺房,绿腰在唐悠的搀扶下躺在床上,燕归装模作样地将手指搭在绿腰的脉搏上,问唐悠:“她是如何受伤的?” 唐悠不疑有他,皱着包子脸,老实地回道:“这事怨我。我和一个泼妇撞到了一起,两厢动起手,对方出手太狠,出手打伤妹子不算,还想要人命!” 燕归抿了抿唇,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狠狠地瞪了绿腰一眼,竟有种怒其不争的气愤!你打不过倒是跑啊!逞什么能?!你瞧人家唐胖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擦伤,你却一张脸惨白得要死! 绿腰接收到燕归充满强烈怨念的目光,微微错开了眼睛。说实话,燕归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实在太过明亮,似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燕归在鼻腔里轻轻地冷哼一声,又问道:“可曾请过大夫?” 唐悠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地回道:“看了两位……哦,不对,看了三位大夫了,说……说让准备后事。” 燕归搭在绿腰手腕的手指一抖,整个人如同石人般僵硬在当场。他不敢看绿腰,生怕从她眼中看到生命消逝的痕迹;不敢相信唐悠的话,生怕毁了自己寄予厚望的幸福。他突然站起身,踢翻了胡凳,瞪大了眼睛,一把扯过唐悠,嘶声吼道:“哪个庸医说的?!小爷要去刨了他家祖坟!” 第一百七十五章:给你我的血 唐悠万万没想到,前一刻还是谦谦君子的燕归会突然变身为咆哮帝,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摇头道:“我……我……我……” 燕归知道自己失态了,怕唐悠将自己撵出去,便缓缓吐息,放开了唐悠的衣领,故作轻松道:“燕归最近有出新戏,演得便是一介武夫,有些入戏太深,还请唐小姐勿怪。” 唐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慢慢向后退开一步,防备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吓了我一跳,呵呵……呵呵呵……”心里暗道:你要是演个屠夫,还不把我杀了?!燕归美则美矣,实乃疯子是也,咱还是远离为妙。那么多的美食她没吃够,那么多的美男她没摸到小手,怎能就此香消玉损?远离,必须远离燕归。 燕归不知唐悠心中所想,他的一颗心悉数落在了绿腰身上,却不敢回头去看她,只对唐悠道:“依燕归看,大小姐还是再请两位大夫一同诊治的好。岐黄之术有高有低,皆不外传。三小姐的病若遇见好大夫,对症下药,也未尝不可治。” 唐悠的眼睛一亮,忙点头应道:“对对对!我这就去请其他大夫一同来看看。”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陀螺似的跑了出去。 燕归背对着绿腰,站了半晌,似乎在努力抚平自己的情绪,但在转头的瞬间,脸上的和颜悦色却还是变得狰狞起来。他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死死地瞪着绿腰,咬牙道:“你真的要死了?!”除了绿腰亲口说,所有人说的话,他都不会信!对,不信!坚决不信!都说祸害活千年,像绿腰这种成了精的祸害,千年又哪够她折腾的? 绿腰垂下眼睑,轻轻道了声:“难说。”是啊,难说。 燕归那狰狞的表情一僵,随即竟然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笑脸,一屁股坐在绿腰的床边,一把捞过她的手,紧紧攥住,无比兴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在装病啊?用不用我配合你?我演技很高的,绝对不会穿帮。就算哭丧,我也行的!”他清了清嗓子,“要不,我先给你哭一段?你看满意不?” 绿腰抬眼看向燕归那张看似充满希望实则小心翼翼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她心里只有两个满满当当的大字——窝草! 燕归这是太信任她不会死,还是敌人派来的细作,想要故意气死她?若非她道行高、修养够,早就一巴掌将他拍出门外了。还哭丧?还要试听一下?操咧! 在绿腰晦暗不明的注视下,燕归脸上的笑容渐渐干裂、枯萎,冻结。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手指间渐渐失去了温度。他一点点攥紧绿腰的手,沙哑着嗓子,轻声问:“你受重伤了,对不对?”你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对不对?! 绿腰无意骗人,哪怕知道有些谎言叫做善意的谎言,但她还是不喜欢也不习惯为了一个谎话,然后用上千个谎话去圆谎,此等劳心费神的事,她厌之。于是,她回道:“是,我受了重伤,很可能命不久矣。” 燕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的唇在轻轻地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试图将绿腰的话当成是一种玩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最后,他拼命抓做“可能”两个字,如同看见希望般,绷紧了神经,颤声道:“可能?对,你说可能。可能是什么?你需要什么才能救命?”问完这话,燕归仿佛被自己醍醐灌顶,脑中立刻清明起来。 他盯着绿腰的眼睛,急切而坚定地问:“告诉我,你要什么才可以救命?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弄来!” 燕归的眼中跳动着不正常的火苗,既像生命之火充满了希望,也像地狱之火燃烧着铺天盖地的毁灭。一线之左,是神;一念之右,是魔。 绿腰望着这样的燕归,竟缓缓笑了。曾经何时,有人如此痴迷自己?又曾几何时,自己把谁逼得成魔成佛过?曾经及时,都过去了。只眼前一个燕归啊…… 绿腰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脆弱,却纵容了自己的这份柔软。 她伸出手,抚摸着燕归那张绝艳无双的脸,缓缓道:“我需要人命啊。” 绿腰的身体一哆嗦,却并没有躲避绿腰的抚摸,而已闭上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问:“谁的?”会是我的吗?若她要我的命,我会给吗? 绿腰知道燕归怕了,但还是立起指尖,沿着燕归的脸颊划向他的脖子,在他的轻轻颤抖中微微用力,燕归突然向后窜去。那动作快的,就像一只灵敏的耗子。 一滴血,沿着燕归如玉的脖子缓缓滑落,在视线里氤氲出绝美而诡异的画面。 绿腰将染了血的指尖放入口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再看向燕归的目光便有些不同,却被她掩饰的很好。 燕归捂着脖子,红着脸,尴尬道:“那个……我……我……”一狠心,将手一甩,扬起脖子,如同就义的英雄般,慷慨道,“你要是需要血,我放些给你就是!”猫眼微微一弯,带着几分讨好,靠近绿腰,柔声道,“你……你别将我吸干,可好?”他不想死,也不想绿腰死。若绿腰需要血,他可以给她一些。他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绿腰的,但却不到生死相许的地步。至于戏文里唱得那些所谓的生死相许,在他看来,就是个屁!人都死了,在许什么许?下辈子、下下辈子的事儿,谁能做得了主? “哈哈……哈哈哈……”绿腰突然笑了,而且笑出了声。笑得她胸腔一阵剧痛,却不想停下来。 燕归不知道绿腰在笑什么,还笑得如此开心。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红,有种想要捂住绿腰嘴巴的冲动。然而,他最终却扶起了胡凳,坐在了绿腰的对面,冲着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细腻若羊脂白玉的小臂,举到绿腰嘴前,扭头道:“别笑了,咬这里吧。要是咬了脖子,爷还怎么出去见人?” 绿腰禁了笑,盯着燕归的脸,张嘴欲咬。燕归吓得脸都白了,手臂也晃了又晃,却愣是强迫自己不许躲。 绿腰垂下眼睑,看着燕归的手臂,缓缓底下头,在其手腕上轻轻落下一吻。轻若羽毛。 第一百七十六章:燕归泪 燕归的身子一震,一双猫眼瞬间睁大,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咪,流露出满眼的不可置信。 绿腰险些被燕归这幅样子逗笑。 若非知道燕归的心意,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对她拳打脚踢、上演全武行?说实话,看样子,还真像。 绿腰觉得有些疲惫,不想与燕归有太多的情感纠缠。刚才那一吻,实是情难自禁。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燕归的袖子,盖住他的手臂,然后身子后仰,倚靠在枕头上,表情疏远地淡淡道:“你的血对我无用。你走吧。” 绿腰此时的冷淡与刚才的温情简直是判若两人,堪称为冰火两重天,却又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因为,那个吻,很冷。绿腰的唇,是冰的。 燕归没有时间去回味那个吻的意味,一颗心瞬间被怒火攻占,他蹭地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我的血怎么就没用了?!我一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血也是香的!” 绿腰不理他,干脆闭眼假寐。 燕归一甩衣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跺脚走路,看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困兽。绿腰偷偷睁开眼,窥他一眼,唇角悄然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燕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便扑回到床边,推了推绿腰的身子,眼睛亮晶晶地询问道:“你需要的是女人血,对不对?” 绿腰睁开眼睛,看向燕归:“我需要的不只是适合的心头血,还有命数。” 燕归很高兴绿腰能和自己分享属于她的秘密,但同时这个秘密也让他觉得十分纠结苦恼。他的血,不适合绿腰,这一点认知让他挺开心的。至少,绿腰不会为此要了他的性命。然而,这种想法一冒头,他又为此而恼火,凭什么他的血没用?为什么他救不了绿腰?哎……当真是一言难尽。 绿腰见燕归像只倍受蹂-躏的小兽,就连飞扬的发丝都耷拉了下来,唇角忍不住翘了翘,缓声道:“莫急,总会有适合的人。” 燕归用温热的手包裹住绿腰的小手,搓了搓,仰头询问道:“什么样的人适合?像凤花那样的吗?” 绿腰点头:“凤花是必死之人,可与我为契。她的血,是我所需。她将命给我,我帮她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燕归瞪圆了猫眼,道:“凤花的愿望,便是要燕得林死?!” 绿腰笑道:“是……要他那颗黑心,被世人唾弃。” 燕归倒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咂舌道:“你留在燕家戏班,使出手段,让曲南一判燕得林刺心刑,就是为了完成凤花的遗愿?你……你承认凤花死于你手,是因为她用生命与你契对不对?若没有你,她也必死无疑,只不过你……你先一步,取了她性命对不对?!”燕归的语言有些语无伦次,但事实却如他所说的一般无二。 燕归见绿腰没有否认,忍不住兴奋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什么,他没有说,却是一把抱住绿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许久。有些话,涌上了心,到了嘴边,却反倒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六合县不大,也没有那多的大夫,唐悠耷拉着脑袋回来,刚走进绿腰的屋子,便看见燕归抱着绿腰,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样。 这刺激,太大了! 绿腰有毒吧?!是妖吧?!为何美男子都喜欢她?就连刚见了一面的燕归,也如此痴迷与她?这……这都抱一块了?!哎呀,太辣眼睛了。 唐悠傻愣愣地站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这次,她打心里相信了,这六合县里的男人都喜欢绿腰那样的“美女”! 尾随在唐悠身后,端着药丸的小茹,见到那两个抱住一起的人时,手一抖,整碗药都扣在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燕归不悦地瞪了小茹一眼,放开绿腰,轻手轻脚地将其放倒在床上,并盖好被子。 绿腰,睡着了。 唐悠回过神,瞪了小茹一眼,小声道:“再去煮一碗来,小心些!” 小茹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又看了燕归一眼,心中滋味,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唐悠走到床边,小声道:“妹子睡多久了?” 燕归回道:“刚刚。” 唐悠点点头,两人都不再说话,就那么矗在床头,盯着绿腰看。 不知过了多久,燕归垂下眼睑,声音若有若无地问:“是谁给她下毒?又是谁伤了她?” 唐悠靠近燕归,方听见他问得是什么,于是回道:“不知是谁下得毒,不过她怀疑……嗯,这事儿当不得真,先不说了。打伤她的,是封云起。我就这道这些。”望着绿腰那张苍白的脸,唐悠感慨道,“前几日,妹子昏厥,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油尽灯枯之相,活不了十来天,除非好生养着,方能活个一年半载。结果,这又是下毒,又是被打,是个好人都经不起……啊……” 燕归突然攥住唐悠的手腕,盯着她的眼,问:“她前几天便被诊治出油尽灯枯之相?” 唐悠忙点头:“是是是……是啊。” 燕归的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松开手,望向绿腰那瘦弱的身子,苍白的脸,心中的痛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般骄傲的一个人,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去救自己! 这世间种种,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待自己?这浮生了了,除了自己是否还有人会那般心疼她? 下毒、重伤,谁如此忍心对待这样一位奇女子?! 第一次,燕归真正痛恨起自己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任人践踏玩乐的小小戏子而已。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他凭借自己的双手又能护得了她什么?他是那般的渺小、不堪,爱自己胜过一切,就连命都吝啬得不肯给她。这就是自己啊,一个卑微自私的东西! 然,她却一直在保护他。 他要以什么样的嘴脸,继续陪在她身边?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的混蛋罢了!与其说自己喜欢她,不如说喜欢上了被人保护的感觉。他不知她真名、真颜,却见了她的真心。 呵…… 唐悠发誓,她真的看见过一位冶艳无双的美男子,站在绿腰的床边,痛哭而无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曲狗摸胸表白 唐悠见燕归哭得如此令人心痛,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感叹着世间痴情男女为何总不能携手一生。 燕归虽在她面前假装不认识绿腰,但唐悠觉得,此中必有隐情。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唐悠想安慰燕归两句,却见燕归走出了绿腰的房间。 唐悠看着燕归融进阳光里,从一个虚影到消失不见,心中竟划过荒凉。她微愣神的功夫,却见那个消失不见的虚影又再次变得真实起来。她嘘了一口气。刚才,她还以为燕归会一去不回呢。真的,看燕归那个样子,竟有几分决绝之意。唐悠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有些拎不清。 然,下一刻,她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因为,走出去一个燕归,回来时却变成了俩! 曲南一见唐悠望着自己,一双小眼睛正在默默流泪,心突然一颤,脚下竟差是一个踉跄,忙奔至绿腰床前,伸手就要去摸绿腰,然那手却抖得厉害,竟……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花青染见唐悠的样子,心下有些烦躁,也大步走至绿腰床头,直接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探了片刻后,缓缓地嘘了一口气,道:“睡了。” 曲南一好像被抽空了力气,手臂变成自由落体,直接落在了绿腰胸口。手下,便是绿腰的胸。 绿腰被砸了一下,十分警觉地睁开眼睛,与曲南一四目相对。 曲南一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绿腰看了那只手一眼,哑声道:“不知曲大人师从何人,竟学会摸胸探病?” 曲南一难得地老脸一红,收回手,尴尬道:“自学成才、自学成才。” 绿腰忍不住笑了,暗道:曲南一虽不要脸,却还有脸。这六合县之行,也要告一段落了。这些人在她漫长的人生里,许是过客,却带给了她不同情绪,有厌恶、有喜悦……人活着,只有不停尝试不同的情绪,才算是在品尝活着的滋味。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情绪了。在“鸿天殿”,她可以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好久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变了性子。现在,才知道,不是她的性子变了,而是周围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变成另一个自己,去适应。 人活着,便要学会用各种情绪拌饭吃。如此,才有滋有味。 曲南一挑了下眉峰,也勾起了唇角。绿腰,果然是不同的。若是其他女子被人摸胸,不是惊声尖叫喊着登徒子,就会哭着让自己娶其过门,唯绿腰不同。从容、独特,不与人共。曲南一眸光含情,望向绿腰,柔声道:“感觉可好点了?” 绿腰嘴角抽搐,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可没忘记曲南一曾想亲手掐死自己的绝情样子,可这一觉醒来,他为何又变成了一副情深不寿的嘴脸?哎呀呀,这是闹得哪样,简直要老命了! 曲南一见绿腰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暗道自作孽不可活。他看向绿腰的脖子,见那上面果然有指印,想到自己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非但袖手旁观,还动了逼她就范的心思,禁不住苦涩一笑,道:“我知你心悦封云起,也知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曾一度怀疑你是妖女。有些事,猜来猜去最为累人。今日,我便直言不讳。”微微停顿,望向绿腰的眼底,缓缓道:“绿腰,我心悦你。不管你有几日好活,我陪你到最后。你死,我为你报仇,必让封云起以尸骨祭你。” 绿腰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两下,若两只蝶翼振翅轻舞。 曲南一的话,令她无法做到当个笑话,安心地躲在被子里窃喜窃笑。窃喜自己终于戏弄了曲南一的感情,窃笑自己布局是那般的成功?她这辈子,最不屑地,便是玩弄人的感情。然,事情却往往事与愿违。 绿腰的唇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又似自嘲地一笑。 曲南一伸出食指,竖在绿腰的唇前,阻下她即将脱口的话。他说:“我娘曾骗我会回来,却至今未归。你若不想我恨你,便不要说。” 曲南一那句无头无尾的话,令绿腰心头剧震,缓缓垂下了眼眸。 她这一生,最不敢沾的便是情,最亏欠的也是情,最无奈的更是情。恨也好,爱也罢,都不是她可以拥有的。她本无心,却诱了有心人。有心人,用了心,燃了情,却会真真儿要了她的命!这是侍神者的悲哀,也是该死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曲南一朗笑一声,对花青染道:“青染,你可还有什么看家绝学,尽管拿出来施展一番。若救了绿腰,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事,甘受驱使,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曲南一重来不会如此许诺,看来是真急了。 花青染思忖片刻,道:“青染有一道密药,十分霸道,需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洗经荡髓。或可拿出一试。” 曲南一眼睛一亮,攥住绿腰的手,看向花青染道:“绿腰素来坚忍,非一般女子可比,你大可以拿出手段。” 花青染道:“秘药可以给,但你需答应青染一件事。” 曲南一爽快道:“你说。” 花青染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道:“若有朝一日你抓到那红衣女子,需将其交给我。” 曲南一微愣,随即反问:“你待如何?” 花青染勾唇一笑,反问:“你以为青染会如何?” 二人对视半晌,曲南一笑了,点头应道:“好!此事应你!” 绿腰望着那二人,心中狂奔过一万头羊驼,拉了一地的黑粑粑不说,还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膻味!救了自己,再杀了自己,好玩吗?有没有人想问问听听她的想法,领教一下她骂人时的狂野?太-操-蛋!这花青染的脑子,绝对是有毛病的! 唐悠笑得合不拢嘴,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妹子有救了!” 绿腰抽回被曲南一攥着的手,坐起身,想要换个地方透透气。这屋子太小,却矗着一群缺心眼的玩应儿,着实令人心生烦闷,唯恐呆得时间久了,自己也变成缺心眼。 曲南一正是满心喜悦,见绿腰坐起,便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兴奋道:“你有救了!” 绿腰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强忍着才没喷曲南一一脸!他俩,何时如此要好过?他俩,何时如此亲密过?曲南一,你这是闹得那样啊?啊!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红鸾星劫动 小茹端着新熬好的药走进绿腰的闺房,一眼便看见抱在一起的曲南一和绿腰,手一哆嗦,药碗再次跌落到地上,发出啪地一声。 唐悠怒道:“拿个碗也拿不住?!滚出去!再熬一碗药来!”她心中有气,却撒不出。这曲南一一会儿一个样,搞得她一阵迷糊。若在县衙门口,他肯如此帮绿腰,她也不至于被伤得这么重。现在,又跑来献殷勤,整出一副情至深处无怨由的模样,太令人蒙圈了。 小茹哆哆嗦嗦地走出绿腰的闺房,颤颤巍巍地回头忘了曲南一一眼,突然,想哭。这世道是怎么了?! 绿腰推开曲南一,笑道:“曲南一,投怀送抱这种事,你做起来还真是驾轻就熟。可惜,我不习惯。”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一笑,伸手便弹了绿腰一个脑蹦。 绿腰眸子一竖,刚要发怒。 花青染却开口道:“治疗之法需绿腰与青染坦诚相见,共浴一池水。” 绿腰的眸子又竖起了三分,差点儿变成猫科动物。 曲南一见花青染的样子不像玩笑,眉头微皱,却道:“若无其他办法,保命第一。”站起身,冲着花青染敛衽一礼,“就拜托青染了。”抬头,直视花青染的眼睛,“若有他法,还请青染不要戏耍才好。”眼中,堆积起威胁之意。他可不是傻子,花青染胡说两句就会信。再者,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是看得出,这个花青染心性未定,总有幺蛾子出。 花青染一甩衣袖,突然略显顽皮的笑道:“可青染偏偏喜欢此等办法。” “嘶……”曲南一觉得牙疼了。这花青染的表情,怎么那么诡异呢? 花青染心中有气,却说不上因何而起。他有意针对曲南一,故意说出此话挑衅他。此等出力不讨好的事,他素来不会做,可今天却偏偏又犯了执拗的病。然,他喜欢,执拗又如何?!曲南一又能耐何?!他就要气死他! 二人再次对视,谁都不肯退让。 绿腰由衷道:“若你二人此刻扑到一起、啃做一团,我也绝不会感到一点意外。” 二人齐齐回头,瞪了绿腰一眼。绿腰呲牙,傻笑。 曲南一感慨道:“怎么又傻了?” 花青染的眸光闪动,人随之恢复到了常态,淡淡道:“这样岂不是更好?”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目露不解,暗道:这人风一阵雨一阵的,到底闹得哪样? 花青染道:“都说傻子耐疼。待青染下了密药,绿腰也不会太难忍受。” 绿腰斜眼看花青染,骂道:“缺心眼的玩应儿!” 曲南一道:“此话有理。” 花青染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呆愣在屋里。 绿腰躺下,用力拉起被子,盖住头。若自己真是痴傻,倒好了。她没有那些小女儿的心思,想着什么不以貌取人,找到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君。人若不在乎皮囊,那些妖精鬼魅为何都想化作美人形?还不是众生皆注重表象?自己这张丑脸,自己都懒得看,偏偏还能引得他人情动。难道,是自己的红鸾星动了吗? 嘶…… 绿腰打了个冷颤,有些心惊胆战啊! 只因,曾有位高人给她披过命数——情浓时葬身无处! 麻里隔壁的,要命了! 封家书房里。 封云起站在窗口,逗弄着一只小鹦鹉,那副样子,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无涯悄然出现在封云起的身后侧,压低声音,抱拳道:“主子,今日艳山之行,除了小姐举止有异外,我们的十五骑皆无异样。” 封云起对着小鹦鹉吹了声口哨,道:“很好。” 无涯又道:“无云、无启和无迹,皆是各方势力派来的细作,是否早点儿除去才好?” 封云起回头,笑道:“除去那三人,难道各方势力就不会派其他人混进来?届时,又要玩一场猫和老虎的游戏。” 无涯点头道:“主子言之有理。” 封云起又逗弄了几下鹦鹉后,这才漫不经心地道:“让他们传出我们想让他们传出去的信息,这才不枉他们跟随我一回。” 无涯抱拳道:“主子英明!” 封云起哈哈一声笑,不在逗弄鹦鹉,转身走向案。路过无涯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无涯,你何时学会的阿谀奉承?” 无涯道:“刚刚。” 封云起道:“嗯,六合县果然是个好地方。” 无涯微微皱眉,道:“主子,可要属下去教训一下那些狂徒?一个小小儿县令,也敢对主子冷嘲热讽,实乃不知死活!” 封云起把玩着棋子,淡淡道:“怎么,这点儿气都受不得?” 无涯立刻道:“并非属下受不得,实乃……” 封云起抬手,示意无涯不用再说。他的目光微冷,沉声道:“如今,我只是一个桀骜不驯、贪图享受的纨绔,我的下半生,也将如此渡过。你若心有不甘,便不要跟着我。” 无涯立刻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属下知错。属下的命……” 封云起摇头一笑,道:“起来吧,别把那些陈年旧事挂在嘴上。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二人,不能踏错一步,需谨慎才好。” 无涯正色道:“诺!”转头看了眼天色,“主子,无风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封云起道:“去吧。” 无涯道:“诺!” 无涯转身要走,却被封云起叫住:“无涯,你是否记得我身边曾出现过一个丑女?” 无涯转回身,询问道:“主子说得丑女,可是绿腰姑娘?” 封云起微微额首。 无涯思忖道:“属下也不记得这样一号人物。想必,是不曾认识的。”偷偷瞥了封云起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道,“不知主子是否去过青楼妓院,宠过某个艳妓,那艳妓却因某些原因,变得丑陋不堪?” 封云起直接骂道:“滚!” 无涯抱拳:“诺!”转身,出了书房。 封云起把玩着棋子,目露疑惑,暗道:那女子到底是谁?可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新细作?!看来,应去会会她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糙草吵操! 今个儿院里在搭建戏台,门房和小厮都跑去帮忙了,大门成了摆设,谁都可以随意进出。 白子戚拎着食盒上门的时候,绿腰正寻思着,干脆将身份曝光算了,就算曲南一抡起板凳拍自己,花青染拔出“三界”砍自己,也好过死无葬身之地。 多少女子都渴望他人倾慕的目光,唯自己不敢。她还是太惜命了。 绿腰苦笑一声,噌地掀开被子,刚要开口说话,却看见白子戚拎着食盒出现在自己的闺房里。 白子戚见到曲南一等人倒也从容,取下幕篱,漏出了半截金面具,冲着屋里人敛衽一礼,然后径直走到绿腰床边,坐在胡凳上,伸手将绿腰脸颊上的发丝顺到耳后,柔声道:“我给你带了些小吃,甜甜嘴巴。” 那语调、那神态、那动作,无一不透着宠溺与心疼。 绿腰的心咯噔一下啊!真是……最难消受美男恩,更何况还是一个蛇蝎美男。谁能告诉告诉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吗?这些祸害,都是趁她病要她命来的吧? 白子戚看了眼坐在床边上的曲南一,道:“曲大人坐在这里不合适吧?” 曲南一笑吟吟地看着白子戚:“我与绿腰已经私定终身,哪里不合适?” 白子戚发现,曲南一的自称变了,虽没以官位压人,却更令人气恼!他淡淡道:“若不是昨晚白家走水,今日绿腰已经被抬入白家。曲大人所谓的私定终身,有夺*妾的嫌疑,有损大人的名声。” 曲南一站起身,白子戚以为他要退让,却不想,曲南一竟然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十分无赖地说道:“在县衙,我是曲县令;在这里,我是曲南一。作为一名爱慕美色的男子,夺*妾又能如何?呵……”冲着绿腰杂杂眼睛,“更何况,绿腰仍旧待字闺中。” 爱慕美色?绿腰笑了。 白子戚站起身,眼神不善道:“如此这般,便是在下与曲南一之间的问题喽?” 曲南一立刻倒退一步,站在花青染身边,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无论曲南一还是曲大人,都不能纵容此事。” 白子戚冷笑一声,重新坐到胡凳上,打开食盒,从中拿出一碗蜜饯,递给绿腰。 绿腰没接。 白子戚询问道:“想让我喂你?”说着,倒也不含糊,捏出一块蜜饯,便送到绿腰唇边。 此时,小茹端着第三碗药走进绿腰的闺房,只此一眼,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这又是谁啊?是为了抱绿腰而来?现在,但凡出现个美男子,不来抱绿腰一下,感觉都不对劲儿!小茹觉得自己要疯了,才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有些晕。脚下一个踉跄,再次……打碎了药碗。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小茹。 小茹跪在地上,眼泪含在眼圈里,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提起裙摆,撒腿就跑。 绿腰是妖怪,一定是妖怪! 小茹就像一阵插曲,来去无踪。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花青染却突然开口道:“你洗手了吗?” 白子戚微愣,转头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绿腰嫌你手脏。” 白子戚发现了花青染的敌意,却觉得莫名其妙。若说花青染喜欢绿腰,打死他也是不信的;当然,若说曲南一喜欢绿腰,他也是不信的。只是,这一个不信、两个不信,组合在一起,就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白子戚暗道:若再来一个不信,他便信了! 这话刚在心里转了个圈,一个冶艳无双的男子,塔拉着木屐,像一头奔跑的小牛般由远及近,一头冲进了绿腰的闺房,也不看任何人,一头扎到绿腰的床上,直接……趴下了。 白子戚举着蜜饯的手抖了抖,突然用力一捏,将蜜饯捏得稀碎。这是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来人,竟是……燕归! 白子戚心里明白,燕归不曾向曲南一告发自己,这其中一定有隐情。现在看来,他与燕归之间唯一有关联的地方,便是绿腰。若昨晚打自己的人是绿腰,此事便有了解释。绿腰……是山魈?! 曲南一心中剧震啊! 那……那个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男子,是……是……是燕归吧?!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为何趴在绿腰的床上,还将脸埋进了被子里?他与绿腰是什么关系?!绿腰,燕归?燕归,绿腰? 花青染倒是比较淡定,但心里也画起了葫芦。 唐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绿腰的闺房有些小了。 诡异的沉默中,绿腰坐起身,用脚踢了燕归一下。 燕归趴着没动,有种装死的嫌疑。他鼓足勇气冲了回来,却没想到竟然看见了曲南一等人。他没想到说辞,便一头扎进了绿腰的床上,当起了缩头乌龟。他不想给绿腰添麻烦,可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曲南一的怀疑,此麻烦还真是添定了。不过,既然白子戚和曲南一都在这里,水必然会被搅浑,也不差自己这一条泥鳅了。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绿腰身边,直到最后的最后! 绿腰见燕归装死,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既然打定主意,就不在这耗着了,大不了想其他办法寻苏玥影和帕子。 绿腰想,在床上被群攻的危险度太高,她还得下地,站在门口,方便开溜大吉。 她抬腿,想从燕归的身上跨过去。燕归却突然挺身坐起。绿腰身受重伤,双腿一软,跌坐到燕归的身上。二人脸对着脸,以十分销魂暧昧的姿势对望着。 绿腰刚一动,燕归突然伸手抱住绿腰,扬言道:“同床共枕过,你是我的了!” 绿腰感觉一群乌鸦绕着自己的脑袋一顿乱扑腾。她是要逃命,不是要秀恩爱啊! 白子戚出手快若闪电,直袭燕归后腰。 燕归抱着绿腰翻身下地,抬腿后踢白子戚。 绿腰闪身站在二人中间,一手一个将其分开。 三人的动作都十分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打闹不休。 第一百八十章:四美男争一丑女 绿腰见白子戚和燕归终于消停下来,不再大打出手,便要脚底抹油向门口开溜,却被曲南一堵住了去路。她想着窗口处或许可以跳出去,于是回头一望,却只能干瞪起眼睛。不知何时,花青染竟站在窗口处,云淡风轻般望着窗外风景。只是那手,却抚在了“三界”上。 操咧! 要不要四面围攻堵截啊?! 燕归见机极快,一把扯住绿腰的左手腕,道:“今日一见如故,燕归决心娶绿腰为妻,此生不相负。” 白子戚攥住绿腰的右手腕,冷冷道:“绿腰已是白某的妾,不会赠人为妻。” 燕归微微一颤,看向带着金色面具的白子戚,眯了眯猫眼,咬着后槽牙,缓缓道:“白爷,又见了。” 白子戚勾起唇角:“燕爷,安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燕归连杀白子戚的心都有了!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还敢堂而皇之的登门?真是视自己如无物吗?!然,今时今地,不宜动手。 燕归嗤笑一声,道:“白爷笑得这么吓人做什么?当着曲大人的面,这是想行凶吗?你若看燕归哪里顺眼,扑上来咬两口也无不可。来吧,想咬哪儿呢?”嘴里嗦嗦了两口,就像在逗狗。 燕归那副样子,真能气死个人哦。 白子戚放开绿腰,一步步走向燕归,盯着他的唇道:“燕爷的唇,看起来甚是美味。”语气之阴森、眼神之恐怖,非语言可形容。 绿腰倒是不怕二人掐架,毕竟有曲南一在,他俩还不至于当面互通几刀。只不过,长此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大家似乎都忘了,自己还受着重伤,经不起这种折腾。哎,也许不是忘了,是故意如此吧?大凶!果然是大凶啊! 唐悠是最有良心的,终于发现绿腰的脸色不对,以排山倒海之势扑过来,搀扶住绿腰,对众人道:“各位都出去闹腾吧,妹子这身体,经不起这个。” 燕归瞪了白子戚一眼,咬牙道:“日后清算!”一甩长辫,蹿到绿腰身边,搀扶着她的另一条胳膊,轻手轻脚地服侍她躺回到床上。他则是坐在胡凳上,望着绿腰,满眼的歉意。 绿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可能就是命。 燕归见绿腰释然,心也跟着放松不少。 他原本吓得不轻,生怕曲南一是来抓绿腰的。可转念一想,他凭什么抓绿腰啊?只要他打死都不承认绿腰就是山魈,曲南一又能如何?再者,他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思及此,燕归又去看花青染。只此一眼,竟生出些许赞叹和莫名的敌意。如此超凡脱俗的谪仙男子,为何会来看望绿腰? 燕归的眼睛在绿腰和花青染的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并未发现二人有何不一样的情愫,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他打定主意,既然事已至此,便管不得许多,不如安心处之吧。 燕归扭头看向唐悠:“药煎好了吗?” 唐悠扫了眼地上的碎碗,恨铁不成钢地跺了一下脚,道:“我去取!” 燕归又道:“麻烦唐大小姐再准备一些吃食。” 唐悠应下,转身去张罗了。 屋子里,剩下四位绝色美男子围着一位极丑的女子,真真儿是美男与野兽的和谐画面。 曲南一作为县令,最喜问话,此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于是他第一个开口询问道:“燕当家,你怎会在此?” 燕归反问:“曲大人这话是以何种身份问?若是曲大人问,在下自然有问必答。若是以探望病者的身份问,燕归懒得答。” 曲南一一梗啊,却还是道:“今日不谈公事,你只当曲南一在问你即可。” 燕归甩给曲南一一个无聊的眼神,干脆不搭理他了。 曲南一哑然失笑,对花青染道:“青染啊,我是不是不太遭人待见啊?” 花青染直接道:“这话,你还是问绿腰比较合适。” 曲南一一掀衣袍,干脆又坐到了床边上,懒懒地看向绿腰,笑道:“绿腰,青染让我问你,你且说说,我是不是不招人待见?” 绿腰沉吟片刻,道:“许是有喜欢你的吧?”唇角一弯,“可惜我不知道。”话锋一转,“不过,你招惹厌恶,和你本身性格关系不大,而是本质。就好比一个烂泥和一颗珍珠,就算烂泥捏成了珍珠,也绝对没有珍珠招人喜欢。” 曲南一哑然,好半天后才拍着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就要弹绿腰脑蹦。他好像弹上瘾了。 燕归一巴掌将曲南一的手拍了下去,气咻咻地道:“君子动口不手动!” 曲南一揉着被拍疼的手背,觉得燕归这话有几分熟悉,好像他刚说过不久。曲南一眼珠子一转,道:“燕当家与绿腰交好,我竟然不知,实属意外。我与绿腰已经私定终身,届时还请燕当家赏光,来喝一杯喜酒。” 燕归嗤笑道:“你做梦呢吧?绿腰会嫁你?!” 曲南一挑眉,反问:“为何不会嫁我?” 燕归眯眼一笑,道:“你长得没我好,身量没我高,肌肤更是干燥,与我无法相提并论。绿腰闷了我能唱曲给她听,闲了能陪她上街采买,若她女红不好,我还能给她做两套衣裳。曲大人,你行吗?”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他发现,自己有些词穷了。在这些方面,他和燕归还真没有可比性。 燕归接着打击道:“我们穷人家,高攀不起富贵,粗茶淡饭就足矣。绿腰人虽丑,但是爱美之人。孰高孰低,自会分辨。” 曲南一抚了抚额头上的包,道:“想不到,眼高于顶的燕班主会倾心于绿腰。” 燕归道:“受人所托,自然要以性命相护。曲大人是知我的,最是重诺不过。” 曲南一心惊啊!燕归竟给了他一个如此完美的理由!且与花青染所言,不谋而合。难道,真是妖女拜托燕归照顾绿腰?燕归确实重诺,否则不会那般对待燕得林。若事实真是如此,那还真不好办了。燕归这块膏药,想要从绿腰身上撕下来,着实有些麻烦。当然,此事也决不能排除燕归与绿腰串通一气的可能。 曲南一觉得,他要被这些人绕晕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互咬 燕归的话,令白子戚和花青染心中都有了计较。 绿腰瞧着这些男子,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都替他们累得慌。干脆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她在心里合计着,最迟明天晚上,她的事就应该能办完了。后天,她就可以让绿腰安心去死了。走之前,她是不是应该送他们几个一份大礼呢?哎呀,感动这种东西,果然只会让她片刻心软。这会儿,她又想使坏了,真是要不得啊。哎……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副糟糕的身体,能不能配合上自己是思想。有个好身体,才有做坏人的资本呐。 花青染听曲南一和燕归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针尖对麦芒,觉得有些好笑。就那么一个极丑无比的女子,也值得他俩去争?最令他不解的是,白子戚竟然也掺和进来,实属不理智。他看向绿腰,心中莫名生气一股火。她应了这个,许了那个,却亲了自己!真是个水性杨花的丑八怪!此等女子,就应该让她去死,何必浪费自己的药去救她?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他所谓的秘药,不过是假象罢了。若他真有能力救她,当初就不会需要女祭司来救自己。他就想看看,她受苦时,那女祭司会不会出现!女祭司不是想保护绿腰吗?他就偏偏要折腾她,让她死都死不消停。 花青染扭头,看向窗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师傅说他有心魔,果然……难除。 阳光照射在花青染的脸上,镀上淡淡的光晕,令人不敢直视,误以为是仙落人间。他虽没有表情,但却令人觉察出一丝悲凉,似对世人,也似对己。 唐悠将药碗到床边,小声道:“吃食一会儿就好。先让妹子喝药吧。” 燕归接过药碗,冷眼环视一圈屋里的其他人,对唐悠道:“这回煎药可派人看住了?没再被哪个龟孙子下毒害人吧?” 花青染面向窗外的眼突然睁开,一道寒光闪过,犹如实质。 曲南一微微蹙眉,问:“有人下毒害绿腰?” 唐悠快人快语道:“可不是嘛!那毒可厉害了,见血封喉!没毒死绿腰,却毒死了一条小黑狗。” 花青染问:“小黑狗?” 唐悠道:“对!小黑狗,华姨娘新买的小黑狗。它还在这屋里拉了一泼粑粑呢。老臭了!” 花青染看向绿腰,眸子沉得好似深井。 白子戚同时望向绿腰,口中却是问得唐悠:“那只小黑狗呢?” 唐悠微愣,不明白那只小狗怎么会被如此关注。她刚要回答,绿腰却是坐起身,淡淡道:“剥皮,剁碎,扔了。” 花青染和白子戚的眸光闪动,不再开口说话,心中却各有了计较。 曲南一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却不好直问,而是看向绿腰,问:“你得罪了谁?” 绿腰似笑非笑地看着曲南一,道:“你应该问,还有谁没被你得罪?” 曲南一忍俊不住,笑了。他感慨道:“日后有绿腰作陪,想想这日子过得倒也不会太过乏味。” 白子戚却是直勾勾地盯着绿腰,开口道:“曲大人这定论下得太早了,绿腰是白某……” 燕归突然回头,厉声喝道:“你一个取妾的,和我们要娶妻的瞎参合什么?你有参合的资格吗?绿腰得缺心眼成什么样儿,才会答应给你当妾,不给我当正头娘子?一边去,这没你说话的地儿!”转头,看向曲南一,“你吵吵半天了,还没问,你是要纳妾啊,还是要娶妻啊?” 曲南一望着绿腰,纠结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只想让绿腰陪在身边,宠她便是。 燕归气得不轻,直接火力全开,骂道:“你还不如人家白子戚,管怎么还用轿子来抬,看你那样,是想将绿腰收入房中当个逗趣的吧?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等你有正头娘子了,她再使出手段对付绿腰,你再来个袖手旁观。反正美人都能腻歪,又何况是一个丑丫头?!嗤……最瞧不上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当别人都是你们身边养得一条狗,可以随便逗弄呢?去去去,都一边凉快去!没诚意就别来,丢人现眼都去其他地方闹腾去,免得脏了爷的眼!”转头,看向绿腰,举起勺子,凑到她唇边,诱惑道:“乖乖,把药喝了。别人都说看爷一眼心比蜜甜,你都看爷半晌了,这药必然吃不出苦味来。来,张嘴,乖乖喝一口。” 此画风实在太过诡异,曲南一、花青染和白子戚,齐齐打了个冷颤。 绿腰知道,这些药对自己无用,但奈不住唐悠的一片心意和燕归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只好一把夺过药碗,仰头灌下。 嘶……真烫! 燕归赞道:“真是乖宝宝。”语毕,还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糖果,塞进了绿腰的嘴里。 绿腰瞪眼看了燕归半晌,最终作罢,只能无力地咀嚼着口中的糖果。糖是挺甜的,她却觉得酸牙。 其实,不止绿腰觉得酸牙,所有人都觉得……酸牙! 白子戚在口舌上争不过燕归,也无法像他那样想骂便骂,心中虽然气闷,但看见曲南一吃瘪的样子,心情又豁然开朗几分。他心思一动,掏出曲南一丢到车外的手帕,道:“曲大人,今日我们同去艳山捉山魈,回程路上你的手帕飘出窗外,被子戚捡到,这就物归原主。” 曲南一微笑着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收回帕子,道:“有劳了。”心中,恨白子戚恨得要死。他扔了自己的手帕是为了做样子给花青染看,让他不再惦记包裹着石头的帕子。这回好,一下子被白子戚揭了老底,若非自己脸皮够厚,都想掩面离去。 白子戚接着道:“说来也有趣,有消息说那山魈在艳山,众人便赶到艳山,漫山遍野地追猴跑。难道山魈是只猴?呵……”眼神在绿腰身上一转,带着几许挑衅的光,勾唇一笑,又看向曲南一,“子戚心中有疑惑,请曲大人帮忙解释一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谁是谁心中的魔? 面对白子戚的询问,曲南一暗道:这孙子又要出幺蛾子了。 无论心中如何想,表面上,曲南一却表现得谦虚有礼,道:“我有何德何能,能帮上白茂才?” 白子戚恭敬道:“大人德高望重,慧眼如炬,自能帮子戚解惑。子戚不明,那猴王掌中攥着的宝贝最后落入谁人之手?其吐出的钥匙,又在何处?难道说,那猴王当真就是山魈?然,为何此山魈与子戚看见的山魈并不一样?”说着,还瞥了绿腰一眼,接着道,“若子戚看得没错,猴王掌中攥着的宝贝,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而包裹着那宝贝的东西,好似一块……人皮帕子!” 绿腰的身子微僵,被子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燕归一直注意了绿腰的脸,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生怕她有不适,出了差头。见她此番动作,虽不明显,却知有异。于是将手探入被子下面,罩住绿腰的拳头,轻柔地揉捏了几下,示意她放松。 绿腰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缓慢呼吸了三个来回,才得以平静下来。她反手攥住燕归的手,让他明白自己的激动。两只手在被子下紧紧相扣,互相给予温暖。 曲南一对于白子戚的问题,并未给予正面回答,而是道:“浓雾起时,就算再利的眼,也无法辨别方向,更何况是那些人人争抢的宝贝。不过,那猴王确实不是山魈,至于它为何会吐出钥匙,手攥宝贝,也许是有人故弄玄虚吧。”看向花青染,“青染,依你看,那浓雾是否蹊跷? 花青染淡淡道:“不蹊跷你会问?” 曲南一一梗。 白子戚道:“钥匙的真伪,子戚不敢断言。”眸光一闪,精光乍现,“不过,那人皮帕子却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其上有些图腾,打眼一看误以为是绣花,实则却是刺青。此手艺,曾由一个极其神秘的小族传入中原,被寥寥几人掌握,如今早已失传。”说到此处,白子戚的眼底燃烧起兴趣之火,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燎原之势。望向绿腰的眼,都快燃烧起来。 花青染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回以一个十分亲和的笑意,眼神绝对清澈无辜,大有一切都是误会之意。 花青染摇头一笑,对白子戚道:“看白坊主对那人皮帕子好似十分执着,若真有兴趣,不妨请南一拿出来,让你把玩一二。” 曲南一觉得,人皮帕在自己手中,是自己和花青染共同的秘密,他必定不会傻得到处去说,引起他人窥视。却不想,这二货竟然真的说了!曲南一有种扑上去,掐死花青染的冲动!不,不是冲动,是执念! 绿腰垂下眼睑,盯着曲南一的后腰;睫毛在轻轻颤抖,好似要针振翅高飞的蝶;被子下的手心里布满汗水,变得有些滑腻;手指在微微颤抖,蠢蠢欲动;一颗心忽上忽下,既迫切又彷徨,竟不敢相信好运就在眼前。 她多想……多想将人皮帕子抓在手心里!哪怕掏出曲南一的心,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能。 她若动手,这屋里的人必会群起供之。以她目前的身子状况,绝非这些人联手后的对手。若不能将这些人都杀光,自己将会麻烦不断。可,她真的能下得去手吗?呵…… 绿腰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自己哪怕漏出一丁半点渴望得到人皮帕子的样子,花青染等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毁了它。这,就是自己的可悲。曲南一还问自己,他人品如何。与曲南一相比,自己还有人品那种东西吗? 绿腰释然地一笑,身子一歪,倒向床。 燕归突然大喝一声:“绿腰!” 曲南一瞬间回头,看向绿腰,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伸手就去揽绿腰的肩膀。 花青染和白子戚齐齐上前,心中竟有几分慌乱。 绿腰瞬间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拍着胸脯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燕归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伸手去拍绿腰的胸脯:“没事没事,我慌了,吓到你了……” 曲南一一巴掌拍掉燕归的手:“非礼勿动。” 燕归瞪曲南一。 曲南一挑眉一笑。 绿腰拍开曲南一的手,躺下,盖好被子道:“都走吧,我乏了。” 曲南一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绿腰的肩,对花青染道:“青染,你什么时候为绿腰医治?” 花青染道:“待青染准备一下,两日后吧。” 燕归瞪圆了猫眼,一副不敢置信却又无比惊喜的模样,道:“能……能救吗?真的能救吗?”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曲南一点头,看向绿腰,轻声道:“总有办法救你,且放宽心。” 绿腰睁开眼睛,看向曲南一,道:“你不会想救我的。” 曲南一微愣,却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又怎知我不想救你?呵……” 花青染垂眸,看向绿腰,道:“秘药尽管有奇效,但你身体太弱,又伤得太重,恐是支撑不下去。此番,你若有什么遗言,大可留下。” 燕归攥住绿腰的手,扬起尖尖的下巴,决绝道:“只要有救,我们一定能支撑下去!她没什么遗言好留。有话,也是医治好后再说。”那般自信,仿佛他说得就是事实。 花青染望着燕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有三分把握的事,到有人信了他七分,人心真是有趣。怪不得权术玩得便是人心。果真,好玩。 在众人起身准备告退时,绿腰却突然开口道:“有句话,要让你们知道。”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仍闭着双眼的绿腰。等了等,绿腰却并没有继续开口。然,众人却极有耐性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绿腰睡着了…… 花青染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曲南一摇头一笑,率先走出了绿腰的闺房。 燕归将众人送到大门口后,却转身返了回去。 曲南一拉住燕归,问:“你为何不回去?” 燕归眯眼笑得好不得意:“没看见燕家戏班在搭建戏台吗?作为燕当家,我得去当监工。”说着,笑吟吟地关上了大门。 白子戚望着燕归那张傲娇的脸,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第一百八十三章:你只是诱饵 燕归准备赖在唐家不走了,连简易的小窝棚都直接盖了出来。 当夜,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唐老爷被燕归的热情吓到,但听到下人的回报,大体明白了燕归为何会如此行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绿腰还挺能招蜂引蝶的。若自己的两个姑娘,有一半绿腰的能耐,也不至于……哎……一言难尽啊! 唐老爷和华姨娘等人听着戏,美滋滋地嗑着瓜子,总算觉得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了起来。 唐家院里热闹非凡,绿腰的屋内倒也不冷清。 燕归身穿红色嫁衣,鬓贴花黄,发丝青绕,盘与头上,斜插六根镀金发簪,垂下红色流苏,行走间狐媚若妖。眉间一株梅花,花心处贴了半面珍珠。脸上施粉,染红了双颊。黛眉轻扫,勾画眼线,一双惑人猫眼妖娆了几分,顾盼间勾魂夺魄。鼻峰挺直,唇点朱砂,一颦一笑间便是几分娇俏透着无限风情。一身红色嫁衣,水袖轻挽,搭在皓腕,一举一动间婀娜多姿,举世无双。 燕归含情脉脉地望着绿腰,翘着兰花指,用女声唱道:“只愿君心似吾心,共赏春与秋,厮守,到白头。待曲唱罢,与君饮下杯中酒,莫让寂寞羞。”迈着碎步走出闺房,回眸一笑,水袖扬起,笑颜如花中转身离去。 绿腰突然觉得心脏一抽,莫名地心慌! 她唤住燕归,却只是微微地皱起了眉,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若苏玥影真的来了,要对付的也是自己,怎会伤害燕归? 燕归不解,伸手摸了摸绿腰的脸,问:“为何忧心忡忡?” 绿腰攥住燕归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突兀地道:“燕归,收回你的承诺。上天入地,你陪不了我。” 燕归微怔,却是固执道:“既是承诺,怎可轻易收回?” 绿腰甩开燕归的手,狠心道:“原本,我只想利用你引出苏玥影,如今我命不久矣,只能另寻他法。这六合县,我迟早要离开。”看向燕归,“你,太弱,不配留在我身边。” 燕归的呼吸一窒,脸色惨白了三分,却强颜欢笑道:“你……你想赶我走,能不能换个好点儿的借口?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死。说过上天入地陪着你,怎能轻易放弃?你不要多说,哪怕利用我吸引苏玥影,也是我自己愿意。”转头,要走。 绿腰突然喝道:“燕归!” 燕归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绿腰,皱眉道:“喊什么?我又不聋!” 绿腰下了床,站在燕归面前,眸光坚韧中带着绝情:“有件事,需让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找了很多年,日以继夜,不曾停歇。为此,我不怕天下人恨我、嫉我、贬我、毁我!为了得到他,我宁愿颠覆这天下!在这六合县里,我有幸偶遇他。我的余生,只想和他共度,没有……第三人。” 燕归轻轻地眨了下猫眼,笑道:“挺好啊。祝福你俩。”转身,哼着不成调儿的曲子,走出了绿腰的视线。 泪水,花了妆。 仰头,望向月亮,才能明白,为何悲情人望月,因为,不想让泪流淌。 燕归在院里开唱,博得满堂喝彩。 绿腰倚靠在软枕上,心思难猜,静静等待。 不多时,一人手持匕首,悄然无声地走进绿腰的闺房,鬼鬼祟祟地摸向绿腰的床。 手起刀落间,绿腰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攥住来人的手,夺下了那把匕首,反手逼上来人的脖颈。 来人吓了一跳,刚想惊声尖叫,却强迫自己将尖叫声咽回到肚子里。她瑟瑟发抖,强颜欢笑道:“绿……绿腰,你……你没睡啊?” 绿腰冷眼看着唐倩,道:“你想杀我?” 唐倩立刻摇头,含泪道:“不,不是的。我……我只是……” 绿腰手下用劲儿,淡淡道:“说。” 唐倩疼得发出一声痛呼,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我是来割你一缕头发的。” 绿腰挑眉,问:“为何?” 唐倩羞涩地底下头,道:“因为……因为我想让花哥哥喜欢我。如拿得了你的头发,我……我就能让花哥哥喜欢上我了。”说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震动出一阵香气。 绿腰暗道不好,立刻捂住鼻子,问:“什么东西?!” 唐倩借机后退,哆嗦道:“没……没什么。你……你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绿腰想要站起身,却身子一软,又跌回到床上。她万万没想到,唐倩竟会被人利用!她挣扎着,看向唐倩,沙哑道:“你被人利用了,快……快……”视线渐渐模糊,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唐倩走过去,从绿腰手中取走匕首,颤颤巍巍地抓起她的一缕头发,割了下去,收入自己的怀中,扭身就要跑,却看见一个人堵在门口,吓了她一跳。细看之下,才发现此人竟是苏玥影。 苏玥影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走到唐倩前面。 唐倩急得跺脚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你会躲在床下的吗?” 苏玥影冷笑一声,道:“你那么笨,我不来看看,怎么放心?” 唐倩气得发抖,指着苏玥影的鼻子,小声骂道:“我笨?若没有我,你早就被曲大人抓去下大狱了!” 苏玥影轻哼一声,嗤道:“你若不是看我的脸恢复如常,贪图我的能耐,能帮你得到花青染,又怎么会帮我?” 唐倩恨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快躲起来,不要让人看见!我已经割了绿腰的头发,你说要帮……唔……你……你……你杀我?”唐倩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在腹部的那把匕首,刚才它明明还在自己的手里,这会儿竟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一种冷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血滴答而下,唐倩抽搐着,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这个女子,为了得到花青染的青睐,与虎为谋,却被虎食。一见倾城终身误。花青染却可能连她是谁都没记住。 苏玥影拔出插进唐倩腹部的匕首,抬脚走向绿腰。匕首滴落的血,溅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深色的点。 苏玥影恨极了绿腰! 若没有她乱管闲事,自己还是苏家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没有她乱管闲事,自己还可以换上男装偷偷跑去听燕归唱戏,在角落里偷偷幻想着成为他的娘子,听他在耳边唱着春花秋月;若没有她乱管闲事,自己不会狼狈逃窜,害得师傅不喜,虽帮自己医治了脸,却……却…… 苏玥影将牙齿咬得咯咯做响,扬手手中匕首,照着绿腰的腹部便狠狠刺去! 然,匕首之下,却不是绿腰的腹部,而是……一个方枕?! 苏玥影见机不对,立刻就跑。 绿腰扬起被子,罩住苏玥影。 绿腰不紧不慢地下了地,冷眼看着苏玥影挥舞着匕首乱砍,棉絮乱飞。 苏玥影终于挣脱了棉被的束缚,气喘吁吁地瞪着绿腰,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就像一只疯狗,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咬碎她的骨头。 绿腰打量着苏玥影,发现她的脸果然是好了。她心下惊诧不已,暗自猜想是何人有此等手段。这明显已经不是岐黄之术能解决的问题。难道,这世间还有祝巫一派?但就算是祝巫,谁又愿意将苏玥影的大豁嘴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世间,有几个自己这样的疯子,会用那样的手段救花青染? 苏玥影竖起匕首,嘶哑着声音,低吼道:“你装昏?!” 绿腰挑眉,笑道:“好聪明啊。” 聪明?聪明就不会中计了!苏玥影气得浑身发抖。 第一百八十四章:让燕归娶我! 苏玥影的眼睛到处寻摸,似乎是在想如何弄死绿腰,她忽然看见唐倩,立刻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她用匕首尖指着唐倩,尖声道:“你醒着,却不救她?哈哈……哈哈哈……若让唐家知道,会恨死你的!” 绿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苏玥影:“人找死,别人拦不了。你杀了她,还是想想如何做牛做马平衡这个因果吧。” 苏玥影冷哼道:“休拿那些鬼神之说吓我!” 绿腰盯着苏玥影的脸,幽幽道:“若没有鬼神之说,你的脸又是怎么好的?” 苏玥影的脸色一白,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扬起匕首狠狠刺向绿腰的胸口,恨声道:“我杀了你!” 绿腰不与她硬拼,身子一转,躲开苏玥影的袭击,且回手给了她后腰眼一下,使了巧劲儿却是下了狠手。 苏玥影只觉得身子一麻,险些卸了力道,趴在地上。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集中力量,回手又给了绿腰一匕首。 绿腰柔身而上,连续击出四掌,掌掌拍在了她的胸口,将其击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绿腰皱眉,啧啧道:“你就不能忍忍?这血吐了多可惜啊。” 苏玥影一扬脖子,视死如归道:“少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 绿腰噗嗤一声,笑了。她道:“苏玥影啊,你还真是没有一点新意,这样活着岂非无趣?实话与你说吧,你命不久矣。” 苏玥影瞪起了眼睛:“要杀便杀,落你手中,我还有命在吗?!” 绿腰站在苏玥影面前,垂眸看她,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道:“你中毒了。你成为一个装满毒素的容器,任由别人在你身上予取予求,练就邪功。就算我不伤你,你也活不过三天。” 苏玥影一怔,满眼的不可置信,嗤笑道:“这种谎话,说出来有意思吗?” 绿腰道:“你捏捏自己的关节,是不是没有什么知觉?此毒已经进入骨髓,无药可救。” 苏玥影将信将疑地捏了捏自己的关节,脸色渐渐变得越发难看,却绷着脸,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师傅怎么会害她?怎么会?!师傅……师傅是喜欢她的! 绿腰蹲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苏玥影的脸:“你的脸为何能好,还用我道破吗?”这话,却是绿腰诈苏玥影的。苏玥影的脸为何能好,绿腰还真猜不到。 苏玥影一僵,随即像受到刺激般,一把拍开绿腰的手,疯了般叫道:“怨你!都怨你!若不是你划画我的脸,我不会去求师傅。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竟要了我的身子!我恨你,恨你!绿腰,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实话告诉你,我师傅不会放过你的!嘎嘎……嘎嘎嘎……” 绿腰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苏玥影发疯,心中暗暗咂舌,苏玥影的师傅还挺会享受艳福的。也是,这苏玥影已经被其师傅养得差不多了,再不享受,死了多可惜。同情吗?不。人的命虽说是天注定,但每走一步,还不是人自己的选择。苏玥影残害那些小奶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人家娘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有多不容易?骨肉分离,有多痛?她说偷就偷,说弄死就弄死,简直丧心病狂!自己最毒辣那会儿,也没说残害小奶娃啊。只是这话不能说,不好再刺激苏玥影,万一将人直接气死了,自己反倒得不偿失。 苏玥影骂够了,抱着腿,痛哭失声。 幸好外面正唱得热闹,屋里这点声音倒没引起谁的注意。 绿腰又后退一步,留给苏玥影足够的空间,待她哭够了,才淡淡道:“知你心愿未了。你若肯将命给我,我便帮你达成心愿。” 苏玥影突然抬头,瞪向绿腰,嗤笑道:“你就骗我吧!想杀就杀,哪里那么多话?” 绿腰盯着苏玥影的眼睛,冷酷道:“杀你,易如反掌。当日既能放你,今日便可杀你,随我愿而已。燕家戏班的凤花,将命给了我,我帮她完成遗愿,让天下人唾弃燕得林那颗黑心肝。”缓缓笑着,诱惑道,“你是想死不瞑目,还是……完成最后的遗愿?嗯?” 苏玥影失神地望着绿腰,喃喃道:“若我愿意将命给你,你……你如何保证会帮我完成遗愿?” 绿腰伸出手,隔空画了一个符,黑暗中那符竟隐隐泛着幽光。她说:“我与你结成契约,如若违背,肠穿肚烂!” 苏玥影倒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道:“你你……你是祭司?!” 绿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挑眉道:“怎么?可信我?”她何止是祭司,她是当今唯一的大祭司!只是这话,却不肖对她说。 苏玥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飘渺:“我与你结契。”睁开眼睛,目光灼热地望着绿腰,“但你要答应我,让燕归娶我!”双颊微红,垂下头,露出小女儿之态,“我……我……我心悦他。”抿了抿唇,迎视向绿腰的眼睛,目光坚韧,声音铿锵,“哪怕只有一夜,我死而无憾。这命,便给你了!” 绿腰在苏玥影的眼中看见了认真与执着,以及对情之一物的不悔,那些是自己不敢触碰的禁忌。那里面的璀璨,晃得绿腰的眼睛生疼。她竟隐隐有些嫉妒,嫉妒一个女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一个男子。她现在很迷茫,不知道在得到小哥哥后,自己和他又会走到哪一步?若自己不再是大祭司,没有了那些能耐,会有多少人想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那些恨自己的人若想每人捅自己一刀,怕是排队都要排上个儿把月的吧? 绿腰嗤笑一声。 苏玥影惊慌道:“怎么?你不同意?!” 绿腰冷冷道:“你真是太抬举自己了。这生意,当我非你不可?要么,你换一个愿望。要么,就让自己死不瞑目好了。” 苏玥影有些呆滞地望着绿腰,见她不像在开玩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第一百八十五章:燕归娶玥影 苏玥影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笑了。她神经兮兮地笑道:“绿腰,你想哄骗我?!大夫说你要死了,撑不过三日。你急着找我,难道不是急着要我的命?你为什么选择凤花,那是因为她的血对你有用吧?你之所选着我,也是因为我的血对你有用吧?我也许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想找到其他合适的人,怕也不那么容易。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后,你我都会死。我倒是无牵无挂,你呢?你若是肯帮我这一次,我就把命给你。不然,就一起死!”说到最后,苏玥影已经面露狰狞之色。 绿腰知道苏玥影说得都是事实,可让燕归娶苏玥影,她…… “玥影,怎么坐在地上?”一个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尚未卸妆的燕归,出现在门口。 皎洁明月在他身后升起,镀亮了他的身姿。 他一边收着长长的水袖,一边走向苏玥影。脸上精致的妆容掩不住那款款深情,惊呆了苏玥影,惊艳了这个夜晚。 燕归将苏玥影搀扶起来,低头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那样子既细致又载满柔情。地上躺着唐倩的尸体,他视而不见。 苏玥影握住燕归的手,颤声道:“累了吧?我……我给你倒碗水。” 燕归的手臂微僵,却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有劳娘子。” 苏玥影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她知道,燕归这是要她的命啊!可是,她甘愿。 苏玥影深吸一口气,看向绿腰:“我与你结契。”说着,伸出了手掌。 绿腰看向燕归,冷冷地开口道:“你任何廉价的牺牲,对我而言,只是一块踏脚石而已。” 燕归突然嗤笑一声,道:“休要拿话激我。”上前一步,垂眸看向绿腰,“你知道何为心死?心死莫过于你遇见一位特别的女子,却必须明白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或早或晚,你都不得不放弃。你我既非良配,燕归与谁春风一度又干卿何时?” 绿腰垂下眼,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再说其他。她用自己的指甲划破自己的食指,在自己的手心里画了一道符,拍向苏玥影的手,扬声道:“吾与苏玥影结契,汝以命渡吾,吾达其心愿。若违,死!” 苏玥影道:“吾与绿腰结契,汝完成吾愿,吾渡命给她。若违,死!” 掌心红光微闪,契结。 绿腰弯腰,捡起那把匕首,别入后腰,转身,走出自己的闺房。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回头看燕归一眼。 燕归望着绿腰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苏玥影关上房门,弯下腰,扯着唐倩的腿,将其扔到床下,并抓下床单拼命擦拭着地上的血迹,歉意道:“屋子没打扫干净,马上就好。” 燕归坐到床上,犹如失去了灵性的木偶,淡淡道:“不急。”那声音,很小很小。 苏玥影的脸色一变,扭头看燕归:“夫君有何不开心?可是应酬杂乱,不胜其烦?” 燕归倚靠在床边,好似睡了般闭上了眼睛。他怕睁开眼睛,会泄露出满眼的厌恶之色。既厌恶苏玥影,更是厌恶自己。就像绿腰说的,他不配站在她身边,他只是一个卑贱到任人取乐玩弄的戏子。然,就算如此,他也有渴望用自己卑微、单薄的双臂,去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不曾露过真容。 燕归觉得人间万物都很别扭、很矛盾、很恶心。 他最厌恶自己的便是被众人喜爱的这身臭贫囊,偏偏依仗的也是这身臭皮囊。若非这身臭皮囊,苏玥影又怎会倾心于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帮到绿腰?绿腰说她在利用自己。若自己真能被她利用,一辈子又何妨?可惜,她不屑。 苏玥影见燕归无视自己,干脆扔下手中床单,跪坐在地,乖巧地趴伏在燕归的腿上,喃喃道:“夫君,你可知有一次玥影偷跑出去玩,被一段唱腔吸引,循声而至,看见你站在台上,一拢红衣,风华绝代。那时我就想,这是那位小生,竟将女子演绎得如此别致,风情万种中透着一份独立。女子本就不应该被束在内宅,变成一个个循规蹈矩的木头。”仰头,痴痴望着燕归,“夫君演绎的女子,便是玥影心之所向。那般与众不同、不与人共。夫君,玥影正在做你演绎的那种女子,你可看见?” 燕归睁开眼,看向苏玥影:“所以,就要残杀他人孩儿?” 苏玥影一僵,脸上红晕悉数退去。她垂下眼睑,攥紧燕归的裙摆,身体因紧绷而轻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她嗤笑一声,抬头看向燕归,道:“夫君瞧不起玥影,是与不是?” 燕归伸出手,将苏玥影额前的发丝捋顺,在苏玥影的惊喜与羞赧中,缓缓道:“苏小姐,燕归谢谢你的另眼相待,愿陪你演完这出戏,谢你成全燕归的心意。休要多问、多思,燕归不想骗一个将死之人。” 苏玥影望着燕归,眼泪默默流。她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好。”站起身,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燕归,“夫君,我们喝下合卺酒,从此执手白头。” 燕归将杯放到几上,用手掌扣住,垂眸道:“玥影有执念,燕归也有执念,虽是以水代酒,却不能与你共饮。” 苏玥影突然拔高了声音,目露凶像,喝道:“这你都不愿?!” 燕归平静地望着苏玥影,道:“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却不许我说一个不字?你心悦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假想中的你自己?” 苏玥影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燕归的袖子,眼神明明灭灭,最后却灼亮得骇人。她道:“自然是悦你。夫君,莫要生气,这水不喝也罢。玥影只想躺在你的怀里,听你唱完最后一场戏。此生,足矣。”言罢,泪成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截杀绿腰 月光冉冉,封家院内。 封云喜到处寻不到封云起,又见书房亮着蜡烛,便敲了敲书房的门,虽没人应,她却还是推门而入。 她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看见了鹦鹉,于是开始逗弄它:“说你好你好……” 鹦鹉不语。 封云喜拿根小棍捅了鹦鹉两下,娇嗔道:“你是个哑巴鹦鹉啊?!本小姐问话,你竟敢不答?” 鹦鹉突然张开嘴,发出两声乌鸦般难听的叫声。 封云喜大骇!因为,她看见,那只鹦鹉竟然没有舌头! 她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去,竟撞到一处胸口上。她忙回头,这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封云起。而封云起的身后侧,则是尾随着无涯。 封云喜拍着胸口嗔怪道:“大哥哥!你吓死云喜了。”抬手指向鹦鹉,“那……那只鹦鹉,怎没有舌头?好吓人啊!” 封云起的唇角勾起,邪肆一笑,道:“不喜耳边呱躁,云喜勿怕。” 封云喜挺胸抬头,做出江湖儿女的豪爽样子,道:“一只鹦鹉而已,怎会被它吓到?它若不听话,云喜烤了它吃!”说着,还吐了吐舌头,一副调皮可爱的样子。 封云起低低一笑,问:“云喜寻我,可有事?” 封云喜眸光盈盈地道:“今晚月亮不错,我们一同看月亮吧?” 封云起伸手,拍了拍封云喜的头顶,道:“我今晚有事,你先自己去看。” 封云喜微微噘嘴,却还是爽快地应道:“好吧,云喜自己去看。”摆摆手,跑出了书房。 封云起坐到案前。 无涯从袖口掏出一只特别小巧的信筒,双手奉给封云起。 封云起拨掉封印,抽出信纸,展开。看过后,面带嘲讽地道:“这次,长安那位倒是用了心,竟派来一位丑女当细作。据说那丑女细作忍功一流、极善伪装、最会攻心。”挑眉,邪肆一笑,“且,山魈传闻刚闹腾起不就,她便被派来此处,原是让她打探山魈腹中天珠的真假。”扬了扬手中信纸,“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任务,那便是接近我,成为细作。” 无涯沉吟道:“那丑女绿腰,便是……细作?” 封云起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烧成灰:“无论她是与不是,都不能留。” 无涯疑惑:“为何?” 封云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此女已经引起我的兴趣,足见其手段了得。若她真是细作,我终有着道的一天。”眸光一凛,露出杀意,“不如将其扼杀在萌芽中。”望向无涯,缓缓而笑,“生命不是好奇心的陪葬品。” 无涯抱拳道:“属下请命,去了结绿腰。” 封云起桀骜道:“如此丑女,竟能搅得六合县里众多风流人物护其左右。单是这份不简单,就值得我亲自去会会她。” 无涯面无表情地道:“主子尽管去,属下会看住小姐。” 封云起那桀骜的表情一顿,看向无涯,挑眉道:“无涯,听你此言,我怎么有种去会红粉佳人的感觉?” 无涯道:“主子想会啥就会啥。” 封云起拍了拍无涯的肩膀,道:“你这是在抱怨我没给你们放松的机会?听说这六合县的‘娇红倚绿阁’不错,你可以带着兄弟们去转转。” 无涯垂头,不语。 封云起打趣道:“怎么不诺了?” 无涯抱拳:“诺!” 封云起哈哈一笑,走出了书房。 唐家。 绿腰出了自己的闺房,突然撒腿狂奔,她需要一个地方化解契约对自身的反噬。是的,她既要苏玥影的命,也不准备让燕归真的娶她当娘子。哪怕是一夜夫妻,也不行! 她如此做,与一次次卖了幺玖的燕得林又有何分别?! 就算燕归卑贱若泥,她愿意捧着他,谁又敢轻贱他?! 绿腰打定主意,翻身跃出墙头,刚要冲上唐家后门的那棵大树,却被一股力量打落在地。 绿腰捂着胸口,看见从树后走出的封云起。 绿腰的瞳孔缩了缩,哑声道:“不要拦我。” 封云起冷傲地一笑,道:“把命留下。” 绿腰深吸一口气,重复道:“不要拦我!” 封云起邪肆地一笑,道:“你伤了云喜,还想安然度日?今夜我亲自前来,便是高看你一眼。无需废话,拿命来!”话音未落,直取绿腰脖颈。 绿腰的心好似被封云起一刀砍成两半。痛到了极致,竟一时间不知道痛为何物? 绿腰忍不住想,若有一天,封云起这话变成:你伤了胡颜,还想安然度日?无需废话,拿命来!她一定会笑成一个傻子。 绿腰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撒腿就跑。如今,她能做的,唯有一跑。 封云起的招数大开大合,不但勇猛,且十分霸道。他飞身而起,拦在绿腰的面前,出手便是杀招。 封云起今夜前来,既有试探之心,也有夺命之意。他有种感觉,若不除掉绿腰这个变数,会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如此,莫不如借着此次出手,要了她的命!让长安那位知道,老虎就算不再称王称霸,也不允他人在踏旁安插细作! 绿腰虽有异术,但武功着实不强,她不想伤了封云起,只能狼狈逃窜。 封云起一掌拍在绿腰的后背,绿腰胸腔内的血气翻滚,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动作极快,伸手一挡,拦下自己的鲜血,隔空画符,甩向封云起。 封云起只觉得周围瞬间变得黑暗,就连天上的月亮都不见了。他心中愕然,没想到绿腰还会施法。所幸,他师从云鹤老人,倒也略知几分破解之法。 他抽出九环焰鹤刀,以刀锋为笔,在黑暗中勾画起银色的光影。收刀之时,大喝一声:“破!” 然,无果。 黑暗仍旧笼罩,好似无边无际。 封云起心惊不已,没想到凭借自己的功力,竟破不了着简单的迷阵。他是个越挫越勇之人,突然来了兴致,眼角含笑,以手摸刀,滑下一串鲜红的血,侵染刀身,重新以刀锋为笔,在黑暗中勾画起暗红色的光影。一声“破”,迷雾消,绿腰已经不见踪影。 封云起并未撒腿去追绿腰,而是仔细观察着周围,突然举刀砍向一棵大树。 大树轰然倒塌,绿腰的身影从树上飘落,如一片残破的枯叶。 封云起墨发飞舞,眸光深邃,举刀横扫向绿腰的脖颈,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绿腰深深地望了封云起一眼,突然伸手抓住了刀刃,在封云起的错愕中,她说:“我今日有难,你不帮,我不怨你。但你不要阻我,我终究不想伤你。”松开手,洒下一串淡粉色的血珠。 封云起望着绿腰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那女子的表情不像作伪,难道,自己与她真的有过交集? 眼见着绿腰即将走出自己的视线,封云起飞身而起,举刀一划,在绿腰的脚前划出一道深沟,人随之站在绿腰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问:“你是谁?” 绿腰淡定地跨过那条深沟,走到封云起的面前,仰头道:“我是……心悦你之人。”轻点脚尖,在封云起的下颚上印下淡淡一吻。 在封云起的呆愣中,绿腰迅速撤退,逃之夭夭。 封云起回神之后,怒不可遏!他竟被一个丑女子轻薄了?!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地发生过。封云起眸光一凛,将九环焰鹤刀舞得密不透风,拦住了绿腰的所有去路。 绿腰心急如焚,却无法对封云起下杀手。可瞧这阵势,除非自己有所取舍,不然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局。 这一刻,绿腰的心是彷徨不安的。她突然发现,封云起固然万分重要,燕归却也非无足轻重。 伤吧,只伤一次,只伤封云起一次,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除此之外,已无他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燕归死 绿腰攥紧拳头,回身应对封云起之际,却发现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人头戴黑色斗笠、身穿黑色衣袍,指甲呈现黑色,整个人好似源于黑暗又隐于黑暗,若非他出现,自己很难发现他。 绿腰的心口弥漫上苦涩与欣喜两种情绪。已经说过不再相见,他又何必如此? 没有任何感激与客套,绿腰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别伤他。” 神秘男子将背脊挺得笔直,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操咧! 绿腰真想骂人,却没有时间耽搁,只能横了神秘男子一眼,直接飞身离去。 终于躲开封云起的追杀,绿腰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汗,却抹了自己一脸的血。若非事情有轻重缓急,她倒是想和封云起纠缠一番,毕竟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万分难得,然,她不能置燕归于不顾。 躲在暗处,绿腰就地打坐,化解自己与苏玥影的生死契。其实,真正的生死契是化解不了的,但她在知道苏玥影的奢望后,留了个心眼,与苏玥影的结盟掺了些水分。这些东西,糊弄了别人,就是糊弄了自己。待她接收苏玥影的命之后,其效果也会缩水几分。但,只要应付过了眼前的麻烦,给她一些时间缓解,其他就不是问题。 绿腰的身体变得越发僵硬,就像行将就木的老者。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默念起复杂的梵古口诀。 待她刚要大成,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意!睁开眼睛,便看见两根柔韧的长丝已经近在眼前。那丝被拉得笔直,散发着淡金色的莹润光芒,竟是锋利若刀的金蚕天丝! 一根金蚕天丝直奔绿腰双眼,另一根金蚕天丝直取绿腰下盘。 绿腰因身子僵硬,堪堪从两根金蚕天丝中间穿过,只能狼狈躲闪。 她右侧那棵碗口粗细的树木,被两根金蚕天丝轻易地拦腰截断,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仍旧直挺挺地站立着。由此可见,那金蚕天丝是何等锋利? 两名蒙面黑衣人,见一击不重,立刻收回金蚕天丝,身体像扭着麻花似的缠上绿腰。绿腰拔出后腰处的匕首,迎向金蚕天丝,直接被割成两截。 绿腰扔了匕首,纵身一跃间,洒下一把细粉,两名蒙面黑衣人迅速后退闪躲,却还是沾了些细粉在身上。 沾了细粉的衣物瞬间燃烧起幽蓝色的诡异火苗。二人对视一眼,急急向远处跑去。随着二人越跑越远,身上的衣物也所剩无几,跑到最后已经是裸-身-狂-奔-了。两条白花花的肉,四瓣颤抖的臀部,终是消失在夜色里。 绿腰嘘了一口气,暗道:若这两人不要脸一些,自己今天注定栽在二人之手。此事完结后,一定要寻回两样应手之物,不能每次都吐血画符,那简直是找死。 不过,有人既敢打她的主意,也要做好求死不得的准备。 那蓝色的火焰名叫“蓝焰”,起初是烧毁衣物,然后你会在肌肤上发现一些浅蓝色的点点。待那些浅蓝色的点点变成深蓝色时,便会燃烧。他们会灼伤你的肌肤,然后溃烂,虽不至于马上致命,但却必须看着自己变得千疮百孔,而无能为力。当然,这东西也不是没有法子解,就要看造化了。 胡颜知那二人早晚会死,便不再耽搁,翻身回到唐家,直奔燕归的所在。 拍开房门,月光洒进屋内。 床上,相互依偎着两个人。 一拢红依的燕归,环抱着苏玥影,斜倚在床边,望向推门而入的绿腰,扬起了璀璨的笑脸。 他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可绿腰却听懂了,他在叫她的名字! 绿腰心中一颤,一种无法形容的痛,由心脏的位置传出。 苏玥影乖巧地依偎在燕归的怀里,一把把玩着他的长发,一边小声哼唱着他最喜欢的曲子。 燕归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大片的血将红衣染成一朵深红色的花,张牙舞爪却又绝色艳美,就像……摇曳的彼岸花。 短短的几步路,却成了生与死的距离。 此生,来世,虚无得好像风中的烟,明明能够看得见,却抓不住。 燕归的血,宛若一把利剑,刺入绿腰的双眼。她需要拼命瞪着眼睛,才能不留下浓稠的血泪。 燕归……燕归…… 苏玥影在燕归的怀里转了个身,摸了摸燕归的脸,满眼爱恋地呢喃道:“夫君,你是个苦命的,若没有玥影护着,你只能任人欺凌。玥影想要剥了白子戚的皮,却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剥下他属下的皮,慰藉你一二。这红尘孤苦,玥影终是不忍你独自老去、无依。你且随我同去,来世玥影一定第一个找到你,做你妻。”说完,一把拔出燕归腹部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部。 绿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燕归冲着捂着涌出大量鲜血的腹部,望着绿腰,强打起精神,努力绽放出一个最美艳的笑颜,哑声道:“别……别哭,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咳……这辈子,唯一可惜的是,不知你真容,唯恐下辈子……咳……下辈子擦肩,仍旧不识……” 绿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摸到了一片湿润。那是,泪。 她转身,随手抓起几上的杯,将水扬到自己脸上,用袖子在脸上快速地抹了两把,动作微顿,竟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转头看向燕归,颤声道:“胡颜。” 只此一眼,生死相隔。 燕归望着绿腰,眼中绽放出靡丽的光,若昙花最美的一现。他向着绿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他说:“胡颜,但愿来世,初识汝,尚穿白衣,未坠风尘。” 胡颜去拉燕归的手,他却没有等到彼此执手的那一刻,修长白皙的手垂落到身侧,淡粉色的指甲渐渐失去光泽,就像从花朵上飘落的花瓣,终要化成泥。 绿腰站在床边,如同一根木雕。 苏玥影一边吐着血水,一边咯咯怪笑着。她虚弱地嘶吼道:“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你拿去吧!拿去……啊!” 苏玥影看向自己敞开的胸膛,望向绿腰手中那颗仍旧跳动着的心脏,眼睛突然大睁,在恐惧与恨意中死去。 苏玥影手中的心脏仍在跳动,却在绿腰的手中慢慢变得枯萎,最终竟化成了灰。 绿腰的墨发无风自动,原本干燥枯黄的发丝变得油光水亮,好似一匹上好的锦缎。 “啊!!!”绿腰突然仰头,暴发出凄厉至极的嘶吼声,就像一柄尖刀破开胸腹,切碎了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火起绿腰死 唐家起了大火,烧死了绿腰和唐倩。 唐倩为何会出现在绿腰的房里,众说纷纭。 有人说,燕归引诱了唐倩和绿腰,导致二人情杀。然,燕归已经消失不见,此事无从查起。 燕家戏班没有了挑大梁的燕归,终是倒了。有人扼腕、有人感慨、更多的是一笑置之。 华姨娘疯了,逢人便说绿腰是妖怪,吃了她的倩儿。 唐老爷生出满头华发,背脊驼了下去,越发信服花青染的话,悔不当初应该早点儿送走绿腰,便不会害了唐倩性命。 唐悠望着那两具烧焦的尸体,失声痛哭。既为唐倩,更为绿腰。也不知道是不是绿腰的鬼魂显灵,应了她当初的承诺,在离开前会告诉唐悠一声。唐悠在几上发现了一条绿色的腰带。她抱着腰带失声痛哭,最后又将其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若这世间真有精怪,她宁愿相信绿腰是个绿色的腰带精,现在不是死了,而是飞身成仙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悄然离去,就如同来时那般神秘莫测。唐悠没有心情去挽留自己刚刚冒出头的感情,只能塞些银子给二人。兄弟二人不肯接银子,她就硬塞。结果,她发现,兄弟二人的手背上有些浅蓝色的点。她下意识地想去抠一抠,却被兄弟二人躲开了。唐悠没觉得多尴尬,毕竟是她让人家尴尬了。她就算再脸皮厚,也明白自己与那兄弟二人之间的差距。兄弟二人走了,她就坐在墙头上,目送二人离去,直到看不见。 曲南一坐在一截木堆上,望着那两具女尸,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竟呆坐了一上午。 李大壮见此,轻叹一声,道:“大人,回吧。” 曲南一不动,仍盯着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女尸看。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曲南一缓缓吸了一口气,直起腰,沙哑道:“说吧。” 李大壮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昨晚的探子来报,说绿腰曾跳出墙头,却被封云起再次重伤。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出现,拦住封云起,将其引向他处。绿腰逃走养伤,却被另外两名黑衣人袭击。探子不敢动,只看见三人打斗在一起,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不多时,绿腰在闺房里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她的房间燃起了大火。” 曲南一仰头望向刺眼的太阳,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幽幽地问:“昨晚为何不禀告我?” 李大壮心中一凛,挠头道:“大……大人,你只说让盯着,没……没说让探子回禀。那……那个……那个探子趴在坑里一整晚,一动没敢动。” 曲南一突然转头看向李大壮,那布满血丝的眼竟骇得李大壮后退一步。 曲南一一把攥住李大壮的衣领,如同负伤的野兽紧紧盯着他的眼,似乎随时会扑上去咬破他的喉管,却在李大壮的双腿打摆中,松开了手,仰头嗤笑一声,大步走出了唐家。 花青染站在唐家门外,看着曲南一走出,淡淡道:“青染来告辞。” 曲南一视若无睹,继续大步前行。 花青染转身,望着曲南一的背影。 曲南一突然挺住脚步,转身,大步走到花青染面前,哑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姻缘?!” 花青染无波无澜地回望着曲南一,道:“青染说了,你信了,这便是姻缘。” 曲南一的瞳孔急剧收缩,突然一拳头挥出,打在了花青染的脸上!打这个信口雌黄的骗子! 花青染没有躲,硬生生地接下这一拳。 曲南一又待挥拳,花青染却是身子向后一飘,退出一步,躲开曲南一的拳头,冷冷道:“青染从不欠你。” 曲南一吼道:“不欠我?不欠,你骗我?!不欠,你会甘愿让我打?!” 花青染擦拭掉唇角的血,淡淡道:“青染欠绿腰,这一拳,算是还她了。”勾唇一笑,“至于你被骗,难道就不是你心之所想?若非甘愿,谁能糊弄这缘分二字?”转身,衣袂飘飘,“后会无期。” 花青染没有想到,绿腰这样就死了。接连被三大高手伏击,就算大罗金仙也逃不出这个死期将至吧?只是……心中隐隐盼着,不应该就此结束。 花青染不知道,若他早知道昨晚是绿腰的死期,会不会来此一游?也许,不会;也会,他会成为第四个伏击绿腰的高手。 花青染的心头萦绕着淡淡的酸楚,却又说不上因由。脸上火辣辣的肿起,让他想起绿腰的那张丑脸,眸光不觉暗淡几分,却发不出轻叹。初见时,未必没有惊艳。那一拢红衣,银色面具,素袖随风、独艳绝伦,眸光清寂、疏狂清冷,却吐出最为暧昧的字眼,做出令人误解的举动。然,他刺向她的那一剑,又何曾是因为这些皮毛表象?! 再见时,她丑到极致,他猜那是假象,却不敢去揭穿。他疑她、试她、赞她、恨她、帮她、亦害她…… 凡尘种种,都过去了。 花青染从此不问世事,潜心修道,且让“三界”常伴左右便好。 曲南一望着花青染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只觉得格外刺眼。他缓缓闭上眼睛,倚靠在一棵树上。那树却直接倒地,分成三段。 曲南一跌倒在地上,被树冠砸中,掩在其中,整张脸变得斑斓。唇角,缓缓流淌出一条血痕。他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悲怆而苍凉。 话不敢说尽,畏世事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误以为游而戏之,方得逍遥。却是情路慌张,人心荒唐。 白子戚脸带金色面具,站在唐家院外,收回看向花青染和曲南一的目光,走进院内,冲着唐老爷敛衽一礼,便径直走到两位女尸的身旁,蹲下,掀开覆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 他的举动十分突兀,令人意想不到,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白子戚却用右手摸上了左手边女尸的手骨。按照仵作的推断,白子戚左手边的尸骨正是绿腰的。看身量,倒是没有出入。唐倩比绿腰矮上半个头,因此一对比,就能分出二具尸骨谁是谁。唐倩腹部中了一刀毙命;绿腰则是被人开膛破肚挖心,死像极惨。 所有人,包括仵作和唐老爷等人,都被白子戚的举动吓呆了。 唐老爷想要呵斥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到肚子里。他轻叹一声,眼含清泪,颤巍巍地走到白子戚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贤婿啊,节哀吧。”原本,他还以为白子戚要纳绿腰为妾,不过是图个新鲜刺激,可眼下看来,他竟肯触碰绿腰尸体的手骨,足见用情至深。 绿腰和唐倩为何会死在一处,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他虽恨绿腰招惹了麻烦连累了唐倩,但人死为大,他也不能做出那鞭尸的恶事。终究,逃不出一个命字。 白子戚细细摸了摸绿腰尸体的手骨,然后默默无声地站起身,走出了唐家。他一来一去,都不曾说过一个字。若非那掀开的白布,裸露的女尸为证,唐老爷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白子戚走向自己被付之一炬的家,望着那化成灰的一切,摸了摸被自己捏断的左手手骨,竟缓缓勾唇笑了。想要化成灰烬逃脱?哪里那么容易?绿腰只知他善于剥皮,又有谁知道,他更喜雕骨? 绿腰不是绿腰,山魈不是山魈,风水有相逢,总有再见之日。 如此聪慧不凡却又格外能惹是生非的女子,白子戚真的很期待那相逢之日,若能得到她的……皮与骨,他死而无憾! 第一百八十九章:白衣黑衣 六合县的县衙门口,摆了个大擂台,惹得众武林人士交头接耳,跃跃欲试。毕竟,跑江湖不但危险重重,还总饿肚子。正所谓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县衙虽小,但跟着县令曲南一,总归算是个出路。试想,对付那些宵小,总比和武林高手对打更能彰显自己武艺高强不是?于是,众武林人士在得知县令曲南一要以优厚的待遇招收两位护卫时,一个个儿跟打了鸡血似的。当然,也有不屑为之,纯粹在冷眼看热闹。 曲南一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热闹,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最近一段时间,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反应也比以前慢了半拍。这小小的六合县好像又失了味道,如同一杯寡淡的汤水,明明加了咸盐,却喝不出滋味。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发困。 擂台上,一位肌肉大汉,已经连胜三人,正挥舞着巨大的拳头,冲众人叫嚣这:“还有人要挑战俺吗?还有人吗?!” 一个头戴幕篱的白衣男子,一步步走向擂台。他的动作不快,也说不上如何轻盈,感觉上就像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曲南一看那人的身形,眸光一凛,立刻转眼去看那人的双手,却并未看见黑色指甲。那人的指甲与正常人无异,甚至可以说,比正常人还要白色三分,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柔弱。 肌肉大汉见又有人要挑战自己,随意扫了一眼白衣男子的身形,张大嘴,嗤笑道:“瞧你瘦得跟只小鸡仔似的,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玩的地方,小心被爷的拳头打扁……啊!”肌肉男像只断线的大风筝般,直接从擂台上跌落到地上,不但啃了一嘴的泥巴,还磕掉了两颗泛黄的大门牙。 白衣男子淡定的收回脚。站在台上,不言不语,其意十分明显,继续接受挑战。 曲南一来了精神,抚掌道:“好!”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此人是何来路,竟一脚将肌肉大汉踢成那副惨样。 不多时,又有一名用倒钩刺的绿衣男子跳上擂台,抱拳道:“在下河西倒钩王勇,请赐教。” 白衣男子没有自报名号,甚至连一个请的手势都懒得做。 倒钩王勇心中气恼,大喝一声,抡起倒钩砸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身子平移,躲开致命一击,随之借力一拍,将那倒钩刺入王勇手臂,紧接着一脚踢出,将人踢飞下擂台,咳出了一口鲜血。 人群哗然,纷纷责怪起白衣男子的出手太过狠辣。 白衣男子巍然不动,继续等待。 接下来,又有三人登台挑战,虽难以对付一些,但无一不被打下擂台。 曲南一站起身,抚掌道:“好好好!这位……侠士,不如坐下休息一会儿,让其他人表现一二。” 白衣男子没有凭借轻功跃下擂台,而是沿着搭建好的梯子,又一步步走下擂台,如同上来时那般,就好似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那般步行。 白衣男子坐到曲南一身侧,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曲南一也不自讨没趣,继续看着擂台。他对白衣男子十分满意,武功高强却不多言多语。他要得是护卫,不是唱曲逗乐的人。这样,挺好。只不过,等会还是要细细盘问一下白衣男子的来路,不能将危险放在身边,这样怎能安枕? 众人见曲南一的意思,便明白,这白衣人已经成为了护卫之一,只好某足劲儿去争第二个位置。一时间,擂台上又热闹了起来。 同样,在某人连胜三局后,竟又出现一位头戴幕篱的黑衣男子,一言不发地走到擂台上,连个招呼都不打,上去就是一脚! 砰地一声,某人像被人投掷出去的土豆,直接落地,还滚了两滚,半天都没爬起来。 人群里一阵唏嘘啊。暗道:这都是什么套路啊?怎么上来就踹人啊?刚才那位白衣男子好歹还给人一个自报家名的时间,这位黑衣人倒好,抬腿便踹,那动作,怎么瞧着跟教训自家儿子似的? 黑衣人也不说话,负手而立,继续等着众人挑战。 曲南一来了兴趣,坐直身子,对白衣男子道:“那位,不会是你的同门吧?我瞧着那踹人的干净利索劲儿,可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啊。” 白衣男子没搭理曲南一,曲南一也不尴尬,勾唇一笑,又看向擂台。 擂台上,又蹦上去一位俊逸的侠客,一身湖蓝色的衣袍,衬得面如冠玉。他风度翩翩地一笑,抱拳道:“在下……啊!!!” 黑衣人不待他自报姓名,又是干脆利索的一脚,将人踹下了擂台。 众人一阵唏嘘啊!这么……这么好看的侠士,怎么忍心抬脚就踹啊?瞧那侠士扑在地上,撞出一鼻子的血,看着都让人心疼咧。这要是破相了,得让多少痴男怨女神伤啊?咦?为啥还有男子的事儿?咳,休要多问、休要多问,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什么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嘛。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冷气,赞道:“好脚!”试想,若有人扑向自己,企图行凶,就以黑衣人这一脚的威力而言,不但会防范于未然,简直可以堪称为保驾护主之黄金脚。也甭管是谁,但凡靠近自己的人,必被踹去啃泥巴!好!很好!十分好! 许是黑衣人气场太过强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人上台比试。那人摆好架势,绕着黑衣人转圈,就是不往跟前凑,生怕被一脚踹下擂台。 看客们一阵唏嘘,纷纷起哄。 那人却置之不理,像只猴子似的在那里上蹿下跳,一会儿从黑衣人的左手边溜过,一会儿又从黑衣人的头顶越过,整个擂台就看着他在那里蹦来蹦去,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就在他再一次打算从黑衣人的头顶越过时,黑衣人突然暴起,一脚直踢向上,只能那人惨叫一声,然后直接越出众人的视线,不见了。 曲南一站起身,道了三声:“好!好!好!”低头,示意白衣男子跟上自己,一同走上擂台。然而,白衣人并没有动。曲南一道:“还请这些侠士一同登上擂台。” 白衣人站起身,尾随着曲南一一同前行。 曲南一站在黑白二人中间,对众武林人士抱拳,道:“感谢各位好汉看得起本官,来此擂台比试一二。武虽有高低之分,但人心却难能可贵。今日,本官虽看好他们二人,但对各位亦是敬仰万分。待这边结束,还请各位移驾‘百珍楼’吃口便饭,让本官聊表心意。”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那些技不如人的江湖人士也觉得倍有面子。于是纷纷表示,若曲大人有其他吩咐,众人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也有好信儿之人,扬声道:“曲大人呐,你也不看看那黑白二人是个啥长相,别一掀幕篱,吓个半死啊。”说完,一缩脖子,隐在了人群中。 曲南一垂眸,玩笑道:“本官是不怕丑人的。” 人群中有人调侃道:“也是。自从看过了唐家绿腰,见鬼都不怕了。” 曲南一的目光一沉,脸色微变,却马上很好地掩饰起来,看向黑白二人,道:“不知二位可否让本官及众位英雄一见?” 第一百九十章:真容 听闻曲南一所言,江湖人士皆在心中暗道:曲大人这话说得十分客气。看来确实如张贴的告示所言,若得两位高手护卫,他必会善待之。 白衣男子没有犹豫,动作自然地取下幕篱,静静而立。 人群中,却暴发出一阵倒吸气声。 谁也不曾想到,那幕篱下竟遮挡着此等容颜。 那是水墨画一般的容颜,干净得只有黑白灰三色。眉色浅淡,略弯,看起来有几分柔顺之态。偏那眼睛好似用极其简洁有力的墨线描画而出,雅致中透出坚韧与固执。最令人惊艳的,是他那双眼睛。不是黑,不是白,竟是……灰色。浅浅的,隐隐有些透明的灰。那里面没有光芒璀璨、没有星河翰翰,却仿佛是两潭看似静止的漩涡,能将人悄然无声地吸入其中,吞噬生命。面对那样极致的美,许有很多人愿意奉贤出自己的生命,去触碰那不属于人间的景色。 他的唇色很淡,简直可以用苍白了形容。那是一种病态,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他身穿白衣,腰间盘了一条银色的长绳,既不像普通的腰带,也不似一般的兵器。若一般人腰间缠了手指头粗细的长绳,怕是会显得五大三粗。他的腰身却十分纤细,缠上银色长绳,竟给人一种惊艳之感。好似为那静静而立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流动着的银光,点缀出了几分高贵与奢华。 最令人惊讶的,便是那一头灰色长发。随风飞舞,似妖似魔,却也美艳得惊心动魄。 他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令人不禁怀疑,他刚才踹人时,借用了那股力气?如此单薄的身体,怎么会用站在擂台上的勇气? 然,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不但站在了擂台上,且漂亮的赢得了护卫一职。 他的皮肤十分白皙,简直到了失去血色的地步。他穿着白袍站在哪里,竟好似和白袍融为了一体,当真是皓雪凝脂,珠堆玉砌般的人儿。若你以为这样的人儿是可以揽在怀中随意把玩的,事实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有眼无珠! 曲南一惊艳了,也惊叹了。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人物会来当自己的护卫。这人看起来,绝不好相处啊。瞧那姿态颜容、一副做派,怎么感觉比他这个县太爷还贵气三分呢? 曲南一压下心惊,笑道:“不知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道:“司韶” 司韶的声音十分清冷,就像一根透明的冰锥,拒绝任何人的触碰。 曲南一点点头,突然探头凑近司韶,司韶扬手就要去劈曲南一,站在曲南一另一侧的黑衣人立刻柔身而上,拦下司韶的掌风。 司韶扬手一推,推掉了还一人的幕篱,武林人士一阵哗然! 曲南一瞪大了狭长的眼睛,看着眼前人,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惊讶之情。 黑衣人神采飞扬,挑眉一笑,道:“曲大人,又见了。” 黑一人梳着马尾,穿着简洁干练的男装,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眉眼明明带笑,却带着清寂之光。唇瓣柔似花瓣,好似初绽的莲。唇角,却勾着一抹坏笑,几分慵懒、几分醉意、几分放荡与不羁,好似这天地万物只是她游戏之物。一身风骨,清古冶艳,秀色天成,既非小家碧玉,更非富甲贵女,端得是风标秀举、清辉映世,不与人共。 曲南一指了黑衣人半天,才带着几分恍惚,唤了声:“胡颜?!” 胡颜眼含促狭,笑道:“难得曲南一还记得在下。都说贵人多忘事,曲大人这是要彻底颠覆这句话喽。” 曲南一朗声一笑,心情蓦然好到无法形容。虽然被胡颜打趣,贬他并非贵人,但曲南一还是觉得精神抖擞、分外开心。多日来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似乎散去不少。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感觉到了阳光中充斥着的青草味道。不错,很好。 若让胡颜点评曲南一,那绝对就是一个字——贱! 曲南一打量胡颜,发现她比第一次见面时又漂亮了几分。倒也不是模样有何变化,只是那份气度与光彩,似乎由内而外更加自然高华,竟令人有些不直视。 台下有武林人士起哄,喊道:“人家曲大人要护卫,你一个小丫头女扮男装跑来凑什么热闹?” 曲南一后退一步,任由胡颜应对。这个女子既然能坑自己那些银两,这点小事又怎么会应付不了?若真应付不了,也不配当自己的护卫。 胡颜笑容和善地望着那开口之人,道:“曲大人的告示上就粘贴在哪儿,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只说招用两名高手护卫,并未设定男女。”看向曲南一,“曲大人,在下说得可对?” 曲南一点头:“正是。” 胡颜看向台下众人,继续道:“各位不瞎,怎会看不出我是女儿身?我穿男装,只是……”微微一顿,唇角上扬,“为了踹人方便点。” 曲南一失笑,突然觉得手指头有点儿痒痒的,好想弹人脑蹦。他攥紧拳头,按住手指,笑意至脸上隐去。 众武林人士被一个小丫头挤兑得哑口无言,纷纷汗颜。 有那刺头不甘心,于是开始攻击司韶,喊道:“曲大人用个女护卫也无不可,到底也是个如花美眷……嘿嘿……倒是那个叫司韶的,那双眼睛怕是瞎……啊!”他的嘴被一条银色长鞭狠狠地抽了两下,整张脸慢慢浮现出一个特大的十字,那样子别提多可笑滑稽。 司韶收回鞭子,盘在腰间,仍旧不言不语不动。 众人这才了然,原来他腰间盘着的竟是一条银色长鞭! 刚才,司韶与胡颜动手,眼尖的人便看出,他竟是眼不能视。若非曲南一突然靠近司韶,旁人还真难察觉,这看似单薄却武功高强的少年,竟会是一个瞎子。 司韶一出手,成功制止了所有非议的声音。瞎子还这么厉害,他们这些自诩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还真有了自插双目的冲动。 曲南一见众人心服口服,便扬声道:“比试已有结果,本官就请这二位担任贴身侍卫,每月月俸各十两。” 江湖人士又是一片哗然啊。要知道,寻常人家二两银子都能过一年了。曲南一作为六合县的县令,其实每个月的收入折合成银子也不过才四两多一点。结果,他一出手就给两位护卫各十两的月俸,怎不让人眼红? 就这样,曲南一还问胡颜:“可否?” 胡颜点点头:“尚可。” 真是气死人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酒中风情万种 武林人士去赴宴了,曲南一带着自己的黑白双踹回到县衙,也摆了一桌,给二人接风。 待饭菜摆好,曲南一举杯道:“这六合县虽小,却是个风景绝妙的好地方。想必二位与本官一样,都不是这六合县里土生土长的人,但二人既在擂台上比拼,得到了侍卫一职,还请与本官一样,尽职尽责护这一方水土,本官来保二位荣华。”说完,豪情万丈地仰头喝掉杯中酒。转头,却见胡颜和司韶没有一丁半点捧场同饮的意思。 这就有些尴尬了。 胡颜仰回望曲南一,大喝一声:“好!”伸手,亲自为他填了一杯酒,张罗道,“来来,好事成双,当再饮一杯。” 曲南一爽快道:“好!我们同饮!”仰头,杯空。扭头,看向胡颜,酒杯仍旧没动。曲南一笑道:“胡姑娘,这是为何?” 胡颜屁股不离凳,再次举起酒壶,为曲南一斟满酒,表情十分认真,道:“这么好的酒,大人喝一壶,我们做属下的陪饮一杯,就已是偏得,哪敢喝个没完没了?那岂不是不懂进退?”抬头,笑道,“大人,请吧。” 曲南一举着酒杯,望着胡颜,神色突然变得有几分意味不明,他用眼尾睨着胡颜,仰头,缓缓将酒饮下腹,似笑非笑地感慨道:“能让本官接连饮下三杯酒,你属第一人。”朗声一笑,“能坑本官那些银子,你更是第一人。”抬手,示意胡颜喝酒,“这酒,你得喝。” 胡颜表情柔和,摇手笑道:“此等小事,哪值得大人挂在嘴上夸奖?” 曲南一挑眉:“小事?”他一想到自己的那些银子就肉疼!心疼!骨头疼!胡颜竟说这是小事,不足挂齿?曲南一突然觉得,他额角的青筋蹦起一根。得,这会儿还得加上一个头疼。 胡颜学着曲南一的样子,挑眉道:“难道不是小事?”身子倾斜,靠近曲南一,笑道,“若是大事,大人的见识岂非太少?眼界实乃太小?”举杯,仰头,同样用眼尾睨着曲南一,笑吟吟地饮进杯中酒。 曲南一突然觉得怀中有小鹿乱蹦,竟被胡颜一个眼神搅乱了一潭死水!他略显不自然地转开头,心中慢慢弥漫上了一丝苦涩。他游戏人间,红颜知己无数,却不过是逢场作戏,醉时生死缠绵,醒后各奔东西。若说动心,这世间,唯有一个丑陋至极的绿腰。如今,那人已不在。却生生扭曲了曲南一的审美观。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只对那种丑到极致的女子动心?而今,胡颜一个眼神,却令他又有了砰然心动的感觉。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对待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曲南一收敛心神,暗自警告自己,如此这般绝不正常,还是小心为妙。 他举杯凑到嘴边,掩饰着自己的事态,自嘲道:“这眼还真是小。”仰头,发现杯是空的。 胡颜哈哈大笑,尽显江湖儿女的豪爽之态,却又隐着不容小觑的尊贵之姿。 曲南一看向胡颜,道:“初见胡颜,一身落魄,却难掩其华;今日再见胡颜,行事磊落,举止清贵。不知为何而来?” 胡颜把玩着酒杯,简单干脆道:“抓山魈!” 曲南一的眸子闪了闪,道:“你信?” 胡颜反问:“为何不信?你知我家道中落,最认金银之物。若得到那泼天的富贵,胡颜也算不辱先人之名。” 曲南一点点头,反问:“若消息是假的呢?” 胡颜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道:“若是假的,就在曲大人这里蹭吃蹭喝,也过得逍遥。”将红烧肉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 司韶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眉头微皱,却是忍着没吐,将肉咽下。 胡颜又夹了一块炒五花肉,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司韶再次伸出筷子,也夹了一块五花肉,送入口中,皱眉咽下。 曲南一发现,胡颜每次夹菜的时候,都会用筷子擦过盘子边,发出一声十分轻微的声音,若不仔细听,就不会发觉。偏偏司韶耳力惊人,能循声而至。他不会像个瞎子那般摸索着去夹菜,所以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动筷,直到胡颜动筷,才才跟着夹菜。 初窥此事,曲南一觉得胡颜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可细一寻思,禁不住摇头一笑,这胡颜哪里是帮司韶,明明是在耍他。看司韶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爱吃肉,可她偏偏就挑那些又肥又腻的肉菜下筷,此等行为说不上好坏,只能用调皮二字形容了。 若胡颜知道曲南一用调皮二字形容她,一定会爆粗口,骂一声混蛋! 曲南一夹了块青菜,送入口中,也算是为司韶指点了一下可以下筷的地方。偏那司韶就像和胡颜较劲,只盯着她下筷的地方夹菜。那筷子跟得又急又稳又狠,看得曲南一一阵眼花缭乱。 胡颜收筷,又吱溜一口酒,露出一个餍足地表情,问曲南一:“曲大人,属下吃好了,你看咱们是出去招摇一番,还是许属下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 曲南一有些失神,发现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他见司韶也收了筷,静静而坐,桌子上虽说不上是风卷残云,但绝对是杯盘狼藉。这就是她口中的敬意?曲南一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下降得严重。 他伸出筷子,将所剩无几的菜叶子划拉到自己碗里,又将红烧肉剩下的汤倒在饭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了个干净。 胡颜的眼底微微闪动,笑了。 曲南一觉得,这是胡颜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还别说,挺好看。 曲南一感慨啊,看来这个属下比较喜欢看自己出丑,这种恶趣味真让人难以配合。 咽下最后一口饭,又学着胡颜的样子吱溜下一口小酒,这才缓缓道:“出去招摇,不急;小憩,也不急。还请二位介绍一下自己,方便日后共事。”语毕,笑吟吟地望着胡颜,这就是要翻家底,让她表明身份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走,带你找茬去! 胡颜一微微蹙眉,眺望远方,一脸苦大仇深,最后皆化为一声叹息,干涩道:“原不叫胡颜。本姓尹,名照歌,乃圃城人。父亲原是奇门门主,却因参与到权贵之争,被当做弃子,身死,家亡。家中有一哥哥,名曰尹闻达,至今下落不明。父亲死后,家里那些姨娘怕受牵连,纷纷搜刮了财帛逃离。我想寻到哥哥,却更想重振尹家。初次相逢,多有得罪。那时正是困窘之时,难免请曲大人解囊相待。” 曲南一点点头,表示理解:“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免得伤心。”既伤胡颜的心,也伤他曲大人的心。她家破人亡固然可怜,可坑起他的银子却毫不手软,若非他心宽,早就一口恶气憋死过去,哪能坐在这里听她的凄苦身世? 胡颜借机赞道:“大人海量。”此等心胸,还真值得她出手再坑其一次。反正他总不至于扯条绳子悬梁自尽吧。 曲南一笑得如沐春风,心中的憋屈只有自己知道。关于胡颜的身世,他会派人去查,再此之前,他是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就算确定了她的身份不假,信任二字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曲南一转头看向司韶,本想以眼神示意他讲讲身世,但一个眼神递过去后却没得到回馈,这才想起来人家根本就看不见。于是开口道:“司韶,你可有话说?” 司韶冷冷道:“原不叫司韶。本姓尹,名闻达,乃圃城人。父亲原是奇门门主,却因参与到权贵之争,被当做弃子,身死,家亡。家中有一妹妹,名曰尹照歌,至今下落不明。父亲死后,家里那些姨娘怕受牵连,纷纷搜刮了财帛逃离。我想寻到妹妹,却更想重振尹家。此次出手,多有得罪。此时正是困窘之时,难免请曲大人担待一二。” 胡颜:“……” 曲南一:“……” 诡异的沉默中,胡颜磨了磨后槽牙,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碗,道:“我没得罪你吧?” 司韶反问:“我认识你吗?” 胡颜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杵,入木三分,吊儿郎当地道:“那现在就来认识一下吧。” 曲南一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 司韶抓起两根筷子,同样往桌子上一杵,穿透桌面:“在下司韶,阁下尊姓大名?”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气,心疼道:“这是极品花黄梨……” 胡颜抓起一只碗,摔在桌子上:“在下胡颜,阁下是?” 曲南一吓得脸色一百,忙劝道:“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司韶面无表情地掀了桌子:“区区司韶,还请赐教?” 曲南一护着自己的官袍,痛苦道:“这还有没有完了?”一个名字需要问这么多遍吗?都很闲? 胡颜一把扯过曲南一,推向司韶:“没空赐教,你保护好大人!” 司韶反手将曲南一又推给了胡颜:“护卫的职责,阁下还不懂?” 胡颜又去推曲南一,曲南一却是紧紧抱住胡颜不松手,喝道:“你们再推本官,护卫重选!绝不姑息!” 胡颜斜眼看曲南一:“大人,你这种姿势有轻薄护卫的嫌疑。” 曲南一从胡颜的身上爬下来,义正言辞的威胁道:“本官被你们推得头晕,若再来一次,就绝非是轻薄护卫了。” 胡颜勾唇笑道:“那就再来一次,你去抱司韶好了。” 曲南一看向胡颜,微愣了一下。这种思维方式……有些熟悉。 胡颜不知曲南一心中所想,看向司韶那张脸,正在由白变黑,心情又好了几分。 曲南一见一屋子的狼藉,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二人如此勇猛,不如随本官找个地方展示一番拳脚,惊艳一下世人。” 胡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曲南一先行。她展开从曲南一的袖兜里掏出的手帕,随意地扫了眼后,又攥进手心,快走两步,走到曲南一身前,伸手为其整理了一下官袍。 曲南一垂眼看着她,眼神深得好似浓墨,随即戏谑一笑,道:“此番看胡颜,甚美。” 胡颜让开身子,道:“此番看大人,无赖。”手中的手帕已经消失不见,重新送回到曲南一的袖兜里。 曲南一的眸光闪动,朗声一笑,抬腿走出县衙,带着黑白二踹招摇过市,那点被砸的不愉快悉数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自得和一丝无法道明的感觉。若早有这二人相助,又怎会…… 曲南一眸光一凛,步伐快了几分,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高门大院的门前。 曲南一站在门前,望着耸立着的大门,对黑白二踹道:“吃饱了吗?” 胡颜十分配合地回道:“饱饱的!”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好!我们进去!” 胡颜撸袖子,就往前冲。 曲南一皱眉,喝道:“放下袖子!” 胡颜大咧咧地道:“江湖儿女,哪管那些小节?!”话说如此,她还是将袖子放下了。 曲南一的脸色有所好转,竟莞尔一笑,道:“本官还是有几分官威的。”说完,还撇了胡颜一眼。 胡颜讪笑:“大人,咱还是去打架吧。你想找人夸你,不如换个文人当跟班。在下混迹江湖,出口成‘脏’还行,夸人不行。” 曲南一好奇地问:“如何个出口成章?” 胡颜猛地抬手指着曲南一的脑门,骂道:“你个缺心眼的二货,一只胡凳少条腿,一个拨浪鼓少根线。你以为在脑袋上带着官帽,就证明你有脑子那种东西?看你长相,就知道你是喝鹤顶红长大的!满脸毒素,满脑草包,别人不敢伤你,怕刺你一剑让你变成了贱人!像你这种人在话本里,最多只能活两个小节,还是笔者看你可怜,从狗身上匀给了你几笔!” 曲南一目瞠目结舌地望着胡颜,一颗心真是……无比刺激啊!跌宕起伏,有没有?有!怒火中烧,有没有?有!痛快淋漓,有没有?有!若她骂得不是他,他都想抚掌大喝三声好,不,必须喝六声,再赞一个精彩! “啪……啪……啪……”紧闭的大门正缓缓打开,巴掌声从中传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打脸还用理由? 封云起一身深紫色的衣袍,贵气逼人地站在门前,歪着身子,吊儿郎当地拍着巴掌掌。看他那样子,就好像长安城里的浪荡公子,身世显赫,却又游手好闲。 曲南一觉得封云起抢了自己的活,于是对胡颜道:“既然封公子喜欢听,你去将刚才那些话,再骂一遍给他听,务必要指着他的额头,气势如虹。” 胡颜站着没动,好似没听见曲南一的话。她万万没想到,曲南一带自己来操练一番的地方,竟是封云起在六合县的住处。她此次回来,既为找回人皮帕,更是为了封云起。结果,没想到,再次出场的她,非但没有设想中的那些惊艳,反而如同一个泼妇般在指人恶骂。这是老天在和她开玩笑吗? 司韶直接上前两步,抬手指着封云起的额头,冷声骂道:“你个缺心眼的二货,一只胡凳少条腿,一个拨浪鼓少根线。你以为在脑袋上顶着头发,就证明你有脑子那种东西……” 司韶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太大的起伏,更不要说气势如同,却好似句句发自内心,骂得十分真切,就好似他说得就是真理,让人不得不信服。他的声音冰冷,不带感情,然句句如刀,刀刀见血。 这一骂,将封子戚骂愣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个二百五,怎么说骂就骂,还学着别人,不重样?哦,也有改动,略微的改动。如此听来,倒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套骂。 封云起眯眼看向司韶,还算冷静,没有妄动。他身边的封云喜却没有那么好的忍耐性,当即娇喝一声,扬手打去:“哪来的恶狗,竟敢辱人!” 胡颜拦住封云喜的手,在众人都以为她要息事宁人时,她却突然反手给了封云喜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了她脸上。那动作干净利索,声音清脆响亮,绝不拖泥带水。 曲南一暗自叫了一声好!既然是来找事,就不能等着事来找自己,必须要先挑事。这一巴掌,掴得好! 封云喜被打蒙了,万万没先到,有人在封云起的面前敢打自己。 封云起也是没想到胡颜那样一个气质高华、骂人恶毒、柔和了矛盾的女子,会突然出手伤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时,就要动手。 曲南一十分识趣地后退,给司韶留出发挥之地。 司韶拦在封云起面前,灰色的眼中泛起冷意与不善,以及一种无法言明的厌恶与恨意。 封云起想不明白自己是在何时得罪了眼前人,但显然,确实得罪过,且颇深。自从来了这六合县,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人对自己做一些奇怪的事。难道,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可是每一年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哪里有遗忘的痕迹? 剑拔弩张中,封云喜嘶吼道:“你敢打我?!” 胡颜嗤笑一声,道:“为何不敢打你?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刚才又想打谁?我打你,又哪里需要先问问你的主人?” 封云喜被胡颜绕得有些迷糊,却明白她在骂自己是狗,是封云起养的一条狗!她心中气愤难忍,跺脚冲了上去,要与胡颜拼命。 封云喜确实够泼辣,与一般人家的女子不一样,但她遇见的却是胡颜,一个都快长出白毛的老妖。人老为妖,没错。 司韶原本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感动,至少胡颜还知道护着他,可自从听了胡颜的话后,他决定不管她死活,反正在她眼中,他只是一条狗。 封云起看得出,封云喜根本就不是胡颜的对手,于是直接出手,快若闪电,直取胡颜脖颈。 一条银色长鞭,缠上封云起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 胡颜不看封云起,只逗弄司韶道:“还是我家小韶儿知道心疼人。” 司韶一抖,松开了缠绕着封云起胳膊的银鞭,封云起一掌拍向胡颜,毫不含糊。若非封云起出手,他都想给她一鞭子,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老不休! 胡颜身子后仰,躲开致命一击。 封云喜借机上前,对着胡颜左右开弓。 胡颜一个后翻,踢开封云喜,却着实被封云起拍了一掌在后屁股上。 胡颜美眸一竖,随即笑道:“哥哥,你大白天的摸人家屁股,是想娶人家吗?”既然美男身边已有佳人,她若一味的贤良、大度、忍让,岂不是要被挤兑成昨日黄花?再者,那些所谓的贤良、大度、忍让,她只会写,却不懂其中精髓。与其表现得懂事,不如闹上一闹。都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吃,她倒要亲身验证一下这句话的真伪。 面对胡颜的胡搅蛮缠,封云起邪邪一笑,道:“以你的姿色,当个暖床丫头,尚可。” “啪!”司韶甩开鞭子,抽向封云起:“嘴臭,闭上。” 封云起冷哼一声,与司韶斗在一起。 封云喜再次扑向胡颜,胡颜眼含轻蔑,扬手又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封云起眸光一凛,喝道:“妖女!你敢?!” 司韶一鞭子抽在封云起的胸口,皮飞肉绽,带出一串血珠。 胡颜的脸色突变,却强自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臀部,无赖道:“你摸我屁股,我打她脸,公平得狠。”扭了扭腰身,扬了扬臀部,“要不,我们再换两个回合?” 封云起身后的十九骑已经待命,随时准备动手。 封云起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沉了沉,随即邪肆一笑,轻挑道:“好啊,那我们就再换两个回合。”说着,便要出手。 曲南一见封云起那边人多势众,怕自己这三人吃亏,便大喝一声:“且慢!”然后,拍了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笑吟吟地道,“今日本想拜访一下封公子,不想又剑拔弩张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抬手,隔空向下压了压,“算了算了,也不是大事,不过是两个女子起了纷争,犯不着大动干戈,否者传出去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转身,挥手,“下次再来拜访,还望封公子能扫踏相迎,不要整个丑女矗在那里,无故吓人总是不对的。”话音未落,已是脚底抹油,溜出去老远。 胡颜紧随其后,也有溜之大吉的意思。 司韶微微皱眉,也跟在胡颜身后离去。 封云喜从未被这样接连不休的侮辱过。她气得浑身发抖,俏脸阴沉,冲着曲南一的背影嘶声喝道:“你说谁是丑女?!” 曲南一不搭理封云喜,胡颜却回过头,轻挑地一笑,道:“人家说一遍,不行,你非得让人多说几遍,好确定你巨丑无比的地位?不过,说真的,你的丑和你的脸只有一半关系。”飞出一记媚眼给封云起,潇洒离去。 实话,胡颜这话骂得忒损了,不过还真是令人心喜啊。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勾起狐狸似的的唇角,觉得今天阳光格外的好。他好久不曾这么舒坦过了。通身上下简直就一个字——爽! 封云喜捂着脸,看着曲南一等人逍遥过市,眼泪含在眼圈里,却不肯轻易掉落。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封云起心疼了。伸出手,拦住封云喜的肩膀。封云喜使小性子,一扭身,不让封云起抱。封云起霸道地将其揽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哄道:“终会让你十倍打回来,如何?” 封云喜这才破涕为笑,抽着小巧的鼻子趴在封云起的怀中,如同小猫般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哥哥……” 封云起想起捡到封云喜的那个凌晨,她就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一身褴褛,像只瘦弱的小猫。她看着他和别人拼杀,血被雨水冲刷。待他力竭,倒下,最后一眼看见得便是她那双清透的双眼。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也是她那双干净的眼。她蹲在他身边,歪着头,瑟瑟发抖。她用一双小手撑着一片巨大的叶子,为他遮挡着雨水。她腹中饥肠辘辘,笑容却异常璀璨。她说:哥哥,你醒啦? 既然他醒了,便换他守候她。他将她带回封家,没有认她做妹妹,却为她取名封云喜。所有人都知道,封云起疼爱封云喜,没有人敢开罪她。宠着、护着,今天却有人当着他的面,接连掴了封云喜两掌。那巴掌,堪比掴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串火辣辣的痛! 封云起想不明白,那女子到底是何来路?就算曲南一可倚靠,又哪里来得胆量和自己叫嚣?再者,那曲南一原本对绿腰一往情深,如今绿腰葬身火海,他却立刻另觅新欢,当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这六合县,终究是是非之地。若非封云喜不想走,执意留在此处捉山魈,而他又不屑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曲南一出手,场面岂会如此被动?此时,他处处受制于人,滋味实在不好受。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一股霸气油然而生。就算他受制于人,也不会让对方好过!纵使封云喜有着百般不是,但打狗还要看主人。敢欺负他的人,必要付出代价! 第一百九十四章:太-操-蛋-了! 众武林人士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如意,满艳山追着猴子跑,有的葬身兽口,有的莫名消失,各个儿心惊胆战,有心打道回府,却又被泼天的富贵迷花了眼,纷纷流连在六合县不肯离去。他们虽促进了六合县的各项收入,但也着实令百姓们心生惶恐。 曲南一打算送神了。 他问胡颜:“可有法子让这些武林人士离开?” 胡颜沉吟半晌,就在曲南一以为她会说出一条锦囊妙计的时候,她却道:“曲大人的十两月俸,招揽得可是护卫?若让在下兼顾师爷的活儿,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月俸……呵呵……” 曲南一挑眉:“你呵呵的样子,很假。” 胡颜用手抚平唇角的笑意:“大人,请看,在下冷着脸的样子,也未必多好看。” 曲南一用眼尾睨着胡颜,食指又动了动,忍住了。他哈哈一笑,道:“胡颜,本官很开心,又见到你。” 胡颜向后退开一步,敛衽一礼,道:“在下惶恐。” 曲南一不理胡颜,唤来李大壮,吩咐道:“让衙役们混进武林人士里,就算在艳山上,亲眼看见封云起抢走了山魈吐出的钥匙。” 李大壮领命,去布置了。 胡颜的眸光一闪,心下有些惊慌,面上却是笑道:“大人不是想赶武林人士离开六合县吗?此番做法,将矛头对准封云起,六合县毕将大乱。” 曲南一问:“你可是谁是封云起?” 胡颜假装不知:“请大人明示。” 曲南一遥控一指:“刚才我们去锻炼身手的地方,就是封云起在六合县内的暂住之处。”似笑非笑地看向胡颜,“你打的封云喜,是封云起的心头肉,他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动手,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胡颜轻叹一声,感慨道:“大人,你此番作为,可不像最初所说,要护这一方水土。” 曲南一勾起唇角,有些邪气地笑道:“庇护,是保护;除恶,亦是保护。” 胡颜好奇啊,不明白这曲南一怎么就和封云起对着干呢,这不是让自己为难嘛。于是问道:“不知那封云起哪里得罪了大人?”让你处心积虑地下死手。 曲南一垂下眼眸,没有回话。 就在胡颜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却淡淡道:“应了故人,而已。” 应了故人?他……应了谁,非要杀封云起?胡颜皱起眉,苦苦冥思。忽然,她心下一颤,似有感悟。却,不敢置信!曾经,曲南一对绿腰说,若她死,他必用封云起祭她。 不会是这样吧? 胡颜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啊。 曲南一的为人,她还算比较清楚。别看他平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手软。既然说了要用封云起祭绿腰,便一定会那么做。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曲南一不是一个好官,不是一个纯粹的清廉之臣,当不起一个青天;可从另一方便而言,他却是一个有担当、有能力、有手腕、有心机的男子。他既不祸害六合县里的百姓,更不畏任何强权。他做事没有原则,却言出必行。 因此,胡颜知道,他是真的想让封云起去死,且正在努力那么做。 这就矛盾了。 胡颜有些想哭,更想挠墙。这些矛盾太-操-蛋-了!曲南一是为了绿腰,也就是为了她胡颜,她不能坐视不理,看着曲南一找死。但是,曲南一要动手的对象却又是她穷尽一生都想要保护的男子。难道她能拍拍曲南一的肩,告诉他,我就是绿腰,我没死,所以你不用对付封云起了? 若真如此,曲南一一定会用自己的余生去完成他最大的愿望——烧死胡颜! 矛盾,太矛盾了。 胡颜是真的惆怅了。 她是回来找人皮帕子的,不是找麻烦的。可她就像是天生的麻烦体质,数年来麻烦不断。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虽然那些麻烦数不过来,但以今年为最。哎……真是一言难尽啊。 曲南一看向胡颜,笑道:“怎么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胡颜蔫头耷脑地回道:“为大人忧而忧,为大人愁而愁。在下这是在努力做一个好属下。”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开了,眸光烁烁,揶揄道:“真难为你了。”食指动了动,终究没忍住,一个脑蹦弹在了胡颜的额头上。 胡颜怒:“你……”你怎么又动手?!此话,却硬生生地被她咽回到了肚子里。 司韶微微皱眉,准确无误地抬手,也弹了胡颜一个脑蹦。 胡颜蒙了。刚被曲南一弹成了脑蹦,是因她心中有事,没防备。司韶之所以得手,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弹自己?!这是要反了天吗?! 胡颜怒了,真的怒了,却是怒极而笑,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靠近司韶,柔声问:“小韶儿,你为什么弹我脑蹦啊?”那样子,真是亲切和蔼得不得了。 司韶冷着脸,道:“闻声而至,试试。” 胡颜和曲南一都听明白了,司韶的意思是,他听见曲南一弹了,他也就试着弹了弹,听听是不是一个声。 操-蛋! 胡颜忍着骂人的冲动,一把捧过曲南一的脑袋,黝黑的目光盯着他的唇,直直地亲了下去。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眼见着胡颜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竟快得好似要蹦出喉咙。他并非情窦初开的少年,完全可以堪称是情场老手,却……有些不知所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想推开她。然而,那种想法甚至都没有冒头,就便数以万计的强烈欲-碾压过去,尸骨无存。 曲南一感觉到胡颜的气息与自己交融到一起,血肉与灵魂都变得兴奋起来。这一刻,他没有了思考能力,不明白胡颜为什么突然亲吻自己。但,感觉绝对不坏。 “啵”的一声过后,曲南一着实失望了。 因为,胡颜将手捂在他的唇上,然后用力亲了一下她自己的手背。 她的动作是那般迅速、干脆,就好像曾练习过很多次一样。 曲南一觉得有些心塞,看着胡颜转头,挑衅地看向司韶,其意十分明显,有能耐,你也跟着学,亲口曲南一?! 司韶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一把抽出了鞭子,照着胡颜就抽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衙门里鸡飞狗跳啊。 胡颜撒腿就跑,司韶甩鞭就追。别看他看不见,但那耳朵却十分好使,追得胡颜狼狈躲闪,抽得她是上蹿下跳。 胡颜站在县衙的墙头上,喊话道:“再手动,我可还手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浑厚的抽鞭子声:“啪!” 曲南一眯着狭长的眼睛,望着二人追逐打斗,既不呵斥也不阻拦,只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那上面似乎还染了一丝淡淡的女儿香。这个胡颜,真是胆大妄为啊,竟敢如此招惹自己?!呵…… 李大壮头疼地跑到曲南一面前告状:“大人,您看他们两个,都快把县衙掀翻了。要不,咱管管?” 曲南一放下手,淡淡道:“怎么管?” 李大壮挥舞着拳头道:“呵斥二人,不许二人如此胡闹!” 曲南一隔空指了指正斗在一起的二人:“去吧,你去呵斥吧。” 李大壮扫了一眼那虎虎生威的拳脚和甩得噼里啪啦的银鞭,缩脖道:“属……属下,不敢。呵呵……呵呵……”小声道,“大人,你后悔请那二位了吗?这县衙上的瓦都快碎没了。” 曲南一想起初次见胡颜时的情景,以及她说过的那句话,不禁莞尔一笑,道:“辞旧迎新。”摆摆手,“随他们折腾去。” 李大壮点了点头,挪着身子往曲南一的身前靠了靠。 曲南一十分警觉,立刻转头看向李大壮。 李大壮尴尬地一笑,犹豫道:“大人……” 曲南一直接道:“直说。” 李大壮应了一声,偷偷用眼见扫向司韶,压低声音,对曲南一道:“大人,属下觉得司公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曲南一表情不变,仍旧笑盈盈地看着胡颜与司韶对打,像是闲聊般对李大壮道:“可听出像谁?” 李大壮满脸纠结之色:“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不过,那冷飕飕的声音,属下真觉得以前在哪儿听过,而且还记忆挺深刻的。” 曲南一道:“去想想吧,想起来了,再来回禀本官。” 李大壮应道:“喏。” 李大壮的话音刚落,就见胡颜一脚将司韶踹倒在地,骂了句:“小白眼狼!” 司韶站起身,收了鞭子,缠在腰间,回了句:“老不休!” 胡颜的发丝凌乱,额头见汗,黑色衣袍上更是沾满了灰,人倒是毫发无伤。 司韶一身白袍,贵气十足,淡定从容,发丝整洁得好似刚刚梳理过,偏偏肚子上一个明晃晃的黑脚印,看起来有些滑稽。 有那爱凑趣的衙役,见战火停了,便屁颠颠地跑到司韶身边,逗乐道:“哎呦喂,这上好的衣袍上被踹了一个小脚印,还挺香艳……啊!” 司韶一脚踹出,直接赠送给了多嘴衙役一个脚印,留着他自己香艳去吧。 曲南一咂舌道:“二位踹人的姿势,竟如出一则。” 胡颜一扬下巴,傲娇道:“我这是独门绝学,经过多年演练研究出的神踹,每踹之下都带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和那些歪门邪道没有可比性。” 司韶不爱搭理别人,但从不放过和胡颜争锋相对的机会,当即冷冷地开口道:“我被踹得多了,自然有了心得。” “噗嗤……”众人笑场了。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司韶,说出的话这么逗。 曲南一瞧瞧那二人也笑了。这还真是一对儿活宝。 一对儿?活宝? 这样想法又令他不那么愉悦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白子戚入魔 白子戚站在县衙对面,看着站在县衙墙头上的胡颜。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犹如梦中的仙子般散发着凌波微光。那纤细的脖颈,若绝世瓷器,明明是一种白嫩之色,却好似流光溢彩,引人流连。那唇,淡淡的粉色,就像一池碧绿中初绽的莲,柔软、精致、细腻,散发着幽幽冷香。既圣洁得令人膜拜,又靡丽得令人着魔。 白子戚突然觉得很饿,饥肠辘辘,就像很久不曾吃过饭的人,见到了美味大餐。哦,不不,不对,是一个有了执念想要得道成仙的人,突然看见了一颗圣药,既能解他腹中饥荒,又能度他成仙,或诱他入魔。 有生之年,能遇见这样的一张皮、一身风骨,真是他之幸。 风骨? 白子戚的眸光突然沉了沉,又仔细打量了胡颜两眼,发现她身子骨与绿腰竟十分相似。若能摸上一摸,就好了。 人在成年之后,不管肉如何疯长,那一身骨,是不会变的。就算埋入地下,肉身烂去,骨也尚在。这就是白子戚执迷人骨的一个主要原因。他喜欢永恒,尤其是将那些美丽的人变成永恒。 白子戚摸了摸袖兜里的银票,走入了县衙大门,心中暗道:这还真是衙门口超南开,有事无银你别进来。 对于白子戚的突然来访,曲南一倒是显得十分热情,将几挪到树下,邀其坐下品茗。话虽如此,但曲南一却让人给白子戚呈上一壶白水,并为其倒上一杯。 白子戚跪坐举杯道:“敬大人明察秋毫、落叶知秋。”彼此虽相处不多,但曲南一却知道自己只喝白水,足可见此人心思细腻。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用手隔空点了点白子戚,又调转方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暧昧道:“市井传言你我二人颇有情谊,此番表现,正是本官心中有你。”举杯,品了一口茶,总觉得味道照比在花云渡时喝倒的,差了很多。 白子戚波澜不惊地回望着曲南一,从袖兜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香脂盒,推给曲南一:“为了不负大人厚爱,还请收下子戚的一片心意。” 曲南一把玩着香脂盒,似笑非笑道:“好久不曾收到白茂才的香脂盒了。如今再次得见,竟恍如隔世。” 白子戚垂下眼睑,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杯口,道:“若大人喜欢,子戚会多送些过来。” 曲南一调笑道:“白茂才如此乖巧,本官想不疼你都不行啊。” 白子戚那完美的表象终于裂缝,却是漏出了恶魔的本质。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摸向曲南一的手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笑面虎遇见了剥皮行者,孰赢? 曲南一一抖,想抽手,却没抽动,当即懒懒地说了句:“胡颜,你家大人被人轻薄了。” 此话说完,非但没看见胡颜踹人,就连胡颜这个人都没瞧见。曲南一转头去找,竟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护卫当的,忒不尽职尽责了! 曲南一正待呵斥,却感觉头顶上有些响动,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胡颜叼着一根小草,整个人像只大青蛙似的趴在树干上,两只胳膊枕在脸下,两条大长腿在空中荡呀荡的,别提多惬意。 曲南一抬手隔空指着胡颜,一股无名火蹿出,冷脸训斥道:“你给我下来!哪有女子那般骑在树上的?!” 胡颜无赖道:“大人,您是当我是护卫呢,还是大家闺秀啊?” 曲南一被噎了一下,随即道:“你若是护卫,就做好护卫之职,没看到你家大人我被人轻薄了吗?”用眼色示意胡颜去看白子戚抓着自己的那只狼爪。 胡颜打了个哈气,无聊道:“我瞧着大人好像挺享受的样子,哪儿敢上前打扰啊?” 曲南一瞪眼,一脸官威:“你哪只眼看见本官享受了?!反倒是你,享受得狠。” 胡颜含糊道:“你哪只眼看见在下享受了?!在下正不辞辛苦地保护大人。”枕上胳膊,两眼一闭,那双大长腿还在树上晃呀晃的,磨得人有些燥热难忍。 白子戚盯着胡颜看,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曲南一皱眉,问:“你看什么?” 白子戚道:“屁-眼。” 此二字一出,曲南一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武力值不如人,直接伸手拧上了白子戚的手皮。白子戚吃疼,终是收回了攥着曲南一不放的右手。 胡颜也不睡了,从树上坐起身,低头看向白子戚。她觉得,这人对自己有敌意。 白子戚在曲南一的怒目而视和胡颜的虎视眈眈下,缓缓道:“树上的姑娘不是问曲大人那只眼看见看见姑娘正在享受吗?” 胡颜挑眉,发现这白子戚还挺有意思的。曲南一也挑眉,发现这白子戚为了哄女子开心还挺有狗胆的,竟敢拔自己的胡须?! 白子戚话锋一转,又道:“曲大人不也曾问过树上的姑娘,那只眼看见大人在享受?” 曲南一换了另一只眉毛挑起,觉得白子戚今天是来找抽的。胡颜直接跳下树,轻挑地落在几上,然后干脆一屁股坐下,扭头看曲南一:“大人,你说吧,怎么收拾他?”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你爱怎么踹,就怎么踹吧。这属于私人恩怨,本官不与参与。”听曲南一的声音,好像很为难,若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多想亲自去踹两脚。 曲南一话音未落,胡颜突然转身,一脚踹向白子戚的胸口! 那一脚,当真是又狠又准,虎虎生风啊。 不想,白子戚明知道胡颜要踹自己,却没有躲。他非但没躲,反而硬生生地接下这一脚,且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胡颜的脚,不让她轻易收回去。 这一下,就连胡颜也有些蒙圈了。 她往回拔腿,白子戚却抱着她的脚不放。两相僵持下,胡颜突然用力一缩腿,留给了白子戚一只黑靴子。 胡颜的足便暴漏在白子戚和曲南一的目光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子戚吻脚 胡颜的脚趾比一般人都略长一些,却是瘦而不柴,十分纤细柔美,白白嫩嫩中泛着淡淡的粉。她的脚指甲好似粉色的玉片,晶莹剔透、惹人怜爱。她的每根趾头都好似巧手匠人精心雕琢而成,每一个小巧的起伏都是大师笔下的风流画卷。很难想象,这样一只美轮美奂的足,踹起人来会是那般的孔武有力。 胡颜见自己的足暴漏在二人眼下,心中火起,又是一脚踹向白子戚。 这一脚踹得不是时机,正好赶上白子戚站起身。此踹落空,却因使的劲儿有些打,险些闪了胡颜的老腰。 胡颜面色不善地盯着白子戚,特想继续动手,打得他爹娘都认出来,却见白子戚竟然正了正衣袍,对着胡颜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白子戚的动作不快,反而像是在做着某种仪式,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一股子郑重与*的味道,却偏偏做出了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因为,他竟在胡颜的脚趾上落下一吻。 轻轻的,犹如羽毛;重重的,砸在心上。 胡颜的脚趾头抖了抖,抖了又抖,果断一脚踹出,送白子戚两行鼻血。 白子戚十分淡定地掏出帕子,擦了擦鼻血,盯着胡颜的脚,目光灼热道:“真乃国色天香的……足!” 曲南一被震惊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都说登徒子不同于采花大盗,可眼前的白子戚绝对是二者的结合体,且还是个怪异的结合体,竟对着胡颜的一只脚发-情! 曲南一觉得自己忍无可忍,操起水壶,砸向白子戚,对着胡颜喝道:“给我踹!往死里踹!” 白子戚两眼灼灼,盯着胡颜的那只裸足,喃喃道:“能被踹死在此足一下,子戚死而无憾。”说完,还舔了一下嘴唇。若非白子戚五官清秀、举止优雅、衣着得体,很容易被人想象成色魔。 胡颜一阵恶寒啊!她是万万没想到,白子戚不但喜欢剥人皮,还对人脚情有独钟。 她将裸足藏在身后,冲着曲南一道:“大人,你踹!我当你的武师傅,指导你踹!” 衙役们听到动静,跑进来查看。听到胡颜的话,误以为她要锻炼自家大人的体力,于是又纷纷退了出去。 司韶躺在屋里,倒是听出了胡颜的愤怒,但一想到谁能欺负得了她,便翻了个身,继续小憩。 曲南一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冲向白子戚,怒道:“白子戚,你敢到县衙来调戏良家女子,此后果你必须承担!”言罢,一脚踹去! 白子戚哪里会让曲南一踹到,身子一偏,向旁躲去。 胡颜训斥曲南一道:“往右踹,动作要简单干脆,别扭扭捏捏拖泥带水!” 曲南一立刻抬脚,再次踹向白子戚。 白子戚身子一闪,又躲开了曲南一的攻击。 胡颜拍几骂道:“你那是踹人吗?你那是调情!速度,要快;动作,要狠!哎呀,实在不行,你踢他裤裆吧!” 曲南一会意,直踢白子戚的裤裆。 白子戚一个后空翻,躲开。 曲南一气得不轻,挽起袖子就要动手。踹人踹不到,打人总可以吧? 胡颜蹭地跳到曲南一身边,骂道:“你是小媳妇吗?踢人都不会?!”抬脚,恨铁不成钢地踹了曲南一脚。 曲南一噗通一声倒地,好半天也没动一下。 白子戚道:“改日再来拜访曲大人和胡姑娘。”施施然,走了。 胡颜小心翼翼地靠近曲南一,蹲下,试探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唤了声:“曲大人?” 曲南一趴在地上,食指动了动,似乎在写字。 胡颜有些拿捏不准是否真的伤了曲南一,毕竟自己那一踹之力着实不轻。她伸出手,放到曲南一的食指下,想要感知他在写什么。 曲南一在胡颜的手心里勾画了几下后,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紧紧的! 胡颜心中懂得男女之事,也明白男女之情,但因为……咳……因为年纪的原因,不太注重男女大防。她任由曲南一攥着自己的手,还压低声音询问道:“大人,你没事儿吧?” 曲南一是真疼了,但还不至于动不了。他攥着胡颜的手,心里有些美滋滋的。他装出受伤的样子,哑声道:“我好像动不了了。” 胡颜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颈椎,曲南一下意识地绷劲了身体。 胡颜皱眉道:“没摸出哪里受了重伤,兴许是肌肉拉伤也说不准。”言罢,抽出手,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曲南一的腰,道,“起来吧,大人,生前何必久趴,死后自会长眠。” 曲南一破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结果,吸入满嘴的土,呛得一阵咳嗽。 悲剧的是,这一顿咳嗽也不知道哪里咳嗽得不到位,竟真的闪了腰。曲南一扶着腰,痛苦道:“真闪腰了。”他可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咳嗽的原因才闪到腰的。 胡颜无语了,左右环视一周,也没见到一个活人,于是干脆弯腰,扯着曲南一的后背往空中一抛,然后在其转身面冲上时,来了个华丽丽的公主抱。 “唔……”胡颜脸色一白,发出一声呜咽。 曲南一的眼神有些发直,问:“怎么?”实则,他很想尖叫,却又怕被胡颜骂成小媳妇。想他堂堂六合县的县令大人,竟被一个属下又骂又踹又扔又抱,说出去,谁信?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胡颜深吸了一口气后,轻描淡写道:“曲大人,你得减肥了。” 曲南一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点了点头,十分郁闷地认可了胡颜的话。 胡颜抱着曲南一,单腿蹦了两下。 曲南一感觉不稳,一把抱住胡颜的脖子,让这个公主抱变得更加暧昧几分。他干巴巴地问:“你蹦什么?” 胡颜扭头往地上寻摸:“我鞋子怎么没了?”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森然道:“可能被白狗叼走了。” 胡颜了然,干脆不找了,摇头笑道:“这人,也真是的。我接连赶了两天的路,足没洗,鞋未换,他倒是稀罕。” 曲南一冷笑道:“白狗就喜欢臭味。” 第一百九十七章:抱住本官 胡颜笑颜如花地看向曲南一,柔声道:“大人,你说我要是抱不住你,你也不会责怪我这个弱女子的,是也不是?” 曲南一讨好地笑了笑:“抱好了!给你赏银!” 胡颜脸一冷,寒气外放:“大人当我是卖笑女子呢?” 曲南一心中一颤,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平时口若悬河,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场面,有些尴尬。曲南一浅笑道:“误会了。” 胡颜不领情,冷哼一声,问:“大人打算给多少赏银?” 曲南一眯眼笑道:“都说是误会了。” 胡颜手下一松,曲南一的身子向下掉去,腰身上没了托力,痛得他发出一声闷哼。胡颜伸手将其在半空中接住。曲南一紧紧楼住胡颜的脖子,呲牙咧嘴道:“你这是要谋害本官啊?” 胡颜问:“赏银给多少?” 曲南一吸着气,有气无力道:“你说多少就多少。” 胡颜咧嘴一笑,所有的怒火就像假象,瞬间烟消云散:“一百两,谢大人赏赐。” 曲南一瞪眼看着胡颜,咂舌道:“最红的花魁,也不过……嗯……”后面的话,他直送吞回去了。 胡颜撇了曲南一一眼,淡淡道:“最红的花魁能抱动曲大人吗?” 曲南一发现自己今天嘴笨得厉害,干脆眯起狭长的眼睛,陪着笑,不再说话。 胡颜绷着脸,在心里笑开了花,抱着曲南一问:“大人住那里?在下把你抱回去。” 曲南一为难道:“不好吧?” 胡颜是真不愿意抱着曲南一,他像一块又热又烫的膏药,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实在够难受的。但她还必须得去曲南一的房间里转一转、摸一摸。哎……自己好久不当偷儿,这手法都生疏了不少。 胡颜反问:“大人这幅样子,想让谁抱?” 曲南一漏出纠结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啊。这个护卫找得好啊,不但语言风趣,打架厉害,最重要的是软玉温香在怀……好吧,眼下这种情形也是迫不得已,他在软玉温香之怀,也是妙极。 曲南一指出自己住处,正是司韶旁边的主屋。 胡颜刚要迈步,曲南一却道:“稍等。”然后扭着身体,颤着腿,费了老大劲儿,才蹬掉了一只官靴。 胡颜挑了挑眉。 曲南一正色道:“穿上。” 胡颜看了看曲南一那只光溜溜的脚丫子,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官靴,道:“大人不穿袜子?” 曲南一望向胡颜,回以一个“你我都是同道中人”的暧昧眼神。 胡颜一抖,差点儿将曲南一撇出去。这笑面虎,还是个骚浪贱,太颠覆自己对县令的设想了。 胡颜也不矫情,直接穿上曲南一的官靴,然后抱着他走向县衙后宅。 原本销声匿迹的衙役们,一个个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探头探脑地偷窥着这对儿奇异组合,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忍不住落下泪来。因为那画面,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自家大人巨鸟依人般窝在胡颜姑娘单薄的怀里,用那粗长的手臂圈着胡颜姑娘纤细的脖颈,脸上还挂着一副傻女子嫁人时才有的表情。众衙役深深地感觉到,日后要讨好的人,已经由自家曲大人变成了胡颜姑娘。真真儿是好彪悍的姑娘啊! 胡颜一口气将曲南一抱回到他的房里,中途也有李大壮想来接手,却被曲南一和胡颜一起给瞪了回去。那眼神,好吓人。李大壮决定,晚上回去让媳妇给炖俩猪爪补补胆气。 曲南一的房间十分简洁,进门后的左手边,有一个很大的榻,靠窗。榻中间放着几,几上摆放着一盘石墨,两支笔,以及一套茶杯和一只茶壶。榻周围扔着六个软垫,看起来就觉得舒服。榻的一左一右,是竹子做的书架。层层叠叠地放置了很多的竹简。那些竹简被收拾得非常干净,看起来不染纤尘,足见其主人珍惜书简、嗜好读书,且博学多才、容纳百川。 门的右手边,有一个十分大气的屏风,屏风后面,连着洗漱间。 屋内没铺席子,也没有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正对着门的,就是一张样式普通的床。此床不大不小,一个人睡正好,两个人睡却嫌拥挤。大榻,小床,竟也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情-趣。 胡颜一鼓作气,将曲南一抱到了床上,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环视一周,直奔榻上,瘫软成一片。 曲南一揉着后腰,柔身问:“累了吧?” 胡颜顺口回道:“还好。” 曲南一道:“要是不累,就过来给我揉揉腰。” 胡颜躺在榻上,眨了一下眼睛,道:“曲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属于厚颜无耻一类?” 曲南一沉吟道:“这个吗……却是有人说过。你是第二个。” 胡颜来了兴趣,问:“哦?谁与在下一样敢说实话?此人值得惺惺相惜!” 曲南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淡淡道:“那人已经长眠于地下。” 胡颜啧啧道:“大人不至于如此恐吓人吧?” 曲南一勾了勾唇角,没在说话。 胡颜想了想,突然一手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暗道:自己是何等的嘴贱?当绿腰时骂过曲南一厚颜无耻,做胡颜时还那般骂他,若非二人在外形和声音上相差巨大,曲南一不怀疑自己,都只能说明他那脑子里塞得都是稻草!谨慎,一定要谨慎了。 不过,其实谨慎与否也无所谓。她拿到人皮帕子就会走人,就算被曲南一知道了真实身份,又能如何,不过是望着长安恨得牙痒痒罢了。她的计划很简单粗暴,一摸,二寻,三逼!摸摸曲南一的身,然后在其周围寻一寻,若都找不到那人皮帕子,她不介意用些不寻常的手段,威逼利诱一下。看看到底是曲南一的骨头硬,还是自己的手腕狠! 胡颜打定主意,就像个自来熟般,倚在软垫,半躺在榻上,随手翻看起曲南一的那些书简。扯出一卷,是《鬼怪谈》,又抽一卷竟是《十八摸》,再拿一卷已经成了《双修画本》。胡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曲南一除了厚颜无耻,还得再加一个道貌岸然。 第一百九十八章:惊艳一生的风景 曲南一支起身子的时候,就看见胡颜正捧着那些竹简看。他的厚脸皮有些发热,刚想伸手制止,却见胡颜看得津津有味,还随手取了杯水送入口中,也不矫情地计较那是否是他喝过的。 曲南一倚靠在床边,望着胡颜认真的模样,竟想到四个字——岁月静好。 也许,他也应该为自己选一位娘子,不求温柔软语,只想这间屋子不再空空旷旷,那张巨大的榻上能有一个人和自己各执一卷竹简,偶尔胡望一眼,笑语嫣嫣。 曲南一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胡颜如此没有戒心。他的屋子,除了自己,他从不让任何走进,更何谈半躺在榻上看自己珍藏的那些书简。 偏偏,胡颜不同。 初次相识,他怀疑她是妖女,结果她在坑自己一笔银子后消失不见;再次相见,她一拢黑衣,在擂台上夺得护卫一职,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没有任何的生疏感,就像一位老友那样,自然而然地相处。真是,难得。 曲南一的眸光闪动,若四月溪流,泛起了淋淋波光,煞是多情。 胡颜也是个酷爱收集“奇书”的人。人生太慢长,无聊时又不想与人交谈,便一个人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打发时间,又能侵染出个博学,挺好。她原本只想翻找一下人皮帕子,却一不小心被书简上的内容吸引,竟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待她放下书简,只觉得胳膊发酸得厉害,直接开口道:“这竹简做书,看着实在是累人。那些纤纤小姐,若想当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每天捧着竹简看,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变成孔武有力的女子。啧啧……事与愿违啊。”还得要普及纸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南一微愣过后,扶着后腰畅快大笑。这一笑就震动后腰,真是痛并快活着。 胡颜跳下榻,懒腰抻到一半停下,脸色略显苍白地一笑,道:“大人休息吧,在下一路风尘,会屋洗漱一二。”摆摆手,关上门,直接走了。 胡颜的屋子被安排在曲南一的右手边,与司韶一起,将曲南一围在中间。 胡颜走后,李大壮偷偷摸摸地出现在门口,隔着门,小声道:“大人,可用属下为您请个大夫?” 曲南一下了床,蹬掉官靴,脱掉外面的官袍,塔拉上木屐,一边活动着腰,一边对李大壮道:“不用。” 李大壮想了想,又道:“大人,将那二人安排在你的左右,恐有不妥。那二人的底细尚未查明,若他们心怀不轨,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曲南一披了一件外袍,走到门口,拉开门,探头向李大壮,一副要说机密事的模样。 李大壮眼睛一亮,立刻凑了上去,一副我是您心腹的不二模样。 曲南一对李大壮耳语道:“以那二人之能,若想杀了大人我,就算不让他们住进来,也只是弹指间的事。” 李大壮气鼓鼓地道:“怎么会是弹指间的事?有属下誓死保护大人……”在曲南一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李大壮耷拉下脑袋,喃喃道,“这么着,也得两个弹指间。”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一脸正色道:“无论本官身边几个护卫,衙役头始终是你李大壮。你办事,本官最是放心不过。” 自从胡颜和司韶来了之后,李大壮那颗起起伏伏的心,终于落回到了原处。曲大人,还是知道他李大壮的好。 李大壮心满意足地走。 曲南一扔下外袍,仅着亵裤亵衣,转身回到榻上,往胡颜躺过的地方一倒,刚想随手抽一卷竹简看看,却感觉身下有异。他目露疑惑之色,起身,摸了摸榻上颜色略深了一点地方,竟触碰到了两指的血。 曲南一的眸子一缩,立刻伸手将胡颜躺过的地方,挨个摸了个遍。所幸,只在后腰左右的位置,留下了一滩血。 曲南一望着两根红彤彤的指头,双颊竟泛起尴尬的红霞。这是,癸水吧?曲南一觉得胡颜太过马虎,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来了癸水。他认命地一笑,下了榻,寻来王厨娘,让她去采买一些女人家的用品,给胡颜送去。 王厨娘一叠声的应了,一溜小跑去给胡颜置办女儿家的用品了。她是跟着曲南一来到六合县的老人,可以说是伺候曲南一长大的老人。她知道曲南一有心结,从不相信女子的真情,一直游戏人间,搞得红粉一片,乌烟瘴气的令人心烦。被贬到六合县,虽说苦了一些,但好歹没将那些红粉都弄过来碍眼。这回,竟主动让自己去买女儿家的用品给那女护卫送去,足见起心了。王厨娘心里欢喜,买起东西来毫不手软,将曲南一给的五两银子,花得一干二净,这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将东西送给胡颜,而是敲开了曲南一的房门,将东西推给了他,并声称自己厨房有事,不能耽搁,便又一溜烟地跑了。那圆滚滚的身子,跑来跑去,动作还挺快。 曲南一望着手中一大包的女儿家用品,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身换了一拢淡粉色的衣袍,对着铜镜照了照,这才扶着腰,拎着包裹,走向胡颜的房间。 他的手刚搭在门上,准备敲门,却突听里面一阵瓷器滚动的声音传来,他顾不得多想,当即推门而入。门推了一下,没推开。里面却传来胡颜略显慌乱的声音:“等会儿!” 曲南一不作他想,一脚踹向房门。不得不说,此脚绝对有几分胡颜踹人时的架势和技巧。 咣当一声,门应声而开。 胡颜仅穿银白色亵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正抓其衣裳要往身上穿,突闻曲南一不由分说的踹门声,立刻转身去看,抓在手里的衣裳也用来挡住了胸前风光。 门开,风进。 胡颜一头黑绸缎似的长发随风飞舞,轻轻划过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荡出了绝世的风情,不似一般女子的娇柔,更不似江湖儿女的泼辣,却有种天地间只此一味的独特与大气。 曲南一忘了呼吸,惊呆了。眼前的女子,虽不是人间绝色,却成了他这辈子最特别的风景,惊艳了他的一生。 第一百九十九章:裸-身上药 四目相对,胡颜与曲南一之间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彼此之间悄然滋长、涌动。 胡颜迎着风,一步步走向曲南一。每走一步,都仿佛轻轻踏在了曲南一的心脏。 似妖?似仙?应是魔! 曲南一如同着了魔,一颗心都静止了跳动,仿佛要为这令人惊艳的一刻献祭上自己的生命。他一直最为厌恶的祭祀,在这一刻,竟完美的体现了他的心情。 曲南一没有时间去嗤笑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一颗心皆系于胡颜身上。 胡颜用衣护着胸前风光,一步步走到曲南一面前,缓缓道:“大人,请捂住腰。” 曲南一茫然,且下意识地听了胡颜的话,用手护住后腰。 胡颜突然抬腿,将曲南一狠狠地踹了出去! 门,随之咣当一声关上。 曲南一身子后飞了一段距离后,才噗通一声坠地,又出溜了七八尺才停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突然……笑了。他笑得无声,却又胸腔震动,足见是真开心。可笑着笑着,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泪。 是的,疼了,很疼很疼。 曲南一躺了很久,才能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便看见站在胡颜门前的司韶。 他感想呵斥,却又想到司韶双眼看不见,这呵斥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他揉着后腰,一身狼狈地走到司韶面前,道:“本官后腰扭了,你可会推拿之术?” 司韶表情冷淡地答道:“会。” 曲南一心中一喜,道:“还请施展一二。” 司韶扔下两个字:“不喜。”转身回屋了。 司韶的语言是冰冷的,神色是冰冷的,背影更是冰冷的。然而,这种冰坨子似的冰冷,愣是让曲南一察觉到了他的敌意。 这是何故?因为胡颜?还是……其他原因? 曲南一望着司韶的背影,觉得牙根有点些痒。这哪里是请的护卫,分明是请的祖宗! 不过,司韶走了,正合曲南一的意。他目的达到,勾唇一笑,一手扶着腰,呲牙咧嘴地拎起掉落到地上的布包,扯了扯衣袍,再次敲响了胡颜的房门。 这种死不要脸的精神,还真是非曲南一莫属。 胡颜无声地轻叹一声,摇头一笑,穿好衣服,塔拉着两只不一样大小的鞋子,打开了房门,笑吟吟地望着曲南一,一点发脾气的意思都没有。 曲南一心中一堵,以为她并不在乎被人看到了身体,原本愉悦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他敛了笑,将布包往胡颜身上一扔,转身便走。 曲南一的反应,令胡颜有些摸不清头脑,以为他因为被踹生气了。但据她了解,曲南一此人并非一个小肚鸡肠之人,而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咳,还不如小肚鸡肠呢。 胡颜望着曲南一的背影,不屑地嗤了一声。瞧他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闯进他的房间,看见他的裸-体呢! 胡颜撇了撇嘴,直接关上房门,一回身,却发现司韶正跪坐在几前,从地上捡起两只小瓷瓶,凑到鼻前闻了闻,眉头皱起,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胡颜。 窗户没关,想必他是从那里蹦进来的。 风吹动他银色的发丝,划过他微尖的下巴,竟美得好似落入凡尘的精灵。让人有欺负他的欲望。然,胡颜却知道,这是个硬茬儿,可不是软柿子。 胡颜不理他,将包裹放在几上,打开,从里面扯出一条由白色布带缝制的东西,拿到手里看了看,脸色微变,直接将其扔到了几上。她早就不来癸水那种东西,曲南一却拿这东西给她,可真是……嗯,明白了,一定是自己的血渗出了衣物被曲南一误会了。 司韶动作很快,直接拿起那由布带缝制而成的东西,在手中摸了摸,摸了又摸。 胡颜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开口道:“那是来癸水时用的带子。” 司韶的动作一僵,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慢慢漂浮起两朵红云。他的表情虽然仍旧是冷冰冰的,但配上那红润的双颊,竟瞬间由一只冰雕变得美艳不可方物。胡颜伸出手,想去捏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下,闷闷地收回手,改为语言调戏道:“小韶儿羞赧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瞧你还捧着那癸水带不放,想必是极喜欢的。得,送你两条,换洗着用吧。” 司韶的眼睛好似能看见一般,转向胡颜,直愣愣地看着她,连眨都不眨一下。 胡颜咽了口吐沫,有些心虚地别开脸。 尴尬中,司韶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他说:“脱衣服。” 胡颜一怔,随即怪叫道:“哎呦喂,这么直接,不好吧?” 司韶面无表情地重复道:“脱衣服!” 胡颜瞪了司韶一眼,骂了声:“死孩子!” 司韶一巴掌拍碎了几,发出咣当一声,扬起了木屑一片。 胡颜唬了一跳,遥控虚点司韶的额头,恶狠狠地瞪了瞪眼睛,却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感觉不耻,遂摇头一笑,伸手去解衣袍。她一件件退下衣裳,仅留一条亵裤,赤足走向床,趴在了被褥上。 胡颜那张毫无瑕疵的美背上,竟布满了伤口,皮肉翻飞,几乎深可见骨!那些伤口看似杂乱无章,却并非都是直线伤口,有些伤口竟是弧形,连绵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案。 司韶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探手摸向胡颜的后背,触碰到一片湿滑。 胡颜的身子微抖,嗔道:“轻点儿!” 司韶的手指亦是抖了又抖,心中却仿佛有万千怒火需要宣泄。他拔下一个小瓷瓶的盖,用手指抠出一些白色的透明膏体,摸索着涂抹到胡颜后背的伤口上,微微用力一碾,胡颜痛得嘶叫一声,一口咬住了枕头边。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 司韶却是冷哼一声,恨声道:“活该!”话虽如此,他下手的动作却是轻柔了很多。因为看不见,他必须一点点儿地摸索,不消片刻,额头已经见了汗水。当汗水汇集成河,沿着额头划过鼻梁,由鼻尖处跌落时,司韶用衣袖将其接住,然后接着在胡颜的背后摸索着上药。 他似乎对那些伤口有些熟悉,每摸到一个伤口,他的脸便白上一分,仅上了半个后背的药,那张脸便已经白得吓人了。 司韶的胸口起起伏伏。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竟无法继续下去。他干脆一甩衣袖,站起身,抽出鞭子直指胡颜,厉声道:“你非要这样?!” 胡颜趴在自己的双臂上,扭脸看着司韶,眼波闪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甘愿。” 司韶一甩鞭子,啪地一声抽到胡颜的屁股上!那一鞭,绝对没有留情,下手真是又狠又准,痛得胡颜一阵抽搐,张嘴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是想趁我伤要我命吗?!”真想跳下床,将其按倒,狠狠地揍一顿!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光着身子和他撕扯,那也……太不好看了。尽管他现在看不见,可自己毕竟不能为老不尊呀。 司韶冷笑道:“你个老不休,抗活着呢,怎么会轻易死?”他收了鞭子,又走到床边,坐下,去扒胡颜的裤子。 胡颜将头埋进双臂,恨恨地骂道:“你个……嗷……” 司韶一手按在了胡颜臀部的鞭伤上,道:“还有力气骂人?” 第二百章:曲南一祭情 胡颜咬牙,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人果然不能作恶,作恶后更不能心善,否者,后患无穷!不知现在杀了他,还来不来得及? 司韶冷冷道:“又在那里酝酿感情想杀我呢?”挖了一块药膏,拍在胡颜的臀部上,胡颜疼得发出一声呜咽,司韶继续道,“以你现在的功力,想杀我,也就想想而已。” 胡颜皱眉道:“你这话,怎么如此耳熟呢?” 司韶冷哼一声,淡淡道:“某人经常如此鄙视我来着。” 胡颜无语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司韶动作极快,啪啪几下,将她后背的伤口都拍上了药膏,这回也没了所谓的温柔,十分简单粗暴直接。 痛得胡颜一阵抽搐啊。这罪,遭了;这仇,哎,早就结下了。 上完药膏后,司韶打开另一个小瓷瓶,随手一扬,淡黄色的粉末便落在了胡颜的后背上,这场名为上药,实则更可以定义为上刑的行为,终于结束了。 胡颜呲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身,披上亵衣,伸手抱住司韶,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 司韶嘴里说着:“恶心”,却并没有推开胡颜。 胡颜摸了摸司韶的脸,幽幽道:“好疼。” 司韶皱眉,满脸的不耐烦:“你想怎样?” 胡颜勾唇一笑,道:“你晚上陪我睡。” 司韶一把推开胡颜,跳出窗外,走了。用行动表达出自己的回答。 胡颜嘿嘿一笑,身子后仰,向床上倒去。 “嗷……!”胡颜发出一声嚎叫,光听那声音都觉得特疼。 她咬牙切齿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过红色的亵衣想要穿上,却摸到一手的红色血痕。 胡颜微愣,喃喃自语:“我的血怎么变成红色了?”拿起水杯,泼向亵衣,用手一捏,红色的水滴落。 胡颜:“操咧!这破衣服掉色!” 司韶站在胡颜的窗外,轻轻倚靠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墙面上,微扬着下巴,缓缓闭上了眼睛。微风拂过,吹乱他灰色的发,抚过那清冷的脸,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种女人,将心给了别人,便空着胸膛,等别人补给她一颗心。何其残忍? 杏花飞落,一片淡粉色的花瓣贴在司韶的眼角,好似一滴无法擦干的泪。 曲南一在请大夫看过之后,拖着酸疼的身子回到屋里,倚着软垫半躺在踏上,随手翻看着一些竹简,竟觉得心神不宁。他又爬起身,摸了摸那已经干涸的血,脑中禁不住又想起胡颜那风华绝代的样子,一颗心被搅动得不得安宁。 他用竹简敲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既苦恼不已又有几分甜蜜的傻样子。 睡不着,干脆翻身坐起,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朦胧月色,披上外袍,提上灯笼,一步步走向后花园,站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包前,一掀衣袍,竟是席地而坐。 胡颜一直留意着曲南一的动向,见他离巢,有心进他屋里翻找一番,却在略一思忖之后,跟在了曲南一的身后。想着,莫不如直接略过一摸二寻,直接进行第三步计划——将人掠走拷问,以武力相逼! 这人扭了腰就已经疼得额头冒汗,不知道在严刑拷打下又能挺到几时? 胡颜隐身跟在曲南一身后,却见他坐在土包前不发一言,只是将那泛着清冽冷香的酒水,一口接着一口地倒入口中,如同喝白水般咽下。 胡颜暗道:看不出,曲南一的酒量还真不错。身子前倾,就要动手掠人。 曲南一却突然望着月亮,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子有几分癫狂,唬了胡颜一跳,又缩回到树后。 曲南一笑过后,将所剩不多的酒,倒在土包上,低沉道:“也不知道你喝不喝酒,姑且陪我饮一杯吧。这该死的月亮,忒圆,看着就不让人舒坦,总像是在炫耀它有多圆满,嘲笑我等多寂寥。” 细长的酒水倒在土包上,渗入土中,让清冽的香味变得浓郁起来。 胡颜有些心惊,没想到曲南一竟在自家后花园里埋了一人尸骨!听他语气,与那人好似不但熟识,且十分亲厚。他会不会将人皮帕埋在此坟包中?胡颜表示怀疑。 曲南一扔掉酒壶,用手扣下一块被酒水湿润的坟头土,拿在手里揉捏着:“你走后,日子单调许多,无人讽我、刺我、伤我,竟是那般无趣。说好与你白头,你一直以为是我空口白话,逗弄于你。呵……其实,我逗弄得不是你,而是己。” 低头,认真捏着坟头土,淡淡道:“你说我不会想救你,你又怎知我不想?你的身份是迷,你的出现是迷,你的话更是迷,你让我猜,哪里心中有了计较,却又不肯相信。心中不信了,脑中却又变得清明。”扭头,看向坟头,“你在逗弄我吧,绿腰?” 怅然一笑,道:“说好要用封云起的尸骨祭你,此言不虚。知你怕寂寞……”将手中揉捏出的一个小人放到坟头上,“姑且让他先陪陪你。待下个月圆,必让封云起来陪你,届时在为你建个像样的好坟头。”拍拍手,站起身,打着灯笼,拎着空酒壶,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吹熄蜡烛,睡了。 胡颜由树后走出,望着那个小坟包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感动,是假;若不气恼,是假;说不开心,是假;说不介意,是假…… 曲南一已然确定绿腰就是妖女,却强迫自己不去相信自己的推断,将她葬在自家后花园,等着杀掉封云起后一起下葬。 曲南一对绿腰,终是有情的。此情,太重,却不浓。然,就是这分重,令人无法承担。 胡颜垂下眼睑,冲着树后伸出手:“鞭子拿来。” 司韶从另一棵树后走出,问:“做什么?” 胡颜道:“鞭尸!”苏玥影敢占着自己的地方,躺得这么舒服,她岂能容? 司韶十分干脆地转身便走。 胡颜一把扯住司韶的袖子,威胁道:“借我银鞭,不然让你用手去刨坟!” 司韶皱眉:“好脏。” 胡颜略一思忖,放开手,感慨道:“确实,她是尸体很脏。算了,改天弄只野猪饿上几天,把她拱吃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走人并排往住处走。 待走到胡颜门前,司韶却站着没动。 胡颜挑眉,调笑道:“怎么,还真想陪睡啊?” 司韶伸手摸鞭子,胡颜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这小子,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门内,胡颜摇头一笑后,微微蹙起了眉。司韶,变了。他的眼睛,他的毒…… 门外,司韶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里,寂静无声,无人为他引路,他只能放慢步伐,试探着前行。 门内,胡颜轻叹一声,打开房门,摸出一个铜板,弹到司韶的门上。 司韶冷着脸,调转方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唇角悄然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二百零一章:今个儿征服谁? 胡颜有些郁闷,掠了曲南一严刑拷打不行,用手段迷他心智让其任自己为所欲为,也不行。如今只剩下摸和寻。哎,好生为难啊。 人皮帕子必须找,小哥哥也不能不去骚扰。 胡颜想到封云起,来了精神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黑衣,觉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于是想去银庄取出自己寄存在里面的银两,却被曲南一叫住,道:“随本官来。” 四个字,就像是紧箍咒,胡颜蔫头耷脑地走到曲南一身边,听候差遣。 曲南一的食指动了动,有种十分想弹胡颜脑蹦的冲动。他攥住食指,道:“怎么如此不精神?昨晚没睡好?” 胡颜懒懒地回道:“没有值得兴奋的事,如何精神得起来。” 曲南一的眼睛一眯,神秘道:“领你去精神一下。” 胡颜直起了脖子,眸光闪了闪,扫了眼曲南一那身骚包的红袍,终是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小声道:“要不在下换个高领衣袍,挡住脖子?” 曲南一不解,问:“为何要挡住脖子?” 胡言回道:“老鸨眼毒,看我没有喉结,自然知道我是女扮男装。” 曲南一挑了挑眉,示意胡颜继续说。 胡颜摊手:“没什么好说的了。咱走吧!” 曲南一问:“去哪儿?” 胡颜用你傻啊的眼神瞥着曲南一,道:“自然是去秦楼楚馆。不然怎么叫精神一下呢?” 曲南一的脸黑了,却随即笑了起来,那样子绝对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本官带你去个更能令人精神抖擞的好地方。” 胡颜退后一步:“突然不太想去了。” 曲南一:“此乃公务,由不得你。” 曲南一走在前面,胡颜跟在他的身后右侧。司韶不用人叫,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曲南一的身后左侧。这一黑一白,加上曲南一的一身红袍,还别说,绝对抢眼醒目。 胡颜打了个哈欠,问:“大人,咱今个儿要以武力征服谁?” 曲南一和蔼可亲地微笑道:“本官素来以德服人。” 胡颜抬头望天:“大人的笑话讲得越发好笑了。” 曲南一回头看胡颜:“那你为何不笑?” 胡颜张嘴:“哈!哈!” 曲南一赞道:“真乖。” 胡颜的眼角抽了抽,忍了又忍才没有揍曲南一。这人,还真是……欠虐。 李大壮牵来马匹,曲南一翻身上马。 胡颜上马后,冲着司韶道:“来,小韶儿,姐姐与你同骑。” 司韶不理胡颜,翻身上马。 胡颜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再逞强,也改变不了你看不见的事实。” 司韶扫了胡颜一眼,如有实质。 胡颜朗笑一声,策马奔出,待她跑了一会儿,却发现曲南一等人并没有跟上来,于是调转马头,纵马跑回到原处。 曲南一十分淡定地道:“你跑错方向了。” 胡颜眯眼望着曲南一,“大人,这样很有意思?”若非他将马头冲着错的方向,她能跑错? 曲南一学着胡颜的样子,朗笑一声,道:“人总要犯错误,否则怎么凸显本官的睿智?”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轻快地奔跑起来。 看得出,曲南一的心情很好。 胡颜对司韶道:“你看大人的样子地多猖狂,你就没有想甩他几鞭子的冲动? 司韶冷冷道:“我看不见,是个瞎子。” 胡颜一哽,嘟囔道:“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大喝一声驾,去追曲南一了。 司韶和李大壮并骑,尾随其后,不远不近地吊着。 李大壮十分担心司韶会马有失蹄伤到人,毕竟他眼睛看不见,伤到人就不好了。但所幸这一路都很顺利,并没有哪个人跑出来躺在马蹄下。 四人来到孔家,还未进入内院,隔着墙,便听见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既尖锐刺耳,又悲怆有力。 那个声音哭喊道:“不要啊!篱儿,不要啊!娘没了你,可怎么活?!” 胡颜看向曲南一,暗道:就这事儿,也叫精神一下? 曲南一回望胡颜,挑了挑眉峰,没说其他,骚包地抚了下头发,抬腿走进了孔家。 胡颜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这是来办案的,还是来秀羽毛的?曲南一以前也不这样啊。这是哪两根神经拧一块,玩不死不休呢? 她失笑,尾随着曲南一走进了孔家。 孔家也是个大户,与唐家比邻,这边哭喊,那边倒也能听个分明。只是不知唐悠此刻在做什么,竟没有爬上墙头看热闹。 院子里十分热闹。 一个面若桃花的妙龄女子正扯着一根已经挂在树杈上的白布带,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套。她脚下踩着胡凳,摇摇晃晃,看起来十分危险。 妙龄女子的腿上,挂着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约四十多岁,一身福字底的褐色衣裳,一脸的悲痛之色。她的鬓角染了几缕白发,发髻松散,显得格外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泪痕。 曲南一小声道:“要上吊的女子是孔家小女孔落篱,抱着她腿的是其母,孔吕氏。” 早一步到孔家的两门衙役看见曲南一,立刻上前两步唤了声:“大人。” 曲南一点了点头,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衙役忍着笑,小声道:“那个孔落篱看中一个云游道士,非要随那人去,孔吕氏不同意,就闹着要上吊。” 曲南一扫了衙役一眼:“本官很闲?”就这事也值得来回禀自己? 衙役缩了一下脖子,讨好地笑道:“大人不知,那云游道士已经八十高龄了。” 曲南一的眼睛一亮,道:“老牛还想吃内草?” 司韶突然开口重复道:“老牛还想吃内草。” 胡颜正在大哈欠,听闻此话,哈气打到一半硬生生地顿了一下,才接着将哈气打完。 衙役压低声音,忍着笑,接着道:“属下听孔吕氏的话锋,那孔落篱好像已经和道人睡过了。孔吕氏报官,说道士是采花贼,强行侮辱了孔落篱。孔落篱却寻死觅活地要去见道人。属下见大人最近不太精神,便……请大人断一断这家务事。” 曲南一递给衙役一个褒奖的眼神,实则心里实在觉得有些乏味。此事只要那孔落篱喜欢,自当背负起自己的甘愿。日子过得好坏,都是她一人之事,他人管那些做甚?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曲南一本不欲管,但自然来了,也不好转身就走。 第二百零二章:厉害了大人 孔吕氏的哭嚎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孔落篱上吊的动作倒是娇俏,可惜没长眼睛,生生毁了一生。 曲南一作为一名男子,也不好去劝,于是对胡颜道:“去劝劝。” 胡颜笑吟吟地看着曲南一,道:“属下要保护大人,怎敢擅离职守?” 曲南一径直走到孔吕氏面前,道:“既然孔小姐有意那老道,不如就让她嫁了吧。” 孔吕氏正在和孔落篱较劲,忽闻此声突兀,气得发丝直力,张开手指就挠向曲南一的脸,口中还骂道:“你个龟孙子!” 胡颜轻叹一口气,一脚将孔吕氏踹倒在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啊!” 孔落篱身子一抖,喊了声:“娘!” 曲南一装模作样地教训起胡颜,道:“对待百姓,要亲和,怎能动粗?这一脚,踹得太狠了!”手在后背竖起了大拇指。 胡颜伸手去搀扶孔吕氏:“来来,你起来,继续挠。那是咱六合县的曲大人,最是亲和。你尽管挠,他是不会生气的。” 孔吕氏颤抖了。她哪敢追究自己被踹的这一脚,捂着腹部,颤巍巍地跪下,磕头道:“民妇无理,不知曲大人大驾光临,这才……这才……曲大人万万不要怪罪啊。” 曲南一抬手,道:“起来吧,还是先劝下孔姑娘要紧。” 孔落篱没见过曲南一,此刻见这六合县的县令竟是如此封神俊秀的人物,一张粉面又红上几分,却仍扯着白带不肯下来,还硬着头皮将脖子套进了白带里,娇声决绝道:“若不让我嫁给许郎,死了倒也干净!” 孔吕氏哭喊道:“不要啊!篱儿啊,你怎么忍心啊?!你这是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你要死了,娘也不活了!” 孔落篱红着眼睛道:“娘,你不懂女儿。女人心悦他,且……且已经是他的人了。你若拦着,便是让女儿死!” 孔吕氏拍着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你想嫁给那个老道,是万万不行的!那老道如此老迈,怎能给吾儿幸福?!” 曲南一表示诧异,那老道果真年迈?却有能力让那名娇俏的小女子成为他的人?怎么办到的?他忽然有了兴致,想要拜访一下那位老道。 孔落篱垂泪道:“你怎能说他年迈?他是如此的芝兰玉树、仙风道骨,娘老眼昏花,不认君子。”咬牙,决绝道,“既然如此,娘就给女儿收尸吧!”说着,就要蹬掉胡凳。 然,她蹬了两脚,却没蹬动。禁不住低头去看。却看见一张飞扬的笑脸。 胡颜一脚踩在胡凳上,抬头仰望着孔落篱,道:“姑娘,你确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孔落篱喝道:“躲开!” 胡颜点头道:“嗯,挺专一的。没事儿,你想怎么死我管不着。我就是想问问,你不想尝试一下其他死法吗?” 孔落篱微愣。 胡颜接着道:“这么死,忒丑。你也不想自己死后,舌头还伸得老长,就像猪的口条,收都收不回去。” 孔落篱一抖,脸上划过害怕之色。 曲南一扫了眼胡颜的鞋子,发现她竟穿着两只大小不一的靴子。一只是自己的官靴,一只是她自己的普通靴子。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酸楚,对她的身份便信了三分。若非家道中落,此等人物何以至此?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竟无傍身的银两,为自己买双像样的鞋子。 胡颜收回踩在胡凳上的脚:“姑娘若富贵,吞金是个不错的选择;姑娘若不想痛苦,喝毒药睡死过去,也成;姑娘为了死后脸白好看,可以让自己溺亡;姑娘若想死得备受关注,可以到县衙门口引火*;姑娘若想死得悲壮,留下传说,可以……” “不!我不想死了!”孔落篱失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就要爬下胡凳。结果,因为慌张,一脚将胡凳踩翻,人也随之挂在了白带上。 这回,不想上吊都不行了。 孔落篱瞪着眼珠子,一顿蹬腿啊。 孔吕氏尖叫着扑到孔落篱的身上:“篱儿!篱儿啊!快救救她!” 胡颜感慨道:“姑娘果然执着,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得,我白劝了。”转身,走了。 曲南一看看胡颜,嘴角抽了抽,示意李大壮等人赶快救人。 李大壮冲了上去,与众衙役携手,终是将孔落篱救了下来,却因为抱着她的双腿往下摘人的时候没护住她的头,导致其一头撞在树上,流下一行血。 胡颜的鼻息动了动,脚步微顿,转回身,看向孔落篱,缓缓眯起了眼睛。 曲南一走上前,挡住胡颜的目光,道:“你不喜孔落篱?”不然不会明知道她并非故意上吊而不救。 胡颜冷笑一声,道:“她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生命,我又何必救她?有些人找死,是天收地纳,人是救不了的。” 曲南一沉吟片刻,道:“说得好像有理。”勾起唇角,眸光温柔,“走吧,本官没吃早点,正好带你去吃些六合县的美食。” 胡颜却正色道:“曲大人是好官。” 曲南一挑眉,等胡颜下文。 胡颜示意曲南一看那哭天抢地的母女:“难道大人就不好奇,那老道是如何玉树临风的吗?”说着,就要往母女二人那里钻。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先吃饭再说。”不由分说,拉着胡颜就走。 胡颜扫了眼曲南一攥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道:“大人这般热情,属下惶恐啊。” 曲南一笑容和煦:“对待属下,本官素来亲厚。”低头,靠近胡颜,眸光深邃款款道,“秉烛夜谈、促膝长谈、彻夜详谈,抵足而眠,都可。”曲南一长眉入鬓,凤眼风流,鼻梁挺高,唇瓣丰满,如此一个风标秀举的人物,眼含情谊地望着一个女子,就算是九天仙女,怕也会为止动容。 胡颜嘴角抽出了半晌,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大人若不当县令,去红楼楚馆里发展一下,未必没有出路。” 第二百零三章:讨你欢喜 曲南一也不恼,一边拉着胡颜走,一边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本官这幅颜色,还入得你的眼?” 胡颜道:“属下为自己的眼光抱歉。” 曲南一朗声一笑,样子好似十分开心。眼神落在唐家大门上,微微一顿,却是幽幽道:“胡颜,本官很开心,你能来做本官的护卫。” 胡颜道:“大人这话,要不要和司韶也说一遍?免得他嫉妒。” 话音未落,唐家大门被人打开,唐悠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子出现在唐家大门口。 她没想到一出门会看见曲南一,更没想到的是,曲南一会扯着一位女子的手! 唐悠瞪着眼睛将胡颜从上到下打量了两个来回,然后狠狠地哼了一声,将身子缩了回去,并狠狠地关上大门,发出砰地一声。 胡颜想笑,还必须忍着。这唐悠还真是…… 曲南一微微皱眉,考量一番后,才开口道:“那是唐大小姐,为人……有些直。” 胡颜也皱着眉头道:“她怎么好像不喜欢我?” 曲南一给的回答很微妙。他说:“你又不是真金白银,还指望谁都喜欢你?”言罢,拉着胡颜就走。 胡颜道:“大人,属下可以自己走。” 曲南一道:“大人腰疼,你扶着点。” 胡颜又看了眼曲南一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感慨道:“大人的脸皮,真厚。” 曲南一扫了胡颜一眼,哼唧道:“大人的腰,可是很细的。被某人踹了一脚后,疼了大半夜,也没睡着觉。”他确实是失眠了,但绝不是因为被胡颜踹得那一脚,而是因为被踹之前看见的那道风景,真真儿惊艳了他枯燥的时光。他原本以为,自己品味独特,所以才会对绿腰动情。如今看来,他的审美没有问题,心中自然无比欢喜。想到佳人就在身边,一颗心总要雀跃上几分。因此,失眠了。 胡颜觉得曲南一好像在和自己撒娇,禁不住感到恶寒啊。 曲南一回头,对李大壮道:“今日放你们一天假,照顾好司韶,去玩吧。” 李大壮福至心灵,立刻明白了他家曲大人的意思,这是让自己拉着司韶去玩,别耽误大人追女子。瞧他家大人那个热乎劲儿,对人家胡姑娘,简直就是一见钟情啊。 李大壮得了吩咐,在心里摩拳擦掌,誓要办好这个差事,于是对司韶道:“司公子,我带你去看看六合县里的河堤吧。” 司韶冷冷道:“眼瞎,看不见。” 李大壮一哽,歉意地笑了笑,揉了揉额头,又道:“要不,咱去听曲儿吧。” 司韶微扬起下巴,道:“不喜。” 李大壮无语了,有些纠结地看向自家大人,曲南一却是拉着胡颜就走,压根就不管他那茬。 李大壮无法,只好道:“那你说吧,你想干啥?” 司韶不理他,迈步跟在曲南一的身后,十分自然地占据了他左手边的位置。 曲南一侧头,看见司韶,笑道:“去和李大壮玩耍吧。” 司韶也不搭理曲南一,他停他就停,他走他就走。 曲南一也不好拉下脸来赶人,毕竟司韶是他的护卫,跟着他也是职责所在。于是干脆挥挥手,示意李大壮自行离去。 李大壮得了假,屁颠颠地跑回家,去找自己娘子生娃去了。至于那些被他们骑来的马匹,则是由另外两名衙役送回到县衙。 曲南一带着胡颜和司韶一路走到最热闹的街道,直奔一家布店。布店里不但有成衣,还售卖鞋子。 因这家布店和县衙在一条街上,彼此都十分熟悉。曲南一一进店铺,掌柜的便亲自迎出,将其奉为上宾。 曲南一与掌柜客套了两句后,直接翻看起那些绣花女鞋。 这些女子衣物,一般是不让男子翻看的,但曲南一毕竟是县令大人,就算他要穿一套女子衣物,掌柜的也只能赞一声好。 掌柜的也是有眼力见的,见曲南一一手翻着女子鞋袜,一手还攥着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忍不住细看了两眼,当即惊呼道:“这不是……” 曲南一抬头看向掌柜的,点头笑了笑。 掌柜立刻来了精神头,抱拳赞道:“看来,大人喜事将近啊。这就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 曲南一笑眯了眼睛,一副偷吃到鸡的狐狸样。 胡颜挑眉,看向掌柜的。 展柜真情实意地赞道:“姑娘真是侠肝义胆啊!还记得几个月前,姑娘买下那么多的精米,免费布粥给大家喝,真是菩萨一样的善心人呐。”扫眼曲南一,笑容暧昧了两分,“曲大人如此疼爱姑娘,想必喜事将近。真是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胡颜恍然大悟啊!她当初到这些店铺里赊了不少好东西,都挂在了曲南一的账上。她之所以能赊出那些东西,还不是顶着曲南一小妾的名头。得,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被人误会了二人关系。 胡颜有心解释一二,又见曲南一拉着自己不放,觉得什么解释都挺苍白无力的,但又不死心就这样被误会,于是拉过司韶,羞答答地扫了掌柜一眼,语言暧昧道,“大人是极好的,也很疼我们。跟着大人,是我们享福了。” 掌柜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司韶,但此刻定睛一打量,还真是惊为天人!同时,也感觉到寒彻骨髓。这男子美则美已,却实在不敢招惹。想不到曲大人容纳百川,口味如此……呵呵……独特。 掌柜有心讨好,于是一叠声的道:“真是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此乃双美啊!”心中却是颤了又颤,暗道:传言说曲大人和白子戚有瓜葛,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曲南一的脸黑了,一把甩开了胡颜的手腕。 结果,就变成,胡颜和司韶手牵着手,一黑一白站起一起,竟无比般配。 曲南一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将选好的鞋子塞进胡颜的怀里,冷冷道:“去换上。” 胡颜捧着一双蓝底儿粉莲的绣花鞋,哭笑不得地道:“就算大人眼力极佳,一眼看出在下鞋子的尺码,但此身男袍穿上这样一双绣花鞋,在下还真没脸走在大街上。” 曲南一微愣,随即笑道:“疏忽了。”转身,选了一双小号的黑色男靴,又递给了胡颜。 第二百零四章:南一强吻胡颜 胡颜放开司韶,走到里间换好鞋子,踩了踩,大小正好合适。 曲南一扫眼司韶,状似闲聊道:“你与胡颜何时如此交好?昨日还将鞭子抽得虎虎生威,今日怎会让她牵手?” 司韶冷冷道:“属下学大人,平易近人。” 曲南一嘶了一声,道:“司韶啊,本官真是没想到,你不但噎人的功夫到家,且很擅长说冷笑话。” 司韶道:“我也没想到,曲大人不但长舌堪比妇人,且讲得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曲南一眸光一闪,隐有戾气滑动。他不是缺心眼,自然看出司韶对自己有敌意。这敌意,若只针对自己,倒也有情可原,毕竟自己在各方便都略胜他一筹。然,他对胡颜的敌意也十分明显,却又肯让她把手牵,这就耐人寻味了。 曲南一想知道,司韶这种态度到底是对事还是对人,于是也学着胡颜的样子,伸手就去牵司韶的手。 此时,胡颜正好穿着新鞋从里间出来,扬声便道:“挺合脚的。” 司韶的注意力被胡颜吸引,一时不察,竟被曲南一攥住了手。 掌柜看得目瞪口呆,暗道:曲大人果然荤素不忌、男女通吃,此等冰山竟然也下得去口,果然能人也! 从此后,关于曲南一的情史,那是传得要多风流就有多风流,隐隐和下流沾边了。若非曲大人公职在身,旁人都会给他按个采花大盗的响亮名头。 胡颜突然捂住双眼,怪叫道:“哎呀,我等是不是应该回避?” 司韶手臂一震,弹开了曲南一的手。 曲那一伸手,弹了胡颜一个脑蹦:“调皮”。 胡颜放下手,盯着曲南一那张面带宠溺的笑脸,阴沉沉地说:“你再弹我脑蹦,信不信我……” 曲南一伸手,果断地又给了胡颜一下。 胡颜满脸怨念地瞪着曲南一,突然要发飙时,脑门上又接连挨了两个脑蹦。 胡颜如同木偶般,一点点转头看向司韶,咬牙道:“找死?” 司韶冷哼一声,道:“他弹得,我怎么就弹不得?要杀,一起杀!”一转身,走出了布店,那背影,虽纤细瘦弱,却杀气腾腾。 胡颜瞬间没了脾气,捂着脑门哀嚎道:“你们要把我弹成如来佛祖吗?敢不敢换个套路?” 话音未落,鼻尖被曲南一的手指刮了一下。 胡颜感觉自己的发丝竖了起来。 曲南一却轻挑地一笑,转身也出了布店。 掌柜的感觉一阵眩晕啊!这……这是什么关系?好生混乱复杂的男女关系啊!他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那是世人扑不灭的八卦之火。当晚上结账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兴奋了,因为他会发现,有双鞋子没收到账。 胡颜突然仰天长叹,感慨道:“这是要我的命啊!”此话,只有她知道其中深意。 也不知曲南一是有意还是无意,专往人多的地方溜达。 虽然司韶耳力极佳,但在集市里,就算视力极好的人也有可能和别人撞到一块,更何况此等容貌出众的美男子,就算你不往别人身上撞,那有心人却要往你身上撞的。 周围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人赞叹他的容貌,也有人说他是妖怪变的。 胡颜本来走在司韶前面,就算再生他的气,却也不能真的将其置之不顾。可走着走着,胡颜就开始跑神,在腹中思忖着征服封云起的方针和对策,与司韶之间的距离就拉开了。 忽闻身后传来女子那娇滴滴的惊呼声,胡颜正要回头去看,却被一只大手攥住手腕,用力一扯,隐入了人群中。 胡颜眸光一凛,本想将其制服,却在看见那红色的衣袍后,真的有些头疼了。 司韶被一妩媚女子撞到,想要置之不理,却被那女子的丫环拦着不让走。那女子也不胡搅蛮缠,却是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引人心疼。只可惜,司韶既看不见她的万种风情,也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君子。他直接无视女子妖娆的身段,继续前行。 曲南一扯着胡颜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直到拐进一个安静的胡同,才转身低头看向胡颜,一步步将其逼至墙下。 胡颜暗暗心惊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曲南一的眼。她不怕别人痛恨自己、毁谤自己、污蔑自己、却偏偏怕这浓得化不开的情,好像随时能扼住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曲南一一拢红衣翩若惊鸿,一张玉容不掩风流,他仿若载着酒的船,带着微醺的风,一点点靠近胡颜,眼中的炙热仿佛随时要燃烧起来。 胡颜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两下,不知是因男*人,还是因为其他。她伪装镇定,干巴巴地笑了笑,想说张嘴说些什么,却见曲南一轻啜了一下嘴唇,示意她禁声。 曲南一的眼尾似乎挑起了一抹风情,唇角亦勾起一抹令人惊艳的笑意,他如同一只妖孽般缓缓开口道:“闭上眼睛。” 胡颜知道自己,素来喜好美色,如今被曲南一刻意诱惑,确实有些难以自持。然,难以自持并非无法自持。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打破这种暧昧的僵局。 曲南一突然伸出温热的大手,捂住胡颜的眼睛。 胡颜心中一惊,张嘴便要呵斥,却感觉唇上被什么东西抵住,且以不容拒绝的霸道之势窜入她的口中! 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唇舌中荡漾开来。 曲南一松开手,笑吟吟地看着胡颜脸色巨变。 胡颜咬着口中的糖葫芦,使劲儿瞪着曲南一。妈-蛋,被耍了! 曲南一收了媚态,轻挑眉峰,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没被本官亲口,很可惜?” 胡颜咬着山楂直接爆粗口:“混蛋!扯淡!” 曲南一啧啧道:“看看、看看、恼羞成怒了吧?” 胡颜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道:“恼你个乌龟王八……唔……” 曲南一垂眸,望着胡颜的唇,在那一开一合之间,仿佛闻到了魅药的味道。 他突然低头,吻住胡颜那张淡粉色的小嘴……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扬拳就往曲南一的脸上招呼。 曲南一见机极快,一吻中的后,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勉强躲开胡颜的拳头,还不忘唏嘘道:“你要谋杀青天大老爷啊?!” 胡颜用手臂狠狠地擦了一下唇瓣,沉声道:“曲大人,我们好像还没熟到可以相濡以沫的地步。” 曲南一一脸无辜道:“本官也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若真像你说的,哪天不当这县令,是否可以到青楼里谋一份不正经的事做。”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本官刚才的表现,可令人满意?” 胡颜看着又要靠过来的曲南一,道:“若我说不满意,你是不是还想再试试?嗯?”最后一个嗯字,压迫感十足。 曲南一的脸皮向来够厚,十分光棍地道:“若你不满意,本官自然要练习到你满意为止;若你满意,本官大度,还可以再赠送你一个更满意的。”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笑得像一只老狐狸成了精,“至于你说的熟与不熟的问题,本官经过一整晚的思考,也终是想通了一点。”低头,盯着胡颜的眼睛,认真道,“莫待无花空折枝。” 胡颜转开脸,淡淡道:“是谁给你的勇气,敢来折我这枝?”眼尾瞥了曲南一一眼,“也不怕闪了老腰!” 曲南一眸光盈盈,暧昧道:“正要去拜访一下那位老道,求一个八十岁尚能不闪腰的法子。” 胡颜道:“曲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贱人?” 曲南一露出惊讶的表情:“呀,还真没人说过。这次,你是唯一一个。为了确保你唯一的位置,他日,若有人敢这么说本官,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噗嗤……”胡颜笑了。 曲南一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偷偷放回到肚子里。他伸手,想去摸胡颜的脸。 胡颜一巴掌将他的手拍掉,邪笑一声,道:“我真的比较钦佩你一点,你从来不掩饰自己是贱人的本质。”胡颜是真不知道,曲南一为何突然像块热呼呼的狗皮膏药,啪叽一声糊你身上,想扯下来?可以!贡献出一层皮吧。 曲南一伪怒道:“怎可如此说你未来的夫婿?” 胡颜挑眉,用食指点了点曲南一的胸口,眸光中寒光烁烁,幽幽道:“大人是在逼着属下明年去您的坟头祭拜吗?” 曲南一盯着胡颜半晌,眸子沉得有些骇人,却突然勾唇一笑,开心道:“阿颜,此生有你陪伴,不会寂寥。” 阿颜? 有资格叫自己阿颜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宠着、疼着、护着另一个女子。而这个最没有资格叫自己阿颜的男子,却如此亲昵地唤着自己的名。何其讽刺? 胡颜心中五味掺杂,终是恍惚一笑,道:“曲南一,你会后悔的。”你若知道我是谁,曾如何的戏耍你,你一定会后悔今日说辞。 曲南一?好久不曾有人连名带姓地叫自己,除了那个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丑女子。似曾相识的语气,令曲南一心神微微震荡。 他垂眸道:“落子无悔。后悔之事已经做过,不想再悔,亦不会再悔。” 第二百零五章:美色讹人 不再争锋相对的时候,曲南一和胡颜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难以自拔。二人没交流,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 “啪!”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凌厉的抽鞭声。 胡颜恍然惊醒,直往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曲南一见胡颜如此,便知道出事了,忙紧随其后。 无论哪个朝代,都不缺少看热闹的人群。 集市上三五成群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的围观着热闹,有那小扒手穿梭在人群之中,不多时便得了手。 圈内,司韶手持长鞭,傲然而立。 妩媚女子用帕子捂着脸,轻轻颤抖着双肩,看样子正在哽咽哭泣。 小丫环气呼呼地职责道:“我家小姐冰清玉洁,待字闺中,被你一撞之下辱了名节,你非但不道歉,反而要行凶!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转头,看向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还请道长主持公道!还我家小姐一个清白!” 那老道身穿道袍,须发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一张脸看起来虽不像七老八十,但若说他六十,却是可信的。老道发丝黑亮,竟无一根白发,整齐地束在脑顶,插了一根桃木发簪。老道五官一般,与普通老者无异,一张白面皮上还长着几颗老年斑。他的嘴唇正中下方,还长着一颗黑痣。那黑痣上有两根毛,约半指长。随着老道说话,还飞来飞去的,看着就有些搞笑。然,老道神色坦荡,一副凝聚了天地间浩然正气的样子,倒也无人敢笑他,甚至还觉得他是真有几分道行的。 老道抚了抚自己的三撇胡须,一脸正色道:“后生无理,既撞了人,便要给那女子一个说法,怎能动手伤人?这朗朗乾坤之下,绝不容尔等欺凌弱小!” 人群中也不是谁,带头喝了一声好。人云亦云,众人都觉得这道长一身正气,真是不错。 听闻老道所言,妩媚女子取下了捂在脸上的帕子,露出了那张梨花带雨的笑脸,端得是惹人怜爱啊。妩媚女子颇为感动,冲着老道曲膝一礼,道:“小女子谢道长主持正义。”那声音,当真是犹如黄鹂,格外悦耳动听。 司韶手持银鞭,冷着脸站在一边,也不为自己分辨一二。那表情又活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两似的,十分不讨喜。 周围人议论纷纷,对着司韶指指点点,骂他道貌岸然。 老道做出虚扶的样子,道:“小姐休要多礼。”转而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司韶身上,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位公子并非有意伤人,难道大家看不出?” 人群中有人叫道:“怎不是故意伤人?都挥鞭子了!” 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笑道:“非也、非也。此公子双眼有疾,看不见路,这一路行来,只撞到了那位姑娘,已然不易。众位厚道,就不要苛责了。” 众人一阵唏嘘,这才意识到,那静静而立的男子,竟是个瞎子!怪不得会撞到人呢。 这时,那隐在人群中喊话的人,又嚷嚷道:“道长啊,你一会儿说他欺凌弱小,不能饶;一会儿又说他眼瞎,看不见,不能怪罪。到底什么意思啊?!” 众人复议,纷纷点头称:“就是就是。” 老道也不恼,而是迎风而立,一震衣袖,衣袂飘飘,道:“此乃因果两字,已是两事。后生撞了人,是错,需道歉。后生有眼疾,是病,可原谅。两者怎能混为一谈?再者,这众生芸芸中,能在这世集里相撞的二人,又是何等的缘分?” 老道说得头头是道,令本就没有大主意的众人纷纷点头复议,道:“是这个理儿。” 老道看向妩媚女子,道:“贫道观你面向有异,不知当说不当说?” 妩媚女子微愣,抿了抿红唇,露出疑惑之色,却终是道:“还请道长赐教。” 老道沉吟片刻,道:“姑娘面若桃花,容貌靡丽,乃旺夫多子之相,却因上辈子的孽债,欠了某人一双眼睛,导致身有异相,不但至今红鸾不动,且命硬克父克母。若贫道推算不错,你父母早已双亡,此身如浮萍般飘游不定。” 妩媚女子下意识地抚住小臂,一脸惊恐地望着老道,摇头道:“怎么会?怎么会?” 小丫头伶牙俐齿,口舌极快,当即护着无美女子,扬声道:“我家小姐是六合县顶顶出名的美人,谁不知东有明珠、东珍珠?我们老爷夫人确实去的早,整个六合县谁不知道?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小臂上有双眼睛?!一定是你偷看的!你就是个登徒子!” 妩媚女子白着脸,喝道:“不许对道长无理!”咬了咬下唇,突然跪在老道脚前,颤巍巍地掀开小臂上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粉藕似的小臂。那上面,竟然真的有两只眼睛!微微凸起,看起来活灵活现,却绝非画上去的。 这诡异的一幕,着实有些吓人啊! 试想,一个如此妩媚的女子身上,竟多长出了一双眼睛,着实令人倍觉恐怖。 妩媚女子东珍珠,放下衣袖,对着老道叩拜道:“道长乃不世高人,还请道长救救小女子。” 老道平易近人地说:“姑娘请起,无需多礼。” 东珍珠却跪地不动,虔诚道:“东家虽败,但仍有一些家财,珍珠愿将家拱手相赠,还望道长救珍珠于红尘万丈。” 老道轻叹一声,虚扶起东珍珠,道:“贫道云游四方,要你家财何用?你且起来。难道小姐不曾看出,你的因果不在贫道这里,而是在那位后生身上?”拿眼看向司韶。 东珍珠诧异:“他?” 老道抚须而笑:“正是。上一世,你欠他一双眼睛,这一世,便去偿了这情债吧。若不能偿还此债,姑娘怕是活不过十天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一个如花美眷竟活不过十天了?原本众人对那老道还心存疑惑,可此刻听他言之凿凿,竟能一语断人生死,都不禁感觉身上鸡皮疙瘩乱蹿,心中直接信了他十分。想来也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口出狂言,必定讨不到好啊。十天后,若东珍珠还活蹦乱跳的,众人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才怪!咦?话好像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好像在盼着东珍珠去死。恩,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意思了。这老道,可信! 第二百零六章:玩埋汰的?一起吧。 东珍珠吓得一张笑脸煞白啊。眼中含泪,遥望司韶,端得是楚楚可怜。她有些惧怕司韶手中的银鞭,却又不得不上前一步,娇声道:“这位公子,不知道长所言,君可信乎?小女子东珍珠,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生愿侍君左右,做公子的一双眼睛,偿还自己的孽债。”说着便盈盈一拜,不胜娇羞道,“还请公子怜爱。” 呦呵,这就靠上去了?! 胡颜发现,道家人在抢自己的饭碗,将忽悠这件小事做得十分微妙,将人心拿捏的极好。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要没有饭吃了?! 不得不说,老道这屎盆子扣得十分玄妙。 司韶不要东珍珠,便是不知好歹、小肚鸡肠让她死;他若要了东珍珠,东珍珠却死了,就只能说明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虐死珍珠,不配为人! 这兜兜转转,竟下了这么一个套。 有意思。 那就玩玩? 胡颜还未动,司韶却开口道:“人,不要。眼睛还来。”两指成勾,就要去戳东珍珠的双眼。 这一手,谁都不曾想到。面对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然有人能狠下心去挖她的眼睛?这瞎子就是瞎子,不懂女子的美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老道动作极快,眨眼间挡在了东珍珠的面前,接下了司韶的一招,声如洪钟般喝了声:“放肆!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这六合县岂能容你!” 司韶有意试探老道的武功深浅,还欲动手,却忽听一个女声道:“让让、让让,都让让。” 司韶面沉似水,收回手。 老道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身穿酱色破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翻着白眼,一路摸索过来。那女子明显是个眼神不好的,动作不快,走路也没个章法,却在跌跌撞撞中撞向老道。此人正是这六合县的一景——王瞎婆。 虽叫她王瞎婆,却不是因为她真瞎,而是两只眼睛往上瞟,一眼望去都是眼白,让人误以为她是个瞎子, 老道想躲,却不好当着众人面躲开,只能硬着头皮将王瞎婆扶起。 王瞎婆一把抓住老道的衣襟,裂开一嘴大黄牙,干嚎喊:“哎呀俺地那个天呦,可算终于找到你喽!老天眼今个儿总算睁开了双眼皮儿,让俺遇见你喽。许朗啊,你可算来娶俺了,俺等得可真真儿是心焦。” 老道有些不淡定了。他用了暗劲儿推开王瞎婆,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扯着贫道不放?!这成何体统!” 王瞎婆被老道吓到,泛着眼白道:“老妇……老妇是……” “噗嗤……”胡颜发笑,抚掌走出人群,道,“秒秒秒!道长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就看不出这妇人与你前世有缘,今生有夫妻之实,只待再续情缘?” 王瞎婆看见胡颜时,突然又来了底气,掐着腰,尖声吼道:“可不!老妇年轻那会儿,也是这六合县的一枝花。你个风流鬼路过此地,勾搭了人家,却一走了之!老妇等了多年,今天总算逮到你,一个负心汉呦,小心遭天谴呐!”说着,就往老道身上扑,那黑漆漆的指甲在老道的衣襟上留下一条条的黑道道,看起来触目惊心啊。整个人更是恨不得贴老道身上,揭不下来才好。 胡颜扫了眼脸色巨变的东珍珠,又看向撒泼的王瞎婆,暗道:带兵打仗,果然得有个能征善战的属下。那东珍珠面嫩,怎会是王瞎婆的对手?至于这老道,倒要看他能在自己手下走上几个回合? 老道没想到有人出来搅局,打眼望去,却看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若一般女子女扮男装,总有些不伦不类之感,可眼前的女子穿起男装,却生生将一-干-男儿比了下去,端得是风标秀举、气韵天成、一身风华、美如冠玉! 老道眼睛一亮,抚了抚自己那三撇胡须,伸手推开不停往自己身上扑的王瞎婆,高深莫测道:“医者不自医,贫道自然不能掐算出与自己有关之事。” 胡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道长真和那王瞎婆有染啊?!” 老道微怔,喝道:“修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胡颜摇手笑道:“别喊别喊,怪吓人的。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说你掐算不出与自己有关之事。那王瞎婆不正是因为与老道你有了不一样的关系,你才掐算不出她是谁的吗?啧啧……道长啊,没想到,你年轻时竟如此风流。还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喏。” 老道定睛看向胡颜,看似云淡风轻,但他嘴唇下的那两根半指长的长毛却忽上忽下地一阵乱飞,足见其被气成了什么样。然,下一秒,老道却突然诡异地一笑,眼底泛起了一片涟漪,好似春风拂面,让人沉醉;又好似情深不寿,让人痴迷。那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仿佛能直接荡到人的心底。老道的脸在那圈涟漪中变得俊朗起来,竟有三分像封云起。 胡颜眨了下眼睛,发现那三分竟变成了四分!再一眨眼睛,那类似封云起的脸竟然又起了变化,竟有些像…… 老道缓步走近胡颜,柔声道:“姑娘年轻不懂事,贫道不与你计较,只是下次不要再口出狂言,伤人伤己,终归不好。” 胡颜有些失神,喃喃道:“不再口出狂言。” 老道又道:“小女子随贫道来,贫道见你颇为不俗,原为你卜上一卦。” 王瞎婆见老道要走,再次扑了上去,嚎叫道:“许朗许朗,你随我家去吧。老妇新蒸了五个大饼,送你两个吃吃。” 老道突然衣袖一甩,将王瞎婆扇到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王瞎婆吓傻了,望着自己吐出的鲜血直哆嗦。 众人一阵唏嘘,暗怪老道出手太狠。 老道却是喝道:“她已被邪祟之物附体,需吐出三口恶血,方能无碍。此乃第一口恶血。贫道这就施法,让她吐出剩下两口恶血。” 说着,抽出桃木剑,就往王瞎婆的后背砍去。 第二百零七章:都是腰精! 司韶突然出手,甩开银鞭缠上桃木剑:“这六合县,是有王法的!你说,是不是,曲大人?”司韶直接将曲南一扯进了战局。他虽然看不见,也无法从周围杂乱的脚步声中辨别出曲南一和胡颜的方位,但是,他的甩鞭声,想必胡颜一定听得见,且不会置之不理。由此,司韶推断,曲南一也一定就在附近偷偷看着热闹。 老道微微一笑,责怪道:“你这后生不懂好赖!贫道若不出手,那王瞎婆怕是活不过明天了!就算曲大人在,也不会阻挠贫道救人,否则……不成了山魈的帮凶?呵呵……”掐指一算,“不好!是那山魈诱惑了此王瞎婆!若再不让贫道出手,此王瞎婆必会为祸人间!” “呵呵……这六合县的妖魔鬼怪真是越来越多,道长能者多劳,不如坐到公堂上,替本官将那些无头公案也一并掐算出孰是孰非吧?”曲南一一身红衣,十分骚包地从人群中走出,手中还摇着一把扇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摸来的。 司韶收了银鞭,放老道自由。若老道趁机砍曲南一几剑,他这个瞎子也是拦不住的。 老道见正主出现,立刻化身为高人模样,施礼道:“这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命数注定高官厚禄,想必阁下定是这六合县的父母官曲南一曲大人吧?” 曲南一扫了眼有些精神恍惚的胡颜,对老道说:“若本官说不是,你岂不是要自抽嘴巴?!” 老道眸光一凛,干笑了两声,道:“大人说笑。” 曲南一却道:“本官从不与不相干的人说笑。”抬手,摇指东珍珠,“说,你意欲何为?” 东珍珠盈盈下跪道:“民女东珍珠,想要还了上辈子欠下的罪过,跟在这位公子身边,做牛做马,服侍公子左右。” 曲南一十分干脆道:“本官准了!” 东珍珠没想到曲南一如此干脆利索,竟一口应下此事。她……她酝酿好的那些说辞,竟一句也没用上。就连眼泪都没用上半颗。惊喜来的如此突然,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司韶冷冷道:“大人管得太宽。” 曲南一好脾气的笑道:“司韶,你双眼看不见,正缺婢女照顾,本官这片好心,你还是收下为好。” 低头看向东珍珠:“既然做牛做马都愿意,做婢女想必也是极愿意的。待回了县衙,将你降为奴。” 东珍珠叩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曲南一,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她转目看向老道,眼中隐隐含泪,似有千言万语。老道横她一眼。东珍珠立刻底下头,不敢再看老道。 曲南一嗤笑一声,转而看向王瞎婆:“说,你意欲何为?” 王瞎婆怕极了老道,哆嗦着不敢搭话。 曲南一突然大喝一声,道:“大胆!本官问话,你敢不答?!” 王瞎婆差点儿吓尿了!老道固然可怕,但县令大人更吓人。瞎眼偷眼去看胡颜,这才婆哆嗦着爬起来,对着曲南一叩头道:“大……大人啊大人,老……老妇想嫁给老道,有个老来伴。”刚才那女护卫许诺她,说只要她肯来闹,就让老道给你当夫婿。她是久旷之人,自然极想男人。偏偏六合县里没人看中她,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留下这个老道。 曲南一更加干脆道:“准了!此时本官做个见证,你俩即刻结为夫妻。” 王瞎婆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傻愣愣地望着曲南一,好半天后才拍着地,叩头道:“谢大人!谢大人!谢青天大老爷!” 曲南一挑眉一笑,摆了摆手道:“休要多礼。本官既是这六合县的父母官,必要保这一方水土,不容外人放肆!”眼尾扫向老道,冷冷一笑,“妖言惑众者,若不痛改前非,必不轻饶!” 老道面色铁青,喝道:“大人好生无礼!” 曲南一掏了掏耳朵,道:“瞧你七老八十的样子,没想到底气还挺足,刺得本官耳膜生疼。”脸色一冷,用扇子指着老道的鼻子,“既然你说本官是天生的高官厚禄命,你注定要伏在本官脚下听命。所以,千万不要如此放肆,因为,本官不喜。” 曲南一几乎话,将老道顶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是青了紫、紫了青,真真儿是无比精彩。 这大阵仗引起了巡逻衙役们的注意,他们穿过人群,来到曲南一身边。 曲南一吩咐道:“许老道在六合县里没有亲人,你们六个就陪着他,直到将其送入洞房为止。” 说完,扯着胡颜,施施然走了。 胡颜回头,看了老道一眼。 老道冲着胡颜点头一笑,那样子竟十分多情。 胡颜默默转回头,继续前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大家都有所图谋,不如玩个大的! 胡颜从曲南一手中扯回自己的手腕,道:“曲大人,属下认得回县衙的路。” 曲南一没有强求,却道:“本官要领你去吃些东西,你怎么可能认得路?” 胡颜感慨道:“曲大人对待属下的这种关爱,若能均摊就好了。” 曲南一笑着睨了胡颜一眼,道:“独宠你一人。” 胡颜又抖了一下。 曲南一关心道:“冷?” 胡颜眯眼看了看硕大的太阳,喃喃道:“很冷。” 曲南一凑到胡颜耳边,极其不要脸地道:“你可以抱着本官取暖。” 胡颜斜眼看着曲南一,突然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调笑道:“曲南一,你还挺有意思的。” 曲南一微微一僵,咧嘴笑了笑,继续前行。耳朵,慢慢染上红霞。他被调戏了?嗯,是的,被胡颜调戏了。这种感觉挺令他有些无措,却,不坏。 胡颜吹了声口哨,步伐轻快了两分。暗道:敢和你祖奶奶动手动脚?打你屁股蛋子都不为过!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一声不响地走在胡颜的身后侧。 东珍珠看看老道、又看看司韶,最终还是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追上司韶。 丫环宣儿追上东珍珠,搀扶着她,跟在司韶的身后。 也不知司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一脚踩在胡颜的后鞋跟上。胡颜不防,踉跄了一下。 司韶一把搂住胡颜的腰。 曲南一微愣,转头去看司韶。 胡颜斜着眼睛,用眼尾看向司韶。 司韶松开手,冷冷道:我刚才抱住得是水桶吗?那么粗。 胡颜恶狠狠地回了句:你奶奶的腰! 曲南一十分不厚道地笑惨了。 第二百零八章:送你暖床人 刚才老道闹事的地方,就在金门客栈的斜对面。 经过这一番折腾,曲南一等人也都饿了。 曲南一带着一长串的尾巴来到金门客栈,抬头望着牌匾,又是一阵失神。 胡颜伸手在曲南一的后脖子上劈了一下,劈得曲南一直翻白眼,粗声道:“你要行刺啊?” 胡颜无辜道:“还以为大人脖子扭了,属下特意出手相救。” 曲南一一边用手揉着脖子,一边往客栈门里迈步,“再来砍两下,好像舒坦了不少。”话音未落,竟看见邻桌坐着两位熟人。 一位身穿墨绿色勾黑色玄纹花边的男子,长眉入鬓、眸如曜石、一张脸犹如鬼斧神工雕琢而成,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端得是霸气十足。 另一名女子身着淡粉色的衣裳,腰间束着一条由珍珠拼花的玉带,在腰侧垂下长长的流苏。女子若怒放的玫瑰,单看身形便令人惊艳。只可惜,她的头上戴着幕篱,看不到美人真容,却不难猜出此乃何人。也是,若非昨天被胡颜打肿脸,今天又怎会带着幕篱出门? 曲南一笑道:“真是巧了。封公子,封小姐,咱又见了。”探头往窗外一忘,发现这个位置极好,正好能看见街对面的热闹。 若不知道曲南一心中执念,这会儿看见他这般热络,一准儿会误以为三人是知己好友。殊不知,他面上笑得越发亲厚,心中那刀子捅得便越是凶狠。 封云起也是场面人,自然不会伸手打笑脸人,于是毫无诚意地抱拳道:“曲大人。” 封云喜记仇,当即站起身,大喝一声:“你!” 封云起拉住封云喜的手,示意她坐下,稍安勿躁。 封云喜狠狠地瞪了曲南一和胡颜各一眼,冷哼一声,这才愤愤然坐下。 胡颜再次看见封云起,心中十分雀跃,几乎想蹦过去、四肢并用缠在他的身上,就像自己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然,封云喜这个小丫头实在碍眼,令胡颜心生不快。胡颜从不自诩大度,毕竟她心思诡谲,和大度压根就搭不上边。再者,无论那个宽宏大度的女子看见爱人身边坐着小妾,都不会美滋滋地夸上一句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吧? 曲南一好像个自来熟,一边坐到胡凳上,一边笑道:“上次的事真是误会,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封公子解释一番,冰释前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借着封公子的酒水,痛饮一回!”抬手招呼胡颜和司韶,“来来,都坐。” 一张几,封云起和封云喜坐在一侧,曲南一独占另一侧。曲南一示意胡颜坐到自己身边。 胡颜心中不爽,用脚踢了一下胡凳,这才坐下。 不想,司韶竟误以为胡颜在为自己指点落座的地方,竟一屁股坐到了胡颜的大腿上。 封云喜惊呼一声,然手伸手在司韶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咂舌道:“原来是个瞎子。”扫眼胡颜,用鼻子轻声哼了哼,“不知廉耻。” 司韶并未因出丑很脸红,动了动身就要从胡颜身上起来。 胡颜却抱着不放,眸光沉沉道:“胡凳凉,你坐我腿上正好。” 司韶忍着捏死胡颜的冲动,没有动。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抚额道:“阿颜,不如你也坐到本官腿上,免得受凉?” 胡颜屁股一抬,一歪,抱着司韶就坐到了曲南一的腿上。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冷气,忙伸手护住胡颜的腰,又往上提了提,却没提动。 封云喜瞪大了杏眼,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封云起打量了胡颜两眼,眼神有些怪异,却看不出喜怒。 这一叠三个人,瞬间吸引了整间客栈的所有目光。 东珍珠站在几边,与丫环萱儿一样,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三个叠罗汉的人。 曲南一尴尬地一笑,随即如沐春风道:“如此亲厚,也就在本官的治下才能得见。”随即招呼店小二,“好酒好菜都上来!” 店小二呆愣愣地点了点头,撒腿就往厨房跑。 掌柜站在柜台里,踌躇半天后,终是蹒跚而来,硬挤着笑道:“曲大人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一脸纠结地看着三个抱在一起并同时转头看向自己的人,后面的场面话愣是说不下去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用挤出一句,“是小人考虑不周,没有加个软垫,这……这就让人取软垫来。”说完,一溜烟跑了,竟是亲自去取软垫给这三位祖宗了。 有了软垫,胡颜等人终于分开了叠罗汉的身子,各自坐到一只胡凳上。 曲南一砸吧了一下嘴巴,觉得掌柜的忒没有眼水。抱着阿颜,虽然腿麻了一些,但滋味甚妙。 曲南一等人的这一顿折腾,着实令人哭笑不得。封云起本不喜和他人同桌,但既觉得这胡颜等人有些意思,又想寻机为封云喜报仇,于是便忍了下来。 待众人终于坐定,小丫环宣儿扶着她家小姐东珍珠也坐到了胡凳上 胡颜一个眼神扫去,冷冷道:“站着。” 东珍珠的小脸一白,美眸上便染了三分氤氲,当真是君见犹怜。 小丫环宣儿伶牙俐齿地叫嚷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家小姐坐?!” 胡颜无视萱儿,取过封云起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吱溜了一口酒。 小丫环宣儿气得小面通红,跺脚道:“你……你怎么欺负人!?” 胡颜眯了眯眼睛,道:“现在起,你家小姐是奴,你是奴的奴。怎么,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宣儿满眼泪水地望向东珍珠,凄惨地喊了声:“小姐?” 东珍珠满脸羞愤之色,眼泪亦在眼圈里打转,无比可怜地点点头,咬着下唇从胡凳上站起身,垂头立在一边,默默垂泪。 封云喜的正义感熊熊燃起,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女子好生歹毒!她明明是小姐出身,就算自愿跟着那瞎眼男子,也不是你的奴才,你辱她作甚?!” 胡颜眸光一闪,言辞诚恳地道:“司韶的奴才,我能做得了主。若你心疼那东珍珠,不如领回去,给……封公子暖床。这也是在下的一片心意,就当为上次掴你两个大嘴巴的赔罪,还望封小姐不要推辞。” 第二百零九章:不死不休 封云喜气得身子都哆嗦了,若非封云起一直攥着她的手,她都忍不住冲上去掴胡颜二十个大巴掌! 封云起看得明白,封云喜根本就不是胡颜的对手。再对阵下去,只会败得更惨烈。他心疼云喜,便开口道:“东小姐的姿色,封某还没看在眼里。若是胡姑娘自荐枕席,封某到是乐意笑纳。” 如此*裸的羞辱,令胡颜袖下的拳头攥得死紧,面皮也有些泛白。 曲南一却用筷子敲了敲杯子,道:“封公子这是要夺人所爱喽?”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问因由。 封云起看向曲南一,笑道:“曲大人的品味很是辛辣。” 曲南一一脸享受的模样,道:“辛辣总比无味好。”说着,还扫了一眼封云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风云喜就算不喜欢曲南一,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目光?当即就翻了脸,骂道:“狗眼看人低!” “啪!”胡颜扬手,快若闪电,直接给了封云喜一巴掌,掴掉了她的幕篱,露出了那张已经浮肿起来的脸。 这一巴掌真是又快又狠,谁都没想到,大家明明坐在一起吃着和气饭,胡颜会说动手就动手。 封云喜捂着脸,指着胡颜,尖声道:“贱人,你又打我?!” 胡颜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曲大人乃青天大老爷,也是你个小丫头能随口辱骂的?” 曲南一既觉头疼,又倍感欣慰啊。阿颜这是在维护自己咧!曲南一在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绷得死紧,摆出官威,一拍几,沉声喝道:“敢辱骂本官?!你胆子不小!” 封云喜想要扑向胡颜,却被封云起拉住。 她恨得不轻,又被宠坏了,见封云起非但不帮自己,还处处拦着自己,心中怒火中烧,扬手便甩了封云起一个嘴巴子! 那手掌与脸颊相互撞击的声音,十分清脆。 胡颜只觉得心脏似乎被刀扎了一下!痛得厉害!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盯着封云喜没有表态。 封云喜掴过之后,心生惧意,不敢看封云起,却又不肯轻易示弱,便硬挺着胸脯,垂眸,喃喃道:“你……你说过,要宠着我,帮我报仇的,如今……如今任我被人欺负” “啪!”胡颜伸手,狠狠掴了封云喜一巴掌。 “啊!”封云喜一声惊叫,头偏到一边。 “啪!”封云起反手,直接掴了胡颜一巴掌。 男女之间到底力道有别,封云喜被打,顶多脸肿得像猪头,但封云起打胡颜的那一下,却着实用力量惊人。 司韶和曲南一怒不可遏,身子瞬间站起,就要动手。 胡颜却伸开双臂,拦下二人,然后动了动嘴,咽下口中鲜血,吐出一颗后槽牙到几上。她扯动受伤的嘴角,笑了笑,道:“感谢封公子出手相助,这颗坏牙终于拔出来了。” 胡颜的声音有些低沉,明明在笑,却仿佛染了一丝轻颤,若不细听,绝听不出她的牵强,还以为她在真心实意道谢。 封云起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却被胡颜的话闹得有些犹疑,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封云起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却还从未遇见胡颜这样既强势又猥琐,还常常做出一些令人摸不清套路的事。他只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曲南一的胸腔中翻滚着滔天怒火,笑眯眯的眸子如同两把利剑刺向封云起,伸手攥住胡颜小手,将其包裹进自己的掌心,沉声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本官,护你。”说着,便要将她拉向自己的身后。曲南一是真心疼了。 胡颜却是无所谓笑道:“护卫是用来保护大人的,大人可不是用来保护护卫的。还请大人松手,让属下尽职尽责。” 曲南一深吸了两口气,松开胡颜的手,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抬手指向封云起,“他们对本官不敬,你给本官狠狠地打回去!” 胡颜真的很想说,大人有容人雅量,就不要与他们计较了,但这话,她着实说不出口。她接连掴了封云喜两个嘴巴子,哪里就有容人的雅量了? 胡颜想息事宁人,却忽闻一声鞭响,惊天动地! 司韶落鞭之处,正是封云起的所在。封云起闪身躲开。几碎裂成两半,地面的青石也被硬生生地抽出一条裂缝,足见司韶如何愤怒。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拦不住,便不在拦着。 司韶的武功本就不如封云起,如今双眼又失明,不受制于人已然不错,想要伤到封云起并不现实。 尽管如此,胡颜却仍旧不放心,于是自嘲地一笑,揉了揉脸,吊儿郎当地扬声道:“小韶儿,你别抽封公子的脸。” 司韶不搭理胡颜,知道她一开口准没好话。 曲南一见司韶已经动手,心情有所缓解,便顺口问道:“为何?” 胡颜痛得嘶了一声,邪邪一笑,道:“我喜欢!” 曲南一捏着胡颜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挑了挑眉峰,道:“本官玉树临风你看不见,却觉得那傻货好看?你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胡颜耸肩,摊手:“总不好独宠你一人吧?”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放下手,咬牙道:“看来你被掴得轻了!” 胡颜甩了甩马尾辫,眼见着封云起一掌拍向司韶胸口,忙开口道:“封公子,你若得空,再帮我左把左脸补一巴掌呗?我那里也有一颗坏牙!” 封云起脚下一个趔趄,却还是在司韶的胸口拍了一掌,只不过力道卸掉了七层,仅剩三层而已。 司韶不管自己的伤势,继续和封云起缠斗在一起。 曲南一骂道:“贱!” 胡颜挑眉看看曲南一。 曲南一眯眼回望胡颜,却是突然展颜一笑,道:“奈何本官喜欢!” 胡颜觉得曲南一的笑容有些刺眼,转开头,看向封云喜,想冷笑一下,却又扯动脸上的伤,痛得皱了皱眉头。她冲着封云喜勾了勾手指,道:“你是乖乖过来让我掴嘴巴子,还是请我过去动手?” 封云喜瞪眼道:“你除了会掴嘴巴子,还会什么?” 胡颜淡淡一笑,道:“小丫头,你不会想知道那些详情的。” 胡颜说这话的表情也不渗人,但封云喜却觉得一股凉意由脚底板升起。她下意识地靠近封云起,喊了声:“哥哥……” 胡颜的呼吸一窒,一种肆虐的杀意在身体里激荡!她凭什么叫他哥哥?!然,这种不稳定的情绪很快便被她压制下去。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为自己,亦为封云起。有些缘分,写不了隔世的离殇。封云起不是小哥哥,她……知道。然,却永远无法对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下去手。而封云起,有一天,也终究会成为她的! 胡颜用手抹了抹唇角,嗤笑一声。为了自己,也为封云起。呦呵,不知道为何,她偏生就喜欢这样的……孽缘!果然,生活太久太平淡了,光活在被人恨中还是没有意思的。被掴巴掌,多新鲜。呵…… 多久,不曾被人打过脸?封云起,你好样的! 封云起扬手接住司韶甩过来的银鞭,与司韶互不退让。 胡颜拍了拍司韶,伸手取过他手中的鞭把儿,道:“你姿势不对。” 她扯了一下银鞭,封云起下意识地往回用力一扯。胡颜就着封云起的势,将银鞭缠绕在腰身上,一卷,飞上封云起,直接滚进他怀中,还十分直觉地抬起一条腿,伸长一条手臂,做出一个优美的造型。 封云起望着窝在自己怀里的胡颜,唇角隐隐抽动了两下,然后,笑了。 胡颜闭上眼,挡住眼中的湿润。 封云起离胡颜最近,自然看见她睫毛下泛起的浅浅晶莹,心中莫名一紧,想要伸手擦掉她的泪滴,却是扬手将其扔了出去,嗤笑道:“如此便投怀送抱?曲大人头上的乌沙要换上一顶绿色的才般配。” 胡颜的身子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地,站定,直接扬起手中皮鞭,啪地抽了封云喜一下。 封云喜惨叫一声。 胡颜冷冷道:“你侮辱我家大人,我便抽封云喜一下;你让我不喜欢,我便再抽她一下!”说着,就又要去抽封云喜。 封云起一把将封云喜护在怀里,伸手再次接住鞭尾。 胡颜挑眉戏谑道:“怎么,还想让我投怀送抱?” 封云起发现,胡颜猥琐难缠!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歪理一堆、不择手段、任性而为,绝非一番女子。若她不是对云喜充满敌意,许自己对她尚有几分好感。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终究是平淡世间的一朵奇葩。只可惜,彼此立场不同,誓要护着的人,亦不同。 封云起难得一次,郑重道:“姑娘步步相逼,想来是有因由。若能解,封某愿摆下酒席,化解一二。若无解……”,眸光一冷,霸气十足,“那便生死上见!” 胡颜捂着心脏,笑着怪叫道:“你吓唬人家?这小心脏可禁不住这些,好怕呀。” 封云起突然仰天大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抱起封云喜,大步走出金门客栈。 胡颜喃喃道:“不死不休?呵……为了一个女子,真是执着啊。”弯腰,捡起一把胡凳,坐下,对着缩在柜台下的掌柜喊道,“上菜!”声音沙哑,气势磅礴。 第二百一十章:让他痛万倍! 金门客栈里一片狼藉,在封云起和司韶动手之时,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溜走了。掌柜损失惨重,却又不敢得罪曲南一和封云起,只能哆嗦着给小二使了个眼神,让他上菜。 重新抬来一张几,摆好一桌子的菜。 胡颜筷子翻飞,将自己喂饱。虽然有些食不知味,但果腹却是足够了。 曲南一给胡颜夹了一块头青菜:“消消火。” 胡颜呲牙一笑:“怎么,能看出来我火气很大?” 曲南一浅淡地一笑,道:“像本官这么好修养的人,都要怒发冲天了,更何况你?” 胡颜给曲南一夹起一个鸡屁股,放进他的碗里,“消消气。” 曲南一盯着碗里的鸡屁股笑而不语。 胡颜吃掉青菜,又闷头夹了两口菜,扒拉进嘴里。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涌出一些疑惑和坏水,随即消失不见,变成一种自然而然的戏谑之色。他道:“你对那个封云起,到真是忍让颇多。若本官掴你一巴掌,从此后,江湖上便会有一个关于独臂大侠的新传说了。” “噗嗤……”胡颜忙转开头,一口饭喷出,喷了东珍珠一裙摆。 东珍珠惊叫:“啊!” 丫头萱儿喊道:“小姐!”忙蹲下身,给东珍珠抖动裙子上的饭粒子。 胡颜看向曲南一:喂,能不能不要吃饭的时候,说这么要命的话?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胡颜脸。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南一开始勾火:“那封云起一个大嘴巴子将你打成这样,你竟不揍得他哭爹喊娘,实在不像你的风格啊。” 胡颜挑眉一笑:“好久没人揍我,就图个新鲜。” 曲南一嗤了一声,放开胡颜。 胡颜心中有些不舒服了。被封云起掴了巴掌的时候,她虽然心痛,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封云起不是小哥哥,而她……又必须得到封云起,才能寻回小哥哥。所以,无论封云起怎么虐她,她都必须含笑应下。这是她欠小哥哥的,也是欠封云起的。可是,当曲南一如此嗤了一声后,她心里就不舒服了。就好像,她自己轻贱自己可以,但……不想被曲南一如此轻贱。 哎哎哎,这样的感觉不太对。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韶,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你若找打,我倒是乐意奉陪。”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碗,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嘴,在心里轻叹一声,又续扒拉饭菜。 胡颜不想和司韶起争执,司韶却接着开口道:“你若觉得我的手打在你的脸上不如封云起的手打在你的脸上舒服,我可以砍下封云起的手,每天抽你一百遍。” 操咧!真拿她当好性子拿捏呢?她刚才一直不开口,是找不到开口的理由,但她从来不是任人践踏的性格,好吗?! 胡颜张嘴开,想说什么,但在看见司韶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时,突然就沉默了。 司韶道:“|怎么?认可了?!那我去取他的手!”说着,就要站起身。 胡颜一把攥住司韶的手腕,将他扯回到凳子上。 司韶欲挣扎,胡颜却攥着不放。 曲南一看着二人互动,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多说一句话。实则,在他心里,已经开始为司韶摇旗呐喊:去吧!快去砍吧!本官支持你! 司韶和胡颜僵持半晌后,胡颜终是开口道:欲取之,必先给之。比起我被剐的这一巴掌,他最终付出的,会比我痛上万倍。日后,就算他要我性命,都不为过。 司韶一震。他没想到,胡颜会突然和他说这些话。 然而,正是这话,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怒火和仇恨。若能让封云起痛苦万倍,他倒真是乐意袖手旁观,看场热闹。如此一想,竟然心情大好。连带着,唇角都悄然勾起一个开心的弧度。 曲南一目露沉吟之色,不知胡颜与封云起到底有何种瓜葛?有些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不过那些所谓的真相,早已不再那么重要了。这就好比,眼前的胡颜和司韶,不再伪装不认识的假象。让一切顺其自然,更好。经历过很多事后,曲南一想得最明白的便是——珍惜眼前人。 至于封云起,呵……他开始期待那所谓的痛上万倍。 他还真不知道,一个人的痛不欲生会是何种模样。哎呀呀……好期盼啊。 胡颜见司韶和曲南一都开始吃饭了,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于是同时,一种愤愤之感又油然而生。她为何要对他俩解释她和封云起之间的纠葛?真是操了蛋了! 胡颜不爽,干脆用筷子夹起五花三层肉,然后一口咬下瘦肉部分,将肥肉扔到其它菜盘里。 司韶跟着胡颜夹菜,吃得是满嘴的肥肉片子,着实不喜,眉头便微微皱起。 曲南一突然感谢自己不瞎。 东珍珠司韶皱眉,便拎着裙摆跪坐到地上,柔声道:“奴为公子布菜吧。” 胡颜扫了东珍珠一眼,发现这个小女子还真不简单,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若说她只为还上辈子的孽债,并没有其他目的,打死胡颜都不信。 胡颜和曲南一对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相似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司韶根本就不搭理东珍珠,任她在那跪着。 东珍珠容颜娇媚,身段婀娜,一双含泪美眸楚楚可怜地望向司韶,却是一腔柔情付之东流,无人怜爱回头。没犯法,谁让司韶是个瞎子,还是个不需要别人照顾的倔强瞎子。东珍珠眸光一转,看向曲南一。也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曲南一吱溜了一口酒,美得眯起了眼睛。眼中有胡颜、有美酒、有美食,却唯独没有美丽的珍珠。 东珍珠不敢去看胡颜。她知道,那女护卫才是一等一的狠心。说掴人大嘴巴子绝不手软;被人打得吐掉一口牙,竟哼都不哼一声;她说要将自己送给封云起当暖床人,也是绝对做得出的。只是……东珍珠心中有些疑惑,为何她总觉得胡颜对封云起不一样呢?也许旁人看来,她就是那样一副嬉笑怒骂的样子,可身为女子,珍珠心中明白,那偶尔的一瞥,却难掩情深不寿。 她刚才一直躲在一边静静观察着几人,发现了一些很微妙的关系。曲南一和司韶,似乎对胡颜都有些不同。只是这些男女之事,身陷其中之人,往往最是一叶障目,看不清端倪。 兴许,她可以利用一二,以便尽快达到目的。 东珍珠低眉顺眼地跪坐在地上,腹中饥肠辘辘一声响,羞红了脸,却又不敢开口讨要吃食。 这番景象落入他人眼中,不免觉得胡颜等人太过恶毒,竟饿着这如花似玉的东珍珠。 有那想要过来理论的,却又畏惧曲南一的身份,只能在心里骂上两句狠话,解解气。 曲南一素来会做人,更会做事,怎能让旁人拿住自己的话柄?但见他轻叹一声,道:“东小姐何苦来哉?回家去做富家小姐不好吗?非要信那老道的话,来赎前世的罪。” 东珍珠施礼,道:“回大人,珍珠甘愿侍奉公子。” 胡颜放下筷子,站起身:“既然都吃饱了,咱回吧。” 曲南一和司韶站起身,东珍珠和萱儿也立刻跟着站起身。 掌柜一脸苦大情深地跑过来,为难道:“大人,您看……”示意曲南一看看被砸得不成样子的客栈。 曲南一一脸正色道:“你放心,本官会为你讨个公道!那封云起就算想赖账,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 掌柜有些无语啊,感情店被砸成这样,就没你什么事儿呗? 胡颜眼底幽光一闪,道:“掌柜的,正巧大人在此,还不请大人赐你四个大字。” 掌柜有些迷糊,苦着脸问:“啥四个大字?”莫不是缺心眼子四个大字?依靠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此四个大字那是真真儿地再合适不过了。 胡颜神秘一笑,道:“附耳过来。” 二人嘀嘀咕咕半天,掌柜的终于咧嘴大嘴笑出了满脸菊花开。 曲南一这没羞没臊的竟直接侧耳去听。听后还摇头晃脑地点评道:“此法,甚妙!” 掌柜的屁颠颠地跑到对面布庄,扯了十尺白布,请曲南一运笔挥毫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欠债还钱! 胡颜一行人走出金门客栈后,从二楼处走下一人。那人穿着玄色绸缎长袍,礼领略高,袖子偏长,一张脸清秀绝伦,正是白子戚。 掌柜凑到白子戚身边,见周围没人,这才压低声音唤了声:“东家。” 白子戚弯下腰,用修长干净的手指,捏起胡颜的那颗后槽牙,对着阳光看了看。那动作、那眼神、那表情,哪里像是在看一颗牙,简直就是在鉴定一颗凤凰蛋的真伪。 光束落在白子戚的脸上,为他镀了层神秘的光晕,看似神圣不可侵犯,实则却是厉鬼在人间的完美扮相。 白子戚的唇角弯起,动作十分自然地将牙齿收进了袖兜里。末了,还用手指轻轻地拍了拍衣袖,感觉就像在安抚一个躺在他袖兜里的小孩。 着实……诡异! 第二百一十一章:讨债 当天下午,封云起的家门口,便出现了六名店小二,举着长长的白布带,一同喊着:“欠债还钱!欠债还钱!欠债还钱!” 那声音,当真是生生不息无比悲怆啊。 掌柜说了,要不到钱,就不让他们六个吃饭。 封云起正给封云喜上药,忽闻此声,捏碎了手中的小药罐。 封云喜的侠女情怀在胸腔里一荡,就要冲出去和众人理论。 封云起拦下封云喜,摆上一盘棋,让她和自己对弈。 封云喜的屁股下像长了钉子,不时向外望去。 封云起落下黑字,道:“知道为何不让你与胡颜硬碰硬?” 封云喜轻声哼了哼,道:“她武功比我好呗。”伸手下了白子。 封云起道:“此乃其一。” 封云喜皱眉:“还有其二?” 封云起扔下黑子,负手而立,道:“何止其二?” 封云喜撇嘴:“哥哥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封云起转头看封云喜,那沉沉的眸光如有实质,竟令封云喜心生惧意,低垂下头。 封云起道:“我若这般看那胡颜,她必定会冲着我狡黠一笑,不会像你这般害怕。” 封云喜立刻抬起头,喊道:“哥哥偏心她?!”眼中带泪,苦涩道,“哥哥若喜欢她,便将她留在身边好了。我看她必然欣然同意。若是好人家的女子,哪个会主动抱这个人,坐那个腿,还往陌生男子的怀里滚?”一甩手,丢掉白子,“云喜就是个榆木疙瘩!哥哥说要对云喜好,将云喜留在身边,却突然离家出走,一去便是多年。如今回来了,反倒看那狐媚子顺眼,不喜云喜了!”说着说着,趴在几上痛哭出声。 封云起微微蹙眉,暗道:他不在的那些年,云喜被养得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当初那个勇敢坚毅的小女孩,不见了。可这怪不了云喜,是他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照顾好她。 他伸手抚上封云喜的长发,道:“云喜,下次见到胡颜,你绕路走吧。” 封云喜气极!她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封云起却还惦记着胡颜,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不如她?自己哪里不如她?若非她武功了得,自己哪里会受制于人?若自己武功大成,必打得她爹娘都认不出来,哼! 封云喜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也知道不好再在封云起的面前太过放肆,毕竟这么多年不见,感情也淡薄了许多。为今之计,是要先得到封云起的心。为此,她真是煞费苦心。她知道封云起喜欢果敢、坚毅的女子,所以才毅然离家出走,来六合县里寻山魈。如此这般,果然将封云起引来。却不想,山魈没有抓到,倒是惹了一身骚。胡颜那个骚狐狸,早晚要她好看! 封云喜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道:“云起哥哥,你别生气,云喜知道错了。云喜无理取闹,确实不对。”攥起拳头,信誓旦旦道,“待云喜历练一番,必不比任何人差!” 封云起勾唇笑了笑,目光柔和,若一坛烈酒的芬芳,十分醉人。 封云喜双颊微红,用双手环抱住封云起的腰身,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着他。 十七岁,正是女子最动人的年华。 封云起提起封云喜的下巴,在她的无限娇羞中,覆向她的唇…… “欠债还钱!欠债还钱!欠债还钱!”院外又一波的呐喊声冲进耳膜。 封云起放开封云喜的下巴,大步向门外走去。 封云喜心中暗恨那些人打扰了自己的好事,愤愤地将幕篱往脑袋上一扣,也跟着封云起冲了出去。 院外的店小二正扯着脖子大喊,忽见正主出来了,都吓得脖子一缩,瘪了回去。 封云起把玩着一个金元宝,问:“是谁出的主意,让你们来此闹事?” 店小二一起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封云起捏扁手中的金元宝,让其随手抛给为首的店小二,喝道:“说!” 店小二的腿一软,手忙脚乱地接住金元宝,颤声道:“是……是曲大人的女护卫。” 封云喜怒道:“咱们与她无冤无仇,她何苦纠缠不放?出了这等损招侮辱咱们。若是江湖人知道,我们封家欠钱不还,岂不会笑掉大牙?在客栈动武的时候,那些物件明明都是被那瞎子抽坏了,如今却找到我们头上要债,当真是欺人太甚!” 封云起揽着直跺脚的封云喜往回走,却在转身间发现自家周围多了不少武林人士,且目光不善。 封云起不动声色地走回院内,对无涯吩咐道:“去抓一名探头探脑之人回来,不要暴漏身份。” 无涯得令,换了身衣服,这才悄然无声地出了内院。 不多时,他扛着一个被点了穴道的武林人士回来,将其随手扔到地上,出言威胁道:“主子有话问你,且老实回答,否则……杀!” 武林人士自知不敌,忙用眼神表达诚意。 无涯解开武林人士的穴道。 武林人士趴在地上,眼睛提溜乱转,看样是想逃跑。 无涯拔出刀,揽在武林人士的脖子上。 武林人士终于老实了。 封云起负手而立,望着院内杏花,问:“为何探头探脑?意欲何为?” 武林人士含糊道:“就……就是随便看看。” 封云起看向武林人士,霸气道:“随便看看?那就随便杀杀吧。”双指一动,折下一根杏花枝,以破空之势,射进武林人士的胸腔。 武林人士大骇,却闪躲不开,只觉得胸腔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满眼惊恐地望着封云起,巨大的求生欲望令他忍不住喊道:“噗!我说!我说!不要杀我,我说!”一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他却不敢再拖延,继续慌乱道,“江湖传言,说山魈吐出的钥匙在你手上。我……噗……我们想来……噗……”第三口鲜血吐出,人随之倒地不起,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变成了死尸。 封云起伸手捂住封云喜的眼睛,将她揽入怀中,吩咐道:“十九骑待命,敢犯我者,杀无赦!”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小小的六合县,即将掀起腥风血雨,永无宁人。他倒要看看,是谁放出这样的风声,想要至自己于死地?他好久不为祸人间,有些人怕是还不知道死是一件多值得庆幸的事。 生生世世,凡尘种种。呵…… 让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人后悔没有死。 第二百一十二章:夜杀三十一 夜色降临之后,便是那些牛鬼蛇神出没之时。 司韶坐在树干上,闭目吹着一片树叶,那声调和他的为人一眼,十分清冷,似乎可以用没有感情来形容,但若细细品味,却能感觉到心间萦绕起一丝落寞,掩着心事,在月色中隐约浮沉。 曲南一的房里,点了一盏蜡烛。他手持竹简斜倚在软垫上,随着那清冷的音调用手指打了拍子,看样子还挺享受。 胡颜坐在县衙内院的房檐上,仰望着冉冉升起的月亮,品着自己那份不为人知的心事。 今日,她看似胡闹的举止,让店家扯着白布去讨债,实则是在给封云起通风报喜。最近,那些武林人士在曲南一的鼓动下,变得躁动不安,纷纷窥视起封云起手上的钥匙。 封云起手上到底有没有钥匙,胡颜不知,但她却明白,她绝对无法再一次承受生永永隔,然后再用另一个一百年,守着记忆的点点滴滴,忍受着身僵血冷之症的啃噬,绞尽脑汁的为自己续命,去等小哥哥的再次出现。 封云起,不是小哥哥。 但,如果她是封云喜,他还是她的小哥哥。 今生、来世,说好要永不分离,却抗不过孟婆一碗忘尘汤。 那死了的人,倒可以潇洒转身,忘记前尘往事,重新立于天地;这活着的人,却要忍着眼泪数离殇、盼重逢、恐不见、惧别离。 呵……黄沙呀,埋葬了多少奇才?轮回啊,哭断了多少柔肠? 封云起已经有了封云喜。是她来得太迟,还是注定要成为隔世的离殇?也许,她应该试着放手,让自己……让自己去做什么呢? 一百年啊……她寻了百年之久的那个人,不再爱她! 不敢细思那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更不敢细想放弃后会如何自处。似乎,寻找小哥哥,已经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胡颜用手揉了揉脸,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无措,以及一丝丝的悲凉。 司韶似乎感觉到胡颜的情绪滴落,从唇边拿下树叶,道:“不知你纠结什么。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白。你要什么,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嗤笑一声,“何苦惺惺作态,拿那些儿女情长为难自己?” 胡颜抱着双腿,将脸埋进臂弯里,轻轻颤抖着肩膀,半晌不语。 司韶皱眉。 胡颜突然抬起头,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月亮,露出一个睥睨天下的笑,耀眼夺目,令人惊艳。 她说:司韶,你说得对。我要封云起!哪怕打到他跪下,也要让他认这一个服字! 司韶眉毛皱得更深:“你干嘛非和他较劲儿?你到底想要他什么,你说,我去取。” 胡颜看向司韶,邪魅地一笑:“我要……呵呵……你个小屁孩,不懂的。” 司韶怒,一鞭子抽向胡颜。 胡颜哈哈一笑,跳下房檐,一溜烟跑了。 屋内,曲南一看完竹简后,将其放到几上,听见房瓦碎裂的声音,脖子一缩,勾唇一笑,喃喃道:“这后院,是越发热闹了。”吹熄蜡烛,和衣躺在踏上,仰头望着窗外明月,想着司韶若将房瓦掀了,他还可以溜达着走出房间,不至于衣不蔽体的跑出去。嗯,如此,甚好。 树上,司韶将手中的树叶揉碎,好半天没有动一下。他就像一片叶子,贴服在树干上,似乎与大树成为了一体。 街道上,胡颜一路狂奔到封云起的宅子,尽管心里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哎呦喂,打得够热闹的! 一群来自各路的武林人士,皆蒙面穿着夜行衣,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封云起的宅子里跳。看样子,应该有三波人马。但胡颜严重怀疑,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谁和谁是一伙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也蒙在了脸上,然后混迹在黑衣人里,也跟着往院子里跳。 院内静悄悄的,除了一大群黑衣人在到处寻摸着,并不见封云起等人。 突然,破空声传来,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射成了蚂蜂窝。 有那武艺高强之人,起身跃上墙头,还没站稳,便被人砍去双腿,再次跌进了院内。 这不是武斗,这是……屠杀。 一波箭雨之后,剩下的黑衣人已经不多。但还有黑衣人在陆续往院里蹦,可能打着浑水摸鱼的名头。 然,胡颜眼尖,发现从墙外跳进来的黑衣人与先前那三波黑衣人并不相同,后来者皆以红带束发于头顶。因为是天黑,打眼一看也并不引人注意,但只需细想,便会明白其中猫腻。 果然,红带束顶的黑衣人就像屠夫,将所剩不多的黑衣人悉数斩杀了一个干净利索。哦,也并非真的干净利索,至少胡颜还活着。此刻,她正躺在地上装尸体呢。 封云起一身黑色衣袍出现在院内,随风翻滚的红色斗篷就像一面染血的旗帜,于桀骜不驯中高调地宣扬着主权。他一头黑发随风舞动,一双墨眼深沉似海,唇角勾起的笑颜好似恶魔,有着视生命如蝼蚁的猖狂与嚣张,以及不容任何人忽视的霸气。 红带束顶的黑衣人齐齐抱拳唤道:“主子!” 红带束顶的黑衣人中有十九骑之首,名唤无涯,他上前一步,回禀道:“主子,共斩杀三十二人,无一活口。这些尸体如此处理,请主子示下。” 封云起赞了声:“好!”勾唇一笑,“将这些尸体堆到县衙门口,算是一份谢礼。” 无涯领命,吩咐众骑动手堆放尸体。 封云起转身就要回屋,却听闻身后有异,眸光一凛,警觉地回头看去。 但见,十九骑正在收敛尸体,那黑压压的尸体中却突然坐起一人,抖了抖头上的灰,从容不怕地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笑吟吟地说道:“三十一个,一共死了三十一个,可别算我。” 十九骑被这突发状况震住了,一时间忘了反应。 也是,若真有人想要假死脱身,难道不应该趁人不备蹿上墙头撒腿便跑吗?哪里有人像她那样,不紧不慢的不说,还用调侃的语气和众人打趣? 第二百一十三章:胡颜雄起无敌! 封云起见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身形和声音却有几分熟悉,心中存了疑虑,冷眼旁观。 待十九骑反应过味时,忙抽出腰间长剑,就往胡颜的身上招呼去。既然已经和主子禀告说死了三十二人,怎么能少一人?此事马虎不得,一个也不能少!否则,这十九骑在主子面前的信誉何在? 胡颜飞身上了墙头,躲开众人的长剑,调笑道:“喂喂喂,各位且慢,可别将你们未来的主子刺成筛子。”对封云起勾了勾手指,喊道:“封云起,你来。” 十九骑心中开始画葫芦,不知道这女子与自家主人是何种关系,竟……亲密至此?这长剑在手,却不知道当不当刺?好生为难啊。 如此轻挑且做事不按常理之人,封云起还真认识一个。他微有诧异,道了声:“是你?!” 胡颜取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璀璨的笑脸,道:“蒙面都能被你认出来,这说明你心中有我。哎呀,果然不虚此行。我心甚悦。” 封云起眯眼望向胡颜,不知她为何会笑得如此璀璨,就好像汇集了天上的星子。尤其是,她的右脸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手印,那是中午时,被他反手掴出来的。 顺着封云起的目光,胡颜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道:“别看了,知道你心疼了。” 封云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竟觉得有些冷。他举步向胡颜走去,道:“你与众武林人士一起深夜造访,不会就是为了坐在墙头说疯话吧?” 胡颜敛了笑,眸光中泛起一股戾气,冷声道:“自然不是!” 封云起停下脚步,等待胡颜下文。 胡颜却一屁股坐在了墙头上,然后用手指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一脸严肃道:“你过来坐,我告诉你。” 封云起没有犹豫,衣袖一震,飞上上了墙头,坐在了胡颜身边。他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不怕胡颜有异动。 十九骑见此,好像明白了什么,纷纷将剑如鞘,隐身在各处,偷偷护着自家主子。他们皆暗道:幸好主子将小姐送走了,否者……这都要乱套了。 封云起坐下后,等了半天,也没见胡颜开口说话。他转目望去,却见胡颜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那副样子,竟好似生死离别后的重逢,几尽相思苦。 封云起微愣,开口道:“你……” 胡颜回神,眨了一下眼睛,笑嘻嘻地道:“封云起,如果我说,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信是不信?” 封云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与众武林人士一起杀进宅院,只为来看封某?” 胡颜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是啊。没这些人开道,我自己来,不得被你的属下射成刺猬?” 封云起眸光深沉:“你又怎知我不想将你射成刺猬?” 胡颜微微一僵,却随即摆着手,戏谑道:“你瞧瞧你,一个大好男儿,因为女子之间的一些小事就跟我大动干戈,犯得着吗?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地挥挥手,说,你们女人之间的事自己解决!” 封云起望着胡颜那张笑吟吟的脸,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何其桀骜,何其张狂? 胡颜伸出手,摸上封云起的胸。 封云起突然收了笑,一把攥住胡颜的小手。 胡颜吃痛,道:“哎哎哎,你轻点儿。难道不懂,郎情妾意是需要温柔以待的?” 封云起丢开胡颜的手,道:“郎情妾意,首先需要有情。你摸我做甚?” 胡颜撇嘴道:“我不是想帮你顺顺气,怕你笑岔气了吗?再者,摸你怎么了?你吃亏啊?吃亏的话,你摸回来好了。”挺了挺胸,“摸吧,反正我不介意。” 封云起捏起胡颜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就如此放荡?” 胡颜的眸子颤了颤,却是笑道:“也分对谁。” 封云起逼问道:“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胡颜伸手,点向封云起的心,霸气十足地道:“这个,我要了。” 封云起嗤笑一声,丢开胡颜的下巴:“你配?” 胡颜站起身,俯视着封云起,挑眉一笑,豪情顿生道:“这天下,除了我,还有谁配?!” 那样的胡颜,那样的誓言,那样的自信,确实令封云起心下微醺。 封云起却是站起身,指着自己的心口,道:“这里,已有人了。” 胡颜的脸色有些苍白,就想一片摇摇欲坠的破风筝,随时有一头撞到树上,被自己的线缠绕至死的可能。然,她却只是颤了颤睫毛、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封云起,你要学会提升品味了。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心里塞。你那是心脏,应该住着最重要的珍宝,而不是……茅房,装着一坨屎。”说完,飞身跃下墙头,挥挥手,直接走人了。 封云起站起身,望向胡颜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些烦躁,想要将这个女子就地斩杀;有些喜悦,能于大千世界里遇见这样一个奇葩;有些无措,不知她为何对自己穷追猛打。 他隐隐觉得此事不会善了。 是福是祸,终要走上一遭。 封云起正在望着胡颜的背影愣神,不想她竟然去而复返。 胡颜站在墙下,仰着头,对封云起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你还不知。” 封云起挑眉:“哦?说来听听。” 胡颜冲着封云起勾了勾手指,一脸坏坏的笑。 封云起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于是飞身跳下墙面,来到胡颜面前,问:“何事?” 胡颜突然一个大嘴巴子掴了过去! 在寂静的夜里,这样啪地一声,简直震耳欲聋! 封云起的头微歪,愣住了。 胡颜抖了抖手,笑吟吟地道:“既然封云喜打得,想必,我也打得。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直到你心里住得是我,再也拔不出去。若温柔不可以,我不介意动手表白一下。”冲着封云起飞出一记媚眼,潇洒地转身离去。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目光沉沉似狼。他缓缓抚上自己的脸,竟是……带着三分玩味,笑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多情旖旎夜 封家十九骑,按照封云起的吩咐,将三十一个人的尸体分批运向县衙大门口。 十九骑,留下两人护院,其余人分成三组,推着车子前进。 无风走到最后,转过身,面对一棵树,解开腰带,直接小结。 有人喊:“无风,快点儿!” 无风应道:“来了来了。”提上裤子,顺手将一只一卷小巧的软纸塞到树干的空洞里,这才跑着离开,去追其他人。 无云前脚刚走,无涯便从树上纵身跃下,取出放到树干里的软纸,展开,看了一遍后,又将其塞进去,飞身上了树。 不多时,一个蒙面人来到树下,取走软纸卷,将其塞进信鸽腿上捆绑着的小巧信筒里,双手一扬,将信鸽放飞,人也随时消失不见。 封家书房里。 无涯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关上房门,来到案前,压低声音,对封云起抱拳道: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在截获了无云的信件后,并未动任何手脚,仍将其放回到原位。 无涯见封云起没有回应,便抬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可把无涯吓了一跳。 封云起正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的脸照,还不时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封云起挑眉看向无涯:“你看我做什么?那信件上写了什么?说来听听。”态度懒散随意。 无涯只好接着道:“信件上说,经属下三个多月的观察,封云起确实是封家嫡次子。此人虽有几分霸气,但心胸不够、贪杯好色,且睚眦必报、出手歹毒、并不磊落,与主人要找之人实乃云泥之别。”无涯重复完无风的信件,偷偷打量着封云起的脸色。 却见封云起正用手捅了捅脸上的伤,痛得嘶了一声:“这手劲儿,可够大的。” 无涯皱眉,怒道:“属下听见啪地一声,却不想……” 封云起将铜镜扣到案台面上,笑道:“那就是一根刺儿。”想了想,又补充了两个字,“带毒。” 带毒的胡颜摸黑回到县衙,翻墙进院,直奔自己的房间。 后背的伤口挣开了,她需要赶快处理一下。她的血很珍贵,不能这么浪费。 这连夜的奔波致使她感觉颇为疲惫,于是一头扑向床上,想先趴一会再换药。结果,这刚做出一个扑的动作,就感觉出不对——床上有人! 想要收势已经来不及,只能在扑上去的同时竖起手指,想要将人制服,却在看清楚床上是何人的时候,又慌忙收回指甲。因这一系列的变化和折腾,使她彻底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到那人身上,结结实实地抱成一团。 黑暗中,曲南一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好热情的投怀送抱。怎么,知道错了,不应在夜里出门,想要以色贿赂本官?” 胡颜无力道:“大人半夜不睡觉,跑到属下床上,这又是为了哪般?”胡颜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曲南一盯着自己就像狼馋肉,还真是无孔不入啊。自己就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人竟摸进自己的屋里来,这得是多缺女人呀? 曲南一抱着胡颜不撒手,道:“本官关心属下,怕你半夜蹬被子着凉、白天无精打采,不能为本官鞠躬尽瘁。所以……”微顿,声音又缠绵了几分,“特意顶着夜色来嘘寒问暖。” 胡颜小声哀嚎道:“你还是让属下死而后已吧!”说着,就要挣扎起身。 曲南一却突然收紧手臂,将胡颜紧紧地抱入怀中,沙哑道:“别动。” 胡颜察觉有异,着实尴尬了。有些画面,她在各种画本上见得多了,自然知道是什么回事儿。可身临其境,却是第一次。说实话,她也挺好奇的,男人那东西……咳……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为何能变大变小?若武器也能那样随着心愿变大变小,得多牛-逼啊。 胡颜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一起迸发,一双美眸闪了闪,终是顺应了自己的心意,伸手向那坚硬之物,摸了上去。 曲南一呼吸一窒,瞬间心如鼓击,哪里还有理智去想她为何夜里外出,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下,埋头便吻了下去。 此吻,热情似火,若暴风骤雨般敲打在胡颜的唇色之间,狠狠纠缠,极其缱绻缠绵。 胡颜被这突然的热情惊到,呼吸乱了,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什么所谓的矜持反抗与好奇试探都化为泡沫,风吹不见。 修行百年的和尚德高望重,往往都是在立地成佛的前一刻,被妖精勾引得坠入红尘的。你若说和尚意志不坚,他又怎会修行百年忍受世人所不能忍的空寂?若说妖精太勾人,和尚百年修行又并非没遇见过更为妖孽的妖精。此错,若追根究底,只因那百年修行太过苦闷,忍耐到了极限,自然生心魔。哪怕是一只小妖,也会引你入魔道。更何况,今晚勾引胡颜的,是一只真正的厚颜无耻的大妖孽。 这样肌肤相亲的感觉,胡颜从来没有过。 她的身体是那样的热,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滋长、奔流。她感觉自己游走在死亡和重生的边缘,好似只差那一点点儿,就能得道成仙。 然,她不能成仙! 她凡尘未了,还有执念未消。 曲南一揉搓着胡颜的身体,恨不得一口将她吞进身体里! 却突然摸到一手的湿润! 此湿润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却是在胡颜的后背上! 曲南一的动作微顿,支起身子,盯着胡颜那泛着潋滟之光的诱人眼眸,哑声道:“你受伤了?” 胡颜点头。 曲南一翻身坐起,问:“有药吗?” 胡颜点头,从枕头下摸出两瓶药,扔给曲南一。 曲南一道:“衣服脱下,我给你上药。” 胡颜望着曲南一,没动。 曲南一伸手捏了一下胡颜的鼻子,戏谑道:“亲都亲过了,还矜持什么?脱了吧。” 胡颜坐起身,脱下外袍,退下亵衣,转身又爬回到床上。那动作毫不扭捏,一气呵成。实则,她心跳有些过速了。 曲南一的心跳更快,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野兽,可以夜视。他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一个念头:若……伤不重,他是不是可以……咳…… 第二百一十四章:邪火烧呀烧 然,当曲南一借着月光,看清楚胡颜背后的伤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旖旎情绪都被打得烟消云散,整个心都跟着轻颤起来,疼得厉害。 胡颜的后背上,交错纵横着很多伤口,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又渗出血来。 这些伤口看样子已经有些日子,他却实在难以想象,是谁忍心将其伤成那样! 曲南一的手指收紧,两只小药瓶在他的手心里发出吱嘎的摩擦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曲南一的眼中有戾气浮现,咬牙沉声道:“是谁?!” 胡颜知道曲南一问话的意思,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曲南一用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肩膀,半是安抚半是施压,道:“是谁重伤你?” 胡颜闭上眼,缓缓道:“我。” 曲南一微愣,随即笑道:“我一生性多疑,从不轻易信人。你来路不明,我不信你,却……心悦你。过去种种,我不想多问,你若有难处,大可对我言明。我虽不是掌人生死的权臣,但护你在羽翼之下,却能做到一二。”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然,你不要骗我。”自嘲地一笑,“一个最善说谎的人,可以自己骗自己,却最受不得,自己心悦之人骗自己。” 忽然突然觉得十分不爽,一种久违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她对他说了实话,他反倒不相信她说得是实话,这是什么道理?! 胡颜沉声道:“曲南一,你若有脑子,就好生分辨一下我话中的真假。若没脑子,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即可。” 曲南一被胡颜挤兑得有些着脑,但更多的却是想笑。哎……这种感觉真是说不上是好是坏,总之新奇的很。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明白了胡颜的意思。看来,把她后背弄成这样的人,果然是她自己。这……又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曲南一直接问道:“你为何把自己伤成这样?”喜欢自虐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 胡颜的睫毛颤了颤,终是道:“曲南一,别问那么多。我无心害你,你且放任不管便是。” 身后半晌无声,胡颜扭过头,望向曲南一。 曲南一将手压在她的后颈上,沙哑道:“别动。”他起身下地,红色的衣袍在胡颜的后背上轻轻划过,留下既痒又疼的感觉。 胡颜伸手攥住曲南一的手腕,戏谑道:“你不是还想点上蜡烛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吧?” 似有若无的轻叹声传来,曲南一重新坐回到床上,皆着月光,打开小药瓶,问:“怎么用?” 胡颜回道:“先用膏体,然后撒上粉末。” 曲南一一一招做,动作轻柔得好似在摸鸡蛋。没有人再提刚才的话题,好像都在有心避开似的。 曲南一调笑道:“本官已经把你摸了个遍,不娶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胡颜戏谑道:“我只摸了一处,却十分彻底。咱们扯平了。” 曲南一一边上药一边摇头感慨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你这样的混不吝。” 胡颜道:“此种性情,多半是天生天养,加上后天的惨无人道和大彻大悟,便能看清看淡男女之间那点儿事。” 曲南一来了兴趣,问:“你倒是说说,男女之间是那点儿事?” 胡颜道:“凸凹。” 曲南一略一思索,突然暴发出畅快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手下没了轻重,压在了胡颜的伤口上。 胡颜:“嘶……” 曲南一立刻抬手,嘴里却不饶人,讽刺道:“怕疼?我看你真乃铜墙铁骨,这大半夜的翻墙来去自如,哪里有一点儿怕疼的意思?” 胡颜感慨道:“昨日抱着曲大人的时候,属下也没怕疼。” 曲南一微怔,随即斥责道:“太过逞能!” 胡颜笑道:“曲南一,你怎么老气横秋的?” 曲南一感慨道:“确实老喽。与我一般大的男子,谁膝下不是儿女环绕。若是那勤快点儿的,都看到孙子孙女喽。” 胡颜随口问道:“那你为何不早点娶妻纳妾?” 曲南一想了想,才给出四个字:“不想将就。”拍拍胡颜的臀,问,“看你虽然面嫩,但想必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一直不嫁?” 胡颜的眸子在黑暗中闪了闪,没有回话。 曲南一挑眉道:“怎么?不好说?” 胡颜垂眸一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一辈子不会嫁人。” 曲南一惊讶道:“为何?” 胡颜想了想,开始耍无赖:“命呗。” 曲南一一巴掌拍在胡颜的臀上:“扯淡!” 胡颜惊呼:“嗷……曲南一,你找死?!” 曲南一毫无诚意地表达着歉意:“手重了,手重了……”说着,还给胡颜揉了揉臀部。 胡颜回头,瞪眼道:“居心叵测!把你那爪子拿开!” 曲南一干笑两声,收回爪子,继续给胡颜上药。他说:“今天那老道,想必就是孔落篱要死要活非要下嫁之人。你看那东珍珠在手臂上整出俩眼珠子,到底意欲为何?难道说司韶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要的?那老道身上,可能有些邪术。不然怎么会让女子甘愿为其驱使?你……”曲南一为胡颜上好药后,探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 胡颜绝不是一个会对别人放松警惕之人,此刻若婴儿般酣然入睡,令曲南一的一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蹲在床边,趴在床上,看着胡颜那微张的小嘴,忍不住伸出食指去碰了碰。 那柔软细腻的触觉,令他欲罢不能。 他想到她的丁香小舌,在纠缠间的火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再次燃烧起来。 他将手指又往胡颜的唇中探了探,去摸她的小舌。 “啊!!!”胡颜的屋里突然暴发出曲南一那高亢的痛吼声。声音震耳欲聋,凄惨至极,震得院内的杏花纷纷掉落。 司韶保持着胡颜走之前的样子,倚坐在树干上,缓缓睁开眼睛,唇角见笑。 笑中的司韶,冰冷退去,就好似这一阵杏花微雨,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第二百一十五章:何人欠踹? 曲南一的后院简洁干净,人员稀少。原本只有一个厨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东珍珠和丫环萱儿来后,被分到了一间房,与王厨娘比邻。 王厨娘见自家曲大人又往后院领女子,生怕他又开始犯浑,一双小眼睛把那东珍珠盯得死紧,就怕她一会儿纳双鞋垫,一会儿亲手煲汤,一会儿又做些点心往曲南一的房里送。也说不准为啥,反正王厨娘十分不喜东珍珠,一看就是一副狐媚相! 王厨娘对东珍珠和丫环萱儿毫不手软,盯着二人心惊胆战,生怕惹了这位膘肥体壮的厨娘,被她甩上两巴掌。 被折腾惨了的东珍珠揉着肩膀望着曲南一的房门,真是心生怨念啊。 当然,今天注定是个怨念横生的一天。 一大早,曲南一就收到了三十一份“大礼”。 县衙门口堆着三十一具武林人士的尸体,其场面不可谓不令人震撼。封云起这一出手,直接震慑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武林人士。 衙门不管江湖事。就算曲南一有心砍了封云起的头,也无的放矢。再者,这些武林人士跑到人家封云起的家里打杀,被杀也无可厚非,怨不得谁。 曲南一举着缠着白布带的食指,隔空点了点那些尸体,对脸色惨白的李大壮道:“找个地方,埋了。”回头冲着胡颜笑道,“你可得贴身保护好我,不然,这躺着的就是三十二具尸体。” 胡颜望进曲南一的眼里,见那里非但没有惧怕之色,竟还隐隐泛起兴奋之光,不禁暗道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好战之人,若是去武林中混,必是位难缠的人物。 然,此时绝不是曲南一和封云起起内讧的时候。 咳……对胡颜而言,这两位都算是自己人,不应该如此针锋相对。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已故的绿腰。 她拍了拍曲南一的肩膀,劝道:“算了吧。别再和封云起较劲。你不觉得艳山那场白雾和突然出现的钥匙,就像被人掷下的刀子,只等着众人拼杀个你死我活,才会白雾散去,得见真相。” 曲南一略一沉吟,道:“你说得有道理。” 胡颜刚要送上笑脸,曲南一却接着道:“不过,为了尽早见到真相,本官还真得和封云起斗个你死我活。”露牙一笑,“不死不休。” 胡颜忍不住爆粗口:“放-屁!” 曲南一眸光闪动,伸手抚了下胡颜的发丝,柔声道:“知道你不忍眼见我死。可有些事,就算明知道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去做。流年匆忙,对错不论。” 胡颜真想大声质问曲南一,难道承诺真的那么重要吗?!可这话她问不出,因为,她就是一个最重承诺的人。因为承诺了一个人,所以不管多苦,都要找到他、陪着他、护着他……人啊,不犯贱,就不知道别人为何那么贱。有些事,总要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何为难以自拔。 可是,如今她却也想护着一些她从未给过承诺的人。说不上是什么感情,也不敢深纠其中的因由,总之,曲南一这个不找死就难受的人,她想护着,看着他到底能蹦跶出个怎样的死法出来。 于是,胡颜嗤笑一声,道:“曲南一,实话告诉你,我不敌封云起。”抬手指向门外那些尸体,“昨晚夜探封家,若非我跑得快,今天那就是三十二人。你若执意要和封云起斗,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微顿,缓缓道,“放心,我会闭上眼睛。”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本想责怪她太过鲁莽,可在心里将她的话寻思了一遍后,忍不住苦笑道:“你可真是……”说着,抬手就要弹胡颜脑蹦,却忘记自己的右手食指被胡颜咬伤,这一动之下还真挺疼的。他嘶了一口气,瞪着自己的食指有些生气。 胡颜朗笑一声,甩开曲南一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 曲南一扬声问:“你去哪儿?!得告假!” 胡颜回头,一本正经地抱拳道:“属下去买些换洗的衣服,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曲南一皱眉,装模作样道:“速去速回!休要忘记自己‘贴身’保护本官的职责。”贴身二字,说得格外暧昧。 胡颜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开了。 胡颜取出自己寄存在银庄的银子,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感觉重量尚可,能买几套换洗的衣裳。她最是爱美,却一度没有心情打扮,如今空了下来,不打扮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这身皮囊。 胡颜走在街上,发现迎面都来的女子都有些怪异,不是小眼睛,黑乎乎的眼妆,通红的脸蛋,就是鼻尖上有颗黑痣,加上血红的大嘴巴。一副……丑得不能再丑的样子,个保个儿类似绿腰。 胡颜用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昨天被曲南一扯着跑,还没真太注意女子们的装扮,今日一看之下,她深深感觉到自己在无意间种下的因果,实乃罪孽深重啊。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众女子都效仿起绿腰?哎呀,太可怕了。 胡眼捂着眼,感觉被人撞了一下,手中攥着的荷包竟被人扯跑了?! 胡颜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抢?!是的,不是偷,是抢。 靠-之! 这么多年来,她不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竟有人敢来抢自己的银子,实在……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集市里人头攒动,胡颜不方便施展轻功,但两条腿倒动起来的速度也不慢。不多时,那小偷便被她逼入一条胡同口,打眼一眼,竟是昨天曲南一耍流氓的地方。故地重游,心境不同,却都遇见了故人。 那小偷直奔向一位头戴幕篱、身穿浅粉色锦缎的男子身前,道了声:“爷,人引来了。”说着,要递出手中荷包。 那人静静而立,道:“赏你了。” 小偷一脸喜色,抱拳道:“谢爷。”撒腿跑向男子身后,向右一拐,消失不见了。 胡颜的眸子竖了竖,有种揍人的冲动了。知不知道她现在很缺银子?!竟敢自作主张将她的银子送人?!此种行为,决不轻饶! 胡颜微扬着下巴,一步步向男子走去,冷声道:“阁下引我前来,是皮紧了吗?” 男子取下幕篱,用那双清秀的眼望向胡颜,道:“皮子倒是不紧,身子却有些发痒,若能得姑娘一踹,想必会爽极。”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上上下下将明显刻意打扮过的男子扫视两遍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欠踹?” 第二百一十六章:子戚秀色可餐 白子戚向前一步,衣袍下摆翻飞,淡粉色的锦缎折射出优雅的光泽,看起来十分华美。他将头发束起一半,插着一根青色玉簪,衬着那张白玉似的脸更显风华。 若不听他的话,单看这样的容颜和气度,绝对堪称清奇无双的美男子。可惜,这家伙心思诡谲,竟喜常人所不喜之事,爱旁人惊恐之物,实属怪胎一个。 虽然明知道白子戚的那点癖好,但单看此人,还是挺令胡颜觉得赏心悦目的。 胡颜好整以暇,等着白子戚开口。 不想,白子戚上前一步后,却不再开口,而是用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白子戚打量胡颜和胡颜打量白子戚的那一眼完全不一样。胡颜打量白子戚,含着戏谑和挑衅;白子戚打量胡颜却是十分认真,就像在用眼睛抚摸多年不见的爱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胡颜觉得不妙,心中立刻警觉起来。暗道:若这孙子敢扑上来,自己就满足他那点儿心思,踹得他直接去轮回,送他一个圆满。 结果,白子戚只是垂下眼睑,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金元宝,递给胡颜。 胡颜挑眉,戏谑道:“怎么?这是买踹的银子?” 白子戚却是不吭声,执意将金子递到胡颜手中。 胡颜会和他客气?不会!护眼伸手去抓银子,白子戚却突然攥住胡颜的手,揉搓了两下。 胡颜一脚踹出,干脆直接。 白子戚被踹得倒后数步,却并没有跌倒。 胡颜揉身而上,在他的膝盖处一踢,迫使其跪在地上,然后指着他的额头骂道:“原本以为曲南一就够贱的,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六合县还藏着你这么一个万年贱种!今个儿,祖奶奶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贱人就是贱人,就算算有一天一两银子能买一个屁,你也贵不了!”扬手,就要往白子戚的脸上掴。 白子戚非但不闪,反而迎着胡颜的巴掌抬起头,唤了声:“绿腰。” 胡颜的手微顿,却还是掴在了白子戚的脸上,只不过失了力道。她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你喊什么?” 白子戚的唇角滑下一行艳红色的血,他却不擦,就那么跪着仰望着胡颜,用浅淡的语调说着笃定的话:“我知你是谁。” 胡颜知道白子戚没有开玩笑,却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胡颜眼中的杀意浮现,底下头,盯着白子戚的眼,柔声问:“想死吗?”若非想死,怎敢揭穿自己的身份,挑衅自己的残忍? 白子戚的眼睛一亮,问:“你想怎么弄死我?” 胡颜忽然发现,白子戚就是一个疯子!不然怎么会如此痴迷一个死法?胡颜直起腰,嫌弃道:“你还是好好儿活着吧。杀你,我懒得下手。” 白子戚一把扯住胡颜的手。 胡颜没动动,冷眼看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结果,白子戚扯着胡颜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像只想讨主人喜爱的小动物般蹭了蹭,然后……蹭掉了他唇角的血。 胡颜盯着自己手心上的血,眸里的杀意若隐若现。她感觉自己的发丝因愤怒在根根直立,摇旗呐喊,让自己一定要杀了白子戚,为手的清白报仇!然,她所有的杀意都在不停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恶心。 这白子戚,是故意的吧?! 操咧! 胡颜的手抖了又抖,却没抖掉那些艳红的血。 白子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牵住胡颜的手,让自己的鲜血扣在两人掌心。 白子戚可能嫌今天对胡颜的打击不够大,竟又开口道:“你刚取了银子,是要买东西吧?想买什么,我陪你去看看。” 胡颜斜眼看向白子戚,冷冷道:“你是想恶心死我吗?” 白子戚却是温柔一笑,道:“怎么舍得?” 胡颜抖了一下,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在白子戚的胸口抹了抹,蹭掉手心里的鲜血。 白子戚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老老实实地任胡颜为所欲为。那样子,竟像一个被自己喜欢的人欺负的小孩儿,隐隐有几分享受在里面。 胡颜瞧着有趣,噗嗤一声笑道:“白子戚,你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白子戚想了想,道:“若多相处,你会发现更多有意思的地方。” 胡颜双手环胸,唇角勾笑,点了点头,道:“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白子戚的眼睛瞬间变得璀璨异常,坦言道:“我嗜割皮,更善摸骨。死的绿腰虽与你身量相仿,但骨骼并不一样。你的手指骨骼更加纤细,小拇指略长。” 胡颜低头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那样子就像个好奇宝贝。 白子戚道:“骨要从尾摸向端。”说着,自然而然地抓过胡颜的手,仔仔细细地摸着她的每一根手指。那样子不见猥琐,认真得如同一位给人号脉的老大夫。 胡颜见他左手食指无力,便问道:“你那左手是怎么回事儿?” 白子戚瞥了胡颜一眼,道:“被你和燕归锁在精铁环里,我捏断拇指手骨,放火,自救。”语毕,又继续摸起了胡颜的手骨。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问道:“恨我吧?” 白子戚抬眸,望着胡颜,缓缓笑了。 那笑,几许的意味不明。 那笑里应该是有恨意的,却又偏偏捕捉不到;若说那笑有多温柔,却令人觉得心里发寒;那笑似乎承载了太多的心思,却又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清透得令人动容。 胡颜说:“白子戚,你笑得挺好看。” 白子戚:“你是第一个赞我笑容好看的人。” 胡颜说:“那是因为我胆子大呀。” 白子戚:“……” 胡颜拍了拍白子戚的肩,道:“就冲着你这笑脸,今儿不杀你。想必你也不需要我警告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手骨折了不要紧,要是腰椎折了,谁也救不了你。”转身,便走。 白子戚扬声道:“你想要什么?” 胡颜回头,冲着白子戚一笑:“你觉得呢?” 白子戚口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人皮帕。”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干脆转回身,一步步将白子戚逼到墙面,用双臂将其困在其中,流氓样地捏着他的下巴,色眯眯地笑道:“白子戚,你的聪明真令我欣喜。不如,你跟了我吧。” 白子戚:“好。” 胡颜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白子戚那完美的下巴上捏下一个明显的红痕:“你要什么?”明显是狎玩的意思,他却答应得如此爽快,若无所求,打死自己都不相信。 白子戚:“你。” 胡颜盯着白子戚的眼,缓缓勾起唇角,紧接着暴发出一阵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她松开白子戚,突然正色道:“你可以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但我……却是别人的。所以,别奢望那些无法得到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不能换一根筋的你。” 白子戚微微垂下眼睑,既像在思考胡颜所说的真伪,又像有些失望。 胡颜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怎么,自己的愿望没有达到,感觉受到挫折了?”嗤笑一声,接着道,“年轻人,现在遇见一些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你以后遇见的挫折会更多,结局会更悲惨。你要学会……哭出不同的调儿。既然生活给了你挫折,你就哭给他看!吓唬他!别手软!” 白子戚的嘴角抽了半晌,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向上扬去。他的眸染霞光,语调柔和,轻轻应了声:“好。” 胡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暗道:男色果然有误国之力。 她收敛心神,又伸手捏了一下白子戚的下巴,这才嘿嘿一笑,欲转身离开。心中暗道:怪不得曲南一喜欢弹自己脑蹦,这对别人动手动脚的感觉确实不错。 胡颜有些飘飘然,觉得在六合县的小日子也不算太凄苦。结果,转身之后,她却亲身印证了一句话——嘚瑟太早遭雷劈。 封云起在胡同的另一头,双手抱胸,斜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胡颜。 胡颜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瓣,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 封云起转身离开,扬起的红色披风像火,烧伤了胡颜的眼睛。 她伸出去的手,僵硬在空中,最后只能无力地收回。像一只受伤的白鸽,垂在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苦笑,背着手,将头一摇,一边往胡同外走,一边大声唱着怪声怪调的歌。心情太血泪了,必须用自己的歌声安慰。真的,胡颜好久不曾唱歌了。因为,唱得实在是不好听。曾经,她难得的母性情怀泛滥,给某个小屁孩唱了一首歌,想要哄他入睡,结果……哎,一言难尽啊! 白子戚望着胡颜的背影,笑了。那笑不再意味不明,而是若一只嗜血的修罗,终于向血池爬近了一步。那笑充满恶意,以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绿腰?胡颜? 多有意思的一个女子。 若我可以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你却是封云起的,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封云起的?嗤…… 他可以是她的,然,她也必须是他的。封云起,可以是他们的……收藏品。 第二百一十七章:许老道的脸 胡颜揣着白子戚给的银子走出胡同,向着封云起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却在跟了一百步左右时,被一道士给拦了下来。 道士有三撇胡须,唇下正中间长了颗黑痣,黑痣上有两根半指长的黑毛,看年纪大约有六十岁左右,正是孔落篱寻死觅活要嫁的许老道。 许老道风度翩翩地望向胡颜,道:“胡姑娘,你我缘分不浅,今日又见了。” 胡颜眯了眯眼,笑道:“许道长当了新郎官后,风采果然更胜昨日。” 许老道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却随即笑道:“世事浮华,对道家人而言,皆是过眼烟云,不过表象二字而已。” 胡颜敬佩道:“道长果然是高人!那王瞎婆如此丑陋,却能得道长真心相待,结为恩爱夫妻,想必正是因为道长不在乎表现二字。佩服,实在是佩服。” 许老道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笑容越发柔和起来,道:“不但当姑娘的赞。姑娘骨骼独特,容颜清奇,定是有大造化之人。”眉头微皱,“只可惜……” 胡颜立刻追问道:“可惜什么?” 许老道轻叹一声,道:“道家讲究自然。大千世界,你我既能相遇,自是造化使然。这便与你掐算一番。”伸出手,掐指一算,沉吟片刻,面露惊讶之色,道,“姑娘,你有大劫!此处不是说话处,不如我们到贫道的落脚处一谈?” 胡颜显得有些犹豫,最后却是点头道:“那就叨扰道长了。” 许老道引领着胡颜走向一家虽然临街,却较为僻静的院落。 老道的宅院里,屋舍不多,院子不大,却处处绿意盎然,透着一股子舒适惬意,令人十分精神愉悦。 胡颜探头环顾一圈后,问:“这是许道长的新居吗?怎么不见王瞎婆?” 许老道笑容可掬道:“这是贫道在六合县的落脚之地,亦是清修之所,不便让女眷前来。” 胡颜一脸歉意:“呀,这样啊,那我来这里岂不是不合适?我还是告辞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许老道的脸色微变,张口道:“胡姑娘,你是江湖儿女,不应如此拘泥小节。” 胡颜脚步打了个圈,又转了回来,点头笑道:“道长说得在理。” 许老道抚须点头:“孺子可教也。请” 许老道继续带路,没有将人直接往屋里推,而是将人带到凉亭,坐下。 清风送爽,小院风景宜人,身边还有个颇为仙风道骨的道士,想要提起戒备心还真挺难。 胡颜装出急躁的样子,问:“道长,现在可以说说,我到底有何劫难?可能破?” 许老道抚须笑道:“胡姑娘不是不相信这些惑人之说吗?” 胡颜皱眉道:“也不能说不信,只不过身为护卫,为曲大人办事,还是要事事以大人的喜好为准绳,不能开口闭口就是命运无常。” 许老道点头嘉许道:“正是此理。胡姑娘有心了。” 胡颜一脸嘚瑟之色,抱拳道:“谬赞、谬赞……” 许老道勾唇一笑,道:“胡姑娘心性自然,与这世间女子多有不同。” 胡颜一拍大腿,道:“道长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本姑娘与众不同。人家都说人老成精。道长,您今年高寿啦?我瞧着,怎么着也得有百岁高龄了吧?” 许老道的笑容变得龟裂,稀里哗啦地往地上掉哇。他的脸部肌肉有些抽搐,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干巴巴地道:“胡姑娘太爱说笑。贫道今年七十又六。” 胡颜抱拳:“真是对不住了。看道长的脸,还以为你年龄说啥也得近百,没想到……还真近百了。” 许老道闭目,深吸两口气后,再开张开眼睛,望向胡颜。他的眼中再次出现漩涡,好像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呼吸间,胡颜发现眼前的老道竟变得五官深刻起来,不但容貌发生了变化,就连气质也有所不同。 这样的变化,刚开始还有些模糊,但却逐步变得清楚。 胡颜今天来的目的,正在此处! 上次,他在老道的脸上看到了两张人脸,所以才会沉默不语,今天,她十分惊悚地发现,老道的脸又发生了变化,竟……混合成了另一张人脸。若说是封云起,只能说像了五分。另外五分,却不知道像了谁去。实话就是,看眼睛吧,挺像幺玖;看鼻子吧,很像曲南一;看肤色吧,操咧,和白子戚还有几分类似,看唇畔吧,呦呵,简直就是司韶的翻版啊;看身形,虽然胡颜挺不想承认,但还必须得说,身形挺像花青染啊。最终,胡颜深刻地检讨了一下的内心世界,感情丫就把所有人身上最美的地方,统统拼凑到了一起。她,果然不是只好鸟!胡颜为自己的想法而头痛了。 老道深情款款道:“胡姑娘,不用担心,有贫道在,定助你逃过劫难。” 胡颜有些失神地望着老道,喃喃道:“一切就拜托给道长了。” 老道两眼一弯,释放出两股色眯眯的光,说:“胡姑娘若想避开大劫,需找个替身。” 胡颜看似羞赧地垂下头,小声道:“找……找什么样的替身呢?我并不想害人。” 老道赞道:“胡姑娘是慈悲之人,贫道也不是蛇蝎心肠。我们来做一个替身,即可。胡姑娘可否告之贫道你的生辰八字?然后割下一缕头发,剪下一片指甲,给贫道。贫道帮姑娘做个小人,代姑娘应此大劫。” 胡颜面露难色。 老道倒上一杯水,并打开一个小瓷罐,从中倒出一些黄白色的粉末,搅入水中,推开胡颜:“姑娘喝杯甜水,润润嗓子。” 胡颜伸手接过糖水,老道却趁机用手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勾了一下。胡颜缩回手,慌乱之下弄洒了杯中水,溅到了衣袖上。她红着脸,将杯子推回到石桌上,站起身,飞快地道:“道长,容我考虑一天,明日来给你答复可好?” 老道满眼含笑:“好,自然是十分之好。” 胡颜扭身便跑出了老道的宅院。 站在大门口,胡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努力克制住将老道大卸八块的冲动!再不走,她的脸就不止是红了,一定会紫的!那绝对是气得狠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竟敢肖想她?若非她想要从那老道身上得到一样东西,哪里有空和他扯那些有用没用的?!直接招来蚂蚁,让他眼见着自己被一点点儿啃噬干净,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气! 胡颜脚下生风,气呼呼地往回走,却在拐弯处遇见三名女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无耻掐架谁怕谁? 看穿着,这应是一主二仆。 三人皆头戴幕篱,身披斗篷,一副匆忙赶路怕别人尾随的样子。 进来会出在六合县的武林人士多不胜数,各种怪异装扮当真是络绎不穷,就这三人的装扮而言,顶多算是捂热痱子,还真没啥稀罕之处。然,这三名女子出现在老道家附近,就有些不寻常了。那老道诱拐良家女子,迷其心智,任意妄为,她虽没那份伸张正义的心思,但……若老道手中的东西与自己所需一样,那此番热闹还真得探一探。 思及此,胡颜脚尖一转,跟在那三名女子的身后,看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敲开老道家的大门,且悄然无声地溜了进去。 嗯,此时虽是白日,但女子探望男子,能做到像她这样坦坦荡荡的,还真没几人。下次再来,她也要注意一些动作和表情,不能显得太过自然,要……鬼鬼祟祟一些才好。 大门被老道关上后,胡颜快速向凉亭所在的位置跑去,然后纵身跃入墙内,翻身到凉亭上面,掀开一块瓦片,开始守株待兔。 片刻后,老道引着三名女子来到凉亭。 老道和女主子相继落座,两名丫环则是站在女主子的身后侧。三名女子都不曾取下幕篱, 老道一脸高人模样,扶须道:“小姐再次来访,可是考虑清楚了?” 女主子点了点头,身后的一名丫环上前两步,将手中提着的一个食盒放到石几上。 老道掀开食盒的盖子,漏出一片金黄之物,晃得胡颜一阵眼花缭乱。那是一颗颗小巧的金锭子,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层。胡颜摸了摸自己衣袖里的那颗金锭子,瞬间感慨起贫富差异的严重,有心劫劫富济贫了。 老道的表情十分淡然,看样子似乎对那些金银之物并不太感兴趣。他故作高深道:“小姐有此诚意,贫道定将此事办得漂亮。” 女主子站起身,对老道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施施然走了。 老道起身去送一主二仆,回来时却发现,食盒还在,那些金子竟然无翼而飞?! 老道气得不轻,一张白净的面皮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种颜色。他将食盒反过来调过去地查看两遍后,扔没有找到一锭金子,这才将其掷到地上,并狠狠地将其一脚踹碎!许是不解恨,老道又伸出脚,一脚踹向石几,痛得他哀嚎一声,抱着脚呲牙咧嘴一顿乱跳。 老道终究不死心,飞身跃上墙头,四处瞭望,终是看见一个身影在街角一闪而过,快速消失不见。老道的表情有些扭曲,眼中涌起戾气,大喝一声便追了过去! 老道走后,胡颜才攥着鼓鼓囊囊的两只袖子,从凉亭上纵身跃出内院,然后往老道相反的方向溜达而去。 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看来她又能过上挥金如土的潇洒日子了。哎,这袖兜里没金子,到底是底气不足啊。 胡颜因为两只袖口里塞满了小金锭子,走起路来就有些横晃,看起来就像一只举着两只钳子的大螃蟹,模样着实怪异。 说来也巧,胡颜走的方向正好与那一主二仆相同,倒像是一路尾随而至。 那一主二仆十分警觉,见身后跟着一个走路姿势怪异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装出在街边游玩的样子,去观赏起一些女儿家喜欢的饰品。 胡颜的心理素质极强,找人麻烦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前奏和酝酿。 她举着胳膊,怪模怪样地站在一主二仆面前,一脸不爽地张嘴喝道:“你们三个小娘们儿,总偷看老娘干什么?!老娘穿了一身男装,碍你们眼了?!” 一主二仆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主动找茬,本不想理会,却哪里架得住胡颜的恶意挑衅? 其中一位小丫环不悦地嗤了一身,扬声道:“你走你的路,谁稀罕看你?!” 胡颜觉得那小丫环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于是,她用更大的声音扯着脖子吼道:“说不稀罕看我,却一直偷窥我?!怎么,想男人想疯了?看老娘一身男装,就要往上扑?!” 这话,实在是太过恶毒!若是一般的女儿家,听到这话,怕是都会有投河自尽一表清白的心。 小丫环果然不淡定了,抬手就要去掀幕篱,想要和胡颜对阵。 那女主子却伸出手,拦住小丫环,对胡颜轻声喝道:“休要无礼!” 胡颜一脸欠扁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起女主子,调笑道:“我哥没来,我哥若是来了,你说那话才对路子。他可最是喜欢你这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假正经。我哥说啦,这样的女子玩起来才够味!”语毕,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女主子气得不轻,胸口起起伏伏的看起来甚是诱人。 小丫环忍气的功夫竟不如女主子,扬手便打了过来。口中还骂道:“你个贱蹄子!” 小丫环的胳膊掀起了幕篱,胡颜弯腰探头一看,同时伸出胳膊一档,小丫环的手便拍在了金元宝上,痛得大叫一声,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足见,她掴人脸用了多大的力道。 胡颜心下终于有数了,却实在想不明白,这一主二仆怎么会和老道发生纠葛。 小丫头一边掉泪,一边指着胡颜骂道:“你那是胳膊吗?那里面一定有暗器!瞧你走路像只螃蟹,没准儿就是只螃蟹精怪变得,且等我家公子收了你!” 胡颜下意识地遗忘掉金子的来路,将劫富济贫精神发到得淋漓尽致。她晃了晃胳膊,发出金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嘚瑟道:“有‘钳’,任性。”脚尖一转,就要开溜。都说好男不和女斗,那好女自然不能和丫环斗。在得知这三人是谁后,她已经没有必要留下来继续逗哏拉仇恨。 可是,就在这时,女主子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一品香”,无线委屈地喊了声:“堂哥。” 这声堂哥喊得还真是绕梁三日都让人觉得美妙至极。胡颜却不然。她喜欢美貌男子,那是天性;厌恶美貌女子,那是自然。幕篱下的这位,恰巧就是她特厌恶的那位。按理说,人家拥有美貌这种东西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但胡颜却认为,你凭什么用你的美貌在我眼前晃悠?奶奶不稀罕!真是……看一次,烦一次啊。尤其是,这位还曾和曲青天眉来眼去,差点儿把眼屎都甩出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惊现花青染一只 胡颜顺风望去,但见“一品香”的二楼上静静而立一名男子,白衣胜雪,不染纤尘。长发飘逸,随风而动。眸光清寂,好似点漆。此人气质干净犹如谪仙,容颜绝色倾城倾国,正是去而复返的花青染! 胡颜知道花青染已经离开了六合县,却不知他何时又悄然回到此地。 随着绿腰之死,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好像都淡了许多。若非今日又见此人,她都要记不起,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狠狠地刺了她一剑。用得,还是她的佩剑“三界”。 再见面,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可惜,他日种下的因,尚没有结果。她的人皮帕没找回来,却有幸得知了小哥哥的所在。所谓因果,可能就是如此玄妙。她与花青染之间,从此便算是两清,谁也不欠谁。 胡颜无意招惹花青染,瞥了一眼后,转身便走。 胡颜心中纳闷,不知这花如颜到底打着何种目的与老道结交,且出手如此阔绰。若非花如颜有大事相求老道,就是那老道手段了得,不但能够骗色,还善于敛财。不过,她实在想不通,花如颜有何事会求道老道头上。花如颜是花青染的堂妹,扒着张天师的嫡传大弟子,还有什么事办不了的?许是那老道,又使出了别样手段,哄骗了花如颜。哎,这一个个儿的曼妙女子都要毁在老道手上喽。 不过,话说回来,老道却是有两把刷子。那发家致富的好手段,她不能不好奇之、向往之。 花青染衣袂飘飘地从二楼上飞身跃下,挡住了胡颜的去路。一双美眸望着胡颜,虽没有情绪流露,但表情绝不柔和,隐隐泛着几分不悦。 胡颜心道:你可别起事,不然咱俩又得闹上了。 胡颜冲着花青染咧嘴一笑,吹了声口哨,赞道:“真俊!” 花青染向前踏出一步,衣袍下摆翻了小小的浪花,竟有种仙子踏浪而来的唯美之感。他开口道:“你小小年纪,却口出恶毒,若不教训一番,怕是会为祸人间。” 胡颜顿感头疼啊!你说你,本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却非盯着自己匡扶正义,这有意思吗?太耀眼的人呐,果然不能随便使坏。这不,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 胡颜挑了挑眉峰,道:“嘴上流氓也算流氓?那些市井之人,成天喊着‘干-你-娘’,你当他们真能干……咳……” 胡颜发誓,她眼见着花青染那张白如玉的脸变成了碧海蓝天,那真是……蓝中透着绿、绿中泛着蓝。 她耷拉下肩膀,无力道:“那话就当我没说。你……你让让,放我过去吧。” 花青染却突然出手,点向胡颜的穴道,看样子是准备找个地方收拾她。 胡颜早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身子虚晃一招,纵身越过花青染的头顶,就要开溜。 不想,花青染随手一抓,将一把扯住了胡颜的腰带,硬生生地将她扯回到地上。 胡颜晃了晃,站住身子,盯着花青染咬牙道:“你把我掐坏了!得陪!”望向花青染的身后,喊道,“哥,这个男人比女子还好看,你弄回去玩吧!” 花青染一听此话,眸子紧缩,一股杀意渗出,好似慢慢凝结成一条绳,直往人的脖子上套。他放开胡颜,眸光森然,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胡颜勾唇一笑,脚下抹油,撒腿开溜。那速度,就算是轻功高手都会自叹弗如。逃命的时候,胡颜从来不含糊。 花青染知道被骗,在想去抓胡颜,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花如颜头戴幕篱,走向花青染,小声道:“堂哥,那女子实在狡诈。” 花青染不理花如颜,拔出“三界”,竟再次追了出去。 胡颜万万没想到,花青染竟如此执着。二人之间明明离得很远,他却锲而不舍一路狂追不放。眼见着彼此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进,胡颜深感头疼。遇到这样一个固执的主儿,还真是不幸。 胡颜袖中金锭子很重,在她的起伏跳跃间影响了速度,可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扔了金锭子。她以前不缺这些东西,可自从到了六合县后,她越发在乎起金银之物。悲哀,实在是悲哀! 胡颜满心不爽,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越发感觉不适宜出行。她好不容易哄得封云起几分好感,今天悉数还了回去不说,怕是又深深地折损了几分。想必,此刻,封云起心中正厌恶着自己。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冤家不对眼。若真如此,她还可以让封云起更厌恶自己一点。相信她,绝对能做到。 胡颜苦笑一声,直奔封云起的家宅,在院内站定。 花青染紧随而至,落在胡颜身前,与其对视。 十九骑隐在暗处,心中惨叫: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她是真拿主子家当成她自家后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动手吧,自己是护卫,有职责在身;动手吧,不知主子和那姑娘到底是何种关系。好生为难啊! 胡颜摆着手,喘息道:“等等、等等,让我喘口气。这老胳膊老腿的果然跑不动喽。” 花青染上前一步。 胡颜立刻直起腰,瞪眼道:“都说让你等等,听不懂人话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满大街地追着一个姑娘跑,像什么样子?!”邪笑一声,轻挑道,“怎么,这是要来我家求亲吗?”伸出手指,“我先给你算算,你能排到我夫婿中的第一位,看看一个月能不能宠幸你两回。” 花青染竖起“三界”,剑尖直指胡颜,用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声音说出了两个掷地有声的字:“找死!” 胡颜望向花青染身后,对花青染道:“想杀我,得先问问我大相公。” 花青染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想糊弄我?” 胡颜挑眉:“你这种态度,是不服气我大相公吗?” 花青染不由分说,挥剑便刺。 胡颜立刻叫道:“等一下!” 花青染微顿,道:“休要作怪。你逃不了。” 胡颜说:“谁要作怪了?我只想换个位置。这个方位不好,死后带煞。” 第二百二十章:大相公 花青染没想到胡颜还会一些风水堪舆之法,便随口道:“那你想换哪个位置受死?” 胡颜像只螃蟹那样开始横着挪步,绕着花青染来到他的身后,站定。 花青染随着胡颜的动作转身,竟看见自己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有着一张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脸,正是亦正亦邪、放荡不羁的封云起。 花青染知道封云起武功不俗,却没想到,其修为竟然如此之高。封云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若他突然发难,自己还真是防不胜防。 胡颜笑嘻嘻地对封云起说:“大相公,这里就拜托你了。”脚下抹油,就要开溜。 封云起却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邪笑道:“为何帮你?” 胡颜装模作样地瞪眼道:“大相公的位置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封云起耍横:“来点儿实际的。” 胡颜抿了抿唇,看样子有些为难。却忽然暧昧地一笑,小声道:“黄色的,行吗?” 封云起挑眉,不语。 胡颜抓着封云起的手,摸向自己的袖口。 封云起的手指粗糙、布满厚茧,一摸之下才知道他有多勤奋,受过多少苦。胡颜有些心疼。 封云起感觉到胡颜手腕肌肤的细腻柔滑,心神竟是随之一荡,有些痴迷,有些……不耻。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子能让男人随意抚摸她的身体,哪里会是好女子?怕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也不会如此放荡。 紧接着,他竟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封云起用食指和中指捏着那东西,将其从胡颜的衣袖里掏了出来。阳光折射下,那个小巧的东西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还挺讨喜的。 封云起把玩着手中的金元宝,嘴角勾起。 胡颜大方道:“拿去添件衣服,别一天到头都穿黑色,那颜色虽然耐脏,但咱好歹也得换洗不是?”说完,一边笑着一边飞身出了内院。她果然不够善良,明明最在意封云起,却又不甘一味追捧。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有种人,你只能把他打趴下了,他才会听你好好儿说话。但愿,封云起不是这种人。她怕自己下不去手摧残他。哎……她果然还是太善良。当然,她也怕自己偶尔一次的爆发,会下手太重,直接……玩死他。天了噜,她对自己没信心呀。 院内,隐在各处的护卫们大眼瞪小眼,他们万万没想到胡颜轻挑的言语,竟将自家主子摆平了。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胡颜走后,院子里剩下花青染和封云起二人。 封云起自觉和花青染并没有过节,今天这事又是个乌龙,便等到胡颜彻底逃之夭夭之后,对花青染扬眉一笑,道:“恕不远送。”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不想,花青染突然发难,拦住封云起,道:“听闻封公子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一夜之间屠杀三十一名武林人士。” 封云起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花青染,桀骜不驯道:“关你何事?” 花青染看似谦逊,实则挑衅道:“青染不才,想要讨教一番。”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突然扬声大笑,那样子真是猖狂得不得了。 花青染只觉得耳膜生疼,忙念起“去戾诀”,护住耳膜。 封云起收了笑,眸色深沉,道:“花青染,你一个道士,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怎么,那三十一人中可有你家亲眷,做那半夜烧杀掠夺之事?嗤……” 花青染沉吟片刻,回道:“那三十一人与青染无关,我也不会做那助纣为虐之事。”既然那三十一人肖想封云起手中的钥匙,那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得旁人。 封云起彻底迷糊了。他皱眉,问:“你这道士,好生奇怪。既不为那三十一人的生死,跑来作甚?”伸手拔出九环火鹤刀,“要打便打,凭多废话!”邪魅一笑,“不如,凑成三十二人。” 花青染冷哼一声,摆开架势,道:“也好!不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今天,花青染便会会你!”手腕一抖,“三界”长吟一声,直奔封云起而去。花青染为何会寻封云起晦气,其内容只怕他心里明白,却宁愿装个糊涂。为得,不过是两个字而已——绿腰。 封云起震动九环火鹤刀,迎了上去。 两人一黑一白,如同两道闪电,瞬间缠斗到一起。 封云起的武功路数看似大开大合,但诡谲之处极多。他的武功就和他的为人一眼,看似粗犷霸气,但实则心思狠辣细腻,是一个十分矛盾的综合体。 花青染的武功看起来最为赏心悦目,若是用来跳上一段剑舞,一准儿会令人拍案惊鸿。他轻功极佳,但武功着实不如封云起,几个回合下来,便有些不敌。 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一指天际,有种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他一刀劈下,仿佛载着雷霆之怒,直曲花青染的面门! 若这一刀披中,花青染就地变成两个,哦,错了,是两半。 花青染退无可退,只好伸出“三界”去拦。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女子高亢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啊!” 封云起的刀去势极猛,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只能将刀锋微微偏移,直接砍在花青染身旁的墙面上。那由青石堆砌的大墙,轰然一声倒塌,变成粉末,尸骨无存。 花青染心惊于封云起的功力,收起“三界”,往那惊声尖叫的女子身上望去。这一望之下,原本存了几分感激的心瞬间冷却,一股努力又冉冉升起!此女竟是去而复返的胡颜! 封云起收起九环火鹤刀,转身望向那个坐在自家墙头的女子,心里还真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这样一个女子,引来花青染让自己砍的是她,不让自己砍的还是她。刚才那声叫,还真是挺令人心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砍她相公呢。 胡颜捂着心脏,无比夸张地道:“你们……千万不要再打架了,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可承受不住这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娼-妇爱俏哥 花青染和封云起都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皆暗道:自己打架,怎么还能引起她如此大的反应? 胡颜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扫眼封云起,又瞥了一眼花青染,成功让两名风华绝代的男子黑了脸,心中竟一致暗道:感情这娼妇竟还真看好了二个男人! 花青染扫眼封云起,在心里鄙视了他两个来回,本不想说话的,但谁知道,他何时也变得嘴上没有把门的,一开口便直接嘲讽道:大相公?!哼! 封云起扫眼花青染,十分明显地发现了他的敌意,以及……莫名的妒意。这是何故?因为胡颜?可刚才那个提剑追着胡颜砍的人是谁?绝对不是他封云起啊。封云起发现,自从到了六合县以后,他的情商明显下降为凹地了。封云起哪里会忍受花青染的嘲讽,于是也直接回了句心中所想:不知排到第几的小男宠?哈! 胡颜微愣,随即抚掌大笑:“好好好,二位果然冰雪聪明,不枉费我宠爱你们一回,都学会按资排辈了。” 二人又一起看向胡颜,有种欲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封云起:“心不小啊?!” 花青染:“口出狂言?!” 胡颜摆手,一脸无辜:“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别因为我的横插一脚就打断你们拼死拼活的决心。本人还是很享受,有两个男人为互掐、互打、互踹、互吐口水的场面的。” 封云起和花青染的脸一起黑了。 二人互看一眼,大有化干戈为玉帛,先携手打死胡颜那个妖孽的想法。 胡颜挑了挑眉峰,笑吟吟地接着道:“你们这样深情的对视,置我于何地啊?好啦好了,要打,你们就抡拳头互殴好了,不要动不动就用兵器。我看二人手中拿着的武器,品相绝非凡品,万一互相磕碰坏了,多令人心疼啊。” 花青染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三界”,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原来,她是心疼这剑。 封云起扬起手中九孔火鹤刀,伸手将其身上弹了一下,使其发出一声浑厚的悦耳之声。他戏谑道:“原来,你是心疼这刀。” 胡颜一脸认真的样子,道:“若你想我心疼你,也不是不行。”伸出手,“来,刀借我玩两天。” 封云起邪魅一笑,道:“好啊!”说着,突然扬起大刀劈向胡颜。 胡颜身子后滚,直接栽下墙头。 那片青石墙轰然倒塌,碎成千块。 胡颜爬起身,站在一片废墟中,随手扇了扇鼻前漂浮起的灰尘,咳嗽道:“如此甚好。等下次我再来看你,就不用翻墙头了。” 封云起的眸光一凛,冷声道:“休要再来!不然……”抬手指向那碎裂的青石,“如此墙!” 胡颜飞身跃上一颗大树,扭头对封云起道:“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勇猛的糙汉子!等哪天俺家盖大房子,和泥砍柴的活,就都交给你啦!哎呦我的小亲亲,明天,姐姐再来看你!”将手指凑到唇前,轻挑地飞出一记吻,转身消失不见。 花青染望着胡颜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那飞吻的样子,那轻挑的动作,那放诞不羁的言行,那……那份毒舌与泼辣,那……那个女祭司好像她! 会是她吗? 绿腰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认为她已经真死了,为何要故地重游,回到六合县? 终是心有不甘啊! 绿腰是死了,她在死前将自己耍得团团转,死后也不肯让自己消停。 他本想去寻师傅,然后潜心修行,却总是夜不能寐。偶尔午夜梦醒,总是能想到那个丑陋的女子。想起她的那份痴傻娇憨;想起她的肆无忌惮;想起她的古灵精怪;想起她的百般手段……于是,越发不相信这个人会轻易死掉。 黄泉埋英骨,祸害活千年。 那般心思歹毒,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祸害,怎么会死? 再者,他在路上听到风声,说唐家的绿腰曾在酒醉后吐露真言,说她曾见过山魈,并知道山魈在寻找一块帕子。 绿腰此人,怎会无的放矢?正所谓空穴不来风,事处必有因。 那帕子,想必就是人皮帕。 女祭司引走了他身上的疯魔蛊后,变得痴傻,游荡在艳山之上。那人皮帕子,很有可能是她的一件宝贝,却偏生丢失在艳山之上。她不肯离开六合县,想必就是在寻那块人皮帕子。 花青染觉得自己就是个傻货。他竟将那人皮帕子丢给了曲南一!这次回来,他本打算,无论绿腰的死是真是假,都要从曲南一那里要回人皮帕子。若绿腰假死,她一定会来找自己,拿回人皮帕子,届时…… 哎,日后之事,日后再说,现在多想无意。 花青染望着胡颜消失的背影失神片刻,却引起了封云起的兴趣。他打趣道:“怎么?一见倾心?” 花青染转动美眸看向封云起,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绿腰曾被此人打伤,却明显对此人有着不同情愫。刚才那位女子,去而复返,虽说帮自己逃过一伤,但话里话外都在和封云起打趣,甚至看都没看自己! 今天,花青染之所以拦下胡颜,其实一半是因为她出言不逊,另一半则是因为觉得奇怪。旁人第一眼看见他时,总会因为惊艳而失神片刻。然,胡颜在瞥了他一眼后,转头便走。只此一眼,让花青染察觉出了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合情理。那样不屑与之交谈的眼神,他也曾在绿腰的眼中见过。正因此,他才会与她大动干戈,想要试试她的深浅。 封云起见花青染不搭理自己,也不恼火,收了九环火鹤刀入鞘,一甩披风,回屋了。他在手中把玩着那钉金子,揉搓了几下后,竟将其变成了一颗圆滚滚的金球。封云起随手抛起,又伸手接住,嗤了一声,一脸的似笑非笑。 花青染踩着碎裂的石头块,一步步走远。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混乱的想法。原本明确的目的和清晰的思路,都随着胡颜的出现,乱了。一言难尽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令人遐想的伤口 胡颜没买成衣裳,因为,她受伤了。 虽然她明知道封云起那一刀威力不小,却没想到,真他娘地巨大!她的大腿根被刀气划伤,若非躲得及时,会就地分成两半。她知道,封云起这一刀存了试探之心,想知道她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强到不但敢调戏他,还敢掴他的脸。 所以,就算她受伤了,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他,老娘就是比你强!想来亲你一口,就亲你一口!想来掴你一巴掌,就来掴你一巴掌! 这些事儿啊,当真是你知我知,却偏偏不能戳破。就像女子的那层贞洁膜,一旦破了,便没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胡颜是典型。 黑色的裤腿被鲜血浸湿,却不太明显。 胡颜心疼自己的血,扯了衣袍系住伤口,这才赶回到县衙,准备偷偷潜回到自己房里上药。 县衙里,曲南一在审案,后院倒是十分安静。 胡颜一溜烟地跑到自己屋里,先是将袖口里塞满的金子倒到几上,然后脱下裤子,伸手去摸枕边的金疮药。再回过身的时候,发现司韶已经站在自己的屋子里,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胡颜微微一愣,随即将大腿分开,一边低头上药,一边道:“下次走门,别总跳窗户。” 司韶没有回话,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胡颜皱眉上药,在心里将封云起拎出来狠狠地摔打了两个回合。他那刀锋再偏上一点儿,她就会成为有史以来将处子之身交给刀气的第一人!操咧!好像捶人! 在胡颜的心里,她可是如假包换的老处女!老得不能再老,那资格也是带着金子摘牌的,如封云起的刀气真破了她的身,她一准儿和他玩命!管他狗屁轮回,奶奶今天就和他同归于尽,来个潇洒下世见。 若说在意那层东西,倒也不尽然。只不过,守了那么久的一层薄膜,那种不许别人窥探的占有欲,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胡颜十分悲剧的发现,她就是那条守护着宝藏的巨猛。那宝藏明明对她没用,但谁要碰,就得死!哎呦,这是什么鬼心态?胡颜自己都觉得未来的日子,恐怕有得闹腾了。 她唉声叹气地上好药,又开始犯愁了。 她就这一条裤子,已经被封云起变成了开裆裤,自己总不好再穿它出去溜达吧? 胡颜不会女红,做不了那心灵手巧之人,只能轻叹一声,扔掉裤子,对司韶道:“有裤子没?借我一条。” 司韶上前一步,将手按在胡颜的腿上,开始向上摸索。 胡颜一把按住司韶的手,调侃道:“我可没教过你如何耍流氓。” 司韶冷冷道:“此事,看得多了,耳濡目染自然会。” 胡颜伸手捏了司韶的鼻子一下,身子后仰,躺在了床上,道:“别摸了,我受伤了。” 司韶搭在胡颜膝盖上的手突然收紧,捏痛了胡颜。 胡颜微微皱眉,道:“小伤。” 司韶突然发狠,捏着胡颜的膝盖吼道:“小伤?!是谁被划伤了手指都要长吁短叹个半天?是谁不小心被割破了脚背都要踢死个人?!你现在和我说,这是小伤?!”伸手往血腥味最浓的地方一摸…… 胡颜身子一颤,司韶直接僵死在当场。 好一会儿,胡颜直起身,拉开司韶的手,呵斥道:“别以为眼睛瞎了手就可以乱摸!再不懂分寸,就砍了你的四肢,做人瓮!” 司韶抽回手,转开头,迎着风,望向窗外。一张毫无颜色的脸,悄然爬上两朵红云,姿颜靡丽动人。他……他似乎摸到了她最隐私的位置。有些潮湿,却……十分柔软。司韶的心跳加快了,险些蹦出嗓子眼。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他的身体里觉醒。那么陌生,却……难以自制。 胡颜用没受伤的那条腿,踹了司韶一脚:“取裤子去!” 司韶没动,脸色的红润渐渐退去,半晌才喃喃地问:“是因为他吗?” 胡颜有些烦躁,吼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想当长舌妇吗?” 司韶嗤笑一声,尖锐道:“胡颜,你真贱!那人明明不喜欢你,你却偏偏往上凑。今天他伤了你,明天便能要你命。你不是最怕伤、最惜命的吗?怎么,只要他要,你就给他吗?” 胡颜的眸光闪烁,望向窗外的杏花微雨,吐字清晰道:“司韶,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犯贱,是必然。吃蜜饯会牙疼,可我爱吃;被你刺杀过,却还是养着你,是我甘愿;明知道自己毒舌遭人恨,可还是忍不住爱逞口舌之快,为得就是一个舒坦。这世间事,就是这样,他弃我如敝履,我却奉他如朝阳,不过是因为甘愿二字而已。若因为他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那也太没有性格,失掉了征服二字的乐趣。” 司韶突然站起身,指着胡颜吼道:“谁稀罕你的甘愿?你若有能耐,现在就把我的命拿去!若没能耐,你早晚要死在我的手下!倒时,你在到阴曹地府去说甘愿二字吧!” 胡颜轻叹一声,道:“司韶,你指着胡凳吼,有意思吗?” 司韶一僵,收回手,转身面朝窗外,闭上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诫自己,已不是当初的小孩儿,不可以再如此歇斯底里,失去冷静。否则,胡颜会一直当自己是没长大的小孩。 胡颜见自己的奸计得逞,勾唇一笑,闭上了眼睛。这死小孩,真是越来越不可爱。想当初,他刺杀自己那会儿,多鲜活,多有生命力啊。尤其是当时的那身打扮,简直……美轮美奂啊! “砰砰……砰砰……”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二人,这才惊觉,竟然有人在敲门。 胡颜扬声问:“谁啊?!” 门外有个声音回道:“曲南一。” 胡颜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嘴里骂了句:“操-咧!” 司韶微微皱眉,随即伸出苍白的手,快速解开腰带,脱下裤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奸夫的味道 胡颜见司韶脱裤子,竟然无良地吹了声口哨,一双贼眼瞪得溜圆。 司韶将裤子砸在胡颜脸上,仅穿亵裤,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胡颜掀开被子,呲牙咧嘴地套上裤子,这才对曲南一喊道:“你不是会踹门吗?自己踹门进来。”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门被踹开。曲南一穿着官袍,笑眯眯地站在胡颜的门口,道:“你需要‘贴身’保护的曲大人,主动来寻你这个偷懒耍滑的女护卫了。”眼睛在屋里一扫,然后直奔几上的金锭之,抓起两只在手中把玩,“这出去一趟,竟学会了点石成金的手艺。不如,教教本官?” 胡颜懒洋洋地瞥了曲南一一眼,没有搭话。 曲南一一掀衣袍,坐在床边,垂眸看向胡颜,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子血腥与金疮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难道是伤口又挣开了?他微微皱眉,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视线一划,落在胡颜明显过长的银白色裤子上,眸光沉了沉,口中的话却变了方向,“奸夫的味道?” 胡颜赞道:“都说猪和狗的鼻子嗅觉最是灵敏,想不到猪狗都赶不曲大人的鼻子灵通。” 曲那一伸手,将胡颜困在床板与自己的胸膛之间,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本官可不喜欢头上绿油油的。” 胡颜伸手,弹了曲南一一个脑蹦,道:“大人现在这个样子,是让别人头上绿油油的。” 曲南一见胡颜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心中翻滚起怒火,却又不知要如何爆发才好。若真像胡颜所说,自己只是感情的介入者,有何权利对胡颜发火?然,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又是另一回事。男未婚、女未嫁,将胡颜从那不知名的敌人手中抢来,又有何不可?! 曲南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心机。 他打趣道:“如此说来,能让别人头顶绿油油的,还是我的能耐不是?”伸手捏了捏胡颜的长裤,记住了这个款式和料子。 胡颜抱拳道:“大人自欺欺人的样子,堪称无敌。” 曲南一意有所指:“本官无敌的地方还有很多,你需慢慢体会。”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曲南一,你还真是个无赖。” 曲南一挑眉:“怎么?不骂我是贱人了?” 胡颜眯眼笑道:“我今天遇见一个更贱的,转手将那名头赠给他了。” 曲南一装出不在意地样子,问:“谁配用这个名头?”心中已经将此人归类到奸夫的可疑人中。 这时,胡颜的门再次被敲响。 李大壮喊道:“胡护卫、胡护卫,你在吗?” 胡颜支起身子,问:“何事?” 李大壮隔着门板回话道:“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很大一车啊。你要不要去看看?” 曲南一转头看向胡颜,眸光有些不善。 胡颜勾唇一笑,答道:“看!自然去看!”挑衅地瞥了曲南一一眼,起身下地。腿根受了伤,所以走起路来十分别扭。 曲南一盯着胡颜怪异的走路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直冲脑门!别人醍醐灌顶使人清明,他今个也被醍醐灌顶了一回,却是被灌入了一坛陈年老醋! 曲南一是情场老手,自然知道一个女子如此走路意味着什么。胡颜扬言要出去采买衣裳,却是与情人私会,且如此轻易地将自己交付他人! 曲南一怒不可遏,将手指攥得咯咯做响。他并不了解胡颜的过往,却莫名地被她吸引,简直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然,他的这份感情却不被尊重。 他知她性情多变,对男女之事并无大防,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放荡! 她怎么可以视自己的感情如玩物?!当自己真是任由揉捏的老好人吗?! 曲南一心中恨极,骨头与骨头之间摩擦出咯咯的声响,一张总是笑吟吟的脸上竟布满恨意,看起来有些狰狞。 胡颜听到声响,一边回头去看,一边询问道:“什么声?你磨牙啊?” 曲南一站起身,冷冷道:“你身为属下,有上峰说话,用你?!” 胡颜微愣,随即笑道:“看我有人送礼,大人嫉妒了?莫生气莫生气,属下会选几样入眼的东西,孝敬大人的。” 曲南一盯着胡颜半晌,直到将她脸上的笑容盯得一干二净,这才缓缓开口道:“好啊。”一甩衣袖,抬腿,向门外走去。 胡颜望着曲南一的背影,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发什么疯,莫不是……被疯狗咬了,此时犯病了吧?她摇头一笑,继续用别扭的姿势向前走着。 很多人都是这样,明明自己走路的姿势怪异,可自己却很难发觉,但看别人却一看一个准,连人家轻微的重心不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胡颜知道她的动作可能不太流畅,却不知自己刻意张开-双-腿走路的样子有多引人瞎想。尤其是,曲南一前脚从她的屋里走出来,她后脚就那样一副怪样子走路,让有经验的人一看,都会误以为她刚刚被曲南一破了身。 李大壮见曲南一黑着脸,又见胡颜那样走路,他以过来人的十分一揣测,便得出了一个十分令人惶恐的结论——曲大人要了胡颜,却不尽兴,因为被自己打扰了好事! 哎呀呀,太尴尬了! 李大壮心惊胆战啊,有些说两句自我检讨的话,可在男女之事上,再多的检讨都弥补不了自己对曲大人造成了伤害。万一他刚才突兀的敲门声吓到自家大人,让他从此后以后不举了可怎么办?那自己就算死上一万次,也难以谢罪啊。 李大壮仰头望天,感觉前途一片渺茫,心里一片黑暗。太……悲催了! 再这样一个下午,所有的衙役都眼见着自家曲大人黑着一张不能再黑的脸,眯着一双仿佛想要砍掉所有人脑袋的眼睛,冷若冰霜地走在前面。 胡颜分着腿,动作缓慢地挪着脚步,一脸喜色地跟在曲南一的身后。 李大壮则是一脸天塌下来的衰样,欲言又止地望着曲南一,无精打采地跟在胡颜的身后。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好生神奇啊。 有衙役凑近李大壮,询问原由:“头儿,怎么了,挨训了?” 李大壮痛心疾首道:“我……我好像打扰了大人的好事!哎……” 衙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看来啊,胡姑娘果然要上位喽,李大壮却是要倒霉咧。 第二百二十四章:奸夫与误会 院内,停着一辆马车。车里里塞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两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将马车里的东西往下搬。 曲南一与胡颜走过来时,两名奴仆跪地行了大礼,然后又开始默不作声地搬东西。 胡颜走在那些礼物中间,发现送礼之人十分细心,小到袜子,大到木盆,当真是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她拎起一双做工精美的绣花鞋,发现大小正合适。又扯起一条留仙裙,那腰围、长短,竟好似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 胡颜原本怀疑这些东西是白子戚那变态送来的。毕竟,除了白子戚,谁还能如此了解自己身量?可瞧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做工精良,品质上乘,绝不像是赶工出来的粗糙货。再者,就算蜘蛛精现世,用八只手赶工,也不可能在这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些东西。所以,送礼物之人应该不是白子戚。那……难道是司韶?可瞧他两袖清风的样子,估计也是个没银子的。得,自己穿了他的裤子出来,还不知道他等会儿要怎么出屋呢。哎,想自己堂堂……算了,还是不想了,反正现在自己又有金子了。 胡颜摸着那些礼物,怀念了一下过去的奢华。可这幅样子落在曲南一眼中,就成了“烟花女卖身后数着恩客赠送的银两”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 他扬声问李大壮:“这是谁家马车?” 李大壮正在懊恼,突然听见曲南一的问话,有些发蒙。 曲南一气不顺,狠狠瞪了李大壮一眼,李大壮反应过来,提溜着一颗心走过去,小声道:“回……回大人,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 曲南一突然怒喝道:“不知道谁家的马车就敢往县衙里放?!” 李大壮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地上。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这次终于确认,此人在生气,且气得不轻。谁招惹他了?毛病! 胡颜不理曲南一,随手招来几名想要隐身的衙役:“都过来,帮我搬动东西。” 衙役们得到未来县令夫人或者小妾的招呼,哪敢怠慢?一个个儿从热情洋溢地出现,抱起那些礼物,就往胡颜的屋里送。其中,以李大壮最为积极。他想着要戴罪立功呢。殊不知,曲南一看他这样,更是不悦。怎么什么人都可以往胡颜的屋里钻?当那门是摆设吗?当他曲南一是白丁吗?! 曲南一冷着脸,瞪着那些衙役们。 衙役们心道:看来这些礼物是贿赂给自家大人的。瞧大人的脸色就知道,此事绝不能外传。干衙役这个活计,还得学会闭上嘴巴得长寿哦。 曲南一见胡颜问都不问这些东西是谁送的,便误以为她心中有数,于是一颗心都快被气炸了!他怕自己失了冷静,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便一甩衣袍,去了县衙大牢。有些不肯招供的犯人,看来是需要他亲自审问一二了。 曲南一心情不好,也没带任何人,一个人气呼呼地出了内院。 胡颜回屋抓起三锭金元宝,扔给了李大壮,道:“去给司韶买两套换洗的衣物,剩下的钱,请兄弟们乐呵一下。” 这……这可是金子啊! 李大壮激动了,衙役们沸腾了。虽说跟着曲大人也不错,但曲南一可从未像胡颜这般大方过。 众人千恩万谢地退出了胡颜的屋子,望着阳光,感觉一阵眩晕啊。赏银来得太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咧。 有那见机快的衙役,凑到李大壮身边,道:“头啊,胡姑娘让咱们给司公子买换洗的衣服,可这正值班呢,怎么出去啊?” 李大壮沉吟片刻,一脸正色道:“等会儿出去寻街的时候,顺手买了吧。都是自己人,能照顾的要尽量照顾一下。” 衙役嘿嘿笑道:“好咧,听头的!” 李大壮摸着金子,心里发热,禁不住感慨道:“胡姑娘看着不着调,但这出手却凭地大方。对咱兄弟是真不错。” 衙役凑趣道:“可不,就连拿鞭子抽她的司公子,她都上心帮衬。就冲着这份性情,配咱家大人,那也是妥妥的。” 李大壮一想到自己办的傻事,立刻又变得蔫头耷脑,轻叹一声,道:“哎,我还得戴罪立功啊。” 众衙役嘿嘿对笑,深感有趣。 众人分头开忙,李大壮才惊觉,自家大人不见了!他转了一个圈,到马厩里查看一番,发现里面少了一匹马,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看来,大人是心头不爽,出去散心了。这样也好。悄悄气儿,也就不拿自己开刀了。 东珍珠见众人都在忙,便扯了一块小抹布,一路擦到了曲南一的房里。 胡颜拿眼一扫,心头大乐啊! 敢情这东珍珠不是要巴结上司韶,其目标竟是曲南一呀。她是何目的呢?若是想要*,直接冲着曲南一施展便可,大可不必如此费周折。想然,如此鬼祟,应该是为了财。曲南一那小气的家伙,能有什么财外漏?若她猜得不错,东珍珠也是奔着人皮帕子来的。曲南一得到人皮帕子虽是秘密,但就自己说知,此事至少有六个人知道。曲南一、白子戚、燕归、唐悠、花青染,以及自己。 一个人守着的是秘密,两个人却是闲聊,三个人便是笑话。虽说这六个人都不像是长舌妇,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人最善于捕风捉影,更何况还是事实? 不过,还真是瞌睡送枕头。 胡颜不要光明正大的去曲南一的屋子里搜,但不代表她不能光正正大地去捉小偷。 胡颜倚靠在门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后,张开两条腿,怪模怪样地向着曲南一的房里走去。 尚未走进,就听见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哭嚎声。 胡颜微愣,伸手推开房门,看见王厨娘正挥舞着有力的胖手,一下下拍打在东珍珠的身上。东珍珠眼泪鼻涕齐流,一张好好儿的美人脸变得十分恶心。那王厨娘口中还骂道:“你个骚蹄子!我让你偷偷摸进大人的房!我让你下贱!我……”抬头,看见胡颜,以及她怪异的站致,一张脸尴尬地一笑,随即变得和蔼和亲,松开东珍珠,对胡颜道,“胡……胡姑娘啊?你……你去歇着吧。这骚蹄子想要钻大人的房,太不成体统,你放心,奴会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不让她兴风作浪!” 胡颜心中疑惑,不明白王厨娘为何对自己如此亲厚?实在太过怪异。 王厨娘见胡颜不献媚,越发觉得这是好人家的姑娘,且武艺高强,非常人可比。她心中欢喜,就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扯过东珍珠,喝道:“让你再没脸没皮!大人那样的人物,也是你个小浪蹄子能肖想的?!” 东珍珠:“我没……” 王厨娘一巴掌拍过去,喝道:“你是奴!什么我?要称奴!” 东珍珠被打怕了,瑟缩道:“奴……奴没有。” 王厨娘又在东珍珠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什么没有?你当我这俩眼睛,是摆设吗?走!去厨房收拾你!”扯着哭天抹泪的东珍珠就走。路过胡颜身边时,还不忘和蔼可亲地笑了笑,“胡姑娘啊,你歇着吧,等会儿啊,奴给你熬碗补血的红枣糖,可甜喽。” 胡颜一听说补血,立刻来了精神头,笑了笑,道:“那就有劳王婆了。” 王厨娘见胡颜认下此事,心中一阵欢喜,扯着东珍珠的脖领子,将人就提溜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戏司韶 东珍珠脚不沾地,脸色发白,一头云鬓被活活儿拍成了大饼子,样子别提多惨烈了。 她的那个小丫头萱儿,也没落到好,被王厨娘归类到帮凶里,命她在厨房旁砍柴咧。小丫环鼓着腮帮子,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将木头剁得直飞。 胡颜想要捉贼没捉成,但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她大大方方地走进曲南一的房间,随手抽了一卷书简,半躺在榻上看了半天后,这才再次起身,东摸摸、西看看,左翻翻、右转转。 曲南一的房间干净整洁,表面上能搜的地方她都找了个遍,想然这房间里也没什么密道暗室之类的地方。可那小小的一块人皮帕子,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怪了个哉了。 胡颜退出曲南一的房间,关上门,一回身,就见眼前一大海碗的红枣汤,明艳艳地晃人眼。 王厨娘柔和道:“喝吧,补补身子。” 胡颜虽然搞不明白王厨娘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但补血这件事,她却是乐意为之的。她也不矫情,接过大海碗,闻了闻,确定里面并无异样,便一仰头,将着微微烫口的红枣汤灌下。末了,还捏了一颗红枣,塞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将大海碗还给王厨娘,道了声:“费心了。” 王厨娘接过碗,笑得不见眼球,连连点头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咱不娇气,该补的补,该吃的吃,这样身体才好。”一扭身,往厨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脚,转头问,“胡姑娘啊,你想吃些什么?晚上奴给你做。” 胡颜也不客气,直接道:“红烧肉吧。那个好吃。” 王厨娘一拍大腿:“哎呦!这个好!咱家大人啊,就爱这口。到时候,你俩一起吃吧。”咧着嘴,心满意足地走了。 胡颜好像明白了王厨娘之所以这样待自己,怕是误会了她与曲南一的关系。此事还不值得她到处辩解,唯摇头一笑置之不理。 胡颜不知道的是,她这个如假包换绝对正宗的老黄花闺女,被人误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在旁人眼中,她早已是曲南一的女人,目前是那种无名有实的女人,将来却必定是有名有实的。 李大壮的办事效率值得称赞,出去巡了一圈街后,还真给司韶买回来两套换洗的衣服。看衣服的款式一般,但料子还算不错。只不过,李大壮这人有些恶趣味,觉得既然花钱了,就得穿得像个有钱人,这才能撑起场子,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 于是,胡颜一边在院里嗑着瓜子晒着太阳,一边眼见着司韶穿得像个土财主似的走出了房间,结果导致瓜子仁儿呛进了气嗓子里,咳得她撕心裂肺差点儿流泪。 司韶闻声而至,快步向胡颜走去。 说实话,就算再毒的阳光也没有司韶这身打扮刺眼。 他身穿酱紫色的锦缎,绣着土黄色的富字底儿。衣领和袖口处,则是用黄线绣着一串串的金元宝。腰间系着一条明晃晃的黄色腰带,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打眼一看还以为那人在腰间缠了一圈金线。脚下的靴子还好,是一双普通的黑靴,但坏就坏在,那靴子的鞋头上,竟各自绣着一个刺眼的大金元宝。 司韶每走一步,胡颜都好像看见一大堆的金元宝在自己的眼前飘来荡去。真是……目眩啊。 司韶站在胡颜面前,问:“咳嗽什么?” 胡颜努力平复了咳嗽,抬眼扫了司韶一眼,感觉自己好像又要咳嗽,忙将头转到一边,捂着嘴,含糊道:“没事儿、没事儿。” 司韶不信,疑惑地问:“可是我穿得不妥?” 胡颜转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司韶两遍后,这才开口道:“妥,没什么不妥的。”话锋一转,“不过,要是配顶帽子,看起来能更搭调点儿。” 现在的司韶,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的儿子,空有其表,没有其势。 若胡颜只说妥,司韶是决计不信的。但她又说不搭调,司韶的心才安稳地放了回去。 李大壮一直等着邀功呢,听闻此言,离开扬声道:“有帽子啊!有啊!我给司公子买了顶帽子戴。”伸手在怀里一掏,将一个黑底儿红边的帽子,递给了司韶,想到他看不见,又转手递给了胡颜。 胡颜接过帽子,展开,发现帽子中间还镶嵌了一块挺普通的玉。得,这回算是齐活儿了、 胡颜岔着腿,站起身,亲手为司韶戴上帽子,这才忍着笑,道:“这丑!” 听闻此言,司韶去摘帽子的手,终是收了回来。胡颜的嘴里若能吐出好坏,他这身衣服一准儿丑到无法形容。她说不好,他才敢穿。 李大壮听闻此话,立刻为自己辩解道:“这……这衣服多好看啊!我……我……” 胡颜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李大壮将话憋回到肚子里,心中着实有些憋屈。那衣袍可是他看中很久,都没舍得买的。 李大壮走了,去县衙里忙了。胡颜重新打量起司韶,这回感觉终于对路子了。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司韶如此一折腾,立刻从一个清冷的美男子变成了最接地气儿的土财主。 司韶摸索着,在胡颜身边跪坐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今天是谁给你送的礼?” 胡颜耸肩:“我哪里知道?” 司韶皱眉:“你不知道,就敢收礼?不知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的道理?再者,你怎知送礼之人是否安了好心?那些东西,到底干不干净,是否藏了……” 胡颜伸手,拍了拍司韶的胸口,打断了他的气恼:“停停停,凭地唠叨!礼进入了我的手,就是我的。哪管它是谁送的?我要打杀一个人,还会看他是否送礼给我?嗤……你就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不然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岂不会成了……” 司韶站起身,打断了胡颜的话。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唠叨!”转身,走了。 胡颜对着司韶的背影磨了磨牙,却终是唇角上扬,轻轻一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遇刺夜凌乱 曲南一出了内院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胡颜追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败,怎就不能吸引那女子的目光?!难道,是他走路的时候脚步声不够重,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出了内院?她是护卫!是护卫!是护卫就要随身保护大人,哪能一个人在后院里逍遥快活?! 曲南一真想回去寻胡颜,然后对她进行一番深刻的再教育,务必让她明白护卫的真正职责。可一想到她和别人不清不楚的样子,就觉得一包棉花塞在胸口处,既上不来又下去不,生生要憋死他了。 曲南一想到了绿腰。绿腰和花青染、白子戚、封云起、幺玖,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那时候他尚能忍,觉得大家围着绿腰的目的都不纯粹,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目的在里面,如今,在胡颜这儿,他却是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 他从不让自己深想,胡颜到底是谁?!那熟悉的一言一行,莫名的心悸,到底因何而来?他觉得,在绿腰的身份上,他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所以才错失良机。 面对胡颜,他若还犯当初的错误,简直就是蠢笨如猪! 他想得到胡颜身心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容忍她的身边还有别人! 他心中晃晃,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不曾问,她不曾说,二人之间玩着猜猜猜的游戏。原先,他觉得这样很有趣,现在,却不尽然了。 曲南一决定还是独自外出冷静冷静吧,若做了过头事、说了过头话,有些事便不那么好回旋了。 他牵出马,翻身而上,策马扬鞭,直奔用来关押犯人的大牢。县衙里也有牢房,不过是个临时收监的小牢房。待定案后,会将真正的犯人转去大牢。那里,有狱卒负责看守。 在地牢里,曲南一亲自审问了几名杀人重犯,直逼得人哭爹喊娘认了罪。 他从地牢里出来时,天刚擦黑。 他牵着马,踱步走向县衙。他不急着回去,真的不急。他就是想看看,他不急,有没有人比他急。一想到胡颜因找不到自己而跺脚的模样,曲南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才会觉得稍微好受了那么一丁半点。当然,若胡颜能知错就改,抱着他献身一吻,说不准他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对她的过去既往不咎。 曲南一这么一想,禁不住就眉开眼笑起来。开心,真是开心呐! 曲南一不知道的是,从他走出县衙,便被有心人注意到了。而此刻,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两名蒙面黑衣人。看那二人的眼睛和身段,竟有几分相似。他们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些小坑,指尖却泛着隐隐蓝光。若细看,便会发现,二人的指尖布满了蓝色的小点,正是胡颜洒下的“蓝焰”,而此二人,恰恰就是成东行和成西行俩兄弟。 “蓝焰”十分毒辣,兄弟二人没有被活活儿腐蚀掉,却也经历了一场痛不欲生的经历,真是每思及此都要抖上三抖,心中对绿腰的恨,便也多了三分再三分。 今天,他们跟在曲南一的身后,是为了夺取他手中的人皮帕子。至于他们为何会知道那帕子在曲南一手中,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在曲南一走到偏僻处时,成东行和成西行突然发难,联手攻向曲南一!然,意外发生了。一名头戴幕篱的紫衣女子从胡同里走出,出现在曲南一的身后、兄弟二人的身前。 那紫衣女子出现得突兀,令兄弟二人不曾设防。二人误以为那紫衣女子是曲南一的护卫胡颜,当即就下了杀手! 实则,紫衣女子的出现也是十分巧合。她原本有其他事情要办,却看见曲南一打自己面前走过。她心思一动,便追了出来。 紫衣女子望着曲南一的背影,刚欲动作,却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忙身子一弯,躲开致命一击,随即拔出佩剑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曲南一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驾,冲着县衙狂奔而去。心中暗道:哎呀呀,还是不等了,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能与一个小女人一般见识?!他是大人,必要大量嘛! 马蹄声踢踏作响,曲南一绝尘而去。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胡颜的身影,就算身后那三人打到他面前来,他也很可能视而不见。都说情生智隔,这话放到曲大人这儿就是情生后眼盲耳聋缺心眼。 曲南一一个一匹马,跑得欢实,留下紫衣女子与兄弟二人在对峙。 那紫衣女子头戴幕篱,虽令人看不清容颜,却能感觉到容貌不俗。 兄弟二人误以为紫衣女子是胡颜,将金蚕天丝舞得密不透风,誓要切割了胡颜这个贱人!让她尝尝他们兄弟二人受过的剧痛! 胡颜是谁,绿腰是谁,他们兄弟门清。 胡颜化身为绿腰时,一招“蓝焰”害得兄弟二人吃尽苦头,此仇不报如何甘心?!再者,兄弟二人此次的任务有二:一是夺得曲南一手上的人皮帕子,二是刺杀胡颜!今天,正好一举两得! 紫衣女子一把长剑使得威力十足,堪堪能抵抗兄弟二人的攻势。不想,那兄弟二人也不是良善之辈,竟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虚晃一招后,直接抓向紫衣女子的脸! 刷刷两下后,成东行和成西行手指间的“蓝焰”已经不见。 紫衣女子头上戴着的幕篱被挠掉,露出了那张芙蓉面,竟是绝色倾城的花如颜! 她的左边脸颊上泛着点点蓝光,就像有萤火虫在飞。 她瞪向兄弟二人,喝问道:“你们是谁?!为何伤我?!” 兄弟二人见自己伤错了人,心中有愧,本想道歉,可又觉得这事儿道歉也解决不了问题。 成东行只好开口道:“姑娘,这是误会。你已中毒,还请寻个高手诊治一二。” 花如颜听闻此话简直是怒不可遏!你使毒害人,非但不救治,还让被害者自行请人诊治?你轻轻一句误会就没事儿了?这世间,哪里有如此便宜的事! 花如颜眸光一凛,骂道:“你们两个鼠辈,拿命来!”说着,提剑便刺。 白草和竹沥匆匆跑来,看见打斗,无法上前,干脆捡起石子去砸成东行和成西行。 成东行和成西行不好恋战,在虚晃几招后,分两个方向逃走。 花如颜望着二人的背影,眸光里充满恨意,却也只能作罢。 她站在街尾,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一时间想不明白,那二人到底是要害曲南一,还是要害她?!怎就出手如此恶毒?! 若有机会,让她逮住那二人,定然……让其痛不欲生! 第二百二十七章:曲大人失踪了! 曲大人失踪了! 天色已黑,李大壮往返在大牢与县衙的路上,一路策马狂奔,额头已见汗水,心中又惊又惧,生怕曲南一真出了意外。若真如此,他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 李大壮回到县衙,直奔后院,将胡颜的门拍得咚咚作响。 胡颜打开门,随口便问:“谁死了?” 李大壮急声道:“曲大人!” 胡颜所问之话本有戏谑之意,不想李大壮竟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她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这是假消息,不能信,不能晃,更不能乱!可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却像恶劣的死神,拿着小锤子,不停地敲击着她的心,致使她一抽一抽地痛。 尽管如此,以她和曲南一的关系,尚能保持冷静。她深吸一口气,问:“曲南一死了?”声音,有些沙哑,充满怀疑。 李大壮一拍脑门,叫道:“不是曲大人死了!是他不见了!” 胡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李大壮气得直跳脚,叫道:“你你你!你怎么关门了!?你是大人的护卫,他的安危你必须负责!你……” 胡颜拉开房门,换了双软底黑靴,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他去了哪儿?在什么地方消失不见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大壮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在看见胡颜去而复返后,竟奇迹地平静下来。他回忆道:“大人下去独自一人策马去了大牢,提审了几名杀人重犯,大约在一个时辰前,离开了大牢。若按照路程算,大人骑马,从大牢到县衙,骑马的话,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哪里用得上一个时辰?” 胡颜干脆利索道:“点上现有人马,随我出去寻!” 李大壮得令,下意识地应道:“属下遵命!”说完这话,他愣了愣,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这快就认了胡颜当头儿?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找到曲大人,最为重要。 司韶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胡颜知道他耳力过人,并没有再交代其他。 李大壮点了七名负责巡夜的衙役,纷纷牵出马匹,准备去寻曲南一。 司韶率先上马,对胡颜道:“你我共乘一骑。” 胡颜飞身上马,侧着身子,并腿坐在司韶身前,看样子不想出去寻人,倒像是郎情妾意在游花灯。 李大壮想要说些什么,告诉胡颜男女有别这样不妥,可一想到司韶是个瞎子,若没人带路,多有不便,便将那不妥的话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李大壮都不吭声了,其他衙役自然不会触胡颜眉头,纷纷闭上了嘴巴,听候差遣。 胡颜朗声道:“曲大人失踪,不可声张。你们三人一组,以县衙门前那条街为界,分一左一右进行巡查。剩下一人,去通知守城兵马,若发现曲大人行踪,务必不要惊扰,只需一方面派人跟踪,另一方面派人通知我即可。你们若发现曲大人,同上,不可妄动,小心害了曲大人性命!” 衙役们其声喝道:“喏!” 胡颜看向李大壮,道:“我们去他经常去的地方寻寻。” 李大壮:“是!” 胡颜道:“驾!” 司韶没动。 胡颜拍了司韶的手臂一下,道:“我们走。” 司韶喝道:“驾!”马儿飞蹿了出去。 众骑在夜中狂奔,马蹄与地面发出的踢踏声,令人觉得不安。 马背上,胡颜问李大壮:“曲大人平时都去哪儿?” 李大壮皱眉道:“大人啊……以前总去花云渡,自从绿腰死后,就哪儿都不……”他突然闭嘴,小心翼翼地瞥了胡颜一眼,一脸正经地望着前路,咳嗽一声,接着道,“就哪儿都不去了。” 胡颜心中暗自好笑,于是装模作样地问道:“绿腰是谁?” 李大壮憋了半天后,终是挤出一句:“一个死人。” 胡颜莞尔一笑,对司韶道:“左拐。” 李大壮大声问:“去哪儿啊?” 胡颜回道:“花云渡。” 李大壮喊道:“花公子好像走了,花云渡没人了,大人应该不会去哪儿。” 胡颜倚靠在司韶胸前,仰望冉冉升起的月亮,淡淡道:“又回来了。” 李大壮没听清,问:“啥?!” 胡颜不在搭理他,开始闭目养神。可刚闭上的眼睛又瞬间睁开,她都忘了司韶看不见,只想着自己偷懒来着。 胡颜半眯的眼睛不时给司韶指路:“右边……往左溜达一点儿,你都快贴人家门上了。怎么,这是要做倒插门女婿啊?” 李大壮单眼皮跳了跳,道:“要不,胡姑娘你掌缰绳如何?我瞧着司公子这样,有些吓人啊。”好几次,他都眼见着司韶策马从商铺门口擦过去。他要是胡姑娘,绝不敢坐司韶的马背上。那可真是瞎骑啊。 司韶冷哼一声,调整了一下马儿奔跑的方向,继续狂奔。 李大壮深深感慨,艺高人胆大啊。 三人来到花云渡,胡颜喊:“停”,司韶勒停马。 李大壮去敲门,胡颜叫住他,道:“知道怎么说吗?” 李大壮狐疑道:“不就是问问大人在这里否?” 胡颜道:“非也。” 李大壮刚想询问细节,却听见门房隔着门板问:“谁啊?” 李大壮立刻喊道:“衙役头,李大壮!” 门房停顿片刻,回道:“不知李官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李大壮看向胡颜,胡颜道:“让他开门。” 李大壮道:“开门回话!” 门房将门打来,看见门外三人。 胡颜干脆直接,道:“叫你家花青染出来。” 门房微愣,心中开始画葫芦。公子回到花云渡,并无人知道,这女子是如何得知?因福管家吩咐过,不让暴漏公子行踪,于是门房道:“公子已经离开六合县许久,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花青染正在对月调琴,耳朵微动,听到了门口的对话声。他停下手,垂眸细听。 胡颜没有心情和门房扯淡,冷笑一声,道:“少说那些没用的!你家花公子那咿咿呀呀跟锯木头似的琴声,都已经传出老远,刺得人耳膜生疼。你这老头,还敢说谎?!去,叫人出来!告诉他,我家大人请他喝茶,请他速来。” 门房没见过这种油盐不进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黑暗中,缓步走出一人。青色衣袍,衣袂飘飘,一头长发随风舞动,好似乘风而来的仙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二魂一主是白衣 花青染站定,抬头望向胡颜,心头微震,却是面色不变,淡淡道:“曲大人是否出了事?” 胡颜挑眉,不语。 夜色中,胡颜的眼睛散发出锐利的光,唇角却噙着一丝痞笑,整个人既如一轮姣姣明月般与众不同;有好似一片锯齿草,锋利无比、充满韧性、收割鲜血,引人侧目。这个女子,既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又能将自己跌入泥中恣意妄为。 花青染虽怀疑她的身份,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他微微错开胡颜的眸光,道:“曲大人素好这花云渡的茶,又怎会请青染去他处喝茶?”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直接说他抠门就得了,拽那些文绉绉的作甚?!”拍了拍司韶的手臂,“走。” 司韶刚要震动缰绳,花青染却开口道:“且慢。若曲大人真出了事,还请告之一二,青染或许可以帮衬几分。” 胡颜摊手道:“人丢了,找吧。你看我说话多简介大方清晰明了,你非要叽叽歪歪耽误我等搜寻救助曲大人的时间不成?” 花青染:“我……” 胡颜摆手道:“得,你别张口,一说话就成套成套的,听得人恼人儿疼!你要帮,就跟着找;不帮,回去睡觉。”拍司韶,“走!” 司韶策马前行,如一只利箭般蹿了出去。 李大壮尴尬道:“青道长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家大人至今未归,我等实在心急,这就告退,继续寻大人去了。” 花青染问:“那位姑娘是?” 李大壮飞身上马,回道:“那是胡姑娘,我们大人请的护卫。”抱了抱拳,策马去追司韶。 花青染转身回了花云渡。 不多时,大门再次打开,花青染策马飞驰而出。那白色的名驹,好似一道闪电,眨眼间消失在月光中。 花青染越过李大壮,直接追上胡颜,与其并驾齐驱。 他用眼尾扫了一下司韶,暗惊此人虽穿着俗气,但容貌绝佳,若换一身合适的衣袍,必有惊艳之姿。 他忍不住向胡颜望去,却见胡颜就好似没看见自己一般。 花青染第一次被忽视得如此彻底,心中难免升起一股别扭的情绪。他攥紧缰绳,清喝一声“驾”,策马赶超胡颜坐骑,一马当前奔去。 胡颜撇嘴,骂了句:“二货!”拍了拍司韶的手臂,道,“到了。” 司韶勒停马,胡颜抬手指向那高门大院,喊道:“封云起,出来!” 李大壮策马赶到,嘀咕道:“胡姑娘,你这是要找大人,还是要踢场子啊?” 胡颜勾唇一笑,不搭话。 不多时,厚重的大门打开,封云起披着他那拉风的红色披风,出现在大门口,双后环胸,扬了扬下巴,道:“还敢来?”说着,视线往胡颜的双-腿-间一扫,眸光说不出的放肆和轻浮。 二货……哦,错了,是人间绝色花青染,知道自己被耍了,心情有些复杂地策马返回到胡颜身边,看向封云起,见其眸光放肆,忍不住眉头微蹙,十分突兀地张嘴口胡颜道:“姐姐,他那么看你,你怎不掴他几个大嘴巴子?!你要是懒得动手,青染来!”说着,就要挽袖子。 “嘶……”胡颜觉得后脖子冒凉风。 花青染怎么突然变成这幅调调儿?好……怪异啊。不,也不能说怪异,就是……哎呀,怎么说的,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成熟的花道长,一个顽劣的孩童,结果,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花道长消失了,顽童出现了。 这种症状,以前不明显,却也露出了端倪。 每次花青染叫胡颜姐姐,都他娘地没有好事儿! 果不其然。 花青染见胡颜不动,突然就开始使坏。一脚踹在胡颜的马屁股上。司韶看不见,马儿却躁动起来,跺着蹄子踢向封云起。 封云起一拳头打在马脖子上。 马死。 司韶抱着胡颜飞起,落在地上。 所有人,一同看向花青染。 胡颜咬牙道:“花青染?!” 花青染缩了一下脖子,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却又慢慢转回头,会胡颜抱了抱拳,沉声道:“惊扰了胡姑娘,见谅。” 呃…… 胡颜觉得,她这颗聪慧的头脑,有些跟不上花青染的变脸速度了。 花青染目光诚挚地邀请道:“不如,共乘一骑?” 胡颜突然邪笑道:“花青染,我和你还没有熟到共乘一骑吧?” 花青染微微垂眸,道:“也不算不熟。” 胡颜瞥了花青染一眼,没再说话,转头看向封云起,摊开双手道:“怎么办?你把我的马,打死了。” 封云起双手抱胸,一扬下巴,反问:“你说怎么办?” 胡颜:“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打死我的马,就肉偿好了。”眼神在封云起的身上放肆地一扫,顺带在某个位置停留了片刻。 实话,胡颜那眼神,轻挑得不像样,就好像在打量一个小倌。 封云起发现,胡颜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刚才,他那样打量她,现在,她加倍打量回来。得,这回还真是遇见硬茬了。你踢她,她就跑;你打她,她加倍打回来;你骂她,人家完全不当回事儿。 封云起觉得,哭笑不得啊! 李大壮急得满头大汗,跺脚道:“胡护卫啊,胡护卫,大人呐……咱得找大人……” 胡颜点了点头,对封云起道:“给我一匹马。” 封云起知道胡颜有事,便不耽搁,直接打了个响指。 无涯牵出一匹马,送到胡颜身边。 胡颜拍了拍马,说了声:“凑合用吧。”飞身上马后,又喊了声,“司韶。” 司韶飞身坐到马背上,接过了胡颜手中的缰绳。 封云起道:“这就走?”问过这话,他就郁闷了。干嘛问这个?! 胡颜眯了眯眼睛,垂眸看向封云起,轻挑道:“对,这就走。知道你舍不得,却也不能久留。” 司韶不悦地收紧手臂,胡颜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这回,轮到司韶不自然了。某些躁动,悄然而起。 封云起眸光不善,声音低沉,道:“你哪里看出我不舍?深夜叫封某出来,就为了换一匹马?”封云起明知她在寻曲南一,却刻意不放行,竟闲聊上了。这人,也是够坏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谁来救红尘? 胡颜信誓旦旦道:“怎么是为了换一匹马?你的马,便是我的马,还有特意来换吗?我寻你,自然是因为有件历史性的大事要与你共享!”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喏,今晚的月亮极圆,你抬头看看。过了今晚,此月不再有。” 封云起一手拍向门板,将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手印,冷声喝道:“放肆!” 胡颜勾唇一笑,轻挑道:“放肆的你还没见过呢。别眼界那么底,把那两个字吞回去,留着日后再用,岂不显得你还有几分深度?” 司韶勾起唇角,笑了。胡颜总归是胡颜,就算心悦一个人,也不会任其伤害自己。这样的女子很自私,却……令人心安。 李大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是来找曲大人的,还是……来打情骂俏的?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花青染扫了胡颜一眼,没做声。 封云起眸光深沉,泛起杀意,伸手往身后一探。 胡颜嗤笑一声,道:“又要拔刀相向啊?你可真没新意,整来整去就那点儿套路,俗得狠。”笑容一收,正色道,“我今晚来,就是告诉你,我想你了,随时会来看你;厌你了,会随时来找茬打架;恨你了,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好了。” 封云起僵着嘴角,眸光沉沉,竖起两根手指头:“两遍,此话你说过两遍。” 胡颜的唇角轻轻抽搐了两下,终是一拍脑门,轻叹一声,感慨道:“人上了年纪后,忘性就大,一句话不交代个三五遍,怕是留不下印象。得,我就那么个意思,你能记多少算多少。没准儿,过几天我还能再和你唠叨一遍。” 封云起觉得哭笑不得,却将一张脸绷得死紧。 胡颜突然露齿一笑,模样十分讨喜:“别生气,我还没有厌你恨你。今晚来,我有公务在身,绕道过来,就是看看你是否睡得不安稳,有没有蹬被子。知道你没有,我也就放心了。”拍了拍司韶的手,“走!” 司韶没动。 胡颜扭头看向司韶,问:“不走,还要留下打架吗?” 司韶点头:“正有此意。” 胡颜坦言道:“你打不过他。” 司韶的抿了抿唇,道:“不会永远打不过。” 胡颜揉着额头道:“你又来劲儿了。走走走,别磨蹭,还得巡街呢。” 司韶这才策马离开。 胡颜连忙叫道:“哎哎哎!错了,方向错了,往右往右!” 封云起眼见着胡颜和司韶在自家门口折腾,一张脸面沉似水,好像随时有暴发的危险。 花青染看向胡颜和司韶,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种默契,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不舒服。 李大壮哀嚎道:“胡姑娘,司公子看不见,你还是自己执缰得了。他那马背你也敢坐,太胆肥了。” 司韶终于确定好方向,仿佛不服别人瞧不起自己是个瞎子,简直就是策马狂奔了出去。 花青染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震撼。他没想到,那个手执缰绳,策马而行的男子,竟是个……瞎子! 李大壮轻叹道:“胡姑娘真是艺高人胆大,让我坐司公子的马背,我是决计不敢的。” 花青染浅浅一笑,道:“是司公子信任胡姑娘。驾!”若非极度相信一个人,谁会放心让其当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性命、安危,全部交付?胡姑娘的胆子固然大,但那司公子又何尝不是付出了全身心的信任? 这六合县,自从他离开后,竟出现了此等人物。他没有结交之心,却有一窥究竟之欲。 李大壮见众人都走了,自己一个人也不敢留在封云起的门口。被封云起杀的那三十一人,还是他安排人手埋的呢。此地不宜久留,李大壮一抽马屁股,撒腿便去追胡颜。 十九骑的小头目无涯,抱拳道:“主子,需要属下去一探究竟否?” 封云起道:“无需。”转身,回了内院。抬头看了眼月亮,喃喃道,“是挺圆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下。 封家大门再次打开,封云起骑着他的千里名驹,策马去追胡颜。既然无心睡眠,有些热闹还是要凑一凑的。 胡颜听着身后有马蹄声追来,且速度越来越快,探头一看,发现是封云起,竟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忙收敛了那些诧异,打趣道:“封公子,这是要追着砍我吗?” 封云起勾唇一笑,霸气十足道:“追来看个热闹。” 胡颜笑吟吟地道:“定不负君意。”说着,就想扭身跳到封云起的马背上。 司韶的手臂变得僵硬,好像用石头垒成的宝塔,困着胡颜,坚不可摧。 胡颜这才想起来,司韶看不见,若自己一抬屁股跑到封云起那里去,司韶可能会一头撞到别人的马屁股上。这个……好为难啊。 胡颜望着封云起心痒难耐,却不能扔下司韶不管。她气司韶不珍惜自己的眼睛,所以一直不曾问他被谁弄瞎的,可以后总不好让他一直瞎下去,实在太耽误自己勾搭封云起了。 胡颜轻叹一声,对封云起道:“什么时候咱俩能共乘一骑?” 封云起邪魅一笑,看着胡颜道:“以你的厚颜,此时何须问我?不过,我这奔雷,可不喜生人靠近。” 胡颜扫了眼封云起的坐骑奔雷,道:“我打眼一看,就知道它喜欢我。” 封云起朗声一笑,不再言语。 胡颜开始无话搭话:“它为什么叫奔雷啊?一心冲着雷奔去?这不是脑残,等着挨雷劈呢吗?” 封云起觉得,那声脑残骂得好像是自己。 胡颜也不介意封云起不搭理自己,又自顾自地道:“依我看,它如此膘肥体壮,奔跑如飞,简直就是千里名驹。此等千里马,就应该起一个大智若愚的名字。就好比越是命贵之人,都怕不长寿,于是都会起个低贱的小名,什么狗剩啊,臭蛋啦,大饼呀……” 封云起心中有底,等着胡颜的毒舌攻击。 司韶本不想和封云起并骑,但凭借他对胡颜的了解,还是决定留下来看场好戏。 果然,胡颜不负众望地道:“你那匹马,就叫……‘封云不喜’,最为合适。” 第二百三十章:何者为卿狂? 司韶的胸膛震动,笑弯了唇角。 封云起眯起了眼睛,突然策马靠近胡颜。他有种冲动,想要将这个肆意妄为的女子揽进怀里,用力……揉搓! 不想,身后马蹄声响起,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胡颜和封云起的中间穿过,惊起了一阵风。 这是挑衅,*裸的挑衅! 封云起眸子一眯,大喝一声“驾”,策马狂追出去。 一黑一白两骑,你追我赶,动若奔雷,竟不相伯仲。 胡颜用后肘怼了怼司韶的胸口,道:“你看他们这样,般配吗?” 司韶冷冷道:“看不见。” 胡颜恨声道:“活该!” 司韶的身子一僵,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胡颜嘟囔道:“怎就不知你竟如此没用?那眼睛,是谁伤的?”她的人,也敢下手去伤,简直是……不想轮回了! 司韶的身子回软,周围的冷空气又回升了几分。 胡颜骂道:“闷葫芦!” 司韶嗤道:“谁像你,八婆!” 胡颜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敢置信:“我,八婆?” 司韶点头:“对,你,八婆。” 胡颜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听响?!” 司韶淡淡道:“有何不信?你又不是没做过。” 胡颜想到过往,突然没了脾气。她一撇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可是十分面慈心善的。” 李大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喊道:“等等……等等我……” 胡颜诧异道:“也没让你跟着跑,怎么累成这样?你这是在替马喊累吧?” 李大壮瘪了一下,努力吸了吸鼓出来的大肚子,尴尬地笑了笑,道:“胡姑娘,依你看,曲大人可是被人劫去了?”东看看,西看看,小声道,“依姑娘看,那花公子和封云起,可有嫌疑?” 胡颜摸了摸下巴,道:“有嫌疑,但……不是。” 李大壮惊道:“怎么不是?” 胡颜反问:“为何要是?” 李大壮磕巴道:“他……他们……花公子去而复返,有古怪;封云起就更不用说了,他与大人有仇。” 胡颜笑道:“他们既然能跟出来,就说明曲南一不在他们那儿。这不,都好奇呢吗?人的好奇心只因未知的事情引起。” 李大壮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胡颜道:“到了。” 李大壮惊讶道:“胡姑娘来赌场做什么?” 胡颜道:“牛鬼蛇神,各有各的路。白子戚在六合县,是地头蛇。有些事,你不知、我不知,许他就知道。” 李大壮觉得有理,用力点了点头,跳下马,就要去拍门。可这手抬起来后,却没拍下去。他转头,一脸纠结之色:“胡姑娘,咱家大人可从没善待过白子戚,这找他帮忙,怕是不行。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胡颜只给出两个字:“敲门。” 李大壮无法,只要硬着头皮去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就像用鼓槌敲在心上,让人莫名心慌。 门房打开门,探头不耐烦地嚷嚷道:“谁啊?这都宵禁了,要赌明天再来!” 李大壮转头看胡颜,等她说话。他怕自己嘴笨,把事搞砸了。 胡颜道:“把白子戚叫出来,就说胡颜找他。” 门房不悦道:“你个娘们家家的,说找我家爷……啊!” 司韶一鞭子抽过去,将门房抽了一个跟头,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摸脑袋,出血了。他尖声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 白子戚正在洗漱,听了这身吼,直起腰,脸上的水珠沿着瓷白的肌肤滑落,竟性是三分靡丽七分惊艳。他不紧不慢地拿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又涂抹了一些味道清淡的香脂,这才穿上外袍,走出去。 门外,一干打手手持棍棒,将胡颜等人围在其中,却并没有动手。他们倒不是怕胡颜,毕竟还不知道胡颜是何许人也,他们是顾忌李大壮,这毕竟这是衙役头,不好轻易得罪,举棍就打。 僵持中,花青染和封云起策马回到胡颜身边。 封云起仰头大笑,赞了声:“痛快!” 花青染额头隐约见汗,面染红潮,唇瓣微张,犹如天界里的牡丹绽放,当真是我花开罢百花杀。 白子戚身穿玄色衣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门口。他扫了眼眼前的阵仗,也不惊慌,只是挥挥手,示意众属下回去。然后独自一个人,走向胡颜,问:“要我做什么?” 胡颜喜欢和聪明说话,就凭借白子戚这一点,就招人稀罕。她打了个响指,道:“找曲南一。” 白子戚点了点头,转身又回了赌坊。 胡颜指着那大门打趣道:“这是第三位去而复返的主儿。” 司韶冷冷地嘲讽道:“这是胡护卫有面子。” 胡颜抱拳道:“承蒙各位看得起,今日事了,区区摆上一桌,宴请各位。” 封云起眸光深邃,道:“无醉不归。” 胡颜抱拳道:“一定。” 花青染瞥了胡颜一眼,道:“定会赴约。” 胡颜抱拳道:“随意。”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终是瞥开了脸,不再看胡颜。胡颜不喜他,他看得分明。 白子戚策马而出,竟是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赞了声:“好马!”扭头又扫了眼花青染的坐骑,道了声,“名驹。” 胡颜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坐骑,一匹杂毛土马,感慨道:“别人屁股底下不是名驹就是好马,你这匹土马应该觉得骄傲,毕竟你身上坐了一个尊贵无比的屁股。”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在土马打了一个响鼻后,司韶的胸腔震动,花青染的肩膀颤抖,封云起畅快大笑,白子戚勾起了唇角。 胡颜虚点白子戚,道:“怎么笑得阴测测的?” 白子戚难得真笑,却被胡颜如此点评,当即收了笑,眸光阴冷地瞥了胡颜一眼,道:“跟我走。”一马当先,策马狂奔。 封云起和花青染紧随其后。 司韶不甘示弱,骑着土马紧追不放,这回都不用胡颜指路了。幸好此时是已经夜深,路上无人,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李大壮抽着马屁股,在气喘吁吁中跟在司韶身后,吃了一肚子的灰。心中却啧啧称奇,不知道胡颜是什么时候结识的白子戚,竟能将其唤出来任意使唤,实在是太不可以思议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娇红倚绿阁里抓奸 众人一路狂奔,在一家名为“娇红倚绿阁”的门口停了下来。 白子戚下了马,率先走了进去。 此时,万物俱籁,唯有“娇红倚绿阁”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在丝竹声中戏谑,一副纸醉金迷的样子,仿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若死不后悔。 一行仪表出众姿容不凡的人出现在楼里,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侧目。一身粉红色衣裙的老鸨看见白子戚,巧笑颦兮地迎了上来,柔声唤道:“爷。”那样子,既不谄媚,又不生疏,就像一个女子仰望着心仪男子那般,几分柔情、几分羞涩、几分渴望。别说是一般男子,就连胡颜都觉得通体舒畅。 胡颜拿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在心里赞道:果然是个销金窝,好去处!只不过,此地玩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有些闹腾人。哎……人老喜静,果然不是没有原由的。 面对紫苏儿的款款柔情,白子戚视而不见,只吐出三个字:“曲南一。” 老鸨紫苏儿心领神会,也不多做打量,几多乖巧地柔声道:“请随奴家来。”行走间,紫苏儿小声道,“曲大人有客。” 白子戚点头,却并不停留。 一行人随着白子戚走上二楼,绕过一些包间,走进一间摆放着多宝阁的雅间,紫苏儿给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使了个眼神,那小丫头便动手转动多宝阁上一个小巧的玉石貔犰,多宝阁缓缓分开,露出一间垂挂着珠帘的内室。 内室里曲调悠扬,人影曼妙,于清丽中透出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淫靡之气,十分诱人。 珠帘内,是一扇屏风,绣着女子轻歌曼舞图。 胡颜掀起珠帘,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想然,此珠帘的作用是在于提醒屋内寻欢作乐之人,有人来了。 闻听珠帘声,屋内有个女子媚声道:“大人,想必是怜儿来献舞了。” 曲南一懒懒道:“哦?怜儿之舞,柔弱扶风,无尽缠绵意。妙哉。” 胡颜脸上泛起冷笑,一脚踹翻屏风,负手而立,扬下巴,吊眼去看曲南一。 屋内,曲南一衣襟大开,正揽着一位大胸尤物在喝酒。他对面还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抱着两位娇小的女子在上下其手。另有三名女子,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人在为曲南一斟酒。 屋里人正在寻欢作乐,突然听见一声巨响,都吓得不轻。 女子们花容失色,纷纷做鸟兽散。 那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正是曲南一的上峰潘秀闵。他误以为自家母老虎来捉人,竟吓得一头钻进几下。只可惜,他那肚子太圆,屁股太大,竟只探进去一个头,剩下部分都露在了外面。看起来既华丽又可笑。 曲南一是万万没想到胡颜会找到这里来,乍见之下,他竟然也慌了!扬起袖子,遮着脸,扭头就要开溜。那动作,十分敏捷,就跟一条油滑的泥鳅似的。 胡颜冷笑一声,道:“曲大人,不知属下这刚猛之踹,可有将士百死身不屈的气魄?能不能得大人一声善哉?” 曲南一的屁股刚从席子上抬起来,又落了回去。他头疼地沉吟片刻,放下袖子,笑吟吟地望向胡颜,本想说两句软和话,却在看清楚她身后跟来的众人后,改了心思,挑眉道:“胡护卫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本官出来应酬,你作何喊打喊杀?实在有失护卫的本分。”转而冲着花青染点了点头,“青染,又见了。” 花青染回礼道:“叨扰了。” 潘秀闵听身后的声音不是自家母老虎,脸色一阵涨红,将头从几下拔出来,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叨扰本官取乐?!你……”一回头,看见众人那风格迥异的绝色姿容,瞬间没了脾气,一颗怒不可遏之心,瞬间变得柔情万千。心中不禁暗自叫道:呀呀呀,好多个绝色美人啊! 潘秀闵虽然惧内,却是个浑冷不忌的主儿。他看看胡颜,看看花青染,又看看司韶以及白子戚,整个人就好像吃了灵丹妙药,差点儿就飞身成仙了。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得到山魈腹中的天珠。虽也想过要自用,但若能将其献给天家,自己的高官厚位岂不是唾手可得?到时候,如花美眷、红颜知己、泼天的富贵,岂不是都是自己的?想想就觉得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 胡颜也不搭理潘秀闵的犬吠,径直走到曲南一面前,弯腰,盯着他的眼睛,道:“属下这可是来贴身保护大人的,哪里失了本分?” 曲南一见过胡颜的流氓样、无耻样、戏谑样、调笑样、深情样、神伤样、受伤样,无聊样、却偏偏没见过她不怒而威的样子,这一个照面,还真令曲南一有些发憷,心肝脾肺肾地都跟着拧把了起来,有些……胆怯呢。 他想干笑两声,却又不想丢脸失了场子,毕竟……那些看热闹的人,可都不是好相处的。思及此,曲南一伸手捏住胡颜的下巴,调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那你就代替那尤物,陪本官喝酒吧。” 胡颜勾唇一笑,朗声道:“好啊。”转身,在曲南一身边坐下,招呼众人道,“这日不如撞日。今晚,区区就借花献佛,宴请众位。深夜折腾得大家不得安生,再此聊表歉意。”捏过曲南一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手掌一翻,酒杯口冲下,滴酒不剩。 众美男子一见这场面,就知道胡颜是要发飙了,于是十分捧场,悉数落坐,等着看热闹。 胡颜将酒杯往几上一放,豪气道:“满上!” 姑娘们都吓跑了,这是让谁满上呢? 但见,曲南一勾唇一笑,十分乖觉地拿起酒壶,亲自为胡颜斟满杯中酒,自嘲道:“这是什么时候欠下你的?”竟将他当成了伺候酒水的小童。 胡颜举起酒杯,笑道:“我从不让人欠我,无论是情,还是银两,最喜两清。”今晚为了他这么折腾,他理当赔罪。 胡颜的话听在曲南一耳朵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为你赋诗一首 曲南一暗道,这是怎的,想和自己两清?既然招惹了自己,哪里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当即……一挺胸膛……表情柔软了下来,用胳膊轻轻蹭着胡颜的腰身,小声嘀咕道:“事出有因。” 潘太守见此,瞪圆了眼睛,指着曲南一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是个惧内的!”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爆料了一些东西,忙将话锋一转,“我辈中人,乃国之栋梁,哪能与女子一般计较。” 胡颜看都不看潘太守,只问紫苏儿:“你家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酒菜?” 紫苏儿笑道:“苏儿这里酒水琳琅,美食满目,不知姑娘想要点些什么?” 胡颜沉吟道:“三十年以下的酒,寡淡无味,哪怕辛辣,也无回香。酒,自然要陈酿。至于菜嘛,就随便来一些拿手的即可。辣炒鱼脸肉、酱香鸭舌、火爆熊掌、水晶鱼翅、京池莲藕、八宝斗豉、雪蛤膏、佛手汤……”在曲南一的呆愣中,胡颜一口气报出二十多个菜名,然后轻描淡写道,“大家随意吃吃,毕竟曲大人盛情难却。改日,等大人有空,再好好儿酬谢各位。” 曲南一发现,自己扎心的痛啊!这胡颜还是了解他颇多,知道他素来囊中羞涩,以上来就玩这么一手,毁得他肠子都青了!这……这是要吃进去他几年的俸禄啊?哎呀呀呀呀,要老命了! 紫苏儿显得有些为难,频频看向白子戚。这娇红倚绿阁在六合县里属于最上层的销金窝,但胡颜点得那些菜,却是只听过,没吃过,更是无从做起。 白子戚一语中的,道:“选贵的上。” 紫苏儿得令,含笑退下,并让小丫环重新收拾了几,摆上酒杯,摆上两坛上好的竹叶青,供各位豪饮。 曲南一横了白子戚一眼,暗道:这孙子,落井下石! 白子戚却浅笑着问曲南一:“不知我这‘娇红倚绿阁’里的柔玉满香,让曲大人还满意否?” 曲南一觉得牙痒了,好想咬人啊!这小白脸,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颜一巴掌拍开酒封,像一个老酒鬼似的,闭眼嗅了嗅那清冽的香味,赞道:“好酒!”拎着坛口,将其扔给封云起。 封云起扬手接住,也嗅了一口,满意地笑了笑,豪气干云地喊道:“上碗!” 于是,刚摆好的小酒杯被撤下,每个人面前都变成了一只大海碗。 潘太守潘秀闵自持身份,坐在了上位。他的左手边是曲南一,依次是胡颜、司韶、花青染、白子戚、封云起。李大壮见潘秀闵的右手边空着,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因李大壮穿着衙役服,一眼就能看出身份,所以潘秀闵十分不满地瞪了李大壮一眼。李大壮忍着逃离此处的冲动,咧嘴赔笑。 胡颜扫了潘秀闵一眼,没说其他,拎着一坛子酒,给每个人倒上一碗。她第一碗酒,倒给了潘秀闵。倒酒的时候,手指微抖,小手指上勾着的粉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了潘秀闵的碗里。 待酒水倒完,胡颜这才再次举起酒碗,对潘秀闵道:“今天不知潘大人贲临六合县这个小地方,实在太过怠慢,此杯酒,敬大人。” 潘秀闵终于得到美人垂青,心花怒放却还得绷着官威,用嗓子咳了两声,刻意沉声道:“好好,六合县人杰地灵,本官不虚此行。”端起酒,与胡颜对饮。 一碗酒进肚后,潘秀闵变得有些呆滞。他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傻笑的表情,然后身子后仰,咣当一声倒在席子上,人事不知。 胡颜对李大壮道:“把他扯出去,丢其他屋里。脚臭得厉害。” 李大壮看向曲南一,曲南一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道:“味是挺大。” 李大壮举起碗,咕咚咕咚灌下,然后将碗往几上一拍,站起身,扯着潘秀闵的脖领子,将人拖向旁边的小屋,关上门,拍了拍手,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李大壮重新落座,为胡颜和自己倒满酒,大气磅礴地举起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憋得脸红脖子粗,干脆一仰头,又灌下一碗酒,然后便觉得晕乎乎的,眼里的世界在到处开红花。这酒,还是挺烈的。 胡颜摇头一笑,举碗道:“昨日纷争昨日了,明朝风起不梳头。声色犬马酒中消,有仇不必绕道走。来,为了我那好似东流水的才华,干!” 说来也怪,所有人都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就连素来不喝酒的白子戚,也一口气将酒水喝了个干干净净,不剩一滴。 胡颜一把抹掉嘴上的酒水,眼中燃烧起疯狂的小火苗,亮得有些骇人。 李大壮虽然酒醉,但还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爷,于是站起身,继续给众人倒酒。 胡颜拍了拍曲南一,道:“为大人,赋诗一首。” 曲南一挑眉:“洗耳恭听。” 胡颜用筷子戳起一只猪爪,道:“如沐春风曲南一,县衙之上坐大椅。惊堂醒目笑眯眯,坑你裆掉不犹豫。”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 胡颜举碗:“干!” 封云起笑得夸张,简直可以称之为仰天大笑。笑过后,手中端着的一碗酒也洒了大半。 胡颜不干了,虚点封云起,道:“斟满、斟满,不能耍赖。这酒可是好东西,每口都是曲大人的银子啊!” 封云起认同道:“此言有理。”自己动手斟满酒,举杯,豪气冲天,与众人一起同饮。 曲南一摇头苦笑,喃喃道:“惊堂醒目笑眯眯,坑你裆掉不犹豫?呵呵……”仰头,喝下碗中酒,抬手指了指封云起,道:“胡大才女,给他做首诗吧。” 封云起抬眸望向胡颜,抱了抱拳,眸光闪了闪,忍着笑,道:“有劳了。” 胡颜刚要张嘴,司韶却道:“有先有后,到我了。” 封云起挑衅道:“你个瞎子还能知道到你了?” 司韶冷冷道:“瞎子杀人也是会数人头的。” 胡颜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好!就按照我家小韶儿的要求,咱们顺着这个方向,本大人附赠你们每人诗一首!” 第二百三十三章:胡大才女,敬仰! “嘶……”众人觉得有些冷了。如此热情豪迈的胡颜,不多见啊。为何,心在胆颤中有了一种长草的感觉,隐隐的……透着期待。 司韶将那双无焦距的眸子对准胡颜,静静等着。那表情、那姿容、那模样,都是一等一的令人惊艳,偏生穿着那么一件长袍,令人不忍直视啊。 胡颜托腮想了想,道:“一寸光阴冷冰冰,寸金满买是眼睛。吾家有子初长成,气死老娘最开心!” “砰……”司韶一拳头垂在几上,虽没用上内力,却还是震得酒碗直蹦跶。 胡颜摆手笑道:“太形象了,你发怒了?哎呦呦,你要学得可多了,重中之重就是忍气的功夫。你看看人家曲大人,气成都颤抖了,还能笑得如沐春风。这叫什么?” 曲南一把玩这酒碗,挑眉道:“叫什么?” 胡颜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不能说,说了你也会拍桌子的。” 曲南一气结啊。 司韶垂眸,仰头干掉碗中酒。 胡颜举杯:“同饮!” 众人举杯同饮。 白子戚对跪坐在他身后等待吩咐的紫苏儿道:“再去取五坛。” 紫苏儿小声应道:“诺。” 花青染抬眸,望向胡颜,眸光闪动,隐隐透着一丝渴望。花青染的黑眼珠比常人大一些,打眼一看就跟两颗葡萄粒似的,煞是好看。他眼含渴望地望着一名女子,怕是谁都不忍心拒绝他,或者说,欺负他、侮辱他。然,胡颜是谁?那是最毒舌的女子,她才不管你是美是丑是狠辣是多情,她的诗就如同她本人一样,诙谐中透着尖酸;恶毒中却含着一丝温暖。 胡颜瞥了花青染一眼,直接张嘴就来:“我花开罢百花杀,实属人间一二傻。衣袂飘飘青丝柔,缺心眼子不知愁。” “噗嗤……”曲南一喷了,拍几笑得直打挺。 花青染的唇角抽了抽,举起碗,一饮而尽。那动作,简直可以称之为悲壮! 众人笑得不行,纷纷举碗痛饮。这诗令人痛快,怎能不痛饮几杯,配合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胡颜为众人倒酒后,抓起“猪爪”,塞进自己嘴里一口咬下。 司韶:“唔……” 胡颜瞪了瞪眼睛,丢开司韶的手,嘟囔道:“凭地没味!”转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觉得好笑啊。这人醉得连人手和猪爪都分不清了,还记得自己这茬呢。他开口道:“不做无妨。” 胡颜邪肆地一笑,道:“怎么,怕了?” 白子戚做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直接来狠的。 胡颜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尖,道:“有些用脑过度。容我想想。”放下手,眼睛一亮,道,“剥衣剥裤为剥皮。摸手摸肉为骨迷。子戚一笑魂儿掉,抱个骷髅好睡觉。” 白子戚也不在意胡颜当众掀开他的那些私密,抚掌道:“好!好一个抱着骷髅好睡觉。”举起碗,一饮而尽。 胡颜举起碗,感慨道:“如此满腹经纶,舍我其谁?哎……才女注定是孤独终老、郁郁而终啊……”最后那声阿,简直是绕梁三日的调调儿。 司韶哼了声,道:“你和才女不沾边。” 胡颜一巴掌拍在司韶的后脑勺上,喝道:“胡说!” 司韶的帽子被打飞,被封云起伸手接住,打趣道:“这帽子还真是只适合司公子。”扬手,又扔了回去。 胡颜伸手接住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司韶真想扯过胡颜一顿揍,却又深知不能如此行事。胡颜醉了还好说,若醒来后追究起来,他……恐有不敌。司韶扭开头,决定不再搭理她这个不着调的磨人精。 胡颜的脸红扑扑的,望向封云起,突然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看得众人瞠目结舌。个人心中滋味,只怕只有自己能体会。 封云起举了举手中碗,道:“请。” 胡颜手脚并用爬上几,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摸向封云起的脸,幽幽道:“百年孤寂,惊鸿一瞥。春风十里,不如……睡你。” 胡颜倒下了,趴在几上,酩酊大醉。 封云起愣了愣,发现周围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友好。 曲南一眯眼看向封云起,笑吟吟地道:“阿胡的诗做得不错,封公子的酒可不能落下。” 封云起没有二话,仰头喝下碗中酒。 曲南一起身,亲自为他又斟满一大碗:“来来来,再饮一碗。今日我们务必要宾主尽欢。就如阿颜所言,‘声色犬马酒中消,有仇不必绕道走’。”举碗,与封云起痛饮。 曲南一连着喝几碗后,脚步也有些踉跄。他坐回原处,想去薅胡颜到怀里,可这手刚搭上去,就被胡颜拍了一巴掌。 曲南一收回手,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中勾唇一笑,道:“阿颜睡姿不好,让各位见笑了。” 这话,几许暧昧哦。 白子戚面色白净如常,拎起酒坛子,为曲南一和封云起倒满酒,这才举碗道:“白某略尽地主之谊,敬二位。”仰头,酒水下肚。 曲南一却不喝酒,只说道:“若真有诚意,这顿饭不如白茂才请客如何?” 白子戚道:“怎敢夺了曲大人的盛情?”垂眸,看向胡颜,“曲大人太过粗心。胡姑娘初来乍到,也不为其添置一些东西。不知白某送的礼物,胡姑娘是否满意。” 曲南一的眼睛一眯,如有实质地射出两只冷箭,暗道:原来那些东西是这龟儿子孝敬的!害自己误会阿颜,实属有罪! 曲南一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众人,猜想谁才是奸夫。他端起碗,一饮而尽,将碗往几上一拍,冷声道:“再来!” 白子戚看向封云起,道:“封公子酒量很浅?” 封云起举碗,一饮而尽。 司韶为曲南一、封云起、白子戚倒酒。那酒倒得真是有水平,竟分毫不洒。他举碗道:“司某眼瞎,各位眼拙,同饮。”仰头,烈酒入喉。 封云起道:“就为司公子这倒酒的手艺,这碗,我饮。”举碗,见底。 曲南一笑了笑,说了声:“好。”端酒,同饮。 白子戚扫了眼司韶的皮肤和骨架,唇角见笑,亦饮尽了碗中酒。 花青染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突然扑到胡颜身旁,踢了她一脚! 所有人,都傻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美男醉后百态生 真是万万没想到,花青染会突然踢胡颜一脚。那一脚,既没用上内力,也没踢得多凶猛,却着实令人觉得疼。 花青染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在踢了胡颜一脚后,下巴一扬,脖子一梗,穿上鞋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曲南一指了指花青染的背影,磕巴道:“他……他……他怎么穿我的鞋呢?” 白子戚冷笑:“那是我的鞋!” 曲南一冲到放置鞋的地方,开始找自己的鞋。 司韶伸手去摸胡颜,问白子戚:“白公子,刚才那个花青染,是踢了她吗?” 白子戚面不改色,道:“对。”一头,栽倒在几上,人事不知。 曲南一回过头,看向白子戚,冷笑一声,道:“此等酒量,也敢献丑?!”跌跌撞撞地走向胡颜,紧挨着封云起坐下,趴在几上,看着胡颜的脸,伸手弹了下胡颜的脑蹦,含含糊糊地含了声,“绿……嗝……”缓缓闭上眼睛,在心满意足中醉死过去。 封云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不够尽兴,便对司韶说:“不知司公子酒量如何?” 司韶道:“我也不知。姑且一试。” 封云起拍几道:“好!爽快!” 于是,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将所有酒都喝得一干二净。 封云起面染潮红,一双眼睛变得越发清亮。他站起身,口齿清晰道:“司公子,好酒量。” 司韶点了点头,道:“能与司某喝到现在而不倒,封公子酒量也非常人。” 封云起抱了抱拳,穿上自己的鞋子往外走,突然摆开架势,大喝一声:“哇呀呀呀呀呀……”紧接着,张嘴唱了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 司韶的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人明明醉了,还真能装。不过,别人醉了不是哭就是笑,封云起醉了却唱起了戏,还真是……无聊! 一屋子的人,走的走,趴的趴,唯司韶一人静静而坐。他也是奇怪,既不离开,也无动作,不知在等什么。 不多时,但见胡颜从几上爬了起来。看样子,竟是十分清醒。她也不说话,十分自然地抓起筷子,对着满桌子的酒菜开始下筷。 司韶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也拿起筷子,随着胡颜的筷子舞动。 二人吃相优雅,但动作出乎意料地快。片刻后,风卷残云。二人吃饱后,动作一致地放下筷子,然后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穿上鞋,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若不是十分清醒,知道眼前的是两个人,还会误以为自己眼花,看重影了呢。 二人没有骑马,一路步行。 寂静无声中,胡颜突然噗嗤一声笑,紧接着就变得不可收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韶紧随其后,两人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笑着笑着,就变成了仰天长啸。那声音犹如大鹏展翅,好似能乘风破浪飞跃九重天。 胡颜转头,望向司韶,眸光里好似有两团火在烧。她显得有些亢奋,道:“司韶,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司韶点头,认真道:“好,你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胡颜:“你先说。” 司韶:“你先说。” 胡颜挽袖子:“再不说我揍你!” 司韶也挽袖子:“来吧!打我吧!” 胡颜扬手,怼了司韶一拳头,在胸口。 司韶扬手,也怼了一拳头,在自己胸口。 胡颜笑道:“我赢了!我要告诉你我的秘密!” 司韶去抓胡颜的手,摇头道:“我不听!你打我,我生气了!” 胡颜甩开司韶,发狠道:“不行!不听不行!这世上,只有知道我秘密的人,才能活!你,不想死吧?” 司韶轻叹一声,颇为感慨道:“我怕死。你说秘密吧。” 胡颜垂眸,伸手抚住自己的小腹,半是甜蜜、半是惆怅道:“小韶儿,我怀孕了。” 司韶突然一惊,呼吸也乱了几分。他知道胡颜从来不会喝多,因为她酒量一般,喝多后喜欢胡言乱语,却……从不会说这些。他虽然也喝得不少,但还不至于醉得说胡话。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配合她,让她散散酒劲儿而已。 有时候,就连司韶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明明最厌恶胡颜那性子,却……总是忍不住纵着她,陪她胡闹。 司韶不知道的是,有些人,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模仿那个人的一言一行。哪怕平时看不出模仿的痕迹,一旦酒醉,就会变成刻在自己心头上的那个人。 司韶早就醉了,在多年前,便醉得不省人事,只是,他不承认罢了。 胡颜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柔和地望向明月,盈盈道:“他长大后,应该会是个好儿郎。因为……”转头看向司韶,眸光坚韧中充满自豪,以及为人母的骄傲,“他是我的儿。” 司韶突然觉得无法呼吸,那灰色的眼睛好似两潭流不尽的泪,没有焦距,茫然地望着胡颜,在脑中一遍遍勾画着她此刻的样子,以及猜测这那个男人是谁。曲南一?封云起?还是……白子戚?都很像,却又应该不是。 司韶觉得头很疼,每一根神经都被拉成了满弓。他恨不得将肉身做箭,射死所有与胡颜有关的男人!胡颜是这时间最独特的存在,怎么可以和其他男子……嗯,好像不太对劲儿。 在司韶的疑惑中,但见胡颜低头,浅笑,道:“司韶,咱们走,我要回去给小宝儿做新衣。” 做新衣? 司韶那颗被冻在三尺冰坨之下的心,终是开始恢复跳动。他蹦起的青筋,慢慢归位。他缓缓地嘘了一口气,感觉头上有汗,酒劲儿消了大半。 胡颜若说她要一口气生十个八个的小娃儿,他信;可若说她要为小宝儿做新衣,打死他都不信。胡颜那手拿不了针,不是针折就是她被扎成刺猬。反正,必然要有一个受伤,不死不休。说来也怪,胡颜使得不错的针灸之法,却翩翩碰不得针头线脑。听她说要亲手给小宝儿做新衣,司韶就知道,这绝对都是胡话。他也不戳破她,只是默不作声地与她并肩而行。 今夜,实在是太过精彩。 第二百三十五章:春风十里不如睡你 一夜无话。因为那些话,都在前半夜说光了。 胡颜一觉到天亮,在洗漱干净后,打开箱子,从中翻找出一套女装,换上。然后对着镜子打扮一番,这才跟个没事儿人一般,轻巧地走出房间。 她大腿内部的伤并不严重,虽说出了不少血,但伤口并不深。她自身的恢复能力极强,此刻伤口已经结疤,只要不做大的动作,三天左右,便会痊愈。 一出门,便看见司韶斜倚在杏花树下等着她。 那杏花微雨下的少年,十九岁的年华,正如春竹一般青翠挺拔,却是一头灰发,双眼失明,还穿着一身土财主的衣裳,实在是……不文不类。 胡颜发现,若在让司韶继续穿着这样的衣服在自己眼前晃,她很可能会丧失掉对金银财帛之物和对美男子绝美颜色的热情,大有皈依佛门的冲动。 她恶趣味地笑了笑,喊道:“金元宝……” 司韶没有动,却是十分敏感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他的眉毛微微皱起,转身回了屋里。 不多时,他换上那身白色衣袍,又走了出来。 胡颜啧啧道:“你这衣服多久没洗了?袖口都黑了。” 司韶的脸一沉,又转身回屋了,却是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看来,今天是不会出来了。 胡颜冲着司韶的房门喊道:“当瞎子就要有当瞎子的自觉。别挑颜色别挑款,衣服脏了看不见,邋邋遢遢过百年,霹雳哐当撞撞撞!” 司韶一巴掌拍开房门,回击道:“你这是昨晚喝高兴了?诗兴大发?还要强赠人诗一首?” 胡颜一脸真诚地道:“昨晚做得诗怕你不喜,今天重新赋诗一首,聊表心意。”勾唇一笑,“话说,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司韶冷哼一声,道:“爬回来的!”咣当,将门关上。 胡颜哽了一下,转身去厨房里找吃的了,且一路感慨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王厨娘看见换上女装的胡颜,喜笑颜开啊。暗道:大人果然是有眼光的,瞧这姑娘换上女装后,说不出的好看呦。女人嘛,到什么时候都是要嫁人生子的。别看现在是护卫,这马上就变成主子喽。到时候,有她陪在大人身边,既能暖床,还能保护大人,真是一举两得啊。若哪天生下个大胖小子,那可是享不尽的福气喽。 王厨娘笑成了弥勒佛,一边给胡颜装美食,一边不停口地夸奖道:“胡姑娘就应该这么打扮,真是好看呦。” 胡颜笑道:“谢啦。我也觉得不错。” 王厨娘八卦道:“昨晚上,看大人的房间里没有点灯,想必大人是一夜未归吧。” 胡颜抓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道:“嗯,他去喝花酒了。” 王厨娘突然瞪起了眼睛,训斥道:“大人去喝花酒,你也不拦着点儿?”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我不是喝多了嘛。下次我争取拦着点儿。”拦着点儿自己,别喝多了。 王厨娘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分:“大……大人带你去喝花酒?” 胡颜回道:“我自己找去的。” 王厨娘上上下下地打量胡颜,咋舌道:“你……自己找去的?”随即一拍大腿,叫道,“好!好啊!就当如此!”伸手,又捞了一条特意给曲南一炖的鸡腿,放到了胡颜的碗里,“你吃,多吃点儿,咱家大人啊,以后就拜托给你了。千万不能再让他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瞎胡闹,以前他就总……” “咳……”曲南一站在厨房门口,攥着空拳,凑到唇边,假咳了一声,成功地打断了王厨娘的忆往昔。 王厨娘尴尬地一笑,缩着脖子唤了声:“大人。”转身面冲灶台,两只胖手一顿忙乎,为曲南一准备好的吃食。眨眼间,王厨娘回过身,将另一只大海碗递到了曲南一的手上。 于是,曲南一和胡颜一样,一手抓着包子,一手捧着大海碗,站在厨房的门口,哧溜一口粥,咬一口包子。 王厨娘本想问问二人,为何不到旁边的饭厅里去吃,但看二人那和谐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厨娘咧嘴一笑,又开始准备起了中午的饭菜。 厨房门口,曲南一哧溜了一口粥,偷眼去看胡颜。 别致的五官,修长的脖颈,挺翘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藕荷色的裙摆间若隐若现。脚下一双绣花鞋,鞋尖上是两朵用白玉雕琢的花。那花不但玉色上层,且雕工了得,打眼一看,竟好似两朵真话落在了鞋面上,煞是好看。 胡颜没有耳孔,只在左手腕上戴了一串珍珠。那珍珠颗颗饱满玉润珠圆,光泽度极好。一看便知其价格不菲。珍珠衬着胡颜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莹莹生辉,高洁不可方物。 胡颜的长发好似上好的锦缎,散发着莹莹光泽。她松松地挽起一半,以一根玉簪固定。那玉簪头上雕琢着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花,薄如翼。花儿含苞待放,花心处掐着银丝,银丝上点缀着浑圆的小玉球。每动一下,那银丝便会轻轻一颤,花蕊连着花瓣,就好似一朵随风摇曳的花般充满盎然生机。 那套藕荷色的衣裳,用料也是极其考究的。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胡颜的身上,在藕荷色的衣裙上折射出烁烁银光,眯眼打量,看似普通的布料,竟是内勾鱼鳞纹。 胡颜娉婷而立,就好似一条美人鱼,令人惊艳不已。 当然,如果忽略她一手捧着大海碗,一手抓着包子的亲民形象,其容貌身姿绝对令人仰视。 曲南一曾一度怀疑胡颜的奸夫是封云起或者白子戚,但经昨日观察,却发现此种可行性不大。因此,他越发不爽,不知到除了昨晚那几人外,自己还有哪个潜藏在暗处的劲敌。 哎……曲南一觉得他最近流年不利呀。 他挪了挪脚尖,靠近胡颜,斟酌着词儿解释道:“昨个儿从大牢返回县衙,正好遇见上峰潘太守,就……浅酌了几杯。”潘秀闵来意不善,明面上是责备六合县里出的三十一条命案,暗地里却是让自己找到天珠,孝敬给他。潘秀闵承诺,若得天珠,往事既往不咎。若寻不到天珠,自己就等着被查办吧! 嗤…… 这得是多大的心,敢来找自己的麻烦? 哎……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曲南一深有体会。 这一嗤一叹,十分完整地表达出曲南一的心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胡颜不搭理曲南一,曲南一的心情很复杂,可今早在“娇红倚绿阁”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是史无前例的复杂!因为,他不但躺在了床上,且身边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紫苏儿。 紫苏儿既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搞得人尽皆知,却是冲着他勾魂一笑,道:“春风十里,不如睡你。这话,紫苏借花献佛,送给曲大人。”然后,施施然走了。 曲南一知道自己着了道,但却不能扯过白子戚衣领,质问他为何陷害自己。毕竟,他跑到欢场就是为了寻欢作乐,被人强行陪睡,又怎有脸到处去说?!说什么?难道要说自己是如何的清白,却被某个险恶之人陷害,强行安排个女子陪睡?! 春风十里,不如睡你。 胡颜这话,还真是……害人不浅呐! 曲南一心中有气,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胡颜侧目,戏谑道:“看大人摇头苦笑,一副恨不得自毙的样子,还以为凭借大人的聪明才智,会想出什么不一样的死法,没想到,大人也不能免俗。不过,吞金不成吞包子,也算是有创意了。”仰头,喝下碗中粥,将碗筷放到洗盆里,走到曲南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我看你快达到目的了。” 曲南一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又逐渐变得发青。他的两只眼睛不停地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伸手在自己的胸口用力捶了捶,却不起作用。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要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被包子噎死的县令。名垂青史他未必做到,但杂谈野史之类的书籍,他一定榜上有名。 胡颜说不管是真不管,施施然,走了。 曲南一又气又晃,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就此完结在这里。 王厨娘发现事情不对,照着曲南一的后背便是一巴掌。 一个囫囵个的包子,蹦出曲南一的喉咙,在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裂开包子嘴,好似对曲南一耀武扬威。 曲南一一阵猛咳,一张紫青色的脸又变得通红,好半天后,才恢复了常色。 王厨娘心有余悸道:“可……可不能这么吃包子啊。会噎死人的!若大人喜欢一口一个地吃包子,下次奴把包子做小点。” 曲南一艰难地摆了摆手,望着胡颜的背影,咬牙道:“做大点!” 王婆娘点头应了:“喏。” 从此后,曲大人家里包子用是用盘子装的。因为,碗装不下。一张大盘子上放着一只脸大的包子,绝配。 第二百三十六章:美男计 县衙里,曲南一叫来李大壮,询问起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在李大壮的叙述中,他的眸光沉沉浮浮,不知深浅。待李大壮讲完,曲南一意味深长地一笑,开始为自己善后。 胡颜没有直奔老道的住处,而是在六合县里晃悠了一圈。她寻到一个小叫花子,给了他几个铜板,然后如此这般耳语一番。转过身,看到一个挑担叫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她走过去,买了一些东西,付了钱,却没要货,只是如此这般那般地交代了几句。货郎见只要动动嘴皮子,说个谣言,就能银货两丰收,自然连连点头,应下此事,挑起货单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胡颜沿街溜达准备去看老道的时候,却在一家酒肆门口看了场热闹。 两位长相相近、姿容上层的美男子,被店家扫地出门,且挥舞着拳头威胁道:“想在老子这里吃霸王餐,也不看看地方!今天,你们要是拿不出酒菜钱,就吃下老子的拳头!” 年长一点的美男子护住小美男,对店家道:“舍弟身体不好,急需饭食,才会叨扰店家。店家若看得起在下,在下愿意为店家劳作,直到抵消了这顿饭钱。还请店家高抬贵手,放过舍弟。” 小美男扯着大美男的衣襟,怯生生地含泪道:“哥哥,是西行连累了你。” 原来,这哥倆竟是成东行和成西行。 店家冷哼一声,道:“老子要你做什么?老子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了,还要养你这么个瘦弱的东西?!今天,你要是不给酒菜钱,就把你弟弟卖了抵债!”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顿酒菜吗,犯得着卖人吗?” 店家扭头喝道:“说得好听!那你来付钱!” 那人立刻缩回了头,不吭声了。 店家见此,就要去扯成西行。他见二人穿着还不错,不相信二人没钱。 这时,那成西行被强行扯了起来,像只小鸡似的被提着衣领。店主对成东行吼道:“再不拿出付钱,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成东行求道:“店主,请宽限些时日……啊!” 在成东行的惊呼声中,店主将成西行摔了出去! 成西行就像一只单薄、美丽、惹人怜惜的花瓣,跌落到胡颜的脚边。 店主扯过成东行,对其挥舞着拳头。 成西行擦掉唇边的血,想要站起身,却一下子扑到胡颜的小腿上。他干脆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求道:“小姐,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哥。” 成西行穿着浆洗干净的长袍,袖口已经磨损得厉害,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好,但应该是读过书。他的身体单薄,小脸上写满祈求与渴望。他的眼睛极大,一张嫣红小口楚楚动人。双颊十分消瘦,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也不知是喝酒之故,还是因病之故,或者是因为抱住了陌生女子的小腿之故。总之,人比花娇,让人心生怜惜。 可惜,胡颜不是人……呃……是非比常人。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脚蹬开挡着自己路的成西行,就要离开。转眼间,却看见人群中竟还站着看热闹的花如颜,以及她的两名丫环白草和竹沥,以及一闪而过的白子戚。 花如颜三人头戴幕篱,身披斗篷,衣着华美,身段婀娜,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地方出来的女子。 胡颜打眼一看,就猜到了三人身份。她转头去寻白子戚,却见她已经回到了对面的赌坊里。 白草与竹沥说着话,嘴里骂着胡颜,道:“人家那么可怜,都求到面前,她怎么能将人一脚踢开?看那女子长相倒还不错,想不到竟是蛇蝎心肠!” 胡颜眸光一闪,假装不知,在走到白草身后时,突然一脚将白草踹到成东行和店主自己拿,成功地将二人分开。因胡颜这一踹用上了两分内力,白草又向前跄踉了三四步后,这才勉强在成西行面前停下身子。她摇摇晃晃地站稳,幕篱却是掉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一张芙蓉脸。 胡颜对成西行道:“求她。她能帮你。” 成西行看看胡颜,又看看白草,有些茫然了。 白草转身,狠狠地瞪向胡颜,刚要开口叫骂,却是突然一愣,随即指着胡颜尖声喊道:“是你?!你就是昨天跟着我们的登徒子!” 胡颜啧啧道:“姑娘眼瞎啊?我可是老实本分的小女子,怎么就成登徒子了?还是说,在姑娘眼里,其他女子都是登徒子?哎呦喂,这是什么癖好啊,可真让人消受不起啊。” 人群哄堂大笑,笑得白草脸红脖子粗,一双美目泛红,捂着脸,就要往人群里钻。 胡颜帅气地伸腿将白草拦下,道:“那小美男还跪着呢,你别说风凉话的时候舌头大,动真章的时候变成缩头王八。来,把酒菜钱付了再走。”抬头,看见赌坊二楼的窗口处,白子戚正垂眸看着自己。她勾唇一笑,白子戚点了点头。 白草又羞又气,简直是七窍生烟。她扯下自己的荷包,扔到地上,撒腿便跑。今天,太丢人了,她不想活了! 花如颜带着竹沥和白草,转身离开。 胡颜用脚尖将荷包挑起,鼻子嗅了嗅,眼中划过疑惑之色,却自然而然地打开荷包,倒出碎银丢给店主,然后将荷包塞进自己怀里,转身便走。 店主得了足够多的银两,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成东行。 成西行搀扶着成东行,快步追上胡颜,拦在她的面前,一起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成东行道:“感谢姑娘出手搭救。” 胡颜笑吟吟地道:“感谢我做什么?你们应该去感谢刚才给了银子的姑娘。” 成西行道:“若没有姑娘帮衬,她也未必会掏银子救我们哥倆。所以,还是要谢姑娘的。” 胡颜挑眉道:“如何谢呢?” 成西行哽了一下,看向成东行。 成东行沉吟片刻,道:“不知姑娘可有用得着我们兄弟二人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 胡颜靠近成东行,邪肆道:“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成东行脸色一沉,道:“请姑娘自重!” 成西行红了脸,道:“怎……怎么这么说话?” 胡颜朗声一笑,道:“行啊!既然二位无心,又何必提什么知恩图报?我现在就缺可以以身相许的男子,不缺其他。” 成东行皱眉道:“都说女子会以身相许,怎么姑娘偏偏执意要男子以身相许?” 胡颜伸出一根手指,道:“癖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送你俩美男赔罪 成西行噗嗤一笑,扯了扯成东行的衣袖,弱弱地喊了声:“哥……” 成东行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这才僵着脸,道:“我兄弟二人落魄至此,若小姐不嫌,请小姐赏碗饭吃,愿侍奉小姐前后,不辞辛苦。” 胡颜的眼睛往街对面一瞥,竟看到以为熟人。她勾唇一笑,爽快道:“不就是赏碗饭吃吗?好!我应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的脸上爬满喜悦,那笑容璀璨的样子,犹如雨后第一道彩虹,令人怦然心动。 胡颜冲着街对面打了个声呼哨。 成东行和成西行顺着胡颜的目光望去,但见街对面一个胖乎乎的女子正在独行。 胡颜喊道:“喂,胖妞!” 胖乎乎的唐悠继续前向,渐行渐远。 胡颜无法,只好大声喊道:“美女!” 唐悠瞬间回头,不停张望。 成东行和成西行回过头,望向胡颜。 胡颜莞尔,冲着唐悠勾了勾手指。 唐悠外个脑袋看了胡颜半晌,这才认出此人竟是与曲南一手拉手之人!她瞪起了眼睛,像一头小牛犊气呼呼地冲了过来,嚷嚷道:“喊什么?不知道叫人名字吗?!” 胡颜好脾气地笑道:“叫你美女,有错?” 唐悠微微一哽,随即挺着胸脯、硬着脖子道:“先前,是你叫我胖妞的吧?!” 胡颜讪笑,拍了拍唐悠的肩,转移话题道:“送你两个人,赔罪如何?” 唐悠一扬下巴,一扭头,傲娇道:“我唐大小姐还缺人?简直是笑……话……”后面的声音自动降低了八度,因为她看见了成东行和成西行。因为惊讶,她的嘴巴张大,好半天才蹦出几个字,“你……你们回来了?” 成东行温文尔雅地敛衽一礼,温柔地笑道:“唐小姐,又见了。” 成西行讨喜道:“唐小姐,瘦了。” 唐悠的脸慢慢变红,略显拘谨地磕巴道:“你们……你们找到亲属了吗?这次是路过还是……还是来找我的?”眼睛在成东行和成西行身上一扫,这才发现二人衣衫破旧,且身上有伤。 唐悠心疼不已,竟一手一个拉住兄弟二人,道:“怎么如此落魄?我送你们的银子呢?被人抢了不成?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欺负到你二人头上?!” 成东行和成东行互看一眼,没有搭话。 胡颜见唐悠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样子,不由笑道:“这兄弟二人刚才吃了霸王餐,被人打了几拳。” 唐悠怒不可遏,吼道:“不就是吃个霸王餐吗,凭什么打人!?是谁打了你们,我去找他!”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成东行的笑容僵在唇角,有些温柔不起来了。他轻咳一声,道:“此事本就是我兄弟二人不对,岂能再找人麻烦?唐大小姐的好心,我们兄弟二人心领了。上次得了小姐馈赠,不想刚出六合县,就被人抢了去。我兄弟二人哪里还有脸去见小姐?” 成西行道:“今天我病倒了,需要吃些东西,哥哥无法,只能带着西行去吃霸王餐。幸好,这位小姐慷慨解囊,救下我和哥哥。” 唐悠看向胡颜,脸上的肌肉抽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不自然的道:“那个……谢谢了。”伸手去摸自己的荷包,“对了,一共花了你多少银子,我补给你。”这一摸之下,才想起自己只是出来巡视店面的,并没有带银子在身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嘿嘿……我出来的匆忙,没带银子。那个,你叫啥?住哪儿?我下午给你送去。” 胡颜笑道:“银子不用送了,没几个钱。你我相逢就是缘,你叫胡颜便可。” 唐悠点头道:“狐颜?是挺像狐狸精的。” 胡颜摇头失笑:“古月胡,颜色的颜。” 唐悠点了点头,皱眉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叫啥?” 胡颜满眼敬仰道:“唐大小姐有侠女风采,这六合县谁人不知啊?” 唐悠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胡颜的肩膀,道:“你这人说话挺着调,我喜欢。”微微皱眉,收回手,问道,“你怎么和曲南一搅一块去了?” 胡颜老实回道:“我给曲大人当护卫,赚口饭钱而已。” 唐悠瞪眼不悦道:“当护卫你让他拉着手?!” 胡颜一脸无辜,轻叹道:“当人家属下的,还能怎样?被摸了小手,难道还能大耳刮子掴过去?” 唐悠攥拳道:“怎么就不能?!我妹绿腰就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她看人不爽,素来都是直接出手,哪里会惯着谁?!”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犹如自言自语般问:“绿腰?” 唐悠轻叹一声,垂下眼眸,落寞道:“死了。” 胡颜看唐悠的样子不像作伪,于是长长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闻。心中却骂道:这蠢货光长肉不长脑子,自己留给她一条绿色腰封,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走了,她却当自己死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好,免得给她带去麻烦。 被忽略得很彻底的成东行和成西行有些不自然地互看一眼。 唐悠忽然想到哥倆,于是扫了二人一眼,问胡颜:“你刚才说要送我俩人赔罪?” 胡颜乐了。伸手虚点二人,道:“喏,就是他俩。不知道唐大小姐满意否。” 唐悠瞪圆了眼睛,一副被星星砸中的模样,既不敢置信,又晕头转向。她磕巴道:“他……他俩?” 胡颜点头,表情认真:“他们兄弟为了对我表示感激,要侍奉我前后左右。你也知道,我现在寄居人下,还得在曲大人那里讨口饭吃,哪儿有地方安顿他俩?不如,你就当做个好事,将他俩带回去,当个门房、看个马厩,都好。” 唐悠的表情很复杂啊。既像看到一块金子,想要马上捡起,却又怕别人知道那是金子,动手跟自己抢一样。她憋得脸都红了,肌肉都抽筋了,还装模作样地问:“这……这样好吗?”偷眼,去看兄弟二人。 成东行和成西行真想摇头告诉她,这样不好,可二人不能。 胡颜朗笑一声,道:“如此就拜托给唐大小姐了。” 唐悠笑得心花怒放,客套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胡颜走了,唐悠望着成东行和成西行,感觉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她用心疼的语调说:“下次在出来吃饭,就报我唐大小姐的名号,看那个王八蛋敢不给你里赊账!” 成东行和成西行对视一眼,彻底无语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哎呦,热闹了! 一场插曲过后,胡颜直奔老道住所。 老道依约开门,请她进去。 胡颜就像一个贼,缩着头,吱溜一声钻进了门缝里,好像生怕别人知道她来此地一般。 老道笑得意味深长,好像窥探到了一颗怦然心动的少女心。 还是那个凉亭,还是那些石凳,还是那个老道,一身女装的胡颜却是颜若朝华、云鬓冰肌、临风独立、倾国倾城、与众不同。 老道一边抚着三撇胡须,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胡颜,一边用轻柔的语言说着令人暧昧的话:“胡姑娘今日一番打扮,甚是靡丽多姿,堪称人间绝色啊。” 胡颜垂头,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小声道:“道长谬赞。” 老道玩味一笑,自诩风流道:“胡小姐为何不抬起头来看贫道?” 胡颜飞快地扫了老道一眼,又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间,磕巴道:“这……这样,挺好。”心中骂道:敢看你吗?明明老得掉渣,却还装出一副情场公子的多情模样,真怕多看两眼,将隔夜饭吐出来。 老道误以为胡颜已经中了自己的魅术,对自己芳心暗许,心中得意非常,开口道:“看胡姑娘气色有异,想必那大劫难即将来临,容贫道为姑娘看看手相,好寻个法子施展。”说着,竟探身去抓胡颜的手。 胡颜不做声,却已经准备给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来个满脸花。她挠人可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柔弱,逮到一块肉就使劲儿地挠,还只能伤个皮毛。她挠人,那人最后能剩下骨头架子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乒乒乓乓地敲门声,就像浴血奋战的战场上,响起的冲杀鼓鸣,骇得人心里发晃。 老道动作微顿,收回手,不悦道:“容贫道先去看看,是哪个泼皮如此无礼!” 老道一甩衣袍,气冲冲地迈步前行。胡颜勾唇一笑,站起身,施施然跟在其后。 门刚一打开,就看孔落篱一头扑进了老道怀里,含泪颤声道:“许郎,你可安好?” 老道微微一愣,轻轻推开孔落篱,不解道:“落篱,你这是何故?” 孔落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遍老道,这才嘘了一口气,抹掉了脸上的泪珠,柔声道:“今日听个货郎说起,有个道士与一武林人士起了争执,被打得吐血,命不久矣。我问他那道士的长相,他说好像有三撇胡须,我……我心里惶惶不安,特意赶来见你。知你无事,这心下稍安。只盼许郎多珍重,别忘了……”俏脸一红,含羞带怯道,“别忘了,你我二人花前月下的约定。” 老道不想和孔落篱多做纠缠,于是低声哄道:“贫道无事,你且回吧。明日戌时,你且寻个由头偷偷前来,贫道……想你。” 孔落篱激动地望着老道,那是满眼的相思之情。因老道的情话,她是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很显然,她的一颗芳心已然完全系于老道身上,想解都解不开。 胡颜不晓得在孔落篱的眼中,老道是何等的英俊风流,但眼瞧着一个妙龄少女如此腻歪着一个八十老叟,其感官绝对不令人愉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恶寒了一个。 老道催促道:“回去吧。” 孔落篱依依不舍地唤了声:“许郎……” 看看那情比金坚的二人,胡颜狂抖了一下,瞬间有了去趟茅厕的冲动。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拍响:“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咚咚声,就像是一道道炸雷响在耳边,震得天地都为之色变。 胡颜目露狡黠之色,悄然往后退了两步。看热闹可以,误伤就不好了。 孔落篱捂着胸口,惊恐道:“许郎,莫不是出事了吧?” 老道显得有些不悦,但还是上前一步,问了声:“谁啊?!” 门外不搭话,又是一连串的咚咚声,都不带歇气的。 就在此时,胡颜突然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种阴森的感觉令人不喜。她不动声色,装作不知。 老道仗着武功高强,又有手段,于是冷眼打开门,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这里闹事! 门打开的那个瞬间,但见王瞎婆泛着眼白,一个健步冲了进来,一把扯住着孔落篱的衣领,抡圆了胳膊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口中还骂道:“你个千-人-骑-万-人-日-的-丑-婊-子,赶来勾-引老娘的相公?!我打死你!打死你个娼-妇!” 孔落篱被王瞎婆劈头盖脸地一顿打给打傻了,直到老道伸手将其拦下,这才捂着脸,哆哆嗦嗦地退到一边,尖声骂道:“哪儿来的疯婆娘?怎地平白无故伤人?!” 王瞎婆朝孔落篱吐了口口水,跳脚骂道:“你个婊-子!下三烂的玩应儿!敢勾-引男人,还不知道这是谁家的柱子?你怎敢叉开腿就上梁?也不怕捅死你个小骚货!” 胡颜眨了眨眼睛,暗暗在心中树起大拇指,暗道:民间果然大有高手在,此番恶骂简直生动至极、销魂至极啊! 孔落篱一个非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是王瞎婆这样的市井姑婆的对手?她被骂得小脸发白,身子再次颤抖起来。这次,不再是羞涩的,而是气的。她用眼睛望向老道,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老道有些听不下去了,于是训斥道:“行了,泼妇,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王瞎婆了这话,立刻掐腰吼道:“老娘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来捉骚狐狸,哪里撒野了?哪里是泼妇了?”这一通吼,露出了布满黄渍的牙,以及数个黑洞洞的牙窟窿,喷得老道满脸口水,腥臭无比。 老道下意识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嗅了嗅鼻子,一张还算白净的脸瞬间变绿,怒不可遏道:“你这泼妇,再闹下去,贫道休了你!” 孔落篱满脸不自信地望着老道,颤声道:“许郎,你……你迎娶了她?” 老道尴尬地咧了咧嘴,突然挺起胸膛,一脸浩然正气道:“命运无常,与情无关。” 第二百三十九章:悍妇之猛无人能及 孔落篱心中稍安,却还是满心不痛快。毕竟,许郎答应她,要迎娶她过门,她才会……才会将自己的清白之身交给他。 王瞎婆瞪着老道,前一刻好像要和他拼命,后一刻却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有没有天理啦!曲大人保的媒你也敢休?你是不想要命啦?!这可苦了婆子我呦,刚得了个男人,还没捂热乎,就要被砍头喽!哎呀呀,这还让不让人活喽?婆子今天就一头碰死在这儿,让着六合县的人都知道,婆子也是贞洁烈女,不睡那个……那个……对,不睡二夫!” “噗嗤……”胡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瞎婆和孔落篱这才发觉,这院里竟然还有另一个女人。 王瞎婆气得不轻,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胡颜,口中还骂道:“这还藏着一个小妖精!” 胡颜闪身躲开,戏谑道:“王瞎婆,这么快就不认人了?” 王瞎婆收势不及,扑到了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她哎呦哎呦地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扭头就要开骂:“谁认识你个……”话音突然一顿,用那双上翻的眼睛,看清楚了胡颜的样子,惊讶道,“你?!你是……” 胡颜点头,坦然道:“我是曲大人的护卫,特来此看看你们夫妻二人是否琴瑟和鸣。” 王瞎婆大喜,一个高蹿到胡颜面前,就要去拉她的手,表示亲近。 胡颜似笑非笑地瞥了王瞎婆一眼,王瞎婆只觉得好像被人拿刀横在脖子前面,这手就不敢再往前探,只能老老实实地收回到袖子里,垂在身边。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开口道:“婆子和你说呀……”微微一顿,疑惑道,“这个……啥和鸣的,是个啥意思啊?” 胡颜向后退了一步,回道:“琴瑟和鸣。就是……” 王瞎婆一拍大腿,喊道:“婆子知道!知道!就是说俺俩有没有睡到一起去呗?” 胡颜略一思忖,道:“应该……是这个意思。对,就是这个意思!” 王瞎婆立刻张着大嘴嚎上了:“大人明鉴啊!那个遭瘟的老道啊,嫌弃婆子丑啊,不肯和婆子睡啊!这事儿啊,还请大人搭把手,不能不管呐!” 胡颜笑得不见眼球,一口答应道:“你尽管放心,此事我回去,一定禀告曲大人,请他替你做主。若他不做主,你就去县衙击鼓鸣冤!” 王瞎婆心满意足地赞道:“大人真是好人。”想想,又补充一句,“姑娘更是好人。” 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画风甚是诡异啊。 老道看得直皱眉毛,对王瞎婆开口道:“若无他事,你且回去吧。” 王瞎婆一个高蹦起,跳脚道:“不!不回去!婆子那屋子春天落叶、夏天露雨、秋天爬虫子、冬天冻死个人!你个老不死的,有这么处好宅子,不叫婆子来享受,小心婆子去曲大人那里告你!让他打你屁股开花!” 老道的眉毛终是皱了起来,喝道:“休要无理!” 孔落篱望着老道,一副情深不寿、伤心欲绝、缠绵悱恻的模样,绕梁三日地喊了声:“许郎……” 胡颜转目看去,却是吓了一跳啊! 这猪头三,是哪位啊?这王瞎婆的手劲儿忒大了,这是练过铁砂掌吧? 老道也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孔落篱的脸会肿成那样。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毛,看样是真的动怒了。 他大步走到孔落篱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脸心疼到肉里的表情,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塞进孔落篱的手中,柔声道:“每隔一个时辰,擦一次。先回去吧,别在这里受了风。” 孔落篱的唇颤了颤,垂下眼眸,道:“许郎,你……你可有话要说?” 许老道低声耳语道:“有话,明早你来了再说。” 孔落篱点了点头,攥着小药瓶,含泪要走。 胡颜用身体当着那道偷窥的视线,上前帮孔落离扣上斗篷上的帽子,又帮她顺了顺袖口。 孔落篱冲着胡颜感激地笑了笑。 胡颜收进袖口的手中,便多了一缕孔落篱的长发和一小块指甲。 王瞎婆唾了口口水,对着孔落篱骂道:“骚-货!” 老道看向王瞎婆,轻叹道:“能不能不闹了?” 王瞎婆嘟囔道:“谁闹了?若不是你嫌我丑,咱俩早就那啥个和叫了,谁有空和你闹?” 老道目光沉沉地望着王瞎婆,眼中隐有杀意流动。 王瞎婆又道:“都说你有手段,会法术。你嫌婆子丑,难道就不会将婆子变漂亮吗?谁有花不想戴头上?婆子年轻时,也是个爱美爱俏的人咧。” 老道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道:“好!就传授你变美之法!” 王瞎婆欣喜啊,一溜烟跑到老道面前,扯着老道的衣袖,娇声道:“好哥哥,你快教教奴家啊。” 胡颜用手摸了摸小臂,安抚了一下自己的鸡皮疙瘩,突然转头去看那偷窥自己的人!却见那树荫下空无一人,却有一只小鸟停在树杈上,瞪着两只黑溜溜地小眼睛,不知在看些什么。 胡颜向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更何况是对一只鸟?再者,这只小鸟让她想起了唐家那只黑蝙蝠。既然,自己能用“傀魂咒”捆绑白子戚的灵魂,折腾得他人仰马翻,那么一定有人可以用此方法捆绑住鸟兽的灵魂,让它们为自己所用。到底是谁,在窥探自己的一举一动? 虽然胡颜不能通过“傀魂咒”找到施咒之人,但却不妨碍她动手除掉一些祸害。 但见她手腕一抖,飞出一枚铜钱,直接将小鸟身首异处。 老道一惊,藏在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却终是没做什么,而是长长地叹息一口,用悲天悯人地语调说道:“胡姑娘何必如此?那也是一个生灵。上天有好生之德,怎能滥杀无辜?” 胡颜道:“我看这院子里鸦雀全无,偏它一只小鸟蹲在树上实在寂寞,便……出手了。难道说,此鸟与道长心意相通,是道长养的宠物?” 老道一哽,摇头道:“贫道怎会养只鸟?”转头,对王瞎婆道,“你随贫道来吧。”再开看向胡颜,“胡姑娘不如改日……” 胡颜却道:“女子都爱美,不如道长大方一些,连我一起教了吧。”天知道,她跟老道转来转去,就是为了学这门魅术。若得了这门魅术,何愁拿不下封云起?! 老道露出为难之道:“这……恐有不便。” 胡颜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叹息道:“看来我与道长无缘喽。” 老道狠了狠心,终是道:“如此,就请一同过来吧。” 胡颜展颜一笑:“好。” 第二百四十章:魅术 老道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看似随口问道:“你怎知贫道在这里?” 王瞎婆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于是讨好地回道:“有个乞丐给婆子送信,说你在这里与人私会。婆子问了那乞丐,说让她送信的女子十分妩媚。” 老道原本怀疑这一切都是胡颜所为,可听了王瞎婆的话,又觉得这一切可能是孔落篱有心为之。孔落篱与王瞎婆都是六合县的人。前天闹成那么大的动静,孔落篱没有道理不知道他已经迎娶了王瞎婆。想来,她是故意装作不知,然后引王瞎婆来此地闹腾,为得就是让他给她一个说法。哼!真是幼稚! 老道的眼中泛起凶光,彻底厌恶上了孔落篱。 老道有一处用来练功的内室,内室左侧有窗,右侧是一整面放置药草的小药盒。药品琳琅满目,都能开个药铺了。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挂有一个大大的道字,运笔有力,颇见功法;笔锋婉转,隐见风流。 道字下,是几个铺垫,用来打坐用。铺垫前,有一张画着八卦图的几,看起来挺玄妙。几上摆着一只精美的炼丹炉,只有碗口大小,与寻常看见的动辄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抬起的炼丹炉绝不相同。 一进内室,王瞎婆的一双白眼便不够用了,那黑瞳孔与眼白不停地翻来翻去,看得人一阵迷糊。 胡颜暗笑,这王瞎婆的眼睛与老道的眼睛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能令人迷糊。 老道请胡颜与王瞎婆入坐,然后点燃香炉。然后开始了长篇大论,什么相由心生,只有心中充满正念,容颜才会越发美艳…… 刚开始,王瞎婆还听得精神抖擞,可听着听着就犯困了。她打个哈欠,嘟囔道:“说那些有啥用?婆子我心善一辈子了,也没见美上几分。” 老道微微皱眉,眼中划过厌恶,却很快收敛了情绪,道:“现在,传你内功心法,只需依靠此法坚持练习,再与人对视时,默练此法,心无杂念,必能逐渐改变样貌,变成国色天香的美女。” 胡颜暗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王瞎婆这才来了精神,一脸憧憬地望着老道,就差淌下口水了。 老道只讲诉了一些比较粗浅的魅人之术,却是为胡颜开启了一扇天窗。她素来聪敏,又博览群书,且还是玩弄这些手段的鼻祖级人物,当真是一点即通。 人的眼睛直通心神,若想使人全心全意地被迷惑,首先,必须征服人的眼睛。所谓食-色-性-也。引发他人心中的渴望,将他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容颜,便是迷惑的第一步,也是重中之重的一步。只有容颜相吸,才能身心投入,恨不得言听计从、一世相依。 老道见胡颜和王瞎婆都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于是起身,到放置药品的盒子里,抓出一只瓦罐,取下塞子,拿出两粒药丸,分别递给胡颜和王瞎婆:“此物对练习此功有极辅助效果,可随身携带,多多练习心法,容颜必会日渐精美不凡。” 王瞎婆拿着那黑乎乎的药丸闻了闻,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能吃不?咋这么好闻咧?” 老道冷声道:“不可吃。” 王瞎婆舔着脸,讨好道:“相公啊,你再给我几粒呗。” 老道直接回绝:“此物不多,一粒足已。” 王瞎婆撇了撇嘴,没在说话。她嗅了嗅那药丸,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在心里念叨起老道传授的心法,结果,第一句就忘了后两个字。她苦着脸,对老道说:“你再教一遍呗,没记住。” 老道的脸一黑,却是拂袖走了。 王瞎婆看向胡颜,胡颜道:“我记住,再教你一遍。” 王瞎婆高兴地夸道:“哎呀,还是你好!人漂亮,记性也好,不像婆子,这脑袋还不如个榆木疙瘩。” 胡颜勾唇笑道:“这回,你可要听好了。” 王瞎婆立刻正襟危坐,随着胡颜念叨起魅术心法。 老道不放心将王瞎婆和胡颜放在炼丹房里,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王瞎婆睁开眼睛,看向老道,仅为天人道:“哎呀呀呀,相公,你真是俊哇!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竟俊得像曲大人啦?” “噗嗤……”胡颜颤抖着肩膀,笑得直打挺。哎呦呦,不知道曲南一是否知道,这王瞎婆最中意的男人,原来是他啊。 王瞎婆一骨碌站起身,冲到老道面前,盯着老道的眼睛,指着自己的脸问:“婆子变漂亮没?” 老道没想到王瞎婆的意念如何强悍,竟一丝不差,着了道。他略显失神地望着王瞎婆,道:“美了一些。” 王瞎婆大喜,一把攥住老道的手,无比急切地揉搓道:“那我们今晚就洞房吧。婆子可等着几十年喽。” 老道突然一抖,弹开王瞎婆,喝道:“休要在贫道面前班门弄斧!” 王瞎婆大惊失色,直愣愣地望着老道,突然哭嚎道:“哎呦喂,你个死没良心的!婆子为了你一心变美,你怎么能如此薄情呦,这还让不让人活喽?婆子死了算了……” 老道气得不轻,再次转身离开。 胡颜紧随其后,道:“不知道长还能帮我破此大劫吗?” 老道脚步微顿,道:“既然是应你之事,便不能失语。你且给我一缕长发,加上生辰八字即可。” 胡颜从腰间拿出一块小竹排,从袖口处掏出一缕长发和一小片指甲,一同递给了道长,垂眸道:“一切就拜托道长了。” 老道取了些东西,眸光闪烁,抚须笑道:“如此这般,且待贫道准备一二,你三日后过来吧。” 胡颜点头应下,踌躇道:“不知这辛苦费……” 老道笑得十分暧昧:“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胡颜一扭头,含羞带怯地跑了。她真怕再呆下去,老道性命不保。 老道望着胡颜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胡颜走出老道的院子,转到一处僻静之地后,掏出白草的荷包嗅了嗅,然后又捏出老道给的药丸,在鼻前轻轻一闻,发现二者味道一样。 难道说,那花如颜也在和老道学习魅术? 老道口口声声称学习此法会使容颜变美,实际上,不过是魅惑他人,让别人觉得你变美了而已。世人皆注重皮相,又有谁不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 第二百四十一章:发贱无人及 胡颜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估计,是被它自己散发的热量热晕了。 胡颜左脚刚跨进后院,就看见曲南一躺在一棵树下假寐。他枕着双臂,闭着双眼,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的。杏花飘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点缀起层层叠叠的花瓣,竟有种遗世独立的惬意自然,又有几分世外散仙的逍遥快活。席子上放着一壶酒水和一碟蜜饯,若有若无的清冽混合着甜香,十分诱人。 胡颜不搭理曲南一,倒不是和他置气,而是觉得这人不着调。她对其视而不见,抬腿就要往自己的屋里去。 曲南一却突然睁开一只眼睛,转动眼珠,看向胡颜,道:“玩够了?你这差事当得可是够清闲的。” 胡颜看向曲南一,回敬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曲大人当表率,属下哪儿敢过于勤奋,夺了大人的风采?” 曲南一笑了,睁开另一只眼睛,冲着胡颜勾了勾食指,柔和地道了声:“过来。” 胡颜挑眉,问:“这是……命令?” 曲南一舔着脸点了点头:“对,命令。” 胡颜抬起左脚,退回到门外:“将在外令命有所不受。” 曲南一轻叹一声,支其身子,盘腿而坐,看向胡颜,眸光清寂,幽幽道:“阿颜,我们不闹了可好?”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令胡颜心中发酸。真是……见鬼了!她刻意绷着脸,道:“属下如此认真,哪里有闹?” 曲南一赤脚,站起身,对着胡颜敛衽一礼,道:“是南一荒唐了,还请阿颜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胡颜上上下下地扫了曲南一两遍,见他始终保持着那种道歉的姿势,便再次抬腿跨进内院,慢悠悠地走到曲南一面前,轻飘飘地道:“大人真是礼贤下士。” 曲南一直起腰,抬起头,笑得如沐春风:“这也也看那下士是谁。”眸光闪烁,竟又飞出了几分暧昧。 曲南一拉着胡颜坐到席子上,随手将蜜饯递给胡颜:“出去一天,吃饭了吗?” 胡颜扫了眼手中的碗,捏起一只蜜饯送到曲南一嘴边:“没呢。” 曲南一心花怒放、眉眼含情,张嘴含进蜜饯,随便还在胡颜的手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那副调情的样子,真是骚到了骨头里。 胡颜也不在意,眼见着曲南一将蜜饯吞下,又捏起一枚喂进他的嘴里。 曲南一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咬着蜜饯含情脉脉道:“你也吃。” 胡颜摇头道:“不了,都是虫子,我不好这口。” 曲南一的脸一僵,目光从胡颜的脸上一寸寸移到那装着蜜饯的碗中,果然看见上面爬满了黑褐色的小虫子,其中以蚂蚁为最。 曲南一的脸色有些发青泛白,胸口、腹部起起伏伏,看样是恶心得想要吐。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继续咀嚼着将那蜜饯咽下,然后摸了摸唇角,捏起一只蚂蚁,摇头一笑,道:“阿颜,可消气了?”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杏花,道:“若说没有生气,你必然不信。” 曲南一却道:“不是不信,是不想相信。你若不气,我折腾个什么劲儿?” 胡颜唇角一勾,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曲南一,道:“此物甚是迷人。” 曲南一毫不介意胡颜将自己比作东西,竟是一脸喜悦,用手去摸胡颜的腰肢,暧昧地摩擦着,低声道:“此赞,甚妙。” 胡颜挑眉道:“曲青天呐,你还真是能顺杆爬呀。” 曲南一呵呵一笑,站起身,扯着胡颜的手,道:“带你去个地方。”弯下腰,又捞起那壶酒。 胡颜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任他抓着手,拖着前行。她闲闲地道:“今天,我去会了会那老道。” 曲南一脚步微顿,皱眉道:“怎如此鲁莽?” 胡颜打趣道:“有备而去,又怎算是鲁莽?那老道果然会魅人之术,引得百女相求。曲大人想不想学习一番魅术?届时,待大人满头白发、满脸黑斑、满身鸡皮,再加一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也会有妙龄少女心悦你。” 曲南一驻足,望向胡颜,眸光认真,道:“若得阿颜青睐,南一倒是更愿意与你一起鸡皮鹤发。” 胡颜心中一跳,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却同时心念一转,又转眸看向曲南一,默默在心中操练起魅人之术。 曲南一盯着胡颜的眼睛,喃喃道:“阿颜女装,倾国倾城。” 胡颜相信了曲南一的心意,却无法回应,正待收回魅术,曲南一突然皱眉道,“怎地变丑了?” 胡颜微愣,收回魅术,伪怒,瞪眼道:“谁变丑了?!”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自嘲地一笑,道:“眼误,将你看成了她人。”随即用力捏了捏胡颜的手,“阿颜对我使了魅术?” 胡颜惊讶于曲南一那观察入微的能力,因为并没有否认,而是道:“刚从老道那学的,试试看,好用不。”心中暗道,曲南一说她变丑了,一准儿是在她脸上看到了绿腰。看来,这厮心中还真是装着绿腰。 曲南一横了胡颜一眼,扯着她继续前行,道:“这魅术果然能乱人心智。刚才,我眼见着阿颜要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胡颜用力回握曲南一的手。 曲南一的身子微微一僵,求饶道:“轻些,骨头要碎了。” 胡颜松手,哼了声,道:“那魅术不过是让你看到你最想看到的表象而已。”说完这话,她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敢情儿,这曲南一竟想看自己的胴-体?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笑道:“君子好色,南一不能免俗而。” 胡颜呵呵一笑,求证起刚才的问题:“你刚才说好丑。说吧,这是在我的脸上看到了谁?” 曲南一垂眸,用拎着酒壶的那只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坟头,道:“看见了她。” 胡颜顺着曲南一的手望去,看见了伪绿腰的坟。这里面,埋得是苏玥影。 曲南一攥着胡颜的手,走到坟前,蹲下,将酒倒在坟上。 胡颜有种直觉,曲南一又要捏小人给伪绿腰了。 果然,曲南一挖下被酒水浸湿的土,在手中揉捏着,道:“绿腰,我来看你了。”他转头,看向胡颜,笑了笑,“这是绿腰,你认识一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身世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我不通尸语鬼话,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转身,要走。 曲南一目光烁烁,幽幽道:“你不好奇,这里埋得是谁?” 胡颜回身,笑露一口白牙:“不好奇。” 曲南一轻叹一声,站起身,道:“我有话和你说。” 胡颜指了指坟头:“非要在这里说?” 曲南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绿腰也想听听。” 胡颜无法,只能道:“好,你说吧。”心有怒火,鞭尸的心情越发急切。 曲南一望向坟头,道:“这个绿腰,来历不凡。初见时,她脸覆银色面具,身穿红衣,躺在大鲟鲨的口中,明明已经断气,却在被封入棺中时睁开双眼。” 听曲南一诉说此等过往,胡颜倍感新奇,尤其是,她也十分好奇,为何曲南一会如此狠毒,明知她未死,却还是要至她于死地?她也没做出什么迫害他的事啊。 曲南一扭头看向胡颜,勾唇一笑,狠绝道:“尽管如此,我还是下令将其封死在薄棺中,放火烧死!” 胡颜不是一个好的听客,没给曲南一任何适当的反应。她木着脸,仿佛对曲南一的诉说完全不感兴趣。 曲南一也不介意,转回头,看向坟头,继续道:“她逃了。若我猜测不错,有一时间时间,她失了心智,变得痴傻疯癫,在艳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猎户将其当成山魈,猎杀。幺玖经过艳山脚下,将其救下,关入宠物棚里,与三只身残的小动物为伴。戏班里凤花死,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她去而复返,躲在幺玖屋里,用手段恐吓那燕得林,使其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曲南一低头一笑,眯起眼睛,仰头望天:“我与她斗,被她送了两个大字——蠢货。事后想起,那时自己颇为自负,以为手段了得,不想处处被她算计,还真应了她送我的二字——蠢货。” 他转头,看向胡颜,笑容潋滟:“你出现时,我曾一度怀疑你就是她。你却在狠狠坑了我一次后,消失不见。”扭回头,将手中的泥巴揉搓成长条:“唐悠的丫头绿腰,极丑。她时而憨傻,时而机敏过人,常常能一语中的,令人受益匪浅。我怀疑她就是那妖女,刻意接近她。几番试探之后……”摇头一笑,“我彻底将自己绕迷糊了。心中,明明确定她便是妖女,脑子却偏偏不能相信;待脑子已经相信她是妖女,但心又开始不停地否认。为此,我觉得绿腰的疯病会传染,而我已经中毒颇深。” 他揉捏泥土的样子十分认真,有一片枯叶贴在他的额前,他也未曾发现。他的语调很平淡,就像在讲诉别人的故事,但那娓娓道来的声音里,却满是认真。 他突然骂道:“花青染忒不是个东西!他骗我说,我与绿腰有姻缘。我信了,内心颇为纠结。越发注意起绿腰的一言一行。发现……此女甚是与众不同。想着,若能与这样的女子过上一生,定会妙趣横生。嗤……我一方面疑她,另一方面又忍不住靠近她。承诺要护她白头,却……还是让她死于他人之手。” 他垂下手,望向坟头,扬声道:“我知她心悦封云起,于是承诺,要让封云起下去陪她。此话,犹如誓言,不死不休!”声音一转,低沉下去,接着道,“可能,她至死都不明白,我为何那般恨祭司之流。”弯腰,将刚捏好的小花,放到了坟头上。 他直起腰,看向胡颜,清浅地一笑,道:“我六岁时,家里来了一位女祭司,一件黑色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那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与常人有异。她对我娘耳语几句后,便转身离开。隔天,娘说要去给我买花灯,却……一去不返。”曲南一的眸子里浸染了痛苦与恨意,他攥拳,恨声道,“若非那女祭司来访,娘不会离开我!这些年,不知娘是生是死,至今了无音讯。我不知道那女祭司到底要娘做什么,但想然,那些所谓的祭天神、地祇、人鬼之流,所牺牲得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填补她们那颗贪婪的心!此等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胡颜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尤其是,在曲南一那燃烧着怒火和仇恨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很不好。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还必须点头认同,说你骂得好、骂得对?!太-操-蛋-了! 胡颜绷着脸,当自己是具尸体。也是,若那坟下埋着的真是绿腰,她此刻就应该躺在里面,接受曲南一不定时的怀念和祭祀。那祭品虽说有些寒碜,但好歹是曲大人亲手捏的小花和小人啊。总比站在这里等骂来得舒坦。 好吧,胡颜承认,她有些嫉妒苏玥影的位置了。于是,暗自发誓,明天就找一头野猪来,拱了苏玥影的坟!让她死都死不消停! 曲南一发泄过后,垂下眼眸,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指间的泥巴,自我调侃道:“那女祭司来得不是时候,若早上两年,我不记事,便没了后面这些恨意。” 胡颜轻咳一声,道:“去找你娘的女祭司,和那……妖女,也未必是一个人,你这恨意,也牵连甚广,简直就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曲南一失笑,抬眸看向胡颜,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再者,你看那些装神弄鬼之辈,哪个不是糊弄别人?低者取其钱财,庸者夺人颜色,狠者要人性命。虽不知道真假,但我听闻,有些人专门干那生儿子没*的事——盗取别人的寿命和灵识,为几所用。” 生儿子没*?!胡颜不能淡定了!她忍不住开口道:“祭司和那些为祸人间的妖孽不同,不能与人通婚,更不能破了处子身。”所以,你说的生儿子没有*,是不对的。因为,祭司不能给别人生儿子。除非,她放弃祭司的使命,成为一个普通人。胡颜脑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她突然愣怔一下,再次望向曲南一的时候,表情变得十分扭曲复杂!她是想笑的,但那表情实在和哭没啥两样。若说要哭,她确实更想笑。哎呀呀,她好像知道曲南一是谁了……某年某月某日,她曾抱过一个小奶娃,还亲自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曲南一。 他回报给她的,是一泼尿! 操-咧! 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竟是那个小肉蛋蛋?! 胡颜不淡定了,有种暴走的冲动。 为啥胡颜能突然想起曲南一,就是因为女祭司的特殊身份——不能嫁人为妻!然,事有例外。而曲南一,就是这例外中的产物。 曲南一见胡颜一副风中凌乱的样子,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关切道:“阿颜,你还好吧?” 胡颜一把拍开曲南一的手,喝道:“尿精!” 曲南一愣了,满脸疑惑地问:“尿精?” 胡颜回过神,一脸正色地胡侃道:“你手里一股尿骚味。” 曲南一嗅了嗅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语道:“还好吧。” 胡颜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 曲南一紧随其后,关心道:“你怎么了?为何不悦?” 胡颜伶牙俐齿地反问:“听你说了那么沉痛的故事,我若哈哈大笑,才不正常吧?” 曲南一被噎了一下,却是笑了起来。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胡颜暗道:这都诅咒我生儿子没有*了,还让我别往心里去?那我得多大的心,多好的容人雅量啊?!去你娘个蛋! 心中虽然不爽,但想着这小子好歹是自己抱过的,还破天荒地赐了他一个好名字,就不好坑他太狠,于是淡淡道:“曲南一,我想去参选大祭司。”这话,却是在给曲南一提个醒。 不想,曲南一竟恨声道:“你非完璧,还妄想参选大祭司?” 胡颜转头看他,眼神十分不善。 曲南一被这样的目光盯了一会后,竟是唇角缓缓勾起,然后突然放声大笑。那表情,就跟得了高官厚禄一般。他知道,他彻底误会了胡颜。心情特别好,简直是一扫两日来的抑郁和困苦。 他一把攥住胡颜的手,笑得像只捡到蜜糖的老狐狸精。 胡颜颇感头疼,甩开曲南一的手继续前行。 曲南一追上胡颜,又去扯她的手。 胡颜甩手,不让他得逞。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又黏糊了上去。 胡颜站定,对曲南一道:“哦,对了,王瞎婆有一事想要拜托曲大人帮忙,让属下转告给你知晓。” 曲南一挑眉,戏谑道:“说吧,本官听着。” 胡颜一脸正色道:“王瞎婆说了,她那老道相公不肯和她圆房,她请大人帮忙。” 曲南一呵斥道:“胡闹!这种事,本官能帮什么忙?” 胡颜笑吟吟地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王瞎婆一直心悦大人,若那老道不肯与其圆房,她倒是希望能代替老道,帮衬一二。” 曲南一的脸黑了。 胡颜吹了声口哨,仰头,负手而行。 结果,这一仰头,却看见树上站着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夺帕之争 胡颜疑惑,为何花青染会出现在此地?且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光明正大地拜访,反而更像是要私下里谈谈。 果不奇然。 花青染飞身下树,落在曲南一面前。 曲南一吓了一跳,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是花青染后,禁不住埋怨道:“这青天白日的,你想吓死人?” 花青染道:“若南一惧怕青天白日,青染大可以晚上前来。” 曲南一一听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道:“青染此番前来,怕是有事吧?不如我们进屋一叙?” 花青染用眼尾飞快地扫了眼胡颜,道:“就在外面说吧。凉快。” 曲南一道:“也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花青染引到树下的席子上。 胡颜从花青染的那一瞥中,似乎洞悉了一些东西,于是假装回避,实际上却是躲在自己屋内,支起耳朵偷听、竖起眼睛偷看咧。 花青染和曲南一席地而坐后,花青染直接开口道:“青染,我来取人皮帕。” 曲南一拿起装着蜜饯的碗,递给花青染:“不是说不要那东西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花青染将蜜饯推了回去,道:“不喜甜食。”转而道,“当日是不想要,如今又想要了。青染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南一曾说过,若得了宝贝,咱俩一人一半。你将那人皮帕子给我看看,若有用,咱俩一人一半,也可。”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青染啊,不是我不想给你,实在是你来晚了。你不知道,自从我得了那帕子,这县衙里就遭了贼。三天两头地光顾一趟,我是防不胜防。这不,人皮帕子被偷走了。我这才想起亡羊补牢,招了两名护卫,为自己所用。” 门后,胡颜微微皱眉,不知曲南一此事话中真伪。毕竟,此处招贼是真,那东珍珠和自己,不都在惦记着那块人皮帕子吗?不过,曲南一此人满嘴放炮能崩死个人。他的话若可信,王瞎婆就能睡了曲南一! 花青染见曲南一的表情不像有假,但他对曲南一此人却一直存保留看法。胡颜都能赠他二货两字,就足以见得自己的情商不高,容易被人糊弄。 此时,恰好李大壮有事来回禀曲南一。他弯腰抱拳,张开嘴,喊了声:“回禀大人……” 花青染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符,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黄符,轻轻一晃,那符纸便燃烧起来。花青染双指微动,黄符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嗖地一声,飞进了李大壮的口中。 李大壮一愣,立刻用手去捂住嘴巴,待反应过来那符咒已经进到口里后,又立刻转身去吐。李大壮吐掉了两口混合了黑灰的口水,气呼呼地对花青染道:“花公子怎能开这种玩笑?若把小人点着了,可怎么办?” 花青染道:“不开玩笑。”随即,从袖口拿出一个十分小巧的铃铛,在手中晃了晃。 李大壮突然微微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就开始哀嚎。他痛得满头大汗,求饶道:“停停停,花公子,求您住手!” 花青染将铃铛收回到袖兜里,看向曲南一,道:“此法叫‘破肚’,若青染一直摇晃铃铛,此衙役必痛得满地打滚,最后恨不得撕开腹部,求个解脱。”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青染啊,咱俩结交一场,你犯得着下此毒手吗?” 花青染却不冷不热地道:“青染结交的若都是贪图他人之物的宵小之辈,此手还应更重些才好。” 曲南一的笑容有些尴尬,嘿嘿了两声便没了下文。 李大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花青染讨好道:“还请花公子指点,如此去了那东西。小人心中晃晃。” 花青染道:“喝杯水便好。” 李大壮如蒙大赦,撒腿就跑,去寻水了。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十分真诚地道:“青染这里,还有个更毒辣的符咒,南一想要试试否?” 曲南一立刻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花青染盯着曲南一不语。 曲南一有些惧意,苦哈哈地道:“青染啊,你就不要难为我了。你想,以我的武力,能拦住哪位高手来此偷盗人皮帕?那人皮帕我也把玩了好几天,上面除了这样一个图形,再无其他。你若想看,我画给你便是。”说着,从脚边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花青染心中虽然信了曲南一,但终究不甘心,于是冷哼一声,站起身,大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间,拔出“三界”,便开始去旧。不得不说,此法甚是毒辣啊!若那人皮帕被当真被曲南一藏在屋里,被花青染如此大肆毁坏,没准儿就变成了一块块残片。 曲南一的眸光一凝,果然站起身,紧随其后,阻挠道:“唉唉唉,青染啊,本官可是清廉的好官,没有那些银子以旧换新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花青染步听,将曲南一的砍得七零八落后,又转身去了他的县衙。 这一次,曲南一是真急了,冲着司韶的屋子喊道:“司韶!出来!拿下花青染!” 司韶从屋里走出,竟换了一身浅紫色的飘逸长袍,也不知道他是托谁买的,款式和做工都十分精致,衬得他越发清冷不凡。 司韶甩开长鞭,去追花青染。曲南一紧随其后,撒丫子就追。胡颜勾唇一笑,从屋里走出来,也向着县衙大堂追去。这一次,花青染竟然干了一件比较脑子的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胡颜追到县衙大堂的时候,司韶与花青染已经缠斗在了一起。可是,最令人费解的事,二人虽然斗在一起,但都毫发无伤,周围的物件若有生命,怕是早已死伤大半。 曲南一望着被毁于一旦的县衙大堂,想哭的心都有了。 当花青染的“三界”挥向装有县令大印的盒子时,他飞身上去,一把将其抱进了怀里,动作之快,都成了虚影。 花青染用手一弹,将盒子弹出曲南一的怀抱,伸手接住,展开,见里面除了大印再无其他之物,便随手一抛,扔到了案上。 曲南一捂住眼睛,吼道:“花青染!” 花青染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般,圣洁无比地转身,然后又与司韶斗在一处。花青染觉得纳闷,这司韶与自己相对,非但不用全力,且看那样子,竟像是在拿曲南一的县衙大堂泄恨。如此,他便配合他一下,又何防? 二人出手极快,眨眼间,将县衙大堂折腾得残破不堪。案碎了、凳散了、墙裂了,整个县衙大堂就像被狂风扫过一般,成了渣。若说好的地方,也不是没用,那便是大堂上的房梁了。 胡颜掏出铜板,往房梁上一扔,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司韶一鞭子抽了上去,直接将房梁抽成了两截。 曲南一瞪着眼睛,眼见着一张被白布包裹着的人皮,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花青染出手极快,飞身去抢。 司韶察觉出有异,立刻扬鞭一抽,去卷花青染的腰。花青染见识过那银鞭的厉害,忙翻身躲开。就在此时,一道明艳的身影由暗处走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动作极地走至梁下,伸手接住了那张人皮。 曲南一厚积薄发,却只来得及跑到梁下,看着胡颜将那人皮帕子塞进自己的怀里。 曲南一刚一伸手,司韶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曲南一痛得嗷呜一声惨叫,捂着屁股骂道:“瞎啊?!连大人的屁股都敢抽?!” 司韶收起鞭子,冷冷道:“瞎。” 曲南一一哽,牙疼似的对化验道:“阿颜,这样,不好吧?” 胡颜一脸正色道:“既然这人皮帕被宵小偷走,藏于此处,谁寻到的自然是谁的?难道,曲大人还有其他说法?”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道:“若青染没有疑义,我又哪里会其他说法?”他用眼神示意花青染说话。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希望人皮帕落在胡颜手中。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花青染却十分干脆地收起“三界”,道:“无话。”转身,十分利索地走了。 曲南一望着花青染的背影傻眼了。这……这都是他娘地什么事儿啊?!你丫地大动干戈,砸了他的屋子和大堂,不就是为了找到人皮帕子吗?为何见到人皮帕后,却如此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你找人皮帕子是假,想来砸场子是真吧? 曲南一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于是冲着躲在暗处的衙役们喊道:“看什么看?!赶快滚出来,收拾干净了!” 衙役们见曲大人发火,立刻蜂拥而至,收拾起县衙大堂。只是,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收拾什么才好。这一件件物品碎得绝对有水平,想粘都粘不回去。不得已,衙役们在李大壮的带领下,将所有碎的东西都抬出去扔了。结果,整个县衙大堂空了。 曲南一望着空空如也的县衙大堂,心中怒不可遏,却还是强笑道:“不错,又可以换新的了。” 胡颜莞尔一笑,走出了县衙大堂。她对尾随自己出来的司韶道:“小韶儿,干得不错,奖励一块糖哦。” 司韶显然被气到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结果一脚踩在了碎裂的木棍上,身子向前扑去。他努力控制平衡,想要站稳身子,却一头撞在了曲南一的身上,痛得曲南一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咬着后槽牙道:“你是要谋杀本官吗?!” 胡颜心情明媚地笑道:“他这是在投怀送抱。” 在曲南一和司韶的横眉冷对中,县衙大堂里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听李大壮声嘶力竭地喊道:“大梁!塌啦!” 第二百四十四章:阿颜,我们就寝吧。 夜晚来临之时,胡颜正对镜梳妆,准备去探望一下封云起,却听见门被敲响,紧接着,曲南一自然而然地推门而出。 他抱着枕头,笑吟吟地走到胡颜面前,道:“屋子被青染那厮毁了,今晚和你挤一挤吧。” 胡颜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揽镜自照,淡淡道:“曲大人,哪只眼睛看出我会和你挤一挤?”还当你是当初的光腚小胖墩吗?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笑道:“晚上,看不清那些,全凭心灵感应。” 胡颜放下木梳,感慨道:“曲大人呐,你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曲南一好脾气地笑着,一步步走至胡颜面前:“这六合县一方水土,竟是地痞无赖之流,我若没个厚实一点的脸皮,早就被羞愧得无地自容。此地,原本是草寇横行之所,你现在看见的平头百姓,没准儿在几年前,还是一条占山为王的绿林悍匪。我若不狠,地位不稳。这六合县,也就我这样的人物,才能撑得起来。”伸手,捏起胡颜的下巴,暧昧低语道,“你说,是不是呢,阿颜?” 胡颜勾唇一笑,扬手在曲南一的脸上摸了一把,道:“相信我,你能撑起一座青楼。”用力一掐!嗯,手感不错。 曲南一痛得呲牙咧嘴,一边用手揉着脸蛋,乐不可支地赞道:“与阿颜聊天,甚是开心。” 胡颜挑眉道:“拿你寻开心,我也甚是满意。” 曲南一低头,深情款款地望着胡颜的眼睛,道:“若能博得红颜一笑,被你奚落又何防?”将枕头抛到床上,垂眸看向胡颜,“阿颜,我们就寝吧。” 胡颜伸出右手抵在曲南一的胸前:“大人若缺睡觉的地方,我想司韶会很乐意奉贤出自己的半张床。”这话,说得胡颜自己都觉得违心。 曲南一一本正经地逗乐道:“本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里会缺个睡觉的地方?不过是……”垂眸看向胡颜,睫毛轻颤,眸中含情,眼中似乎泛起万千柔丝,将胡颜轻柔地缠进心里,“我见阿颜多妩媚,阿颜见我应如是。” 曲南一的情话不同凡响,致使胡颜的心微微地颤抖一下,泛起不正常的涟漪。她素来心狠,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甚。她明白自己苦等百年是为了什么,又怎会在此栽跟头?她收敛心神,诡异地一笑,道:“曲南一,你应知道,在猴子眼里,人是最妩媚多情的。然,在人眼里,那猴子又是怎样?” 曲南一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苦笑道:“阿颜,你这嘴,甚是毒辣,与绿腰不相上下。”说着这话,曲南一心里突然打了个突儿。他曾怀疑过胡颜是妖女,可为何在第二次见到她时,却……不想怀疑了呢?是啊,不是不怀疑,是不想怀疑。 胡颜抓起木梳,砸在地上,喝道:“不要和我提绿腰!”心中暗道:这应该是一个女子正常的反应吧?哎,当了太久的大祭司,都快成无性别的人了,连一个女子最基本的反应还要思量着去做。成功,还是失败?显然是后者。 木梳在地上被分-尸成两半,那声响却好像一记春-药,注入曲南一的心窝。他的心中充满喜悦,觉得胡颜是嫉妒了。一个女人一旦嫉妒男人口中的另一名女子,那只能说明,女人在乎男人。 曲南一突然伸出双臂,将胡颜抱进了怀里,紧紧的。 胡颜正等着挽袖子和曲南一大吵一架,却突然被抱住,简直莫名其妙。她用手捅了捅曲南一的腰,戏谑地问:“怎么了?吓傻了?用不用给你叫魂儿?” 曲南一的胸腔震动,回道:“我的魂都跑到你身上去了,叫不叫意义不大。”贴着胡颜的耳朵,诱惑道,“若你想叫,也无不可。” 胡颜抖了一下,发觉曲南一今晚绝对有异。他平时也喜欢亲近自己,但绝不会如此放浪形骸。 胡颜推开曲南一,站起身,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曲南一被拍得两眼发花、脑袋发晕,晃了晃脑袋后,这才勉强清醒一些,问:“你这是做什么?” 胡颜心中窃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回道:“看你今晚不太正常,想必是被妖怪附体。你平时最是厌恶那些鬼魅之物,被它们找上,也不稀奇。” 曲南一黑着脸,看着胡颜,问:“你真信这世间有鬼魅之物?” 胡颜点头:“自然信。然,鬼魅并不可怕,人终有一死。最可怕的,却是……”伸手,点了点曲南一的心。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是啊,人心不古,最是险恶。鬼无伤人意,却是人在搬动是非,拉鬼怪之事做虎皮,借以满足自己的贪欲。” 胡颜突兀道:“曲南一,你可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 曲南一莫名道:“名字有何由来?不都是爹给取的吗?” 胡颜还不想告诉曲南一,他的名字是她取的,怕吓得他大小便失禁,就不美好了。于是她道:“我是问你名字的意思。” 曲南一想了想,道:“这个还真没想过。不过应该是‘放马南山中,逍遥一日闲’的意思吧?” 胡颜忍着笑,道:“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曲南一来了兴趣,问:“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胡颜假装沉吟片刻,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初为你取名字的那个人,在抱起你的时候,你却尿了一泼尿在那人身上。而那人又没有戴换洗衣物,觉得有些难为自己的衣裳,于是说了声‘难衣’?” 曲南一略一思索,问:“那按你的意思来讲,我应该叫曲难衣?解释起来应该是——曲家难为了一件衣裳?” 胡颜点头,笑道:“正是此理。” 曲南一突然哈哈大笑道:“阿颜可以去写话本子了。此想法,有趣至极。” 胡颜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曲难衣,等你知道真相,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缠绵 曲南一笑过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此事,还真要问问爹才好。” 胡颜勾唇一笑,坐回到胡凳上,没再言语。 曲南一蹲下身子,望着胡颜脸,认真道:“有一事想要问你。” 胡颜的心突然翻了个跟头,不知道曲南一是否想要问自己的身上。虽说,告诉他也无妨,但……不知为何,她现在不太想说。这样的日子既轻松又惬意,偶尔和曲南一斗斗嘴也有几分妙趣横生。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平淡却不乏味。她一直想和小哥哥一起经历,却……提前和曲南一体验了一回。她一个人的日子真得是太久了,久到心头遍野长荒草、久到见点儿阳光就要抽条、久到开始贪恋起这种很真实的生活乐趣。欢愉混杂着痛苦、扭曲宠着放纵…… 然,有些事,不是沉溺便可过去。人生,是由无数个意想不到的坎坷组成的。都说神仙下凡是历劫,身在凡尘的人们,谁又不是在经历生老病死的劫难?唯有此心看透、不说透,糊弄自己开心而已。面对吧,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胡颜迎视向曲南一的眼眸,十分坦然地道:“问吧。” 曲南一点了点头,却是补充了一句,道:“你可以不答,但不要骗我。” 胡颜突然笑了,当真是一笑百媚生。 曲南一有些痴迷地望着胡颜,喃喃道:“阿颜,我好像中毒了。” 胡颜:“嗯?” 曲南一却是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我想问你,你要那人皮帕子到底有何用?你此番前来,是否就是为了那人皮帕子?”曲南一没有问出口的话是:你是为人皮而来,而不是为我,对不对? 原本,胡颜以为曲南一是要问她是谁,听到曲南一这个问题,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也许,曲南一早就知道她是谁,只是不问不说。这层窗户纸,是切碎了谎言后拼凑而成。一桶即破。偏生,每个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混迹在谎言中。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扬起笑脸,戏谑道:“青天曲大人,你这是两个问题,可不是所谓的一个问题。二和一,可分否?” 曲南一从善如流:“好,那你且回答……第二个问题。” 胡颜十分光棍地点了点头,应下此事:“对。我是为了人皮帕子而来。” 曲南一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胡颜,里面的光影忽明忽暗,看样子情绪浮动很大。 就在胡颜以为他要暴怒的时候,他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说:“幸好手中有人皮帕子,不然还引不来你这只小母鸡。” 胡颜感觉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还他娘地拉了一泼屎在自己头上。真的,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若曲南一震怒,她能接受得更加舒坦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毛骨悚然。曲南一是什么鬼,怎么还扯上了小母鸡?!见鬼的小母鸡! 曲南一一直蹲着,此时身子一支就要站起,却因腿发麻,呵呵笑着向后倒去。 胡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曲南一。 曲南一借着胡颜的拉力,将其反拉进自己怀里,突然拥力吻向胡颜,如同狂风暴雨般想要把她吞进肚子里。 胡颜在蒙了一下后,伸出指甲就要去戳曲南一,但那指甲在即将刺进他的肋骨时,却停了下来。胡颜张嘴要说话,曲南一却借机蹿进她的口中,与她唇舌纠缠。 曲南一是风花雪月中的翘楚,他干得荒唐事儿不少,偷香窃玉的手段更是了得。他心悦胡颜,更是恨不得将其揉进骨血里才好。遂一贴近她,便不能自己,三分技巧加上七分热情,如同热浪般扑向胡颜这位不曾经历人事的老老老老老处女。 胡颜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扁舟,随着曲南一的狂风怒浪起起伏伏,一颗心仿佛要跳出了心脏!她观摩过很多关于男女床榻之事的书籍,心中十分好奇,但以往还能克制,熟料曲南一热情似火加油,一下子将她点燃了。轰隆一声,避无可避,大火蔓延。 胡颜太寂寞了。她的身子冰冷,心灵干枯,只有烈焰才能让她温暖。她反客为主,去吸取曲南一身上的温暖。 也许,贞洁烈女的沉沦只因贪图那一个欢愉的瞬间。只因,欢愉的感觉太诱人。那不单是两腿间的隐秘,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渴望,无法言语的呐喊、高歌! 胡颜的手扯上曲南一的长发,缠绕而上,突然用力一扯。 曲南一被迫后仰,与胡颜的唇瓣分离,发出不舍的声音,就像在拔瓶塞。 胡颜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南一。 曲南一狭长的凤眼早已潋滟一片,泛着醉人的光泽,就像蓄满陈年佳酿池子,令人双腿发软、皮肤发热、一颗心荡漾其中,不饮也醉人。 他的唇瓣微张,水润而柔亮,胡颜想不明白,为何如此柔然的东西,却能击碎坚硬的盔甲,撬开厚实的鳞片,落在人的心上? 胡颜伸出手,如同着魔般,轻轻抚摸着曲南一的唇。 曲南一的呼吸变得急促,突然一张嘴,含进胡颜的手指,用柔软的舌头轻轻卷着、吮着、摩擦着…… 小小的舌苔,微微的粗粒感,在指尖一次次的划过,或轻或重,让灵魂为止颤抖。 胡颜的眸子又沉了三分。 曲南一的手攀爬上胡颜的背脊,抚摸着她的脊骨。若即若离、从上至下,带起一串电流。 胡颜觉得,她这座老房子,要走水了。 然,势在必行。 脑子停止了运作,无法考虑后果与未来,只能看见眼前这名男子,若一朵曼陀罗般轻轻绽放出诱人的魅香。 也许,极致的欢愉,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胡颜突然附身,叼住曲南一的下嘴唇。 那里,肉丰而满。 胡颜的主动,就像在油桶里扔了个火折子。轻巧的小物件,点燃得却是来势汹汹的热浪。 曲南一一把抱起胡颜,大步走向床榻,将其放在软被上,俯身便压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心塞啊 月亮当空时,花云渡暗香浮动,人影成双,莲花池犹如人间仙境般悄然绽放。 花青染长发披散,青衫飘飘,手指在弦上抚动,使之发出一声声清雅悠长的琴音。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举着酒杯,吟道:“静夜闻空弦,嗅得暗香来。满塘幽莲独自开,人影空徘徊。醉卧席子上,姿色百年衰。清风不解多情苦,心塞!” 花青染举目望去,问:“你半夜来访,就是为了吟此烂诗?” 黑袍男子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我这首打油诗,难道不比阿颜吟得精妙?” 花青染挑起一根琴弦,发出一声段促有力的声音,道:“相比之下,青染倒是更喜阿颜的打油诗,颇得几分真趣。” 黑袍男子啧啧道:“你什么时候降低了自己的品味,变得如此庸俗?还有,阿颜什么时候允你唤她阿颜?妄自亲近,不怕她砸了你的破琴!” 花青染放下琴,用手轻轻抚摸着琴弦,道:“自从听阿颜说,青染抚琴像锯木头后,青染便喜欢上了庸俗。”抬眸,看向黑袍男子,“青染喜欢唤阿颜,她若来砸琴,便砸。关你何事?” “嘶……”黑袍男子感觉有些牙酸,他咂舌道,“青染啊青染,想不到你学坏了。” 花青染淡淡一笑:“好与坏,何须学?到底南一你,深夜造访,却脸覆面具,这是何故?” 原来,黑袍男子是曲南一,且脸上还带着一张黑不溜丢的面具,仅露出嘴巴和下颚。 曲南一饮尽杯中酒,调侃道:“太过风流倜傥,若不遮脸,怕被艳妇抢了去。” 花青染淡淡地哦了一声,却是一伸手,就把曲南一的面具拿了下来。 月夜下,灯盏旁,曲南一那张有风流笑面虎之称的脸竟是色彩斑斓。两只眼睛,一只青一只紫,却都如出一则地浮肿,就像一只怪异的大青蛙。他的鼻头红肿,像一只如假包换的酒糟鼻。也不知那面具是如何被他扣在了脸上,明显脸大面具小,不合尺码。 花青染的表情很淡定,问:“被人打了?” 曲南一取回面具,往脸上一扣,却痛得一哆嗦。他将面具随手扔在席子上,轻叹一声,点点头。 花青染又问:“谁打的?”他眸光闪动,猜道,“是阿颜?” 曲南一微微皱眉,道:“你别叫阿颜,听得人心烦,想揍人。” 花青染却是勾唇一笑,道:“你是想被揍吧?”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看向花青染,语重心长道:“青染啊,你有谪仙之姿,可不能学那熟人,落了俗套,动不动就要以武力解决问题。我那县衙被你拆得七零八落,此举可甚是不妥。” 花青染却道:“若无青染,南一还找不到那人皮帕子不是?说起来,南一应该感激青染才是,为何要怪罪?此事,说不通。” 曲南一抬手虚点花青染:“青染笑我。” 花青染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划,发出一连串的清脆之音,十分不给面子地道:“南一可笑。” 曲南一哽了一下,无语了。毕竟,他是哄骗花青染在先,私藏人皮帕在后,花青染砸了他的县衙还算是有道义之人,若是旁人,怕是连杀他之心都有了。 尽管花青染直接踹了痛脚,但曲南一素来脸皮够厚,也不觉得如何难堪,转而好奇地问道:“青染寻我要人皮帕,为何在寻到后转身便走?难道说……你寻人皮帕,是为了给阿颜?”眯了眯原本狭长现在成球的眼睛,“真不知,你俩何时如此熟识?” 花青染心念一转,便想到,曲南一尚不知胡颜就是女祭司。按理说,以曲南一的精明,不可能不猜到胡颜的真实身份。但所谓的灯下黑,便是这个道理。花青染无一提醒曲南一,于是道:“青染寻人皮帕,是为了销毁此等邪祟之物。那帕子既然落入阿颜之手,青染若想抢,势必会大动干戈。再者……”望向一轮明月,幽幽道,“帕子落入她手,想要抢回,怕是不易。” 此话,在理! 想从胡颜手中抢东西,简直就是……找死。 曲南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了来花云渡之前的事。他将胡颜抱到床上,热情似火地压了下去。他说:“阿颜,将人皮帕子给我。”他有种预感,胡颜得了人皮帕子后,便会离开。此话,换得胡颜一记左勾拳。他又说:“阿颜,把你给我,我绝不许你去参选大祭司。”他心里想得明白,若胡颜并非处子身,定是无法参选大祭司的。然,此话,又换了胡颜一记右勾拳。他被打,心里发狠,紧紧闭上嘴巴,动手去掀胡颜的裙摆,结果……被胡颜一记重拳打在鼻子上。他似乎听见了鼻骨碎裂的声音,然后便两眼一翻,昏死在了胡颜的身上。醒来后,不见胡颜,他心中郁闷,于是决定出去喝酒。结果,一照镜子,发现自己是鼻红眼肿,哪里能外出见人?不得已,他找到面具扣在脸上,然后策马来到花云渡,寻花青染蹭酒喝。哎……他真是以肉身经历亲自验证了花青染所言不虚。谁想抢阿颜的东西,决计是不要命了。 他以美*之,都自荐枕席了,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当真是……心塞啊! 花青染见曲南一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几分甜蜜,外加几分羞恼,不动声色地道:“你可知阿颜要那人皮帕子做甚?” 曲南一回过神,摇头道:“若知道就好了,何需如此费神苦恼?” 花青染的眸光隐现几分深意,道:“不如……今晚再次夜探县衙,南一去引开阿颜,青染去搜人皮帕,拿出来一窥究竟?” 曲南一轻叹一声,感慨道:“别去了。那帕子她定会随身携带,不会放在房里。再者,她打了我之后,人已经不知所踪。” 花青染坐直身子,问“不知所踪?她走了?” 曲南一瞥了花青染一眼,警觉道:“我的护卫,你这么热心做什么?” 花青染理直气壮地回了两个字:“眼缘。” 曲南一嗤笑:“哈?!眼缘?你千万别又跟我说什么狗屁姻缘?再信你,我就是头猪!” 第二百四十七章:吓死大人了 面对曲南一的嗤笑,花青染也不着脑,从几下扯出一精美的木盒,打开,掏出一把铜镜,往曲南一的面前一竖:“看猪。”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斜眼看着花青染,冷冷道:“青染,你可能需要一顿拳头,才知道世间险恶,又是事不能为。” 花青染收回铜镜,用谦虚的口味道:“愿意奉陪。” 曲南一活动了一下肩膀,却是伸手扯过那只木盒,翻看起里面的东西。木盒里有木梳、发带、发簪、桂花油,以及一只小瓷瓶。 曲南一抓起那只小瓷瓶,问:“这是什么?” 花青染扫了一眼,随口道:“伤药。” 曲南一掂了掂那小瓷瓶,戏谑道:“青染还需要伤药?” 花青染随口回道:“唐大小姐送的。”他想起和绿腰等人一同去“济心堂”的经历,不由得有些后怕。绿腰一声喊,让那些求药的男男女女都扑到他的身上,去扯他的衣裳。有人,甚至还想啃他一口肉。真真是太可怕了!那一次,他虽没受重伤,却最是凄惨。 曲南一一听此话,立刻认定此药一定不错。若非好药,那唐悠也不会拿来给花青染。他把玩着小瓷瓶,道:“这药,我就替你用用,看看效果如何。” 花青染道:“随你。” 曲南一拿起铜镜摆在几上,费了很大劲儿拔开瓶塞,将药膏倒在手心里,用手指沾着药膏,凑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开始往脸上涂抹。 待将半张脸都涂抹个遍后,他揽镜自照,道:“这药膏效果不错,刚一抹上,伤便不那么疼了。原本浮肿的地方,也好似在收紧。”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小瓷瓶塞进袖兜,占为己有。 曲南一起身道:“夜已深,不再叨扰,青染休息吧。” 花青染也不客套地挽留。他站起身,随曲南一一同走向扁舟,由一位碧衣婢女撑舟,穿梭在莲花池里,缓缓而行。 靠岸后,曲南一道:“别送了。” 花青染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要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却在转身的瞬间,呆愣了一下。 曲南一没注意到花青染的异样,独自皱眉道:“这脸怎么凭地不舒服?睫毛似乎粘在了眼皮上。”他伸手去揉搓眼睛,却是将眼睛揉到了一起,再想睁开,难喽! 原来,那药本是绿腰用来黏眼睛的,却被唐悠错拿给了花青染。花青染一直没用,今天倒是“便宜”了曲南一。 曲南一察觉出不对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望着花青染,道:“青染,你那药有问题。” 花青染点了点头,兴奋道:“看出来了。” 曲南一不明白花青染为何如此兴奋,连掩饰都做不来。他怒不可遏,急躁的吼道:“快去取水过来,我要净脸!”这要是毁容了,可真就得不偿失了。虽说男子容貌并不重要,但谁还不想有个好皮相呢?看花青染如此兴奋,必然是嫉妒自己玉树临风。他又怎能让他如愿? 婢女扫了曲南一一眼,吓得双腿一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见事情不妙,立刻提着裙摆向厨房跑去取水。 花青染心头剧颤,原本猜测胡颜易容后成了绿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他还记得,唐悠手中的小瓷瓶滚落到了绿腰的裙摆下。唐悠原本拿在手中的,一定是金疮药。可从绿腰裙摆下取出来的小药瓶,就未必是原来的金疮药了。看此药的药性,有很强的粘合力,想必绿腰的脸,便是用此物易容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现在想来,绿腰与胡颜的身形简直如出一则。 可是,绿腰当时为何留下金疮药,却让唐悠拿走此粘合物呢?难道是因为知道,唐悠要将此物送给自己,所以想借她之手,毁他之容? 嘶……好恶毒的女人! 曲南一却是等不及那女婢的一路小跑,一扭头蹲在了池塘边,借着月光探头一看,险些把自己吓个半死! 一张俊颜,竟然抽巴到了一起,就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他心中剧震,忙伸手去撩水洗脸,再也顾不得疼,一顿猛搓。若无法恢复容颜,他……他可真要……哎,多想无益,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了脸上之物! 花青染见此,暗道:那害人之物幸好被曲南一拿去,否则破相的就成自己了。 待婢女捧着装着水的木盆跑回到莲花池边时,曲南一已经洗干净了脸,正要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水。 他对着池塘里的水照了照,终是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他用双手撑在双腿膝盖上,站起身,对花青染道:“贪小便宜吃大亏,以后啊,我是得长个记性喽。” 花青染仔细地打量了曲南一两眼,见他脸上又恢复成浮肿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绿腰。也许,那东西就是用来黏东西的,也说不准。想然,绿腰的那双眼皮,便是被此物黏贴在了一起。他不动声色,点头附和和曲南一的话:“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却是朗笑一声,道:“要占,便占份大的,死也不亏!” 花青染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曲南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慨道:“这一晚,真是惊心动魄啊,可吓死个人了。我要是变成那副丑样,不知长安城的姑娘,要哭瞎几人喽。” 花青染直接转身回房,不听曲南一在哪里自我澎湃。 曲南一拿出小瓷瓶,在手中转动两下,眸中精光闪烁,望向花青染的背影,扬声道:“唐悠如此害你,明日我将她拿下,严刑逼供可好?” 花青染头也不回地道:“休要多管闲事。” 曲南一把玩着小瓷瓶,脸色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似笑非笑地轻叹一声,随手一抛,欲将小瓷瓶扔进池塘里。 眼见小瓷瓶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莹润的弧度,就要落进池塘里,曲南一却突然飞身扑了上去,伸手攥住小瓷瓶。他尚未来得及嘘一口气,整个人便噗通一声掉进池塘里,惊得婢女一阵尖叫,颤声喊道:“来人呀!来人呀!曲大人掉水里去啦!” 曲南一顶着一株残缺的莲花挣扎着从池塘里站起身,冲着婢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爬上岸,拧了拧身上的水,便要往外走。 花如颜的婢女白草打着灯笼行至曲南一身前,屈膝道:“大人,我家小姐有请。”话音未落,她已经抬头望向曲南一,眼中似有两个漩涡,在隐隐浮动。 曲南一只觉得今晚的白草格外美艳动人,但因为他被胡颜揍了两拳,眼睛浮肿昏花得厉害,实在看不清白草到底美艳到了何种程度。于是,他收回目光,示意竹沥看看自己的样子,摆手道:“本官这副样子,怎敢唐突佳人?若小姐有事详谈,可到县衙一续,本官恭候大驾。”抖了抖袖口的水,竟抖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直奔竹沥胸口。 竹沥吓得尖叫一声,忙向后退了一步。 那小金鱼在地上弹了两下,裹着泥巴,又蹦到了白草的脚背上。白草心中气恼,一脚踩在小金鱼的身上,将其狠狠碾碎! 曲南一看到这一幕,没有说什么,十分自然地继续前行。眉毛,却是微微皱了一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听说大人有身孕了 胡颜彻夜未归。 曲南一在换了一身衣服后,又跑到胡颜的房里,抱着枕头等她一夜。他觉得,自己越发像个等娘子回家的怨夫了。 早晨,曲南一无精打采地走出胡颜的房间,却看见胡颜从司韶的房里走了出来!曲南一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瞪得浑圆,指着胡颜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王厨娘从厨房探头出来,恰好看见曲南一一张脸隐隐发红,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就如同噎到般半天不动一下,她忙一溜小跑跑到曲南一身边,伸出胖乎乎的手,轮圆了胳膊,照着曲南一的后背便是一记熊掌! 曲南一被打得嗷呜一声前扑,差点儿没直接跪地上去。 王厨娘关切道:“大人啊大人,你好点儿没?这又是啥把你噎到了?大人着嗓子也凭地细了。”说着,又一溜烟地跑回到厨房,端出一只人脸大小的包子,递到曲南一面前,“大人看看,这包子够大不?” 曲南一接过盘子,两眼盯着胡颜,伸手扯下一块包子皮,狠狠地塞进嘴里,含糊道:“很好!够大!够味!” 王厨娘不知所措地搓手道:“大……大人啊,这包子是生的,你看用不用蒸熟了再吃?” 曲南一脸色一黑,低头看向那被他扯掉一块的包子,里面露出血红色的肉沫,只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想吐。他将盘子往王厨娘的怀里一塞,跑到树下干呕了连声。 王厨娘一脸诧异:“这……这是怎么了?” 胡颜言之凿凿道:“这是有了。” 王厨娘好像没听明白:“啥有了?” 胡颜用手比划出一个球,扣在肚子上,讳莫如深道:“这个,有了。” 王厨娘张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颤声道:“不……不可能吧?大大……大人……是男子,怎么会有的?” 胡颜靠近王厨娘,耳语道:“大人捉妖女的事儿,你知道吧?” 王厨娘点头,一脸我知道我知道的样子。 胡颜又道:“那妖女会法术,给大人下咒了。这不,大人就有了身孕。” 王厨娘一脸被雷披的表情,好半天才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颤声道:“真……真的?” 胡颜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然后抬腿就要出门。 不想,王厨娘却攥紧她的手,问:“那……娃儿,是谁的?” 胡颜微愣,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毕竟,关于这么深层次的东西,她还真没有去想。此次栽赃陷害,纯属顺手为之。 然,胡颜的愣神看在王厨娘眼中就变成了一种默认。 王厨娘的那颗心啊,在经历了暴风骤雨之后,终于靠在了港湾。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攥拳道:“胡姑娘,你且放心,奴一定照顾好大人,让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胡颜随口应付道:“好。”挣开王厨娘的手,大步走出了后院。 曲南一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王厨娘凑过去,一脸纠结之色地关心道:“大人啊,你……你……你想吃点儿什么?” 曲南一靠在树干上,喘息了半晌后,才道:“熬碗山楂水,多放些蜂蜜。”这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喝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应该会缓解。 王厨娘的脸色一僵,随即强迫自己裂开嘴,笑道:“好好好,这就去做。你……你等着啊。”转身,一溜烟跑回到厨房。进门前,还忍不住偷偷窥探了曲南一一眼。她知道妖女的厉害,想不到会厉害至此,竟能让一个男子怀孕生子,实在是……太过神奇。若有可能,她也想求到妖女面前,赐自己一儿半女。呸呸呸,妖女就是妖女,那是祸害人的东西,怎么可以求她?!这不是平白折了自家大人的威名吗?不行,大人有孕之事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者对大人官威有损。王厨娘打定主意,一头扎进厨房里,开始忙活上了。 厨房里,东珍珠在揉面,丫头萱儿在烧火,一派祥和。 东珍珠见王厨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凑过去,小声道:“王婶儿,你可是有心事?” 王厨娘瞪了东珍珠一眼,喝道:“干-你的活!眼睛有空乱瞟,就去挑豆子。” 东珍珠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和面了。 现在的东珍珠,已经是一身粗布衣裳,打扮与一般奴婢无二。她头上无簪,手上无镯,脸上无粉,才来了县衙几日,竟被折磨得十分憔悴,好像生生老了好几岁,哪里还有“六合县东有珍珠”的光彩? 萱儿原本就是婢女,随说没做过太多活计,但毕竟不是小姐,一些简单的东西都会做。她看起来还好,只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显然是累得不轻。现在,她是连话都懒得讲,每天就是埋头干活、干活、干活! 总体来说,王厨娘对萱儿还算满意。 按理来说,厨房属于重地,不会让两个陌生人靠近,更何况还参与到准备吃食当中?然,曲南一慧眼识英雄,极其信任王厨娘有能力折磨得二人不敢胡作非为。王厨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曲南一的眼光不错。 胡颜走后,曲南一绕着司韶的房间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去敲了敲门,伪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喊道:“司韶,出来,随本官出去一趟。” 门内,无人应。 曲南一又敲了两声门板,还是无人回应,他的唇角悄然弯起,笑得如同捡到了自己丢色的荷包。他拍了怕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感慨道:“这颗心呐,算是要操碎了。” 突然,曲南一的身后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大人找我而何事?” 曲南一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看向司韶,训斥道:“不要站在人的背后,万一本官当你是刺客……” 司韶冷冷道:“那大人一定活不成了。” 曲南一哽了一下,遂笑道:“此话有理。你这……是打哪儿回啊?” 司韶简介明了地回了两个字:“树上。” 曲南一赞许道:“好!功夫了得!” 司韶道:“若有下次,大人也可以尝试一下在树上睡的滋味。那些蛇虫蚊蚁,最喜找人聊天,想必大人再一整夜不睡,也不会寂寞。”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道:“司韶,你知本官一夜无眠,为何不告诉本官一声,胡颜在你屋里?” 司韶勾起唇角,冷笑道:“我瞎,看不见。”说完,一转身,也走了。 曲南一冲着司韶的背影挥了挥拳头,随即被自己的幼稚行为气笑,感慨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关节的下巴,“年轻,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曲南一的反复无常中,李大壮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大人大人,有人来了!” 曲南一伸个懒腰,道:“淡定。有何好慌张的?” 李大壮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深吸一口气,这才尽量用缓慢的语调道:“回禀大人,您的上峰,潘太守来了。”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一拍额头,道:“哎呀,把他给忘了!你且先招待着,待本官换上官服,就去迎接。”抬腿便往屋里去。 李大壮忙追上曲南一,一脸为难道:“昨天司公子和花公子武斗,将县衙毁坏大半,这……要去哪里招待潘太守?” 曲南一略一沉吟,道:“先请大人到后院吧。把酒席摆杏花树下,也算风雅。” 李大壮得令,立刻点头道:“喏,属下这就去办。” 曲南一却叫住李大壮,压低声音道:“去寻三名美艳的烟花女子过来陪酒。”待李大壮要走,他又临时改口道,“两名,即可。” 李大壮抱拳:“喏。” 曲南一换好官服后,一推开门,正好看见潘秀闵走进后院,他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分毫不显,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带着敬仰的眼神,亲热道:“哎呀呀,是下官的不是,没有亲迎大人,实乃罪过。大人快请,让下官聊表一翻心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杀心起 潘太守原本沉着一张脸,准备责难一翻曲南一,但一听他话中的暗示,便明白自己会财色双收,这脸上禁不住就露出了三分笑意,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曲大人费心了。” 曲南一正色道:“为大人鞍前马后,是本分,怎能说是费心?让大人开心,便能延年益寿;大人延年益寿,便会官运亨通节节高;官运亨通,才会更好地为天家尽忠。下官只盼着大人开心才好。” 潘太守剩下的七分笑脸又涌出了三分,颇为受用地点点头,赞道:“曲大人文韬武略,是国之栋梁。” 曲南一谄媚道:“还靠大人提携。”做出请的姿势,笑容可掬道,“大人,请。”转头对李大壮吩咐道,“你要招待好大人的随从护卫,不可怠慢,知道吗?” 李大壮应道:“喏。” 曲南一挥手,示意李大壮带着潘太守的护卫们出去吃喝玩乐。 四名护卫看向潘太守,见其点头后,这才放心离去。 王厨娘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布置好了席子和酒水,至于菜,还要靠她临时发挥。所幸,曲南一喜欢吃红烧肉,家里总备着一些,随时热给他吃。王厨娘在厨房里紧着忙乎,一时间倒是没空注意东珍珠和萱儿。 东珍珠与萱儿对视一眼,纷纷探头向外望去。 曲南一请潘太守入座后,亲手为其斟满一杯酒,道:“大人不辞辛苦来到六合县这个小地方,下官深感荣幸。上次宴请大人,下官的酒量不行,与大人同饮两杯后,就钻到了几下,实在是愧对大人厚爱。今日,下官不才,却说什么也要陪大人喝上三百回合。” 潘太守点了点头,赞道:“好!”上次在“娇红倚绿阁”喝醉,事后,潘太守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何会醉得人事不知?当然,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来找曲南一麻烦,是因为他在“娇红倚绿阁”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两位赤-身-裸-体的尤物。他勤于耕作,一忙乎就是两天。这不,今天才有空过来和曲南一说些正事。 二人饮尽杯中酒。潘太守率先开口道:“这六合县确实是个好地方,那艳山乃是藏风纳气之所,最是灵秀不过。若里面藏着宝藏,必定不同凡响。只不过,却需要艺高人大胆之辈前去探索一二。曲大人,你觉得,谁能堪此重任?” 这话说得,竟好似已经断定艳山有宝。此话问得,明显是要让曲南一自动请命。 曲南一却道:“大人慧眼如炬,下官不及万分之一。不满大人,下官也曾派人了一些武林人士前去探过艳山,却……” 潘太守急迫地追问道:“如何?”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有去无回。” 潘太守微微一愣,随即发狠道:“那就再派人去!若非山里有宝贝,生了精怪,怎会让人有去无回?!” 曲南一苦涩地一笑,示意潘太守看了看自己的靴子。那靴子明显已经十分老旧,且脚趾头隐隐有破鞋而出的迹象。他道:“不是下官不想派人去。大人明察,这六合县原本是流寇动乱之地,也就近五年左右,才算稳定下来。此地民风彪悍,下官一个文官,想要……”伸手,做出一个掏钱的样子,“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又几两重啊。想要派高手去寻宝,没有银两,是寸步难行啊。” 潘太守皱眉,用十分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曲南一,道:“看你上次在‘娇红倚绿阁’宴请本官,竟是十分大方。” 曲南一脸一红,羞愧道:“大人千万不要再打趣下官。大人能贲临此地,下官必然要倾其所有孝敬一番的。在‘娇红倚绿阁’宴请大人,不过是……不过是……哎,实话与大人说吧,不过是赊账而已。” 潘太守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分,扬声道:“赊账?!” 曲南一点了点头,垂头不语。一副无脸见人的模样。 潘太守想起空空如也的县衙大堂,以及那残破的墙壁和断裂的房梁,还真就信了曲南一的话。 他一心升官发财抱女人,所有的指望都落在了曲南一的身上,这时不帮衬一把,好像说不过去。毕竟,想让马儿跑得快,就得给马儿好草吃。然,他终究舍不得自己银子,于是求证道:“南一啊,你说,这六合县真的出现了山魈,且腹中真有让人成仙的天珠和宝藏的钥匙吗?那山魈守在艳山上,难道真的是为了守护宝藏,不让凡人得去?” 曲南一犹豫道:“这个……下官也不知。”眼见着潘太守竖起眼睛,他转而却道,“不过,下官却是曾经见过那山魈。原本是蠢笨之物,却突然变得聪慧异常,且手段了得,能指挥蝙蝠、蛇蚁等物供其使用。再者……”曲南一微微一顿,眼睛向周围一扫,大有防备别人听见的意思。 潘太守心领神会,立刻探头过去,将耳朵送到曲南一唇边。 曲南一勾唇一笑,那笑容令人唇齿发寒,只可惜,潘太守看不见。曲南一刻意压低声音,做出防止别人偷情的样子,小声道:“属下虽不知道,那山魈肚中是否有颗天珠,但……属下却是亲眼看见,山魈吐出一枚古意盎然、锈迹斑斑的钥匙!” 潘太守呼吸一窒,鼻孔突然吼道:“在哪儿里?!”吼完这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转眼四看,见并无人在左右,这才再次靠近曲南一,小声询问道,“你可知,此钥匙在谁手?” 曲南一点了点头。 潘太守急切地追问道:“你倒是说啊!” 曲南一一脸犹豫不定的样子,纠结道:“不是属下不说,而是……此人乃江湖人士,且心黑手辣,属下怕说出来后,给大人惹下祸端。” 潘太守怒而拍几,痛得呲牙咧嘴,却是强忍着喊疼,发狠道:“天下之大,天家最大!这一草一木、一金一银,哪个不是天家的?就连那狗贼的命,也是天家的!你我同朝为官,代表的就是天家的颜面,万万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飞威风!” 曲南一一脸受教的表情,看似诚恳道:“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了。” 潘太守满意地点了点头,脖子上三层肉,堆积在了一起,好像一条蚕虫。他一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地样子,道:“你且说吧,那人是谁。” 曲南一用手指沾了酒水,在几上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封云起! 第二百五十章:惑人者坑死人 潘太守盯着那三个字目露凶光,沉吟半晌后,指了指那个封字,道:“此字写得不清楚。” 曲南一会意,谦虚道:“是,下官总写不好这个封字。” 潘太守义正言辞道:“要多多练习。”心里暗道:原来,那个字念封。 曲南一点头,却是再也赞不下去。面对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草包上峰,曲南一表示很有干劲儿! 这时,王厨娘开始上菜。她一个人,提溜着食盒,行至两位大人面前,跪拜后,开始上菜。 东珍珠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一心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她眼见着王厨娘去布菜,忙用水洗净了脸,然后从灶坑里掏出一根烧剩下的小树枝,对着水开始描眉。许是她太过心急,竟没有仔细去看那树枝是否真的灭了火。这一描眉便描画出了火花,一只眉毛瞬间燃烧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忙用手去拍。她不拍还好,这一拍,竟将火引到了头发上。头发瞬间燃起,她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旁边有个水缸,她也算是机智,一头扎进水缸里,总算没变成碳烤人肉。 东珍珠一身狼狈地从水缸里爬出来,抬眼看见丫环萱儿正冷眼看着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生疼。她怒不可遏,尖声道:“你个贱蹄子!竟看着我被火烧,也不施救!你找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萱儿面前,扬手便是一巴掌! 然,萱儿一把抓住东珍珠的手,嗤笑一声,骂了句:“蠢货!” 东珍珠没想到,萱儿敢骂她,一怔过后,突然发飙,双手画作铁爪,劈头盖脸地向着萱儿挠去,口里还尖声骂道:“你个贱人!贱人!我是小姐,就算落魄了,也不是你个贱蹄子能折辱的!” 萱儿躲开东珍珠的铁爪,冷笑一声,抬手向自己的腰间一摸,却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咬牙,用手挡住脸,生生地挨了东珍珠两下。 厨房外,曲南一道:“大人,这厨房脏兮兮的,实在没什么好看。” 潘太守却是淫笑道:“哎,这你就不懂了。本官刚才听见有女子尖叫,那声音柔甜得好像能滴蜜。本官若不来看看,岂不是辜负佳人美意?” 感情,这潘太守以为是哪个女子故意尖叫,吸引他的注意力。毕竟,他是太守,攀附上他,总比跟着曲南一这个穷酸强百倍。 王厨娘急得直跺脚。她就知道,那俩祸害一定会折腾。这不,她才布了个菜,她俩就使出了狐媚手段。果然,还是累得轻了!王厨娘暗暗发誓,待此事一过,必要狠狠收拾一下那俩狐媚货。 潘太守吸腹、挺起胸膛,努力摆出风流不凡的样子,抬腿跨进了厨房。 东珍珠正扑在萱儿身上抓挠,突然感有人走进厨房,立刻停下手,抬眸看向潘太守。 二人目光一对,当真是惊悚万分。 东珍珠以仰视的角度看见潘太守那巨大的鼻孔和肥厚的多层下巴,潘太守以俯视的角度看见东珍珠烧成一团的头发和缺了一只眉毛的脸,以及脸上那些黑乎乎的痕迹。 潘太守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后退一步,指着东珍珠喝问道:“哪儿来的丑妇?敢吓唬朝廷命官?!死罪!死罪!” 东珍珠吓傻了,双腿一软,跪倒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潘太守一甩衣袖就要离开,却又注意到萱儿,忙转眼去瞧,扬声道:“你把脸抬起来。” 萱儿听话,抬起脸,目光盈盈地望着潘太守,那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更何况,萱儿眼中含泪,似有流光溢彩泛起,潘太守只觉得此女样貌不熟,一颗心狂跳不已,几乎把持不住,恨不得将人当场扑倒,就地成就其好。 潘太守如此着了魔般,向萱儿走去。 就在这时,有衙役来报,对曲南一道:“大人,唱曲儿的来了。” 曲南一直接道:“请她们进来。”他抬手,拍了拍潘太守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大人,唱曲的来了。” 潘太守回过神,又扫了萱儿一眼,发现丫头就是丫头,虽然看起来有几分姿色,但终究提不上台面。他一甩衣袖,出了厨房。他调侃曲南一道:“南一啊,你这府中,还真是……啧啧……不忍赌啊。” 曲南一点头附和:“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下官也想腰缠万贯、左拥右抱,奈何……哎,不提也罢。” 潘太守嘿嘿一笑,道:“这有何难?”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张开五指,信誓旦旦道,“本官给你五百两银子,你且派人去寻艳山宝藏的位置。至于那个封云起,呵呵……本官去会会他!” 曲南一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潘太守挑眉,不悦道:“怎么?你不愿意?” 曲南一摇头道:“不是南一不乐意,而是……那些武林人士不乐意。大人有所不知,那些武林人士看似义薄云天,实则都是一群为了钱财能拔刀相向之人。他们知道,下官派人去过艳山,却是有去无回。再次请人时,他们竟和下官要安家费。一人便是一千两啊!他们说,此去艳山唯恐有命去无命回,若不安顿好一家老小,是万万不肯去的。”曲南一说话从来不用打草稿,信手捏来,极其便利。腹有锦绣心不晃,果真如此啊。 潘太守恨声骂道:“真是一群蛇鼠之流!” 曲南一攥拳道:“最最可恨的是,他们怕人少风险大,若没个二十人组队,此事便成不了。真真是气死我也!” 潘太守气得跳脚骂道:“告诉那群王八羔子,没有他们,本官也能成事!” 曲南一表现得十分气愤,用比潘太守更大的声音吼道:“下官也是这么骂回去的!” 潘太守突然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后,道:“本官也认识一些武林人士,但……此事本官不好出头。毕竟,本官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这样……”他攥紧拳头,一狠心,咬牙道,“你就雇二十个高手去吧。这银子,大人我出了!不过……”转头看向曲南一,眼露狠厉之色,“得到宝藏后,南一觉得本官应得几成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误把如颜当艳妓 面对潘太守的问话,曲南一露出一副纠结至极的模样,最终还是一脸肉疼地道:“大人必得九层!下官……一层,足已。” 潘太守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曲南一的肩膀,大加赞赏道:“好好好!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他这次答应拿出两万两银子,已是动了根本,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私房悉数奉上。他受够了家中母老虎的彪悍,誓要过上娇妾美婢的生活。只要有了银子,他就能将上峰这位老丈人踩在脚下,将母老虎打成一坨屎!想想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 曲南一客套道:“哪里哪里,还需大人提携。” 潘太守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三名衣袂飘飘的女子,走进内院。那三名女子头戴幕篱、身披斗篷,身上环佩叮当,每走一步都如莲花绽放。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女子,身段最是婀娜。一条留仙裙下,是一双艳红色的小鞋。鞋尖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煞是勾人。看三人的打扮,应该是一主二仆。 潘太守的虎躯一震,目露色光,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潘太守的家里有位母老虎,管束甚是严格。此次出行,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母老虎的跟随。所以,他乍一见到女人,就忍不住想要发-情。这些年,当真是憋死他了! 那娇客行至曲南一面前,屈膝一礼,娇声道:“曲大人……” 潘太守不等她说完,一把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揉搓道:“此等尤物,为何不露真容给大人瞧瞧?那曲大人是大人,本官潘太守,也不是凡夫俗子。你个小妖精,可认清了?” 潘太守此举,太过突兀,令人防不胜防。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白草和竹沥同时惊叫道:“小姐!” 花如颜大惊失色,忙一把推开潘太守,喝道:“登徒子!你敢?!” 曲南一闻声识人,脸色微变,拦下正要发怒的潘太守,道:“大人,误会了,这是南一的朋友,花小姐花如颜。” 潘太守见到嘴的肥肉飞了,不悦道:“哪个误会了?!不是你说,唱曲儿的来了吗?” 曲南一面不改色道:“是来了,不过……慢了一步。” 潘太守脸色不善,盯着曲南一,道:“人呐?”拿眼扫向花如颜,嘿嘿一笑,调戏道,“有些妓子,最是喜欢装出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用以博取恩客的欢心。南一,你不是与那唱曲儿的和演一出戏,逗本官开心呢吧?”说着,又要伸手去摸花如颜。实则,他心里明白,这女子应该不是唱曲儿的。毕竟,哪个唱曲儿不抱把琵琶、拿把琴?扯着喉咙清唱,没谁吧?然而,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绝不耽误他过过手瘾。大不了事后表达一下歉意。毕竟,自己是“误会”了嘛。 花如颜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蹿到白草身后。 于是,就见着白草上前一步,取下幕篱,对潘太守柔声道:“大人,我们家小姐不是……不是那下作的东西。” 潘太守见白草貌美,一颗心开始荡漾。暗道:一个婢女已经美得招惹疼,那小姐定然是仙人之姿啊。可惜的是,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强抢民女。 曲南一见潘太守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于是补充道:“大人,那花小姐是花青染的堂妹。花青染大名想必大人是略有耳闻他。”潘太守刚要张嘴说自己没听过,曲南一却不给他机会,自动接下去道,“他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手段十分了得。”他呵呵一笑,用闲聊的语气继续道,“昨天,他将一张符咒扔进衙役头李大壮的嘴里,然后摇动了一个小铃铛,那李大壮痛得满地打滚,恨不得把肚皮割开,掏出那符。现在想想,下官是禁不住后怕啊。” 潘太守一抖,原本红通通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将颤抖的手收进袖里,伪装镇定道:“张……张天师的高徒啊。真是……失敬失敬。”古人最忌神鬼之事,潘太守一心求财求色求长生,又怎会不知道张天师的厉害。 天师和祭司不同。天师有道行,可降妖捉鬼。祭司却是要用祭品贿赂天地神灵,从而达到一定的目的。两者都会画符,但内容却不尽相同。 潘太守怕自己唐突佳人后,被花青染放鬼抓走,于是努力挤出一脸愧疚的样子,自责道:“是本官老眼昏花,误会了小姐,真是……该死啊!”转而却呵斥起曲南一,“曲县令,你是如何为官的?!事情不查清楚,就回禀上峰,改罚!” 曲南一知道潘太守需要台阶,于是垂头搭脑地道:“下官认罚。” 潘太守绞尽脑汁,想着应该如何罚曲南一。他这人腹中无墨、头中无脑,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处罚方法。以往,他罚人不过就是收取钱财,可这曲南一穷得连娇妾美婢都养不起,脚上还穿着一双破官靴,真是……难为死太守大人,不知道应如何处罚了。 这时,两个唱曲儿的烟花女子,被衙役引领着来到内院。 曲南一责问道:“怎么才将唱曲儿的领来?”他心中已经猜出答案,但有些话还必须得问。毕竟,不是谁都拥有一颗聪慧绝伦的头脑。借着衙役之口说出的答案,是要给花如颜和潘太守听的。 衙役见气氛不对,忙恭敬地回道:“花小姐说与大人约好今日来访,属下就想着,让她们先行。毕竟……那唱曲儿的,不方便与小姐同行。” 曲南一点点头,示意衙役退下,转而对潘太守道:“大人,您看?” 潘太守装出大量的样子,挥手道:“既然都是误会,就算了。下次一定要聪敏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曲南一点头称是。 潘大人见来了唱曲儿的,长相甚是美貌,便强迫自己不再惦记花如颜,笑吟吟地拦过唱曲儿的二人,低声询问道:“你们都会什么呀,说给大人听听。” 两个唱曲儿的哪里见过此等大人物,立刻将身子依偎了上去,边蹭边柔声低语。 也不知道那两位都说了什么,竟逗得潘太守一阵淫笑。 潘太守揽着二人坐到席子上,玩得不亦悦乎。 第二百五十二章:野猪来了 曲南一的目的达到了,不在管潘太守死活,而是对花如颜道:“不知如颜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若是私密,可改日再谈。” 花如颜站着没动,小声道:“谢谢南一刚才解围。” 曲南一笑道:“本就是我的错,你不怪罪,才好。” 花如颜摇了摇头,但一想到自己带着幕篱,曲南一未必看得见,于是道:“南一的歉意,如颜收下。不如,南一帮如颜一个忙,可好?” 曲南一笑吟吟地询问道:“此忙是青染帮不了的?我这个县令可是最小的芝麻官,用起来未必有张天师关门大弟子的名头好使。” 花如颜却道:“此忙,非大人莫属。” 曲南一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花如颜前来所谓何事。他直接问道:“六合县有两个名额,如颜想占用其中一个名额,参选大祭司?” 花如颜笑道:“正是。” 曲南一知道她心意已尖,却还是忍不住劝道:“你……可想好了?” 花如颜隔着幕篱,仰望曲南一,深情道:“南一,如颜游历明川大山,见过形形*之人,经历了生死离别之痛,唯一舍不下的只有一人。然,女子有为,不能总是拘于内院。南一,你可懂我?” 被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表白,曲南一有些飘飘然。然,他终究是在心底轻轻一叹。人各有志,他还能说什么?只是不知,如果花如颜成为新一任大祭司,对于这世间的苍生而言,是福是祸?他只能送上一句:“望如颜站在至高点时,尚能念及苍生不易,行事万不可过于狠辣。” 花如颜盈盈一拜,声音里带着哭音道:“此事,就拜托南一了。”说完,转身便走。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就在这时,一声野猪的嚎叫声响透县衙大院。 紧接着,一只通体黝黑、满身尖刺、嘴呲獠牙的巨大野猪,一头蹿进内院,在众人的惊声尖叫中,如同疯了般撒欢乱窜。 这个时候,唱曲儿的尖叫声果然与众不同,比普通女子拔高了好几个阶。堪堪盖过了潘太守。一女二男的合作之叫,简直可以刺破耳膜,令人心生惧意。 曲南一下意识地挡在花如颜面前,安抚道:“莫怕。”四顾一圈,在树下发现一根用来松土的铁耙,忙奔过去将其攥进手心,又跑去挡在花如颜的面前,小声询问道:“如颜,可会武?” 花如颜回道:“略懂一点。” 曲南一道:“如此甚好。”说着,身子一转,跑到花如颜的身后:“我不会武,且躲你身后了。” 花如颜的手攥成拳头,大有暴打曲南一一顿的冲动。 那野猪在院子里撒欢了半圈,吓得潘太守屁滚尿流,急吼吼地想要上树,却只能抱着树一顿瞎蹦跶,连一尺都没趴上去。 两名唱曲儿的烟花女子这会儿已经吓瘫在席子上,只会捂着脸失声尖叫。 野猪在空中嗅了嗅,然后竟然一头向花如颜撞去! 花如颜吓得尖叫一声,撒腿跑到了曲南一的身后。 曲南一攥着铁耙,额头见汗,双腿微抖,却硬是挺着没动。他死死盯着野猪,心中哀嚎道:“两个护卫,都他娘地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次我要是玩完了,非拉二人陪葬不可!阿颜陪睡,司韶那个混小子,就当祭品!对,就当祭品!” 野猪捣动着短小粗壮的小腿,即将扑到曲南一身上的时候,曲南一突然发狠,一铁耙下去,叉瞎了野猪的一只眼睛。 野猪痛得惨叫一声。其声之戾,吓得人心晃晃。 胡颜原本等待院外,听到此声暗道不好,这是野猪重伤野猪,它要发狂了!她忙闪身进入内院,正好看见满头是血的野猪再次冲向曲南一。她心中一惊,飞出铜钱射向野猪,却只是伤了它的皮毛,减缓了几分速度。随即,它更怒了。 胡颜发狠,暗骂一声:你个兽娘皮! 她飞身而上,在野猪即将撞到曲南一的前一刻,挡在了曲南一的面前,一脚踹向野猪的脸,成功将其踹飞了出去! 但见,那大约三百来斤的野猪,就像一只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它摔断了一根獠牙,变得晕头转向。它哼哧哼哧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嗅了嗅,然后一头扎进后花园,直奔伪绿腰真苏玥影的坟头。 曲南一急了,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快拦住那野猪!” 姗姗来迟的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虚张声势地冲向野猪。看动作,竟像蹒跚而行的老者,动作极是缓慢。 曲南一恨恨地跺脚,然后扯了一下胡颜,道:“阿颜,你去……” 话音未落,发现野猪已经将坟拱开了,且动作极快地挖出女尸,在其身上又拱又咬,就像解恨一般,肆意报复。 曲南一狭长的凤眼好像弥漫起了水雾,不忍直视那被野猪拱得惨不忍睹的尸体,两手捂住脸,仅露出一条细缝,偷窥着胡颜,声嘶力竭地哀嚎道::“你武功如此了得,为何不拦下那头野猪?!那坟头里埋着的,可是……可是绿腰啊!” 胡颜摸了摸自己竖起的汗毛,道:“为何要拦?一只野猪,剩下一只獠牙,也要达到目的,如此身残志坚的野猪,大人应该褒奖它才好。” 曲南一在哽了一下后,突然拔高了声音喝道:“那野猪是你赶来的?!” 胡颜并不否认。 曲南一抬手指着胡颜半晌,气得浑身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如颜突然开口道:“纵野猪行凶,你可知道这内院里都是何人?若惊到潘大人,你白死不足惜!” 胡颜低头去寻,用脚尖戳了戳地上的土,疑惑道:“什么东西在叫?” 花如颜气了个倒仰,喝道:“你!” 白草一想到自己被胡颜踹得那一脚,便暗恨不已。她有心出口对付胡颜,却知她武功了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在白草犹豫之际,竹沥掐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一个小小护卫,也敢和小姐无礼!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胡颜叹息一口气,转身看向花如颜等人,道:“你说你们,大热的天,一个个儿捂得跟要过冬似的,是不是都把脑袋捂坏了?你们是不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花如颜是花青染的堂妹,而花青染又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抬手一只那只还在拱尸的野猪,“知道那是谁吗?那是九天之上天蓬元帅的嫡亲弟弟!它在我面前,也只有爱踹的份儿,不知各位哪来的勇气,敢在我面前叫嚣自己是某某的某某的某某?” 曲南一本不想笑,他……他应该表现得十分气恼,可……没忍住。他捂着脸,蹲在地上,一副“就当我死了”的模样。 第二百五十三章:我让你装! 花如颜加上白草再加上竹沥,在吵架方面,都不是胡颜对手。来到这六合县以后,胡颜唯一佩服的吵架撒泼高手唯一人而——王瞎婆。那才是地道的泼辣货! 白草没有戴幕篱,一张脸气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好似被很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发作不得。 胡颜摆摆手,道:“自取其辱的事,就别再做了。太浪费我的唇色,耽误我的时间。”伸脚,踢了踢装死的曲南一,“大人,起来,属下还没吃饭呢。” 曲南一捂着脸不动,含糊道:“别叫本官,就当死了!” 胡颜突然尖叫一声,喊道:“野猪来了!” 曲南一突然从地上蹦起,一个高蹿到了胡颜身后。且四肢并用,环在了胡颜的后背上。 胡颜黑了脸,冷声道:“下来。” 曲南一摇头道:“不不不。” 胡颜眯了眯眼睛,突然笑道:“信不信我能后踢一脚,让你飞到野猪身上去?” 曲南一从胡颜的身后趴下来,郁闷道:“信。” 胡颜却一本正经地道:“可惜,我不信。” 曲南一盯着胡颜半晌,突然伸手弹向她的脑门。 胡颜屈起食指,在半空中弹了一下曲南一的手指。 曲南一嗷呜一声,收回手,攥在手心里直蹦跶。他从喉咙里挤出七个字:“断了,一定是断了。” 胡颜推开在自己面前蹦跶的曲南一,感慨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曲大人不知亲近了谁,那脑子都快可以和天蓬元帅的嫡亲弟弟磕头拜把子了。” 曲南一突然不蹦了,将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一脸浩然正气的样子,道:“胡护卫,你赶头野猪进来,可知会伤及人命?!” 胡颜十分无辜地回道:“想给大人加个野味,没想到……竟吓得大人差点儿尿了裤子。此事,是属下的不是。” 曲南一的食指动了动,却忍着没敢去弹胡颜的脑蹦。他刚要开口说话,胡颜突然开口道:“小心!野猪又来了!” 曲南一弹了弹自己的衣袖,不紧不慢道:“来就来吧……”突然意识到不对,抬头去看,敲好看见那只野猪猪哼哧哼哧地冲了过来。 胡颜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于是站着没动。她给野猪施了符咒,专拱死人肉,它为何会往这边冲来? 那野猪直奔花如颜三人,却在即将靠近三人时突然停住,如同找不准方向般又嗅了起来。可这一嗅,就坏事了。它的鼻子被胡颜踹碎了,一动,便疼。它再次发狂,开始厉声哼哼起来。 胡颜不在等待,抓起被曲南一扔到地上的铁耙,干净利索地一靶砸下。那野猪轰然倒地,连哼都没哼一声,死得十分痛快。 一直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的王厨娘这才嘘了一口气,跌坐到了厨房的地上。 东珍珠和萱儿的身子一软,也要往地上做。 原本虚弱无力地王厨娘突然大喝一声:“起来!没看见后花园那片被野猪拱了吗?赶快去收拾干净,否者要你们好看!” 东珍珠和萱儿不得不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后花园走。走到伪绿腰的坟头时,看见那支离破碎的骸骨以及烂肉,东珍珠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萱儿干脆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曲南一见事情都已解决,这才想起自己的上峰潘太守。转目去看,这才发现,潘太守和两名唱曲儿的烟花女子不知在何时昏死了过去。 花如颜带着白草和竹沥离去。 县衙里一片狼藉,曲南一深感无力。 王厨娘拍醒萱儿、打了东珍珠,终于让二人恢复了几分正常。 曲南一看着满地骸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把骸骨、残肉,都收敛到一起。”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眺望远方,露出一幅本官十分忧伤、不忍、无奈、怜惜的表情,幽幽道:“把这尸骨,送去给封云起吧。若封云起有良知,定会迎娶这尸骨过门的。若他没有良知……”转头看向胡颜,幽幽道,“也不值得某人惦念了,你说是不是,阿颜?” 胡颜勾唇一笑,道了声:“好。” 曲南一轻叹一声,垂眸淡淡道:“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安排别人去送骸骨。” 胡颜却道:“说什么,也要将这骸骨埋在封云起的床下,这才对得起佳人的一往情深。”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一甩衣袖,走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胡颜就是不死心,想要去看封云起!真是气煞人也。 胡颜当监工,看着颤颤巍巍的白珍珠和脸色惨白的萱儿一同将骸骨收敛入一口半大的箱子里。胡颜亲自上了一道锁,然后抱着箱子,又走了。 曲南一沾了一些野猪血,涂抹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叫醒潘太守,“忍痛”道:“幸不辱命!下官拦住了那只野猪,保大人无碍。” 潘太守本想发火,但一是底气不足,吓得浑身突突;二是见曲南一脸色惨白,一条手臂血淋淋地,也不知道到底伤得多重。他缓了好几口气后,才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好好儿的,会跑进来一头野猪?” 曲南一信誓旦旦道:“有衙役回禀,说封云起派人送来一头野猪,送是要送给大人。那野猪不知为何,突然发狂。衙役一时不防,被它冲进了内院。” 潘太守瞪起了眼睛,喝道:“他为何要谋害本官?!” 曲南一捂着胳膊,皱眉道:“下官为了得到钥匙,也曾和他大打出手。许是……被嫉恨上了。他知下官不敌,也不曾将下官放在眼里。今个儿,许是知道大人前来县衙,怕了大人威名,所以故意提前下手,想要……永绝后患!” 潘太守疑惑道:“放头野猪永绝后患?”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人可防,野猪难防。杀人偿命,可若是被这野猪拱死,也只能自认倒霉。下官这条命,就险些折在这上面。” 潘太守终于信了曲南一的话,瞪圆了小眼睛,恶狠狠地道:“封云起,本官与你势不两立!” 曲南一垂眸,伪装体力不支。 潘太守没有心情继续呆下去。毕竟,谁身上一股尿味,也不好意思大摆官威。他让曲南一整顶轿子,抬自己回“娇红倚绿阁”。 潘太守走后,曲南一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屋里,半躺在踏上,随手抽了一册竹简,看了两眼后,又将其扔了回去。他取出那只小瓷瓶,在手中把玩片刻后,突然坐起身,捞过铜镜放在几上,然后用小拇指沾了一点儿粘液抹在了自己的眼皮上。他用手指捏着眼皮,试图让两只眼皮黏在一起。几次之后,粘液干了,镜中那个玉树临风的人,立刻变成了一个猥琐之辈,顶着两只小三角眼,看起来甚是可笑。他拿出毛笔,沾上黑墨,学着绿腰的样子,为自己画上眼线,然后又涂抹了鼻尖。他拿出绘画用的朱砂,为自己拍了一个大红脸蛋。最后抓起两只蜜饯,含进嘴里,分到两腮。 他看着镜中人半晌,没有言语。最后竟是噗嗤一笑,幽幽道:若你真长得极丑,多好。无人争、无人抢,唯我一人护着你,携手白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阁里婊-子多 胡颜一路来到“娇红倚绿阁”。守在门口的龟公没有拦她,任其自由出入。前几天,胡颜一个女子带着他的东家,以及一干美男子前来闹事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龟公觉得,以他单薄的身体,实在是不足以拦下彪悍的胡颜,于是干脆缩起头,当起了名副其实的龟公。 胡颜没有进大厅,而是直奔众人如厕的地方,随手一抛,将苏玥影的尸骨扔进了粪坑里。那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优雅得很。 她从不标榜自己是多么大度的人,毕竟,她还真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似乎是从很多年以前,就养成了。 苏玥影罪该万死! 胡颜拿走了苏玥影的生命,鞭笞了她的灵魂,如今又彻彻底底毁了她的骸骨,让她一臭万年!尽管如此,胡颜仍旧觉得不解恨。不过,她也实在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了。毕竟,人死如灯灭,万物轮回都有定数,她一个人冒着被天神之怒劈成碳灰的危险,苟活于世,已经是有悖常理。若再去害人五行轮回,恐就没有活路了。大家都当大祭司至高无上,殊不知,人犯了错,受制约的不过是人间高权在握之人列出的那条法令罢了。大祭司若犯错,遭受得却是天谴!比起皮肉苦,灵魂被撕扯成碎片,才是最恐慌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胡颜轻易不会害人性命。对于苏玥影,她也只是鞭笞了她的灵魂后,放其到地府里继续受虐,然后等待轮回。咳……只不过,胡颜曾让司韶给阴曹地府里烧了一些纸钱,希望那里的阎王能好好儿“照顾”一下苏玥影而已。 胡颜之所以将苏玥影的尸骨扔到妓院的粪坑里,是因为妓院不同于它处。此处,最是藏污纳垢的肮脏之所。其粪都比外面的臭上十倍。苏玥影在这里埋着,她才开心呀。哎呀呀,这年头,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实在不多,能寻摸出一两样样,便值得放手去做。 胡颜心情不错,负手,哼着小曲,溜达着就要走出“娇红倚绿阁”。 紫苏儿倚靠在二楼栏杆处,望着胡颜的身影,眸光闪动,一转身下了二楼,挡住了胡颜的去路,轻轻柔柔地施了一礼,道:“胡姑娘。” 胡颜眼含戏谑之色,望着眼前的老鸨紫苏儿,笑着抱了抱拳,道:“老鸨。” 紫苏儿的笑容微微一僵。虽说她干的是老鸨的活儿,但却从来没人叫她老鸨。她年轻貌美,体态婀娜,最会察言观色,婆得白子戚信赖,在这六合县里,也算是一号人物!所有来此玩乐的男子,都叫她一声紫姐姐。如今,乍一听胡颜叫她老鸨,实在是……令人恼火!然,胡颜她不敢得罪,至少明面上,她是不敢与其相争的。她有颗七巧玲珑心,一眼便看出,白子戚对胡颜十分不同。没准儿,这个胡姑娘,以后会成为她的半个主子。只不过这么一想,就十分令人不悦! 紫苏儿不愧是老鸨,见惯了形形*之人,应变能力极强。她的笑容只是微微一凝,随即又变成了笑颜如花。她靠近胡颜,笑道:“不知道哪儿阵香风,把胡姑娘吹到了我们这个小地方?” 胡颜勾唇一笑,道:“再香的风,也没有老鸨这里的风香啊。人有三急,恰好路过此地,借用一下茅厕而已。” 紫苏儿打趣道:“胡姑娘当我们这里是任人使用的茅房了?” 胡颜调侃道:“难道不是?” 胡颜这话凭地缺德,竟暗指妓院是公用茅房。 紫苏儿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她发现,与胡颜说话,需要在心前围上三层加厚的铁板,才能不受伤。 胡颜见紫苏儿不再言语,于是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别送,今个儿兜里没银两了。” 紫苏儿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扬声道:“不知胡姑娘是有意曲大人还是东家?这话问得有些冒昧,还请胡姑娘不要介意。” 胡颜停下脚步,转头去看紫苏儿,暗道:从你丫屁颠颠地从楼上跑下来,就知道准没好事。她冷冷地瞥了紫苏儿一眼,道:“既然知道冒昧,还问?是嫌自己的命长了?” 紫苏儿也算是见过了世面的人,并非一般的深宅女子。来这里的客人,什么样的没有?有权有势脾气不好动辄喊打喊杀的,多不胜数。然,却不敌胡颜那一眼,令她觉得胆战心惊!她是真实地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意,那是只有掌握生死大权的上位者才能有的眼神——对蝼蚁生命的蔑视。 紫苏儿在恐惧的同时,又升起一股子不甘。凭什么她要那么看自己?就因为自己是经营妓院,干得不是清白营生?若有人将她卖进妓院,自己倒要看看,她还能蹦跶了几天?在自己的手腕下,怕是她会敞开大腿,求男人上她! 思及此,紫苏儿盈盈一笑,道:“胡姑娘,干嘛儿那么认真呢?这男欢女爱本是极乐之事。你我二人同为女子,谈谈心事,有何不可?”神色一悲,落寞道,“除非……是胡姑娘瞧不起我这种混迹在风尘场所的女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再不通情理的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承认,伸手打脸。 可惜,胡颜和情理二人沾不上边,她就是一个混的。扮演绿腰时是个混不吝,做回自己时若还陪着别人演戏,去做别人眼中的自己,岂不是太过无趣?!再者,她从不介意别人恨自己。她这一路走来,对美男子都从不手软,更何况是对着一个女人?她又不好那一口,呵…… 胡颜轻叹一声,道:“倒不是瞧不起混迹在风月场上的女子……”眼见着紫苏儿眉眼含笑,胡颜接着道,“不过是不喜你罢了。”紫苏儿的俏脸一紫,胡颜却突然后退一步,防备道,“你……你那是什么脸色?紫了?哎呦喂,如此正也你的名字相配。你叫什么来着?紫……紫鼠?” 第二百五十五章:自取其辱 紫苏儿气得浑身颤抖,却还是咬着牙道:“紫苏儿!” 胡颜隔空遥指紫苏儿,啧啧道:“你看你,这就不对了。进门是客,你敢给我摆脸色?你拦下我,就是为了涨起一张紫脸吓唬我?我说不喜欢你,又不妨碍你喜欢我。你如此心智不坚,难成大器啊。白子戚将着‘娇红倚绿阁’交给你,不是眼光不好,明明是瞎呀!” 紫苏儿气个倒仰,深吸两口气后,这才重新笑意盈盈道:“胡姑娘好利的口齿。今个儿,倒不是紫苏儿不欢迎胡姑娘,只是曲大人……呵呵……”妩媚地一笑,“曲大人的过夜费,尚未付清。就算紫苏儿爱募曲大人,不介意被他疼爱,可……紫苏儿这里又不是开善堂的,总要对东家有个交代。” 胡颜微愣。 紫苏儿笑吟吟地扬起下巴,一副斗鸡的骄傲模样。 胡颜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哎,他睡了你,你找他要银子就好,拦着我做什么?是希望我替他付嫖资,还是想让我传个话,让他再睡你一回?” 紫苏儿柳眉倒竖:“你!” 胡颜接着道:“我呢,也不是不能当一回龟公。不过,你也知道,曲南一是个穷酸县令。你若觉得上一次的滋味销魂,回味不已,打可以拿出几千两的银子,嫖他一回。相信我,他会十分愿意的。”抬手,想要拍紫苏儿的肩膀,好像又觉得她脏,便收回了手,还在身侧蹭了蹭。 紫苏儿的胸口起伏不定。那裸露的白嫩胸脯,甚是诱人。她瞪着胡颜,目光中透着三分恨意七分恶毒。伸出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强颜欢笑道:“若这肚子争气,南一便会抬我进门。” 胡颜逗弄道:“好啊,你若能进门为妾,我一准儿当他的正头娘子。”她的目光里泛起骇人的热度,一脸憧憬道,“哎呀呀,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想尝试一下内宅生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刁蛮婆婆极品亲属,恃宠而骄的小妾,狗眼看人低的仆从,想想就觉得兴奋!与天斗与地斗,怎有与人斗其乐无穷?”这些针头线脑的生活,注定不属于她。如此说一说,竟觉得十分期待。 胡颜那副迫切的样子,令紫苏儿暗自心惊不已。强行稳住心神,嗤笑道:“就凭你?!” 胡颜回过神,语重心长道:“别总把我当成假想敌嘛。” 紫苏儿好奇,问:“为何?你不敢迎战?” 胡颜眯眼一笑,轻声道:“因为,你不配我出手啊。”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二楼处传来。 胡颜扭回头去看,但见白子戚正笔直地站在二楼栏杆处,垂眸望着自己。胡颜完全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摆了摆手,道:“子戚,请吃饭否?”她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一口。此时,腹中还真是饥肠辘辘。 白子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胡颜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上了二楼。 紫苏儿抬头望向白子戚,眼中有着说不出酸楚。 白子戚道:“你斗不过她的。”转身,去迎接胡颜。 紫苏儿攥紧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怎么就斗不过胡颜了?胡颜哪里好?她不但没有一点儿女子应有的妩媚,还不够娇小,走起路来步子大,说起话来满嘴毒舌獠牙,若非穿着一身罗裙,都会被误认为是男子!女人和女人斗,斗得不过是男人的心。她紫苏儿想得到男人的心,易如反掌!从今后,胡颜喜欢哪个,她就去抢哪个,绝不含糊! 紫苏儿抬头望向二楼,暗道:以往虽对白子戚有意,但不敢多做他想,然此时心境不同,竟觉得可以放手一搏! 紫苏儿在楼下摩拳擦掌、斗志昂扬。胡颜在二楼的包间里,面对着满桌子的美食,正吃得畅快。 紫苏儿正酝酿着心计,却听闻龟公来报,说潘大人回来了,点名让她去回话。 紫苏儿眼珠一转,捂着帕子娇笑一声,便去见那潘太守了。 潘太守在沐浴更衣后,接待了紫苏儿。 他想拉着紫苏儿的手问话,奈何紫苏儿带来了两名妖精,缠着他双手,令他无法去揉搓紫苏儿。他颇为扼腕,觉得自己如果生出三只手,那将是如何的美事一桩?届时,别人左拥右抱,他却可以左右拥抱再加一个中摸,多好! 潘太守为自己的想法而骄傲,觉得自己还真是有才。 他心中满是自鸣得意,却还没有忘记叫紫苏儿来的目的。他打着官腔道:“苏儿啊,我听说,那曲南一在你们这里赊了酒水钱,可是真的?” 紫苏儿不知潘太守为何会这样问,却还是老实回道:“是呢,潘大人。” 潘太守又问:“那……他平时可是常来此处,花天酒地?” 紫苏儿摇头道:“不常来的。偶尔来一次,也是别人请他。”捂着帕子一笑,恭维道,“曲南一小气得很,哪里像潘大人这样一掷千金?” 两个小妖精一起摇晃着潘太守。 为了配合着紫苏儿的话,绿衣妖精道:“就是就是,我们潘大人最是豪气,哪里是曲大人能比得了的?” 粉衣妖精配合道:“可不嘛,能遇见潘大人这样的……才子,才不枉我等红颜痴等一回。” 潘太守心情大好,抱着两个小妖精,使劲儿地揉搓:“好好好,大人疼你们!最疼你们!” 紫苏儿见潘太守不再问话,便知情识趣地退出了潘太守的房间。 关门后,房里传出男子的喘息声与女子的娇-吟-声。 尽管那两名小妖精想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优势,喊得*迭起,但……潘太守实在太不配合,她们刚拉开架势,那边便软到在了二人的肚皮上。 两名小妖精对视一眼,纷纷撇了撇嘴,表达出作为一名专业烟花女子的鄙视。若一天当中遇见得都是潘太守这样的男子,这银子也忒好赚喽。就怕遇见那糙汉子,上来就真刀真枪,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 第二百五十六章:子戚呀 白子戚的房间里,胡颜正在享受美食。她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那是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也不觉得她动作如何快,但不消片刻,那些菜就只剩下一小半。 白子戚看着胡颜吃饱撂下筷子,这才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递了过去,道:“能将饭吃得既优雅又欢快的人,唯胡颜一人而。” 胡颜接过杯子,笑道:“闲来无事时,特意练过此技。刚开始夹菜,动作不宜过大,速度不能过快,要沉得住气,忍得了饿。稍后,可逐步增加速度与动作,此时作为,不会令人觉得突兀,却能抢到许多好菜。有些菜,就算不喜欢吃,也要象征性的夹上一口。不引起别人侧目的吃法,才是万权大法,当得逍遥自在。” 白子戚点了点头,表情淡淡的,就像两位君子在品茶论道:“为何研究此法?”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好像回忆到了某个片段:“还不是因为被逼的。既要吃相端庄秀美,还要举止大气得体。如此这般下来,哪里还能吃到什么好菜?”她勾唇一笑,“我是个挑嘴的。没法子,只能想办法喽。”将水杯凑到鼻前闻了闻,又将其推给了白子戚,“寡淡无味,换酒。” 白子戚将那杯中水缓缓啜入口中,这才提起酒壶,用同一只杯子为胡颜斟满酒后,将杯子再次推给了胡颜。 胡颜捏起酒杯,凑到鼻前闻了闻,赞了声:“好酒!”转而却道,“白子戚,你拿自己喝过的杯子给我,就不怕我嫌你口水恶心?” 白子戚面色如常,道:“唇齿相依过,谈何恶心?”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一仰头,豪爽地饮尽杯中酒,随手一抛,酒杯在空中打着转落在白子戚伸出的手掌心,分毫不差。 白子戚在胡颜面前,素来不摆谱。酒杯入手后,他又为其斟满酒水,递了过去。 胡颜不接,身子一转,头枕在了白子戚的大腿上,张开了嘴。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简直就跟风流才子逛窑子似的,不但自诩风流,还非要做出醉卧美人膝的姿态。当真不是一个酸字能诠释得了的。 白子戚莞尔一笑,将酒水喂进了胡颜的嘴里。 胡颜饮下酒后,闭上了眼睛,道:“睡一会儿。”按理说,她这人防备心颇重,不会轻易枕着危险的大腿入睡。然,怪就怪在,她明知道白子戚是个危险人物,却偏偏就想睡在他的腿上,试试自己的斤两。不过,话说回来,白子戚不令人讨厌倒是真的。尽管他喜欢干些生儿子没*的事,但此人……嘿嘿……颇有几分意思。 白子戚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说实话,这正是胡颜喜欢白子戚的地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开口说话,什么时候闭嘴不语。你依着他,舒坦;你打着他,出气;你调戏着他,嗯……没啥成就感,却偶尔有惊喜。 胡颜侧过身,用脸在白子戚的腿上蹭了两下后,喃喃道:“太硬。” 白子戚的大腿开始放松,变成软软的枕头。 胡颜转回身,睁开眼,抬起手,捏了一下白子戚的下巴,而后重新闭上眼,唇角却挂着一丝舒坦的笑意。 白子戚的眸子闪了闪,伸出手,取下胡颜发鬓上的发簪,让她那一头长发披散到自己的腿上。他用手指肚抚摸着胡颜的头皮,就像在给一只猫顺毛。手法不轻不重,却令人舒服得想要哼哼。 窗外垂柳依依,女子争奇斗艳,一片曼妙风景。 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好似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白子戚垂眸看着胡颜的睡相,眸光缱绻中透着几分灼热与诡谲。 胡颜这一觉睡得不错,醒来后发了会儿呆,长发便被白子戚挽起半面,梳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胡颜用手摸了摸那个发髻,表示很满意。 她精神抖擞地走出了“娇红倚绿阁”。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天边还剩一抹余晖。 胡颜哼起了小调儿,步伐悠哉地离开。 白子戚站在二楼,忽闻她哼唱的调调儿,竟……生生打了个冷颤!只因,胡颜唱得俨然是《风流》。 往事一幕幕,太他娘地捶人落泪了。 胡颜的嗓音十分悦耳,但人无完人,此人有一癖好,喜欢……原创。无论诗词歌赋,她都自己信手拈来。至于随时哼唱的怪调,亦是她自己大包大揽独立谱曲完成。有些事,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学不来的。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人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这一点。《风流》之所以被她反复吟唱,只因……白子戚在听。此中恶趣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人皮帕子到手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好。也许,是时候探探那个“百鬼枯门”了。六样祭品,她已经手握四样,剩下两样,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需一探究竟即可。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帮她。实际上,那人也许是在害她。 好心做坏事和坏心做好事,意义绝不相同啊。 胡颜勾唇一笑,决定去看看封云起。话说,自从得了人皮帕子,她对自己的护卫之职是越发不上心了。还得要和司韶说说,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让他尽量留在县衙里,保护曲南一。毕竟,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可拿不是。 胡颜不急,沿途溜达着,她在路过集市的时候,听见酒肆里有人在逗乐,于是探头趴在酒肆的窗口,向里望去。 酒肆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赤脚男子打趣道:“这女子,终归需要男子滋润,才能如朵花似的好看。你们看那王瞎婆,刚成婚没几日,被那老道滋润得竟然跟朵花似的,看得人心痒痒。” 另一位身着褐色短打的男子却道:“你是想女人想得紧了吧?就那货色,白送给我,都不敢睡,怕被她那一口老黄牙熏死过去!” 众人哄堂大笑。 厨娘从厨房里钻出来,一边为客人上菜,一边道:“说与各位客官听,各位还别不信。我今个儿见到了那王瞎婆,起初啊,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因和听人说她变得漂亮了,于是认真打量了她两眼。这一打量呀,各位客官猜可怎地?” 众人催促道:“快说!快说!” 第二百五十七章:惑术害人不浅 厨娘见有人捧场,嘿嘿一笑,继续道:“还别说,那王瞎婆啊,真的是变成了一个美人儿。而且啊,是越看越漂亮的美人儿!” 众人一阵唏嘘不已。有人相信,有人执意,有人吵嚷着要去看看。 厨娘道:“反正啊,我寻思着,那王瞎婆丑了一辈子了,却在嫁与老道后变得美艳,我也要去求求老道,看看有啥法子把我变好看不。” 那赤脚大汉淫笑道:“那王瞎婆可是陪老道睡了几晚才变好看的,你若想变好看,也不用去求那老道,哥哥我就能帮着忙。” 厨娘也是泼辣之人,抡起炒勺就去打赤脚大汉。 一时间,小酒肆里热闹非凡。叫骂声、嬉闹声、起哄声、惊呼声,生生不绝于耳,煞是热闹。这就是市井之乐,也是胡颜最喜欢看的热闹。她趴在酒肆的窗口看了半晌后,这才转身离去。 胡颜一路行到封家门口,跳上新修葺好的墙头,喊道:“封云起!” 无人应。 胡颜又喊:“封云起,大相公,你的亲亲娘子来看你了!” 还是无人应。 胡颜眼睛一瞥,对一棵树道:“喂,你家主子呢?” 树不语。 胡颜手臂一抖,一枚铜钱飞出,打在了树木的阴影里。 一声闷哼响起,却始终不见人影出来。躲在树后的无涯在心里直喊倒霉,却不得不探出半个脑袋,开口回道:“主子出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胡颜问:“骑马还是步行?” 无涯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坦白交代:“骑马。” 胡颜又是手臂一抖,无涯直接将头缩回到树后。这女人能打又能骂,自家主子都奈何不了她。自己若与其硬碰硬,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一声金属入木的声音传来,胡颜消失不见。 无涯从树后探出头,却发现树上镶着一只金元宝,金灿灿地晃人眼睛。 他心里明白,那金元宝是胡颜打赏给自己的,于是取下元宝,塞进袖口。 那些隐身在其它地方的护卫们,皆暗自咂舌不已。没想到,胡颜出手竟然如此阔绰,不知道的,哪里晓得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护卫啊?看来,衙门的油水果然足啊。 胡颜走着走着,随手一捞,抓过一只蝴蝶。她划开指尖,隔空写了一道符后,将血滴落一滴在蝴蝶的身上。胡颜展翅飞走,胡颜紧随其后。 第一次夜探小哥哥的时候,她在他的坐骑额头留下万里寻芳咒,并滴落一滴血成契。如今要寻到小哥哥,还要看这蝴蝶的能力。这些巧小的生物,比人的感觉更为纤细敏感,可预知风雨山洪,用来作为引路蝶,最是合适不过。 胡颜一身浅色紫衣,随着白色的蝴蝶闲庭漫步,看起来当真是无比悠闲。 走着走着,天色终是黑透了。 艳山脚下,白色的蝴蝶舞动着翅膀,轻轻地落在一匹马儿的额头上。那马儿膘肥体壮、通体黝黑,一口马牙白又亮。 胡颜心中一喜,暗道:呦呵,这不是封云起的坐骑“封云不喜”吗? 环顾四周,发现树后有响动。 嘿嘿……封云起正在小解? 她姑且前去一探,若看到想看到的东西,大不了她人债肉尝嘛。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太过拘谨就不正常了。 胡颜勾起唇角,悄然向树后探去。 她的动作间,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啊,她是要对封云起施展魅术的。她素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更不是一个一身凛然正气的大祭司,为了达到目的,用些手段,有何使不得?那些卫道士们成天哇哇大叫地喊着除晦匡正,不过是嫉妒那些歪门邪道手段了得,吃香喝辣还能玩女人,而自己却顶着正道君子的名头,不敢肆意取乐而已。当然,也有那真真正正的正经人,却决计不会是她胡颜。 胡颜担心自己的媚术不到火候,于是揉碎了老道给的*,攥在手心。心中默念其魅术的口诀,眼中涌现出两个好似能吸食人灵魂的蓝色漩涡。 她探头看向树后的时候,手腕震动,顺着风,将整颗*的粉末悉数抛向了树后之人。 恰巧,那人如厕完毕,正提起裤子抬起头,与胡颜对视一个正着。 二人四目相对,与夜色中静静燃起一束火花。 树后之人眼含痴迷地望着胡颜,暗道:“想不到,夜下见她,竟如此慑人心弦,犹如芝兰玉树、率性风流,令人怦然心动。” 胡颜在心里咒骂道:“我日!封云喜这货怎么会在树后?!”她想要收回目光,却突然看见封云喜的脖子上挂着一只样式古朴的钥匙。 钥匙不大,只有半指长。没有任何的雕琢痕迹,就仿佛是浑然天成一般,十分莹润。打眼一看,会以为那是一枚铜器,但细看之下便会发觉,那钥匙非金非银非桐非铁,更不是玛瑙玉器等物雕琢而成。它隐隐泛着青铜的颜色和银色的光泽,竟是……六大祭品之一的兽骨匙! 传言说,此兽骨匙乃是开天辟地第一神兽的第一节尾骨,有着驱万邪、避恶凶的效果,是各个修仙门派必争之物。此物于道家,堪比佛家舍利子。 此兽骨匙,正是胡颜要找之物! 六样可祭祀天地的神器,分别是兽骨匙、人皮帕、花影盏、三界剑、血龙鳞,以及五行瞳。 如今,六样神器,她手握花影盏和人皮帕,将三界剑放在了花青染那里,知道五行瞳和兽骨匙的所在,剩下的血龙鳞,相信马上就可以寻到了。 天祝他也! 马上就到下一个三十年了。 献祭,要开始了。 她心思百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兽骨匙。虽说曲南一等人都在说封云起手中有一把钥匙,不过那话却是诬陷居多,追究起真实性却是没几分的。不想,这兽骨匙还真落在了封云起手中。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封云起有意娶封云喜,便不会将此物挂在她的脖子上,等着别人去砍她的脑袋。除非,是他也不知道此物是何等重要。只可惜,她推算不出与自己有关之事,不然也不会如此麻烦。 第二百五十八章:胡颜错魅云喜 胡颜再次得见兽骨匙,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所谓大海捞针,无外乎如此。 不管这钥匙为何会挂在了封云喜的脖子上,都将成为她胡颜的囊中物。她必须得动手快些。想必封云起不会让封云喜一个人策马外出,许那封云起就在附近也说不定。 胡颜的心思转得极快,她也不收回魅术,就那样望着封云喜道:“几日不见,云喜姿容更胜往日,真是人比花娇。”胡颜发现,她说暧昧的话比老道更在行,简直甩他几条街。 封云喜的心头微颤,竟红了脸,垂眸道:“还……还好。”飞快地抬头瞥了胡颜一眼,又转开头,抿了抿下唇,羞赧道,“胡……胡姑娘,也是容光焕发,更胜以往。” 胡颜知她中招,心中暗喜。但同时,她也觉得诧异。老道对她施魅术时,她在老道的脸上看见了一个类似封云起和……和某人混合而成的人脸。却不知道封云喜看自己像谁。然,无论像谁,都应该不像封云起。哎呀,这么一想,她都替封云起感到悲哀。她也就那么一说,悲哀那种东西,她在很多年前就将其丢弃了。 胡颜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对封云喜道:“云喜,以往多有得罪,却是情非得已。云喜,此物送给你,我俩好好儿相处如何?”说着,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直接取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套在了封云喜的皓腕上。 封云喜明知道自己今晚有异,却已经无法思考,一颗心都因为胡颜的靠近而狂跳,更因为她的触碰而身体发热,两腿颤颤无力,险些跌倒在地上。 胡颜适当地伸手扶住她,戏谑道:“云喜这是怎么了?可是需要人抱?” 封云喜含羞带怯地等着胡颜一眼,娇声道:“谁用你抱?!” 胡颜勾唇一笑,指了指封云喜的脖子:“云喜也送我一件礼物如何?” 封云喜抚摸着手腕上的珍珠,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心中无限欢喜,竟觉得胡颜当初针对自己,不过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她虽然不喜胡颜动粗,但一想到她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才那般作为,一颗心又好似灌满蜜糖,甜透了。 封云喜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钥匙,有些犹豫,喃喃道:“这……这本是我夺来的,却被封哥哥拿了去。我……我好不容易讨要过来把玩两天,不好将它给你。” 胡颜一脸失望地望着封云喜,淡淡道:“如此,算了。”说着,就要走,其实是打定主意,若封云喜还不识抬举,那就只有一个字可以送给她——抢! 封云喜不想胡颜说走就走,一颗少女的芳心瞬间碎裂成两半,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喊道:“别走!送……送你!”她误以为,胡颜是误会了她与封云起的关系。实际上,误会与否,她心里是清楚的。 胡颜回头一笑百媚生,即使没有媚术,那临风独立的样子、与众不同的气场、以及风华绝代的样貌,亦能醉倒很多英雄豪杰,以及几个有着特殊情节的女子。更何况,空气里漂浮着*,她眼中还隐含魅术,封云喜一个小丫头,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然,回头后的胡颜笑得却有些变味了。因为,她在封云喜的身后看见一个墨发飞扬、放荡不羁的男子——封云起。 封云喜怀中小鹿乱蹦,一狠心,就要伸手去扯脖子上的钥匙。她也怕封云起回来后阻止自己。 一声“且慢”,吓得封云喜小脸色变,忙回头去看。乍见封云起,她竟然有些惊慌失措,就……就好像偷人被抓个现行一样,骇得一张脸都白了。 封云起大步向前,隔开胡颜与封云喜,站在了胡颜面前。 胡颜特意学来魅术,就是为了迷惑封云起,可不知为何,当面对他那张熟悉的脸,以及他左耳上的那颗红色朱砂痣时,就……就有些下不去手。她不是胆怯,也不是不忍心,而是……不能。 胡颜收起魅术,冲着封云起调笑道:“贴我这么近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想负责,还是想被我负责?” 封云起伸手,捏住了胡颜的下巴,微微用力,提向自己,几乎要贴在她的唇上,缓缓道:“下作之人使下作手段,胡姑娘是何人?” 胡颜突然嘴唇一噘,亲了封云起一口。 封云起微愣,眸光突然一缩,一种有几分熟悉的感觉,竟然扑面而来。他想细细回想一下,胡颜却是撒腿就跑。封云起发狠,拔腿去追。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女子轻薄过!不,不对,还有一个女子曾对他轻薄过。那女子极丑,名曰绿腰。封云起很少能记住女子的姓名,但绿腰却无疑成为令他印象深刻的一人。 封云起若有所思地看向胡颜的背影,隐隐觉得胡颜与绿腰之间似乎有某种关联。同样柔腻冰凉的唇瓣,同样亲吻的姿势,以及……同样的身高。 在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证据前,封云起不会让自己继续往下猜。因为猜本身,便存在了倾向性。现在,他要知道的是,她为何刻意接触自己?许是他国细作?可是要查自己的老底儿? 封云喜被封云起挡在了身后,只知道封云起似乎对胡颜出了手,却不知胡颜偷亲了封云起。她心中焦躁不安,生怕封云起抓到胡颜,将其整治。她躲了躲脚,飞身上马,一路狂追而去。 迎着风,她似乎清醒了几分。禁不住暗骂自己有病。她几次三番地被胡颜打,竟……竟还起了别样的心思。只不过,一想到胡颜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就禁不住心跳如小兔乱蹦,腿软如两根煮熟的面条。 她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安全感。一种可以庇护一切的安全感。那种东西,是她一直渴望拥有而不曾拥有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自己每次被胡颜掴嘴巴子的情节,心中沈腾起三分怒气七分甜蜜。这样一个女子,敢当着封云起的面掴自己,且能全身而退,单说这份有勇有谋,便令人折服不已。也许,封云起说得对,她不是胡颜的对手,胡颜是……不同的。 艳山脚下的另一边,有一个堆积着怪石的地方。 那些形状诡异的怪石,在夜里看来,就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想要索取路人的性命。 一个头戴幕篱的灰衣人,负手而立。 灰色的单薄衣衫包裹着他纤细的身体,在大风中,好似要随风归去。 一个脸上扣着面具的男子,形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司韶的脚下,抱拳硬气道:“少主,请尽快动手除掉那妖孽!不可再耽搁下去!此时她离开长安,既孤身寡人,又病症发作,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灰衣人隔空一掌拍出,将黑衣男子打倒在地。他冷冷道:“记住自己的身份。”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单膝跪下,沉声道:“是属下报仇心切,对少主不敬了。还请少主尽快动手,为我羌魅一族三百八十九口性命,报仇雪恨!”一张嘴,一股鲜红的血沿着鬼脸面具缓缓流下。 灰衣人道:“我做事自有分寸。退下吧。” 黑衣男子还想再说什么,却也不敢拂逆灰衣人。他想要离开,却显得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少主,让赫耿送您回去吧。” 灰衣人冷笑一声,道:“若连路都找不回去,又怎能为我羌魅一族报仇?” 赫耿却道:“羌魅一族虽被灭族,但……天下之魑魅魍魉,莫不听命与您,只要您……” 灰衣人感觉袖口震动,他微微一愣,随即转身,飞身跳下怪石,消失在了夜色中。 赫耿轻叹一声,往相反方向离去。 灰衣人手腕一抖,一只长着两只长长触角的乳白色小虫,便从他的袖兜里爬上了他的手背。 那小虫子的触角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轻轻敲打着灰衣人的手背。灰衣人根据小虫子给出的方位,一路追去。 对于静止不动的东西,他防不胜防。 树杈刮掉了他的幕篱,露出了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灰色的眼睛、灰色的发丝,苍白的唇,以及那张白得有些过分的脸。此人,正是司韶。 他心中焦急,不知胡颜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出现在艳山脚下。他一路飞奔,尽管已经在小心躲闪,却还是会被树枝抽到脸。他微微皱眉,想起胡颜曾捏着他的下巴,说过一句话:这张脸不错,且留在我身边,让我养养眼吧。 司韶心中焦躁烦闷,却还是用手挡在脸前,一路奔向胡颜的所在。就在夸接近时,他却突然不想去了。也许,仍由她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站住脚,跳上一棵大树,静静而立。 他想要化成树的一部分,最好能在此生根,才好。然后,在某个雨夜,被一道惊雷怒劈成两半,也死在艳山脚下,才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第二百五十九章:调戏吧骚人 胡颜运用还算尚可的轻功一路狂奔,封云起手抚九环火鹤刀柄,一路紧追。 胡颜喊道:“别追了,我不跑了。”话虽如此,却还是一路狂奔。 封云起脚步不停,继续猛追。 胡颜又喊道:“都说不跑了,你还追什么?” 封云起直接道:“你说话能信?” 胡颜气喘吁吁道:“我素来最信自己的话!当别人的话都是放屁!” 封云起唇角一勾,眸中有了笑意,声音却是冷硬道:“今天,打到你放屁!” 胡颜的双腿一哆嗦,继而拼命狂奔。 过了一会儿,封云起道:“你怎么不说了?” 胡颜气呼呼地道:“酝酿感情,等着放屁呢!” 封云起突然朗笑一声,停下脚步。那声音既震慑耳膜,又欢快十足。 胡颜也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封云起,倚靠在一颗树干上,气喘吁吁道:“你终于笑了。这回,不气了吧?” 封云起挑眉,道:“为何不气?” 胡颜递给封云起一个鄙视的眼神,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被女子亲了一口,就当享受艳福了。你今天二十七了吧?还当自己是处男吗?”说着,视线一划,落在封云起的胯-间,眸光中满是怀疑之色。 封云起只觉得胯-间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不自然地动了动双腿,暗道:自己行事一向放荡不羁,可到了此女面前,怎么好像生生落了一截。就连流氓行径,也不如人家耍得自然而然? 封云起心中不爽,于是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邪邪地一笑,道:“不如,你亲自来验看一下?” 胡颜轻挑地一笑,道了声:“好呀。”说着上前一步,却突然转身便跑。 封云起早已做好准备,拔腿便追。 胡颜喊道:“别追了,我不逗你了还不行?” 封云起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胡颜怪叫一声,道:“好好好,你站着别动,我继续逗你。” 封云起直接道:“这话便是逗我。” 胡颜哈哈一笑,回头道:“逗得可开心?” 封云起勾起半边唇角,邪魅道:“等会让你也开心开心。” 胡颜扭头,继续狂奔,口中还数落道:“你啊,怎么好的不学,学别人邪魅一笑?你当自己是江湖中的邪门歪道吗?” 封云起反问:“怎么,你还有想法?” 胡颜直截了当道:“有!” 封云起道:“说说看。” 胡颜:“不说!” 封云起:“为何?” 胡颜:“灌一肚子的风。” 封云起:“哈哈哈……” 胡颜突然站定,转身看向封云起,认真道:“你喜欢我了?” 封云起也站住,望着胡颜,挑眉道:“谁给你的自信?” 胡颜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道:“一个男人如此追一个女子,除了喜欢,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嘟起的唇,“来来来,让你亲回去好了。然后……”胡颜诡谲一笑。 封云起追问道:“然后如何?” 胡颜雀跃道:“然后换我追你啊!” 封云起眸光深邃,一步步走向胡颜。 胡颜微扬着下巴,撅起嘴,等着封云起靠近。她脑中的记忆涌现,觉得这一幕就好像情景再现,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小哥哥十分羞涩,尽管被她戏耍,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封云起不同,她看得明白,他虽然对自己有些兴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男人对女子的征服欲。所以,她在他面前,永远不可示弱。 封云起走到胡颜的面前,垂眸看着她那张皎洁如明月的脸,突然伸出手,一把揽住她那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尽管胡颜知道,眼前的人还不是小哥哥,但心跳却止不住加快,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震碎胸腔,跳出来给封云起看。 二人因一路狂奔都有些气喘吁吁,呼吸交融到一起,产生了暧昧的氤氲。 封云起唇瓣微动,好似情人般低语道:“心跳的很快。” 胡颜直言不讳道:“好久没被男人这么抱过了,有些……兴奋。” 封云起暧昧道:“看来,你离了男人,活不了。” 胡颜勾唇一笑,道:“全世界都剩下女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封云起盯着胡颜的唇瓣,道:“你的这张小嘴,真是能说啊。” 胡颜又嘟了嘟唇,道:“还有些甜,你信是不信?” 封云起喃喃低语道:“试试才知……” 眼见着封云起的唇即将落在胡颜的唇瓣上,封云喜突然策马出现,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看见的画面,封云起竟然和胡颜拥吻?!她心中惊涛拍岸、怒不可遏。若非要形容得准确点儿,可以堪称“惊醋拍岸”!她好像抓到奸夫*的小娘子,气得浑身颤抖,眼含伤心泪,指着二人半晌,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封云喜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二人对她而言,都十分重要。她感觉自己被人背叛了,而是,还一同被两个人背叛。若是以往,她还能恨一个人,骂胡颜是个小妖精,可今晚不知道为何,只要看见胡颜就心中发热发软。至于封云起,那是她即将嫁给的良人。她等他那么多年,为得不就是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吗?封云起口口声声说会护着自己,可自己被胡颜掴巴掌的时候,也没见他为了自己和胡颜拼命。这会儿,二人又抱在一起,一副即将苟合的下贱模样,当真是不堪入目! 封云喜心中恨意绵绵,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而去。 封云起微微皱眉,对胡颜道:“我去寻云喜,你自己回去。” 胡颜倚靠在树上,不说不动。 封云起刚准备动身去追封云喜,胡颜却开口道:“有些冷,抱抱我。” 封云起脚步微顿,看向胡颜,嘲弄道:“这种小把戏,可实在是不高明。”说完,消失在了丛林间。 胡颜倚靠在树上,半晌没有动一下。她的唇角泛起苦笑,动作缓慢僵硬地仰起头,望向空中明月。 哎,果真还是不喜欢望月亮,实在是太过伤感寂寥。可不望月,心里又不舒坦。想想月亮恒古不变地挂在夜空中,慢慢熬过无数个形单影只的夜晚,自己就能平衡不少。与其相比,自己何其有幸啊。 胡颜自嘲地一笑,唇角费力地牵扯了两下,就像戴着一副厚重的人皮面具,表情极其不自然。 她的僵死血冷之症犯了。 若是以往,也没这么快犯病的道理。 只不过,她折腾得太狠了,此刻有命活着,纯属老天眷顾。 一个满嘴谎话的女人,偶尔说一次真话,竟然没人肯信。 哎……她做人好生失败啊。 第二百六十章:是你毒瞎我 胡颜仰头望月,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身上的僵死血冷之状才在她的运功自救下缓解了几分。她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有些事,需要尽快做准备了。 夜深人静,艳山上野兽咆哮,林子里似乎有鬼影晃动,看起来格外隐身恐怖。偶尔一瞥,竟看见一个人影飘荡在树上! 胡颜知道,若是有麻烦找上你,你想跑,非但跑不掉,还会露出后背,给别人可乘之机。于是,她心中警觉,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行。甚至可以说,她是迎着那站在树上的东西走了过去。 目光一瞥,胡颜当即瞪圆了眼睛!她扬手,指着站在树杈上的司韶喝道:“你个小王八蛋,给我滚下来!” 司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就像一片树叶般悄然无声,由此可见,他轻功极好,至少,比胡颜要好。 胡颜就像个凶煞神似的靠近司韶,咬着后槽牙道:“没看见我僵死在那了吗?为何不过来救我?!” 司韶冷冷道:“你又没让我抱。” 胡颜就像被戳了一下的气球,瞬间瘪了。她问:“找我何事?” 司韶反问:“怎么不问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胡颜拍了司韶的肩膀两下,以一副老资格的样子道:“你今天出门前,在我身上洒了引香,你的那些蛊虫小朋友,会带你找到我的。此法子,你以前就用过,太没有新意啦。” 司韶的脸有些发黑,冷哼一声,道:“不想让我找到,就换身衣裳好了!” 胡颜嗤笑一声,又伸手拍了拍司韶的脸颊,道:“若我不想,你当你能寻到我?” 司韶的脸,更黑了。 胡颜笑道:“我的眼睛能夜视,虽看不清你唇角的皱纹,但却能看清你的脸色。啧啧……这小脸黑的,都快成炭头了。” 司韶知道胡颜的眼睛能夜视,但决计达不可能看清楚他的脸色。胡颜满嘴胡话,信她才有鬼!然,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戳穿是另一回事。 司韶十分不爽,一甩衣袖,就要走。 胡颜双手抱胸,懒懒道:“喂,你前面有棵树。”实则,没有。 司韶站定,脚尖一转,又要往别出走。 胡颜狡黠地一笑,喊道:“别!马上掉坑里去了!”此乃,假话。 欺负一个瞎子,能欺负得如此心安理得,也就胡颜一人了。 司韶停住脚步,突然转身,大步走到胡颜面前,长大嘴,吼道:“你个女骗子!” 胡颜被吼得双耳直嗡嗡。她掏了掏耳洞,好脾气地道:“哎呀,我又不聋,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司韶咬牙道:“早晚毒聋你!” 胡颜嘿嘿一笑,打趣道:“干什么?是想让咱俩一起浪迹江湖,号称天聋地瞎吗?” 司韶冷哼一声,问:“为何不是天瞎地聋?我觉得,这个名头更好。” 胡颜哼哼道:“瞧你说的,一听就知道是孩子话。天要是瞎了,不就应了很多人的诅咒,他们曾破口大骂道:‘你个贼老天,是瞎了眼吗?!’我们不能助涨这种不良风气,万一哪天又有人马:‘你个贼老天,是死了吗?’你看,这是咒谁?天死了,人还能活?我若是天,我死了,也不会让别人好过。所以,你就在地上瞎闹着玩吧,就别去天上祸害别人了。一飞冲天之类的话,适用于双眼健全的人,你这样子,会一头撞在鸟身上,成个鸟人。” 司韶扭开头,冷冷道:“啰嗦!”胸腔震动,肩膀颤抖,显然是在忍笑。 胡颜喊道:“鸟人,我们走了。” 司韶皱眉,回击道:“你个老不死的鬼东西!” 胡颜抓住司韶的手,拖着他前行:“老不死的今天折腾惨喽,得赶紧回到温暖的窝里打个滚,睡个好觉。” 司韶本想甩开胡颜的手,但却没舍得。他对自己说:就这一次,让她扯着,下次想都别想! 胡颜攥着司韶的手,心中微痛。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在刚刚攥住他手的瞬间,确实发生过。 司韶的手,虽不是细皮嫩肉,但决计不会粗糙至此。她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苦?她虽然不会惯着他,甚至会强迫他学习武功、专研蛊毒、修炼他们自家隐世不传的独特法门,却从未苛待过他。 胡颜细细打量,发现司韶的衣袍破损、衣袖划开、右脸上还有一道红痕,显然是在寻来的路上,被那些枝条划伤的。 胡颜轻叹一声,道:“我又不会跑,你来得这么急做什么?” 司韶听闻此言,突然就怒了!他一把甩开胡颜的手,气冲冲天地吼道:“你不会跑?!你最会跑!” 胡颜哽了一下,知道在此事上自己不占理,于是道:“就算我先前思虑不周,有些小错……” 司韶冷哼一声,道:“说得那般轻巧。” 胡颜对司韶是真的……有些没有办法。不是打不得,而是……自己打不过。若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在武力上,自己已经不敌司韶。这就是自己强迫司韶练武,而他却一跃成为高手,可以将她踩下脚下的悲哀。 胡颜厚颜无耻地咧了咧嘴,重新抓住司韶的手。司韶象征性地扯了扯后,任由她抓着手走。他好像忘了,刚才自己与自己的约定。 两人默默走了半晌后,胡颜轻叹一声,终是道:“说说吧,怎么瞎的?”这话刚一问完,她那一直压抑的怒火便熊熊燃烧而起,遂大声呵斥道,“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别人毒杀你的眼睛,你若没将其碎尸万段,我今天就废了你的双腿,将你扔回鸿天殿!不让你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司韶听出胡颜确实动怒。实则,这么多年来,能让胡颜发脾气的事实在不多。司韶竟隐隐觉得心中泛甜。他知胡颜甚深,别看她平时没个正经,满嘴谎话、满口毒牙,但她却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她说要谁死,怎么死,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司韶的唇角悄然扬起,却又被他强行按下,拉成一条直线。他说:“毒瞎我之人,情有可原。指使他的人,才是最可恨!” 胡颜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她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轻挑地问:“说说,那人是谁?” 胡颜的问话虽然听起来就像在打听街边八卦消息的老妓女,但司韶却知道,那指使别人毒瞎自己眼睛的人,活不了了。然,事事都有意外。 司韶垂眸,道:“别问了,你帮不了我,杀不了他。” 胡颜吹了声口哨:“试试呗,反正我活得太久,早就不想……”司韶突然攥紧胡颜的手,痛得她一皱眉,忙改了口,“早就不想活得太滋润了。偶尔打打架、斗斗殴,活动一下我这老胳膊老腿,没准儿还能再活个一百年。” 司韶淡淡道:“你在十年前和我说,你才三十岁。” 胡颜哽了一下,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记性那么好做什么?女子的年龄永远是秘密!你想被杀人灭口,就在心里好好儿算算我今年的年纪!” 司韶唇角一弯,没有搭话。惹恼胡颜挺有意思,但若真惹得她发飙,那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可是,他又总忍不住想要气她,最好气得她七窍生烟才好。于是,司韶冷着脸道:“还用算吗?你个老不死的,没准儿已经二百多岁了。手上这皮都松了,细看之下都是黄色小斑点。” 胡颜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道:“小韶儿,你那双眼睛是真瞎了。” 司韶嗤笑一声,道:“现在瞎,与以后瞎,又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得突兀,但却令怒火蔓延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是啊,现在瞎与以后瞎,有什么区别。司韶知道胡颜要得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司韶扯了胡颜的手一下,道:“喂,我不想回去,你给我打点儿野味吃。” 胡颜知道司韶在哄自己,也不好继续绷着,于是笑道:“好啊,你想吃什么?” 司韶却再次冷了脸,道:“问那些做什么?我说想吃龙肉,你能给我猎来吗?” 胡颜指着司韶骂道:“你个小……” 司韶再次用力攥紧胡颜的手,威胁道:“再说我是小孩,捏断你的手!” 胡颜嗤笑一声,鄙视道:“你也就跟我如此厉害。被人毒瞎眼睛的时候,可有这能耐?” 司韶突然站住,问胡颜:“你真的想知道,是谁指使别人毒瞎我的眼吗?” 胡颜骂道:“屁话!不想知道我来来回回问两遍?!我这把年纪,最不喜欢将事记在心上,惦记得人心烦。” 司韶突然抬起手指,指向胡颜的鼻子,道了声:“你!” 胡颜微愣,皱眉问:“我?什么意思?” 月夜下,丛林旁,司韶收回手,唇角上扬,笑得干净剔透,就好像一个纯洁无暇的婴儿。然而,他却用清朗的声音,说出了最令人惊愕的话:“你说,让我滚,我们老死不相见。我滚了,又滚回来了。我毒瞎了自己的双眼,永远不见你。所以,是你让我毒瞎了我自己。” 第二百六十一章:司韶眼瞎之谜 艳山脚下,风乍起,似有鬼影重重。 胡颜与司韶面对面静静而立,既像狭路相逢的仇敌,恨不得拔刀相向,又像半夜私奔的痴男怨女,想要死同穴,从此比翼双飞。总之,气氛就像一根悬在头上的剑,似乎随时能以不可抵挡之势,刺穿人的身体,将谁钉死在这阴森恐怖的艳山脚下。明年的今天,可能有人还会看见一男一女静静而立,那便是……鬼。 不知过了多久,胡颜轻叹一声,伸出手,将司韶环进怀里。 司韶的身体绷得僵硬,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在胡颜的怀里慢慢软化,由一块石头变成了粘糕,软软糯糯。他伸出手,环绕住胡颜的腰身,让彼此的身体更能贴服在一起。自从看不见后,他……觉得很冷。 胡颜轻声问:“什么时候毒瞎的自己?” 司韶淡淡道:“找到你之后。” 胡颜挑眉:“什么时候找我的?我记得,你在鸿天殿这些年,不曾见过我的真容。” 司韶答道:“六合县出了一个极丑的绿腰,我猜是你,但却不肯确定,于是……不再用眼睛去看,只去听。你走路的时候,脚尖微微上翘,与常人不同。” 胡颜:“……”想不到,这样也行。司韶比她想的,还要了解她。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不知是幸还是债。若有一天,他真想要自己的性命了,自己还能逃出生天吗?呵…… 司韶哼了一声,道:“你说不见就不见,还不行我寻了?你说要闭关修炼,一个月后出关,我便等了一个月。结果,却不见你。我知道出事了,本不想管你,让你这个老祸害死了,倒也干净。只不过,你的命是我的,谁要是敢和我抢,我绝对饶不了他!” 胡颜笑着感慨道:“你这脾气啊……” 司韶冷冷道:“我这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了。我顺河而下,来到六合县,打听到了你的消息,知道你被曲南一下令封入薄棺中放火烧死,也知道那些村民对你不敬。你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却被这样的升斗小民刁难得,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窜,实乃大悲。” 胡颜在司韶的肩膀上蹭了蹭发痒的额头,并在心里感慨道:当初的小屁孩已经这么高了。她推开司韶,仰头问道:“所以,你给村民下毒,让他们不能见阳光?只能如同鬼魅一般昼伏夜出?所以,你放火烧了县衙大堂,赤-裸-裸地挑衅曲南一?所以,你在白子戚的马前放了一块巨石,拦住他的去路?所以你给白子戚的马下*,让它……咳……享受当种马的极乐?所以,你随我去苏家,暗中保护我,却吓得唐悠昏死过去?” 司韶的呼吸一窒,他知道胡颜非比常人,却不曾想到,她竟完全洞悉了他的一举一动,唯他一人觉得自己隐身得极其成功,还在暗处沾沾自喜。如此看来,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再次娱乐了胡颜! 司韶心中恼火,冷哼一声,道:“小惩而已!若是你不让我管你的事,他们岂能活到今天?!”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放火烧了曲南一的县衙?”其他事情,他做得时候并非没有留下痕迹,最起码,胡颜就是当事人之一,想要从中窥探一二,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是他的半个师傅。 胡颜笑眯眯地道:“因为,我就坐在县衙斜对面的酒楼门口,看着热闹呀。” 司韶瞪起了眼睛,吼道:“那你不叫我?” 胡颜耸肩:“我可是一个守信誉的人,说不见便不见,不像某人,以为毒瞎了双眼,就是不见。” 司韶哽了一下,突然五指成爪,去抓胡颜的肩膀。 胡颜转身躲开,同时掏出铜板,向四周洒去,然后屏住呼吸,站立不动。 司韶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胡颜的方位,却只能听见杂乱的铜板坠地声。 胡颜眸光一凛,连接快速脚踹向司韶的腘窝(膝盖后面的菱形凹陷),司韶一个不妨,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想挣扎着起来,却觉得双腿重如灌铅,竟抬不起来了! 司韶又羞又恼,吼道:“你又这样!” 胡颜绕着司韶转了一圈,笑吟吟地道:“又怎样?又迫使你罚跪?记得,我和你说过,想要不受任何人的惩罚,就要将鞭子攥进自己的手中。”拍手,鼓掌,“不错,你这鞭子用得不错,抽起人了确实挺疼。”眸光一冷,声音一沉,手在司韶腰上一扯,直接拉出了银色长鞭,啪地一甩,一棵大腿粗细的树干,竟被硬生生地劈成了两截! 胡颜道:“你今天就好好儿听着,我是如此抽这些树木的。”靠近司韶的耳朵,低语道,“为何不抽你?呵……因为,你比这些树木还不如。你长了一棵榆木脑袋,却是死木疙瘩。这些树木,好歹还有几分能耐,被抽断了枝干,还能生长。你,不行。”一甩鞭子,啪啪数声,周围的树木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横七竖八地折损一片。 司韶每听见胡颜的一声鞭响,脸就红上一分。到了最后,他实在是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裸地羞辱,吼道:“好了!好了!我……我知……知错了。” 胡颜一甩银鞭,啪地一声抽到了司韶的臀上。皮开肉绽。 司韶的身体绷直,咬牙道:“不是不稀罕抽我吗?!” 胡颜无辜道:“天黑,手滑。” 司韶垂下脑袋,攥紧拳头,真是……恨呐! 胡颜用鞭柄挑起司韶的下巴,盯着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道:“几枚铜板,就能乱你阵脚,取你性命。下次,不许如此任性妄为。” 司韶想要扭开脸,不看胡颜,但一想到自己压根就看不见,于是干脆装死。 胡颜一看司韶那个小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得,别装死了。别人装死闭眼睛,你装死那副鬼样子,却是死不瞑目,看着就吓人。” 司韶有种自尽的冲动!但前提是,他要先杀了这个老祸害! 胡颜在司韶的腘窝处踩了两脚,道:“起来吧。” 司韶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气得想要狂奔离开,却知道自己看不见,乱跑除了丢丑,娱乐胡颜,什么都做不了。 胡颜接着道:“还是那话,想我死,行,拿出真能耐来。就凭你现在这幅死样子,在我的人生话本里,只能被一笔带过。某年某月某人,因刺杀胡颜不成,反被其杀。对了,你去把青苗村的蛊毒解了。犯众怒的事,轻易不要做,有违天和。” 司韶抿了抿唇,终是冷静下来。他将胡颜的话听进了心里,冲着她伸出手,沉声道:“回县衙。” 胡颜有些诧异司韶能这么快就认清行事,心中高兴,屁颠颠地将小手放进司韶的手心里,任他攥着前行。 快到县衙的时候,司韶道:“你抽我屁股,是报当日我抽你之仇吧?” 胡颜被人揭穿,咧嘴一笑,拒不承认道:“哪能呢?我是那么记仇的人吗?” 司韶点头,首肯道:“你就是。” 胡颜撇嘴:“真不可爱。” 司韶垂下眼眸,掩住某种的落寞和无奈,喃喃道:“我不是小孩了,胡颜。” 胡颜扫了眼司韶的侧脸,轻叹一声,道:“我知。” 司韶脸上一喜,眸中璀璨,唇角也开始上扬。 胡颜却接着道:“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就是那个小屁孩。岁月催人老啊,你长大了,就证明我又变老了。” 司韶沉下脸,冷冷道:“你本来就已经很老!” 胡颜皱眉道:“别在我面前说那个老字,听着就烦!” 司韶冷笑一声,道:“你再叫我小韶儿、小宝贝、小家伙、小屁孩,我就叫你老太婆、老妖精、老掉渣、老不死的!” 胡颜的唇角抽搐了两下,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你狠!” 司韶一脸真诚地道:“跟你学的。” 胡颜瞪着司韶的脸,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这么讨人厌吗?也许,大概吧。她撇嘴,表示不愿深想这个问题。她状似随口道:“看你瞎乎乎的,不习惯。明个儿,把眼睛医好吧。”随即,靠近司韶,在他耳边道,“可以,装瞎。”此乃非常时期,留个后手总没有错。 不想,司韶却道:“治不好了。我把蛊毒、鬼煞去了,便压制不了身体里的剧毒。将毒逼上眼睛,是迟早之事。现在习惯了,也好。” 胡颜抓起司韶的手,凑到眼前,摸了摸他的手,看了看他那白得有些过分的指甲。她知道,司韶身上有剧毒,不能与任何人触碰,否则那人便会中毒而亡,且,无解。这毒,看似是对司韶有着巨大的伤害,实则也是另一种万不得已的保护。司韶的身世,哎……一言难尽。 为了不让身体里的毒太过霸道,达到气息杀人的地步,司韶不得不养蛊养鬼,让蛊王和阴鬼与那剧毒相互制约。这样一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法子。然,弊端却是,他整个人都显得阴冷异常,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般。胡颜畏冷,不愿靠近他三步之内。 司韶弃了养蛊与驭鬼,仅留了一些善良的小蛊虫在身上,例如今天帮他寻到胡颜的寻香蛊。 他将毒悉数逼到了眼睛上,让自己可以敞开双手去拥抱胡颜。 他现在,虽然身子虚弱,但却能靠近胡颜,且能攥着她的手同行,对他而言,当真不是一件坏事。 时间之事,哪里能两全? 他恢复视力后,只能远远地看着胡颜。只有成为了瞎子,才能靠近她。胡颜不知道的是,他也怕冷,也在渴望胡颜的体温。 胡颜抿了抿唇,没再言语。有些话不用说透,却是懂的。 眼见着县衙后院大门就在眼前,她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司韶感觉到她手指尖的僵硬,以及那阵阵凉意,心中一凛,立刻将她抱进怀里。胡颜挪动着自己的手,攀爬上司韶的背,尽量将自己贴在他的身上。 司韶的体温虽然偏低,但他却不惜用珍贵的内力去温暖胡颜。 第二百六十二章:眼泪值多少 封云起飞身越过封云喜,拦在她的面前。 封云喜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封云起没有再追,任她策马离去,直到即将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时,他将尾指弓起,凑到唇边,一吹。一阵大气磅礴的呼哨声响起,那匹原本名叫奔雷的马儿,再也不受封云喜的控制,强行调转马头,向着封云起奔来。 望着那四肢矫健的马儿,封云起想起了胡颜的话:这样的宝马就应该起个贱名——“封云不喜”。 他的心中升腾起几分玩味,唇角悄然勾起一个愉悦弧度。抬头看向满脸泪痕的封云喜,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烦闷。突然,他想到,若是有一天,胡颜也哭得如此伤心,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封云起为自己的恶趣味而暗爽,脸上的笑容便扩大了几分。 封云喜见封云起盯着马儿,笑得开心,心中突然打了个颤儿。若一个男子的目光已经不放在你的身上,那说明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封云喜心中警铃大作,她将眼泪逼回到眼眶里,眸光露出坚毅之色,扬起下巴,对封云起道:“封哥哥,你要是不喜欢云喜了,就要对云喜直说。云喜从来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但……却受不得被人欺瞒之苦。” 封云起抬眸看向封云喜,飞身上马,坐在封云喜的身后,揽着她,取过她手中的缰绳,大喝一声驾,让马儿像离弦之剑蹿了出去。 封云起素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且明白自己要得是什么。他被胡颜吸引,是不争的事实。到了他这把年纪,若还想个毛头小子似的追求那些虚假的感情,着实有些可笑。然,胡颜总能轻易搅动他的心湖,令他波澜不惊的内心泛起微妙的涟漪。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却……令人痴迷。 既然自己喜欢,为何不能放手一搏?更何况,佳人心中悦他,结百年之好,未必不可。一想到和胡颜过下半辈子,封云起就忍不住想笑。一个不着调的女人,却完美地契合了他的胃口。若不是追着封云喜来到六合县,他还真不知道,这泱泱大国中,竟还出来这么一号人物。 他漂泊半身,寻得无外乎就是份逍遥自在、酣畅淋漓。通过刚才的追逐,封云起已经能够确定,他要的东西,胡颜能给他,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封云喜,年纪已经不小,不能再拖了。 今天,他为寻求刺激,打算夜探艳山,封云喜非要随性,便依了她。结果,他行至艳山脚下的时候,封云喜突然想要如厕。他不是君子,却也不会做那偷窥女子如厕之事。他转身离开,不想回来时,竟看见胡颜在迷惑封云喜。那些魅术,他是略知一二的。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听得明白、看得清楚,胡颜是想要封云喜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这钥匙,本也不是送给封云喜的,只是她看见后,声称喜欢,要把玩两天。 半月前,艳山上,众武林人士合力围剿猴子。猴王吐出了一枚钥匙,众武林人士疯抢。突然刮起白雾,封云起直接出手,斩杀两人,从其中一人手中拿走钥匙,然后带领众骑下了艳山。事后,曲南一派人散步谣言,说开启宝藏的钥匙在他手上。他发狠,一夜斩杀三十一名窥探钥匙的武林人士,骇得他人不敢再轻易动手。实则,钥匙拿在手里时,他只觉得其造型有些独特,看起来有些年头,但若说这是开启宝藏大门的钥匙,他却是不信了。若开始宝藏大门的钥匙构造如此简单,他用两根铁丝,便能捅开那大门。 只不过,他这人有几分邪性,既不愿意也不想将钥匙拿出来,与众人说道说道。有本事的,就冲着他来;没本事的,就急红了眼。活着本无大事,他又不想揭竿起义成就一代霸业,那就掀起腥风血雨,没准儿哪天他腻歪了,就如胡颜说言,当真建立一个歪门邪教,也未尝不可。 封云喜等不到封云起的回答,一颗心七上八下,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她真怕……真怕封云起不要她。她本就是一个流浪儿,若离了封家庇护,没了封云起的疼爱,她还是个什么?想想都觉得可怕。 马儿奔雷奔跑的速度极其快,好似在空中留下了黑色的残影。 大约半个时辰后,二人回到家门口。 封云起道:“下马。” 封云喜心中纳闷,却不敢多问,乖巧地跳下马,抬起艳丽如同玫瑰的小脸,望着封云起不语。那眼中的情谊若丝,一层层缠绕上封云起。无需语言,封云喜用眼神表达出了自己的浓烈情感。她就像一位娘子,在极力挽留要去约会其他女子的夫君,眼中满是恳请和依恋,以及刻意隐藏的伤痛。 封云起垂眸望向封云喜,道:“云喜,你以后便是我封云起的妹妹,没人敢辱你、欺你、伤你。” 若是一般人,听到封云起这么说,一定会喜极而泣。但封云喜不同,她要得更多!她闻听此言,一颗心竟像是被人活生生敲碎了一般,痛! 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对封云起不过是一种依托之情,毕竟二人并未相处过多少时日,说她在很小的时候便芳心暗许,假得很。不可否认,封云起十分优秀,最重要的是,他游历归来,并没有带回来娇妻美妾孩儿一堆,对此,封云喜是十分欣慰的。事隔多年,再次相见,她不是没有悸动,不是没为他的风采泽福,只是……更多的,她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她不单想成为封云起的娘子,还想成为那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她太贪心了吗?是吗?所以,老天要收回所有,将她再次沦为乞儿? 不! 封云喜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 她心悦封云起,真的,这是真的,直到封云起开口说不要她当娘子时,她才真的幡然醒悟过来,自己一直以来犯了个多大的错误。她只有全心全意地喜欢封云起,才能得到他的真心相待,而不是算计如何得到更多的保证,得到更好的未来。 封云喜怕了,也悔了、狠了。 她既恨胡颜,又恨自己,还恨……封云起! 第二百六十三章:娼妇 封云喜仰望着封云起,无声,却默默流泪。那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软化。 封云起冲着封云喜出手。 封云喜心中一喜,仿佛在被人踹进深渊里后,遇见了救星,于是她准备扑上去,狠狠地抱住那只手,再也不松开。 不想,封云起却道:“钥匙给我。” 封云喜立刻惊醒,犹如一场华丽的美梦被人一锤子敲得稀碎。她暴躁、不安、愤怒,想要嘶吼!然而,她不敢。她是真的怕封云起。尤其是,当她看见堆放在县衙门口的三十一具尸体后,她就更怕他了。这是个恶魔,随时会撕碎人的身体。 封云喜捂住脖子上钥匙,颤声道:“封哥哥,你不愿娶云喜为妻,便要夺走云喜的一切吗?” 封云起微微皱眉,突然笑道:“云喜,何出此言?这钥匙借你把玩两天,足已。再让你玩下去,怕你将小命都玩丢了。”此话,却是不假。看胡颜的样子,势在必得。若不是自己出现得及时,封云喜不但会丢了钥匙,还可能会变成一具死尸。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胡颜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以绝后患,会是她的做法。 封云喜听了封云起的话,却是捂着钥匙后退一步,咬着唇,摇头道:“不!封哥哥,就算丢了性命,云喜也要护住你送我的东西。尽管只有两天,云喜也会拼死护住它。谁想动,除非砍了云喜的脑袋!”眼泪再次滑落,“哥哥,云喜心悦你,你……你真的不要云喜了吗?云喜苦等你十余年,虚度青春青年。像云喜这般大的女子,早已子女双全、承欢膝下。”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封云起的腿,痛彻心扉地哀嚎道,“哥哥!你真的不要云喜了吗?!” 封云起伸手摸了摸封云起的头顶,道:“云喜,我会选个好人家,亲自送你出嫁。没有人敢嫌弃你年纪略大。”他勾唇一笑,打趣道,“且与你找个情投意合、年纪相仿的男子。” 封云喜尖声喊道:“不!”一扭身,跑向了暗处。 封云起心如明镜。他多年闯荡,识人无数,若连封云喜的小心思都看不明白,真就白活了。 他不介意封云喜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想嫁给他,或者是有意那宝藏,但令他不喜的是,她明明想要很多东西,却偏偏装出看得极淡的模样。她那般小的年纪,又怎会明白,一个人的眼睛会暴漏很多的信息。终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想到胡颜,封云起的眼中划过玩味。不知道胡颜今年芳龄,竟没脸没皮成那个样子,实属难得。 封云起仰头望月,见此时已是月上中空,想必胡颜已经回到县衙。他想到某日在路径闹市,在小巷子口,看见县令曲南一亲吻胡颜,他的眉头禁不住皱起。 他不知道胡颜与那曲南一是何种关系,但既然她招惹了自己,若敢再到处招蜂引蝶,必不能轻饶了她! 此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封云起也算是个随性之人,当即唤道:“无涯。” 隐身在暗处的无涯献身,抱拳道:“主子。” 封云起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无涯,道:“派几个人,跟着小姐。”她现在戴着的钥匙,是个祸端。无论那钥匙是真是假,怀璧其罪,便是杀头之祸。 无涯领命,命五人跟上封云喜,他牵着缰绳,对封云喜道:“主子,今天胡姑娘来寻主子,且问主子去了何处,属下回答不知,只说主子策马出行。胡姑娘投掷出一只金元宝,镶在了树上。”从袖口掏出金元宝给封云起看。 封云起勾唇一笑,道:“既是赏你的,便收着吧。” 无涯道:“谢主子。” 封云起却道:“这声谢,且留给她。”说着,便大步向着县衙走去。 无涯牵着奔雷,望着封云起的背影,打了个哆嗦,暗道:“胡姑娘果然手段了得,主子……动心了。” 当封云起狂奔至县衙后院大门口时,正好看见胡颜与司韶相拥在一起!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奔脑门,若不炸出一个惊雷,必会自爆当场! 沉沉的夜色中,封云起的红色披风格外醒目。 风起,披风飞扬,如一场张狂的飓风,卷着红色的暴雨。 那翻滚着的红色,略过胡颜的眼角,她转目去看,便看见了那个仿佛承载了雷霆之怒的男人。她的眼角抽了抽,暗道不妙。 封云起见胡颜看见后,非但没从司韶的怀中挣扎起来,反而只是用眼尾扫向自己,那轻蔑的眼神,就像在嘲笑他又多傻,竟信了她的话! 封云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勾起唇角,送给胡颜一个轻蔑的眼神。红色的披风扬起,他在转身的瞬间,留下了两个字——娼妇! 胡颜的身体一僵,眼见着封云起瞬间消失不见。 司韶环抱着胡颜,询问道:“不去追?” 胡颜缓缓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能去追谁?” 司韶耳尖,早就听到了封云起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告之胡颜。为何要说?为何要用自己的心痛去成全别人的成双成对?若有朝一日,封云起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误会,自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他自以为的误会。因为,这是他司韶在真实! 司韶出唇角勾起,抱着胡颜的手臂越发用力。 这时,他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 周围,似乎安静得吓人。就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胡颜不动声色,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司韶的后背,扬声道:“我们的奸情被人发现了。” 司韶抱着胡颜向后跳开,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竟然洼陷下去两条线,不知深浅。想来,那线若是落在人身上,必然会将人分成三节。 司韶抱着胡颜,不方便抽出腰间长鞭,却是配合着胡颜的话,道:“撞破奸情的人,必须死!” 两位蒙面黑衣人,手持金蚕天丝,像两只灵巧的猫,悄然出现。 胡颜乐了,从司韶的怀中走出,面向二人,啧啧道:“上次身上着火,把体毛都扫光了吧?这次二位穿了几层衣服啊?啧啧……我那‘蓝焰’对二位好像作用不大,只在手上留下几个小麻点,可真可惜了那么霸道的好东西。”她虽然在打趣,但已经动了杀心。若非他们二人缠住自己,燕归也不会…… 胡颜心里发苦,眼神便狠厉了几分。 第二百六十四章:金蚕天丝缠暗恨 胡颜此次以真身出现,其破绽颇多,为得便是让某些人知道,自己便是绿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才是真理! 今晚,虽不是时候,但却成功钓上两条小鱼,也算不错。 两位蒙面黑衣人互看一眼,却不言语,同时发难,攻向胡颜。胡颜想杀他们,他们更想杀了胡颜!原来,那该死的小蓝点叫“蓝焰”,当真是诡异之人行诡异之事。要知道,那“蓝焰”折磨得他们兄弟二人生不如死,若非得到长老的帮助,他们二人此刻怕是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怪不得长老说,此女恶毒无比,必须除之! 胡颜冷哼一声,道:“横扫千军!” 司韶银鞭在手,以万夫不敌之势,横扫了出去。 两位蒙面黑衣人知道遇见劲敌,忙分开躲闪。 司韶上前一步,将胡颜护在身后。 胡颜小声道:“那二人用金蚕天丝,十分柔韧,万万不能让二人近身。”司韶看不见,若让二人近身,却是会缺胳膊少腿。 司韶点头,表示明白。她按照胡颜的指挥,将一条银鞭耍得犹如长龙,所过之处,无不飞沙走石。 两位蒙面黑衣人见无法躲开那银色长鞭,于是对视一眼,分成两边,一人突袭胡颜,一人对付司韶。 第一次动手,胡颜因顾忌燕归的安全,没心情和他们扯皮。这一次,她有很大的心情想要折磨得人死去活来,却身体僵硬,不利于行。她觉得,命运真是好玩,因为经常耍着她玩。 尽管如此,女祭司也不是谁想杀便杀的! 面对两名黑衣男子的同时进攻,司韶有些惊慌。他长鞭再厉害,一次却只能攻击一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解决二人。若是眼睛不瞎,哎……多说无益! 司韶竖起耳朵,将胡颜保护得滴水不漏,却露出了破绽给正面袭击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身体特别柔软,就跟那金蚕天丝一样,似乎可以扭成任何形状。他躲过司韶的银鞭,终是近到司韶身前,两条金蚕天丝编成一张网,飞出,直切向司韶的面门! 胡颜一脚踢在司韶的腘窝,司韶一跳腿跪倒在地,躲过了被金蚕天丝分割的命运,却是气得不轻。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跪跪胡颜也就罢了,怎还能跪别人?!他怒不可遏,想要放鬼缠人、放蛊害人,却想到,自己如今除了武功,其他全无。就连能令人碰之毙命的毒,也悉数被他逼到了眼中,使自己变成了瞎子。 原本袭击司韶的金蚕天丝去势不减,直奔胡颜。 司韶站起身,却不知那薄弱翼的金蚕天丝去了哪里。凭借直觉,他知道胡颜危险,但胡颜不动,他却不知她在哪里!真真是,急死人了! 胡颜想要弯腰躲避,却是……咳……没拧动老腰。她知道,自己的指甲虽然锋利,但与人家的金蚕天丝没法比。她可不想变成一个手指不全之人。若今夜无法,真的被其削掉了指头,大祭司这个活计,她也就干到头了。 危险就在眼前,胡颜却十分冷静。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生死,若遇险便慌,早就成了别人坟头的祭祀品喽。 她用手捶了一下胸口,震伤胸腔,致使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在那金蚕天丝上挂上一层淡粉色的血珠。 那来势极猛的金蚕天丝却像突然打蔫般萎靡了下去。 胡颜伸手一抓,将其收入掌心。 她用手指擦了一下唇上的血,然后将其送入口中,舔舐下去。她珍惜自己的血,可见一斑。她淡淡道:“这些血,你们拿命偿吧。”随手一扬,用手中的金蚕天丝挡住了身后之人的偷袭。 一条金色的金蚕天丝,一条变成了粉色的金蚕天丝相切,那两根金色的金蚕天丝竟好像变成了两条普通的线,直接被斩断成碎片。 两位黑衣人大惊失色,想不到胡颜的血竟然如此厉害。他俩看得出,胡颜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想着拼死一搏!是的,绝不能给胡颜修休养生息的机会,否则……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两位黑衣人拔出腰间匕首,再次扑向胡颜。 这时,机栝子之声响起。紧接着,十多柄火把燃起。县衙后院大门口,亮如白昼。 胡颜等人转目去看,但见县衙的墙头上,趴着十余人,竟都是手持弓弩的衙役。 一阵木头摩擦地点的声音响起后,曲南一踩着木梯爬上了墙头,对那两位黑衣人懒懒地道:“大半夜的敢来县衙门口打杀本官的女子,很有趣是不是?”勾了勾手指,“来来,本官送你们一些更有趣的小礼物。”食指换了个方向,直指两名黑衣人。 衙役们弓弩连发,砰砰数声,如同一场箭雨般袭向两名黑衣人。隔开了黑衣人与胡颜之间的距离。 曲南一冲着胡颜招手道:“傻站了干什么?回来!” 胡颜玩味地一笑,抓起司韶的手,在一片箭雨中,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后院。 有衙役守在门口,将门开开后,又迅速落栓上锁。 门外,两名黑衣人见行事逆转,忙撒腿就逃。很不幸,身高略矮的那人,被箭雨射中了屁股。身形略高的黑衣人,将其背起,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曲南一从梯子上趴下来,对众衙役鼓励道:“今晚大家的表现不错,只是准头差了些,下次要努力练习了,这六合县和安慰重任,可就拜托给各位了。” 众衙役纷纷跳下墙头,抱拳称不敢。 曲南一又道:“今晚每人封一两红包。” 众衙役欢呼一声,齐声道:“谢大人!” 曲南一暗道:幸好今天赊了一些新武器,若没这弓弩,还真不好应对外面那两位强敌。 他迎着胡颜走去,见胡颜与司韶仍旧双手相握,心中十分不舒服,但脸上却分毫不显。他一边走到二人中间,用身体挤开魂游天外的司韶,直接抓住了胡颜的手,自然而然地拉着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关切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外面偷袭你的两名黑衣人是谁,你可知道?咦?你是手怎么如此冰凉?” 曲南一的大手骨节分明,十分温热,这可能与他喜欢吃红烧肉有关。 胡颜下意识地靠近曲南一,道:“暂时不知知那二人是谁,但……”眯了眯眼睛,寒光乍现,“很快会确定。” 曲南一感觉到胡颜身上的寒意,干脆张开臂膀,将其整个环入怀中,用力揉搓着她的身体,并大声喊道:“王婆,烧些热水。” 县衙外面打得热闹,王厨娘哪儿敢睡?她正趴在窗口向外张望,此刻听到曲南一的吩咐,立刻应了声:“喏!”塔拉上鞋子,便推门而出,直奔下人房,叫醒东珍珠和萱儿,让二人去添火烧水。 东珍珠和萱儿百般不愿,在心里将王厨娘咒了千遍,但却迫于她的重拳,不得不爬起来,任命地去厨房添火烧水。 第二百六十五章:醋劲漫天 东珍珠是真后悔了,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她非但没摸到一点儿那帕子的所在,反而被折磨得七分像鬼、三分像人。她好想回家。可曲南一太狠,竟直接让她按了手印,由良家女变成了可以买卖的奴!若非为了许郎,她又何必遭这份罪?一想到许郎那英俊的面貌、多情的眼神、翻云覆雨的手段,她就禁不住双腿发软,恨不得扑过去,让他好生疼爱一番。 她,好想许郎。 萱儿见东珍珠又开始发骚,冷哼一声,开始添柴烧水。 待二人将水烧烤,王厨娘让二人抬起一只大木桶,送到胡颜的房间,然后将一桶桶的热水倒进木桶里,这才准备弯腰退出房间。 这时,胡颜却道:“王婆,给司韶做些吃食送去。不要太油腻。” 王厨娘抬头看向曲南一,曲南一无意在小事上苛待护卫,于是点了点头。 王厨娘这才笑道:“大人今天也吃不了荤腥了,奴给大人做了一碗阳春面,清汤清水却好吃得很。正好,面还有一些,这就去给司护卫做好送去。” 王厨娘带着东珍珠和萱儿去做面,屋子里只剩下曲南一和胡颜。 水气氤氲中,胡颜站起身,伸手去解腰带:“要一直看着吗?” 曲南一坐在床边上,屁股也不抬一下,没脸没皮地道:“你快去泡泡热水,暖暖身子,就不用招呼我了。” 胡颜取下腰带,罗裙刷地一声掉落到地上。两条修长的美腿,在雪白的亵裤下,若隐若现。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随即重了、乱了。 胡颜旁若无人,又解开了衣衫上的细带。泛着银光的衣衫在她的胸前滑开,露出了里面那藕粉色的抹胸,衬得皮肤晶莹剔透,宛若上好的温玉。 曲南一的一颗心变得极不安分。它不停撞击着胸膛,恨不得飞到胡颜的胸口去。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 胡颜心中的顽劣再次冒头,竟媚眼如丝般迎了上去。 曲南一伸出快要燃烧起来的大手,环住了胡颜的纤细腰肢。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紧紧闭上了嘴。 胡颜向前一步,将曲南一逼到床边,然后扬起玉臂,搭在曲南一的肩膀上,笑吟吟地问:“怎么不说话?” 曲南一摇头,不语。 胡颜用手抚上曲南一的后颈,暧昧道:“无声胜有声?嗯?”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我不语,是怕说多了,你像上次那般打我。” 胡颜望进曲南一的眼中,见他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竟噗嗤一声了。她说:“这次,不打你……”这次,敲昏你。 胡颜刚要出手敲昏曲南一,她的窗户却被人一掌拍开,碎成了片。 封云起站在窗外,风扬起他的墨发,划过他涌起红色血丝的眼。 他看向胡颜的目光,就好似一位屠杀地狱的黑煞神,在盯着一个必死之物。目光转头,落到曲南一的脸上。 曲南一收紧手臂,让胡颜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挑起半边唇角,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封云起,并送给他一个轻蔑至极的眼神。那种志得意满、佳人在怀的样子,实在是……恨人! 封云起想起胡颜与司韶紧紧相拥的样子,回以曲南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看曲南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二人以眼神较劲儿,说不出的诡异。 胡颜推开曲南一,走向封云起。 封云起却抬手,示意胡颜站住。他说:“本想可能有误会,特意再来见你一面。我封云起虚度年华二十七余载,竟看不清你放荡的本质,真与那瞎眼的司韶无异!”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一声声闷雷,敲击在人心上。 胡颜的眸子一颤。 封云起邪肆地一笑,转而轻挑道:“若胡姑娘什么时候开个妓院,封某愿意第一个捧场。”说完,转身便走。 胡颜脸色一白,奔到窗口,喊道:“封云起!”她想喊你误会了,可任何误会不是你说声是误会别人就会认为你说得对。所以,她喊道,“把窗户修好再走!” “砰!”县衙后院的大门,碎成了粉末。 胡颜忙又喊道:“你要是肯再回来一次,便知道这是多大的误会!” 曲南一忙占据窗口的另一边,同样大声喊道:“阿颜是本官的妾,你敢觊觎她,本官与你势不两立!” 胡颜慢慢转头看向曲南一,眼神十分锋利。 曲南一讨好地笑了笑,道:“此话不虚。第一次见阿颜,阿颜便以妾的身份,拐了诸多财帛之物。这六合县,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妾?” 胡颜一扬手,直接砍昏了曲南一。 衙役们蜂拥而至,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刺客!保护大人!”他们那般大声,就像能吓跑刺客似的。 胡颜裹好衣服,望着一轮明月,苦涩地一笑,喃喃道:“醋劲儿还挺大。”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在心里哀嚎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喜欢戏弄别人的性子?否则你早晚会被自己害死!随即她眼睛一亮,呦呵,不对劲儿啊!封云起吃醋了?!嗯,吃醋了。不错,有门儿! 李大壮带头跑进到胡颜窗前,手持明晃晃地大刀,急声道:“大人呢?刺客呢?大人可有受伤?” 胡颜弯下腰,直接从地上捞起起曲南一,顺着窗口一撇:“再不把他带走,我就成刺客了。” 站在窗外的衙役们,手忙脚乱地接住曲南一。虽想呵斥胡颜不可对大人无理,但一想到自家大人赖在人家女子的闺房里不走,也实在是……咳……说不过去。胡护卫还算是个好的,若是一般女子,找就拿刀和大人拼命了! 众衙役抬着曲南一,送进了他的屋里。 李大壮留了个心眼,问胡颜:“胡……胡姑娘,你看……你看大人他,可有碍?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 胡颜皱眉,不语。 李大壮的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 胡颜轻叹一声,道:“他那是中毒了。” 李大壮两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去。他忙把住窗边,急声问:“什么毒?可有解?”一跺脚,“我怎么就问你了?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着,就要往外跑。 胡颜道:“且慢。” 李大壮心急如焚:“不能慢!再慢,大人性命不保!” 胡颜却道:“此毒十分凶险,你跑去找大夫跑是来不及了。若信得着我,我倒是有方法能解此毒。” 李大壮特别相信胡颜是有真本事的人。听闻此话,他眼睛一亮,立刻抱拳道:“还请胡姑娘指点一二。若大人醒了,必会感念姑娘的好,记住姑娘一辈子的。” 胡颜勾唇一笑,暗道:他确实会记我一辈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坑爹的整蛊 天光大亮,曲南一醒了过来。 他觉得嘴里发苦、皮肉发紧、头皮很疼。他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端起木盆,去给自己打水洗漱。 他的后宅里除了王厨娘,没有丫环和小厮,一切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做。如今东珍珠和萱儿虽也进了内宅院,但他防着她俩,怎会让其近身伺候。允许二人进府,不过是为了就近监视,看看二人到底意欲何为罢了。 曲南一端起木盆,推开房门,走出了房间,一眼便看见了斜倚在一棵树干上的胡颜,冲着他懒懒地一笑。那一身白底儿青花的衣裳,穿着胡颜的身上,使其若一只空谷幽兰般独自幽香。 曲南一禁不住再次惊艳了一下。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你个白子戚,没事儿打扮阿颜做什么?阿颜本就姿容不俗,再被这样一打扮,简直成了要人命的千年妖精,魅而不俗、占尽风流。 曲南一下意识地向着胡颜走了一步,胡颜却扬声道:“曲大人,和你请个假,属下要出去转转。” 曲南一挑眉,问:“有事?” 胡颜笑道:“对,有事。” 曲南一追问道:“何事?” 胡颜好脾气地回道:“私事。” 曲南一还想再问,王厨娘却正好端着一碗开胃粥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扬声喊道:“大人起来啦?奴给你熬了一碗山楂皱,最是开胃……啊!”曲南一转头去看王厨娘,王厨娘却突然尖叫一声,并失手将粥碗打碎。 曲南一微微皱眉,这才觉皱眉的感觉不太对劲儿。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手下并不平整,好像有很多的大包。 这时,李大壮屁颠颠地跑进了内院,冲到曲南一身边,拍着胸脯道:“大人啊大人,您总算醒了。这一晚上啊,可太过惊心动魄了。” 曲南一不理李大壮,转身进了屋,捞过铜镜,放到几上,弯腰探头一看,一双狭长的眼睛突然瞪得浑圆! 这……这还是人吗?! 满脸紫色红的大包?!每个包都十分均匀,只有两个拇指大小。脖子上亦然。他拉开衣襟,发现胸膛上,乃至腹部、大腿、后背,皆布满了这种深浅不一的紫红色大包。只不过,身上的包略大,约有幼儿拳头大小。 曲南一揽镜自照,发现自己已经不像人,更像是……千年的老王八成精了! 他一口气憋在胸腔,这才越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火辣辣地难受,好像……被灌入了什么辛辣之物。按理说,不能啊。就算自己被阿颜打昏,也不至于被如此折腾还人事不知,除非…… 曲南一甩开衣袍,大步走出房间,四下去寻胡颜,却不见其踪迹。他正恨得牙痒痒,便看见白子戚施施然走进了内院。 他想以袖遮脸,却已经来不及了。 曲南一心中有气,喝道:“怎么什么人都往内院放?当本官的宅子是菜市场吗?!” 跟在白子戚身后侧的衙役,立刻一缩脖子,道:“回大人,白……白坊主,是来要债的。” 曲南一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他瞪了那衙役一眼,又道:“知道是白茂才来,还不上两杯清水?!” 衙役领命:“喏。” 白子戚望着曲南一那张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欢快之情。他敛衽一礼,道:“曲大人,别来有恙。”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大包,强笑道:“人嘛,总是要有一些变化的。一成不变,那是千年王八。”提到王八,他又想到自己后背上的那些包,禁不住眉毛又皱了起来。 白子戚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曲南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人之变化,子戚拍马莫及。” 曲南一在心里骂道:日你个变化!脸上,却尽量显得云淡风轻,笑道:“每个男子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总是要有些变化的。正如当初子戚在绿腰手上,被揍得面目前非;正如本官在阿颜手上,被折腾得人仰马翻。”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享受的模样。 白子戚的眸光闪动,终是问了句:“这伤,是胡护卫所为?”脸色一沉,忽然怒道,“这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小小儿护卫,也敢伤大人至此?!” 曲南一挑眉看向白子戚,不语。心中暗道:你小子装同仇敌忾的表情,能不能真诚那么一点点儿? 李大壮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现在的胡颜,在他心中,那简直就是当家主母的存在。不但出手大方,且会武功、会解毒,还不多事。他怎么能让别人侮辱自家大人的准娘子?!他发难道:“胡护卫是为了救大人,才如此施为,哪里是刻意伤害大人?” 白子戚:“哦?”摆明了不信。 曲南一本不想让李大壮多言,不过话以至此,他也想听听胡颜是如何救自己的。当然,最主要的是让白子戚听听,胡颜是如何救自己的。于是,他绷着一张脸,问李大壮:“说说,昨晚阿颜是如何费劲千辛万苦救本官的?” 李大壮立刻挺起胸膛,回禀道:“回大人,昨晚有刺客来袭,属下赶到时,刺客已逃,大人陷入昏迷。属下想去找大夫,胡护卫却说这样来不及。胡护卫真乃能人啊,她给属下一瓶药,让属下在你的鼻子前晃了晃,然后让属下喂你吃下地龙拌醋……” 曲南一面色一变,沙哑着嗓子问:“什么?” 李大壮解释道:“就是……蚯蚓拌醋。” 曲南一眨了一下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求证道:“是……喂我吃吗?”这下,他连本官都不自称了。 李大壮一脸憨相地点头,道:“对,是喂给大人吃。大人本来中毒得严重,哪里会吞咽?幸好那地龙厉害,自己知道钻洞,一条条儿往大人的喉咙里钻……” “呕……”曲南一扶墙,大吐特吐。 王厨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轻叹一声,小声感慨道:“怎地又吐了?哎,怀胎十月,当真不易啊……”缩回头,重新给曲南一熬上山楂粥。 白子戚嫌恶地往后退开一步。 第二百六十七章:子戚讨债 曲南一经过昏天暗地的呕吐后,终于可以虚弱地跌坐到自己的门槛上,感觉生命的迹象在一点点儿恢复。没有吐死自己,真好。 李大壮蹲下,关切地问:“大人,可好?” 曲南一虚弱地摇了摇头,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白子戚望着曲南一,素来不喜言笑的脸竟泛起了笑意。看来,今天他果然没有来错。 李大壮接着道:“胡侍卫真乃神人也。昨晚,大人还人事不知,今天果然好转了。” 曲南一眸光一凛,觉得有些事他必须要说出口,否者会活生生憋死自己!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开,艰难地开口道:“本官要杖责她一百下!” 李大壮立刻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胡侍卫刚救了大人的性命,虽说这手段……不过,大人的性命终于保住了。” 曲南一转眸看向李大壮,很像将他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塞得是不是都是草包?胡颜拿出来让他闻的药,一定是*,否则自己怎么会……真是,气死人了! 李大壮在曲南一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接着道:“大人,您误会胡侍卫了。” 曲南一突然来了脾气,吼道:“本官没有误会!”她就是诚心折腾自己,折腾不是,算自己命大。他心有戚戚然,竟觉得有些悲伤。为了封云起,她还真舍得对自己下手。难为他还……哎……一言难尽啊!尤其是,今天在白子戚面前丢脸,真让他觉得无脸见人喽。 此时,曲南一的一声吼,还真没啥气势,就连最怕他的李大壮,也没感觉到任何的官威。 李大壮轻叹一声,道:“大人啊,您消消气儿,您是真误会胡护卫了。昨晚,并没有给您喂地龙。” 曲南一眼睛一亮,看向李大壮。 李大壮道:“是胡护卫嘱托我这么说,只为了将您将吃进去的毒,吐出来。” 曲南一挑眉,问:“真的?” 李大壮点头:“真的。” 曲南一瞥了那些呕吐物一眼,嫌恶地扭开头,又看向李大壮,道:“本官没中毒。” 李大壮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信誓旦旦道:“胡姑娘说,您中毒了,就一定是中毒了。您看,您这吐过之后,脸色好了许多。”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十分不爽地发现,他这位最中心的手下,好像要变节,成为胡颜的走狗。 李大壮尚不知曲南一心思,竟还接着道:“胡护卫真是厉害啊!他让属下寻来小罐子,给大人拔罐。平时看不出,这一拔之下,属下才知大人体内不但有湿气,且肾虚的严重。大人,万万要保重身体。” 曲南一的脸黑了,彻彻底底的黑了。他伪装十分淡定地问:“拔罐,用将脸上一并拔上吗?” 李大壮信誓旦旦道:“用啊!胡姑娘说了,这毒容易上脑。她本想剃光大人的头发拔罐来着,是属下拼死拦着才将罐拔在了脸上。”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黑发,差一点儿就老泪纵横。若非李大壮拼死拦着,自己现在岂不是只能皈依佛门了?狠啊,太狠了! 曲南一的心情很复杂,很有立地成佛的冲动,因为,他已经屠刀在手了。胡颜,你若不等他气消后回来,准要见血的!当然,这血不是她的,便是他的,或者,也可以是……白子戚的。 曲南一抬头去看白子戚,有气无力地道:“白茂才啊,本官余毒未清,身体不适,就不招待你了。你且回吧。” 白子戚却道:“子戚看得出,大人确实身体不适。子戚也不多做叨扰,取了大人欠下的银子便走。” 曲南一假装听不见:“啊?你说什么?” 白子戚直接道:“大人在‘娇红倚绿阁’里宴请潘大人,一共是八万两。” 曲南一当即炸毛,蹭地从门槛上站起身,瞪眼道:“把万两?” 白子戚淡淡道:“哦,口误。是八千两。”随即打趣道,“大人的耳朵,好了?” 曲南一哽了一下,虚弱地倚靠在墙面上,揉着额头无赖道:“八千两?呵……说吧,听你说得是什么了,若耳朵它不喜欢听,自动闭合了,本官也没有办法。” 白子戚道:“那子戚就冒犯了,给大人说道说道这八千两都是怎么消费了。‘娇红倚绿阁’虽是烟花之地,但也是童叟无欺的。当然,童叟也花不了那些银子的,毕竟,紫苏儿……” 曲南一一听这话,虎躯一震,眼睛提溜一转,对李大壮道:“去县衙盯着,有事来禀。” 李大壮应道:“喏。”转身大步离去。 曲南一挑眉,看向白子戚,道:“你好小子够阴损的啊!” 白子戚一脸谦逊的样子:“不及大人万分之一。” 曲南一勾唇一笑:“说吧,你要什么?”随即,从墙上支起身子,靠近白子戚,“有些事,本官做过了,也不会认;更何况,做没有做过,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你若拿那些糟心事来威胁本官,本官也不介意陪你好好儿走上几招。” 白子戚垂眸:“不敢。子戚是想要银子。大人曾罚子戚五百两银子,赔大人的杯子五百两,共计一千两。子戚已经还大人三百两,剩七百里两。八千两,减去七百两,剩七千三百两。”抬头,迎视向曲南一的眼睛,“大人欠子戚七千三百两银子。不知大人何时还?” 曲南一笑得春风拂面:“那你还是威胁本官一些其他的吧。本官,是清官,没银子呐。” 白子戚直接道:“那好,不如大人将胡护卫转送给子戚,可好?” 曲南一微微一怔,眸光变得犀利,勾唇笑道:“她哪里值那些银子?” 白子戚却是认真道:“听说,胡护卫在大人这里,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俸禄。大人欠子戚七千三百两,胡护卫只需借给子戚六十年零八个月。”唇角扬起恶魔似的笑容,“大人觉得,可否?”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拉长了音,道:“这样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子戚借胡护卫一用 一听曲南一拉长调调儿,白子戚就觉得臀部一紧。第一次与曲南一接触,他就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口口声声“这样啊”,结果打得他皮开肉绽,好几天都下不了地。 曲南一伸手,拍了拍白子戚的肩膀,戏曲道:“白茂才的肩膀,怎如此僵硬?难道是怕本官打你屁股?” 白子戚抬手,摸上曲南一的手背,反问:“大人从不曾用子戚送来的香脂,难道是怀疑子戚下毒害大人?” 曲南一抽回自己的手,探到后背,在衣服上蹭了蹭,感觉十分不舒服。面上却笑道:“想然白茂才没那么蠢。”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赞道:“大人英明。” 曲南一笑道:“白茂才下次称赞本官的时候,能不能表现得真诚一点。” 白子戚道:“只能尽量而为。” 曲南一朗笑一声,道:“白茂才果然深得本官喜爱。” 白子戚淡淡一笑,道:“子戚可不敢与紫苏儿争大人的宠。” 曲南一眼睛一眯,靠近白子戚,低语道:“白茂才今日前来,怕不只是为了催讨银子吧?” 白子戚却是面无表情地回道:“大人明鉴,子戚就是来催讨银子的。” 曲南一冷冷一笑,一甩衣袍,道:“你欠本官的银子,本官可没追着你后屁股要。” 白子戚直视曲南一,道:“子戚倒是希望大人能追着子戚的后屁股要,可惜,大人不愿,子戚也不能强迫大人前来追讨。” 曲南一被气笑,指着白子戚的鼻子,道:“这厮凭地不要脸!” 白子戚波澜不惊,规规矩矩道:“不及大人万分之一。” 曲南一看看了白子戚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越发不忿,竟觉得,让胡颜去给白子戚当护卫也不是啥坏事。绿腰是怎么折腾白子戚的,胡颜绝对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借给白子戚六十年零八个月,不行;但借给他几天,自己还是愿意的,且,乐见其成。如果胡颜能将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加倍用在白子戚身上。想一想,就觉得世界格外美好。再者,曲南一必须承认,他对胡颜有了怨念。好好儿的县太爷你不守着,非要盯着那个封云起,如果不瞎,怎能办出这样的事儿?! 思及此,曲南一笑吟吟地道:“得白茂才谬赞,本官心中不安。本官贵为六合县县令,自然不会赖账不还。这样吧,等阿颜回来,本官和她说说,看她是否愿意去给你当护卫。你且放心,本官是希望她去的。至于这出借的日期,就先不按照整月算了。等本官凑到银两,就请她继续来保护本官。若凑不齐,就先让她当你的护卫。你意下如何?” 白子戚知道曲南一必定有其它打算,但他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想节外生枝、追根究底,于是点头表示同意:“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曲南一笑道:“好说好说。白茂才,慢走。” 这客送得赶紧直接。白子戚见胡颜半天没出来,便知她不在内院,于是也不愿意久呆,敛衽一礼后,转身便走。 这时,王厨娘端着山楂粥来了。粥是现成的,只需将山楂切碎,加入粥中熬制即可。出锅后,加上蜂蜜,搅拌一下,便可食用。 曲南一吐得胃中空旷,正好喝粥充饥。他也没那些讲究,一手托着碗底儿,一手拿着勺子,就往嘴里划拉了一口。 一口热粥下肚,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感慨道:“此味,甚美。” 王厨娘顺口就道:“有了身孕的人,就爱吃这个。” 曲南一点头,表示同意。可两口粥下肚后,他却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为何给他此孕妇喜欢吃的东西? 曲南一问王厨娘:“为何给本官吃孕妇喜爱之物?”说着,捣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咽下。 王厨娘见周围没人,白子戚也已经走远,便给了曲南一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神秘兮兮地道:“大人,奴想着,孕妇喜欢吃的东西,以大人现在的情况,也一定是喜欢此的。 曲南一正将一口粥含进嘴里,初闻此话,他愣了一下。 王厨娘以为曲南一害羞了,于是一拍胸脯保证道:“大人,你放心,你有身孕这件事,奴是不会对旁人讲的!” “噗嗤……”曲南一一口热粥悉数喷到了王厨娘的脸上。紧接着,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白子戚的脚步微顿,扭回头看向曲南一。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件奇闻。 王厨娘见曲南一咳嗽,急坏了,忙扑过去帮他拍着后背,小声劝慰道:“忍着点儿、忍着点儿,大人啊,务必忍着点儿。这怀胎不易,尤其是初期,若孩儿没坐结实,这咳嗽啊,都容易将孩儿咳嗽没了。” 曲南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涨红着一张满是包的大脸,望向王厨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王厨娘重复道:“大人不能没节制的咳嗽,会伤到你腹中的孩儿的。” 曲南一的虎躯一震,慢慢直起腰,盯着王厨娘的眼睛,问:“谁说本官有孕在身?” 王厨娘眨巴了两下眼睛,也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大人终究是男子,怎么可能有孕在身?她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去寻胡颜,却没找到人。 曲南一见王厨娘的举动,心中便明白了一二。他咬牙问:“是阿颜?” 王厨娘本不想出卖胡颜,可这时候,不是她死就是己亡。她一点头,承认了此事:“对,是胡姑娘对奴说的。她说,大人追杀妖女,妖女愤怒了,于是给大人施法,令大人以男儿身怀孕。” 曲南一气运丹田,喊了声:“胡颜!”一扬手,将碗狠狠地摔在了脚下!他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去找胡颜算账。刚一迈步,却踩在了滑腻腻的粥上,双腿分开,直接来了个超级大劈跨。好巧不巧,那碎裂的碗尖,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菊花。 “啊!!!”一声嘹亮的惨叫,从县衙内院传出,震得周围鸟雀齐飞。 王厨娘高声喊着李大壮,院子里乱成一团。 李大壮等人好不容易将曲南一抬进了屋里,又脚不沾地的去请大夫。 王厨娘因胡颜骗了她心中有气,却逮不到胡颜,只能冲着东珍珠和萱儿发泄。她轮圆了膀子,拍在二人身上,让他们将曲南一的呕吐物和山楂粥收拾干净。 一时间,县衙内院乱成了一锅粥。 白子戚眼角眉梢带笑,哼起了小曲走了。那调调儿,竟和胡颜哼哼的一样怪异,但又比胡颜哼出了几分韵味。 屋内,司韶也是唇角带笑,哼起了小曲。然,曲一出口,却忽闻白子戚也在哼唱着同样的曲子,脸色蓦地一沉,骂了句:“老不休!”这话,却并非是骂白子戚,而是骂……某人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为接住你而生 胡颜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暗道:这一定是谁想我了。若是被人骂就要打喷嚏,我这一年到头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打喷嚏就好。 她仰头看了眼“济心堂”的牌匾,抬腿走了进去。 原本人挤人的“济心堂”此时竟然没有几个病人。 胡颜走到抓药的地方,直接道:“劳烦小哥给我抓一升朱砂。” 负责抓药的小哥吓了一跳,道:“姑娘,朱砂虽有安神的功效,但不可多食。” 胡颜笑道:“放心,我不吃,只是家里最近不安生,想洒在院子里,祛祛晦气。” 小哥这才放下心,点头道:“朱砂却有此效。姑娘稍等。”随即一边手脚麻利地抓药,一边帮自家做着广告,“这六合县,也就我们‘济心堂’有这么多的朱砂。我们家的朱砂,又细又红,效果最好。”他拿罐子,将朱砂封好,递给胡颜。 胡颜递出去银子,问:“小哥,我上次来,这里等着看病的人何其多,今天怎么如此冷清?” 小哥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老道,又能使人变得貌美如花,还能帮人看病测吉凶。这不,人都跑他哪儿去了。” 胡颜装作不知的样子:“哦?如此了得?” 小哥见周围没人,便靠近胡颜,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去,我听说啊,孔家小姐孔落篱不见了,她家正到处找人呢。” 胡颜问:“女儿不见了,为何不报案?” 小哥神秘一笑,道:“原本那孔家小姐就吵嚷着要嫁给那个老道,她娘不让,她差点儿为此上吊。这会儿,孔吕氏虽在到处找女儿,却不想惊动官服,毕竟,咳……有些事,还是不声张的好。” 胡颜点点头,笑道:“谢谢小哥了。” 小哥脸一红,慌乱道:“不谢不谢,我……我就是看你人好,随口嘱托两句,不想你被骗。” 胡颜挑眉,逗乐道:“怎扯到被骗上了?” 小哥的眼睛往四处一寻摸,见无人看着自己,便再次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陆陆续续来了三个看急病的。都说自己的女儿不见了。他们不敢声张,怕毁了女儿名节。我……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哭喊声,才明白发生了何时。毕竟,这事儿若是报官,就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女儿寻回来了,想嫁个好人家,怕是万万不能了。若偷偷摸摸地寻回来,哪怕是……反正,也能再嫁个不错的人家。这不,咱么县以前可没发生过这样的怪事儿,我就寻思,没准儿和那老道有关呢。不过,这话可万万不能到外面说去。若让老道知道了,我这命可不够他折腾的。” 胡颜抱着朱砂罐子,点头应道:“放心,我不会说的。” 小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样子十分讨喜。 胡颜道:“小哥如何称呼?” 小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叫米虎,你那叫我虎子就行。” 胡颜莞尔一笑:“迷糊,米虎?呵……”摆摆手,走了。 米虎隔着柜台喊道:“姑娘,没给你找银子呢!”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赏你了。” 米虎红着脸,小声地应了声:“诺。” 胡颜转身走出了“济心堂”。 米虎望着胡颜的背影,眼神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与刚才那温和讨喜的性子决然不同。 胡颜掂量着手中的朱砂,寻思着:这东西虽然不如自己的血好用,但好歹算是个能画符的物件。自己的血何其珍贵,总用来画符,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与胡颜明面而来七八个人,竟都连跑带颠地扑向了“济心堂”。 胡颜满心狐疑,停下脚步,转头去看。 但见那三五成群的人,又跑到大夫那里看病。大夫一边给人号脉,一边询问道:“怎都回来了?” 老汉气呼呼地道:“没寻到老道,王瞎婆收了银子,却只让人等信儿。这病,哪里等得了人?!我和她理论想要讨回银子,她却像个泼妇一般……哎,不提也罢。想不到,那丑妇竟然还有帮手。我等不敌,被打了两拳,这才又回来了。” 大夫没再接话,直接开了药方给老汉。 老汉去拿药的时候,发现今天买的药格外贵。 胡颜玩味地一笑,转身离开。有些缘分,是能要人性命的。没有缘分,反而是上天的厚待。待她收拾完那屡次想要加害自己的二人,再去收拾老道,还这六合县一个青天白日、阳光明媚。哎,明明是自己想要铲除老道,却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真是吃护卫饭的良才。 胡颜不知道,她这位护卫需要保护的那位曲大人,已经彻底被她这位良才折腾得菊花开,痛苦来;床榻上,更心塞。 胡颜溜达着去找唐悠,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却发现唐悠自己撞进了她的眼底。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嚎叫,唐悠由酒楼二楼处翻滚着凌空而下,眼见着就要砸在胡颜的脑袋上。 胡颜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唐悠的人肉袭击,随即又伸出手,拉过旁边一位行走的壮汉,扔在了地上,被迫接住了唐悠。 壮汉双眼一突,连句天降横祸的感言都没有发出,便昏死了过去。 唐悠头晕目眩地从壮汉身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纳闷道:“竟然没事?” 胡颜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壮汉,道:“看看他还有气没?” 唐悠被胡颜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一个高蹿起来,待看清楚胡颜后,拍着胸口嘘了一口气,道:“哎呀,你是啊,可吓死我了。”转头,去看身下的壮汉,探手摸了摸他的鼻息,见人还有气,便放心道,“没事儿,死不了。”随即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他怎么在我身下?” 胡颜道:“他就是为了接住你而生的。” 唐悠咧嘴一笑,赞道:“就爱和你聊天!”说完,从荷包里翻找出一块银子,就要塞进壮汉的袖兜里。看看壮汉一脸胡须,衣衫落魄,想必着银子给了他,他也未必能护得住。这六合县原本就民风彪悍,更多人的兴趣爱好就是打家劫舍,若银子给了壮汉,却害了他的性命,反倒不好。唐悠有些纠结了。她皱起包子脸,下意识地问道:“绿腰,你说怎么办?” 第二百七十章:一见胡颜终身误 唐悠的口误让胡颜微愣,随即却笑道:“你不是缺个上门夫婿吗?把人带回去,洗干净再说。你若满意,就让他以身相许。你若不满意,就当家里多个长工,给他一碗饭吃。” 唐悠一拍把咱,赞道:“还是你……”她微顿,看向胡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像,叫错人了。” 胡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妨。” 唐悠再次被胡颜征服,满满地感动道:“那个……你真好。对了,你叫啥来着?” 胡颜按住抽搐的嘴角,戏谑道:“我要是叫个包子、肉饼啥的,你是不是就能记住了?” 唐悠点了点头,随即拍着胸脯道:“你再告诉我一次,我这次一准儿记住!忘了是王八蛋。” 胡颜摇头一笑,道:“胡颜。” 唐悠恍然大悟:“我就记得狐狸来着,原来是叫胡颜。古月胡,我记得了。”说着,抬头向楼上看了看,撸起袖子,怒露凶光,“改天请你吃饭,今天我有事,就不找你了。”说着,就又要往楼上冲。 胡颜也没拦着她,任由唐悠气势汹汹地冲上酒楼。她负手跟在其后,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唐悠冲到二楼,一看便看见了成东行和成西行,二人就站在另一个雅间的门口。 二人看见唐悠,成西行立刻道:“唐姐姐,你刚刚不是进了那雅间吗?怎么从下面上来啦?” 唐悠脸一红,道:“我多跑两趟,等会儿多吃点。”挥动胖手,“去去,你俩先进那个雅间待一会儿,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咱们在吃饭。” 成东行对着唐悠敛衽一礼,拉着成西行的手腕,作势往雅间里走。 唐悠一巴掌拍开雅间的门,喝道:“你个小狐狸,给老娘滚出来!这雅间明明是我订的,你怎么敢抢?!” 封云喜把玩着筷子,看都不看唐悠,嗤笑道:“真是好笑。你说你预订的,拿出凭证来?现在,我在这个雅间里,就说明雅间是我的。你再进来,休怪我再将你扔出去!”说着,柳眉一竖,喝道,“出去!”一双筷子随之飞出,直取唐悠双眼!此手,煞是歹毒!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唐悠眼前,轻轻松松地截住那筷子。手的主人将筷子把玩在手指间,戏谑道:“云喜如此大的火气,好生吓人呐。” 封云喜一见胡颜,原本充满暴戾的眸子瞬间变得水润起来。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委屈。一方面是封云起,一方面是她胡颜,都变着花地来欺负她,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封云喜冷哼一声,一扭头,不肯看胡颜。但那样子,哪里像是与人斗狠,明明就是小女子在和情人斗气。 无涯觉得,一定是自己不懂感情,所以……眼花、心盲,分不清事实真相。昨晚,主子回到宅子后,喝了一个痛快,扯着喉咙唱了一夜,震得他耳膜直疼。今天,他本想守着主子,却不得不出来和封云喜的护卫换个班,让那五人休息一下。据说,这个封云喜更不省心,不但到处闲逛,还惹是生非。自己作为属下,只有陪着、护着的份儿,哪里敢去管教?这不,她刚到酒楼,就抢了这间最好的雅间,还将原本预订了雅间的唐悠扔到了窗下。 他的武功比封云喜不知高了几杯,因此,刚才胡颜与唐悠在楼下的对话,他听得真切,知道胡颜不但认识唐悠,还挺护着她。这一点,令天涯十分意想不到。在他的印象中,胡颜不像是会照顾别人,或者说,她不像是一个会有朋友的人。这倒不是说她人不好,而是,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像阵风,威力很大,却不是任何人能抓得住的。瞧昨晚封云起的样子,无涯表示,他十分怀疑他的主子也抓不住胡颜这阵风。 胡颜环顾一圈,见无涯也在,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无涯现在哪敢怠慢胡颜,当即回了一礼。 他是十九骑的头儿,他的属下见他回了礼,立刻有样学样,纷纷对胡颜施礼。 胡颜眯眼一笑,将装着朱砂的罐子放到几上,然后坐在了封云喜的对面,眼睛在她的脖子上一扫,却发现那钥匙不见了! 她心头微颤,却并未表露出来。她暗道:钥匙若不是被封云喜藏了起来,就是被封云起要了回去。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成功引起了封云喜的注意。她转头后,又瞪了胡颜一眼,却始终没有说话。 唐悠见胡颜与封云喜认识,虽然有些气恼她没有为自己出头,但转而一想,自己为何要生胡颜的气?她不帮自己是应该应分的,帮自己却是人情。再者,刚才若不是有她帮衬,自己这双眼睛早就没了。 哎……自己这逞强冲动的性子,应该改一改了。在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却如此不懂隐忍,怕是会惹祸上身。第一次和封云喜对上,她害得绿腰被封云起重伤;这一次和封云喜对上,若没有胡颜自己一准儿成瞎子。下一次,若她还能和封云喜对上,自己若没有事成把握,一击即中,都不会再与她斗,哪怕缩头装孙子,也比不能自保强。思及此,唐悠退出了雅间,又跑到楼下,使了铜板,让人将那壮汉送到自己家里,又如此这般那般地交代一二,这才放人离去。然后,她又噔噔噔地跑回到楼上,到隔壁雅间里,点了一桌子的美食,请成东行和成西行一同享受。 席间,成西行的脸色有些惨白,拿筷子的手都隐隐在颤抖。 成东行看了看成西行,关切道:“可有不适?” 成西行漏齿一笑,道:“无碍的。难得今天是唐大小姐生辰,你我兄弟二人,没有礼物可送,陪大小姐吃顿饭,却是不好推辞的。” 唐悠笑眯了眼睛,一筷头接着一筷头地给成西行夹菜,一叠声地道:“吃吃,多吃。”转个筷子方向,又给成东行夹菜,“你也吃啊,多吃,看你们瘦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诱 成东行向隔壁扫了一眼。 成西行给成东行夹了一筷头的菜,道:“哥,吃吧。” 成东行点了点头,也给成西行夹了一筷头的菜,道了声:“吃吧。” 唐悠将自己的饭碗捧起,凑到二人面前,笑嘻嘻地不语。 成东行和成西行对视一眼,然后一人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了唐悠的饭碗里。 唐悠啃着鸡腿,笑成了包子脸。 隔壁雅间里,胡颜给封云喜夹了一筷子菜,道:“云喜气呼呼的,可不好看。不如,我赋诗一首,送你可好?” 封云喜感觉脸上发烧,一只小偷在胸口处乱跳,竟乱了方寸,哼了声,道:“你喜欢赋诗便赋,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说完这些,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生硬,急忙改口道,“我……我是说,你若赋得不好,得罚酒!” 胡颜朗声一笑,大大方方道:“好!” 封云喜看向胡颜,越发觉得,这是女子当真比一般男儿都好看。不但姿容觉得,其气度不凡。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胡颜竟是气韵天成、一身风华,绝非一般的高门大户可比。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素袖随风、临风独立,当真是与众不同。 胡颜沉吟片刻,表情十分严谨地吟道:“六合县,县合六,六合县里有小妞,脸儿一鼓像蛤蟆,一戳一蹦跶。” “噗嗤……”原本应该生气的封云喜,却突然笑出了声。她笑得脸飞红霞,俏生生地横了胡颜一眼,哼哼道,“你才像蛤蟆,一戳一蹦跶!” 胡颜突然哽了一下,她发现,封云喜的变化太大了,让她有些不忍直视。哎呦喂,这是……她捏碎整粒药丸的后遗症吧?果然,好可怕。 无涯站得笔直,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护卫,心中却有些发毛,觉得封云喜和胡颜在一起的画风实在太过诡异。 封云喜再次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阿颜聊聊天。” 无涯道:“小姐,主子让属下等人保护小姐,属下万死不敢擅离职守,还请……” 封云喜打断无涯的话,不悦道:“主子是主子,小姐就不是小姐吗?若我更衣,你们是否还要跟着看?” 无涯立刻抱拳道:“不敢。” 封云喜冷声道:“那还不出去!难道,要我请你们吃饭不成?” 无涯无法,只好带领属下,一起退了出去。 此时,恰好有店小二上楼送菜。 胡颜对店小二道:“给那几位上一桌好酒好菜。” 店小二明白,这是付钱的主,于是乐呵呵地应了:“好咧。” 无涯等人暗道:胡颜此女不简单。他们虽不至于被一桌子酒菜收买,但心中却都希望,如此出手阔绰且懂得人情世故的女子,能成为自己的当家主母。 店小二退了出去,门被关上,雅间里只剩下胡颜与封云喜。 胡颜给封云喜倒上酒,举杯道:“云喜,我们喝一杯,冰释前嫌。” 封云喜点了点头,举杯,与胡颜相撞。二人指尖微微触碰,封云喜的脸唰地红了。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忙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嘶……真爽! 封云喜红着脸,用唇沾了沾酒,道:“我不擅长饮酒,今天且陪你喝了这一杯。你……你以后不许再掴我的脸,否则,哼,要你好看!”用袖子挡着脸,饮下杯中酒。 胡颜挑眉一笑,邪肆道:“这掴不掴脸,还要看你惹我不惹我。若惹得了我,我可未必还是掴脸。”没准儿,直接将你剥皮割肉剔骨。嗯,这活儿,白子戚干得好,想然自己的手法也不差。 不想,胡颜的话竟让封云喜误会了。她的俏脸瞬间染了红霞,忙用双手捂住脸,仅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胡颜,娇声呵道:“你……你说什么呢?!” 胡颜微愣,有些不解封云喜为何会做出这般姿态,但她并不将此放在心上,毕竟,她现在能有心情和封云喜扯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想问问她脖子上的钥匙哪里去了。 胡颜也不解释,刚要开口询问钥匙的事,封云喜却先一步开口道:“你那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胡颜拍了拍手边的罐子,道:“这是……骨灰。” 封云喜一惊,放下了捂着脸的手,身子往后挪了挪,不太自然地问:“你怎么还抱着骨灰到处走?那是……谁的骨灰?” 胡颜顺口胡诌:“我的一位老朋友。” 封云喜望着胡颜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还是个长清之人。能得你的青睐,那人该是多幸运。” 胡颜若有胡须,都有抚着胡须点头,摆出一副我是高人的模样。但,她没有胡须。她只能摸了摸那装着朱砂的罐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傻妞怎么有勇气出来闯荡江湖?骗子都不稀罕拿她练手。 封云喜见胡颜没有紧缩,心中竟是一痛。她追问道:“你为何如此感伤?” 胡颜望向窗外,幽幽道:“我曾答应过这位老友,为他寻到一两件价值称心如意的祭品进行祭祀。原本,寻到一件珍珠手链……”眼睛往封云喜的皓腕上一扫。 封云喜顺着胡颜的眸光望向自己的手腕,看见那串胡颜送给自己的珍珠手链,感觉被胡颜视线扫过的肌肤竟一阵滚烫,心也随之轻颤了起来。原来,这手串是她要用来祭祀朋友了,却……送给了自己。 封云喜的心头泛起甜蜜,一边抚摸着着手串,一边试探道:“原来,这是你要祭祀老友之物,我还是还你好了。”说着,作势要往下取。 胡颜忙道:“既然送你了,又怎好往回要?” 封云喜唇角弯起,问:“你那老友可是女子?” 胡颜点头:“正是。” 封云喜道:“那我再寻其它不错的饰品送她。” 胡颜的视线往封云喜的脖子上一扫。 封云喜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皱眉道:“钥匙被封哥哥要回去了。”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生气!昨天晚上,封云起直接找到她,二话不说,扯走了钥匙。她本想复制一个再还给他,如今可好,什么都没得到。 胡颜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便不想再和封云喜继续啰嗦。封云喜却被引出了说话的热情,继续道:“那钥匙,原本是艳山上,一只猴子吐出来的。最可笑的,武林人士都以为那猴子就是所谓的山魈,追着猴群满上跑。那场面,你没看到,甚是好笑。说实话,那钥匙的材质看起来倒是有些特殊,但若说它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却不大可能。我都怕稍微用力,就将它捏碎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共侍一夫 胡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知道了钥匙的来历。只不过,此来历实在是太过蹊跷。这把钥匙,曾经属于她。后来鸿天殿失火,六样祭品除了她日夜随身携带的人皮帕全部丢失。为此,她大动干戈,处罚了一些人,且开始了漫长的寻找。这钥匙,怎么可能被一只猴子吞进肚子里,然后又吐了出来?除非……是人为。 可是,谁又会那么无聊,做这样的事?其目的又是什么?艳山、山魈、妖女、天珠、宝藏、钥匙、地图……貌似,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了。 封云喜见胡颜愣神,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胡颜道:“这是让我数数你有几根手指头吗?” 封云喜发现,胡颜就连说话都如此风趣。她春心荡漾,含羞带怯地瞥了胡颜一眼,道:“谁让你数来着?若你连数都不分,岂不是傻子?” 胡颜淡淡一笑,道:“会数数的,未必就不是傻子。” 封云喜问:“此话怎么说?” 胡颜摆手,道:“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封云喜却道:“阿颜!你……你等一下。” 胡颜刚要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一双好似寒星的眼睛,望向封云喜。 封云喜抿了抿唇,袖子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她纠结半晌,终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阿颜,我且问你,你……你是否心悦封哥哥?” 胡颜点头,回答得十分干脆:“是。” 封云喜不知自己心中是何等滋味,反正呛得人难受、酸得人想哭、痛得人发狠、挠得人发痒…… 她心思翻转,一咬牙,又问道:“那我呢?” 胡颜反问:“你?” 封云喜一扭头,看向窗外,道:“对,我。你心悦封哥哥,他……也心悦你。那我呢?我等了封哥哥十多年,学习女红、学习武艺、学习一切他可能会喜欢的技艺,可是,临到昨晚,他却对我说,要我当他的妹妹!”转头,眼中含泪,看向胡颜。 胡颜心中欢喜,暗道:就应该这样嘛。自己十八般武艺都快用尽了,若还不能讨封云喜的欢喜,也枉费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都快成精怪了。 胡颜这人嘴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让她说安慰的话,那决计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有阴谋在酝酿。可惜,她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她与封云喜之间已经没有交集的必要。说她冷情也好,说她只会利用人也罢,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这么多年,她唯一总结出的真谛便是——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她嘴损牙利能喷毒,她乐意。 于是,胡颜道:“这样挺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我知道,封云起知道,这不挺好。” 封云喜一哽,酝酿出的那些情绪,竟被击得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要如何继续组织自己的语言,只能喊道:“不可以!你们相亲相爱,扔下我一个人,不可以!” 胡颜道:“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天下下雨,你喊不可以,它能停吗?人家要娶媳妇,你喊不可以,人家就能不娶吗?有人死了,你喊不可以,那人能活吗?嗤……” 封云喜微愣,随即用十分失望的目光看向胡颜,摇头道:“阿颜,你……你怎么如此说话?” 胡颜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说话?” 封云喜喃喃道:“我们不是冰释前嫌了吗?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应该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考虑啊。” 胡颜觉得好笑,冰释前嫌不代表不会后续结仇,再者,二人什么时候成为了朋友?此时,她为何不知道?于是问道:“怎么考虑呢?” 封云喜见胡颜终于肯听自己的话,竟提溜着裙摆,小跑到胡颜身边,攥着她的手,双眼散发着骇人的灼亮,激动道:“阿颜,我想过了。既然封哥哥想要娶我,我就嫁给他。我为妻,你为妾。你我二人共侍一夫。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阿颜,你信我。” 胡颜望着封云喜,见她眼中是满满的真诚,那样子绝不作假。可怪就怪在,她竟然真的认为,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胡颜看来,虽然男子可以娶妻纳妾收美婢,但从某种功能上而言,还是一妻多夫来得和谐。怎么,不信?你看在那红楼楚馆,一个妓女一天可以接十位客人,但一个客人却不能接连睡十个妓女。由此可见,想要后宅和谐,不会因雨露不均等问题祸起萧墙,还是要……嘶…… 胡颜十分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若非今天封云喜提出要两女共侍一夫,她还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自己若想保命,就得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处女,一辈子无法尝到被翻红浪、鸳鸯交颈的欢愉。哎……好凄苦啊。真不知道有哪个男人愿意和这样的自己携手一生?怕是,没有吧。 封云喜见胡颜不语,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说法,心中虽然酸涩,但还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拉着胡颜的手不放。 胡颜收回手,淡淡道:“我是不会为妾的。” 封云喜微愣,随即跳脚道:“你什么意思?还想当妻不成?!” 胡颜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于是勾唇一笑,道:“是不想和你共侍一夫。” 封云喜一震,只觉得脸上好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掴自己的人,显然就是胡颜!她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颜,颤声道:“你……你为何不想与我共侍一夫?我诚心待你,你却如此对我!我们说过冰释前嫌,我也承诺会善待你,不会让你早晚来立规矩。我们一起服侍封哥哥,留在他身边,不好吗?”突然诡异地一笑,靠近胡颜,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你是想当正头娘子,不想做妾!呵呵……”眸光一厉,指着胡颜的鼻子骂道,“就凭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小护卫,也想做封哥哥的娘子?你做梦去吧!除了我,封哥哥不会娶任何人。他肯要你,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等他玩够了,把你当成一双破鞋丢了!到时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得是我,还的是我封云喜,能救你!” 胡颜站起身,抓起罐子,夹在腋下,迈腿便往门外走。胡颜自诩并非常人,也没普通女子那些细腻的感情,但她并非疯子,所以和封云喜无法沟通,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封云喜突然尖声喝道:“站住!” 胡颜就像没听见般,继续前行。 封云喜急了,突然纵身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胡颜的腰,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流泪道:“阿颜,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何不愿与我一同服侍封哥哥?” 胡颜嗤笑一声,直接耸肩,将封云喜甩了出去。 封云起却像疯了般,飞快地爬起,挡住了胡颜的去路,一把拔出发簪,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发狠道:“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便……一簪刺下!你知道的,封哥哥最是在乎我,若让他知道,是你伤了我,他可还会要你?” 胡颜用寒星的眸子,盯着封云喜的眼睛,缓步走进。每一步,都似云淡风轻,却都踩在了封云喜的心上,令她在微痛中呼吸急促。 胡颜墨发轻轻摆动,裙摆翻滚着云朵,好似踏浪而来,令人不敢直视。 她伸手捏起封云喜的下巴,挑眉一笑,道:“威胁我?” 封云喜磕巴道:“我……我……” 胡颜嫌恶地丢开封云喜的下巴,抓起她的手,将那发簪尖,戳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向后退开一步,道:“想要自伤诬陷我?不如来个狠的,直接戳破喉咙。能以身死威胁别人的人,才值得我看高看她一眼。你这种小打小闹,简直就是在耽误我吃饭的时间。” 封云喜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颜。这个在前一刻,还与她笑语嫣然的女子,此刻却如此狠绝无情,竟想看着她死?!这哪里是女子,简直就是恶魔! 封云喜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声音到最后,已经变得尖利。 胡颜本想说,我又不是你亲妈,为何不能这样对你?难道不想和你共侍一夫就是对不起你了?你那脑袋是让人当胡凳坐过吧?你最好回家里去问问,你到底来之哪里,是不是真的属于人类?只不过,她已经不屑和这样的人浪费唇色。要知道,这世上凡人种种,烦事重重,能遇见一个谈得来的,是缘分。大多数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你若非拉着那人达到同样的人生认知,是不现实的。很多事可以分得清对与错,但很多人却未必能分清是好人还是坏人。到了她这把年纪,最看得开的,便是喜好二字。喜欢,就在一起消磨一段时间;不喜欢,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毕竟,时间太金贵,过一天,少一天。 胡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她说:“你太丑了。” 封云喜石化了。 胡颜轻轻松松挥开她,溜溜达达地走出雅间。 封云起的世界,因为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彻底崩塌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硬茬子来了 胡颜来到唐悠所在的雅间,没有客气,直接推门而出。 唐悠见胡颜来了,十分开心,一拍自己身边的胡凳,道:“来来,坐。” 胡颜扬起笑脸,道了声:“好啊。”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唐悠身边。 唐悠扯着脖子,喊道:“店小二,加副碗筷!” 店小二应了一声,麻溜地送上一副碗筷,并对胡颜道:“这位小姐,那几位爷都吃好了,您看……” 胡颜明白其意,伸手去掏银子,唐悠却拍着胸脯道:“算我的,都算我的。今天还没好好儿谢谢你,这点儿饭钱,算我的。等以后我再登门重谢。” 胡颜收回摸向银子的手,又道了声:“好啊。” 唐悠见胡颜爽快,心中高兴,让店小二再上两个好菜。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麻溜地跑出去准备菜了。 胡颜看向成东行和成西行,笑而不语。 唐悠疑惑道:“这二位你都认识的,你还帮过他俩呢,不记得了?” 胡颜勾唇一笑:“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位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呢?” 成东行敛衽一礼,道:“是应该登门道谢了。是东行做事不周,还望胡姑娘不要怪罪。” 成西行瞥了胡颜一眼,没有说话。 胡颜突然用脚踢向成西行的胡凳。 成西行下意识地用脚去挡,却被胡颜一脚踢开。 成东行立刻伸脚去护着成西行,却被胡颜反踢了一脚。 唐悠见三个人都没说话,就突然动起脚来,一张脸有些茫然,喃喃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切磋武功吗?” 胡颜一脚踹碎成西行屁股下的胡凳,成西行身子一歪,被成东行搀扶着,二人同时站起身。 唐悠火烧屁股般冲过去,满眼关切地对成西行道:“你没事儿吧?咦?你屁股出血了!”一股怒火冲上胸膛,转头瞪向胡颜,吼道,“你怎么一进来就出手伤人?你看!你把东行的屁股都踹出血了。” 胡颜却道:“我出踹个凳子能把他屁股踹出血了?那我在这一拍几,那哥倆岂不是都得鼻青脸肿?” 唐悠哽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说得没有道理,当即瘪了回去,小声询问道:“西行,你屁股怎么了?”说着,竟要用手去摸。 成西行拦下唐悠胖爪子,满眼警觉地看向胡颜,不说话。他昨晚被箭雨设伤了臀部,刚才与胡颜互踢,再次扯开了伤口,痛得额头冒汗,身子发虚。 成东行手腕一抖,已经将匕首拿在了手中,隐在了袖口下。胡颜既然已经找来,便知道此事不可能善了。 胡颜的手段,兄弟二人亲眼所见,金蚕天丝在手,二人都不是胡颜的对手,更何况金蚕天丝被毁,成西行还受了伤,若非今天唐悠生辰,非要拉着兄弟二人出来庆祝,他俩不好推拒,只能负伤随行。不想,竟在这里遇见胡颜。真是,天亡人不留。然,看胡颜的样子,便知道,哪怕今天不在这里遇见,她也会去找他俩。兄弟二人知道胡颜手段了得,从来没想过会一直瞒下去,只不过,没想到她打杀上门的速度会这么快。 气氛十分凝重,似乎只要稍微一个动作,就会将其戳破,爆裂,一发不可收拾。 唐悠虽鲁莽,但却有着心思细腻的一面,见兄弟二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有异。她转头,去看胡颜,将其淡定从容,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道谁才是这场博弈的主角。她虽不知道胡颜与兄弟二人到底有何过节,但……她还是想护着兄弟二人,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够这个分量。不过,不管够不够,都要试一试! 思及此,唐悠放开成东行,凑到胡颜身边,陪着笑脸道:“胡……胡颜,今天是我生辰,他们陪我出来庆祝一番,你……你也陪我喝一口,如何?”说着,还伸出胖手,试探性地推了推胡颜的肩膀,一副老鸨和客人打闹的架势,端得是十分讨好。 胡颜今天前来,是准备直接拿下兄弟二人的性命,却见唐悠此举,便猜出了她的心意。她在心中轻叹一声,道了声“罢了”。想要自己的性命的人,千千万万,这二人不过是两条小虫,且放过罢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事情不能这么办。 放虎归山终是后患。再者,兄弟二人能负伤陪唐悠出来庆祝生辰,可见还算有心,只不过,心思这种东西,最是诡谲莫测,前一刻的好,未必不会成为下一刻的恶。还是,小心为好。她不想唐悠受伤。 思及此,胡颜伸出指甲,在几的一角轻轻一划,然后一掌拍下,几角掉落,切口整齐犹如宝剑利刃切割。 兄弟二人倒吸了一口气,唐悠更是瞪大了眼睛,吓得双腿发软。她见胡颜此举,误以为她不肯罢休,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道:“放过他们吧!求你放过他们吧!我知道你有能耐,你……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让你出手,你……你给我三分……不不,给一分薄面就好,放过他们,我求你了……” 胡颜的眸子闪烁,却没有去搀扶唐悠,而是看向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微愣,没想到唐悠会为了二人做到这一步。成西行毕竟年轻气盛,城府不深,撅着屁股,一把将唐悠扯了起来,喝道:“求她做什么?!是生是死,都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儿!无需求她这个蛇蝎心肠之人!再者,她未必是我们心底的对手,路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说着,一扬小下巴,一副我很强大的样子。实则,双腿颤颤,心里十分害怕。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唐悠对兄弟二人的话半信半疑,攥住成西行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不但冰凉,而且在微微颤抖。唐悠这才知道,他说得是谎话,他在害怕胡颜。 唐悠看向胡颜,满眼的恳求之色。不知道为什么,胡颜虽然看似不近人情,但她却觉得,胡颜对她好像挺好的。这是一种直觉,旁人不懂。 胡颜也好奇,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为何要刺杀自己。她作为绿腰时,他们二人曾出现过;她现在是胡颜,他们二人又再次找上门。这速度,好像知道她是谁似的。于是,她眸光清冷,淡淡道:“你们为何刺杀我?” 唐悠一听这话,腿又软了,却忙挡在兄弟二人的面前,抢先回道:“他们那么瘦弱,怎么可能刺杀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胡颜轻蔑地一笑,道:“被人保护的滋味,真好。” 成东行轻轻压下唐悠张开的胳膊,沉声道:“此事,我们认。你想如何了结?” 胡颜勾唇一笑,莞尔道:“你们害我出了那么多的血。我当时说了什么,你们不会如此年轻就健忘了吧?” 成西行推开唐悠,喝道:“不就是血债命还吗?”亮出匕首,“今天,我们就拼死一搏!” 唐悠看看胡颜,又看看成东行和成西行,心中一面迷茫。她发现,她与他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他们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很显然,她被他们二人骗了。他们二人再次回来,不是要探望自己,而是要刺杀胡颜。可是胡颜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怎么就得罪了他们兄弟二人?这是什么样的过节,非要喊打喊杀呢?坐下来,吃口饭,不能化解吗? 尽管知道自己被骗,可唐悠还是不想让兄弟二人与胡颜大动干戈。她对胡颜有着莫名的好感,对兄弟二人亦然。看兄弟二人的样子,可能不需要她的保护,但……成西行明明在害怕啊。 胡颜伸出两个指手:“两次,你们刺杀了我两次。”这话,却是在诈兄弟二人。她想知道,兄弟二人到底知不知道,绿腰既是胡颜。 果然,成西行道:“一次也好,两次也罢,你这次逃不了!” 很显然,这是认下了他们一共刺杀了她两次之事。这就值得玩味了。他们是被人指使,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前者,二人被何人指使?指使他们的人,必然十分了解自己,或者说,那人知道她是谁,在扮演谁;若是后者,那就简单多了。只不过,她既不记得合适迫害过兄弟二人,又想不明白,兄弟二人是如何知道她是绿腰、绿腰是胡颜? 胡颜突然站起身,竟吓得成西行向后退了一步,成东行也亮出了匕首。 胡颜冷喝一声,道:“你们穷追不舍,非要自我于死地,我若心慈手软,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她眼见兄弟二人要动手,转而道,“不过……” 兄弟二人立刻停住,听她后话。 胡颜勾唇一笑,道:“既然唐悠为你二人求情,我愿卖她一个面子,留你们两条小命。” 成东行眼波闪烁,没有搭话。 成西行却是冷声一声,强硬道:“谁留谁性命还不一定呢!” 胡颜一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空掴了成西行一个嘴巴子。将他整张脸都打歪了。唇角缓缓滑落一行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若辜负,死无葬身之地 成东行暗自心惊不已。他是万万没想到,胡颜竟如此厉害。不但出手快若闪电,且竟然练成了隔空使力。看来,第一次刺杀她时,她没有下手收拾他们,是因为有急事要做。第二次去刺杀她,她虽表现自如,但确实如得到的消息说,她有僵死血冷之症,那时正好发作,所以他们兄弟二人还得以全身而退。今天,许是真的要将命交给她了。自己的命给她倒也罢了,只不过……成东行偷偷瞥了成西行一眼,心中微痛,满是不忍。 唐悠惊叫一声,立刻护在成西行的身前,对胡颜喊道:“你说要卖我面子的,不能再打他们!”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她好像十分好说话,点了点头,轻巧地道:“好,不打。” 唐悠和兄弟二人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胡颜。 胡颜却看向唐悠,淡淡道:“唐悠,今日事了,你们我二人再无瓜葛。” 唐悠的心中突然弥漫上一股酸楚,就好像要被人遗弃了一般。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着实令人心慌。她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抓住胡颜,但却不敢。她发现,胡颜对她的态度变了,竟……在拒绝她的靠近。 是啊,成东游和成西游,刺杀了胡颜两次,明明是想要她性命。自己却要保住二人,这便是与胡颜作对。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行事,但…… 唐悠回头,看向成东行和成西行,瞪眼道:“你俩为何刺杀胡颜?!她……她是个好人!” 成西行嗤笑道:“好人?!” 成西行扫了成西行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对胡颜道:“说吧,要如何能放过我们?” 胡颜打了个响指,道:“我喜欢聪明人。” 唐悠立刻道:“你不能喜欢他!” 胡颜真想踹唐悠一眼,这个节骨眼她跑出来搞笑吗?胡颜不搭理唐悠,对成东行道:“你们两次刺杀我,为何?” 成东行抿了抿唇,道:“不能说。” 胡颜见成东行十分老成,知道在他口中必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除非使用非常的手段。她瞥了眼唐悠,既为她的眼光高兴,又挺令人恼火。 胡颜知道成西行会是个突破口,可是说实话,她对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刺杀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她问:“那就说说,如何知道绿腰是我?” 唐悠感觉自己听到了天书,一脑门的雾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随即喃喃道:“绿腰是你?你说什么?绿腰怎么会是你?” 成东行这次给出了答案:“我们听命行事,一击不中,自然再击。” 此话的意思是,致使兄弟二人动手的人,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刺杀绿腰没有成功,那就接着刺杀胡颜。 胡颜心中明白,像兄弟二人这样的杀手,若真的那么容易撬开口,便不会好好儿地活到今天。看来,指使二人动手之人,对自己不但十分了解,且执意要取她的性命。 这世间,想杀她的人真是多如牛毛,但能成功者至今无一人。然,她却对那指使兄弟二人的人,颇感兴趣。毕竟,此事关系到唐悠,便不能轻易作罢。 胡颜问:“你们二人中了我的‘蓝焰’,是如何解的?” 成西行看了成东行一眼,回道:“是长老般我们解的。他用了‘鬼……’” 成东行打断成西行的话,道:“此乃族内之事,不方便对胡姑娘言明。此术法,可将我兄弟二人中的‘蓝焰’集中到指尖。我们的指尖便有了‘蓝焰’之毒。我们只需将此毒渡到他人身上,便可。” 胡颜并不关心二人将那“蓝焰”之毒渡给了谁,却在二人的回话中得到了几个有用信息——族,长老,鬼! 养鬼者不少,但全族都侍奉鬼的地方,却不多。据她所知,曾经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羌魅族,他们侍奉鬼物,却被祭司们灭族了。此事,若说与她有关,她还真是冤枉;若说与她无关,她却又脱不了干系。不过,她觉得这二人应该不是羌魅族的后人,毕竟他们在袭击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过司韶。 因为司韶,正是羌魅族的少主。 想到司韶,胡颜禁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羌魅族被灭,只因怀璧其罪。她一直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却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司韶的好。起初,司韶是要刺杀她。可在被她养了几年后,就慢慢变得喜欢跟随她。他总说她冷血、说她弃他、说她对他意图不轨,殊不知,正是因为她在怕,才不敢接近他。她怕有一天,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挖出他的双眼! 只因,那是羌魅族集全族性命也要保护的胜器——五行瞳。 五行瞳,据说能看透生死、看破轮回、看到命运的反复无常。上能窥仙,下能视鬼,更可在世间寻宝。 这些传说,胡颜是不信的。 但是,五行瞳却是可以用来祭天的圣品,这却是真实的。 若要收集起小哥哥的神识,六样祭品缺一不可。而五行瞳,便是其中之一。 司韶的每次靠近,都让胡颜心生别扭之感。就仿佛,她用尽心思养大的孩子,不过是头待宰的猪而已。这种感觉,着实不令人愉悦。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从那兄弟二人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便捞起坛子,夹在腋下,转身走了。 唐悠却突然喊道:“绿腰?!” 胡颜脚步微顿。 唐悠颤声道:“你是绿腰?你真的是绿腰?”她问得小心,生怕心中沈腾起的那种喜悦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的绿腰若还活着,该多好。 胡颜回头,勾唇一笑:“唐大小姐,我现在叫胡颜,与你再无关系。” 唐悠的身子一僵,喜悦尚未来得及落地,那种真实的痛,却由小小的心脏弥漫至全身。这是绿腰,却不认她了。 胡颜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时,垂下眼睑,道:“唐悠,忘了我曾经是谁,也无须记住我以后是谁。”有些缘分,会致命。像她这种仇家满天下的人,多靠近几分都会沾染上晦气。说来也矛盾,偏偏她又是以身侍神的大祭司,很多人恨她,却要仰仗她;很多人明明只能跪在她的脚下,却偏偏想着如何杀死她。生命何其无辜?怎好被如此折煞?朋友、亲属、爱情,对她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之物。越是看重,越要远离。可笑的保护啊…… 这世间,谁能陪她一同下地狱?! 胡颜突然回头,眸光锋利若剑,看向兄弟二人,缓缓道:“知道你们的命是谁救的,若伤之,天道人间地府,无尔等葬身之处!” 胡颜浪迹在街头,明明天上的日头晒得人皮肤发烫,心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甚至有些……荒凉。 她也想与司韶的关系变得简单而纯粹,却……做不到啊。每一次的接触、每一次的温柔,都好像在为挖他双眼做准备。多么残忍的温柔,呵…… 胡颜在自嘲中,漫步在街道上。不知不觉中,走到“娇红倚绿阁”,想要在莺歌燕舞中买醉、买笑、买温暖,也许枕着某人大腿睡一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放纵不难,难得是放纵过后的空寂,无法面对。 想到白子戚,胡颜又是一声叹。 如此一个狠辣的人物,却偏偏对她有求必应、温柔以对,换做任何一名女子,可能都会飘飘欲仙,恨不得自荐枕席了。然而,常言说得好,一见如故是为了更好地发觉出对方的缺点;一见钟情是为了日后翻脸时不被时光拖后腿。至于这话是谁说的?自然是胡颜。 白子戚的美男恩啊,看似柔情百转,实则……暗藏锋芒啊。他要得是什么,胡颜也看不懂了。 “娇红倚绿阁”里,传出女子抚琴的声音,那浓重的相思裹着寂寞,如同雨滴般轻轻砸落在心头,慢慢侵入了一丝荒凉。去掉了夜晚来临后的献媚与浮华,这才是每个女子最真实的情感,渴望却不可及。 与其相比,自己何其幸运?尚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是……如何选择罢了。 胡颜伸手捂住太阳,勾唇一笑,转身离开“娇红倚绿阁”。 “娇红倚绿阁”的二楼处,白子戚踱步走出。垂眸,看着胡颜远去的背影,眸光沉沉深几许。 胡颜寻了一家热闹的小酒肆,酒不好,且看热闹。 这家小酒肆她曾光顾过。那时,她叫绿腰。 小酒肆不大,却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好地方。酒水不贵,比不上佳酿,却着实不错。用海大的碗盛着,明晃晃的,一看就醉人。 胡颜这样的人物,衣着光鲜、一身风华,一进入小酒肆就引起了众人的注视,在惊讶与她的气度时,皆以为她走错了地方。不想,她竟然在仅剩下的一张几前坐下。别人都是跪坐,唯她一人盘腿而坐。那大而化之的样子,若是别人如此,一准儿会令人觉得粗鲁不堪,可偏偏她那般,只会令人觉得舒服、惬意。 胡颜将罐子往几上一放,挥手让店主上酒上菜。 几碗酒下肚后,胡颜呵呵一笑,以手臂支头,看着周围人的热闹。 别人喝酒,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唯自己一人而。 形单影只了多年,这个时候却矫情上了?真是……不该。 胡颜为自己倒满酒,再次仰头喝下。 再放下碗时,发现面前竟然多了一个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骑了花青染 花青染?! 胡颜微愣。 花青染的到来,使整个小酒肆蓬荜生辉,就连破旧不堪的几,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众人皆屏住呼吸,偷偷打量着花青染。 花青染也不说话,从几上拿起另一只碗,拎起粗糙的大酒壶,为自己倒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胡颜笑了。 二人也不说话,自斟自饮,你一碗我一碗,喝得那叫一个又快又狠,就好像在拼酒一般。 周围人来来往往,换了两茬,直到月亮升起,整间小酒肆只剩下二人。 胡颜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摆手道:“不喝了。我们终于把别人喝散场了!” 花青染一拍几,大声道:“这里,终于成为我们的了!” 店主和厨娘对看一眼,纷纷暗道:我们还在呢,怎么就成你们的呢?这是打算明抢啊? 胡颜指着花青染的鼻子,笑道:“你怎么变样了?” 花青染摸了摸自己的脸,愣头愣脑地问:“还像二货吗?” “噗嗤……”胡颜笑了起来,直拍几。 花青染一把扯过胡颜的一领,瞪眼问:“我问你,我还像二货吗?!” 胡颜的眼珠子提溜一转,道:“我给你化化妆,你就不像了。” 花青染竟点了点头,松开了胡颜,乖巧道:“那你画得好看点儿。” 胡颜一将屁股一抬,坐到几上,然后伸手在花青染的怀中摸了摸。 花青染怕痒痒,将身子扭成了蚯蚓。他按着胡颜的手,喝道:“不许摸我!” 胡颜嗤了一声,嚷嚷道:“你有腰,我没腰?要摸也摸我没有的东西。你有火折子吗?” 花青染摇头,放开手,含含糊糊道:“忘记有没有了。你自己找。” 胡颜又伸手到花青染的怀中一顿摸。 花青染再次将身子扭得跟一条蚯蚓似的。他不躲,也不嘿嘿直笑,却是皱着眉,嘟囔道:“太痒了。”便说,边扭。 店主和厨娘对视一眼,想赶人了。 不想,胡颜突然从花青染的腰间抽出“三界”,那泛着寒光的利器,吓得店主和厨娘一头缩进了厨房,再也不敢出来。 花青染看见“三界”,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夺,却终是收回手,如同一个小孩儿,满眼垂涎地望着“三界”这颗巨大无比的糖果,装模作样道:“这是你的,还你吧。” 胡颜将“三界”扔到几上,发出咣当一声,她嫌弃道:“谁要这傻货?!我一生气,它就在那瞎嗡嗡。这不是给敌人预警了吗?这缺心眼的玩应儿,给你了。二货配傻货,绝了!” 花青染抓起“三界”,凑到眼前看了半晌,终是点头道:“我就说嘛,为何一看见它就喜欢,原来是有缘分的。”说着,当真又将“三界”收回剑鞘,还宝贝似的拍了拍。 胡颜突然叫道:“啊!” 花青染忙问:“怎么了?” 胡颜眼睛一亮,道:“我有办法了!”拿起一根筷子,用食指不停地挠着筷子尖,几下之后,竟真的将筷子挠起了火。 花青染拍手叫道:“好厉害!” 胡颜得意,看着筷子燃烧。 花青染也拿起一根筷子,在空中一晃,那筷子便燃烧了起来。花青染笑容璀璨,若孩童般清澈。他献宝似的对胡颜显摆道:“你看,我也会。” 胡颜鼓起嘴巴,噗地一下,吹灭了花青染手中的筷子,狠狠地瞪了花青染一眼。 花青染瘪了瘪嘴,看样是似乎是要哭。 胡颜扬起拳头,威胁道:“你要是敢哭,我就打你!” 花青染一扭头,哼哼道:“坏人!” 胡颜吹灭了自己手中的筷子,捏过花青染的下巴,转过他的脸,威胁道:“你别动啊,不然给你画丑了,可不怨我。” 花青染立刻正襟危坐,样子乖巧得不得了。 胡颜给花青染画了眉毛,然后又打开装着朱砂的罐子,掏出一点朱砂,在中心揉开,抹在花青染的双颊上。 胡颜打量着花青染,微微皱眉。 花青染忙问:“怎样,还像二货吗?”由此可见,二货这个词儿,对他伤害多大。简直是痛彻心灵啊!就算酒醉,也是惦念不忘的。 胡颜喃喃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花青染生气了,一把几,喊道:“不和你玩了!” 胡颜立刻安抚道:“别啊,可好看的。你等会儿,我知道原因了。”说着,去解花青染的发冠。 一头青丝滑落,花青染美得雌雄莫辩,好似仙子。 胡颜一手捏着花青染的下巴,抬高他的脸,一手沾着用酒水晕染开的朱砂,细细涂抹在他的唇上。 花青染半眯着眼睛,眸光潋滟地望着胡颜,问:“你在我唇上涂了些什么,好吃吗?”说着,舌头一伸一卷,舔了胡颜的手指一下。 胡颜立刻嚷嚷道:“别舔别舔,胭脂没了。” 花青染多乖多听话啊,立刻不动了。 待胡颜给他画完唇,他才喃喃道:“指尖胭脂色,真好吃。” 胡颜笑骂道:“你个二货喝多后,竟成了小色鬼。” 花青染一挺胸膛、一扬脖子,道:“怎么会是小色鬼?我是花青染!” 胡颜不搭理她,眼睛四处一寻摸,终于找到了两只杂面馒头。她一把将其抓在手中,拉开花青染的衣领,放在他的胸口一只。 花青染开始挣扎:“不要!” 胡颜邪笑道:“你说不要就不要?那还要我这样的坏人做什么?做坏人也是有主见的!”说着,向花青染扑了过去,执意要将另一只馒头放进他的胸口,占领另一个至高点。 酒肆外,封云起带着十九骑正在到处找封云喜。 封云喜在与胡颜谈话后,便消失不见了。无涯寻了整个下午,都不见其人。他生怕封云喜莽撞出事,知道事情不能继续瞒下去,这才惊动了封云起。 封云起在寻封云喜,同时也是在找胡颜。 若非胡颜对封云喜说了什么,她也不会突然不见。又或者说,是胡颜掠走了封云喜,也未必没有可能。胡颜那般聪慧,必然已经知道钥匙在他手中,她想要得到钥匙,就务必要用封云喜来换。 无涯想要以死谢罪,被封云起拦下了。若说死,也不该无涯去死,那心怀不轨之人,才是真正的该死! 封云起去了县衙,并未寻到胡颜,只看见大夫在曲南一的房里走出来。 他派人将大夫掠到自己面前,问他在给谁看病。 大夫回复说曲大人私处有伤。 此话,让封云起再次误会了。 他以为的私处是男子的命-根,误以为曲南一狠狠地疼爱了胡颜一番,所以才导致了私处受伤。他心中怒火中烧,差一点儿拆了县衙!幸好他素来自制力极强,知道眼下不是置气是时候,找到封云喜,才是真事。封云喜落在胡颜手中,顶多挨几个嘴巴子,若是落在他人手中,后果可想而知。他行事素来张狂,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若他们要报复,大可以冲着自己来。可惜,很多武林人士都是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鼠辈,只敢背后捅刀子,不敢明目张胆和自己为敌。实是令人不耻! 封云起带着十九骑,在六合县里寻人,路过一间小酒肆时,他似乎隐约听见了胡颜的声音。 他勒停马,身后之人随之停下狂奔,步调统一,不见杂乱。 封云喜侧耳去听,果然,是胡颜的声音! 胡颜大声喊道:“水无常形,命无常态,运无常势!天地万物随时节而变化,人之造化如月有阴晴圆缺,男女之情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一场烟雾,最后都要剥开衣裳看真相!” 封云起听闻此话,唇角竟不直觉地勾起,随即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他策马,来到小酒肆的门前。奔雷双蹄一扬,踹开了那扇不坚固的门,发出咣当一声响。 封云起探头去看,但见胡颜正骑在花青染的腰间,手中捏着一只变了形的馒头,高高举起。花青染躺在席子上,一头青丝凌乱,一张唇瓣嫣红,双眼迷离,衣襟大开,一副任君采撷的绝美模样。 突然闯入的封云起,打扰了二人的“雅兴”。 花青染不想其他人见到自己这幅模样,随手抓出左胸上的馒头,砸了过去! 胡颜的高谈阔论被打断,十分不悦。手一扬,便将馒头砸向了封云起的脸! 封云起抓住了花青染扔过来的馒头,却……被胡颜的馒头砸中了鼻子。 馒头砸人能有多疼? 馒头砸人确实不疼。 但若是灌入了真气的馒头,那就是馒头中的金刚! 馒头被封云起从脸上抓下来,馒头中间明显出现了一个完美的鼻子凹形。封云起的两行鼻血,就那么静静地流淌了下来。毫无声息,却……惨不忍睹。 馒头脱手后,胡颜也看向封云起,此刻见自己砸得是他,竟心虚地加紧双腿。好吧,她错把他看成小哥哥了。所以,下意识地想要弯腰躲起来。然而,她又能躲到哪里去?胡颜的屁股就像长了钉子,在花青染的身上挪来挪去。 花青染发出一记暧昧的声音:“呜……” 第二百七十六章:不想心疼你的孤单 封云起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胡颜和花青染,用手中的馒头擦拭干净鼻血,竟十分平静地笑道:“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胡颜嘿嘿傻笑,心中骂天骂地骂起了花青染的祖宗。为啥骂花青染的祖宗?若不是他家祖坟有问题,怎会将这个二货送来自己身边?!不骂花家祖宗,骂谁?然,她心知肚明,自己和封云起可能是八字反冲。只要自己一嘚瑟,准会被他赶上,踹一脚。痛不痛?痛!却得忍着,谁让她自己嘚瑟呢? 胡颜本就醉酒,此刻虽然清醒了七分,但还必须借酒装疯,不然怕是不好过。于是,她冲着封云起勾了勾食指,笑道:“来呀,一起玩吧。我们一起骑马!” 封云起的眼睛眯了眯,有种冲过去,将奔雷踏死胡颜的冲动! 花青染也不要看封云起,从地上支起身子,推开胡颜,道:“到你当马了!” 胡颜真想一脚踢飞花青染那张绝美的脸,但转而一想,却觉得这样也好。于是,她十分痛快往地趴在地上,当起了马。 说实话,她觉得,花青染不敢骑自己。 可是,她错了。 花青染直接跨坐在她的背上,然后指着封云起道:“我与你赛马!” 封云起怒极反笑,竟往后退了两步,扬起下巴,道:“好!我们赛马!” 花青染一巴掌拍在胡颜的臀部,喝道:“驾!” 胡颜恼羞成怒,骂道:“驾你姥姥!”一翻身,将花青染闪了下去。 花青染眸光一凛,指着胡颜道:“你这马儿不乖。” 胡颜呲牙一笑:“天生野马,性子烈,不是你能骑的。” 花青染抿了抿唇,突然露出孩童的样子,冲着胡颜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他有秘密和她说。 胡颜警觉起来,没有动。 花青染却屁颠颠地凑过来,趴在胡颜耳边,突然大喊一声:“啊!” 胡颜必须承认,她被这个幼稚到了极限的游戏,吓了一跳。她抬脚就向花青染踹去! 花青染喊道:“马尥蹶子喽。” 胡颜的耳膜嗡嗡了半天,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正常。幸而她还有一只耳朵好使,听见了花青染的话。当然,如果那只耳朵不好使,也许她更能开心点儿。 胡颜追上花青染,饱以老拳。 花青染与胡颜扭打到一起,就好像两个负气的小孩儿,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那叫一个热闹。 封云起和十九骑站在小酒肆的门外,看着二人在席子上滚来滚去,都是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谁能想到,素来手腕了得的胡颜,会如此泼皮?谁又能想到,衣袂飘飘犹如谪仙的花青染,会如市井之人一般与人打架? 二人在席子上扭来扭去,花青染突然小声道:“我好像酒醒了。” 胡颜微愣,随即压低声音道:“醒了也得装醉!” 花青染眸光闪烁望着胡颜,轻轻地道了声:“好。” 胡颜一拳打在花青染的脸上,发现手感不错。 花青染揉了揉脸,翻身将胡颜压在了身下,喊了声:“咬你!”冲着胡颜的下巴便啃了下去。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花青染,打算在他啃上来时,拱起腿,送他胯-间一记生猛的! 花青染盯着胡颜的眼睛,突然眸染笑意,露出三分顽皮之态,身子一歪,闭眼趴在了她的身上。脸窝在胡颜的颈间,呼吸落在她的脉搏上,吹动了微不可见的汗毛,有些痒。 胡颜被压得胸腔一震,刚想伸手将其掀开,却又觉得这个法子甚妙,于是干脆两眼一闭,放松四肢,装出被压昏的样子。 十九骑彻底傻眼了。 封云起的脸黑了,很想策马离去,却……更想狠狠地抽醒胡颜! 他跳下马,攥着马鞭,大步走到胡颜面前,道:“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扬起马鞭,照着胡颜的大腿便抽了下去! 花青染长腿一伸,将胡颜整个护在了身下。 封云起那一鞭,便抽在花青染的身上。 花青染哼唧了一声,却没有动。 封云起眸光一凛,干脆照着花青染的后背,一顿狠抽! 十鞭下去,花青染皮开肉绽,却像一个真正醉酒的人般,闷头大睡,似不知疼、不知痛。 封云起见花青染将胡颜整个人都护在身下,心中的邪火乱窜,再次扬起鞭子,灌入内力,抽向花青染! 这一鞭下去,花青染的脊骨会碎。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躲。既然胡颜让他装醉,那就醉吧。今晚,他也想醉。 然,鞭子并未抽到他的身上。 胡颜伸出纤细的手指,攥住了鞭子。 封云起勾唇一笑,桀骜道:“怎么,不装了?”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封云起,淡淡地问:“你有何时?” 封云起见胡颜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十分冷淡,心中竟有些惊慌。他嗤笑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道:“只问你一句,封云喜在哪儿?” 胡颜闭上眼,道:“不知。” 封云起见胡颜不爱搭理自己,一颗心竟无法平静,有种……肆虐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云喜与你交谈后,便不知所踪。” 胡颜嗤笑一声,睁开眼,看向窗外,道:“她可以有奶便是娘,但我却不是她娘。她去哪儿,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封云起用鞭子指向胡颜,阴沉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胡颜挑衅道:“我最喜欢的事,便是想象一些不敢想象之事。这世间的事,还没有我不敢想,不敢做的。你也最好不要惹恼我。泥人尚有三分性子,我也不是一个任人拿捏之人。” 封云起冷哼一声,狂傲道:“我很期待。”说着,勾唇一笑,转身离开。墨发飞舞,披风刺目。 胡颜闭上眼睛,不知作何感想。实则,她并没有伤心难过,因为,她心中早已看清,封云起是封云起,小哥哥是小哥哥。封云起的成长过程她没有参与,他的未来却被她掌控在了手里。也许别人在为她叫屈,她却终有一天,要对封云起说声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花青染在胡颜的颈间张开眼睑,凝视着胡颜的容颜,道:“还以为,你会任他抽死我。” 胡颜没有反应,就像睡着了一般。 花青染却固执地等着答案。 又过了好一会儿,胡颜眼也不争地道:“你欠我的,要还我。你不欠他,没必要让他抽。” 这话说得,看似在维护花青染,实则十分无情。花青染任由封云起抽他,还不是为了她胡颜?可惜,她非但不想领情,反而还要扯着花青染下水。得,那十鞭,算是白挨了。 花青染知道,胡颜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不想欠他人情,于是道:“是我自愿,与你无关。” 胡颜睁开眼睛,伸手拍了拍花青染的脸,打趣道:“真乖。” 花青染任她拍着,眸光如同凝聚了星河般微微晃动,煞是动人心魂。 胡颜转开头,推开花青染,道:“别这么看我。你上次这么看我的时候,给了我一剑。” 花青染微微一震,没想到胡颜会如此干净利索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将那些话吞进了肚子里,忍着痛,支起了身子。 胡颜从席子上一跃而起,冲着花青染伸出手。 花青染微愣,随即将手交给胡颜,让她拉着自己起身。说实话,被她如此一拉,伤口更疼了。只不过,他不舍得放弃这样一个与她接近的机会。 花青染疼得满头是汗,脸色更见苍白。但因为涂抹了朱砂,整个人显得香汗淋漓,十分诱人。 他垂眸,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襟,问:“为何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胡颜望向留下银两,走出小酒肆,仰头望月,戏谑道:“瞒着还有必要吗?大家你知我知的秘密,也叫秘密?呵……” 花青染顺着胡颜的目光,看见了天空中的那轮明月,问:“你喜欢望月?” 胡颜收回目光,笑道:“谁喜欢看那个傻东西?孤零零的挂在天上,一挂就是几千几万年,它只能低头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找些乐子罢了。我望月,不过是看它形单影只可怜,递给它一个眼神罢了。” 花青染一点儿都不觉胡颜的话好像,反而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种伤感的味道。他望着胡颜的侧脸,十分肯定地道:“你怕孤单。” 胡颜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我非但不怕孤单,反而……喜欢孤单。” 花青染不解,问:“为何?” 胡颜扫了一眼花青染那鲜血淋淋的后背,道:“其实,没有人会喜欢孤单,只不过比起患得患失、求之不得、人心难测而言,孤单更让我心安。”挑眉一笑,用手比了比心脏的位置,打趣道,“都说心安处便是家。这里空着,便是家。” 花青染望着胡颜那张笑语嫣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别人的家名曰温暖,她的家却叫孤单。她佩戴面具、扮成丑女绿腰,是不是因为太过珍惜自己的那份孤单?笑容里的孤单啊…… 鬼使神差,花青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胡颜的脸颊,道:“其实,你可以不笑的。”不要笑得那么愉悦,我便不会心疼你内心的孤单。 第二百七十七章:请君唱一宿菊花残 胡颜抹黑回到县衙后院,偷偷地溜进了曲南一的房间。 一眼望去,吓了她自己一跳! 曲南一的床铺上垂着帷幔,微风拂动中,隐约可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趴在床上,正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她。 四目相对,胡颜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这……曲南一的眼光好似野兽,看起来忒吓人了。 胡颜对危险有着本能的直觉,当即就向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曲南一的房间。 曲南一却突然发出一声*,听声音好似十分不舒服。 胡颜勾唇一笑,干脆坐在了门槛上,对曲南一道:“知道你想引我过去,可我偏偏不上当。”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这颗头,甚是聪慧,颇得我的喜爱。” 曲南一没有说话,只是透过帷幔,紧紧盯着胡颜不放。 胡颜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隐约觉得空气中漂浮起血和金疮药的味道。她嗅了嗅,发现这味道竟源自床上。 曲南一受伤了? 不会吧。她虽出手毒辣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害得他重伤不起啊。 胡颜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站起身,用火折子点燃油灯,向床铺走去。她走得很慢,说话的语速比她走得还慢。她说:“在你后背上拔了几罐,虽然使你看起来像只龟,但你也不用如此配合,趴在这里应景。”说着,一把掀开帷幔,看见曲南一眸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真的什么都没穿! 胡颜的视线在曲南一的身上扫视一遍,所过之处竟好似一把小手,用力地碾压着曲南一的身体,引发了他的严重反应。若问是什么反应,那当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痛! 至于哪里痛,这就有些讳莫如深,不方便言明了。 胡颜扫视一圈,也没看见曲南一哪里有伤,但那金疮药的味道却越发浓烈起来。她眼睛一眯,笑道:“曲大人,好浓的金疮药味道啊。莫不是觉得当官不好混,挥刀自宫,想要到宫里去服侍天家吧?” 这话说得实在是阴损。 曲南一面无表情,眸子却泛起红光。若他今天大批跨的时候不是坐到地上,而是趴在地上,那么他还真得被迫进宫去当一代奸佞宦官!他若得势,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她胡颜!他要娶她为妻,让她陪着自己守活寡!她若是耐不住寂寞敢偷人,哼哼…… 胡颜见曲南一的表情有些狰狞,心突然提溜了一下,想要后退,却见曲南一勾动了一根垂在床头的麻绳,然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胡颜刚要挣扎,却感觉头顶又劲风袭来!她向左一偏头,躲过了一记重击,却被一盆面粉扣在了脸上。 胡颜刚要抖落脸上的面粉,又被一枚鸡蛋砸中脑门。蛋碎,液体顺着胡颜的额头流下,将整张脸变成了鸡蛋饼。 胡颜的右手被曲南一攥着,她就用左手擦拭了一下左眼,然后仅睁着一只眼,去看曲南一。 曲南一想忍笑,却没忍住。那笑若海啸暴发,不可收拾。整个县衙大院,都能听见曲南一那欢畅至极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可笑着笑着,他突然就不笑了,且还发出了一声痛呼。 胡颜见此,又凑近了曲南一三分。 曲南一再次哈哈上了。他的节奏变成了:“哈哈……啊!哈哈……哎呦!哈哈哈……嘶!” 胡颜一巴掌在他的臀部拍下。 曲南一:“嗷……!!!” 胡颜戏谑道:“终于知道你伤在哪儿了。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竟敢窥视我们曲青天的菊花?啧啧……最要不得的是,看样子竟然还得手了。” 曲南一呲牙咧嘴地发狠道:“此仇不共戴天,我早晚要让那人百倍偿还!”说着,阴森森地看向胡颜,露出一笑。那模样,像极了窥探小母鸡的黄鼠狼。 胡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曲南一邪魅地一笑,道:“想不到,阿颜对被翻红浪之事如此熟稔。” 胡颜甩开曲南一的手,以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道:“你有何不懂,大可以问我。当然,我愿不愿意倾囊相授,就不好说了。” 曲南一眸光缱绻,语言暧昧道:“不知阿颜可否亲自教授南一何谓鸳鸯交颈?” 胡颜嘿嘿一笑,道:“你现在应该学的是鸳鸳相抱,让鸯在一边看热闹。” 曲南一哽了。 胡颜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睡吧。” 曲南一突然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眸光炙热如火,嗓音低沉沙哑,隐含情愫:“留下吧。” 胡颜的呼吸微乱,却马上恢复正常。 曲南一激将道:“怎么?不敢?像我现在这幅鬼样子,还能怎么着你?还是说,你心中住着一只色鬼,想要怎么着我?” 胡颜噗嗤一笑,道:“就你现在这幅尊荣,去妓院里当龟公才名副其实,想让我想入非非、难以自持,可差了天壤之别。” 曲南一挑眉看着胡颜,那意思十分明显:你若不怕,就在这睡吧。 胡颜抽回自己的手,感慨道:“与美同床,还要看我心情;抱着你这么个丑八怪睡觉,实在非我所愿。青天曲大人,见谅了。” 曲南一百折不挠,再次攥住胡颜的手,道:“行,不留你了,你若半夜兽性大发,以我现在的身子,怕是禁不住折腾。”随即问道,“为何不躲开那些面粉?”胡颜若连那点儿面粉都躲不开,便不是胡颜了。 胡颜指了指曲南一的臀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我最喜欢。”她被面粉砸中,曲南一笑得菊花开,没什么不好。 胡颜抽回自己的手,警告道:“别再扯我了,不然我拖着你回屋。”想了想,补充道“就这么直接拖走。” 曲南一特别相信胡颜能干出这样毫无人性的事,只能苦笑,看着她转身离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刚刚也在用。明知这点机关对于胡颜来讲是小儿科,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折腾一番。到底是在等她回来,还是要收拾她,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身上有着浓烈的酒味,以及……野男人的味道。这样的女人,决计不是安于室的贤妻良母。想到那些与其纠缠不清的男人,单他知道的,就已经有一个巴掌。那些他不知道的呢? 有人抢的肉,才香,不是吗?呵…… 曲南一的眸光明明灭灭,似狼。 第二百七十八章:撞破好事 天色刚亮,有人击鼓鸣冤。 曲南一呲牙咧嘴地穿上官服,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满脸的圈圈,勾唇一笑,伸手弹了一下铜镜,直起腰,掀开榻,从里面拿出一张金色面具戴上。若胡颜看见此面具,定会惊讶一番。这面具,原本属于白子戚,后被绿腰夺走,最终竟出现在曲南一的手中。这真得令人玩味啊。曲南一是何时将金面具从绿腰手中取走的呢? 收拾妥当后,曲南一让李大壮将鸣鼓之人带入大堂审问。 孔吕氏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青天大人呐!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那老道拐了落篱去,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生生要哭瞎民妇的眼呐!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民妇讨个说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恭恭敬敬地推向曲南一。 曲南一站在孔吕氏面前,扫了一眼那包银子,问道:“你家女儿孔落篱,从何时不见的?” 孔吕氏抬头看向曲南一,微微一愣后,立刻底下头,恭敬地回道:“前天下午,她说要约了三个手帕交一起去买些绣线,民妇特意派了一个丫头跟着她,却被她使计甩开了。民妇去那些手帕交的家里寻过,结果,那些家人亦在寻女。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声张,怕坏了女儿家的闺名。民妇心急,知道她那点儿心思,于是寻到王瞎婆那里。那婆子却是个混的,将民妇一顿骂。民妇派人守在王瞎婆的门口,终是看见她在天亮前,摸黑去了一处宅院。民妇猜,那定是老道为非作歹之处!民妇不敢惊动旁人,只来求大人,帮民妇寻回小女落篱。民妇夫君去得早,家里只留下民妇和两个丫头。大丫头嫁了人,被婆婆刁难,日子过得不痛快;如今,这小丫头又是个不省心的,真真是要人命喽!若大人能帮民妇寻回小女,民妇定会多多孝敬。” 曲南一沉吟片刻,吩咐道:“李大壮,你带人随孔吕氏去搜。”若按照曲南一以往的作风,他一定会亲自前去探明一二,再做定论。可眼下他出行不便,又不能将此事置之不管,只好让李大壮带人去搜。此种行为,实在是冒失,但却不得不如此行事。 李大壮领命道:“喏!” 孔吕氏感激地扣头道:“青天大老爷,民妇给您磕头了。” 曲南一对李大壮道:“寻到人后,不要声张,直接将人交给孔吕氏。” 孔吕氏抬头,望向曲南一,眸中有了真正的感激之色。若非曲南一特意交代,孔落篱失踪这两天,就够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更何况,本就满身污秽,只能越洗越脏。她作为娘亲,只希望孔落篱能保全名节,待此事过去,偷偷将其嫁到远方,成全她的后半生。 曲南一垂眸看向孔吕氏,只说一句:“银子收起来。”转身,回了后院,接着养伤去了。 孔吕氏有些不明白曲南一的意思。曲南一这个笑面虎,在六合县里的名声可是不小。不管多奸诈的商人、多恶的坏人,多狠的武林人士,他掏人银子的时候可从未手软过。这……为何不要自己的银子?是嫌少?可看着不像啊。 李大壮见孔吕氏有些犹豫不决,便道:“大人说让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吧。我们大人虽不是个清……咳……我们大人是个好人。” 孔吕氏心下有些感触,收起银子,带着众衙役赶赴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宅院。 李大壮怕老道手段了得,不但带上了二十名衙役,还都全副武装,什么弓弩、大刀、*、绳索、大网、铁爪钩……就连泻药,李大壮都让人准备了一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行,气势如同地冲进了孔吕氏所指的宅子。 官府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既然有人举报,这事儿就得管。诱拐良家女,虽不是重罪,但一顿打是少不了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老道必须拿出银子来,认罚! 衙役们干劲十足,撸胳膊挽袖子,跳进大墙打开大门,然后风一般地冲进内宅,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在拼死纠缠,那一堆堆的白肉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但这个时候,刺眼也要看!如此活灵活现的春宫图,不看情理不容啊。 那二人突然踹门声,皆吓了一跳。男子一抖,交代了。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用手捂住脸,光着屁股就要往内间跑。 衙役们见机极快,立刻堵住女子的退路。视线在女子赤-裸-裸的身体上溜达两圈,禁不住撇了撇嘴,暗道:这孔家小姐看模样倒是不错,脱了衣服后可是够难看的。瞧那*都快耷拉到肚皮了。 男子见着阵势,吓得腿软,撅着白嫩嫩的大腚,一头钻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孔吕氏急急忙忙地冲进屋里,乍一看见那光着屁股的女子,脑袋嗡地一声,心直接翻了一个跟头。她原本还想着要如何保全孔落篱,可眼下已经乱了方寸,只能凭借本能扑上去,哭喊道:“我的儿啊!你这是要让娘死啊!”扑上去,又拍又打,竟忘记寻件衣服给孔落篱披上了。 女子捂着脸闪躲了两下,见孔吕氏不依不饶,突然就怒了。她放开捂着脸的手,一巴掌掴在孔吕氏的脸上,大声喝骂道:“你个老蔫货,敢打我?!找姑娘找到这里来了?你缺姑娘,当初就应该敞开腿多偷汉子,现在还用得着到处找姑娘?!我让你打老娘,我让你打!”说着扑上去对孔吕氏拳打脚踢,全然不管自己还是身无寸缕。 孔吕氏被这一番打骂彻底弄蒙圈了,心里却终是明白过来,眼前的女子并非孔落篱,而是王瞎婆。 王瞎婆偷人被抓个正着,本来十分羞恼,但事已至此,她干脆破罐破摔,豁出去了!她死,也不能让那缺男人的蔫货好过! 王瞎婆别看眼神不大好,但混迹市井多年,十指如钩,一下接着一下地往孔吕氏的脸上招呼。 第二百七十九章:市井第一骂 李大壮见出了乌龙,本想一走了之,但此刻见王瞎婆不依不饶,孔吕氏已经成了血葫芦,只得让衙役们用刀将二人分开。然后将仍旧往上扑的王瞎婆用大网罩住,捆了起来。就这样,王瞎婆还在不停地谩骂。那骂人的话简直是众人闻所未闻,堪称六合县市井污话一绝。 制服了王瞎婆,李大壮将奸夫从被子里拉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奸夫竟是一间食铺的老板寒勇。寒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值壮年,且因为曾是打铁出生,身体十分健壮。他虽称不上是美男子,但绝对很多小寡妇心中渴望的情人。 寒勇用被子围着身子,冲着李大壮尴尬一笑。 李大壮看看寒勇,又看看王瞎婆。王瞎婆那下垂的胸部和圆鼓鼓的小腹,以及粗壮的大腿和干瘪的臀部,被渔网勒成了一个个菱形。她此刻正扯着喉咙,张着臭嘴,呲着满口的黄牙,不停翻着白眼,对着孔吕氏肆意辱骂。这人要是真的不要脸了,哪里还管得了身在何处?只管撒泼便是。王瞎婆原本以为孔吕氏是来寻姑娘的,可后来又觉得她就是来找人捉奸的,于是骂出口的话越发难听,令想来强势泼辣的孔吕氏没有还口之力。 李大壮摇了摇头,忍不住对着寒勇抱了抱拳,道了句:“寒老板,好重的口味!” 寒勇望向王瞎婆,竟吞咽了一下口水,犹自回味道:“你不懂,那婆娘一身魅骨,我若能死在她的肚皮上,也算做了风流鬼,不枉此生。” 李大壮感觉腹中一阵翻滚,恶心得差点儿没吐出来。他就想不明白了,那么一个恶心至极的半瞎,怎么就入了寒勇的眼。难道这世间真有魅术?看来,是的。这魅术实在是太邪恶了,瞧把人家寒勇祸害的。哎…… 李大壮今天全副武装,虽没找到孔落篱,但却捉奸在床,也算有所收货。他轻叹一声,示意众衙役收队。 寒勇塞给李大壮二两银子,抱着自己的衣服,寻了个地方穿戴整齐。 衙役们给王瞎婆裹了一条布单,便将人抬出了屋。 渔网勒疼了王瞎婆的肉,她呲牙咧嘴地叫道:“哎哎哎,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李大壮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寒勇忙又塞给李大壮二两银子,求情道:“她那一身肌肤实在是娇嫩无比,经不起这样的折磨,还请您高抬贵手,许她穿上衣服。此事儿,可能有些误会。我与她心意相通,就算……有些失礼,也是情之所至。等会儿见了曲大人,我自会和他说明。” 这既不是什么人命官司,也不是有人让官府前来捉奸,所以这银子拿着并不扎手。李大壮忍着恶心,收下银子,也让王瞎婆去穿上了衣裳。 待王瞎婆换好衣服,衙役们才发现,王瞎婆竟穿着绫罗绸缎,且插了满脑袋的金钗。这才几天不见,她竟从一个破落户一跃成为了富贵人。 孔吕氏非但没找到女儿,还被挠个满脸花,心中满是委屈。她见王瞎婆从屋里出来了,便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想要追问老道的所在,但心中又十分忌惮王瞎婆的毒辣,于是停下脚步,隔了老远问:“王瞎婆,我且问你,你家老道在哪儿?他拐了我家姑娘,我决计不会放过他。” 王瞎婆还要靠老道的名声为自己敛财,哪里肯供出老道的所在。她虽然气老道与孔落篱不清不楚,但眼下她学了魅术,已经不缺精壮的男人,老道那样的货色,她还真就看不上了。只不过,老道的所在,她是万万不会说出去的。老道是她的财神,必须供着。 思及此,王瞎婆道:“你家姑娘看不住,自己张腿跑了,就找我家男人要人?我呸!你们母女俩,一对儿下烂货!缺男人就去当婊-子,既舒服还能赚银子,总惦记我家男人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不知道我家男人在哪儿,要是知道了,一准儿让他把你变成猪!再找个屠夫,砍死你个贱货!就从两腿中间砍!我让你还惦记男人!” 孔吕氏被骂得面红耳赤,指着王瞎婆半晌,却蹦不出一个字。 李大壮见此,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将一行人押回了县衙,听候曲南一发落。 胡颜起床后,洗漱妥当,打开箱子,将衣裳都折腾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于是想要穿得艳丽一些。选了选,最后还是选了一身她最爱的红色衣裳。 轻扫眉峰,唇点胭脂,脸擦薄粉。散开好似绸缎的墨发,换上大红色的衣裳,外罩红色薄纱。腰间系了一条同色腰带,垂下两条长长的流苏。一头长发,仅在发尾绑上一根红绳。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 简单到了极致,艳红到了极致,绝美到了极致。 胡颜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的美人亦对她展露笑颜。 起身,推开房门,迎着阳光走了出去。 曲南一恰好从县衙大堂走回后院,一眼便看见一身红衣的胡颜迎面而来。那衣袂飘飘、临风独立的样子,仿佛汇集了这世间明川大山的大气磅礴,端得是一身风华、倾城倾国、冶艳天成。 胡颜就像一朵摇曳的曼珠沙华,刺入曲南一的心中,吸取着他的血液,悄然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曲南一禁不住看得痴了。直到胡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恍然回神,追出后门,却哪里还有胡颜的身影? 曲南一只觉得胸口一窒,忙用手捂住胸口,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皱着眉,神色有些茫然。 突然,他大声喊道:“司韶!跟上阿颜!” 司韶不应,人早已不在屋里。 曲南一怒道:“拿着我十两银子的月俸,还当这里是客栈?!”一甩衣袖,大步向自己我屋里走去。却以为动作太猛,扯动了伤口,痛得脚步一顿,额头见汗。 其实,司韶并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县衙后院的那颗歪脖树上,听着胡颜从房里走出去。待胡颜走出后院,他便赶在她之前,在县衙的拐角处等着她。 第二百八十章:网中鱼 司韶倚靠在斑斓的青砖墙面上,用那双看不见的灰色眼眸,仰望着天空,问:“去哪儿?” 胡颜道:“去收老道的性命。” 司韶站直身子:“我陪你去。” 胡颜道:“你留下。” 司韶的身子微僵,手攥成了拳。 胡颜摇头一笑,靠近司韶,打趣道:“你好歹拿着曲青天十两银子的月俸,想偷懒可以,但不要这么明显。” 司韶松开拳头,哼了一声。 胡颜从司韶的身边走过。 司韶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扯上胡颜的手腕,强行陪她去。因为,他知道,她一定做了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 胡颜突然转身,用手拍了拍司韶的肩膀,道:“我今天十分漂亮,可惜你个瞎子看不到。”话音刚落,然便继续前行。 司韶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虽从未见过她,但她却不知道,她的模样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里。恨她时,他把她想象成丑八怪;喜她时,她便在他心中飘然而至,美若仙子;恼她时,她会长出长长的鼻子,变成一头猪。她说他不知她长相,可是长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对于一个早晚都会成为瞎子的人而言,真的……不重要。 胡颜一路行至老道的宅子,敲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老道还是亲自开门,惊艳得两只眼睛都冒出了红光。他伸手就去拉胡颜的手腕,道:“想不到,胡姑娘一身红衣如此倾国倾城。” 胡颜躲开老道的手,笑吟吟地道:“道长可别动手,不知红颜都是祸水,专门做那祸国殃民的营生?” 老道微愣,收回手,哈哈大笑道:“胡姑娘真是与众不同。” 胡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请道长为与众不同的胡姑娘去煞吧。我最近可是霉运加身,喝口凉水都差点儿冻碎了牙。”想想封云起和自己,胡颜真是悲从心来,实打实地认为自己在走背字。 老道暗自得意,暗道:你若不霉运加身,怎会信我?要了你的头发、指甲和生辰八字,为得就是施法让你霉运加身。 老道将门落栓,然后领着胡颜直接进了他修行的地方。还是那个大大的道字,还是那个几,还是那个小巧的炼丹炉,唯一不同的,是屋内多了一张案,上面已经摆放好很多驱邪去晦用的东西,有桃木剑、朱砂、黄纸、笔、糯米、符咒、雨水、盐巴、红土、龟壳、铜钱、红线、黑曜石、仙桃、香炉、一缕头发、一片指甲、一块写了胡颜生辰八字的香片、一个用稻草扎得小人、一个小巧的灯盏,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看这阵势,还挺唬人的。 胡颜围着案转了一圈,道:“道长费心了。” 老道抚须而笑,眉目传情:“为了胡姑娘,怎敢说辛苦。” 胡颜发现自己的僵死血冷之症,差点儿被这不要脸的东西给刺激犯了。这个老货,果然留不得。然,有些事,还是要先解决的。 胡颜垂眸一笑,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老道点了点头,摆开架势,抽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点燃一道黄符,又是烧头发、烧指甲,又是蹦又是跳,然后将指甲和头发烧成的灰,倒在稻草扎的小人身上,且又是一番折腾,最后还弄出了一个好大的火球子。 老道猛地向后退开一步,捂着胸口道:“胡姑娘,你此劫乃九世霉运缠身,实在不好轻易化解。你应知道,这世间自有平衡法门,贫道想帮你将劫难转到这个稻草人身上,但稻草人终究只是一个死物,无法接收你全部的劫难。” 胡颜忙问:“那要如何才能化解?” 老道眉头紧锁,抚须不语。 胡颜上前一步,急声道:“道长帮人帮到底,若能化解这该死的劫难,我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老道沉吟片刻,道:“此法有违天和。” 胡颜眸光坚韧:“道长请说。” 老道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贫道就与你说说。若是能将那用稻草扎的小人,换成……活人,此法必成。” 胡颜的眼睛一亮,随即为难道:“这要去哪儿找合适的人啊?谁又不傻,怎么会同意我将劫难推给她?” 老道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若今天不能将这劫难推给他人,唯恐你见面不到明日的太阳。”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攥拳,发狠道:“既然如此,且容我出去寻个人回来。” 老道嘱托道:“一定要是名女子。” 胡颜点头,刚要行动,却听见了敲门声。 胡颜看向老道,眼神灼灼明亮,其意不言而喻。 老道说:“且先去看看。” 老道去开门,胡颜尾随其后,故意藏在门口,方便突袭的位置。她打定主意,只要来得是女人,就先将人敲昏,借自己用一用,陪自己演完这出戏。 老道打开门,看见一位如同鲜花般怒放的女子。 老道的眼睛一亮,询问道:“姑娘是?” 封云喜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有法子让人变漂亮?” 老道抚须,做出高人的模样,笑道:“自然。” 封云喜心中一喜,跨过门槛,走进院内,道:“还请道长传授方法给我。”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张银票,看样子是一百两,递给了老道,“这些小意思,还请道长不要嫌弃。待我学会,必有重谢。” 老道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打哈哈道:“这银子你先拿回去,贫道……” 胡颜在心里骂了声封云喜的娘,也不等老道把话说完,便扬起手去劈封云喜的后劲。 老道见胡颜突然发难,眸光一闪,眼神直接落在了胡颜身上。 封云喜十分警觉,感觉老道的目光有异,立刻转头去看。她乍见胡颜,眸光闪过惊艳之色,随即缱绻着痴恋投入胡颜的眼底。 胡颜一记手刀劈下,毫不留情。 封云喜尚未来得及叫出胡颜的名字,便两眼一番,昏死了过去。 胡颜虽然不喜欢封云喜,但也不想看到一个老道糟蹋她,于是在老道伸手去接封云喜之前,将其揽入怀中,抱起。 第二百八十一章:美色繁杂坠魔窟 老道没有抱到佳人,转手捞起银票,收入袖兜。 胡颜抱着封云喜,回到修行房,将其放到案的脚下,对老道说:“道长,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老道望着封云喜的脸,道:“你若将劫难悉推给此女,她必然活不过明天。”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心中突然沈腾起一股杀意。封云喜胆敢妄想和自己共侍一夫,万死不足惜!她与封云起之间,若没有封云喜,便会少去很多波折。 封云喜,可以死。她可以借助老道之手杀了封云喜,然后再以为封云喜报仇为名,杀了老道。只要封云喜和老道死,这便是一次完美的杀人越货。 胡颜勾唇一笑,却道:“我不想害人性命,还请道长想个法子。”要封云喜死的方法她有一万种。然,封云喜却不值得她费尽心机地善后。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当初的第一个谎言。如此累的事,她不喜。再者,她有封云起之间,又岂是一个封云喜能干预的? 胡颜的表现可圈可点,该犹豫的时候犹豫、该发狠的时候发狠、该让善良冒头的时候又恰到好处,彻底将老道迷惑了。 老道见胡颜信自己,便道:“若能再找一名女子,与地上的那名女子一同分担你的劫难,二人虽会倒霉一段时间,但不至于致命。” 胡颜当机立断:“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寻另一名女子,还请道长……”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胡颜与老道对视一眼。 老道说:“贫道去开门。” 胡颜道:“我陪道长同去。” 二人相继来到门口,老道去开门,胡颜照旧躲在门口。 门打开,头戴幕篱的花如颜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口,轻轻地唤了声:“道长。” 老道的眸光闪了闪,道:“你所求之事,我既然应了,你且等消息便好,不要再贸然前来。” 花如颜却闪身进了院内,焦急道:“道长,如颜今日特意打发了丫环独自前来,就是想请道长务必尽快帮我施法,以及燃眉之急。” 老道指了指门外:“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胡颜勾唇一笑,暗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这出戏,总要有人陪着才好演下去。她手刀一挥,再次偷袭成功。 花如颜身子一软,胡颜将其揽入怀中,抱起。 离得近了,胡颜才发觉,花如颜的身上竟然有股子怪味。明明是一种好闻的香气,却隐隐透着一股什么东西坏掉的味道,就像……腐烂的虫子。味道不大,若有若无,若非胡颜嗅觉灵敏还真不容易察觉。 老道见胡颜出手了,竟是悲天悯人般长长一叹,道:“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如此,只能这般行事了。” 胡颜面不改色地将花如颜抱进屋里,放到案的另一边。动手掀了她的幕篱,却见她脸上竟还覆了一层黑纱。 胡颜不假思索,直接掀了她的黑纱。 虽然胡颜心中有了计较,也隐约猜测到几分,但却没想到,花如颜的半边脸竟然毁了。她的左脸颊上皮肤已经溃烂,泛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还冒着黄绿色的脓,看起来恶心至极。怪不得当初那头只拱死人的野猪会追花如颜,原来她的脸毁容了,散发出了皮肤死亡的腐臭气息。 胡颜将黑纱扔回到花如颜的脸上,站起身,对老道说:“此女是想请道长为她医治脸吧?” 老道点头:“正是。” 胡颜勾唇一笑,道:“还请道长先帮了我,再去帮她。个人有个人的所求,我的心愿便是祛除劫难,让自己事事如意。” 老道抚了抚三撇胡须,再次轻叹一声,道:“也罢,贫道这就开始做法。刚才的发丝和指甲已毁,还请胡姑娘再准备一些才好。”说着,两眼盯着胡颜,示意她动手取头发和指甲。 胡颜见老道如此警觉,在心里冷笑一声,问:“道长可有匕首?” 老道犹豫了一下,说了声:“稍等。”转身走向放置药草的地方,取出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递给了胡颜。 胡颜接过匕首,当着老道的面,割下一缕青丝和一小片指甲,递给了老道。 老道接过青丝和指甲,唇角一勾,道:“甚好。”他将青丝和指甲放进那小巧的灯盏中,并让胡颜在上面滴下一滴血。 胡颜拿着匕首刺向指尖时,突停了下来,纠结道:“道长,我不想害人性命。我那劫难堪称大劫,平摊到二人身上,想必也会折腾得她们去了半条命。你且等等,我再去寻几名女子来。” 老道的眼中划过不耐烦,却还是用柔和的语调缓缓道:“此时正是吉时,若错过了,恐怕……对你不利。” 胡颜皱着眉头,纠结半晌后,终是一咬牙,道:“就算不利,也不能如此害人!这样,就算我百事顺遂,心中仍旧不安。还请道长等我片刻。”说着,就又要往门外跑。 老道看了看时辰,眉毛皱起,只好喊道:“且慢。” 胡颜停下脚步,看向老道。 老道再次轻叹一声,道:“贫道是想救人,也不想害人性命。这样吧,我这里尚有几名前来学习魅术的女子,且让她们帮你分担一下吧。你那劫难平摊到众人头上,所剩无几,不会有大碍。” 胡颜欣喜若狂:“那就谢谢道长了。”随即问道,“若与那些姑娘们直说,唯恐她们不愿吧?” 老道在胡颜灼灼的目光下,僵着脸,回了句:“此事怎能明说?!”随即走到摆放草药的柜子,依次拉开标有葛根、白芷、朱砂、苏叶、木香和无患子的六个小抽屉,只见那一整面的草药柜子向后退去,然后缓缓分开,露出一出向下的密道。 这个机关设计得十分巧妙,若非老道亲自将其打开,就算众人明知道这里有机关,可藏人,也未必能将其找到。 胡颜的眸光闪动,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老道走进密室,胡颜只听里面一阵莺声燕语,纷纷情谊深深地唤了声:“许郎……” “许郎,你怎才来看人家?” “许郎,你可安好?” “许郎,人家的胸口痛,你帮人家揉一揉嘛。” “许郎,日日思君,情深不寿。” “许郎……” 第二百八十二章:让我大开杀戒吧! 老道没有搭话,一包*洒下,放倒了满屋子的莺莺燕燕。 胡颜顺着向下的石阶,走进密室,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先不说这里面是如何豪华,单说那昏倒在地上的六名女子,个保个是大美人。君见犹怜、风骚酥骨、勾魂夺魄、纯净可人、清冷傲骨,以及一位鼻青脸肿的女子,一共六款不同类型的女子,争奇斗艳,令人咂舌。 胡颜猜,那鼻青脸肿的女子,应该就是孔落篱。老道要了她的发丝和指甲,就是为了做法让她倒霉。她将孔落篱的发丝和指甲以及一块假的生辰八字的竹牌给了老道。老道若真有几分能耐,这孔落篱近日来,怕是霉运加身,不好过喽。 胡颜在六名女子中发现了孔落篱,心中对老道竖起了大拇指。孔落篱一心想嫁给老道为妻,如今却甘愿被当成禁脔养在密室里,由此可见老道不但手段了得,且有某些过人之处。例如,某处比常人长了那么一丁点儿?咳…… 不过,话说回来,老道还是有些道行的。单从他能将这些美人豢养在暗室里,且将他奉为明珠,便可见一斑。 若这六名女子醒着,一字排开地唤着“许郎”,就算是头真狼,也得让她们喊得酥掉骨头。 老道,能人呐! 胡颜见美人下落已知,便用看好戏的样子,捂着鼻子,看着老道掏出银针,挨个刺破美人的食指指尖血,蹭到一张黄符纸上。 当老道刺破孔落篱的手指时,胡颜的鼻子动了动,竟露出了些许贪婪之色,就像一个饥饿很久的人,看见了一顿美味大餐。只不过,这种表情稍纵即逝,被胡颜掩饰得很好。 老道取完血后,大步走出密室,将机关恢复原位。那些莺莺燕燕们,便被再次困在密室里,成为了真正的金丝雀。 老道走到花如颜的面前,抓起她的手,用银针刺下食指,挤了挤,才整出一点儿血。老道又走到封云喜面前,蹲下,用同样的方法取出血。老道站起身,示意胡颜伸出手,他要取血。 胡颜摇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你那银针挨个扎,也不知道她们中毒没有,万一感染给我,就不好了。” 老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了声:“随意。” 胡颜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食指比划半天,却终究没有下去手,哀嚎道:“我对自己下不去手,怎么办?!我怕见血,怎么办?呜呼哀哉,好生悲哀。” 老道的嘴角一阵抽出,忍不住恶声道:“你若下不了手,贫道来!” 胡颜立刻喊道:“别别别,我自己来。你先忙、先忙,等我酝酿一下情绪,没准来个狠的!” 老道额头上的一根青筋蹦起,深吸气一气,道:“一滴血,足已。” 胡颜豪情万丈道:“我一大方,就给你两滴!” 老道用手按住即将蹦起的第二根青筋,开始画符布置阵法。他将沾染了那些女子鲜血的黄符烧成灰,混到糯米里,然后用糯米在地上画出一个诡异的图形。这个图形有些类似道家太极图,但又比太极图多了一些图腾。看起来并不祥和,反而隐含戾气。 他将一面写着胡颜的生辰八字、另一面却不知道写着谁的生辰八字的香块放进香炉里点燃。 香气弥漫中,老道的样子显得越发仙风道骨起来。 他面露*之相,对胡颜道:“阵法已经开启,胡姑娘速速献血一滴在安魂灯上。” 胡颜攥着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指比量了半天后,终是轻叹一声,道:“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血啊。” 老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这才重新睁开眼,冷声喝道:“事已至此!容不得你不舍!” 胡颜点头,咬牙道:“好!我做!”说着一刀对着自己的手指砍去,老道大惊,阻止道,“且慢!胡姑娘,一滴血就好,必须大动干戈。” 胡颜瞪眼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却拦着我!” 老道一甩袖子,皱眉道:“你且随意吧。” 胡颜再次举起匕首,呲牙咧嘴地比量了半天,终是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完了,我的勇气没了,下不去手了。” 老道听闻此话,两根青筋一起冒起!他大怒,吼道:“你到底割是不割!” 胡颜在心里笑得前仰后合,面上却伪装出害怕的样子,点头道:“割割割……” 老道冷哼一声,扫了一眼那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的香片,道:“速速滴血。” 胡颜又对着自己的手比划起来。 老道看得直皱眉,最后干脆道:“且让贫道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要动手。 胡颜却突然将匕首对准老道,颤声喊道:“谁改动我,我要他名!” 老道一惊,忙收回手,额头上三根青筋蹦跶得欢实,脸上却不得不重展笑颜,柔声道:“胡姑娘,此时万万不能胡闹。” 胡颜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我砍死自己,可以!谁伤我一下,不行!” 老道一张脸,彻底扭曲了。他瞪着胡颜,目露狠厉之色,低声威胁道:“事到如今,怕是不容你不应。” 胡颜突然眨了眨眼睛,收回恶狠狠地目光,一脸无辜道:“你那么凶干什么?是我要祛除劫难,又不是你,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老道气得头顶冒烟,却强自忍着,僵着脸笑道:“好……好,是你打昏那两名女子,要让她们替你应劫。此事有违天和,贫道也不愿做。若你不想做,此事便算了。贫道没那些个闲工夫和你玩。” 胡颜见老道动怒,忙道:“好吧。为了我自己,这点儿血出得值!如此,就拜托道长了。”说着,就要去割手指。 就在这时,突然发出“砰”地一声! 门板碎裂,木屑飞扬,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逆风而来。 他抬眸,看向胡颜,又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封云喜,冷声道:“让两名无辜女子替你挡劫,也不怕命陨于此!” 胡颜真的想要大!开!杀!戒! 第二百八十三章:我的尸体不用你收 骂娘,已经无法形容胡颜此刻的心情。 她最近一定是走霉运,不然怎么一做坏事就能遇见封云起?错了,她今天做得可不是坏事,而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封云起断章取义,又误会她了。她奶奶地,这日子没过了! 胡颜突然变得十分愤怒,一巴掌拍碎案,冲着封云起吼道:“你能不能不来添乱?!” 封云起没想到胡颜还有脸如此愤怒,当即长刀一横,眸染戾气,沉声喝道:“不知悔改!”话音未落,九环火鹤刀已经扫向胡颜。 胡颜想到小哥哥对自己的百般信赖、以命相托,又想到封云起这厮的不信任,一股邪火喷薄而出,抓起匕首便迎了上去。 老道见阵法被毁,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 既然封云起能寻来此处,就证明此处已经不安全。自己想要脱身容易,想要做成“那事”却是难上加难。不如,放手一搏!今天,势必不能放封云起和胡颜离开! 老道打定主意后,决定激化封云起和胡颜的矛盾,于是对胡颜道:“胡姑娘,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若想将你身上的劫难悉数渡给那两位姑娘,便要动作快点儿了。” 胡颜一脚踹向封云起的胸口,既不解释,也不搭理老道。 封云起用刀护住胸口,将胡颜弹了回去。大刀一转,直飞向老道的面门,欲取其性命。 老道没想到封云起如此厉害,险险地躲过致命一击,却被那刀刺伤了胳膊,恨得两眼冒凶光。 封云起的速度竟比刀还快。他紧随而至,攥住刀柄,斜砍而下! 老道躲得狼狈,欲掏出符咒,却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封云起的刀锋逼至眉尖。 胡颜掷出手中匕首,打偏了封云起的刀,救了老道一命。 封云起原本就误会胡颜与老道勾结害人,如今更是做实了这一点。他眸光深沉似海,转头看向胡颜,道:“找死?!” 胡颜勾唇一笑,轻挑道:“找快活就不找你了。” 封云起那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缩,突然举起九环火鹤刀,以雷霆之势,劈向胡颜。 胡颜冷笑一声,在袖中点燃符咒,手中抓火,身形呈现虚影,快速躲开封云起的攻击,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老道见此,偷偷拿出符咒,结下手印,拍在了封云起的后背上,发出啪地一声轰鸣,竟像是一道炸雷打在了封云起的身上。 封云起前后受敌,怒不可遏,一口鲜血喷出。 那些鲜血,若一场红色的细雨喷溅在胡颜的虚影上,使其变得真实。 胡颜微愣,没想到老道竟然用“雷鸣怒”轰封云起。这种符咒十分厉害,所以画符所用的东西,也极其严格。必须用十年以上的红顶大公鸡的鸡冠血混合朱砂、灵狐眼、巨蛇胆、雷击木的灰,以及画符之人的舌尖血,才能画成。但画成之后的功效如何,却不好说。这要看画符之人本身的道行能力了。 能一用一记“雷鸣怒”将封云起劈得吐血,由此可见,此符威力十分霸道,还真不像老道能画出来的。当然,也许老道是高人,深长不露,也说不准。 胡颜看似想了很多,但实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她虽惊讶于老道符咒的厉害,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这种愤怒源于心疼,所以异常强烈。她扭曲去看老道,不想再管自己的计划,只想将其碎尸万段,为封云起所承受的痛,报仇! 封云起不会知道,胡颜救老道,是为了活自己的命;她想杀老道,便是为了封云起,不顾自己的命。 因为封云起不知道,所以就在胡颜看向老道的瞬间,封云起突然出手,一巴掌拍在胡颜的胸口。 这一掌,他用了五层内力;这一掌,他是真心想让胡颜去死的。不是因为她刻意祸害封云喜,而是因为她戏耍了他。他浪荡多年,看惯了各种嘴脸,自认为已经百毒不侵,却……还是栽了个跟头。 他看错了胡颜,便要将这段记忆彻底连根拔去。没有什么,比死,更能断得干净。 封云起的感情就如同他的武功套路一般,大开大合。爱了,浓烈似酒、热情似火。恨,便是刀光剑影、血溅当场、一刀毙命! 胡颜的身子像一片残破干瘪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红的弧线,砰地一声摔落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红色衣袍犹如一朵曼珠沙华,包裹着她瘦弱苍白的身体,似乎随时能吞噬下她的生命,拉扯这她下地狱。是啊,这身衣服太重了。她有些负担不起。 气血上涌,胡颜却强迫自己咽了回去。有些痛就如同最珍贵的宝贝,永远不能示于人前,只能忍着,咽下,用血肉之躯包裹着。 来不及咽下的血,沿着嘴角滑落。那淡淡的粉,竟比红色更加刺目。 封云起一击即中,收起九环火鹤刀,走向胡颜。 老道见此,抓起匕首,再次偷袭向封云起。 封云起一脚踢出,将老道踹飞,撞到墙上,昏死过去。 封云起行至胡颜面前,蹲下,一眼便看见她唇角的粉色血痕,眸光微怔,伸手沾了些粉色的血,轻轻一捻,呼吸一窒,望向胡颜:“果然是你?!” 胡颜费力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两……两次,两次都被你打到吐血。咳……封……封云起,你真牛气。” 胡颜的话,就像一根细长的刺,刺入封云起的胸口,直入心脏,扎得他心中一痛。 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封云起站起身,垂眸看向胡颜,沉声问:“为何总是骗我?”她的身份是假、语言是假、情感是假,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胡颜戏谑一笑,道:“因为……你好骗啊。” 封云起眸光一冷,看向胡颜的眼神犹如地狱修罗,看样子是准备再给她一记重击,直接弄死她这个祸害。所幸,他只是冷冷地瞥了胡颜一眼后,扬起红色披风,转身抱起封云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胡颜唇角的笑容在点点扩大,直到胸腔震动,无声大笑。 那肆无忌惮的笑,没有一丁点的声响,竟仿佛能让人听见灵魂的哭声。 封云起,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我的尸体,不用你收。 你终究不是我的小哥哥,而阿颜也不是你怀中的封云喜。 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曾欠你一命,终究要用命去偿还。这样,也挺好。 一口鲜血喷出,在胡颜的脸上开出点点粉色的梅花,凄美至极。 胡颜缓缓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若是红色,多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呵,麻雀在后 胡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暗室,且全身剧痛,每一块骨头都好似被人敲碎了重组一般。尤其是胸口,痛得好像要炸开。 她放缓呼吸,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尽量去配合那些痛,让那些痛变得舒适一些,不再折磨她。 没有死,心中却说不上来是何种感受。 说不欢喜,是假的;若说多欢喜,却也不尽然。 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若她和封云起说清楚这其中的误会,结局也许会有所不同。但,她那该死的傲骨,却不屑解释! 她很想亲手折断自己的傲骨,却又忍不住敬佩自己的傲骨。 她胡颜没有死,便继续恣意地活着,直到……死。 想想也是,自己的死期必定未至。那位高人不是说过,她在情浓时葬身无处。现在,她一腔泛滥成灾的感情都喂了狗,哪里来得浓情蜜意?怎么,不对?!呵!一个人的浓情叫发贱,两个人的感情才叫情浓。一是一,二是二,混淆不得。 胡颜唇角上扬,送自己一记苦笑。 待感觉稍好了一点后,她开始环顾四周。 这一转头,便看见了另一个被困刑房的人——花如颜。 花如颜和她一样,躺在另一张冰冷的黑色铁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尚在昏迷之中。她那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好似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她的衣衫完整,看样子并没有被人侵犯。也是,就凭她现在的这张脸,绝对安全。想必老道也会有如此强大的胃口将其揽入怀中恣意怜爱。毕竟,抱着一个脸上溃烂流脓的美人欢爱,还是需要勇气的。胡颜敢斩钉截铁地说,老道没有那份勇气。 胡颜所处的暗室与豢养着那六位美女的暗室不同。说这里是暗室,不如说这里是刑房来得更贴切。地下是一张诡异的太极八卦图,与老道在修炼房中画得一样。她与花如颜所处的位置,正是占据了阴阳两仪。 二人的头顶上,绘有一只九头的红莲,正在张牙舞爪地绽放,好似随时能扑下来,吞噬人的生命。胡颜眯了眯眼睛,竟再一次见到了这种仿佛来自于地狱的红莲。虽不是九十九朵,但这九朵,与那“百鬼枯门”前所绘制的九十九朵红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胡颜转头看向猩红的墙面,那上面挂着各种锋利的刑具,摆放着数根手腕粗细的大蜡烛,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竟是全新。呦呵,她还是这间刑房的第一个住户呢。何其有幸啊。 胡颜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痛,但尚能动。也许是老道觉得她能活下来都是奇迹,所以并未将她锁起来。 胡颜身为大祭司,又传承了祝巫术,能将他人的病痛引入自己体内,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消化掉。这看似极短的时间,却需忍常人不能忍之痛,其顽强和强悍可见一斑。至于她为何会学习祝巫术,她从未对他人说过。 此刻,胡颜用祝巫术为自己救治,虽然痛得想要尖叫,却不得不忍耐。为别人能惹,为自己忍不得?笑话! 门口有轻响声传来,胡颜立刻闭上双目,调整呼吸,减弱自己的气息。 老道走进刑室,探头看向胡颜,伸手摸向她的脉搏。 胡颜突然发难,一手攥住老道的手,翻身而起,一记手刀砍在老道的脖子上,动作干净利索、勇猛狠厉,好像没有受过伤。 老道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铁床上,脑门有铁床磕碰,发出咣地一声。身子一弹,又缓缓滑落到地上。 这一击,用尽了胡颜的全部力量,痛得她胸口血气翻滚,险些吐血。她放缓呼吸,垂眸看向老道,冷笑一声,弯下腰,伸出食指,在老道的眉心处割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素手一抖,手中便多了一张燃烧着的符咒。她语气冷漠地道:“送你一张‘噬咒’,好好儿享受一下吧。”火光映着胡颜的脸,犹如艳鬼索命。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符咒,掷向老道的眉心。 此符咒名曰“噬咒”。顾名思义,中了此符咒的人,会被一股神秘力量啃噬,由外到内,一点点、一寸寸,比活剐了还痛苦千倍。 在符咒即将钻入老道的眉心处时,胡颜突然感觉全身僵硬、气血变冷,竟是僵死血冷之症发作了!她一僵,那符咒竟像失去了方向的普通黄纸,打着卷儿,掉落到老道的胸前,点燃了他的胡子,呼呼啦啦地燃烧起来。 胡颜垂眸看着老道,看着火光在他身上窜起,冷漠道:“姑且留你一条狗命,为我所用。”动作僵硬的转身,对着她完好的那边脸,毫不客气地啪啪两巴掌,将人打醒。若非想要偿还花青染一个人情,胡颜真是懒得管她死活。 花如颜惊叫一声,满眼惊恐望着胡颜,又是用手护胸,又想伸手捂脸。 胡颜眼见着她一阵瞎忙活,忍不住道:“行了,你现在安全得没法形容,就算把你扒光了扔窑子里去,你也能安全地走出来。” 花如颜的目光一凛,狠狠地瞪了胡颜一眼。 突然,刑房里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嘶吼声。 老道被火烧痛,终于醒了过来。 胡颜转回身,看着老道挣扎着扑灭火,一张脸烧成了黑炭头。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道长快去让那六位如花美眷猜猜看,这颗黑碳头,是否是她们的许郎?” 老道目次欲裂,一双眸子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恨的,还是被烟熏的。他想要张口说话,但只要一动,脸就痛得撕心裂肺。 老道恨极了胡颜,掏出黄符,砸向胡颜。 胡颜不晓得老道手中是否有“雷鸣怒”,不敢怠慢,清喝一声,直接震碎那黄符。看来,此符威力并不大,那“雷鸣怒”绝非老道亲手所画。 老道见胡颜如此厉害,心中有些发憷,却不得不拼死一搏。于是,他掏出所有黄符,布置下燃烧着的天罗地网,向胡颜砸去。 胡颜脱下外袍,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就像一个红色的漩涡,将那些符咒吸入其中,不见踪影。她这一动,便扯痛了胸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面上却笑容不变。胡颜发现,原来笑面虎不只曲南一一只,还有她亦然。 老道的眸子一缩,想逃。 胡颜笑吟吟地道:“你,跑不了……呜……”她感觉后劲一痛,脑中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终究,不是老道跑不了,是她跑不了了。操!蛋! 第二百八十五章:气你不死 胡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刑室里,只不过双手、双脚,腰间,皆被玄铁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胡颜没有用力挣扎,她已经傻了一回,若继续傻下去,真的会致命的。 虽然她清醒没多久,但却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那些无法解释的内容,都有了合理的定论。 花如颜见胡颜醒来,款款走到她面前,志得意满地道:“吃惊吗?” 胡颜挑眉,道:“不吃惊,却有种吃屎的感觉,尤其在看到你的那张脸,此种感觉越发鲜明。” 花如颜气急,扬起手,就要掴胡颜的脸,却终究忍住了,狠狠地一甩衣袖,冷声道:“不用逞口舌之快!” 胡颜动了动手腕,拉动了玄铁,发出厚重有力的声响。她说:“你若放开我,便会发现,我有比口舌更锋利的东西。” 花如颜呵呵一笑,重新挂上黑色面纱,仅露出一双明眸顾盼生辉:“你当我傻吗?” 胡颜矢口否认道:“我可从来不觉得你傻。我原本还想着要救你逃离老道的魔爪,不想,你竟和老道联手害我入局,想要我的皮。我就说嘛,老道为何执意帮我祛除劫难,还不要金银财帛。这世上,是有那侠肝义胆、一腔热血、甘为孺子牛之人,可惜,我一个都没见过。想必老道也不是这种人。种种假象,不过是为了要我的皮而已。” 花如颜美目一弯,赞了声:“聪明。”垂眸看向胡颜,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幽幽道,“最是喜欢你这张皮,白得近乎透明,与我最是般配,莫不如……就送给我吧。” 胡颜面无表情地道:“不送。” 花如颜:“呵呵……这可由不得你!” 胡颜:“由不得我,你还问我送不送?缺心眼吗?” 花如颜气结,喝了声:“你!” 胡颜呲牙一笑:“没错,就是我。” 花如颜眸光闪动,终是呵呵一笑,道:“胡颜,你就要破相了,听着刀子割断皮肉的声音,忍受着皮肉分割的痛苦。若我心好,待换皮之后放你一把,让你苟活于世;若我心狠,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所。你猜,我会如何做?” 胡颜突然问道:“你是否心悦我?” 花如颜微愣,随即皱眉道:“怎可能心悦你?!休要痴心妄想!” 胡颜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只要咱俩不是浓情蜜意,奶奶我就死不了。你敢换我的皮,我就敢将你整张皮扒下来,做风筝! 花如颜被胡颜搞得一头雾水,干脆冷哼一声,对老道说:“开始吧。”说着,便躺到了铁床上,等着老道动手为二人换皮。 老道虽处理了自己的伤口,用药物强行止了痛,但脸上的烧焦味道,却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毁容了,全拜胡颜所赐! 老道恨极了胡颜,真想将其千刀万剐,但……他看了花如颜一眼,还是决定先忍下滔天恨意,将正事办好,再……好好儿和胡颜玩玩,让她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让她亲身体会一下,何为死不了、活不起!他要生生世世禁锢她,每天割下她的一块肉,细嚼慢咽着品下,如此方能解他心头恨意。 老道心中冷笑连连,垂眸看向胡颜,眼中的寒意就像两只带着倒刺的箭,射进胡颜的眼中,恨不得生生拔出她的眼珠子。 胡颜冲着老道勾唇一笑,道:“道长笑笑嘛,你不笑,不露牙,我都不知道面前站得是个人。黑乎乎的一块,还以为是炭火成精了呢。” 老道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偏偏又发作不得。他张开鼻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真是……恨不得掐死胡颜。 胡颜转开头,嫌恶道:“去一边喘去!整得都是炭灰,还让不让人好好儿呼吸了?” 老道怒喝道:“你!” 胡颜转回头,看向老道,惊讶道:“还能说话呢?嘴唇没给你烧没喽?话说,老道啊,你这皮也忒厚了,那火烧了那么久,才把你疼醒。这若是年轻人,火落下去的瞬间,早就疼醒了。你承认吧,自己老了,连皮都没知觉了。要不,你把这换皮的手艺教教我,我帮你也换一张合适的皮?”老道这伤烧得绝了,身子无事,手脚无事,偏偏将脸给烧成黑炭头。胡颜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老道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攥着的拳头咯咯作响,眼看着就要失控。 花如颜支起身子,冷声道:“道长,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半途而废。十万两银子,你要是不要?” 老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寻了块破布,就要往胡颜的嘴里塞。 胡颜立刻道:“你把我的脸撑变型了,皮可就皱了,不好看了,到时候,就让花如颜顶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出去勾引男子好了。” 老道略一犹豫, 花如颜恨声道:“胡颜,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儿!” 胡颜嗤笑道:“我嘴巴再脏,也不如你心脏。说实话,有些人天生就是贱人,就算有一天癞蛤蟆能变成三腿金蟾,你是贱货,就永远是贱货。因为,铁杵能磨成针,木杵只能磨成剔牙棒,两个字——用完就扔的货!” 花如颜气得胸口起伏,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胡颜,仿佛淬了毒。 胡颜不以为,笑道:“你看,说你不是癞蛤蟆,你还不乐意。非要装扯成赖蛤蟆?得得,别气了,你那胸口起起伏伏的,万一爆裂来开,溅我一脸的血,都恶心啊。我这人有洁癖,你可别爆血出来恶心我啊。” 花如颜直接闭上眼睛,不再看胡颜。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她! 老道看不过去了,就要伸手去胡颜的穴道。 胡颜又道:“我武功了得,你若点我穴道,我定会强行冲破穴道。倒时候,把脸憋出血,你可别怨我。” 老道一甩手,骂道:“好一张利嘴!” 胡颜道:“就当你夸我了。不过,夸得太没水平,一看就是一白丁。” 老道攥紧了拳头,然后缓缓松开,不再搭理胡颜,干脆埋头准备起换皮的工具。 胡颜转头看向花如颜,道:“我比你白多了,你要我的皮,不怕变成那种身上有白色斑点的狗?” 花如颜不搭理胡颜,躺得笔直。她告诉自己,若再张嘴说话,那就是傻子! 胡颜又道:“你说,以后你和相公亲热,她亲你的脸,到底是亲你呢,还是在亲我?哎呀呀,想想就觉得尴尬。” 花如颜将头一扭,摆明了拒绝和胡颜说话。 胡颜勾唇一笑,又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你让他叫你阿颜。反正我也叫阿颜。咱俩人虽不一样,但颜字一样,这叫着叫着,也就没差了。” 花如颜突然转头,看向胡颜,眼中的狠厉竟吓了胡颜一跳。 胡颜试探道:“我……不是勾引了你的男人吧?” 花如颜收回那狠厉的眼神,鄙视道:“就凭你?也配?” 胡颜挑眉:“我不配,你配?以你现在的样子,和老道最是相配。还真是男丑女骚,绝配!” 花如颜的胸口起起伏伏,看样子被气得不轻。她咬牙道:“你不用逞口舌之快。” 胡颜动了动手腕,再一次拉动了玄铁,发出厚重有力的声响。她说:“你太没新意了。聊天都如此乏味。你难道还想让我说,你若放开我,便会发现,我有比口舌更锋利的东西?嗤……” 花如颜被气了个倒仰,若非此刻就躺在床上,一准儿会倒在地上。 其实,胡颜心里不是不紧张。任人宰割的感觉,绝对不好。刀子只有攥在自己手中,才有安全感。 她的僵死血冷之症早已发作,却不想在敌人面前漏怯,只能强撑着,努力想其他办法自救。可惜的是,老道这老匹夫不中计,没有袭击自己。自己便没有机会出逃。 另一方面,她希望曲南一够聪明,能找到自己,所以在尽量拖延时间。 今天,她独自出门,倒不是明知道身体近况不佳,却偏要逞强。实在是,她需要拿下老道,去完成一个救命的交易。若让曲南一参与进来,行事会非常不方便。现在,她被困,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 然而,时间这种东西,却是最无情的狗日东西。它在人的肌肤上雕刻下年轮,在沙子上写上感动的话,用看似轻柔的手浑圆了石头的棱角。它说着情话,告诉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却只不过是为了窃取你的青春年华。 这操-蛋的时间! 时间到,老道点燃了一块写有胡颜与花如颜生辰八字的香片,投入到香炉中,然后又加入一颗小巧的金色迷香,使胡颜与如颜变得昏昏欲睡。 老道净了手,攥着一把小巧的剃皮刀,走到胡颜面前,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充满恶毒:“待贫道剥下你脸上的皮,你便是贫道的了。贫道会好好儿疼爱你的。” 胡颜闭上眼睛,口齿不清地骂了句:“狗-日-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本官杀人不见血 县衙里,曲南一有些心神不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屁股坐到榻上,却疼得嗷呜一声蹿起老高。 司韶一像只花瓣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曲南一的房里。 曲南一一回身,看见了司韶,吓得菊花一紧,痛得一阵哆嗦。他的眼睛转了转,询问道:“你去哪儿了?刚才喊你怎么不应?” 司韶冷冷地回道:“听大人吩咐,去追胡颜。” 曲南一忙问道:“追上了吗?她人呢?” 司韶道:“大人见我在此,还需问吗?”这话凭地不客气。 曲南一挑眉看向司韶,眸光隐含犀利,语气森然,夹枪带棒,直击司韶:“本官十两月俸请来一个瞎子,真是失策啊。” 司韶的脸色一冷,反唇相讥道:“若非瞎子,怎么能为十两月俸来给曲青天卖命?”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如此,便不送了。”这是要直接撵人了。 司韶亦勾唇一笑,道了声:“甚好。”这是曲南一赶自己走的,他若出了事,只能怨他自己,怨不得别人。就算胡颜问起,他也占着道理。 曲南一见司韶笑了,心中竟隐隐觉得不妙。司韶在曲南一面前,从未笑过,这一笑,竟令人觉得心里发毛。 看样子,司韶是真心想走不想留,既然如此,他还真得将人留下不可。于是,曲南一噗嗤一声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何必那么认真?阿颜不知去了哪里,本官心中甚是不安啊,与你打趣两句,不要见怪。” 司韶却转身便走:“可惜,我没有和曲青天开玩笑的心情。” 曲南一盯着司韶的背影,眸光沉了沉。他真当自己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整人倒是不急于一时。眼下,找到阿颜,才是正事。 司韶回到自己的屋子,也没收拾什么,只戴上幕篱,便离开了县衙。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越发觉得心中不安。于是,抖出白嫩嫩的寻香蛊,想要去找胡颜。然,胡颜今天换了新衣裳,寻香蛊寻不到人。 尽管周围的喧嚣声热闹非凡,但司韶的世界里却始终清冷黑暗。在他的世界里,胡颜就像一颗跳动的红点,成为了唯一的鲜活。如今,她再一次不知所踪。司韶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恨意!她怎么可以挥挥衣袖就打发了自己?她怎么能够让去哪里都成为了秘密?她若真僵死血冷之症发作,死在别人手上,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自己为了可以抱着她,为她化解僵死血冷之症,又何苦散去蛊毒、鬼煞,变成瞎子,落得今日这番田地?都怨她!都怨她!杀了她!对,杀了她! 司韶心绪不稳,浅灰色的眼睛里泛起黑色的光,竟……好似煞气。 县衙里,曲南一正坐立不安,李大壮压着寒勇和王瞎婆便回到了县衙。 李大壮赶到后院,亲自向曲南一十分详细地回禀了情况,就连王瞎婆是如何骂孔吕氏、寒勇给了四两银子的事,也都一一和曲南一禀告了。 曲南一乐不可支,点了点头,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个王瞎婆。”听阿颜说,这个王瞎婆竟在肖想自己。呵……有点儿意思。 大堂上,曲南一脸戴金面具,负手而立。一声湖蓝色的官服充满了正义、富贵与威严,一张金面具却隐藏几分邪魅与神秘,如此背道而驰的感觉,却被曲南一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十分独特的魅力。 王瞎婆拿眼偷瞥曲南一,只觉得一颗小心脏就砰砰乱跳。她不敢张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蹦跶到曲南一的怀里去。一想到她能倚靠在曲南一的怀里,双腿就禁不住发软,某个地方开始春潮涌动。不过,她心里明白,今天孔吕氏来闹,既然能惊动曲南一,就证明此事不能善了。怕是曲南一也要找老道出来,问个究竟。她靠着老道的名头,收敛的那些钱财,不想被老道知道,就只能瞒住老道的所在。现在,老道就是她敛财的旗子,不能倒。 王瞎婆打定主意,无论曲南一怎么问,她就是一个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妇人,他又能奈何? 曲南一既不问话,也没动作,就那么微仰着下巴,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寒勇原本也没觉得和王瞎婆偷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一颗心变得七上八下,不得消停。 孔吕氏本是去找女儿的,结果却抓到了王瞎婆的奸情。她虽无意,但却是报了假消息给曲南一。她怕曲南一责罚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再者,她还惦记着孔落篱的所在,指望着曲南一能从王瞎婆口中问出个具体位置。 紧张而诡异的气氛中,寒勇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冲着曲南一讨好地笑了笑,道:“曲大人,借一步说话?”这就是要上银子的意思了。 曲南一点头,寒勇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曲南一身边,小声道:“今日之事本是私事,却害得大人兴师动众,是小人的不是。待小人回去准备一二,聊表歉意。”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虚张,其意是五十两。 曲南一不冷不热道:“你一个打铁的,入赘到妻家,不安于本分,却和人私通。你可知,与你私通之人怕是犯了人命官司?!”,眸光一凛,“你,便是从犯!” 寒勇双腿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吓得不轻,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 寒勇的这一跪,当真吓到了王瞎婆。她原本还在意-淫曲南一,可一见这架势,突然也有些发蒙了。 曲南一见寒勇真怕了,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寒勇捂着心脏,颤抖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 曲南一看向寒勇,意有所指:“关系这种东西,最是微妙。说深,便密不可分;说浅,便是擦肩而过。寒勇,你觉得你和那王瞎婆的关系如何呢?” 寒勇从一个打铁的一跃成为食铺东家,也不是那只有蛮力无心机的,于是立刻上前一步,靠近曲南一,再次伸出五个手指头,这次却是大大分开,用力伸直,咬牙道:“我俩自然是擦肩而过的关系。大人,您说呢?” 曲南一点头,微笑:“本官觉得也是如此。” 寒勇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可一想到要回去筹集五千两给曲南一,就觉得牙疼头晕,心脏痛得厉害。他回头看向王瞎婆,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明明是个肮脏的丑货,自己怎么就当她是美人来着?这得是瞎眼到何种程度啊?! 王瞎婆见寒勇看自己,竟翻着白眼,冲着他媚笑了一下。她终究是个女子,最怕见官。此事,她讨好寒勇,就是希望他不要扔下自己不管。 不想,王瞎婆不笑还好,这一笑,就露出了满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生生恶心到了寒勇。他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差点儿没吐出来。 曲南一的目光从孔吕氏的身上滑到王瞎婆的身上,只轻轻一扫,便别开眼睛。他可记得,胡颜说过,王瞎婆从老道那里学习了魅术,若自己被她迷惑,便会和那倒霉的寒勇一样,不但落得一个人财两空,还得恶心上十天半月的。每思及此,都恨不得将胃吐出来才解恨。 王瞎婆见寒勇一副想吐的模样,心中怒火中烧,再次运用起魅术,对寒勇施展下去。 寒勇这时却不肯她,只想找个地方吐个痛快。 王瞎婆灵机一动,眼睛一转,看向曲南一,唤了声:“曲大人呐。” 曲南一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懒懒地应了声:“嗯?” 王瞎婆立刻跪着前行两步,为了吸引曲南一的目光,她扬声道:“曲大人呐,婆子还没有感谢你成全了婆子和老道,这就给你磕头喽。” 曲南一心中冷笑一声,道:“好啊,本官也想知道,你这感谢中到底有几分诚意。” 王瞎婆在心中跳脚骂着曲南一,但话已出口,便收不回,她只能装模作样地给曲南一磕了三个头。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忒没诚意。”转而唤道,“李大壮!” 李大壮应道:“喏!”大步上前,按着王瞎婆的后脑勺,往地上狠磕了三下。只听咣咣咣三声,伴随着王瞎婆那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结束后,她的脑门已经磕破了皮肉,鲜血哗啦啦地流了满脸,看起来骇人至极。 孔吕氏见此,一方面更加忌惮曲南一,一方面又觉得十分解恨。对付这样的贱货,就应该用重刑!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面都是被王瞎婆挠出的伤口,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咧。 王瞎婆吓傻了,捂着脑门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曲大人杀人啦!” 曲南一也不搭理王瞎婆,而是对李大壮道:“你那三下力道不对,把人磕傻了。重新再磕,务必让王瞎婆恢复神智,清楚明白一件事,本官杀人是不见血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毒审救红颜 李大壮得令,挽起袖子,在王瞎婆的尖声求饶中,强行按着她,又往地上磕了三下。那声音大得,好似能磕碎人的额骨。 李大壮最近收到了不少风声,都是关于这王瞎婆的。她说借着老道的名声,大肆敛财,且心黑得厉害。既拿了病患的钱,却又不让老道出来给人看病。此等黑心婆娘,磕死了也活该! 咚咚咚地三下结束后,王瞎婆那不停上翻的白眼里已经侵染了鲜血,看起来十分恐怖骇人。 曲南一满意地一笑,暗道:这回,看你还敢魅惑本官否?! 这虽不是杀鸡给猴看,但也却是吓坏了孔吕氏。她没先到,曲南一问都不问就对人动刑,且还直接往脸上招呼,这不是让人破相吗?不过,就王瞎婆那长相,早已破相多年,也不差这点儿伤疤了。 王瞎婆的心中怕极了,哆嗦着,颤声道:“婆子错了,婆子不该偷人,大人……大人饶命啊……” 曲南一挑眉,对李大壮道:“大壮啊,你这力道不对呀。本官何时问她偷人之事了?她怎么就往外蹦胡话呢?来,再磕!” 李大壮大声应道:“喏!”刚将手搭在王瞎婆的后脑勺上,王瞎婆就尖叫一声,喊道,“我说!我说!老道就在三条街外,最偏北的那座小宅子里!” 曲南一缓缓地吁了一口气,道:“李大壮……” 王瞎婆突然拔高了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婆子都招了!求你放了婆子吧!” 曲南一不搭理王瞎婆,继续对李大壮道:“你带人……不,你点齐人马,随本官去拿人!”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胡颜可能在老道那里。这是一种直觉,说不出原由,却令他心里烦乱得很。 李大壮应道:“喏!”随即有些担心地望向曲南一,犹豫道,“大人的身体……” 曲南一摆手:“无妨。速去。”他扫眼堂下跪着的三人,道,“孔吕氏且回家等消息,寒勇下午再来表达诚意,至于王瞎婆,收监!” 王瞎婆一听,就她自己没落得好下场,当即跳脚吼道:“曲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婆子可是好人!你前几日才为婆子指婚,今天就要将婆子投入大牢,天理不容啊!你且说说,婆子犯了何事,你要将婆子投入大牢?杀人还得有个名头,你曲大人就算要砍了婆子的头,也要给个说法!” 曲南一看向王瞎婆,幽幽道:“本官既然为你指昏,怎能不成全你夫妻二人?你们夫妻二人骗色骗财、罔顾人命,投入大牢还是轻的。你且等本官得空,再和你们夫妻二人,研究一下各类刑法。”说完,呵呵一笑,看样子竟然是三分期待加七分开心。 李大壮的动作很快,不但让衙役们全副武装、整装待发,还命人抬了一顶轿子,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准备抬着曲南一去抓老道。 不想,曲南一竟一马当先地蹿了出去。 李大壮微愣,张嘴就想喊话,却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能喊什么?喊大人您的菊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这不是找死呢吗?李大壮轻叹一声,也飞身上马,去追曲南一了。 曲南一一路狂奔,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汗水。那些汗水随着马儿的颠簸,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汗珠,沿着曲南一的脸颊滑落到下颚,最后飞散在空中。 李大壮策马跟在曲南一身旁,感觉有雨点砸落在自己脸上。他向天上望了望,发现天空一片蔚蓝,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这时,又有水润的东西砸在他的脸上。李大壮一惊,看向曲南一,暗道:大人这是疼哭了?也是,那里受伤,这一颠簸又正好颠在伤口上,不疼晕已经不错了。哎,自家大人啊,实在是太要强了。此等小事,自己带人去就好,大人却偏偏要亲自前往。这回啊,那牛鼻子老道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喽。 曲南一终于策马奔到老道的宅子,他感觉胯-下一片湿润腻滑,想必是伤口又挣开了。那里,原本就不容易好,这回算是伤上添伤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咬着牙,从马背上跳下来。脚落地后,他痛得一阵眩晕,差点儿没痛死过去! 李大壮见曲南一不太对劲,忙上前两步,搀扶住他,小声询问道:“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捉拿老道,咱门不急于一时。” 曲南一摇头,声音沙哑道:“这就让人翻墙进去,打开门栓。所有人小心行事,听我号令。” 李大壮点头:“喏。” 大门打开,曲南一带领众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内。他打眼一看院中分布,便小声道:“李大壮,你带领十人,五人一组,分别搜索厢房和院落。另外十人跟着本官,见机行事。” 众人领命,悄然无声地潜入内宅,开始搜索。 曲南一带领十人,直奔主卧,遍寻不得后,退了出来,一眼便看见老道用来修炼的地方。 他大步走进屋内,发现屋里竟然一片狼藉,心突然一跳,隐觉不安。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有两处血点子。一种血点子颜色发红褐色,正是人血浸入地面时会发出的颜色;令一种血点子,就像水将地面滴湿,只是让地面的颜色变得深了点儿,却并几乎没有改变地面的颜色。 曲南一伸手,沾了沾那颜色浅淡的血,在指尖捻出了浅浅的粉。他的眸子缩了缩,轻轻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又与平时无异。 他站起身,在屋里寻找起来,却始终没有发下暗道所在。莫非,打斗结束后,人已经走了? 不,不会! 地上的血尚未干透,显然她刚受伤不久。他来时又特意选了条最便捷之路,却并未遇见她。且从那血的分布以及细密程度来看,她是被人打到吐血。以她的能耐,能伤她之人绝对不多。她若没将老道弄死,便是被老道捉了去。再者,他进入内院后,特意注意过脚下。脚下并无血迹,就证明她尚在屋里,不曾出去 由此推断,这间屋里一定有座密室!只不过,他却找不到而已。 曲南一心急如焚,额头冷汗直冒。然而,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危机,急躁最是无用。 李大壮等人巡视一圈后,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纷纷聚集到此处,与曲南一回合。 曲南一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后,大步走到屋外,站在远处,观察着屋子。有些障眼法,只因身在其中才不辨真伪,若能退几步,许能见到另一番景象。 曲南一细细打量着整间屋子的外围,突然眼睛一亮。 他大步冲回到屋内,指着那摆放着正面小药箱的墙面,道:“此处比外围短了五尺子,其后定然有通下地下的暗道。” 李大壮素来信服曲南一,听闻此言,立刻扑过去寻找机关。 曲南一却道:“且慢!” 李大壮停住脚,疑惑地望着曲南一。 曲南一缓步走近那些装着草药的小箱子,在上面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 李大壮小心地考了过去,询问道:“大人在看什么?属下愿意分忧。” 曲南一道:“指印。清晰的指印。” 李大壮不解,挠了挠头,道:“为何要找清晰的指印?不应该是找打开暗道的机栝吗?” 曲南一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小药箱,道:“若我是设计暗室之人,一定会将机栝藏于这些小药箱里。老道若是通过这里进入密道,那么这些小药箱上一定留有他的指纹,只不过,不好辨认罢了。”突然,曲南一“咦”了一声。 李大壮忙问:“大人,你发现了?” 曲南一点点头,道:“葛根的手把上,有着清晰的指印。“ 李大壮欢喜道:“太好了!” 曲南一皱眉:“稍安勿躁。”他将所有的小药箱看完后,这才沉吟道,“葛根、白芷、朱砂、苏叶、木香、无患子上,都有清晰的指纹。” 李大壮疑惑道:“大人既然已经找到进入密室的机栝,为何犹豫不前?” 曲南一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心中却暗道:这成片的小药箱有九层新,按理说,那漆上的树脂早已干透,不可能留下如此清晰的手指印,可为何会留下此等明显的线索?再者,此机栝做得如此巧妙不凡,不像会出现此等纰漏的样子。 现今的能人不少,可能将机栝做成这样的不多,据他所知,江湖中有一人,名曰机鸠,最擅长做这样的东西。只不过,那人行踪不定,且要价极高,轻易不会出手。若着机栝出自机鸠之手,他还真得小心了。 曲南一没有时间细想,只得江心一横,拼了!他怕这是老道的有诱敌之计,于是对众人吩咐道:“老道颇有功力,你们小心行事。” 众衙役抱拳:“喏!” 曲南一对李大壮道:“按照本官说得顺序,你且将那些小药箱的抽屉逐一拉开。” 李大壮得令,依次拉开六个小药箱的抽屉。 悄然无声中,那片厚重的药箱开始向后退去,然后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向下的密道,以及一个黑炭头似的老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你够狠! 老道的出现,让众衙役吓了一跳,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但自从跟着曲南一,他们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衙役们在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纷纷拔出佩刀,将曲南一围在中间。 老道手中攥着一把剥皮刀,一滴血沿着刀锋滑落,啪嚓一声滴落到地上。曲南一的眸子一缩,在袖中攥紧了拳头。 曲南一打量着眼前那个穿着道袍却顶着一颗黑炭头的东西,伪装出诧异的样子,问:“你……是人是鬼?” 老道一听此话,某露凶光,咬牙懂啊:“曲大人都能用一双利眼开启暗道的机栝,又怎会不知贫道是何人?” 曲南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道:“本官这双眼睛在锐利,也着实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道一哽,攥紧手中剥皮刀,咯咯怪笑道:“曲大人牙尖嘴利,贫道不敌。只是不是曲大人兴师动众的前来,所为何事?”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你的娘子状告到衙门,说你丧尽天良、残害女子,本官前来请你回去对峙一番。”手一挥,衙役们便要蜂拥而上。 老道却道:“且慢!”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在这六合县里,唯本官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你,不知?”眸光骤冷,直指老道,沉声喝道:“狠打!” 老道掏出*,放倒了冲在前面的衙役。后面的衙役见此,立刻用帕子系在脸上,挡住了鼻子。 老道守在入口处不肯出来,衙役们虽然施展不开,却也损招不断。有人向着老道撇飞刀,有人砸石头,还有人在箭头上缠了块破布,点燃后,再射向老道。 老道本是有些能耐之人,可惜在与胡颜的对决中,不但伤了根本,且浪费了很多符咒。他身上仅剩下两张定魂符,扔出去,定住二人,却一个不留神,被弓弩射伤了胳膊。那箭尖上燃着火,一下子就点燃了老道的道袍。 老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乍一见身上着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手忙脚乱地拍灭了身上的火。他尚来不及逃窜,便被一张大网罩住。 老道挥舞着手中剥皮刀,斩断大网,凶神恶煞般冲向曲南一。 曲南一盯着老道,低声问李大壮:“还有其他武器没?” 李大壮苦着脸,回道:“回大人,就剩下一包*了。不过看老道的样子,应该是服用过解药。” 曲南一眼睛一转,对着李大壮耳语一番。李大壮眼睛一亮,撒腿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抱着一罐子东西,跑了回来。 老道正在奋力厮杀,看样子是打算留下曲南一的性命。 曲南一身边只剩下三人,还在勉强护着他。 眼见着老道的剥皮刀一闪,划向曲南一的面门。李大壮抬起胳膊一扬,一罐水便泼在了老道的脸上。 老道微顿,随即发出恐怖至极的嘶吼声。 原本被老道砍伤在地的衙役们爬了起来,凑到李大壮身边,询问道:“头儿,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厉害?” 李大壮故作神秘地一笑,又偷偷地瞥了曲南一一眼,小声回道:“咸盐水。” “嘶……”所有衙役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道的脸明显是刚刚烧伤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止了痛,却又被泼上了咸盐水,不疼得他扯下脸皮才怪!以后啊一定要切记一点,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曲大人。 老道老道的手抠进了肉里,极痛之下竟然扯下一块烧焦的肉,扔在了衙役脚下。那惨叫声尖锐无比,仿佛能刺穿耳膜。 衙役们吓得不轻,想要后退,却因曲南一站着没动,只能壮着胆子,将老道围在中间,等候曲南一的吩咐。 曲南一盯着老道,眸光中充满了狠厉与毒辣,以及一丝丝的畅快。他冷声道:“现在,说说你的且慢吧。”先打残你,我们再来讲条件! 老道痛苦难忍,但曲南一的话还是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他干脆将心一横,咬碎后牙,杀气腾腾地回了声:“好!且……让贫道先……先止疼!”这话说得十分艰难,每吐一个字,都仿佛有把刀扎在他脸上。 曲南一勾唇笑,道:“准。” 老道用来直痛的法子其实极伤身体,是用罂粟混合了其它草药炼制而成。虽服用后不会疯癫异常,但用一次尚可,用两次便会上瘾,用三次后怕是终身都要依赖此物。他为了止痛,已经一口气服食了三颗罂粟丸,早已超过了正常身体所能承受的量。然,此时他疼痛难忍,若不再次服用,唯恐会咬舌自尽!老道无法,只能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将大约十来颗罂粟丸悉数倒入口中,吞噬着咽下。 片刻后,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向曲南一,声音如同破锣般沙哑道:“曲南一,你够狠!” 曲南一云淡风轻般一笑,道:“我若不狠,地位不稳。道长,见笑了。” 老道心中恨极了曲南一,却不得不稳下心神,道:“你见贫道的剥皮刀上有血,却还敢对老道动手,想必那胡姑娘在你心中不过尔尔,你有何必与贫道为敌?贫道敛财无数,若大人愿意放贫道一马,贫道愿意倾囊相赠。”这个时候,老道若还不知道曲南一为何而来,简直就白活了一把年岁。 曲南一淡淡道:“纵使本官的一匹马,只要属于本官,你若敢动,便要拿命来还,更何况人乎?”这话说得,虽没有捧高胡颜在他心中的地位,但却摆明了告诉老道,此事不能善了。 老道眸子一缩,道:“你想与贫道斗个鱼死网破?不想要那些财宝了?!”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本官素来喜欢名利双头、鱼与熊掌兼得。拿下你,那些财宝也一样是本官的。” 老道扬起手中攥着的剥皮刀:“你若继续与贫道相争,那位胡颜姑娘,怕是要失血而亡了。” 曲南一垂下眼脸,扫向自己的之间,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来,本官并不在乎她的死活?用此来威胁本官,呵……”眸光一凛,对衙役们道,“将他拿下!”这老匹夫,竟敢威胁哄骗自己?密道打开的瞬间,那剥皮刀上滴落的血,明明是鲜红色,又怎么可能属于胡颜?虽然,他不能确定胡颜安全无恙,但最起码,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老道突然大喝道:“贫道并非一人!你若动手,贫道让胡颜人头落地!” 第二百八十九章:必不独活! 曲南一微怔,抬起手,制止了攻击向老道的衙役们。 老道见自己赌对了,得意道:“贫道若没有一点儿洞察人心的能力,岂不是白活了八十年?” 曲南一低头,挽起袖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反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想怎样?” 老大咯咯怪笑两声,道:“当然是想让曲大人放贫道离去。” 曲南一挑眉,看向老道,十分干脆道:“让本官知道胡颜安好,便放你走。” 老道略一犹豫,点头道:“好!你且随贫道到下面去。” 曲南一莞尔一笑:“好。” 李大壮等人齐声喝道:“大人!不可!” 曲南一指了指老道:“想必这地下暗室没有其他出口,若有,这老东西早就跑了。本官随他下去看看。若本官出了意外,你们架起弓弩,直接放火烧了这里。若有人出来,直接万箭穿心射死,一个也不许放走!”眸子一扫,看向衙役们,“你们,可听清楚了?”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声应道:“喏!” 老道听闻此话,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恨声道:“曲大人果然心狠手辣!你若出了事,竟想要这么多的人给你陪葬?怎么,就连胡姑娘的命都要一并烧死吗?”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我能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怎就不能为我殉情?” 一句话,堵得老道胸口发闷。不过,只要能将曲南一骗到自己手中,届时很多事就由不得他了。自己可以杀了胡颜这个祸害,然后以曲南一的性命来要挟这些衙役们放自己离开。如此这般,逃脱此地还不易如反掌? 老道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构思着连环计。 曲南一见老道眸光闪烁,便再次对众衙役们道:“本官与阿颜情谊深重,曾山盟海誓永不相负。此番下去,她若死,本官必不独活。一炷香之内,本官若不出来,你们只管准备好弓弩与火。” 李大壮等人彻底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人与胡姑娘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实在是……太感人了! 老道感觉自己的计谋正在熊熊燃烧着,却被曲南一一盆冷水浇成了落汤鸡,简直是惨不忍睹。他攥紧手指,暗道:黄口小儿说得好听,真到了大难临头,哪个不是各自飞?贫道就看看你俩是否情比金坚! 老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曲南一一甩衣袍,率先往密道里走去。 下了二十来个台阶后,见到一间珠光宝气的密室。密室里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四颗,以及漂亮的灯盏若干。光线虽不如白日光亮,但影影绰绰之间,却给人一种神秘、靡丽之感。 暗室很大,被薄纱分割成了几个区域。有用来梳妆的地方,有用来如厕的地方,还有用来洗漱的地方,以及用来吃饭的地方。最为醒目的,要属暗室中间那张大床。艳红色的帐,层层叠叠间,透着一股子香艳的味道。 诡异的是,床上是空的,那些容貌上层的女子,竟都横七竖八地趴在了地上。看样子,是昏睡了过去。唯有一清丽女子,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她的腹部被利刃划开,鲜血流淌了一地。 曲南一对此视而不见,打趣道:“这还真是一处销魂窝。”眼尾扫了老道一眼,“道长不如和本官讲讲,如何能夜驭六女?” 老道冷哼一声,道:“贫道天赋异禀,哪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学去的?”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也是。本官就做不到,被烧成了黑炭头,却还能志得意满。本官实在好奇,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老道目露凶光:“曲大人,需知祸从口出。” 曲南一抬手,遥指地上那名清丽女子的尸体:“那位是祸从口出的典型?” 老道抬手抚上下颚,笑道:“那贱人……嘶……”看样子,他是打算抚摸一下自己原有的三撇胡须,结果却一不小心触碰到了烧伤处,直接抠下来一块皮肉。 老道因服用了大量的罂粟丸,倒也不觉得痛。只不过,终究是自己脸上的肉,被这样轻易地抠下来,总令人觉得心里烦躁,想要杀人泄恨。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将曲南一撕扯成碎片。 老道深吸一口气,狠辣地一笑,道:“那贱人吸入了少量*,醒来得早。见到贫道,竟敢喊有鬼?!贫道便让她知道,鬼,是如何索命的。” 曲南一感慨道:“这年头,真是越发不让人说实话了。”随即摇头一笑,谴责道,“那姑娘也是不会死。直接被道长吓死多好,何必遭这被人开膛破肚之罪。哎……” 老道心中一阵抽痛,狠狠地瞪了曲南一一眼,威胁道:“曲大人与胡姑娘还真是天生一对,嘴贱牙利得狠。贫道总有一种冲动,想要豁开你二人的嘴,拔掉你二人的牙齿,绞掉唇舌。” 曲南一啧了一声,嗤笑道:“你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冲动?怪不得被阿颜烧成了黑炭头。” 老道哽了一下,恨声道:“你怎知是她放火烧贫道?” 曲南一指了指自己的头:“因为本官还有脑子可以想问题,不像某人变成了黑炭头,脑子里装着都是渣。” 曲南一一口一个黑炭头,真真儿是气煞老道了。老道胸腔里气血翻滚,突然出手,掐住曲南一的脖子,喝了声:“找死!” 曲南一刚想挣扎,却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彼此的武力值,于是干脆放弃挣扎,尽量挤出一个表情,笑吟吟地望着老道。 老道见此,瞬间冷静下来,一甩手,松开曲南一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与曲南一争一时长短,笑道最后,才是赢家。 曲南一扶着墙,一顿咳嗽,好一会儿才终是喘匀了这口气。他嘴贱,接着道:“道长为何不语?是否在想,不与本官争一时长短,笑道最后的才是赢家?” 老道暗自心惊,没想到曲南一竟然洞察人心至此。 第二百九十章:暗室缱绻谢红尘 曲南一揉着脖子,呵呵一笑,道:“只可惜啊,本官天生笑面,无论何时,都会笑到最后。”挑眉,看向老道,“至于你,黑炭头也会咧嘴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南一放声大笑。 老道冷喝一声,道:“休要猖狂!” 曲南一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你奈我何?!” 老道没想到曲南一会突然一声吼,竟被他吼得愣住了。他转而一想,才明白了曲南一的用意,禁不住阴沉沉地道:“你想给胡姑娘示警?没用的。她被贫道用玄铁锁了起来。就算你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你来了,也没用。” 曲南一被揭穿了,却一点儿不见尴尬。他懒懒地“哦”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老道带路。 老道一甩衣袖,引领着曲南一,绕过六美所住的暗室,来到一扇石门前,按下机栝,石门开,露出里面的刑房。 曲南一一眼便看见被捆绑在铁床上的胡颜,呼吸一窒,忙大步走向胡颜,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见她虽双眼紧闭,但所幸没有外伤,心中稍安。他行至铁床边,俯下身,盯着她的脸,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发现她的脸竟然冰凉刺骨,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转头看向老道时,视线在刑房里一扫,竟看见了面覆黑纱的花如颜,同胡颜一眼,直挺挺地躺在了贴床上。看她胸口微微起伏,应该是昏迷了过去。 曲南一没有过多的关注花如颜,视线直接落到老道身上,冷声吩咐道:“让胡颜醒过来,本官有话问。” 老道怪笑一声,阴沉沉地道:“曲大人,你进了刑房,就要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认识。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趾高气昂?” 曲南一挑眉,笑吟吟地回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道长见识了得,一语中的啊。” 老道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自己骂成了狗。他攥紧拳头,冷哼一声,向曲南一一步步逼近,道:“黄口小儿,你已见到胡姑娘,她亦毫发无伤,现在,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曲南一指了指胡颜:“你怎知她毫发无伤?有多少人一睡不醒?又有多少人收了内伤?就算她心伤,本官也不能置之不理啊。道长上了年纪,凭多废话!速速叫醒她,让本官问话!” 老道没想到,到了刑房后,曲南一比在外面还硬气。他目露凶光,毫不隐藏自己的杀意,道:“大人身子金贵,乃六合县的县令大人,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大人若不肯乖乖配合,不如就为老道陪葬吧。” 曲南一一掀衣袍,坐在了铁床边上,攥住胡颜的小手,微扬着脖子,道:“如此,就谢了。让道长与两位美人为本官陪葬,本官不枉此生也。” 如此无赖,真是气疯了老道! 老道活到这把年纪,仍旧贪财好色,就证明他是个惜命的,就算被烧成了黑炭头,给他一段时日,他也有办法改善自己的面貌。可事到如今,一切都迫在眉睫,他想逼曲南一就范,可曲南一却是个混不吝的,竟致生死于肚外。虽说这其中有虚张声势的意思,但老道确实怂了。他想活着,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必须妥协。 不过,这妥协也未必不是另一个转机。 于是,老道轻叹一声,分别弹出两粒小巧的臭丸,到胡颜与花如颜的鼻腔里。 胡颜与花如颜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齐齐张来了眼睛,一顿猛咳。 不知为何,曲南一觉得胡颜咳得有些假。 他垂眸看向胡颜,轻声问:“可好?” 胡颜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道:“床有些硬,其他都好。” 曲南一眸子一弯,伸手弹了胡颜一记脑蹦。 胡颜皱眉:“喂,你这人,怎么最喜做那趁人病要人命之事?” 曲南一打趣道:“小小情趣儿,闺房之乐,怎成了要人命之事?”语毕,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一怔。 老道怪笑一声,尖锐道:“曲大人见到人了,是否应该履行承诺,送贫道离开?” 曲南一十分干脆地点头应道:“好。”转而道,“你放开阿颜,本官立刻送你离开。” 老道也干脆:“好。”说着,上前两步,一掌拍在胡颜的腹部,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粒黑色药丸喂进了胡颜口中,且强迫她咽下。并接连点了她全身六处大穴,暂封了她的武功。 胡颜没有瞪老道,反而是瞪了曲南一眼。 曲南一微愣,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好心办坏事儿了——胡颜在装昏。 若自己不强行要求老道将假昏的胡颜弄醒,老道也不会喂她这颗药丸用来以防万一。 曲南一在心里苦笑一声,一把攥住老道的手,喝道:“道长这是作甚?!” 老道冷笑一声:“防患未然。曲大人难道不知,此女手段了得?贫道若将她松绑,她又怎会善罢甘休、放过贫道?这药丸,乃是贫道炼制的噬骨丸,若得不到贫道的解药,一旦发作……” 胡颜突然喝道:“你个老不死的,凭地啰嗦!快点儿解开玄铁链,尿急!” 老道虽然风流,但还真没遇见过能将尿急挂在嘴边的姑娘。他皱着眉,从胸口掏出钥匙,插-入机栝当中,一拧。 随着一阵铁链拖动的轻响,玄铁链条缩回到了铁床下。曲南一搀扶着胡颜坐起身,下了地。 花如颜此时已经下了地,站在一边,低垂着头,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胡颜对曲南一道:“扶我去如厕。” 曲南一直接抱起胡颜,一脚踹在开门的机栝上,石门开,他抱着如颜直奔出去。 老道怕二人使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花如颜眸光闪动,也抬脚跟了出去。 如厕的位置用描绘着牡丹的轻纱隔开了众人的视线,但因那纱质地轻薄,实则能隐约看见里面人的所做作为。 老道站在薄纱外,双眼紧盯着胡颜和曲南一不放。 薄纱内,胡颜四肢僵硬不能动,任由曲南一将她抱到出恭桶上。 曲南一以眼神询问胡颜,是否真的要如厕? 胡颜点头,示意曲南一快一点。 曲南一用身体挡住老道的视线,重新抱起胡颜,掀起她的裙子,褪掉她的亵裤,打趣道:“想不到,第一次褪下阿颜的亵裤,却是在这番情景下……呜……” 胡颜突然仰头,吻住了曲南一的嘴巴。 第二百九十一章:双贱合并痛痛痛 胡颜的舌,如同她此时的体温一般,冰凉透骨。刚一蹿入曲南一的口中,便直接探向他的喉咙深处。去势十分凶猛,好似猛虎下山。 曲南一微愣,只觉得一块柔软滑腻的冰蹿进了自己口中,热情似火地扑向他最柔软的地方。冰与火两重天的矛盾,却带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尤其是,当胡颜用那细腻的小舌苔,用力地刷着他的软舌时,那种既滑腻又微顿的感觉,简直令他痴狂! 虽然,他明知道,此时此地都不宜做此事,却还是……情难自禁,瞬间被点燃了激情。 遇见她,是劫;她遇见自己,未尝不是劫;今日之事,又是二人之劫。 一劫一劫又一劫,今日不知明天事,去他娘地应不应该!难得这个该死的女人主动一回,他若不回应,岂不是愧对美人恩? 曲南一如同疯了般,揉搓着胡颜的身子,狠狠地回吻着她!那样子,仿佛要将她生吞进腹中。 胡颜引着曲南一的舌头,向着自己最深的位置舔舐过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吻。 老道虽然只看到了曲南一的背影,但却知道那二人在做什么。他心中冷笑,暗道:这是知道活不了了,在及时行乐?若非彼此注定敌对,大家还真是同道中人。然,时间不等人,不能再让二人继续香艳下去。他们二人,只能到地府去继续恩爱喽。 老道打定主意要杀了二人,不留后患,但表面上却显得十分守信用,督促道:“曲大人,时间快到了,你想与那胡姑娘恩爱,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曲南一虽然不舍得放开胡颜,却也知道是有轻重缓急,于是深深地亲吻了胡颜一记后,这才退开了一些距离,一双狭长的眼睛,如一头饿狼般盯着胡颜,像是要随时扑上去,再亲两口。 胡颜胸腔起伏,喉咙震动,好似被曲南一亲得泛起了恶心。 曲南一瞪起了眼睛,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将胡颜给吻吐了。可事实却胜于雄辩,胡颜真的吐了! 这对于向来自诩为风月高手的曲南一而言,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打击。曲南一觉得,他可以挥刀自宫了。人生,了无希望、黯淡无光、悲悲切切、凄风冷雨…… 胡颜无声地呕了两口后,竟冲着曲南一诡异地一笑,然后张开嘴,示意他看自己用牙齿咬着的黑色噬骨丸。 曲南一的眼睛再次瞪圆了三分,像猫。 胡颜狡黠地一笑,曲南一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且利用得十分彻底,竟成了催吐工具。不过,这一次,他倒是觉得胡颜做得好!下次若还有这样的活计,他还是会屁颠颠地应下的。咳……但愿下次情况不同。玉树临风的曲大人,不想再当催吐工具。此事传出去,实在有碍官威和脸面。 曲南一抬手,弹了胡颜一记脑蹦,收回手时,胡颜口中的噬骨丸已经被他攥紧手心,收入袖带里。 胡颜眼神不善地瞥了眼曲南一的手指,呲了一下洁白的小牙,警告曲南一,若敢再弹她脑蹦,她就咬断他的手指。 曲南一不受威胁,掀起胡颜的裙子,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抚过胡颜的臀部,然后才按着她坐到出恭桶上,满眼戏谑地看着她,竟像哄孩子撒尿那般,轻轻地嘘嘘了两声。 胡颜的僵死血冷之症发作,又被老道封了六大穴道动弹不得,但此刻竟觉得身上的热血开始奔流,直冲向脑门,愣是鼓起了三根青筋!这厮,竟然如此猥琐!趁自己动弹不得,肆意狎玩?!真是……该死!然,心中的柔软,只有她自己知道。谢谢你曲南一,谢谢……你来救我。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明明弱得任谁一只手都能捏死他,可他却肯站在风浪前,为她悍然无惧、无谓生死。曲南一只知道,她在用他催吐,却永远不会知道,她是……真的想吻他。 胡颜收敛心生,狠狠地瞪着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却是感觉颇爽,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弯下腰,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暧昧道:“嘘嘘完没?用不用擦擦?” 擦擦?拿什么擦擦?曲南一这个王八蛋! 胡颜一口咬在曲南一的大拇指上。 曲南一:“嗷呜……” 老道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想不到那二人竟好这口。实在是……太劲爆了! 花如颜抬眸看向曲南一的背影,眸光深沉似海,不知道想些什么。 曲南一一叠声地求饶道:“痛痛痛,女侠,张嘴……” 胡颜哼了一声,张嘴开,放过了曲南一。嘴角,悄然弯起一下。倒不是她吝啬笑给曲南一看,只不过,那人的属性不好,给点儿阳光就敢往人被窝里钻。 曲南一将呲牙咧嘴地看向自己的大拇指,心疼道:“好好儿的拇指,怎就招了无妄之灾。” 胡颜勾唇笑道:“是了,咬错了。应该咬食指,而不是拇指。来,我重新咬。” 曲南一立刻将手背到身手,赔笑道:“算了算了,既然你认错了,此事翻过,休要再提。” 老道怒喝道:“我们到底走不走?!你们二人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曲南一伸手抱起胡颜,为了她上亵裤,整理好裙摆,再次将其打横抱起,走出用来如厕的地方,快步向暗道里蹿去,口中还呼喝道:“即将到一刻钟,你们若不动作快些,李大壮等人必会引火焚烧这里。”说着,还冲胡颜飞出一记媚眼。 老道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憋死过去。这厮,忒恨人了!若不将他千刀万剐,实乃平心头之恨。 老道眼见着曲南一蹿上暗道,忙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强迫他与自己同行。花如颜跟在老道身后,就像个影子一般没有存在感。 密道外,李大壮已经用水泼醒了那些昏迷的衙役,呼呼啦啦二十来人,分为两层,将密道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衙役们手中脚下堆放着干柴和油,一手攥着火把、一手驾着弓弩,只要李大壮一声令下,便会火烧暗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反水者 时间一点一点地划过,李大壮的身上涌出细密的汗水,湿透了衣襟。 他素来最听曲南一的话,虽心中极其不愿放火烧密道,隐隐还期盼着曲南一能及时出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越发心慌、心凉、心焦…… 就在他再也扛不住那个压力的时候,密道口突然穿来曲南一的声音。 曲南一说:“本官要出来了,众衙役小心手中的弓弩。” 李大壮如闻天籁,就差热泪盈眶了。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他担心曲南一的安危、不知道下一任县令是否好相处、不知此举是福是祸、甚至都想着此事一了就解甲归田…… 幸好,曲南一出来了。 曲南一抱着胡颜,老道躲在曲南一的身后,将剥皮刀横在曲南一的脖子上,威胁着他的生命。花如颜垂着头,静静而立,不言不语。 李大壮大呼一声:“大人!”便要扑过去。 老道喝道:“不许动!谁都不许动!否则,贫道割了曲大人的喉咙!” 李大壮站住,盯着那把锋利的剥皮刀,心尖颤了颤。 老道满意地哼了哼,道:“曲大人,且让衙役们退下吧。” 曲南一的脖子上有一把锋利的剥皮刀,他不敢轻易妄动,便僵着脖子,对李大壮道:“你带众人退下,放道长离开。” 李大壮应道:“喏!”摆手,示意衙役们后退。 通向门口的位置被让了出来,老道胁迫曲南一一同走进院子里。衙役们尾随而至,却不敢离得太近,怕逼急了老道扎曲南一一刀。届时,谁离得近,便是包藏祸心,要害曲南一。当然,也不能离得太远,否者就是贪生怕死、没有为大人肝脑涂地。哎,当个合格的好衙役,绝不容易。 众衙役都精通此道,纷纷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其他衙役,务必做到共同进退。 站到院里后,老道心中稍安,想必凭借他的手段,想要逃离此处,已经有九成把握。只是,心中十分不甘。 他收了花如颜的金子,答应帮她修补脸上的皮。那些金子虽无翼而飞,但花如颜却答应自己,事成后再给他十万两白银。且花如颜只有一个要求,那替换的美人皮,她要自己相看。 老道并非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于是点头应了。 他寻了许多美人过来给花如颜相看,她却无一喜欢。直到有一天,花如颜直言,她看中了胡颜的皮。此事,才拍了板。 老道虽然有些不舍,但心里却寻思着,等割下胡颜的皮为花如颜换上后,在寻其他的皮,给胡颜换上。毕竟,像胡颜那种风华绝代的美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他还没有将其拦在怀中肆意狎玩,如何甘心弃之于不顾? 然,老道却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局中局,却差点儿让他命丧于此。胡颜手段了得,曲南一却是个狠角色,都非善茬。 周旋至此,他能全身而退虽是万幸,但……心中不甘,此事便不能善了! 胡颜将他烧成这幅鬼模样,曲南一又那般侮辱他,此二人若不除去,定会联手对付自己。待胡颜有喘息的余地,自己便要葬身无处。 思及此,老道挟持着曲南一向大门口退去。 曲南一一叠声地叫道:“哎哎哎,阿颜你要减肥了,实在太重了。本官抱不动了,真的抱不动了……”说着,竟真的手一松,直接将胡颜扔到了地上。 虽然曲南一给了胡颜提了醒,但被人直接扔到地上的感觉绝对不会很美妙,更何况,其借口还是——你太胖了。 老道见曲南一扔下胡颜,眸光一狠,手中攥着的剥皮刀便往曲南一的脖子上压了压,喝道:“你怎敢……”他突然闭嘴,没有再说其它。他想杀掉二人,只是自己心中所想,若现在说出来,岂非在给自己找麻烦?再者,胡颜吞了自己的噬骨丸,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他只需要杀死曲南一,便算自己大功一件了。 曲南一感觉一股温热的鲜血沿着剥皮刀割出的伤口缓缓滑落进衣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对胡颜戏谑道:“刚才,本官手一抖,扔下你,便救了你一命。阿颜,你且说说,我们过往的恩怨,算不算两清?”曾经将你钉死在薄棺中的这笔账,我们两清了,可好? 胡颜的身子不能动,只能转头看向曲南一。见他的脖子上鲜血淋淋,明明害怕得脸色惨白,却不忘和自己讨个两清。 这个男人啊…… 难道他不知道,在他因为绿腰的死而落泪时,他们之间恩怨早已两清?剩下的,唯有一份若有若无的情。 胡颜心思百转,眸光却充满暴戾,狠狠地骂了声:“混蛋!” 曲南一眉眼一弯,如同两轮新月,那样子竟轻松愉悦了不少。 清风吹拂起他的长发,吹颤他的睫毛。他垂眸看向胡颜,缓缓地说了声:“真好。” 曲南一的眸中似有无尽缱绻,如层层海浪护着胡颜的身、裹着她的心,拥着她轻轻荡漾。 老道已经退到门口,当即怪笑一声,道:“如此,就谢谢曲大人了。我们……后会无期!”说着,手腕一抖,就要隔断曲南一的喉咙。却身子一顿,僵在当场。 曲南一见机极快,一把推开老道的手,转身一拳挥在老道的鼻梁上,竟将他的鼻子打了下来!黑乎乎的,泛着血红的肉丝,整个掉落在地上! 曲南一迅速向后退去,李大壮率领众衙役将曲南一护在身后,并兵分两路,堵住了老道的去路。 老道颤巍巍地回过头,看向捅了自己一刀的花如颜,满眼的不可置信。花如颜既是同谋,且她的脸还需要自己帮她换皮,怎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可是,那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后背上,就像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老道目呲欲裂,抬手就掐上花如颜的脖子。这个贱人,竟然反水!若不是她,他怎么会受制于人!掉了鼻子! 花如颜想躲,却不如老道速度快。她被老道掐住脖子提溜了起来,双脚离地,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抓脚蹬苦苦挣扎,却挣不脱老道的钳制。 花如颜竟然突然出手伤了老道,这又是为哪般啊?难道是……为了曲南一?瞧那二人也不像情谊缱绻的样子。 胡颜在从暗室出来的路上,一直在运功冲破穴道。如今,她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手指却已经能勉强活动几下。她为救曲南一,自己掐断了大拇指的指甲。因心中焦急,没掌握好力度,指甲在肉上断裂,导致粉色的鲜血缓缓渗出。 这片染血的指甲,胡颜本打算将其当做暗器刺进老道的喉咙,然,花如颜却比她快了一步。眼下,这片指甲好似没了用武之地。 胡颜目露狐疑之色,将自己掐断的指甲,扔到了地上。 第二百九十三章:表白这种鬼东西 曲南一见花如颜受制于老道,当即下令道:“救人!” 李大壮率先冲了上去,一刀砍向老道的手臂。 老道甩开花如颜,抬手攻向李大壮。 众衙役见此时正是立功的好时机,立刻一窝蜂地扑了上去,与老道缠斗在一起。 曲南一上前两步,搀扶起花如颜,道了声:“多谢。” 花如颜抬起美眸,望向曲南一,摇了摇头,含泪道:“不要谢我,此事,如颜难辞其咎。” 曲南一虽然一直怀疑花如颜为何在此,但此时终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于是道:“此事稍后再议。”转身,就要去抱如颜。 花如颜却拉住曲南一,一脸关切道:“南一,你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说着,便掏出自己的手帕,倒上金疮药,覆在曲南一的伤口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扯下束发的发带,惦着脚尖,将粉色的发带缠绕在曲南一的脖子上,轻轻勒住伤口,然后打了个简单的结。 女子明眸善睐、柔情款款,男子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相视一笑间,还真成了一副谐美的画卷。 胡颜躺在地上,看着花如颜刻意亲近曲南一,觉得有些话若在此时说出口,反倒像是因为吃醋在指控花如颜。但若不说出口,又担心曲南一不知道要防备着花如颜。 这事儿是挺让人纠结的,但胡颜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人若太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便是甘愿做奴才,轻贱自己,抬举他人。再者,这世间那么多的误会,不都是因为不方便说引起的吗?与她而言,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胡颜几乎没有犹豫,便冷冷地开口道:“曲南一你要小心点儿,别让花如颜把你勒死了。” 曲南一知道胡颜,虽然牙尖嘴利满口毒液,但却不会无的放矢。当即,身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与花如颜之间产生了距离。 花如颜一双美眸扫向胡颜,厉声道:“是!当我知道,老道抓了你后,也藏了私心。但是……”转动美眸看向曲南一,眸光轻柔却饱含深情,语调缓慢却充满了坚决,“我却从不曾想过,要害南一。” “噗嗤……”胡颜没被感动,反倒是笑场了。 花如颜的深情表白变得尴尬了。 这时,老道终于被衙役们的车轮战给打趴下了,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曲南一将胡颜抱起,放到一边的树下,道了声:“乖乖坐在这里等我。”食指屈起,弹了胡颜一记脑蹦,笑吟吟地走了。 胡颜看着曲南一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袍子上竟透着大片的血,位置,恰好在他的臀部上。 胡颜的眸子眯了眯,头后仰,倚在了树干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曲南一。 曲南一施施然走到老道面前,虚点老道的鼻子,笑吟吟地道:“道长啊,本官既然已经承诺放你离去,你何苦毁约,找这些不自在?” 老道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曲大人若守信,便放贫道离去,贫道敬大人一言九鼎。” 曲南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长觉得本官这脑子也被火烧残了吗?”眯了眯眼,勾唇一笑,“道长有所不知,本官素来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别人伤本官一寸,本官便让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老道一惊,忙道:“贫道伤了大人,却罪不至死。大人兴师动众,来贫道这里捉人,总要给个说法!否则,贫道不服!” 曲南一垂眸,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道:“你不服?呵……”抬头,眸含狠厉看向老道,“本官为何要让你服?本官打杀了你,谁又敢管?” 老道见曲南一真动了杀意,心中惶恐,挣扎道:“难道,你不要曲青天的名头?不想在青史留其名?” 曲南一嗤笑一声,幽幽道:“本官深知自己的半斤八两。做个佞臣,想在青史留其名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此,便谢谢道长成全了。来人啊,将道长的那颗黑炭头砍了,本官看着就心里不舒坦。” 老道眼见着了李大壮扬起了大刀,身子一颤,尖声咒骂道:“曲南一,你如此对待贫道,定会不得好死!贫道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贫道诅咒你……” 曲南一一摆手,示意李大壮停手。他看向老道,璀璨一笑,道:“敢诅咒本官?很好。本官就欣赏有胆有识有口才之辈。不过,本官一直很好奇,道长怎就不知疼?看来,道长果然非比常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如此,我们就玩个游戏好了。李大壮,你再去取一些盐巴来,我们看看道长到底是何等的英勇好汉。” 老道一阵哆嗦。那种撕心裂肺恨不得撕扯下全身血肉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老道怕了、真的怕了。他的眼中满是恐惧,人不停地往后缩,口口声声道:“不,你不能……不能……你不能这样……”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锋,嘎嘎怪笑道,“曲南一,你忘了,那胡颜可享用了贫道的噬骨丸?!你若敢……” 曲南一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颗黑漆漆的药丸,转动了两下,不但成功地打断了老道的话,且令他脸色大变。曲南一扬起下巴,冷笑道:“怎么?不威胁本官了?本官告诉你,只要有本官想,本官就那般对你!你绑了阿颜的时候,怎就没想过不能这样?” 老道突然瞪大眼睛看向花如颜,指着她道:“是她,是她让贫道绑了胡姑娘的,贫道……贫道只是……只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曲南一转头看向花如颜,眸光深沉难懂。 就在这时,老道突然弹起,就像一阵黑色的飓风般扑向曲南一! 曲南一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想躲已经来不及。 李大壮等人都以为老道没有了还手之力,不想他竟然还能奋起一搏。 花如颜离曲南一最近,突然上前一步,用自己柔弱的身子,挡在了曲南一的身前。 老道一掌打在花如颜的后背上。 花如颜脸上的薄纱掉落,一口鲜血喷出,溅了曲南一一脸,人也随之扑在了他的胸前。 李大壮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在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纷纷一拥而上,将大刀架在老道的脖子上,等待曲南一的发落。 花如颜抬头望向曲南一,眸光缱绻,隐含情愫。她的左脸虽然毁容了,但那右脸仍旧完美得巧夺天工。 她唇染鲜血、浅浅一笑,虚弱道:“我毁容了,唯……唯胡姑娘的皮可为我所用。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却从未想过要她性命。南一,你信我……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在曲南一的胸前绽开一朵艳红的花。 花如颜闭上了眼睛,一身粉色衣裳,就像一朵随风飘零的残瓣,在曲南一的怀里缓缓滑落。 曲南一突然收紧双臂,抱住花如颜,垂眸,沙哑道:“我信。” 李大壮看向被曲南一抱在怀里的花如颜,又偷偷扫眼坐在树下的胡颜,小心翼翼地问曲南一:“大人,如何处置这个老道?” 曲南一抱起花如颜,大步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字——杀! 第二百九十四章:士为知己者容 曲南一抱着花如颜直奔最近的医馆——济心堂。 老道的宅子里衙役们摩拳擦掌,准备执行曲南一的命令。 胡颜坐在树下,没有等到那个说要来接她的人。 终究,他信了花如颜,却没信她这个妖女。也是,人家一番表白情深意重,就差用抹脖子证明感情真挚了,她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看起来风轻云淡的人,又如何和人家一腔热血相比?即使,她要剥她的皮,又如何? 胡颜的表情很淡然,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实则,她前一刻还是戏中的主角,转而却变成了戏中的配角,转而又流落成了看客。这其中的酸涩,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有人知道胡颜现在想得是什么,更没有人敢抱起她送回县衙里。毕竟,曲南一曾号称二人已经情深不寿。谁去抱胡颜,都不合适。于是,她就只能坐在那里等曲南一。 李大壮觉得别扭,表情有些尴尬,干脆不看胡颜,活动了一下胳膊,就要去砍老道的脑袋。这砍人的活计虽然是刽子手的,但既然曲南一吩咐了,他也不好拉着老道去找刽子手。唯恐迟则生变,不如就地正法。其实……这是不对的。但是,不知道为啥,只要是曲南一说得话,他就觉得应该这么办。李大壮是衙役头,追凶犯的时候,也杀过人。不过,这次提刀,他还是有些心里发颤。 就在李大壮酝酿好情绪,举起大刀,轮圆了胳膊的时候,胡颜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说:“且慢。” 胡颜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 李大壮急忙收回刀势,却差点儿闪了老腰。他抚着腰,转头看向胡颜。 胡颜仍旧坐在那棵树下,树影在她的脸上投下斑斓的影子,便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她说:“老道留给我。你们走吧。” 李大壮刚想应了,随即意识到不对劲儿,立刻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老道着实厉害,若将他留下,唯恐后患无穷。再者,大人交代了,要砍他人头,属下不能不从。胡姑娘,你……你再坐一会儿,大人应该是去送花姑娘看大夫了,没准儿等会就回来了。” 胡颜知道李大壮不会将老道交给自己,便道:“此老道尚有用处,你且先将他押进大牢,等我和大人回禀后,再做定夺。” 李大壮一想,这样也行。虽然大人有大人的吩咐,但任谁都看得出,胡颜在曲大人心中的地位。曲大人为了胡颜都能以身犯险恶,想必她的话,他一定会听。 思及此,李大壮命人将老道五花大绑了起来。 老道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竟然峰回路转又出现生机。他看向胡颜,满眼狐疑,不明白她为何会救自己。然,他始终看不清胡颜的表情。 就在老道被推搡着前行时,胡颜突然道:“道长,苏玥影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老道微愣,反问:“什么?苏玥影?”随即问道,“何物?” 胡颜闭上眼睛,没有回话,心中却骂道:这老道是假的!不是苏玥影的师傅。折腾了一溜儿十三招,差点儿折在一个假货手中。真是……丢脸! 李大壮见胡颜不再言语,便一拳头打在老道的后背上,喝道:“快走!” 老道被打了一个趔趄,看向李大壮的眼睛突然旋转起漩涡。 胡颜唤道:“李大壮。” 李大壮回头看向胡颜,正好错开了老道的目光。 胡颜吩咐道:“把老道的眼睛刺瞎。” 李大壮微愣,犹豫道:“这……” 胡颜勾唇一笑,道:“你若想成为这炭头老道的袍下臣,便去看他的眼睛。” 李大壮一凛,立刻明白过来。他拔出刀,对着老道比划了半天,却终究没有下去手。刚才那种杀人的勇气,不知在何时竟消失不见了。想要要划破人的眼珠子,他就……手抖。 李大壮尴尬地一笑,道:“胡……胡姑娘,我……我等会儿就弄瞎他!倒是你,你就这么坐着啊?” 胡颜莞尔一笑,戏谑道:“不然,你来抱我?” “好。”李大壮刚要说不敢,却听见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道了声好。 高领,长袖,一身白色锦缎的白子戚,抬腿跨进大门的同时,倒握着匕首,在老道的眼睛上划过。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好似在闲庭信步,但动作却极快。老道都不曾看见是谁出的手,便只觉得眼前一凉,一暗,随即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湿了一脸。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老道的惨叫声响起,仿佛能刺穿耳膜。 胡颜睁开眼睛,看见白子戚淡定地收起匕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在那白色的锦缎上折射出华美的光晕。胡颜竟想到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打趣道:“你每次见我,总要刻意打扮一番吗?”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胡颜抱起,道:“士为知己者容。” 胡颜莞尔一笑,顺着白子戚的话,挑眉道:“女为悦己者死?” 白子戚目光清冷地看向胡颜,没有搭话。很显然,白子戚不悦了。至于他为什么不悦,这事儿却非一言两语能说得清。 李大壮见白子戚抱起了胡颜,急声道:“不可不可……” 胡颜直接刺了李大壮一句:“你家大人抱着花如颜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喊?” 李大壮哽了一下,觉得胡颜说得在理,可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是一时间说不上来。 胡颜吩咐道:“李大壮,你兵分两路。一路人押解老道去大牢,另一路到暗室下面去,将那些女子送回家。有闹腾不肯走的,直接打昏,扔到家门口。” 李大壮一听,这才知道,暗室里竟然还有女子。于是,立刻按照胡颜的吩咐,让人将老道押入大牢,自己则是带人前往暗室救人。 院子里,只剩下白子戚和胡颜。 白子戚沉着脸,抱着胡颜便走。 胡颜问:“哪儿?” 白子戚答:“回家。” 第二百九十五章:莺莺燕燕悚人心 暗室里,那些莺莺燕燕已经醒了过来,看见惨死的姐妹,一个个儿吓得花容失色、暗自心惊,因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所以倍觉惶恐。若自己在昏迷时被人捅了一刀子,此刻横死当场的人,便是自己了。 原本的六美只剩下五美,那死掉的一人正是孔落篱带来的三位手帕交中的一位,名曰杨小晓。剩下的五美分别是:孔落篱,丰艳儿,洪月湖,李云弟,齐凤。 其中,丰艳儿和洪月湖是孔落篱的手帕交。 丰艳儿和洪月湖见杨小晓死了,纷纷怨起了孔落篱,捶打着她的身子,哭喊着责备道:“都怨你!都怨你!若非你说要带我等姐妹一同变美,又怎会随你同来?如今这般,你让我如何活啊?!” 孔落篱本就鼻青脸肿,这被捶打之下越发更是痛得不行,眼泪流出眼眶,护住脸,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我也没想到小晓为何会死。且等许郎来后,再做定夺。” 李云弟和齐凤是被王瞎婆忽悠上门的。她们一心变美,又中了老道的魅术,一颗芳心早已暗许,见那三人扭打在一起,则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小心避开小诺的尸体,跑到一个自认为很安全的地方坐在了一起。 孔落篱的两名手帕交捶打累了,这才收了手,坐到一起,互相依偎着。 这五美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因想要争宠,经常勾心斗角,此刻出了人命,更是不相信对方。五个人,分成三组,占据不同的位置,在瑟瑟发抖中警惕地瞪着彼此,生怕凶手就隐藏在五人当中。她们期盼着老道出现,却又不敢闹事去寻老道,怕惹恼了老道,被他不喜。 血腥的味道冲刺着嗅觉,令人作呕。 就在五美的忍耐力快冲破极限的时候,李大壮带着一干衙役冲了进来。乍一见这场景,也骇了一跳。 瑟瑟发抖的五个美人,其中一个鼻青脸肿。地上还躺在一具尸体,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五美乍见官差,在惊骇的同时觉得有了倚靠,纷纷站起身,向着衙役们跑去。然,却在下一刻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纷纷停下了脚步。官差为何会来此地?可是因为家人报官,他们来寻找自己?不,自己已经对许郎芳心暗许,且……已经将身子给了他,又怎能随同这些衙役回家去? 五美的动作十分统一,竟齐齐向后退去。 李大壮觉得奇怪,这些女子在见到自己时明明目露惊喜,可此时为何又齐齐向后退去,避自己如蛇蝎? 李大壮上前一步,大声道:“各位姑娘不要怕!我们是来送你们回家的!” 他这话刚一出口,孔落篱便大声叫道:“不!我不回!我要与许郎长相厮守!” 紧接着,丰艳儿表态道:“此生,生是许郎的人,死是许郎的鬼!” 其他女子复议,纷纷点头称是,瞪向李大壮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凶悍起来,就仿佛这些衙役是十恶不赦之徒,正要染指她们似的。 李大壮感觉十分无语啊,幸好胡颜有交代,不然他还真拿这些女子们没有办法。他想到胡颜提醒自己,不让自己看老道的眼睛,就觉得一阵万幸。如果自己看了老道的眼睛,是不是也会和这些女子一样,一颗芳心都寄托在老道身上,苦苦守在这里,等着老道的宠幸? 哦!太胆颤了! 李大壮打了一个激灵,干脆指着地上的小晓尸体问:“你们认识她吗?知道她是哪家女子吗?” 众人一起看向孔落篱,孔落篱只得屈膝一礼,回话道:“那女子名叫杨小晓,是……是西头杨家的小女儿。” 李大壮皱眉,问:“你们可知,她为何被杀?” 五女一起摇头,表示不知。 李大壮扫了五位女子一眼,觉得有些纳闷,于是问道:“你们是如何被老道骗来的?” 这一句话,捅到了蚂蜂窝上。 孔落篱当即发难道:“官爷说话怎能无凭无据诬陷人?我们是自愿来寻道长的,怎能说是被骗?” 李云弟和齐凤齐齐点头称是。 孔落篱的手帕交丰艳儿开口道:“我们二人与小晓一样,是因听信了孔落篱的话,想要得到变漂亮的仙法,所以才同她一起前来拜访道长的。” 李大壮眼神不善地瞪了孔落篱一眼,怪她害人不浅,沉声喝道:“你怎能如此行事,坑害其他女子?!” 孔落篱不服道:“怎能说是坑害?官爷且问问,她们二人在见到许郎后,是不是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若非许郎让小女子带人前来玩耍,小女子又怎会与人分享许郎的宠爱?!”抬手指向两位手帕交,恨声道,“你们自己下贱,反倒怨起我?!真是好没道理!” 丰艳儿恨恨地瞪了孔落篱一眼,道:“许郎对我一见倾心,我见许郎风采迷人,偏偏你这个人在中间作怪!你可知,许郎特厌恶你身上那股子酸臭的味儿!若非你不要脸的主动求欢,许郎又怎会亲近你?!” 孔落篱气得不轻,张开爪子就要去挠丰艳儿。 丰艳儿不甘示弱,与她挠在一起。 洪月湖独自垂泪哽咽道:“事已至此,还是不要吵闹了。我等只要许郎的宠爱,又何必互相轻贱?我们姐妹同心,服侍好许郎,岂不是能成为一段佳话美谈?” 李大壮瞠目结舌地看着五美,感觉自己的很多想法被彻底颠覆了。老道的魅术果真害人不浅啊。一想到刚才老道要对自己用魅术,若非胡颜及时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会不会也争着抢着混在这几个女人当中,捏着帕子喊许郎? 哎呀妈呀,太可怕了! 李大壮深深地为自己的菊花忧虑了。 实则,他想多了。就算他肯,老道又不瞎。嗯……如今,瞎了。 他不再听五美废话,直接下令将人送回家去。 五妹不从,哭天抢地喊着不要。 李大壮再次佩服起胡颜的先见之明,直接动手将人拍昏,然后扔到马车上,一个接着一个地送回家。有不知道家住哪里的,便将人叫醒,问清楚。若那女子醒后还闹腾,便再次将人拍昏。李大壮越发觉得,简单粗暴的方法,挺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子戚下厨 白子戚抱着胡颜,一路前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白家的大门口。这一路上,这一白一红两道人影,格外引人侧目。男子清艳无双,女子风华绝代,且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仿佛这有伤风化的一幕是再理所应当不过。 白家已经重新盖了起来,还是那样的白墙黑门,大白天的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就更别提晚上了。 一路无话的胡颜,此事突然开口道:“你这门口缺点儿东西。” 白子戚明知道胡颜没有好话,却还是问道:“什么?” 胡颜眉眼一弯,笑道:“两个惨白的大灯笼,最好上再写上两个字——义庄。” 白子戚垂眸看向胡颜,又问道:“字用何种颜色为好?” 胡颜回望着白子戚的眸子,道:“红色。” 白子戚点头,应了声:“好。” 胡颜将头倚靠在白子戚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上,竟是噗嗤一声笑,道:“我怎么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 白子戚没有搭话,用脚蹬开了沉重的黑色大门,进入内院,直奔主卧,将胡颜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床上。 白子戚的房间和他本人的穿衣打扮绝对有着共同点,不是黑就是白,偶尔还能露出一点儿淡淡的粉。黑色的床,白色的被褥,黑色的石几、白色的地席,黑色的瓷瓶,白色的水杯,一束淡粉色的小花,插在黑色的瓷瓶里。飘落下的两片花瓣,落在白色的水杯里,静静漂浮着。 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就好似一副静止不动的工笔画卷,和白子戚给人的感觉一样,安静、内敛,却又隐藏着不为人6知的狠厉。 胡颜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在夜里,虽然没有细细打量白子戚的家,但她敢保证,这厮重新盖起的房子,绝对与原先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束淡粉色的小花。当然,她也不知道,白子戚的那间剥皮暗室,是否还在。 胡颜觉得,那束淡粉色的小花,应该是白子戚为自己采摘的,只是想不明白,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会来?或者说,他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过来? 白子戚问:“饿了吗?” 胡颜回道:“还真有点儿。” 白子戚问:“可有想吃的?” 胡颜笑道:“我素来不挑食,只要是美食,都喜欢。” 白子戚点了点头,说了声:“稍等”转身便要走出房门。 胡颜忙叫道:“喂!你好歹解开我的穴道啊!” 白子戚回眸一笑,道:“你的穴道不是早就解开了吗。”不是问话,而是肯定句。 胡颜的老脸微红,却十分淡定地从床上坐起身,抻了个懒腰,笑吟吟地道:“哎呀,被你抱得太舒服了,竟忘了自己穴道早已冲开之事。”实则,她却是贪恋白子戚身上的温暖,用以减缓自己的僵死血冷子症。 白子戚道:“你身上冰寒刺骨,去床上躺着吧,饭菜做好后,我再叫你。” 胡颜却踱步到白子戚面前,问:“你亲自下厨?” 白子戚回道:“手艺尚可。” 胡颜打了个响指,道:“走!和你一起去厨房里待会儿。这里实在是忒阴冷了。你说你,到底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这里怨气之重,都快赶上天牢了。” 白子戚凝视着胡颜的眼睛,问:“怕吗?” 胡颜挑眉一笑,反问:“你觉得呢?” 白子戚的眸子里泛起欢喜的波纹,他也不言语,攥着胡颜的手向厨房走去。 白子戚的厨房一尘不染,看样子没有生过火,但那些锅碗瓢盆却一应俱全。瞧那品相,竟十分不俗。 厨房的架子上,摆放着米面和果蔬。那些果蔬一看就知道是早晨刚采摘的,一颗颗翠绿欲滴、肉丰多汁,十分讨喜。 灶台的一侧,打着三排小巧的架子。三排架子上,摆放着各种调味品,琳琅满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胡颜一瞧这架势,禁不住开口道:“子戚能人也。”如此大张旗鼓的准备食材,想必手艺一定了得。胡颜只这么一想,就觉得口水有泛滥的趋势。 白子戚挽起袖子,洗净了手,拎出一块猪肉,开始去皮切片。 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动作不紧不慢却十分优雅。那些猪肉在他的手指下,变得薄如蝶翼,不用透过阳光,就能呈现出透明的样子。 胡颜捏起一片肉片,啧啧赞道:“好刀功。这得是剥了多少人皮才能练出来的好刀工啊?” 白子戚切肉的手微僵,一个呼吸过后,才接着切下去。 胡颜唇角含笑看向白子戚,探头道:“白子戚,你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事吗?” 白子戚停下菜刀,抬眸看向胡颜。他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清浅的眼睛望进胡颜的眼底,等着她说。剥皮害人也好、为富不仁也罢,都已融进他的骨血中,成就了他,也……腐烂了他。 只是,不知为何,被胡颜如此一问,他竟有些心慌。只不过,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他所表现出的假象,连他自己都能骗掉。真是既可怕又精彩。 在白子戚的屏息中,胡颜却是抬手指向放置米面的地方,道:“就算我再无知也知道,做菜之前要先做饭。你拿把刀就想炫耀自己的刀工,这是不对的。” 白子戚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放下刀,去做饭。 胡颜又道:“喂喂喂,你既然都快切好肉了,直接做肉也行。我不挑嘴,吃不吃主食都无所谓。有肉就行。” 白子戚又转回身,扫了胡颜一眼,重新拿起菜刀,接着切肉。 胡颜疑惑道:“你怎么不先升火?你应该先升火,让锅热起来,然后再切肉,这样多节省时间。你不知道,我已经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猪了。” 白子戚放下菜刀,去烧火。 胡颜叫道:“你瞧你,我就这么一说,这肉都快切完了,你就不能一气呵成?你这东一下西一下的,何时才能忙活完?做事要专一,切记三心二意,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转回身,重新拿起菜刀,切肉。那刀切得有些急,接连发出咣咣咣地声音,不像切肉,倒像是剁肉。 胡颜扫了一眼那些肉片,道:“你切得这么薄,炒起来会不会没有嚼头……” “咣!”白子戚一刀砍在菜板上,冷冷地看向胡颜,道,“你出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心生欢喜 胡颜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哪儿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忙乎呢,我不出力,再不出张嘴陪你聊天解闷,实在是对不起你呀。” 白子戚盯着胡颜,道:“你可以用嘴吃东西。” 胡颜笑嘻嘻地道:“这不是没东西可吃吗?物尽其用,先陪你聊天好了。” 白子戚从架子上抽出一把剪刀。 胡颜夸张地叫道:“喂!你不是因为我多嘴就要捅我一刀吧?” 白子戚不搭理胡颜,拿起一根萝卜,刷刷几下去皮,然后挽起刀花,旋转几下后,一朵由萝卜雕琢而成的花,便悄然绽放在胡颜的眼前。 胡颜的眼睛一亮,嗷呜一口咬了下去,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道:“这萝卜果然要雕成花后,才好吃。” 若是其他女子,拿到这样一朵晶莹剔透的萝卜花,定然会含羞带怯、欣喜非常,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不放,哪里舍得嗷呜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然而,胡颜这种牛嚼牡丹的行为,看在白子戚眼里却觉得十分受用。他雕出萝卜花给胡颜,自然不是让她看的。吃,才是正理。 白子戚眸中染笑、唇角上扬。 胡颜眯眼看向白子戚,道:“你怎么笑得阴沉沉的?莫不是被哪个怨灵附体了吧?” 白子戚的笑容再次凝结在脸上,然后啪叽一声拍在地上。 胡颜伸手拍了拍白子戚的脸,眯眼笑道:“逗你玩呢。快做饭吧,我真饿了。”说着,将手中的萝卜花咬得嘎嘣带响。 白子戚底下头,继续忙活开了。 待他切好肉片,洗干净菜,这才捧出一个用来煎药的小炉子,放到院内的石几上,然后烧红木炭,将一个小铁锅坐到炉子上。他在小铁锅内倒入清水,投入一根敲碎了的猪腿骨,以及各种小料,然后盖上盖子让其煮至沸腾。 白子戚返回到厨房,调制了两碗浓稠的小料,并取出洗干净的青菜和切好的肉,摆放到石几上,这才对胡颜道:“阿颜,吃饭了。” 胡颜屁颠颠地凑过去,深吸一口气,被那香味引诱得口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她大咧咧地往席子上一坐,却突然脸色一变,半晌没动。 白子戚察觉到有异,忙伸手探向她的脉搏,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痛?” 胡颜的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好半晌才轻轻地嘘出一口气,道:“无碍。” 白子戚却皱起了眉毛,道:“你的内脏被震伤了。”随即不解道,“明明是……”抬眼看向胡颜,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胡颜收回手,拿起筷子,无所谓地接着道:“明明是将死之脉,我却活蹦乱跳地在这里要吃饭。”用筷子敲了敲铁锅盖子,“打开打开,我都闻到香味了。” 白子戚深深地看了胡颜一眼,用布垫着,打开铁锅盖子。 霎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胡颜用力嗅了两下,脸上露出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突然一扭头,竟咳嗽了起来。 白子戚递上帕子给胡颜。 胡颜扯过帕子,捂在嘴上,接连咳了几声后,终是停了下来。 雪白的帕子挪开,一朵粉色的彼岸花,悄然绽放其上。 胡颜皱眉道:“要命了,怎地咳出了血?”随即也不过多纠结,收起帕子,再次抓起筷子,问白子戚,“你这东西是什么名堂,怎么吃?” 白子戚的眸子沉了沉,夹起一块肉,在滚烫的水里涮了两下:“这个东西,我管它叫杂锅子。以前沦落街头当乞丐的时候,看着别人将讨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到锅子里煮,只觉得那个香味最是诱人。若是能吃上一口,死也愿意。”捞出肉,沾了沾碟子里的小料,“后来发迹了,想起当初闻到的那个味儿,也曾尝试着做了做,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当初的那个味儿。”夹起肉,送到胡颜的碟子里,“自己不死心,便琢磨出了这么个东西,虽不是当初的味道,但尚觉得不错,可以一试。” 胡颜夹起肉,送入口中,香得差点儿吞掉舌头。她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何止是尚能入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白子戚勾唇一笑,又为胡颜烫了一片肉:“你若爱吃,明日杀头牛给你。牛肉之味,比猪肉强多已。” 胡颜的眼睛一亮:“如此,就拜托了。”转而却道,“想找到能杀的牛,怕是不易。”一只牛堪比五个壮劳力。想杀牛,首先一点,那牛必须是老死的;其二,牛的主人要到官府报备,由官府派人查看牛的死因后,才能动手杀之吃肉。 白子戚眸光幽幽,淡淡道:“有曲大人在,难道还能阻了阿颜吃牛肉?” 胡颜莞尔一笑:“他若阻我,便吃了他的肉。”筷子翻飞,夹肉入口,香得眯起了眼睛,感慨道,“吃得香汗淋漓,这才叫痛快。来来,子戚也尝尝。这杂锅子,人多吃着才热闹。” 白子戚见胡颜一语道破精髓,心中高兴,道:“将鱼肉捣碎,捶打,拌上小料和面粉,涮入此锅中,味道极美。” 胡颜点头:“好好好,明日多做准备,接着吃。” 白子戚停筷,看向胡颜:“要留下来吗?”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铁锅边缘,笑道:“你准备得如此妥帖,难道不是打算留我长住?” 白子戚的唇角上扬,想笑,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胡颜给白子戚涮了一块肉,放到他的小碟子里,道:“想笑就笑吧。你笑得挺好看的。” 胡颜如此一说,白子戚就更不想笑了。他夹起小碟子里的肉,送进口中,慢慢咀嚼着咽下后,才开口说道:“曲南一欠我七千三百两,答应将你暂借给我。你若同意,便可在这里住下。” 胡颜夹肉的筷子微顿,挑眉问:“若不同意呢?” 白子戚回道:“若不同意,我便送你回去。” 胡颜问:“银子不要了?” 白子戚倒了酒推给胡颜:“你若回去,我也搬过去讨要银子。”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捶着石几道:“白子戚啊白子戚,我还真有点儿喜欢你了。” 白子戚瞥了胡颜一眼,眼神有些怪异。 胡颜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子戚回道:“高兴……吧?”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讽刺道:“你不如直接给我来个愤怒的表情,让我心花怒放一下。” 白子戚饮下一杯清水,淡淡道:“你不会想看见我愤怒的表情的。” 胡颜用手捅了捅白子戚的腰,戏谑道:“连你的笑我都不怕了,还会怕你愤怒?来,愤怒一个我看看。” 白子戚转开头,不看胡颜。但他的胸腔却在震动,显然笑得很开心。 第二百九十八章:子戚,跟了我吧。 胡颜感慨道:“哎……若非我身体虚弱,不宜频繁动作,真想站起身,转到你的右边,看看你是如此畅快大笑的。是不是像某些人一样,一笑就成八字眉,还直露牙花子。” 白子戚将手攥成拳头,凑到唇边,咳了咳,这才勉强止住了笑。他决定换个话题,不能再让胡颜如此打趣下去,不然他可能会笑得前仰后合。也许,对很多人而言,笑没有什么不好,但对他而言,笑却是致命的。一旦,他习惯了笑,却没有了可以笑的内容,其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在他能完全留住那个能引发笑意的人之前,他还不想那般肆无忌惮的笑。 白子戚一边给胡颜涮菜,一边缓声说道:“可知我为何寻到老道那里?” 胡颜头也不抬地吃着美食,含糊道:“说来听听。” 白子戚道:“今天去县衙接你,却见整个县衙无一人痕迹,心中猜测可能是出了事,于是回到医馆里等候消息。” 胡颜笑吟吟地道:“你知道县衙里若出了事,必会有人受伤,于是等在六合县里最大的医馆‘济心堂’,果真被你等到了抱着花如颜前去寻医问诊的曲南一。”身子倾斜,靠近白子戚问,“花如颜,死了没?” 白子戚摇了摇头,回道:“死不了,活受罪。她伤得不轻,需好生调养。” 胡颜又问:“你看见她那张脸了吗?” 白子戚轻点了一下头。 胡颜勾唇一笑,眯眼道:“你说,她那脸是怎么搞成了那副鬼样子?” 白子戚垂眸不语,继续为胡颜涮肉。 胡颜吃得开心,张口便赞道:“真是想不到,狠厉毒辣的白子戚,竟能下得厨房整治出如此美味,若非亲眼所见、亲口所尝,实难相信。子戚啊,你可真是个妙人。你瞧瞧,我吃你一顿饭,夸了你多少句?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喏喏喏,你是不是应该挖空心思的想一想,如何回敬我两句,让我也开开心?” 白子戚垂眸望进胡颜的眼底,现在那里面寻找自己的痕迹。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十分浅淡,仿佛只要胡颜眨眨眼睛,就能消散。 而他的眼中,却好似两潭浓墨,化不开、拉不动,胶着胡颜的样子沉了下去,直至心底。 胡颜在白子戚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清晰得连睫毛都数得清。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然,感觉彼此离得似乎是太近了。她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该死的宁静,只是唇刚动,便被白子戚以食指封住。 白子戚将食指竖在胡颜的唇上,眸光深沉,低语道:“若心里真觉得一个人好,是轻易夸不出口的。你姑且将我放在这里试试看,我说得对否。”手指,落在胡颜的胸口,指尖隐隐发烫。 胡颜顺着白子戚的手指看向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微怔过后,抬头,低语道:“白子戚,我可以理解你在明目张胆的耍流氓吗?” 白子戚收回手,饮下一杯子清水,不再搭理胡颜。 胡颜垂眸,继续涮肉,也不再插混逗乐。 在复杂的感情面前,绞尽脑汁的逗趣实在累人。 在喋喋不休的调侃中,想要情浓也实属不易。 不是对牛弹琴,却是彼此心知肚明,偏偏要你说天、我说地,就是不骂缘分是狗屁,生怕沾了缘分二字,便甩不掉这块狗皮膏药。 白子戚是个很安静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 待胡颜吃饱喝足后,他问:“要小憩一会儿吗?” 胡颜摇头:“先消消食儿,一会儿再休息。” 白子戚点了点头,起身回屋,取了一只靠枕给胡颜,然后挽起袖管,开始收拾残羹剩饭、洗碗刷锅、打扫厨房。 胡颜像只大懒猫般趴在靠枕上,歪着脑袋看着白子戚忙进忙出。 从割瞎老道的眼睛,到生火涮肉,再到收拾厨房,白子戚那一身洁白的锦缎愣是干净如新,一点儿也不见凌乱和污点。他做任何事的时候,表情都十分淡然,但却令人觉得十分用心。他垂着眸子,视线轻轻落在那些碗筷上,然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油腻腻的水中,一只接着一只地清洗干净。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不急不躁,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 微风徐来,胡颜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中透着几分惬意。她喃喃道:“白子戚,你这院子里应该种些果树。想吃了,伸手扯下一颗,用袖子蹭蹭,就能吃。” 白子戚将厨房收拾得光可鉴人后,拿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才端着一壶蜂蜜水,走到胡颜身边,跪坐到自己的腿上,一边为胡颜倒水,一边道:“我这里真种出了果子,你来吃吗?敢吃吗?” 胡颜原本是趴着的,这会翻了个身枕在了靠枕上,然后张开嘴,像只没有骨头的懒虫,等着白子戚喂。 白子戚将蜂蜜水倒入胡颜的口中,她十分自然地咽下后,这才开口回道:“有何不敢吃?以人骨为肥,果子应该结得更壮。不过,果子可能会很酸。毕竟,你也得让那些冤魂有个撒气的地方,偶尔报复你一下,表明自己是个恶鬼的立场。”胡颜的头在靠枕上蹭了蹭,可能觉得不太舒服,又向一边挪了挪。 白子戚改变坐姿,露出了修长的大腿。 胡颜的眼睛一亮,直接弃了靠枕,脑袋一偏,枕在了白子戚的大腿上。 白子戚垂眸,解开胡颜发尾的红色发带,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发丝。白子戚的指尖柔软,动作轻柔,胡颜闭上眼睛,发出舒服的喟叹,道:“白子戚,跟了我如何?” 白子戚的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梳理着她的墨发,开口道:“如何跟了你?是护卫?随从?仆人?还是……面首?”胡颜似乎忘了,绿腰还曾是他下过彩礼的妾。 胡颜听出白子戚话中的森然之意,勾唇一笑,毫无诚意地敷衍道:“我今天出门没带脑子,你就当我没说。来来,别停,接着挠。” 白子戚眸染寒光,手下的力道却仍旧十分轻柔。他终于明白,曲南一为何如同痛快地答应,让胡颜暂当自己的护卫。想必,曲南一那颗心脏,再也禁不住她如此折腾了吧。只不过,他想来喜欢强取豪夺,但凡能攥进手里的,便不会再放还回去。胡颜到底有没有心,他终有一天会一探究竟。许是她让他感知到了,许是他剖开她的胸膛看看。这世间事,总要有一个说法的。 胡颜昏昏欲睡时,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白子戚,帮我做点儿东西吧。” 白子戚轻声应道:“好。” 不问做什么,却应了下来,白子戚这是对自己有自信,还是对她太过于相信?呵……胡颜唇角一弯,笑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子戚温柔杀百花 胡颜终究是受伤颇重,迷迷糊糊的小憩竟然变成了沉睡,再次醒来后,已经是又一天的夕阳西下。 她在白子戚的床上醒来,透过支开的窗口,望向窗外的那片残阳,视线有些模糊,似乎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般隐隐作痛。 胡颜收回的目光落在窗前那束紫色的花儿上,唇角弯了弯。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但占了白子戚的屋子,还睡在了他的床上。 她掀开被,坐起身,下了床,赤脚踩在雪白的席子上。 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红色衣裳不见了,却穿着雪白的亵裤和亵衣。若她没记错,她来时是穿着亵裤和胸抹的,并未着亵衣。这衣服的一脱一穿之间,似乎暴漏了很多问题啊。 此事若发生在一般女子的身上,定会引发一连串高亢的尖叫。但胡颜不同。她十分淡定,且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拉开衣柜,从那五套女装中选出一条淡粉色的穿上。 层层叠叠的淡粉色纱裙,若花瓣般柔软,似风儿般肆意。点缀了珠玉的腰封,系在胡颜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上,便有了几分婀娜。宽大的袖口,覆了六层薄纱。微风吹来,好似莲开。 胡颜见此衣裳,禁不住笑了。想然,上次送她衣裳美饰的人,便是白子戚了。如此大的手笔,如此精巧的心思,令胡颜这个泡在金银窝里的人,也不禁倍觉受用。然,正是这种大手笔,令人隐觉不安。一个小小六合县里的白坊主,却能收揽到如此多的宝贝,真令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呐。呵…… 胡颜发现,柜子下五个小隔断,每个隔断里都有一双做工精良、点珠缀玉的鞋子。 胡颜将脚一伸,直接勾出一只白色绣着粉花的鞋子。那鞋子十分精美,不但用银丝勾边,且每朵花儿的花蕊都是用极小的珍珠点缀而成。鞋子穿在脚上,每走动一步,那些花儿就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颤抖。当真是踏着花浪而来。 柜子里还有一些小盒子,胡颜随手打开两盒,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首饰,无一不精美绝伦。 她将首饰放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为救曲南一,她折断了自己的指甲,此刻已经被修剪好了。 胡颜放下袖子,散着一头如墨似瀑的长发,一步步走到屋外。 白子戚的院子里不但没有杂物,且寸草不生。 他跪坐在几前,打磨着竹条。他的眉眼低垂,看样子竟是十分认真。 当胡颜走进,他才抬起头,看向胡颜,眼中毫不掩饰地闪现出惊艳之意。 胡颜莞尔一笑,问:“想夸夸我吗?” 白子戚摇头,再次垂眸去打磨手中的竹条,问:“饿了吗?”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问:“我的牛肉呢?” 白子戚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皮子,对着夕阳看了看,然后拿起剪刀,开始裁剪:“曲南一不批,让你回去当面和他说此事。” 胡颜蹲下,拿起一把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细长竹条,抖了抖,道:“我是你的护卫,当然听你的。” 白子戚淡淡道:“我回绝了。” 胡颜点点头:“哦。” 白子戚又道:“牛肉在厨房里。” 胡颜唇角上扬,心情很好地道:“白子戚,容我再夸你两句?” 白子戚双手不停地忙活着,回道:“你说,我听。” 胡颜却突然探头看向白子戚的脸,道:“在夸你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关于换衣裳这件事?” 白子戚淡淡地瞥了胡颜一眼,道:“若我昏迷,你可随意帮我更换衣物。” 胡颜目露凶光:“这样就算公平了?” 白子戚道:“哪有公平可言。你又身无长物。”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说着黄色笑话,着实震撼了胡颜一把。她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瞪着白子戚,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 她感觉胸腔闷疼,却还是收不住笑,只能一手捂着胸口,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笑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子戚伸出手,抚摸上胡颜的脸颊。 这招最好使,胡颜终是止住了笑。 白子戚眸光沉沉,用拇指擦掉胡颜的眼泪,送到唇前,伸出舌头将其舔舐干净,让味蕾悄然品味着那种代表着喜悦的酸涩。 胡颜问:“什么味儿?” 白子戚答道:“七分咸,两分酸涩,一分欢愉。” 胡颜问:“白子戚,你的眼神是何种滋味?” 白子戚思忖片刻,回道:“忘了。”然后底下头,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东西,道:“今晚有花灯。你若身体无恙,倒是可以陪你四处转转,尝尝六合县里的小吃。牛肉明天再吃也不迟。” 胡颜扔下手中的竹条,拍了拍手,站起身,朗声道:“走!我伤在胸腔,又不是瘸了腿,怎就不能走?” 白子戚抬头看向胡颜的脸,道:“逞强无意,你应多休息。” 胡颜垂眸,勾唇一笑,道:“此伤虽重,却不致命。若真致命,今晚势必要出游。你需知,人生百年,弹指之间。生前不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重复道:“生前不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 胡颜打了个响指:“正是这个道理。” 白子戚道:“厨房里粥,你先喝上半碗,暖暖胃。天黑后我们出去逛逛。”说着,又开始低头忙活上了。 胡颜干脆坐在他旁边,问:“你要做什么?” 白子戚道:“做个花灯。” 胡颜惊讶问:“这你都会?” 白子戚反问:“有何不会?” 胡颜撇嘴:“谦虚一点儿如何?” 白子戚回道:“怕你不习惯。” 胡颜莞尔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问:“什么皮?” 白子戚抚平已经剪好的皮,回了句:“羊皮。” 胡颜点头:“妥!” 白子戚手指翻飞,做起了灯架。 胡颜发现,白子戚的左手显得有些笨拙,不如右手灵巧。想到他曾经捏碎自己的手骨逃生,心中竟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不过,若非他绑了燕归,又非要纳绿腰为妾,自己还真没必要收拾他。 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白子戚的动作很快,扎好灯笼的框架后,又开始穿针引线缝制皮子。整只灯笼做好后,他又拿出毛笔和颜料,寥寥数笔,便在灯笼上画出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他将灯笼递给胡颜,道:“我无文采,你来。” 胡颜接过灯笼,一眼便看出,白子戚画得是她。唇角含笑、眸染霞光,一身粉衣层层叠叠如花中仙子,气韵天成。 胡颜拿过毛笔,想了想,道:“是来首风花雪月呢,还是感叹春秋、无痛*?” 白子戚道:“剥衣剥裤为剥皮,摸手摸肉为骨迷。子戚一笑心肝跳,抱个骷髅好睡觉。” 胡颜微愣,随即笑弯了眼角,道:“如此,甚好。”皓腕轻转,提笔写下那首歪诗。 胡颜的字瘦中有肉、肥中有骨,不娟秀,却隐藏着一股霸气。一撇一捺间,极尽风流。 白子戚赞了声:“好!” 胡颜将笔一丢,朗声笑道:“终于得你一声赞,不易啊。” 白子戚只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一抹,竟擦下来一团黑色的墨汁。 胡颜这一丢笔,确实十分潇洒,独领了文人墨客的风骚,却一不小心甩了白子戚一脸的墨汁。她见白子戚露出那副被雷劈中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子戚看向胡颜,突然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 胡颜微愣,随即抓起毛笔,再次扑向了白子戚。 白子戚被她压在身下,整张脸画成了王八。 胡颜笑得直打挺,一翻身,躺在了白子戚的身边,感受着太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温。 白子戚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攥着胡颜的小手,握入手心。 白子戚的掌心没有一丝薄茧,既温热有力又柔嫩得好似羊脂白玉,给人一种可以携手走下的错觉。 胡颜有些恍惚,贪恋起被人呵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得,珍贵得好似鲛人泪。然,她终究是抽回了手。他终究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不是她要执手下半辈子的人,不是让她将被虐当成习惯的那个人…… 去他娘地狗屁习惯!习惯,就是让人惯的! 封云起,不是良人,她下起手来再无负担。如此一个狗苟蝇营的灵魂,她信手掐灭,也无不可。但是,封云起的身子,她要了! 封云起呀……呵……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从未要求过封云起善待自己,所以他便以他惯有的方式对待她?巴掌打在身上,痛得何止是皮肉,还有那颗苦苦守望的心。小哥哥投胎转世的时候,若她也随他一起,今生忘记前尘往事,便不会那么痛苦。当然,她也未必会追着封云起跑,渴望寻觅失而复得的怀抱。 胡颜的眼中划过一丝苦涩和迷茫,不知自己卑微的坚持能走到哪一步? 卑微……呵,她从不卑微!就算被打折双腿,也要挺直腰杆,绝不卑微! 这世间,除了自己的一颗心,谁还能虐得了自己! 她十分明白自己要得是什么。若有一天,封云起知道她要得是什么,可能会后悔,昨日没有直接杀了她吧?呵…… 千人唾、万人恨,真得无所谓吗? 不! 有所谓。 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她曾经的誓言重要。 那是她对小哥哥的承诺,唯愿用一生去寻、去做、去坚守! 温柔乡是英雄冢,她虽非好汉,却比男儿站得更高、望得更远,更……更怕温柔乡。 胡颜站起身,道:“我回去一趟。” 白子戚抬眸看向胡颜,道:“说错了。” 胡颜挑眉等着白子戚的下文。 白子戚也站起身,道:“你是要去县衙里探望一下曲大人。” 原来,是“回”与“去”的差别。 胡颜眉眼一弯,摆摆手,走了。 白子戚突然拉住胡颜,将她扯进怀里。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墨汁擦掉,又挽起胡颜的半面长发,抽出自己发间的白玉簪,插入胡颜的发间,垂眸望着胡颜的眼,低语道:“早去早回,同看花灯。” 第三百章:两女一男的暗战 胡颜不知是怎么走出的白家,在快到县衙后院时才恍然回神,一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苦笑道:“真是……温柔杀。”若白子戚还如从前一样阴阳怪气,她大可以陪他逗趣一番,可他突然表现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这就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哎……要老命喽。 胡颜伸手推了推厚重的大门,却没推开。她翻身上墙,直接跃进院内。 此时,天已擦黑,司韶的屋里无人,她的屋里却亮着一盏油灯。 胡颜暗道:司韶怎又跑到我的房里去了?昨晚一夜未归,不知要被他如何念叨。随即却皱起了眉,暗道:司韶眼盲,又怎会点上油灯等自己?难道,是曲南一? 曲南一的屋里底是没点油灯。 胡颜勾唇一小,脚步轻快了几分,直接走到自己的屋门口,一把推开了木门,笑吟吟的脸在看见屋内的二人时,突然愣了愣。 屋内,花如颜脸上覆着薄纱,倚靠在软枕上,一副厌厌的样子,当真是病中西施。那柔美的身段,在油灯下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都说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单是那份神秘感,就令人心神荡漾。 曲南一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正要劝花如颜吃药。 二人听见推门声,同时看向胡颜。 曲南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将碗放下,大步迎向胡颜,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扯进屋里,道:“阿颜,这么晚了,怎么回来了?” 胡颜任曲南一拉着自己的手,笑容璀璨道:“想吃牛肉了,特意找曲青天行个方便。” 曲南一见胡颜和自己打趣,这才将一颗心悄然放回到原处,勾唇一笑,戏谑道:“阿颜想吃人肉,我都肯挽袖子奉上,更何况牛肉?”微微一顿,看向花如颜,继续道,“如颜为救我受了重伤,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宜走动。昨日我送如颜去‘济心堂’后,本想送她回花云渡,但怕她经不住车马颠簸,便直接将其接到县衙养伤。”攥了攥胡颜的手,“县衙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便让她暂住你这里。”低头,靠近胡颜,暧昧地小声道,“你可住到我那儿。” 曲南一生怕胡颜误会,一口气将整个过程都讲诉了出来。 花如颜见二人相握的手,眸光闪了闪,费力地支起身子,虚弱道:“原来……原来这是胡姑娘的屋子……咳咳咳……我……我不应叨扰的……” 曲南一忙松开胡颜的手,轻轻压住花如颜的肩膀,道:“如颜,大夫交代过,你不能妄动,若真落下病根,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花如颜美眸盈盈,望向曲南一,声音轻柔而坚韧,道:“若真落下病根,也是如颜心甘情愿,无悔。” 曲南一不自然地避开花如颜的目光,重新端起药碗,道:“先把药喝了。” 花如颜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曲南一手中的药碗,转过身,背对着曲南一,掀开黑纱,喝下苦药。她放下黑纱,微皱着眉,将药碗递给曲南一,道了声:“劳烦南一了。”随即问道,“可有蜜饯?”羞赧一笑,“口中甚是苦涩。” 曲南一接过碗,道:“稍等。”转身出了房间,直奔厨房。 屋里,只剩下胡颜和花如颜二人,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花如颜望着胡颜,歉然道:“胡姑娘,你别怨我。当初惦念你的皮也实在情非得已,但如颜绝没有杀你意。” 胡颜笑吟吟地道:“怎会怨你?你不过就是想割我一块皮而已,小事儿小事儿,不用挂在心上。” 花如颜微愣,随即求证道:“胡姑娘当真如此大度?不怨恨如颜?” 胡颜坦坦荡荡地道:“你都觉得这是小事儿一件了,我若斤斤计较,岂不是显得太过小气。”随即眉眼一弯,低声道,“若哪天胡颜想吃红烧美人皮,还请花姑娘不要吝啬才好。” 花如颜倒吸了一口凉气,喝道:“你!你好生过分!” 胡颜竖起食指摇了摇,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不要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女子,女子何苦为难女子?我想吃,你就给我好了。这样才显得你雍容大度。” 曲南一推门而入,笑睨了胡颜一眼,问:“你要吃什么?”捏起蜜饯,塞进胡颜的嘴里,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捻,这才端着蜜饯走向花如颜,将整只碗都递了出去,“如颜尝尝看,若喜欢,明日我派人多买些回来。” 胡颜伸手接碗,却身子一僵,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曲南一忙问:“怎么了?” 花如颜抬头快速地扫了眼如颜,忙又垂下头,小声道:“无事。” 花如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无事,反而会觉得她变成这个样子一定和胡颜有关,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她选择了隐忍,不好明说。 胡颜勾了勾唇角,上前两步,抓起蜜饯,扔进自己的嘴里,道:“曲青天让让,如颜姑娘这是等着我喂她呢。她刚和我道歉了,说要我的皮是情非得已,我大度地原谅了她。为了表达本人的友善,我决定亲自喂她吃蜜饯。” 花如颜好像有些怕胡颜,立刻向后缩了缩身子,摇头道:“不……不用了,原就是如颜对不起胡姑娘,怎敢劳烦你亲自喂我。” 胡颜挽起袖子,毒舌道:“你的脸都没皮了,还又啥不好意思的?来来,让我喂你。”说着,又从碗中抓起一颗蜜饯,送进自己嘴里。 曲南一知道胡颜心中有气,不让她撒撒气是不行的。说实话,胡颜没有暴起伤人,他就已经很感谢她给面子了。花如颜和老道合手,要取胡颜的一块皮,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以胡颜的脾气,没有直接上手扯下她全身的皮,已经是心地仁厚了。然,花如颜又为了救他与老道反目,且还被老道重伤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这份情,他就算不接受,但也必须领。以常理而论,他是需要领的,对吧? 曲南一表示,夹在二人之间,实在难以做人呐。 第三百零一章:误 曲南一瞧了眼生龙活虎的胡颜,又瞧瞧一副快要咽气的花如颜,他终是觉得胡颜是自己人,应该能了解他心中所想,便将风向轻轻地偏向了花如颜,拉住胡颜,道:“阿颜,让如颜休息吧。我有事与你说。”一边又捏了捏胡颜的手,示意她跟他往外走,他有话要私下说,一边打趣道,“潘大人今日派人送来了银两,我明日便去赎你可好?” 胡颜突然冷了脸,一把甩开曲南一,傲然而立,道:“我也是你说借便借,说赎便赎的?” 曲南一从未见过这样的胡颜,那种盛气凌人、睥睨天下的气场,令他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曲南一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胡颜。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他在心中不停地猜想、不停地否认、不停地确认、不停地推翻,最终成了魔,割不掉、舍不了。如此高不可攀的胡颜,他从未见过。 然,曲南一素来脸皮够厚,微愣过后,便笑吟吟地道:“阿颜说得是气话。你收拾起我来从不手软,我又去哪里借来的胆子,敢消遣你?只不过,这两天事情繁杂,死了女儿的杨家人一直闹腾着要个说法,白子戚那厮动作忒快,趁我不备,将你请去。我寻思着……” 胡颜眸光清冷,望着曲南一,沉声道:“你寻思着,等花如颜的伤养好后,再去接我?免得我和她起冲突,是,还是不是?” 曲南一本想矢口否认,但在胡颜那审视的目光下,愣是没敢说谎话哄人。他点了点头,道:“是。” 胡颜轻挑眉峰,神色中松动了两分,但那份不经意却更令人惶恐不安。她说:“我让你为难了?”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忙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柔声哄道:“阿颜若能让我为难上几分,才显得亲厚。”他知道胡颜生气了,但事实并非胡颜想得那般。他从未觉得花如颜喜欢过自己,这突然的表白如此急切暧昧,他心生不安呐。总要先探探敌情,才好斟酌如何应对。若让胡颜一巴掌拍死了花如颜,这事儿就又变成了没头没尾的悬案。 胡颜抽回手,淡淡道:“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报恩,我却要报仇。曲南一,你是让开呢,还是……”眸光一凛,杀机毕现,“与我为敌?!” 曲南一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两下。他不是没想到,以胡颜的性格,定然不肯放过花如颜。只是,他虽怀疑花如颜,但到底花如颜相当于救了他两命,若说一命抵一命,他还欠着花如颜一条命。胡颜就算为了自己,也应当暂时放下对花如颜的敌意。不想,胡颜竟如此直接,且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这是因为性格使然,还是……不在乎他的生死?最后这个疑问,令曲南一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可以不在乎狗屁仁义,不管花如颜死活,但,如果如颜心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曲南一沉默不语,花如颜却强撑着身体下了床,挡在了曲南一的面前,虚弱道:“想要你一块皮的人,是我。你何苦为难南一?你若心中有怨,又何必说不介意?你想怎样,冲着我来就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颜冷笑一声,道:“都说情深不寿,花如颜,你这幅样子,注定不长寿。如此,我也不欺你,你还我一块皮便好。”说着,便伸出手,将锋利的指甲对准了花如颜的鼻尖。 曲南一伸出手,攥住胡颜的小手,轻叹一声,道:“阿颜,你的皮尚在,何苦大动干戈?”有些话,他不好当着花如颜的面说,但实际上心里却想着,等花如颜的身体调理好了,你再折腾她好了。现在,就先别折腾了。 胡颜的小手冰凉彻骨,曲南一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道:“手怎么还如此冰凉?” 胡颜往回抽手,冷冷道:“薄凉之人自然血冷。” 曲南一攥着胡颜的手不肯松开:“我给你暖暖。” 胡颜突然用力扯回手,曲南一只觉得手心一痛,鲜血顺着指缝便流淌而下。 花如颜惊呼一声,忙托起曲南一的手,展开,见上面有两条好似被利刃割开的伤口。温热的鲜血由伤口冒出,染了满掌,从指缝中滴答落下,溅了一地。 花如颜掏出金疮药,为曲南一细心的包扎起来。 曲南一看着胡颜,倒也没生气,只是戏谑道:“阿颜跑到什么地方磨得爪子,凭地锋利。” 胡颜扫了一眼曲南一的右手,又看了看他那受伤的脖子,在心里轻叹一声,伸手敲了敲曲南一脸上的金色面具,发出金属质地的声响,暗道:这厮竟是个三只手?!都不知他是何时下手从绿腰那里偷来了金面具。 胡颜心中觉得有趣,便没在刻意为难曲南一。毕竟,曲南一三分两次地捏她的手,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但是,她就是不爽!尤其是看见曲南一给花如颜喂药,她就想往里面扔老鼠粑粑。如此幼稚的想法,令她自己都觉得汗颜。 再者,她想收拾花如颜,没必要非通过曲南一。就算明日,她将花如颜的人头挂在县衙门口,曲南一除了气上几天,还能怎样?难道真要与自己为敌?呵…… 胡颜勾起半边唇角,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曲南一要追,扯到了正在为他包扎的花如颜。花如颜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痛得脸都白了,额头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曲南一无法,只得回身,扶起花如颜,将其送到床上,快语道:“夜深了,如颜休息吧。”转身,直追胡颜而去。 花如颜的眸光闪烁,静静倚靠在床上,唇角悄然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白草和竹沥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紧接着,白草疾奔出了房间,追上曲南一,大声喊道:“曲大人曲大人!不好了!我家小姐咳血了!” 曲南一眼见着胡颜打开门栓,走向不知何时等在门外的白子戚。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滴溜溜地滚到了别人怀里。那人虽打着借用一观的名头,但得宝者,谁会轻易归还? 门内,胡颜一身轻薄的淡粉色衣裳,层层叠叠间飘然若仙;门外,白子戚提着一盏羊皮灯笼静候一旁。灯笼里摇曳的烛火透过羊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白子戚一身淡粉色的锦缎,腰间束着一条点缀了珠玉的腰带,外罩一层淡粉色的薄纱,与胡颜的衣裳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他手中提着的那盏羊皮八角灯上,不但绘着一位好似胡颜的女子,还提了一手歪诗。那字体游龙戏凤,占尽风流。看似不和谐的风格,却又显得相得益彰,无人能及。 曲南一攥紧拳头,缠着伤口的白带被血液吞噬,鲜红的血液沿着白带滴答落下,溅到青砖地面上,悄然滋长出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 曲南一深刻地意识到,他遭贼了。 第三百零二章:对阵封家二货 胡颜迈过县衙后院的门槛,走到白子戚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弯起眉眼笑了笑。 白子戚将一个做工精美的椭圆形手炉塞进胡颜的手里,胡颜抱着手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询问道:“怎跟了过来?” 白子戚回道:“怕你迷路。” 胡颜莞尔一笑,道:“这个借口不错。” 白子戚淡淡而笑:“是挺不错。” 胡颜用眼尾扫了白子戚一眼,没再说话。 二人比肩而行,在黑暗里游走,唯白子戚手中提着的那盏八角羊皮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二人没走多远,便眺望到了一片灯火阑珊。那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胡颜这才有些恍惚地道:“今天是七夕啊。” 白子戚看向胡颜,眸光缱绻,语调轻柔:“今天七月七,正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今晚,六合县里不宵禁,许能成就几番好姻缘。” 胡颜来了兴致,问:“今晚有何好玩的消遣?” 白子戚道:“应该有猜灯谜和放河灯,以及红楼女子斗艺。至于其他消遣,却要去逛逛才知。” 胡颜迈开脚步,一边行走一边戏谑道:“你这个地头蛇,竟对这节日如此不熟。往年,是如何过的?” 白子戚思忖片刻,回道:“忘了。” 胡颜歪个脖子看向白子戚,道:“喂,我都没将‘忘了’挂在嘴边,你又不是年老健忘,怎好意思总用忘了搪塞我?” 白子戚询问道:“年老健忘?阿颜几岁?难道比我还略长一些?” 胡颜暗道:何止是略长一些啊?简直能当你奶奶了。 这些想法还真是令人不悦啊。 护眼摇摇头,摆手道:“哎呀呀,怎问这样的问题?太扫兴了!来来,我们看花灯去。”扯着白子戚的手,就往前拖。 白子戚望着二人相交的小手,唇角上扬,绽放出一抹清艳无双的笑颜。 胡颜回头时,见此笑颜,竟是微微一怔,心跳加快了三分。但她这人素来满口毒牙最是缺德,当即刺了白子戚一句:“你这是想杀谁呢?笑得怪渗人的。” 白子戚收了笑,伸手捏住胡颜的下巴,眸光幽幽似狼,缓缓道:“想杀你。” 胡颜的眸光锐利,好似两柄锋利的长剑,语调却若江南的一场烟雨,轻柔地呢喃道:“哦?那真的要看你有几分姿色了。” 此时,若与胡颜对阵的是曲南一,那笑面虎一准会扑上来自荐枕席。白子戚不是曲南一,他只用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胡颜的唇瓣,眸中投着胡颜的身影,泛起淡淡的粉,好似一场落英纷飞,无数花瓣将胡颜层层包裹、轻轻相拥…… 胡颜无法否则,这样一个狠厉的男人,却给了她一种被疼惜和呵护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令素来强大的她,心生痴迷。就像不能食辣,却又喜欢那种被燃烧的感觉。 二人之间的呼吸可闻,落在鼻尖上,微痒。 就在这时,一个轻巧的声音响起:“胡姑娘重伤之下,竟还有雅兴与白坊主把臂同游,真是……好生风流。” 胡颜在心里骂了声-操-蛋!与白子戚同时转头,看先正抱膀看热闹的封云起。 她最近一定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不然怎么一旦和其他男人稍微有点儿亲密接触,就会被封云起撞破?这是踩了狗屎了,还是掉狗屎坑里去了?太-操-蛋-了! 胡颜再见封云起,说不气是假的。毕竟,他再次出手重伤自己。她又不是练功的木头桩子,打了不会痛、踢了不会疼、踹断了重新做一个就好。她是个人,不但身体会痛,心更会疼。泥人尚有三分性子,更何况是她?! 若眼前人是小哥哥,她所有是怨气只能自己吞下,就像吞下自己曾经种下的苦果。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口中的苦涩,还偏偏得扬起笑脸,砸吧着嘴,赞一声真甜! 可惜,他不是。她若再忍他,岂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也曾想过,就算再难,也有尽头。只要她不死,就得受这份罪,接着被折腾!然,她是欠了小哥哥的,却不欠他封云起的!娘地,休要欺人太甚! 胡颜对轻轻依偎在封云起身边的封云喜时若不见,只是挑了挑眉,对封云起勾唇一笑,道:“好逑美男,身残志坚。若没有这点儿硬气,哪能博得美男青睐?”说着,还轻挑地靠向白子戚。 白子戚直接伸手将胡颜揽入怀中,语调轻柔道:“得之我幸。”眼神瞥向封云起,带着三分挑衅、三分蔑视、以及四分狠厉。 封云喜的药劲儿终于过去,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再也不受胡颜的魅术影响。她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当初会因那般肖想胡颜,甚至因她的一句话就跑去找老道想讨个变美的法子,却险些着了她的道。若非封云起赶到,自己可能就已经霉运加身了,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想到这些,她就恨得牙痒痒。 封云喜见胡颜恬不知耻地被白子戚抱在怀里,她心头火起,冲着胡颜骂道:“娼妇!我不知怎就瞎了眼睛,竟觉得你是个好的,还想着要让你进门,与你共同服侍封哥哥。你不但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还骗我去老道那里寻求变美的法子?!若非封哥哥赶来,你岂不是会杀了我?像你这般歹毒的女子,怎会有人喜欢?那人简直就是瞎了眼!”说着,还瞥了白子戚一眼,其意再明显不过。 白子戚目光沉沉,打量了封云喜一眼,勾唇笑了。 封云喜发现,白子戚的笑容十分邪性,竟令她觉得毛骨悚然。她往后退了半步,依偎在了封云起的身侧。 面对封云喜的指控和恶骂,胡颜并没有生气。她轻挑地道:“人活在世,若不追求个醉卧美男膝、醒掌天下权,只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献媚邀宠,岂非如同一只被饲养的猪?你可以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然后等着被配种,但你却不能像头猪一样心安理得、不争不抢不献媚。” 封云喜被比做猪,气得倒仰,却不如胡颜思维敏捷、牙尖嘴利,指着胡颜半晌,只蹦出一个“你”字。 第三百零三章:耍狠 说实话,封云起是真恨上了胡颜,但却不可否认地说,胡颜的有些想法还真对他的胃口。他封云起最不喜欢那些终日无事生非、勾心斗角、献媚邀宠的后宅女子,他要得是两人两骑,策马江湖的肆意;要得是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奇女子。然而,如今这名奇女子却依偎在他人怀里。最令封云起暗恨的是,愿意为她敞开怀抱的男子,还不止白子戚一个!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罢,他封云起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偏偏是“顶天男儿女子好逑”!她在招惹了自己后,却不停地往其他男子的怀里扑,视他如无物!置他于何地? 封云起伸手环住封云喜的腰,邪魅一笑,道:“想不到胡姑娘还是同道中人。既然胡姑娘不在意那些世俗,不如自荐枕席,封某静候。” 封云喜见封云起为自己出头侮辱胡颜,一张小脸满是得意之色。 胡颜撇了眼封云喜,鄙视道:“你所喜欢的男子,当着你面约我风花雪月、被翻红浪,你美个什么劲儿?我若是你,一个大耳刮子掴过去,哪里好意思站在哪里沾沾自喜?”转头,看向封云起,“瞧封云喜的样子,如此高兴你约我行亲密之事,看来你确实……”眼睛在封云起的胯-间一扫,“身无长处。”从白子戚的怀里站起身,走到封云起的面前,挑衅道,“不然,封云喜怎会急着将你推给我?呵……真当我什么货色都收?” 封云起的眸光沉沉,突然泛起骇人的光。他望着胡颜扬起的小脸,缓缓勾起唇角,突然伸手揽住胡颜的腰,暧昧低语道:“既然你如此怀疑封某的能力,不如亲自一试?” 胡颜手指成刀,扫向封云起的手腕,迫使他放开手。胡颜后退一步,被迎上来的白子戚再次抱入怀里。 白子戚看向封云起的目光泛起幽蓝色的光,似狼。 封云起戏谑道:“怎么?怕了?” 胡颜摇头,张开手臂,道:“左拥右抱岂是罪?只不过,我素来不喜与人共。你若欢喜,且到我怀里来,拿出手段,与众人一同争宠,没准儿我会翻个牌子,宠幸你一二。不过,出于难得的那么一点点儿善良,我还是要劝告你,封云起,离我远点儿吧。真的,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会明白我此刻的感受。” 封云起盯着胡颜的眼睛,见她表情虽然轻挑,但眼神极其认真,便知她果然与一般女子不一样,心中所想怕是与世俗相背。更明白,她是……真的厌恶他了!封云起心中涌上苦涩滋味,突然感觉到十分茫然,就好像站在浓墨一般的空旷中,不但失去了奔跑的方向,还心生惶恐不安。他攥紧拳头,突然大笑一声,嘲讽道:“若哪天封某的脑子坏了,还请胡姑娘记得今日的话,别忘了收留封某,宠幸一二。” 胡颜轻挑道:“看你表现喽。雪地跪爬,割腕求怜、膝行诱惑,你总要拿出几样绝活,让我看到才好。” 这话,说得真是尖酸刻薄,可白子戚却觉得,很好。 封云喜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胡颜道:“你个娼妇!你……” 白子戚突然出手,小巧的匕首在他指尖出现,在黑色的夜幕里划开一道银色的线,直奔封云喜的手指。 封云起一把拍下了封云喜的手,才避免她被断指的悲惨命运。 封云喜暗自心惊,想不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白子戚,出手竟然如此狠毒。 封云起眯起眼睛,道:“毒妇养的狗都会咬人。” 白子戚淡淡道:“莽汉养头猪,都能抱着睡,狗咬人又有何妨?” 封云起沉声道:“拔掉牙齿,再看看!”说着就要动手。 胡颜抬起手,示意封云起且慢。 封云起心中沈腾起一股怒火,面上却不显,只是不屑道:“怎么?怕我伤了你的面首?” 胡颜噗嗤一笑,竖起中指,摇了摇:“非也非也,我只是要讲明一个事实。白子戚打不过你,你尽管捶他。封云喜打不过我,只能等着被宰杀。若你非要动手,不妨试试。”转回头,看向白子戚,“保命能做到吧?” 白子戚眸光轻柔:“若你想取封云喜的性命,我断臂相陪。” 白子戚的意思十分明了,他虽打不过封云起,但自保却没有问题。若胡颜想要杀了封云喜,他拼着断臂的危险,也要和封云起斗上一斗。 胡颜见识过白子戚的狠,因此信他的话。这样一个男人,对别人凶残,对自己够狠,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来出? 胡颜垂眸一笑,道:“你的臂膀还留着抱我呢,怎舍得让你当独臂白坊主?”说着,拉起白子戚的手,从封云起的身边施施然走过。 她料定,封云起不敢用封云喜的命跟自己搏! 封云起看着白子戚与胡颜携手而过,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当真恨得他牙痒痒! 他今时今地才发现,自己当真是贱!早知道胡颜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就应该用足十层功力,直接将她打成残废,也好过看着她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最令封云起气恼的是,他在打伤胡颜、抱着封云喜离开后,竟忍不住去而复返,想看看她到底是死是活。他见到曲南一将她抱在怀里,视若珍宝,他真是恨不得冲出去,将那奸夫*斩于刀下,祭祀自己那颗备受煎熬的心。封云起十分悲剧地发现,他中毒了,中了一个名叫胡颜的毒。如今,毒已入肺腑,她却不肯给他解药,当真是……要死人了! 封云起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这二十七年算是白活了。竟被一个小丫头戏耍如毛猴。心中当真是气难平、怒难消啊。 封云起不知道的是,若胡颜知道他将她形容成小丫头,一准儿会屁颠颠地凑过来,求和解。真的,这个小丫头的称呼,会令她热泪盈眶的。然,激动过后,她会直接捅封云起一刀。因为,这个称呼,他不配叫。 第三百零四章:我心中,你的样子 封云喜见封云起站着不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封云起一时冲动,与白子戚动起手。固然白子戚打不过封云起,但自己也绝非胡颜的对手。胡颜若真要杀她,她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自保的能力?!听说,若有女子被选为下一任大祭司,现任大祭司便会倾囊相授,教其祭祀之礼、通天之术,若非自己已经决定要嫁给封云起,参选大祭司倒是一条可以站在众生顶端的路。 封云喜扯了扯封云起,道:“封哥哥,我们回去吧。” 封云起回头,看向胡颜的背影,她迎着那片灯火阑珊走去,好似要融入其中消失不见。封云起心中有些发慌,便道:“去看花灯。”说完,也不等封云喜,拔腿便走。 封云喜皱眉,嘟囔道:“本来就是出来看花灯的,你偏说不好看,要回去,这会儿又要看花灯了!”到底是要看花灯,还是要看看花灯的那个人,封云喜心里明白,却不敢表露出来。有些事说不破,就都是假的;有些谎言说得多了,就变成了真的。封云喜不敢赌封云起心中的真与假。她跺了跺脚,跑着追上封云起,装出天真浪漫的样子,指着一个花灯叫道:“封哥哥,你看,那个花灯好漂亮哦。” 封云起拿出一袋碎银子,递给封云喜。 封云喜接过去,欢天喜地地买了一只灯笼。 封云起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思,竟走得很快,与胡颜几乎平行,甚是还隐隐超过她半头。 胡颜知道封云起跟了上来,也知道他就走在自己的右手边,却假装不知,与白子戚手挽着手,畅游闹市。她若厌恶一个人,最喜眼不见为净。既然不能杀了他,便不看他。 胡颜东瞧瞧西看看,却从未动手拿起任何东西把玩。 白子戚十分心细,见胡颜如此,便道:“这些东西都是民间小物件,虽不精美,但把玩一下还是会得些乐趣。” 胡颜早就过了那种少女饱含猎奇心思的年纪,她出来游玩,不过就是图个热闹。都说人上了年纪怕吵,但真到了垂暮的年纪,却又开始喜欢热闹。胡颜想,以她现在的这种心态,难道是因为太老了?她打了个冷颤,觉得这种想法挺可怕。 白子戚微微用力,攥了攥胡颜的小手,询问道:“冷了?” 胡颜摇头,走向一处捏泥人的摊子,看到一个十分可爱的福娃娃,她刚要伸手去拿,封云喜却突然蹿出,一把拔下插在秸秆上的福娃娃,对封云起扬了扬,笑容明媚道:“好可爱啊。我们买了好不好?” 封云起负手而立,笑道:“好。” 封云喜心中一喜,拉着封云起挤到摊位前,对那捏泥人的老汉道:“给我俩捏两个泥人,捏得好,有赏。” 老汉一见生意上门,又是此等衣着光鲜的人物,立刻点头应道:“姑娘且放心,老汉一定好好儿捏。”说着,取出染了色的泥巴,开始揉搓。 白子戚问胡颜:“想捏一个吗?” 问这话的时候,白子戚的眸光里渗出淡淡的温柔和醉人的宠溺,那种不炙热的情感,却偏偏令人如沐春风,仿佛每个毛孔都钻入了一种堪称为愉悦的情感。 胡颜摇头一笑,道:“把玩一下,寻个乐子而已。若真要捏,我倒是愿意让你捏个给我。”白子戚的手活了得,想必拧个泥巴人,也是手到擒来。 白子戚扔下一块银子,取过老汉放置到一边的泥巴,在手心里揉搓了起来。 老汉一见那大块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收了银子,将一个小马扎从摊子底下扯出来,展开,放到自己身边,客套道:“公子,您坐着玩?” 好汉见白子戚一身上好的锦缎,料定他不会坐自己的小马扎,但不想,白子戚为了用工具方便,当真坐了下来。 老汉不自然地挪了挪自己屁股底下的下马扎,尽量离白子戚远点儿。他知道,这些富贵人都爱干净,万一自己离他们太近,熏到他们、惹怒了他们,这摊子怕是要被砸喽。 实则,白子戚生于市井,并不矫情,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亲近罢了。 白子戚身处闹事,一身锦缎薄纱显得格格不入、分外醒目,但那低垂的眉眼、认真的样子、沉静的气质,却完美地融入到了闹事中,令人觉得他不在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白坊主,而是一个做手工的俊俏小艺人。 胡颜心头温暖,提起白子戚放置在脚边的八角羊皮灯,为他照亮。 白子戚抬头,望向胡颜,温柔一笑,飘出几缕温情。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暗道:这温柔一刀,何时会落在头上?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恨。万事源于心,也止于心。白子戚的心中没有情,她看得出,但偏偏白子戚对他温柔以对,且这种温柔竟给她一种格外真实的感觉。真是怪得狠。 说来也怪,胡颜不信任白子戚,却又放心在他身边安睡;胡颜对白子戚颇有好感,却最是防范着他。人啊,果然是由矛盾而生、为矛盾而活。 胡颜决定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今晚月圆人美,就算不能把酒言欢,也要乐上一乐。她忽然来了兴致,蹲下身子,放下灯笼,也抠起一块泥巴,揉捏着。 封云喜见胡颜与白子戚为彼此捏着泥相,不时互看一眼,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实在碍眼。再看看她和封云起,傻愣愣地站着让老汉捏泥像,怎么感觉都不对劲儿。于是,封云喜柔声对封云起说:“封哥哥,这里好生没意思,我们去别处玩啊。” 封云起却突然蹲下,抢先胡颜一步,拿走她想要用的黑色泥巴,用两只打手,揉搓了起来。这种行为,简直有种小孩子和人打架斗气的嫌疑。 封云喜心中一喜,忙也蹲了下去,抠了块泥巴,捏起了封云起。 老汉见自己的小摊位被四位人中龙凤围住,自己忙撤了出来,让位置让给了四人。他今晚得了块银子,就算那些泥巴都被四人祸害了,他也是稳赚不赔的。老汉乐得清闲,一边象征性地捏着小泥人,一边和旁边摊子上的人聊天。 胡颜等人实在太过抢眼,不多时便吸引了众人的围观。只不过,那些老百姓不敢靠近,纷纷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探头看着四人埋头苦干。 白子戚的动作又稳又快,不消片刻便捏出了胡颜的样子,那惟妙惟肖的样子,看得众人咂舌不已。 胡颜晃了晃手中的大头娃娃,笑吟吟地道:“看,我把你捏得多可爱。” 白子戚拿过大头娃娃,禁不住唇角上扬,笑了。这大头娃娃虽穿着粉色的衣袍,但脑袋奇大,与身体根本就不成比例,但却着实令人觉得憨态可掬。虽不像白子戚,但却令他心喜。 封云喜不干落后,急忙将手中的小泥人递给封云起看,扭捏道:“封哥哥,我捏得不好。我看看你捏成什么样了。”探头,就要去看封云起手中的小泥人。不像,封云起手指一收,竟将小泥人捏扁了。 封云喜的脸上微变,强颜欢笑道:“封哥哥的手好重,都把云喜捏扁了。”在封云起捏扁手中小泥人的那个瞬间,她看得分明,那个小泥人不是她,而是……胡颜!封云起虽然捏得不像胡颜本人,但从发型来看,还是一眼能猜出他捏得到底是谁。 胡颜一手捏着白子戚为她捏的小泥人,一手捶了捶腿,就要站起身。 不像,封云起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捏个我。” 胡颜垂眸看向封云起,问:“确定?” 封云起松开手,胡颜重新蹲下,将手中的小泥人插到秸秆上,然后随手抓起一把黄泥,扭了扭,然后直接拍在了封云起的手心里。 封云起低头一看,见手心里竟然躺着一坨屎! 他愣了愣,再抬头去寻胡颜,发现她已经扯着白子戚走了。 封云起垂眸看向手中的屎,心中堵得不行。此时,他尚不觉得这是因果循环,他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对他。他只是觉得,意难平!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三分玩味、七分狠厉的笑,再转头去看胡颜的时候,眸光已经变得不同。 这个该死的女人,在招惹了他之后,竟想甩甩衣袖就走人?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说好不死不休,那就从现在开始! 封云起站起身,托着手中的一坨屎,去追胡颜。 原来,贱这种东西,会传染。 封云喜恨不得能杀了胡颜那个祸害,却苦于没有能力,只得防患于未然,紧紧跟在封云起的身边,不让二人接近。 四人相继离开后,老汉的生意突然火了起来。很多人排起了队,等着捏泥巴。捏出一个你,捏出一个我,合在一起成了家。老汉的泥巴所剩不多,不消片刻便被众人买光了。老汉见时辰尚早,忙唤来婆子,让她赶快回家去取泥巴。 第三百零五章:人心叵测有五怪 县衙里,黑漆漆、静悄悄的。 王厨娘从屋子里探头出来,四下里一扫,看见曲南一的房间里仍旧亮着灯,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她听李大壮说了,胡颜被白子戚抱走了,曲大人把花如颜抱回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心上人还能抱一个是一个?虽然王厨娘气胡颜骗自己说曲大人有孕在身,但后来一想,又觉得这就是一个玩笑。她都一把岁数了,竟还真信男子能怀孕生子,想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天,看着曲南一忙得脚不沾地,那一脸疲惫之色,看得她是真心疼啊。王厨娘这一辈子没有孩子,男人又去得早,就这么孤家寡人一个,陪在曲南一的身边,看着他从一个不爱说话的小童长到七尺男儿,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儿一样,那是满心的喜悦和骄傲啊。今个儿是七夕,正是小儿女携手游玩的日子,可胡颜回来一趟后竟然又走了。想想,也没法责怪人家,毕竟,谁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屋子被其他女子占了,也不会开心到手舞足蹈的地步。要说啊,那个花如颜也真是不要脸,曲大人明明让她去住司韶的房子,她却像听不懂似的,跑到了胡颜的房子里。曲大人见她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这才没说什么。听说啊,花如颜毁容了。真怕她就此赖上曲大人。不过,听说她救了曲大人的性命。一想到这,王厨娘就是满心的感激。她寻思着,就算花如颜毁容了,给曲大人当个妾,还是可以的。 王厨娘轻叹一声,提溜起放在脚边的花灯,走出房间,敲响了曲南一的房门。 曲南一正半躺在榻上,一边翻看着竹简,一边寻思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几件事是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 花如颜想要胡颜的皮,所以和老道联手对付胡颜。他为救胡颜,以身犯险。花如颜为了他,与老道反目,被重伤。他抱着花如颜去“济心堂”求医问诊,白子戚却突然出现在老道的宅子里,抱走了胡颜。白子戚是如何知道胡颜在老道的宅子里?就算白子戚与“济心堂”有所关联,但自己可从未对大夫说过,花如颜是在何处受伤的。此乃第一怪异之事。 他将花如颜带回后院安置后,立刻派人去给花青染送信。花青染至今不出现,却派了白草和竹沥前来伺候花如颜。此乃第二怪异之事。 第三怪,是李大壮和他说,胡颜不让砍了老道的头,说她留着有用。 第四怪,便是李大壮询问起了司韶的去向,并言明,他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司韶的声音了。苏玥影偷婴儿时,曾有个男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告诉他老何家的奶娃被偷了。那个声音阴测测的,好似透着一股子阴气,听着就令人觉得马骨悚然。现在想来,那不正是司韶的声音吗?! 其实,第四怪已经不算是一怪。对于司韶的身份,曲南一早已猜到了七分,只不过心中仍旧存有三分疑惑。例如:司韶的黑指甲,哪里去了? 第五怪……想到第五怪,曲南一禁不住自嘲地一笑。第五怪,便是他自己怪。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虽看不清胡颜,但却看清楚了自己。他在胡颜危难之时,肯为她赴汤蹈火、以身犯险,但在胡颜无事之后,却对她心存猜疑,忍不住想要试探她的深浅。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人,但在胡颜的事情上,他往往折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此乃,第五怪。怪得是人心叵测,怪得是他看不清自己啊。 哎…… 曲南一放下手中竹简,活动了一下胳膊,想着明天应该提审一下老道,没准儿能问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之事。老道来六合县显然没多久,却能拥有那样一间带暗室的宅子,显然不简单呐。 就在曲南一胡思乱想之际,王厨娘敲响了他的房门。 透过门缝,曲南一看见了光亮,知道那是有人提着灯笼在敲门。他心中一喜,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脚跑下榻,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不是去而复返的胡颜,而是王厨娘。 曲南一有些失落,却还是笑了笑,问:“何事?” 王厨娘递出手中的红色花灯,道:“今个儿是七夕,大人怎不出去玩玩?” 七夕?曲南一愣了愣,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笑道:“忙晕了,竟忘了这茬。”将花灯推回给王厨娘,亲和道,“想必外面正热闹,王婆应出去走走,到河边放放花灯许个愿,我这院子里可还缺个把门的壮汉。” 王厨娘一听壮汉两个字,老脸禁不住一红,攥紧花灯,嘟囔道:“哪里来得壮汉?大人就打趣奴。”说着,一扭头回了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兴许,她也应该出去转转,没准入能借大人吉言,得一场好姻缘。老黄瓜开花,那是骚气十足。王厨娘开始打扮了起来。 与此同时,曲南一也没轻着折腾。他回到屋里后,开始翻箱倒柜,愣是被他找出一件淡粉色的衣袍,穿上后,对着铜镜照了照,道:“本官穿上这粉色,果然玉树临风,与阿颜最是相配。”凑近镜子,见脸上的拔罐痕迹不太明显,便没有戴金面具,只抓了些散碎的银子放入荷包中,又拿出一把折扇打开,这才自信满满地走出了屋子。 他猜想,胡颜和白子戚那厮应该没有回白家,八成是去逛了花灯。毕竟,如此热闹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一想到胡颜与白子戚会携手同游,他这一颗心啊,就好似喝了一大碗滚烫的大油,又淋上一大勺的陈年老醋,这一冷一热的,心被炸开了不说,还噗嗤噗嗤地冒着白烟,闻起来都是醋味。 曲南一加快脚步,却一不小心又扯到了菊花上的伤口,痛得他步子微顿,却还是咬牙前行。 就在他将手搭在门栓上的时候,大门被人用力拍响,那急促的咚咚咚声,令人倍觉不安。 曲南一微微皱眉,隔着房门问:“谁?” 门外响起李大壮那焦急地声音,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第三百零六章:出大事了! 曲南一一把抽开门栓,问:“出了何事?” 李大壮指着大牢的方向,气喘吁吁道:“那……那里,有人劫狱!” 劫狱?这六合县里虽然民风彪悍,但却从未发生过劫狱之事。 曲南一大步走出内院,飞身上马,吩咐道:“点齐现有的人手,出发!” 李大壮得令:“喏!”飞快地跑向县衙,叫上正准备出门巡视的八名衙役,带上武器,牵出马匹,随同曲南一策马狂奔向大牢。 大牢离县衙所处的位置并不远,策马扬鞭仅需半炷香的时间。 此时,大牢里静悄悄的,一点儿也不像有人劫狱的样子。 曲南一跳下马,扯痛了菊花,脸色又是一白。 李大壮等人迅速围在曲南一左右,生怕有人劫狱不成再劫持了曲南一。 大牢单从外面看,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皆有门有墙。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门与墙体都十分厚重高大,用来防止恶徒逃脱。 进入大门后,有一排小屋,是狱卒们休息的地方。再往后,便是关押犯人和审问犯人的地方。牢房又分地上地下两处。地上关押的,都是一些小毛贼,偶尔打架生事之人。地下关押的,则是犯了杀人罪的重犯。 眼下,整个大牢都静悄悄的,就仿佛所有人都陷入到熟睡中一般。 曲南一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见并无偷袭之人,便快步走向关押重犯的地牢。 路过地上的牢房时,见里面关押着的犯人无一不是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在地牢入口处,赫然看见五位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狱卒,以及一道大敞四开的地牢大门。 李大壮忙跑到狱卒身边,探了探狱卒的鼻息,这才悄然放下一口气,对曲南一道:“大人,他们应该是昏过去了。却不知道,是中毒还是中了*。” 曲南一点点头,侧耳听了听,发现地牢里竟然传出隐约的打斗声。 曲南一眸光一闪,低声问李大壮:“你怎知有人劫狱?” 李大壮回道:“属下不知。属下今晚当值,路过此地,被司公子用石头砸了一下。他说有人劫狱,属下一惊,就忙跑回去通知大人了。”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东侧的墙头,“司公子当时就坐在那里。” 曲南一点头,表示了解。他抬手,示意众衙役准备好武器,一同下到地牢里去。 衙役们攥紧手中的大刀,两人一组,在李大壮大带领下,一边将曲南一护在中间,一边向地牢里探去。 地牢里,臭味弥漫,摇曳的火把好似鬼火,将人脸摇曳出狰狞之色。 一名黑衣黑裤的蒙面女子,几次扑向关押着老道的牢房,却都被司韶拦下,挡住了去路。 地牢里十分狭窄,司韶的银鞭施展不开。 蒙面女子招招狠厉,手中虽没武器,但那鹰爪所过之处,无不木屑纷飞、石粉脱落。 衙役们杂乱的脚步声,影响了司韶的听觉。他一个不防,被蒙面女子伤到,胸前三道伤口瞬间冒出鲜血,顷刻间便将衣襟染成了大片的血红色。 曲南一见此,立刻吩咐道:“放轻脚步。” 衙役们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屏住呼吸,高抬腿,轻落步。 司韶知道曲南一来了,本想一甩衣袖走人,但那黑衣女子既然伤了他,此事便不能善了。 蒙面女子见自己被前后夹击,知道不可恋战,于是使出隐藏的手段,结了个血红色的掌印,劈向司韶。 与此同时,司韶用手抚过自己的胸前血,向地上一洒,喝了声:“灵起!”血的落点处,就像打开了某种通道,一股股黑色的雾气钻出地面,尖叫着扭到一起,顺着司韶指尖所指的方向,扑向了蒙面女子,与其劈出的红色结印相撞。明明没有实质的红光与黑气,却在相撞的瞬间发出砰地一声,随即消失不见。 蒙面女子倒退一步,怪声怪调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能驭鬼?!” 司韶挺直了身子,咽下翻滚上喉咙的鲜血,他暗自心惊,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了得,一个结印不但破了他的驭鬼术,还震伤了他的筋脉。他弃了蛊毒,封了自己的鬼煞之气,想要驭鬼实属不易,若非这地牢里本就怨鬼颇多,且贪图自己鲜血的供奉,否则未必会卖他这个面子,出来帮他对敌。却不想,只在一击之下,便被那女子打得魂飞魄散。 司韶受到反噬,却不肯轻易倒下。他想起胡颜曾说过的话——先敌人一步倒下,就是在请敌人将自己的脑袋当球踢、当胡凳坐。 此种奇耻大辱,司韶自认为,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所以,尽管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却还是将身体挺得笔直,傲视着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又是哪个妖孽,怎会如此歹毒的术法?!” 蒙面女子知道,司韶被她所伤,但毕竟不知司韶深浅,不敢冒然行动。若司韶只是一般的养鬼人还好,若他是羌魅一族的人,自己决计讨不到好处。不过,若他真是羌魅一族的人,或许……可为自己所用。 思及此,蒙面女子不做纠缠,手腕一抖,几根锋利的木钉便直奔四面八方而去。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躲开了那些飞向自己的木钉。 却听老道突然发出一声呜咽之声,身子一抖,倒在了地上。原来,一颗木钉刺入了老道的喉咙! 蒙面女子见已得手,隔空一掌拍开众衙役,挨着曲南一的身子逃窜而出。就在她与曲南一擦肩而过的瞬间,用眼角余光瞥了曲南一一眼,那眼神绝不友好,看样子似乎是要掠人。 曲南一一惊,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蒙面女子的动作极快,一伸手,便缠上了曲南一的腰。 曲南一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一轻,双脚离地,整个人竟被蒙面女子夹在了腋下,蹿出了地牢,直奔墙头。 曲南一在心中惨叫一声,暗道:完了! 不想,一条银鞭好似一条灵动的蛇般飞出,狠狠抽向蒙面女子环抱着曲南一的手臂上。蒙面女子一惊,忙松了手。曲南一由半空中跌落到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半晌不敢动一下。 李大壮等人见曲南一被救下,这才敢弓弩齐发,射向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怪笑一声,扬长而去。 李大壮立刻奔到墙下,搀扶起曲南一:关心地问:“可需请个大夫来给大人看看?” 曲南一点了点头,正好看见司韶从地牢里走出来,那一身是血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便道:“请大夫来给司韶和狱卒们看看。”今天,无论如何,他是要领了司韶的这份情的。若非司韶出手,自己可能就要被那蒙面女子掠去。虽不知那蒙面女子作何打算,但显然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李大壮领命,派了一名衙役去请大夫。 司韶并未因曲南一的话而稍作停留,他听着那名衙役的脚步声,跟追其后,亦向外走去。 曲南一见此,忙上前两步,拉住司韶的手腕,道:“重伤至此,你还想去哪儿?先包扎上伤口再说。今日之事,本官是要领你一个人情的。”司韶已经不是自己的护卫,救自己,已经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司韶冷冷道:“救你,不是因为你。你若心存感激,便留那老道的性命,送给胡颜吧。”说完,扯出自己的手臂,继续前行。 曲南一望着司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又多了一条狼。 李大壮没听清曲南一说什么,忙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曲南一恍然回身,道:“你带人去将老道提出来,押送回县衙里的小牢房,派人严加看守。” 李大壮诧异道:“那老道不是死了吗?还要鞭尸啊?” 曲南一勾唇一笑:“司韶说没死,那就是没死。你且照做就是。” 李大壮:“喏!” 曲南一又道:“你留下等大夫前来,好生善后。” 李大壮:“喏!” 曲南一点了两名衙役,护送自己回县衙。 剩下的衙役们凑到一起,纷纷议论着司韶从地下召唤出的那几股子黑气,一各个儿骇得面无人色。 一名大脸衙役哆嗦道:“那东西,真是……鬼?我……我好像听见那黑气尖叫的声音,你们听见了吗?” 另一个尖脸衙役抱着胸,跺脚叫道:“快别说了、别说了!不知道夜里说鬼不吉利吗?你别总把鬼挂嘴边上,小心鬼找你……” 李大壮一巴掌拍在尖脸衙役的肩膀上。 尖脸衙役微微一僵,随即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啊!!!” 李大壮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问:“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回答他的,是衙役们的嘘气声。 曲南一听到尖脸衙役的尖叫声,勾唇一笑,暗道:这就怕了?呵…… 他脚步不停,走到大牢门口,突然看见地上飘起了几缕银白色的东西,联想到司韶从地下唤出的鬼魂,曲南一吓得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去。 他不敢问身后的两名衙役是否看见那银丝,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只能假装自己也看不见,颤抖着双腿,向大门外走去。 曲南一告诉自己:不要看,千万不要看。但他必须承认,他的好奇心实在太过旺盛。于是,他又在心里道:就看一眼,偷偷看一眼,装作不经意地瞥上一眼就好。 至此一眼,曲南一突然就愣住了。 大门的旁边,竟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淡紫色的华美衣袍,一头长长发银灰色长发,正是倔强离去的司韶。风吹起司韶的头发,飘荡在大门边上,看起来着实渗人。 曲南一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乐了,屁颠颠地走到司韶身旁,虚点着司韶的后脑勺,道:“本官素来不喜欠人人情,你刚刚救了本官,现在本官便救你一命吧。”大手一挥,“来人啊,抬起司韶,我们回府!” 第三百零七章:就问你菊花疼不疼? 县衙里,司韶的房间内。 曲南一脱了外袍,穿着亵裤亵衣,洗净了手。 他回过头,扭着腰,扯起自己的亵裤,看见后屁股上又染了血渍,禁不住皱起了眉毛,轻叹一声,幽幽地道了声:菊花残,亵裤红,一腔热血奔向东。 哎,自从与胡颜相处,他的文采越发地与民同乐了。 曲南一挽起袖子,一手拿着金疮药,一手拿着一卷白布带,冲着躺在床上的美男子司韶邪气一笑。 司韶双眼紧闭,*着上身,被扒得仅剩一条亵裤。他胸前的血水已经被擦拭干净,三条用手指甲抓出的伤口,皮肉翻滚,看着就觉得疼。 曲南一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司韶,啧啧道:“想不到啊,你有一天也会落在我的手上。瞧这伤口深的,啧啧……”抬起右手,解开缠绕在上面的布带,对比了一下二人的伤口,禁不住感慨道,“这一对比,越发觉得阿颜对我十分温柔。”眉眼一弯,美滋滋地缠上布带。 弯腰,伸手探向司韶,却听见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声音,曲南一的脸上一变,忙用手捂住后腰,揉捏了半晌,才直起腰,感慨道:“都说老腰、老腰,果然老了腰就成了问题,都不禁摔了。” 他试着再次弯腰,却疼得头冒冷汗。 他垂眸看向司韶,骂道:“精神的时候放火烧县衙,昏迷后还折腾本官,害得本官不能与阿颜把臂同游,真是一个小兔崽子!”咬着牙,颤巍巍地爬上床,挺着腰,分开腿,轻轻坐在司韶的腿上,挪了挪身子,将那脆弱的菊花放到司韶的双腿中间,保证它不被挤压。 做完这一切,曲南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扒开塞子,将金疮药倒在了司韶的伤口上。 “啊!!!”司韶大喊。 “啊!!!”曲南一大喊。 其实,司韶十分怕疼,只不过在清醒的时候会刻意隐忍。他在昏迷中被疼醒,脑子尚不清醒,便扯着脖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抖动身体,想要将压住自己双腿的东西摔出去。 司韶的叫声吓到了曲南一,他没想到司韶会如此怕疼,且叫声如此之大。当然,这都不是让他发出惨叫的主要原因。其主要原因是,司韶的反抗实在太剧烈了,不但扯痛了曲南一的菊花,且还再次扭伤了他的老腰。那种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曲南一发出惨叫,腰间失力,一下子扑到了司韶的身上。 就在这时,司韶的房门被人一掌拍开,胡颜冷着脸,站在房门前。她的身后,竟站着白子戚、花青染、封云起、封云喜,以及那个目瞪口呆的李大壮。稍远一点儿的位置,还站着白浅、竹沥,和戴着面纱的花如颜。 小小的门口,竟是人员拥挤。 曲南一褐色的眼睛和司韶灰色的眼眸一起看向门口,与众人大眼对起了小眼。 曲南一暗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天要亡我啊! 司韶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门口那几道格外粗重的声音,禁不住暗道:不知门口站得是谁?好想杀人泄恨! 胡颜暗道:这是什么情况?到底谁是雄伏的那个? 花青染暗道:想不到,曲南一竟和司韶竟是这种关系。男子欢爱,听过没见过,想不到竟是如此惨烈。 封云起暗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怪不得曲南一对胡颜与司韶厮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他与司韶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白子戚暗道:好重的血腥味! 封云喜在惊吓过后,捂住眼睑,发生尖叫:“啊!!!” 胡颜喝道:“闭嘴!” 封云喜立刻闭上嘴巴,软到在封云起的怀里。她依仗着封云起的势,与胡颜作对,但却不敢真的得罪胡颜,她被掴拍了。 司韶一听胡颜的声音,眸子急剧地收缩了两下,然后轻哼一声,一扭头,将脸转向另一边。 好巧不巧的,曲南一听见了司韶的轻哼,以为他要推自己起来,想要后腰出的那份酸爽,忙转头去看司韶,想让他千万别推自己。 于是,在所有人的目瞪口中,曲南一和唇与司韶的唇轻轻擦拭了一下,好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曲南一和司韶望着彼此,眸子瞬间瞪大了几分。耳边,是门外人的倒吸气声,如此统一、不凡反响。 封云喜再次尖叫:“啊!!!” 封云起不等胡颜表态,直接点了封云喜的睡穴。封云喜身子一歪,终于真的软倒在了封云起的怀里。 尴尬,真是尴尬。 曲南一的手掌下,是司韶那极具起伏的胸膛,看样子是要暴发了。曲南一真怕他将自己掀飞出去,忙安抚道:“别、别恼,我来解释。” 这软言相哄的模样,看在其他人眼里,暧昧得何止是一点点儿? 李大壮捂住脸,在心里哀嚎道:终于明白,为何曲大人不急着去接胡姑娘了,原来,大人真的好这口。 李大壮想起和曲南一曾经传出绯闻的白子戚,偷眼去看,心中禁不住又是一片哀嚎。他再次深刻地想明白,为何曲大人不去接胡姑娘回来了,因为将胡姑娘放在白子戚那里,大人放心呐! 哎呀妈呀,好乱的关系。李大壮悲剧地发现,他越发不懂人类错综复杂的感情了。 曲南一撑着司韶的胸膛,却一不小心按到了司韶是伤口上,司韶皱眉,发出一声暧昧地低吟:“呜……” 此声,何其销魂啊?! 胡颜直愣愣地盯着二人,感觉鼻血有泛滥的趋势。她忙抬起头,望向天棚。今晚,这刺激太大了。 所有人见胡颜如此,以为她不忍再看,于是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抬头望天棚。 曲南一见此,真是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绷着臀部,费力地从司韶的身上爬下来,抚着腰,颤巍巍地走向胡颜,脸色惨白地笑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司韶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突然道:“又什么好解释的?!” 曲南一回头去看司韶,暗道:在胡颜面前能这么硬气?行啊,带种! 司韶接着道:“我是瞎,不是傻,怎么可能与曲南一有瓜葛?!”这话,却是说给胡颜听的,也是最好、最伤人的解释。 曲南一苦笑一声,对司韶道:“喂,你能不能换个说法?这么说话,凭地伤人。” 司韶直接道:“不能。” 众人扫了眼曲南一屁股上的血迹,又看向司韶胸前的三指伤痕,心思各不同,却又有几分相通。 封云起邪肆一笑,率先道:“想不到曲大人如此奔放,床笫之上甚是勇猛。” 白子戚难得地配合道:“如此激烈,曲大人小心腰。” 花青染垂眸,淡淡道:“南一要懂节制才好。” 这里,哪个不是人精?明明看出了二人并无什么,却非要将脏水一盆盆地往二人身上扣,为得是什么,怕是彼此心知肚明。 司韶的脾气素来不好,只不过他平时不喜和别人说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则却是个爆竹,易燃易爆。 听到众人如此诬陷、挤兑自己,当即怒喝道:“滚!” 司韶的怒喝虽然威力不小,奈何他现在是病猫一只,谁会怕他?众人就当听不见,该看的一直看的,不该看的地方也去扫上两眼。谁是君子?呵…… 曲南一见众人这架势,摆明了是要针对自己,胡颜却看起了好戏,于是厚着脸皮道:“本官在床榻之上生龙活虎,阿颜最是知晓,不需各位逐一点评。” 嘶……这话说得真是戳人心窝啊!好像他已经和胡颜行了周公之礼似的。 胡颜见曲南一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便一边向床边走去,一边开口道:“曲青天身无长物,素爱黄瓜,不是我等能配合得了的。” 曲南一的笑容僵在脸上,瞪着胡颜咬牙切齿道:“阿颜,本官真的身无长物?” 胡颜勾唇一笑,勾了勾手指,道:“若有,拿出来看看。” “嘶……”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花青染暗道:好生猛! 白子戚暗道:真是一剑穿心! 封云起暗道:如此泼辣! 李大壮暗道:哎呀,那东西怎么往外拿?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站在远处的花如颜,眼皮跳了跳。白浅和竹沥对看一眼,纷纷红了脸。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眸光如炬,咬牙道:“真想看看?” 胡颜见曲南一的眸子泛起火光,知道他是真恼了,也不想真的气疯他,便道:“看看便看看。”手一伸,直接搭在了曲南一的后腰上。 曲南一一惊,下意识地拉住自己的裤子。他真怕胡颜发狠,直接把他的亵裤扯下去。 不想,胡颜只是眸光轻柔地一笑,用手抚摸着他的腰椎,柔声道:“受伤了,怎还到处走动?” 如此温柔似水的样子,是曲南一从未有过的待遇。他只觉得这个瞬间有些如梦似幻,只愿一辈子沉溺其中,不再醒来。 胡颜的温柔,别说是曲南一,在场的各位,又有谁见过?就连与她相处最久的司韶,也是从来无缘得见的。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了,望着柔情款款的胡颜,心中五味掺杂。尤其是司韶,他伤得最重,胡颜却围着曲南一转悠,不来管他,令他心情十分不好,仿佛一口气喝了十坛老陈醋,粗重的喘息中,喷得都是酸味儿。他气极,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开始后悔救了曲南一。救曲南一是为了胡颜的嘱托,若早知这样,他宁愿落个埋怨,也要让曲南一去死! 突然,伴随着一记骨骼的脆响,曲南一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嘶喊声:“啊!!!” 此声,好似一记惊雷,硬生生地划开了一切假象。 第三百零八章:无耻的男人们 封云起对封云喜下手不狠,在曲南一的嘶吼中,封云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茫然四顾,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封云起见封云喜醒来,便松开了手,让她独自站起。 胡颜收回放在曲南一后腰上的手,淡淡道:“扭扭腰看看。” 曲南一闻言,知道胡颜是在为自己正骨,手段虽凶残了些,但效果十分显著。他扭了扭腰,惊喜道:“真的不疼了。还是阿颜……”他刚想夸胡颜两句,可一想到她那温柔一刀的样子,愣是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腹中。 司韶在听见那骨骼的脆响后,唇角弯了弯,原本十分不好的心情似乎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趋势。 胡颜走到床边,坐在,将手指搭在司韶的手腕上。 司韶来了脾气,一扭头,抽走了手,不让胡颜看。 胡颜道:“花如颜在门外,她懂医,你想让她诊治的话,我叫她进来。” 司韶磨了磨后槽牙,将手又扔了回去。 胡颜将手指重新搭在司韶的脉搏上。那恬静的侧脸、认真的眼神、沉静的气质令人痴迷。 曲南一取来外袍系在身上,问李大壮:“怎来了这么多‘贵客’?” 李大壮回道:“禀大人,属下从大牢折返回来时,恰好看见了胡护卫,便将大人和司韶受伤的事与她说了。胡姑娘直接就回来了。”李大壮本想邀功的,可一想到胡颜拍开曲南一的房门时,所看见的一切,他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可能是好心办坏事了。哎,这衙役头的地位恐有不保啊。 曲南一没骨头似的倚靠在门旁,眼神不善地看向白子戚,道:“白茂才深夜造访,何事?” 白子戚道:“陪阿颜前来探望曲大人。”说着,从曲南一的面前走过,向胡颜走去。 曲南一知道拦不住,便干脆不拦了。再者,站在门里门外,又有何区别?他看向花青染,笑道:“青染夜访,何事?” 花青染道:“本是来探望如颜,得知南一身子抱恙,特来探望一二。”说着,也从曲南一的面前走过,进了屋。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暗道:你是来探望我的,直奔阿颜去做什么?!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他又看向封云起,眸子眯了眯,冷笑道:“本官与封公子,怕是没有探病的交情。” 封云喜快语道:“谁稀罕来看你?”还不是封云起见胡颜神色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直接跟了过来?!想想都令人生气! 曲南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挑眉道:“如此,就不留客了。”这是直接赶人了。 封云喜一跺脚,扯了扯封云起的袖子,道:“封哥哥,我们走!” 封云起却冲着曲南一勾唇一笑,道:“今日前来,发现曲大人与封某才是同道中人。封某不才,愿结交曲大人。不知曲大人意下如何?” 说这话的若不是封云起,就算换成任何一个曲南一最厌恶的人,曲南一都会笑着点头应下,然后在转身后使劲儿捅刀子,偏偏这人是封云起,他最是忌惮的情敌。这样的人,能离多远便离多远,哪能让他有机会接近胡颜? 曲南一在心中冷笑一声,直接道:“在本官看来,与封公子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封公子的好意,本官恕难接受。”伸手关门,“李大壮,送客!” 封云起没有曲南一脸皮厚,但他早就养成了一股胡子的习性——哪管你喜或不喜,只要我喜,便抢!抢不了,便毁!毁不了,便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让你好过! 封云起此人不是莽汉,还有几分邪性,他心思不定、变化诡谲,但一旦决定要做的事,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就在屋门即将闭合之既,封云起突然道:“曲大人将白坊主与花道长关入屋里,是要大被同眠吗?如此,不妨多加一人,带上封某。”说着,一掌霹碎了木门。 曲南一眼见着一道好好儿的木门,在自己面前变成了木屑。一时间,有些发蒙。 封云起在木屑翻飞中走进屋里,令原本就不大的屋子变得更显拥挤。 封云喜攥紧拳头,指甲抠进了肉里,恨不得马上拉着封云起去拜堂成亲,却明白封云起说一不二的性格,自己想跟在他的身边,就得收起那份心思,将他当成哥哥。封云喜虽然恨得不行,却不放心让封云起过多的接触胡颜,于是也跟了进去,在狭小的屋内占据了一小块位置。 曲南一见门也碎了,人也都进屋了,心中抑郁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他抖了抖发间的木屑,对傻愣愣地李大壮道:“回去吧。” 李大壮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不用保护大人?” 曲南一问:“你有木门结实吗?” 李大壮摇了摇头,耷拉着肩膀,走了。看背影,有些佝偻。 曲南一轻叹一声,看向花如颜。 花如颜点了点头,带着白草和竹沥,乖巧地回了屋。 曲南一收回目光,拨开众人,走到如颜的身边,刚要张嘴,就听司韶冷声道:“你可诊断出什么?”他竟不知,胡颜何时学会了医术。 胡颜收回手,淡淡道:“听你声如洪钟,伤应不重。” 司韶一哽,吼道:“谁说我……咳……咳咳咳……伤不重!?” 胡颜劳神在在道:“以我多年的经验分析,只要不吐血,问题都不大。就算吐两口血,问题也不大。” 司韶深吸一口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吗?!老不死的!” 胡颜一巴掌拍在司韶的胸口上。 司韶:“嗷……” 胡颜笑吟吟地道:“祸从口出,谨言慎行啊,司韶。” 司韶额头冒汗,胸口的伤口再次冒出鲜血,在薄被上绽放出朵朵暗红色的花。 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只因司韶说了胡颜不爱听的话,她便将人打到伤口崩裂?!封云喜往封云起的身后躲了躲,有种想要隐身出冲动。 胡颜看向白子戚,道:“你给他看看吧。” 白子戚点了点头,毫不温柔地掀开了司韶的薄被。 第三百零九章:无药可医 面对白子戚的粗鲁,司韶微微皱眉,却没说其他。 曲南一却道:“白茂才懂医?” 白子戚回道:“略知一二。”垂眸看向司韶的伤口,低头闻了闻,又翻看了一下薄被,这才道,“伤司韶的武器上淬了毒。那毒有几分蹊跷,无色无味,伤口不会变色。但若直接上了金疮药,将血止住的同时,那毒便封在了里面,随着血脉游走,一个时辰后便会到达心脏,令人爆亡,医无可医。” 曲南一看向司韶,又看向白子戚,最后看向胡颜,苦笑道:“差点儿好心办坏事。” 花青染问:“你是如何知道那伤口染了毒?” 白子戚答道:“但凡是毒,终有迹象可寻。”拎起薄被的一角,“你看这薄被,沾染了毒血后,会变成黑褐色。” 众人看向薄被,见那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黑。 白子戚看向胡颜,接着道:“若非阿颜拍了那一下,致使薄被染血,还真不易看出司韶竟中毒颇深。” 花青染问:“白坊主,你可知那毒叫什么名字,如何解?” 白子戚摇头道:“这种毒闻所未闻,只知其性,却不知其名,更不知如何能解。” 一直不语的封云起突然道:“乌血鸠。”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冲着胡颜勾唇一笑,道:“此毒名叫‘乌血鸠’,是用鹤顶红、乌头、鸩酒等物调和而成,既压制了毒性,却能厚积薄发,令人防不胜防。” 胡颜问:“可有医治的法子?” 封云起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那坨屎扔给了胡颜:“重新捏个我,便告诉你解毒的法子。” 胡颜双手一拍,将那坨雄赳赳气昂昂的屎变成了一团稀屎,然后砸向封云起的脸。 封云起扬手接住那团稀屎,也不恼火,竟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你与我如此有缘。如此,便留着你吧。”将那团稀屎收入袖兜里,这才施施然走到胡颜面前,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冷酷道:“知你想救司韶,但我却偏偏不告诉你如何才能救他。恨我吗?可如我恨你一般恨我?”邪肆一笑,放开手,转身离去。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背影,眸光明明灭灭,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竟忽然笑道:“封云起,吸引人注意的方式有很多种,拉仇恨可是要不得的。” 封云起头也不回道:“这不是你想来做事的风格?与你学,总不会错。” 胡颜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吼道:“封云起!别逼我恨你!” 封云起回头一笑,狂傲道:“如此,我愿足矣。”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处,突然发起飙。一脚踢起几,伸手抓住几腿,照着封云起的背影砸去! 封云起头也不回,抽出九环火鹤刀,将几劈成了两半。 胡颜抓起胡凳,再次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收了刀,一脚将胡凳踹碎。 胡颜眼波一动,操起洗漱用的木盆,再次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竖起一掌,将木盆劈碎的同时,只听哗啦一声,那些清水便淋了他一声。 封云喜遭遇无妄之灾,再次尖叫:“啊!!!” 封云起的背影微顿,缓缓回过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眼中闪现出极度疯疯狂的掠夺之意,竟灼热得有些骇人。他的唇角上扬,露出一口白牙,在月光下散发出幽白色的寒光,好像随时会扑上去,撕咬下胡颜的血肉,将惨叫着她一口口吞入腹中。这是恨吗?不。 胡颜微微一怔,心中竟产生了一种退意。封云起到底不是小哥哥,小哥哥冷静睿智,封云起却更像个疯子,一个不死不休的疯子。 然,胡颜毕竟是胡颜,一个就缺条狐狸尾巴的老妖精。她笑吟吟地询问道:“封云起,司韶的洗脚水味道不错吧?” 封云起微僵,随即舔了一下唇瓣,赞了声:“甚好。”极具侵略性地一笑,“不过,我更想尝尝你的味道。”说完,朗笑一声,转身,消失在了拐角。 胡颜淡淡地嗤笑道:“祖奶奶的洗脚水,可不是谁想喝都能喝的。你,不配。” 封云起的背脊微僵,胸口越发堵得难受。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胡颜拍了拍衣袖,淡定地转身,走回到司韶的床边,坐下,跟没事儿人似的,问司韶,“饿了没?我们先吃些东西好不好?” 花青染、曲南一、白子戚三人互看一眼,竟出奇一致地产生了共鸣——胡颜乃真小人,万万得罪不得。 胡颜扮做绿腰的时候,便对封云起一往情深,被他打成重伤,都没有反抗一二。胡颜对封云起的不同,众人是有目共睹的,但她却能为了司韶与其瞬间翻脸,简直……简直令人觉得匪夷所思。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实在是得罪不得。封云起,好自为之吧。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似乎就连呼吸都被人刻意放缓了。 司韶的心情很好,暗道:你们才认识胡颜几天?哪里知道她最是喜怒无常。 司韶因胡颜为自己与封云起反目而沾沾自喜,就连中毒后的担忧心情也减缓了几分,他语调轻快地道:“想吃你煮得面。” “嘶……”这是胡颜自己发出的声音。 曲南一、花青染和白子戚一起看向胡颜,满眼不解。 胡颜假装淡定地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斜眼看向司韶,刻意压低了声音,问:“真的要吃我做的面?” 司韶将头扭到一边,冷声道:“你若没有诚意,便不要来问我想吃什么。既然问了,我也答了,你去做便是,怎如此多的废话?!” 胡颜抬起手:“你个小……” 司韶转回头,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瞪着胡颜。 胡颜讪讪地收回手,突然站起身,对白子戚道:“你说,他还能活多久?别我一碗面没做完,他就嗝屁了。” 白子戚微愣,随即回道:“一个时辰,是能活的……吧?” 司韶的嘴角抽了抽,冷冷道:“你说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后面还带个不确定的‘吧’,是何意?让人吃个面都吃不消吗?” 胡颜攥拳头,咬牙道:“如此,就让他吃口面,再上路!” 司韶的唇角又抽了抽,直接吼道:“去做面!吃不到你的面,我死不瞑目!”有她那么说话的吗?好像在断言他会死?他现在觉得还不错,一点儿想死的意思都没有。 第三百一十章:男人心思多纷乱 胡颜仰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厨房。 花青染与曲南一对视一眼,站着没动。白子戚刚想去寻胡颜,却被曲南一和花青染一起瞪了回去。狼多肉少,那就谁都别打肉的主意。要馋,大家一起咽口水。 厨房的灯亮了起来,不多时,传出翻找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胡颜喊道:“曲南一,你家面粉放哪儿了?” 曲南一抖了抖衣袖,挑眉笑道:“各位,对不住了,阿颜唤我。”迈开步伐,屁颠颠地走向了厨房。 花青染想去厨房看看,却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只好盯着白子戚看。他的目光没有实质,只是在发愣而已。 白子戚却觉得花青染看向他的目光饱含深意,令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不想露怯,便迎视向花青染的目光。敌不动,我不动。 这时,胡颜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曲青天,你会生火不?” 曲南一为难道:“或可一试。” 胡颜皱眉道:“等你试好了,司韶也咽气了。” 屋里,司韶皱眉,坏脾气地吼道:“我没那么容易咽气,能活着吃你一碗面!” 厨房,胡颜吼道:“别逞能!”随即唤道,“白子戚,过来生火!” 白子戚就像被人解开了穴道,站起身,对着花青染敛衽一礼,道:“阿颜唤我,司韶就拜托花道长照看了。” 花青染恍然回神,看向白子戚,回了一礼,道了声:“好走。” 白子戚觉得,这声“好走”有些怪异,令人十分不喜。他迈开步子,走向厨房,去生火了。 屋里只剩下花青染和司韶,一个喜欢发呆不爱说话,另一个更是不知道如何和别人搭讪闲聊,于是都十分安静。花青染站着窗前,司韶躺在床上,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厨房里热闹非凡,屋子里却显得十分冷清。花青染望着厨房里晃动的人影,眼底隐隐泛起一丝艳羡。 不知过了多久,花青染突然开口询问道:“你认识她多久了?” 司韶知道,屋里只剩下他和花青染,所以花青染的话一定是问自己的,但他却不想回答,于是闭嘴不语。 花青染没有得到回答,也不着脑,而是接着自言自语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想杀心悦之人,又是何种感受?” 司韶心下一惊,似乎从花青染的语言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噗嗤一笑,道:“既是心悦之人,必然疼之、怜之、护之,又怎会想要杀了她?”这话,他说得却是十分违心。 花青染转回身,看向司韶,道:“为何不会?你没听过何为相亲相杀吗?” 司韶鄙视道:“那也要心意相通后,才有的相亲相杀。你明明心悦一个人,却又想着要杀了她,这是病,得治。治不好,就得疯。”是的,会疯,就像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疯。他明明恨着胡颜,却在得知她让李大壮留下老道一命后,跑到大牢替她守着老道的命。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傻、更痴、更疯的人吗? 花青染喃喃道:“是病,得治?治不好,会疯?若真如此,便不如相亲相杀。” 司韶发现,竟有人和自己一样,又痴又傻又疯。他是为了谁?可是与自己一样,皆为了那个老祸害胡颜?! 思及此,司韶直接问道:“你的心魔可是胡颜?”他本也没指望花青染会回答这么隐私的问题,但他还是随口问了出来。这个问题,既像是在问花青染,也像是在问自己。司韶很希望,自己的心给予否定的回答。 然,无论是司韶的心,还是花青染,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花青染再次转身,透过窗口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窈窕身影,如同梦语般道了声:“是她。” 司韶的眸子瞬间涌起杀意。若花青染想杀胡颜,自己便不能放过他! 花青染垂眸,淡淡道:“我感觉到了杀意。司韶,你想杀我。” 司韶没有否认,却问道:“为何与我说你心事?” 花青染的唇角浅浅上扬,那笑容倾国倾城,令今晚的月亮都黯然失色。他仰头,看向挂在树梢的月亮,用悲天悯人地语气缓缓道:“因为……你与我一样啊。” 司韶微怔,既想极力否认,又想问花青染是如何知道自己与他一样对胡颜又爱又恨? 就在这时,厨房里再次传出胡颜的声音,喊道:“花青染,你来帮我倒水。” 花青染那落寞的笑颜,瞬间若烟花般绽放出绝世的靡丽。他连招呼都不打,衣袂飘飘地走向厨房。那动作之快,好似生怕胡颜反悔,竟用上了轻功。 司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低声咒骂道:“老不休!” 县衙外,被淋了一身水的封云起和封云喜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 封云喜在揣测着封云起的心思,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出一个假妹妹对哥哥的关心,于是她抿了抿唇,道:““封哥哥,你既然知道那毒,为何不告诉胡颜解药?司韶若死,她必然恨你,怕是会闹腾得不死不休。” 封云起目光沉沉,仰头望月,道:“若知道,早就告诉她了。不说,是因不知。” 封云喜目瞪口呆道:“不……不知?可你明明知道那毒的名字,连其配制都说得头头是道。” 封云起看向封云起,勾唇一笑,邪魅道:“我骗她的。” 封云喜第一次发现,封云起竟然……会骗人!封云起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都是心机深沉、霸气十足、狂傲邪魅,却从不与人开玩笑,更别提说谎骗人了。 封云喜不懂了。既然封云起对胡颜有那种意思,为何还要故意说谎,让她恨他?只不过,若让胡颜恨上封云起,对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封云喜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封云起亦有自己的思量。 有种女人,乃悬崖峭壁上的一朵奇葩,高不可攀,不易得。苦苦守望,无用。既然我就不了山,只能让山来就我。 他相信,他与胡颜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出现得突兀。然而,无论她是绿腰也好,胡颜也罢,总之,这一次,他不但要找出被她隐瞒的过去,还要……得到她的未来。至于那些与她纠缠不清的男子,可以去死。人不多,他杀得过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胡颜厨房忙 厨房里,看起来热热闹闹,实则暗潮汹涌。 白子戚一身华美的淡粉色锦缎,正蹲在地上烧火。火光映着他如玉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靡丽之色。白子戚生火的样子十分认真,就像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曲南一一身宝蓝色的衣袍,在腰间松垮垮地系着一根腰带,露出了大片蜜色的胸膛,看起来格外慵懒性感。他半眯着狭长的眼睛,一棵一棵地洗着菜。若不是他的手在动,会让人误以为他睡着了。 胡颜挽起袖管,露出两条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臂,正目露凶光,和一盆面较劲儿。 花青染一身青色衣衫好似要乘风归去,绝色的眉眼低垂,如临大敌般盯着胡颜手下的面粉。他手中提着一只水瓢,装了满满一下子水。水纹丝不动,可见他提得有多稳。 胡颜的一双玉手在面粉里扑腾了两下后,拍起了一些面粉,弄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胡颜晃了晃脑袋,咬牙,对花青染喊道:“倒!” 哗啦一声,花青染一瓢水全部倒在了面粉上。 半瓢面,一瓢水,成汤了。 胡颜抬眼看向花青染,花青染强装镇定,道:“你让我倒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如此地推卸责任呢?这可不像花青染平时说得话。 胡颜垂眸,道:“加面。” 花青染立刻拿起另一个瓢,盛满面,直接倒进盆子里。 胡颜揉了几下后,发现面太干了,于是喊道:“倒水!” 花青染倒水。 胡颜发觉,面又稀了,于是再次喊道:“加面!” 于是的于是,整个厨房里,就听见胡颜在那气急败坏地喊着“倒水”“加面”,直到花青染说:“没面了。”胡颜才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满满一大盆的面,感慨道,“太好了,我都要揉不动了。” 曲南一笑得一抖一抖的,险些背过气去。 白子戚从地上站起身,看了那一整盆的面一眼,道:“做疙瘩烫吧。” 胡颜点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道:“我为司韶尽力了。”说着,就要从面中拔出手,可拔了两下,却没拔动。 曲南一见此,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菜,就向胡颜的后背扑去。这个忙,他可以帮。 与此同时,白子戚也伸出了手,去抓胡颜的胳膊。 胡颜哪里用人帮?暗自用力,猛地一拔,终于成功地拔出了双手。她因力道用得过猛,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恰好,曲南一迎了上来。胡颜的后脑勺,直接磕碰到曲南一的鼻子上,痛得他鼻子发酸,眼泪瞬间流下。 白子戚伸出的手,没抓到胡颜,却一不小心踩在了地上的稀面上,一个大劈腿直接坐在了地上,痛得是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花青染见白子戚和曲南一都受了伤,竟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他原本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可笑着笑着却突然颤抖起了肩膀,紧接着竟张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样子,竟像一个顽劣的孩童,就差手舞足蹈了。 胡颜手中还抓着稀泥似的面团,随手一甩,胡了花青染一脸。 花青染止了笑,抓下脸上的稀面,砸向了胡颜。 胡颜将头一歪,那稀面便糊在了曲南一的脸上。 曲南一刚擦干净眼泪,又被稀面糊脸,立刻操起水里的青菜开始回击。 花青染从盆里抓起一块稀面,再次拍向曲南一。 二人玩心大起,斗得不亦悦乎。 胡颜蹲下身子,拍了拍白子戚的肩膀,一语双关地问:“还行吗?” 白子戚伸手擦了擦胡颜脸上的面粉,亦是一语双关地回了句:“尚能将生米煮成熟饭。” 胡颜莞尔一笑。 曲南一和花青染互看一眼,同时改变了对敌的方向,将手中的青菜和稀面同时砸向了白子戚。 白子戚想躲,奈何正处于大劈腿的劣势位置,只能眼巴巴地被砸中。他顶着一颗还在滴答水的青菜站起身,淡定从容地从脸上抓下稀面,投入到滚烫的水中。他一低头,头上顶着的青菜,亦掉落到锅里。 胡颜指了指锅里的东西,道:“你想给司韶吃这个?”貌似,不太干净了吧? 白子戚淡淡道:“煮沸了,再扔他们两个。” “嘶……”这小白狼,挺狠啊。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凑到锅边,将青菜哗啦啦地倒进了锅里,道:“看来白茂才喜欢滚烫之物,那不如一起。” 花青染看了看杂乱的厨房,端起面盆,也凑到了锅边,对胡颜道:“阿颜,半个时辰了。” 阿颜?胡颜挑眉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用那双仿佛缀满了星子的眸子回望了胡颜,又唤了声:“姐姐?” 我去了!这杀伤力太大了! 第一次,花青染唤她姐姐的时候,可是狠狠刺了她一剑。第二次唤她姐姐,踹马去踢封云起;这一次,他又唤她姐姐,害得她下意识地防范起来。说实话,听花青染这声姐姐,她觉得心肝都在颤抖。 白子戚和曲南一也同时被花青染震了一下。 白子戚暗道:好一个姐姐?!哼! 曲南一直接道:“瞧青染的这声姐姐,把阿颜吓得,直捂腹部,这是反胃了还是肠子打结了?” 花青染见胡颜捂着他曾经刺伤她的地方,脸色一百,那种活泼好动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好似又变成了那个仙风道骨的花青染。 胡颜从来不是一个心软之人,花青染的死活与她都无关,只不过,她不喜欠人人情。花青染为她,被封云起抽了一顿。这份情,她记得很清。至于他刺向自己那剑,她早已不想和他计较。因他那剑,她受伤后来到六合县,虽然混得有些惨烈,却遇见了她穷尽一生都要找到的那个人——小哥哥。 所谓的因果,是不能用好与坏来定论的。 思及此,胡颜松开手,调笑道:“你一叫我姐姐,我就觉得腹痛。还是唤我阿颜吧。” 花青染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绝世风华,他将面盆往胡颜面前凑近了两分,道:“阿颜,我们煮疙瘩汤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厨房诡话 曲南一狐疑地看看花青染,又看看胡颜,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古怪。他突然想到,花青染最初来到六合县,可是为了诛杀女祭司的。胡颜她与花青染到底是何种关系?忽然,他想到第一次见到胡颜时,她腹部的那个伤口。刚才,胡颜所捂着的地方,正是那里!难道说,花青染就是刺伤胡颜的那个人?!不不,一定不是这样。以胡颜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而言,若真是花青染伤了她,她怎么可能容他活到现在?那么,伤了胡颜的人,又是谁?! 胡颜端过面粉,信誓旦旦道:“司韶说要吃我亲手做的面条,那就必须做面条。我从来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转头看向白子戚,“你想办法,教我做成面条。” 白子戚扫了那稀面一眼,道:“用油擀面,然后……切切看吧。”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胡颜得令,开始忙活起来了。 花青染静静而立,看着胡颜忙活得热火朝天,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姐姐?阿颜?不知为何,他越发想唤她姐姐。只有他唤她姐姐,她才会产生和自己一眼的感受吧——又爱又恨。明明想要杀死对方,却强迫自己宽宏大量地学会原谅。时间是个好老师,可惜,自己却不是个好学生。花青染轻轻垂下眸子,想起了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曾用一双温热的小手抱住他的头,软软糯糯地唤他哥哥。 在白子戚的指点下,胡颜忙得额头见汗,瞪着那稀面的样子,简直就如同遇见了仇敌。 白子戚觉得好笑,道:“不用那么紧张。” 胡颜否认道:“我不紧张,是面紧张。” 白子戚干脆道:“这面无论做成什么样,都是入口的。就算生面,也可吃。” 胡颜终于放下心,松了松筋骨,道:“也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最是见不惯白子戚登堂入室还抢占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凑到胡颜的另一边,紧紧挨着她,道:“阿颜尽管做吧,我也折腾得饿了,若能有幸尝到阿颜亲手做的面,定会欣喜异常。” 胡颜朗声一笑,大气磅礴道:“此要求,满足你!” 曲南一勾唇一笑,看向白子戚,道:“有件事,一直不解,还请白茂才帮本官捋顺一下思路。” 白子戚转头看向曲南一:“不敢。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曲南一伸手,顺了顺胡颜凌乱的发丝,这才笑吟吟地道:“白茂才是如何知道,阿颜在老道那里?本官见老道那里有很多草药,不知是从何处购买,可与白茂才有关系?” 白子戚道:“想必大人已知,子戚是‘济心堂’的东家。大人抱着花姑娘来到‘济心堂’寻医问诊,虽没说一二,但你二人身上却沾染了炼制丹药所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巧的是,那老道的药材都是在‘济心堂’*。子戚略一思量,便知道老道那里出了事。 “曲大人曾答应子戚,将阿颜借给我当护卫。子戚一早就跑到县衙里要人,却见县衙大门紧缩,猜测是出了大事。 “两事和在一处,稍加猜测,子戚便赶赴老道所住的宅子,抱走了重伤的阿颜,为其调养。”白子戚每次说到“抱”字上,都有意无意地加重三分语气。 曲南一听到胡颜重伤,当即愣了一下。他虽知道胡颜吐过一口血,却并不知她伤得多重。再者,胡颜又是假昏、又是诱他亲吻她,一顿折腾,看起来当真是生龙活虎。当时,她除了身体有些冰凉外,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乍一听白子戚说胡颜受了重伤,曲南一是不信的。可不知为何,瞧着胡颜那波澜不惊的侧脸,他心中竟隐隐作痛,直接信了十分。 如此骄傲的一个女子,就算病了、痛了,又岂会露出弱弱之态,让人怜悯? 曲南一觉得心口闷疼,伸手攥住胡颜的小手,低哑地唤了声:“阿颜……” 胡颜一直听着二人对话,也知道曲南一此刻心中所想,便笑了笑,道:“已经无碍,再调理一段时日便好。”也许,马上就会恢复如常。 曲南一攥着胡颜的手不放,盯着她的眼睛看,想从中找出一丝的气恼之意。可惜,没有。曲南一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希望胡颜气恼不已,又希望她能理解他当时之举。毕竟,他确实扔下她,抱着花如颜去求医问药。他说,让她等着他。可她最终等到的却是白子戚。此时若放在一般的女子身上,怕是早就心凉了。还是说,她的心从未因自己热过?曲南一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胡颜何其聪慧,简直就是人老成精。她见曲南一执意要个答案,便道:“曲南一,我不气恼,是不想和自己过不去。其二,你为我所作所为,我看在眼里,便不会无理取闹。其三,你知我心中有事,不要再……” 曲南一听着前两条理由,心里美滋滋的,简直可以用飘飘欲仙来形容。可当他听到胡颜的第三个理由时,突然脸色一变,打断道:“好了,再不做你的面条,水就烧干了。水烧干了不要紧,眼瞧着要一个时辰了。” 胡颜闭嘴,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曲南一转身走开,倚靠在门口,与花青染各占了半个门框。他低头,捏了捏手指,将油脂捻开。不要再如何?呵……自作多情吗?那封云起有什么好,值得你一心待他?阿颜,你可知,你的心里装了谁,便是要那个人死。胡颜是绿腰,绿腰却不是阿颜。他曲南一对绿腰的承诺,没有变。封云起,只能去地下陪绿腰,做一对儿鬼鸳鸯。曲南一抬头,看向胡颜,浅浅地勾起唇角:至于你胡颜,只能陪着我曲南一,生死相依! 实则,曲南一还是没有搞明白,胡颜不是对封云起死心塌地,而是在意他的身体,不容许有任何破损。哪怕伤了自己,也要护那具身体的周全。曲南一真正的情敌,至今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曲南一手间的油脂,令他不悦。他抬手,拍向花青染的肩膀,蹭掉手中的油脂。 花青染身子一僵,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曲南一眸光一闪,又要抬手去拍花青染的肩膀。 花青染突然伸出手,挡开曲南一的爪子。 曲南一收回手,问:“受伤了?” 花青染恍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有些疼。”那模样,竟似个纯洁无暇的孩童,只是在单纯地说疼。既不是为让人怜惜,又不想引人注意。偏偏,那副自己舔舐伤口的样子却令人心疼不已。 第三百一十四章:劲道! 经过不懈的努力,胡颜这位本事通天的女祭司,终于做出来一整锅的面条。真的是,满满一锅啊。根根面条,有手指头粗细,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壮山河的大气。 碗装不下,直接上盆。 按照一人一盆的标准,需要五只盆。 曲南一的府邸里还不如一般的小富之家,一时间还找不齐那些盆。在胡颜的直视下,曲南一坦白道:“还有一只洗脚盆。” 胡颜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转开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用盆吃面就已经够难看了,若捧上了曲南一的洗脚盆,还不如装昏算了。 在沉默中,胡颜终是道:“我先不吃了,你们一人捧一盆吧。”她怕别人不捧场,又加了一句,“我难得下厨,也不想厚此薄彼,大家就均摊吧。” 在胡颜的热情扫视下,曲南一第一个主动盛了一盆面条,紧接着是白子戚、花青染。于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三男一女,顶着白花花的脸,端着四个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司韶的房间。 司韶闭着眼,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却没动一下。 胡颜突然拔高了声音,嘶吼道:“司韶!司韶莫不是死了,吃不上我这盆面条了吧?”话锋一转,“如此,只能倒了喂狗。” 司韶突然睁开眼睛,若两把利箭射向胡颜。 胡颜笑眯眯地道:“小韶儿,醒啦?” 知道被胡颜耍了,司韶却没有生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想着,若自己每次被胡颜撩拨都会生气,一定会未老先衰,早生华发。如此得不偿失的事,他不会做。坚决不会做。可是……胡颜就是有种能耐,将他气得恨不得咬人! 胡颜凑到床边,将盆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到床上,伸手拍了拍司韶的脸,道:“闭上眼做甚?起来,吃面条了。”说着,揽着他的肩膀,就要将他抱起来。 司韶没穿上衣,被胡颜这样一抱,双颊立刻飘起了粉色的云朵。 曲南一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上前两步,对胡颜道:“你重伤未愈,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顾司韶。保证让他将你亲手做的面条吃光。” 胡颜确实觉得很累,便挪了挪身子,倚靠在床柱上。 白子戚抓起司韶的另一件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许是癖好使然,手指竟在司韶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司韶微僵,想要出手整治白子戚,却又怀疑自己太过多疑。毕竟,一个男子怎么会对另一个男子手动手脚?况且,那种被抚摸的感觉若有若无,还当真不好断定真伪。 白子戚的动作被曲南一看在眼里,他身子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却用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调道:“白茂才最喜欢摸人皮。本官的手,已不知道被他摸过了多少次。” 司韶如遭电击,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那被白子戚摸过的肩膀头,竟隐隐发起刺痛,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消片刻,那痛竟比胸前的三道挠痕还痛。司韶觉得胸腔气闷,好似要炸裂开了。他竟然被一个男子轻薄了?!简直不敢置信!司韶觉得,眼下的这种感觉,才像中毒。 司韶很像扯过白子戚,将其大卸八块。可是,理智尚在。白子戚只是摸了他的肩膀一下,他若想要白子戚的性命,第一个跳出来阻止的,一定是胡颜。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老不休! 司韶心里恨恨的,垂下被褥间的手,悄然攥起了拳头。 曲南一见自己成功挑起司韶对白子戚的敌意,心情大好,弯腰捧起盆,夹了一根面条凑到司韶的唇边,道:“来,张嘴。” 司韶伸出手,冷冷道:“我自己来。” 曲南一回头看了胡颜一眼,见她正在闭目养神,便狡黠一笑,将那大盆往司韶的手掌上一放。 司韶是万万没想到,装面的不是碗,而是……大盆! 他堪堪稳住那大盆,却扯痛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南一笑眯眯地将筷子塞进司韶的手里,轻快地说了声:“吃吧。” 司韶突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他将筷子探入盆中,搅拌了两下,然后夹起一根手指粗细的东西,嘴角抽了抽,冷声问:“这是什么?泥鳅吗?” 花青染正在吃面条,听闻此话,回道:“是面条,不过粗了些,味道尚可。” 司韶突然将筷子一扔,在盆里发出砰地一声轻响,他道:“胡颜,你是在给我做面条,还是在给别人做面条?!”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正夹着面条往自己嘴里送的花青染,又转头看向司韶,好脾气地道:“给你做的。你全吃了啊?” 司韶哽了一下,掂了掂手中的分量,不说话了。 胡颜招呼道:“你们都吃吧,难得我出手一回,下次想吃,又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手艺如何了得,别人都争着抢着想吃她做得东西。 曲南一、白子戚捧起自己的用来装面的盆,走到几边,跪坐着,与花青染一同吃起了面条。别人吃面条,得吸溜着吃。他们吃面条,得咬着吃。要是一不小心吸溜上一口,没准儿能被噎死,混个惨烈的英年早逝。 司韶听见别人吃面条的声音,心里不舒服了。却也没再耍脾气。他虽脾气不好,但却懂得何谓适合而止。毕竟,这屋里还有一个脾气比他更不好的胡颜。 司韶摸索着,重新拿起筷子,却一不小心又扯痛了伤口。 一只冰凉的小手伸了过来,取走司韶的筷子,架起一个面条,凑到他的唇边,道:“喏,张嘴。” 司韶的手指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终是张开嘴,咬下一块面条,咀嚼着。 胡颜第一次做饭,也挺期待被人夸奖的。于是瞪着两之亮晶晶的眼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小声问道:“味道如何?” 别人家的面条,论根。胡颜家的面条,论块。 司韶好不容将那块面条咽下,咬牙给出两个字的点评——劲道! 是啊,劲道,险些噎死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怒火烧骚搔 胡颜喜笑颜开,一边接着喂司韶,一边闲话家常似的询问着:“你被人挠成这副德行,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啊?” 司韶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面块,回道:“那人蒙面。” 胡颜又夹起一根面条,塞到司韶的嘴里,语重心长地道:“蒙面就无法了吗?扯不下她的面巾,就放火烧她、放狗咬她、吵她吐口水、惹怒她、用下流话刺激她、用美色勾引她、用下三滥的手段收拾她。你若实在近不了她的身,就在自己身上下毒,她用爪子挠你,便废了她的爪子!还愁找不到她?收拾不了她?” “嘶……”所有人,都用力吸了一口面条。面条虽劲道,却缺少了辣味。听闻胡颜的一席话,这面条瞬间变得滋味浓厚,简直是酸辣得不要不要的。这女人,那是真黑啊,半点不带开玩笑的。可以想象,若谁惹怒了她,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司韶的武功虽然不凡,但他欠缺了对敌时的经验。他遇见的蒙面女子虽然凶狠,但却不及胡颜毒辣。当然,若司韶与胡颜相斗,想必下场会更加惨烈。毕竟,胡颜看似有着指点千军万马的气度,但实际上却有一颗极其诡谲的心思。俗称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心眼。 被胡颜如此一番交道,司韶心中烦闷,低头猛吃不语。 胡颜喂得快,司韶吞咽得也快,偶尔还会噎一下,翻两下白眼。尽管这样,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匀速,一个喂,一个吃。有些诡异。 别人不知道,但司韶却明白,胡颜是动怒了。别看她笑吟吟,但确实动怒了。司韶的心中有些忐忑,但亦有些甜蜜。只因,胡颜是在乎他的。 胡颜一边喂着司韶,一边转头看向曲南一等人。 众人皆是一抖,忙甩开膀子开吃。 胡颜对曲南一道:“那老道关押在这里?” 曲南一点头应道:“县衙里有几间小牢房,用来关押临时受审的犯人。既然有人想要劫牢,就证明那老道还有同伙,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的好。” 胡颜道:“你自己的安全都是个问题,还把那隐患留在身边,怕是不妥。” 曲南一瞬间眉开眼笑,眸光缱绻缠绵地望向胡颜:“阿颜关心我的安危,可记得要贴身保护才好。”曲南一本想问问那老道对胡颜有何用处,但见白子戚和花青染都在,有些话便不好明说。 胡颜戏谑道:“十分不巧,本护卫刚好被你出借给了白坊主。” 曲南一听闻此话,心中顿觉憋闷。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潘太守派人送来的银票,点了几张,攥进手心里,又走回到司韶的房间,跪坐到席子上,将银票啪地一声拍在白子戚的面前,道:“银两还你,两清。” 白子戚收了银票,继续低头吃面条。 曲南一冲胡颜眨眼一笑,眉目传情,其意十分明显:你是我的,谁也不借。 胡颜莞尔一笑,没说其他。 一时间,都是众人咀嚼面条的声音。 待吃饱喝足后,四位美男子都觉得腮帮子疼。司韶更是打了个饱嗝,躺回到床上,摸了摸自己那圆滚滚的肚皮,感觉到一丝所谓的心满意足。 花青染本不善言辞,但却想要和胡颜搭话,于是询问道:“阿颜,你不饿吗?” 胡颜回道:“饿。” 花青染又问:“那你不吃一些面条?” 胡颜摇了摇头,回道:“那面被你们抛来抛去的,还糊在了脸上,想想都脏,没法吃。”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了。 腹中隐约翻腾起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吞了一只蚯蚓般难受。 胡颜转回头,拍了拍司韶的肩膀,认真道:“我看你不像是马上会中毒身亡的样子。” 司韶吃饱后有些犯困,懒懒地回了句:“总之不会被毒死。”他从小就浸泡在毒里,还会怕那点儿毒?这世间最毒的东西,应该是自己才是。 胡颜疑惑地问:“你可听过乌血鸠?” 司韶冷笑一声,道:“乌血鸠确实不曾听过,不过若真像封云起所说,此毒是由鹤顶红、乌头、鸩酒等物调和而成,我估计早就死了。” 胡颜莞尔一笑,不再追究此事。不过,她终究有些不放心。 曲南一见此,献上一计,道:“若你着实不放心,就将司韶的血喂给封云起喝下。他既了解此毒,还知解药,必定会自救。届时,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便会找到解药。” 胡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曲南一,直到将他看得眸光闪躲,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封云起,不能动。” 曲南一的眸中泛起骇然的寒光,直视向胡颜的双眼,沉声问:“为何不能动?” 胡颜微扬起下巴,桀骜道:“因为,我不允。”封云起的皮相,在她动手之前,不可以有一点破损。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藏在袖口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似乎随时会扑上去,用利爪分割胡颜的身体,用牙齿撕扯开她的喉咙,大口豪饮她那淡粉色的血! 曲南一终究是愤怒了。这种愤怒,源于心痛! 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令人不安,好似泛起了杀意,弥漫上了血腥的味道。 胡颜不肯退让,曲南一更是步步紧逼。就在即将厮杀到一起的那一刻,曲南一突然噗嗤一声笑道:“阿颜,你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胡颜知道,曲南一这是暂退一步。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保证不对封云起出手。在她看来,若封云起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胡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哪有?明明是你要咬人。” 曲南一挥了挥手:“散了散了,都散了,既然司韶暂时死不了,就都别跑这看热闹了。” 司韶开始冒寒气。寒气直逼曲南一。 曲南一恍若不知,开始赶人。 花青染道:“如此,就不打扰了。” 胡颜唤道:“花青染。” 花青染立刻停下脚步,看向胡颜。 胡颜问:“还有那个‘碧水清浊丸’吗?” 花青染想了想,十分直接地回道:“有,只剩一粒,不想给你。” 第三百一十六章:你个老不休! 胡颜站起身,踱步到花青染面前,笑吟吟地道:“你是乖乖交出来,还是让我抢?”既然花青染和她直来直去,她必须要奉陪到底。 胡颜的话问得轻巧,但谁也不会怀疑她的认真。 花青染盯着胡颜看了两眼后,垂下眼脸,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最后一粒‘碧水清浊丸’,竟像个小孩儿似的,往胡颜身上一扔,转身便走。 胡颜接住‘碧水清浊丸’,望着花青染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怎么觉得,花青染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人?偶尔一副仙风道骨、世外谪仙的模样,偶尔又变得十分孩子气,说翻脸就翻脸,还耍小孩儿性子。真是一会儿一个样,两极分化得十分严重。 胡颜正思忖着,花青染竟突然回过头,对她摇了摇手臂,脆生生地喊了声:“姐姐,青染回去了。” “嘶……”胡颜觉得牙酸、头痛、腹部疼。爹蛋!能不能不要叫她姐姐?!这两个字就像一只万恶不赦的手,狠狠戳了她的菊花,令她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好像抓狂的晓得不?! 白子戚望着花青染的背影,问:“他平时也这样吗?” 胡颜抖了抖肩膀,道:“许是吧。”以前便觉得花青染有些不对劲,现在看真是越发不正常了。不过,这些人,又有哪个是正常的?各个儿心思诡谲,手段毒辣。偏生,每个人的毒辣方式不通,害她一把年纪,还得陪着这些小兔崽子们折腾。目光远眺,瞬间感觉到了深深地无望。 白子戚垂眸看向胡颜,用不温柔却各位令人觉得舒服的语调说:“回吧。” 胡颜挑眉看向白子戚,竟觉得彼此之间好像老夫老妻。呵呵…… 曲南一见白子戚要拐人,立刻学着花青染的样子,脆生生地喊道:“姐姐,我要和你睡!” 胡颜抖了一下,挑眉看向曲南一:“捂住腰。” 曲南一立刻后退,摆手道:“不要动脚嘛,大家都是君子,你可以放心大胆地骂我!”他还记得,上一次胡颜让他捂着腰,是如何一脚将他踹出门外的。 胡颜不理他,转身,走到床边,将’碧水清浊丸’送到司韶的唇边。 司韶也不矫情,张嘴咽下。 胡颜一本正经道:“这药丸应该有排毒的作用,你今晚会多跑几趟茅房,若来不及,就多准备几条亵裤换洗。” 司韶的脸黑了。若是她提前说这些话,他一定不会吃下那药丸。这不是等着被折腾呢吗?还说什么多准备几条亵裤换洗?就好像他会……真是个老混蛋! 白子戚站在门口,道:“阿颜,走吧。” 曲南一挑眉,眼神变得不善:“走?白茂才,你袖兜里装得可是银票,不是纸灰。” 司韶摸索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既不说话,也不松手。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终是垂下眼眸,一点点松开了手,缓缓将头扭向一边,闭上了眼睛。那单薄、脆弱,却又固执、骄傲的样子,令胡颜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胡颜回头去看白子戚,却见白子戚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静静地望着自己。她的眼角染了笑意,对司韶启唇道:“明天给你拿牛肉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胡言站起身,直接走向白子戚。 白子戚将手炉掏出,递给胡颜。 胡颜惊讶道:“怎还是热的?” 白子戚回道:“在厨房时,添了碳。” 胡颜眉眼一弯,头也不回地道:“走了。” 曲南一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狠狠地磨了磨牙,突然喊道:“阿颜,明日记得带牛肉回来!”曲南一看出来了,胡颜愿意跟白子戚走,他想拦,是拦不住的。更何况,院子就这么大,能住人的房间都住着人。倒是有两间堆放着杂物的空房子,现在收拾也来不及了。他总不能让胡颜住到关押犯人的大牢里去。去吧去吧,借住一晚,只要明天回来就好。谅那白子戚在胡颜手中也讨不到好处。 这么想着,曲南一却不能安心。因为,他怕胡颜对白子戚动手动脚!胡颜没有节操这种概念,着实……令人头痛啊。 胡颜摆摆手,表示会的。 曲南一这才眉眼带笑,哼唱了起来:“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白子戚的背影微微一僵,几缕杀气似乎破体而出。他垂眸看向胡颜,不言不语,眼神却好似夹杂着冰雹。 胡颜停下脚,问:“还给我做牛肉吗?”瞧白子戚的样子,好像是要给自己做人肉吃。当然,这肉还得出在自己身上。 白子戚想到那段不堪的过往,想到自己被胡颜戏耍,扮成女子,站在房檐上卖弄风骚,就觉得……心生恨意!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却又让他的恨意无处发泄,只能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白子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做。” 胡颜的脚步再次向前迈出。 白子戚想要苦笑,却实在笑不出。 胡颜扯着脖子,与曲南一一同唱道:“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白子戚今晚终于有所突破——学会了苦笑。 胡颜转头看向白子戚,赞道:“此笑甚美,风华绝代。” 白子戚揉了揉额头,第一次感觉到,何为……偏头痛。这个女人,一定要颠倒他的想法和表情吗?明明是个苦笑而已。 曲南一与胡颜相互呼应的歌声渐渐消散在了夜空里。 曲南一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床上挺尸的司韶,嗤笑一声,嘲讽道:“我若是你,便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一些,这样的话,没准儿你在那个女人心中的地位,会比一块牛肉重些。” 司韶冷哼一声,道:“连与她针锋相对都不敢的人,有何脸面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若能耐,留下她。若没能耐,闭嘴。” 曲南一冷冷地瞥司韶一眼,道:“你小心了,不要半夜掉到茅房里去。这一次,我未必救你。”一甩袖子,扬起下巴,牛气哄哄地走了。 司韶就像被抽干了力气,像一片干枯的叶子,一点点儿滑进被子里。 寂静无声的房间,连呼吸都不可闻。 被子下的身体十分单薄修长,看不见任何起伏的弧度,就像……死了一样。 突然,被子下传出一声腹部的咕噜声。那声音犹如奔雷,来势凶猛。 司韶一把掀开被子,捂着腹部,咬牙低吼道:“你个老不休!”生命迹象瞬间如同烈火般燃烧而起。 第三百一十七章:牢里能食什么肉? 胡颜与白子戚走出了县衙后院,并肩而行。 原本热闹的繁华悉数退去,就像烟花,璀璨一时,却寂寥一世。 胡颜与白子戚走路的声音都十分轻,若不细听,就仿佛两只艳鬼在空中漂浮着。 两个十分没有存在感的人,在给了彼此一个结伴同行的理由——一块牛肉。 并不尴尬的沉默中,白子戚开口道:“你会在六合县停留多久?” 这是白子戚第一次向胡颜发出询问。他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来至哪里要做什么,却问她会停留多久。就像大鹏展翅九千里,这个小地方,明显是容不下胡颜的。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向天上那轮姣姣明月,道:“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还会耽搁一段时日。”对于去与留,胡颜是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冥冥中似乎有只手在拉扯着她,不让她挥挥衣袖潇洒离去。也许,在她探过“百鬼枯门”之后,她会拍昏封云起,将其打包带走。至于那些带不走的,也未尝不是一种牵挂。 想要探一探“百鬼枯门”的深浅,以她现在的身体,怕是有去无回。有些事,需加紧行动了。 胡颜突然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做。” 白子戚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点了点头,便独自离开。 胡颜望着白子戚的背影,一步步走进黑暗中,直到消失不见。若一般人走进黑暗,会令旁观者产生担心的情绪。可白子戚却是个例外。当他走进黑暗,会令人觉得格外安心。就仿佛,他天生就应该蛰伏在黑暗中一样。真是……完美的契合。 胡颜勾唇一笑,喃喃道:“如此一个知情识趣的男子,还真是不可多得啊。”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县衙里,曲南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袍,打着灯笼,直奔县衙大牢。 县衙的大牢里有两人守夜,此刻却都倚靠在墙面上睡得昏天暗地。听见敲门声,二人立刻惊醒,喝问道:“谁啊?!” 曲南一回道:“曲南一。” 胖狱卒一脸懵懂的模样,打着哈气问:“曲南一是谁啊?” 瘦狱卒一巴掌拍在胖狱卒的脑袋上,跳脚道:“曲南一就是曲大人!” 二人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衣服,忙一溜烟地跑去开门。 曲南一见二人脸上有压痕,便知道二人在偷睡,但夜深人静,谁不想睡?有些事,只要不犯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便是为官之道。 两名衙役点头哈腰地说着恭维话,曲南一却摆了摆手,直接问道:“老道关押何处?” 两名衙役同时指向最里面的小单间,瘦狱卒谄媚道:“回禀大人,那老道就关押在最里面。” 曲南一大步向里走去。 两名衙役立刻拿起火把,跟了上去。 县衙里的牢房,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搭建,又在比邻的牢房之间,糊上了泥巴,放置犯人打架斗殴。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想逃,是逃不出去的。当然,为了应对那些武功高强之人,曲南一特意让人在最里面的位置,建了一间由青石砌成的小牢房。墙面上,还镶嵌了铁链,任你是武林高手还是道行颇深,都逃不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小牢房。 王瞎婆本在睡觉,突然听见曲南一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趴在木头门上,伸出黑黢黢的爪子,一边在空中划拉着,一边尖声喊道:“曲大人曲青天呐!婆子错了,婆子错了,你让过婆子吧,你让婆子做什么,婆子都愿意啊!” 曲南一不搭理王瞎婆,继续往前走。 王瞎婆见哀求无用,立刻变化对策,发狠道:“曲大人,不是婆子吓唬你,婆子那夫君颇有手段,能整治得人哭爹喊娘!你要是不放了婆子,那老道知道,一准儿不会饶了你!” 曲南一微愣,随即停下脚步,看向王瞎婆。感情,她还不知道,老道已经被关进了这大牢里? 王瞎婆见曲南一终于肯听自己说话,瞬间看见了希望,双手不停地拍着牢门,两只白眼不停地快速上翻,咧着一口大黄牙,亢奋道:“快开门!快开门!开门!” 曲南一点头,示意胖狱卒去开门。 胖狱卒打开房门,王瞎婆一个高蹿了出去,撒腿就要往门外跑。 曲南一淡淡道:“把她抓回来。” 胖狱卒得令,上前两步,一把扭住了王瞎婆的脖子。 王瞎婆脚蹬手挠地喊道:“曲大人都说放婆子走了,你又抓婆子做什么?小心曲大人砍你的头!” 胖狱卒不理王瞎婆,扭着她跟在曲南一的身后。 瘦狱卒打开老道的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曲南一指了指那牢房,对胖狱卒吩咐道:“把她扔进去。” 胖狱卒得令,就像拎小鸡似的,掐着王瞎婆的脖子,便将她扔了进去。 密室里黑漆漆一片,王瞎婆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牢房里虽然有股恶臭,却隐约传出烤肉的香味。王瞎婆正是饥肠辘辘,忙不迭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嗅着鼻子,向那烤肉的味道爬去。 两名衙役先一步进入牢房,他们手中的火把将牢房照亮。 曲南一随即走进牢房,恰好看见王瞎婆张着嘴,要去啃老道脸上的肉! 王瞎婆没想到,手下那肉块竟是一张烧焦了的人脸!她吓得惨叫一声,丢开老道的脑袋,疯了般尖叫不止。那声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待她嗓子哑了,叫不出声了,忙扑到曲南一的脚下,咚咚磕头道:“求大人放了婆子吧,求你不要吓婆子了,婆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婆子回家就给你供长生牌位!婆子……”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王瞎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让你的如意郎君收拾本官吗?本官是个心善的,不但为你保媒,还送你来和夫君团聚,让你们在大牢里也比翼双飞。” 王瞎婆一听这话,骇得浑身直哆嗦,下意识地问了句:“啥?”她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曲南一的话呢? 曲南一没有重复自己的话,而是残忍地笑着、等待着。有些恐惧滋味,不是别人给你,而是要靠自己去想象的。正如,现在。 第三百一十八章:吓尿了! 老道的脸被胡颜烧毁了,眼睛被白子戚割瞎了。那蒙面女子刺入他喉咙的木钉,虽不至于要他性命,却彻底废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现在,他的双手双脚被铁链捆绑着,想动一下,都难。但他的耳朵不聋,所以他能听到王瞎婆和曲南一的对话。 老道心中恨意滔天,突然发狂,扯着铁链,用力挣扎,似乎想要扑到曲南一的身上,撕扯他的血肉! 王瞎婆被吓了一跳,想逃,却因腿软而动弹不得。她见老道扑腾了一会儿,也挣不开那些铁链,这才终于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刚想嘘一口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喊了声:“老……老道?!” 老道终是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挣扎,萎靡在了地上。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破风箱。他很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最为要命的是脸,整张脸都痛得好似被按进油锅里炸。若非他活到这把年纪,更怕死,早就咬舌自尽了。 当然,若曲南一知道老道的想法,定会给他上一堂课,告诉他,咬舌自尽死不了人。 王瞎婆再看向曲南一的眼神,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恐惧,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真正恐惧。她的身子不停地哆嗦着,只敢盯着曲南一的鞋子看,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曲南一走到老道面前,打量了他片刻后,道:“本官问话,你答,便少受些折磨。不答,本官也不介意让你尝试一些生不如死的法子。道长,你要相信,本官对如何做一名酷吏是有几分心得的。”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他已经口不能言,不知要如何去说。他早就后悔惹上了胡颜,然后又招来了曲南一这个瘟神。原来,他在明面上犯得那些事儿,还真是罪不至死。只可惜,他被胡颜毁容后,心性不稳,一刀杀了扬小晓,给了曲南一打杀自己的证据。否则,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然,那人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若曲南一问起那人的存在,他应如何回答?是招还是不招?招供,曲南一虽答应了不会折磨自己,但那人如何能放过自己?上至人间、下至地狱,岂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老道心里明白,他的咽喉处订着一个木钉,便是那人在警告他,不可多语。否则,性命不保。只是,自己这性命于那人而言,还有何用?不不不,那人之所以不杀自己,便是要…… 思及此,老道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忙点头,示意曲南一快问。但愿,一切还来得及。若曲南一与胡颜真有能耐,或许可保自己一命。不,只要保住他一时,他便有办法自救脱身。 曲南一问:“会写字吗?” 原本斗志昂扬的老道就被这样轻飘飘地一句话,打倒了。他仿佛被抽光了精气神,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不识字。若识字,怕是这双手,也保不住了。 曲南一沉吟片刻后,问:“刺伤你喉咙之人,可是你的同伙?” 老道点头,随即又摇头,最后干脆脑袋一歪,装死。他眼睛看不见,哪里知道来者是谁?就是能看见,他也未必能分得清,来者是谁。他猜,是那人亲自来了。可是,谁又能说得准呢。那人善于易容,他至今不知那人真容。 曲南一又问道:“是花如颜自动找你医治脸的吗?” 老道点头。 曲南一问:“是她看中了胡颜的皮囊,才与你合伙算计胡颜的吗?” 老道再次点头。若说他现在最恨得是谁?非花如颜莫属!他原本想着,二人的筹谋已经被曲南一撞破,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想,花如颜竟临时叛变,在他身后捅了一刀。若非如此,他何至于被困此地,成了阶下囚? 曲南一见老道面露狰狞之色,心下了然。他继续问道:“你让孔落篱偕女伴去寻你,将她们豢养在暗室里,是因为贪图她们的美食,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道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看来,老道豢养美人,不单是贪图美食,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一时间间无法得知真相。 曲南一又问:“你那些草药,可是源于‘济心堂’?” 老道点了点头,突然显得十分激动,竟再次扯动起那些铁链。 曲南一听李大壮回禀过,知道白子戚割瞎了老道的双眼,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老道的反应有些异样,于是问道:“你认识白子戚?” 老道点头,用力点头。 曲南一思忖着,缓缓道:“除了你在他那里采购草药,他割瞎你双眼外,你俩是否还有其他交集?” 老道点头。 曲南一突然上前一步,问:“白子戚可是你同伙中的一人?” 老道那原本好似要散架的身子突然一僵,就像要发怒一般。 曲南一以为有戏,又上前了一步。 不想,老道突然发狂,一个高蹿起,张开阴森的牙齿,扑向了曲南一。他脸上是烧伤,鼻子已经被他挠掉了,仅露出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他的眼睛被白子戚割瞎,一只眼皮还耷拉在眼眶下,看起来十分骇人。 曲南一慌忙后退,两名衙役急忙上前,一人一脚,将老道踹向了墙面。这一脚,是他们看胡颜踹司韶时偷学的。在危急时刻,拔刀和放箭显然有些麻烦,只此一脚定乾坤,感觉相当爽。 老道本就体力不支,脑袋磕碰到了墙上,发出砰地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曲南一惊魂未定,转身出了牢房。 衙役们紧随其后,锁上了牢门。 王瞎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竟与老道一样被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惊恐万分地拍着厚重的牢门,撕心裂肺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无人应。 不多时,黑暗中响起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正隐身在暗处,随时准备猎杀动物。 王瞎婆,吓尿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风杀云起 封家,书房,夜色正浓。 封云起坐在案前,把玩着白色的棋子,望着棋盘沉思片刻后,道:“胡颜,既是绿腰;绿腰,既是胡颜。若胡颜不是长安那边派来的细作,那细作一定另有她人。此人,怕是隐藏的极深。” 无涯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惊讶道:“胡颜就是绿腰?!” 封云起放下白子,道:“对,胡颜就是绿腰。” 无涯诧异道:“绿腰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为何……又成了胡颜?” 封云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有种女子不但有千种风情,还有千种面孔,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遇见困境却能越挫越勇。” 无涯道:“第二次听主子如此赞赏一名女子,却与第一次赞赏的女子是同一人。” 封云起莞尔一笑,站起很,负手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无迹身影,道:“这六合县,唯恐又要不太平了。”回头,看向无涯,眸光锋利若刀,“若有乱,趁机除了那三名细作。” 无涯抱拳道:“诺!” 封云起垂眸,逗弄其鹦鹉,幽幽道:“真是不耐烦与他们演下去了。” 一夜无话。 仿佛是为了验证封云起所言不虚,天刚亮,潘太守便带着借来的兵马,组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队,兴师动众地直奔封家,准备以残杀武林人士的罪名,先制服封云起,然后再将其收监,严刑拷打,势必要逼问出钥匙的所在。 然而,当官兵拍开大门,迎接他们的不是一场恶战,而是超乎想象的顺从。 封云起面带微笑,迎了出来。他抬起双手,示意潘太守上前拿人。 潘太守坐在马上,恍惚了片刻,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封云起其实是个草包,被自己官服吓到了?可……看起来不像啊。那一定是自己的官危太过强横霸道,令他折服了。 这么一想,潘太守就觉得精神抖擞,暗爽得不要不要的。 没费一兵一卒,就押走了封云起,将其投进六合县的大牢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光束,照射进屋里。 胡颜的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显然是有人蜷缩在被子里。被子外,有只玉足,肌肤晶莹剔透,指甲好似玉琢,每根脚趾头都比常人略长了两分。许是觉得有些冷,那只脚嗖地一下缩回到被子里。 胡颜睡得并不踏实,全身冷得要命,入赘冰库。很显然,她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得不到结契之人的心头血,她很可能一睡不醒,成为冰坨。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敲碎了白家的宁静。 胡颜从被子里探出头,不紧不慢地爬起来,穿衣、洗漱,任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大门外,封云喜拍了一会儿大门后,见始终无人开门,便向后退开两步,打量起了白家的宅子。 这一看不好,差点儿吓得她坐到地上去! 白色的高墙大院,黑黑的厚重大门,两只惨白的白色灯笼上写着两个血红色的大字——义庄。 这哪里是什么白家,明明就是停尸的义庄呀! 封云喜以为自己白日撞鬼,吓得脸色惨白,掉头就要跑。 这是,那厚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何事?” 封云喜吓得一不轻,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她想着现在好歹是青天白日,若真有鬼,也不敢出来为祸人间。这么想,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颤巍巍地转回身,一眼便看见了面沉似水的白子戚。她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指着那两个打灯笼道:“你要吓死人呐?!好好儿的宅子,写什么义庄?你不知道义庄是停尸的地方吗?” 白子戚给予的回答,是直接关门送客。 封云喜微愣,随即再次用力拍起了大黑门,喊道:“白子戚你开门,我找胡颜!” 白子戚回头,看见胡颜已经娉婷而来,便再次打开了大门。 封云喜正拍得用力,不妨门被突然打开,身子一歪,晃了晃,才勉强站稳。她有些气愤,狠狠地瞪了白子戚一眼,然后下巴一扬,神色傲慢地对胡颜道:“我来呢,是告诉你一声,封哥哥被潘太守派人围住了,你要是想救人呢,就要快一点。” 胡颜勾唇一笑,薄凉道:“若是想看热闹,是不是要更快一点?” 封云喜没想到,胡颜竟是折磨一副波澜不惊的死样子,仿佛封云起的死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也好。封云起被围,她言明要去求助,封云起没有制止她,想必就是让她来寻胡颜。她先是到了县衙,却被告之胡颜住在了白家。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简直就是残花败柳,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的美男子都趋之若鹜。她今天来,也是抱着私心。你胡颜不是厉害吗,好啊,你倒是从潘太守手下救人吧。你若救,必定会得罪潘太守,以及曲南一。你若不救,那么就会让封云起失望。总之,这左右不是人的事,让胡颜去做,最是稳妥不过。 封云喜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她却没有想到,胡颜干脆丢开了救与不救的问题,想着要看场热闹。这……这还是人吗?! 思及此,封云喜脸色一沉,道:“亏得封哥哥对你另眼相待,你却如此情冷薄凉,真令人不耻!” 胡颜似笑非笑地望着封云喜,封云喜突然后退一步,捂住脸,生怕胡颜一言不合就动手。然而,胡颜却并没有打她,只是说道:“不救,是本分;救,是人情。封云起放你过来,不过是闲得无聊罢了。若他真想欠我这个人情,我帮帮他,倒也无所谓。只不过……”低头,如同一只全身是毒的蛇妖,缓缓靠近封云喜,低语道,“让他拿钥匙来当谢礼。”说到底,胡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哥哥,而不是他封云起。 封云喜松开捂着脸的双手,恨恨地瞪了胡颜一眼,骂道:“休想!”一转身,跑了。 第三百二十章:贤夫子戚一吻诱情 封云喜的一顿闹腾,并没有影响胡颜的心情。有时候,一条臭鱼确实能坏掉一锅汤,但决计污染不了一片海。胡颜从不认为自己心胸宽广,但对于毫不相干的蟑螂,她还是懒得动脚去踩的。毕竟,鞋底也是要尽量保持几分干净的。 胡颜毫不在意地一笑,转回身,问白子戚:“牛肉做好了吗?” 白子戚答道:“酱了一只牛腿,你可以尝尝。中午再给你做杂锅子。” 胡颜干脆道:“包上,我要回去看司韶。” 为了酱好这只牛腿,白子戚一夜没睡,守着炉火,一点点儿的添加柴火。然而,当胡颜拎着打包好的牛腿去给其他男子品尝时,他却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个不悦的表情都没有。 胡颜眯着眼,懒懒地打量着白子戚,越发觉得他是一个有趣儿的人。至少,他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牛腿肉很多,白子戚分了两包,用绳子系好,递给了胡颜。 胡颜却不接,而是道:“打包得不够漂亮,从来包一下。” 白子戚也不多话,将牛腿肉放到案板上,用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指解开绳子,重新打包起来。这一次,他缠得格外用心,就连绳子与绳子之间交叉的距离,几乎都一模一样。 白子戚这双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手的主人一定温润如玉,并渴望这双手的爱抚。若非胡颜曾亲眼看见白子戚要剥幺玖的皮,她也实在难以相信,这双手不但染满鲜血,且手的主人更是淬了剧毒,能在眨眼间要人性命。 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狠角色,却对她不冷不热地体贴着。呵……说实话,若白子戚一上来就对她展现出热情似火,她还真得被吓跑。偏生,就是这份不温不火不烫人的相处方式,让她舒服极了。若可以,她是真想将白子戚收为己用。也许,她应该用些心思在白子戚身上。毕竟这么一个嗜杀之神,不可多得啊。 白子戚将重新包好的牛肉递给胡颜,胡颜却不接。 白子戚开口道:“还想让我再换个包法?” 胡颜伸手将两包牛肉提溜在手上,笑道:“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让你折腾下去了。牛肉若折腾臭了,还怎么吃?呜……” 白子戚将一块带着筋的牛肉塞进了胡颜的口中,道:“你总要先尝尝,滋味如何。” 胡颜咀嚼着,随口道:“还可以吧。”实则,十分美味。 胡颜拎着两包牛腿,晃悠悠地走了。 白子戚一边擦着手,一边尾随在她身后侧,就像送相公出门的小媳妇。 胡颜跨过门槛,走出白家大门时,突然回过头,看向白子戚,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吟吟地道“真想知道,你发脾气是个什么样子。” 白子戚任由胡颜调戏,神色不变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胡颜朗笑一声,松开了手,戏谑道:“你难道不知,你越是如此,我越想见你发怒的模样?” 白子戚用那双清透的眸子望向胡颜,不语。原来,她不是不知他付出的辛苦,只不过,更想激怒他罢了。 胡颜勾唇一笑,继续前行,口中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喟叹:“白子戚呀……你真是一位贤夫啊。” 白子戚问:“好吃吗?” 胡颜微愣,随即笑道:“我哪里知道贤夫这种东西好不好吃?” 白子戚突然抱紧胡颜,用力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贴,胡颜口中的牛肉香吻钻入白子戚的鼻息,白子戚口中的清冽味道传入胡颜的唇舌。 白子戚那灵巧的舌在胡颜的唇瓣上一舔,便松开了她。 胡颜必须承认,她被白子戚震了一下!这……这是什么回事儿?突然就……就……就亲上来了?! 白子戚也不给任何解释,直接转身向院内走去,独留给胡颜一个孤傲的背影。 胡颜彻底蒙了。好久了,她都不曾有过蒙的感觉。操咧,太神奇了! 胡颜舔了舔唇,吧嗒了一下嘴,拎着两包牛肉,飘飘幽幽地走了。 她路过唐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唐家大门开着,便向里张望了两眼。唐悠恰好正要出门,一眼便看见胡颜,当即撒丫子扑了出来,快到近前时,却来了一个急停,略显局促地搓着手,一副想要搭话却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搭理自己的纠结样子。 胡颜觉得好笑,却仍旧板着脸,没搭理她。 唐悠见胡颜要走,立刻唤道:“绿……胡胡……胡颜……” 胡颜扭头看向唐悠。 唐悠立刻凑了上去,蹦豆子似的开口道:“我想去找你玩,行不?我也不打扰你,就找你吃吃饭,听听曲儿。燕归不见后,咱们六合县里虽说没有了像样的花旦,但也新冒出几个武生,打得可好看了。”微微一顿,表情有些扭捏,“其实,我……我也想问问,你没死,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有,你没死,那死的是谁啊?燕归不见了,他是被你藏起来了吗?我……我那妹妹,是个假惺惺的,尽管我不喜欢她,可……可还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咦,你拎得是啥,闻着可真香。” 胡颜将一包牛肉丢给唐悠,也不言语,继续前行。 唐悠抱着牛腿肉,咧嘴一笑,撕扯下一块,塞进嘴里,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也不去追胡颜,转身就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喊道:“老爹啊,东行、西行、苍山,来吃肉呀,可香啦!” 苍山?想必就是被唐悠砸昏的那个倒霉蛋吧。说是倒霉,许是一段不错的缘分。 胡颜神色柔和地一笑,一步步走向县衙。 唐家内院里,待唐悠给众人分好肉,扭头再去寻胡颜的时候,街道上已经空空如也。唐悠探后看了半晌,一回头,却发现白子戚在看着自己。她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退回到院内,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白子戚关上大门后,去了“济心堂”,在后院里翻看着药草。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悬壶济世的神医,任谁也想象不到,这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剥皮行者,且此刻心中所思不是如何用草药救人,而是如何害人。 这时,米虎气喘吁吁地跑进后院,对白子戚道:东家,孔小姐来了,正在前面闹腾呢。 白子戚放下草药,问:“你是谁?” 米虎这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是米虎。前面的人都忙着应对孔小姐,掌柜的就让小的来后院寻东家。” 白子戚不再询问,抬腿走向大厅。尚未走进,便听见孔落篱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们是骗子!都是骗子!你们合伙儿骗人!我好得很,怎么可能命不久矣?” 一名小丫头死死拉着孔落篱,哭喊着:小姐小姐,我们回去吧。我们换一家医馆看看。 孔落篱甩开小丫头,冲到柜台,抱起瓶瓶罐罐就往地上砸:“我让你们合伙骗人!我让你们骗人!噗……”她突然吐出一口血在自己的衣襟上。那血,颜色乌黑,隐隐泛着腥臭味。 小丫头惊呼:“小姐!” 孔落篱缓缓底下头,望着自己胸前的血,两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她手中捧着的药罐砸在地上,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子戚转身回了后院。 第三百二十一章:残暴待司韶 街道上,胡颜走路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但实则却运用起了轻功,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县衙后院,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曲南一正倚在厨房的门口,一手抓着一个刚剥好的鸡蛋,一手端着碗,吱溜着稀粥。他一看见胡颜,眼睛瞬间一亮,随即笑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一见自己就笑的家伙,更何况,这个家伙不但长得不赖,还笑容璀璨呢。 胡颜扬了扬手中的牛肉,道:“加个菜。” 曲南一走到胡颜面前,将刚剥好的鸡蛋塞进她的嘴里,随手提溜走牛肉,掂量了两下,又嗅了嗅味道,赞道:“这白茂才还是有些用处的,最起码,这牛肉酱得就十分入味。”心中暗道:这白眼狼果然没安好心。怕是一夜晚没睡,都在那酱牛肉了。不过,若非如此,自己还不能早早儿地尝到牛肉味。活该累死他个王八蛋。 胡颜刚要走进司韶的房间,就听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喝伴随着一个枕头迎面砸来:“出去!” 胡颜扬手接住枕头,笑容不改,走进屋里。 屋里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胡颜却假装闻不到,心中却早已笑翻,暗道:那“碧水清浊丸”果真是排毒圣品。若是一般的毒吃到腹中,怕是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被它排出体外了。啧啧……这颗药丸里得参了多少巴豆和荷叶啊? 司韶闭着眼,躺在床上,装死。 胡颜伸出手,以保准的公主抱姿势,抱着司韶向屋外走去。 司韶那明显有几分病态的脸上瞬间染上两朵粉色的薄云。他紧紧闭着眼,咬着后槽牙道:“你要做什么?还不把我放回去!” 胡颜道:“你需要出来晒晒太阳,去去臭气。” 司韶一听臭气二字,瞬间炸毛:“臭?!若不是你……哼!臭你还来抱我?!” 胡颜好脾气地眨了眨眼睛,戏谑道:“我这不是稀罕你吗。丑也不嫌弃。” 司韶的脸颊突然沈腾起火烧云,红透了他惨白的肌肤。 曲南一见二人那番做派,在心里冷哼一声,凑了过来,打趣道:“司韶还真像是阿颜的儿子,被这般溺爱,啧啧……” 司韶脸上的红潮悉数退去,那惨白的肌肤似乎又白了几分。他闭着眼,不语。只是睫毛不停地颤抖,显然心思十分激荡、不平静。 胡颜见此,却并未多说什么。曲南一虽然是刻意为之,但他所说,却正是胡颜心中所想。她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司韶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尚未捅破,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她一直想揭开司韶的心思,让那疤也好,爱也罢,统统翻晒一下,见见光。该死的死、该舍的舍、该抛的抛,该割的割!如今,司韶心中的幻梦,被曲南一一针见血地刺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道是旁观者清,但愿司韶也能清醒。 胡颜将司韶放到杏花树下的席子上,便再也不管他。 曲南一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胡颜,一碗推给了司韶,却又收回到自己面前。他对司韶道:“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下,我就先喝了。等凉了,就不美味了。” 曲南一刚要举碗喝粥,司韶却突然出手,拿走了他的碗,凑到唇边,一饮而下。 曲南一倒吸了一两凉气,瞪着司韶半晌,没有说话。 胡颜垂眸,吹了吹滚烫的热粥,小小地吸溜了一口,只觉得舌尖被烫了一下,有些痛。 司韶喝下那碗粥后,就一直静坐不动。他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杏花落在他的肩膀,为他披上一层柔美的花衣。他睁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视线落在几上,没有焦距,无喜无悲。他就像一只绝美的人偶,毫无生机。 胡颜看似不在意,实则内心并不平静。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为司韶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空了的碗里。 司韶突然发飙,一巴掌拍碎那碗。 鲜血,在他的手指间蜿蜒如河。 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眼睛却始终落在几上,不曾移动分毫。 胡颜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然手抓起司韶的手,将桌子上的血收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拔掉司韶手心里扎着的碎片,一边用碗接着那些血,一边和曲南一聊天:“潘太守对封云起出手,是想要那钥匙吗?” 曲南一扫了眼司韶那只鲜血淋淋的手,回道:“这个吗……应该是的。” 胡颜又道:“大家都争那钥匙,谁又敢保证那是真的?” 曲南一眯眼笑道:“这个吗……抢到手,不就知道真伪喽。” 胡颜勾唇一笑:“你到处散播谣言,累不累?” 曲南一坦然承认道:“不累。能搬弄是非的人很多,但能将是非搬动得如是生动别致,只此一家,别无二店。” 胡颜道:“几日不见,你的脸皮怎又厚了?”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这还不是想你想的?” 胡颜感慨道:“你是想我吗?你是在想着怎么算计我吧?” 曲南一柔情款款地笑道:“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阿颜。”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脸疑惑道:“咦?不对啊!我腹中的天珠呢?钥匙呢?” 曲南一的身子一僵,笑脸冰冻在了脸上。 有些话,虽然从未曾说过,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可怕就可怕在这个心知肚明上。 太聪明的人不喜将话说透,总觉得一旦将话说透了便少了几分味道以及回旋的余地。曲南一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不问不说。曲南一认为,胡颜更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绝不会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可今天,她却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是为何? 曲南一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打算转移话题,最好能远远地避开那个话题。他挑眉看向司韶的手,询问道,“你不打算给他包扎一下?” 胡颜耸肩:“他自己愿意的,我献媚个什么劲儿?” 曲南一问:“那你捏着他的手做什么?” 胡颜砸吧了一下嘴,突然甩开司韶那不在流血的手,扯着喉咙喊道:“王婆!” 王厨娘从厨房探出头,看见胡颜,先是热情地一笑,然后擦着手走到几前,施了一礼,询问道:“胡姑娘,啥事儿?” 胡颜将那小半碗的血递给王厨娘,道:“王婆可会蒸血豆腐?” 王厨娘接过碗,笑吟吟地道:“会会,就和鸡蛋羹一个蒸发。胡姑娘想吃血豆腐啊?奴这就去做。” 王厨娘捧着碗,乐呵呵地回了厨房。这时,她才泛起了疑惑,暗道:这血是哪儿来的? 几旁,司韶那双死寂一般的眸子,终是闪了闪。 曲南一咧了咧嘴,似乎想递给胡颜一个明媚的笑颜,可惜,没做到。 胡颜垂眸,抓起一块牛肉,慢慢咀嚼着。 诡异的沉默中,王厨娘终是将血豆腐做好,端上了几。 红色的血豆腐,在阳光下轻轻颤抖,既像鲜活的生命,又像翻滚着的血海。 胡颜舀了一勺血豆腐,凑到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司韶的唇边,道:“尝尝咸淡如何。” 司韶扭开头,不喝。 胡颜抓过司韶的下巴,再次将血豆腐凑到他的唇边,淡淡道:“你知道血于我而言,有多珍贵?你确定要如此浪费?”胡颜愤怒了。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血,任它流淌!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任它受伤!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这种愤怒,所以,她变得残忍暴戾。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好似有泪要流。他的唇畔动了动,刚张开嘴,却立刻紧紧闭了起来。 胡颜突然用力,卸了司韶的下巴! 司韶伸手反抗,却被胡颜点了穴道,挺尸在当场。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变化,却令曲南一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愕不已。更令他颤抖的是,胡颜就那么一口接着一口地将血豆腐喂进了司韶的嘴里。 曲南一只觉得喉咙刺痛,胃中一阵翻滚,想吐。 司韶不能吞咽,胡颜便用勺子压一下他的舌跟,帮他吞咽。整个过程,胡颜都面不改色,仿佛在尽职尽责地照顾一个病人。除了天,只有曲南一知道,且看见了司韶的眼泪。 他虽在极力隐忍,但那透明的眼泪,却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滴答落下。 胡颜视而不见,直到将整完血豆腐喂完,这才解开司韶的穴道。 司韶的下巴和衣襟上一片狼藉,眼中隐隐泛起黑色的光。就像一场黑色的毒雾,叫嚣着要扼住人的呼吸,掠夺人的生命。 曲南一想提醒胡颜,司韶可能要发难,让她小心戒备。毕竟,任何一个有血腥的男子,被如此对待,不发飙才怪。 不想,胡颜并不看司韶,只是冷声道:“滚下去。” 司韶眼中的黑雾竟颤了一下,他随即站起身,奔回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关上门。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对此情此景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若说他心中欢喜,未必;若说他悲从中来,也不尽然;不知为何,他的感觉十分复杂,既羡慕司韶,又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这次是司韶,下次可能就是自己。 胡颜这个女人,太狠辣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求你,让我恨你。 曲南一轻轻地叹了一声:“哎……” 胡颜浅笑道:“这点儿小手段,对一直想当个酷吏的曲青天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大人又何必如此感慨?”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自嘲地一笑,道:“不过是有些羡慕司韶而已。”若真到了胡颜打发自己的那一天,怕是还劳烦不动她如此大动干戈。 胡颜邪魅一笑,道:“羡慕司韶?”捡起碎裂的瓷片,扬了扬,“不如,我亲手为你做盆血豆腐?” 曲南一打了个冷颤,轻轻推开胡颜的手:“阿颜,我可是与你一样,格外珍惜自己的血肉之躯。此玩笑,可开不得。” 胡颜随手一抛,扔了那块碎裂的瓷片:“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眼睛,伸手抓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很开心。”你若在乎我的血肉之躯,我便将他给你。 胡颜抽回手,动作优雅地站起身,远眺的围墙外的蓝天,淡淡道:“曲南一,此边事了(liao),我要走了。” 曲南一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胡颜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却……触不及。 曲南一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傻猴子,看见了月亮,便心生欢喜,想要得到她,于是选了一个自以为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停地对着河水捞月亮。傻猴子终究是捞不到月亮的…… 可是,他曲南一既不是傻猴子,也不是司韶。若因一两句话,便被打消了得到月亮的念头,他曲南一第一个就瞧不起自己。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显得十分悲切,就仿佛被心爱女子抛弃的怨夫一般。实则,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决计就是一被抛弃的怨夫。因此,倒也不需要刻意伪装。他那狭长的眼睛看向几,与刚才司韶的样子如出一则。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些烦躁。他试图平静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幽幽问道:“何时走?去哪里儿?” 胡颜回道:“何时走,未定。若无意外,会回‘鸿天殿’。” 曲南一突然站起身,目光骇然地看向胡颜。“鸿天殿”?那是大祭司与祭司、祭侍们的居住之所。曲南一很想问胡颜,你到底是谁?!是祭司,还是……大祭司?然而,他不敢。这一次,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确认了自己的胆小。是的,他不敢。若胡颜只是一名祭侍,就算让他丢弃尊严去求那个混蛋老子,他也是愿意的;若胡颜是一位祭司,二人之间便有了不可跨越的鸿沟和距离,求谁,也无用;若她是大祭司……呵呵……曲南一苦笑一声,已经不知要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所想。 曲南一就如同溺水的人,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但脑子却一团乱,毫无章法。他只能慌乱地抱住胡颜,紧紧地,那般用力,就像抱住一根能救命的木桩。实则,如此冷硬心肠的胡颜,又何尝不是一根木桩? 曲南一那滚烫的胸怀贴在胡颜的胸腔上,试图温暖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然而,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而已。就算今天,他血溅当场,她若要走,也决计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这种认知令他觉得悲凉,却……不能放手! 这世间,终究只有一个胡颜,一个……曲南一。 他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自己这颗血红的心,竟不被接受?!他不想轻贱自己,却不得不使出各种手段,来挽留胡颜。曲南一想嗤笑自己太过下贱,却又觉得厚脸皮也许就是自己唯一可以倚赖的法宝。不多说好女怕缠郎吗?若真如此,他宁愿化成绕指柔,轻轻地缠在胡颜的身上,待她要走,便……勒死她! 嘶…… 这个想法令曲南一觉得惊悚。 倒不是因为这个想法的狠厉而惊悚,而是因为,他惊悚地发现,有一人,好像已经在做这样的事。 曲南一低头看向碗中的牛肉,心中真是暗恨啊,好你个白子戚,竟然先一步用上了套路!实在是,太过可恨了! 既然这条温柔线路已经被白子戚那条狼占用了,自己若还走柔情攻势,似乎就落了下层。那么,让胡颜心生怜惜呢?曲南一想到了司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很显然,在胡颜这个女人面前,楚楚可怜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就算自伤,非但博取不到同情,反而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残酷对待。真是令人心惊胆战啊。 曲南一在胡颜的脖颈出,发出一声沉沉地叹息。他问:“如何能让你不走?你教教我,我做。” 胡颜闭上眼睛,以额头抵着曲南一的肩膀,喃喃道:“不走做什么?留下来让你恨吗?” 曲南一突然收紧双臂,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低吼道:“就留下来让我恨好了!” 胡颜噗嗤一笑,抬头,望进曲南一的眼里,认真道:“曲南一,不要留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恨我。而我,现在并不想让你恨。” 曲南一突然低头,吻上胡颜的唇瓣。那般用力,仿佛要碾碎她一般。 胡颜没有躲,任他吻着,却并不回应。 曲南一想一直吻下去,直到两个人白发苍苍。然而,胡颜的态度,就像在纵容他最后一次犯错。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令曲南一无法继续下去。 他贴着她额头,与她唇瓣相依,努力平复着复杂的心跳,调整着凌乱的呼吸,喃喃低语道:“我活得很无聊,求你,让我恨你。” 如此卑微的情话、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意,若说胡颜不动容,是假。 若是此刻拥抱着她的不是曲南一,而是其他男子,就算那人将脑袋砍下来,求她垂眸一顾,她都懒得低头。偏偏,这个人是曲南一,与她有着不解之缘的男子。他的名,是她亲取。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星半点。 有些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了胡颜自己也无法分辨、无法归类、无法取舍的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这一次,胡颜不想骗他。 胡颜轻声道:“曲南一,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找了很多年、很多年。他是我活着的目的和执念。我不知道……不知道若丢了这份执念,会怎样。也许,我不再是我。生于死,都不在那么重要。” 曲南一拥着胡颜的手,攥紧成拳。他一直都知道,他怀中的这个女子,心不在自己身上。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会在封云起的身上。那厮,有什么好?原来,不是他够不够好的问题,是他就是那个人,那个胡颜要找的人。呵……真是笑话!胡颜为何要找封云起?她又是如何确定,封云起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曲南一心中激荡难平,想要大声质问胡颜,却知道那么做不但没有意义,反而会将她推得更远。曲南一也怕,怕胡颜给自己一个答案,让他不得不学会退让。去他娘地狗屁退让!他今天,就是个混不吝。说破天,也没用!哪怕胡颜对他说,她与封云起是前世注定的姻缘,那也只是前世的破事儿,休要拿到这世来说。 思及此,曲南一哑声询问道:“你要找的人,是封云起吧?”不待胡颜回答,他接着道,“我不问你俩又何渊源,你为何非要执迷于他。我今天只把话放到这里。你寻你的,我做我的。男未婚女未嫁,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定。”抬手,点了点胡颜的胸口,“你的心思,我知。”回手,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的心事,你知。”这话说得,既无赖,又暧昧,好似二人心意相通似的。 曲南一那副深情的无赖样,逗笑了胡颜。 曲南一见胡颜终是笑了,心中稍安,便道:“为博美人笑,本青天大老爷决定,出手帮衬那封云起一把。” 胡颜挑眉,道:“会这么好心?” 曲南一正色道:“为了阿颜,南一上刀山下油锅都肯,更何况只是出手搭救一下情敌?只要阿颜开心,南一就算受些委屈,又何妨?” 胡颜的表情有些怪异,随即道:“怎么觉得冷飕飕的呢?” 曲南一立刻用手在胡颜的后背上揉搓起来:“那我换个说法。我一言能搅得封云起不得消停,一手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此事做来,就是打他的脸,啪啪有声,我心欢喜。” 胡颜莞尔一笑,道:“这话听着就舒服多了。” 曲南一勾唇一笑,随即狐疑道:“真怀疑你对封云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这种热闹,竟然还看得有滋有味。若真喜欢一个人,哪里会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 胡颜的笑容一凝,随即推开曲南一,摆手道:“凭多废话!走,去救人。” 曲南一望着胡颜前行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狐狸似的笑容。看来,封云起在胡颜心中,也不是那么不可撼动。只要,他为胡颜树立起一个新的执念,那么那个旧的就可以弃如敝履了。 哎呀呀,他很期待啊。 曲南一快走两步,撵上胡颜,攥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如此这般那般地低语了两句。 胡颜的眼睛一亮,唇角勾起一抹贼兮兮的坏笑。 曲南一再次趴到胡颜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胡颜这次的表情却是有些诡异。她眯了眯眼睛,视线在曲南一的胯下一扫,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娇红倚绿阁’啊……” 曲南一加紧双腿,感觉某个部位似乎凉飕飕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鬼魅暗中爬行 胡颜与曲南一相偕离开后,花如颜从房里走出来,漫步到司韶的窗下,轻叹一声,道:“同是天下沦落人,司公子可想小啄半杯酒?” 司韶只给出一个字:“滚!” 花如颜眸染寒光,幽幽道:“司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你我二人目的相同,正好可以互相扶持,各取所需。你难道就甘愿被胡颜当成一只狗,呼来喝去?让你滚,你便要滚?” 司韶穿戴整齐,推开房门,走到花如颜的面前,用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望着她的脸,缓缓道:“我与她之间,不容他人置喙。你没了脸皮,便不要脸皮,跑来里挑外撅?可惜,你还没有曲南一那两下子。”轻蔑地一笑,施施然向门外走去。 真当谁都可以来欺辱他吗?这世间,只有一个胡颜,也唯有一个胡颜而!他日,她定要将胡颜踩在脚下,让她千倍万倍吞咽苦果! 花如颜被司韶讽刺,眼中寒芒闪现,犹如毒针,刺入司韶的后背。 这时,厨房里传出王厨娘责骂东珍珠的声音:“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又想往哪里跑?!皮懒了是不?让你将柴火披好,你却偷懒碎觉?你那脸,还要不要?若不要,就给那花姑娘送去,让她剥了你皮,贴她自己脸上!” 花如颜的眸子缩了缩,看向厨房。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厨娘,都敢指桑骂槐地侮辱自己?!当真是……活腻歪了! 其实,王厨娘还真不是刻意针对花如颜,只不过是骂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白草和竹沥对看一眼,直接冲进厨房,扯出王厨娘。 白草喝道:“好你个肮脏的婆子,竟然骂我们家小姐!你可知,我们小姐可是曲大人的救命恩人,你也不怕被曲大人打杀了去!” 王厨娘一脸懵懂,摆着手道:“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婆子哪敢骂你家小姐啊?” 竹沥冷哼一声,道:“你说什么皮不皮的?我家小姐就算破相了,那也是……”她突然闭嘴,不敢再说下去。花如颜最厌恶别人提什么破相之类的话,她今天竟也犯了忌讳。 王厨娘一拍大腿,望向花如颜,大声喊道:“花小姐啊,奴真不是有意的,奴骂得是东珍珠那个小贱人不要脸皮,没说你啊!你没脸皮和她没脸皮,不是一会儿事啊!哎呀,怎么越说越乱!”王厨娘表示自己嘴笨,很无奈。 花如颜听王厨娘等人一口一个脸皮,心中泛起杀意,恨不得将众人都活活儿灭口了才好。 白草见花如颜眼神变了,心尖剧颤,忙上前一步,扬起玉手,照着王厨娘的脸便是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王厨娘捂着脸,显得有几分呆愣。 她虽卖身为奴,但这么多年来,曲家却从未动她一手指头!这个……这个小骚蹄子,竟敢打她?! 王厨娘回过神后,彻底愤怒了。 她也不管什么客不客的,轮圆了膀子,狠狠地给了白草一巴掌。 王厨娘一直在掌勺,那手臂比一般男子都有劲儿,打在白草的脸上,直接将她掴得飞了出去。砰地一声落地,一张嘴,吐掉一颗染血的后槽牙。 竹沥见白草被打,偷眼去瞧花如颜,见她面无表情地回了屋,心中甚是揣测不安,不知花如颜心中到底作何感想。这些年来,伺候这个喜怒不定、心思诡异的主子,她和白草简直就是如履薄冰。 她虽见不惯白草的嘚瑟样,但毕竟二人好歹有个伴儿,不能眼见着她被欺负而无动于衷。再者,她也不敢一个人回到屋里去面对花如颜。 竹沥打定主意后,扑向了王厨娘。 白草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阴狠地瞪着王厨娘,再次扑了上去。 竹沥与白草合力,与王厨娘斗在了一处,整个县衙后院鸡飞狗跳,好不热闹。东珍珠趴在厨房的门口,探头看着热闹,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都是贱人,都打死了才好! 萱儿的眸光闪动,与白草对视一眼后,转身劈起了柴火。大腿粗细的木墩,被她一斧头劈下,干净利索。 昏暗的地下大牢里,封云起被分开双手,捆绑在木桩上。 他旁边架起一个火盆,正烧着火红的木炭。木炭中插着一只烙铁。 潘太守长期被其发妻奴役,心生扭曲,为了将怒火发泄出去,他经常对犯人用刑。听着别人的惨叫声,他便觉得心里舒坦。 他见封云起被束缚住了,便亲自抽出了烙铁,在封云起的面前晃了晃那通红的烙铁头,呲牙笑道:“封公子啊,听闻你十分凶残,接连击杀三十一条人命。这回,你落在本官手上,可想要要如何哀求了吗?你若是知情识趣,把钥匙交出来,本官大可以睁一只闭一只,放你一马。若你执迷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财务,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封云起抬起头,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向潘太守,缓缓地勾唇一笑。 潘太守大惊,忙后退一步,用烙铁指着封云起的鼻子,呵斥道:“本馆警告你,不许作怪!若伤了本官,让你全家老小一同陪葬!” 封云起仿若自言自语道:“陪葬啊?此事,封某最喜。” 潘太守愣了一下,随即目露狰狞,逼近封云起,恶狠狠地道:“你是想威胁本官?” 封云起半眯着眼睛,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缓缓道:“封某从不威胁别人。言出,必行。” 潘太守倒吸了一口冷气,扬起手中的烙铁,发狠道:“本官今天就看看,你如何能言出必行!”说着,就要往封云起的胸膛上戳。 就在这时,曲南一大步走进地牢,来到潘太守身边,深鞠一躬,赞叹道:“想不到,下官绞尽脑汁都办不到的事,潘大人抬了抬手指,便碾压得封云起动弹不得,当真不愧是当朝第一有勇有谋的潘大人!” 潘大人收回举着烙铁的手,笑得不见眼球,客套道:“哪里哪里,本官只不过虚长曲大人几岁,待曲大人到了本官这把年纪,应当更有作为才是。” 曲南一笑得一脸真诚,道:“哪敢与潘大人比肩?若大人不嫌下官笨拙,肯给下官一个学*人英姿的机会,还请大人移驾到‘娇红倚绿阁’。靠近潘大人,压低声音耳语道,“听说上次潘大人在那里大展雄风后,令许多女子都食髓知味,惦念得很呐。” 潘太守一抖,瞪圆了小眼睛,问:“果真?” 曲南一信誓旦旦道:“自然。” 潘太守颤抖着肩膀,咯咯怪笑两声,将手中烙铁扔回到碳火中,装模作样道:“如此,也不好辜负美人恩,且去玩乐一二吧。” 曲南一赞道:“大人果然是风花雪夜的高手。” 潘太守瞥了封云起一眼,靠近曲南一,压低声音道:“这人,本官是抓来了。至于如何才能从他口中撬出钥匙的所在,就看你的了。当然,本官会停留几日,指点一二。” 曲南一抱拳道:“谢大人好意。”心中暗道:这个老色鬼,怕是担心他审问出钥匙后独吞,所以非要留下同审封云起。这样也好。按照他与胡颜的计划,胡颜会去请人来收拾潘色鬼,他则需要做做样子,然后放走封云起。然,这并不是曲南一真正所想。放走封云起可以,但必须让他成为丧家之犬,不敢再轻易露面。对待情敌手软,便是对自己不忠。应该善待谁,曲南一分得素来清楚。从他主动说要救封云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筹谋,如何才能让封云起狼狈逃窜,不得消停。如今,他已经心有计较。 潘太守满意地点点头,大步走出了地牢,急着去会会那些可人疼的小妖精。 曲南一回头,眼含挑衅地扫封云起一眼,道:“被本官救了的感觉如何?还是,你一心想等阿颜来救你?嗤……”转身,施施然走了。 狱卒们悉数退出,关上厚重的大门,将封云起留在了封闭的空间里。 黑暗中,只听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传出铁被崩断的声音。 封云起挣开了铁链,活动了一下肩膀,淡淡道:“静是够静,却暗了些。”身子跃起,一拳头打到了墙立面的最上方。那里,是与地面一齐的地方。 墙面上的青砖被打飞,一些泥土顺着窟窿处流淌而下,同时,一束阳光照射了进来。 封云起满意地勾唇一笑,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打坐等人。封云喜说,要去找胡颜帮忙。也正是因此,封云起才临时改变了主意,示意十九骑稍安勿动,任由潘太守将自己投进大牢里。他这辈子,哪里都呆过,却唯独没进过大牢。此番遭遇,颇有意思。来此六合县,果然不虚此行。 不消片刻,封云起的额头上却突然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眉头微皱,睁开眼睛,试着攥紧双手,却发现,双手竟无缚鸡之力!他试着调整呼吸,运起功力,只觉得胸腔里传来一阵刺痛!人随之吐出一口鲜血,穿过那束光线,落在黑暗的角落里…… 是谁,对他下毒?! 第三百二十四章:司韶逆袭胡颜矬 县衙外,胡颜找到徘徊在大牢周围的封云喜。 胡颜拍了拍封云喜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封云喜捂着胸口喝道:“你干什么?!” 胡颜笑吟吟地说:“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怎大白天还怕人?” 封云喜狠狠地瞪着胡颜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能说变脸就变脸?早晨,自己去找她时,她还是一副冷漠的嘴脸,这会儿竟然笑吟吟地和自己说话,想想都觉得诡异。 封云喜防备道:“你有何事?” 胡颜轻叹一声,道:“早晨你来找我,让我救封云起,我虽拒绝了,但心中却一直在想着法子。如今,我有法子了,便来寻你一起营救他。” 封云喜皱眉道:“你有法子了,就去救他啊。来找我做什么?” 胡颜瞪了瞪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的模样,抬手指着封云喜的鼻子,喊道:“你!你……你……你竟然不顾封云起的死活?!” 封云喜一怔,随即挺起胸膛,咬牙道:“谁不管封哥哥的死活?我若有法子,早就救他了!” 胡颜瞬间变脸,笑道:“我有法子啊。你去做,一样的。待封云起被救出来,知道是你所为,定然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哦,错了,是娶了你。” 封云喜满眼狐疑地望着胡颜,道:“你且说说,如何救封哥哥?若能救他,我上刀山下油锅,都是愿意的。” 胡颜却喃喃道:“怎所有人都爱用‘上刀山下油锅’来比喻自己的真诚?若是真心待你的那个人,又怎舍得让你如此折腾?” 封云喜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胡颜回过神,摆摆手,接着道:“我的想法很简单……”眼神一扫,恰好看见曲南一与潘太守走出大牢。胡颜拉着封云喜转身,示意她去看潘太守,“那个人便是抓来封云起的潘太守。那人最好女色,若你能服侍得他满意,封云起自然……” “做梦!”封云喜突然暴喝一声,扬手就劈向了胡颜。 胡颜呵呵一笑,闪身躲开,反手点了封云喜的穴道。 封云喜大惊失色,吼道:“你干什么?!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胡颜无辜道:“我干什么,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什么叫做不能?能与不能还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封云喜气得直哆嗦,威胁道:“我告诉你胡颜,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封哥哥一定会……会……”她实在想不出,封云起到底会如何对付胡颜。 胡颜接住封云喜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格外亲切道:“放心,我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伸手,扯住封云喜的眼毛,嗖地拔掉。 封云喜:“啊啊啊……” 胡颜一把拍合上封云喜的下巴,道:“两根眼毛而已,鬼叫什么?” 封云喜紧紧咬住下唇,浴池欲裂地瞪着胡颜。 胡颜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封云喜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封云喜突然闭上眼睛,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哭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挖我的眼睛!” 胡颜收回手,笑道:“逗你玩呢。” 封云喜眨了眨眼睛,见它们还都在原来的位置上,这才稍微放下心,哽咽道:“我也没得罪你,你为何总是欺负我?封哥哥说,让我当他妹妹,会好生安排我出嫁。如此这般,你若嫁给封哥哥,便是我嫂嫂。你……你怎么能如此欺负我?” 胡颜突然脸一沉,冷笑一声,道:“封云喜,你知道你为何不讨喜?明明是个婊-子,却非要立个贞洁牌坊!” 封云喜怒极,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你怎么如此说话?!你就是故意针对我!” 胡颜莞尔一笑,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靠近封云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因为,你在我面前,卑贱如蝼蚁。还不值得我针对你。” 封云喜瞪着胡颜,紧紧咬着下唇,一行鲜血流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胡颜淡淡道:“你随时挂在嘴巴上的封哥哥有难了,让你出卖色相救他,是给你一个报恩他养育之恩的机会。你且放松一下,好好儿享受吧。”说着,手轻轻抚上封云喜的后脖子。 封云喜虽然动不了,但她着实怕了。她不停地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两眼一翻,整个人陷入到昏迷里。 司韶从阴暗处走出,冷冰冰地道:“这就是曲南一出的馊主意?要让封云喜以色侍人,换取封云起的自由?” 胡颜轻叹一声,看向司韶,道:“你啊,不及曲南一多已。” 司韶的脸色一变,愤愤地扭开头,却又马上转了回来,冲着胡颜咆哮道:“你若真觉得他好,便把他当儿子疼吧!你这把年纪,总是要要养个儿子给你送终!” 胡颜一个脑蹦弹在司韶的额头上,呵斥道:“滚一边去!” 司韶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一副傲娇的样子,道:“你又不是我娘亲,没资格让我滚,我就得滚。” 胡颜瞪了瞪眼睛,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个小兔崽子,我可养了你十多年!你当自己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 司韶哈了一笑,道:“你若愿意,我可以养你后半生,权当还债。”他这话说得轻巧,但实则心中十分忐忑。既怕胡颜一口答应,又怕她直接拒绝。 胡颜嗤笑一声,道:“我的后半生,就不牢你尽孝了。你给我省点心,比什么都强。” 司韶攥紧拳头,冷冷道:“不指望我?你想指望谁?是封云起还是曲南一?等他们都成了老头子,我看你还能指望谁?他们知道不知道,你就是一个老不死的妖精?!等他们垂垂老矣,你却还是青春靓丽。哈!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谁能陪你到最后!” 胡颜一手扶着封云喜,突然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攥住司韶的手腕,用力一捏,沉声道:“司韶,我不准你练那些禁忌之术,你可听懂了?” 司韶微微皱眉,挣开胡颜的手,道:“我现在不足二十,练那些禁忌之术不是自毁身体吗?人老了,就是爱瞎操心!去忙你自己的吧,别管我。” 胡颜深知司韶,甚至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上三分。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就是有心尝试那个禁术。只不过,现在对他而言,时机尚早。胡颜毫不怀疑,一旦时机到了,这个死小子会毫不犹豫地练习禁术,让他像她一样,活成个老不死的。 哎…… 真是,伤脑筋! 胡颜没当过娘亲,却养过这样一个时刻和自己叫嚣的小屁孩。一转眼,小屁孩长大了,变成了死小子,玩命地和自己对着干。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欠下这么一屁股冤枉债! 想到屁股,胡颜竟然十分没下限地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臀部,心中暗道:男人追女人,定是以为这个女人欠了那个男人一屁股冤枉债,所以……男人才会追着女人,讨要她的屁股! 咳……男人追女人,无论纯洁到什么份儿上,最后不都是想抱着屁股一逞欢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种原始的冲动,却是情浓时的必然所需? 思及此,胡颜的老脸有些烧得慌,忙转开头,看向远方,做出高深的样子。结果,她又想到,司韶压根看不到,她如此惺惺作态给谁看?眼角一耷拉,直接横了司韶一眼。 胡颜不想和司韶置气。她总觉得,生气这种东西,是因为修为不够。她向来自诩为遗世独立的高人,又怎愿落了俗套?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笑得十分柔和,缓声道:“此事现在谈论不是时候,待以后再说。” 司韶冷冷道:“就算我从未见过你的真容,现在又成了瞎子,但却能想象得出,你又在假笑!” 胡颜一个巴掌拍在司韶的后脑勺,吼道:“闭嘴!”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司韶用比胡颜更大的声音吼道:“就不闭嘴!” 胡颜气极,扔了封云喜,指着司韶的鼻子骂道:“你还敢反天了?!” 司韶嗤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天?哈!还是……”突然靠近胡颜,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娘?!” 胡颜被气了个倒仰,吼道:“别叫我娘!我生不出你这么混的儿子!” 司韶突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用那双无焦距的眸子望着胡颜,缓缓道:“好,这是你说的,你不是我娘。”转身,勾起唇角,施施然走了。 胡颜望着司韶的背影,有些目瞪口呆。她……她貌似掉进了司韶挖得圈套。真是……既欣慰又恨得牙痒痒啊。欣慰的是,司韶终于开始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且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恨得是,自己却成了他的用来练手的目标。且,自己还真就着了道!实在是……心情复杂了。 胡颜垂眸看向封云喜,轻叹一声,决定先解决了这个麻烦。说得好听点儿,叫布一次局。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下手逗弄一下封云喜。她堂堂大祭司,收拾不了狼崽子司韶,还欺负不了一个小小的封云喜?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胡颜也不觉得以她这把高领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妥。毕竟,世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她现在的心里年龄,应该不超六岁才对。呵……是了,没错! 第三百二十五章:阴招不断 按照胡颜与曲南一的约定,曲南一想方设法地拖住潘太守,胡颜则是去寻一个人,来收拾潘太守。待潘太守离开后,再由曲南一审问封云起,对外宣称那钥匙是假,然后放其自由。 当然,在胡颜的提议下,曲南一同意,若得到那钥匙,便送给她。 这看似完美的行动方案,却因曲南一的另有打算,以及胡颜对曲南一的不信任而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娇红倚绿阁”里,曲南一依照约定,陪着潘太守饮酒作乐。那些烟花女子围着潘太守,一口一个潘郎的叫着,直把潘太守的魂儿叫得乱飞。他抱住这个亲一口、抱住那个摸一把,当真是无比舒爽、眉开眼笑。 紫苏儿跪坐到曲南一的旁边,柔情款款地为他斟酒。她既不会靠曲南一太近,显得过于亲昵,又不会离曲南一太远,显得有些冷淡。总之,紫苏儿这个度,掌握得非常好,令曲南一觉得十分舒适。当然,他心里却一直防着紫苏儿。他至今记得,他第一宿醉在“娇红倚绿阁”,醒来时是何种光景。若这紫苏儿是个省心的,倒也罢了。若她胆敢有其他心思,他不介意让这间六合县里最大的妓院换个老鸨。 “娇红倚绿阁”里,在一片萎靡之音中,曲南一与潘太守推杯换盏,醉卧美膝,玩得不亦悦乎。 潘太守直呼:“南一乃同道中人呐!” 曲南一感慨道:“能得大人一声赞,南一足矣。”紧接着,他吟了两首艳词,逗得潘太守笑得险些抽过去,直拍着曲南一的肩膀称知己。 曲南一刻意在胳膊上缠着白布带,谎称被野猪伤到了。他也不多饮,恰到好处的溜着潘太守,捧得他晕乎乎的,差点儿以为他自己是这世间万物的主宰,所有美女与金银财宝都是唾手可得的。 潘太守飘了,真的飘了。 六合县外,胡颜头戴幕篱,与被摄了魂的封云喜一起,快马加鞭地赶到潘太守的家附近,一同走进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不多时,唯独“封云喜”一人神气活现地走出了客栈。 客栈掌柜望着“封云喜”的背影,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那个姑娘,走进客栈时,还是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可……可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便得大腹便便,看样子好似身怀六甲,且月份不小了。 掌柜虽心中好奇,却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见多识广,知道关于别人的阴私之事,最好装作不知,以免惹祸上身。 “封云喜”顶着每间一点粉红色的血珠,笑吟吟地走到潘太守的府邸门口,然后敛了笑,抚了抚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一脸狂傲的表情,砰砰砸门。 门房招金被吓了一跳,以为潘太守犯事儿了,有官兵要来捉拿内院的女眷。他吓得不轻,趴在门上,磕磕巴巴地颤声问:“谁……谁啊?” “封云喜”吼道:“开门!” 门房招金听出门外是个姑娘的声音,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挽起袖管,一边开门,一边横道:“你谁啊?胆敢这样拍潘大人家的大门?不要命了?!”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封云喜”一脚踹飞了招金。如此干净利索的一脚,只有胡颜本人才能踹得如此霸气、销魂。 招金惨叫一声落地,嗷嗷叫着,半晌都没爬起来。 另一位门房纳银听见招金的嚎叫声,忙跑了过来,搀扶起招金。 招金一手揉着腹部一手揉着臀部,呲牙咧嘴地瞪向“封云喜”。待他看清楚,踹自己的是一个大肚婆后,一个高蹦起,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去报仇:“老子日你娘!” “封云喜”看似轻轻地的一脚,踢在了招金的膝盖骨上。 招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膝盖骨不停地哀嚎。 纳银吓坏了,磕巴道:“小……小姐,您……您有何贵干?”看“封云喜”的梳妆,明明是位姑娘,可偏偏肚子极大,一看就已经快要临盆了。真不知道,如此凶悍的姑娘,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所为何事?难道是,自家大人又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哎呦呦,以往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找上门来的女子,不但被夫人灌下了红花,且还被大人手执藤条抽打一番,这才扔了出去。那姑娘本是良家子,一无权、二无银,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没两天就香消玉损了。那姑娘的家人也曾来闹过,却被安了个谋害官员的罪名,投进了大牢,至今好像都没放出来。 纳银见‘封云喜’穿着富贵,一看就不寻常人家的女子,且武功不凡,一出手就如此狠辣,心中升腾起惧意,忙弯下腰,做出恭敬的样子。像他们这种门房,若没个眼力见,被人打死都是活该的。 “封云喜”捧了捧有些下垂的肚子,狂傲道,“去把你家主子叫出来,就说本姑娘母凭子贵,让她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若她晨昏定省服侍得我舒坦,我便做主,把她卖到‘娇红倚绿阁’,让大人偶尔去的时候,宠幸她一二。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完这些话,“封云喜”转身便走。 纳银哆嗦了一下,忍住恐惧之意,问:“不……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封云喜”头也不回道:“让那只母老虎爬来‘娇红倚绿阁’见我。”呵呵怪笑一声,“就找紫苏儿好了。” 此时“封云喜”的身体,其实是被胡颜控制的。要说胡颜这人,也是够缺德的。曲南一让她想办法引着潘夫人去“娇红倚绿阁”,将潘太守抓回去狠收拾。她在大牢门口看见封云喜的时候,立刻就产生了一股子坏念头,那是按都按不住。在胡颜看来,封云喜应该好好儿地感激自己一番。若没有自己,封云喜的小日子过得真是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无波,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恶臭之气。人嘛,还是要多经历一些才扛得住折腾啊。谁都不能保证,你是天老爷他干闺女不是?! “封云喜”走回客栈,昏倒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娇红倚绿销魂窝 胡颜睁开眼睛,下了床,带上幕篱,打了个响指,躺在地上的封云喜便直愣愣地站起身,跟在胡颜的身后,走出了客栈。 二人再次快马加鞭,赶回到六合县。 此时,离天黑尚早,“娇红倚绿阁”里的姑娘们开始梳妆打扮,准备迎接银子上门。 曲南一刻意控制着饮酒的速度,让潘太守既能逍遥快活,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 潘太守精虫上脑,什么礼义廉耻都被他剖到了脑后,当着曲南一的面,便翻云覆雨起来。口中,还吭哧带喘地招呼着曲南一:“南一,枯坐无味,不如及时行乐,来来来,且让本官看看你的能耐。”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在那纠缠的二人身上淡淡而过,似笑非笑道:“南一怎能在大人面前露怯?万万不敢如此狂妄,与大人一争长短。” 曲南一这话,听起来就像在夸奖潘太守那物件格外巨大似的,听得潘太守心花怒放,由内而外地沈腾起一股傲然天气的霸气!然后……一泻千里。 曲南一暗自咂舌,一句话的功夫,潘*就泄了?是自己说话的语速太缓慢了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南一努力忍笑,差点儿憋成内伤。 潘太守的脸色骤变,从烟花女子身上爬下来,拢了拢衣衫,饮了口酒,感慨道:“哎,终究不如当年英气勃发、夜驭十女的时候喽。” 这话,凭地不要脸啊! 曲南一暗道:阿颜总说我脸皮甚厚,那是她不识潘*。哦,错了,是潘小虫。潘小虫那物件儿,亏了烟花女子身经百战,否则都不易找。 不管曲南一心里如何想,面上却一副深以为是的模样,为潘太守又添了一杯酒水。 潘太守伸手拍了拍另一名烟花女子的臀部,淫笑道:“本官等会儿在疼你,莫急。” 那名烟花女子缠上潘太守的身子,一只小手摸上摸下,风骚酥骨地一笑,道:“奴家可就等着大人好好儿疼爱一番喽。” 潘太守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好。他对曲南一道:“南一啊,本官甚是欣赏你。若本官能登高一步,这太守的位置,呵呵……非你莫属啊。” 曲南一立刻整理衣摆,对潘太守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格外真诚道:“下官谢大人赏识,定不辜负大人美意。” 潘太守今天的感觉特别好,先是以官威震慑住封云起,那泼天的富贵唾手可得;后又来到着温柔乡,恨不得埋骨此处。哎哎哎,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什么叫埋骨此处?不妥,万万不妥? 潘太守心中不安,想要起身走人。一边皱眉道:“南一啊,本官突然觉得心中不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离去算了。” 曲南一虽诧异潘太守的感知能力竟如此神准,但他正在等胡颜,哪里肯让潘太守离去?于是,曲南一给那些烟花女子使了个颜色。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他潘太守虽然雄霸一方,但在这小小的六合县里,还是曲南一的天下。那些烟花女子惯会察言观色,见曲南一一个眼神递过来,便心领神会,纷纷扑到潘太守的身上,纠缠着不放,且一个个儿使出浑身解数,在潘太守的耳边勾魂夺魄。 潘太守一阵恍惚,那抬起的屁股终究又坐了下去。但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调笑了一会儿后,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一脚踢开缠在他腿上的烟花女子,喝道:“滚开!” 烟花女们被潘太守的这一声怒喝吓了一跳,纷纷缩着肩膀躲开,不敢再做纠缠。 曲南一忙站起身,一脸无措道:“这……这……大人,您这是何故?这些女子服侍得可是不够周全?还是这些烟花女子入不得大人的眼?”转头,看向紫苏儿,喝道,“还不把最好的绝色送过来供大人玩乐?!若伺候得大人不满意,小心本官拆了你这烟花之地!” 潘太守本想说,他要走,可一听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位人间绝色,身子当即就轻了三分,眯着眼看向紫苏儿,那意思十分明显,你竟然私藏绝色不给本官?!好大的狗胆! 紫苏儿略一思忖,立刻回道:“是,是奴家的不是。那绝色人儿今天身子不爽利,紫苏儿哪敢让她来献丑?怕污了大人的眼,便是百死,紫苏儿也难辞其咎呀。”实则,哪里有什么绝色人儿,不过不是紫苏儿为了配合曲南一的话,特意说得谎话。若潘太守执意要看绝色美人,她去寻一个生面孔来就好。她倒也不怕潘太守发难。毕竟,各花入各眼,六合县里的绝色人儿,未必就能入得了潘太守的眼。 潘太守一听那绝色美人身子不爽利,立刻就迈不动步了。他有着一种特殊嗜好,别人不知。女子在癸水来的时候,男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了晦气。潘太守却不。他偏偏喜欢碧血洗银枪,就好这口。 潘太守当即坐回到席子上,冲着紫苏儿摆手道:“速去速去,本官就要这绝色人儿了。” 紫苏儿点头应下,扫了曲南一一眼,起身退了出去。那一眼,当真是柔情百转,饶是一直防备着她的曲南一,都禁不住心神一荡,暗道老鸨眼神了得啊。 潘太守见此,嘿嘿直笑,捅了捅曲南一的腰,盯着紫苏儿的背影,砸吧着嘴道:“若不是见南一与紫苏儿郎情妾意,本官定不会放过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 曲南一笑得不见眼球,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端是那份态度,就令潘太守觉得自己一语中的。实则,曲南一想得是:你潘小虫玩玩其他烟花女子,用不了几块银两,若动了紫苏儿,怕是那白子戚就要长住县衙后院,美其名曰讨债喽。 一想到上次白子戚讨要银子的事,曲南一就觉得窝火。真真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这次,他刻意拉着潘太守故地重游,饮酒作乐。至于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预测呢?呵! 想赚他曲南一的银子,还真得掂量一下自身的斤两,到底有没有命花! 第三百二十七章:胡颜计无双 按照胡颜与曲南一的约定,胡颜只需要引来潘妇人即可。 然而,胡颜终究不放心。其一,胡颜不信任曲南一。他费尽心机地挑拨起了是非,却又煞费苦心地营救封云起。就算他口口声声说如此做法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但胡颜仍旧不信这个笑面虎。其二,封云喜那副见鬼了的模样,令胡颜满心狐疑,禁不住暗自猜测,她到底是做了何等没良心的事儿,才会如此不安? 其实,胡颜对封云喜终究是手下留情了。 若她真想知道封云喜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大可以用一道灵符,劈开她的灵识对其进行逼问,不过,待她审问过后,拍拍屁股走人,封云喜就会变成一个傻子。每天流着口水玩着泥巴,饿了还能吃口鼻嘎。当然,若封云喜的意志顽强,也能修补上自己的灵识。傻个几个月,也就好了。若封云喜不够顽强,那就只能捏一辈子的泥巴。胡颜相信,封云喜决计是后者,一辈子玩泥巴的命。 在“娇红倚绿阁”,白子戚有间屋子,位于二楼,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胡颜驾车熟路,带着目光呆滞的封云喜直奔二楼。 龟公想拦,却见胡颜取下幕篱露出真容。白子戚曾吩咐过,这“娇红倚绿阁”任胡颜来去随意。龟公知道紫苏儿在陪伴两位大人,这为人引路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龟公为胡颜打开了白子戚的房门,然后乖巧地退了出去,去寻紫苏儿。白子戚是老板,但紫苏儿却是老鸨。紫苏儿曾吩咐过,若胡颜出现,便要告之她一声,方便她好好儿招待。 龟公询问了烟花女子,得知紫苏儿刚回了房,于是屁颠颠地跑去报告胡颜的行踪。 紫苏儿得知胡颜来了,眸光沉了沉,赏了龟公一两银子,便打发他出去了。她弯下腰,找出一个准备好的血袋,放进腹部,用腰带系好,这才冲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丝,补了点儿胭脂,缓缓勾唇一笑,那样子当真是妖媚酥骨。 白子戚的房间里,胡颜打了个响指,封云喜便瘫软在了地上。 胡颜刚要走出房门,却觉得身体一僵,那该死的僵死血冷之症,竟再次发作。她忙坐下,打坐片刻。 有敲门声响起,胡颜不予理会。 不想,那人竟直接推门而入。 胡颜张开眼睛,眸光一凛,直接挥手用真气将那扇门狠狠地关上。 紫苏儿什么都没看见,便被拍到了门外。她惨叫一声,好半天过后,才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发酸的腰肢,站在门外,尽量用柔和的语调对胡颜道:“胡姑娘,是我,紫苏儿。” 胡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退下。” “……”退下?你当你是主子呢?!紫苏儿感觉自己被当成了贱婢,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磨了磨牙,再次在脸上堆满笑容,“东家说,胡姑娘来,定让我好生招待一番,胡姑娘可千万别为难紫苏儿啊。” 胡颜不耐发搭理她,继续运功疗伤。 紫苏儿等了半晌,也得不到回应,气得一跺脚,扬声道:“胡姑娘,你可是来寻曲大人的?他今个儿怕是不会回去了。你也知道,上次……呵呵……上次曲大人酒醉,是我服侍的。曲大人食髓知味,点了名让我陪着呢。虽说我是这里的管事,不会陪客,但却仰慕大人风姿,一颗芳心……” 不待紫苏儿说完,一枚铜板穿透门板,贴着紫苏儿的鬓角,插进她的发丝,咣地一声,陷入到她的发簪上。 紫苏儿愣了愣,伸出手,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头。那发簪被她触碰,悄然无声地断开,与铜板一起,掉落到地上,发出两声脆响。 紫苏儿吓得脸都变色了。 胡颜冷声道:“过夜费给你了,还不滚!” 紫苏儿隔着门,狠狠地瞪了胡颜一眼,转身离去,心中暗道:等你出来,便一头撞在你身上!曲南一膝下无子,若得知他的孩儿被你撞没了,看你还能嘚瑟到几时?就算曲南一不信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但此举必定会在曲南一与胡颜之间划下一道血淋淋的鸿沟。 损人不利己的事,许是没人喜欢做,但紫苏儿为了心中痛快,却十分愿意为之。 胡颜继续调理自己的身体,感觉身上的症状已经有所缓解。 就在这时,外面处来阵势极大的喧哗声。 胡颜勾唇一笑,暗道:来了。 她站起身,走出房门,顺手将门关上,这才绕过回廊,走向大厅的二楼,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热闹。她的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紫苏儿影响。若一只疯狗冲着你犬吠,你却因此而郁闷不已,那还真不如送上脖子,被那疯狗一口咬死。胡颜既不是疯狗,也不是一个窝囊废。在紫苏儿来找她之间,她便已经顺手收拾了她。现在,只等着看热闹喽。 一楼处,潘夫人如同怒目金刚般出现在大厅里。她身高魁梧,堪比壮汉。左脸上有块横肉,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的毛发很重,一张擦得惨白的大脸上,清晰可见两撇小胡。此刻,她正绷着国字脸,沉声对龟公道:“叫紫苏儿出来见我!” 那声音,当真是声如洪钟啊! 龟公见潘夫人来势汹汹,且身后跟着十二个手持大刀的护卫,各个儿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龟公陪着笑脸,哈腰谄媚道:“好好,好咧,您稍等……”转身,给另一名龟公使了个眼色,这才去寻紫苏儿。 恰好,此时紫苏儿出来寻摸那所谓的人间绝色,一眼便看见了这阵势。她微微皱眉,随即笑着迎了上来,款款道:“这位夫人……” 潘夫人不等她将话说完,便问道:“你是紫苏儿?”拿眼,在紫苏儿的腰声上一扫,见她腹部并未隆起,便寻思那门房纳银可能在夸大其词。 紫苏儿微愣,随即点头应道:“奴是紫苏儿……” 潘夫人一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掴到了紫苏儿的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拍飞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贱人紫苏儿 原本热闹的大厅,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皆是一片死静。有那胆小的,已经开始偷溜;剩下胆大的,躲在一边看热闹。 胡颜随手抓过一盘瓜子,一般嗑着,一边兴趣盎然地看着楼下的热闹。 楼下,潘夫人尤不解恨,指着紫苏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四名粗壮婆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四名粗壮婆子得令,迈着粗壮的大腿,冲到紫苏儿面前,一把扯起她的长发,轮圆了胳膊,对着她的脸便是几个大耳刮子。婆子们做惯了这样的事,特能明白潘夫人的心意,因此都留了指甲,一巴掌下去,紫苏儿的脸便破了相。 这时,妓院里养得那些护院才反应过来,自家的老鸨被人给揍了!这……这还了得?! 护院们轮起了木棍,砸飞了粗壮的婆子,救出了紫苏儿。 潘夫人虎目圆瞪,挥拳道:“给我砸!”他身后的护卫得令,一拥而上。 一时间,“娇红倚绿阁”里,护院与护卫斗在一处,女人的惊叫声,男人的痛呼声,以及物件的碎裂声,交织到一起,格外热闹。 纳银因身份低微,不敢站在潘夫人的身侧,也不敢离那些护卫太近,正孤零零地吊在队尾。此刻,那些护卫扑进了大厅,与妓院的护院们缠斗在一起,便将他露了出来。 纳银东看看,西看看,也没见到那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最终,他将视线落在紫苏儿的身上,暗道一声:坏了!打错了人了! 他生怕潘夫人大嘴巴子掴自己,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哆嗦道:“夫……夫人,奴才好像没看见那位大肚子的姑娘。” 潘夫人虎目一瞪,抬手指向紫苏儿:“你睁开狗眼看看,那贱货到底是不是?!” 紫苏儿本就柔弱,一张面皮更是嫩得能掐出水。她虽不是二八少女,但却正是风情万种、知情识趣的好年华。此刻,她被掴得发簪掉落、发丝凌乱,一张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才知道,竟然见血了! 紫苏儿原本心中惴惴不安,不知为何会遭遇无妄之灾,此刻被毁了容,哪里还顾得了仔细寻思事发的因由,抬起玉手指着潘夫人,喝道:“你个泼妇!潘太守潘大人在此,哪容你放肆?!”按照紫苏儿的想法,曲南一固然厉害,但毕竟不如潘太守官大。她见来人气势汹汹,想必不好惹,若能抬出个大官,镇压一二,将那泼妇知道怕了,才是正理。 谁知,她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潘夫人岂能轻饶了她?! 潘夫人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一股嗜杀之意用上双眼,一心要弄死这个小妖精!然后,再狠狠教训一下那个软货! 这些年的夫妻,她早已看清楚潘太守是个什么货色。虽然,她自比男人不差,却并非男子,家里总要有个能撑起门面的男人。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能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至于那些惦记着进入潘府享福的小妖精,必须不得好死! 潘夫人一把推开纳银,大步向着紫苏儿走去。 紫苏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暗,整个人便被潘夫人那伟岸的身影笼罩住。潘夫人一把扯住紫苏儿的衣领,竟其整个人都提溜了起来。 妓院里的护院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时对付几个逛窑子不给银子的人,那是绰绰有余,但与潘家的护院对上,就好比胳膊与大腿,没几个回合,便都被拍到地上去了。要说这潘家护院,也绝非等闲。潘太守是个软蛋,但年轻那会儿也曾是个偏偏少年郎,不然怎会入了潘夫人的眼?潘夫人的娘家大有来头。她的亲爹曾是位将军,如今虽然不再领兵打仗,却高居刺史之位,是潘太守的上峰。潘夫人的爹,送给她的这些护卫,都是见过血的人。若非他们觉得,这事不过是女人们后院争宠,无需大动干戈,妓院里的那些护院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此时,“娇红倚绿阁”里一片狼藉。紫苏儿被潘夫人提溜着脚不沾地,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潘大人……啊!” 潘夫人一巴掌拍在紫苏儿的脸上,冷笑道:“还敢叫那个怂货?!你以为,你叫他来,他就会救你?我今天,就当着他的面,打死你,他都不敢放一个屁,你信是不信?” 二楼,胡颜吐出的瓜子皮飘落到潘家护院的头上。两名护院目露凶光,抬头望去,却见二楼处竟还有人在看热闹!那女子一身紫色勾银边的衣裳,懒懒地趴在栏杆处,磕着瓜子,随口吐着瓜子皮。那些皮飘飘洒洒落在众护院的头上。就像,下雪。 潘家护卫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哪儿容得别人在自己头上吐瓜子皮?但他们见二楼处趴着的胡颜却眉眼不俗、气质非凡,一边暗自猜测她的身份,一边挪动脚步,让开了一些位置,仍由那些瓜子皮一片接着一片地飞落。 紫苏儿知道今天遇见了硬茬,只希望曲南一和白子戚都快点儿出现,否则她怕是要遭大难。她捂着脸,转头四顾,在一片狼藉中,一眼便看见了胡颜。以及,出现在胡颜身后的曲南一和潘太守。 紫苏儿眸光一闪,喊道:“胡姑娘,救我!我怀了大人的孩子!” 紫苏儿的本意是想说,她怀了曲南一的孩子,但她这话一出口,却一下子戳到潘夫人的逆鳞上,令她再次误会了。 潘夫人抬眸,看向胡颜,微微一愣,暗道: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随即,她冷笑一声,大声喝问道:“你要管她的事?” 胡颜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漫不经心地问:“她是谁?” 潘夫人朗声一笑,一拳头砸在紫苏儿的腹部,猖狂道:“如此,便饶不了你了!” 紫苏儿抖了抖,好半天都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一行血,在她的双腿间缓缓滑出,滴落到地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错打 潘夫人就像丢弃一块破抹布,将她甩到潘太守的脚下。潘太守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一步,急切地解释道:“误会啊误会!娘子,误会啊!” 潘夫人冷哼一声,道:“误会?!这些年来,我误会得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紫苏儿捂着下腹,轻轻颤抖。她咬着惨白的下唇,用那双弥漫上水雾的眸子望向曲南一。那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化为一声哽咽,沙哑道:“紫苏儿终究没能保护大人的孩子。”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曲南一的衣袍,却终究是无力地垂下。她躺在地上,像一朵残破的娇花。她望着曲南一,眼泪在无声中流淌,那副悲痛欲绝却无从说起的样子,就算看在铁石心肠的人眼中,也会心疼不已。 曲南一的眸子缩了缩,却并未开口说话。 潘夫人微愣,看向潘太守。 潘太守一甩袖子,怒声道:“你怎就不能先问问我,到底发生何事?怎上来就揍人?你看看、你看看,你把紫苏儿的孩子打没了,那……那可是曲县令的骨肉!你可知,曲县令今年已经二十四,但膝下却无一儿半女。你啊你,真是……哎!”潘太守虽然满口责备潘夫人,但心中却暗爽得不行。让你个虎婆子动不动就抡起膀子动粗,这回好了,让你知道,打错人了。看你如何收场! 潘夫人这回是真知道自己鲁莽了,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消停。虽说曲南一只是一个六合县的县令,这女子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但……就像潘太守所言,曲南一若到了这般年纪,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可想而知,是如何盼着这个孩子。 潘夫人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暴喝道:“纳银!” 纳银从角落里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了四五个头,才颤声道:“奴……奴……”他想说,他提醒过潘夫人,但此时显然不能卖了主子,只能他自己挺着脖子当个替死鬼。可是,他好害怕,他不想死啊。 潘夫人一脚踹翻纳银,骂道:“没用的东西!”转而对曲南一道,“曲大人啊,今天这事是个误会。有个女子,挺着肚子,来到潘府叫嚣,说要让我让出正妻之位给她,还要将我卖来这个肮脏的地方。那女子还口口声声说,让我来找紫苏儿,我……我这也是……”抬手,指了指紫苏儿,“这个东西……嗯,这位姑娘,一口一个潘大人的,我……呵呵……误会了。” 紫苏儿蜷着身子,捂着腹部,望向胡颜,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何不救我?为何?为何?这腹中,是曲大人的血脉,是一个未成型的孩儿,你怎么忍心?你明明能救下的,你明明能,为何……怎么忍心……”紫苏儿泪如雨下,吼道最后,已经语无伦次,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胡颜从二楼踱步而下,走到紫苏儿的面前,望着曲南一的眼睛,道:“若不救,就是罪过。那若我说,我是刻意取其性命的呢?” 紫苏儿恨恨地瞪着胡颜,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佛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你怎能……怎么如此恶毒?!” 胡颜突然哈了一声,笑吟吟地道:“知我恶毒,还敢招惹我?你胆子当真不小啊。” 曲南一望着胡颜,艰难地扯动唇角,似乎想笑一笑,那动作做出来却十分艰涩。他沙哑道:“阿颜,你气我宠她,所以……刻意用话来气我是不是?你……你明知道,我膝下无儿无女,是如何盼着这个孩子,你……你不会的……”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似乎划过一丝笑意,随即冷笑一声,道:“你说心悦我,却在外面沾花惹草。竟连……”手指直指紫苏儿,“此等货色都有资格为你暖床?”瞪向曲南一,“你置我于何地?!” 胡颜瞪向曲南一的目光,饱含了失望、痛苦与憎恨。 曲南一呼吸一窒,上前一步,就要去拉胡颜的手。 胡颜一甩衣袖,大步向外走去。口中道:“十年相思豆,移种烟花楼;情断拂袖去,傲笑天九重!” 潘夫人望着胡颜的背影,大声赞道:“真乃奇女子!此等女子,怎能被束于后宅,与人争斗不休?”转头,看向曲南一,目露厌恶之色,“此事是我鲁莽,你想如何了,拿个章程。” 曲南一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往后倒退了两步,撞倒了胡凳,跌落到了地上。 潘夫人见曲南一如此,眸中的厌恶之色终是退去,轻叹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狠狠瞪了潘太守一眼,其中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潘太守哆嗦了一下,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脚面不语。 潘夫人大手一挥,道:“走了!” 潘太守如蒙大赦,屁颠颠地跟着潘夫人就要离开。 这时,曲南一垂眸,沙哑道:“潘大人,下官心灰意冷,恐不能审问犯人了。” 潘太守一听这话,才想起,大牢里关着一个封云起呢。那可是泼天的富贵!若他得了那些宝贝,还用在被那虎婆子管制?届时,就连他那当刺史的老丈人,都得对他点头哈腰,跪舔他的脚趾头。 潘太守思及此,眼睛一亮,便对潘夫人耳语道:“出了此事,我得留下来安慰曲大人两句。此人甚是不凡,他日必定有登高日。现在不与他交好,怕是后换无穷” 潘夫人听闻此话,眸光露出杀意,偷偷做了一个切脖子的手势。既然成不了助力,那就只有杀之,不能留下后患。 潘太守一抖,忙道:“不可,万万不可。”他还指望曲南一去艳山给自己挖宝藏呢,怎么能杀了他? 潘夫人皱眉不语。 潘太守瞥了那紫苏儿一眼,道:“那女子是此处的老鸨,想必也不是什么干净货色,我留下,与那曲南一说道说道,让他明白婊-子无情,玩玩尚可,若真相信她们的话,那才是见鬼了!” 第三百三十章:戏里戏外谁是真? 潘夫人略一寻思,觉得是这个道理。那紫苏儿说她怀了曲南一的孩子,便是真的?没准儿,她就是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自己今天打掉了她腹中的胎儿,许是做了一件好事,确保了曲家血脉没有混入杂种血。 思及此,潘夫人点头道:“你且劝劝他,我不走,就在金门客栈落脚,你忙完了,来寻我便是。” 潘太守点头应道:“好好好。” 潘夫人使劲儿瞪了潘太守一眼,这才带领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紫苏儿望向曲南一,眼中泪水如同珍珠般掉落。她说:“大人,白坊主让紫苏儿看管这‘娇红倚绿阁’,紫苏儿怎会自甘下贱,去做那任人狎玩的妓子?大人,你信我。紫苏儿这清白的身子,只给了大人。大人若不信,紫苏儿只有以死明智!”说着,就要爬起来,往柱子上撞。 曲南一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有去拦紫苏儿。 旁人见紫苏儿说得恳切,都信以为真,纷纷腹诽曲南一忘恩负义。虽然这天下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但这个曲南一却是最为可恨!为什么?因为别人都是恶人,做些坏事理所应当,你曲南一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每天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一看就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怎能做出如此始乱终弃之事?!好人,就必须一直好下去。若错了一步,你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世人心中有杆子秤,自以为公允,殊不知,那杆子正应该挂在了人心上,才偏得严重。人清冷乱、是非论断,全凭个人喜好。着实令人无语。 潘太守一直垂涎紫苏儿,碍于曲南一才没好意思下手,此时见美人一心求死,忙扑了上去,抱着紫苏儿的腰肢,揉搓道“不要寻死觅活的嘛,曲大人也没说不信你。你且缓缓,容本官与他说道说道。” 紫苏儿气极,跺脚嘶吼道“让我死!让我……”她一眼看见白子戚,突然就噤了声。 白子戚一身玄色锦缎,踱步走进一片狼藉的“娇红倚绿阁”,他身后侧跟着那个跑去通风报信的龟公。 潘太守见正主来了,想拿出官威恐吓一番,好让白子戚息事宁人、自认倒霉。不想,白子戚开口便是:“琼刺史在这楼里可是抽了两分红利的。” 潘太守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颗小心脏因受到惊吓而不停地收缩着。琼刺史?这……这……这不是自己的老丈人吗?想不到,老丈人的手伸得这么长,连这处温柔乡里都有他的红利。这……这……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将这里砸了,不不,若让其知道,自己在这里风流,还不得打断自己的腿?! 潘太守一想到琼刺史那怒目金刚的样子,就觉得腿打颤儿。他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只能缩着脖子,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递给了白子戚。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数了数后,再次用那双清冷的眼睛望向潘太守。 潘太守无法,只能一咬牙,从腰间解下一块小巧的私印,扔给白子戚,咬牙道:“泰恒钱庄里,有两万两白银,你……你拿去吧!”这是他全部的老本,送出去的时候甚是心痛,只是为了自己的双腿,不得已为之。潘太守心里明白,潘夫人虽然彪悍,却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再者,他如此不成器,潘夫人也懒得去琼刺史那里告状。但白子戚不同。他得将这间妓院的红利给琼刺史,若分得少了,琼刺史追问原由,哪怕知道这儿是被潘夫人砸的,也决计不会放过潘太守。 潘太守为了保住双腿,只好忍痛割银子。 白子戚收了这些银子,才对潘太守敛衽一礼,然后施施然地走向二楼。他在路过紫苏儿的身边时,用眼尾扫了她一眼。紫苏儿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裙摆。若仔细看,会发现,她竟在轻轻颤抖。只不过,她在极力克制,不想被人看出端倪。 潘太守拉起失魂落魄的曲南一,唉声叹气地道:“走了走了,此地不宜久留。哎……本官早就想走,却……哎……”色字误人呐! 在跨出“娇红倚绿阁”的时候,曲南一回过头,望向二楼的白子戚。 于此同时,白子戚停下脚步,回望曲南一。 二人的视线相交,就仿佛两只利箭破空而来,砰地撞在一起,化为碎片。此交锋只有一瞬,二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分开,就仿佛从不曾交集。曲南一走出“娇红倚绿阁”,白子戚进入了他的房间。 “娇红倚绿阁”的大堂里,一名妓女指着龟公的额头骂道:“你个软货,让你去找东家,你是没吃饭还是怎地?为何如此慢?害得妈妈受罪!” 去寻白子戚的龟公一脸无辜,苦哈哈地道:“东家早就到了,他不进来,我有啥法子?”说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话了,忙闭上嘴,一张脸变得惨白。 所有人都去看紫苏儿,却见她捂着腹部,低垂着眉眼,一步步走向后院,回到自己的屋子,将房门落栓后,面无表情地走到屏风后面,退下裙摆,扯下绑在腹部的血袋,随手扔到地上。 她*着双腿,取来一块布,沾了水,轻轻擦拭着腿上的血。 自始至终,她的表情都十分平静。 待她将双腿擦拭干净,突然将那块布投掷到水中。水波晃动中,她面目狰狞地无声嘶吼着。她撕扯着裙子,摔着枕头,指着铜镜恶意咒骂!然,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出声响。看着这一切,任何人都会误以为是自己耳朵聋了。真是诡异的一幕啊。 紫苏儿疯够了,这才消停下来。 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铜镜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铜镜中她表情变得平静,好像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她拢了拢头发,冲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随即,眉头突然皱起。她底下头,看向自己的大腿。那里,有血! 一行温热的鲜血,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流淌而出,沿着她的大腿游过小腿,划过脚踝,滴落到地面上。 紫苏儿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挡住她的脸,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看见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竟然真的在孕育一个小的生命?!真?假?! 第三百三十一章:人生第一误 二楼,白子戚的房间里。 白子戚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封云喜,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他用手指在腿的一侧敲打了两下,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颜。垂眸看向封云喜那圆滚滚的肚子,玩味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封云喜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她有些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想了想,这才想起,在她昏迷的前一刻,曾被胡颜点了穴道! 这个胡颜,当真是……可恨啊! 封云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自己腹部好似有什么东西,致使她的行动变得笨拙。 她低头,一眼便看见那个圆滚滚的肚子! 封云喜的眸子在急剧地收缩着,五雷轰顶的感觉瞬间而至,轰得她头皮发麻、脑袋发蒙、眼圈发红…… 她想起昏迷前,胡颜曾对她说,要让她以美色服侍潘太守。难道……那胡颜用了妖法,迷了她的心智,让她心甘情愿成为潘太守的禁脔?!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显然不是她昏迷前穿得那身。这衣服虽然看似不错,但十分肥大,被浑圆的肚子撑起,毫无美感可言。 封云喜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肚子,却……不敢。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难道,时间已经如白驹过隙,一晃竟过了八九个月? 封云喜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竟沦落至此!若自己今天没有醒来,岂不是……要生下腹中的孽债?! 不不不!不会这样的!老天不会这样待她!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封云喜奔到房门前,一把拉开房门,没头没脑地向外跑去。 这儿是哪里?这儿到底是哪里?! 隐约间,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立刻放轻脚步,侧耳去听。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真是造孽啊!都说母凭子贵,但眼下却出了这码子事儿,潘夫人大闹一场,大人竟连护都不护着,任她被欺凌不说,最后直接将人扔下不管,完全不顾往日的情面。 另一个女子却尖酸道:“这话也不能这说。我们这儿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被人玩弄的?干净不干净,不好说,下贱却是一定的。她以为怀了大人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我呸!想得到时美!” 封云喜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简直是痛不欲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突然发狠,想要垂掉肚子里的祸害! 就在这时,白子戚从她的身后走出,幽幽道:“封姑娘,仔细些身子。” 白子戚的话,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垮了封云喜的意志。 尽管她一千一万个不信,但却抵不住所谓的“残忍事实”。 怀孕?大人?潘夫人?身子?! 封云喜尖叫一声,抱头跑出了“娇红倚绿阁”。楼下,一片狼藉,就像被人砸过一样。 封云喜脑补出一副令人心痛如绞的画面。她被胡颜施咒,失了心性。被胡颜送给了潘太守,养在这“娇红倚绿阁”里,成为了他的禁脔。封云起得救,与胡颜双宿双飞。她被潘太守百般狎玩,最终怀有身孕。潘夫人找来,砸了“娇红倚绿阁”。潘太守没有护着她,任她被潘夫人欺辱。此刻,她的腰身、臀部、大腿,都酸痛不已。她不想去验看那些伤痕,怕自己会看见鼓起的肚皮,会……疯掉。 封云喜一顿狂奔,突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 这时,她听见路人闲聊的碎语,说是看见曲大人与潘太守去了大牢。 封云喜双眼通红,从铁匠的摊位前,抓起一把匕首,撒腿便跑。 铁匠回过神后,撒腿便追。可不消片刻,封云喜便消失不见。铁匠弯着腰,用双臂支撑着大腿,气喘吁吁道:“这……这挺着大肚子,怎还跑得如此快?” 胡颜走出“娇红倚绿阁”后,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藏身在暗处,等着曲南一出来。胡颜并不信任曲南一。当然,用不信任形容太过一概而论,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封云起的这件事上,他并不信任曲南一。 其实,到此为止,胡颜的戏已经演完了。其中真真假假,只有她和曲南一心知肚明。也许,还可以再加上一个白子戚。只不过,不知在紫苏儿这件事上,曲南一到底作何感想。毕竟,她出手前并未与他打过招呼,且……算了,多想无益。 在胡颜的等待中,不消片刻,曲南一的狐狸尾巴,便悄然露了出来。这厮,竟用一句话就留下了潘太守。 曲南一和潘太守坐进马车里,胡颜不远不近地尾随在二人身后,一路来到关押封云起的大牢。这里,原本是关押老道的地方。后来,有人劫狱,曲南一便将老道转移到了县衙内的小牢房里。 曲南一与潘太守下了马车后,在狱卒的引领下,一路行至地下牢房,那个关押着封云起的地方。 此时,天已黑,四周静谧无风,令人觉得有些烦闷。 胡颜自然而然地跟在曲南一的身后走进地牢,那些狱卒看见她并未阻拦,还以为她是同曲南一一同来的呢。毕竟,胡颜是曲大人的护卫,这事儿谁都知道。 曲南一和潘太守进入地牢后,先是命人打开了锁着封云起的牢门,然后探后一看,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原本应该被捆绑在木头桩子上的封云起却大刺刺地坐在地上!!! 嘶……太吓人了! 那大拇指粗细的铁链子,竟被他挣碎了! 且,一尺厚的青石墙,还被他徒手大出了一个窟窿,这……这得是多大的劲儿啊?那一拳头,若是打在人的身上,不得开个窟窿啊? 潘太守的腿一软,就要跌坐到地上。 曲南一适时地拉住潘太守,他才没有丢脸丢到狱卒的眼里。 潘太守舔了舔嘴唇,悄然向后退开一步,示意狱卒们冲上去,制服封云起。 第三百三十二章:腹黑男子是谁? 狱卒们听过封云起的残暴,知道他在一夜之间击杀了三十一名武林人士,哪里还敢去送死?只不过,潘太守和曲大人都在身后盯着,若此刻弃刀而逃,抓回来后是要砍头的,那可是与刺杀官老爷一个罪名咧! 狱卒们狠了狠心,哆哆嗦嗦地攥紧手中的佩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封云起。 不想,封云起竟毫不反抗,仍由狱卒们重新取来铁链,将他捆绑在木桩上。这一次,狱卒们几乎用上了整座大牢里的全部铁链,将封云起捆绑成了蚕茧,从脖子开始,到脚脖结束,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也就是他的那颗头了。 封云起不言不语,只是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曲南一。 重新捆绑好封云起后,潘太守一再确认道:“这回,真的捆好了?” 狱卒头应道:“回大人放心,这回捆得最结实,就算他武功再高,也决计挣脱不开。” 潘太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都下去吧。本官要亲自审问他。” 狱卒们看向曲南一,见他点头,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就在狱卒头从曲南一的身边走过时,曲南一的手动了一下,一串原本挂在狱卒头身上的钥匙,便到了他的手中,被他藏在了袖子底下。 衙役头并未发现钥匙不见了,他只是略感疑惑,明明看见胡颜尾随在曲大人的身后,一同进了地牢,可现在却不见踪影。这人呢? 曲南一十分警觉,走出关押着封云起的地牢,环视一周,见周围并无狱卒的身影,这才再次走进地牢,与潘太守同审封云起。 潘太守摩拳擦掌,靠近封云起。 封云起眼神一挑,看向潘太守。那充满野性的眼神,吓了他一跳,忙向后退开一步,生怕封云起挣脱那些铁链,对他行凶。 封云起见潘太守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狂傲,就仿佛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眼里。潘太守在他面前,更是卑贱得如同蝼蚁。 潘太守面红耳赤,喝道:“你笑什么?等会儿让你尝尝本官的手短,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说着,就抽出烙铁,对着封云起比划了起来。 那红彤彤的烙铁在封云起的面前游走,烤焦了他的汗毛,发出微不可闻的嗤啦声。 潘太守收回烙铁,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得意道:“怎么?怕了吧?本官这一下子烫下去,你那好看的脸蛋儿,就要毁喽。怎么样,你是准备交出钥匙,还是让本官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封云起突然往前一冲,张大嘴,吼了一声。 吓得潘太守立刻后退,一不小心撞在了碳火盆子上。 炭火盆子倒地,摔裂,碳火蹦了满地。 潘太守跳脚道:“你!你这个刁民,本官今天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说着,一烙铁杵向封云起的脸! “啊!”一声短暂却充满惊恐的惊呼声,在地牢里响起。 潘太守手中的烙铁掉落,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曲南一。 曲南一正在用一块帕子擦拭着匕首,那样子当真是无比悠闲。 潘太守的后背上,缓缓流淌出一行鲜血,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衣袍。他抬手指着曲南一,颤声道:“你!你……你胆敢杀我?!”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有何不敢?杀鸡不敢,却敢杀你。我英明神武的潘大人,您说,这是何故啊?” 潘太守无力地垂下手臂,目次欲裂地瞪着曲南一,咬牙道:“你……想独吞那泼天的富贵?!” 曲南一摇头,道:“非也非也。那泼天的富贵,只不过是下官放出的假消息罢了。至于为何如此去做,就不是您应该关心的了。” 潘太守倒退一步,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假的?” 曲南一点头,一脸真诚:“假的。事到如今,下官哪里还会哄骗上峰您呢?” 潘太守偷眼四顾,想要看看地牢里有没有其他狱卒,可以救自己一命。 曲南一冷笑一声,淡淡道:“事到如今,潘太守还不懂,求人不如求己?” 潘太守仿佛见到了希望,立刻追问道:“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放过本官,本官都答应。” 曲南一挑眉,道:“你许诺下官坐上你的位置,下官都不为所动,您难道还没看出来,下官当真是一个好官?” 这话,气得潘太守一个倒仰!他因血液的流逝,感觉有些冷,哆嗦道:“你为何要杀我?难道不知,行刺官员的后果?!” 曲南一用匕首尖指了指封云起:“怎会是本官要杀你?是他,封云起,杀了你。” 陷害,这是*裸的陷害! 潘太守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的惊恐之色倾泻而出。 曲南一走到封云起的面前,打开了他的锁链。 封云起目光犀利地望向曲南一,道:“解开铁链,不怕我杀了你?!” 曲南一坦言道:“杀他一个,你得自由,本官还能帮你周旋一二,保证你不被官服抓到。你若杀了我们二人,呵呵……封云起,其后果自己去想。” 封云起走近曲南一,与他对视,缓缓勾起唇角,道:“曲大人,好算计。只不过,封某从来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一次,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眼中的嘲讽与轻蔑是如此明显,看曲南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曲南一素来皮厚,浑不在意地挑眉道:“哦?那本官倒要看看,封公子如何在武功尽失的时候,大显神威喽。” 封云起的眸子一缩,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潘太守第一次锁他,他存了逗弄的心思,想要等胡颜来救;潘太守第二次锁他,他之所以不挣扎,是因为失了内力。一旦强行运功,腹中便会疼痛如绞。他善于隐忍,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这曲南一是如何知道的?其一可能是曲南一与下毒之人有所关联;其二,曲南一观察入微,落叶知秋。若是第二条原因,他便不能留下曲南一!如此一个劲敌,当除之而后快。 思及此,封云起邪肆一笑,狂傲道:“就算封某失去内力,要对付你和潘太守,也是易如反掌。”转而却道,“也许,此时的潘太守,想与潘某合作,也说不准。” 第三百三十三章:让你死! 潘太守虽然被曲南一刺伤,但并不致命。此刻,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木柱子上,听闻封云起的话,立刻来了精神头,应道:“好!若你能救本官性命,本官放你自由!” 曲南一攥紧手中匕首,笑道:“真是越发喜欢老人与蛇的故事了。” 就在这时,地牢里的大门被人踹开,紧接着,一个大肚婆疯了般狂奔而出。 此人,正是封云喜。 她就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狼,四处寻找着食物。当她看见潘太守的时候,突然就扑了上去,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如此,她还不解恨,一连几刀刺下,愣是将潘太守扎成了血葫芦。 潘太守如今,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封云喜刺死潘太守后,仰天大笑。那笑声,犹如疯魔,一半悲切,一半畅快! 尾随而至的狱卒们,眼瞧着地牢里诡异的一幕,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衙役们对视一眼,一拥而上,压住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封云喜。封云喜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封云起望向封云喜的肚子,眸光晦暗不明。 曲南一默不作声地收起了匕首,扑到潘太守的身上,拉长了调调儿,喊了声:“大人呐!” 胡颜从暗处走出。 曲南一顺着胡颜的脚,一直看向她的脸,微微一怔,双颊竟泛起难得一见的红晕,然后垂下头,假装拭泪道:“潘大人在大牢里被人刺杀,实在是令人悲痛不已!”站起身,重重地叹息一声,愤怒道,“先将那女子收监,待本官审问一二,再看看要如何禀告朝廷,尽量……护大家周全。” 狱卒们知道,潘太守在地牢里被刺身亡,他们作为狱卒,首先便难逃其责。听曲南一此言,像是要想办法为众人开脱。狱卒们心中一喜,忙跪地大声道:“谢大人照拂。属下等必将闭紧口舌,听候大人差遣!” 曲南一点头,一脸沉痛的模样。 封云起看向胡颜,眸光晦暗不明。 封云喜在地牢里醒来。 她张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肚子,没了?!是的,没了。那圆滚滚的肚子,不见了!封云喜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那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她一准儿是被胡颜施了障眼法,误以为自己有孕在身,误以为自己杀了潘太守,误以为时间如白驹过隙…… 太好了,这都是假的。 封云喜掐了自己一把,很疼。果然,梦醒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想看看自己身处何处,却发现自己竟然身陷囫囵,被困于地牢里。且,她竟在地牢里看见了闭目打坐的封云起?! 封云喜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揉了揉眼睛,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但事实证明,她那双眼睛看得十分真切。 原本,身陷地牢并不值得高兴,但与那个“梦”想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咽下,封云喜是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封云起。天知道,离开他后,自己会被胡颜如何欺凌。胡颜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封云喜展露笑颜,扑到封云起的身前,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襟,询问道:“封哥哥,这是地牢吗?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怪的梦,真是吓死人了。封哥哥,云喜再也不要离开你。”说着,就要往封云起的怀里钻。 封云起睁开眼睛,用那双深沉似海的眸子看向封云喜,冷漠道:“那并非是梦。” 封云喜听闻此话,突然一僵,随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一定是梦!封哥哥你不知道,梦里,胡颜迷失了我的心智,将我送给了潘太守。我……我有了身孕……”用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肚子鼓起这么高,可吓死人喽。我就想,我为救封哥哥,纵使被辱又有何妨?只不过,待封哥哥逃脱牢笼后,我定与那潘太守做个了断!不会苟活于世!你不知道,在梦里,云喜亲手宰了那个潘太守,且正准备自尽呢,人就醒了。”她用手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可怜模样。 封云起冷眼看着封云喜,突然邪肆地一笑,道:“云喜,看看你的手,看看这里,然后再告诉我,你的梦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封云喜微微一愣,随即抬起手,借着从洞口处投下来的月光,看清了自己手指间那早已干涸的血迹。 封云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拼命地摆手道:“不不、不会的!那是梦!一定是梦!” 封云起闭上眼睛,淡淡道:“许现在才是梦吧。” 封云喜想躲进封云起的怀里获取温暖和安慰,但她却不敢。她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封云起的袖口,轻轻摇晃道:“封哥哥,你……你是说,我真的杀了潘太守?所以,才会被关进这里?” 封云起不应。 封云喜突然发狠道:“封哥哥,这一定是那个胡颜的阴谋!你不知道,我去求她救你,她非但置之不理,且还用语言侮辱我。我……我不服气,骂了她两句。她却怀恨在心,找到我,说要将我送给潘太守,好换回你的自由。若真能救出封哥哥,云喜怎会不从?只不过,我根本就不信她!她……她却拍昏了我。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不但身在‘娇红倚绿阁’,且身怀六甲。”她用力攥住封云起的袖口,颤声道,“封哥哥,救我,一定要救我。我……我不是有意要杀潘太守,实是胡颜那个魔鬼,布置了一个局,非要害了云喜的性命不可。哥哥、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云喜,云喜好害怕……”地牢里传出封云喜的哭声,悲悲切切,却又充满恨意,就像一个喊冤的女鬼,令人不寒而栗。 封云起睁开眼睛,望向风云喜,沉声道:“我说过,你斗不过她。” 封云喜拔高了声音,喊道:“我怎就斗不过她?!”在封云起那双黑曜石的眸子下,她终究耷拉下肩膀,捂着脸,哀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斗不过她。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她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撕皮带肉不要脸 封云喜见封云起不为所动,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眼中冒出骇人的光,口中却极尽哀求之势:“哥哥,你信我。这一切,都是胡颜搞得鬼。哥哥,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她心知肚明。如果封云起不救她,她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封云起现在看似自身难保,但凭借封云起的武功,想要杀出去易如反掌。届时,自己跟着他天涯海角,虽然苦一些,但总比没命强。 一行到能杀出去,封云喜就禁不住热血沸腾。然,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在突然之间变得脸色惨白。她望向封云起的目光,便有些躲闪。 封云起却好似浑然不觉,伸手拍了拍封云喜的肩膀,道:“放心,定会救你出去。” 封云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色彩,随即询问道:“封哥哥可是联系到了十九骑?他们准备何时劫狱?” 封云起狂傲道:“何需他们?!有我一人,足以。” 封云喜却急声道:“封哥哥你……”话未说完,却突然闭嘴不语。 封云起用手指提起封云喜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低语道:“我如何?怎么不说了?” 封云喜飞快地摇头,磕巴道:“不不……不如何。云……云喜,就是想问问,封哥哥你可有把握?” 封云起缓缓勾起一边的唇角,那表情就像嗜血的修罗。他说:“云喜,你跟在我身边有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我武功修为到底如何?别说这小小一间地牢,就算皇宫内院,也任我来去。” 封云喜咧嘴笑着,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十分尴尬。 封云起突然松手,封云喜跌坐到地上,轻轻揉着下巴,却不敢看他。 封云起站起身,负手而立,透过他打出来的窟窿,眺望着地牢外的月亮,道:“云喜,你虽不是我亲自照看长大,但关于你的事,每半年都会有一封家书漂洋过海送到我手边。” 封云喜一惊,抬头望向封云起。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封云起,竟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且了解她所有的事情。这种感觉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此,封云喜只觉得心惊。是的,心惊。她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她确实并非是一朵小百花,纯洁无暇。她在十六岁的时候……不能想、不能想…… 封云起嗤笑一声,道:“怎么,心惊?” 封云喜立刻摇头道:“不不,不是心惊。是……心喜。封哥哥如此关心我,我怎能不欣喜若狂?” 封云起突然换了个话题,道:“云喜,你可知,你为何斗不过胡颜?” 封云喜啊了一声,问:“为何?”随即自问自答道,“还不是因为她不要脸!心思恶毒!手段了得!” 封云起微微皱眉,沉声道:“你不如她甚多。今日,只与你说一点。胡颜是绝顶聪明之人,你非但不是,却还将别人都想成傻子。” 封云喜站起身,矢口否认道:“不!我从未觉得别人是傻子。” 封云起换回身,再次换了个话题,道:“你十六时,以为等不到我,曾刻意引诱‘泓剑山庄’的少主,想为自己求个好姻缘。” 封云喜心生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有人刻意陷害我,我……我……”急忙上前两步,去扯封云起的衣袖,颤声道,“我一直在等封哥哥,绝无二心,否现……” “呵……”封云起低沉一笑,抽回自己的衣袖,“其实,我并不在乎此事。若真在乎,回去后,便不会提出要娶你为妻。” 封云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方式,不但绕晕了封云喜,且句句犹如一把利剑,戳进了她的心里。她很想大声嘶吼,你若真如自己所说不在乎,为何还要拿出那事来质问我?!可惜,她不敢。她只是一条可怜的寄生虫,除了依附着封云起,没有其他活路。 她垂下眼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落,看样子倒是楚楚可怜。她哽咽道:“封哥哥不信我,只信那信上的只字片语。你不知道,当我等到你回来,听你说要迎娶我为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是,自从来到这六合县,封哥哥的魂儿便被胡颜勾了去。云喜再好,也不及胡颜的万分之一。封哥哥明明知道,那胡颜就是个下贱货,与曲南一、白子戚等人都是不清不楚的!潘太守来捉拿哥哥,明明就是那曲南一搞得鬼,哥哥大可以逃脱,却因想让那胡颜救你,自愿被投入大牢。哥哥的一颗心,都在胡颜那里,忘了曾经对云喜的承诺,说要护着云喜一辈子。哥哥,你忘了初心,云喜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封云起歪了歪脖子,淡淡道:“所以,你就给我下毒?!” 封云喜大惊失色,忙否定道:“不!不是我!” 封云起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不是你!”垂眸,望着封云喜,一步步向她走去,“现在,你倒是说说,给我下毒的是谁?” 封云喜只觉得无法呼吸,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化成了一根根的铁刺,生生地刺入她的身体里。痛!实在是太痛了!她一直后退,试图逃开封云起造成的压迫感,却无处可逃,最终被逼到了墙角。 她缩着身子,环抱着自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封云起失望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大手一扬,吓了封云喜一跳,却不想,封云起扬起手并非是要打她,而是为了配合他的话,说一声,“算了。” 封云喜刚要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却听封云起接着道:“我无意做那点化顽石之人。从今后,你好自为之。” 封云喜听闻此话,突然就怕了。是的,怕了。她最怕的就是封云起不管她。尤其是在,她享受过锦衣玉食、过惯了被人尊重的日子后,最怕得便是失去。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封云起的庇护! 第三百三十五章:地牢表白 封云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攥住封云起的衣袍下摆,哭喊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封哥哥,我是猪油蒙了心,我一定改!我不是要下毒害你,这……这不是毒,是一种蛊。只要你服下,你便会喜欢我,一辈子都只喜欢我一个人。封哥哥,云喜心悦你,怎能忍受你将云喜当成妹妹嫁给别人?” 封云起眸光沉沉地望着封云喜,轻声问:“蛊?谁给你的蛊?” 封云喜泪眼朦胧地望着封云起,回道:“是……是个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封云起眸光微闪,似回忆起了什么,随即笑了笑,语气平缓地询问道:“一个蒙面女子给你蛊,你便拿了、信了?且对我投蛊?” 封云喜哭着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蒙面女子着实厉害,不但算出我要找老道索要变美的法子,还为我指点了老道的住所,且告诉我,此去定会遭难,所幸有惊无险。后来,老道东窗事发,她再次出现,为我卜了一挂,说得头头是道,与我的身世不谋而合。她……她还说,封哥哥与我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好姻缘,却因为遇见了煞神,被迫要劳燕分飞。那蒙面女子还说了,胡颜是煞神命,谁碰到谁倒霉。我不想与胡颜正面冲突,更不想让封哥哥被煞死所伤,于是……就听信了那蒙面女子的话,只要留住你的心,你便会自动远离胡颜,也就躲开了煞神。” 封云起几乎可以确定,在他出手重伤胡颜的那一天,引他去老道处的蒙面女子,与封云喜口中的蒙面女子,应是一人。若不是一人,也定是同伙。 此番看来,他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成傻子一般戏耍!他伤害胡颜,与封云喜伤害自己,无异。都是最最可恶的自以为是!以及……那份难以自控的危感。 封云起的心思起伏不定,突然扬起一拳,打在青石墙面上。 这一拳,他打得那般用力,青石墙面悍然不动,他的手却已变得鲜血淋淋。 封云喜惊叫一声,抱住头,缩在地牢的一角,尖声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那人说了,那蛊会在你的身体里破茧,只需要三天,就三天,三天后,你就会只喜欢我一人。”抬头,望向封云起,眸光中燃烧起骇人的两团火,“只要三天,真的,封哥哥,只要三天。三天后,你的武功就会恢复的。你信我。不不,还剩两天了。这两天,只要你不运动,便会和常人无异。我们就在这里等两天吧。两天后,我们一起走。” 封云起垂眸看向封云喜,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失望之色,语气淡漠道:“潘太守来犯,你不想让我动用内力,察觉到端倪,所以才说要去寻胡颜,对吧?” 封云喜瑟缩了一下肩膀,可怜兮兮地道:“封哥哥,你别生气,云喜知错了。云喜再也不给你乱吃东西了。” 封云起突然勾唇一笑,道:“云喜,许我将你带回封家,便是一个错误。” 封云喜听闻此话,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就像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动物,一只手狠狠地抠在木柱子上,强笑着,哆嗦道:“封……封哥哥,你……你不能不要云喜。云喜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封云起仰头,望向地牢外的月光,沉声道:“在我心中尚有一丝善念的时候,将你带回封家,本想照你周全,可我终究不能安心地坐只井底之蛙。离开这些年,每每接到管家的信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在想,有我护着,纵使你蛮横一些,又有何妨?呵……我终究是太过自以为是。今日,你得此心性,我难辞其咎。此事了后,你回封家去吧。” 封云喜见封云起并非要赶自己走,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随即却蹬鼻子上脸,乞求道:“封哥哥,你说云喜蛮横,却不知,云喜在封家过得实在凄苦。云喜只是你捡来的,就像一只狗、一只猫,封家施舍给我一碗饭,死不了便是。你不在封家的日子,那些得势的奴才,哪个没有欺负过云喜?!就连封夫人,何尝对我有过照拂?!只不过,不让我饿死罢了!”她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发尖锐,仿佛有压抑不住的怒气在喷涌。 “啪!”封云起一巴掌掴在了封云喜的脸上。 “啊!”封云喜被打飞,一头撞在了墙面上,后脑勺的血噗噗流下,吓得她不停尖叫,大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封云起一步步走向封云喜,吓得她立刻闭上嘴巴,满眼惊恐地望着他,生怕他再动手打自己。 封云起站在封云喜的面前,一只手突然掐上她的脖子。 这时,牢门被打开,曲南一与胡颜走了进来。 曲南一毒舌道:“哎呀呀,封公子好生勇猛,掐住这弱质女流的脖子,单看这姿势,便知是有经验的。” 封云起不理曲南一,眸光投到胡颜身上,沉甸甸的。 胡颜打趣道:“你掐她,看我作甚?就算你掐死她,也与我无关。” 月光成一束,落在封云起的脸上,他突然露齿一笑,道了声:“阿颜,我心悦你。” “呃……”胡颜的心一抖、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地上去。这……这是几个意思?这……这…… 胡颜有些慌乱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许多年前,也曾有名男子,对她说:阿颜,我心悦你。 那声音一直盘旋于耳,很多东西却已经物是人非。 封云起固然不错,却终究不是她的小哥哥。这一点,她始终分得清。然,就在这一刻,她却分不清了。很多记忆开始重合。也许,她的小哥哥就是几年前的封云起,沉着冷静、心性坚韧、不苟言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嗜血疯狂、桀骜不驯、邪魅肆意…… 她终究没能陪伴在小哥哥的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儿的变化。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脸,眼底隐隐泛起一层水雾,将那双清冷的眸子,渡上一层迷人的流光。 第三百三十六章:云喜疯魔了 曲南一眼见着胡颜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摸封云起的脸,他当机立断,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半假半真地道:“阿颜有公职在身,千万别被这囚犯的美色迷惑,做了错事。” 胡颜似乎被惊醒,愣怔了一下后,冲着封云起勾唇一笑,那样子,三分妩媚、三分倨傲、四分挑衅,竟是十足的迷人。 封云起舔了下唇瓣,似乎是像想品尝胡颜的美味,将其生吞入腹。若是一般人做这样的动作,一定会落个下流的名头,偏偏封云起身形挺拔、模样俊美、五官深刻犹如鬼斧神工,他舔唇瓣的样子,只会令人觉得性感邪魅、热血澎湃、难以自持。 胡颜的呼吸一窒,眼神幽幽如狼。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捂住了她的眼睛。 胡颜扒拉下那只手。 那只手却再次捂住胡颜的眼睛。 胡颜无奈,转头去瞪曲南一。 曲南一道:“有什么好看的?他那破披风都穿多久了?穷酸不说,还不爱干净。” 封云起的唇角抽了抽,有些无语。他不是不换披风,是喜欢红色披风,一次订做了十条。只是,这话不好解释。越解释,越像掩饰。毕竟,很少人会因为喜欢某个款式、某个颜色,便做出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为自己所用。 封云喜虽没被掐死,但她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封云起掐着她的脖子,与胡颜眉来眼去,表达爱意,至她于何地?! 封云喜心中悲凉,面如死灰,本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但那想法只是一个小水泡,偶尔一现后便消失不见。不,她不能死!她死了,正好便宜了那对儿奸夫*! 她现在已经想通了,胡颜刻意误导自己,害她刺杀了潘太守,若她罪无可恕,她一定要拉个垫背的!最起码,不能让胡颜好过! 思及此,封云喜开始挣扎,尖声叫道:“封哥哥,你说过喜欢我,会迎娶我为正妻的!” 封云起微微皱眉,收紧手指,扼住封云喜的声音,道:“呱躁!之所以说要娶你,不过是漂泊半生,娶谁都无所谓,不过是个名分和摆设。而今,你听信她人,对我下蛊,不与你计较,不是心慈手软念及旧情,而是不屑。你应该庆幸,你认识的两位封云起,一位是少不更事、心存善念,一位是对杀戮不再痴迷。” 封云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见了对生命的蔑视,以及对她的不屑。这样的眼神,她曾在胡颜的眼中见过。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蔑视我?!封云喜在心中不停地呐喊,脸上却露出求饶之意,不停地拍打着封云起的大手,想要得到呼吸。 封云起就像沾到了肮脏之物,甩开手。 封云喜瘫软在地上,就像一堆烂泥,只能大口地呼吸。她垂下的头发,染了血,打了绺,看起来狼狈至极。她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诸多包容的封云起,竟如此不屑自己。甚至不屑到,连掐死她都不肯。她一直以为,封云起对自己的包容,源于他的承诺。现在看来,他的承诺就是谎言!说什么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现在,却弃她如敝履! 封云喜好恨啊!她恨封云起,恨胡颜,恨一切的一切!恨她的爹娘,竟然生了她,却又弃了她,让她在饥饿中流淌,受尽欺凌。若她在初遇封云起的时候,封云起便在与敌对战中死了,她掏出他的银两占为己用,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可惜,封云起没死,却承诺要照顾她。她在战战兢兢中信了,他却走了!他就像扔掉一双破鞋子,毫无眷恋地走了。她从九天跌落到十八层地狱,发誓,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她好恨呐! 封云喜开始挠墙,狠狠地挠墙!她的指甲劈了,指尖磨烂了,血水渗透进青石墙面里,留下碎肉的痕迹。 她感觉不到痛。因为,在觉得,她挠得不是墙,而是……胡颜! 胡颜在她的抓挠下,变得血肉模糊。封云喜显得十分开心,咯咯怪笑着,那声音十分古怪,就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恐怖至极。 曲南一垂眸看向封云喜:“失心疯?” 胡颜道:“得失心疯的人,在病发初期还有得治。”说完这话,她看向封云起。若他想治封云喜,她便帮这个忙也无所谓。毕竟,被下蛊的不是她,而是他。因此,他更有决定封云喜未来的权利。当然,胡颜绝对不介意替他决定。就在刚才,曲南一拉着她偷听了封云起和封云喜的全部谈话。她既惊讶于封云喜的思维方式,又为封云起感到不值。这些年,就算养条狼,也早就捂热了狼心。 封云起见胡颜好像已有定夺,便道:“随意。” 胡颜垂眸看向封云喜,缓缓道:“她之可恨,在于心。若心混了,脑袋也混了,必须得治。”若不治,哪里来得活受罪? 胡颜挽起袖子,抡圆了膀子,照着咯咯怪笑的封云喜便掴了过去。 封云喜的眸子一缩,想躲,却来不及了。她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被打得满嘴是血,那怪笑声终于停止了。 胡颜见封云喜在装疯卖傻,在心里冷笑一声,再次扬起手,冲着封云喜挑了挑眉,笑吟吟地道:“再给你治治……” “你敢?!”封云喜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冲着胡颜便扑了上去。 胡颜一脚踹出,封云喜砰地一声撞到青石墙面上,缓缓地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胡颜轻叹一声:“哎……” 曲南一问:“为何叹气?” 胡颜道:“鞋子脏了。” 曲南一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胡颜的鞋面,仰头望向胡颜,笑道:“这不就干净了?”站起身,攥住胡颜的手,柔声低语道,“明天得了月俸,陪你买双新鞋子穿。” 胡颜斜眼看向曲南一:“没有月俸,便买不了新鞋子?”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道:“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曲大人是个清官么。” 胡颜转开头,笑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牢里争风吃醋 封云起见二人手指相扣,心中五味陈杂,想起自己曾两次打伤胡颜,手指竟隐隐作痛。他……他到底是这么回事儿,为何要如此对待胡颜?若说一叶障目,那片叶定然是他自己覆在脸上的。 封云起心中的苦涩与悔恨之意,如同大海倾泻而入,让他险些窒息灭顶。 就在这时,忽听狱卒头来报:“大人,潘夫人来势汹汹,不但询问潘太守的去处,还让大人出去见她。属下不敢多语,特来回禀大人。” 曲南一道:“潘夫人有备而来,怕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只不过不敢确定,所以才打算来个先礼后兵。只是,谁才是这通风报信之人呢?”垂眸看向封云喜,“此事,终究要给潘夫人一个说法的。” 胡颜问:“你有何章程?” 曲南一沉吟片刻,道:“潘太守既然被封云喜用匕首刺死,杀人偿命,无可厚非。然,有些事不宜细究,方能不受到牵连。现在,便让封云喜认罪画押。”曲南一给狱卒头使了个眼色,那狱卒头便拿出早已写好的罪状和一块红泥,蹲在封云喜的身边,抓起她的手,就要往红泥上按。 “且慢”封云起开口道。 衙役头望向曲南一,等他吩咐。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笑道:“封公子像是个护短的人,却不像是要护着恶毒之妇的人。” 封云起眸光深沉,道:“封云喜暂时不能死。” 曲南一挑衅道:“哦?什么时候封公子成了执笔判官,可给人偷改阳寿?” 封云起没有曲南一那副伶牙俐齿,却绝非善茬。他道:“待封某有朝一日能掌人生死,定会在曲大人的头上加个千年。” 千年王八万能龟!封云起这是在骂曲南一是个乌龟王八蛋!曲南一如何能听不出如此直白的辱骂,当即变了脸,上前一步,就要与封云起大动干戈。 胡颜甩开曲南一的手。 曲南一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胡颜:“阿颜不拦我?” 胡颜笑道:“你找揍,我拦着岂不是坏了你的雅兴?” 曲南一指着封云起,对胡颜道:“那厮的武功被蛊虫压制,变成了废人。我与他动手,谁是挨揍的那个,可不一定。” 胡颜退后一步,淡定道:“好啊,你们打,我赌十两银子,你赢。” 曲南一眉眼一弯,笑得好不得意。 胡颜看向封云起,接着道:“我赌一千两,你赢。” 封云起的唇角一勾,道:“定不让阿颜赔了银子。”说着,竟挽起了袖子。 曲南一的脸一黑,立刻后退一步,对胡颜道:“阿颜,你凭地不厚道。” 胡颜用下巴指向封云喜:“牢里牢外都是麻烦,你俩在这里打情骂俏的给谁看?此时此刻,应一致对外,待摆平麻烦,你俩就算滚到一起去,我也不会撩起眼皮多看一眼。” 封云起放下袖管,曲南一挺起了胸膛,一同看向了封云喜。 胡颜接着道:“南一要快刀斩乱麻,杀了封云喜,此法自然会省去很多麻烦,于我而言,也是好事一件。封云起要留下封云喜的性命,也有其道理。封云喜与那蒙面女子有所交集,想要找到那只背后黑手,便要从封云喜的身上下手。且,据我了解,蛊虫那东西十分可恶,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蛊,虽分等级,但有些蛊十分邪性,必须由下蛊者亲自祛除。否则,任你是何等的养蛊高手,都只能束手无策。除非,杀了那下蛊之人!封云喜说,此蛊两天后会自动消除,我看却不尽然。那蒙面女子既然从一开始便将我们这些人算计在内,便不会轻易收网。此事,怕只是一个开端而已。风起,血染城,惧乎?呵……” 封云起听闻胡颜的话,重点抓得有些偏,竟询问道:“你中过蛊?” 胡颜应道:“对。疯魔蛊。状似疯魔。” 封云起的眸光一凛,寒芒毕现,沉声问:“谁?” 胡颜眨了下眼睛,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她颤抖着双肩,走到封云起的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一个武功被蛊压制的人,还想着为我出头报仇?封云起,别这么逗我笑。不过,不得不说,你争宠的方式,还挺别具一格的。得,就冲着你这份心意,今晚,我护着你了。”封云起不能死。 这话说得实在是既气人又轻挑,偏偏还令人觉得心安。封云起的唇角上扬,伸手去拦胡颜的腰,打趣道,“如此,就拜托了。” 曲南一的眼睛一瞪,就要去踹封云起。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转身,看向牢门的方向,道:“潘夫人来了。” 那杀气腾腾的脚步声,由地牢的大门口一路来到牢门前,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那厚重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八名护卫先一步进入地牢,分别手持火把占据牢门的两侧。他们半垂着眼,将手放到刀把上,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做好搏杀的准备。 这些人,都是战士出身,谁的刀口上不曾染血?他们单是往那里一站,便令人不寒而栗。 狱卒头预感事情不妙,想要溜出去,叫几个自己人来撑场面,却被潘府护卫的一个眼神吓得双腿发软,愣是没敢动一下。 潘夫人在众人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进牢房里。她瞪着虎目,在每个人的脸上轻轻划过。视线落在封云起的脸上时,微微一怔,眸光中似有异样的情绪划过,随即转开头,收回视线。 曲南一上前一步,敛衽一礼,面露悲切,唤了声:“潘夫人。” 潘夫人额首,也不客套,直接询问道:“曲大人,我夫君与你同行,如今却下落不明,你如何交代?” 曲南一在不动声色中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封云喜,哽咽道:“回……夫人,大人他……他被刺身亡了!” 潘夫人虽得到消息说“潘太守有难”,但那信笺上却并未言明潘太守已经遇刺身亡!潘夫人只觉得脑中响起一个炸雷,劈得她嗡嗡作响。 第三百三十八章:来势凶凶 潘夫人身后跟着的婆子见此,立刻上前一步,搀扶住她的胳膊,劝道:“夫人节哀啊,您可要仔细身子。” 潘夫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独自站直身子,瞪向曲南一,喝问道:“曲大人可抓到那行刺之人?!” 曲南一回道:“行刺之人已经捉到,请夫人上座,容下官将她提审。”曲南一打定主意,捞出个死刑犯,威逼利用,让他顶罪。先保下封云喜,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才是正理。他隐隐觉得,那蒙面女子算计得绝对不止是一个封云起,定然还有自己。只不过,那阴谋诡计还未到揭晓的时候,他也无从得知,要如何防范于未然。然,与防范相比,他更喜欢……出击。只有把剑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睡得安慰呐。 胡颜与封云起见曲南一如此回答,便知他有意保住封云喜的性命,心下稍安。 潘夫人攥紧手指,恨声道:“此等狂徒,必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曲南一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恨声道:“此事发生得突兀,下官却是难辞其咎,必定给夫人一个交代!” 潘夫人这才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了。” 曲南一道:“不敢。” 潘夫人轻叹声音,道:“夫君的尸首停放何处?可照料仔细?” 曲南一道:“夫人放心,下官派了仵作照料大人,必要保持大人生前仪态。因事发突然,下官一心审问犯人,想要朝廷和夫人一个交代。朝廷失此栋梁、夫人痛失夫君,下官……”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潘夫人见曲南一真情流露,便信了他三分。但她心中始终怀疑,是曲南一派人刺杀了潘太守。毕竟,她今天一出手,便折腾掉了他的孩儿。思及此,潘夫人开口道:“今日实在是祸不单行。我为人鲁莽,害你失了孩儿;夫君他虽贪杯好色,却不应遭此厄运,实在是……” 曲南一何其聪慧,立刻明白了潘夫人的疑虑,当即开口道:“夫人不必多说。南一一夜宿醉,人事不知,哪里会和那紫苏儿发生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时候,曲南一的眼神瞟向胡颜。这话,于其说是对潘夫人说的,还不如说是对胡颜的解释。 胡颜似笑非笑地回望着曲南一,曲南一拿捏不准胡颜的态度,心中有些忐忑,却知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于是接着对潘夫人道:“今日,那紫苏儿突然说自己有孕在身,下官竟因膝下无子而迷了心窍。如今细想来,实在是……愧对潘大人的教诲。”曲南一这话半真半假,水分到底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唯有最后一句话,点到了正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潘太守不是个好东西,还指望下官纯良?呵…… 潘夫人在解开心结的同时,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她木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地牢去外面等曲南一提审罪犯。 就在这时,封云喜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见自己仍身陷大牢,不免有些失控。她目露悲切,双手抱头,突然拔高了声音尖叫道:“苍天呐!” 这一声,不但吓了潘夫人,且令所有护卫拔出大刀。一时间,地牢里寒光逼人,晃得人不敢睁眼。 面对突然出现的八柄大刀,封云喜彻底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边后退一边惊恐道:“不不!不要过来!” 胡颜见事不妙,唯恐封云喜胡说八道,上前一步,便要打昏封云喜。 谁知,那些护卫十分警觉,一见胡颜动手,立刻将刀一横,拦在了她的面前,不许她妄动。 与此同时,封云喜尖叫道:“你们抓她!对,抓她!是她指使我刺杀潘太守的!都是她!” 曲南一与封云起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想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烂泥,留不得。 潘夫人再次走进大牢,用那双虎目,重新环视一周,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稍作停留。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封云喜的身上,问曲南一:“是她刺杀了潘大人?”目光转向胡颜,“是受她指使?!” 曲南一看向封云喜,回道:“回夫人,是此女刺杀了大人。当时,下官正与大人在此处审案,她突然冲进来,用匕首刺死了大人。下官无能,护大人不利,险些与大人同时丧命于此。幸而狱卒们冲进地牢,护住下官。不然,下官便要随大人同去也。”望向月光,悲切道,“大人啊大人,您不如让下官随你同去,免得饮酒作乐时无伴、无趣……” 潘夫人的嘴角抽搐,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曲南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饮酒作乐呢?倒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潘傅仁那样的货色,他所交好之人,必定是只懂风月的软柿子。 潘夫人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曲南一一次,同时也终于相信他没有胆子派人刺杀潘太守。想必,他刚才之所以没有直接将女犯交出,可能是因为想要升堂审案,以示他的英明。 潘夫人自己为曲南一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开脱借口,且深深地信以为真。 封云喜听了曲南一的话后,立刻跳脚了!她何时想过要刺杀曲南一?她只想杀了潘太守!哦,不不不,不对,不是她想杀了潘太守,而是胡颜使计,让她杀了潘太守。对,胡颜为了救封云起,所以不惜牺牲她。只要潘太守死了,这六合县还不是曲南一说得算?曲南一在胡颜面前,就像一条哈巴狗。胡颜抛只臭鞋,他都会用嘴叼回来,还能摇着尾巴赞声香。 封云喜的眸中倾泻出恶毒的怨念,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扬起下巴,对潘夫人道:“潘夫人,曲大人在说谎!我与潘太守毫无瓜葛,为何要刺杀他?就算要刺杀他,为何还要刺杀曲大人?我又不傻,怎会不明白,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不过……”她露齿一笑,目光灼灼地看向胡颜,“她则不同了。潘大人抓了她心悦之人,她为了救出封云起,于是对我施咒,害得我失去意识,待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身陷大牢。听曲大人说,我才知道,我竟被安了个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这个罪名,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斗智 潘夫人知道世间有能人异士,可夺人魂魄,操控人如傀儡俘虏。她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胡颜,上下打量着她,问:“她所言,可是真的?”随即,接着道,“我初见姑娘,便觉得姑娘必定不凡,想必姑娘也不屑骗我。”一句话,堵住了胡颜的所有谎话。 胡颜莞尔一笑,道:“承蒙潘夫人看得起。我见夫人磊落,也不相瞒。我确实用‘傀魂咒’捆了封云喜的魂魄,用她的身子打闹潘府,刻意引来潘夫人,带走无理取闹的潘大人。从潘府返回到六合县,我便解了此咒,还封云喜魂魄自由。” 潘夫人听到“傀魂咒”三个字的时候,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待听完胡颜的话,她陷入沉默,半晌不语。最终,她问道:“我能信你?” 胡颜倨傲道:“我能捆绑一个封云喜,便能捆绑一个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总归是你的福与祸,与我无关。” 这话,实在太过猖狂。胡颜摆明了告诉潘夫人,你若信,便不会与自己为敌,是福分;你若不信,便会与自己为敌。是祸,躲不过。 潘夫人微怔,显得犹豫起来。他与潘太守是少年夫妻,虽然潘太守贪杯好色,但总归脾气很好,任打任骂。这样的男人,虽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君,但已经过了半辈子,总是有些感情的。更何况,是关系到琼家和潘家的脸面,马虎不得。 封云喜见潘夫人如此,心中暗叫不好。她虽明知胡颜所言非虚,可事关自己性命,必要奋力一搏。她苦于没有证据指控胡颜,只能强词夺理道:“潘夫人若信她,才是天大的笑话!那曲南一与她不清不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已。今日,潘夫人若不来此,他们一定会先杀了我,然后交给您一具尸体,死无对证!”她的目光游移,目光突然落在了地上,那里有一片布,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她心中一喜,忙跑过去,捡起那块布,拿在手中看了看,眼睛一亮,将其递给潘夫人,“潘夫人且看,这是曲南一伪造的罪状。” 潘府的护卫接过罪状,检查后,才交给潘夫人。 潘夫人拿在手中细看,脑门却冒出细密的汗水。原来,她不识字。 封云喜看出了端倪,一边在心中鄙视潘夫人的无知,一边讲解道:“曲大人说潘大人想纳我为妾,因此抓了封云起,逼我就范。我怒不可遏,用匕首刺死潘太守。”嗤笑一声,“有胡颜那妖孽在,潘太守怎么会看上我?岂不是笑话!”为达目的,她甘愿贬低自己。 胡颜瞥了封云喜一眼,实在不愿意和她费口舌,却还是忍不住道:“也是,看你这幅鬼样子,简直就是从青楼里被扔出来的三流老妓、整日窝在厨房烧火的丑婆娘、十足一个卑贱破落户。就算你睡到道上,别人宁愿捡块烂菜板子,也不会碰你。” 封云喜被气个倒仰,差点儿扯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曲南一扭开头,面冲墙,肩膀颤抖,忍笑忍得好辛苦。哎呀呀,难道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极力表现得十分伤感?完了,快破功了。 封云起无所顾忌,干脆双手抱胸,懒懒地靠在墙面上,胸腔震动,低沉悦耳的笑声回荡在这间小地牢里,竟将这小地牢显出几分低调的华美与贵气。 潘夫人再次看向封云起,面露不解之色。 胡颜打了个哈气,潘夫人皱起眉,显得心烦意乱。她不知到底应该信谁才好。她是琼将军的庶出女儿,因长相最像琼将军,甚至比她的两位哥哥都像,所以格外受宠。只可惜,她继承了琼将军的外貌,却没继承琼将军的足智多谋,天生一脑袋跑直线的莽货。她被绕晕后,心中升腾起一股烦躁之意,突然指着胡颜和封云喜,大喝一声:“呔!今日,你二人若说不出个孰是孰非,便一起做这刀下亡魂,去祭祀我那夫君!” 潘府护卫们立刻摆出架势,一副只要潘夫人一声令下,便会将敌人斩于马下。 胡颜算看出来了,这个潘夫人就是缺心眼的莽妇。若非如此,也不能收到挑衅后便不管不顾直奔“娇红倚绿阁”,甚至连来龙去脉都不曾问清便动手打人。这种人,若没有势,还有几分憨直可爱;若得了势,必会伤人伤己。与这种人过招,还真是口说无用,不如直接动粗。你打得她怕了,许她也就服气了。 思及此,胡颜抖了抖衣袖。 潘府护卫们立刻警觉起来,将刀锋对准了胡颜。 胡颜笑道:“紧张什么?我拍拍灰。”看向潘夫人,“不与你说了,折腾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腹中正是饥肠辘辘,实在令人汗颜,愧怍这副肠胃的主子。你若想打想杀,我随时奉陪,现在……让开!”没直接说滚,是因为胡颜对潘夫人的印象还算不错,尤其是她打在紫苏儿腹部的那一拳,胡颜在还暗中喝了声好。 潘太守死了,潘家的顶梁柱没了,潘夫人正处于暴走的边缘,哪里肯轻易退让?她心中气恼,恨胡颜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势必要让胡颜知道,就算潘府没了潘太守,只要有潘夫人在,任谁也小觑不了! 潘夫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二位就一起留下吧!” 曲南一挺身而出,沉声道:“潘夫人,此处是下官治理的六合县,是非曲折,总归要让下官审一审才好结案。潘夫人想为潘太守报仇雪恨的心情,下官理解,也定会给潘夫人一个公道。” 潘夫人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不耐烦听你说这些!总是,她们二人既然承认与大人被害有关,那便一个也逃不了!” 曲南一眸光一冷:“潘夫人这是要强行动手?与本官为敌?” 潘夫人冷哼一声,道:“大人虽然不幸遇害,但琼家未倒,还容不得你一个小小县令来威胁我!今天,你若散开,我便放你一马,你若执意与琼府为敌,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曲南一立刻服软:“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就算借下官两个……哦,不,是三个,就算借下官三个胆子,下官也不敢与琼府为敌。”说着,便往潘夫人的身边凑。 第三百四十章:惊变 潘府的护卫何其警觉,立刻挡在曲南一与潘夫人中间,示意曲南一后退。 曲南一却舔着脸道:“别别,你们若动起手,本官必遭池鱼之殃,还是躲在这里安全些。”看向潘夫人,讨好道,“我与大人可是知交好友,想必夫人不会看着下官受罪吧。” 潘夫人最是厌恶这种油腔滑调的男子,都是个贱骨头,不打不成气候。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她却不能拂了曲南一的面子,只好沉着脸,点了点头。 护卫放行,曲南一屁颠颠地跑到潘夫人身后,站好,这才探头对胡颜道:“阿颜呐,本官无能啊,保不住你,你就乖乖被抓,别挣扎,仔细了皮肉受苦哇。”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似在警告胡颜,实则是在告诉她,若动手,就千万别留活口。 胡颜眸中染笑,暗道:这笑面虎还真是够狠的。 封云喜见终于拉了胡颜给自己陪葬,竟哈哈大笑起来,恶狠狠地道:“好啊!实在是太好了!胡颜,你看看那曲南一,胆小如鼠、毫无男子气概,在危难时便弃你而去,你和这样的男子暧昧不清,啧啧……真是……好恶心哦。不过,今天有你陪葬,我倒是很开心,死都不冤枉!” 胡颜挑眉:“呦呵,我还得谢谢你高看我一眼呗?不过,我这人虽不挑剔,却不稀罕你当陪葬品,平白辱了我往生的路。”与这种蠢笨的人为伍,自己真怕死都死不消停。时间蠢笨之人多如牛毛,安于蠢笨便是大智若愚,可惜封云喜明明蠢笨得要死,却偏偏喜欢动歪脑筋,自认为聪明无比,这就比较伤脑筋了。你和她讲道理,她听不懂,非得要按照自己的心法行事。你打她,她还委屈咧。 封云喜咯咯地咬着后槽牙,那样子十分恐怖,就好像随时会扑上去,撕扯下胡颜的一块血肉。 胡颜却笑道:“对了,这就对了。若你一直这么凶悍,我便允你,待我百年之后,就不要陪葬灵兽了,只你一只蹲在我的墓室外守门,我便能安心长眠喽。” “嘎嘣!”封云喜活生生地咬碎一颗牙! 胡颜摇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牙口不好的,可不能要。” 胡颜气人的功夫,那真是炉火纯青,简直堪称鼻祖。其实,她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鼻祖。 封云喜只觉得自己头上青筋直蹦,差点儿就化身为厉鬼,扑到胡颜身上,像她索命! 封云起再次见识到了胡颜的杀伤力,真是……越看她越心生欢喜。他要得女人,当如此。不但能千里取人首级,还能在谈笑间看别人灰飞烟灭。 潘夫人被彻底无视了,将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她大喝道:“你们到底招是不招?!” 胡颜无语道:“招了,你不信。不搭理你吧,你还受不得这份漠视。潘夫人,做人做到你这样,有头无脑,真的好吗?” “噗嗤……”也不知是谁,竟笑场了。紧接着,笑声越发明显,有封云起的,有曲南一的,有狱卒头的,还有……潘府护卫的! 潘夫人面红耳赤,彻底被激怒了,指着胡颜便喊了声:“杀!” 护卫们的存在,便是保护潘夫人的安全,且听候她的差遣。他们虽然不喜潘夫人,但却敬重当初的琼将军现在的琼刺史,因此对潘夫人的话真是言听计从。八名护卫同时扬起大刀,井然有序地逼近胡颜和封云喜。与此同时,潘夫人的身后,又出现两名护卫,护在潘夫人身边,以防他人偷袭。 曲南一袖中藏着匕首,却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便再次被一名护卫隔离到无法一击即中的位置上。 胡颜看向封云喜,戏谑道:“要不,我们并肩作战冲出去?” 封云喜冷笑一声,道:“你是杀害潘大人的真凶,我怎么可能与你为伍?” 胡颜看向封云起,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问:“你知道她这里有病吗” 封云起点了点头,封云喜被气了个倒仰。 胡颜感慨道:“这得掴她多少巴掌,才能将她那榆木脑子拍出个正常路数啊?” 封云起道:“大慈大悲金刚掌。” “呵呵……”胡颜笑场了。 封云起见胡颜终于对自己笑了,一颗心竟如同少年般充满了激动和喜悦。他真想把胡颜抱进怀里,告诉她,此身,他绝对不会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封云喜气结,发狠道:“你们不用笑我!看你们能如何逃出去!” 胡颜突然动手,那动作快若闪电。手指在某护卫的手腕上一划,直接夺得一把大刀在手,用手指在上面弹了弹,赞道:“钢口不错。”看向潘夫人,“我们就来试试看,是这钢口锋利,还是潘夫人的脖子够硬!” 胡颜一出手,便令众人一惊。护卫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是弱质女流不但出手狠辣,且武功不熟。护卫们立刻严阵以待,护在了潘夫人的身前。 胡颜再次举刀的动作微微一滞,心中暗道不好,这该死的僵死血冷之症就像一个黑心肝的潜伏者,只待她稍一运功,便会冒出来,死死拖住她的后腿,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普通护卫也不是她的对手。 胡颜正待动手,地面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地面塌了下去,一颗人头冒了出来。那人没想到,这小小的地牢里竟挤满了人,他想将头缩回去,却又觉得如此行径太过小气,于是眼巴巴地望着封云起。来人正是十九骑中的一人,无风。 无风见封云起没有责怪之意,便在洞口里掏了掏,拎出一只食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土,探身递给封云起,笑露一口小白牙,道:“主子,给您送饭。” 封云起接过那食盒,掀开盒盖,一阵饭香扑鼻而来。 无风又在洞里掏了掏,拎出一坛好酒,递给封云起,笑容格外讨喜:“主子,酒。” 封云起接过酒,拍开酒封,一阵陈年佳酿的清冽香味弥漫开来。 胡颜看向封云起……手中的酒,封云起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向胡颜,唇角染笑,道:“有酒有菜,共饮一杯无?” 胡颜对封云起已经无男女之情,却对美酒垂涎三尺,当即点头道:“同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封云起身旁,拎过那坛酒,仰头便要灌下。 封云起拦住胡颜,递给她一只鸡腿,难得地柔声道:“先垫垫肚子,喝酒伤胃。” 胡颜接过鸡腿,送到口中咬下一块肉,然后灌下一口酒,香得眯起了眼睛,禁不住赞了声:“好!” 封云起望向胡颜的眸光里侵染了宠溺之色,端得是十分醉人。他取过胡颜手中的酒坛子,仰头灌入一口,也赞了声:“好酒!”垂眸看向无风,眼神中带上了褒奖之意。 无风难得被封云起夸奖,喜不自禁,又开始在洞里掏东西、被子、褥子、方枕、水袋、盆……一应俱全。 曲南一的脸黑了。这是地牢吗?再挂上一个帐子,都赶上客栈上房了! 胡颜将咬了几口的鸡腿,塞进曲南一的口中,道:“曲大人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先吃口鸡腿垫垫肚子。” 曲南一发誓,他从未吃过如何美味的鸡腿。那可是……沾了胡颜口水的鸡腿啊! 曲南一咀嚼着鸡腿肉,,美得都快出仙了,却非要做出一脸哀痛的表情,实在是为难死曲大人了。 胡颜喂了曲南一两口鸡腿肉后,又将鸡腿塞进自己口中咀嚼着,那份自然,就好像她与曲南一早已相濡以沫,不分彼此。 封云起的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起来。他发现,她在胡颜眼中,似乎成为了路人。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随意以待;因为在乎,所以不想曲南一饿肚子。他,终究是输了吗? 潘夫人再次疑惑地望向封云起,她是真的觉得,那个男人有几分熟悉,却一时间想不出到底子在哪里见过。 无风掏出那些东西后,从坑洞里爬出来,对封云起抱拳道:“主子,这里人多嘈杂,需要属下等人清场吗?” 曲南一彻底怒了!你当这是你家宅子呢?还人多嘈杂?还清场?!只是,不待他开口,潘府的一名护卫便突然上前一步,十分客气地询问道:“不知阁下可是风校尉?” 无风转头看了那护卫一眼,直接打哈哈道:“认错人了,什么风校尉?” 那名护卫却是虎躯一震,眼中精光大亮,抱拳道:“风校尉!果然是你!属下山娃子呀!”说着,两眼泛起水光,上前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噗通一个单膝跪地,颤声道,“山娃子被您救了一命,一直无以为报,大将军辞世后,您也随之弃甲归田,属下到处寻……”说到此处,他突然打住,猛然抬头看向封云起,一脸的不可置信!就仿佛……白天见了鬼,哦哦,不,错了,是看见了天神。能让风校尉誓死效忠的主子,能有谁?!护卫发现,他好像不能呼吸了。一颗心因跳动得太过猛烈,都快蹦出了喉咙。 第三百四十一章:大将军! 无风转身,拍了拍护卫山娃子的肩膀,道:“都说你认错人了,你就别矗在这儿了。”山娃子突然惊醒,抬头去看无风的脸色,见他笑得格外讨喜,与平时那冷若冰霜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山娃子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早已将风校尉的样子刻在了心里,便不会忘。此人,必是风校尉无疑。只是,风校尉为何不肯认自己?山娃子看向封云起,见他正在那喝酒,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将军早已与世长辞,不……不会出现在六合县的地牢里。可是…… 山娃子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想了很多,以为想明白了什么,却又啥都没想通。最后,他打定主意,既然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反正他得报恩,以后就跟着风校尉了。 山娃子憨厚地一笑,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反正山娃子要跟着你。” 无风手下微微用力,山娃子立刻变了脸色,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汗水。他却是个倔强的,应挺着身子,不肯求饶。 无风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榆木疙瘩,但更想拍死自己。若在打好地洞后,换个人上来,怕是没有这些事了。不,不对,今天换谁上来,都可能遇见这样的事。他扫了一圈潘家护卫,见其中两人正激动地望着自己,心中哀嚎一声,真怕封云起剥了他的皮! 无风终是松开了压制着山娃子的手,偷眼去看封云起。他心中明白,此刻就算自己跪地求饶都无用,封云起杀伐决断从不手软,此刻只能讨好胡颜,希望能借此逃过一劫。无风挪动猫步,轻手轻脚地来到胡颜身边,谄媚道:“胡姑娘,这菜可还合胃口?用不用属下去换个清淡的?”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看向无风,笑道:“我喜肉,此味甚好。” 无风又道:“酒可够味?用不用换个绵柔些的?” 胡颜道:“够味!我喜辛辣。” 无风再次道:“那……” 封云起瞥了无风一眼,道:“呱躁。” 无风立刻闭嘴,却偷偷递给胡颜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胡颜觉得好笑,莞尔道:“封云起,你这属下挺有意思。” 封云起目光微冷,横了无风一眼。 无风只觉得满门冒汗、心肝乱颤,下意识地远离胡颜,远离危险。看来,谄媚得有个度,若一不小心离胡姑娘太近,被主子惦记上,可就不美了。不过,话说回来,主子一生杀伐,从未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过。就连所有人渴望的权势、地位,也都是说放便放、毫无留念之意。 在众人的沉思中,潘夫人终于想起她为何看封云起眼熟了。是的,这个人,她曾见过!那时,琼将军出征,她送行,曾与封云起有一面之缘。那时,封云起脸带獠牙面具,着实吓人不轻。机缘巧合下,他取下面具,露出侧面。只此一眼,却令潘夫人印象深刻。若非那时,她早已嫁为人妇,怕是会求琼将军,将自己许配给他,哪怕是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年轻的大将军,青史上又有几人?她的父亲琼将军虽然也是将军,但将军与大将军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千军万马?潘夫人的一颗芳心给了封云起,但却无人得知。此事,成为了她心中的秘密。每到一个人时,她便会在心中描绘他的样子。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样子变得越发模糊不清,唯有那个獠牙面具,令她记忆犹新。 潘夫人望着封云起的侧面,陷入到回忆中无法自拔。那是她仅有的小女儿心思,至今难忘。现在每每想起,都令她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青春烂漫时。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情意绵绵地唤了声:“大将军……” 封云起淡淡道:“大将军已故,封某还要快意江湖,潘夫人不要认错人才好。”这话虽没承认他就是大将军,却饱含了警告味道。 潘夫人痴痴望着封云起,激动得唇瓣都在颤抖。 潘府护卫们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热血澎湃之意了。他们扔了刀,同时单膝跪地,齐声喊道:“大将军!”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之意。 封云起垂眸,咬着另一只鸡腿,对此视而不见。 说实话,曲南一心中的震惊决计不必潘夫人少。封云起这厮,竟很有可能是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大将军能征善战、勇猛无敌,铁骑所过之处,敌人皆溃不成军。大将军英年早逝,尸体运回长安时,他曾大醉一场,还感叹了一回:黄沙埋枯骨,青史藏奇才。 这人,怎么又活了?! 咳……不是活不活的问题,而是……他竟然假死?! 曲南一表示,他的心情很复杂。大将军,曾是他敬仰的人物;封云起,却是他最想要活埋的情敌。哎呀呀,太矛盾了,心情着实有些复杂啊。 曲南一实在想不明白,封云起明明是封家的嫡次子,怎就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然,大将军虽不姓封,但年纪却与封云起相仿。再者,封云起有十余年行踪成迷,难道说……不不不,也许,这就是一个误会。曲南一表示,决计无法相信封云起就是大将军,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胡颜静静地啃着鸡腿,与封云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水。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掀起了惊涛骇浪。操-蛋!真是太-操-蛋-了! 若封云起真是大将军,那么……二人早就应该相见。多少次祈福问天,他就站在“祈仙台”下,带着獠牙面具仰望着她。而她,则是带着银面具,俯视着他?!多少年来,胡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蠢笨之人,但今天,她脑中却实实在在地显现出两个大字……脑残! 是的,脑残!若非脑子残废了,怎会不想掀开大将军的面具看看? 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非要往死里整她啊?!若她一早知道大将军便是封云起,哪里还用绕这些弯路,欠下一屁股的情债?!真是……恨呐! 嘎嘣一声,她将鸡腿骨咬断,用力咀嚼着。 封云起看向胡颜,戏谑道:“牙口不错。” 胡颜回望封云起,突然很想掐着他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大声质问他,为何总喜欢戴个破面具?!好吧,她是优雅与智睿并重的女祭司,不能做出那么粗鲁的举动,于是她将骨头咀嚼得嘎嘣做响,就好像在咬封云起的骨头。 封云起伸手,想要掐胡颜的脸颊,笑道:“怎么?我得罪过你?” 胡颜扭开头,躲开封云起的手,咬着骨头含糊地骂了声:“混蛋!” 封云起哈哈一笑,豪情顿生,将酒水悉数倒入口中,随手抛了坛子,道了声:“痛快!” 胡颜将那些鸡腿骨咬碎,梗着脖子咽下,也吐出两个字:“痛快!”对,要得就是这种被塞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封云喜一直觉得,封云起不过是有两个闲钱的封家少爷。他上有嫡亲的大哥,下有豺狼虎豹般的弟妹,那家产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手上的。她跟在封云起身边多日,发现他终日游手好闲,看似不缺银子,却也不见多有钱。就连现在住着的封宅,都是租来的。他通身上下没有值钱的物件,唯有那匹马,算是价值不菲。可人们常说,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就算那马匹再值银子,没人肯买,也只是一堆马肉而已。 封云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务正业的男子,竟会是……大将军?! 大将军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一张鬼面,斩敌无数,成就了一段战神的传奇。 若封云起便是大将军,那……那……他曾说过要娶自己为妻,自己便是一品诰命夫人,谁看见自己不得卑躬屈膝?届时,她站在万人顶端,接受众人的膜拜,还用担心朝不保夕?还用在乎封家那几两碎银? 哈! 封云喜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丢了西瓜去捡芝麻。若她不折腾个没完没了,最终令封云起厌恶自己,她如今已经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对对对,还有胡颜,若没有她,自己早已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封云喜转开头,偷偷朝手心里唾了两口口水,然后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衫,这才楚楚可怜地看向封云起。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他,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渴望着一顿饭。简单,直白,却分外动人。 封云起终是开口了,但那话却不是对封云喜所言,而是对潘府护卫们道:“都起来吧。各位想来封家喝酒,封某欢迎,若谈什么金戈铁马,封某便要换个地方继续逍遥快活。” 潘府的护卫们激动地齐声应道:“喏!”那声音,震天响,饱含了战士们的一腔热血。虽然,他们不知道大将军为何会假死身退,但这决计不影响他们崇拜他的那颗心。此刻,就算封云起让他们抹了脖子,他们亦会毫不犹豫。因为,在所有战士的心中,大将军便是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战神自从遇见了胡颜,便成了修罗,一位喜怒无常的地狱修罗。 第三百四十二章:危情偷吻 伴随着众护卫的响亮大喝,一只拳头大小的东西,竟顺着被封云起捶开的青石墙面扔进了地牢。 那东西刚一落地,便突然炸裂开来,喷薄出一股刺目的黑烟。紧接着,又有颗拳头大小的东西被扔了进来。胡颜用脚一踢,将其又踢了出去。只能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半晌再无动静。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有毒”,所有人都是震,忙捂住口鼻。 紧接着,有人大喝一声:“保护大将军!”潘府护卫原本站在门口,这时却开始往里冲。在这些战士心里,大将军才是他们的真正主子。 地牢本就狭小,潘府护卫们这一冲之下,简直就成了一场人踩人的灾难。 曲南一原本站在门口处,事发时,他忙捂住口鼻随同潘府护院往牢房里钻,却被孔武有力的潘夫人撞飞,跌倒。潘夫人捂着鼻子,撒丫子狂奔,眼瞧着就要从曲南一的身边跑过去,曲南一突然拔出匕首,在她的小腿上扎了一下! 潘夫人惨叫一声,回去头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地偷袭自己,却被涌出的黑雾刺激了泪腺,那双眼睛除了流泪什么也看不清楚。 要说曲南一为何敢用匕首扎潘夫人,其原因便是,烟雾往上喷薄,他趴在地上能识别出潘夫人的脚,但潘夫人却不能低头看清楚他。 曲南一这人还真是够可以的。他所表现出的卑躬屈膝、谄媚低贱,不过就是一种假象,只为迷惑对方,待到他有能力时,不是捅你一刀,便要在你的头上蹭蹭脚下的泥。这人不是君子,却是一个真小人。 潘夫人拖着受伤的腿,闭着眼,捂着嘴,一步摸索着前行。 牢房里,封云起见众人大乱,当机立断地喝了声:“不要乱!弯腰,捂住口鼻,都出去!” 潘家护卫们再次听到大将军的号令,心中无比激动,竟齐齐地应了声:“喏!”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传来。 曲南一听到封云起的声音,撇了撇嘴,忙从地上爬起身,弯着腰,捂着口鼻,被从牢房里涌出来的护卫们推着往前跑。 胡颜的方向感历来不错,她知道哪里是门,但在此时,她更想知道的是,是谁在逼众人出去?出去后,等待她们的又将是什么?!若她猜测得不错,偷袭之人要兑付得一定是封云起。毕竟,此处关押得是他。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想一网打尽也说不准。 胡颜在听到封云起的声音时,便向他所在的方向探去,却被拼命往外跑的封云喜撞了一下,偏离了方向。她弯下腰,捂着嘴,喊了声:“封云起!”封云起不能有事,至少……他的身体不能受损。 一只有力的大手穿过无尽的黑暗,攥住胡颜的小手,同时将一块湿布覆在胡颜的脸上,然后道了声:“闭眼”,便迈着稳重的步伐,拉着胡颜,一步步向外走去。 封云起的手很大,每根指头都十分结实有力。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手心里布满了剥茧。他攥着胡颜的手,给人一种十分值得信任、依赖的感觉。此时此刻,封云起不像平时的封云起,更像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那临危不乱的沉稳气度,令人折服。 胡颜的心微微一动,紧接着便是一痛。这样的封云起,越发像小哥哥了。 胡颜有些失神,封云起却在她的耳垂上轻啄了一口,道:“我心甚悦。”在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胡颜却能掉头寻他,单是这份情,便令封云起心生动容。攥着胡颜那冰凉的小手,封云起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自责。在黑雾炸开前,他看得分明,胡颜的动作微微一滞,这看似不明显的一滞,若在高手对决中,便会受到致命一击。胡颜终究是因他之过,受了内伤。只不过,这女子格外坚强、善于隐忍,所以不易察觉。 封云起在心中轻叹一声,实在想不明白,如此一朵人间奇葩,为何会……为何会与多名男子纠缠不休?难道说,这也是她特有的奇葩之处? 封云起一想到胡颜与其他男子的那些纠葛,就像一口气喝了十坛陈年老醋,心中酸爽可想而知。他都不敢张开嘴,就怕醋味冲天。 心里绞着劲儿地难受,就差拧巴出酸水,将自己灌个半死不活。 哎……他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落得这般田地,简直就成了怨夫。还是那种,自己做出了事,不敢轻易责怪别人的怨夫。就怕娘子一怒之下再也不理他。有没有比他还憋屈的人?封云起觉得铁定没有!实则,大有人在。最起码,曲南一就觉得自己流出的汗,都是陈年老醋。 封云起收紧手指,用力攥住胡颜的小手,心中暗道:看来,必须得使出十八班武艺,才能抱得美人归了。 不过,此美人味道甚美,令人流连忘返,恨不得一口吞入腹部才好。 封云起吧嗒了一下嘴,犹自回味起刚才亲吻胡颜耳垂时的感觉。 若是潘府护卫们知道,他们心中那犹如天神般存在的大将军,此刻正如一个老色痞般在回味着一个吻,可能会有几个人因情绪不稳,直接抹了脖子。 胡颜不知道别人如何想,她却着实被封云起的举动惊呆了。他,竟然偷吻她?!且在如此危险的时刻,他竟然在敌暗我明的当口,和她在地牢里调情?! 这货,决计不是小哥哥! 小哥哥是多么腼腆的一个人呐,自己每次想扑他,都被他他拎着后脖领子扔回到被窝里去。其实,她又哪里敢真的扑他?就算只是为了活下去,她也不能。 胡颜感觉一串鸡皮疙瘩由封云起落吻的地方开始蔓延,瞬间以不可抑制之势席卷了她的全身。好么,许是她情绪太过激动,那僵死血冷之症再次发作。操蛋,这绝不是欣喜,而是恐慌,好吗? 封云起这厮,太邪性了。若说他是大将军,她还真信。折磨一个心思诡谲的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啊。 封云起察觉到胡颜的异样,干脆扔掉捂着自己口鼻的湿布,直接将其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无耻夜袭者 虽然潘夫人的小腿被曲南一刺伤,但她却是第一个跑出地牢的,紧接着是封云喜,再然后曲南一以及潘家护卫等人。 潘家护卫们一出地牢,便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且以血肉之躯护在出口处,防止敌人以暗箭伤了封云起。 曲南一伸长了脖子,终于看见了胡颜。他见胡颜安好,悄然松了一口气;见封云起安好,心中着实别扭了一下;见封云起抱着胡颜,当即就黑了脸。他费尽心机地收拾封云起,可不是为了方便胡颜与他暗通款曲。 曲南一上前一步,试图将胡颜抱进自己怀中,封云起却抱着胡颜不松手,二人的目光中空中相撞,各不相让。 胡颜举起一只手,隔断二人的视线,幽幽道:“你俩再这么看下去会令人误会的,就像……白子戚的那匹公马。” 这个梗,曲南一亲身经历过。白子戚的那匹公马,在苏家的马厩里发情了,且对象还是一群……公马。 这个梗,封云起不知道,但在胡颜刻意强调公马的时候,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胡颜的意思。在军队里,缺少女人,男子之间那些事,虽无法拿到明面上说,但在暗地里却是被默许的。 胡颜收回手,曲南一与封云起立刻转开眼睛,不再看对方,并同时在心里骂起了胡颜,怎么满脑子龌龊想法?! 就在这时一声怪笑传来:“咯咯……咯咯咯……”那声音即像母鸡下蛋被卡住了,又像鹰抓挠铁时发出的刺耳声。 伴随着那笑,整座大牢的四周高墙上突然出现一百多个人影,将内院里的众人团团围住。他们一个个儿目露凶光,俯瞰着众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群死物。 为首之人是个干瘦干瘦的老头,留着长长的指甲。那指甲与正常人的不同。正常人的指甲,就算任其自然生长,最终也只是打个卷儿而已。那干瘦老头的指甲,却像是鹰的爪子,散发着金属色泽,看起来十分锋利。 干瘦老头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腰间却系了一条艳红色的带子。他的头发稀疏,前半面已经快秃了,唯有几根单薄的发丝在坚守阵地。后面的头发,被他盘起成一个髻。因前面的头发没了,所以那个髻就只能梳在后脑勺偏下的位置,看来就像一位老太太。 干瘦老头就站在厚重的大门上,与胡颜等人正面对视着。 其实,干瘦老头也没想到,他派人往地牢里放“呛烟”,其实是想先将狱卒们熏出来,然后将众人打昏,再潜伏地牢里,去会一会封云起。不想,这“呛烟”一投,竟熏出来这么多人。其中,还包括封云起。 干瘦老头硬挺着笑了半晌,见既无人质问他为何笑,也没人冲着他吼叫,便自动敛了笑,冷哼一声,直奔主题道:“想不到,今晚这大牢里如此热闹,也不枉我等悉数前来。”阴沉沉地一笑,目光直指封云起,“要我‘血鹰寨’出动一百零一人来此有请封公子,封公子就算死,也应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真是狂妄啊。 封云起不语,无风也不强行为主子出头,一时间,干瘦老头再次感觉到了何谓冷场。他眸光一利,抬手直指封云起,喝道:“你残杀老夫坐下三大护法,这笔账,我们今天无比要清算!你若乖乖交出那开始宝藏的钥匙,老夫承诺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定让你尸骨无存!” 原来,干瘦老头是“血鹰寨”寨主邱宏雷,其坐下三大护法曾夜袭封云起,想要得到钥匙献给邱寨主,结果却被封云起砍了脑袋,身首异处。“血鹰寨”筹谋已久,在得到消息说,封云起被困地牢、且内力丧失后,连夜赶来六合县,直奔大牢。 邱寨主见封云起抱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对自己不屑一顾,心中怒火更胜,于是眯起了眼睛,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发狠道:“如此,便只有让你尝尝被分尸的滋味了。至于你怀里的那名女子,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自然由寨里的好汉们同享!”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猖狂大笑中夹杂着淫笑,围墙上站着的“血鹰寨”众人,就犹如饥肠辘辘的饿鬼,开始雀雀欲实,就等着邱寨主一声令下,冲下去砍死男人掠走女人,尽情玩乐。虽说下面只有三名女子,但其中两名着实不错,另一名虽看起来五大三粗,但一看便知道是官家娘子,想必玩起来滋味也会不错。 群鬼环视中,封云起直视向邱寨主,总算是给了他一个正眼。只不过,那眼中的杀意却犹如实质,生生令邱寨主暗自心惊。他知道封云起武功了得,却不曾想到,没有了内力的他,看起来竟然也会如此凶悍不凡。 “哎……”胡颜轻叹一声。 邱寨主毕竟活了一把年纪,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他见胡颜虽然看似柔弱,但着实气度不俗,他今夜来此是为了得到封云起手中的钥匙,若能不与众人为敌当然是最好,于是他看向胡颜,等待下文。 不想,胡颜在轻叹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邱寨主不想在属下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怪笑道:“小丫头,你可是怕了?若你怕了,大可过来给老夫当个小妾,老夫瞧你不错,定会疼你一二……”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笑吟吟地打量着邱寨主,道:“六年前,邱寨主与洪九门一战,不是被踢碎了两颗蛋加一根小蚯蚓,成了太监?怎还好意思站在本官的底盘大放厥词?”曲南一最那些八卦消息,平时就喜欢收集一些江湖八卦,且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其脑中的信息量简直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 曲南一的一句话,令邱寨主瞬间变了脸。此时,虽江湖中有传闻,但知者甚少,那些乱咀舌根的人也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六合县里,竟还藏着一个知情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你怕吗? 邱寨主显然没想到,那个穿着宝蓝色衣袍的男子,竟是这六合县的县令曲南一。对于曲南一这人,他是早有耳闻的。无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与他为敌。然,事已至此,他已经退无可退。再者,曲南一竟直接掀了他的老底,让他颜面何存?他虐杀小妾,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不能仁道,所以需要女子出气。 邱寨主瞪眼看向曲南一,咬牙道:“想不到,曲大人竟是个信口雌黄的小儿!就凭你如此诬陷老夫,今天,就留你不得!” 胡颜再次轻叹一声:“哎……” 邱寨主发狠吼道:“那贱人,为何叹息?可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胡颜甩了甩手中的湿帕子,对曲南一道:“枉你长了颗聪明脑瓜,却是个嗅觉不灵的。没看见我们都闭口不言吗?为何?你也不嫌他嘴臭!” 曲南一受教,抱拳道:“湿帕子借我一用可好?” 胡颜一甩,湿帕子便到了曲南一的手上。曲南一用湿帕子捂着鼻子,对邱寨主道:“邱寨主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嘴巴如此臭,怎不含口香片再来?如此没有公德心,本官治下的六合县可容不得你。” 邱寨主在胡颜与曲南一的对话中气得发丝直立。 胡颜指着邱寨主的额头,啧啧道:“瞧瞧,快瞧瞧,那几个杂毛立起来了!” 曲南一的眼力不如胡颜,但他惯会凑趣,当即道:“呦呵,还别说,那几根杂毛还挺精神的。” 邱寨主气得不轻,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显露出狰狞之色,当即大喝一声:“杀!一个不留!” 胡颜立刻举起手,喊道:“别啊!你杀了封云起,谁给你钥匙?!得留活口啊!你别一拍脑门就说话,好歹也是一寨之主,这么多兄弟等着你吃饭呢,你做事事情要先提大家考虑才好。” 那些已经跃下墙头的人,听闻此话,竟停下脚,集体看向邱寨主。 邱寨主恨得牙痒,却不得不改口道:“留下封云起,其他人格杀勿论!” 胡颜笑道:“这老货,还是挺听话的。” 邱寨主被气个倒仰,险些栽到地上去。 血鹰寨的人再次迈开脚步,邪笑着向封云起等人围剿上来。 潘府护卫自动自发地将封云起围在中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些原本被潘府护卫赌在地牢外的狱卒们则是护在了曲南一的面前。 六名狱卒,十二名潘府护卫,加一起不足二十人,却要面对“血鹰寨”一百零一人的围剿,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尤其是在胡颜的僵死血冷之症发作、封云起的内力被蛊虫封死、封云喜就是个花瓶摆设、潘夫人只是个受了伤的内宅妇人、曲南一……文官! 这种场面,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封云起垂眸看向胡颜,眸光沉沉,问了声:“怕吗?” 胡颜粗鲁地回了句:“怕毛?” 封云起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竟是十分欢快的。他唤道:“曲南一。” 曲南一挑眉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将胡颜放进曲南一的怀里。 曲南一下意识地用力抱紧。 无风上前,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佩刀双手奉给封云起。 封云起抽出那散着寒光的大刀,望向胡颜,邪魅一笑,道:“且等我去寻你。” 那笑,与小哥哥不同,却令胡颜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很痛! 小哥哥说过这话,却……从未来找过她。多年来,一直是她在找他、苦苦地找、却多次擦肩而不识。再也不可以分离,再也不能分离!因为,她会死的,生生疼死! 封云起举刀上前,霸气十足地大声喝道:“儿郎们!今日便与你们共此一战!” 能与大将军同战,那是何等的殊荣?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齐声吼道:“誓死捍卫尊严!不容侵犯!” 寥寥几人,却无一人退缩,那气势如虹的大喝声,竟令“血鹰寨”的众人心中一阵畏惧。 他们虽是武林人士,但并非不知朝堂事。潘府护卫的衣着,一看就知道是官员家里的护卫,而封云起只不过是封家的嫡次子。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届商贾。家中虽有薄财,但不足为虑。可看这架势,这些护卫竟打着与封云起共存亡的意思,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尽管“血鹰寨”的人心里疑惑,但此刻的封云起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宝藏,那是必须挖走的。就算宝藏前面有机关陷阱、会死人无数,但谁不是存了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死?至于死的是别人,与自己何干? “血鹰寨”的人凶相毕露,纷纷抽出武器,袭向封云起等人。 突然,一声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一阵箭雨以铺天盖地之势袭向“血鹰寨”众人。眨眼间,便撂倒了二十来人。 谁也不曾想到,那些箭雨竟是从地上的牢房里射出来的,真是杀了“血鹰寨”一个措手不及。 李大壮带着衙役们从牢房里冲出来,将曲南一护在了中间。李大壮凑到曲南一身边,赞道:“大人真是灵机妙算,让属下等人候在此处听候号令。果然,出了大乱子。”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收紧双臂,将胡颜贴向胸口,笑吟吟地道:“本官怎么舍得让阿颜受惊呢?”心中却道:安排李大壮等人待命,既是为了防止潘夫人来闹事,也是为了趁乱射杀封云起,只是……这话,如今是万万不能说喽。此话一旦出口,那些将士们一人一口涂抹,都够他死上两个来回的。哎呀,他真是想不通,那么没有品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是大将军?这贼老天,果然是个睁眼瞎! 胡颜没有戳穿他,却戏谑了一句:“你这么说,我信。”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没有言语。 胡颜伸手,摸了摸曲南一的脸。 曲南一虎躯一震,瞬间感觉到自己仿佛厉害得天下无敌。 衙役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发射弓弩的准头大有提升,虽不至于百步穿杨、百无一失,但确实够“血鹰寨”喝一壶的。最重要的是,自从曲南一得了潘太守的银两,他也鸟枪换炮了,不但给衙役们换上了好的武器,还买了不少毒药。这不,只要衙役们的箭雨射到“血鹰寨”某人的身上,那人就会立刻倒地不起。 第三百四十五章:不如殉情吧 曲南一抱紧胡颜,冲着封云起挑了挑眉毛,那样子还真是“美人在怀、笑睨天下”,非一般的气人呐! 所幸,封云起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咳,准确地说,他是不和别人小心眼,却专和胡颜过不去。这就是孽缘,谁也掰扯不清楚。就好比一个明明十分聪慧的人,却被一个傻子骗了一样。你能说被骗之人不聪明?哎……总之,一言难尽。人这一生中,总要遇见那么一个令你变得不像自己的那个人。 待“血鹰寨”那些武功弱的人被衙役们用箭雨放到后,那些武功较高的人,便杀了上来。 封云起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他虽没有了内力,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但并非就是一个废人。他的长刀所过之处,皆泛起一阵血雾。那勇猛的样子,吓得不少人向后退去,却又因为不甘心,再次攻了上来。 曲南一的衙役们对付一些地痞流氓,那是高手中的高手,对付这些武林人士,那就只有伸脖子被砍的份儿。因此,曲南一下令道:“不可进攻,只能远射。” 衙役们领命,与狱卒们一起,围着曲南一,勉强与“血鹰寨”的人进行周旋。 “血鹰寨”此次倾巢出动,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他们无恶不作,早就身经百战,且练就出一副狠毒的心肠。 狱卒们几乎是瞬间被人撂倒。潘府护卫们勉强支撑,也有三人受伤。封云起虽暂失内力,但他素来强悍,且有勇有谋,进退间竟斩杀了“血鹰寨”八人。一个人,能凭借对敌的经验做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人竖起大拇指。要知道,学武之人所仪仗的无外乎是招式和内力。其中,以内力为主。封云起刚被限制住内力,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就好比抽掉了他身上的力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可以上阵杀敌,确实令人咂舌不已。 封云喜本想偷偷藏起来,但眼下局势如此混乱,她也不敢乱跑,于是悄悄靠近曲南一,想要得到衙役们的保护。 胡颜知道封云喜的靠近,却并没有赶她出去。这个人,还有用。 “血鹰寨”的人见拿不下封云起,便将主意打到胡颜身上。封云起对胡颜如何,众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一时间,围攻胡颜的人多出了三倍。 护着曲南一的衙役们,瞬间感觉到了吃紧。 封云起见此,将指尾放入口中吹响。那声音犹如鹰击长空,气势不凡。 几乎是哨声响起的同时,十八骑便杀进了内院,打了“血鹰寨”一个措手不及。很显然,他们一直隐身在牢房外的某处待命,只因纪律严明,在没有接到封云起的召唤前,不敢露面。 跟随封云起的这些人,各个儿是好手。他们进退有度、协同做战、声势夺人。胡颜觉得,就冲着这些人的吼声,就能吓退不少人。 弹指间,形势终于持平。 一直站在大门上面观战的邱寨主有些焦躁不安了。他心中升腾起一股子不好的感觉。貌似,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没有亲自调查清楚封云起的背景前,就贪图他手中的宝贝,实在有些过于草率了。看这些护着封云起的人,各个儿骁勇善战,一看便知,他们虽不是武林人士,但一定不是普通人。然,事已至此,必须放手一搏! 邱寨主趁乱,直击胡颜面门! 曲南一抱着胡颜连忙后退,却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挡在他面前的两名衙役,已经被邱寨主拍飞。李大壮也被打得吐血,倒地不起。 在邱寨主的逼近中,胡颜对曲南一道:“放我下去。” 曲南一抱进胡颜,摇头道:“不!”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素来不屑充当英雄好汉,也不会做那些硬碰硬的傻事。放开我,你能活命。” 曲南一却咬牙道:“凭多废话!遇你傻三年,我还没过那个劲儿呢。” 胡颜的唇角勾起笑颜,缓缓地道了声:“好。” 一直跟在曲南一身侧的封云喜见此,吓得两股战战。她知道,自己若被“血鹰寨”里的人抓住,是何等悲惨的下场。与其等着被玩弄,不如……与他们结盟! 思及此,封云喜装出害怕的样子,尖叫一声,直接在曲南一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曲南一不防,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邱寨主扫眼封云喜,嘎嘎怪笑一声,对曲南一道:“郎有情妾有意,不如一起殉情吧!”伸出如同鹰爪般的手,直取胡颜的脖颈。 这一下,若让他抓实了,胡颜的脖子上就会开出五个血淋淋的洞。 封云起见此,眸光一凛,再也顾不得对自己纠缠不放的敌人,扬起大刀,转身砍向邱寨主的手腕。他的后背暴漏在敌人眼中,被一只带着倒刺的暗箭刺入后背。那倒刺暗箭上还连着一根细链,细链的另一头攥在敌人之手。这种武器,最是阴损不过。它一旦刺入人的身体里,那人便再也无法挣脱。毕竟,身体里连着倒刺,一动便痛不欲生。 敌人以为制住了封云起,刚想大笑,却见封云起不管不顾,竟直接挣脱了倒刺。那倒刺带出的血肉,在空中飞溅,令人看一眼都觉得疼痛难忍,偏偏封云起却面不改色,全力砍向邱寨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 胡颜见此,眸光瞬间变冷,微扬起下巴,沉声对邱寨主道:“小心手。” 邱寨主虽然疑惑胡颜为何会提醒自己小心手,但他动作不停,突然反手抓向自己身侧。那里,正是封云起的所在! 封云起用刀挡在身前,那厚实锋利的钢刀在邱寨主的一抓之下,竟碎成了两截!邱寨主的去势不减,直奔封云起的胸口。他心里明白,今日之事已经是不死不休,若不能擒住封云起,怕是要生变故。封云起如此凶悍强势,留他一口气询问出钥匙的所在便可,却是万万不能让他有机会反攻的。邱寨主这一袭,当真是又快又狠。他势必要在封云起的胸口,掏出一个窟窿! 若封云起还有内力,邱寨主的这一击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断臂求活!他下意识地避开胸膛一击,同时送出左边的肩膀,准备在邱寨主袭击他成功的那一刻,将手中的半截残刀送进邱寨主的腹部!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 待护卫们反应过来时,邱寨主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云起的左肩。然而,就在他的指甲要刺入封云起的肩膀时,之觉得手腕上一凉,紧接着,他眼见着自己的手从手腕处脱落下来。那伤口,无比整齐,就像被绝世好兵器切割的一样。 许是因为手腕断裂的太快,邱寨主尚不觉得疼。他有些不敢置信,将断腕转向自己的脸,想要看一看,这是不是某个障眼法。突然,断腕处喷薄出打量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血,飞进他的眼里,变成血泪,流了出来。 邱寨主终于可以肯定,他确实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一刀切断了手腕! 他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缠住手腕,不让鲜血继续喷涌。他警觉地后退,想要知道这附近到底隐藏着哪位高手。然,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世外高人的身影。 邱寨主觉得有些恐怖了。看不见的敌人,才是致命的。 邱寨主有些撤退,却不忍放手那泼天的富贵。今日,“血鹰寨”损失惨重,人员死伤大半,若没有金银之物支撑,“血鹰寨”怕是要被仇家灭门了。因此,邱寨主没有退路,更不能输! 思及此,邱寨主目露凶光,再次逼近封云起。一个身影却挡在他的面前,护住了封云起。邱寨主见病歪歪的胡颜竟然拦住自己,心中不快,扬手便要去掏她的心! 胡颜缓缓勾唇一笑,道了声:“小心手。” 这一声,竟吓了邱寨主一跳!他似乎刚想明白一些被他忽略的重要之事,但却已经来不及了。胡颜直接伸出出,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那动作毫无杀气,就像在挥蚊子一样,却……终结了他的性命。邱寨主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这种感觉,就跟刚才他手腕上传来的感觉一模一样,实在是太恐怖了!邱寨主用他仅剩的一只手,捂住脖子,飞快地后退,眼中的惊恐毫不掩饰。他此刻看向胡颜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猥琐不屑变成了畏惧惊恐,就好像看见了洪水猛兽。 血,顺着他的手指缝不停流淌,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他脸上气色以飞快的速度退去,一张脸犹如死人般变得灰白。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世界,只剩下冷与恐。 胡颜随手扯过一脸惨白的封云喜,用她的衣袖擦了擦指甲里的血,看向邱寨主,不紧不慢道:“都说了,让你小心手,怎么就不信呢?” 邱寨主瞪了瞪眼睛,似乎在说:你第二次让我小心手的时候,为何割老夫的喉咙?! 胡颜淡淡道:“我从来不骗人,只是骗你而已。世人总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杀。原因你知道了,闭上你那双干瘪的小眼睛,让自己死个瞑目吧。” 邱寨主的身子后仰,轰然倒地。对于他的死,江湖里传说众说纷纭。有说他被曲南一的女护卫分尸的,也有说他是被活活儿气死的。当然,这是后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女修罗 “血鹰寨”里的人因为邱寨主死了,变得群龙无主。众人见讨不到便宜,便有了撤退的心思。更何况,邱寨主死了,有些人还急着上位,哪里肯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拼命为其报仇?但是,有些狠话却必须要放下,表明一下立场和态度。 于是,使用倒钩刺的男子扬声道:“且等我们‘血鹰寨’卷土重来,屠尽你们全家!”狠话撂下,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撤退。 胡颜活动了一下坚硬的手腕,道了声:“且慢。”她扭了扭肩,一步步走向使用倒钩刺的男子。 曲南一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胡颜,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只能放任她去。 使用倒钩刺的男子被胡颜叫住,心中有些不安,却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脸,让寨子里的其他兄弟瞧不起,当即冷笑一声,道:“有何贵干?!”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会意,直接对无崖道:“封住大门。” 无崖领命,带领众人封住大门。 使用倒钩刺的男子心中一惊,暗道:这……这是要不留活口吗?他们……他们明明是强弩之末了,怎敢如此?不不不,还有眼前这位女子。她残杀邱寨主的手法干净利索,简直堪比女魔头。实在想象不出,她竟可以用那漂亮的指甲割破人的喉咙! 他虽然产生惧意,但毕竟不是善茬,立刻发狠威胁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不要太自负了!” 胡颜轻轻垂下眼脸,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道:“黄泉路上,你我也不会相见。”抬起眼,勾唇一笑,“我重若生命之人,你却敢伤他?这人间,便无你容身之地!” 胡颜皓腕一动,那男子便忙向一旁闪开,同时大喝一声:“兄弟们,杀了她!为寨主报仇!”喊完,掉头就跑。 “血鹰寨”的人与其说是被再次蛊动,不如说他们看清楚了局势,明白若不杀了胡颜,便逃不出升天,于是纷纷举起兵器,扑向胡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亲眼看见胡颜弹出一条金粉色的金蚕天丝,以手为笔,以血为朱砂,以丝线为印,结出一张符咒,抛向那名男子。 那由金蚕天丝织成的符咒,似乎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亮了一下,随即竟消失不见。可是,众人却眼见着那使用倒钩刺伤了封云起的男子在奔跑中已经掉了脑袋,紧接着是两条胳膊,再然后是整个上身。许是那切割的动作太快,那人在仅剩下半身的时候,还因为惯性向前跑了两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血雾。是的,血雾,连块完整的大腿肉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封云起一直默默注视着胡颜,见她此番作为,对她的身份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然,生平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准。只因为,有能力掌控他人生死且能平静以对的人,非……祭司莫属。他猜测,胡颜是三位祭司中的一人。其实,他隐隐觉得,胡颜的身姿有些熟悉,许是曾经擦肩而过。他也曾怀疑,胡颜是大祭司,但是,大祭司在位快三十年了,定然是一位老妪,不会像胡颜这般年轻貌美。 风儿吹拂起胡颜的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前划过。这种画面本应让人觉得心怀柔软,可每个人却觉得喉咙发紧、手臂发酸、大腿生疼。他们害怕胡颜,害怕她再弹出一根什么丝,抛向自己。 胡颜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她手段了得,龌龊必报是性格。只因那使用倒钩刺的男子从背后伤了封云起,所以她便让他跑,然后再从背后袭击他,让他百倍、千倍、万倍地偿还封云起。 “血鹰寨”的人被吓傻了,真的傻了。 胡颜静静而立,那张脸干净得好像刚洗过一般,与这里的浊气绝不相符。然,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儿,每次云淡风轻般的出手,都是以最直接、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取人性命。不留任何的回旋余地。一击必中! 她就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好似随时能乘风归去。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忽视她的存在。 她垂下眼睑,淡淡道:“屠了吧。” 只三个字,却令“血鹰寨”里的人如坠冰窟。他们明明是来屠杀别人的,为何会成为别人手下的待宰羔羊?! 无崖看向封云起,见其点头,率先一步扬起大刀,收割式的砍掉一人的脑袋。其他护卫紧随其后,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有那顽固反抗者,却在看见胡颜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时,手下微顿,一个不留神,便被砍了脑袋,丢了性命。 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十九骑中却无一人手软。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将领,面对敌人,只有一个字——杀! “血鹰寨”是一个汇集了众多十恶不赦之人的地方。他们行事狠辣、无恶不作,偏偏老巢隐蔽,朝廷无法派兵围剿。今日,他们自己撞到了刀尖上,那才是真真儿的自作孽不可活。 “血鹰寨”里的人自知活着无望,便有人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血鹰寨”众人打量着封云起等人,终于发现了封云喜这只软柿子。于是,群为攻之。 封云喜早已被吓破了胆,一边躲闪,一边失声尖叫:“封哥哥!救我!救我!”她见封云起无动于衷,怒不可遏地骂道,“封云起,你不配做大将军!你就是个草包!软蛋!狗砸碎!我救你一命,你却如此待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十九骑尚不知封云喜对封云起下蛊之事,可听她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封云起,一个个儿都变了脸色,对其的营救动作便慢了三分。 “血鹰寨”的人一听什么大将军,也没当一回事儿,他们都以为封云喜被吓疯了,在胡言乱语呢。 封云喜狼狈逃窜,如丧家之犬。突然,她被一根肠子绊倒,一头磕到了某颗死人头上,两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 “血鹰寨”的人紧随其后,举刀便要砍死封云喜。 胡颜一脚将“血鹰寨”的人踹飞,算是救了封云喜一命。封云起扬起大刀,袭向“血鹰寨”的余孽。胡颜用脚尖踢了踢封云喜的身子。封云喜被迫翻了个身。胡颜见封云喜的额头上一片血迹模糊,禁不住感慨道:“你一颗活人头,竟没有死人头硬。还真是没用啊。”话音未落,胸腔里气血翻滚,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鲜血便涌进了口腔里。 屠杀中,有那胆小之人,立刻跪地求饶,哭喊道:“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不是小人要来招惹封爷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胡颜口中血腥味弥漫,已经无法言语。她看向曲南一,让他问话。 曲南一关切地看了胡颜一眼后,这才对下跪之人喝道:“接着说!” 下跪之人忙点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说……”他的眼睛提溜乱转,似乎在想寻找一条逃生路,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血鹰寨”的残肢断臂,以及满院子的脑袋。他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在护卫们将“血鹰寨”屠杀得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险些崩溃了!他颤抖着,与不成调道,“寨……寨主他接到一个竹片,上面写着……写着啥,小人不知道,不过看过那个竹片后,寨主就说封狗……呃……封……封爷,说封爷的武功被封,现在形同废人,正是夺钥匙得宝藏的好时机。于是……小的……于是小的就跟来了。求姑奶奶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回家就去种田,给姑奶奶供长生牌位……” 胡颜转身,一行淡粉色的血沿着唇角滑落。她虽然没被“血鹰寨”的人打伤,但她为了救封云起,强行冲破僵死血冷之症,此时她的胸腔里犹如烈火烹油,烫得难受。一口血吐出,方能感觉好点儿。偏偏她又是个吝啬之人,最是舍不得自己的血,于是只能咽回去。来不及咽下的,顺着唇角流淌下去。 封云起和曲南一见此,眸光皆是一痛。 封云起扬手刀,直接斩杀了跪地求饶之人。既然胡颜说要屠,那便由他亲自屠个干净!这些人,都该死!尤其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若非有这些墙头草,今晚哪会如此混乱不堪?!胡颜原本便被他所伤,如今为了救他,更是…… 封云起攥紧拳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胡颜的侧脸,整个人都如同一根拉满的弓,蹦得死紧。他后背上的血再次流淌而出,他却浑然不觉。此刻,在外人眼中,都看见他那副似乎想要毁天灭地的样子,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胸腔中跳动着怎样的一颗既自责又荡满柔情的心。他是她重若生命的人呐!他却伤她如此之重…… 夜色中,一轮明月似乎被这片修罗地狱染成了红色。 第三百四十七章:重杀之夜血染衣 胡颜静静而立,用食指擦拭掉自己唇边的血,送入口中,舔吮着。她的动作很缓慢,既透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优雅,又好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每动一下骨骼都会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明明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可是却不会给人一种怜惜之感。仿佛,她不疼。 也正是因为这样,却令有心之人,更为心疼。这个坚强的女子啊。 这一刻,封云起已经不想探究,胡颜到底是谁?为何会扮成绿腰逗留在六合县内?为何对自己百般勾引?自己与她到底有何过往?为何她与那些男子牵扯不清…… 他只想护着她,用自己宽厚的肩膀、强健的身躯,护她在羽翼之下。 曲南一望着胡颜,心中的痛已经无法形容。既为胡颜,也为他自己。若封云起是她重若生命之人,自己到底是什么?!他真的很想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可是,他不能。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便要认;无论是何等苦水,都要吞。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重若生命之人。而她,早已成为他重若生命之人。 胡颜的身体轻轻一颤,曲南一和封云起同时出手想要搀扶住她,可她却自己稳住了身子,然后转头看向那厚重的大门。 这时,负责侦查的无行来报,对封云起道:“主子,又有人来了。约八十余人,都……都是高手。” 这话,已经不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却真真儿是要人命了! 那暗中的黑手,不但引来了潘夫人,还设计“血鹰寨”突袭,如今竟还有后招。 十九骑,已经倒下了六人,仅剩十三骑。衙役和狱卒更是伤亡惨重,大多数都已负伤,倚靠在墙上,捂着伤口*。 无风见此,痛心疾首,恨声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设计此事,定让他不得好死!” 莫名的,曲南一心虚了一下。此事,确实因他而起。他散播谣言,说山魈腹中的钥匙在封云起的手中,引众武林人士前去围攻。今日之事,他早有预见,可惜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和封云起困于一处,成了别人刀下的待宰之物。真是……哎…… 再者,封云起竟是他曾经崇拜的大将军?!陷害自己的崇拜之人,其中滋味,曲南一不想细品。 最要不得的是,此事还连累了胡颜。曲南一表示,真是郁闷、气恼、羞愤呐! 胡颜好似知道曲南一心中所想,竟用那冰凉的小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微微用力捏了捏。 没有任何安慰的语言,却令曲南一那颗不安的心,奇迹般平复了下来。他很想揽胡颜入怀,用自己那炽热的胸膛去温暖她的寒冷。可是,这一刻,被胡颜的小手安慰着,他竟舍不得动一下,生怕这种被她在乎的感觉消失不见。 曲南一贪恋胡颜给予的关怀。且,他那刚冒头的愧疚之意被安抚下去后,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头恶兽便扑了出来。恶兽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用尾巴扫着胡颜的身体,用眼角轻蔑地看向封云起。呜,*裸的炫耀之意。 封云起不生气,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实话,封云起此刻真的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胡颜刚说完,他是她重若生命之人,可这一转身的功夫,却摸上曲南一的手。封云起真想一掌劈死胡颜!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生气了。都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在胡颜这朵奇葩和曲南一这只笑面虎面前,还奉行君子那套,简直就是等着被践踏。如此,只能做个真小人、大丈夫了。 封云起刚要有做动作,却敏感地察觉到有劲敌袭来! 那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一掌拍开! 乌压压一群人出现在大门口,与院子里面仅剩的几人对视。 这些武林人士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几名狱卒而已,却没想到,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看见的竟会是一场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地上血流成河,将干燥的土地变得泥泞。一颗颗头颅上定格了人类死亡的瞬间,一张张染血的脸上皆是狰狞恐怖的表情。那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铺满了地面。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人站立着。然而,任何一位武林人士也不敢忽视这几人的存在。 对视中,曲南一扬起下巴,露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样子,双手抱拳,冲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这才牛气十足地开口道:“朝廷得知六合县里有异,特派本官使计引来心存不轨者,格杀勿论!诸位,深夜造访,是来协助本官斩杀恶人的吗?”后面一句话,曲南一拉长了调调儿,既有威胁之意,又染上了几分嘲讽的调调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周围埋伏了多少兵马,只待他大手一挥,便会令众人命丧当场。 封云起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文官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睁眼说瞎话才是其看家本事。 不得不说,曲南一的话确实令众武林人士心有余悸。他们虽然身处江湖,但谁也不想和朝廷为敌。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封云起。 思及此,武林人士的代表人物冯峡子冲着曲南一抱拳道:“想必这位便是这六合县的一县之主曲南一曲大人。冯某久闻其名,曲大人果然人品不凡。” 曲南一看向冯峡子,暗道:这武林人士拍人马屁的功夫也绝不在他这个文官之下啊。江湖才是人才辈出之地。他笑吟吟地回道:“冯庄主大名,本官也是略有耳闻的。这朝堂之上虽然看似远离江湖,但江湖儿女却又与朝堂息息相关。冯庄主,你说,是也不是?” 冯峡子暗自心惊啊!他自称冯某,却并未自报家门,曲南一却能一开口就说出江湖中人对自己的称谓,足见其对自己以及此次夜袭之事都十分了解。虽然曲南一刚开一口,便强势逼人,但冯峡子是江湖中的老油条,哪里会轻易相信?可此时,他却不得不信了三分。他敛衽一礼:“曲大人所言极是。”转而却道,“冯某此次前来,与众武林好汉一样,是为曲大人助阵也。封云起在一夜之间斩杀三十一人,这其中便有冯庄之人,也有众多门派之人。今日,我等得到消息说,封云起被曲大人抓获,生怕他武功高强伤了大人,这才连夜汇集此处,欲陪大人铲除这武林祸害!” “嗤……”胡颜表示不屑。 冯峡子扫了胡颜一眼,见其风华若皓月盈盈,不禁心神摇曳,微微一愣,随即对其敛衽一礼,文质彬彬地道:“不知姑娘为何笑?” 若说这冯峡子,在江湖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家。冯庄是百年传承的武林世家,不但颇有传承,且整个家族都以谦卑克己为家训,明明家财万贯,却行事低调。这冯峡子是冯家现任的大当家,二十五岁有余,五官颇为端正,在当今武林中,绝对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按理说,他的背景强大,为人若张狂些也无不可,但他偏偏穿着洗得泛白的布衣长袍,脚蹬一双磨破了边的鞋子,发鬓上插了一根木簪,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物,简单朴素得好似一位穷书生。别看他穷酸,但若遇见需要帮助的人,他却从来不吝啬银两。也正是因此,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口碑也变得越来越好。 胡颜回道:“心情不好,随便笑笑。你接着说。” 冯峡子是万万没想到胡颜会这么说话,这也太与众不同了些。不过,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胡颜对他的不屑。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她的声音所痴迷。原本,他已经将话说完了,想必曲南一也听得明白,但既然胡颜让他接着说,他倒是想再说上几句,引得美人顾盼一下也是好的。于是,他接着道:“既然姑娘开口了,冯某自当遵从。只是不知,姑娘还想让冯某说些什么?” 胡颜抬手,用食指虚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就讲讲你们这些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吧。” “喂!你个贱货说什么呢?!谁厚颜无耻了?!你今天要不说个清楚,就撕烂你的嘴!”一半老徐娘吼道。 冯峡子侧头,瞥了那半老徐娘一眼。那半老徐娘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冯峡子看向胡颜,正色道:“姑娘此话何意?!” 胡颜笑了笑,道:“很不好理解吗?我听闻你有宝物,起了贪心,杀进你家,却被打死。我那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大姑八大姨们得知你身体不好,立刻带人围剿你,打着报仇的幌子,实则干得却是杀人掠财之事。为了做成这件不要脸至极的事,还喊起了一个口号‘铲除武林祸害’!啧啧……说实话,现在那些烟花女子都不想着立什么贞洁牌坊了,你们这些人却……呵,真真儿连个最低等的妓女都不如啊!” “放肆!”“狂妄!”“泼妇!”武林人士中响起不同的叫骂声。 第三百四十八章:我不死,他无恙 胡颜微扬起下巴,送出一个蔑视的眼神。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气煞众人。 冯峡子的眸光闪动,沉声道:“姑娘伶牙俐齿,冯某辩不过姑娘。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封云起杀了众多武林人士,是不争的事实,还请姑娘明辨是非,不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看向曲南一,“曲大人既然抓了封云起,便是要判他重罪。在这里,冯某代表武林豪杰谢谢曲大人伸张正义。”曲南一与封云起站在一处,明显二人已经狼狈为奸,他这么说,无外乎就是要逼曲南一表个态,并将此事夜袭之事淡化,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封云起的身上。 曲南一心思百转,瞬间明白了冯峡子的用意。他倒也干脆,直接回道:“本官抓来封云起,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如今误会解释清楚,封云起可自行离去。” 冯峡子微愣,他不相信曲南一不明白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却没想到他会爽快地撇了封云起不管。他原本还准备对曲南一进行威逼利诱,没想到压根儿就用不上各种手段。真是,惊喜。 冯峡子闻言笑道:“曲大人深明大义,冯某谢过大人了。” 曲南一摆手道:“客气客气,本官只是秉公执法,不枉抓无辜罢了。” 冯峡子看向封云起,道:“如此,就请封公子陪冯某走一趟了。那三十一条人命,还请封公子给个交代。” 说着,带领众人便大步走进院内。 封云喜吓坏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潘夫人早就昏死了过去,倒也省得很多麻烦。 护卫们护在封云起身旁,严阵以待。 气氛紧张而凝重,似乎一触即发。 胡颜轻叹一声,向前走去。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目光中却露出恳求之色。他不希望胡颜再受伤,不想她为了封云起不固自己的性命,他见不得她唇角的血痕,他……宁愿背负不顾大将军死活的百年骂名,也要护她安全。 可惜,胡颜不肯。 她一点点从曲南一的手中扯出冰凉的小手,以决绝之姿拦在冯峡子的面前。 冯峡子停下脚步,劝道:“姑娘,这不关你事,还请让开。刀剑无眼,伤到姑娘总归不好。” 胡颜无动于衷,静静立于修罗地狱中。 冯峡子喝道:“姑娘!” 胡颜终是开口道:“别叫姑娘,叫祖奶奶。” “嘶……”众武林人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子也凭地狂妄,竟让冯峡子叫她祖奶奶?这得是活得多腻歪啊? 冯峡子当即冷了脸,沉声问道:“姑娘这是打定主意,要管封云起的闲事喽?” 胡颜望进冯峡子的眸子,霸气道:“我不死,他无恙。” 胡颜的气场令冯峡子暗自心惊。他实在想不出,这江湖中何时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幸好,她是女子,若是男子,怕是有毁天灭地之力。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我不死,他无恙”,令多少人心生异样情愫?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了一个男人,肯用自己单薄的肩膀顶起一片天,那睥睨天下的气场与磅礴浩瀚的霸气,令人痴迷动容,真是恨不得匍匐在她的脚下,去亲吻她的裙摆。当然,也有人嫉妒她、恨她,想要捏死她。 那六个字,就像六字箴言般狠狠撞进封云起的心,令他整个身躯乃至灵魂都为之颤抖!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自己重若她的生命。他何德何能,会得胡颜的青睐? 他封云起从来不是一个躲在女人背后寻求保护的男人,既然与人比不得武力,那就斗志好了。想必,以他的头脑,不会输给一个小小的文官。 封云起上前一步,攥紧胡颜那冰凉的小手,目光灼灼道:“得你青睐,此生无憾。” 胡颜突然很想哭。此刻,她心如鼓击,却不敢直视封云起的眼睛。她心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愧对封云起的秘密。她现在开始相信,那位高人为她卜得命数——情浓时葬身无处。若封云起知道她心中所想,必定会将她五马分尸吧? 此时,她尚能分清何谓小哥哥,何谓封云起,可若真到了分不清的那一天,谁来救她?这……是个迷。 胡颜在轻轻参透。 封云起以为她扭开头是因为羞涩,见她发抖又以为她身体不佳,于是张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着、呵护着。他对曲南一道:“钥匙给了大人,大人承诺放封某离开,还请大人不要食言而肥,再找封某麻烦。” 所有武林人士的目光瞬间从封云起的身上转到了曲南一的身上。其灼热度,差点儿将他直接烘成干尸。 曲南一的眸子眯了眯,磨了磨牙,道:“想不到,封公子还长了颗适合后宫生存的脑子。”曲南一没有揭出封云起的身份,一是因为他不能完全确定,二是他没有证据。但是,他此话一出口,那绝对是阴损无比。虽没有直接否认封云起的话,但却在辱骂封云起的同时表明了态度。 封云起眸光烁烁若寒星,他缓缓而笑,回击道:“封某不才,自认为不如曲大人颜色娇艳。若曲大人不愿做这六合县的青天,封某的后院倒是会为你留一席之地。” 曲南一攥紧手指,冷笑道:“封公子就不怕本官搅得你内在不宁?” 封云起倨傲道:“家不治,何以治天下?曲大人,多虑了。” 曲南一目光森然道:“封公子要治天下?你僭越了。” 封云起狂傲道:“曲大人不信?” 胡颜突然开口道:“他若不信,你还要做给他?”看向曲南一,“他敢做,你就敢参他一本?然后想方设法整死他?” 曲南一和封云起同时不语了。 胡颜转眼看向冯峡子,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打不打?打就快点儿,不打就回家睡觉。一天到晚陪着你们这些缺心眼的傻货,临了还得闻你们流出的血泪臭汗味儿,还能不能让人舒坦一会了?” 得,这会儿,她倒是嫌人家磨叽了。 冯峡子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明明曲南一和封云起起了内讧,争斗不已,关自己何时?他今晚本不想来,却为了得到武林盟主之位,不得不帮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讨个公道。其实,公道如何,谁心里没数?只不过,在拳头面前,公道是个没胆量的草包而已。 冯峡子刚要张嘴回话,却见胡颜的唇瓣动了一下,再次开口道:“你们一个个儿昧着良心、绞尽脑汁、想法设法来此,不就是为了这把破钥匙吗?”手腕一抖,变戏法似的掏出那把故意盎然的钥匙,在手中把玩着。 封云起见此,微愣,随即眸光带笑,满眼宠溺地望向胡颜,任她施为。 曲南一虽然想不明白那钥匙为何会落在胡颜手中,但还是尽量配合胡颜,装出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 胡颜将钥匙抛起又接住。 武林人士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那钥匙是假的,有人却声称自己在艳山上曾经见过,那钥匙绝对是真的。 待关于钥匙真伪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时,胡颜突然用手捏碎了那把钥匙,且在众人的倒吸气声中,将其凑到唇边,轻轻一吹,任其消散在风里。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看向胡颜手中仅剩的那点儿粉末,被她轻轻一拍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打击!这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成为绝顶高手的武功秘籍,似乎头随着那钥匙的粉身碎骨而消失不见。 武林人士们目次欲裂,望向胡颜的眼睛变得一片猩红,似乎想要化身为野兽,将其撕扯成无数碎片! 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里,有人用低哑的嗓子询问道:“那……那真的是那把钥匙吗?怎……怎么一捏就碎成粉末?钥匙……钥匙应该不会成粉末吧?” 这句话,似乎点燃了武林人士们的希望。他们看向胡颜的目光变得灼热,有种扑上去,亲手翻找钥匙的冲动。既然胡颜能拿出假钥匙,那么真钥匙也一定在她身上! 躁动中,另一个声音干哑道:“是那钥匙没错。当时,那山魈吐出钥匙,是我第一个捡起来的。那钥匙非铜非铁非玉非石,质地轻盈、手感莹润,是一块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骨头,无疑。” 有声音发出质疑:“你怎能确定,那钥匙是骨头的?” 发出干哑声音的那名男子,举起自己的左臂,激动道:“我为何不知?为此,我失去了左手!当时,白雾起,突然有人冲过来,砍掉我的手!”转头瞪向封云起,“就算那钥匙被毁,我得不到那泼天的富贵,今日也定不会放过你!你砍我左手,我要你小命!”说着,突然举刀劈向封云起。 其余武林人士见事已至此,留在此处已经得不到好处,便不想在大动干戈。毕竟,没有好处的事做起来特不顺手。 第三百四十九章:司韶救场 曲南一眸光沉沉,暗自思量起来。钥匙,是骨头?看胡颜的样子,那钥匙对她而言颇为重要,否则不会特意与自己打了招呼,若能从封云起那里拿到钥匙,就交给她。起先,她留下六合县,想必是为了寻那人皮帕子,眼下不走,可能就是为了那只钥匙。她要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作为一名可以呼风唤雨的祭司,她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祭司?呼风唤雨?用处?曲南一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条线索,却只差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透。许是身在此山中的原因,所以很多事都被一叶障目了。若他能向后退几步,许就能看清了。可是,他早已站在悬崖上,哪里有可退之地?往前一步,面对生死未知。往后一步,便是尸骨无存。很显然,他只能往前,向着胡颜的方向,不停前行!无论遇见何种困难阻扰,这个女人,一定要躺在他的臂弯里!咦?曲南一好像又摸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祭司以身侍神,无论男女,必须是最纯洁的身子。他想留下胡颜,除了拿到她想要之物,还可以……破了她处子身! 咳……这种想法实在是太龌龊了,但却令曲南一禁不住兴奋起来。哎呦喂,此法甚妙啊!为何他以前就没想过?哎,实在手段不够下流,真真儿愧对笑面虎的称呼,令人汗颜呐。 曲南一看向胡颜的目光,再次变了。那份承载着灼热与算计的目光,竟烤热了胡颜的冰凉肌肤。胡颜察觉到有异,看向曲南一,竟觉得虎躯一震、菊花一紧,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她心道不妙,不知这笑面虎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再待细看,曲南一却收回了那种目光,换上了一种甜到发腻的目光,缱绻向胡颜。胡颜转开脸,不忍再看。曲南一唇角一勾,压在心头的那块乌云终于消散开来。看来,阿颜不是不在乎他的。 在胡颜与曲南一的眉来眼去中,武林人士们已经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实际上,他们进来的人数也不多,毕竟,地上躺着那些死尸,谁也不想踩着人家的尸体走。人死为大,没必要欺尸。 武林人士只留下十余人,要找封云起拼命。这十余人,与被封云起屠杀的三十一人乃是至亲。他们此次前来,不单是为了得到开启宝藏大门的钥匙,更是为了杀封云起报仇泄恨!既然封云起丧失了内力,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兵戎相见的那个瞬间,胡颜刚要有所动作,却在墙头上瞥见一个满头银白色长发的家伙。于是,她干脆身子一软,向地面倒去。 曲南一一惊,吼了声“阿颜”,便扑了上去。 站在墙头上的司韶闻言,一鞭子抽出,卷起胡颜的腰身,便将她拉到了墙头上,抱进了自己怀中。 曲南一扑了个空,只能对着墙头干跺脚。他想骂司韶,却更关心胡颜的伤势,于是吼道:“你轻点!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司韶一手摸着胡颜的脉搏,一手将她揽在怀里。胡颜的身体冰冷得像冰块,五脏六腑都有严重衰竭的症状。若他来得再晚一些,或者说,她再次为救封云起强行运功冲开身体里的那些寒冰,血管不爆裂才怪! 司韶真想将胡颜抛下不管,最好在抽几鞭子方能解气,但他气归气,却还是将真气渡入她的体内,去温暖她那已经快要结冰的鲜血。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司韶,虚弱地一笑,道:“小韶儿,你来了。” 司韶不搭理胡颜,继续缓慢地渡真气给她。此时,胡颜的身体太弱,若真气过渡得太快,反倒会伤了她的身体。 胡颜扶着司韶的胸口,站起身,作势要往院内跳。 司韶一把攥住胡颜,喝道:“不要命了!?” 胡颜不语,却开始挣扎。 司韶咬牙道:“你消停会儿!我去!”说着,一跃而下,落在了某位假死之人的胸口上,那人突然惨叫一声,吓了司韶一跳。 司韶一跺脚,那假死之人终于由假变真。 胡颜慢慢坐在墙头上,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她也不傻,明知道自己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继续逞能?救封云起很重要,但自己的性命也不是买白菜赠送的。这个司韶啊,来了有一会儿了,却一直不肯出现,怕是真想让封云起死呀。真是狠心的小白眼狼!若不是自己聪明,装昏,这小白眼狼怕是会眼睁睁地看完这出闹剧。哦,错了,他只能是眼睁睁地听完这出闹剧。不过,也算他还有那么两分良心,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故意现身在墙头上,让自己可以看见他。哎,真是别扭的小白眼狼。 曲南一和封云起见胡颜无恙,稍微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二人对视一眼,第一次达到了某种思想层次的共同认知——胡颜装昏! 这女人,还真是……哎,看司韶的样子,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院内的交战,因司韶的加入而变得简单粗暴。 天涯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微微额首。 天涯给无风和无谓一个眼神,三人同时动手,斩杀了无云、无启和无迹。 三名由各方势力派来的细作,在经过一晚上的拼杀后,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不想,竟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当然,如此定位也不准确。毕竟,他们是带着目的接近封云起的,从未将其他护卫当成可以背靠背的兄弟。只不过,他们三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早就被封云起发现了细作的身份。封云起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天才突然出手,想必是留他们已经无用。 三颗人头滚落到地,混在成堆的尸首里,竟分不清谁是谁的头。 无涯、无风和无谓一同对封云起抱拳,表达敬意:“主子!” 封云起微微额首,示意三人退下休息。 三位脆退和其他护卫一样,退到一边,看着司韶挥舞着长鞭,将那些人抽得血肉横飞,一个个惨叫着飞到天上,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无风捂着血淋淋的胳膊,好奇地问无崖:“头儿,你说那司公子明明看不见,为何没有抽错人?” 无涯也没想明白其中原由,于是装出深沉的样子,干脆不语。他大腿上一处剑伤,已经见骨。若非倚靠在墙面上,早就躺地上去了。 无风当即揭穿他,道:“头儿,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没啥丢人了。” 无涯横了无风一眼,彻底无语了。没见他正痛得认真,哪里有空寻思那些东西? 这时,封云起开口道:“武林人士有独家传承,落脚极快、动作灵敏,皆会几分轻功。你们是上过战场的人,动作勇猛,声势逼人,与武林人士截然不同。” 无风赞道:“主子英明!” 无涯瞪了无风一眼,让他不要总拍马屁,自己却抱拳道:“主子观察入微,属下佩服。” 无风翻了个白眼,也无语了。 司韶心中有气正无处可发,一条银鞭甩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都是碎裂之声混杂着人类惨叫。 不消片刻,敌人悉数躺于脚下,唯他一人傲然而立。那样子,竟类似胡颜。司韶可能不自知,他一直在模仿胡颜。他在心中装了胡颜后,无事时便会将她翻出来回味临摹,时间久了,动作自然就像了。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行为,虽无刻意的用心,但却比刻意更为可怕。因为,司韶的一颗心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胡颜。苦乐哀痛,都是她。 封云起望着司韶,心中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人,便是那头戴幕篱的神秘灰衣人。他之所以攻击自己,是为了胡颜。正如今日这般,他并不想救自己,但为了胡颜,他却还是出手了。封云起看得出,司韶真正想抽的人,是自己。 司韶曾杀了二十骑中的一人,那人叫无海,不但是封云起的一名属下,还是……无风的亲哥哥。 按照他惯常的做法,一定会取司韶的项上人头为自己的属下报仇。可今时今刻,就算司韶心中不愿,却还是伸出援手,以一人之力放倒那些心存恶念的武林人士。功过相比,封云起决定按住此事,既往不咎。 这场厮杀结束了。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变得越发浓烈,熏得人几欲作呕。 剩下的打扫工作势必要立刻进行,不能拖到天明,给六合县里的百姓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然,当务之急,却是寻到大夫,为护卫、衙役、狱卒们进行伤口包扎。至于那些已经战死之人,先收殓了尸体,待天亮后通知其家人前来认领尸体,再择日厚葬。 曲南一做事周全,片刻后便布置妥当。与此同时,封云起慰问着自己的属下,分别在每个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待他行至无风面前时,格外赞了句:“甚是勇猛。” 无风在愣怔过后,一个高蹦了起来,兴奋得嗷嗷直叫,连胳膊上的伤都顾不得了。他竟得到了大将军的认可?!实在是太值得骄傲了!真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被大将军认可了!只可惜,这世间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无海,已经死了。他的这种喜悦,再也无人分享。思及此,无风的喜悦之情萎靡了下去,一颗头也耷拉了下去。 封云起见此,沉声喝道:“挺直胸膛!为无海,也为你自己,一直骄傲下去!” 无风眼中有泪,却瞬间站得笔直,大声应道:“喏!” 第三百五十章:这些男子动手能力极强 封云起负手而立,望向胡颜。放过司韶,到底是因为司韶的功过相抵,还是因为胡颜,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司韶是如何看重胡颜,而胡颜是如何护着司韶的,有目共睹。保护情敌的滋味,绝不好受。封云起此刻的心情,与司韶如出一辙。 在司韶擦拭银鞭和封云起沉思的功夫,曲南一已经屁颠颠地跑到墙下,仰头,张开手臂,冲着胡颜道:“阿颜,上面风凉。你下来,我接着你。” 胡颜探头看向曲南一,逗弄道:“曲青天的臂膀看起来甚是单薄啊,到底能不能接着小女子呀?” 曲南一暧昧道:“在单薄的臂膀也能接住自己心爱的女子。不信,你试试看?” 胡颜呵呵一笑,刚要有所动作,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整个人便从墙头上栽了下去。 司韶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被胡颜那老不休的给诓骗了。此时,胡颜再次晕倒,他说什么也不肯信了。于是,他站着没动。 封云起见曲南一和胡颜在那里打情骂俏,真是……气得肝疼。他自问不是气量狭小之人,但却总能被胡颜气得一佛升天。他真真儿是想不明白,本朝虽无男女大妨,但也不至于亲近到这种地步?是胡颜对男女之事看得淡薄,还是世风已经如此,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好么,自从遇见胡颜,封云起的三观被一次次无下限地冲刷,都快成凹地了。封云起想得很认真,心里笃定胡颜在和曲南一玩闹,于是也站着没动。 曲南一站在墙下,看得明白,胡颜是真的昏迷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接,可胡颜在墙头上晃了两下后,突然向后倒去。 砰地一声过后,封云起和司韶同时一愣,随即撒腿就往院外跑。曲南一伸着两只手,看着空无一人的墙头,很有暴打自己一顿的冲动!不,还是暴打那个昏迷到不肯消停的女人好了!他绕出大门,直奔胡颜而去。 墙外,胡颜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样子就像睡熟了一样。而不远处,则是站着闻讯而来的白子戚和花青染。 花青染眨了一下灿若星河的眼睛,喃喃道:“这是……阿颜?” 白子戚愣了愣,直奔胡颜身旁,先是探手摸向她的脉搏,随即小心翼翼地抚其她的头,见脑后并没有血,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 封云起上前一步,要从白子戚的手中接走胡颜,白子戚却冷言讽刺道:“你现在形同废人,连阿颜都护不住,有何资格亲近她?” 封云起收回手,不语。眼神却落在胡颜身上,幽幽似狼。 曲南一上前一步,要伸手抱胡颜。 白子戚又道:“你会医吗?可知阿颜伤得多重?你对她毫无用处!” 曲南一一哽,收回了手。视线落在白子戚的脸上,磨了磨后槽牙。 司韶冷哼一声,道:“白子戚要如何说我?” 白子戚直接道:“你双眼失明,自己走路都需靠听别人的脚步声辨认方向,就不怕把阿颜扔地沟里去!”话音未落,转身便走。 曲南一的眼睛一眯,挽起袖管,对封云起煽风点火道:“以我这好脾气都忍不下这口气,封公子还真是有容人的雅量。啧啧……原本,阿颜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本官还在想,封公子倒底有何过人之处。今日相处,赫然发现,封公子忍得额头都绿了,还能继续忍,果然非同一般人呐。” 此话着实缺德! 封云起挑眉看向曲南一,邪肆一笑,反问:“如若不然,又能如何?” 曲南一直指白子戚的背影,道:“揍他!” 封云起笑道:“好啊。”手一伸,做了一个请在姿势,“曲大人先来,教教封某,如何下手更为妥当。”白子戚抱着胡颜,他如何能打得下去? 曲南一一哽,封云起看都不看他,大步走到白子戚的身边,问:“白坊主,阿颜的伤可严重?” 封云起这话问得客气,白子戚便没有再刺他,于是皱眉回道:“她的体内似乎有股霸道的寒气在游走,所过之处冻伤她的静脉,凝结她的血液。她目前的身体极其虚弱,又是那该死的油尽灯枯、行将就木之相!” “又?”封云起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白子戚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关心则乱,竟露了口风。 曲南一瞥了白子戚一眼,暗道:好你个鬼东西,怕是早就知道绿腰是胡颜,所以才这么死缠烂打的吧?怎么,还以为这个秘密之有你自己知道,别人都是睁眼瞎的傻子? 曲南一刚要张嘴刺激白子戚,就听封云起道:“她扮作绿腰时曾被我打伤,莫不是那时候做下了病根?” 嗖嗖……所有的眼睛都瞪向封云起。 封云起微微一怔,随即道:“怎么?你们不知道胡颜便是绿腰?”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明十分正常,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成了*裸的炫耀之意。 曲南一腹诽:你个瓜皮子,有何好牛气的?你打伤了胡颜却被她以命相护!怎就有脸站在这里说绿腰曾被你打伤过?我呸! 白子戚暗道:胡颜就是绿腰,这已然不是秘密,但能如此坦然地捅破这层窗户纸,封云起不是二货就是缺心眼。 司韶怒不可遏,攥紧手中的银鞭,真想抽胡颜个体无完肤!这些人,不但知道胡颜就是绿腰,还都见过胡颜和绿腰两张脸,他却对着一张银质面具,一看就是十年有余!太-操-蛋-了! 封云起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怨恨,心中的愧疚之意稍缓,一股自豪感却油然而生。能令敌人产生怨恨,那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封云起刚扬起下巴,便觉得不妙。后背发凉,虽无劲风袭来,但那杀气却泛起了滔天巨浪,想忽略都做不到。 他缓缓转回身,一眼便看见花青染在瞪着自己。他的目光十分简单直接,就像……就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在瞪着杀父丑仇人。表情虽不至于狰狞,但那如同小野兽似的目光,却令人汗毛直竖。 封云起刚要张嘴说话,花青染突然扑到封云起的身上,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真的是拳打脚踢。没有所谓的武功套路,也没用任何的内力,就如同孩童般,使劲儿踢着封云起的腿、捶他的胸、轮圆了胳膊揍他的脸,就差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一口了。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啊。 封云起一个不防被他掀翻在地。 花青染干脆骑在他的身上,拳头若冰雹般砸下。口中还喊着:“我让你欺负姐姐!我让你欺负姐姐!” “嘶……”所有人都傻了。 有两名只受了轻伤的护卫跟在封云起的身后侧,见此情形后,立刻就要救主。曲南一挡在二人面前,道:“没看出来,人家青道长没用内力?这是一场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较量?你们休要多事。” 两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选择退到一边去。没有封云起的命令,他们不敢私自行动。曲南一说得对,这是一场男人与男孩的对决,若自家主子打不过一个男孩,也太丢脸了。虽说这个男孩长得大了点儿。 封云起被揍了几拳后,刚要反抗,却发现花青染竟用了内力,压制得他无法动弹。 两名护卫看出不对劲儿,再次上前。 司韶揽住二人,冷冷道:“再上前,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他早就想打封云起了,这次有花青染出手,他乐得看热闹。 白子戚抱着胡颜,将内力一点点儿渡入她的体内,去温暖她的身体。此时回去,也无其他好的办法医治胡颜,就这样抱着她慢慢为她调养,倒也觉得不错。尤其是,看着封云起被打,他甚是开心。 护卫急了,刚要拼命,却见花青染突然收了内力,被封云起掀翻在地。 花青染一跃而起,再次扑向封云起,对其饱以老拳。 两名护卫彻底蒙圈了。其中一人道:“曲大人,这……这青道长一会儿用内力一会儿用武力的,算不算作弊啊?” 曲南一义正言辞道:“胡说!青道长为人最是磊落,他若用内力,那绝对是因为控制不住,一不小心而为之。” 两名护卫苦着脸,点点头,继续看自家主子被花青染揍。 曲南一看向扭打到一起的二人,暗道:花青染好样的!口中却不紧不慢地道:“青染啊,不要下手太重,毕竟人家封公子可是阿颜的心上人,若真伤了他的脸,阿颜会心疼的。” 这话,不是劝架好吗?明明是火上浇油啊!什么心上人?什么不要伤脸?这明显是告诉花青染照脸打! 虽说花青染明晃晃地作弊了,但对此战役,整个江湖众人都众口一词地说,花青染无比磊落,与封云起一战只凭武力没用内力,打得封云起鼻青眼肿哭爹喊娘。这话,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却成了众口一词的事实。虽说有仅剩的十三骑为封云起作证,但毕竟这十三人势单力薄,又不好到处跟人讲诉自家主子被人痛扁一顿的事实。这口气,得咽。 第三百五十一章:定情盘蛇戒 胡颜睡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感觉,既不是酸也不是疼,而是……活着真好。 说实话,她不喜欢阴曹地府里的气氛。到处都是阴冷的调子,就连天上的那只太阳,也是惨绿色的,就仿佛不整出个令人心慌慌的色调便对不起地府这个称呼。 人啊,活着就要多晒晒阳光。因为,死后没得晒喽。胡颜像只餍足的猫,享受着这一刻的阳光。 屋子里很静,阳光洒在被子上,令人有种温暖的满足感。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芬芳,那是精米才能发出的诱人味道。不杂乱,却引人口水泛滥。 胡颜侧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望向用小炉子煮粥的白子戚,笑吟吟地问:“白子戚,我们吃什么?” “白粥。”白子戚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不沉闷也不尖锐,那是恰到好处的舒坦。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懒洋洋地坐起身,一边揉着发疼的胸口,一边用脚去划拉鞋子。她的动作很慢,但却十分优雅,有种画中人的美感在里面。许是她觉得后脑勺不太舒服,便用手揉了揉,这一揉之下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好大一个包!她想做昏迷前发生的事,不禁莞尔一笑。这么多男人,竟然一个也没接住自己,还真是……令人无语。 鞋子没划拉到,她也不急着和白子戚讨要,就那么赤足下了床,一步步走到石几前,跪坐到席子上,看着白子戚熬粥。 白子戚穿着雪白的锦缎,一丝不苟地束起长发,一只手拿着长长的木勺,在白粥里轻轻地搅动,那动作不急不躁,却十分认真。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白粥上,从不曾看向胡颜,但胡颜却觉得格外舒心,就好像这里就是她自己的地盘,一丁点儿的拘束感都没有。有的,只有惬意。 胡颜嗅了嗅鼻子,问:“什么时候能吃?” 白子戚没有回话,却拿起碗,为她盛了两勺米粥。 胡颜接过碗,发现那米粒颗颗饱满、圆润可爱,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倍增。她象征性地询问道:“我得洗漱一下吧?”这话问得实在没什么诚意,不过她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一个邋遢之人,所以才有此一问。 白子戚望向胡颜,回道:“不用。” 胡颜欣喜异常,用小勺舀了一口粥,吹了两口,便急切地放入口中。 白子戚接着道:“在你醒来前,已经帮你擦拭过了。” “噗……”胡颜一口粥差点儿喷出去。她忙捂住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咽回去。若非她善于吞咽自己的血,怕是一般人还没这份功力呢。她忍着咳嗽,憋了半晌,才将卡在喉咙里的那口粥咽下去。 她喘着粗气,看向白子戚,用食指敲了敲石几,道:“喂,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就算她不在乎白子戚帮她换换衣服,但他也不能拿块布就来擦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胸和那啥吧? 白子戚瞥了胡颜一眼,伸手拿下她嘴贱的那颗米粒,舔舐进自己口中,咽下,这才淡淡道:“那你想让谁帮你擦拭?封云起?曲南一?还是花青染?司韶?”随着一个名字的蹦出,白子戚的眼神便犀利一分,直到最后,已然染上了狠厉之色。 胡颜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咽下,用勺子在白粥里搅拌几下,这才笑吟吟地道:“白子戚,不要这样,我会误以为你在吃醋。” 白子戚打开旁边的食盒,拿出一碟颜色翠绿的小菜,送到胡颜面前,态度平和地道了声:“不然,你以为呢?” 胡颜眯眼一笑,用筷子夹起小菜送入自己的口中:“这是陈年老醋拌得小菜吧?忒冲了,伤身喏。”别这么大的醋味嘛,对谁都不好,忒伤身。 白子戚又拿出一道小菜,放到胡颜面前:“这是徒手撕心,尝尝味道,苦涩否?”伤身?心都撕裂了,谁还管它伤不伤身?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装着手撕猪心的小碟子,道:“你要不要再来一个炝爆鱼眼啊?”那是你自己眼瞎看上我,怪得了谁? 白子戚直接道:“晚上给你做一道猴头豆脑补补。”你就是个拎不清的,得补补脑子了。 胡颜瞪了白子戚一眼,又扒拉了两口粥,细品之下,才发现,这粥做得太好了。那米粒不但煮得软硬适口,且白粥竟然也只是微微烫口,与想象中的滚烫绝不一样。她探头往那小巧的锅里一看,发现内有乾坤。别看那锅不大,但却是锅中有锅。这粥,竟是隔水煮的。 胡颜的头发很顺滑,她这一侧头,发丝便顺着肩膀滑落到几边上。白子戚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将其缠在指尖上,看着它打着转儿滑落,然后再缠绕到指尖,看着它再次滑落…… 胡颜问:“好玩吗?” 白子戚回道:“尚可。” 胡颜扭开头,继续扒拉粥和小菜。 她一口气喝完两碗粥,又给自己舔了一碗,还没等送到嘴边,便被白子戚拦下了。他说:“这些够了,不可再食。” 胡颜虽好吃,却不会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于是作罢。 白子戚就着胡颜吃剩下的小菜,将粥喝了个干净。 胡颜诧异道:“你没吃饭,为何不与我同食?”随即突然凑到白子戚面前,促狭道,“我知道你为何吃我剩下的了。” 白子戚放下碗筷,问:“为何?” 胡颜点了点白子戚的鼻尖,促狭道:“你莫不是又开始回味起当小乞丐的日子?” 白子戚眯了眯眼,似乎陷入到某种回忆里,幽幽道:“那时,最喜到别人嘴里抢食。” 胡颜咧嘴一笑:“嘿……” 白子戚的身子突然前倾,落吻在胡颜的唇瓣上。 胡颜瞬间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白子戚,一颗心竟扑腾了两下,暗道:操咧!这孙子竟将祖奶奶绕了进去!祖奶奶并非无知少女,都没有躲开这种特殊的攻势,想必一般女子早就匍匐到他的脚下,去舔他的裤腿了吧? 白子戚后退,舔了一下唇瓣,道:“这种味道,才是最好的。” 胡颜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冷飕飕地道:“白子戚,我个人觉得,之后这顿打于你而言,可能才是最好的。”说着,便身子一转,抬起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白子戚并不躲闪,反而抱住她的脚,目光灼热地盯着看。 胡颜的脚格外白皙,几近透明。五根脚趾头修长,美得令人赞叹。 白子戚缓缓底下头,在胡颜的脚尖上落下虔诚一吻。 胡颜闭上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中间,含糊地吼道:“不许再亲我!否则让你进宫去当太监!”哎呀,这人怎么对自己的脚情有独钟,看那样子还真是……一往情深咧。 白子戚从袖兜里取出一物,扣在胡颜的食脚趾上。 胡颜只觉得自己的食脚趾一凉,忙缩回了脚,低头去看,但见一条精美绝伦的小蛇盘在她的食脚趾上。那小蛇被雕琢得活灵活现,就连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辨。小蛇的头部有些特别,看样子是由特殊材质雕琢而成,似玉非玉,白得透亮,显得十分莹润。小蛇的两颗眼睛,是两颗红色的宝石。那红宝石特别璀璨,仿佛能折射出光。脚趾轻轻一动,那小蛇就像活了般在蜿蜒爬行。 胡颜心中欢喜,摸了摸那条小蛇,望向白子戚,目光灼灼地问:“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白子戚回道:“是。” 胡颜赞叹道:“真是好手艺!”用食指摸了摸那蛇头,“这蛇头是用什么做的?、为何感觉如此不同?” 白子戚回道:“牙齿。” 胡颜啧啧道:“竟是牙齿。怪不得,如此特别。你是用什么动作的牙齿?象牙吗?不太像。” 白子戚回道:“白子戚的牙。” 胡颜摸着那颗蛇头点头道:“哦,原来是白子戚的……什么?你的牙?!”她嗖地收回手,感觉手指间有些不舒服了。 白子戚指了指自己的脸:“拔掉了最里面的一颗牙,雕琢成了蛇头,送给你。”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食脚趾勾勾了两下,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她扫眼那颗由牙齿做成的蛇头,纠结道:“这……不太好吧。不如,还给你?” 白子戚冷冷道:“安不回去了。” 胡颜突然站起,一脚将白子戚踹翻在地,随即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沉声道:“白子戚,你玩够了吗?!” 白子戚任胡颜踩着,淡淡道:“给你真心,你当是游戏。待我想游戏时,你别误以为是真心便好。”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令胡颜收回了脚。她重新做回到席子上,弓起膝盖,然后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用食指触摸着那颗蛇头,轻柔道:“白子戚,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哦?是吗?真不知阿颜不喜欢谁?”一个饱含戏谑的声音十分突兀地传进了室内。 第三百五十二章:某人失踪,草木皆兵 胡颜抬头,便看见一名脸覆半面青铜面具的男子,大步走进了屋里。那红色披风扬起,就像一道个性十足的旗帜,永远那么鲜活霸气。胡颜好像有些明白,封云起为何会喜欢系披风了。他的心里一定有面旗帜,插在了不允许任何人进犯的神圣之地。然,让她想不通的是,若封云起真的那么热爱战场,为何还要假死身退?难道是天家容不得他?哎……自己这些年,一直将精力放在寻找小哥哥和那些祭品上面,对天家的事真是越发不上心喽。 封云起大步走进屋里,解开披风披在胡颜的身上,然后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这才哈哈一笑,席地而坐在她的身旁。 说实话,这样的封云起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 气氛有些诡异。白子戚还躺在地上,胡颜一个劲儿得戳着那颗蛇头,看样子就像在抠脚趾,封云起扭头看着胡颜抠脚趾……哦,不对,是看着她戳那颗蛇头。 过了好一会儿,胡颜才放过那颗蛇头,对封云起道:“你身上的蛊毒解了吗?” 封云起回道:“没有。”再无下文。 又过了一会儿,胡颜再次问道:“为何戴着面具?” 封云起回道:“喜欢。”再无下文。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胡颜问道:“你能不能别一次蹦出两个字?” 封云起回道:“可以。” 胡颜挑眉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立刻补充道:“确实可以。” 得,这回终于说出了四个字。 胡颜莞尔一笑,夸奖道:“封云起,我发现你挺可爱的嘛。” 封云起沉默了一会儿,方回道:“别用夸白子戚的语调夸我,有些受不住。” 白子戚冷冷地瞥了封云起一眼后,坐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胡颜噗嗤一声笑,站起身,优雅地摆摆手,道:“都出去吧,我要更衣。” 封云起与白子戚对视一眼,一同退出了胡颜的房间。 门外,白子戚对封云起道:“无论你下次来是否走正门,白家都不欢迎你。” 封云起双手抱胸,懒懒道:“我来看阿颜,与你何干?” 白子戚冷冷道:“这是白家。” 封云起霸气道:“如果我想,便会把这里变成封府。” 白子戚垂眸道:“我不介意,再次让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胡颜推门而出:“什么火海?” 白子戚回道:“烤肉的火海。” 封云起道:“白坊主要烤羊腿,请我留下一同品尝。我应了。” 胡颜笑道:“好啊,待我解决完燃眉之急,回来吃烤羊腿。” 白子戚问:“你要去哪儿?” 胡颜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子戚:“你以前可是从来不问我这些的。” 白子戚道:“现在不同以往,今宵不是昨日。” 胡颜突然伸出手,照着白子戚的鼻尖便弹了一下。 白子戚蒙了一下。 胡颜仰头望天,有些明白曲南一的恶趣味从哪里来的了。看别人一脸懵逼的样子,果然很爽啊! 封云起真是……恼火!这个该死的女子,明明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但却又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打情骂俏,真是……气得他肝疼!封云起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若还像以往那般,一见胡颜与其他男子接近便发狂伤人,后悔的只有他自己。封云起开始怀念战场,糙汉子们为了护住心中的家,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没有退让,只有百般谋略与勇猛无谓!赢了,便活着;死了,便埋骨他乡。他善于指挥千军万马,却……不善于与女子相处。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的。你退一步,她便要进十步。你进一步,她便顶着你倒退十步。哎……真他娘地要命了! 这个时候,封云起真想掐着胡颜的脖子,大声嘶吼着问她,他俩之间到底有何孽缘,才会走到这一步啊?!太他娘地血泪了! 封云起难得感伤一回,身体里是满满的无力感。也不知道是因为失了内力,还是因为胡颜这朵奇葩。 待他回过神时,发现院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白子戚与胡颜都不见了。这还了得? 封云起举目一扫,无风便从水缸后面弹出了头,对封云起道:“胡姑娘出了大门,右拐,去县衙了。白坊主转身进屋了。” 封云起点点头,大步去追胡颜。 无风将头缩回到水缸后面,喃喃自语道:“主子在愣神,没有看见白坊主对着胡姑娘耳语的样子,不然准气炸了。”咧嘴一笑,觉得这样的主子好像挺有意思的。平时想看主子的热闹,那真是妄想。自从胡姑娘出现,主子总有各种热闹给大家看。生活瞬间丰富多彩了起来。无风翻墙而出,去寻主子喽。 封云起一路来到县衙,只看见正准备出门的曲南一。 若胡颜来到县衙,曲南一不可能马上出门。即使急着出门,也不会不带上胡颜。曲南一这人黏糊起来,那是贼贱贼贱的。其功力堪比一块热乎乎的黏浆糊,拍在人身上,想要扯下去,除非不要皮肉。 封云起心中一凛,觉得胡颜可能出事了。 曲南一见到封云起,心中立刻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前晚胡颜昏倒后,花青染将封云起痛揍一顿,然后众人尾随白子戚来到白家,看着他为胡颜把脉针灸,折腾到天亮,众人这才散去。为了让白子戚就近照顾胡颜,所以众人一致同意,让胡颜暂时借住在白子戚家中。昨天一整天,曲南一都忙得脚不沾地。毕竟,这六合县里一夜间死了那么多人,即使再严密的墙,也没有不漏风的。为了将此事按进水里,让其石沉大海,曲南一真是煞费苦心,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不,连着一天一夜没睡觉,刚将手头之事处理完毕,他就要顶着两只黑眼圈,要跑去看胡颜了。 结果,刚迈出门槛,便看见了封云起。 封云起绝不会无故上门,若他寻来,一定是出事了! 曲南一顾不得其他,忙上前两步,询问道:“是不是阿颜出事了?” 封云起细细打量曲南一一眼,发现这个文官还真是有些不凡,当即也不含糊,直接道:“我去白家寻阿颜,她先行一步去往县衙,我随后寻来,却只看见曲大人。” 曲南一眸光一凛,道:“你可确定,她是要来县衙?” 封云起唤道:“无风。” 无风出现,回禀道:“无风亲耳听见,胡姑娘对白坊主说,她要回县衙。”转而对封云起道,“主子,无果守在门外,他应该能看见胡姑娘的去向。” 封云起点了点头,无果出现,抱拳道:“回主子,无果看见胡姑娘确实是朝着县衙方向走的。且,速度不慢。” 封云起与曲南一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担心不已。按理说,以胡颜的修为,一般人确实奈何她不得,令人担忧的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若那什么冰寒之症再次发作,岂不是成了别人的鱼肉。她昨晚捏碎那钥匙的行为虽打消了很多人争夺的心思,但却在无形中树敌无数。谁知道哪个小心眼的武林人士会等着报复她。 曲南一直接叫上几个尚能行动的衙役,与封云起一起向着来路寻去。二人一路寻到白家,抬头看见两只明晃晃的大白灯笼,以及灯笼上那两个血红色的大字——义庄。 曲南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直接拍响了大门。 白子戚围着围裙打开大门,看见曲南一和封云起,一语中的地问:“阿颜呢?” 曲南一回道:“不见了。” 白子戚门都顾不得关,便随曲南一和封云起一起去寻胡颜。 曲南一扫了一眼白子戚的围裙,没有吭声。 封云起还算厚道,提醒道:“围裙。” 白子戚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因为心急,系着围裙就跑了出来。 他扯下围裙,随手扔到路边。 曲南一凉飕飕地道:“六合县里的整洁美观都是被这么破坏掉的。”他一看见白子戚那副焦急的样子,就心中不爽。要急,也应该是他一个人急。虽说有人分担的焦躁不叫焦躁,但若寻找胡颜时所产生的焦躁被人分担了,就有种被带绿帽子的嫌疑,真是令人不爽到了极致。 白子戚不搭理他,直奔赌坊,让地痞流氓们去寻各处的牛鬼蛇神,务必要找到胡颜的下落。随后,他提议,去寻花青染算一卦。 于是,三个人又骑上快马,匆忙奔去寻花青染。 巧的是,在半路上便遇见了花青染。花青染穿着淡青色的衣衫,脸戴半面由玉片贴成的面具,正策马而来。 四人相遇,勒停马匹。 曲南一直接开口道:“青染,可能测出阿颜所在?” 花青染直接道:“她与我有姻缘,便算不出她身前身后事。” “姻缘?”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嗤笑一声,“青染什么时候学会算姻缘了?莫不是又在信口胡诌?”他至今还记得,花青染骗他说,他与绿腰有姻缘,结果害得他对绿腰上了心,却落得一个伤心。不过,若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因绿腰的存在,才与胡颜有了姻缘。若没有绿腰这个人物,胡颜恐怕会对自己不屑一顾。 花青染的姻缘之说,令白子戚和封云起都格外不爽,大有动手纠结他口误的想法。然,此刻胡颜不见踪影,都没那个心思和花青染较真儿。再者,花青染这人是个拎不清的,脑子总抽风。一会儿是顽童,一会儿又是青道长,谁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花青染瞥了曲南一一眼,十分干脆道:“凭多废话,寻阿颜重要。” 大喝一声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悠然艳山行 曲南一等人调转马头,随同花青染狂奔。封云起的坐骑再次见到曾与自己并驾齐驱的白马,立刻来了兴趣,在封云起的示意下,撒腿狂追了上去。 曲南一和白子戚落后一步。曲南一对白子戚道:“你看那二人戴面具的样子,有没有觉得眼熟?”曾经,他俩被绿腰收拾,不也是鼻青脸肿,一副凄惨的模样。 白子戚瞥了曲南一一眼,道:“子戚有急事,便不陪大人回忆过去了。”大喝一声驾,让马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曲南一一鞭子凑到马屁股上,大喝一声“驾”,马儿屁颠颠地小跑了起来。曲南一恨铁不成钢,却又奈何不得这匹被李大壮喂成了牛的马。 曲南一累出了一脑门的汗,也没能追上那四人。这时,却听封云起的声音传来:“兵分四路,白坊主去集市上寻人,青道长去寻访阿颜旧友,我带人堵住出县城的必经之路,曲大人回县衙坐镇等消息。” 这分配任务的活计,原本属于曲南一的,却被封云起代劳了,他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却又无法指责挑剔。毕竟,这已经算是个万全布局。 四个人,兵分四路,都在寻胡颜。 整个六合县因为胡颜的失踪被搅得天昏地暗,简直是地毯式的搜索,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花青染拜访了唐家,却被告之,唐悠天刚亮,就出发去捉田鸡了。没有人知道胡颜去了哪里,为何消失不见。一时间,整个六合县草木皆兵。 实则,胡颜则是被一只胖手拉住,跑到艳山脚下去捉田鸡了。 她刚从白家出来,没走多远,便被一只胖手拉住,拖进了马车里。唐悠笑得不见眼球,格外讨喜。她说:“前个儿,我看见白子戚抱着一个女子回家,我一猜就是你。当时人多,我也没敢去寻你。我就守在这里等,终于等到你了吧!哈哈哈哈……”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得到了一只热气腾腾的酱肘子,别提多开心了。 胡颜的唇角刚要勾起,却被她狠心压了下去。 唐悠的脸色一变,皱着眉,关切地问:“你是受伤了吗?一定是受伤了,不然怎么会让白子戚抱着?你那里痛?是不是胸口?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我认识一个大夫,很厉害的,我……” 胡颜心中有暖流划过,但面上却冷若冰霜,沉声打断唐悠的话:“上次放过那兄弟二人时,便与你说过,从此两清,不要再来找我。” 唐悠的脸一红,眼神开始闪躲,随即一扬下巴,蛮横道:“你说两请就两请啊?!你还给我块酱牛肉呢!我现在欠你的,得还你。” 胡颜觉得好笑,于是问道:“怎么还?” 唐悠小心翼翼地道:“我请你吃饭,行不?” 胡颜反问:“还能不能有些其他安排了?” 唐悠想了想,回道:“那喝酒?” 胡颜道:“喝酒就不吃东西了?” 唐悠纠结道:“你不爱吃东西啊?那可如何是好。” 胡颜轻叹一声,摇头道:“不是我不爱吃东西,是你需要减肥了。” 唐悠的脸一红,使劲儿收腹半晌,最终却憋出一个屁来。熏得胡颜头晕目眩,险些没昏过去。 唐悠撑开小窗帘,一边用胖手挥散车厢里的臭屁味,一边对胡颜道:“那啥,我……我也瘦了点儿了。你走后,我很长时间都吃不下去饭,整整瘦了五斤。这不,后又活了,我一高兴,一天就胖回来了。” 胡颜扭开头,笑了。唐悠就像一床棉被,总让她觉得温暖。 唐悠用胖手捅了捅胡颜的胳膊,问:“你是笑了吧?笑了的话,就跟我好吧。” 胡颜被逼得无法,只好道:“现在不能和你好。且过段时间,我将手头之事料理干净,再来寻你。” 唐悠听闻此言,喜悦之情那是按都按不住。一张脸笑成了花,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我等你。” 胡颜点头,就要下车。唐悠却拉住她不放。 胡颜回头,问:“还有事?” 唐悠扭捏道:“你陪陪我吧。我挺无聊的。” 胡颜又坐了回去,问:“为何无聊?” 唐悠表情落寞,道:“东行和西行,要走了。” 胡颜挑眉,问:“为何要走?” 唐悠回道:“他们不肯说,反正是与我告别了。” 胡颜的眸光一利,冷哼一声,低喝了声:“他们敢!”饶他们一命已是开恩,若不明白她为何饶他们一命,当真是死不足惜!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那兄弟二人若不懂,她便教教他们。 唐悠被吓了一跳,立刻攥住胡颜的手,求道:“别别,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别伤害他们。我和你说说,是把你当朋友,不想……不想……” 胡颜瞥了唐悠一眼,道:“不想什么?不想留下他们?你若不想,就放他们去。鸟儿入林,可是捉不回来的。” 唐悠咬着下唇,思忖半晌,终是道:“我让他们走。” 胡颜不可置信地问:“真舍得?” 唐悠点头,用力点头,随即摇头,用力摇头。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别晃了,头晕。” 唐悠立刻停止摇脑袋的动作,晕晕乎乎地道:“是挺晕的。”随机道,“我是不想他们走,但他们要走,我也不会扣着人不放。我家是要招个上门女婿,离心的,不能要。” 胡颜笑道:“你是个拎得清的。如此,甚好。”伸手拍了拍唐悠的肩膀,“你的姻缘不会错。信我,便好。” 唐悠点头,眼睛瞬间变得灼亮:“真的吗?真的吗?我的姻缘会很好?我能有几个相公啊?” 胡颜的嘴角一阵抽出,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报半晌后,她才道:“这个……不好说。” 唐悠笑成了包子脸,美滋滋地道:“我这辈子,一直在期盼着好姻缘。只要那人对我好,我一定会对他好。” 胡颜想到上次那个倒霉蛋,于是问道:“被你砸昏的那名男子,是叫苍山吧?” 唐悠瞪大眼睛,大声道:“这你都知道?你太厉害了!” 胡颜咳嗽一声,也没过多解释,苍山这个名字,还是她上次路过唐悠家门口的时候,听她喊出口的。胡颜问:“苍山这人如何?可入得你的眼?” 唐悠兴奋的表情突然变得萎靡了下去,喃喃道:“苍山是个好的,可惜……可惜太壮实了。哪里有翩翩君子的感觉,简直就是一土匪头子。那体格,都快赶上我了。” 胡颜哽了一下,感情唐悠只喜欢那种纤细柔媚型的。其实,苍山的美是极其阳刚的。胡颜被拉进车里前,就曾注意到,赶车之人就是苍山。那匀称的身材,充满力量的腹肌,无一不是真男子汉的象征。胡颜看得出,苍山不是一位无名小卒,只不过在机缘巧合下流落至此,便宜了唐悠而已。 唐悠见胡颜不语,以为她不信,便喊道:“苍山,你来!” 帘子被掀开,一张满脸胡须的壮汉脸,出现在了胡颜眼前。 唐悠摆摆手,道:“行了,你出去吧。” 苍山将头一缩,退了出去。 唐悠哀怨道:“看吧看吧,多壮实啊。” 胡颜忍笑道:“是啊,多壮实,和你多般配。” 唐悠再次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别人笑话我一个就够了,不能再笑话我的夫君。” 胡颜咂舌道:“你觉得苍山那样子出门,会被人笑话?” 唐悠撇嘴道:“他一个人出门倒没啥,万一和我一起出门呢?别人不得说,看,一只猪和一头牛?!” “噗嗤……”胡颜没忍住,笑喷了。 车厢外,苍山迎风而笑,无声,却十分欢快。 唐悠还在继续哀怨,胡颜却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我有事,先走了。” 唐悠立刻拉住胡颜,可怜兮兮地道:“胡颜,我不会缠着你的,今天是我娘的祭日,你陪我给她上柱香,行不?” 胡颜见唐悠神色落寞,眼中有哀求之意,便放缓了呼吸,点了点头。 唐悠欢呼一声,随即却尖叫道:“呀!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胡颜随口胡诌道:“天热,凉快些才好。” 唐悠皱眉:“可是,也太凉了。” 胡颜道:“待天凉了,我便让自己暖和些。”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她这种寒,是源于身体里。唯有身体里的热,才能暖她的这种寒。冰寒刺骨的滋味不好受,被烈焰焚烧的感觉也定然不少。哎……这可惜,这世上无人能与自己的身体匹配啊。 唐悠素来信服胡颜,于是点头赞道:“还是你厉害,能根据天气改变体温。等你有空也教教我呗。我冬天还好过,就是夏天有些难捱。幸好现在是秋天,不然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这肚皮缝里,都是汗水。整不好,就出红色的小点点。”弯腰,从框里掏出两只果子,递给胡颜一只,自己啃了一只,口齿不清地喊着,“苍山!出发!” 车厢外没人应话,但车轮却滚动起来,直奔艳山而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坟前 艳山上,坟头前,唐悠从篮子里掏出供品,一一摆上。这时,胡颜才知,她和唐悠吃的果子,竟是要供奉给唐悠娘亲的供果。 胡颜有些无语,干脆倚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漂浮着的白云,享受这一刻的自在。 唐悠在她娘的坟前嘀咕了半晌,最后烧了些给她娘的东西,然后又将那些果子捡起来塞进篮子里:“娘啊,等会儿我爹他也来祭拜你,我看他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你,这三瓜俩枣的我就拿回去路上吃了。” 胡颜用眼尾扫了唐悠一眼,彻底无语了。 唐悠一把拉过胡颜,对着坟头道:“娘啊,这是我认的妹妹,以前叫绿腰,现在叫胡颜。”转头看向胡颜,“你到底叫啥?” 胡颜答:“胡颜。” 唐悠又转头看向坟头,道:“娘啊,她真名叫胡颜,我可喜欢她了,她是我朋友,你在地下有灵,就多帮我照顾她啊。” 胡颜垂眸,看向那坟头,道:“你娘早就投胎了。” 唐悠微愣,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胡颜淡淡一笑:“你娘是个好人,下辈子投胎是位贵人。你和她还再见的缘分。” 唐悠突然扑到坟头上,咧着大嘴就嚎上了:“娘呀,你投胎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你让我去看看你呗,我可想你了……” 胡颜道:“别哭了,这是好事。” 唐悠嚎道:“不行,还得哭会儿,我太伤心了。” 胡颜道:“我听见田鸡的叫声了。” 唐悠憋回眼泪,站起身:“你说得对,这是好事儿,不能哭。那个,田鸡在哪儿?那东西烤起来,可香了。” 胡颜随手一指:“那儿。” 唐悠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就往那边拖:“走走走,抓田鸡吃去!” 胡颜:“我有事……” 唐悠:“我心情好,你得陪我庆祝一下!既然我娘都投胎成贵人,那我以后也是贵人了。走走走,先吃顿烤田鸡庆贺一下。” 胡颜无语啊,半晌才道:“你当我信口胡诌的,行不?” 唐悠摇头,一脸认真:“那怎么行?你那么厉害,你说得我都信。” 胡颜愣了愣,随即道:“走吧,吃田鸡。” 唐悠欢呼一声,撒丫子冲了出去。 苍山走到胡颜身边,道:“你对她不错。” 胡颜淡淡道:“所以,不许任何人对她不好。”衣袂飘飘,向唐悠所在的地方走去。 胡颜离开后,她身旁的那棵树开始倾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唐悠闻声回头,脸色一白,撕心裂肺地喊冷声:“苍山!小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苍山,成功地将他怼到了那棵树下,被结结实实地砸个正着。 胡颜捂着眼睛,真是不忍再看。她下手时极有分寸,怎会砸到苍山?可唐悠这么一扑,却将苍山扑到了树下。真是……妙不可言。 看着唐悠手忙脚乱地搬树,胡颜忍不住勾唇笑了。 那树并不粗,只有碗口大小,但想要搬动,确实需要一把子力气。 唐悠搬了两下,没搬动,回头喊胡颜:“快来帮忙!” 胡颜露出虚弱的表情:“我重伤未愈,不能用力。” 唐悠忙点头:“好好,你休息。我来。”挽起袖子,又开始折腾上了。她忙中出乱,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头扑到苍山身上,再次将人压了个结结实实。 苍山的脸色一变,却硬挺着没吭声。 胡颜探头一看,打趣道:“这若是那体格纤细的文弱书生,怕是早就被你压断气喽。” 唐悠的脸一红,飞快地瞥了苍山一眼,爬起来,继续和树干较劲儿。 苍山眼见着唐悠再次挽袖子、瞪眼睛,怎敢劳烦她再次动手,忙自己推开树干,站起身。 唐悠感慨道:“果然是身大力不亏啊。瞧瞧,这么粗的树,说推就推开了。咦?这树是怎么倒下的呢?” 胡颜不待唐悠细看,拉着她便走:“快走,田鸡要跑光了。” 唐悠的注意力瞬间被田鸡吸引,一蹦三尺高地扑了过去。于是,在那潮湿阴暗的地方,就看见唐悠像只欢脱的田鸡,蹦来蹦去。不时,抓起两只田鸡,摇着胳膊,冲着胡颜和苍山兴奋得哇哇大叫。 唐悠对美食的热爱程度已经超出了胡颜的想象。她那车厢里,不但塞有各种蜜饯,还装了不少调味品。苍山负责收拾田鸡、拾柴、生火,唐悠负责烤,胡颜负责吃。 闻着田鸡那诱人的香味,唐悠就像只小黑熊看见了蜂蜜,不停地耸动着鼻子。尽管她很馋,却还是将烤好的第一只田鸡递给了胡颜:“妹子,吃!” 妹子?胡颜莞尔一笑,接过田鸡,撕下一条腿送入口中咀嚼着,赞道:“真香。” 唐悠眯眼笑着,拍着胸脯道:“那是!你也不看这田鸡是谁烤的,就我这手艺,那可是不传之秘!对了,你上次给我的牛腿肉,也好吃得很啊。那是谁做的?改天再给我整点儿呗。” 胡颜回道:“白子戚做的。” 唐悠诧异道:“他会做饭?” 胡颜笑道:“何止会做?手艺了得。” 唐悠一脸垂涎地追问道:“都会做啥?” 胡颜想了想,回道:“他会得应该不少。我吃过一种叫杂锅子的东西,十分美味。” 唐悠吞咽了一口口水,问:“啥味?” 胡颜示意她看手中翻烤着的田鸡:“糊了。” 唐悠忙转动手中的树枝,一顿忙活,口中还不忘问:“说说,啥味啊。” 胡颜咬下一口田鸡肉吞入腹中,半眯着眼睛眺望向艳山,若有所指地幽幽道:“最难消受的味道。” 唐悠诧异道:“那是啥味儿?怎还最难消受?那东西硬,咬不动,不容易克化啊?” 胡颜勾唇一笑,道:“是啊,味道美极,且不容克化。吞下如吞金,会要人命的。”最难消受美男恩哦。 唐悠立刻摇头:“那还是算了,别吃了。我虽爱吃,但却不想为了美食而丢了性命。我若没命了,哪里还能继续吃美食?” 胡颜点头:“是这个道理啊。” 唐悠转而却道:“不过,若真有那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的人间美味,我是撑死也愿意的。” 胡颜挑眉看向唐悠:“你还能不能有点儿立场?” 唐悠立刻挺直腰板:“我素来很有立场。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不喜欢唐倩就是不喜欢唐倩。她死了,我总过也没哭过两回。我可为你哭了好几天呢。”说完这些,她瞬间意识到不对,立刻偷眼去看苍山,见他正在认真添柴火,好像没注意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胡颜,刻意压低声音道,“我这么说,他不懂啥意识,你……你可不能杀人灭口啊。” 胡颜眸光一厉,阴沉沉地道:“他听了我的秘密,我怎能放过他?!” 第三百五十五章: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悠一抖,忙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求道:“别……别这样,我错了,我以后一定闭上嘴巴。你……你别杀他。” 胡颜摇头,狠绝道:“不行。他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凭什么放过他?” 唐悠立刻大声吼道:“谁说他不是我什么人?!他是我倒插门的夫婿!” 胡颜盯着唐悠看,唐悠的脸突然爆红起来,眼光也开始不停地闪躲,最后却干脆直愣愣地与胡颜对视,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胡颜那张满是阴霾恶毒的脸慢慢染上笑意,戏谑地打量着唐悠和苍山,拉长了调调儿“哦”了一声。 唐悠这才知道,自己被胡颜耍了。 唐悠十分气恼,想要扔下手中的田鸡去捶胡颜,但又舍不得放下美食,当真是难为死人了。她不敢看苍山,最好低垂着脑袋,将田鸡当成胡颜,一口口使劲儿咬着。 苍山扫了唐悠一眼,忍不住笑了。 唐悠在一口气吃了十八只田鸡后,才继续开口说话。她用胳膊肘顶了顶胡颜,询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胡颜十分直接地回道:“没有。” 唐悠抹了把脸,道:“可是,我想问。” 胡颜在心中一合计,回道:“两个问题。” 唐悠兴奋道:“你是说,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 胡颜点头:“对。” 唐悠厚着脸皮问:“为什么不是三个?你看那些话本里的故事,都说事不过三,你就让我问三个呗。” 胡颜吃田鸡,不语。 苍山站起身,非常识时务地去抓田鸡。 唐悠耷拉下肩膀:“好吧,两个就两个。”纠结了半晌后,突然问道:“失火那晚到底发生了事?” 胡颜垂下眼睑,苦涩一笑,道:“唐悠,你聪明的时候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原本,她还以为,唐悠会像上次那样,有很多零散的问题要问自己,例如唐倩的死因?燕归在哪里?她到底是谁?她来此有何目的…… 不想,唐悠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便包括了众多琐碎的问题。大智若愚,唐悠莫属。 唐悠被胡颜夸奖,开心得眯起了眼睛,洋洋得意道:“那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你,但我后来发现,和我有关的问题,便是那场大火而已。至于你是谁啊,你为啥来六合县啊,其实和我关系不大。你是绿腰也好,是胡颜也罢,改天没准又变成了其他人,总之,你若认我,我便当你是妹子,一辈子照顾你。那个……虽说你的武功高,但万一你哪天有难了呢,我绝对不把你当乞丐往外赶!嘿嘿,我是说万一,你……你别往心里去。” “妹子?呵……”胡颜轻笑。 唐悠的一张包子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怒声道:“你笑什么?是瞧不起人吗?我知道你有大能耐,我……我……” 胡颜将手放到唐悠的肩膀上。 唐悠立刻闭上了嘴巴。 胡颜道:“我比你大很多。” 唐悠的脸,更红了。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胡颜,一双小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敢看胡颜。 胡颜接着道:“你叫我奶奶都不为过。” 唐悠瞬间炸毛,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吼道:“我是你奶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便宜也敢占?!你……你气死我了!” 胡颜真是哭笑不得啊。所有人都希望别人对自己说真话,可你说出的真话却并是他们想听的话。因此,真话变成了假话,假话却成了真话。由此可见,人们所希望的不是听到真话,而是听到他们真正想听的话。 胡颜眼见着唐悠要暴走,十分无奈地喊了声:“姐。” 唐悠的身子一僵,满眼不敢置信地望向胡颜,磕巴“你……你叫……叫我啥?” 胡颜用手指点了点地面,示意唐悠坐下:“还想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唐悠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道:“想!”她生怕胡颜不讲了。至于胡颜叫她啥,她听得可是一清二楚。嘿嘿,胡颜终于认她这个姐姐了,真好。唐悠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坐在地上也不肯老实,就像一只不倒翁,脸上挂着笑,左右摇摆着。 胡颜伸手烤着火,缓缓道:“唐倩受到苏玥影蛊惑,放毒迷昏我,以为从我身上能得到迷惑花青染的办法。我假装昏迷,诱出苏玥影。苏玥影杀了唐倩和燕归,我杀了苏玥影。” 唐悠从胡颜开口讲诉时便不在摇晃了。胡颜那短短三句话,却包含了三个人的性命。错综复杂,却有直白简单。唐悠觉得,她明明听明白了胡颜的话,却又好像压根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将胡颜的话在心里寻思了好几遍之后,才渐渐理清了头绪,当即气愤道:“你说,我爹还骂我,说我不懂姐妹情。就那缺心眼的玩意儿,明知道咱家麟儿是被苏玥影抱走的,却还信那贱人的话,与其合谋害你。这等没心没肺的人,我怎会当她是妹妹?!你都不知道,她素来都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嘴上说得格外好听,可但凡我挨老爹收拾,都是她在背后捅的刀子。就连我那喜好男色的名声,也是她引着华姨娘到处说的。这人,就是个缺心眼。我的名声坏了,她就能好了?算了算了,不说了,我俩之间都是一些小事,我都懒得和她计较。反正,与华姨娘相比,我更不喜欢唐倩。她死了,我也伤心了两天,不过也就两天而已。老爹骂我是个冷血的,我也没吭声,自己的血到底是冷是热,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对了,妹子,那晚被烧的两具女尸,其中一具是苏玥影的吧?” 胡颜点头:“对。” 唐悠忙问:“那燕归呢?他的尸体在哪儿?” 胡颜勾唇一笑,那样子坏得不得了:“两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剩下的,恕难奉告。” 唐悠一脸懵懂的样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第二个问题是啥。当即垂着自己的脑袋骂道:“真是蠢笨如猪!” 胡颜哈哈一笑,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回吧。” 唐悠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这才爬上马车,冲着胡颜摆动胖手,示意她也上车。 胡颜摇头道:“我不与你同行。且记得我的话。不要找我。待我是事了,自会找你。” 唐悠的眼睛一转,探头问:“我找表哥,行吧?” 胡颜回了句:“随意。” 唐悠嘿嘿一笑,将头缩回到车厢里,载着一袋子的田鸡,心满意足地走了。 胡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溜溜达达地去了县衙。她会尽量避免与唐悠接触,直到收拾干净了身边的魑魅魍魉。首先,要解了封云起的蛊。 第三百五十六章:情路行三人 胡颜走在街上,发现每个人看自己的表情都十分诡异。纵使自信如她,也不免偷偷摸了摸脸,误以为脸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一路行至县衙,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的厨房里,王厨娘正领着东珍珠和萱儿准备晚饭,那大嗓门吼得震天响。胡颜分别推开曲南一和司韶的房门,发现二人皆不在。她转身出了内院,直奔县衙里用来关押待审犯人的牢房。 两名狱卒见是胡颜,立刻放行。 胡颜穿过狭窄阴暗的牢房,来到关押老道的青石牢房,命狱卒打开牢门。 老门打开的瞬间,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便尖叫着扑了出来。 胡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脚踹出,将那王瞎婆又踹回到了牢房里去,咣当一声撞在墙面上,昏了。 胡颜问:“什么东西?” 瘦狱卒忙回道:“胡护卫,这是那老道的婆娘,王瞎婆。” 胡颜道:“把老道提出来。” 胖狱卒和瘦狱卒同声应道:“喏!”二人举着火把,走进牢房,解开了锁住老道的铁链,然后将只剩下一口气的老道提了出来。 胖狱卒道:“胡护卫,这老道可凶悍了。大人审他时,他突然发狂,差点儿咬到大人。你可得小心点儿。” 胡颜笑道:“好,多谢提醒。” 胖狱卒一张脸瞬间爆红,搓着手道:“客……客气啥,他……他现在也伤不了人了。我没给他送饭,故意饿饿他,免得他伤人。” 这时,牢房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 曲南一的声音传进了牢房:“阿颜!阿颜!” 胡颜瞥了老道一眼,对两名狱卒道:“先关着他,别让他死了,等会儿我来提人。” 两名狱卒领命,又将老道轻轻地扔回到牢房里,然后锁上了牢门。 胡颜走出地牢,在大门口与曲南一相遇。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劈头盖脸地责问道:“你去哪儿了?不是说来县衙,怎不打声招呼就不见了?你那身体刚好点儿,就随便溜达,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你……” “嘘……”胡颜将食指竖起,放到曲南一的唇瓣上,成功阻止了他那连绵不绝的责备。 曲南一的神色一软,轻叹一口气,拉下胡颜的小手攥进手心,柔声道:“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胡颜道:“原本不知,现在知了。” 曲南一问:“你去哪儿了?” 胡颜抽回自己的手,搪塞道:“遇见一故人,聊了几句。”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一语中的:“唐悠?”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赞道:“曲青天真是聪明绝顶,小心变成秃瓢哦。”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黑发,笑道:“贵人不顶重发,若我天生富贵,秃不秃倒也无所谓。惟愿我两鬓斑白之时,还能帮你数数脸上的皱纹。” 胡颜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只能垂眸不语。拒绝的话说得太多了,多到她都快要将其当成了儿戏。 曲南一眸光闪动,隐隐藏着深意,突然靠近胡颜,在她耳边低语道:“阿颜,我弃官与你同游可好?” 胡颜一惊,忙转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直接在胡颜的唇瓣上啄了一吻,随即得意洋洋地笑道:“能看到阿颜惊讶的表情,就算真辞官归去,也是值得的。只不过,我这位曲青天若丢了官帽,就成了那百无一用的书生,遇见强敌时,除了躲在阿颜的裙摆下,还真不知道能为阿做些什么。这芝麻官虽小,好歹还管着六合县这一方水土。不敢狂言能护得了阿颜,最起码,可令阿颜心安。” 胡颜望着曲南一,心中百感交集,竟无法言语。 曲南一眸光缱绻地回望着胡颜,柔声打趣道:“阿颜如何看我,是否觉得曲青天今日格外英俊不凡?” 胡颜收回目光,转开头,看向夕阳:“曲南一……” “嘘……”曲南一将食指竖起放到胡颜的唇瓣上,“你每次连名带姓的叫我,总令我心中惶恐不安。” 胡颜抓下曲南一的手,攥紧手心,苦涩一笑,道:“有位高人,曾给我卜过一卦。卦中说我,情浓时葬身无处。”抬眼,直视向曲南一,“曲南一,你不要玩火。因为,我不是一个纯良之人。若我死,定会拉一个陪葬品。” 曲南一回望着胡颜,用坚定且轻柔的语调说:“你死,我活还有何意义?若非要穿过十八层地狱,才能得到你。那么,我已在十九层等你。” 胡颜闭上眼睛,心中烦乱不堪。明明不想牵扯,却变得剪不断理还乱。当初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就不应说什么“难衣”,简直就是“难心”。今时今日,他就应该叫曲南心,而不是曲南一了。 胡颜在自己的世界里竖起高墙,前外种满荆棘,墙上挂着红色的禁行帆子,既警告外人不可入内,又强行困住自己不许外出。她用一个信念支撑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小哥哥的出现;她用一个梦圈住自己,让自己有赖以活下去的勇气。她不知道,若自己失去这些会怎样。是否还能抵得住那僵死血冷之症的发作,是否还会去寻找一个接着一个的结契者,用她们濒临死亡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让自己可以继续苟延残喘。 无数个日日夜夜以来,她从未想过放弃。因为,放弃目标,就等于放弃了生命,就等于嘲笑自己的执着,就等于撕毁了自己的信念!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一直在寻访小哥哥,却多次与封云起擦肩而过。是啊,在她的记忆里,小哥哥还是十七八的样子,青涩却有担当、稚嫩却给予了她温柔的怀抱。她不知道,小哥哥会长成什么模样,许会长得又瘦又高,许会变成一个福气满满的胖哥哥…… 岁月才是戏弄人的高手,它将人当成玩偶,在青春的脸上雕琢下“到此一游”的痕迹,且以成长为名,硬是拉长人们坚硬的骨棒,直到骨棒变得酥脆,它才甩手将人扔开,仍由人们跌散、变成灰迹,成为过去。 每个人都有过去,所以,并不稀奇。被人遗忘的,往往也只是过去。 可是,胡颜不能。 她不能遗忘过去,却又被现实拉扯着不放。 怪不得,她的命数是“情浓时葬身无处”。终究有一天,她会死在这些男人的手上,却不知,到底谁才是那把结束她性命的匕首? 许是曲南一,许是封云起,许是白子戚,许是…… 呵,一不小心,终究是招惹了很多人呐。 “曲南一。”胡颜的唇动了动,缓缓唤出他的名。 曲南一一直观察着胡颜的表情,在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到了无法平静的灵魂。因此,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开口和他说些什么。若她始终不开口,他便找不到突破口。在遇见胡颜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处心积虑地想要一个女子。他一直游戏花丛,感慨情为何物,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太贱了,那些唾手可得的感情,他不屑一顾。遇见胡颜后,他方知,有种感情叫可望不可即。如今,他多想将胡颜与他的感情变得简单明了。他发誓,他会珍惜。可惜,老天爷就是个缺心眼的二货,总喜欢拿自以为是当成与众不同。这段感情,怕是没那么容易圆满。然,他已做好死磕到底的准备!无论,用上什么样的手段!哪怕是黄泉路上,他也要与她相拥、相见。 胡颜在叫了声曲南一的名字后,便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曲南一的眼睛,眸光锐利,隐含霸气,开口道:“曲南一,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你有能耐,就收了我的心;没能耐,就看着我与封云起双宿双飞。我活得实在太久了,便豁出去这条命,陪你走这一遭!” 胡颜这话犹如千军万马,以不可抵挡之势,冲向曲南一的心里。所过之处,响起金戈铁马的声音,久久不觉于耳。铁蹄之下,黄沙滚滚,令人窒息。 胡颜的话虽看似不负责任,但却真实地为曲南一敞开心扉,给他留有一站之地,让他有资格与封云起对决。 这个决定,不但令曲南一震惊,就连胡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曲南一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她为何就肯如此待他?他除了那张油滑的嘴,还有什么?就如他自己所说,若失了县令的位置,他只能躲在她的裙摆下寻求庇护和安全。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像个小贼一般,溜进了她的心里。哦,是了,曲南一就是个贼。他偷了她的金面具,偷了狱卒长的钥匙,偷了她的门栓…… 胡颜交出性命,不再理会所谓的宿命。不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谁又敢肯定,捅进她腹部的匕首会要了她的性命?也许,终结这一切的人,是她,而非他。 若无退路,那边开战吧。 胡颜十分明白,自己要得是小哥哥。至于封云起,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若他能赢了曲南一,她便放他一命。然后,她会献祭上自己的生命,换回她的小哥哥。若曲南一赢了,她虽得到了厚重的感情,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信念,葬身何处又有何关系?呵……不过一死而已。 二人携手并肩而立,望向天边的红色残阳,好似看见血雾弥漫下的瑰丽,透着生命的痕迹与意义。 第三百五十七章:胡颜之狠 曲南一说:“阿颜,我们定情的位置真是别致,竟是在牢房门口。这一定是象征了我俩的感情牢不可破。” 胡颜道:“定情了吗?我怎不知?若真定情,也是画地为牢。”这曲南一还真是蹬鼻子上脸的行家里手。 曲南一一脸心痛的表情,道:“阿颜,你难道不知,你这话凭地伤人?我的身、我的心,悉数给了你,你若不负责,我还有什么活路?”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的身?” 曲南一挺了挺胸膛,低语诱惑道:“随时可以给你。” 胡颜扭开头,唾道:“真是皮厚!” 曲南一探头过去,就要亲胡颜那微微泛红的小巧耳朵。他已发现,刚才对着胡颜的耳朵低语时,她的耳朵便会泛红,且微微颤了两下。那样子,实在是招人怜爱,恨不得将其含在嘴里才好。 就在这时,地牢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 胡颜转身向地牢走去:“我去看看。” 曲南一磨了磨后槽牙,道:“牢房里只有王瞎婆一位妇人。” 胡颜点头,进入地牢。 曲南一喊道:“阿颜,我在后院等你。你小心那老道,好像得了失心疯。” 咣当一声,牢房的大门被关上。 曲南一磨了磨自己的唇瓣,笑得一脸荡漾。心情很好,哼唱起他改编的《风流》,一路向内院走去:“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逐花追月春水流;水流啊水流,相濡以沫浪语羞,大被同眠吟风流……” 牢房里,胖狱卒和瘦狱卒正在全力分开老道和王瞎婆。 胡颜出现,咣咣两脚,成功将老道和王瞎婆分开。 王瞎婆捂着手臂,痛得嗷嗷直叫。 老道的双眼被割瞎、鼻子被挠掉、喉咙上还插着一根木钉,一边不停地喘着粗气,一边在口中咀嚼着什么。 王瞎婆见到胡颜,立刻跪地求道:“胡姑娘啊,你救救我吧,快带婆子离开这里吧。那臭道士疯了,要吃了婆子啊。你看……”伸出手臂,那上面竟被人咬掉了一块肉,此刻正往外冒着血,“这就是那老不死的咬的。他饿得狠了,要吃人肉哇。婆子这桩婚事,可是你给牵线的,你不能不管婆子啊。婆子虽说贪财,但也没做那罪大恶极的事,胡姑娘啊,你一定要救救婆子啊。”王瞎婆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看起来真是无比可怜。 胡颜看着王瞎婆,冷冷道:“张开嘴。” 王瞎婆微愣,随即垂下头,缩着肩膀询问道:“干……干什么?” 胖狱卒上前两步,迫使王瞎婆抬起头,并用力捏开了她的嘴巴。火把下,王瞎婆的牙齿缝里竟然有黑色的肉渣!很显然,这黑色的肉渣源于那老道。 胡颜冷笑一声,道:“是你饿极了,先咬了那老道的肉吧?” 胖狱卒甩开王瞎婆的脸,将手在大腿一侧蹭了蹭,真心嫌王瞎婆脏。 王瞎婆得了自由,本想摇头否认,却怕胡颜翻脸无情,只好道:“胡姑娘啊,婆子晕乎乎的,记不得事儿了。许是那老道咬婆子的时候,婆子一不小心咬了他一口。呸呸……呸!谁想吃人肉啊,一想到就觉得恶心。胡姑娘啊,您发发慈悲,放婆子走吧。婆子快饿死了。” 胡颜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王瞎婆连连点头:“对对对,婆子认罚,罪不至死。” 胡颜垂眸,淡淡道:“李云弟和齐凤,可是你哄骗去老道那里的?”老道的暗室里有六美,这二人便是其中两人。 王瞎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谁,于是便道:“婆子记不起来了。”她得了老道的吩咐,专门哄骗漂亮的女子去寻老道,她和许多漂亮的女子提起过此事,却不知到底有几个人去寻老道。 胡颜道:“算了,不记得也罢。只是要告诉你,李云弟和齐凤本有婚约在身。二人虽被救,却被退婚。二人清醒后,得知知道自己曾失身给一位八十岁的老叟,便自尽了。”这也是曲南一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之一。 王瞎婆愣了愣,立刻尖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她们自尽干婆子什么事?又不是婆子杀她们!她们自己下贱,愿意被老道玩弄,又不是婆子强迫的。她们这样的,死了倒也干净。婆子可是无辜的,这事儿可不能怪到婆子身上。” 胡颜本想提走老道,听闻王瞎婆的话后,干脆转身走出牢房。 王瞎婆见胡颜不管自己,忙扑向胡颜的大腿,喊道:“胡姑娘,你可不能不管婆子啊!这婚事可是你连的线,你要是不管婆子,婆子死了也要咒你不得好死!” 胡颜闪身躲开王瞎婆的脏爪子,道:“咒吧,最近无人诅咒我不得好死,觉都睡得不踏实了。”转而对两名狱卒道:“一个时辰后,将老道送到后院。” 胖狱卒心思单纯,询问道:“胡护卫,用不用将老道捆绑起来,他咬人呐。” 瘦狱卒心眼多,当即捶了那胖狱卒一下,道:“要你多嘴!” 胡颜笑道:“人死之前,总得吃顿饱饭的。”说完,转身走了。 胖狱卒一脸懵逼地问瘦狱卒:“胡护卫啥意思?是让咱俩给老道准备饭吗?” 王瞎婆尖叫着往外爬,被瘦狱卒一脚踹翻在地,然后咣当一声将将牢门落缩。 青石牢房里,突然传出王瞎婆那凄厉至极的惨叫。 瘦狱卒抖了一下,然后看向胖狱卒,嘿嘿一笑,道:“这不就吃饱了吗?” 胖狱卒打了个寒颤,一张脸骇得发白,喃喃道:“胡……胡护卫,太……太狠了……” 瘦狱卒打了胖狱卒一下,喝道:“说什么呢?小心祸从口出!那王瞎婆可怜,人家好好儿的黄花大姑娘就不可怜?!” 胖狱卒脸色惨白地道:“可……可是,听王瞎婆说,她和老道的姻缘,还是胡护卫牵得红线。” 瘦狱卒唾了一口口水,骂道:“你娘生了你,你去杀人放火,还他娘地能怨到你娘头上去?你啊,就是瞎好心。有那功夫,去给我买点儿酒菜,我和你好生说道说道这县衙里的事儿。” 胖狱卒憨厚地点头应道:“好好,肚子正饿,等会儿就去给你买酒菜。” 第三百五十八章:跋扈与偏心 胡颜走出充斥着王瞎婆惨叫声的牢房,踱步走向曲南一的后院大门口。与此同时,花青染出现在了街道的另一边,迎着胡颜狂奔而来。 胡颜抬头,眼见着花青染跳下马背,冲到自己面前。她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却不想,他不言不语,单是用那双如同银河般璀璨的眸子盯着她看。他在尽量平复着心跳,刻意放缓了呼吸,想要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此刻,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正沿着他那晶莹剔透的肌肤缓缓流淌而下,顺着面具,蜿蜒成一条性感的小溪,引入衣领消失不见。由此可见,他到底是多心急。 胡颜对花青染这个人,实在说不上喜欢或者厌恶。他俩之间貌似早已没了关系。哎哎哎,这么说也不对。他俩好像一直都不曾有过关系。若有,那也是仇敌的关系。上一次,花青染为了配合她装醉,任封云起抽打时,胡颜确实稍微感动了一点点。但这种感动,很快便烟消云散了。感动这种东西,就是一只油滑的鬼。偶尔冒个头,却会随时消失不见。尤其是,感动在胡颜这里,真没多少存在感。 不想和他耗时间,于是胡颜主动问:“有事?” 花青染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胡颜不语。 胡颜又问:“无事?” 花青染仍旧不言不语。 胡颜笑道:“哑啦?” 花青染一扭头,看向天边出残颜,干脆不搭理胡颜了。 面对这样孩子气的花青染,胡颜也彻底无法了。随着接触次数的越多,胡颜也发现了花青染的怪异之处。这人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灵魂。一个老成持重,一个童心未泯。前者悲天悯人、仿若谪仙;后者邪恶无比,却又憨直可爱。 胡颜见花青染如此,便知道他在生气。她想了想,便明白他为何生气了。许是他也在找自己。只不过,她又没拜托他寻找自己,这哄人的买卖,她可不应。 胡颜不理花青染,就要伸手推门,却听见花如颜那娇柔的声音传来:“南一,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不想再多做叨扰。这是我闲暇时为你秀的帕子,手艺有些粗糙,你若不嫌弃,便留着用吧。” 曲南一道:“你重伤在身,怎能如此操劳?竹沥,快扶着你家小姐去休息。” 花如颜道:“南一不接帕子,是嫌弃如颜吗?” 胡颜推门而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径直走到二人中间,伸手取过那帕子,拿在手中看了看,对花如颜道:“你自己都知道这帕子做得粗糙,怎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你非要拿出来送人,也别送给曲青天啊,人家可是好官,怎能收此贿赂?若你正想送曲青天一些有用之物,我倒是觉得,你大可以比照着送给老道的那些黄金,同样送一些给曲青天,没准儿他接得更欢喜一点。” 白草和竹沥被胡颜的话气得够呛,却知道她的厉害,不敢贸然出手。 花如颜虽然生气,但城府颇深,不会吵闹不休让人看轻,只是道:“胡姑娘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伤人,是何道理?如胡姑娘还怨恨如颜行为不当,大可以直接了当地针对如颜。如此挖苦一个人,实在令人不耻。” 胡颜啧啧道:“我如此直接的针对你,你都没看出来?还说什么挖苦?哎呀,看来还是我的功力不够,让你误会了。那好,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在针对你、讨厌你、收拾你。不存在什么含沙射影、夹枪带棒。” 花如颜脸覆面纱,含泪瞪向胡颜:“你不要欺人太甚!” 胡颜挽着袖管,笑道:“来,让我剥一块皮下来,我便允许你针对我、讨厌我、收拾我。”看那样子,似乎是真打算剥花如颜的皮。 花如颜摇头后退道:“你……你怎能如此野蛮?”说着,眼神溜像曲南一,隐有求救之意。 胡颜一步步靠近花如颜,邪笑道:“这就叫野蛮?你也忒没有见识。那我还真得让你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野蛮。”说着话,回头一扫,没见到花青染,暗道这人果然脾气了得。就是不知道,自己真揍了花如颜,他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抽出“三界”砍自己。 曲南一感觉有些头疼啊。情感上,他绝对是倾向胡颜的;理智上,他也是倾向胡颜的。他好不容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了胡颜的心里,哪里肯为了花如颜就失掉占据胡颜心中一隅的资格?事是这个事,理是这个理,关键是如何办,才能顾全胡颜的感受,还能将她暂时安抚住。这个……至于日后胡颜如何打击报复花如颜,他看不见,也就管不着。再者,花如颜是花青染的堂妹,他若不管不顾,也说不过去。曲南一此人观察入微,他见胡颜回头望门口,立刻猜到门口可能有人,于是灵机一动,大声喊道:“都来了,就进来吧!” 门口的白袍翻飞,白子戚走进了内院。他看向胡颜,淡淡道:“既然你无事,我便回了。”转身,走了。 曲南一等着他救场了,哪里肯让他走,当即扑上去,拉住他的手腕,热情道:“既然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吧。” “如此,就多谢了。”白子戚没有应话,封云起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进了内院。 曲南一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封云起,偏偏又不能当着胡颜的面将他赶出去,那样只会显得他太过小气。曲南一憋着内伤,对封云起笑道:“封公子这速度够快的。” 封云起道:“没有花道长快。” 曲南一疑惑道:“嗯?” 花青染出现在门口,刚才那副汗流浃背的样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衣袂飘飘、临风独立。 竹沥一见花青染出现,立刻凑到他跟前,小声告状道:“公子,胡颜欺负小姐。” 瞬间,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花青染的身上,想看看他到底如此处理此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花青染此刻堪比清官。 花青染倒也干脆,直接道:“两名女子,各凭本事,别人不许帮衬,只管互打。” “……”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明显,花青染在偏帮胡颜。谁不知道,花如颜打不过胡颜。她对上胡颜,只有被打的份儿。更何况,花如颜还身受重伤。不过,在场的很多人却不觉得花青染在偏帮胡颜,因为,胡颜也受了重伤。只不过,她这人皮实,不会捂着胸口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花如颜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花青染,用含泪的双眼控诉他这位坏心肝的堂哥。 竹沥小声嘀咕道:“公子怎么可以这样?” 白草附和道:“可不是,怎能偏帮外人?”转而看向曲南一,“大人,奴婢家的小姐可是为您才受伤的,您倒是说鞠躬道话啊。奴婢家的小姐可是受了重伤,哪里有力气和胡颜对打?” 嗖嗖……所有的目光又都转向了曲南一。 曲南一摸了摸额头,道:“这个嘛……若让本官来断,本官倒是觉得青染所言在理。如颜和阿颜都受了重伤,彼此都讨不到便宜。一对一,最是公平不过。然,目前二人实在不宜动粗,还是要以休养身体为重。来来,今日本官做东,大家都消消气儿,坐下来吃口便饭。”和稀泥,曲南一自认为最有一套。 白草嘟囔道:“都不是好人,都欺负小姐。” 胡颜突然探头看向白草的脸,露齿一笑,道:“不如我雨露均沾,也欺负欺负你好了。” 白草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开一步。一张脸骇得发白,就好像遇见了洪水猛兽。 胡颜哈哈一笑,那样子真是……张狂至极。 白草和竹沥再次疑惑了,以前是绿腰那个丑女人,被这些男人宠爱、护着,现在又变成了胡颜这个凶狠恶毒的女人,再次被这些男人宠着、护着,这六合县到底是哪处风水出了问题?真是没天理了! 胡颜笑着笑着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且眼神并不良善,于是收了笑,抱拳道:“今日让众位担心了,是区区的不是。不如待明日,区区设宴款待各位?” 封云起道:“择日不装撞日。” 胡颜笑道:“巧了,区区今日有事,不便与诸位同乐。” 封云起双手环与胸前,微扬起下巴,道:“何事?说来听听。” 曲南一腹诽:瞧那样子,哪里像中蛊失去内力之人?简直不可一世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胡颜竖起食指,摇了摇:“暂时不便奉告。”转而问曲南一,“司韶呢?” 曲南一见终于轮到自己说话,立刻笑吟吟地道:“司韶啊?他当这里是客栈,今个儿一早就不见了,亏他拿我的十两月俸还脸不红、气不喘。” 胡颜点头道:“如此,我便暂住他的房间。” “不可!”白子戚和封云起同时开口。花青染不吭声。曲南一则是皱起了眉头。 曲南一道:“万一他半夜回来了,总归不便。不如……”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干笑道:“不如还是去白茂才那里住吧。”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明明是想让胡颜留下同住,怎就将人往外推呢?哎呀呀,还是胆量不够啊! 白子戚向胡颜伸出手,简单直接道:“回家。” 呦呵!这倒是个干脆利索的!众人不悦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众男争宠 封云起道:“阿颜住在白坊主的家里实在不妥。” 白子戚直接回击道:“难道住在封公子的家里就稳妥?” 封云起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摇头一笑,自嘲道:“也不妥。毕竟,我现在形同残废,非但护不了阿颜安全,反而是个累赘。” 封云起这话刚落,所有男子皆在心里骂了句:太不要脸! 果然,胡颜道:“我晚上去你那住。” 封云起没有任何推脱和客套,干脆地抱拳道:“如此,区区的性命就请阿颜费心了。” 得到胡颜的承诺,封云起决定溜之大吉。毕竟,此处硝烟四起,他又武力不敌,被人揍一顿非但揭不来,还损了男儿气概。 思及此,封云起道:“今日就不与众位把酒言欢了,封某要回家准备一番。” 你准备什么?啊!你说,你到底要准备什么?是酒?是菜?还是自己沐浴更衣?!曲南一在心里咆哮,却又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既然胡颜做了决定,就算他用剑逼在自己的脖子上,怕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白子戚的眸子沉了沉,却没有言语。 花青染最没有立场,也只能保持缄默。然,出乎人意料的是,花青染竟然开口说话了。他非但说话,还扭着身子,就好像很痒的样子。他说:“姐姐,青染后背好痒,你般青染抓抓。”说着,将后背送到胡颜面前,让她挠。 胡颜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不但因为花青染的言谈举止类似孩童,还因为他后背上渗出的大片血迹。 花青染扭头看向胡颜,撒娇道:“姐姐,挠挠呀。” 胡颜微微皱眉,问白子戚:“子戚,有没有金疮药?” 白子戚从袖兜里拎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胡颜。 胡颜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将他拖进了司韶的房间。 曲南一喊道:“我来我来,我与青染是知己,上药的活计应该我来做。” 花青染直接回头瞪了曲南一一眼,道:“谁和你个二皮脸是知己?” 曲南一一哽,无语了。直到胡颜将房门关上,他才收回目光,看向白子戚,笑吟吟地道:“你说,花青染是不是装的?” 白子戚问:“你问得是哪个花青染?” 曲南一沉吟道:“这还真是个问题。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花青染?”转而看向封云起,“你怎不拦着阿颜?” 封云起道:“花青染的伤是我抽出来的。”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怪不得青染打你,打得绝对不冤枉。” 封云起道:“曲南一,你若不里挑外撅是不是就不会说话?” 曲南一无耻道:“这是我说话的风格,各位习惯就好。既然封公子不打算在我这里混饭吃,那就不送了。” 这时,司韶的房里传出花青染暧昧的呜咽声,以及带着轻微鼻音的撒娇声:“呜……姐姐,轻点儿……不不,这个不能摸,呜……这样不行啦……” 白草对花如颜道:“小姐,我们进屋吧,这样伤风败俗的声音,唯恐脏了小姐的耳朵。” 花如颜微微额首,衣袂飘飘地走回屋里。白草和竹沥紧随其后,都进入屋,且将门狠狠地关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些污秽不堪的声音。 曲南一不能淡定了,一马当先冲进司韶的房里,正好看见胡颜一脚踩在胡凳上,一手按着花青染的肩膀,强行去掀花青染的面具,完全一副地痞流氓样。 而花青染则是*着上身,用外袍护着胸前,一副惨遭流氓调戏的良家小女子模样。 花青染和胡颜听见曲南一冲进屋里的声音,前者扭头看向曲南一,后者则是借机掀了花青染的面具。 花青染那浮肿的眼睛、通红的鼻尖,以及多处擦伤的脸颊便暴露在众人面前。胡颜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曲南一真有自戳双目的冲动。这画面,实在是太辣眼睛了。紧随其后的封云起和白子戚见此,也觉得脑仁发疼、眼睛发胀、青筋直蹦跶。 曲南一原本冲在最前面,却被封云起一臂掀开。封云起大步走进屋里,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臂,道:“人是我抽伤的,必要负责到底。” 花青染问:“你要怎么负责?让我出抽回来?还是给我钱财?”不待封云起回话,他突然伸手掀了封云起的面具,接着道,“我统统不接受。” 封云起的脸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当真是青青紫紫格外精彩。花青染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封云起见自己的面具被掀,倒也光棍,直接挑眉问花青染:“你待如何?” 花青染道:“我得去你家养伤。” 封云起当机立断道:“好。” 于是,花青染穿上衣服,扣上面具,被同样扣上面具的封云起拉着走出了县衙后院。自始至终,二人都没看胡颜一眼。 胡颜被忽视得如此彻底,突然有些不习惯了。她看向白子戚。白子戚更是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走了。 曲南一贱兮兮地笑道:“阿颜,你可看出来了,无论何时何地,唯有我一直在你身边?”曲南一将门关上,一步步走向胡颜,“那花青染的身子太过白净,实在没有看头,不如阿颜品品我这身皮,是否能入你的眼?”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胡颜在心里骂了声曲南一的娘,但想了想,又收回了自己的骂。曲南一的娘何其无辜啊,怎能因生了这么个倒霉儿子就受连累呢? 胡颜抬手虚点曲南一,道:“我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做,耽误不得,你且速速退下,否则明日必要戴面具出行。” 曲南一重新穿上外道,一脸正色道:“既然阿颜如此说,我又岂是那拎不清的人?你只需明确告之我一声,何时鉴赏我的皮?今晚,随你去忙,本官绝不做那狐媚子。” 胡颜的手动了动,真有霸打曲南一一顿的冲动。但与此同时,她又觉得曲南一甚是有趣。于是,她放下踩在胡凳上的腿,撸下袖管,义正言辞道:“你且洗干净等我。”眼见着曲南一眼睛一亮,胡颜接着道,“猴年马月,我必不负你。” 曲南一瞪了胡颜半晌,终是一甩衣袖出了屋子。猴年马月?!他非要来个今时今刻不可! 第三百六十章:登门讨人皮帕 县衙里仅剩的一位尚能执勤的衙役,见曲南一走出了屋子,忙迎了上去,道:“大人,有两人揭了告示,应征当衙役。” 曲南一的眼睛一亮,道:“出了武林人士大闹牢房的乱子,还有人来应征当衙役,足见其对本官治理之能的信任。好,很好!让他们进来吧。” 衙役点头应道:“喏。” 曲南一又道:“所有衙役都在家养伤,唯独你一人带伤坚守县衙。本官虽倍感欣慰,却不忍你落在病根。放你七天假,回家休息去吧。” 衙役感动异常,颤声道:“喏!谢大人体恤。得大人赞,属下……属下愧不敢当,唯誓死效忠大人!”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回去休息吧。” 衙役再次应道:“喏!”转身,吊着一只胳膊走了。 不多时,两名应征衙役的人,走进了内院。 曲南一正低头寻摸着坐的地方,感觉有人向自己走近,便抬起头望向二人。这一望之下,真是倍觉心惊呐! 来人容貌出众、气质不俗,且长得还十分相似。曲南一虽不曾见过二人,但却通过收集六合县里的信息了解到,这二位正是住在唐悠家里的成东行和成西行! 按理说,这兄弟二人并不值得曲南一心惊,但他就是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若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胡颜。在曲南一的认知里,那些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总会与胡颜扯上关系。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无论是花青染还是白子戚,或者司韶和以前的那个幺玖,哪一位不是风情迥异的美男子?哪一个不是和胡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一下子又出现两个找上门的,你让曲青天如何能淡定得了?哎呀呀,真是要老命了! 曲南一尚未开口说话,成东行先一步敛衽一礼,开口道:“曲大人,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前来,只为一事。” 曲南一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完了,该不会是阿颜又招蜂引蝶,致使人家兄弟二人前来讨要说法吧?说实话,这想法挺诡异的。但若这诡异之事发生在胡颜身上,那绝对就会变得再正常不过。 曲南一心中画着葫芦,面上却尽量表现得淡定从容,询问道:“不知成氏兄弟二人拜访本官何事?” 成东行讶然道:“曲大人知我兄弟二人?” 曲南一笑得和蔼可亲。道:“听说二位是唐家的倒插门女婿、唐悠的入赘夫君,本官算是唐悠的表哥,自然对你们二人有几分了解。” 成东行和成西行的脸一起黑成了竹炭。有比这还埋汰人的吗?你若说他们其中一个是倒插门女婿也就罢了,一开口就把俩都算上了。他们兄弟二人再不济,也不会一起入赘一户人间。虽说,通过这段时间想法,二人发觉唐悠那人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而已。说到心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就冲她那虎背熊腰,兄弟二人就觉得倍感吃力。 成西行当即不悦道:“曲大人休要胡说!我们兄弟二人怎可能入赘唐家?!”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道:“二人初来乍到,在唐家混吃混喝,还真是让本官误会了。呵呵……” 成西行气得不轻,想要动手,却被成东行拉住,道:“曲大人,我们兄弟此番前来,是想请大人交出人皮帕。我们兄弟开门见山,不想为此事为难大人,也想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们兄弟。” 曲南一暗道:不是为胡颜来的就行。他将心放回到肚子里,笑吟吟地道:“人皮帕已经不在本官这了,你们去别处寻吧。”说着,摆摆手,示意二人速速离开。胡颜那女人特招男人,他可不想为自己添新的情敌。 成东行犹豫片刻后问道:“大人可否告之,那人皮帕子的去向?” 曲南一睁眼说瞎话地回道:“本官既不是风,又不是练摊算命的先生,哪里知道人皮帕子的去向?” 成西行毕竟年少,性格有些耿直,竟直接揭穿了曲南一,喝道:“你说谎!那帕子一定还在你手上!你若不交出来,休怪我们兄弟二人……” 成东行呵斥道:“西行,慎言!” 成西行瘪了瘪嘴,小声嘟囔道:“我们就是为了帕子来的,你若听信他的谎话,咱俩可交不了差。” 成东行温文尔雅地一笑,对曲南一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不要为难我们兄弟二人。”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拉长了调调儿,笑道:“这个嘛……本官实在不解,为何非要为你们兄弟二人行个方便?你们与本官非亲非故,却打着应征衙役的幌子,想要和本官讨要人皮帕子?!你们二位是哪儿来的这种自信,本官会乖乖配合?若本官说不呢?” 成西行怒喝道:“若你不从,我们便兵戎相见!反正,我们已经做到了先礼后兵。” 成东行道:“曲大人,我们兄弟二人不想与你为敌,倒不是怕了大人,而是想还一个人情给颜姑娘。” 曲南一微微一愣,心中禁不住开始哀嚎:这个糟心的女人,又到处惹情债!还什么人情?谁用你们还人情?!不管曲南一心中作何感想,他脸上却仍旧笑容不便,道:“这样啊……” 曲南一话音未落,花如颜却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手持长剑,细细打量着成东行和成西行。她伸出左手,挡住成东行的脸,仅露出他的双眼,然后将手移到成西行面前。她的眸里渐渐布满血丝,突然娇喝一声,拔剑便刺! 成动行和成西行见此,忙闪身躲开。 花如颜看似柔弱,但一把“如颜剑”却舞得七分凌厉、三分大气,一见便知师从名门。 成动行和成西行善于暗杀,虽被胡颜剿了武器金蚕天丝,但手下武功不弱,更何况兄弟二人连心,配合得天衣无缝,便更胜一筹。 三个回合下来,花如颜已经落了下风。 白草和竹沥见此,虽急得直冒汗,却因不会武功只能干瞪眼。 曲南一不想花如颜受伤,便道:“你们兄弟二人欺负一个女流之辈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下流。想必唐悠看见了,定会更加欣喜。” 成东行对花如颜道:“这位姑娘,我们无意冒犯,还请姑娘收手。若伤到姑娘,倒是我们兄弟的不是。” 花如颜一剑刺向成东行的咽喉,成西行忙拔出匕首,刺向花如颜的脖颈。 曲南一大惊失色,喊道:“刀下留人!” 花如颜的剑尖停在成东行的咽喉上,成西行的匕首停在花如颜的脖颈上。三个人静静而立,都在等对方先放手。 曲南一上前几步,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成西行的匕首边,小心翼翼地将其挪了个地方,这才对花如颜道:“如颜,收剑。” 花如颜冷哼一声,却在收剑的那一刻,在成东行的胸前划下一剑! 成东行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 成西行怒不可遏,用匕首尖指着花如颜,骂道:“好个不守规矩的臭婆娘!看我划花你的脸!” 花如颜突然扯下覆在脸上的黑色面纱,咬牙切齿地道:“这脸已经被你们毁过容了!还想再毁一次吗?!” 花如颜的左脸十分恐怖,脸颊上的皮肤好似在烧伤后便不曾结痂,一直冒着红黄色的脓水,那些脓水绷了皮,贴在面颊上,看起来令人作呕。 面对花如颜的指控,兄弟二人在惊讶过后,终是默认了。 胡颜一直倚靠在门口看着这场热闹,可这时,她发现,这场热闹的火苗快要烧到她自己身上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事故体质。别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最后总能怪到她头上。例如,成东行和成西行中了“蓝焰”之毒后,被某长老救了,将逼到了二人指间。二人却阴差阳错地挠了花如颜的左脸,致使她中了“蓝焰”之毒,毁容了。得,这事儿绕来绕去,还得怪在自己头上。不信?不信就看着。 曲南一没想到,花如颜的脸竟是被那兄弟二人毁的,当即沉声喝道:“你们为何害如颜?!” 兄弟二人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 花如颜怒声道:“南一,他们二人是要刺杀你,却被我撞破。我与他们力战,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此二人卑鄙无耻,用毒害我容颜尽毁,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曲南一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花如颜竟是因为自己才被毁容的。今日,若非兄弟二人找上门来,怕她会一直隐瞒下去。此等深情厚谊,让曲南一何以为报?! 曲南一觉得心中有火在烧,想要将那兄弟二人碎尸万段!然,他仍心存怀疑和理智,于是眯眼看向兄弟二人,冷声问:“为何?” 成东行抱拳道:“我兄弟二人想拿到人皮帕子,于是一路尾随大人,不想这位姑娘突然出现。我二人误以为她是胡姑娘,于是……对其用毒。” 曲南一怒不可遏!如此大胆狂徒,在他治下竟敢如常跋扈伤人!最令曲南一觉得愤怒的是,他们竟在误以为花如颜是胡颜的情况下下毒。若那晚出现的女子当真是胡颜,那现在被毁容的岂不是……? 第三百六十一章:好生歹毒 虽然曲南一心里明白,若兄弟二人对上胡颜一准儿会败得很惨烈,但万一呢?万一胡颜那该死的病症发作了,她岂不是会被毁容成那副鬼模样?思及此,曲南一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暗道:幸好不是阿颜。 这么想着,他就转眼去看胡颜所在的房间,想着院里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她。视线,突然与她相对,竟觉得格外欣慰。她还在这里,真好。 胡颜在曲南一的眼中看中的欣慰之意,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作为回应。因为她知道,过一会儿,曲南一就不会觉得如此欣慰了。 果然。 花如颜发狂道:“你们瞎吗?!我与胡颜哪里相像?!你们既要寻她报复,为何伤及无辜?!你们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长剑指向胡颜,恨声道,“你惹下的债,却让我被这黑锅!为了南一,我可以忍;为你了,却不能!” 胡颜这个毫无存在感的人被暴露在众人眼前,她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冲着众人摆了摆手,道:“都看我做什么?你们接着打、接着打,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花如颜冲着胡颜挥出一剑,剑气直逼胡颜的面门:“此事因你而起,你却要看热闹?!天地不容!” 胡颜闪身躲开,门框却被砍成了两半。她拍了拍肩膀上的灰,道:“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原就毁容了,在气歪了鼻子,可就更丑喽。” 花如颜扫眼曲南一,红了眼圈,对胡颜恨声道:“胡颜!你……你欺人太甚!” 胡颜瞥了曲南一一眼,问花如颜:“好吧,我不欺负你了,你说,你想怎么办?”不待花如颜表态,接着道,“先说明,我没你气场足、怨念大,不能像集市里的农村泼妇那般和人家兄弟二人对骂。” 花如颜被气个倒仰,险些背过气去。白草抚住花如颜,喊道:“胡颜,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家小姐因为之故才被毁容,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出言伤人,简直就是刁妇!” 竹沥点头附和,道:“再者,我家小姐是为了曲大人才受的罪,曲大人若不能为我家小姐做主,哪还有脸做这六合县的一县之主!” 胡颜嗤笑一声,没搭理胡搅蛮缠的白草。若等会儿她知道,她家小姐脸上的毒源于自己,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曲南一被点名,虽不喜竹沥所言,但却不能坐视不理。正如竹沥所说,花如颜是因自己才被毁容的。 曲南一不想将胡颜牵扯进来,于是对成东行道:“为何要下此重手?可有解药?”前者,是想询问兄弟二人与胡颜有何恩怨,后者却是在为花如颜求药。 成东行回道:“这是误会。” “什么是误会啊?”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紧接着,背着大包提溜着小包的包子脸唐悠,出现了。 她探头往院内一看,见众人脸色不对,本想脚下抹油开溜,但却不想扔下成东行和成西林,于是屁颠颠地跑了进来,先是对曲南一喊了声“表哥”,然后瞥了眼胡颜,装出不爱搭理她的样子,轻轻一声,扭开头。这一扭头,便看见了花如颜的左脸,当即吓得惊叫一声,手拎提溜着的小包裹便往地上掉去。 成东行用脚尖接住小包裹,轻轻向前一踢,那小包裹便到了他的手中。这一系列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还是扯痛了他的伤口,口中发出一声若不可闻的闷哼声。 唐悠回神,这才看清楚成东行胸口的伤,当即扑到成东行的身前,想摸摸那伤口的深浅,却怕碰疼了他。她急红了眼圈,攥紧拳头,气势如虹地吼道:“谁他娘地伤了你?!”说着,举目四望,一下子便看见花如颜手中提着的长剑,于是扯下被上的大背包,照着花如颜便砸了过去:“你是这个丑八怪!老娘砸死你!” 花如颜一剑劈下,大背包从中间分成两半,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便落了一地。亵裤、亵衣、衣袍、鞋子、袜子、手帕、两个喝水用的瓷碗、火折子、发簪……林林种种,杂乱却贴心。如今,都碎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在见到那些碎裂了一地的物件时,眸子皆缩了缩。 唐悠见自己为兄弟二人准备的东西都碎了,就好像她的一颗芳心被人切割成了两半,她红了眼睛,吼道:“老娘和你拼了!”说着,就要去扑花如颜。 成东行上前一步,拦下唐悠,沉声道:“回去吧。” 唐悠怒火中烧,吼道:“你散开!散开!我今天非撕了那个没皮的丑货!” 成西行推了唐悠一把,吼道:“你来添什么乱?!快回去!” 唐悠被推了一个趔趄,一脚踩在亵裤上,跌了个四仰八叉,痛得一张包子脸都皱了起来。 胡颜的手指动了动,终是站着没动,如同看个陌生人般瞧着热闹。 成东行轻叹一声,伸手去拉唐悠。 唐悠拍开成东行的手,咬牙道:“不用你。” 成东行看向成西行,成西行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上前两步,一把扯起了唐悠,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唐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她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回道:“我回家后不见你俩,以为你们走了,这才背着给你们准备的东西追了出来。有人说,看见你们进了县衙后院,我……我就追过来了。” 成西行吼道:“你长不长脑子?!我们走怎么会不和你打招呼?!” 唐悠的脸一红,嘟囔道:“万一你们忘了呢?” 成西行彻底无语了,忍不住骂道:“真是蠢笨如……”后面的话,他骂不出口了,因为,他看见成东行在唐悠的后背上拔出一片碎裂的瓷片。 唐悠痛得一阵颤抖,却忍着没叫出声。她回头看向成东行,咧嘴笑了笑,道:“你……你别拔了,仔细伤到伤口。我等会儿寻个地方处理一下就好。” 成东行不看唐悠,再次将手伸到她的后背上,拔下另一块瓷片。 唐悠痛得又是一颤,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留下,却愣是没哼一声。 成东行将碎裂的白色瓷片扔到了地上,那上面还沾染了唐悠的血,艳红艳红的。 唐悠抿了抿唇,道:“可惜了那么好的瓷碗。”那可是她用积攒了一年的私房买的。 成西行盯着那染血的瓷片,垂眸不语。 成东行攥着唐悠的手腕,道:“走,回家。” 唐悠的虎躯一震,瞪大双眼,望向成东行,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回……回家?” 唐悠没有等到成东行的确认,却听到了白草的嘲讽:“今天没有不给我家小姐一个说法,谁也不许走!真当我们花家是任人欺凌的吗?!我家小姐的脸被你们伤成这样,还不快将解药拿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唐悠一脸懵逼,看看花如颜的脸,又看看兄弟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三者之间有何联系。 成西行突然抬起头,瞪向白草,怒道:“你问我们要什么解药?!要问……”手指一抬,指向胡颜,“问她!” 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胡颜身上。 曲南一心思百转,却想不明白其中关联,于是疑惑道:“问她?” 成西行扬言道:“对!问她!那毒本是她的,她自然知道解法!” 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花如颜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胡颜,颤声道:“这是你的毒?你要害我?!你……你好生歹毒!” 胡颜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发现,与智商不对等的人沟通,是件十分辛苦的事。而她,最怕这种辛苦。 一直快言快语的成西行再次开口道:“什么她害你?!是她害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却一不小心挠错了人。” 唐悠瞪大了眼睛,视线在胡颜与成西行之间来回扫视,偶尔还拐去看看花如颜。 曲南一心下微震,虽不不了解其中的是非曲直,但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胡颜虽看似跋扈,但实则从不主动伤人。这二人一定是做了令胡颜不喜之事。胡颜不喜,他自然更不喜。没有任何犹豫,曲南一立刻战好了队形,对兄弟二人道:“你们二人定是做了错事,令阿颜不喜,她才会对你们二人下毒。可你们二人非但不闭门思过,反而想着报复?!你们伤了如颜,此事便不能善了!来人呐!”后面三个字喊完,曲南一就知道坏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哪里有衙役和自己配合演完这出戏?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胡颜见曲南一那懊恼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抬腿走到曲南一面前,抱拳道:“属下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曲南一微愣,随即笑道:“阿颜甚得吾心,不过本官可舍不得让你劳累,你且……”脑袋一转,发现杏花是树下有个木墩,于是指了指那木墩,“去那里休息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情裂 胡颜站直身子,道:“属下还是贴身保护大人吧。” 胡颜故意加重“贴身”二字,听得曲南一一阵唏嘘不已。 花如颜见曲南一与胡颜打情骂俏,对自己置若罔闻,心中暗恨不已。她攥紧手中长剑,对曲南一道:“南一,你要给如颜一个什么说法?若你不忍处置胡颜,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曲南一微微皱眉,道:“如颜,你也听到了,伤你的人是他们兄弟二人,并非阿颜,为何还扯着她不放?” 花如颜眸中带泪,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曲南一,颤声道:“我扯着她不放?你怎知她不是故意用毒害我?只不过是假他人之手罢了!南一,你为何会如此糊涂?难道真是情生智隔、一叶障目吗?” 曲南一深知胡颜的手段与谋略都非常人可比,若她想要设计陷害花如颜,那还真是……易如反掌。想当初,胡颜设计他的时候,他不也着道了? 成东行道:“此事与胡姑娘无关,既是我们兄弟做的,我们兄弟认。” 曲南一看向成东行,觉得他所言非虚。 花如颜却道:“刚才你们还说,你们兄弟二人欠胡颜一个人情,难道你二人刻意毁我容貌,不是为了还她人情?!” “嗤……”胡颜嗤笑。 花如颜目露凶光,喝问道:“你笑什么?!” 胡颜道:“你伤的到底是脸,还是头啊?” “噗嗤……”成西行笑场了。 胡颜道:“我虽不屑当你的尊师,为你解惑,但实在不忍看你继续蠢笨下去。毕竟,猪可以心安理得的蠢笨,人却不能。我与成家兄弟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他们伤你,是他们的事,你只管找他们报仇。不过,我却十分好奇,你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们曲青天的身后意欲何为?若我没记错,那时,你应该和花青染一同离开了六合县吧?” 花如颜冷哼一声,道:“我是与堂哥一同离开了六合县。堂哥要去深山老林里修行,我自然要独自离开。去而复返,不过是……”眸光含情地望向曲南一“心有牵绊罢了。” 胡颜拍了怕胸口,大惊小怪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说,你也想抢那人皮帕子呢。” 花如颜面露寒霜:“那帕子本是我堂哥得到的,我若想要,自会和堂哥说。” 如颜抚掌道:“好,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强词夺理的嘴脸。那鸡下的蛋,是属于鸡的。你吃进肚子里后,那鸡蛋是属于谁的?鸡若要蛋,可否剖开你的肚子取?哎……我本不是一个讲理之人,但遇见你们这些拎不清的人后,我发现,自己的人品得到了升华。真要谢谢你了,被毁容的蠢货。” 花如颜气个倒仰,用剑尖指着胡颜,颤啊颤的。 胡颜突然对曲南一道:“花如颜口口声声说,她为你毁容了,你打算娶她吗?” 曲南一下意识地摇头:“不娶。”话刚吐口,他便知道,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生硬无情,但若让他再说一遍,仍是如此。在这种事上,若含含糊糊,最后伤害得绝非二人。 花如颜听闻曲南一的回答,身子一晃,长剑脱手而出,掉落地上。白草和竹沥同时搀扶住花如颜,她才没有昏厥在地。 曲南一看向花如颜,饱含歉意地唤了声:“如颜……” 花如颜扭开头,不看曲南一。那纤细修长的脖子,就像垂死的白天鹅,有种凄厉的美。她的眼中含着泪水,不肯轻易落下。她抿着唇,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却在硬装着坚强。若一般男子看到她这样,定然会心生怜惜,恨不得将抱入怀中,好生安抚。 可惜,她要诱惑的那个人,却无动于衷。 曲南一就像傻了般,呆呆站立着,对周围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胡颜知道,曲南一惯会装傻。 花如颜也知道,曲南一是个猴精,却只能暗恨不已。 胡颜朗声道:“曲青天的话,你都听清楚了。现在,你可以一边骂着他黑心烂肺,一边收拾行李滚蛋了。”她都占着自己的床榻多久了?还想继续占下去? 白草气得吧嗒吧嗒掉眼泪,冲着曲南一吼道:“曲大人,我家小姐为了你不但容貌被毁,且身受重伤,你难道就忍心让她任人欺凌吗?!”抬手,指向胡颜,“还有你!我家小家毁容,好歹是因为你的毒,你现在非但不拿出解药,却还落井下石!当真不是好女子!” 胡颜问:“如何才是好女子?劝曲青天收了花如颜当小妾,然后收了你俩当通房?哎呀,一想到三女共侍一夫的画面,我怎么就觉得呛眼睛呢?真是……不敢直视。” 竹沥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唐悠听了半天,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怒不可遏,突然吼道:“你们一个个叽叽歪歪的,三个捆一块都斗不过人家一人,还好意思说人家欺人太甚?!来来,你出来,不行咱就练练!”说着,就开始挽袖子。 竹沥被唐悠的凶悍吓到了,忙向后躲了躲。 花如颜站直身子,垂眸看了竹沥一眼。 竹沥脸色一白,忙站立不动。 花如颜看向曲南一,忍着眼泪道:“南一,我知你并非无情之人,却非要做那无情之事,无非就是想让我死心。如今,我这副鬼样子,生与死皆不再重要。我不想拖累你,就此诀别了!”说着,用脚尖提起长剑,攥在手中,就要割自己的脖子。 曲南一忙冲了上去,一把攥住剑身,喝道:“如颜!不要做傻事!”他虽对她无男女之情,但他的心终究不是石头做的,对花如颜所做的一切怎会无动于衷?只不过,感激是感激,却并非喜欢,他素来分得清。 胡颜冷眼看着曲南一的鲜血顺着指尖滑下,真想一走了之,但却不能像以往那般潇洒来去,毕竟,情之一物最是牵人心肺。胡颜也说不清此刻她到底是何种心情,说酸楚吧,有些矫情;说不在乎吧,那绝对是扯淡;说愤怒吧,也只有六分而已。好吧,总体来说,她还是愤怒的。愤怒的胡颜决定开口说话了。她冷冷道:“曲南一,你松手,我今天就要看看,她到底敢不敢自刎!” 若是平时,曲南一一准儿为胡颜的这种行为叫好,可今日不同往日,他怎么能松手?!若花如颜摸了脖子,他下半辈子都要愧对自己的良心。尽管,他那良心所剩不多,但好歹也是有一两重的。 花如颜的剑再次用力割向自己的喉咙,嘶吼道:“如你所愿!” 曲南一既不看她,也不看花如颜,只是垂眸,攥着剑不松手,胡颜似乎能听见剑锋割开他手骨的声音。 胡颜惨然一笑,看向花如颜,道:“好,你赢了,我信你会自刎。”说完,转身便往院外走。 花如颜松了力道,曲南一松开了手。 花如颜的眼泪噼啪掉落,扯下系在头上的发带,缠在曲南一的手上,哽咽道:“南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你,我……我只得活不下……” 曲南一任她绑着手,扭曲去看胡颜,沙哑着嗓子唤了声:“阿颜……” 胡颜回头,淡淡一笑,道:“南一,我知你心事,然,想和我在一起,若非将心沉到十九层地狱,便不会看见我在哪里。” 曲南一一怔,心中剧痛。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一心对待胡颜,为何却得到这样的结局?他已说明,不会娶花如颜,就算被世人唾骂无情无义,他也执意如此。然,胡颜却因他拦下花如颜那自刎的长剑,而选择遗弃他?!他总觉得,他们尚未开始,却又如此草率的结束了。到底是为何?为何啊?! 第一次,曲南一彻底不懂了。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茫然地看着如颜走向门口。 他知道,一旦她跨出这个院落,彼此之间便没有可能了。 他伤了胡颜心。可胡颜又何曾懂过他的心? 就当他是个伪君子、真小人,难道他的感情就不应该被尊重吗? 他为胡颜可以放弃一些,随她去。她是否可以为了他,暂时放下骄傲,将局面缓和两分?他怀疑花如颜接近自己有其他目的,却也只是怀疑而已。花如颜身为女子,因他之故,毁了容。他不会用迎娶的方式感激她。他只需要一点儿时间,捋清一些不清。 为何,不肯给他一点儿时间?! 封云起一再伤她,她却能一笑置之。难道,因为自己不是封云起?!永远也占据不了她的心? 如何挽救?怎样才能挽救?!难道,要杀了花如颜?! 胡颜说他不够心狠,难道只有花如颜才能证明他足够心狠?!曲南一垂眸盯着花如颜手中的长剑,想着只有将其夺过来,往花如颜的脖子上一抹,他便会得到胡颜的青睐,从而……从而,失去自我。 是的,失去自我。 他曲南一何时变得如此卑微?竟为了得到胡颜的青睐而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他本不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做人做事,总有一分自己的喜好厌恶在里面。这样他,才是活着他。 曲南一让他将心沉到十九层地狱,那样,他真的会快活吗?会因为得到胡颜而快活吗?且,就算他将心沉到十九层地狱,看见了胡颜,她就会陪伴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曲南一感觉迷茫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无下限的贱青天 胡颜刚推开大门,就看见胖狱卒和瘦狱卒压着老道迎面走来。她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是自己让他们二人在一个时辰后,送老道到后院的。 于是,胡颜将迈出去的那只腿,又缩了回来。 她要提走老道,总归是要和曲南一打声招呼的。 她非一般女子,没那些矫情的心思,什么感情不合便避而不见。她是胡颜,没什么见与不见的考量。见,是因为需要见;不见,是因不想见。 再者,她心里明白,她与曲南一之间不会如此轻易了结。若真如此轻易,那感情何来的藕断丝连? 曲南一还在那里剜心割肉的痛,却见胡颜脚尖一转,又回来了! 他那颗严重受虐的心瞬间无药治愈,好得不能再好,再也顾不上任何恼人的想法,欣喜异常地扑了上去:“阿颜!” 胡颜抬手,示意曲南一停下,道:“曲大人,这老道我要带走。” 曲南一脚步微顿,看向跪在胡颜脚边的老道,但见他的双手被绳子捆绑在身手,整个人趴伏在地上,痛得直打哆嗦。 老道的痛,并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那止痛的药丸早已消耗殆尽,全身上下的痛犹如凌迟刀割,若非心中还存了盼头,他早就一头撞死了! 曲南一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但他又立刻打起精神,笑吟吟地道:“阿颜稍等,待我处理完手边事,再与你细说。”他好像生怕胡颜一口回绝自己的安排,话音未落,便直接转身对成家兄弟道:“你们伤人,实属不该。” 唐悠可怜兮兮地喊着:“表哥……” 曲南一不搭理唐悠,而是冷声道:“你们若能恢复如颜的容貌,此事便既往不咎,若不能,便割块皮还她!” 花如颜蹙眉道:“我要他们的皮有何用?!与我肤色又不相衬。”眸光一利,看向胡颜。 很明显,她要得是胡颜的皮。 曲南一给成家兄弟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二人去寻胡颜要解药给花如颜。此事,他不好多说,生怕惹了胡颜不喜。 成东行看明白了曲南一的眼色,却站着没动。依他看来,胡颜就算有解药,也不会拿出来给花如颜的。 成西行没看出曲南一的眼色,于是愣了愣,转头去看成东行。 唐悠看看曲南一,又看看胡颜,突然开口说道:“表哥,你挤眉弄眼的啥意思?” 曲南一立刻仰头望天,并不停地砸眼睛:“风大,怎还把眼睛迷了呢?” 唐悠道:“吐口口水就好了。” 曲南一依言,低头吐了口口水在地上。 唐悠道:“不对。我是说,往你眼睛里吐口口水,口水能把灰冲出来,眼睛就好了。表哥,我帮你吐啊。” 曲南一立刻直视唐悠,道:“好了。” 唐悠咂舌道:“往地上吐口水也能好?” 曲南一正色道:“确实好了。”转而看向兄弟二人,道:“你们二人,别矗在这里了,本官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你们二人就觉得头疼。”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抱拳道:“谢大人。” 花如颜却娇喝一声,提剑挡在兄弟二人面前,道:“伤了我,还想走?!” 成西行骂道:“你这丑妇,好不讲理!曲大人让我们兄弟二人陪你面皮,你不同意,如今却吵闹不休,所为何故?!” 唐悠凉飕飕地道:“泼妇就是这个样子,你别搭理她。” 花如颜气急,一剑刺向唐悠。 成西行举起匕首将剑割开,喝道:“我们不还手,不代表我们怕了你!你若继续动手,休怪我们不客气!” 花如颜冷笑一声,道:“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你的不客气?!今天,我拼死也要让你俩留下性命!” 唐悠立刻张开双手,护在兄弟二人身前,吼道:“你除了会拿把破剑砍来砍去,还会做什么?!真是人丑,心更丑!” 花如颜举剑的手被气得直哆嗦,喝道:“起来!” 唐悠吼道:“你起开!” 在花如颜和唐悠的对峙中,曲南一倍感头痛,于是一点点儿蹭到胡颜身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阿颜……” 胡颜说:“不喜做内宅女子,就是厌恶这种无休止的争斗。扯来扯去,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真章。恨了,提剑便刺;痛了,挥刀便割。哪里来得那些婆妈?” 曲南一一囧,怎么感觉胡颜话里有话,在含沙射影地骂他咧?他张了张嘴,期期艾艾地又换了声:“阿颜……” 胡颜道:“别叫了,我有解药,让兄弟二人走吧。” 曲南一一哽,心中却瞬间点起了爆竹。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都快快赶上过年了,甚是欢喜热闹啊。 他屁颠颠地走到花如颜的面前,压着她的手腕,将剑尖戳到地上:“阿颜能治好你的脸,你且放宽心,回屋去吧。外面风大,不宜久留。” 花如颜冷眼看向胡颜,喝问道:“你真能医治好我的脸?!” 胡颜细细打量了她的脸,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能。” 花如颜这才一甩衣袖,进屋去了。白草和竹沥紧随其后。 曲南一偷偷地嘘了一口气。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他在长安城里吃喝玩乐、招猫抖狗的时候,都是怎么混过来的?那日子,竟成了水中花、镜中月,醒来后,悉数消失不见。他素来自认为最有手段和伎俩,往往一出手,就能拿捏到别人的七寸上。可在胡颜这里,他就像条跟屁虫,只要胡颜开心,他就开心;只要胡颜发怒,他就哄着;只要胡颜不喜,他就想将其不喜之物除之! 傻了? 嗯,还真是傻了。都说情生智隔,曲南一相信,他已经完美地演绎了这个词儿的意思。 迷茫过后,再见胡颜,竟格外欣喜。曲南一发现自己很贱。却因胡颜之故,不得不无下限的贱下去。 成东行看了眼颜胡颜,抱了抱拳,然后扯着唐悠的手走了。 唐悠本想回头和胡颜打声招呼,但因自己的手被成东行攥着,一颗心跳得欢实,竟飘飘悠悠地出了内院,整个人的感觉就像在飞。 成西行弯下腰,将唐悠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好,这才撒腿去追成东行和唐悠。 第三百六十四章:真老道竟是她! 院子里,仅剩下曲南一、胡颜、胖狱卒和瘦狱卒,以及老道一人。 胡颜走到老道的面前,笑着问道:“他可吃饱了?” 瘦狱卒回道:“回胡护卫,;他吃得饱饱的。” 胡颜道:“给王瞎婆上些药,别让她死了。她的命,总归要留给曲大人做主。” 瘦狱卒和胖狱卒齐声道:“喏!” 这时,花如颜去而复返。她重新戴上面纱,在竹沥和白草的搀扶下走到胡颜面前,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解毒?” 乍一听到花如颜近在咫尺的声音,老道突然发狂。他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与花如颜有着绝对关系。若花如颜不反水背叛他,他早已逃离此地逍遥去,哪里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老道真是恨呐!比起胡颜,老道更恨花如颜。 老道虽然被狱卒按在地上,但还是以蛮力冲着花如颜所在的方向扑去。白草和竹沥惊声尖叫,花如颜急忙后退,两名狱卒用力拉着老道,一时间整个后院热闹非凡。 胡颜看着热闹,对花如颜幽幽道:“人比人气死人呐。你瞧你,都毁容了,却还有一位高龄老道领惦记着你。啧啧……我真是自叹弗如啊。” 曲南一自知武力不敌,便往后退去,道:“阿颜呐,我就算老掉牙也惦记着你。” 胡颜瞥他一眼,冷冷道:“不稀罕。” 见胡颜这个态度,曲南一突然就笑了。若她一直不生气,他才真要好好儿反省一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老道被捆着双手,却用耳朵辨认着花如颜的脚步声,疯了般追着她跑。 花如颜被白草和竹沥护着,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两名狱卒噗嗤带喘地追着老道。 场面热闹至极。 曲南一道:“要不,救救她吧?” 胡颜闲闲地看着花如颜的热闹:“跑跑,对解毒有好处。” 曲南一问:“你真有办法解毒?”说实话,他不信。 胡颜勾唇一笑,刚要回话,却听一个女子混合了尖锐与沙哑的声音传来:“放开许郎,否则我要曲南一的命!” 胡颜眸光一沉,缓缓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东珍珠。 此刻,东珍珠的手中攥着一把菜刀,正逼在曲南一的脖子上。东珍珠因为紧张和愤怒,手不停地颤抖着,竟在曲南一的脖子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血,沿着曲南一的脖子流淌而下。 曲南一苦笑道:“忘记防备她了。” 东珍珠吼道:“放开许郎!否则,我现在就杀了……” 不等她话音落下,王厨娘举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偷偷出现在东珍珠的身后,照着她的后脑勺便是一下! 东珍珠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沿着曲南一的胸口滑落,擦着他的脚尖砍进了地里。 曲南一抖了抖,转头看向王厨娘,缓缓树起大拇指。 萱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东珍珠被打昏,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小姐!”人随之冲了出来,直奔东珍珠。 胡颜站得比较远,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当即喝道:“小心!”话音未落,人已经向着曲南一冲过去。 然,她的动作还是慢了。 萱儿已经掐住了曲南一的脖子,且冷笑着对胡颜道了声:“站住。” 胡颜站定,盯着萱儿不语。 花如颜惊叫道:“南一!” 王厨娘故技重施,却被萱儿一脚踢飞。那圆滚滚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冲向厨房的大门。门碎,王厨娘昏死过去。 老道追上花如颜,刚要暴起伤人,两名狱卒却及时赶到,一人一脚,将老道踹翻在地。 百草和竹沥拖着花如颜向一旁躲去,离老道远远地。 曲南一露出苦笑,刚想要开口说话,萱儿便收紧手指,掐得他无法呼吸,身体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曲南一觉得有些窝火,让东珍珠和萱儿进入内院,不过是为了就近看守,方便了解她们的阴谋诡计。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那二人实在是不足为患。尽管如此,他还是让王厨娘注意二人的一举一动。却不想,萱儿竟是隐藏的高手。真是失策啊。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对萱儿:“你若有所图,手下便留七分力道;若无所图,直接掐死他。” 萱儿仰天大笑,声音明明还是萱儿的声音,却又夹杂着三分男子的沙哑,端得是十分怪异。她说:“胡颜,老夫真是喜欢你。”说话的功夫,减了几分手下的力道,让曲南一可以呼吸,却无法言语。 胡颜的眸光一凛,缓缓道:“你才是苏玥影口中那个老不死的下流师傅吧?” 萱儿微微一愣,随即再次哈哈大笑道:“胡颜,老夫真是越发喜欢你了。老夫的那个徒儿,真真儿是不值得一提,与你提鞋都不配。老夫若得了你,必定会日夜宠爱,让你尝尝何为销魂滋味。怕没个三两日,你便会食髓如味,求着老夫日-你。” 曲南一的眸子眯了眯,眼中的颜色沉得有些骇人。 胡颜却笑吟吟地道:“我可是听那苏玥影说了,她那师傅是个废物,早就不中用了。我真是好奇,你用什么让我食髓如味?”眼睛在萱儿的身上放肆地打量着,嘴巴一瞥,表明了自己的不屑。 萱儿冷笑一声,喝道:“休要耍嘴皮子功夫!你当老夫会轻易动气上当?若真如此,老夫也不配做……”他突然收了话锋,眸光狠厉地瞪着胡颜。 胡颜呵呵一笑,轻挑地骂道:“不配做什么?呵呵……老不死的,还说自己不会上当动气?你就算是千年王八成精,又能如何?只敢缩在萱儿的那副死壳子里。啧啧……你这幅不男不女的鬼样子,还真有恶心人的作用。”对站在对面的花如颜道,“花如颜呐,以你现在的鬼模样,与这老不死的正好相配。不如,我为也你俩拉个红线、保个媒吧。”摸了摸鬓角,“看我为老道和王瞎婆拉的红线便知,我看人配对的眼光极准。” 第三百六十五章:要曲南一还是人皮帕? 此时,萱儿与胡颜、花如颜、老道,分别占据四个方位。萱儿与曲南一的左手边是胡颜,右手边是花如颜和白草、竹沥,对面则是老道和两名狱卒。 花如颜听闻胡颜的话,冷冷道:“我如今的姿色怕是入不了他的眼。我见南一对你一往情深,就不知你为了救南一,是否能舍得这身皮肉了。” 萱儿咯咯怪笑道:“此话正和老夫心意!”他的声音就像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的说话,既听不真切女子的声音,又分辨不出男子的声音,令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胡颜也不气恼,干脆冲着萱儿勾了勾手指,一副懒骨头的模样,道:“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 曲南一瞪圆了眼睛,刚要动作,又被萱儿捏紧了脖子。 萱儿却道:“胡颜,你迟早都会是老夫的胯-下-玩-物,老夫不急于一时。如今,老夫只问你要两样东西。” 胡颜道:“让我猜猜?”抬手虚点老道,“他是其一,对否?” 萱儿咧嘴笑道:“胡颜,老夫真是越发喜欢你了。” 胡颜撇嘴,一脸嫌弃道:“你的喜欢实在廉价,就别总挂在嘴上丢人现眼了。”她终于明白,白子戚为何不喜欢听她说喜欢他了。实在是……太没诚意了。 萱儿一哽,随即问道:“你怎知道老夫要他?” 胡颜道:“若我猜得没错,是你闯入大牢伤了司韶,又将木钉刺入老道的喉咙里,不让他开口说话。你既然没直接杀了老道,留着他必然有用。啧啧……真是想不到,你竟还有这种喜好。得,这人给你了。” 萱儿怪笑一声,道:“如此轻易就給老夫了?你把他给了老夫,拿什么去换孔落篱的命?由此看来,这曲南一对你当真是十分重要。咯咯咯……咯咯咯咯……” 曲南一听闻老道的话,心里瞬间透亮,明白了许多不曾想明白的事。原来,胡颜一直需要用别人的命来延续自己的命。夜探苏家时,绿腰本可以抓住苏玥影,却让她跑了。大火当晚,有两具被烧焦的女尸。其中一名女子的身高与绿腰相等,他误把其当成了绿腰,葬于后花园。现在想来,那死的女子,定是苏玥影无疑。胡颜因为得了道燕家戏班凤花的性命,所以恢复了神智,从假山魈变成了绿腰;绿腰因为得到了苏玥影的命,所以变成了今时今日的胡颜;胡颜想用老道去换孔落篱的命,又要变成谁?当然,由这些推断中,曲南一也可以肯定一点,无论是凤花还是苏玥影的命,都不是平白就能得到的。不然,胡颜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拿些老道,又要保他性命。看来,这是一种交换。只是他实在想不通,老道又怎么值得孔落篱拿性命交换。除非……对,除非她和凤花一样,是必死之人! 是了,燕得林打杀了凤花,然而她却尚有一口气在,于是胡颜与她做了某种约定,收了凤花仅剩的性命,然后承诺为她报仇。所以,胡颜那时才会承认,凤花死与她手。至于苏玥影,花青染说她身染重毒,命不久矣。想必,胡颜为了得到她的性命也动了许多心思。至于苏玥影到底要得是什么,他猜,应该是……燕归。正因如此,燕归才会消失不见。其实,有好几次,曲南一都想问问胡颜,燕归去了哪儿?然,话到嘴边,又都吞咽了回去。他猜,燕归已死。否则,苏玥影不会被掏了心。 曲南一的性命还捏在萱儿的手里,他却一连串地想出很多以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从而,更深层次地了解了胡颜这名女子。她身子那样糟糕,定是因为获取得都是即死之人的性命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实则,以她的身份地位,想要让人心甘情愿地献上生命又有何难?她总是表现得冷血无情,不过是为了保护心中那颗良善的心脏。这样一个女人啊……曲南一突然有种冲动,将她抱进怀里,狠狠地疼她一辈子。 胡颜不知曲南一心中所想,面对萱儿的话,倒也坦然承认:“我的事无需你操心。你既然如此了解我,必知道我是谁。只奉劝你一句,掐着他脖子的手温柔一点儿,不要激怒我,否则,人间、地狱无你容身之地!” 胡颜没有刻意渲染气氛,她的话不紧不慢仿若家常,却令萱儿的神色为止一变。同时,胡颜的话在曲南一的心头产生剧震。他一直以为,这段感情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厚颜无耻的追逐,不想,自己竟然也在胡颜的心头上。哎呀呀,早知能在危险之下得她心声,他早就洗干净脖子往前凑了。 曲南一心中欢喜,脸上的喜悦之情那是按都按不住。他的嘴角不停上扬,再上扬,差点儿咧到耳根子后面。 萱儿怒喝道:“不许笑!” 曲南一道:“你嫉妒本官容貌俊朗、笑容璀璨?” 萱儿收紧手指,曲南一立刻被夺了呼吸。 萱儿瞪向胡颜,道:“你休要恐吓老夫。速把人皮帕子拿来,老夫便放过曲南一!” 胡颜道:“你以萱儿的身份,跟在东珍珠身边,就是为了来寻人皮帕子的吧?你真当那是宝藏地图?若真如此,你那脑子与老道真是不相上下。” 萱儿嗤笑道:“休要拿老夫与那傻蛋相比。他不过是老夫的障眼法而已。” 老道听闻此话,突然发狂,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嘶吼声,似乎想要冲过来与儿拼命。 萱儿沉声骂道:“不中用的东西!留你何用?!” 老道突然就不挣扎了。他被两名狱卒摁在地上,蔫头耷脑地好像失去了精气神。 萱儿看向胡颜,道:“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将人皮帕交给老夫了?” 胡颜道:“人皮帕不在我身上,被我放在了白家,你随我去取。” 萱儿怪笑道:“你真当老夫是三岁孩童,会信你的鬼话?那么重要的一件祭品,你会放心放在白家?你此刻为何不动手收拾老夫?还不是因为你体内的僵死血冷之症又发作了?嘎嘎……嘎嘎嘎……你拖延时间没用,只管拿来人皮帕,否则老夫数到三,便捏断曲南一的脖子!让你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一、二、三……” “且慢!”胡颜突然道。 萱儿满意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胡颜,老夫还要疼爱你,怎舍得与你兵戎相见?”伸出一只手,“人皮帕拿来。” 胡颜询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人皮帕的用处?为何执意要那帕子?除了帕子,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金山银山?男人女人?还是坐拥江山?” 萱儿冷哼一声,眼含狠厉,道:“那些不过是身外物!老夫要得,是得道成仙!” 胡颜心中一凛,好像摸到了一些门路。人皮帕是六大祭品之一,是重中之重的一样祭品,但却不是可以得道成仙之物。她不信萱儿是因听信了曲南一和绿腰曾散播出去的谣言,便来夺人皮帕。想必,这一切的一切定是有人在暗中布局。只是,那人到底要得是什么?原本,她以为这真老道假萱儿是那布局之人,可从他的话锋中得知,他对她的事不过也是一知半解而已。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即将抓住那隐身在暗处的人,却只是扯出了那人身边的一些牛鬼蛇神。这些牛鬼蛇神各个了得、无孔不入。他们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信息,有真有假,却都信以为真。布局之人当真是了不得啊。最令胡颜觉得忌惮的是,那布局之人好似十分了解她。毫不客气地说,她都不了解自己,那人却了解她。可笑不?呵…… 胡颜笑着走近萱儿:“说你缺心眼,你还别不愿信。如真有那得道成仙的法宝,我还至于站在这里被你威胁?早一个炸雷劈你去轮回了。” 萱儿十分警觉,喝道:“站住!” 胡颜摊开双手,继续缓慢前行:“你怕我做甚?你说得对,我的僵死血冷之症发作了。就算你将脖子送到我手下,我也未必捏得死你。” 萱儿突然扬起一拳,打在曲南一的腹部。 曲南一弯下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花如颜再次尖叫道:“南一!” 萱儿道:“再不站住,老夫就活活儿打死他!” 胡颜站住,面无表情地望着萱儿。 花如颜哭喊道:“胡姑娘,你不要再惹怒她。你口口声声说着在乎南一,却不肯拿出那人皮帕救他,你到底置他于何地?若你想将他当成靶子,便不要诓骗他的感情!”花如颜上前一步,望向萱儿,铿锵有力道,“我虽不知你到底是谁,但你若信我,便放了南一,上天入地我一定会将人皮帕子交给你。” 萱儿怪笑道:“嘎嘎……曲南一啊曲南一,瞧瞧,肯为你生、为你死的女人还真多啊。”看向花如颜,淫笑道,“你拿什么证明,老夫可以信任你?” 花如颜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在做剧烈的挣扎,终是一狠心,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第三百六十六章:折辱花容 萱儿舔了舔嘴唇,一副猥琐至极的样子,邪笑道:“你脱了衣裳,给老夫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值得老夫信任的资本。” 花如颜的身子颤了颤,眼含狠厉地瞪向萱儿,沉声道:“你休要侮辱我!” 萱儿冷哼一声,道:“没有诚意,老夫如何信你?真当老夫是那没脑子的老道,可以任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吗?”说着,一拳头再次砸在曲南一的腹部。 曲南一痛得直冒冷汗,却咬着牙将翻滚的气血吞进了肚子里。他呲开染血的牙,笑道:“再……再来一下,直接打死本官算了。” 萱儿的眼中划过残暴之色,再次扬起了拳头。 花如颜当即尖叫道:“住手!” 曲南一看向花如颜,轻轻地摇了摇头。 花如颜却凄惨一笑,将手放在系带上,拉开,一寸寸退下外袍。 白草和竹沥同时惊呼道:“小姐!” 两名狱卒立刻底下头,不敢再看。 曲南一的眼角隐约发红,突然喝道:“花如颜,此事与你无关!” 萱儿掐住曲南一的脖子,曲南一立刻被迫禁声。 花如颜深情地凝视着曲南一,含泪笑道:“南一,你无需多说。原本,我并不看好你,也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会一再救你。我以为,我只是想借你之势去参选大祭司。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想法变了。从我毁容至今,他人对我怎样,你对我如何,如颜眼不下、心不盲,看得分明。若我能恢复容貌,只盼君不嫌弃,让如颜陪在你身边,哪怕做妾,也甘之如饴!”说道最后,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曲南一望着花如颜,心中泛起酸涩。他想起初见她时的惊艳,争锋相对时的语言,以及她为了救他甘愿放弃恢复容貌的机会,与老道方木成仇。林林种种,浮现于眼前。纵使曲南一对花如颜没有男女之情,却也被她感动了。 “嗤……”胡颜嗤笑一声,打破了曲南一与花如颜的凝望。按理说,她似乎应该向前一步,主动拿出人皮帕,既阻止一位痴情女子的无辜牺牲,又能换回曲南一的一条性命,当真是升华自身形象的好法子。可惜,她不。虽说她看不上花如颜那副情深不寿的鬼样子,却偏偏要看着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胡颜见众人看向自己,便对萱儿道:“你到底是来看狗血绘本的,还是来夺人皮帕子的?” 萱儿微愣,不解道:“何意?” 胡颜说:“卖烧饼的还想着怎么能将烧饼做得更好吃呢,你一个做恶人的,为何不继续逼着花如颜脱衣裳?瞧瞧你,不男不女的样子,连做个恶人都做不明白,不如回娘胎里重新轮回得了!” 萱儿气急,残虐之气暴涨,吼道:“不用你教老夫!” 胡颜骂道:“你又没给我束脩,交你个毛!” 萱儿险些被气个倒仰,眯起眼睛,咬牙道:“你到底给不给老夫人皮帕?!” 胡颜瞪向花如颜:“你到底脱不脱?!” 花如颜望向曲南一,无比委屈地唤了声:“南一……” 曲南一对萱儿说:“你掐死本官吧。” 萱儿对胡颜道:“这是你逼老夫的!休怪……” 胡颜不待萱儿说完,直接转身,大步走到老道身边,一把扯起他,像拖只死狗似的,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萱儿微怔,随即唤道:“胡颜!你这是何意?”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看你恶心,没心情与你废话。若要谈,明日找我。” 萱儿目次欲裂,吼道:“你就不怕老夫打死曲南一!” 胡颜突然回头,一副睥睨天下的架势,直视萱儿,道:“以我之名、位之尊起誓,若你胆敢再伤曲南一,我便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生前受千刀万剐之刑,死后受烈焰焚烧之苦!若违此誓,神鬼厌之!”说完,转身便走。 萱儿微怔,掐着曲南一的手竟开始颤抖。 花如颜颤声嘶吼道:“胡颜!你……你真的不管南一死活?!” 胡颜回头一笑,真诚道:“既然你脱光光就能救他,何必浪费我那块人皮帕子。”转回头,一脚跨出了门槛。 花如颜望向曲南一的眼里盛满怜悯和心痛。 曲南一眨了一下眼睛,竟笑了。很显然,那假萱儿知道胡颜的身份,产生了顾忌。此时,胡颜不能力敌,留下非但无用,反而会助涨假萱儿的气焰。一走了之,看似无情,却是最好的办法。贾萱儿纵然愤怒,也不敢真的要了他的性命。顶多,折磨他。他很怕痛,但更不想看着胡颜为他妥协。他不知道那人皮帕子的重要性,却知道那是胡颜宁愿装疯卖傻扮成绿腰,也要留在六合县的唯一原因。曲南一看得明白,在胡颜心中,自己与那人皮帕子相比,孰轻孰重。那答案虽令人心痛得难以接受,但曲南一还是尽量笑得好看。 就在这时,一直好像失了魂的老道突然发力,不但挣开了捆绑着他的麻绳,还一蹦七尺高,直扑向曲南一与萱儿! 窝草!这是什么状况?! 胡颜在一愣神的功夫,那老道竟五指成爪,直取曲南一的心脏! 老道的动作极快,就像一阵风,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胡颜想要去救曲南一,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心脏随着老道抓向曲南一的那一爪,似乎被整个捏碎了! 所幸,花如颜挡在了曲南一的面前,飞快地打出一掌,与老道正面相对。 老道这一掌拼尽了全力。花如颜原本就不是老道的对手,更何况她重伤在身。二人手掌相击,花如颜被打得直接后退,一下子撞进了曲南一的怀里。花如颜去势不减,曲南一被她撞得向后倒去。萱儿被老道的突袭闹了个措不及防。他怕真的掐死曲南一,只好松开手,任由曲南一被花如颜撞得倒在地上。 老道虽然看不见,但却变得勇猛异常、十分彪悍。他好像疯了般往曲南一的身上扑。花如颜挡在曲南一的身前,被老道一掌拍在胸口,两眼一翻便昏死了过去。老道再次出手时,曲南一抱着花如颜向左侧一滚,与此同时,胡颜已经出现在老道的背后,手中金蚕天丝像条灵巧的蛇,绕过老道的右臂。胡颜收紧金蚕天丝,老道的手臂被整只割断,掉到地上。他却仿佛不知痛般,仍旧凶恶地扑向曲南一。 第三百六十七章:阴古钉 胡颜微微皱眉,再次挥动金蚕天丝,拦在老道的面前。 老道仿佛感知不到胡颜的存在,竟不做任何防守,直愣愣地去追曲南一。 胡颜心思一动,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老道这个样子,显然是被人钉了“阴骨钉”。 “阴骨钉”是摄魂术中最阴狠的术法。施术者通过此法害人,先要收取被害者的生辰八字、头发、鲜血,然后刨开九座怨气极重的女子坟,割掉每具尸体左手的尾指,用其骨头打磨成钉,钉入捆有被害者生辰八字、头发、鲜血的小人,然后施咒将其烧成灰,再将这灰混入水里,凝结成冰,“阴骨钉”便成了。施术者只需将“阴骨钉”钉入被施术者的天灵盖,一旦开始施法,被施术者便会变成被冤魂附体的傀儡,一心要杀死被害者。 此术法看似并不复杂,但想要一口气掘开九座怨气极重的坟,就有些难度了,更何况,坟里埋得主儿,必须是女尸。要害男子,必须断女尸的左手尾指;要害女子,就必须断男尸的右手尾指。 若是一般的钉子,总能将其找到拔出,然“阴骨钉”的毒辣之处恰恰在于它是用冰做的,冰一旦进入人体便会被融化成水,流淌出体外。而那混合了怨气的术法,便留在人的体内,找不到、拔不出。除非被施术者彻彻底底的死亡,否则他还是会扑向被害者,不将其弄死,誓不罢休。 萱儿闯入关押老道的地牢,将木钉射进老道的喉咙,不让他开口说话。此番看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过,看萱儿那副见鬼了的样子,想必将“阴骨钉”钉入老道身体里的人,不是他。 胡颜知道“阴骨钉”无法破解,唯有杀老道才能救曲南一。然,杀了老道却掐断了她与孔落篱的约定,让她无法在紧要关头得到结契之人的性命,延续自己的命。杀老道,救曲南一;不杀老道,害死自己。 胡颜想要苦笑,却连苦笑的时间都没有。 被人逼成这样,却不知道下手之人到底是谁,她这个大祭司当得实在是够窝囊的了。 胡颜眼见着老道追上抱着花如颜逃窜的曲南一,不再犹豫,拉开手中金蚕天丝,便要割掉老道的头。 萱儿突然出现在老道身前,挡住胡颜的攻击。同时飞快地拍出一掌,击飞老道。他一弯腰,捞起曲南一,对胡颜道:“交出人皮帕子,老夫帮你收拾那老道。” 老道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头扑向曲南一。 曲南一抱着花如颜,对胡颜吼道:“你先走!” 胡颜突然愤怒了,骂道:“狗屁!”若真那么潇洒,说就便走,她就不会回来了。 曲南一咧嘴一笑,暧昧道:“还是娘子疼为夫。”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你抱着花如颜与我调情的样子,甚是无耻。” 曲南一刚要张口回话,老道便扑到他面前,张开森森白牙,去咬他的脖子。 曲南一一脚踹出,却没踹动老道,反而把自己踹得后退两步。 萱儿横臂一扫,老道闪身躲开,继续去追曲南一。胖狱卒与瘦狱卒见终于有他们二人的用武之地,当即大喝一声,冲向老道。老道用仅剩的左手一挥,便将二人甩了出去。 胡颜咒骂一声,再次去杀老道。 萱儿出手,拦下胡颜:“帕子拿来!” 胡颜胸腔里的寒气乱窜,那僵死血冷之症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她心知不妙,撒腿便往外跑,口中喊道:“明日午时,用帕子换曲南一!” 萱儿气急,却又奈何不了胡颜。他虽知胡颜身体有异,但毕竟忌讳她颇深,不敢贸然行动,生怕中了她的奸计。 萱儿眼中暴虐之气涌动,转眼去看曲南一,却见他已经被老道掐着脖子按在墙上。萱儿的身子突然消失,眨眼间出现在老道的身后,一手刀将其砍昏。 曲南一抱着花如颜,一阵剧烈地咳嗽,看向萱儿,打趣道:“本官是不是要感谢萱儿的救命之恩?” 萱儿恶恨声道:“大难临头,胡颜弃你不顾,你却抱着花如颜到处逃命。你俩还真是天生绝配。”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多谢夸奖。英雄所见,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萱儿突然恶毒一笑,道:“可惜,老夫不喜看别人恩爱缱绻。”话音未落,眼中泛起玫紫色的漩涡。 曲南一望着萱儿,眸子在微微颤抖,额头隐见汗水。他似乎被困在噩梦中,在极其挣扎,却偏偏醒不过来…… 胡颜一路狂奔,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心里想得明白,以她当时的状况,不适合对战萱儿和老道,只有一逃,才有生机。然,心中终是不甘的! 丢脸事小,因为到最后,所有知道她丢脸之事的人,除了曲南一,都得死!丢心事大,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软肋多了一根,且狠狠地攥在了别人的手上。 胡颜胸腔里的气血翻滚,几欲吐血。她突然停下脚步,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扬起下巴,勾起唇角,自负一笑,道:“你是胡颜,何需慌乱?”身子后仰,倚靠在一扇高大的黑色木门上,仰望着天,自嘲地一笑,喃喃道,“你是胡颜,又能如何?”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血液慢慢变冷成冰,一点点儿将她冰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想:那些仇家每日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杀死她,殊不知,她此刻就倒在阴暗的胡同里,那怕是一名手持匕首的孩童,都可以轻易地要了她的性命。逆天改命,果然是要遭反噬和报应的。 胡颜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昏迷,却还是听见有人轻叹一声,说了句:“你回来了。”随即,她被人抱进泛着干净味道的温热怀里。 回来了?哪里是她的家?她从来就没有过家。家的样子,只是小哥哥偶尔的一个浅笑而已。 胡颜的思绪陷入黑暗,却让她如同回归到母体一般温暖。 第三百六十八章:哎呀我去,碎了?! 封家,封云起与花青染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天色已黑,胡颜却迟迟未到。 封云起说:“屋里只你我二人,摘了面具吧。” 花青染摇头道:“不。太丑。” 封云起笑道:“花道长还挺看中自己的脸面。”若非如此,怎不肯摘掉面具。 花青染道:“我嫌你太丑。” 封云起哽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花道长果真要在封某家里养伤?” 花青染垂下眼睑,喃喃道:“姐姐不来,没意思呢。”站起身,干脆利索往外走。 封云起的嘴角抽了抽,也站起身,送花青染到大门口。 花青染突然抽出“三界”,一下子劈了封家大门,冷哼一声,道:“告诉姐姐,违约是小人!”言罢,收了“三界”,扬长而去。 封云起侧脸,眼瞧着那厚重的大门被分成两半,轰然倒地,砸起一片灰尘。 隐身在暗处的护卫皆是一脸被狗咬了的表情。这个花青染,是有毛病啊?! 封云起望着花青染那绝尘的背影,莞尔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偷偷吸了一口凉气。他转身回到院内,问:“云喜醒了吗?” 隐身在暗处的护卫回道:“回主子,小姐醒了,却……有些不妥。” 封云起大步走向封云喜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一位婆子正在哄封云喜吃饭。 封云喜却抱着腿,缩在床的一角,用那双杏眼打量着周围,一副十分警觉的样子。 她乍一见到脸戴面具的封云起,骇了一跳,忙抱紧双腿,向后缩去。 那婆子看见封云起,立刻施了一礼,道:“爷,小姐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醒来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封云起抬手,示意婆子出去。 婆子刚要走,封云喜突然动了一下,看样子是想留下婆子,但却不敢说话,只能一边偷眼瞧着封云起,一边瑟缩着身子,不停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婆子出去后,将门关上了。 封云起走到床边,封云喜突然尖叫一声,跳下床,撒腿就往门外跑。 封云起一把攥住封云喜的胳膊,封云喜如同疯了般尖声叫道:“不要碰我!不要!求求你,不要!” 院子里的护卫们只觉得虎躯一震,心里禁不住八卦起来,暗道自家主子终于要收用了封云喜。哎呀妈呀,听声音很是激烈啊。主子身中蛊毒,都如此勇猛,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可是,封云喜为何会拼死反抗?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封云喜有多想得到主子的疼爱。还是说,主子就好这一口?嘿嘿……嘿嘿嘿…… 其实,护卫们心中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绝不是那贪图女色之人。更何况,封云喜的颜色比照胡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胡颜为自家主子是如何拼命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如此胡思乱想编排自己的主子,不过是因为身上痛啊!若不寻些事来想入非非,单说身上的那些伤口,就够人挠墙哭上半宿的。 屋内,封云喜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红着眼睛,又抓又挠,想要挣脱封云起的钳制。封云起虽失去了内力,但毕竟是有力的男人。他不耐烦应付这样的封云喜,至今将其甩到床上。 床上虽铺着被褥,但封云喜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痛得想哭,却忍着不敢落泪。她瑟缩着爬起来,不敢再跑,她扫眼戴着青铜面具的封云起,又飞快地低垂下头,然后竟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封云起知封云喜有异,便在不动声色给她施压。他一掀衣袍,坐在了胡凳上,然后抓起茶碗,啪地摔在了地上。 封云喜吓了一跳,立刻抱住脑袋,尖叫道:“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封云起沉声道:“抬起头来。” 封云喜吓得不轻,哆嗦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 封云起并不相信封云喜疯了,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 封云喜颤声道:“不……不知道。我……我原本在屋檐下睡觉,突……突然就变了。”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转着,“这……这手,好大。不……不不……不是我的。”抬头,看向封云起,一脸惊恐,“叔……叔叔,我……我不是妖怪。” 叔叔?封云起在心里冷笑一声,问:“你看我是谁?”伸手,摘掉面具。 封云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向后躲去:“妖怪!妖……妖怪!” 封云起转头看向铜镜。铜镜里的人虽鼻青脸肿,但仍堪称俊朗,哪里像妖怪?他戴上面具,站起身。 封云喜吓得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床下钻。她真的是被吓坏了。她明明只有六岁,却在一夜之间长这么大,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她害怕,害怕别人把她当成妖怪杀了。 封云起走出封云喜的房间,对守在门外的婆子道:“看住小姐,别让她死了。”云喜可能疯了,但疯子总有清醒的一天。为了捉住那神秘女子,他不介意浪费些米饭,养一个疯子。 封云起那不冷不淡的态度,令婆子满心疑惑,但还是应道:“喏。” 封云起仰头望向天边那轮刚升起的明月,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今天虽闹出了乌龙,但胡颜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她说来,便会来,可为何至今不曾出现?是被琐事困住,还是出了其他意外? 封云起有心去寻胡颜,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竟像后宫中那些争宠的女子,在翘首以盼君王的宠幸。而那君王,显然就是胡颜。 真心而言,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封云起喊了声:“酒来!”便大步走向凉亭,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然后从袖兜里掏出那把用兽骨做成的钥匙把玩着。 封云起很肯定,他手中的这把钥匙是真的。那么,被胡颜捏碎的那把,显然是假的。胡颜拿把足够以假乱真的钥匙,意欲何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封云起禁不住露出一记苦笑。胡颜藏着一把假钥匙,一定是要换走他身上这把真钥匙。只不过,世事无常,她没想到,那晚会被众多武林人士逼到那份儿上。不得已,她只能掏出假钥匙,将其捏碎。 封云起想得没错。那把假钥匙,正是胡颜拜托白子戚帮她做的。 胡颜想要这把真钥匙,封云起心如明镜,只是,他不想給。倒不是他舍不得那些所谓的破天富贵,而是……不能给她!那样一个女子,就像一阵居无定所的风,他若不在身上多挂些值得她牵挂的东西,真怕这阵风刮着刮着就小时不见了。 众人都以为胡颜心悦他,唯他一人知道,胡颜的喜与恶,是最不稳定的感情。她悦他时,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她厌他时,便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地看着他。因为,他是她的,尽管她厌了,也不许任何人动。 这种认知,令封云起哭笑不得。 曾经,他是多么自负的一个人。可自从遇见胡颜后,他发现自己的存在感竟然降低到了尘土里。他素来自命不凡,从不肯轻易认输,但在胡颜身上,他却看见了自己的渺小。如此说好像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事实如此。胡颜这个女人,哪里有一点儿女人的样子?!可偏偏,就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胡颜身边群狼环绕,各个虎视眈眈,品貌不凡。他曾贵为大将军,如今假死脱身,只想做个浪荡公子,纵情山野、天高云阔,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六合县,进退不得。情之一字,果然难缠。 封云起有心打听胡颜的身份,却聪明地选择不闻不问。他有种预感,过多地了解胡颜,一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随便拎出来一个,便能颠覆人的三观。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连真相的裙角都不敢掀开。然,当胡颜一次次挡在他的身前,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护他周全时,他便想过,要对她盲听、盲信、盲宠! 她随他去天涯海角也好,他陪她去祸害武林也罢,都可。只一点,她不许再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其它,他都可以不过问。然,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唯那一点,胡颜做不到!这个该死的女人! 封云起的胸腔内里涌动着浓烈、复杂的情感,若烈焰燃烧。他攥紧手中钥匙,冲着月亮发出高亢的狼嚎:“嗷呜……” “咔吧”一声轻响,由他的手心里传出。 封云起的身体一僵,缓缓抬起手,展开布满剥茧的大手。 那把古意盎然的钥匙,竟……碎成了两半! 这是钥匙吗?是钥匙吗?钥匙为何不用精铁打造?为何是由骨头雕琢而成?这是不是等着被人捏碎吗?! 封云起望着那碎裂成两半的兽骨,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胡颜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东西,他不给她也就罢了,还捏断了它。这让他如何向胡颜交代? 封云起的心情很复杂。他自然而然地收起断裂开来的钥匙,装出一副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然后拎起酒坛子,继续灌酒。 暗处,无风对无崖道:“头儿,你说主子这是不是借酒消愁啊?照主子的这种喝法,他体内的蛊,有没有可能被灌死?” 无涯瞥无风一眼,冷冷道:“能被蠢死。” 无风撇嘴,道:“怎么总埋汰我?” 无涯道:“因为你废话最多。” 无风扬起下巴:“我那是关心主子!哪里像你,主子中蛊,你却好吃好喝的养伤,哪里有一点儿忧心忡忡的样子?” 无涯道:“若忧心忡忡能解决问题,你大可以顶着苦瓜脸去主子面前晃来晃去。” 无风:“你!” 无涯:“主子早已给他师傅去信,求问解蛊之事。” 无风:“哦……” 无涯:“躺着去,别在这里碍眼。” 无风:“我伤得是胳膊,你伤得是腿,应该你去躺着!” 无涯:“我是头儿。” 无风:“头儿咋了?这又不是战场,不兴你那套身残志坚的把戏。” 无涯:“……” 第三百六十九章:囚爱生宝 胡颜醒来时,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头还在,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急着去看窗外的月光,确定自己昏迷的时辰。 结果,却因为她的身体不能配合她的心情,反应慢了好几拍,导致她身子一扭,直接以倒栽葱的特殊姿势,一头栽向地上。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 胡颜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慢慢勾起唇角,笑道:“白子戚,见到你真好。” 白子戚坐在床边,扶着胡颜,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拢好被子,盖在胡颜的身上,这才收紧环着胡颜的双臂,道:“见你这样,不好。” 胡颜闭上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子戚回道:“是你自己回来的。” 胡颜张开眼睛,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怎么会?” 白子戚收紧手臂,阴沉沉地道:“怎么不会?!” 胡颜被勒得险些窒息,忙用手拍了拍白子戚的手臂,虚弱道:“温柔、温柔,子戚,注意温柔啊。” 白子戚松开一些力道,却仍旧环着胡颜不放。 胡颜倚靠在白子戚的胸膛,心中有些烦躁,下意识地用手指尖抠着他的手背。几下过后,她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去看,但见白子戚的手背竟被她抠出了血。然,那个抱着他的男子,却一直一声不吭。若她继续抠下去,怕是会直接挖断他的骨头! 胡颜问:“痛了,为何不言语?” 白子戚道:“若能以我手痛,换你心痛,便值了。” 胡颜嗤笑一声,道:“别煽情,那鬼东西不适合你。” 白子戚沉默半晌,问:“为何不安?” 胡颜垂眸,盯着白子戚手背上的伤口,声音轻飘飘地问:“我昏睡了多久?” 白子戚道:“你还在乎这个?” 胡颜突然拔高了声音,垂着被子吼道:“我问你,我昏睡了多久?!”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胡颜突然掀开被子,挣开白子戚的怀抱,赤脚下了地。 白子戚用个那双清艳无双的眸子望着胡颜,不言不语。 胡颜环视四周,发现这间屋子竟不是自己平时住的那间。这间屋里没有窗,却并不会令人觉得憋闷。房间布置得极其雅致,一应用度都是上品。精美的灯盏上托放的不是蜡烛,而是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胡颜心中有了猜测,却不动声色,她喃喃地问道:“子戚,我昏睡了多久?”她从醒来的那一刻,便在害怕。害怕自己在昏睡中错过了与萱儿的约定;害怕自己在昏睡中失去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正是因为害怕,所以她扯东扯西,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烦躁不安,整个人都如同一副鬼脸面具,挂着恐怖至极的笑,隐藏着不能见光的灵魂。真是悲哀! 胡颜为自己赶到悲哀,却又无法同情自己的悲哀。有的,只是唾弃。 她知道,自己软弱了。这种软弱是会致命的。因此,她无法容忍这种软弱的存在。所以,她吼叫着,想要用气势震慑自己那脆弱的灵魂。然而,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才发现,那样的吼叫实在可笑至极。 白子戚凝视着胡颜的侧脸,道:“阿颜,你的脑子被扔进茅坑里了吗?我的衣袍未换,显然子时未过。” 被白子戚骂,胡颜的眼睛却瞬间亮了一下,人也随即笑出了声。她转回头,看向白子戚,道:“你说得对,我得去茅坑里捞回自己的脑子。现在,你准备告诉我,如何走出你布置的地下迷宫吗?” 白子戚站起身,走到胡颜面前,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捧起她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柔声道:“阿颜,我很高兴,你在病发时能来找我。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你陪着我也好,我陪着你也罢,我们在一起吧。” 胡颜望着白子戚那张看似温柔认真,实则燃烧着偏执疯狂的脸,十分平静地反问道:“白子戚,你是要囚禁我吗?就像老道豢养那些女子那样,将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你宠幸?” 白子戚笑了笑,语调温柔地道:“有何不可呢?” 胡颜勾起唇角,反问:“你觉得自己有能耐留住我吗?” 白子戚淡淡道:“不试试看,谁又知道。” “呵……”胡颜轻笑一声,突然伸手去拍白子戚的胸口。 白子戚没有躲闪,任胡颜袭击自己。 然,胡颜那看似凶猛的一击,却以失败告终。胡颜的手是抬了起来,却僵在了半空,落不下去。 她不以偷袭为耻,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缓缓挥开白子戚抚在她脸上的双手,轻叹一声,道:“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 白子戚略显疑惑道:“阿颜正值青春貌美,怎用老字形容自己?你只要平心静养,不动怒、不运功,那病症便会缓解一二。” 胡颜垂下的眼眸里精光闪动,再抬起头时已然换上一副哀伤的表情,缓缓道:“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白子戚点头:“是。” 胡颜苦笑一声,道:“我扮作绿腰时,便被诊出油尽灯枯之相,苟延残喘到今日,这凡尘中的肉体开始排斥我不凡的灵魂,又开始闹着要分道扬镳。子戚啊,我怕是要过不去这个坎儿喽。” 白子戚玩味地一笑,道:“阿颜每次挣扎在生死之间,最后却都活着见到了明天的太阳。想必,今夜亦是如此。阿颜与其想那些人力不可控之事,莫不如想想,明天吃些什么。” 胡颜眯眼看向白子戚:“白子戚,你笑得好猥琐。”狗日的,她都已经表明自己要死了,他却还在这里扯皮,不肯放她走! 白子戚敛了笑,道:“无论我如何笑,都入不了你的眼,不是吗?” 胡颜伸出手,抚摸着白子戚的脸颊,柔声道:“你苦笑、惨笑的样子,我都喜欢。”手指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他的脖子上,停在那脆弱的喉结前,“子戚,送我出去,我舍不得割开你的喉咙。虽然,我很想尝尝你鲜血的滋味……” 白子戚突然伸出手,抱住胡颜。他的动作令人措不及防,胡颜的反应又慢得要命,只能眼瞧着自己的指甲刺入他的肌肤,在喉咙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蜿蜒而下。 白子戚扬起修长的脖颈,道:“尝尝吧。” 胡颜禁不住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小白狼够狠的啊! 胡颜虽气恼白子戚囚禁自己,但见他这副样子,终究硬不起心肠要他性命。胡颜轻叹一声,这次是真的愁上了。 白子戚眸光沉沉,转身取来金疮药和白布条,坐在胡凳上,对着梳妆镜为自己上药。 胡颜走到他身旁,取过白布条,一圈圈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磨牙道:“真想勒死你!” 白子戚道:“想,便做。” 胡颜瞪了白子戚一眼,道:“你是疯了吗?!” 白子戚淡淡一笑,道:“你才看出我疯了吗?” 胡颜收紧手中白布带,勒得白子戚直翻白眼,这才松了力气,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结。 白子戚用手摸了摸那只蝴蝶结,然后低头给自己的手背上金疮药。 胡颜倚靠在梳妆台旁,凉飕飕地道:“你是真在乎这身皮囊啊。” 白子戚拿起另一条白布条,将其一圈圈缠在手上的手上,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像在处理一个特别严重的伤口:“唯这身皮囊属于我,我若不珍惜,谁会在意?” 胡颜用手顺了顺白子戚的长发,感慨道:“白子戚呀,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只可惜……” 白子戚转头看向胡颜,等她下文。 胡颜促狭一笑,道:“别等了,没有下文。” 白子戚直视胡颜:“话不敢说尽,畏世事无常?” 胡颜点头:“是这个道理。” 白子戚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这话,却是在说他自己。 胡颜突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这个时候,插混打趣也好,装傻充愣也罢,都显得过于无耻。她这个人虽然无耻,但也是有下限的,尤其是在白子戚面前。 诡异的沉默中,胡颜突然问:“说吧,如何才能放我走?” 白子戚的眸光瞬间灼亮得骇人,他用那缠着白布带的大手攥住胡颜的小手,激动道:“给我生个孩子。” 操-咧! 胡颜后悔了,刚才就应该勒死丫的! 胡颜忍下胸腔里翻滚起的怒火,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就放我走?” 白子戚反问:“你我二人有了孩儿,你还会走吗?” 窝-草! 胡颜彻底愤怒了!丫这算盘打得好啊。感情儿他压根就没想过放她走,连生孩子之后的事都想好了! 若她逃不出去,明年就只能抱着她和白子戚的娃儿去曲南一的坟头上倒杯清酒祭故人了。然后顺手抓起曲南一的坟头土,捏个小人偶给自家娃儿玩。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胡颜怒不可遏,操起铜镜就向白子戚砸去! 第三百七十章:白子戚的身份 白子戚这才次闪得很快。 铜镜砸到地上,发出咣地一声。 胡颜指着白子戚的鼻子吼道:“你赶快、立刻、马上将我送出去!” 白子戚对胡颜的愤怒视若无睹,淡定地弯下腰,捡起铜镜,又放回到梳妆台上。 胡颜再次抓起铜镜,砸向白子戚:“你不许躲!”抠他手背、割他喉咙,他都不躲不闪,这次也不许躲! 白子戚对胡颜的话置若罔闻,再次闪身躲开她的袭击。 胡颜气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渐渐才冷静下来。 白子戚弯下腰,捡起铜镜,将其递向胡颜:“接着砸。” 胡颜一扭头,傲娇道:“不稀罕!”砸人砸不重,也很丢脸的,好不好? 白子戚将铜镜放回到梳妆台上,拉起胡颜的手腕,走向床榻。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心跳徒然加快。 白子戚的手指搭在胡颜的脉搏上,知她心跳异常,心中竟泛起几分甜蜜。他说:“别想太多,你身子尚虚,今晚不要你。” “咯咯……”胡颜磨牙了。她真想咆哮,想什么想?虚什么虚?要什么要?要你奶奶个腿儿!幸好,她的理智尚在,不想做出那泼妇的行径出来。 白子戚回头一笑,眼角眉梢竟含了三分冶艳,端得是一笑倾国、举世无双。 胡颜微微一愣,心在胸腔里颤了颤,暗道一声男色惑人,随即邪邪一笑,道:“子戚,给我生个娃儿呗。” 白子戚愣怔了一下,显然被胡颜这话刺激到了。 胡颜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手中有一古法,能令男子受孕。你若同意,便帮我生个娃儿。到时候,我搀扶着你,你捧着肚子,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好。” 白子戚突然发力,将胡颜按倒在床上。他就像头充满怀疑的狼,狠狠盯着胡颜的脸。 胡颜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险些又昏死过去。她偷偷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 白子戚问:“真的?” 真的,自然是真的。胡颜都敢拍着胸脯说,这话被珍珠还真。不过,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是语气不好地回了句:“假的!” 白子戚的眸子缩了缩,突然站起身,留给胡颜一个背影:“你休息吧。” 胡颜露出奸计得逞的笑颜,声音却刻意含糊了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白子戚背对着胡颜,站了很久,却始终不曾离开。 胡颜拉了拉被子,脸色突然一变,因为,她发现,她的手动不了了!紧接着,那种铺天盖地的冷,就像一场巨大的冰雹,狠狠地砸向她。 这次病症发作的又快又狠,令人淬不及防。 胡颜真是受够了这种感觉!她突然发狠,强行用内力冲破僵尸血冷之症,大吼一声,坐了起来。 白子戚吓了一跳,忙转回身去看胡颜。 胡颜直愣愣地坐在床上,望向白子戚,张口道:“放我走,不然,我死。”随着她开口说话,涌进她嘴里的粉色鲜血便流淌而下。 白子戚心中骇然,忙扑到胡颜身边,摸向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胡颜见白子戚这样,心中暗自得意:人得学会舍得。我舍弃一口鲜血,换来自由,绝对值得。 白子戚收回手,擦拭掉胡颜下巴上的鲜血,冷声怒喝道:“那病症虽来势凶猛,但只需静养便会缓解,你非要用内气将其强行冲破,就为了逼我放人吗?!” 胡颜知道瞒不过他,便道:“你可知受制于人的滋味?可知受制于病的滋味?白子戚,我病发时跑到你这里,是无意识的行为。而你的这种行为,却是在我的心前竖了根刚刺。我非黄鹂鸟,无需牢笼困。无论是你,还是病,我宁死,不从!” 白子戚呵呵笑着,那笑容三分苦涩七分诡异,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他笑着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问:“这笑,你可满意?” 胡颜微微皱眉。按理说,白子戚囚禁她,她应该恨他,可偏偏这个恶贯满盈的人,却令她恨不起来。有时候,人的喜好真是没有原由。她承认,她确实有些喜欢白子戚。感情是什么,她不懂,但却知道,感情既是最直接也是最复杂的怪物。感情强悍到毁天灭地,复杂到千万种,却无外乎挣不开一个情字。 胡颜心中发酸,闭上眼睛,低哑道:“别笑了。这笑,我不喜。” 白子戚突然掐着胡颜的胳膊,吼道:“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怎样才能得你欢喜?!” 胡颜睁开眼睛,静静凝视白子戚:“你不是物,不必要将自己摆弄成我喜欢的样子。白子戚,你当我是谁?又当你是谁?” 白子戚的身子一僵,缓缓放开胡颜的双臂。 胡颜的唇动了动,终是艰难地道:“子戚,我不配你。” 白子戚猛地倒退一步,如同一只负伤的恶狼,狠狠盯着胡颜看。他既想上前一步,用阴森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撕碎她的身体;又怕自己再次被伤害,想要转身就逃。 白子戚的挣扎犹如一柄利剑,刺入胡颜的胸口,没入她的心脏。痛,却可以忍受。只是,不能将其拔出来,否则会要命。 胡颜苦笑,暗道这六合县果然不是好地方,处处都是男色陷阱,要人命。 充满血腥味的沉默中,白子戚突然掉头跑了。 他仓皇而逃的背影令胡颜的眼眶发酸。她轻轻闭上眼睛,真的很想捶自己一番,竟为白子戚的情,也为自己的心。虽说有容乃大,她的心胸确实足够宽广,但在情之一事上,确实容不得太多人。情本是独木,两人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长长的河流,怎么容三人并肩而行?更何况是四人? 胡颜僵坐在床上,身体如坠冰窟,再刺痛中慢慢变成人型冰柱。心脏的跳动越发缓慢,好想睡一觉。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能醒来。 就在她的世界即将变成一片黑暗中,眼前的一线光亮却慢慢变得莹润起来。就好似一块温热的夜明珠,将黑暗缓缓逼退,让温暖将她包容。 不知过了多久,胡颜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能动了。 她睁开眼睛,看向那为自己渡真气的人——白子戚。 白子戚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抱着胡颜,将自己的真气缓缓渡给她。他的额头布满细腻的汗水,显然这个过程十分辛苦。 胡颜虚弱地开口道:“无用的。你就算将所有真气都渡给我,也只能缓解一二,过不了半个时辰,我还会变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白子戚不搭理胡颜,继续为她渡真气。 胡颜问:“你可知,在那半个时辰内,我要去做什么?” 白子戚淡淡道:“这话,为何不待我救治你之后,再说?” 胡颜费力地一笑,虚弱道:“不想骗你啊,白子戚。” 白子戚的眸子颤了颤,收紧手臂,用力环抱住胡颜,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认命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胡颜终于等到白子戚发问,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消停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要救曲南一。但首先,我要拿下那老道,去换一样东西。” 白子戚收回内力,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胡颜放倒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轻轻的道了声:“我去。” 胡颜立刻摇头,道:“不行!你可知……”话到此处,突然不再继续。 白子戚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手把上,赫然雕刻着九朵红莲。他的手指在匕首的刀身上轻轻抚摸而过,那温柔至极的样子,简直就像在抚摸爱人的长发。他说:“九朵红莲,地狱烈火踏九重,阻轮回,断情缘,修魔成神嗜杀人间!”抬眼,看向胡颜。 胡颜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白子戚手中的匕首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散发出银色的寒芒,就如此他此刻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他望着胡颜,道:“想必你一直怀疑我的身份,所以才有了诸多试探。如今,我已亮剑,你可准备好了?”说着,眸光一利,手中匕首直奔胡颜的脖颈而去! 胡颜没有动,静静地注视着白子戚。 匕首在即将切破胡颜肌肤的前一刻停了下来。白子戚收回匕首,问胡颜:“为何不躲?” 胡颜送给白子戚一个鄙视的眼神,道:“我昏迷时你不下手,非要弄醒我后再下手,有病啊?!” 白子戚将匕首如鞘,收入袖兜里,勾唇一笑,道:“阿颜,我心悦你。”如此聪慧的女子,临危不乱,天下能有几人? 呃……这表白要不要来得这么突兀?胡颜有些扛不住。 白子戚不待胡颜反应,转而道:“想必,你一直怀疑我与这九朵红莲的关系。” 嘶……胡颜感觉脑门疼。白子戚这转化话题的功夫,到底是师从何人?若让她知道,定要痛打那师傅一顿!太他娘地让人头疼了!所幸,她脑袋已经清醒,尚能跟上他的转变。 白子戚继续道:“武林中有一人,名曰机鸠,善机关之术。此人,便是我。有人寻到我,让我为其做一套机关,且雕琢九十九朵红莲。因报酬不菲,我同意了。后来,那人便经常寻我做一些东西。老道那宅子里的机关门,便出自我手。” 白子戚的解释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但却令胡颜想明白很多事情。再者,机鸠的大名,她在“鸿天殿”时,便听闻过。哦,何止是听闻过,还曾得到一样他做的小物件——一只会动的小狗。 第三百七十一章:机鸠出手冷箭嗖嗖 只是,若白子戚是机鸠,那他自家房子里的机关,为何做得那般没水准?曾被她一眼识破。 思及此,胡言询问道:“你曾抓了燕归,要剥他的皮。我寻来此处,一眼便看明白你设置的机关。你说,是我聪慧,还是你蠢笨?” 白子戚道:“我善于机关,却不想介入武林纷争。有人怀疑我是机鸠,自然会来探访一二。众人见那机关做得粗糙,自然不信我是机鸠。” 胡颜赞道:“原来,自泼脏水还有此等妙用。”转而道,“我在苏家地下的一座墓穴里,看见了那九十九朵红莲,当真是妖艳无比。子戚,好手艺。” 白子戚略显吃惊地道:“那红莲就在苏家地下?” 胡颜挑眉道:“你不知?” 白子戚回道:“不知。有些事知道的多了,焉有命在?” 胡颜却是眼睛一亮,问:“你为那人设计的机关,可方便和我讲讲?”她想到上次与曲南一等人一同探入那“百鬼枯门”,自己差点儿着了道,当即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毁了那个邪恶的地方,否则,她睡觉都不安稳。再者,若能进入“百鬼枯门”,她一定会得到一些线索,知道是何人一直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 白子戚回道:“不方便。” 胡颜哽了一下。她知道,有些手艺人特别注重信誉,那是宁死也不肯透漏出半点信息的。 白子戚却接着道:“你若再去,我随你同去。” 胡颜立刻喜上眉梢,开心道:“子戚,我真是越来越喜……” 白子戚将食指放在胡颜的唇瓣上,阻止了她即将脱口的话。他说:“若非真心,多说无益。” 胡颜噤声。 白子戚收回手指。 胡颜不满地嘟囔道:“你怎知我不是真心喜欢?” 白子戚道:“因为我的脑子尚在,没被扔进粪坑里。” “噗嗤……”胡颜笑喷了。 白子戚转身欲走,胡颜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袍。白子戚眸光隐含期望地看向胡颜。胡颜明明知道白子戚希望她说些什么,但她偏不。她无耻地一笑,道:“我就想问问你,能告诉我找你做事的人,是谁不?” 白子戚扯回衣袍,淡淡道:“不知。”转身欲走,却发现胡颜再次攥住了他的衣袍。 胡颜道:“你别去了。” 白子戚心中一喜,回头看向胡颜。他倒不是怕此番前去有危险,而是……希望有个人能舍不得他去涉险。 胡颜说:“萱儿是个不男不女的怪东西,她劫持了曲南一,手腕甚是了得。老道神智被‘阴古钉’所控,一心要杀曲南一。你拿把匕首就想去劫持老道,怕是不易。你扶我起来,继续为我渡真气。只需半个时辰,我必会拿下老道,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白子戚一甩衣袍,直接走了。 胡颜喊道:“我这是关心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啊!等你被人打伤打残,还得我出面为你报仇!” 白子戚的身影果断地消失在转角处。 胡颜瞪眼望着天棚,喃喃道:“听人劝,吃饱饭。白子戚,你何苦呢?”何苦为她去蹚这趟浑水?浑水里摸不到鱼,却布满了要人性命的倒刺。 胡颜心中不安。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她见惯了生死离别,却仍旧不能看淡、看透。按理说,她应该善于利用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则,她更喜欢挽起袖子自己干!是好是坏,自己背着,为得便是一个心安。 许是她太坏了。所以,尤其珍视心安的感觉。 白子戚的另一种身份虽令她惊讶,但她并不认为,他便有能力从萱儿手中夺回老道。若他真有这样能力,她更想拜托他去救曲南一。然,她心知肚明,让白子戚去救曲南一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他不趁机杀掉曲南一,都算此人仗义。 哎……一团乱! 说实话,胡颜的心思很复杂。 在九朵红莲这件事上,虽说白子戚给出了一个看似无比合理的解释,但正因为他的解释太过完美,反而令她心生怀疑。完美的机鸠身份、完美的财物来源、完美的白子戚…… 是的。人无完人,但白子戚确实已经到了堪称完美的边缘。这样一个对任何人都心狠手辣的男子,却唯独对她情谊缱绻,虽不至于令人费解,却着实让人不安呐。 胡颜觉得,她本人确实很好,但却没好到让白子戚拼着性命不顾、甘愿暴漏身份,为她与“九朵红莲”为敌。是的,“九朵红莲”,胡颜决定叫那幕后黑手为“九朵红莲”。哎呦,好像某妓院红牌的名头。 在胡颜的胡思乱想间,白子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换了身黑色衣袍,后背上背着一个木头匣子,左手上驾着一只模样怪异的弓弩。一般弓弩每次只能射一箭,这只弓弩的前面,却留有成排的箭槽。白子戚伸手在木头匣子上一拍,那木头匣子的盖子竟自动弹开,从中弹出一捆细小的箭。与此同时,白子戚将弓弩举在耳侧偏后的位置,那捆细小的箭便准确无误地插进弩机里。这些动作,描述起来十分复杂,但在白子戚做来,不过是眨眼之间。他的动作干净、利索、精准,对角度和速度的把握,已经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朝着胡颜所在的方向扣动悬刀,那模样怪异的弓弩便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出大量的箭雨,一批接着一批,看似杂乱五章,却又井然有序。那些小巧的细箭闪烁着寒芒,在一连串的砰砰声过后,悉数订到胡颜身后的墙面上。白子戚收起弓弩,直接转身离开。那份决绝的样子,当真是嚣张无比。 胡颜慢慢转回头,看向墙面。但见那三尺见方的地方,布满了多如牛毛的细箭。若刚才这里站着一个人,那么他早已变得千疮百孔;若刚才这里站着的是一位武林高手,纵使他能躲开这阵箭雨,但凡只要擦伤到一点点儿的肌肤,那么他也决计活不成了。因为,那些细小的箭身上散发着幽兰色的光,很显然,它们被淬了剧毒。 胡颜盯着那些细箭,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白子戚能做出这种逆天的东西,确实可以嚣张到不可一世。若这东西被大规模生产出来,无论近战或者远战,都将成为杀人利器。届时,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真不该让白子戚拿那东西出去啊。 不过,他拿着这东西去会萱儿,终是让胡颜稍微心安了一点。 看看、看看,她就说,白子戚太过完美。他怕她担心,所以在临行前特意来演示一下他*的威力。胡颜砸吧一下嘴,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一个完美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认为这个人是完美的。这真是……要命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真相是戏 白子戚一身黑衣,手持弓弩,背着木头匣子,出现在曲南一的县衙后院。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静静而立,等着人来。 萱儿怪笑一身,走出屋子,在看清楚院内人是白子戚时,竟微微一愣。 白子戚表情冷峻,目光阴沉,直接道:“我要老道。” 萱儿冷哼一身,道:“白子戚,你……” 白子戚抬起弓弩,一连排的短箭呼啸而去。萱儿没想到白子戚说动手就动手。哦,不对,是一言不合便动手,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他气极,忙向后退去。尽管如此,他的绣花鞋还是被一枚短箭射中。 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短箭令萱儿大惊,忙抬头去看白子戚。若白子戚继续发动弓弩,就算他武功再高,也难免被射伤。那短箭上散发着幽幽蓝光,显然被淬了剧毒。若他不小心被擦伤,免不了要折腾去半条命。 索性,白子戚收了弓弩,冷眼看向萱儿,再次吐出两个字:“老道。” 萱儿怒不可遏,用力一抬脚,从短箭上拔下鞋子,冲着白子戚吼道:“白子戚,老夫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 白子戚微微扬起下巴,眼中的肃杀之色令人胆寒。他说:“今日,便叫你明白一下何为身份!”话音未落,一捆新的短箭已经准确无误地上进弩机里。白子戚勾动悬刀,铺天盖地的短箭迎着萱儿的脸飞去。 萱儿立刻弯腰躲闪,狼狈逃窜。 他并非没有法子对付白子戚,只不过白子戚的弓弩实在是太快了,压制得他只能逃窜,无时间反抗。 白子戚用箭雨将萱儿逼到绝境,上天入地都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最后,他直接将弓弩对准萱儿的额头,不言不语,却在缓缓扣动悬刀。 萱儿的眸子瑟缩了一下,忙道:“给你!老道给你!”手指成抓,只待白子戚稍微松懈,便废了他的脸! 白子戚将弓弩偏移,直接扣动悬刀,在萱儿的肩膀上留下一排细小的箭孔。 萱儿闷哼一声,捂着肩膀,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子戚:“你敢伤我?!” 白子戚收起弓弩,冷冷道:“若不敢,便不来了。” 萱儿目次欲裂,吼道:“你!” 白子戚淡淡道:“怒火攻心,必死无疑。不想死,立刻将老道送来。” 萱儿一的胸口起伏不定,瞪向白子戚眼里满是怨毒之色。然,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萱儿猖狂不得,只好服软,大步走进他和东珍珠居住的房间,揪出老道,扔到了白子戚的脚下:“解药拿来!” 白子戚问:“其他人呢?” 萱儿冷笑一声,道:“老夫做事向来稳妥,那些人皆陷入昏迷,就算你用刀砍了他们的手足,他们也会酣睡不省人事。” 白子戚道:“带我去看曲南一。” 萱儿警觉道:“你是何意?老夫劝你不要得寸进尺!给你老道已是人情,你若还想救走曲南一,实乃妄想!” 白子戚冷冷道:“救他?呵……” 萱儿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杀他也不可!他还有用,暂时不能动。主子计划有变……”突然住口,眼睛往花如颜的屋子瞥了一眼。 白子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那间黑漆漆的屋子。他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随即一个巴掌狠狠地掴在萱儿的脸上。 萱儿被打蒙了,捂着脸喝道:“白子戚!你敢打老夫?!你真当老夫怕了你?!你不过是主子的一条狗!” 白子戚不屑和萱儿争吵,而是弯下腰,靠近萱儿,勾唇一笑,残忍道:“主人的事,不可挂在嘴上,难道你不知?再者,你暴漏了我的身份,主子不会饶你。” 萱儿听闻此话,竟骇得脸色聚变,磕巴道:“哪……哪暴漏你的身份了?老……老夫可什么都没说。” 白子戚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隔墙有耳?” 萱儿哽了一下,却强词夺理道:“什么隔墙有耳?!所有人都被老夫迷昏了!倒是你,主子若知道你吃里扒外,为了胡颜那个贱人,毁了主子的计划,主子会让你求死不得!” 白子戚一匕首刺进老道的大腿! 萱儿惨叫一声:“啊!”他捂着腿,不停后退,咬牙道,“你个叛徒!伤了老夫,主子不会放过你!” 白子戚轻轻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迹,道:“真是蠢笨如猪。你的任务和我的任务又怎会一样?!” 萱儿眸子一闪,随即道:“就算任务不同,你怎能对老夫下毒手?!” 白子戚勾起唇角,笑道:“不伤你救走老道,我如何能得到胡颜信任?”竖起匕首,“为了完成主子的吩咐,你且多担待些。我会和主子禀明,记你一功。”话音未落,匕首直刺向萱儿的胸口! 萱儿的眸子一缩,忙拼着老命躲闪。他怎会看不出,白子戚这哪里是要他多担待些,简直就是在要他的命! 若论武力,白子戚不如萱儿。然,萱儿却身种剧毒,不但行动变得迟缓,且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白子戚追上萱儿,眼眸里闪过狠厉之色,手下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萱儿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以迅雷之势袭来,那无坚不摧的匕首,竟被切成了两半! 白子戚一惊,忙转头去看。 空旷死寂的院子里,白草就像一个幽灵,静静而立。她此刻的样子与平日十分不同。倒不是说她的容貌变了,而是那气度变得截然不同。她就像一位站在制高点的上位者,眼中布满倨傲与冷漠,俯视众生如同蝼蚁。 萱儿的视线已经模糊,看见白草,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主子,白子戚是叛徒!” “啪!”白草未动,但却有劲风袭来,萱儿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狠狠地落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 白子戚见机极快,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 萱儿虽被打,但那毒却清了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不少,他深知自己惹了主子不快,忙一骨碌爬起来磕头认罪:“主子饶命!主子饶命!请主子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还的机会!属下再也不敢多言!属下……呜……呜呜……”萱儿发现,他口不能言了。他的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上了。他知道,那是主子在惩罚他,于是不在吭声,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只希望主子能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白草不看萱儿,而是冲着白子戚勾了勾手指。 白子戚的眸光闪动,站起身,行至白草面前,再次单膝跪地,垂眸不语。 白草用食指勾起白子戚的下巴,垂眸看着他那张清艳无双的脸,问:“可知错?”百草的声音轻柔,却隐含暴戾,尾音微微上挑,似乎在戏谑人,然后等着别人挑衅。然,无论是白子戚还是萱儿都知道,没有人敢挑衅她,除非……想死。或者说,想在受尽人间酷刑后再苦苦哀求她,只求一死。 白子戚垂眸,道:“属下认罚。” 她翘着兰花指,将其凑到唇边,做出一个娇柔至极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胸腔震动,却无声。待她笑够后,突然一挥手,将白子戚掀翻在地。 她伸出脚尖,在白子戚的臀部轻轻碾压,就像在调情。她阴阳怪气地柔声道:“你为本尊办事,本宫怎忍心罚你?”抬眼看向萱儿。 萱儿会意,立刻拖着受伤的大腿爬起来,动了动唇,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忙谄媚道:“属下愿为主子效力,严惩此人!” 白草问:“你打算如此惩罚他?” 萱儿发狠道:“属下要在他身上开出一个个血洞……啊!”他的身上突然爆裂一个血洞。 白草再次翘着兰花指无声而笑,询问道:“是这样的洞吗?” 萱儿痛得整个人都颤抖了。那张原本属于萱儿的面皮变得扭曲起来,看起来十分怪异。 白草轻叹一口气,淡淡道:“本尊的人,又岂是你能动的?” 萱儿心中憋了一口老血,想吐,却吐不出。他觉得自己格外冤枉,明明是主子示意他上前行刑,却又借着此事教训起了他。那白子戚不过就是因为有张好皮相,得了主子宠爱,处处庇护。若自己年轻个五六十岁,白子戚这蔫坏的东西,又怎能入得了主子的眼? 萱儿心中盛满不愤,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他深知主子喜怒无常,若想活命,就只能乖乖听话。 白草用脚尖在白子戚的臀部轻轻滑动,语调暧昧道:“子戚,本尊不忍伤你,你……自伤可好?” 白子戚应道:“喏。”手中半截匕首,毫不留情地向臀部割去!一刀下去,皮开肉绽,血流奔涌。 白草适时的收回脚,感慨道:“差点儿割到我的脚。若真伤到,非子戚的口水方可治愈。” 白子戚趴在地上,道:“属下无能,害主子担忧,再罚一刀赔罪。”说着,手起刀落,再次割向自己的臀部。 白草半眯起眼睛,随手在空中一挥,白子戚手中的断匕便旋转着飞了出去,直接钉在杏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草一脚将白子戚踢飞,却又伸手将其接住,狠狠地拍出两掌,在白子戚的胸前。白子戚一口鲜血喷出,在唇瓣上溅落几滴血。他垂眸,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擦干净唇上的血。他的动作不卑不亢,神色更是如常,既无怨怼也没谄媚,平静得就仿佛在喝着白水,然后用帕子拭拭唇上的水渍。 白草再次胸前震动,无声而笑,看样子十分满意白子戚的一举一动,对萱儿道:“你痴长子戚多岁,却学不来子戚半分心机,单是讨好本尊这一项,你便不如他多矣。”用眼角瞥了眼白子戚,“就算他是条狗,也是本宫最喜欢的一条狗。” 白子戚垂眸而立,高高的衣领盖住了他的脖子;长长的衣袖挡住了他的手指;低垂的眼脸任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鲜血涌出他的臀部,透过衣袍下摆,滴落到地上,将泥土搅成红色的泥泞。 第三百七十三章:情不知所起 寅时末,白子戚出现在地下室里。 他的步子有些沉,每一步都迈得有些吃力,但却在尽量放轻脚步,好像生怕打扰了胡颜的休息。 他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走到胡颜的床边,望着胡颜那隐隐发青的脸色,心中一惊、呼吸一窒,忙伸出手探向胡颜的脉搏。 胡颜突然睁开眼睛,冲着白子戚促狭一笑,张开唇,艰难地沙哑道:“我没死。” 白子戚的手微顿,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问:“能动吗?” 胡颜嗅着白子戚身上的血腥味,调侃道:“那要看怎么动了。想生宝宝的话,不行。” 白子戚那张素来白净的脸上,罕见地飘过两朵淡粉色的云。他弯下腰,伸出手,欲抱起胡颜,却因扯痛伤口而动作微滞。他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咬牙,干脆不管不顾,一鼓作气地将胡颜抱进怀里,大步向外走去。 胡颜窝在他的怀里,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喃喃地问:“你受伤了?” 白子戚脚步不停,回道:“伤了。” 胡颜问:“伤哪儿了?” 白子戚略一犹豫,却还是回道:“臀部。” 胡颜咯咯笑道:“那萱儿是个色中恶鬼,怎专挑……咳咳……专挑我家子戚最好看的地方下手?眼光还真是……咳咳……真是不错。” 我家子戚?白子戚收紧环抱着胡颜的手臂,感觉一颗心变得激荡不已。他很想让胡颜再说一遍那四个字,又怕她玩笑以对,而他却当真了。 白子戚抱着胡颜,一路七拐八拐地来到地上,直接坐进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白子戚抱着胡颜,坐在软垫上,车轮转动,在悄然无声中前行。 胡颜抬眸,看向白子戚,问:“疼不?”臀部有伤,却强迫自己坐下,此等忍耐力,非常人可比。 白子戚回望胡颜,道:“此痛,可忍。” 胡颜裂开嘴角,虚弱地一笑,道:“什么痛,忍不了?” 白子戚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整个人却抱着胡颜坐得笔直,声音有些飘渺地道:“心痛,无法忍。” 胡颜缓慢地抬起食指,点了点白子戚的胸口,问:“痛了,怎么办?” 白子戚的眸光幽幽,决绝道:“痛了,若不能切除痛源,便自挖此心。总有法子,不痛。” 胡颜闭上眼睛,嘟囔道:“切除痛源?早知后日,何必今日?我有种预感,将来你一定会想切除我这个痛源。”突然睁开眼睛,吵嚷着,“停车停车!莫不如你现在就把我扔下不管!” 胡颜突然的吵扰就像孩子一般无理,却令白子戚在微愣过后笑了起来。 胡颜哼哼了一声,闭上眼,缩在白子戚的怀里不再言语。她觉得有些丢脸了。怎么越老越幼稚,竟还……撒娇?!胡颜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人啊,果然不能放纵自己。她贪图白子戚给的宠爱,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当成被宠爱的那个人,以便得到更多的宠爱,所以说话行事当真是越发幼稚了。哎……真是要老命了! 胡颜在冰冷刺骨和恼火羞愧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中一路前行。 马车一个细小的颠簸,令白子戚自冒冷汗,令胡颜瞬间清醒。她问:“去哪儿?” 白子戚道:“去找孔落篱。” 胡颜眉眼一弯:“子戚真是聪慧异常。若不能联手,定要先除去你。”有些人不是同盟,便是敌人。若是敌人,便留不得。 白子戚因血液的流逝而变得格外苍白,听闻此话,他的脸又白了几分,却道:“得你此赞,我心甚慰。” 胡颜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擦拭掉即将滚落的那颗汗水:“屁股很疼吧?” 白子戚还是那话:“可忍。” 胡颜莞尔一笑,道:“我给你唱首歌。” 白子戚眸光一颤,泛起点点欣喜,道:“好。” 胡颜清了清嗓子,一手在白子戚的胸口勾画着什么,一边开口唱道:“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菊花一朵待君游……” 白子戚望着胡颜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脑中禁不住想到自己被绿腰控制身体,穿着薄纱站在屋檐上,捧着尿壶唱这首《风流》。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那般清晰。 当时,他恨不得活剐了害自己出丑的人;此刻,那人就在他的怀里,他却宁愿自身受罪,也舍不得她受颠簸之苦。 白子戚的思绪随着胡颜的歌声飘荡很远,竟渐渐感觉不到臀部的痛。 待歌声停歇,白子戚才恍然回神,低头一看,见胡颜只是昏睡过去,这才稍微将心放回到肚子里。视线一扫,发现自己的衣袍的胸口处有些异样。他细细去看,禁不住心中剧颤! 那黑色的锦缎上,赫然留下一些尚未干透的血痕。那些血痕颜色浅淡,勾画得看似杂乱,实则却是一道“天愿符”! “天愿符”,祈福、去痛、消祸。 胡颜不是道士,她是祭司。道士画符用朱砂,有镇鬼祛晦的作用;祭司画符起愿,必须献上祭品。她在用她的血作为祭品,为他祈福去痛。 白子戚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伸出手,轻轻抓起胡颜的左手,在她的食指间发现了那道细小的伤口。那上面的伤口已经凝结,仅在指尖留下一片干涸的淡粉色血痕,像一朵飘然而至的花瓣。 白子戚似乎看见那朵花瓣在胡颜的手指间飞起,随风飘进他的胸腔,在胸口位置落下,发出吱地一声,印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痛,却欣喜。 “识得‘天愿符’?”胡颜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身上剧痛难忍,能昏睡过去反倒是好事。可惜,不能。白子戚刚一动,她便醒了过来。因此,她看得分明,白子戚那样子,明明是认识“天愿符”。 白子戚将胡颜的手攥进手里,紧紧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沙哑道:“我不会害你。”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白子戚承认他认识“天愿符”,却不肯说出原因;他说他不会害胡颜,却同样不肯告诉她,为何会有此一说;他没有问胡颜信不信他的话,因为他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只是,这话里又存着多少的心酸无奈和身不由己,便不得而知了。 马车在夜色中悄然前行,胡颜这个坏女人,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她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纵使身体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但却格外的心安。 她是真的喜欢白子戚,想让他在身边陪伴。她不认为这是多自私的想法,就像皇帝坐拥三宫六院那般自然。她贵为大祭司,有无数人为她跪爬,祈求恩宠。她的恩宠,可以让人一步登天;她的愤怒,可以让人永坠地狱。当然,前提是她必须回到鸿天殿,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只不过,皇帝的后宫是用来权衡朝野和繁衍子嗣的,而她的鸿天殿却是一座寂寞的空城。 尽管胡颜想留白子戚在身边,但她却不信任他。 白子戚的身世是个迷。他是六合县的白坊主,是“娇红倚绿阁”和“济心堂”的东家,是一个对人皮有着执念的剥皮行者,还是善于机关之术的机鸠…… 他还会是谁?谁才是真正的他? 胡颜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在凶兽旁安睡,又岂知不是试探? 信任这种东西,最是不易。她心中存有一线良善,于是更要保护好内心的信任,生怕交付出去后,换回得是无情和背叛,愧对了心中的那线良善。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恶。白子戚在努力宠着她,她便让他宠;白子戚在努力争取她的信任,她便给他三分。 许是很多人都会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玩弄情感与手指间,殊不知,她给白子戚三分信任才是对他最好的宠爱。若他背叛,她尚且能保留七分清醒,不至于……直取他的性命!胡颜素来苦得是自己,只是世人不懂、不知、不解罢了。 世人犯错,总会下意识地将错误推给对方。胡颜不同。她若犯错,错得一定是她自己。谁让她在保持七分清醒的时候,还错得一塌糊涂。此事怨不天、恨不得地,唯自己捶胸顿足苦笑不已。 白子戚不知胡颜心中所想,只是轻轻舔舐掉她指尖的血迹,让那与众不懂的血腥味在味蕾上缓缓生根,盘结出一棵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苍天大树。 原本只是一场戏,一场名为美男子的勾引与诱惑,却不知,到底是谁诱惑了谁,谁俘虏了谁的心?若无接触,他尚能淡然处之、随意转身,可…… 白子戚心下涩然。 情不知所起,以一往情深,无怨无悔,却又如兽爪之爱,一不小心便会剖心断骨,去了谁的皮。 第三百七十四章:拜堂 马车直接被驶进孔家。 整座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像陷入了沉睡一般。 有黑衣随从立在马车外,抱拳道:启禀主子,除了孔落篱,其他人皆被*放倒了。 白子戚用披风包裹住胡颜,抱着她,下了马车,如入自家般进了大厅。 黑衣随从将孔落篱推入大厅后,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 孔落篱哆哆嗦嗦地望着白子戚,一时间有些发杵,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白……白爷,您……您……您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抚下披风帽,望向孔落篱,勾起唇角:“是我。” 孔落篱疑惑:“你是?” 胡颜一翻身,从白子戚的怀中跃到地上,一步步走到孔落篱的面前,用手拍了拍孔落篱的脸,笑语嫣然:“要你命的人。” 孔落篱大惊:“是你?!”忙向后退去,想要跑出大厅,却拉不开房门,她急出了一头大汗,不停拍打着门,喊着,“救命!救命!” 胡颜淡淡道:“上次来的时候,曾与你说过,你命不久矣。你将所剩不多的命给我,我满足你一个愿望。你说,你要老道。” 孔落篱拍门的手微顿,随即缓缓转过身,望向胡颜,警觉地打量着胡颜:“你……你真的能帮我救出许郎?” 胡颜不答反问:“你做好准备,将命给我了吗?” 孔落篱抖如筛糠,过了好半晌,才一咬牙,道:“你走后,我去问了许多医馆,那些该死的大夫都说我命不久矣!既然如此,我愿和许郎同生共死!你帮我把许郎救出来,我要与他完婚!”眼泪噼里啪啦掉落,有着委屈和不甘,“等我快死的时候,命给你就是!” 白子戚冷冷地说:带进来。 门被打开,黑衣随从扛着一个麻袋,放到了地上,然后又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孔落篱望着那扭动的麻袋,眼中燃烧起了希望,伸出颤抖的手,就要去解麻袋口。 胡颜用手拦下她,道:“与我结契约,我才能帮你实现愿望。” 孔落篱露出不信任的目光:“我不看看,怎知这里装着的是不是许郎?” 胡颜笑道:“我保证,他是活着的老道。只不过,样子凄惨了些罢了。” 孔落篱突然大喝:“你们好狠的心!许郎如此一个人物,你们竟敢则辱他?!” 胡颜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拍了拍胸口,道:“哎呀,你好理直气壮啊。他是好人,那被杀的杨小晓,是怎么回事儿?” 孔落篱梗着脖子,辩解道:“那是她该死!与许郎无关!” 胡颜点头:“不错。你还真是一个情比金坚的女子。如此,我们结契吧。”说着,用自己的指甲划破自己的食指。 孔落篱突然犹豫起来:“我……我……” 胡颜收回手,冷冷道:“白子戚,杀了老道!” 白子戚毫不犹豫,上前两步,拔出匕首,照着麻袋便刺了进入! 孔落篱惊呼:“不要!”她望着胡颜,泪水哗啦啦地流淌,“我……我与你结契。你不要伤害我的许郎。” 白子戚收刀,动作干净利索。 胡颜用眼尾扫了白子戚一眼,然后对孔落篱道:“那就开始吧。” 孔落篱哭着咒骂道:“你会遭报应的!” 胡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不是觉得你自己很善良,却遭遇了这种无妄之灾,还遇见了我这么个落井下石之人?” 孔落篱不答,却恨恨地瞪着胡颜。 胡颜突然眸光一利,道:“你为了讨老道欢心,哄骗杨小晓、丰艳儿和洪月湖与你同行,害了杨小晓性命不说,还坏了她们的名节。丰艳儿被送去了尼姑庵,一辈子与青灯长伴;洪月湖被其哥卖进了青楼妓院,一双玉臂千人枕。你觉得,你还无辜吗?” 孔落篱捂着耳朵,使劲儿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听不见似的。 胡颜嗤笑:你这样,我都找不到地方掴你嘴巴子,让你清醒了。 白子戚勾起唇角,十分认真地建议道:“断根手指,让她清醒一下吧。”说着,便又拔出了匕首。 孔落篱瞬间清醒,满眼惊骇之色,喊道:“不要!”看向胡颜,“我……我和你结契,只……只是不知要如何做。” 胡颜道:“抬起手,照着我的话,说一遍。我叫……胡颜。” 孔落篱依言,抬起手。 胡颜在自己的手心里画了一道符,拍向苏玥影的手,扬声道:“吾与孔落篱结契,汝以命渡吾,吾达其心愿。若违,死!” 孔落篱磕磕巴巴地重复完胡颜的话,两人手中相击的位置,好似有光,微微地亮了一下。 胡颜收回手,笑得如同一只偷到鸡的狐狸,用眼神示意孔落篱去看看老道:“喏,那就是你的许郎。” 孔落篱扑到麻袋上,一边解着麻袋绳,一边喊道:“许郎、许郎,我这就来救你……” 麻袋绳解开,一颗没有鼻子的黑炭头露了出来。 孔落篱吓得失声尖叫:“啊!!!”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向一旁逃去。 老道从麻袋里爬出来,用耳朵辨别着方位,向着孔落篱爬去。老道听到了胡颜和孔落篱的谈话,因此要杀了孔落篱,断了胡颜的生路。 就在老道的手掐上孔落篱的脖子时,白子戚上前两步,直接斩断了老道的手。 老道虽无法发出声音,但那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的样子着实吓人不轻。尤其是,他脸上的肉已经开始溃烂,被面目肌肉这样一挤压,腐烂的脓液便被挤了出来,有的流淌在了地上,有的喷射了出去。 恰好,孔落篱张着大嘴尖叫,老道脸上的腐烂脓水直接喷进了她的嘴里,恶心得她呕吐不已。 老道锲而不舍,再次伸出左手,却掐孔落篱。 白子戚毫不留情,直接斩断了老道的左手,且在收起匕首后,又踩断了老道的两只腿,然后直接扔出了两个字:“拜堂!” 孔落篱被吓傻了,大小便失禁,屋子里瞬间弥漫上混合了恶臭的尿骚味。 第三百七十五章:夺命夜出差头 胡颜嫌恶地撇开头,捂嘴嘴对白子戚道:“你绝不觉得,咱俩像是丧尽天良逼良为娼?” 白子戚回头看向胡颜,一张脸白净得就像刚洗过。他说:“丧尽天良、逼良为娼的是我,你只需伸出手,拿到她的命即可。” 胡颜心头微震,随即笑道:“白子戚,我早已过了怕报应的年纪,却要……小心天谴。” 白子戚不明白胡颜口中的天谴是什么意思,但却没有追问。 就在这时,一只细长的飞针突然由窗*入,直奔胡颜的后腰。 白子戚眼疾手快,抱着胡颜便向一边躲开,并扬手飞出匕首,射向窗口,刺入了某人的肉里。 与此同时,另一只细长的飞针没入了孔落篱的胸口! 白子戚放下胡颜,破窗而出,却只看见一把染血的匕首被扔在地上。随从们闻声赶来,却只看见了白子戚一个人站在窗前。 白子戚什么都没说,捡起匕首,从窗口跃进屋里,伸手探向孔落篱的脉搏,然后扭头看向胡颜。 胡颜的表情很平静,不是那种伪装的平静,而是一种真正的平静。 白子戚问:“如果你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你不会难过?” 胡颜轻叹一声,道:“白子戚,你知道人上了年纪的好处吗?” 白子戚望着胡颜,等她的答案。 胡颜挑眉一笑,道:“人上了年纪后,就会懂得一个道理,人可以一屁股坐死很多的苍蝇,却不会真的一定赢。”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胡颜。 胡颜微愣,随即道:“不好笑吗?那我再说一个……”白子戚如此不配合,让她的幽默变得冷场,不过胡颜不是一个轻易气馁的人,她决定再说一个笑话,逗自己开心。是的,逗自己开心。如果孔落篱死了,她确实需要笑话让自己开心。 白子戚抬起手,阻止了胡颜的笑话:“她还有一口气,你确信还要继续讲笑话?” 胡颜眨了下眼睛,然后用手虚点白子戚的鼻子,道:“你可真够坏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迅速飘到孔落篱的面前,蹲下,攥住她的手腕。 白子戚问:“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胡颜瞥了白子戚一眼,道:“我又不是道士,不需要那些装神弄鬼的把式。你站一边去,小心屁股裂成三半。” 白子戚依言站起身,退到窗口,以防有人再偷袭。 胡颜攥着孔落篱的手腕,孔落篱的肌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身上的粉嫩逐渐被死灰所取代。整个过程,孔落篱没有动一下,就像死了一样。直到胡颜站起身,孔落篱的脑袋才向左一歪,整个人随之软到在了地上。一头黑发已经变得斑白,整个人就像已经死了七八天的样子,身上竟出了尸斑。 胡颜原本青白色的脸又有了光彩,一头长发似乎无风自动了起来,一身华光犹如皎月令人痴迷。她一步步走向白子戚,笑道:“怕不怕我这个只能靠吸食别人性命才能苟延残喘的老妖怪?” 白子戚望着胡颜,反问:“那你怕不怕我这个喜欢剥人皮、收藏人骨的恶魔?” 二人望着彼此,竟相视一笑。 胡颜站起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看起来,好似也没那么无病*了。” 白子戚目露痴迷,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胡颜的脸颊:“你的皮肤真好,如羊脂白玉,不知滴墨可有痕迹?” 都说最好的肌肤,在其上滴落一滴浓墨,那浓墨会直接滑落,不会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胡颜斜了白子戚一眼,暗骂:这厮又犯病了! 白子戚的手指,沿着胡颜的脸颊一路向下,抚过了胡颜的脖颈,流连在锁骨上。 胡颜没有拍开白子戚的手,却是道:“白子戚,你的情话就像死亡的号角,你的抚摸就像是剥皮的弯刀。”勾唇一笑,“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功效。” 白子戚眸光灼灼,发出喟叹:“你的形容让子戚倍觉欢喜。” 胡颜淡淡道:“我想吐一口血,你不介意吧?” 白子戚以为胡颜在和自己开玩笑,却不想,她竟突然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白子戚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急问:“你怎么了?为何吐血?” 胡颜从白子戚的衣袖里扯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声音虚弱,但表情却十分调皮:“我素来认真,说吐一口血,就要吐一口血。” 白子戚微愣,随即皱起眉毛,道:“你中毒了。此毒,既有孔落篱身上的毒,还混合了另一种十分霸道的毒,我一时间也无法得知,这是何毒。” 胡颜轻叹一声,道:“走吧,回去吃点儿东西,我饿了。” 白子戚走到孔落篱的身前,拔下插入她心脏的那根长针,用帕子包好,收了起来:“你身上的另一种毒,应该源于这根毒针。” 胡颜感慨道:“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明知道面前放着的是毒药,却还是忍不住吃个痛快。” 白子戚目露忧色,道:“你与既死之人结契,在吸食命数同时,也将她们体内的病、毒、死气,悉数吸进了身体。你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终是要伤了根本。” 胡颜摆了摆手,道:“你说得没错,但这就是我的因果。走了走了,这屋里的味道着实难闻。” 白子戚走到老道身边,问胡颜:“他的命,对你有用吗?” 胡颜摇头。 白子戚攥住胡颜的手,走出大厅,对黑衣随从吩咐道:“烧了。”想起胡颜所谓的天谴,又补了一句,“让其他人自行逃生。” 黑衣随从应道:“诺。” 胡颜与白子戚登上了马车,车轱辘滚动向前,身后的孔家变成了一片火海。救火声、尖叫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马车里,胡颜道:“老道用孔落篱的身体当炼毒的容器,最后陪着孔落篱一起葬身火海,才算是对得起这段孽缘因果。哎……人老喽,就喜欢伪善良,瞎感慨。呵……”闭上眼,开始假寐。 白子戚瞥了胡颜一眼,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起胡颜的真实年纪。 第三百七十六章:狠厉诱风流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白家,谁都没有去提地下暗室的事情,就仿佛白子戚想要囚困胡颜只是一段滑稽的梦。 胡颜又咳出了一口黑血后,为自己沐浴一番,换上一身宽容柔软的白布衣裳,披散着尚未干透的长发,塔拉上一双木屐,踢踢踏踏地走向偏房。 偏房里亮着灯,白子戚传来滑动水的声音。 胡颜在门口站定,问:“沐浴呢?” 屋内无人应。 胡颜莞尔一笑,推门而入,一步步走向屏风后面,恰好与白子戚走了个对面。 白子戚的身上系着宽松柔软的白布衣袍,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还在滴水。他原本就十分白净,此时脸上还挂着一层水汽,整个人就好似从海里攀爬上岸的妖精,既勾魂夺魄、靡丽动人,又姣姣如月、清艳无双。 他赤足踩着木屐,一双玉足竟与胡颜的脚有三分相似,都是脚趾偏长,且白得近乎透明,端得是精雕细琢而成。最吸引胡颜注意的,要属白子戚左脚食脚趾上的那尾小蛇,虽略大了些,但竟与胡颜脚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胡颜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又勾动了两下脚趾,眸光一闪,再次扫向白子戚。 白子戚显得有三分不自然,错开胡颜的目光,也勾动了两下脚趾。 胡颜勾唇一笑,道:“受了伤,怎还沐浴?” 白子戚也不看胡颜,随手扯过一块白布,擦拭着自己的长发,回道:“脏了,就得洗洗。” 胡颜问:“怎么不看我?” 白子戚的手微顿,转过眼,看向胡颜,眸光幽幽道:“怕自己肖想你的皮。” 胡颜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开心。 白子戚的唇角悄然弯了一下,又被他强行按了回去。胡颜突然抬起手,用食指顶着白子戚的唇角,向上推起。她的眼神有些邪魅,却并无戏谑之意。她说:“这么笑,挺好看的。” 胡颜收了手。 白子戚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弯了一下。 胡颜的话风再次跳跃,直接问道:“你脚上的那颗蛇头,是我的牙齿?”话虽是这么问,但胡颜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无法相信。 白子戚看向胡颜,坦言道:“是。” 胡颜目露诧异,等着白子戚的解释。 白子戚道:“在‘金门客栈’,你被封云起打掉一颗牙。” 胡颜突然沉了脸,冷声道:“去处理你的伤口。” 白子戚微点额头,放下手中白布,走进内室。 二人之间的对话,看似跳来跳去,开始时没个章程,结束得莫名其妙,却在彼此心中都留下了特别的痕迹。 胡颜低头,望着自己脚趾上的蛇戒,那蛇头莹润如玉,蛇眼泛着凶残的红光,怎么看都不是个吉利的东西。 胡颜心中有些别扭,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干脆不去看它,直接走进内室,斜倚在门框上,看着白子戚施为。 白子戚回头看了胡颜一眼,并未撵她出去,而是十分自然地端起一碗药喝下,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工具。 内室里有许多面铜镜和许多根手腕粗细的大白蜡烛。柜子上,还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小巧利刃,以及布匹和针线。 白子戚一边调整着铜镜和蜡烛的角度,一边说道:“你扮做绿腰时,总说我笑得可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想笑。”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若有可能,我倒是想一直做绿腰。” 白子戚端着托盘,抬起头,望向胡颜的眼睛,眸子沉沉,就好似他的感情,无法璀璨出星光潋滟,却沉得如海,仿佛随时能颠覆生命,将人吞入其中,尸骨无存。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道:“若有可能,我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混迹市井的乞儿,此生有幸,能娶到绿腰。” 胡颜有一刻的失神,轻声道:“白子戚,这是我听到的最美情话。”随即勾起唇角,浅淡的一笑:“只可惜,你当时只想抬绿腰为妾,却是想着如何折磨死她。若我真是绿腰,倒是宁愿去给曲南一的府上为非作歹。” 白子戚垂眸,淡淡道:“那曲南一必活不过明天。” 胡颜斜了白子戚一眼:“瞧你那能耐!” 白子戚坦言道:“我没你有能耐,但对付一个曲南一,却是足已。”端着托盘放到床边,然后扭头看向胡颜,“我要处理伤口。” 胡颜目光盈盈地笑道:“没事儿,我不怕血。” 白子戚站着没动。 胡颜也没动。 白子戚心知,胡颜不信任自己,所以要验看伤口。他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情绪涌上心头,竟被当初讨食时被众人虐打还要难受。 若说,在其他女人面前脱下裤子是种放纵,那么在胡颜这种女人面前脱下裤子却是一种实打实的耻辱。而这种耻辱,与不信任有关。 不过白子戚心中作何感想,他并没有犹豫很长时间。他面对着墙,脱下了裤子,然后掀起后衣摆,系在腰间,前衣摆则垂在腿前,遮挡着某些重点位置。 胡颜的视线落在白子戚的身上,从他笔直的大腿上一路攀爬,来到浑圆挺翘的臀,驻足。白子戚的半面臀上,覆着几层白布,白布已经被血染红,却并无溢出。最为奇怪的是,那白布没有用布条缠在胯上,却十分完美地贴合在臀部。 胡颜走近,用手摸了摸那块白布,发现白布的表面附着了一层薄膜,边缘十分硬挺,好像打了浆糊,遂问道:“这是什么?为何血不渗漏,还能贴合在肌肤上?” 当胡颜的手指间沿着白布划过,在白子戚的臀部留下一道微痒的划痕时,白子戚拼尽了全力,才制止了身体的轻颤。 他攥紧手指,看似平静地回道:“伤口不能碰水,我在白布外裹了一层羊肠膜,然后在你用来黏贴眼睛的胶状物里又添了几味药材,使其有了一定防水的效果。只不过,此法只能坚持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胡颜心中满是震惊,面上却是不显,轻飘飘的赞道:“你倒是颇为聪慧,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随即道,“我用来黏贴眼睛的胶状物,你是如何得到了?” 白子戚道:“你溜进后院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你拿了那些药,我心中自然有数。” 胡颜回想起当时的清醒,不禁摇头一笑:“白子戚,你可真能装。你如不说,我还真被你哄骗了过去。” 白子戚道:“我那时便知你易容,只是不想戳穿罢了。”回头,看向胡颜,“所以,你说绿腰嫁给曲南一胜过嫁给白子戚,我本人并不认可。” 胡颜被白子戚那沉甸甸的目光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于是伸手在白子戚的伤口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换药吧。” 白子戚的脸一白,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水。他也不吭声,动作利索地扯下染血白布。 那被利刃割开的伤口,又深又长,且向两边翻滚着。 胡颜将那伤口不似作假,眉毛便皱了起来。她有些无法想象,白子戚刚才是如何抱着自己坐进了马车里。 伤口有血涌出,沿着白子戚的臀部滑下大腿,形成了一副既血腥又靡丽的画面。 胡颜取了白布,弯下腰,将那血擦拭干净。 白子戚的身子微颤,捏着金疮药的手便抖了一下,一股黄粉迎面抖向胡颜的脸。 胡颜扭头避开黄粉,取过白子戚手中的金疮药,拍了拍白子戚的后背:“你趴着,把屁股撅起来。” 白子戚道:“我自己来。” 胡颜见白子戚坚持,便将金疮药扔回给他。 白子戚上完金疮药后,又取出一根弯针和一截细线,扭着腰,一手捏着伤口,一针刺入皮肉,将自己缝补了起来。 白子戚额头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流下,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盯着铜镜里的伤口,仔细认真地缝合。 胡颜拿起白布,为他擦拭掉汗水,询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你?” 白子戚摇了摇头,手不停,又刺入一针。 胡颜又道:“很疼吧?” 白子戚沙哑道:“疼,却不能绷紧身体,否则针会滞住。” 胡颜建议道:“要不,我把你打昏,帮你缝得了。” 白子戚的唇角弯了一下,却道:“针线的松紧、下针的力度和角度,都决定了以后伤口的契合度。” 胡颜耸肩:“好吧,这个忙我帮不了了。”竖起食指,语调轻挑地说,“既然你知道我会画‘天愿符’,好似不帮你止痛,有些说不过去。”说着,就要划破手指。 白子戚突然一把攥住胡颜的手,低吼道:“你不要命了?!” 胡颜淡淡道:“一点儿血而已。” 白子戚冷声道:“若‘天愿符’可以随意画,你为何不不在自己病发时,替自己画符去痛?”说着,一把扔开胡颜的手,显然是动怒了。他重新拿起针,也不搭理胡颜,又开始缝合起自己。 胡颜的屁股一扭,坐到白子戚的床上,然后干脆蹬了鞋子,以手支头,侧躺在床上:“你对自己还真够狠的。” 白子戚闷不做声,手下不停。 胡颜勾唇一笑,唱起了《风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第三百七十七章:情羞情怒 白子戚缝好最后一针,剪了线,重新敷了草药,覆了白布,这才放下衣摆,提起裤子,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用白布擦拭掉脸上的汗水,沙哑道:“你不去救曲南一?” 胡颜从床上坐起身,塔拉上木屐,回道:“这就去。”站起身,这走到白子戚放置各种草药的格子前,抓了一些自己要用的东西,然后才衣袂飘飘向外走去。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笑意,望着胡颜的背影,唤道:“阿颜……” 胡颜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直接走出了内室。 白子戚知道,胡颜是去救曲南一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很开心。不管胡颜是要验看他的伤口,还是抱着其他目的,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她是为了帮他处理伤口,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救曲南一。 白子戚的心头悄然滴入一滴蜜,还未来得及滋润整颗心脏,便听胡颜的声音传来,道:“我不急着去救曲南一,是因知他暂时性命无忧,与你无关。”声音冷淡,毫无感情可言。 白子戚垂眸,收拾起换下的血布,心中暗道:有种女人,嘴贱心狠手段了得,一辈子都与可爱无关。别人善于锦上添花,她却喜欢在伤口撒盐。真是……与自己极配。 白子戚推开窗,望向胡颜的背影,眸光沉沉,低声吟唱:“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沧海桑田变河流;河流啊河流,青史蜿蜒黄沙楼,玉骨美皮颅成球。 黑夜里,白子戚的歌声层层荡开,与胡颜脚下的木屐声相应,生出了另一番难以捉摸的滋味。 胡颜回屋换了双鞋子后,就穿着白衣,张扬至极地走向县衙。 胡颜走进县衙大院的时候,脑中已经想好了三种营救曲南一的法子,以及三种凌虐萱儿的法子,却不想,她的万般准备、千般谋略、百般算计,面对的却是人去楼空——萱儿不见了。 整座县衙大院黑得吓人,静得心惊,偶尔传出的一声低吟,却是有三分销魂、七分骇人。 胡颜一步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间,推开那扇门。 帷幔下,曲南一与花如颜纠缠在一起,暧昧的*逸出,引人遐想。 胡颜的眸光一凛,凌空拍出一掌,直袭向曲南一与花如颜。 这时,萱儿突然出现,用衣袖化掉这一掌,不阴不阳地笑道:“老夫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喜欢?若非那花如颜太丑,老夫都想亲力亲为……” 胡颜直接出手,快若闪电,割向萱儿的喉咙! 萱儿急忙后退。他的腿因被白子戚刺伤,动作慢了许多,只能堪堪躲开胡颜的割喉,却被其在胸口开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萱儿掉头就跑,直接破窗而出,扯着喉咙奸笑道:“你且来追老夫啊!你若追了老夫,那曲南一与花如颜可就……哈哈……哈哈哈……啊!!!” 胡颜割破左手食指,弹出一滴血珠,穿透帷幔,打在曲南一的眉心。与此同时,窗外传来萱儿的惨叫声。 原来,窗外聚集了很多的老鼠,疯了般往萱儿的身上扑,且亮出雪亮的门牙撕咬萱儿的肉。 萱儿一边拍打着老鼠,一边嘶吼道:“贱人!你在老夫身上下了什么?!” 胡颜淡淡道:“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喜欢?呵……”萱儿曾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原来,胡颜进门时便发现了萱儿的所在,她拍向床的那一掌是加料的“诱鼠噬”,并非是令人清醒的清明掌。萱儿中计,还不自知。 萱儿怒极,嘶吼着与老鼠们搏斗在一起。 曲南一原本浑浊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 花如颜攀附着曲南一,正要迎合。曲南一看清了花如颜的脸,心中一惊,忙一把按住花如颜。花如颜却再次缠了上来,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曲南一心思百转,瞬间明白了其中道道,想必自己与花如颜都着了萱儿的道,才会做出此等缠绵之举。耳边响起萱儿的惨叫,他明白,这是胡颜来救人了!当即,不再犹豫,披上外袍,就要跳下床。不想,花如颜再次扑上来,直接将他压在了身下。 曲南一微愣,当即扯开脖子喊道:“阿颜,救我!” 帷幔外,胡颜凉凉地道:“一个嘴巴子过去,打昏了了事。” 曲南一推拒着花如颜,喊道:“倒不出手!阿颜若再不出手,曲青天的清白就要被别人夺去了!” 胡颜的唇角勾起,一步步走向帷幔,将其挑开,挂好,这才看向被按在床上的曲南一,戏谑道:“曲青天还有清白那种东西?” 曲南一一个用力,推开花如颜,冲着胡颜气喘吁吁道:“以前不论,遇见你之后的清白可一直留着呢。” 花如颜再次扑向曲南一。 曲南一急忙跳下床,躲到胡颜的身后。 胡颜一把大嘴巴子掴过去,花如颜被掴倒在床上,脑袋撞在床柱上,发出咣地一声。 曲南一从胡颜的身后探出头,忙走到床边,伸手探向花如颜的鼻息,询问道:“她没事儿吧?”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淡淡道:“你再给她一个大嘴巴子,将人打醒,然后问问她有没有事儿。” 曲南一的手微顿,转头看向胡颜,笑吟吟地问:“阿颜,你嫉妒了?”他见胡颜不搭理自己,便走到窗边,从胡颜的身后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晃着,柔声道:“能得阿颜的嫉意,南一何其有幸。” 胡颜望向窗外,淡淡道:“我若慢一步,你便不用为难了。” 曲南一的身子一僵。 胡颜望着地面,道:“南一,你待如何处置花如颜?” 曲南一顺着胡颜的眼光望去,见地面只有几片白花花的东西,于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胡颜知道曲南一在刻意岔开话题,便勾唇一笑,道:“萱儿的皮。” 曲南一惊讶地问:“那地上百花花的东西,就是他的皮?” 胡颜点了点头。 曲南一又问:“他可是死了?” 胡颜回道:“许是吧。”她当时只顾着曲南一的安危,哪里知道萱儿到底是死了还是逃了。不过,最起码,他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了。 二人说到此处,突然同时沉默了。 胡颜用手分开曲南一的手,回过身,望着他的眼,道:“知你无恙,我便回了。”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眸光灼灼有了恼意,面上却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你要去哪儿?回白子戚那里去?” 胡颜微微额首。 曲南一收紧手指,笑得越发温柔:“这里就容不下你?” 胡颜盯着曲南一的眼,问:“你要我留下?” 曲南一的眸子微颤,显然在纠结。 胡颜呵呵一笑,嘲讽道:“曲南一,自己都没想好的事,你何苦为难我?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抚开曲南一的手,就要走。 曲南一再次攥住胡颜的手腕,不放。 窗外鸡鸣声响起,天边乍现一缕光,挑破了黑暗。 胡颜回头,望向曲南一,眸光有丝凌厉:“你待如何?” 曲南一微惊,这才想起,自己攥着的这个人,非一般的女子,不可随意对待,更容不得含糊与虚假。 曲南一想笑,却笑不出,只能干巴巴地道:“不想你走。” 胡颜突然笑了,笑中有了几分冷意。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忙道:“阿颜!我……” 胡颜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曲南一接下来的话,正色道:“南一,此事是我的错。” 曲南一听胡颜如此说,一颗心竟痛了起来。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知道胡颜口中的错,是指什么。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必须冷静。一定要先听胡颜说些什么,然后才能找到必须补救的那个洞。然而,他不曾想过,这种冷静,竟需要耗尽他全部的自制力。 胡颜看出了曲南一的异样,但该说的话,她却做不来那种半遮半掩、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她接着道:“男女之事于我,无异于饮鸩。我虽不明男欢女爱、恩爱缠绵为何物,却并非不懂。此乃人常,大道。你若有喜欢的女子,我允你……” 曲南一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胡颜,竟看不出喜怒哀乐。然,正是因为这样,却迫使胡颜吞下了其余的话。 三个呼吸间,曲南一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轻挑嗤笑,随之,他松开了攥着胡颜的手,看似轻松地道:“阿颜真是大方。” 胡颜微微垂眸,道:“不是大方,而是不能不大方。”她的身份,注定她可以像皇帝拥有很多女人一样拥有很多男人,却不能像皇帝一样做到雨露均沾,甚至连独宠一人都做不到。她唯有站着这个身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庇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失了身份,她只能成为落水狗,被人痛打;成为鱼肉,任人刀俎。 曲南一轻挑地提起胡颜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脸,笑吟吟地道:“阿颜是想着将我推出去,好成全你与白子戚双宿双飞?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我与谁被翻红浪、爱欲缠绵?我在阿颜眼中,是什么?嗯?” 胡颜心中有气,挑眉看向曲南一,决绝地道:“曲南一,这是你自愿的。” 曲南一突然暴怒,吼道:“我他娘就是贱!”说着,竟一把将胡颜扯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燕归?!!! 二人牙齿相磕,都磕出了血。 曲南一不管不顾,狠狠地攻城略地。 胡颜往后闪躲,曲南一却紧追不放,与她深深纠缠,强迫她承受自己的热情与怒火。他想着,就让自己卑劣一次,哪怕用强的,也要占了胡颜的身子。否则,他永远得不到她的人,更何谈她的心?! 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这种想法就像魔咒,在曲南一的脑中不停翻滚、膨胀、爆裂,涌进他的血液,纠缠住所有神经。 胡颜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随即狠狠地回吻着曲南一,用比他还疯狂的热情。 曲南一微怔,随即热情地回应。一只手,扯开了胡颜的衣带。 胡颜静静站着,没有阻止。 曲南一的心跳突然拔高,眼中燃烧着的岩浆似乎凝聚了融化一切的力量。他伸出手,去触碰胡颜胸口的肌肤。 胡颜不太自然地错开目光,用手指擦了擦自己唇上的血渍,轻叹道:“曲青天,你中毒了。” 曲南一尚来不及表态,十分利索地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胡颜揽了揽敞开的衣襟,垂眸望曲南一,幽幽道:“真想……踢死你。” 胡颜瞥了眼穿着肚兜,昏倒在曲南一床上的花如颜,弯腰抱起曲南一,走向司韶的房间,将其扔到了床上。下手,不轻。 窗外,初阳由混沌中走来,天亮了。 胡颜垂眸打量着曲南一,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南一的额间有滴黑血,唇瓣也隐隐泛着黑色,显得一张脸格外的白。 不知过了多久,胡颜轻笑一声,喃喃道:“明明是一根小拇指就能捻死的战五渣,却偏偏一肚子坏水,总想往别人身上泼。”坐到床边,抬手照着曲南一的鼻尖弹了一下,然后勾唇一笑,放下帷幔,打开曲南一的衣襟,用食指在他的胸口处勾画着一个复杂繁琐的图腾。她指尖所过之处,曲南一的皮肤渐渐泛起淡淡的青紫色,就像是被虐的淤痕。那些痕迹有深有浅,看似杂乱五章,实则却颇有门道。此淤痕,与当初胡颜在花青染身上画得一模一样。 胡颜缓缓弯下腰,将唇落在曲南一的唇瓣上,紧紧贴着,微微用力吮着。 曲南一的唇已经呈现紫黑的颜色,却在胡颜的吸吮下慢慢褪掉了黑色。 渗透进曲南一身体里的毒,被胡颜吸进自己的身体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曲南一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胡颜。人还没有彻底清醒,却伸手环住了胡颜的身子,将她向自己压了三分。同时,反客为主,热情地回应了起来。 就在这时,司韶回来了。他站在门口,静静而立,一双灰色的眼睛望向屋里,落在曲南一和胡颜的身上,虽无焦距,却如有实质。 花青染走向司韶,询问道:“司韶为何立在门口?”抬眼,看见了曲南一与胡颜,身形微顿,愣在当场。 胡颜垂眸,继续吮着曲南一的唇。 曲南一心中狂喜,越发的配合。 封云起因记挂胡颜,所以一大早便来到县衙寻人,结果却看见花青染与司韶直挺挺的背影。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走到窗边,向屋内望去。 曲南一用眼尾扫到了封云起,一颗心瞬间爆出烟花般璀璨的色彩,揽着胡颜的手,越发的紧;拥吻的唇,越发炙热;他恨不得当着封云起的面,将胡颜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胡颜也看见了封云起,心中骂了声操-蛋,感觉一排乌鸦从自己的头顶飞归,还特不厚道地拉下了粑粑! 然,事已至此,她为曲南一吸-毒,不能半途而废。只是,曲南一这厮就不能消停消停,频频地用舌头捣乱算怎么回事儿? 胡颜有些动怒,待曲南一的舌头再次伸过来时,突然上下齿一合! 曲南一这厮不知是和谁学得下作手段,愣是将一声痛呼变成了暧昧至极的*:“唔……”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手攥在鞭把上,紧紧的。他很想一鞭子抽过去,将那对狗男女抽死!然,胡颜多年的教导毕竟没有白费。胡颜曾对他说过,平时糊涂无所谓,真到了紧要关头,必须强迫自己用脑子去思考。司韶开始思考,越发觉得胡颜不至于在青天白日的情况下,扑在曲南一的身上就行这种……这种无良之事。那么,解释只能有一个——胡颜在为曲南一疗伤。 花青染腰间的“三界”发出一阵嗡鸣,但他的脸却渐渐红了。他想起,胡颜曾为他吸食过“疯魔蛊”,不知……是不是也用了这种法子?这种想法刚冒出,他的脸又瞬间变得惨白。女祭司曾说过,让她救人,必须一命抵一命。女祭司救花青染,需一命抵一命;胡颜救曲南一,却不需要任何报酬,随意得好似一个吻。 封云起虽无内力,却捏碎了窗框。他感觉头大如斗,满脑子都是战鼓声声,催人上前痛斩敌首。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前一幕比成诱敌之计。嗯,这么想,果然好受多了。对,不能慌、不能硬闯,要保持冷静去观察。若说胡颜起了色心,倒是有可能去轻薄曲南一,但却决计不会当着众人面,亲亲抱抱个没完没了。 白子戚虽明知“那人”暂时不会要胡颜的性命,但仍旧不放心,毕竟“那人”性格喜怒不定、心思诡谲难测、且计划时常朝令夕改,他实在拿捏不准“那人”的想法,所以在天亮后,还是赶到了县衙,窥探一二。于是,胡颜按着曲南一亲吻的画面,也闯进了他的眼脸。真是……刺目啊! 胡颜盯着曲南一,警告他不要再作怪。 曲南一却用眼尾瞥了白子戚一眼,那是满满的挑衅;一只手,揉捏着胡颜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是压在胡颜的后颈上,暧昧地摩擦着。 在曲南一看来,既然胡颜主动吻自己,那就能证明,她的心在自己身上。如此大好时机,若不斩杀敌人个溃不成军,岂非对不起此等良辰美景? 曲南一真是……得!意!啊! 就算胡颜再冷静,也被曲南一气个半死! 发情,可以,但你要分个地方!若害得自己毒发攻心,她就剥了他的皮! 曲南一不懂武功,所以不知胡颜此刻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偏偏,他就是那只卖弄风骚的猛虎。 曲南一不懂,但站成一排的四人却懂,所以,没有人动,哪怕气得险些吐血,想要掀翻床顶,将曲南一扯下鞭尸,却没有人动。忍着,对,先忍着,哪怕忍到青筋暴起,也必须忍着! 胡颜深深吸气,想平静下过激的情绪,尽快为曲南一将毒吸干净。 不想,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呦呵,你们这是偷看哪个良家女洗澡呢?快快,给爷让个位置!”话音未落,一颗人头从白子戚和封云起的中间挤了进来。 那是一张妖媚的脸,圆滚滚的猫眼,眼尾微微上挑,便有了销魂噬骨的风情。挺直的鼻下,是一张微肉的唇,若柔嫩的花瓣,引人用手指碾压、用牙齿啃噬、用唇吸吮!如此一张勾魂夺魄的脸,却配上了流氓样的表情和调调儿,除了让人倍觉滑稽,还令人产生了一种征服欲。想要撕碎他的表象,看着他哭着求饶、求怜惜。 曲南一突然睁大眼睛,望向那人。虽说彼此之间隔着一层帷幔,但因帷幔在曲南一的眼前,所以他看那人比那人看他要清楚得多。曲南一即将脱口而出的燕归二字,被胡颜一口吞进了腹部。 除了司韶,花青染、封云起和白子戚,皆一同看向那个急着看良家妇女洗澡的家伙!且同时在心中喊出了两个大字——燕归?! 胡颜闭上眼睛,身子轻轻地颤了颤。 百里非羽趴在窗台上,一手支着下巴,露出一只如玉的小臂;一手持一把玉骨做的扇子,唰地一声展开,嚷着:“这个好看!隐隐绰绰更动人呐。来人,赏!” 小厮多宝钻到百里非羽身边,接开荷包,将碎银子和铜板倒在手上,小声问:“公子,赏多少?” 百里非羽一把抓起小厮多宝手中的全部散碎银子,砸向帷幔,又由帷幔上反弹到地上,那些银子混合着铜板蹦跶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敲在心上。 胡颜支起身子,眸光沉沉地望着曲南一,缓缓摇了摇头,身子一软,昏倒在他的身上。 曲南一一惊,忙喊道:“阿颜?!” 白子戚等人立刻跃进屋子,大步走到床边,掀开帷幔,坐了进去。 百里非羽歪着头,一副我是大爷的模样,嚷嚷道:“喂,刚接了赏钱,怎不接着亲?!想骗银子啊?!小心爷打人!”说着,收起扇子,往腰间一插,也跟着要往屋子里蹦。 小厮多宝忙拉住他,好言相劝道:“少爷少爷,您身子娇贵,还是别蹦了,咱从门那走,好不好?” 百里非羽不爽,抬脚踹了夺宝一脚,却将自己踹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第三百七十九章:打起来了! 多宝忙拉住即将摔倒的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冷哼一声,推开多宝,挽起袖子,提起衣襟,爬上窗口,愣是跳进了屋内。落地时,他的身子晃了晃,额头隐隐见汗,可见身子极虚,却偏要逞能。 他那双滴溜溜的猫眼,眨动间,仿若最美的琉璃灯盏,让人心生喜欢。他打量着屋里的人,屋里人又何尝不是在打量他? 屋里,白子戚在为胡颜把脉,曲南一则是被封云起拖到了地上。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道:“曲大人,我们也来一场男人和男人的较量如何?” 曲南一摇头,义正言辞:“武斗太过野蛮,本官是文官,还是文斗风流……” 话音未落,封云起已经一拳头砸了过去。 曲南一哪里是封云起的对手?被打后,撒腿就跑要。这种行径,也就曲南一能做得出来。偏偏,花青染所在的位置挡住了曲南一的去路。 曲南一急道:“青染,救命啊!” 花青染突然变成孩童,怒道:“你将姐姐气晕了!打你!”言罢,一拳砸在曲南一的眼睛上。 曲南一的身子直挺挺地后仰。 一条银鞭,缠住曲南一的身体,将他拉了起来。 曲南一嘘了一口气,对司韶道:“幸好有你护着……” 话音未落,司韶一脚踹出,曲南一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撞向白子戚的后背。 白子戚一掌拍出,曲南一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门外的张衙役冲进屋子,拔出大刀,护在曲南一的面前,冲着众人喝道:“你们竟敢伤大人!大胆!” 白子戚的手搭在胡颜的脉搏上,冷声道:“安静。” 司韶长鞭一甩,卷着张衙役便扔到了屋外,撞到树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百里非羽拍手笑道:“太有趣了!太有趣了!爷决定了,就住这儿了!” 司韶的鞭子一摔,就要缠上百里非羽的腰。 那名长相普通的小厮多宝,突然出手,攥住百里非羽的鞭子,恭敬地喊了声:“公子。”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突然脸染怒意,眉头微皱,用力一扯,收回了长鞭。 曲南一擦掉嘴上的血,抬头看向百里非羽,然后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扭身去看胡颜。 百里非羽张开手,拦下曲南一,质问道:“你就是县令啊?啧啧……被打得好惨呀。爷问你,爷那未过门的娘子呢?” 曲南一心思百转,隐隐有了猜测,却因得了胡颜的吩咐,不好直接询问,况且,他心中焦灼,不知胡颜到底为何昏迷,哪里有心思应对这个二百五? 曲南一不想搭理百里非羽,百里非羽却拦着曲南一不放,且出言威胁道:“你若不说,爷也打你喽。” 曲南一险些被气笑了,真当他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两下吗?虽说他刚才占了个大便宜,被打两下也觉得神清气爽,但他又岂是宽宏大度的人?这仇,早晚得报!只不过……这个人,怎处处透着蹊跷?曲南一不动声色地道:“阁下是?” 百里非羽掏出扇子,啪地一声展开,露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嘚瑟样子,洋洋自得地道:“本公子是百里山庄的三公子,百里非羽。”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于是道:“百里公子稍等片刻。”转身,探头看向胡颜,问白子戚,“阿颜为何昏迷?” 白子戚突然掀开帷幔,站到曲南一面前,眸光阴冷若蛇,怒声道:“她为你吸毒疗伤,你却害得她心神不稳,毒火攻心!”虽说胡颜唇上的伤口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但白子戚素来落叶知秋,从胡颜磕坏的唇上推断出曲南一为何会中毒。这个想法,令他禁不住变得暴躁、残虐、眼中盯着曲南一身体,开始考虑他的哪块儿骨头可以收藏。 曲南一目露惊讶、迷茫:“吸-毒疗伤?毒火攻心?” 白子戚冷冷一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阿颜在主动亲你不成?” 曲南一的目光有些愣怔,随即苦笑一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转而追问道:“阿颜何时能醒?可有大碍?” 白子戚皱眉道:“不好说。” 花青染上前一步,掀开帷幔的一角,探手摸上胡颜的脉搏,道:“阿颜的体质异于常人,此毒应该能解,但何时能解,就是个未知数了。” 封云起问:“你是如何知道阿颜体质异于常人?” 花青染的指尖微颤,收回手,站起身,看向封云起,却没有回话。 司韶突然开口道:“花青染,你就是那个害她神识不请、浪迹艳山、茹毛饮血的罪魁祸首吧?” 一语中的! 封云起等人一同看向花青染,眼神皆十分不善。 花青染的眸光闪了闪,终是沉声道:“是。她吸走了我身上的‘疯魔蛊’,变得神识不清、疯疯癫癫,浪迹艳山。” 曲南一心中火起,扬起拳头便打向花青染的脸!这人,凭地可恨! 一个曲南一,花青染还不放在眼里,却不想,司韶的鞭子突然缠到他的身上,困住了他的双手。曲南一这一拳,便打得结结实实。 花青染挣开鞭子,白子戚突然出手,照着他的腹部便是一掌!与此同时,封云起的拳头也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花青染整个人被掀翻了出去,跌到地上,咳出了血。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曲南一,“南一,他人动手便罢了,你谎称山魈腹中有颗天珠和一枚宝藏钥匙,引来众多武林人士,想要剖开她的腹部,取出天珠和钥匙。”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曲南一的身上。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是。此谣言是我放出,哪又如何?阿颜胆识过人、机智无双,到如今仍旧好好儿活着。”挑眉,看向封云起,“倒是封公子下手够狠,接连重伤绿腰,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大夫让准备绿腰后事的话,如今,犹在耳边。” 众人一起瞪向封云起,白子戚第一个出手,一拳打飞了封云起。 司韶到长鞭一甩,缠上封云起的身子,又将他扔了回去。 花青染一脚踹出,将封云起踹倒在地。 封云起吐掉口中的血,站起身,一拳打向花青染。 第三百八十章:捧杀百里非羽 接下来,有些乱。 众人打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转身间,可能就换了对手。 一阵巨响过后,屋子的房盖飞了,墙倒塌了,原本还有些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敞亮无比。整间屋里,除了目瞪口呆的百里非羽,唯有胡颜躺着的床纹丝不动,保持着原貌。 风吹过,帷幔飘扬,影影绰绰能看见胡颜躺在其中,安静得令人心疼。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众人,不禁咂舌道:“拆……拆房子啊?”随即兴奋地拍掌道,“这个好!这个好!接着打、接着打,爷正看着热闹,怎么就停了?” 花青染从自己的屁股下掏出一块碎银子,手指一弹,打向百里非羽的嘴。 小厮多宝忙扑了上去,用手接住那枚碎银,对花青染抱拳道:“见谅”手在轻颤,可见有多疼。 百里非羽眨了下猫眼,傲娇地扬起下巴,道:“多宝,你打他!爷可是百里山庄的三公子,谁敢用银子砸我?!”扇子一合,挨个指了指封云起等人的鼻子,贼兮兮地笑道,“你们这群男子好生无趣。女人嘛,自然是抱着风流才快活,只有傻子才会为其大动干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最后同时看向百里非羽,竟异口同声道:“百里公子,高见。” 有种杀,叫捧杀。 火起的那天晚上,绿腰假死脱身,燕归随之不见。众人都猜,燕归是死了。虽然封云起等人不知道燕归为何会以百里非羽的身份出现,但看他那副做派,与燕归截然不同,却明明就是燕归本人。此种因由,怕是只有胡颜一个人能解释清楚。然,无论何种原因,绝不能让燕归再来搅局。 封云起记得,火起当晚,他拦下绿腰,绿腰却急着要回去救人的迫切样子。由此可见,燕归在她心中是何等重要。 花青染与曲南一一样,不但知道燕归曾救过神志不清的胡颜,且对她感情之深,绝非三言两语可表。若真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只有——生死相许。 至于白子戚,他肖想燕归的皮不是一天两天了。燕归突然消失不见,他到底扼腕了好几天。此次,燕归再次出现,将皮肤养得越发细腻若瓷,看得白子戚眼冒绿光,若非惦记胡颜的身体,他都想立刻掠走这个所谓的百里非羽。 这里面,对百里非羽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的人,唯有司韶一个人而。然,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尽管如此,却不影响他的判断力。无论如何,不能让百里非羽挤到胡颜身边,再来分一杯羹。要对付封云起这些狼,已经让司韶疲于应对,若再加上一个肯为胡颜不要性命的燕归,当真是……一团乱麻! 众人心思百转,但却并不表露,其腹黑程度,可见一斑。 百里非羽自鸣得意,又展开扇子摇了起来。突然,他的动作一滞,道:“你们都如此宝贝那女子,爷倒要看看,她是何等的天香国色!”说着,身子一转,像只灵巧的猫儿,吱溜一声就钻进了帷幔里。 因司韶了解部分真相,最是忌惮百里非羽,当即甩出长鞭,去缠他的腰。不想,一只素手抬起,轻轻攥住他的鞭尾——胡颜醒了。 胡颜坐起,与趴跪在床上的百里非羽两眼相对。 百里非羽那双滴溜溜的猫眼在看见胡颜的那一刻,竟失了神,随即,他的身子竟在轻轻颤抖,额头忙冒出细密的汗水,仿佛有个灵魂要冲破身体。 胡颜的眸光复杂,终是伸出手指,在百里非羽的眉间划过。 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渗透进百里非羽的眉心。 他的身体不在颤抖,两眼却冒出惊艳的光,突兀地问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吗?” 胡颜不语。 百里非羽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睛亮晶晶地道:“我是百里山庄的三公子百里非羽,你是谁?” 胡颜仍旧不语。 百里非羽又往前靠了靠,那张脸都快贴到胡颜的脸上了。他张了张嘴,看样是是要说话,却突然吧唧亲了胡颜一口,然后掉头就跑。那样子,就如同老鼠偷亲了猫,然后拼命逃跑一个样。真是,又令人气恼、又觉得可笑。 百里非羽的逃跑并不成功,裹着帷幔掉到地上,轱辘了两下后,再次爬起,揽着帷幔,撒腿就往外面跑。 曲南一这坏家伙,竟伸出脚,偷偷踩帷幔的一角。 百里非羽再次被绊倒,发出一叠声的惨叫:“哎呦……哎呦……摔死爷了。” 小厮多宝想动,却被花青染拦住了去路。 这人坏起来,还真是组团的。 曲南一收回脚,百里非羽继续跑。他再踩,百里非羽接着跌倒。曲南一玩够了,上前去搀扶起百里非羽,一副善良亲近的嘴脸:“百里公子,你可仔细了,别再摔倒。” 百里非羽从地上爬起来,扯下身上的帷幔,对曲南一道:“这屋里,也就你还算是个人。他们,看着爷摔倒都不来扶一下。等爷回家后,差人送你一个牌匾。” 曲南一笑眯眯地道:“好说好说。”突然眸光一利,拍了拍百里非羽的肩膀,“不知道百里公子为何轻薄本官的娘子,这事儿,是不是应该有个说法呢?” 百里非羽瞪着猫眼,看看胡颜,又看看曲南一,最后竟耍起了臭无赖:“爷亲她的时候,你也没说她是你的娘子啊。爷可是问她了,是不是爷那未过门的娘子,她没说话,就是默认了。我亲自己的娘子,与你何干?!”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了,对封云起道:“封兄,这混人我是说不清了,不如,交给你?” 瞧瞧,这能用上封云起了,立刻称之为封兄了。 封云起虽是武将,但其心思之细腻,绝非常人可比。他见曲南一恨百里非羽恨得牙痒,却要将其交给自己收拾,明显是不想开罪胡颜。此等费力不讨好的事,他倒是乐意做,只不过,还需私下进行。至于那磊落君子,还是让花青染去当吧。反正他一会儿一个样儿,谁也不能和一个小孩儿较真儿,是不是?嗯,是这个道理。 第三百八十一章:到底谁在骗谁? 封云起心思一转,道:“为兄内力尽失,唯恐有负南一所托,此事还是拜托给青道长,最为合适不过。” 花青染扫了胡颜一眼,道:“如此,我就与他说道说道,何谓非礼勿动。” 嗤……众人在心中齐刷刷地鄙视花青染。能把欺负人这种事儿,说得如此义正言辞,还真非他莫属。 花青染的脚刚迈出半步,却被白子戚拦住了。他道:“不过是个童心未眠的小儿,诸位不必大动干戈。” 百里非羽一把推开曲南一,跑到白子戚身后,道:“还是这位哥哥人好。” 曲南一看向百里非羽,别有深意地笑道:“是吗?那你可要多和这位哥哥亲近才好。” 胡颜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厮还真是一肚子坏水,一动就外溢,伤人。 白子戚与百里非羽身高相仿,但却好似在垂眸看着百里非羽,表情有三分柔和,声音也令人如沐春风:“百里公子得空,可到白某府上小酌几杯。” 百里非羽猫眼一亮,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兴奋道:“走走走,现在就去。爷在家里被困傻了,此番出来定要好好儿的寻欢作乐。” 胡颜轻叹一声,喊了声:“司韶。” 司韶一鞭子抽出,直奔百里非羽和白子戚相握的手。 白子戚缩手躲开,百里非羽被抽了一鞭子在手背上,痛得他甩手大叫:“疼疼疼!疼死爷了!”他怒极,对小厮多宝吼道,“你去给我打残他!” 小厮多宝抡起拳头,直奔司韶。 曲南一嗤之以鼻,低声骂了句:“傻猫。”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走向胡颜,旁若无人地帮她挽起半边长发。 白子戚的发髻上插着两根白玉簪,他十分自然地取下一根,插入胡颜的发髻上。 这时,就算瞎子也看明白了,白子戚才是那头偷肉的狼! 同样款式的衣裳、同样束起的半边长发,同样的白玉簪,就连鞋子上的银色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若说白子戚无心,傻子都不信! 这一幕,实在是辣眼睛。 曲南一眯眼笑着,任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的色彩。 封云起用眼尾扫着那二人,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花青染半垂着眼眸,手抚在“三界”的剑柄上,似在认真把玩。 胡颜站起身。 白子戚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道:“回家吧。” 百里非羽的猫眼瞬间瞪圆了,抬手指向胡颜,问:“你……你到底是谁的娘子啊?!” “我的!”曲南一回答得格外大声,仿佛这样能吓退白子戚。实则,他自己都知道,这样有些幼稚,可偏偏控制不了。 百里非羽看了看曲南一,又看了看白子戚,最后将目光落在曲南一的头上,摇着头感慨道:“你还真大方。” 曲南一瞬间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一头黑发都变得绿油油的。 胡颜忍不住笑了。 封云起见胡颜与白子戚相握着手,却与曲南一眉来眼去,突然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是他久在军中,不知世道何时变得如此……如此复杂不堪?然,最为不堪的是,他竟不想转身离去,而是想与其一较高下!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有暗光划过。 百里非羽凑到胡颜的另一边,用胳膊肘顶了顶胡颜的胳膊,商量道:“要不,你也给我做娘子得了。” 胡颜微愣,感觉自己好像被口水呛到了一般,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白子戚拍着胡颜的后背,一副无比贤良的样子。 百里非羽又往胡颜身上靠了靠。 封云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突然出手,像提溜小猫似的提着百里非羽的后衣领,将他提起,向外一扔。 胡颜想用手捞住百里非羽,却因咳嗽,只能看着百里非羽惨叫一声落地。 百里非羽痛得呲牙咧嘴,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启了无师自通的谩骂:“敢对爷动手?!爷要杀你全家,统统铁刀子进,红刀子出,连只鸡都不放过!你给爷等着!”心疼地揉着自己的小臂,一眼看见了昏迷的张衙役,扑上去,狠狠地踢了两脚,“你给爷起来!起来!” 张衙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百里非羽因踢出两脚,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竟见了汗水。他指着张衙役的鼻子喝问:“我娘子呢?!” 张衙役有些迷糊,揉着后脑勺反问:“啥娘子?” 百里非羽扬起手就要掴张衙役嘴巴子,可又怕手疼,干脆抽出扇子,照着张衙役的脑门便狠狠地敲了下去。 张衙役原本就迷糊的脑袋被敲得更迷糊了,整个人都晕乎乎地打起了摆子。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喝道:“我问你,我的娘子呢?!” 张衙役下意识地转头去寻,一眼便看见站在废墟中的曲南一,禁不住愣了愣,暗道:难道是地龙翻身了? 张衙役忙跑到曲南一面前,抱拳道:“大人,属下回来复命了。” 曲南一颇感头痛,直接道:“怎还带回来一个?” 张衙役回道:“大人让属下去圃城查奇门门主的女儿尹照歌,恰好遇见百里山庄的人也在找尹照歌。百里家三公子,在得知属下打探尹照歌时,非说属下抓了他那未过门的娘子。属下……”一脸为难苦逼的表情,“属下实在是甩不开百里非羽,却又不敢耽搁时间,只好回来复命。” 曲南一回头看向胡颜。不用说,胡颜不是尹照歌,燕归也不是百里非羽,但尹照歌与百里非羽有婚约却很可能是真。这真真假假,还真是一团乱麻。 曲南一深感何谓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就不应该派人去查什么尹照歌,结果,却带回来一个祸害。真是,失策啊! 胡颜回望曲南一,挑眉一笑,其意是:怎么,我们明察秋毫的曲青天猜不出了? 曲南一冲着胡颜飞出一记媚眼,其意是:曲青天哪里有阿颜聪慧?曲南一的视线在胡颜与白子戚相握的手上一扫,隐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攥成了拳头。一种尖锐的恨意,悄然刺入他的心。说不上恨谁,却是真真的恨意!那感觉来得格外凶狠,令曲南一自己都觉得心惊。却,扑不灭! 百里非羽用扇子捅了捅曲南一的腰,问:“你说,我的娘子是不是被你抓了?”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道:“是。” 百里非羽突然大喝:“我就知道!你快放了照歌!她可是我未过门的娘子!”猫眼一眨,靠近曲南一,小声道,“她丑不丑?若是丑,你还是别放了,就当我没来过。” 曲南一看向胡颜。 胡颜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曲南一强迫自己不去看胡颜与白子戚相握的手,艰难地挪开视线,对百里非羽淡淡道:“死了。” 百里非羽突然瞪大了猫眼,吼道:“怎么会?!爷不远万里寻来,都没看到她长啥样,她怎么可以死?!”一把攥住曲南一的衣襟,瞪眼道,“是不是你杀了她?!” 曲南一勾起唇角,一把推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就像个纸片人,被推得后退两步,若非胡颜伸手揽住他的腰,他一准儿会跌到地上去。 百里非羽被胡颜护着,竟起了调戏的心思,手指在胡颜的下巴上刮过,唤了声:“美人……” 曲南一的眸光沉沉,望着胡颜,对百里非羽道:“不想知道你那未过门的娘子是怎么死的?” 百里非羽立刻站直身体,用扇子指着曲南一的鼻子,喝道:“你说!我那未过门的娘子是怎么死的?” 曲南一看向百里非羽,缓缓勾起唇角,恶毒地一笑:“这事儿,你就得问问你身后的那位美人了。” 百里非羽的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望向胡颜。 胡颜眯眼看着曲南一,玩味一笑。 百里非羽突然向后跳开,确保与胡颜保持了安全位置后,这才用扇子指着胡颜的鼻子,问道:“你说!我那娘子是不是你杀的?!”不待胡颜回答,百里非羽突然用扇子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瓜,“哎呀,都别你们绕晕了!我那娘子一准儿没死。”他转身,瞪了曲南一一眼,横道,“我爹说了,我与我那娘子是同命夫妻,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我这不好好儿活着呢吗,所以……”扇子指向曲南一,“你骗我!” 曲南一看向胡颜,胡颜转眼看向树梢。胡颜心中已经开启了破口大骂的模式。她让百里山庄照顾燕归,却没想到,那老小儿竟会和燕归说什么同命夫妻,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呢吗?! 百里非羽怒了,跺脚喊道:“多宝,不用打那个瞎子了,来,你给本公子揍这个县令!他竟敢骗本公子!” 多宝收了手,冲着司韶抱拳:“承让。”转身就向百里非羽的方向跑。 司韶黑了脸,道:“再来!”长鞭一甩,袭向多宝。你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再者,胡颜那老妖怪可在一边看着呢,若打不过一个小厮,他也没脸见她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欺人太甚者 多宝无法,只得再次与司韶斗在一起。他是百里山庄里修为最好的武者,却被派来充当小厮保护百里非羽,这早已将让他不爽很久,干脆趁着几个机会,好好儿活动一下手脚。 司韶和多宝都存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司韶干脆收了银鞭,用拳脚与多宝对战。一时间,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对于这个结果,胡颜七分满意,三分不爽。满意的是,百里山庄对百里非羽是用了心的,这份情,她领;不爽的是,司韶竟打不过百里山庄的人,这可够给自己丢脸的。 院子打斗的声音,唤醒了昏迷的人们。 王厨娘和东珍珠从下人房里醒来,迷迷糊糊地撞到了一块。 白草和竹沥在花如颜的房中醒来,忙拉开房门,大声喊着:“小姐!” 花如颜在曲南一的房间醒来,微愣过后,套上衣裳,面覆面纱,走出了房门。 一时间,整个县衙大院热闹非凡。 王厨娘围着曲南一转悠,直喊着老天保佑。 东珍珠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生怕曲南一找她麻烦。 白草和竹沥围在花如颜的身边,询问她是否安好。 花如颜脸覆面纱,双眼含泪望着曲南一,一副被无情丢弃的伤心模样。 司韶终于一掌劈倒了多宝。 百里非羽见到花如颜,目露惊艳之色,竟提溜着袍子,一溜烟地跑到花如颜的面前,唰地一声展开扇子,做出自命不凡的样子,扇了两下扇子。他见花如颜不搭理自己,便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用扇子探向花如颜的下巴,做出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这位小姐……” 白草和竹沥同时大喝:“大胆!” 花如颜大怒,拍开扇子,一巴掌甩向百里非羽的脸。 胡颜看似没注意百里非羽,但却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调戏花如颜,她没有动作,但见花如颜要掴百里非羽,当即身形一闪,挡在百里非羽的面前,隔开花如颜的手,反手掴向花如颜的左脸,但在靠近她的脸颊时,突然收了手。 花如颜目露嗤笑之意,只是那笑意尚未绽开,她的右脸便挨了胡颜一巴掌。 胡颜轻挑地问:“你笑什么?以为我不敢打你?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那烂皮脏了我的手。” 花如颜目眦欲裂,低声嘶吼道:“胡颜,你不要欺人太甚!” 百里非羽从胡颜的身后探出头,看向花如颜,用手捅了捅胡颜的后腰,道:“是啊,你不要太欺负美人了。你看,美人都被你惹哭了。” 胡颜一只手推着百里非羽的脑瓜,将他又塞回到后背去。 封云起等人见此,皆眯了眯眼睛,暗道:胡颜曾几何时如此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别人?这个百里非羽,必是燕归无疑! 胡颜看向花如颜,慢慢道:“人,自取其辱却非要怨恨别人目光轻挑,最为可恶。现在,你立刻滚出县衙,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何谓真正的恶毒。”勾唇一笑,目光阴狠,“真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竹沥怒道:“你这人好生不讲理,难道不知我们家姑娘,为了曲大人,不但毁容受辱,还身受重伤?昨晚……昨晚……”双颊微红,有些话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好意思说出口的,但不说清楚,怕是曲南一不会负责,于是一狠心,接着道,“昨晚,我家姑娘与曲大人宿在一起,曲大人就必须给我家姑娘一个说法!你这人,为何不能明辨是非?!非要胡搅蛮缠,做个恶人?!” 胡颜微扬起下巴,幽幽道:“做个恶人啊?因为,我还没活够,想做个千年祸害呐。”扭头看向曲南一。不知道是否还有人想和她一起做个祸害。 曲南一立刻表态道:“幸好阿颜来得及时,我绝没犯下大错。” 花如颜受到打击,身子猛地倒退一步,望着曲南一,含泪道:“南一,你我之间,难道是错?!” 曲南一的眸子颤了颤,终是艰难道:“如颜,错得从来只是我,不是你。然,你要的,南一却给不起。若能补偿,你尽管说。” 花如颜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激烈的情绪,突然睁开眼睛,发狠道:“好!既然你要补偿我,那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娶我。二,给我一块她的皮!”说着,手狠狠指向胡颜。 曲南一目露惊愕。实则,这却是他已经猜到的结果。花如颜所求,早已明显得如同一与二。 花如颜看向如颜,狰狞地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为了得到南一想要赶走我吗?好,给我一块皮,我便走。否则,我便死在这儿,站在他心中愧疚的一角,一辈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曲南一的身上,而曲南一则是看着胡颜。 百里非羽再次探出头,捅了捅胡颜的后腰,问:“她要啥皮?我有上好的火狐狸皮,行不?” 胡颜垂眸看向百里非羽,淡淡道:“她要剥我的一块皮。” 百里非羽的猫眼突然睁大,随即狠狠地瞪了花如颜一眼,骂道:“恶婆娘!” 花如颜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向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却扬起笑脸,道:“你瞪人的样子倒是挺好看的,不如,你跟了我吧,我抬你为贵妾。” 白草喝道:“大胆!我家小姐岂是你肖想的?” 胡颜缓缓笑道:“有什么是他不能肖想的?只要他想,此事便能成。” 花如颜目光狠厉地瞪向胡颜,咬牙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胡颜一把扯下花如颜的面纱。 花如颜尖叫一声,忙用手捂脸。 百里非羽吓了一跳,竟在胡颜的身后蹦了高,喊道:“鬼呀!” 胡颜问百里非羽,语气平和:“还想抬她为贵妾吗?” 百里非羽探头看向花如颜,目光闪烁,隐有惧意,问胡颜:“她……她那脸,还能治好吗?” 胡颜回道:“给她我的皮,许能治好。” 百里非羽纠结道:“给她你的皮,你岂不是要变成她那副鬼样子?两个大美人,爷好生舍不得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与君决绝 花如颜看向曲南一,颤声道:“南一,你便看着她侮辱我?如此,我心死,今日便诀别了!”说着,竟往树上撞。 白草和竹沥齐喝:“小姐!” 花青染身形一飘,挡在了花如颜的面前。 胡颜凉飕飕地道:“撞树死的几率不大,但撞成傻子的可能性却很高。” 花如颜发狠,一把拔出花如颜的“三界”,就要抹脖子。 胡颜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花如颜望向胡颜,满眼充满挑衅和疯狂:“怎么?你不是口口声声想让我死,现在反倒怕了?” 胡颜指着花青染道:“我警告你,你若让‘三界’沾了她的血,我必不放过你!” 花青染从花如颜的手中夺回“三界”,干脆利索地送入鞘中。那副样子,竟好像挺怕胡颜。 花如颜恨声道:“胡颜,你欺人太甚!你如此心恶,就不怕报应吗?!” 胡颜一步步走到花如颜面前,道:“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恶人,但我并不恶心别人。善恶与我,只是一念之间。而你,不是我要善待的那个人。”仰天,猖狂一笑,突然转头,看向曲南一,“你决定吧。” 曲南一的瞳孔缩了缩,一步步走到胡颜面前,垂眸望着她,似乎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实则只是弹指间。他开口道:“阿颜,我若娶她,你当如何?” 胡颜的眸光沉了沉,道:“你知,我不知。”胡颜说得是实话,她确实不知自己会怎样,但她相信,曲南一心中有计较。有时候,你曾经的敌人要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 曲南一苦涩一笑,环视一圈,将每位男子的表情都看在眼中,他们眼中的幸灾乐祸,将曲南一心中那根充满恨意的刺再次浇灌,瞬间拔地而起,非要刺穿他的心,刺透胡颜的身体,才罢休!若痛,就一起痛吧!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地捧着,柔声道:“阿颜,我是极自私的一个人,此生,绝不能失去你。所以……”微顿,缓缓的呼吸,试图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丑陋,然一开口,声音却是轻颤若丝,“请你,给她一块皮。” 胡颜仰视着曲南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交织、体温交融,低声道:“南一,很高兴你选择后者……”在曲南一的松动中,胡颜却缓缓勾唇笑了,“但那却不是我的选择。”言罢,推着曲南一的胸口,迫使他向后退了一步。 曲南一突然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急切道:“阿颜,你是否觉得我太过自私?为了让自己良心得安,竟要你一块皮?!” 胡颜望着曲南一,反问:“你是否觉得,我理应为了让你心安,主动奉出一块皮?” 二人互望,互不退让。 说不明、道不清的较量,竟在这时吹响了号角,开启了战场。 人心,果然是诡谲的东西。 曲南一眼中的固执、挑衅、质疑,就像滚烫的岩浆,悉数倒进胡颜的眼中,腐蚀她的骨头,融化她的内脏。 胡颜眼中的冷意、不屑、孤傲,就像冷水,喷射进曲南一的眼中,扑灭那炙热的岩浆,将所有火热变成灰烬。 曲南一要得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一块皮? 胡颜不能给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一块皮? 说好不死不休的感情纠葛,往往只是说说而已,谁也想不到,会断在一粒小石子上。 满院子的人,好似都成为了虚影。 曲南一觉得这一刻,满眼的都是讽刺。 曲南一收紧手指,胡颜似乎能听见他骨头发出的*声。 曲南一艰涩地笑道:“阿颜,我总能梦见你挡在封云起的面前,说:‘我不死,他无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成了我的梦魇。如今,我只问你要一块皮,你当真不给?” 胡颜的唇动了动,吐出了三个字:“你非他。” 曲南一的身子在颤抖,灵魂在战栗,所有的感觉都被投入了地狱,在烈火中挣扎、扭曲、嚎叫! 这一刻,他想杀了她! 曲南一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的思维已经变成了一块朽木,胡颜只需一根手指,就能碾碎他。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所以心才会那么痛!痛得无法喘息! 可是,他是曲南一,一个真正的笑面虎。就算死,他也要微笑着死去,不让任何人看出他扭曲的灵魂已经在凄惨地哀嚎! 曲南一抬起了手,轻轻抚摸着胡颜的脸颊,柔声道:“有些人,你可以给她命,却不能给她心。是不是,阿颜?” 曲南一的声音很轻,就仿佛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胡颜的肌肤。然,胡颜现在就像没有皮的人,哪怕一个轻微的触碰,也会让她觉得痛。这种痛,令她不熟悉,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曲南一说他甘愿,会一直争取下去,如今,却突然打碎所有的承诺,要她的一块皮,图个心安,证明他的重要和唯一?呵…… 胡颜不想追究自己的贪心,却无法用言语糊弄曲南一,毕竟,她欠曲南一不止是一份情,还有一个娘亲。若能断得干净,让他可以正常迎娶娘子,不用守着她这个老不死的鬼东西,许才是好的。 胡颜的回话与她的态度一样无情:“我这不收藏尸体。”转身,离开。 白色的衣袖随风翻飞,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绝决。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发花。他终是不够资格,唤起她一丝一毫的留念与不舍,哪怕是怒火,她都吝啬给他一星半点!呵……他在期盼什么?还在奢望什么?心中的恨与怨,滋长成柔韧的毒刺,攀爬上他的心,一层层地收紧。他似乎看见那些毒刺勒入他的心,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伤口,流淌下一行行黑色粘稠的污血。 明明阳光正好,曲南一却觉得天快黑了。 周围人都成了虚影,来来去去,终是不见。 天,果然黑了。 胡颜没有回头,没有质问他的本意。她,果然是不在乎他的。 她永远不知,他宁愿剥自己的皮,也不会动她的皮。 她不知…… 永远不知…… 曲南一不知在院中站了多久,直到全世界只剩他一人,他似乎想要笑,却只来得及勾动一下唇角,人便噗通一声昏倒在冰冷的地上。有血,沿着他的口鼻流淌而出。 游戏人间的浪子,若认真起来,较得不是真儿,而是……命。 王厨娘的尖叫声响透县衙内院:“大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极宠 胡颜从县衙出来时,司韶紧随其后。 白子戚和封云起皆看了一眼曲南一,然后纷纷退出县衙,尾随在胡颜的身后。 花青染走到花如颜面前,道了声:“好自为之。”转身,衣袂飘飘地走了。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提溜一转,提着袍子追上胡颜,问:“你去哪儿?” 白子戚、花青染、封云起同时转眼看向胡颜的后背。 胡颜现在是真没心情搭理别人,可问话的人偏偏是百里非羽,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知。” 司韶冷冷道:“你送我回家。我在县衙东边置办了一个宅子。” 胡颜微微额首:“好。” 司韶的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弧度,那笑容尚来不及扩大,便一头撞在了一棵树上。 胡颜微愣,回头去看司韶。 司韶站着没动,脑门却渐渐红了。 百里非羽的笑声传出,畅快得狠:“哎呦呦,笑死爷了,哎呦,笑死了……” 司韶仍旧没动,但脸却也开始微微泛红。 胡颜伸出手,攥住司韶的手腕,拉着他向前走。 白子戚开口道:“阿颜。” 胡颜停脚,看向白子戚,略显烦躁。 白子戚就好似没看见胡颜的脸色,抬手指了指左边,道:“那才是东。” 胡颜脚尖一转,拉着司韶向东行去。 百里非羽捂着肚子笑够了,忙又跑到胡颜身边,趾高气扬地道:“爷和你同住。”他那样子,就仿佛他肯与胡颜同住,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 胡颜尚未回话,司韶便冷冷地开口道:“不欢迎。” 百里非羽瞪了司韶一眼,尖酸地嚷嚷道:“爷也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仔细看路,小心再撞树上!”展开扇子,摇了摇,“哎呀,爷都忘了,你是个瞎子,看不到。”用扇子挡嘴,嘿嘿笑着,那副样子,当真是……欠揍! 司韶的手指动了动,看样子是想动手。 胡颜攥住司韶的手腕,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司韶气不过,却又不能真去踹百里非羽一脚。他早已看出,百里非羽的身子极弱,他都害怕自己一脚下去,直接踢死他。届时,胡颜…… 司韶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开头,就算看不见,他也不想让自己脸对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用手中捅了捅胡颜的腰,道:“喂,还要走多远?爷的脚都要磨出泡了。” 胡颜直接道:“多宝,背着你家公子。” 多宝没见过胡颜,却看得分明,这是一个绝对的强者,对于强者,他素来崇拜,于是没有二话,直接在百里非羽的面前蹲下身子,道:“公子请上。” 百里非羽却拿乔道:“你个一个臭乎乎的奴才,身子硬邦邦的,万一硌到爷怎么办?” 多宝无法,只好去看胡颜。 胡颜直接问百里非羽:“说吧,你想让谁背?” 嘶……封云起觉得牙酸了。这胡颜要是宠起一个人来,简直……令人汗毛都发酸。 花青染微微皱眉。 白子戚面不改色地打量着百里非羽,眼中却跳动着两簇火苗,大有主动请缨的架势。 百里非羽也不说话,就那么歪着头,盯着胡颜看。 胡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错开目光。 百里非羽突然探头,凑到胡颜面前,笑吟吟地道:“你背爷吧。” 很静,很静。 除了司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百里非羽的身上,就连白子戚眼中跳动的火苗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嘲讽之意,暗道:这人得有多厚的脸皮啊?! 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胡颜竟然点头了。 她在百里非羽的面前,蹲下身子,道:“上来。” 百里非羽一个高蹦到胡颜的后背上,兴奋得还扭了两下。 司韶攥紧的拳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没有焦距的眼中飞旋起怒意。 胡颜一手托着百里非羽的臀部,一手去拉司韶的手腕,淡淡地道:“走吧。” 司韶一把扯回自己的手,吼道:“我自己能走!” 胡颜没有强求,背着百里非羽前行。 司韶胸腔里的气血翻滚,需要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将百里非羽从胡颜的后背上扯下来,狠狠地踩两脚! 百里非羽把玩着胡颜的头发,贼笑道:“胡颜,你是不是欠我们百里山庄银子啊?” 胡颜不语。 百里非羽得意道:“你一定是欠我家银子,不然干嘛如此护着爷?”用扇子敲了敲胡颜的头,“你要是一只对爷这么好,爷就免了你的银子……咳……咳咳咳……”话未说完,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咳嗽。 胡颜微微皱眉,道:“睡一会儿吧。” 百里非羽又咳了两声后,用手环着胡颜的脖子,竟真的闭上双眼,渐渐睡去。这时,他安静得像个孩子。 多宝小声道:“胡小姐,还是把公子给我吧。” 胡颜轻轻摇头,道:“待他休息一天,你们明日即刻返回百里山庄。” 多宝下意识地抱拳应道:“诺。”应过之后,目露狐疑,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得如此自然,就仿佛胡颜身上有种气场,令人不得不听其号令。可是眼下,这个有气场的女子,却背着自家少爷在一步步前行。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啊。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突然大步走到胡颜面前,道:“你若执意背他,那我便背你。”说着,转过身,蹲在了胡颜的面前,“上来。”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后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在丛林里奔跑,脚上的鞋子早就破烂不堪,脚底下磨出一个个血泡,每次奔跑,都能感觉到滑腻与刺痛。 小哥哥在她身前蹲下,说:“上来。” 小哥哥早已赤足,脚下模糊一片,她如何能雪上加霜? 她摇着头后退,却被小哥哥抱住双腿,强行背到了后背上。血,一路蔓延,吸引来的不止是野兽,还有比野兽更凶残的人! 胡颜的眼眶瞬间有些湿润,却在封云起去抱她双腿时,突然回神,向后退了一步。 封云起站起身,望向胡颜,不肯退让半步。 胡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到了和小哥哥一眼的坚持。她的眸子轻颤,终是将百里非羽交给了封云起。 百里非羽刚要转醒,白子戚手疾眼快地抚上了他的睡穴。 封云起将百里非羽背在身上,与胡颜并肩而行。 花青染望着众人的背影,手指下意识地抠动起“三界”的剑柄,眼波闪了闪,却终究没有做什么,而是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第三百八十五章:众男闹情绪 封云起转回身,扯下黑衣人脸上的布,道:“经你这么一折腾,她若以前是装疯,那现在也一定是真疯。” 胡颜道:“知道她疯了,我才能安心呐。”将匕首扔给封云起,“我走了。” 封云起:“我送你。” 胡颜戏谑道:“然后,我再送你回来?” 封云起挑眉:“有何不可?” 胡颜抓起自己换下的衣裳,打个包裹背在了身上,摆了摆手,跳上墙,回眸一笑道:“等你答复。” 封云起望着胡颜,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天。三天之内,给她答复,到底要不要和她回长安。那个地方,他曾发誓,一辈子不会踏足。然,为了胡颜,他愿意认真想一想,只是,胡颜也要认真想一想,是否敢让自己陪她回长安。 胡颜灿然一笑,跳下墙头,跑了。 封云起跃上墙头,望着胡颜远去的背影,幽幽道:“穿着夜行衣,这是要去哪儿?” 无涯出现在墙下,抱拳道:“可要属下尾随胡姑娘?” 封云起略一沉吟,道:“任她来去,不用尾随。”勾唇一笑,负手望月,“有种猫,闻腥而动,最是恼人啊。偏偏,你又打不得、锁不住,唯有……以毒攻毒!”封云起眸光沉沉,若一只磨着爪子的雄狮,看似懒洋洋,实则眼中早已浸染了嗜血的战意,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无奈地一笑,低语道,“哪敢用毒?生怕毒死她,陪葬了自己。哎……这只恼人的猫儿。” 封云起的百般纠结,胡颜不知,她背着自己的衣裳,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起初也没想过要去哪里,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胡颜没有拐去后院看任何人,本想装成路过而已,却发现县衙大堂里有微弱的烛光透过门缝传出,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光晕,不强烈,却令人……心中泛酸。 她一直以为,曲南一将会是自己的,而自己则是小哥哥的。她可以狠心辜负曲南一,潇洒来去。结果却是,藕断丝连,扯不清。 许在世人眼中,曲南一配不上她,但她身为大祭司,要得不是一个强悍的男人,而是一颗强悍的心。遇敌,她上;遇险,她趟。而那个男人,要有颗强大的内心,陪她折腾,不死不休。曲南一为人圆滑,最能委屈求全,看似油嘴滑舌,实则承受能力极佳。他能保护自己,亦能狠心杀敌。胡颜不在乎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说,却始终不能放下对小哥哥的执着。若非如此,曲南一才是适合她的那个良配。 曲南一…… 曲南一呀…… 曲南一不会是她的,也绝不会是花如颜的。就算她无法与曲南一携手白头,也不会让这样一个男人便宜了花如颜那个贱人! 胡颜的眸子发狠,望着那门缝半晌,终是准备抬脚走人,却听见了侧门开启又关合的吱嘎声,显然是有人来了。 胡颜略一沉吟,若一只灵巧的猫般,攀上墙头,跃上房檐,轻轻喘了两口后,掀开房瓦,向下望去。 屋内,曲南一在翻看竹简,速度很快,好似一目十行。他的周围,堆满了竹简,黑压压一片,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搬来的。 胡颜察觉出了曲南一的异样,皱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曲南一此人,素来懒散,从来就没见他如此兢兢业业过。更何况,他是能坐着不会站着,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而此刻,他却将背脊挺得比直,就好像是一根笔直的人雕。若非他的双手在动,很难察觉这还是一个活人。 胡颜所处的角度,虽然看不清曲南一的脸,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息,是十分明显的拒人于千里。此时的曲南一,像棵傲雪青松,承载了白雪的重压和寒冬的凛冽,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 胡颜没觉得应该赞叹,反而有些心疼他的坚强。 二十四岁的曲南一,在常人眼中已经是成年男子,可在胡颜眼中,却只是一个大男孩。诡异的心态,源于百余年的生命痕迹,总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划转。 王厨娘由门口探出头,看了曲南一两眼后,拎着食盒,轻轻抬脚走进县衙大堂,来到曲南一的身边,小声道:“大人,吃饭吧。” 曲南一没有回应,继续翻看着竹简。 王厨娘关心道:“大人,两天了,你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掉了。奴知道,花姑娘中午给大人送过饭菜,可大人都吐到痰桶里去了。奴打扫的时候,看见了。” 曲南一不搭理王厨娘,仍旧翻看这竹简。 王厨娘轻叹一声,将食盒打开,把碗筷摆在了几上,小声嘟囔道:“也不知你们年轻人闹腾个啥。人家好好儿的一个姑娘,你非要人家一块皮,谁有勇气扒皮给你,那得多疼啊?!胡姑娘也是,她不给皮,就让大人纳了花姑娘为妾,既全了大人的名声,还解决了此事。胡姑娘做大,花姑娘做小,这多好。犯得着闹腾成这样?” 曲南一啪嚓一声合上竹简。 王厨娘吓了一跳。 曲南一又拿起另一只竹简,展开,细看。 王厨娘偷偷观察着曲南一的脸色,半晌才小声道:“大人,你还是吃点儿吧,身子骨要紧。” 曲南一的眼睛落在竹简上,也不看王厨娘,却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与往日的清润、油滑绝不相同。他说:“收拾走。” 王厨娘还想再劝,却见曲南一看都不看自己,只能轻叹一声,一边收拾起碗筷,一边小声嘀咕道:“今天去集市上买菜,奴还看见胡姑娘和人打架来着。” 曲南一攥着竹简的手指缓缓收紧,却并未开口询问。 王厨娘拎着食盒走了。 胡颜趴在房檐上,看了曲南一半晌,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脑子对身体下达了走的指令,但身子却偏偏如老僧入定,不肯动一下。 月色阑珊,人影模糊,一盏残烛,一道剪影。 偌大的县衙大堂里,唯有曲南一一人静静跪坐,守着与影子的地老天荒。 胡颜凝视着他,想在离开前陪陪他。 第三百八十六章:谁误了谁? “啪……”夜里,突然响起瓦罐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瓷器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重物的摩擦声。 百里非羽一个激灵就要醒来,一只素手突然伸出,再次捏在了他的昏睡穴上。百里非羽陷入沉睡,胡颜从床上翻身而起,穿上鞋子,向声音的来源走去。 厨房里,司韶一个人静静而立。 胡颜找到打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厨房里瞬间亮了起来,一地的瓶瓶罐罐以及散落的精米直接闯入眼底。 司韶那无措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 胡颜将蜡烛放到桌子上,随口问道:“饿了?”挽起袖子,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后,找到装面的袋子,打开,舀了一碗,放到盆里,然后洗净了双手,开始揉面。 司韶站着没动,半天过后,才开口询问道:“你做什么?” 胡颜回道:“做面……”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字,“条。” 司韶道:“那我生火。” 胡颜轻轻地嗯了一声。 司韶摸索着,找到一个大坑,往坑里堆放了很多柴火,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稻草,扔进了坑里。 胡颜有心事,也没看他,只是低头揉着面。 司韶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火燃烧时的温度,于是然后又点燃了一根稻草扔进了坑里。司韶等了片刻后,还是没有感觉到火的温度,于是干脆拎起了油罐子,倒了大半在坑中,然后将火折子直接扔了进去。 突然,火光大起! 胡颜只觉得一阵刺目,忙举目去看,但见那用来做饭的大铁锅里不但堆满了柴火,且正熊熊燃烧着!最为恐怖的是,司韶的袖子被点着了,他却装出淡定的样子,对胡颜道:“我把火生好了。” 操咧!这熊孩子! 胡颜的右手边正好是水缸,她一急,用内力抬起水缸便泼向司韶。 一缸水啊!满满的一缸水啊!直接将司韶冲出了厨房! 一身湿哒哒的司韶,在厨房门口勉强站住,睁着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表情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衣袍贴在他的身上,将修长的四肢以及某个隐秘的位置显露了出来。 胡颜打量了司韶一眼,十分没节操地想:熊孩子不小了。 她的视线落在司韶的左胳膊上,发下那里竟缠着白带,且……透着血。 她的眸子闪了闪,却没有出声询问,而是放下水缸,当做没有看见。 胡颜不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但一个人如果接连遭遇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杀后,还能大大咧咧,那只能说明这人缺心眼到了一定程度。 她与白子戚去取孔落篱的性命时,有个神秘人曾用毒针射向她和孔落篱。她虽无恙,但孔落篱却中毒颇深。她取走孔落篱的性命,自然将那毒引到了自己身上。白子戚用匕首伤了那人,凭感觉,应该就是上臂一左一右的位置。 她不想怀疑司韶,但说实话,司韶却有动手的动机和理由。 胡颜突然觉得自己挺惨的。 身边看似围着不少风情迥异、艳绝天下的美男子,实则,却是潜伏着一匹匹的嗜血怪兽,他们披着美丽的皮囊,偷偷磨着爪子,只待有机会,便会将她分尸成几段。 就说那毒吧,她虽能将毒克化,但却不知要用多久的时间。眼下,她不动怒、不用内力则好,若情绪变化严重,便会毒火攻心。计算死不了,也是躺着被人鱼肉。 生活总给她惊吓,她还不得不像妓女一样笑颜相应,真是够操-蛋-的! 司韶听见水缸落地的声音,望向胡颜,突然发飙吼道:“老怪物,你发什么疯?!” 胡颜一手抱着面盆,向司韶走去。她本想告诉他,是他将自己当成柴火点燃了,但一想到司韶的自尊心,话到嘴边变了样:“你几天没洗澡了?一股子怪味。” 司韶冷笑一声,道:“去寻你的时候,刚洗过。不够,一靠近你,就变臭了。”一甩衣袍,向自己的卧室大步走去。 胡颜抬了抬手,想要唤住司韶,但终究只是坐在石阶上,垂眸,认真地揉搓着手中的面团,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忽然莞尔一笑,喃喃道:白子戚每次做饭的样子都是如此认真,没准儿和我一样,早已魂不附体。 屋子里,响起百里非羽的尖叫声:“啊!!!” 紧接着,是砸东西的声音混合着百里非羽的恶骂:“让你上爷的床!让你心思龌龊!让你摸爷的腿!爷打死你个下三滥的瞎子!” 司韶一鞭子抽碎了胡凳,终于成功制止住了无休止的恶骂。 百里非羽抱着枕头,开始往后缩:“你……你干什么?要来强的吗?!爷告诉你,爷……爷不怕你!”一个枕头砸向司韶。 司韶一鞭子抽下,枕头被分尸了。 百里非羽吓坏了,捂着被子喊:“多宝救爷!” 多宝从窗口探出头。 司韶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屋子。也不知是因为对这个环境不熟悉,还是因为气坏了,竟一头撞在了门框边上,痛得狠了,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百里非羽从被子里探出头,指着司韶骂道:“爷告诉你,你得罪了爷,就是以死谢罪都没用!必须鞭尸!鞭尸!” 司韶一掌拍碎了门框,刚想迈大步走出去,这回却长了记性,收敛了步伐,慢慢向外走去。只不过,他每走一步,地上的青石都会碎裂开一道小小儿的缝隙。 司韶湿哒哒地站在院子中间,手持一柄银鞭,咬牙低声喝道:“为何不告诉我,那是百里非羽的房间?!” 胡颜不吭声,轻轻揉搓着面团。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却没寻到胡颜的方位,愤怒的他抡起鞭子,胡乱抽着周围的树木,口中还喊着:“你给我出来!” 百里非羽踮起脚尖,贴着墙壁,偷偷溜到胡颜的身边,坐下,小声问:“他怎么了?” 胡颜瞥了司韶一眼,凉凉地回道:“得不到你,他气疯了。” 司韶一鞭子甩向胡颜。 胡颜将面盆扔进厨房,一手揽着百里非羽的腰,将他抱起,飞上了房檐。 司韶的鞭子在地上抽出一条两指宽的裂纹。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唏嘘道:“爷……爷的魅力,这么大了?” 胡颜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司韶一鞭子抽向房檐。 胡颜抱着百里非羽再次闪身跳到树上,感慨道:“我能护着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明晚他再摸进你的房里,你……还是从了吧。” 百里非羽的身体一僵,哀嚎道:“可是……爷不好这口啊!” 司韶真是被这两个二货气得不轻,尤其是在知道胡颜抱着百里非羽跳来跳去时,简直已经达到怒不可遏的程度。然,许是物极必反的道理,他竟开始思考,脑子也逐渐冷静下来。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胡颜的用意。为此,他的心中泛起一丝甜蜜,觉得这份默契是他与胡颜之间的秘密。而他所处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特别和唯一。 司韶扬起头,目光如有实质般看向百里非羽,霸气道:“这院子是我的,住在院子里的人,也必须是我的!”一甩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噼啪声,震得百里非羽心肝乱颤。 百里非羽捂着胸口,看向胡颜,一脸被摧残、被蹂躏的表情,颤声道:“爷……爷……” 胡颜拍了拍百里非羽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儿……”百里非羽刚要松口气,胡颜便接着道,“你从了他,就没事儿。” 百里非羽瞬间瞪圆了猫眼,跺脚道:“爷……啊!!!”脚下踩空,直接掉下树去。 胡颜想要去捞百里非羽,却突然感觉胸口一痛,那毒竟发作了。 司韶不想胡颜再抱着百里非羽,于是长鞭一甩,卷上百里非羽的腰,将他扯向自己的怀里,抱住。 百里非羽颤抖了。因为恐慌,他望向司韶的眼底便带着一丝惧意,那长长的睫毛也随之颤啊颤的。他明明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格外撩人,想要狠狠地揉搓几把。 司韶看不见,胡颜的眼睛却是好使的。她待毒性有所缓和后,从树上跳下来,落到百里非羽的身边,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揉搓上百里非羽的脸蛋,而是将手攥成拳头,背在了身后。 百里非羽是百里非羽,不再是曾经那个任人欺辱的戏子,他的人生,不应再和她有瓜葛。尤其是在,她现在无力自保的前提下。 百里非羽感觉到胡颜的靠近,忙转过头,扯住她的袖子,像拉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急切道:“爷困了,我们……我们睡觉。” 百里非羽有种小兽才有的直觉。他虽与胡颜相处不多,但凭借直觉,他知道,胡颜是护着他的。所以,他向胡颜求救。 胡颜望着百里非羽,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错事。她不应该对百里非羽那么好的。可是,当百里非羽出现的那个瞬间,她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对他好,想要将他喜欢的一切双手奉上。 第三百八十七章:来来去去的人 胡颜想要宠百里非羽的感觉,若非经历过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想必无人能懂。她想宠着他、护着他、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怕他成为一个招猫抖狗的纨绔,只要他好好儿活着,她都愿意为之付出。然,他却不应该走近她、倚靠她。他的未来,不应有她。像她这种人,只有远离,方能过上平稳的生活。 胡颜觉得,现在做一些事,应该还不晚。 于是,她扯下百里非羽的手,冷冷道:“司韶说了,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他的。既然你要住下,就必须听之、任之。” 百里非羽微怔,不明白胡颜为何会如此冷淡,一双猫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胡颜,企图从她的脸上窥视出端倪。 胡颜不敢看他,一甩衣袖走进了主卧,并咣当一声关上房门,道:“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要睡,去下人房!” 百里非羽一翻身,从司韶的怀里滚落到地上,也顾不得喊疼,撒腿就跑到胡颜的门口,用力拍着房门,喊道:“你给爷开门!开门!你还欠着百里家的银两,就敢如此猖狂?!看爷不收拾……” “吱嘎……”胡颜打开房门,冷冷地望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吞咽了两口口水后,伪装成恶狠狠的样子,凶巴巴地道:“你还欠着……” 胡颜嗤笑一声,道:“说,你就信?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百里非羽瞪起了猫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逗我玩?!你这人怎么这样?!” 胡颜反问:“我这人怎样?我与你素不相识,既没坑你钱财,也没劫你颜色,只不过因为无趣,逗你玩玩而已。” 百里非羽气得跳脚,吼道:“你!你你!你给爷等着!” 胡颜不屑道:“你除了会喊这句话吓人,还会什么?”打个哈欠,懒懒道,“一边去吧,没心情陪你逗乐了。”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百里非羽被气得不轻,到处寻摸东西想要砸门。他在胡颜的门前寻摸了两圈后,没找到衬手的东西,却将自己累得够呛,又出了一脑门的汗。 多宝上前一步,劝道:“公子,休息吧。” 百里非羽一指胡颜的房门,咬着牙,呼哧带喘地道:“你给爷砸了那门!爷今天非得和她好好儿说道说道不可!” 多宝望向胡颜的房门,眼中划过疑惑,他也实在想不明白,那女子为何一会儿一个样,前一刻明明对公子十分照顾,后一刻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了。好生奇怪啊。 百里非羽怼了多宝一拳,吼道:“去啊!” 多宝实话实说:“公子,您站在门外说话,她也能听得到,不用非得进去。” 百里非羽一拍脑门:“爷都被她气糊涂了!你去搬只胡凳过来,爷今晚非得和她好生说道说道不可!” 多宝应了声诺,转身去寻胡凳了。 司韶可不想百里非羽打扰胡颜的休息,于是走到百里非羽的面前,冷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和我睡;二,滚出去!” 百里非羽的身体一僵,立刻喊道:“多宝!多宝!” 多宝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叠声地应道:“来了来了……” 百里非羽指着司韶,气得哆嗦道:“你……你把他打跑!爷不要见到他!” 多宝表示有些为难。 司韶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的院子,你想强占民宅?我想,曲南一会很乐意找你聊聊的。”说完这话,司韶的眉毛瞬间皱起。他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既然胡颜与曲南一已经断了,自己又何必嘴欠提起他的名字? 百里非羽狠狠地瞪了司韶一眼,怒道:“多宝!我们走!” 司韶直接让开位置,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多宝抬头看了眼月亮,道:“公子,不如委屈几个时辰,待天亮后再走。您身体弱,熬夜赶路可不好。” 百里非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狠狠地瞪了司韶一眼,这才冷哼一声,大步走向多宝的房间。 司韶在胡颜的房门口站了半晌后,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换衣服的手,手在袖口划过时微微一顿,忙仔细摸了摸,这才知道,原来他曾将自己点燃过。 司韶抱着那只仍旧潮湿的袖子,躺在床上,唇角悄然弯成月牙。 屋内,胡颜轻轻推开窗,望向天空中的月亮,轻声感慨道:“果然,还是讨厌遥望月亮。”关上窗,独自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枯坐一夜。 天亮了,晨曦透过窗缝射进屋里,落在胡颜的右眼上,照亮她瞳孔的颜色。 院子里响起百里非羽的嚷嚷声:“胡颜!你出来!爷要走了!” 胡颜的唇角勾起,站起身,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直接吼出一声:“滚!” 百里非羽在院子里扑腾,挽起袖子就要去踹门:“气死爷了!今天非得教训她一下不可!” 多宝无法,只好拦着百里非羽:“公子公子,消消气儿。” 百里非羽抬脚踹门,多宝用身体挡住,被他踹了两脚。只不过,百里非羽那两脚,就跟小猫蹬人一样,没任何威力,倒是把他自己累得够呛。 百里非羽气喘吁吁地收了脚,使劲儿瞪了胡颜一眼,怒吼道:“走!”一转身,率先走出大门口。 多宝尾随其后。 司韶站在窗口,肚子骨碌碌一阵叫,心情却因百里非羽的离开而格外好。不想,百里非羽去而复返,手抓泥巴,砸向胡颜的窗! 砰地一声,胡颜的窗口留下一块脏兮兮的泥巴。 百里非羽牛哄哄地一扬下巴,拍了拍手,这才转身走了。 胡颜推开窗户,跃上树,目送百里非羽离开。胸腔里气血翻滚,那该死的毒竟又要发作。 司韶心头有些发堵。他走出房间,淡淡道:“饿了。” 果然,胡颜将目光从百里非羽的后背上挪到了司韶的身上,问:“想吃什么?”这话问得十分大气,实则底气严重不足。 司韶知胡颜的几斤几两,只会做个面条而已,便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胡颜跳下树,走进厨房,发现面盆里的面由小半盆变成了满满一盆,顿感惊奇,蹲在面盆前,用手指戳了戳面,发现面团变得十分松软,但却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当即皱眉道:“这面酸了,咱俩可能得饿肚子了。” 司韶揉了揉肚子,在厨房门口坐下。 胡颜出了厨房,坐在了司韶的旁边,占据了门口的另一边,用个手指挠了挠下嘴唇。 树上的鸟儿叽叽咋咋地吵闹起来,绿草卷着露水开始舒展柔嫩的身体,阳光照在人脸上暖洋洋的,腹中的饥荒偶尔唱响三两声,不是餍足的舒服,却有种小门小户过日子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司韶开口道:“我们能被饿死吗?” “噗嗤……”胡颜笑了。 她斜了司韶一眼,道:“又不是被困出不去,何谈饿死一说?” 司韶垂眸,不语,暗道:倒是希望被困,一辈子出不去,好与你这个老不死的一同饿死拉倒! 胡颜突然伸手拍了司韶的左臂一下:“喂,想什么呢?” 司韶的眉头微皱,脸色一白,明明胳膊上的伤口痛得厉害,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悦道:“想什么你也要管?!也未免管得太宽了!” 胡颜收回手,莞尔一笑,随意回了句:“是吗?” 司韶冷声一声,转开头。 胡颜眯眼望着阳光,觉得那光束有些刺眼。 一时间,又没人说话了。 说实话,这次胡颜流落到艳山,遇见了那些混蛋王八蛋,他虽气恼过,但若依照本心而言,他也曾偷偷开心过。 曲南一也好、白子戚也罢,就连封云起都算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了解胡颜的过去十年。在那十年里,胡颜带着银面具,只有他一个人陪伴。她是孤僻、冷傲的,如果他不主动开口,胡颜可以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甚至,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她可以不动一下。 很难想象,六合县之行,会让她改变如此之多。 不,也许,她原本就是这幅样子。只不过,站在那个高位上,她不得不变成那种生人勿进的模样。 说实话,眼下的胡颜,令司韶觉得更加心安。至少,在那十年里,他从不敢想象,有一天,她会蹲在厨房里给自己和面。 然,他也知道,这样的胡颜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居得高位,下得厨房;风趣幽默,手段了得。这样的女子,谁不想要? 司韶,想回鸿天殿了。 司韶抿了抿唇,闷声问道:“你何时回去?” 胡颜捡了根小棍,在地上勾画着:“探过‘白骨枯门’后,便走。” 司韶听见小木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于此转过脸,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地面,不悦道:“你都中毒了,还折腾什么?赶快回去吧。” 胡颜道:“不死,就得折腾。” 司韶心中恼火,冷哼一声,咒道:“早晚得折腾死你!” 胡颜眯眼笑道:“我倒是宁愿折腾死,也不想在老态龙钟中死去。” 司韶嗤道:“明明已经老得快掉牙了,还说怕什么老态龙钟,真是可笑!” 胡颜扔掉小木棍,伸出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幽幽道:“许是……没看透吧。” 两人人,又沉默了。 过了会儿,司韶低声道:“我陪你。” 第三百八十八章:惹事生非是行家 胡颜知司韶说得是“白骨枯门”之事,却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个人,即可。” 司韶沉下脸,挑衅道:“怎么?怕瞎子误事?” 胡颜伸手弹了司韶一个脑嘣,感慨道:“敢与我如此说话的人,唯你一人而。” 司韶哽了一下,扬起下巴:“你若不喜,大可以杀了我!” 胡颜伸手抚上司韶的脖颈,感觉司韶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那血液奔流的生命痕迹,幽幽道:“司韶,很多次,我都想杀了你……” 司韶瞬间屏住了呼吸,整个人若拉满的弓,仿佛已经开始轻轻战栗。 胡颜话锋一转,勾唇一笑,戏谑道:“但杀了你,谁来锻炼我那包容万物的胸襟?”收回手,自己抚摸了一下锋利的指甲。 司韶的身体开始明显的颤抖,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竟暴发出灼热的光束,他突然大吼道:“混蛋!”说着,一拳头轮向胡颜。 胡颜正在偷偷调整体内的毒,不防司韶偷袭,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 胡颜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一点点转动眼球,看向司韶。 司韶虽然看不见,却着实慌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会一拳头打在胡颜的脸上! 司韶忙伸手去摸胡颜的脸,捧住后,便胡乱地揉着,看那慌乱的样子,简直比他自己被揍都难受。 胡颜干脆将另一只眼睛也闭上,任他揉着。 司韶的手心已经冒出汗水,嘴唇动了又动,却没蹦出一个字。 胡颜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粘,于是开口道:“别揉搓了,都要出灰了。” 司韶的手顿住,真想将胡颜的脑袋当球踢,却愣是没舍得放手,身子往前凑了凑,冷着脸,低声道:“是打在眼睛上了吧?我给你吹吹。” 胡颜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司韶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司韶嘟起的唇贴在胡颜的鼻尖上,温热温热的。 胡颜的眼睛眨了一下,司韶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维持着微妙的关系。 司韶的心跳如鼓击,呼吸也变得炙热起来,他觉得,他的唇或许可以向下移动一寸。对,只要一寸。 就在司韶鼓足勇气想要动作的时候,砰砰砰的敲门声,敲碎了司韶的勇气。 胡颜看着司韶退开,那表情看似平静,实则有着说不出的恼意。胡颜禁不住偷偷感慨:老树开桃花,真是一朵比一朵艳丽啊。 胡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一边向大门走去,一边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的人喊道:“是……是胡颜的家吗?” 胡颜直接打开大门,望向门外的小乞丐,问:“你找我何事?” 小乞丐呼哧带喘地道:“你……你就是胡……胡颜啊?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说百里公子有难,让你过去一趟。” 胡颜面无表情地问:“谁让你带的话?” 小乞丐回道:“我……我也不认识啊。那人给我一把铜板,告诉了我地址,我……我就来了。”挠了挠头,小心地问,“那个……你是胡颜吗?你要是不是,就叫胡颜出来,别耽误了事儿。我瞧着,那个百里公子好像和人打起来了。” 胡颜直接问道:“在哪儿?” 小乞丐抬手往远处一指,回道:“就在前面那个集市上。”再回头,却不见了胡颜的身影。 小乞丐惊恐地后退一步,喃喃道:“是侠女,还是……鬼?!” 司韶走出,直接将小乞丐吓得坐到了地上。 司韶冷冷道:“带我去集市。” 小乞丐磕巴道:“好好……好咧……” 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见司韶带上了幕篱,这才一边小心窥探着司韶,一边在前面领路。 小乞丐发现司韶走路时的样子有些怪异,立刻联想到他的身份——曲大人的盲眼护卫。 待街道上的人明显增多时,小乞丐刻意加重了脚步声,为司韶引路。 司韶听得分明,却并未说一句褒奖的话。 二人找到胡颜时,她正在处理百里非羽的事。周围围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 小乞丐道:“公子,我们就不往里面挤了吧?” 司韶微微额首,道:“找个地方,吃饭。” 小乞丐虽然纳闷司韶为何急匆匆的赶来,却不急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毕竟不是他能够关心的,便将疑问藏在心里,跺着脚,将司韶领到旁边的酒楼。 店小二照例,热情地对待司韶,却拦下了小乞丐。 司韶直接转身道:“随意吃口,即可。” 店小二偷偷地骂了声:“穷酸!” 小乞丐瞪了店小二一眼,将司韶引领到一个馄饨摊。 司韶取下幕篱,道:“两碗。” 摊主在微愣过后,爽利地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忙了起来。 酒楼前的店小二突然开始大笑,且往下扒自己的衣服,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那些原本围在胡颜周围的人,被店小二吸引去了不少,露出了胡颜、百里非羽、小厮多宝,以及李安仁和四个家丁的身影。 小厮多宝对胡颜道:“这位爷一上来便动手动脚,说主子是戏子幺玖,又说是什么燕家戏班的班主燕归。少爷动怒,与其起了争执。小的护着少爷,少爷却不肯走,非要那人跪下认错。小的怕牵扯过多,不得已,只好让人传信给姑娘。” 胡颜微微额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为何不直接走?” 多宝无奈道:“公子想逛逛。” 百里非羽挑衅地瞥了胡颜一眼,却突然爆笑出声,指着胡颜被司韶打伤的一只眼睛道:“怎么,被打了?谁下的手啊?爷要赏他!哎呦……哎呦,笑死人了!” 胡颜真想一巴掌拍昏百里非羽,又怕自己手重,将这弱不禁风的人儿打得背过气去。 李安仁是认识胡颜的。胡颜随曲南一同进同出,在这六合县里已经小有名气。不过,包括李安仁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胡颜是曲南一用来暖床的美妾,而非武艺高强的护卫。 尽管李安仁没拿胡颜当回事儿,却不好直接大动干戈,唯恐得罪了笑面虎曲南一。 李安仁见胡颜看向自己,便抱了抱拳,道:“胡姑娘,你来六合县也有些时日了,想必也听过燕归唱戏,你且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燕归?”说着,竟抬起手,去提百里非羽的下巴,那样子,当真是十足轻挑。 百里非羽自诩为世家公子,哪里容李安仁放肆?当即一扇子敲下,重重打在李安仁的手上。 李安仁暴发出凄惨的嚎叫:“啊!!!” 百里非羽一撇嘴,展开扇子,扇了扇,牛哄哄地道:“敢碰爷一下,打断你的狗爪子!” 李安仁的四名家丁挺身而出,护在李安仁的身边,纷纷询问他可有大碍。 小厮多宝也立刻护在百里非羽的身前,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李安仁用另一只手,指着百里非羽,怒吼道:“给我打!使劲儿打!” 胡颜淡淡道:“被扇子敲一下,能有多疼?何必叫得如同杀猪,喊打喊杀大动干戈?”话说,她现在不能动武,不然早就开打了。如今,能用的唯有口舌之利。 李安仁伸出被打的那之手,哆嗦着尖叫道:“骨头一定折了!一定折了!” 胡颜探头往百里非羽的扇子上一扫,不禁在心中呦呵一声,感情那扇子骨是用玄铁做的,打起人来,唯有痛一字可解。不过,这事儿是不能承认的。胡颜打定主意耍赖,于是直接道:“你说骨折就骨折?我还说你刚才口含剧毒,要了我的性命呢!” 李安仁涨红了脸,怒吼道:“你休要含血喷人!” 百里非羽瞪了胡颜一眼,道:“爷这扇子骨可是用玄铁做的,说打断他的狗爪,就必要打断他的狗爪。” 李安仁立刻转向百里非羽,喊道:“大家都听听,这人自己承认了!这事儿,我们没完!” 胡颜瞥了百里非羽一眼,暗道:这燕归原先伤得是腹部,不是脑子吧?难道,苏玥影还拍坏了他的脑子? 这么一想,果然倍觉恐怖啊。 天还热着,胡颜却生生打了个冷颤。 李安仁用好的那之手,指着百里非羽,喊道:“给我打!” 胡颜直接上前一步,挡在百里非羽的面前,微扬起下巴,傲然道:“我看谁敢动手?!” 李家的家丁们显得有些纠结,攥着拳头迟迟不肯上前。 打百里非羽是一回事儿,打曲南一的人就又是另一回事儿,这些家丁还没那个胆子敢得罪曲南一。殊不知,曲南一与胡颜已经分道扬镳了。 百里非羽这时又来添乱,竟推了胡颜一把,道:“爷的事儿,不用你管!” 胡颜回头,冷冷地扫了百里非羽一眼,口吐两个字:“闭嘴!” 百里非羽还想说什么,却被多宝拦下了。 多宝小声道:“公子,这不是我们的地盘,真动起手来,就算小的能护着您离开,也唯恐有不周全的地方。万一谁伤了公子,小的完事难辞其咎。” 百里非羽这才冷哼一声,转开头,不再开口。 胡颜看向李安仁,道:“他打断你的手,你给我下毒,这笔账,怎么算?” 李安仁疼得额头冒汗,不免有些烦躁,直接恨声道:“你若说我给你下毒,拿出证据,这件事儿,便算了!你若拿不出证据,就得把那个小畜生交给我!” 百里非羽瞪起了猫眼,吼道:“你说谁是小畜生?!” 胡颜上前一步,伸出手:“好,我想看看你的手。” 李安仁忍着痛,伸出自己受伤的手,还不忘嘱托道:“你是大夫吗?你可仔细点儿……” 胡颜轻轻攥住李安仁的手,突然用力一掰! 只听咔吧一声,紧接着,李安仁的惨叫声直接穿透整条街,隐隐有覆盖整个六合县的意思。 胡颜松开手,淡淡道:“这才算是真正的骨折了。”敢骂燕归是小畜生,真是令人不开心呐。 李安仁险些痛昏过去,一张脸是红了白、白了红,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袍,整个人都打起摆着,就差两眼一番昏死过去了。 胡颜道:“既然街坊四邻都在,那各位也为我做个见证。”看向多宝,“拿块碎银出来。” 多宝闻言,取出一块碎银,托在手心,递给了胡颜。 胡颜拿过银子,用食指在那锋利的一角上用力一压,手指肚涌出乌血,虽不像最初那般黑,但那颜色却也十分不正常。 银子沾了胡颜的血,立刻变成黑色。 胡颜将银子托在手心,凑到李安仁面前,勾唇笑道:“如何?” 李安仁的嘴角抽出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自己栽了,却是百口莫辩,当真是……无比憋屈啊!人家拿命和你磕,你就算再有理,也算变成狡辩。 李安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一个劲儿的哆嗦。 胡颜收了银子,挑眉一笑,转身,便要走。 李安仁突然喝道:“站住!” 胡颜回头,问:“有事儿?” 李安仁用好手指着白里非羽道:“大家都看看,这人是不是戏子幺玖?后来,他改名叫了燕归!” 小厮多宝立刻道:“这是我们百里山庄的三公子白里非羽,你若再出言侮辱,便是与我们百利山庄为敌!” 李安仁不是江湖人,不知百里山庄的名气,却也有些打怵。 有那江湖人知道百里山庄,便道:“白里山庄可不容小觑,尤其是白里老爷子,那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的!” 一句话,令那些原本觉得白里非羽就是燕归的人统统摇了头。 有人说:“不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有人说:“有点儿像吧,但绝对不是一个人。那燕归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怎能和白里公子相提并论?” 还有人说:“就算长得像,也是不同人,不同命。” 总而言之,都说白里非羽与燕归长得虽有几分相似,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光是那份气度,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安仁见自己既不占理,也不占人言可畏,只能护着自己骨折的手,灰溜溜地走了。 百里非羽的好奇心被引起,直接合上扇子,询问道:“那燕归呢?叫他来给爷看看。” 有那凑趣的人喊道:“燕归啊,一场大火后就消失不见了!可能被烧死喽!” 百里非羽微微皱眉,道:“可惜了。爷还想见见这个戏子,看看他到底和爷哪里像?” 胡颜见事情解决了,便隐身到人群中,往回返。一转身,却看见了司韶和那个小乞丐。 司韶坐在摊主搭建的简易板子前吃着馄饨,小乞丐则是蹲在地上,也捧着一碗馄饨吃得香甜。 司韶对摊主道:“再加一碗。” 摊主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咧!” 人群中,头戴幕篱的紫苏儿转身离去。 从酒楼里走出的冯剑山庄现任庄主冯峡子,透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望向胡颜。 第三百八十九章:谁是下九流?! 胡颜抬腿走向司韶,却被百里非羽拦住了去路。 百里非羽展开扇子,歪着脖子,一副吊儿郎当的地痞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胡颜。那眼神,足够邪恶;那表情,十分无赖;那做派,堪称猥琐……咳……只不过,那模样,实在是令人手痒,好想将他抱进怀里,用力揉揉头,再用力地亲上两口,最好能啵出声,揪红他的脸。 胡颜发誓,若地痞无赖都长成百里非羽这幅模样,那大街上胡同里一定会堆满等待被非礼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准儿,还得掺杂很多的糙汉子、老爷们儿。 圆溜溜的眼睛,好似两颗半透的琉璃盏,乘着美酒,看起来水润透亮,令人垂涎欲滴。那轻轻的眨眼,微扬的眼尾,无一不展露出与众不同的风情。挺直的鼻梁,微肉,看起来便不是刻薄之人。他的嘴唇略微饱满,透着果实的红润色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不,许是想咬一口,听他嗔声痛。 偏生,这样的尤物又做出一副我是大爷,横霸一条街的牛掰样子,怎不让人喜欢到心坎里去? 胡颜的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绷得死紧,坚决不给他好脸色看。 二人对峙半晌,百里非羽突然一撇嘴,道:“没劲儿!” 胡颜不解,却没有追问原有。 百里非羽自动自发地开口解释道:“爷这么拦着你,你就应该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最好能捂着胸口、缩着肩膀,求爷放过你!” 胡颜懂了百里非羽的意思,差点儿没笑喷了。她死死绷着脸,腹部鼓动两下,感觉自己快憋出了内伤,忙轻咳一声,道:“一边去!没空陪你玩。”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瞪,炸毛道:“你个疯婆娘!一开始,你对爷好;等爷对你好的时候,你非但不搭理爷,还冷着脸赶爷走。等爷走了,你又大老远地跑来追!”用扇子敲胡颜头,“你说,你是不是疯子?!是不是疯子?!” 胡颜忘记上一次被人敲脑袋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想然得有百年之久。如今再次被人当孙子似的当街教训,她纵使老脸有些挂不住,却寻不到半点发火的理由。只因,这个人是幺玖。 胡颜用手攥住百里非羽的扇子,让那硬邦邦的东西离开自己的头,这才道:“谁说我是来寻你的?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百里非羽黑了脸,随即却是眯眼一笑,道:“看热闹,你还帮爷?你明明就是被爷的风姿迷住,禁不住一路相随,不舍爷走。” 胡颜哈了一声,不屑道:“论起风姿,你不如我。我看你,还不如看自己。” 百里非羽突然涨红了脸,怒道:“有种你就别跟着爷!”言罢,向前跑去,竟追上李安仁,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李安仁被踹得身子前扑,像只狗似的啃了一嘴泥巴不错,还磕掉了两颗门牙,碰出了一嘴的血,看起来吓人极了。 百里非羽一击得手后,便回头示威般瞪着胡颜。 操咧!胡颜怒了!这不是找事儿是什么?不但找事,还是赤-裸-裸地挑衅!百里非羽踹得是李安仁,可挑衅得却是她胡颜。 不待胡颜撸袖子发作,李安仁已经先发制人,竟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看向百里非羽,然后轮圆了没有受伤的胳膊,狠狠掴向百里非羽的脸,口中还喷着血沫子,含糊不清地吼道:“你个卖屁股的下九流,敢打爷?!” 百里非羽见多宝要动手,便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挺直了脖子,等着被人打。他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胡颜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胡颜真是恼了。百里非羽和她置气可以,但若以和她置气被人打,她决计会发狂的。 这就好比自家的孩子,自己上演全武行都行,但外人动一下,那就是在对自己下战帖,不死不休。 胡颜一个健步蹿上去,照着李安仁便是一顿全武行。 其套路,竟与幺玖暴起伤人时如出一辙。 身形利索、一击即中、一中即撤、花样繁多、阴招不断,打得李安仁哭爹含量,打得那些家丁哭天抹泪,打得周围的看客连连叫好。 胡颜打完后,站在百里非羽的面前,也不言语,就那么盯着他看。 百里非羽终是露怯,向后退了半步,问:“你……你干嘛瞪爷?” 胡颜心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瞪你。因为,我想给你也来一套全武行!狠狠捶打一下你这弱不禁风却格外能招惹是非的小身子! 百里非羽见胡颜不语,竟又上前一步,瞪着两只猫眼与胡颜对视:“爷不是说过,有种你就别跟着爷吗?” 胡颜胸口起伏,真是被百里非羽气得不轻。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淡定,可是……好想发火啊。幺玖牙尖嘴利却重情重诺、燕归艳绝天下却情深不寿,怎百里非羽却变成了一个纨绔刺头?他是来报复的吧?一定是。不然,不会这么折磨人。 胡颜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几分冷静,道:“大路很宽,我任走一边,与你无关。” 百里非羽一指李安仁,嗤笑道:“那你干嘛打他?” 胡颜道:“我做事还用原由?呵……” 百里非羽道:“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你既然这么在乎爷的死活,就说两句服软的话来听听,哄爷开心,不然爷可不惯着你!继续惹是生非、招猫斗狗,还……还调戏良家女子。” 胡颜点了点头,道:“你快去调戏良家女子吧,他们的哥哥、弟弟、夫君都等着替她调戏回来呢。” 百里非羽的表情微怔,问:“什么意思?”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胡颜突然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真是……口不择言,瞎说什么?!这话,与旁人逗趣也就罢了,却是不能与百里非羽说的。 百里非羽想了两个来回,终是明白了胡颜的意思,当即涨红了脸,暴跳如雷,吼道:“你说爷是那个卖屁股的戏子?!你……你……” 胡颜见百里非羽好像要背过气去,忙去拉他的手,矢口否认道:“我没说。” 百里非羽恨声道:“你明明说了!你怎能睁眼说瞎话?你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胡颜点头:“能。” 百里非羽气急,一把甩开胡颜的手,冲向李安仁,将其又揍了一顿。 胡颜站在一边看着,闲聊着问:“你打他做什么?” 百里非羽回头,瞪了胡颜一眼,吼道:“爷打他出气!怎么,你要管?” 胡颜道:“小心累到。” 百里非羽抬起的脚微顿,用那双猫眼看向胡颜。 胡颜转身,表情不太自然,走向司韶。 第三百九十章:都是他爹的债! 胡颜走到司韶旁,在长凳上坐下,等着馄饨。 原本还不觉得如何饿,可一坐到馄饨摊前,这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顿时高声吟唱了起来。 司韶放下筷子。 胡颜探头一看,司韶的碗里还剩了两只馄饨,便抽了一双筷子,捧起司韶的碗,咕噜噜喝了一口汤,又捞了馄饨送进嘴里,慰藉五脏六腑。 司韶听见胡颜咀嚼的声音,双颊悄然泛起了粉红色。他忙拿起幕篱,扣在自己的头上。 胡颜正准备捞起第二个馄饨,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把。馄饨掉进碗里,溅起一个小水花。 胡颜不用回头,都知道拍自己的是谁。 百里非羽一屁股挤到胡颜的身边,对摊主喊道:“加两碗馄饨!” 摊主心中泛起迷糊,也不知今天是不是吉星高照,怎么如此多衣着华美的人来光临自己的小摊位。不过,来者就是客,只要能付得起铜板,吃得越多越好。摊主将笑堆在脸上,高声应道:“好咧!”捧起煮好的馄饨,递给胡颜。 百里非羽直接接过馄饨,虽被烫得呲牙咧嘴,却没将馄饨扔地上去。他将馄饨放到板子上,抽出筷子,捞个馄饨,吹了两口,便急急地送进嘴里,一口咬下,烫得直翻白眼,忙将馄饨吐到地上,不停地吐着舌头。 摊主为难地看着胡颜,胡颜摇了摇头,表示不要紧。摊主这才安心地包起了馄饨。 百里非羽与胡颜、司韶,挤在一条长凳上,感觉怎么做都不太舒服,于是不停地挤胡颜,胡颜就只能挤司韶。 司韶用上了暗劲儿,坐着就是不动。 百里非羽探头,对司韶道:“这又不是你家后院!你起开!” 司韶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瞪了司韶一眼,对胡颜道:“你不是不管爷吗?这眼巴巴地追来,干啥?” 胡颜捞起碗中唯一的馄饨,送入口中,也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心中不爽,端起馄饨碗就要往板子上拍。 就在这是,司韶拉着胡颜站起了身。 长凳撅起,百里非羽的身子一歪,一整碗的馄饨洒了一身,烫得他嗷嗷直叫:“嗷……” 胡颜瞥了司韶一眼,隐含警告之意。 司韶直接讽刺道:“你去给他吹吹,看他赖不赖上你!” 胡颜知道司韶所言在理,便道:“走吧。” 摊主怕摊上事儿,忙去搀扶百里非羽:“这位爷、这位爷,您没事儿吧?” 百里非羽嚎道:“你把自己塞馄饨锅里,看看有没有事儿?!”一抬头,看见胡颜和司韶要走,一个高蹦了过去,张开双手,拦住二人面前,瞪圆了猫眼,怒道,“不许走!” 司韶威胁道:“信不信我踹你!” 百里非羽立刻扯开喉咙喊道:“多宝!多宝!” 多宝正在买百里非羽要的糖炒栗子,闻听他的叫声,忙抱着糖炒栗子往回跑:“来了、来了……” 司韶鄙视道:“你怎么不叫娘?!” 百里非羽面上一红,梗着脖子道:“干嘛要叫娘?!” 司韶一把推开百里非羽,拉着胡颜便走。 百里非羽再次拦住二人,瞪圆了猫眼,对胡颜道:“你俩把爷的衣服弄脏了,必须赔!” 胡颜不想和百里非羽多做纠缠,于是在身上一摸,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百里非羽。 银子一出手,胡颜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忙伸手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见着百里非羽伸手接住了碎银子。 百里非羽被碎银子刺了一下,轻轻地哎呦了一声。他展开手指,发现手中处的那枚碎银子竟然是黑的! 百里非羽眨了眨猫眼,看看了胡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刺破的手心,挑着音儿蹦出了两个字:“有毒?!”便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胡颜看看司韶,司韶看看胡颜。 胡颜骂道:“操-咧!” 司韶忍着笑,道:“第一次听你骂人。” 胡颜感觉自己头上蹦出了三根青筋,不是因为司韶是话,却是因为自己的蠢。人家曲南一中毒后,还精神抖擞地缠着她不放,百里非羽这个小东西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胡颜深感忧心忡忡啊。 小厮多宝终于跑到了百里非羽的身边,被他那人事不知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蹲下,扶起他的身子,为其把脉。 胡颜干巴巴地道:“不用诊治,他中毒了。” 多宝忧心忡忡地问:“姑娘可知,我家公子中了什么毒?” 胡颜仰头望天,喃喃道:“鬼知道那是什么毒。”皱眉,咬着后牙道,“抱起他,跟我走。” 胡颜向前走了三步步,脚步微顿,回过头,看向多宝。 多宝微愣,忙问:“姑娘?” 胡颜伸手,捞起多宝买的糖炒栗子,抱在怀中,掏出一粒,用力捏开,发出啪地一声响。 司韶再也忍不住,颤抖着肩膀,无声地笑了。 多宝抱起百里非羽,跟在胡颜身后。 馄饨摊主看了一场心惊肉跳的热闹后,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收馄饨钱!但是,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讨要铜板。没看人家中毒了吗?万一追究起来,他这摊子就不用干了,人也可以直接去大牢里蹲着去了。哎……真是,只能自认倒霉。 小乞丐将碗偷偷放到板子上,就要开溜。 摊主一把扯住小乞丐的衣领,喊道:“你吃了我一碗馄饨,就想跑?!若不拿出铜板,拉你见官!” 小乞丐忙道:“这碗馄饨可是那位爷请我吃的。” 摊主哼唧道:“他跑了,我正好找你要!”扬起拳头威胁道,“你要是不给,小心……” 一块碎银子砸在摊主的手上,打得他痛呼一声:“哎呦!”他本想骂人,却见打自己的是一块碎银子,当即心中一喜,放开小乞丐,去捡银子。 小乞丐一溜烟跑到司韶身边,哽咽道:“谢谢公子。” 司韶冷冷道:“我缺个打扫小厮。” 小乞丐微愣,随即欣喜若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司韶掏出一锭元宝给小乞丐,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再买些日常所需。” 小乞丐接过碎银子,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乖巧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将自己洗干净再见公子。” 胡颜扫了那小乞丐一眼,没说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情深之处 胡颜等人回到司韶的小宅院。 司韶回了自己的偏房,多宝将百里非羽抱进了另一间偏房,即他们昨晚住过的地方。 胡颜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一番后,这才走向偏房,推开了百里非羽的门。 多宝迎了上来,忧心忡忡道:“姑娘,公子一直不曾苏醒。” 胡颜微微额首,道:“你出去。” 多宝略显犹豫。毕竟,他实在拿捏不准胡颜的态度。这个女子,风一阵、雨一阵的,真不晓得下一刻,她会不会突然下冰雹,直接掐死百里非羽?毕竟,百里非羽气人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就连自家家主那种高深的道行,都被其气得险些一口气憋死过去。否则,也不会同意他出来寻什么娘子。 胡颜淡淡地瞥了多宝一眼,道:“艳山上,有位道长,最善解毒,你去寻吧。” 多宝疑惑:“这……这要如何寻?” 胡颜道:“佛家讲究缘法,道家讲究自然,你若诚心,大可一试。” 多宝立刻抱拳道:“诺!如此,就请姑娘代为照顾我家少爷。多宝会速去速回。” 胡颜笑道:“如此,甚好。” 多宝问:“只是不知,三少爷还能撑多久?” 胡颜垂眸看向百里非羽,开始睁眼说瞎话,道:“撑个四五天不成问题。”不知为何,她竟有些舍不得他走。此番一别,再相见之日怕是遥遥无期。 多宝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问道:“恕小的鲁莽,请问姑娘为何善待我家公子?” 胡颜直言道:“我与你家家主百里丰优是旧识,算得上是好友。” 多宝肃然起敬,抱拳道:“那就请胡小姐代为照顾公子了。”转身,大步离开。 多宝跑到艳山脚下的时候,才想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自家家主百里丰优已是花甲之年,若是胡颜是旧识好友,那胡颜到底是多少岁?还是说,二人是忘年之交?嗯,多宝以为,应该是后者。 屋里,胡颜扒下了百里非羽的衣袍,用食指在他的胸部画起了复杂繁琐的图腾。 她的唇瓣微张,在低声吟诵着晦涩难懂的文字;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却仍旧一下接着一下划过百里非羽的胸膛;她的汗水打湿了鬓角,划过脸颊,滴落到百里非羽的腹部,飞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当仪式完成,胡颜抓起百里非羽被碎银刺伤的手,将嘴对准那个细小泛黑的伤口用力吸吮着。 百里非羽那已经泛黑的手臂渐渐恢复成肉白色。 胡颜放下百里非羽的手,垂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身子轻轻趴在床上,侧脸看着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手指缓缓向下,直到百里非羽的亵裤上。她想拉下他的亵裤,看看他的伤口,却……怕见到那伤口。只好作罢。 胡颜此刻的样子,若让外人看到,定会以为她要对百里非羽不轨。尤其是那只手,竟在人家的亵裤上扯来扯去,简直是猥琐至极。 有些误会就此产生,有些误会就此美丽,无论如何,都是因缘际会下的奇迹。 胡颜的额头都是汗水,她却没有力气去擦。 她的脸上挂着笑意,顶着一只青紫色的眼皮,细细打量着百里非羽,想着他唱戏时的样子,想着他叫自己宝宝时的表情,想着他暴起伤人时的凶悍,想着他说要娶自己为妻时的柔情…… 胡颜想着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忘记,反而历历在目无比清晰。心中的甜美尚未泛滥,却又被心痛所取代。 在世上,若说谁能让胡颜心疼到恨不得将所有美好拱手相让,唯有百里非羽与一人而已。不,不是百里非羽,而是那个曾经叫幺玖,后又改名叫燕归的男子。虽然他是一名戏子,却实打实地为她撑起过一片天。她,被他护着。那感觉,真好。 胡颜唇角挂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司韶出现在床边,静静望着胡颜。 胡颜含糊道:“一个时辰后,送我回屋,你陪着他。”话音渐小,人已是半昏半睡了过去。 司韶直接抱起胡颜,送回主卧。什么一个时辰?!狗屁! 司韶将胡颜轻轻放到床上,为她脱掉鞋子。 司韶犹豫片刻,还是为胡颜褪掉了袜子。 按理说,女人的脚是一种私密,只能给最亲密的人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司韶毅然决定要褪了胡颜的袜子。按照他的想法,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接触胡颜的私密?每一次接近不为人知的胡颜,都令他兴奋得难以自持。这就好比是一种毒,明知道会要人命,但为了那种能令人血脉喷张的存在感,还是忍不住一点一滴的尝试、靠近、挖掘、占有! 袜子褪下,胡颜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裸足便暴漏在司韶的眼下,只可惜,他现在看不见。胡颜的右脚食指上的盘蛇戒,瞪着凶残狠厉的红色眼睛,紧紧盯着司韶,仿佛在守护胡颜,随时会对司韶发起攻击。 司韶的双颊浮起淡粉色的云朵,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抿了抿唇,在心跳如鼓击中伸出手,抚上胡颜的脚,去触碰那份细腻与隐秘。 手指,轻轻滑过胡颜的脚趾,竟摸到一个浮起的东西。 司韶轻轻托起胡颜的脚,用手指抚摸她脚趾上的那条小蛇,想象着它的模样。 司韶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摸得出,那是一条小蛇。做工精美、活灵活现。他在觉得惊艳的同时,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他有种直觉,这盘蛇戒不会是胡颜自己戴上去的。那么,如此私密的地方,到底是被谁攻占了? 司韶微微蹙眉,任那不悦感充斥着胸腔,燃起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 大门被敲响,司韶不想理会,却又怕吵醒胡颜,只好皱着眉向门外摸索去。 小乞丐背着一个大包裹,雀跃地跑到司韶面前,一叠声地道:“公子公子,我洗干净了,也买了用品。” 司韶点头,道:“以后,你便叫叮当。” 小乞丐口齿清楚地应道:“谢公子。叮当,叮叮当当,真是好听。哦,主子,我……不不,奴,奴这就放下行囊,服侍主子。” 司韶淡淡道:“你收拾一下厨房,做些饭菜,待她醒来,再开饭。” 叮当疑惑:“主子,她是谁啊?” 司韶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胡颜,住在主屋的人。” 叮当:“哦。” 第三百九十二章:真相不能对人言 县衙里,衙役们都躺在家中修养,曲南一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堂上,翻阅着历年来的案件。 他翻看得很快,一卷接着一卷,不曾休息。 花如颜脸覆薄纱,腰肢款款地走向曲南一。她的身后,跟着白草和竹沥。二人手中各提溜着一个食盒。 花如颜在曲南一的脚边轻轻跪坐着,慢声细语地说:“昨天没吃饭,今儿也不吃饭,南一这是要饿坏自己吗?” 白草和竹沥将食盒打开,递给了花如颜。 花如颜开始往几上摆碗筷。 曲南一放下竹简,低哑道:“如颜,无需如此费心,收起来吧。” 花如颜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向曲南一,苦涩道:“南一,我自知容貌尽毁,与你不再般配。待身体修养好,我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不会让你为难。” 曲南一淡淡笑道:“如颜,你如此说,才是让我为难。休要多想,你去休息吧。” 花如颜拿起筷子,递向曲南一,执意道:“若不想如颜多想,南一要吃饭才好。” 曲南一接过筷子,微微额首,端起了饭碗。 花如颜为曲南一夹菜,曲南一都一一吃下,直到一碗饭见了底儿,菜也去了大半。 花如颜又从另一个食盒里拿出小巧的茶具,为曲南一烹了一杯香茗。 曲南一喝下。 花如颜眸光带笑,收起起了茶具与碗筷,柔声道:“如此,就不打扰南一了。” 竹沥拎起食盒,白草搀扶起花如颜,三人带着一阵香风离去。 曲南一目送花如颜离去后,站起身,快步走到后堂休息处,对着痰桶哇哇大吐了起来。 吃不下,就算强迫咽下,也留不下。 直到曲南一吐出尾水,这才终是消停了下来,喘着粗细,红着眼眶,倒杯水漱了漱口,这才返回到前厅,继续翻看那些竹简卷宗。 他必须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不至于想很多的事、想……一个人。 那人身边从不缺男子,自己的容貌比不过花青染、武功不如司韶、钱财比不过白子戚,地位不如封云起,现在,又多了一个会摇着尾巴的百里非羽,比他更善于谄媚之道。呵……他是谁?谁又在意他?! 不敢想,不敢确认自己的一无是处。他在胡颜面前,即便低微到泥土里,也只会染了她的鞋子吧?呵…… 一只白鸽,蒲扇着翅膀飞进县衙大堂,来到曲南一的几前。 曲南一取出白鸽脚上的小竹筒,倒出一块绢布,上面是一首艳词儿,一看便知是哪个窑姐写给曲南一的相思调儿:风雨飘,人影摇,君不见,相思烧。 曲南一点燃了蜡烛,将其放到火上轻轻烘烤,那些艳词儿的旁边竟然出现几行蓝色的小字,书写着:其一,潘的罪证可全?其二,封的身份可辨?其三,劫金案可有眉目?若难,速回。 这是三件事,曲南一长久以来偷偷做着的三件事。无人知晓,亦无法对人言。他化名曲南一来此六合县,为得到底是什么,谁知?呵……怕是唯有天知地知,长安某人知,他自己知。 第一件事,问得是潘太守等人的罪证可全。第二间事,问得是封云起的身份。第三件事,问得是劫金案是否有了进展。 劫金案并非发生在六合县内,但那金子,却曾出现在六合县内。许是贼人胆大包天,以为这六合县里太过闭塞,竟不知道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还蹲着他这么一尊易请不易送的大佛。 劫金案发生的时间,恰好是绿腰假死之后。那时,他心灰意冷,却不能离开六合县,只能继续散布谣言,吸引潘太守的注意。那时,花青染与花如颜纷纷离开六合县,又在胡颜出现后纷纷回来。胡颜曾从许老道那里偷了许多金子回来,害他误以为打劫那些赈灾金的人是她。后得知,这些金子都是花如颜送给许老道的,曲南一的心中便有了计较。 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回那些赈灾金。花如颜要搅合他与胡颜的感情,他在安抚胡颜的同时,还要努力配合花如颜演戏,演一个有一点儿良心却痴情的风流种子。为得,只是寻回那些赈灾金!呵……若他一心为公,就应该将负心人扮演得淋漓尽致,也好过现在这样,两手皆空。攥不住,又回不去。 想要扮演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必须要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都说幺玖是戏子,最善演戏,殊不知,在他这儿,早就落了下层。 大道好走,他却独爱小桥单行。怨谁?呵…… 胡颜怨他不信任她,可她又怎知,他又何曾不怨她,从不信任他? 花如颜在利用他,他便利用花如颜试一试胡颜对自己的情谊,结果……一败涂地。胡颜要得,终究不是他曲南一。 他身兼要职,为天家办事,不能对他人言。就如同胡颜的身份,她不说,他便不问。就如同他的真实身份,她不问,他从不会说。只因,他早已看透浮华,要得便是一个原汁原味的洒脱! 那些所谓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天家给的殊荣,与他曲南一有何干系?!他孑然一身,要得只是胡颜一个女人! 却,难。 如此之难。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突然暴发一串咳嗽,忙掏出帕子捂住口。 帕子离手,染了团血迹。 曲南一盯着那团血迹,幽幽道:“何苦?”若情深至此,何苦请深?许像燕归那样,失了记忆、断了念想、完全的遗忘,才是好的。 曲南一收起帕子,拿起剪子,将有字的位置剪下,烧毁,然后提笔,回了一句不着调的词儿:清雪寒,人偎暖,无娇娘,身影单。 然后,从发冠上抠下装饰玉片,从发冠夹层里取出一根羽毛和一瓶十分小巧的蓝色药水。用羽毛沾着蓝色药水,在绢布的空隙处,写下三行蝇头小楷:其一,由潘太守入手,查得琼将军与齐王爷私备兵马罪证,现以派人送回。其二,封的身份如实,却无意朝廷纷争,望爹妥善处置。其三,劫金案已有头绪,儿与主犯同住一个屋檐下,定能寻回赈灾款。暂不回。珍重。 待蓝色的墨迹干涸后,在绢布上彻底消失不见,曲南一才将其装入信桶里,插在信鸽的脚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放飞了信鸽,直到其消失不见,还在仰头看着,口中轻轻念叨着:“暂不回。” 他嘴里泛苦,眉毛紧锁,没有一点儿人前笑吟吟的样子。 他返回到几边,抓起竹简,继续埋头看。到底能看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唯有一点萤火陪着他,守着那份秘密,不能对人言。 第三百九十三章:众男异相 白家,白子戚攥着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正一下接着一下地翻着地面,将石灰粉都刨了出来。 大门被敲响。 他拎着锄头,打开大门。 赌坊管事敛衽一礼,低声道:“爷。” 白子戚转身回到院内,继续刨地。 赌坊管事走进院内,对白子戚低声道:“爷,胡姑娘将李安仁的手打骨折了,且诬陷李安仁给她下毒。李安仁表面认栽,暗地里却在找人收拾胡姑娘与百里非羽。恰好,找到我们的人。此事,还请爷示下。”白子戚虽从未说过要关照胡颜,但长个眼睛的便能看出,白子戚对胡颜是有意思的。此事,若不禀告白子戚知道,管事怕事后担责任。给别人做事,拿着普通的月俸,操着一般的心;给白子戚做事,拿着高额月俸,操着非一般的心。 白子戚一锄头抛在地上,淡淡道:“既然李安仁求来,应下便是。” 赌坊管事微愣,偷偷去看白子戚的脸色,但如往常一样,白子戚面无表情,令人窥探不到一丝方向。 白子戚瞥了赌坊管事一眼。 赌坊管事立刻收敛心事,应道:“诺。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子戚又刨了两下地面后,这才说道:“寻一些不中用的生人去做。” 赌坊管事心中暗道:果然,白爷还是护着胡姑娘的。寻一些不中用的人,自然伤不到胡姑娘,但那个弱弱的百里非羽就未必那么好运了。用生人去做,就算此事被胡姑娘知道,也与白爷无关。这简直就是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赌坊管事自认为思虑周祥,洞悉了白子戚的心思,于是主动提议道:“不如派两拨人?几个无能之辈,去叨扰一下胡姑娘?几个好手,去对付一下百里非羽?” 白子戚抬头,瞥了赌坊管事一眼。 赌坊管事知道自己的想法与白子戚的真实意图有所冲突,不免心中一惊,忙道:“是小人鲁莽。” 白子戚眯了眯眼睛,望向地上堆放的几困小树苗,道:“让人对付胡颜,她未必会追根究底;但若让人对付百里非羽……”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令人胆颤的冷笑,“她会和你拼命。” 赌坊管事心中大惊,没想到白子戚是如此形容胡颜与百里非羽的关系。他有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却没敢问出口。 白子戚却放下锄头,直接道:“还有事?” 赌坊管事借机道:“爷,大家都在传,说那百里非羽就是燕归,不知……” 白子戚走到木盆前,洗了手,道:“此事,怕是那百里非羽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的意思便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赌坊管事这回听明白了,于是不再耽搁,再次敛衽一礼后,退出了院子。每次他进入白子戚的院子,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今天一看,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种感觉。原来,这院子里铺了一层石灰粉!寸草不生,鸦雀不鸣,不怪异才怪! 花云渡里,花青染在抚琴。琴声悠扬,隐含悲伤寂寥之意。 福管家弯腰立在花青染的身侧,显得有些心思。 花青染一曲终了,将修长漂亮的手搭落在琴弦上,声音浅淡地问:“有事?” 福管家上前两步,道:“回公子话。确实有事。” 花青染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勾动一下:“说。” 福管家略显犹豫道:“公子,老爷催您回家已经有些日子,为您挑选的女子已快到百人,您却始终不给回应。老爷不悦,断了花云渡的一切供给。门外,各店老板都来讨要银两,您看这事……?” 花青染的手指勾动琴弦,发出一声长音,徐徐不散。 半晌,花青染望着琴弦道:“今日,可有人来求符?” 福管家微楞,随即应道:“有有有!每日都有人来求符。往日,我们不应,他们便自行退去了。今天,又有人来求符,候在门外,不肯离去。” 花青染道:“收下银子,取朱砂笔过来。” 福管家略显犹豫,却还是点头应道:“诺。” 不过时,管家取来朱砂笔和黄纸,恭敬地摆放在花青染的面前,并低声道:“公子,前天有人出价一千两纹银想要请公子画符祛晦,但那人今日没来。今日来的人,只出了一百两纹银,求祛晦辟邪的符。” 花青染提笔,凝神,突然转头问:“可够还今日的债务?” 福管家道:“那些掌柜的知道我们花云渡不会赖账,便都回去了。唯有布庄掌柜给公子送来新袍,要收一百两纹银才肯走。” 花青染微微额首,再次凝神,目光锐利、神态严谨,笔若游龙、翩若惊鸿,一挥而就,画下黄符一道。 福管家禁不住赞道:“公子画符的功力,与日俱增!” 花青染拿起黄符看了看,幽幽道:“可惜……画残了。” 福管家的唇角一抽,小声道:“公子不是练了许久,怎还会画残?” 花青染道:“练再久,功力不够、道行不深,画出的符不过就是一个笑谈。” 福管家建议道:“那……公子再重新画过?” 花青染直接将黄符递给福管家:“百两纹银,得此符,正是应该。” 福管家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道符,十分厚道地说了一句:“若那人拿到此符,不能祛晦辟邪怎么办?岂不是有损公子声名?” 花青染淡淡道:“但凡遭晦气需辟邪者,若非因果使然,便是心术不正,行了恶事,理应报应不爽。” 福管家觉得花青染不愧为天师弟子,果然见解独道、与众不同。当即,不再犹豫,捧着黄符便去了前院。 花青染见福管家走了,突然嘿嘿一笑,拿起琴弦乱拨弄一气,口中还喃喃道:“好想找姐姐玩呀。” 如此瞬间的变脸,福管家若是知道,一定会跌上一大跤。只可惜,花青染的变脸不是谁都有资格看到的。胡颜是万幸,亦是不幸。她被花青染盯上,就好比被一只青色大蟒缠住,勒不死你,却令你时刻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花青染毫无形象地趴在席子上,百无聊赖地扭动着身体,就像一条美艳的蛇。只不过,这只蛇格外惫懒。才扭动了一会儿,便打个哈欠,睡着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封起云涌 封家,封云起在在打拳,一个人和木头人较劲儿。 封云喜躲在树后,探出头,偷偷打量着封云起。待封云起侧头看她,她却突然将头缩回到树后,一副害怕被人抓到的小样子。若非不知她过往,一准儿会觉得她天真可爱、心思单纯。 封云喜有些怕封云起,但还忍不住想要接近他。这种感觉很微妙,令她羞红了脸。 封云起可不喜欢和她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干脆不理她,继续练拳。 封云喜用双手扭了扭衣襟,又开始偷看封云起。过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气,从树后走出来,站在封云起的身侧,扭捏道:“大哥哥,我好像记得你哦。” 封云起收拳,看向封云喜,等她下文。 封云起红着脸,飞快地扫了封云起一眼后,忙垂下头,扭捏道:“大哥哥,我看见你和被人打架了。”突然抬头,满眼惊恐道,“大哥哥,他们想杀你啊!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血,好吓人。我……我就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看着你和别人打架。”惊恐渐渐退去,脸上露出笑意,“大哥哥好厉害,把坏人都打倒了。天上下雨了,我给大哥哥撑了张芭蕉叶。那叶子好大,却挡不住雨。”垂下头,喃喃道,“对不起,大哥哥,让你淋雨了。” 封云起的记忆,被封云喜拉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 封云喜抬头,偷偷地打量着封云起的脸,不解道:“可是,大哥哥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呀?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眼中划过迷茫和疑惑,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我……我也好像长大了很多。这个样子,我……我都不认识,感觉好怪哦。” 封云起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封云喜。 封云喜双颊一红,忙垂下头,小脚尖在地上不安地挪动着。半晌,才又抬起头,满眼期待地望着封云起,道:“大哥哥,是你收留了我吗?”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衣袖,“这么好的衣服料子,能穿在我的身上,真是不敢想象呀。”望向封云起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崇拜、依恋和儒慕,“大哥哥,婆婆说我磕碰了脑子,记不住过去了。婆婆说,大哥哥叫封云起,我叫封云喜。这个名字,是大哥哥给我起的吗?云喜、云喜,我终于有名字了!大哥哥,云喜好喜欢啊!” 封云起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一个小女孩,欢喜地对他说:云喜、云喜,我终于有名字了!大哥哥,云喜好喜欢啊! 那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与现在的封云喜相互重合。 封云起想,若自己一开始便将封云喜带在身边,她也许就不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但却在封云起的心中留下了痕迹。 他并非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人,但对于眼前的封云喜,他却实在是狠不下心做到不管不顾。然,让他像以前那般用心呵护,却是不可能的。 封云喜叽叽咋咋地说了半天,封云起却始终不予回应。封云喜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当即闭了嘴,一张小脸变得惨白,她想要扭头就跑,但脚下仿佛生钉,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下。 她急出了满头汗水,却终究无计可施。最后,她干脆鼓起勇气,问:“大哥哥,是云喜惹你生气了吗?若是,你就打云喜吧!云喜不会哭闹,不会让大哥哥心烦的。只求……只求大哥哥别赶云喜走。云喜怕……”一双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怕饿肚子。”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仰起头,眼泪噼啪落下,可怜巴巴地道,“云喜饿得很了,恨不得吃块石头。大哥哥,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云喜不要再经历了。”双手扯上封云起的衣摆,满眼祈求之色,“求求大哥哥,不要扔了云喜,云喜很乖,吃得少,不会给大哥哥添乱的。” 封云起垂眸看着封云喜,想着这十余年的光景,是如何将一个纯洁的小女孩侵染成自私自利的心机女子?他若不将她带进封家,只给她安排一处农家作为去处,许今天的她,又会变得另一番样子。 同理,这十年里,他又变成了什么样子?金戈铁马、阴谋算计、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似乎,失了最初那份扫荡敌军千军万马、保卫家人不受侵犯的热情。 他在变,云喜在变,只不过岁月模糊了太多的痕迹,让他自己无法对比出现在与本来的模样有何不同罢了。 封云起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发现,他似乎除了一手老茧外,什么都没抓住。 十年啊十年。 十年,他没有第二个十年可以用来陪伴封云喜,却能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但愿她能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不会贪心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妄想一步登天。人之初,方是大善。 不远处,无风对无涯耳语两句。 无涯点了点头,走到封云起身边,道了声:“主子。” 封云起看向封云喜,道:“记不住过去,对你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回去好生修养,我会为你请个先生,教你知书识礼。” 封云喜欢呼道:“太好喽!大哥哥不赶云喜走喽!”她从地上拍起来,开心地拍着手,那天真无邪、笑容璀璨的样子,还是挺讨喜的。 封云起暗道:恶得从来不是人,而是人心。 封云起挥手,示意封云喜退下。 封云喜惯会看人眼神,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安静地退了下去。 封云起抚正木头人,问:“何事?” 无涯道:“李安仁对百里非羽动手动脚,声称他是戏子燕归,胡姑娘对李安仁出手,掰断了他的手骨。” 封云起邪肆地一笑,道:“还真是护着。”一拳打在木头人的胸口,“去查查百里非羽。” 无涯抱拳道:“诺!”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突然身体跃起,一脚扫向木头人的脖子。木杆应声而断,木头人的头被踢飞,撞在树干上,发出砰地一声。 没有内力,他封云起也不会任人宰割。男儿,当自强! 第三百九十五章:美女蛇的诱惑 天,渐渐黑了。 司家。 胡颜睁开双眼,坐起身,脚在地上一划拉,勾到鞋子。垂眸,看见*的足,以及右脚食指上的那枚盘蛇戒。黑暗中,蛇头盈盈而亮,蛇眼泛着凶光。胡颜莞尔一笑,觉得这条小蛇还真像白子戚,如此精致,又那般狠毒。想到白子戚,她的眉毛再次皱起。 情浓时葬身无处。 呵……眼下看来,这句话没准儿真要应在六合县的某人身上。 胡颜用手抚了抚胸口,低语道:“我都不急着赴死,你急吼吼的做什么?怎么,蹦跶够了?” 心脏无语,却是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胡颜穿上鞋袜,寻了水,洗了脸,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抹脸的香脂,不禁有些怀念起白子戚的好。 所幸,她不是纠结于小事的女子,没有香脂,大不了不用。白子戚都敢和她叫嚣,她若为了盒香脂就屁颠颠地跑去,先不说过不过得了自己这关,就算白子戚有容人的雅量,怕也会被气得吐血三升。人命,何其脆弱,她还是不折腾他了。 胡颜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司韶的房间,直接封了他的穴道,将他抱到了百里非羽的床上:低声道:“让你帮我看着他,你倒会偷懒耍滑。现在,你就给我瞪着眼睛看住他。” 司韶瞪着没有焦距的漂亮灰眸,真是恨不得将胡颜一口咬死!可偏偏他不但动不了,还口不能言,只能任其摆布。 胡颜将司韶的一只手臂搭在百里非羽的腰腹部,道:“等他醒来坐起身,你的穴道自然会解。”说完,直接转身离去,不管司韶将眼睛瞪得有多圆。 司韶被气得不轻,什么时候,他堂堂少主,成了陪睡的?!真是够窝火的! 胡颜快步走出司家,叮当从厨房探出头,想要叫胡颜,却看不见胡颜的人影了,她想问问司韶要不要开饭,于是跑到司韶门口,敲了敲门:“主子主子,你饿没?我们要不要开饭啊?菜都温了一下午啦。” 司韶不在屋里,自然不会回话。 叮当一缩头,又回了厨房。 胡颜拎着一坛酒,夜行至封家,轻轻跃上墙头,拍开泥封,豪饮一口,眯眼看着封云起打拳。她离开六合县的前提是,必须把封云起拐走。诱哄他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身体,成为小哥哥的载体。所谓夺舍,这是这个仪式的一小部分而已。所任人都觉得封云起伤她破重,真真儿是该死。殊不知,她才是那条最恶毒的美人蛇,用美*之、用语言魅之、用感情惑之,为得,只是封云起的身体。呵…… 封云起虽没有了内力,但那不服输的精神却令人赞叹。月夜下,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令人拍案称绝。有些高手,一旦被废了武功,便成了泥鳅,恨不得醉死在泥泞里,鲜少有人能像封云起这样,快速认清事实,然后坚持不懈地锻炼,不曾让自己成为败笔。 胡颜想:若小哥哥长到封云起这个年纪,会不会和他一样,容貌俊朗深刻、四肢修长有力、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火,那是桀骜不驯才有的特色? 封云起知道胡颜来了,却并未停止打拳,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身上,竟划下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灼烧得人皮肤微痛、心中发痒。 封云起打出最后一拳后,收了拳,看向胡颜。胡颜眼睛上的淤青令他微微皱眉,但却并未出言询问其原有。 胡颜抛出酒坛子,封云起扬手接住,仰头灌下,道了声:“痛快!” 封云起拎着酒坛子走到墙下,将一只手伸向胡颜。汗水沿着的脸颊流淌进衣衫,性感得要命。 胡颜稳住心神,探身,攥住封云起的手。 封云起借着胡颜的力量,脚瞪墙面,动作利索地跃上墙头,坐在了胡颜的身边,笑道:“再次被你夜访,真是不胜荣幸。” 胡颜想到过去发生的事,不禁莞尔一笑:“我倒是想经常夜访云起,却唯恐你再用刀劈我。” 封云起挑眉看向胡颜,戏谑道:“我怎不知你还有惧怕之事?” 胡颜一脸认真的沉吟道:“若说惧怕之事……还真得容我用心想想。” 封云起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望着封云起,一时间有些失神,禁不住喃喃道:“能再听见你的笑声,真好。” 封云起的心中泛起一种名叫温柔的涟漪,伸手捏了捏胡颜的下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眼,认真道:“你若喜欢,可常听。” 胡颜的心微颤,翻江倒海的记忆将她淹没,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记忆,情不自禁地唤了声:“小哥哥……” 一声呢喃,仿佛一只轻柔的手,探入封云起的心里,不停地抚摸、挑逗、触碰、缠绕,突然收紧,抓住他的心,扼住他的呼吸,从此再难逃离。 也许,从她挡在他的面前,说出“我不死,他无恙”的时候,他便决定倾尽所有,伴她一世把酒言欢,纵情伤,不能弃。 封云起只觉得胸腔里的气血翻滚,一颗心犹如鼓击,那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突然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这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打得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封云起的情感浓烈得好似一坛烈酒,必须与人豪饮共醉,才能对得起这份炙热,才可对月纵情高歌。 他丢了酒坛子,一把抱住胡颜,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那般浓烈的情感,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胡颜所有的感官。她就像一个小女人,被动地承接着封云起的热情,隐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却又因被困在封云起的双臂间,无法逃脱。那种不容拒绝、不容退缩、不容喘息的吻,霸道地席卷了胡颜的呼吸,吻得她头晕目眩,除了紧紧攥着封云起的衣襟,依附着他的身体,竟什么都做不了。 酒坛子在地上碎裂,浓烈的酒香混合着封云起的汗味钻进胡颜的鼻腔里、发丝里、肌肤里,紧紧锁着她,强劲霸道地攻城略地。这一刻,胡颜想,她可能会死。 胡颜难得的顺从与柔弱,让封云起心醉,动作间越发的热情澎湃。 所幸,他还知道,这是墙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偷偷打量着他的活春宫。看他可以,但看胡颜,不行。 封云起抱起胡颜跳下墙头,直奔卧房。 他要吃了她,刻不容缓! 第三百九十六章:情乱夜遇袭 封云起一脚踹开房门,抱着胡颜走进里间,将她放到床上,人随之扑了上去。若猛虎雄狮,十分勇猛。 胡颜的心跳在这一刻突然乱了。 一种莫名的排斥混着着未知的恐惧席卷上她的身体。 这明明是她渴望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人,却……心有不甘。是的,不甘。是不甘就此放弃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不甘一朝贪欢后的葬身无处?或者,不是不甘,而是不想。 胡颜从来不是一个做事拖沓之人,当即伸出手,支在封云起的胸口上。 封云起若滚滚岩浆,哪里容胡颜反抗?他攥住胡颜的手腕,将其压在了她的头顶,身子再次压了上去。 胡颜侧过脸,闭眼睛,睫毛轻颤,用内力催动胸口翻滚着的血气,道:“封云起……噗……”很好,她刚吐出一个名字,便喉咙一甜,涌上来一口血,喷了一床。胡颜恶意地想:这像不像处-女-血?转而脸一黑,觉得这种想法好像挺对不起自己的嘴。算了算了,都是她的身体,还是和平共处,谁也不要嫌弃谁吧。 见胡颜吐血,封云起的热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惶恐。 他忙支起身子,轻拍胡颜的后背,快语道:“如果你能动,我们马上去医馆,让大夫过来,唯恐耽搁了时间。” 胡颜本想说不用,但脑中眩晕袭来,整个人都陷入到半昏迷的状态。这口血逼得,令毒发了。石头搬起得不大,但砸脚挺疼。 封云起不再耽搁,背起胡颜,便向外跑。 无涯出现,抱拳道:“主子,用不用备马?” 封云起脚步不停,道:“不用。马匹太过颠簸。” 无涯犹豫道:“那……用不用属下背着胡姑娘?”无涯问这话,是因为封云起没了内力,怕其脚程慢,耽误了事儿。但如此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依照无涯对封云起的了解,他是不会让别人背胡颜的。 然,令无涯意想不到的是,封云起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问:“你腿上有伤,可能负重快行?” 无涯这才想到,自己大腿上还有伤,怕是跑起来还不如封云起快。当即抱拳道:“属下鲁莽了。” 来到六合县之后,二十骑剩下十九骑,然后又变成了十三骑。经过大牢之难,十三骑都身负重伤,不宜奔波。 封云起封云起也不说多,只是命众人留守,便一个人背着胡颜向外跑去。 封云起所住的位置,比较偏僻,离医馆尚有一段距离。 他刚打完整套拳法,身上正是乏力,但那奔跑的速度绝对不慢,若非胡颜知道他失了内力,绝对会以为他用了轻功,才能如此健步如飞。 封云起的后背很宽,趴在上面十分舒服;他的腰肢有些细,但却充满了力量,双腿夹在上面会令人想入非非;封云起跑起来就像一只健硕的狮子,格外的平稳,胡颜没感觉到颠簸,反而产生了几分惬意。 她渐渐清醒过来,眯眼看了封云起一眼,偷偷欣赏着他的侧脸,数着他为她滴落的汗水。她没有一丁点儿提醒封云起的意思,就那么看着他,静静的,凝视着。 胡颜心里想:我可真够坏的。 这么一想,她是打心眼里冒出了甜美的泡泡。以前,她就喜欢欺负小哥哥。自从遇见封云起,他就一直欺负她。也许,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总算又可以欺负小哥哥了,真是……幸福啊。 胡颜开始感慨,原来自己要的幸福如此简单,不外乎就是欺负欺负小哥哥嘛。 胡颜唇角勾着笑意,开始数着封云起滴落的汗水:五颗、六颗、七颗…… “站住!”突然,有人暴喝。 胡颜不动声色,闭上了眼睛。 封云起压根就不理别人喊什么,继续撒腿狂奔。 于是,就出现了一幕怪异的景象。 封云起背着胡颜在前面跑,后面尾随着六名地痞,手持棍棒,一路狂追。 许是那些地痞觉得自己追不上封云起有些丢人,竟扔出棍棒,去砸封云起。 封云起护着胡颜左右躲闪,被一根木棍砸到了腘窝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然,他却直接挺起身,背着胡颜继续奔跑,直到跑到济心堂,用力拍了拍门后,这才转身,十分霸气地看向身后围上来的六名地痞。 六名地痞手持棍棒,虽累得气喘吁吁,却目露凶光,不停靠近。 地痞头恶声恶气地道:“让你站住,你是聋了还是没有耳朵,听不明白爷的话?!赶快把银子拿出来孝敬,讨爷欢心,没准儿能放你一马!” 济心堂里传出米虎的声音,打着哈欠问:“谁啊?!” 封云起沉声道:“开门!” 地痞头见封云起忽视自己,表情瞬间变得愤怒,手中棒子一挥,喊道:“兄弟给,给我打!” 济心堂的门被开了一条缝隙,米虎探出了头。 封云起将胡颜往米虎怀里一放,然后转回身,堵在门口,对米虎道:“她中毒了……” 地痞头一棍棒打下,直接砸在封云起的后背上。 封云起头也不回地接着道:“让大夫给她看看。” 米虎抱着胡颜,一脸的懵懂。 胡颜张开眼睛,看向封云起。 地痞们的棍棒如雨点般砸在封云起的后背上,他却送给胡颜一个安抚的笑意,道:“你乖乖诊治,我即刻就来。”他用力关上大门,这才突然转身,夺过地痞头的棍棒,狠狠地回了一棒,在地痞头的脑袋上。 棍棒断成两半,地痞头当场倒地,昏死过去。 封云起被蛊限制了内力,但多年来从未间断的拳法和棍棒也非常人可比。他的路数大开大合,勇猛无敌。 地痞五人虽没有太强的战斗力,但胜在人多,且惯会偷袭,就像老鼠,时不时地蹦出来咬你一口,格外恼人。 封云起接连撂倒两名地痞,身上也挨了好几下,额头上有血渗出,缓缓流下猩红的血迹,他却越战越猛,毫不在意。 剩下三人知道不敌,突然耍起了阴招,竟从兜里掏出石灰粉,准备向封云起的眼睛砸去。 这时,一布衫男子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出现在济心堂的门口。见此情况,布衫男子直接抽出长剑,暴喝一声:“呔!尔等宵小,如此下作,焉能留你!”说着,挽起一个剑花,就要去刺地痞三人。 与此同时,地痞三人手中的石灰粉已经脱手,投向了封云起的眼睛。 一只木板突然出现,挡在了封云起的面前。紧接着,木板带着那些石灰粉向地痞三人扫去。 那三人被木板掀翻的同时,又迷了眼睛。 木板噼里啪啦砸下,不但扰乱了布衫男子的剑法,且不给任何地痞反击的机会,直接将三人打得哭爹喊娘,毫无还手之力。 封云起侧过头,看向手持木板的胡颜,接住她飞来的一记媚眼。 这一次,封云起不再觉得胡颜轻挑得好似烟花女子,反而打心眼里觉得她的一举一动皆透着万种风情,当真是……迷死个人。 封云起占有性地拦住胡颜的腰,低声询问道:“身子如何?那毒可能解?” 胡颜扔下手中的木板,回道:“老大夫还没起来呢。” 布衫男子手持长剑,摆了半天造型,却一剑也没刺出去,顿觉尴尬。 胡颜随意地扫了眼布衫男子,便要扭头进屋。 布衫男子忙收了剑,喊了声:“胡姑娘。” 胡颜脚步微顿,看向布衫男子,眼神有着明显的疑问:“阁下是?” 布衫男子的笑容微僵,随即恢复成如沐春风的笑意,抱拳道:“在下冯剑山庄冯峡子,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胡颜打量了冯峡子两眼后,直言道:“不记得了。” 冯峡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封云起却觉得痛快至极、开心不已。 封云起捏了捏胡颜的腰,戏谑道:“阿颜这双眼里,怕是只能容得下美男子。”言外之意便是冯峡子你长得太丑,人家胡颜记不住。 冯峡子笑容不改,风度翩翩自嘲道:“这是冯某的不是。” 胡颜看向冯峡子,缓缓勾唇笑了。 封云起记得冯峡子,那日在大牢院子里围攻他的武林人士皆以冯峡子为首,虽然这人最后没有动手,但其贪心可见一斑。 封云起扫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的地痞们,对冯峡子抱了抱拳,邪气的一笑,没有任何诚意地道:“冯庄主深夜游荡至此,为封某拔剑相助,封某真是不知要如何感激才好。” 冯峡子将毫无用武之地长剑归鞘,抱拳道:“没能帮上封公子,实在是汗颜。” 胡颜直接道:“不用汗颜,你可以将这些地痞再打一遍。”胡颜怀疑这些地痞与冯峡子有关,那些所谓的见义勇为戏码,不是谁都能演得好的。 冯峡子也不含糊,直接道:“这些人已经受到了教训,直接扭送官府便好,不知胡姑娘意下如何?”说话间,眼睛看向胡颜,隐有柔光闪动。 胡颜笑道:“如此,就有劳冯庄主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幕后之人 冯峡子彬彬有礼道:“愿为胡姑娘分忧。”转而对躺在地上的地痞们喝道:“都起来,一个跟着一个,随冯某去县衙!若有反抗,冯某手中的长剑,可不是吃素的!” 地痞们一边哎呦哎呦叫着,一边爬了起来。有那想逃的,趁冯峡子不备,撒腿便跑。冯峡子挥动剑鞘,将那人打得嗷嗷惨叫,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封云起长腿一迈,身子一横,拦下地痞头,问:“何人派你们来袭?” 地痞头捂着脑袋,眼睛提溜一转,哀嚎道:“大爷明鉴啊,没有人派我们来。我们兄弟几个来到六合县,也没找到合适的营生,肚子实在是饿得晃,恰好看见二位出行,这才起了歪心思。这位爷,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几个吧。我们再也不敢打爷的主意。日后看到爷,也定绕道走,不碍爷的眼。” 封云起倨傲地一笑,道:“不说实话?”手捏上地痞头的胳膊,突然向后一掰。 地痞头的胳膊瞬间变形,整个人暴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啊!!!” 封云起看向其他地痞,黑曜石般的目光隐隐透着威慑力,沉声道:“现在,有没有人想告诉我,到底是谁指派了你们?” 地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了惧意,却都强忍着不敢吭声。 封云起抬起手,搭在另一个地痞的肩膀上。 那地痞当即就吓尿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此事只有头儿知道,小的不知,真的不知,求爷放过小的,小的……” 封云起转身,将手搭在地痞头的另一个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问:“说,还是不说?” 地痞头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叠声地道:“说说说!是李爷雇我们来收拾胡姑娘的。小的什么都不知,拿钱办事儿而已,求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们。” 封云起扫了众地痞一眼,问:“你们不是本地人?” 地痞头道:“不是不是,我们是隔壁县的。” 封云起心思细腻,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李安仁是如何找上你们的?”他怀疑,这其中还有猫腻。 地痞头护着耷拉着的胳膊,道:“这个……小人也不知。我们几人正在集市里闲逛,一男子寻来,问我们看没看到今天集市里发生的热闹。当时,小的几人恰好就在附近,自然看了那热闹。那男子便给了银子,让小人们为李爷出口恶气,说事成后再送银子给我们。小人刚喝完酒,从酒肆里出来,恰好看见爷背着那位姑娘赶路,这才壮着狗胆追了上来。” 胡颜笑吟吟地问:“事成后,那男子如何寻你?” 地痞头一脸纠结之色:“那人没说。不过,那人前期给的银两就不少,够我们哥几个去窑子窝乐呵几天了。” 胡颜打趣道:“呦呵,看不出,各位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潇洒的。” 地痞头一缩脖子,赔笑道:“还行还行……” 胡颜笑了,看向封云起,道:“不过是些小虾米,放了他们吧。” 地痞六人立刻露出期盼的眼神,齐声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封云起对冯峡子道:“此事就不劳烦冯庄主了。” 冯峡子一脸正气道:“他们六人行凶,虽没酿成大错,但皆因贪念而起,万万纵容不得。此风不正,唯恐他日祸害武林。” 胡颜道:“既然冯大侠有心管此事……”微微停顿,这才接着道,“那就交给冯大侠全权处理了。想必,冯大侠对于那雇凶伤人的李安仁,也会惩治一番。” 冯峡子别有深意地看了胡颜一眼后,道:“胡姑娘请放心,此事冯某不会坐视不理,必然还姑娘一个公道。”说完,冲着胡颜与封云起抱了抱拳,赶着六名地痞,往县衙走去。 地痞们回头眺望胡颜,表情可怜兮兮地唤着:“姑娘,姑娘帮忙啊……” 胡颜挥手,做出不舍的样子,喊道:“叫我没用,你们就放心的去吧。若不想去,就求求你们的爹。” 地痞们立刻调转脑袋,看向冯峡子,参差不齐地喊着:“爹啊爹……” 冯峡子的身体一僵,险些双拐。 封云起哈哈大笑,肆意而畅快。他一把揽住胡颜的腰,暧昧地低声耳语道:“此人,需防。” 胡颜勾唇一笑,道:“没有常年防贼的道理。” 封云起道:“此话有理。” 米虎从门缝里探出头,战战兢兢地道:“二位,大夫醒了,可以问诊了。” 胡颜摇头,道:“不。” 与此同时,封云起点头,道:“好。” 二人互看一眼。 封云起攥着胡颜的小手,将她领进了大堂。如此霸道,非封云起莫属。 老大夫经过望闻问切后,取出一根银针,要取胡颜的血。 胡颜将手缩回到袖口里,冷着脸道:“不行。” 老大夫没见过如此不配合的病患,也动了薄怒,将银针往案上一拍,道:“大半夜的来蒸腾,若不为看病,就请回吧!” 封云起抓起胡颜的手,笑吟吟地道:“是让大夫来,还是我亲自动手?” 哎呀……要命了!胡颜在心里哀嚎,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淡定,用下巴指了指老大夫,示意让老大夫动手。 老大夫用银针刺破胡颜的手指,将血滴在一个小碗内。然后,将银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直接皱了起来,惊道:“竟是这毒?!” 封云起问:“大夫知这毒?” 老大夫摇头,掩饰道:“不知不知……” 封云起冷笑道:“老大夫是在考验封某的脾气吗?” 老大夫扫了封云起和胡颜一眼,这才道:“老夫是真不知这是何种毒,只不过……有人曾向老夫求教,是否能解了此毒。为此,老夫与其他几名大夫已经专研了两日,却一直无法无解。” 胡颜略一沉吟,直接道:“是白子戚让你解毒的吧?” 老大夫一惊,看着胡颜没有回话。 胡颜笑了笑,站起身,对封云起道:“走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拐人 老大夫望着胡颜,意味深长地道:“东家对姑娘之事,十分上心,命我关了济心堂,务必潜心研究出解药。姑娘若是白天来,怕是敲不开这济心堂的大门。”说话间,眼睛向封云起一扫,露出两分不悦之色。其意十分明显,简直就是在说,我们东家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能与其他男子纠缠不清?你到底想不想看病了?啊,到底想不想!!! 封云起收起银针,站起身,霸道地揽住胡颜的腰部,对老大夫道:“还请众位多费心,白子戚的这份心意,封某记下了。” 得,一句话,将这感激之情拦到了自己身上。 老大夫毕竟年长,心如明镜,这两男一女之间,怕是要有场恶斗喽。哎呀,想当初他……咳,不想了,还是说正事儿吧。 老大夫看看胡颜又看看封云起,终是轻叹一声,道:“此毒极其霸道,可以称之为见血封喉。不过,老夫听东家说,这是两种毒混在了一起。哎……老夫一时间也说不清这其中关系。总之,姑娘此刻仍好好儿活着,便是奇迹了。” 胡颜莞尔一笑,道:“告诉白子戚,不用多虑,此毒,我自己能解。” 老大夫虎躯一震,忙站起身,激动道:“姑娘能解?” 胡颜笑道:“死不了,就能解。” 老大夫又坐回到胡凳上,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胡颜哈哈一笑,扯着封云起走出了济心堂。 老大夫又喊道:“这位公子的伤,用不用包扎一下?” 封云起回头,将银子抛给老大夫,道了声:“无碍。” 胡颜伸手碰了碰封云起那已经青紫了的额角,用指尖轻轻抠了抠上面的血渍,道:“只有小屁孩才会硬装坚强。” 封云起望着近在咫尺的胡颜,眼中浸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道:“太过调皮。” 胡颜眉眼带笑:“真高兴,还能被人称之为调皮。” 封云起伪装严厉道:“如此顽皮,却不肯就医,是不是应该打屁股?” 胡颜立刻摆手道:“别,千万别,都一把年纪了,还被你打屁股,真是要老命了。” 封云起勾唇一笑,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多大?为何总以老者自居?” 胡颜哽了一下,含糊道:“你可以随意想象,但我不准备说。” 封云起哈哈大笑,眸光若黑曜石般散发出迷人的惯着。他用手揉了揉胡颜的发顶,样子亲昵而自然。 胡颜的脸微红,转开了头。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向前走去。 济心堂里,老大夫捶了捶腰,站起身,准备回后堂。眼睛一瞟,却看见米虎的左臂上染了血,于是对米虎道:“小虎子,你那胳膊是怎么回事儿?” 米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许是刚才封公子他们打架,不小心溅到我身上的。” 老大夫点了点头,没在多问。 街道上,封云起问胡颜:“缘何中毒?可是为救曲南一?” 胡颜想到曲南一,心中莫名抽痛了一下,脸上却挂着笑,道:“曲南一中毒,不过是受我拖累,我为他解毒,正该如此。要说我这毒,中得也是冤枉,不说也罢。说说你吧,今后有何打算?” 封云起的眸光沉了沉,道:“我只想做个浪荡公子、纵情山水、醉生梦死便是志向。”看向胡颜,邪肆地一笑,“如此志向,阿颜可看好?” 胡颜知封云起身上定有故事,与天家之间怕是有了隔阂,此生定不会再为其浴血奋战。她虽心中好奇,但深知此时并不是深谈的最佳时机。再者,她也怕自己越是了解封云起越是狠不下心动手。她一边前行,一边斟酌着应该如何回话。 封云起道:“怎么?阿颜不看好?那阿颜有何志向,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我无事,随你去也无不可。” 胡颜的眼睛瞬间一亮,望向封云起。 封云起用手捏了捏胡颜的下巴,戏谑道:“眼睛亮若贼也。” 胡颜用手指点了点封云起的胸口,娇声问:“能偷到这个吗?” 封云起凝视进胡颜的眼底,低声沙哑道:“早已是你囊中物。” 胡颜的心跳突然加快,手指一收,做出抓出心的模样,假装将其送入口中,嗷呜一口吞下,舔了舔唇,妩媚道:“甚是美味。” 封云起的眼眸瞬间变得深沉似海,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擦起胡颜的唇瓣,沙哑道:“你毒清之日,便是要你之时。” 轰!胡颜被封云起一句话轰成了大红脸,感觉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有人……有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说,等你毒好了,我就要睡了你?!真是……真是……真是要人命了! 别看胡颜平时自诩风流,但实际上,却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老-处-女。 此刻,她心中小兔乱蹦,双眼也不敢看封云起,睫毛颤呀颤的,流露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然,她自己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于是硬装出强悍的模样,冲着封云起挑眉一笑,道:“我很期待。” 这样的胡颜,别提多诱人了! 封云起觉得,若非顾忌她的身体,都想立刻要了她! 他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一吻后,马上将其放开,沙哑着嗓子,道了声:“妖精。”天知道,胡颜对他的诱惑力有多大。他现如今拼命练功,与胡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封云起亦然。只不过,他的秘密更加难以说出口罢了。得与失,福与祸,他看得淡,却看不透,却宁愿让自己的后半生误在名为胡颜的女色上。 胡颜咯咯一笑,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窝,回了句:“祸害!” 二人相视一笑,大手自动牵起小手,向封家走去。 封云起道:“这六合县里日渐无趣,阿颜与我一同离去如何?” 胡颜道:“我也正有此意。” 封云起面露喜色,却听胡颜接着道:“不过,我倒是更希望云起随我离去。” 封云起问:“你去哪儿?” 胡颜望向远处的黑暗,幽幽道:“长安。” 封云起的手指微微一僵。长安,他曾发誓,一辈子不会踏足的地方。封云起的脚步不停,继续前向走了大约五六步的时候,才沉沉地开口道:“容我想想。” 胡颜笑道:“好。” 第三百九十九章:真疯了? 二人步行回到封家,站在冯家门口,却谁都没有进去的意思。 两两相忘时,封云起自嘲地一笑,道:“不知何时,我竟也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觉得这段路程格外的短。” 胡颜臭屁道:“有美相伴的感觉,不错吧?” 封云起眸光沉沉,语调轻柔:“愿长久。” 胡颜突然有些心虚,竟不敢看封云起的眼睛。 封云起一把将胡颜抱进怀里,提起下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这才沉声道:“阿颜,很难认真,但若认真,便容不得欺骗,你千万不要做出毁约之事,否则……玉石俱焚。” 胡颜真的很想问问,咱约定什么了?但见封云起那严肃的模样,愣是没敢开这个口。 就在这时,封家院子里响起封云喜的尖叫声。 胡颜问:“真的疯了?” 封云起点了点头:“与疯无异。” 胡颜来了精神头,挽起袖子道:“我去看看。” 封云起好笑道:“你怎么……算了,去看看吧。” 胡颜活动了一下肩膀,邪笑道:“一天不被人骂上几句恶妇,打心眼里不舒坦啊。” 二人走进大院,来到封云喜的房门口。 封云喜的屋里点着灯,有婆子在轻声哄着封云喜:“姑娘啊,不怕不怕,你那是做噩梦了,醒了,就没事儿了。” 封云喜的声音传出:“婆婆,可是……可是云喜好怕。云喜梦见大哥哥一刀砍了云喜,云喜变成两半,血流了一地哦。” 胡颜推门而入,望向缩在婆子怀中的封云喜。 封云喜被胡颜吓了一跳,忙往婆子怀里钻,待她察觉到胡颜没有恶意时,这才一点点转过头,怯生生地看向胡颜,然后看向封云起,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大哥哥。” 胡颜突然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 婆子见到封云起,忙下了地,施了一礼,道:“爷,小姐又做噩梦了。” 胡颜道:“不可能。” 婆子微愣,搭话道:“婆子亲眼所见,小姐确实做噩梦了。” 胡颜望着封云喜道:“她的梦中没有我,怎么好意思称之为噩梦?” 婆子感觉自己不会思考了。 封云起摆了摆手,示意婆子出去。 婆子施了一礼,这才迈着小碎步一路快走出了屋子,并回身关上了房门。 胡颜向封云喜走去。 封云喜怯生生地看着胡颜,努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低低地喊了声:“姐姐。” 胡颜停住脚,对封云起道:“哎呀,她这样,我都不好意下手收拾她了。” 封云起对胡颜宠溺的一笑,道:“如此,便让她自生自灭吧。” 胡颜皱眉感慨道:“心有不甘呐。如果人做完坏事后,都能以一疯逃脱罪行,想必这世上的人,十有八九都会是疯子。” 封云起道:“你说得有理。然,世人做事,皆是情七分,理三分,让有理成了无理可寻。” 封云喜望着胡颜与封云起,一脸的迷茫之色,好像听不懂二人说得是什么。 胡颜勾唇一笑,道:“其实,封云喜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心术不正罢了。有些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人呐,无论想做个恶贯满盈的坏人,还是做个兼济天下的好人,都要有足够的资本,否则,只能成为一个笑谈,落得一个疯子的下场。” 封云起攥住的胡颜的小手,柔声问:“为何如此感慨?可是心有困惑?不妨说出来听听。” 胡颜挑眉,问:“你有解决之道?” 封云起摇头。 胡颜又问:“你有改变之法?” 封云起再次摇头。 胡颜歪了歪头,目露调皮之色,道:“那我与你说什么?” 封云起正色道:“说出你的困苦,让我……笑一笑。” 胡颜微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她还真没想到,封云起有此调皮的一面。想当初,被他一次次打伤,感觉就像在梦中。嘶……这么说也不对,即使在梦中,也是挺疼的。 封云起眸光柔和,望着胡颜是满眼的宠溺之色。 封云喜望着难得温柔的封云起,露出了向往之色。 胡颜察觉到封云喜的目光,直接用手挡住了封云起的脸,对封云喜道:“别看了,这是我的。”拉着封云起,转身出了房间。 封云起心中欢喜,畅快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云喜见封云起与胡颜要走,忙喊了声:“大哥哥!” 封云起收了笑,回头。 封云喜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哥,云喜怕。” 封云起冷着脸,道:“若怕,就起来读书。” 胡颜却笑吟吟地道:“怕啊?找个人多的地方给你玩啊?” 封云喜本能地抵触胡颜,警觉道:“去……去哪儿?” 胡颜诱拐道:“那里有很多男女,不但会让你穿得好、吃得好,还会有不同的人陪你睡哦。” 封云起笑道:“白子戚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烟花之地竟如此之好。” 胡颜哈哈一笑,道:“他那套逼良为娼的把戏已经不值一提,欢场嘛,自然要得是你情我愿,才更为舒心顺畅。” 封云喜看向封云其,怯生生地问:“大哥哥,你去吗?你若去,云喜……云喜也去。” 胡颜用手拍了拍封云起的胸口,大咧咧地道:“这个花魁,爷包了!”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小手,笑得意味深长:“如此,甚好。” 封云喜望着二人,眼中泛起羡慕之意。 封云起与胡颜携手离开了封云喜的房间,婆子进来,将封云喜哄睡后,吹了蜡烛,退到侧室里去。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个蒙面黑衣人偷偷推开封云喜的窗,跳进她的屋子,悄悄摸到床边,一把捂住封云喜的嘴巴,低低地说了声:“别叫,是我。” 封云喜惊醒,瞪大了惊恐的眼,一把扯下黑衣人的手,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啊!!!” 黑衣人直接跳出窗外,逃了。 婆子醒来,点了蜡烛,坐到床边,拍着封云喜道:“小姐不怕啊,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封云喜紧紧攥着婆子的衣襟,哆嗦道:“不……不不,不是的婆婆,不是梦。” 婆子终于哄睡了封云喜,又吹灭了蜡烛,回到了偏室。 过了一会儿,蒙面黑衣人再次出现在封云喜的床边,手持一把匕首,拍了拍封云喜的脸。 封云喜睁开双眼,一眼便看见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当即捂着耳朵开始尖叫:“啊!!!救命啊!!!” 黑衣人消失,婆子再次出现,瞪了封云喜一眼,小声嘟囔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黑衣人跑到院内的凉亭,对负手而立的封云起道:“这次,我信她是真疯了。” 第四百章:心疼谁的形单影只 封云起转回身,扯下黑衣人脸上的布,道:“经你这么一折腾,她若以前是装疯,那现在也一定是真疯。” 胡颜道:“知道她疯了,我才能安心呐。”将匕首扔给封云起,“我走了。” 封云起:“我送你。” 胡颜戏谑道:“然后,我再送你回来?” 封云起挑眉:“有何不可?” 胡颜抓起自己换下的衣裳,打个包裹背在了身上,摆了摆手,跳上墙,回眸一笑道:“等你答复。” 封云起望着胡颜,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天。三天之内,给她答复,到底要不要和她回长安。那个地方,他曾发誓,一辈子不会踏足。然,为了胡颜,他愿意认真想一想,只是,胡颜也要认真想一想,是否敢让自己陪她回长安。 胡颜灿然一笑,跳下墙头,跑了。 封云起跃上墙头,望着胡颜远去的背影,幽幽道:“穿着夜行衣,这是要去哪儿?” 无涯出现在墙下,抱拳道:“可要属下尾随胡姑娘?” 封云起略一沉吟,道:“任她来去,不用尾随。”勾唇一笑,负手望月,“有种猫,闻腥而动,最是恼人啊。偏偏,你又打不得、锁不住,唯有……以毒攻毒!”封云起眸光沉沉,若一只磨着爪子的雄狮,看似懒洋洋,实则眼中早已浸染了嗜血的战意,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无奈地一笑,低语道,“哪敢用毒?生怕毒死她,陪葬了自己。哎……这只恼人的猫儿。” 封云起的百般纠结,胡颜不知,她背着自己的衣裳,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起初也没想过要去哪里,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胡颜没有拐去后院看任何人,本想装成路过而已,却发现县衙大堂里有微弱的烛光透过门缝传出,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光晕,不强烈,却令人……心中泛酸。 她一直以为,曲南一将会是自己的,而自己则是小哥哥的。她可以狠心辜负曲南一,潇洒来去。结果却是,藕断丝连,扯不清。 许在世人眼中,曲南一配不上她,但她身为大祭司,要得不是一个强悍的男人,而是一颗强悍的心。遇敌,她上;遇险,她趟。而那个男人,要有颗强大的内心,陪她折腾,不死不休。曲南一为人圆滑,最能委屈求全,看似油嘴滑舌,实则承受能力极佳。他能保护自己,亦能狠心杀敌。胡颜不在乎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说,却始终不能放下对小哥哥的执着。若非如此,曲南一才是适合她的那个良配。 曲南一…… 曲南一呀…… 曲南一不会是她的,也绝不会是花如颜的。就算她无法与曲南一携手白头,也不会让这样一个男人便宜了花如颜那个贱人! 胡颜的眸子发狠,望着那门缝半晌,终是准备抬脚走人,却听见了侧门开启又关合的吱嘎声,显然是有人来了。 胡颜略一沉吟,若一只灵巧的猫般,攀上墙头,跃上房檐,轻轻喘了两口后,掀开房瓦,向下望去。 屋内,曲南一在翻看竹简,速度很快,好似一目十行。他的周围,堆满了竹简,黑压压一片,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搬来的。 胡颜察觉出了曲南一的异样,皱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曲南一此人,素来懒散,从来就没见他如此兢兢业业过。更何况,他是能坐着不会站着,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而此刻,他却将背脊挺得比直,就好像是一根笔直的人雕。若非他的双手在动,很难察觉这还是一个活人。 胡颜所处的角度,虽然看不清曲南一的脸,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息,是十分明显的拒人于千里。此时的曲南一,像棵傲雪青松,承载了白雪的重压和寒冬的凛冽,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 胡颜没觉得应该赞叹,反而有些心疼他的坚强。 二十四岁的曲南一,在常人眼中已经是成年男子,可在胡颜眼中,却只是一个大男孩。诡异的心态,源于百余年的生命痕迹,总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划转。 王厨娘由门口探出头,看了曲南一两眼后,拎着食盒,轻轻抬脚走进县衙大堂,来到曲南一的身边,小声道:“大人,吃饭吧。” 曲南一没有回应,继续翻看着竹简。 王厨娘关心道:“大人,两天了,你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掉了。奴知道,花姑娘中午给大人送过饭菜,可大人都吐到痰桶里去了。奴打扫的时候,看见了。” 曲南一不搭理王厨娘,仍旧翻看这竹简。 王厨娘轻叹一声,将食盒打开,把碗筷摆在了几上,小声嘟囔道:“也不知你们年轻人闹腾个啥。人家好好儿的一个姑娘,你非要人家一块皮,谁有勇气扒皮给你,那得多疼啊?!胡姑娘也是,她不给皮,就让大人纳了花姑娘为妾,既全了大人的名声,还解决了此事。胡姑娘做大,花姑娘做小,这多好。犯得着闹腾成这样?” 曲南一啪嚓一声合上竹简。 王厨娘吓了一跳。 曲南一又拿起另一只竹简,展开,细看。 王厨娘偷偷观察着曲南一的脸色,半晌才小声道:“大人,你还是吃点儿吧,身子骨要紧。” 曲南一的眼睛落在竹简上,也不看王厨娘,却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与往日的清润、油滑绝不相同。他说:“收拾走。” 王厨娘还想再劝,却见曲南一看都不看自己,只能轻叹一声,一边收拾起碗筷,一边小声嘀咕道:“今天去集市上买菜,奴还看见胡姑娘和人打架来着。” 曲南一攥着竹简的手指缓缓收紧,却并未开口询问。 王厨娘拎着食盒走了。 胡颜趴在房檐上,看了曲南一半晌,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脑子对身体下达了走的指令,但身子却偏偏如老僧入定,不肯动一下。 月色阑珊,人影模糊,一盏残烛,一道剪影。 偌大的县衙大堂里,唯有曲南一一人静静跪坐,守着与影子的地老天荒。 胡颜凝视着他,想在离开前陪陪他。 第四百零一章:男-色-诱 胡颜陪着曲南一看完两卷竹简后,准备起身离开,却见花如颜一个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跪坐在曲南一的脚边,轻柔道:“南一不回后院,可是为了躲避如颜?” 曲南一看着竹简,淡淡道:“夜深了,去休息吧。” 花如颜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薄纱,一双美眸凝视向曲南一,幽幽道:“若如颜能恢复容貌,南一可还会避之唯恐不及?” 曲南一放下竹简,望向如颜,静静地注视片刻后,沙哑道:“我能问阿颜要一块皮,又岂是注重皮相之人?” 花如颜眸光含泪:“那为何……”话问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曲南一苦涩地一笑,道:“如颜,你心中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 花如颜摇头,缓慢的摇头,喃喃道:“南一,我不懂。” 曲南一面无表情地道:“不懂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想走,我便照顾你一辈子。” 花如颜忍不住问:“那胡颜?” 曲南一拿起竹简,淡淡道:“她是她,你是你,不用混为一谈。” 花如颜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曲南一没有交谈的想法,便只能作罢。她觉得曲南一说得不对,她与胡颜之间,已经不是她是她、我是我的关系,但却又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质问出心中的疑惑。 曲南一继续翻看竹简,身子一动不动。 花如颜抿了抿唇,低眉顺眼地收起饭菜,拎着食盒站起身,打算往外走。 曲南一突然开口道:“如颜。” 花如颜忙回过头,看向曲南一,眼中满是渴望。 曲南一轻叹一声,放下竹简,道:“你跟着我,终究是受苦了。” 花如颜的泪盈于睫,重新跪坐到几前,道:“南一若知我心,便称不上苦。” 曲南一凝视着花如颜的眼睛,道:“我本是浪荡公子多情人,但并非不负责任的混人。如颜,我想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往往事与愿违……” 花如颜一惊,忙问道:“南一何出此言?” 曲南一怅然道:“原本我有登一步的机会,却因潘太守之事耽搁了前程。如今,知州之位空悬,我想进一步,却无力周旋。情不如意、心不如怨,此生,怕是要愧对你了。” 花如颜感动道:“南一,你能将如颜放在心里,如颜已经心满意足,就不要说什么愧对与否的话了。”皱眉,思忖道,“这六合县确实太小,不能让南一施展抱负,若能进一步,方称大善。官场之事,如颜不懂,南一可有章程?” 曲南一道:“我无背景,若想更近一步,可能需要一些银两。”自嘲地一笑,“我非清官,却也实在拿不出那些银两。” 花如颜轻叹一口气,道:“此事,还需想想办法。我如今离开花家,手上的积蓄所剩无几……” 曲南一立刻表态,一脸正色道:“如颜,我曲南一再不济,也不会动你的银两。你为我屡次犯险,此等情谊,已让南一心生愧疚、坐立不安。若再拿了你的银两,我……于心何忍?!” 花如颜微愣,随即道:“且等我筹到银两,再说此事。南一,你还是要先将饭食吃了才好。”言罢,将食盒打开,将碗筷一一摆放到几上。 曲南一拿起筷子,展露笑颜,道:“若阿颜能有你一半贴贴,我心足矣。” 花如颜眼含水雾地望向曲南一,可怜兮兮地道:“如颜,真就不如她吗?永远都顶替不了她的位置吗?!” 曲南一放下筷子,伸手去摸花如颜的长发,却在即将碰到她的头发时收回手,幽幽道:“许是睹物思人吧。在这六合县里,满满的都是与她同行的回忆。若哪天能离开这里……呵……兴许会忘了吧。” 花如颜听闻曲南一此话,又联想到他所谓的知州之位空悬,心中有了计较,目露坚韧之色,抿了抿唇,道:“南一,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待你荣升为知州,我们就离开这里!” 曲南一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如颜紧张道:“南一?” 曲南一抬头,道:“你可知,想得知州的位置,需要多少银两?” 花如颜问:“多少?” 曲南一答道:“一万两的真金!” 花如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这么多?”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你姑且将这些饭菜撤下吧。现如今,我是没有食欲吃什么的。” 花如颜关切道:“那怎么行?南一,你姑且吃一些。办法……总会有的。再者,这些饭菜都是如颜亲手准备的,你好歹吃一些呀。”眼神一飞,带出几分妩媚。 曲南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默默吃着饭菜。待花如颜收拾碗筷离开后,他又走到后堂,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还是,吃不下。 胡颜躺在县衙大堂的房檐上,望着星星与月亮,听着曲南一的呕吐声,突然就有些迷茫了。 曲南一知道自己是大祭司,想要提携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却从来不求她帮忙,反而舍近求远,想让花如颜拿银子出来帮他升官,这是为何? 都说债多不压身。难道是因亏欠花如颜太多,所以不差这一星半点的债?还说是,他与自己断了个干净,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牵扯? 他要离开六合县,他要去当知州? 胡颜突然就恼怒了! 她可以不要曲南一,但若曲南一不要她,那是万万不被允许的! 胡颜一翻身,准备去找曲南一,却看见曲南一由后堂走出,回到大堂,跪坐到席子上,继续翻看那些卷宗。没日没夜,无声无息。烛火在他面前静静而立,整间县衙大堂就好像一副残破的画卷,令人心酸。 胡颜望着曲南一,曲南一看着竹简,竹简映着火苗,火苗照着胡颜,胡颜望着曲南一…… 周而复始。 胡颜突然就失去了找曲南一掐架的勇气。 她凭什么去? 用什么身份去? 有何资格去?! 她在百无聊赖时,喜欢曲南一的幽默逗趣;在空虚寂寞时,喜欢曲南一的热情拥吻;在怒不可遏时,喜欢作践曲南一;她在决定离开时,却非要将错按在曲南一的身上,判他一个感情不纯、心思不良! 实则,她才是那个得陇望蜀、想要左拥右抱的人啊! 曲南一……曲南一……唯一一个有着正常人真情实感的男子。他对花如颜的那点儿小善良,却被她拿出来无限扩大。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嫉妒在作祟? 呵……可笑的嫉妒! 她没资格嫉妒! 胡颜从来都能看得清自己。 所以,别怨别人如此对你,只因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给了对方一种暗示,暗示他可以如何对你! 胡颜心中苦涩,眼神发狠,便要转身离去。 这是,曲南一的胃里酸涩难受、胸腔里翻滚着血气、喉咙发甜、一张口,又咳了一口血。 胡颜望着那口血,轻轻扣上房瓦,将自己与曲南一隔绝。 月光下,房瓦上空无一人,瓦砾上却有滴晶莹在闪烁着水润的光泽。 夜,凉了。 第四百零二章:后宅不宁之非羽与司韶 司家宅院。 胡颜前脚刚迈进院门口,便听见一声高亢的尖叫声,直直刺入耳膜。 幺玖?! 胡颜忙向百里非羽的房间跑去,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百里非羽衣衫大开,一身虐痕,正轮着拳头追着司韶打。 司韶穿着亵衣亵裤左右躲闪,看似身形灵活,实则狼狈不堪。屋里虽说没什么摆设,但还是被撞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百里非羽气得两眼发红,整个人都状似疯魔,拼了命地追司韶。司韶一旦被他抓住,便是又踢又打又咬又挠,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司韶的亵衣被扯开了,领子偏到一边,脖子上还有着明显的挠痕。那头漂亮的灰色长发,也被百里非羽拽下了一撮。 司韶警告道:“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百里非羽一脚踹过去,嘶吼道:“打死你!”三个字,真是有血有泪啊。 司韶闪身躲开,冲着看热闹的胡颜吼:“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胡颜依靠在门框上,笑盈盈地道:“这是误会。” 百里非羽骂道:“去你娘个误会!老子要杀了他!” 司韶怒了,突然回身,抬脚去踹百里非羽。不想,一脚踩在小瓷瓶上,整个人向后倒去。 百里非羽见此机会哪会放过,扑上去,一顿拳脚相加,又是戳肋骨,又是踹胸口,外带着一个空翻坐在了司韶的腹部,那小动作利索的,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不但胡颜傻眼了,就连司韶也蒙圈了。 是的,司韶被打得蒙圈了。 在他眼中,百里非羽无论是谁,都是弱得不能再弱的一个人,别说打架了,就连走路都会累得直喘气。如今,他却被百里非羽按在地上打。不但打,还瞬间衍生出十八般武艺,令人无还手的余地。 百里非羽的身体终究是太弱了,他打到力竭,从司韶的身上爬起来,晃悠悠地就往外走。 胡颜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腕。这才惊觉,他的身体竟然是冰凉的。 百里非羽仿佛被人吓到一般,用力往一旁躲去。 胡颜攥着他的手腕不放,低声道:“是我。” 百里非羽一把巴掌掴过去,狠狠地扇在胡颜的脸上。他带着哭腔吼道:“滚!” 这次,是胡颜蒙了。 她攥着百里非羽的手,不肯松开。心中,却涌上了一种悲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燕归。纵使他记不得过去,骨子里却深深排斥着与男人之间的异样接触。此事,是她考虑不周,活该挨打。 司韶听见巴掌声,便知胡颜被揍,当即从地上翻身而起,扬手就劈向了百里飞跃。 胡颜伸手,拦下司韶,眼睛却盯着燕归被自己握着的手,不放。 司韶怒极,冷哼一声,扯回手腕,走了。他赤脚踩在地上,被碎裂的瓷器划伤脚板,却恍若不知,继续前行。脚下,蜿蜒出一行血迹。 胡颜一直瞪着百里非羽的手,没注意到司韶的异样。 百里非羽见司韶走了,一直鼓着的劲儿突然就卸了。他一把甩开胡颜的手,红着眼睛往外走。 胡颜低声问:“去哪儿?” 百里非羽不搭理胡颜,继续前行。 胡颜追了上去,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腕,沙哑道:“你中毒了,我帮你治毒后离开,唯恐你醒来无助,便将司韶抱进你的房间,让他陪你。你身上的淤青,是我弄出来的,与司韶无关。” 百里非羽的身子颤了颤,缓缓回过头,瞪着红通通的猫眼,瞪着胡颜,闷声问:“真的?” 胡颜点头, 百里非羽指着自己胸前的虐痕,吸了吸鼻子,问:“你弄出来的?” 胡颜又点了点头 百里非羽突然破涕而笑,骂道:“打你也不多!” 胡颜使劲儿点了点头。 百里非羽吸了吸鼻子,道:“我饿了。” 胡颜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去躺着,我给你做。” 百里非羽这次倒是听话,一个人踮着脚,溜进屋里,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乖乖地等着。 胡颜揉了揉被打的脸,苦笑一声,走向厨房。 厨房里亮着灯,显然是有人。 胡颜打开厨房门,看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孩站在门口,局促地搓着手,冲着胡颜匆匆行了一个礼,口齿伶俐道:“小姐饿了吧?奴做出了饭,在锅里给小姐温着呢。” 小丫头十分水灵,有一张小巧的娃娃脸,挂着莹莹笑意,看着就讨喜。小丫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娇俏可人的年纪。 胡颜的视线在小丫头的身上一扫而过,道:“把吃食摆到百里公子的房间。” 小丫头爽利地应了声:“喏!” 小丫头手脚麻利装好食盒,拎着,跟在胡颜身后走向百里非羽的房间,小嘴里还爆豆子似的自我介绍道:“小姐,您还记得奴吗?奴就是今天给您通风报信的小乞丐。公子看我可怜,收我当小厮啦。我做梦都不敢想象,会有这么好命的一天。对了,公子还给奴起了名字,叫叮当。叮当、叮当,多好听的名字呀。” 胡颜莞尔一笑,道:“确实不错。骡子脖子上系个铃铛,走起路来就会叮当、叮当的响。” 叮当一张莹莹笑脸瞬间变成了苦瓜:“不会……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主子怎能将自己比作骡子?” 胡颜淡淡道:“那性子不是骡子就是驴。” 叮当皱起了小眉头,听胡颜如此说司韶,她不高兴呢。 二人走进百里非羽的屋内,见一地的狼藉,叮当惊呼道:“呀!刚才厨房就听到了声响,没想到砸成这样。呀!还有血!是谁受伤了?”叮当转头向司韶的房间望去。 胡颜顺着叮当的目光望去,看见了那个黑漆漆的房间,仿佛没人居住般冷清。 叮当放下手中的食盒,就要去寻司韶。 胡颜道:“摆饭。” 叮当心有不甘,脸上便带出了三分不乐意,但还是扶起胡凳和几,用手扫了扫上面的灰,这才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摆放到几上。 百里非羽的肚子正饿,闻着味就下了床,跪坐到席子上,拿起筷子就开吃。 第四百零三章:夜话笑谈无双 叮当取了扫把和麻布,一边打扫屋子,一边询问道:“胡姑娘,奴家少爷一直等着姑娘,也没吃饭呢。奴是把饭送过去,还是请少爷来吃?” 胡颜道:“把饭送去。” 叮当立刻放下手中的扫把,一溜烟跑向厨房,然后提溜着食盒冲去司韶的房间。 胡颜拿起筷子,与百里非羽同食。 百里非羽挑剔道:“这菜真是难吃,喂驴子,驴子都不稀罕吃!” 胡颜不语,夹菜送入口中。她虽爱吃美食,但对于曾饿到靠挖蚯蚓果腹的人而言,这些菜都是极美味的。 百里非羽又嘟囔两句,见胡颜一直不搭理自己,便用胳膊肘拱了拱胡颜的腰,干巴巴地道:“怎么,被爷打傻了?” 胡颜淡淡道:“可能吧。” 百里非羽立刻得意起来,比比划划道:“爷也没想到,爷会这么厉害!大家都说,爷从小就身体不好,被送出去静养,从未学过武功,可爷身上到底有武林世家的传承。就刚才那几下子,就够司韶那小子喝一壶的!哈哈……哈哈哈哈……”百里非羽越想越开心,最后干脆拍掌大笑起来。 胡颜望着百里非羽的笑脸,唇角缓缓勾起。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珍惜身边的每一张脸。她不会轻易记住别人,是怕有一天会被迫遗忘。那种痛,无人懂。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转,发现胡颜在望着自己微笑,忙扬起下巴,傲娇道:“怎么?看爷好看?切!爷和你说,就你对爷那忽冷忽热的样子,爷就算纳妾,都不纳你这样的!” 胡颜轻声道:“甚好。” 百里非羽不悦,瞪眼道:“甚好?甚好是什么意思?!爷不纳你,你不应该哭着喊着求爷纳了你吗?” 胡颜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里非羽横了胡颜一眼,捧起碗,继续吃饭。吃了两口后,他便将饭碗放下了。 胡颜问:“不是说饿了吗?为何不吃了?” 百里非羽蹙眉道:“两口就饱。这里……”用手揉了揉腹部,“总不太舒服。” 胡颜的脸色微变,忙道:“我看看。” 百里非羽立刻捂住腹部,脸颊微红,横了胡颜一眼,道:“啥给你看看?!这是你能看的吗?!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真不知羞!” 胡颜心道: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脸不红气不喘,瞧你那脸,都快熟了。 不管胡颜心中怎么想,她面上却是不显,一口接着一口,将饭菜吃个干净。 百里非羽咂舌道:“你也太能吃了!小心变成大胖子,嫁不出去!” 胡颜冷冷道:“不牢你费心。” 百里非羽不悦道:“瞧你,又跟爷摆脸色!哼!” 胡颜放下饭碗,站起身:“你休息吧。待多宝回来,你便走。” 百里非羽忙道:“对了,多宝去哪儿了?” 胡颜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去给你求灵丹妙药了。” 百里非羽目露疑惑,忙站起身,扯住胡颜的袖子,道:“哎哎哎,你别走,我话没说完呢。” 胡颜回头,表情冷淡:“有事?” 百里非羽瞪着猫眼,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爷中了你的毒,你为爷解毒,这没什么好说的,咱两清。” 胡颜微微额首,表示没有异议。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眨,露出狡黠之色,接着道:“可是,爷中毒后头晕目眩的,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得在你这里养伤,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走。” 胡颜皱眉,呵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赶快回去!” 百里非羽立刻瞪圆了猫眼,吼道:“爷是养伤!不是贪玩!总之,爷得在你这儿养伤。一天不走,你就得伺候着!” 胡颜是真的头疼了。这么个东西,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你若给他一个笑脸,他立刻能蹬鼻子上脸。以前不觉得幺玖是这种难缠的性子啊。哎……许是她还不够了解幺玖吧。 百里非羽见胡颜不语,将其当成了妥协,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哦,对了,你知道我那娘子在哪儿吗?曲南一说你知道。” 胡颜无力道:“别找了,她……”她本想说尹照歌死了,但一想到百里非羽所谓的同命之说,便改口道,“她嫁人了。” 百里非羽再次瞪圆了猫眼,一副炸毛的模样,跳脚道:“嫁人了?!她怎么可以嫁人?!她是爷未过门的娘子!她嫁人了,爷娶谁去?我家老爷子说了,我与她可是同命。万一她哪天偷人,被她夫君打死,爷岂不是跟着遭殃?不行不行,必须找到她!” 呦呵……想不到,这百里非羽还存了这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胡颜表示刮目相看啊。 在胡颜的怪异注视下,百里非羽收敛了情绪,挑眉问:“怎么?爷说得不对?” 胡颜摇头,一脸真诚地道:“说得很对。” 百里非羽一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爷这脑子里都存了什么。” 胡颜觉得好笑,于是随口问道:“你那脑子还能存什么?”那么多的记忆被摸去、涂改,你脑子里还能存什么? 百里非羽哽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摆了摆手,道:“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胡颜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去寻娘子吧。” 百里非羽问:“你可知她嫁去了哪儿?嫁给了谁?” 胡颜道:“我听说,她要说回圃城祭拜一下亡父。” 百里非羽惊道:“啊?!她回圃城了?” 胡颜点了点头:“是吧。” 百里非羽哀嚎道“哎呀,爷刚从圃城来寻她,她却回圃城去了,真是……哎……” 胡颜忍着笑,诱惑道:“若你赶回圃城,让她看见你的风姿,没准儿……” 百里非羽攥拳,点头道:“对!既然她与我同命,便不能让她落在别人手里!凭爷的风姿,定能让她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抱着爷的大腿,求爷娶她!不过,爷顶多纳了她,谁让她不守信誉,跟人跑了?!” 胡颜憋着笑,用力点头:“对!是这个道理!” 百里非羽眼珠子一转,问:“你可知,曲南一为何派人去打听尹照歌?” 胡颜发现,百里非羽满脑子戏本,你给他一个开头,他便能联想出整出戏,于是笑道:“我只听说,那尹照歌国色天香、乃是人间绝色,许是……”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道:“我一定要找到尹照歌!不能让天嫉红颜这样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胡颜拍了拍百里非羽的肩膀,以示嘉许,然后负手走了。 百里非羽望月感慨:“自古红颜多薄命,爷必须挺身而出,护住那个娇柔的人儿……” 第四百零四章:司韶恨意生 叮当拎着食盒走出司韶的房间,一脸的苦闷。她看见胡颜,立刻跑过去,将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送,道:“小姐,主子不肯吃饭。” 胡颜接过食盒,走进司韶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蜡烛,终于有了一丝暖色。 司韶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头灰色长发虽然凌乱,却仍旧顺滑得好似上好的丝绸。他的脚底板已经处理干净,且细致地缠着布带。想来,这是叮当处的功劳。 胡颜将饭菜一一摆放在几上,然后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抱起司韶。 司韶开始挣扎,冷声喝道:“放下!” 胡颜道:“别动,我快抱不动你了。” 司韶冷哼一声,道:“儿时也不见你抱过我,现在来献媚什么?” 胡颜笑道:“你就当我来占便宜的好了。”弯下腰,将司韶放到席子上。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双颊染上一层淡粉的颜色,灰色的眼缓缓睁开,流露出一丝喜悦的明快色彩。 胡颜拿着筷子问:“用我喂你吗?” 司韶将手伸出,冷冷道:“我虽瞎,却不至于将菜吃到鼻孔里。” 这话说得还停噎人,但胡颜并不在意。她若与司韶置气,十年前就亲手掐死他了。 胡颜用筷子将碗和碟子挨个敲打一下,这才将筷子拍到司韶的手心。 司韶用左手端起碗,扯痛了胳膊上的伤口,眉头微皱,却立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 胡颜看着司韶,道:“三天后,我回长安。” 司韶夹菜的动作微顿,唇角悄然弯了一下,又立刻按下,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点了点头,又继续夹菜送进嘴里,咀嚼着咽下,问:“你不去探‘白骨枯门’了?” 胡颜直接上了床,以手支头,侧躺着,道:“我身中剧毒,想调养些时日,方能抵消。此时去探,无异于自寻死路。”实则,她打算今晚便开始为自己逼毒,只是此事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她眼下看似无忧,实则早已身陷囫囵。自身若不强悍,只能任人鱼肉。这种感觉,她从未习惯,也不想习惯。 司韶的脸上有了浅淡的笑容:“如此,甚好。” 胡颜望着司韶的眼睛,懒懒地道:“今天害你受累,你想要什么,大可以与我说说。” 司韶冷哼一声,不搭理胡颜。 胡颜感慨道:“你这熊孩子除了冷哼,还会什么?小心鼻涕喷到饭碗里,吃出咸滋味。” 司韶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嫌恶,问:“你怎知鼻涕是咸的?” 胡颜自嘲地一笑,道:“谁还没个痛哭流涕的过去啊。” 司韶勾唇一笑,道:“很难想象,你也有痛哭流涕的时候。” 胡颜干脆躺在床上,望着棚顶道:“被迫参选祭司,与父母分离时;被扔入深山,孤独无助时;亲手……杀死……呵,总之,人生在世,谁还没几次痛不欲生的时候。挺不过去,就躺下,反正死与活没区别,谁还能直挺挺的站起身,装坚强?挺过去,就继续前行,不能停,否则,你将失去活着的方向和目的,放纵自己休息,与死无异,还不如一开始就躺下。” 司韶知她有事隐瞒,却也知道她若不想说,定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咀嚼下饭菜,嘟囔道:“真是越老越啰嗦。” 胡颜一个枕头砸过去,被司韶用手隔开。 胡颜骂:“你个死小孩怎么就那么不可爱?!” 司韶冷冷道:“我不是百里非羽,不会那套摇尾撒娇的把戏。” 胡颜趴在床上,见司韶的左手上臂处渗出鲜血,眸光闪了闪,道:“啧啧……你这是嫉妒他啊?也是,刚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司韶突然暴怒,一拍几,吼道:“我打不过去他?!要不是你曾用命救他,我打不死他!” 胡颜的心微微一颤,轻轻跳下床,一步步走到司韶身后,跪坐着,用手指梳理着司韶的银色长发。 司韶闭上眼睛,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乖巧得像只小绵羊,任胡颜摆布。 胡颜一边为司韶辫着辫子,一边道:“气这种东西,最是诡谲。都说气大伤身,但若将气憋在心里,才最是伤身。你不是个好性子,却总喜欢将气憋在心里,这样不好。” 司韶不吭声,表情却柔和了三分。 胡颜编好长发后,道:“吃饭吧,” 司韶张开眼睛,摸到筷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饭。那副安静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副唯美的画卷,令人不忍打扰。 胡颜坐到司韶身边,扭头看着他吃,直到他将最后一口饭菜送进嘴里,这才接着道:“司韶,你的胳膊受伤了。”对待司韶,她不想怀疑,所幸,干脆问出口。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咽下饭菜,将碗放到几上,这才回道:“小伤。”无关痛痒的两个字,当真是云淡风轻。 胡颜问:“如此受伤的?” 司韶的面容变冷,露出不想详谈的表情,道:“与你无关。” 胡颜明知道司韶有自己的生活,也想放手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但听到从他口中吐出那四个字,还真是令人不舒服。 胡颜垂下眼眸,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回长安时,你便认真想想,是否要与我回去。此事,我不强迫你。” “啪……”司韶手中的筷子折断。 胡颜道:“封云起,我必要带走。”站起身,抱起司韶,将他放到床上,转身离去。 司韶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棚顶,眼中慢慢弥漫起一层水雾,隐隐约约,却令人心泛酸楚。 胡颜养他多年,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一样东西,他知道,他都知道! 不是,不想给。只是,无法接受…… 十年的感情、十年的陪伴,都抵不过封云起的出现。 他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绝对与封云起的出现有关。 为了封云起,她竟要对他下手了?!说什么不逼他?让他自行选择。不过是说说而已。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告诉他,若她达不成目的,活而无望,不如一死! 她知,他舍不得她死! 可,她怎么忍心?!十年啊,十年! 若她不顾忌他的感受,那他又何必在意她心中的执念? 既然是执念,终是要被证明,只是贪念而已! 司韶泛着水雾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一股狠劲儿与恨意。 正所谓,不破不立! 胡颜,这都是你逼的! 第四百零五章:骚包出行 胡颜回到房里,简单洗漱过后,卷起一块白布,放进口中咬着,然后取出中空的银针,开始为自己逼毒。 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好似剥皮抽骨。然,胡颜却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她的血将会被放光。 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可怜。 不是一个人逼毒可怜,而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全心信赖的人,这种灵魂上的孤独,才是最可怜的。 尽管十分不想承认,她确实是感情中的可怜虫。 纵使别人真心以对,谁又敢保证其心不变? 胡颜自嘲地一笑,迅速在自己身上刺下十多个中空的银针。 她追赶着身体里的剧毒,向银针涌去。 真是,越心疼血,越得放血。真是心疼什么,必要舍掉什么。这日子,太坑奶奶了! 天亮时,胡颜拔掉身上的中空银针,简单收拾了一下满是血的床单,倒头便睡。 一清早,百里非羽精神抖擞地便跑到司韶的房间,道:“瞎子,你有没有新衣服,拿出来给爷看看。” 司韶摸着棋盘,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厚着脸皮来到司韶的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嘟囔道,“你说你,压根就看不见,还摆动这些黑的白的干什么?数数玩啊?”用食指点了司韶的肩膀一下:“喂,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新衣服啊?不会那么穷酸吧?得,你不吭声,爷可就自己翻喽。全当你答应,借爷给你开开光。”翻开司韶的衣柜,找出一件淡紫色的长衫,在自己的身上比量了两下,“成,就先借这件吧。”探头看向司韶,“对了,你还有银子没?也一并借给爷点儿。爷的银子都放多宝那儿了,等他回来,双倍还你。” 司韶落下白子后,拿起了黑子,还是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扑到司韶对面,坐下,用手搅拌着那些棋子哗啦作响,皱眉道:“喂,你这人,瞎了就算了,还装聋子,最过分的是,连哑巴也要做一做。你这又聋又哑又瞎的样子,何时才能讨胡颜那恶女的欢心?” 司韶执子的手微僵,落下一子,却明显落错的地方。 百里非羽喊道:“错了错了!”拿起黑子,放到了更错的位置上去。 司韶对百里非羽有些好奇,于是问:“你会下棋?” 百里非羽得意道:“那是!” 司韶伸手摸了摸棋面,直接黑了脸,拿起黑子,道:“明明不会,瞎捣乱!” 百里非羽也不恼,笑嘻嘻地道:“爷这就是在给瞎子捣乱,你说瞎捣乱,也没毛病。” 司韶不喜欢百里非羽,直接道:“出去。” 百里非羽一拍棋盘,那些黑白棋子便跳了起来。落下时,错了位置,混成一团。 司韶一把扯过百里非羽的衣领,沉声警告道:“不要以为我不会揍你!” 百里非羽梗着脖子道:“你打啊!打啊!你打坏了爷,爷就赖你家不走了!”猫眼滴溜溜一转,转了话锋,“不过,你要是对爷好点儿,爷可以帮你搞定那个恶婆娘。” 司韶一把扔开百里非羽:“出去!” 百里非羽冷哼一声,骂道:“活该你又瞎又聋又哑,没人要!”捡起司韶的新袍子,抱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司韶皱眉,摸索着将棋子归位,却因眼睛看不见,将黑白子混得不成样子。他心中烦闷,一把扫掉棋盘,黑白子落了一地,蹦跶出清脆的声响。 叮当从屋门口探出头,小声道:“主子……”她见司韶没有回应,便壮着胆子走进屋里,蹲在地上捡棋子。 百里非羽换好衣袍后,对着镜子展开扇子,做出风流倜傥的样子,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摇着扇子向集市走去。 他吃不惯叮当做得菜,必须寻个酒楼,享乐一番。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不要紧,他可以让胡颜那恶婆娘来送钱。他是看出来了,别看胡颜冷口冷面的,但对他还算不错,总不至于不管他死活。再者,他可是因为她才中得毒,若不好好儿补补,身子如何能好得了? 百里非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走起路来脚步都禁不住轻快了三分。 他溜达在六合县的集市上,发现很多人看自己的眼光都变得和昨天一样,带着莫名的窥探之意。就好像,自己是他们的熟人,却又不敢肯定一样。 百里非羽觉得新奇,一双猫眼左看看右转转,还不时冲着某人勾唇一笑,害得人一头撞在前人的后背上,闹出了不大不小的矛盾。 百里非羽摇着扇子,自娱自乐地走着,却看见一只粉色的手帕飘飘悠悠地落在自己的面前。他抬头去看,但见紫苏儿正在二楼处扶栏微笑,一双媚眼落在百里非羽的身上,仿佛一只轻柔的小手在撩拨人的胸口。 百里非羽眉眼带笑,仰头问:“帕子是姐姐的?” 紫苏儿柔魅地笑道:“正是苏儿的。还请公子送还回来。” 百里非羽为难道:“这帕子如此轻,怕是撇不上去呢。” 紫苏儿打趣道:“那就难为公子想个办法喽。” 百里非羽弯腰捡起帕子和一块石头,将帕子系在石头上,一扬手,帕子裹着石头飞上二楼,正中紫苏儿脑门,打出砰地一声。 那裹着石头的帕子,正好砸在紫苏儿的脑门上。 紫苏儿惨叫道:“啊!” 百里非羽知道自己闯祸了,一缩脖子,眯着猫眼,溜了。 紫苏儿那肯放过百里非羽?当即捂着额头,对守在大门口的两名龟奴咬牙道:“去!把他给我‘请’回来!”紫苏儿将请字,咬得极重,随她办事的龟奴自然知其意。 两名龟奴应了声,便扑向百里非羽,笑容满面、手段强硬地将人“请”回了“娇红倚绿阁”。 紫苏儿的头上裹着好几层白布带,笑吟吟地望着百里非羽,道:“想请公子喝杯酒水,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百里非羽甩开驾着自己的两名龟奴,尖锐道:“你请,爷愿意来,是给你脸;你请,爷不来,那是爷有风骨!有你这么请的吗?你这叫强!世人有恶汉强行调戏女子,你个妓子却非要强迫爷,是何道理?!爷摆明了告诉你,爷没银子!” 白子非羽的一席话,竟说得紫苏儿哑口无言。 第四百零六章:毒蝎女对阵百里 紫苏儿是认识燕归的,二人虽说不是什么好友,但却因彼此都身在红尘,便有了几分点头之交。昨日,在集市里,她一眼便认出了燕归,却没想到,燕归并不认为他是燕归,反而以百里山庄的三公子自居。此事实在蹊跷,她怀疑与胡颜有关。今天,她特意守在二楼,眺望集市,等待燕归。果然,他来了。 只不过,百里非羽的言行与紫苏儿想象得不太一样,着实令人有些恼意。 紫苏儿强迫自己笑道:“昨日在集市里见到百里公子,紫苏儿为公子的风采痴迷,特布下酒菜,请公子笑纳。” 百里非羽听了这话,猫眼一眨,问:“你家饭菜好吃吗?” 紫苏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色香味俱全,包您满意。” 百里非羽当即道:“好!爷就赏你这个脸!” 紫苏儿亲昵道:“如此,苏儿就谢爷了。”说着,身子就向百里非羽靠了靠。 百里非羽急吼吼地迎了上去。 紫苏儿得意一笑,刚要展露风情,逗弄得百里非羽魂不守舍,却听百里非羽开心地道:“快上菜,爷正饿着。”他是真饿啊,既然有人请吃饭,那就别啰嗦,好酒好菜的搬上来吧。 紫苏儿收回倾斜的身子,温柔地笑道:“诺。”给龟奴使了个眼神。 两名龟奴点头应下,转身下了楼去准备。 紫苏儿将百里非羽引到屋里,坐在席子上。 几上有瓜子,百里非羽抓起一把,一边咔吧咔吧地嗑着,一边打量着屋内摆设。 紫苏儿笑道:“百里公子是第一次来六合县吧?” 百里非羽吐掉瓜子皮,应了声:“嗯。” 紫苏儿试探道:“可有人与公子说过,公子与燕家戏班的班主燕归,长得有几分相似?”岂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百里非羽挑眉,看向紫苏儿:“你勾搭爷上来,其实是想问这个吧?” 紫苏儿一惊,没想到百里非羽的心思如此剔透,让她禁不住开始怀疑,百里非羽知道自己就是燕归,不过是在装傻。紫苏儿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因此变得犹豫起来,思忖着如何开口回话才合适。 这时,小丫头朵儿将酒菜送到屋子,摆在几上。 待小丫头朵儿退下去,紫苏儿才缓和了表情,提起酒壶,垂眸,为百里非羽斟酒一杯,轻柔道:“我们明人不说假话。”抬眸,看向百里非羽,眸光烁烁,“你是燕归,对否?” 百里非羽露出为难之色,半晌,才轻叹一声,苦涩地一笑,目露惆怅之色,缓缓道:“有些事,不能多言。你……无需多问。” 紫苏儿的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此事,可是与胡颜有关?” 百里非羽垂眸,喝酒,不语。那样子,简直就是有苦不能言的模样。 紫苏儿却认定,此事定然与胡颜有关,所以百里非羽才会如此讳莫如深。若自己家知道了其中秘密,岂不是就抓住了胡颜的把柄?思及此,紫苏儿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燕家戏班散了,再也没人能唱出你的味道,这六合县也变得了无生趣。” 百里非羽夹菜如口,觉得不错,点了点头,又接连吃了两口。 紫苏儿为百里非羽斟满酒,劝道:“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妨和我说说,毕竟,我们都是这红尘中的泥巴,若不能相互扶持,日子又岂会好过?若能帮,我不会袖手旁观。” 百里非羽瞥了紫苏儿一眼,暗道:这缺心眼的东西,就没看出爷在糊她?也好,先吃她一顿再说。 百里非羽道:“爷现在与胡颜住在一起。” 紫苏儿突然收紧手指,紧紧攥着酒壶,问百里非羽:“果真?”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便开始吃饭。 紫苏儿一个人在那里愣神,心中合计着如何才能让胡颜身败名裂。看来,有时事必须从燕归的身上下手。 紫苏儿的眼睛闪了闪,划过一丝恶毒,对百里非羽道:“燕归,你可知那胡颜不但与曲南一不清不楚,且与这‘娇红倚绿阁’的东家白子戚不明不白?你自称百里非羽,与她同住,岂不是成了玩物?!” 玩物?这个词儿令百里非羽十分不喜,眉头便皱了起来。 紫苏儿见有门,忙道:“你若真心喜欢她,便要断了她与别人的瓜葛;若非真心,也应让这世人知道,她比妓都不如!” 百里非羽看向紫苏儿,问:“你与她有仇?” 紫苏儿摇头一笑,道:“我与她无仇无恨,只因与你相交多年,不忍看你沦落至此。你曾说过,这红尘满世皆污,唯愿守得一人到白头。你身为男子,与她厮混,虽不至于吃亏,但……”紫苏儿见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里流露出追问之意,这才刻意压低声音,接着道,“但你一定要小心了。我听说,她与一个老道习得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恶毒法子。她用那双眼睛看人,会摄人魂魄,令人痴迷;她与人欢好时,会吸人精气,滋养自身。我瞧你身子虚得很,务必要小心,保命要紧。” 百里非羽觉得紫苏儿在夸大其词,想笑,却忍住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接着吃菜。 紫苏儿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百里非羽道:“你都说爷体虚得厉害,若不补补,岂非活不过明天?让爷先吃两口,再与你闲话家常。” 紫苏儿目露狐疑之色,觉得眼前这个人与燕归有些出入。至少,燕归就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紫苏儿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的态度,只能看着他吃吃喝喝,心中盘算着害人的法子,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先吃些美食,我去去就来。” 紫苏儿站起身,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探出一道叠好的黄符,暗道:“自从见了胡颜,这心中便不安宁,托人求了这道黄符,本想祛祛晦气,看来,此符果然灵验,不但能祛晦气,还能除掉晦气!” 她目露狞笑,眼睛往门缝和窗口处扫视一圈,见周围没人窥视,这才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细长的小瓷瓶…… 第四百零七章:子戚欲剥谁的皮? 紫苏儿走回百里非羽所在的雅间,姿态靡丽地跪坐到他的身边,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忍看你丢了性命。你若不想离开她,我这里有道符,你塞到她的枕下,这样就不会被她魅惑。待你头脑清醒了,再好好儿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好的帕子。展开帕子,露出一个小巧的荷包。荷包里,塞着一个纸卷,看样是一道黄符。 紫苏儿将荷包用帕子包好,递给了百里非羽:“喏,这个可是我托人用一百两银子才求来的天师黄符,最能驱邪祛晦,使人清明。” 百里非羽用帕子擦了擦嘴,也不接那荷包,只是瞥了紫苏儿一眼,道:“那黄符不应给爷戴吗?塞她枕头底下,那是镇妖!”一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她却说给便给他了?这么大的馅饼,百里非羽可不敢捡。百里非羽觉得,这紫苏儿没安好心。虽不喜欢那冷言冷面的恶婆娘,但也没必要害人家。 不得不说,百里非羽虽然看似没有心机,但其直觉却准得令人心惊。其实,这都依赖于他身为幺玖、作为燕归时的种种经历。此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且联想能力超级强悍。尽管他现在不记得过去,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因为记不住就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百里非羽的酒劲儿有些上脸,两颊升腾起红晕,趁得猫眼越发璀璨明亮,隐藏风情涌动,那轻飘飘的一瞥,竟令紫苏儿心跳加快了三分。 紫苏儿心道:怪不得那么多富商都惦记着他,这男*人之处绝非女子可比。 她按下过速的心跳,决定先打消百里非羽的戒心,便道:“你要想戴在身上,也无不可,只是我怕那胡颜乱吃飞醋,以为我与你暗通款曲,便不美了。你不知,那胡颜最是狠辣,我……我也实在有些怕她。”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干脆将荷包收了起来,“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若不要,这宝贝我还得自己留着呢!” 百里非羽犹豫片刻,询问道:“那黄符真值一百两银子?” 紫苏儿点头道:“那还有假?那可是天师亲自画的。” 百里非羽有些心动,如果他把黄符转手卖了,这一百两银子可就是他的了。他虽贵为百里山庄的三公子,但手头并不宽裕,瞧瞧身上这件司韶的长袍,其用料做工都比他的袍子好。 百里非羽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刚要开口说话,却是身子一软,直接昏倒在地。 紫苏儿一惊,忙扑上去,摇晃着百里非羽,喊道:“燕归?!燕归你怎么了?!”她并未给他下药,他怎么就昏了?难道,那酒有问题?可是……可是她并未让人做这样的手脚啊!她还指望着通过百里非羽去害胡颜呢。 紫苏儿一把抓过酒壶,凑到鼻前闻了闻,却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个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紫苏儿察觉到异样,扭头看向门口,乍见白子戚,她竟吓了一跳,酒壶脱手而出,掉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酒水洒了一地。 紫苏儿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裙裾被酒水浸泡,却不敢挪个地方。 白子戚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看待死人般,从紫苏儿的脸上滑落到百里非羽的身上。 紫苏儿不但身体发抖,整个灵魂都为之战栗起来,她磕巴道:“主……主子……” 很显然,药倒百里非羽的是白子戚。 白子戚淡淡道:“门外候着。”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似四把尖刀插在了紫苏儿的脖子上,令她惊恐不已。 紫苏儿忙提溜起裙摆,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外,轻轻将门关上,垂首静立,连头都不敢抬。她心中十分惶恐不安,不知她与燕归的话,被白子戚听去多少。上次潘夫人大闹“娇红倚绿阁”后,白子戚虽没说什么,但却令她终日惶恐不安。她想不明白的是,白子戚心悦胡颜,自己若针对胡颜,离间了胡颜与曲南一的关系,对白子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又为何不悦? 白子戚的心思,紫苏儿从来捉摸不透。纵使她自认为跟在白子戚身边多年,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还是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屋内,白子戚将百里非羽抱到床上,垂眸望了他片刻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拉住他的衣带,轻轻拉开,一层层剥开他的衣袍,露出布满青紫痕迹的胸膛,以及……小腹处那道疤。 疤痕不长,约两指宽,看样子是被匕首刺入腹部留下的。 看疤痕的样子,此伤最起码要有一年之久。然,白子戚十分清楚的记得,他绑了燕归时,曾扒光了他的衣袍。彼时,燕归全身上下毫无瑕疵,完美得好似一块上好的美玉,晶莹剔透,诱人抚摸;此时,美玉不但有了裂痕瑕疵,还被蹂躏得惨不忍睹。那布满淤青的胸膛,偶尔有破皮的地方,已经渗血结痂。 白子戚轻叹一声,幽幽地道了句:“可惜了。” 若胡颜听见白子戚的叹息,定会目露狡黠、勾唇一笑。百里非羽出现的当天,白子戚看向他的目光是如何炙热,悉数落进胡颜的眼中,她若不做些什么,怎对得起白子戚的一番心思?于是,下手重了些,也无可厚非。 白子戚伸手,在百里非羽的淤青上轻轻抚摸,脑中又想起曲南一胸口的淤痕,对比了一下两者的区别,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暗道:阿颜,你刻意划破燕归的肌肤,定是防备我。 白子戚心情不错,不再看燕归,转身走出房间,对站在门边的紫苏儿淡淡道:“亥时到白家寻我。” 紫苏儿闻听此言,竟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僵在当场,呆愣愣地望着白子戚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她的身体才开始战栗、都若筛糠,豆大的汗水,沿着额头凝聚到鼻间,噼啪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四百零八章:发狠的女人 小丫头朵儿见紫苏儿昏倒,叫来龟奴,将其抬回房间,又忙着去请大夫,折腾了好一会儿,紫苏儿才幽幽转醒。 大夫劝告道:“姑娘有孕在身,若想留着孩儿,便要克制情绪,尽量平心静气,不要急火攻心才好。” 紫苏儿目光空洞无神,望着天棚半晌不语。 大夫见惯了青楼女子的悲凉,也不大往心里去,只是心中不免生出好奇,到底是谁有此大能,让“娇红倚绿阁”的老鸨子怀上了孩儿?想必,此人定然不凡。 朵儿倒是激灵,见紫苏儿不想说话,便主动给了大夫银钱,且送大夫出了房间。 紫苏儿望着天棚,眼角缓缓流淌出一行清泪。 她为白子戚经营“娇红倚绿阁”多年,不说兢兢业业,却也用心良苦。不想,竟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那些在深夜进入白家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有些人,还是她亲自诱骗送进去了。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要在半夜将自己送进去。真是天大的讽刺。白子戚,太狠了! 紫苏儿不知道,也有人在深夜里被抬入白家,却安然无恙地好好儿活着,那人,便是燕归。 紫苏儿觉得白子戚想要她的命,那些不甘、恐惧、无助、惊吓,在胸腔里悄然滞涨成一种恨意。如乌云盖日、如山崩海啸,顷刻间充斥满她的身体,燃烧起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若别人不给她活络,她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再者,凭借她的手段和人脉,也未必只有死这条路可以走。 人被逼急了,当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紫苏儿能为白子戚寻皮,就证明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如今,被逼急了,在恐慌过后,自然想要奋力一搏。 紫苏儿坐起身,下了床,走到铜镜面前,仔细梳洗打扮一番后,拉开房门,昂首阔步地走向百里非羽所在的雅间。 百里非羽尚未醒来。他的衣袍敞开,胸前淤青历历在目。 紫苏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一步。她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百里非羽一身青紫痕迹,看样子就像被人狠狠疼爱过一般。 白子戚迷昏百里非羽,竟然……竟然是为了成其好事?!她……她一直以为,白子戚心悦胡颜,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紫苏儿觉得,她有些风中凌乱了。 但转而一想,燕归那冶艳妖媚的样子,竟也觉得理应如此。 只不过,此事她仍存了三分怀疑,她像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没闻出那特有的欢愉味而,于是将手探向百里非羽的下-身,打算去探一探他的菊花。 不想,百里非羽突然醒了。他的动作先于脑子运作起来。一套又戳又打又抓又踢又挠又拧的全武行,在瞬间上演。 紫苏儿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百里非羽打倒在地,发出无数哀嚎:“啊!救命!啊……啊……救命啊!”幸好,她一直用手护着小腹,否则那孩儿一定会被百里非羽打掉。 百里非羽打累了,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床上,用脚尖踢了踢紫苏儿,恨声道:“说!你为何算计小爷?!竟敢在爷的酒里下*?谁给你的狗胆!”低头看见自己敞开的衣襟,一双猫眼狠狠地缩了缩,抬脚就要去踹紫苏儿。 紫苏儿忙扯着嗓子尖叫道:“救命啊!”她是真没想到,百里非羽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打。 两名护院夺门而入,架住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想要挣扎,却不如护院手腕有力,接连蹦跶了两下后,累得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还是受制于人。 紫苏儿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照着百里非羽的脸便是两巴掌! 两声清脆的把掌声过后,百里非羽那张细嫩的小脸被划出了血丝,渐渐浮肿起来。 百里非羽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硬气得很。他瞪着一双猫眼,轻蔑地撇向紫苏儿,骂道:“贱货!” 紫苏儿怒极,扬起手,再次狠狠地打了百里非羽两个嘴巴子,骂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比贱货还不如的烂货!” 百里非羽拼命挣扎,要扑上去揍紫苏儿,却被护院按得死死的。他吼道:“你们给爷放开!再抓着爷不放,要你们好看!” 护院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的来头,心中略一迟疑,手下便松了三分。 百里非羽蹿出,照着紫苏儿便是一记重拳。 实则,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看似猛烈的一拳,不过没什么力道。尽管如此,娇柔的紫苏儿还是被他掀翻在地。 紫苏儿尖叫道:“抓住他!抓住他!” 两名护院扑向百里非羽。百里非羽绕着屋跑,眼见着要冲出房间,却被一名护卫扑倒,按在了地上。 紫苏儿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腹部,满眼恨意地瞪向百里非羽,眼中的狠厉之色忽明忽暗,最后竟缓缓蹲在百里非羽面前,柔声道:“燕归,你我本是旧识,我不想为难你。今日之日,并非是我刻意侮辱你,而是……”微微停顿,扫了两名护院一眼,随即一狠心,接着道,“而是我的东家白子戚。他对你下药,迷昏了你。我赶来时,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一顿揍。”用手摸了摸已经浮肿起来的眼角,“你看,你打得人家多痛。” 百里非羽心思转动,道:“既然是误会,你还按着我做什么?爷打你,那是因为脑子还没清醒。你打爷,那可是实打实的是个嘴巴子。” 紫苏儿点点头,示意护院放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从地上爬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恨声道:“那个白子戚,爷记得他了!”实则,他心中存着疑惑,那白子戚没事儿扒他衣袍做什么?一想到衣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襟大开,露出一片淤青,看起来十分的惨不忍睹。 他一边用手去拢衣袍,一边向外走去,口中还嘟囔道,“真是倒霉!吃顿饭,都不得消停。”心中暗道:等爷从这里安全出去,再找人收拾你个贱货! 第四百零九章:百里非羽发飙 紫苏儿给一名护院使了个眼神。 那名护院立刻拦住百里非羽的去路。 百里非羽瞪起了猫眼,怒道:“干嘛干嘛?!” 紫苏儿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请胡颜来赎人。” 百里非羽微微一愣,随即无比配合道:“去吧去吧,去找她来吧。”让那恶婆娘看看,自己被打成了什么样!到时候,那恶婆娘发威,直接捏碎这贱货的手骨,才让人痛快。 紫苏儿没想到百里非羽如此配合,一时间有些发蒙,但一想到自己若不立刻动手,怕是没有命报复了。既然白子戚将她逼到这个份上,她只能破釜沉舟! 思及此,紫苏儿道:“如此,就请告之胡颜的所在吧。” 百里非羽倒也痛快,直接道:“县衙的左手边,一直走,大约走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看见两棵扭成麻花的树。树下有户人家,住的就是胡颜。” 紫苏儿给另一名护院使了个眼色,道:“你骑马去请胡颜。” 那护院略显犹豫,道:“要不要和白爷打声招呼?毕竟,白爷说过,胡颜姑娘来此,要奉为上宾。我们这样贸然前去,恐有……” 紫苏儿冷哼一声,道:“这小小的‘娇红倚绿阁’还是我管着的!出了事,自然由我担待。你们与爷并不亲近,又岂能明白爷的心意?!” 那护院立刻谄媚地一笑,道:“诺诺诺,小的这就去请胡姑娘。”转身,出门。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转,道:“既然有人来赎爷,你现在去给爷寻几个漂亮的姐姐来唱歌跳舞助助兴。” 紫苏儿发现,燕归现在十分不着调。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看不出眉眼高低。她干脆冷下脸,尖酸道:“想听曲儿了?可以,你唱吧,我听着。这六合县里,谁的曲儿有你燕归唱得好啊,那是各家大老爷都喜欢听的淫词浪调儿。” 百里非羽心中知道,她说得不是自己,而是燕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怒火却以燎原之势燃烧而起,扑都扑不灭!隐隐的,还泛着痛。 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猫眼,问:“你说什么?” 紫苏儿讽刺道:“说你是个卖屁股的,却到我这里装大爷,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已经得到胡颜的住址,她和他客气什么? 百里非羽的猫眼突然一缩,那“卖屁股”三个字,仿佛一柄柄钢刀插进他的胸口,将痛变得尖锐。他突然发狠,一把扯过紫苏儿的长发,一脚踢向她的膝盖,迫使紫苏儿咣当一声跪在地上。他轮圆了手臂,照着紫苏儿的脸,便是一连串的嘴巴子! 尽管他身子虚弱,但到底是个男子,打起人来绝不含糊。 紫苏儿没想到,百里非羽会突然动手,再一次被打晕了,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被接连掴了十多个嘴巴子。 仅剩下的一名护院,呆愣在当场。他的脑子转得慢,还没想明白为何已经谈拢的二人却突然又动起手来。直到燕归打累了,中场歇气,他才反应过来,要护着紫苏儿。忙上前两步,推开百里非羽,搀扶起了紫苏儿。 紫苏儿气护院呆傻,一个巴掌掴过去,疯了般吼道:“你是傻的吗?!不知道护着我?!”一说话,嘴就漏风、喷血。她微微皱眉,向地上吐了口口水,竟在血水里发现两颗牙!一颗门牙,一颗后槽牙! 紫苏儿的瞳孔突然一缩,就像一只野兽被砍断了爪子般,有了发狂的征兆。她的身子开始颤抖,一种无法形容的怒意如滔天巨浪般冲向她的脑子。 她突发发狂,指着百里非羽嘶吼道:“给我按住他!按住他!” 护院虽然脑子拎不清,但却是个有蛮力的,当即一把将百里非羽按在了墙上。 百里非羽的体力透支,全身汗如雨下,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紫苏儿在百里非羽的面前快速踱步,一张脸因为恨意变得扭曲,她突然在百里非羽的面前站定,用那喷血漏风的嘴,恨声道:“原本念及几分旧情,没想动你,只想哄到胡颜那婊-子的住址而已。你却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看向按着百里飞跃的护院,狠厉地一笑,“你悠着点儿,别太用力了。你可知,你按着的可是咱们六合县里鼎鼎大名的戏子幺玖。哦,我差点儿忘了,人家后来成了燕老板,别人再想玩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突然发狠,尖声吼道,“给他灌药!扒光后,扔到大堂里,任大家随意玩乐,不用给银子!” 百里非羽抬起被汗水打湿的脸,感觉脸上被紫苏儿挠坏的地方隐隐发痛,却远不如心中寒意来得令人战栗惊恐。然,奇怪的是,他没有慌。他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要怕,胡颜会来救你。 胡颜?那个恶婆娘?!是的,是她。可是,她真的会来吗?她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百里非羽的心中充满了怀疑,但直觉却告诉他,她会来,一定会来救他,就像…… 就像什么? 百里非羽脑中一痛,瞬间敲碎了他所有的想法,整个人也因过多的体力消耗变得虚弱不堪,身子晃了晃,竟要昏迷。若非有护院按着他,他一准儿躺地上去了。 百里非羽全身上下冒出虚汗,就仿佛一想到胡颜的好,就会被钢针刺头一般,令人疼痛难忍。他好怕疼,他不想去想胡颜,却禁不住想要自虐,想要狠狠地想胡颜,想要穿过这些难以忍受的痛苦,找到……真相。 虽然,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这样没准儿与胡颜有关。 护院得令,虽有犹豫,但一想到燕归的大名,那可是他一辈子碰都碰不得的人物,当即心中发痒、双腿发飘,一把扛起百里非羽,拉开房门,就向大堂走去。 紫苏儿倚靠在门框上,阴狠地一笑。 等胡颜来了,她不但会将一切都推到白子戚的身上,还会将那个荷包放到胡颜的身上。既然要死,那就一起好了。 第四百一十章:诈 胡颜看见了小哥哥。 她一边喊着他,一边拼命向他奔跑。可惜,无论她如何用力,却无法迈出一步。她的身上,仿佛被黏上了很多很多的胶。那些胶,拉成长长的线,不停地收缩着。她越想靠近小哥哥,越被拉扯着向后退。 那种无望,令人心生恐慌。 胡颜明明不想哭,但眼泪却涌上了眼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胡颜睁开眼睛,眼角挂着一滴清泪,望着天棚,有些失神。 门外,叮当喊道:“胡姑娘,‘娇红倚绿阁’的人找你。” 胡颜用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坐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询问道:“何事?” 叮当喊道:“说是百里公子让您去赎他。” 胡颜系带子的手微顿,心中瞬间划过三个字——紫苏儿! 她顾不得整理衣襟,更没心思梳理长发,一把拉开房门,便向外飞去。 叮咚揉了揉眼睛,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胡姑娘是从这里飞出去了吧?嗖……好快。” 胡颜纵身出了大门,看见牵着马等在原地的护院,本想夺马狂奔,但又觉得那马儿虽然能跑,但近距离之内,却不如她的动作快,于是干脆从护院的身边掠夺,一路用轻功狂奔。 护卫只觉得一阵白风刮过,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等了半晌后,也不见胡颜出来,便再次拍响大门。 叮当出来,告诉他,胡颜已经走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那阵白风竟然是胡颜! 护院骑上马,开始追胡颜。 叮咚将大门落栓后,反回院内,一眼便看见司韶站在树下,静静而立。 叮当快步上前,皱眉道:“主子,你的脚下有伤,怎么不多躺躺?” 司韶淡淡道:“什么伤,是躺躺就能好的?” 司韶那略带嘲讽的语气,令叮当微微一愣。 司韶转身回屋。 叮当爬上树,砍下一根树杈。 县衙大堂里,曲南一伏在案上,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废。 花如颜带着白草和竹沥走进大堂,来到曲南一的身边,关心道:“南一,可是乏了?” 曲南一轻轻抬起头,看向花如颜。 花如颜脸覆面纱,眸光盈盈,柔声道:“南一,如颜想出去走走,选两匹布料,裁制换洗的新衣。南一如此辛苦,不如陪如颜出去走走,晒晒阳光,会让气色好看许多。” 曲南一婉言拒绝道:“我还有公务要做,你且自行出去散散心。”说着,提起笔,继续在竹简上书写下文字。 花如颜跪坐到曲南一的脚边,抬起皓腕,为其磨墨。 一时间,整间空旷的大堂除了响起磨墨的声音,就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曲南一知道花如颜在,却不曾看她一眼,直到将整卷竹简都写完,这才看向花如颜,淡淡道:“如颜不用陪我。” 花如颜的眼中泛起酸楚和苦涩,自嘲的一笑,道:“南一不愿陪如颜,如颜若不来陪南一,怕是困于后院,永不得见。” 白草道:“曲大人,您这几天不吃不喝,瞧着是清减了不少。可我家小姐陪着您不吃不喝,却伤到了身体。” 花如颜呵斥道:“闭嘴!休要说这些!” 白草目露不甘,却还是乖巧地应了声:“诺”。 曲南一垂眸,暗道:既然留下花如颜,何必作茧自缚放不开?理当借此查出赈灾金的下落,否则怎对得起自己这些时日受得折磨? 曲南一在心里自嘲地一笑,扔下笔,柔声道:“如此,就陪如颜出去转转,一同尝尝这六合县的美食。”言罢,站起身,却因身体虚弱晃了晃。 花如颜忙起身,搀扶住曲南一,关切道:“南一,你身体可以碍?需不需要请个大夫看看?” 曲南一轻轻摆了摆手,道:“无碍。”唇角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隐隐的自嘲之意,“许是饿了吧?” 花如颜轻声笑道:“南一……” 曲南一将被花如颜搀扶着的胳膊收回,做出请的手势:“如颜,请。” 花如颜回了一礼后,也做出请的手势。 曲南一不再客套,与花如颜并肩而行。白浅和竹沥则是紧随其后。 曲南一走在集市上,眼中的景象明明热闹非凡,他却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热闹气氛。他觉得,又道无形的墙,将他包裹在其中。此时,能呼吸,已算得上是万幸。面对那一张张谄媚的笑脸,他心中无比厌烦,真想拂袖而去。 花如颜见曲南一沉着一张脸,眉头微皱,随即拉着曲南一的袖子,将他扯到一处卖发簪的摊位前,随手拿起一根翠绿色的发簪,冲着曲南一笑道:“南一,你看这小物件,虽粗陋,却也妙趣横生呢。南一,送我可好?” 曲南一微微额首,将手伸到袖兜里摸了摸,却没摸到一个铜板,于是又将手伸到另一个袖兜里,翻了翻。 如此穷酸的模样,令花如颜、白草和竹沥同时侧目。 咣当一声,一个金黄色的东西由曲南一的袖兜里掉了出来,直接砸在了地上。 主子掉了东西,自然由奴婢去捡。 竹沥蹲下身子,将金元宝捡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在金元宝底儿上一摸,竟是微微一愣,翻过金元宝一看,脸色就是一变,站起身,对花如颜耳语道:“主子,你看……” 花如颜将金元宝拿在手中把玩着,问曲南一:“南一,你这金元宝好生别致。” 曲南一看似随口道:“这是阿颜留下的。” 花如颜捏着金元宝的手便是一紧,问:“她留下的?”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回道:“这金子是她从许老道那里拿回来的。不过,她说这些金子应该不止这点儿。她得空了,能用法术找出其它金子的所在位置,还问我信不信。我自然不信。她虽有些能耐,却不是神佛,怎能通过这一枚金子找到其他金子?”苦涩一笑,“她见我不信,还大包大揽,说这两日会带我去搬回那些金子,结果……物是人非。” 第四百一十一章:一起救风尘 听到曲南一的话,竹沥怒道:“她要去搬金子?!真不要脸!” 花如颜呵斥道:“竹沥!” 竹沥立刻闭嘴不语。 曲南一淡淡地瞥了竹沥一眼,暗道:这话说得甚是玄妙啊。为何胡颜就不能去搬金子?且听竹沥此言,俨然是将那金子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呵……果然,是她们动得手。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而是不悦地呵斥道:“阿颜岂是你能说的?!” 竹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语。 花如颜道:“南一,你别和她个贱婢一般计较,待回去,我会管教她的。”花如颜将金子还给曲南一,“古人云,不义之财君莫取。不能去取金子,也未必是件坏事,你说呢,南一?” 曲南一的心中越发肯定,这笔赈灾金一定是被花如颜动了。花家虽是士族大家,但花如颜只是一个旁支,但看其穿戴用度,竟如此奢华,着实令人费解。现如今看来,她果然在暗地里做着一些令人发指之事。他陪她演戏至今,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她明明是要去参选大祭司,为何缠着自己不放?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是因为……嗯,是了! 曲南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心情豁然开朗许多,收起金子,道:“既然是不义之财,谁取又有何分别?只可惜,阿颜不会再带我去取罢了。”曲南一从来不将自己摆得多么清高,世人皆知他爱财的嘴脸,听他此言,倒也觉得恰如其分。 实则,他一开口,便是九分真一分假。那锭金元宝,是他从胡颜的屋里不问自取的。曲南一说话的方式,十分有技巧。他用了似是而非的方式,将语言变得详而不实,引人自己去猜想。若花如颜是劫持了赈灾金的人,定然是要回藏金处看一看的。毕竟,胡颜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她就不会发现那些金子。 严格说起来,曲南一一步步布好局,在诈花如颜。 接下来,他要做得,就是盯紧这主仆三人。 花如颜将发簪扔回到摊位上,态度微变,有些高傲地道:“这些粗鄙之物,看起来着实令人不喜。走吧。” 曲南一不置可否,刚要随同花如颜离开,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忙转头去看。 但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衣衫不整的胡颜,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若一只优雅的白鹤,在人们的头上飞跃而过,快速奔来。 那一刻,曲南一仿佛听见自己心跳突然停止跳动的声音。整个吵杂的时间,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到,是剩下胡颜的影子,在由远及近。 胡颜每踏出一步,便会掠出很远,只在四五步之间,便来到他的面前。 他不敢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幕变成泡影。 他从不知道,他竟一直在渴望胡颜的出现。哪怕,她只投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也会令他有勇气纠缠下去。 是的,纠缠,不死不休的纠缠! 随着胡颜的靠近,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扯胡颜的衣袖。 然,胡颜却看都没看曲南一,她的衣袖在他的指端划过,留下薄凉的触觉,却无迹可寻。 曲南一望着自己的指尖有些失神,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被视若无睹。不,也许,她没看见自己。 曲南一急忙转头去看、去寻。人群仍旧熙熙攘攘,却不见胡颜身影。 他有些失神,目光幽幽地望着胡颜消失的方向,却不知心中所想。他想苦笑,却无法勾动唇角;他想转身,却无法做到潇洒离去;他想……也许,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静静站立片刻。 明知道她不在意自己,却……却渴望她偶尔的一瞥。如此都成为了奢望,真是……够贱! 曲南一在心里骂着自己,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曲南一心中有火在烧,当即转过身,大喝一声:“大胆!” 曲南一虽有笑面虎之称,但其手腕之狠辣早已深入人心。见他突发发威,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他在骂谁大胆。 策马追着胡颜的护院在看见曲南一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眸时,急忙勒停马匹,跳下马背,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曲大人息怒、息怒,小的再也不敢策马狂奔了。” 曲南一垂眸看向护院,道:“你是‘娇红倚绿阁’的护院。”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护院没想到曲南一会记住他这个小人物,心中又惊又喜,忙道:“真是小的。” 曲南一冷声问:“为何闹市策马狂奔?” 护院老老实实地回道:“小的在追胡姑娘。” 曲南一的眸子缩了缩,忙问道:“为何追她?” 护院这回就有些不方便回答了,舔着一张脸,干笑着。 曲南一哪里有心情和他废话?当即一脚踹出,将护院踹倒在地,口中喝道:“说!” 护院哀嚎一声倒地。 周围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曾想到,从来对是笑脸迎人的曲大人会突然发狠踹人?这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护院被踹,不敢再隐瞒,当即道:“百里公子欠了我们阁里银两,胡姑娘是去赎……” 曲南一飞身上马,狂奔追去。胡颜那个样子,哪里像是要赎人,简直就是要找人拼命。气势汹汹、满眼杀气。 曲南一明知道不用担心她,却还是忍不住跟去看看。 花如颜望着曲南一的背影,眼中明明灭灭,看不出喜怒。 竹沥低声询问道:“小姐,我们跟去吗?” 花如颜直接用行动给予回答。她尾随在曲南一的身后,向“娇红倚绿阁”走去。她要去会一会胡颜,看看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秘密。 护院见没人管他,便揉了揉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没影了。 白天,“娇红倚绿阁”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四名龟公加上三名护院,将百里非羽围在大堂中间戏弄着。他们笑着、挠着,撕扯着百里非羽的衣裤…… 第四百一十二章:大祭司之怒 这些低贱肮脏的人,怀揣着龌龊的心思去折辱百里非羽。看见他瞪起的猫眼,就觉得格外刺激。他们想到燕归的身价,瞬间觉得自己变身成了有钱有权的大老爷。在这种膨胀心理下,他们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以为只要玩弄了燕归,他们就会变得尊贵起来。实则,恶心至极! 这人去扯百里非羽的衣带,那人去扒他的裤子。 百里非羽的眼角泛红,染上了尖锐的恨意。他拼命护着自己的衣袍,却还是被扯得七零八散。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脑子昏沉得厉害,却拼着一口气,咬破舌尖,让痛迫使自己清醒。 这样的场景他明明没有经历过,却是那般熟悉,熟悉到让灵魂都为之胆颤。他似乎透过那些人的嘴脸,看见了丑陋与扭曲。 他明明很害怕,却不肯发出一丁一点的声音。 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若他发出声音,下一刻,将会尸骨无存! 不,不是死,是一种比死更为可怕的东西! 百里非羽的发丝凌乱,一双修长的美腿盈盈如玉,暴漏在众人眼中。他那微红的眼角,好似最好的媚-药,令人血脉喷张。 四名龟公和三名护院看得双眼喷火,再也等不得,搓了把胯-下的丑物,便扑了上去。 百里非羽的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无论流血或者流泪,他都绝不允许。他想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们丑陋的嘴脸,然,他仍旧强迫自己去看他们,去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嘴脸,不让自己像个柔弱的姑娘。 是的,不能柔弱,因为柔弱接连着不堪。他不想不堪,因为……因为一个人……那个人…… 头痛再次袭来。 百里非羽的身子一晃,却应是挺着没有昏倒。 那些扑上来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咬着牙,决定拼死一搏! 就在某只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手即将摸上他的肩膀时,那只手的主人突然尖叫着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柱子上,腰椎发出咔吧一声响,人随之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胡颜的发丝飞舞,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有着暴风雨之前的诡异宁静。 她这一出手,吓坏了其他六人。他们纷纷提着裤子向后退去。 胡颜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百里非羽的裤子,蹲在,亲自为他穿上,然后搀扶着他站起来,左手攥着他的手腕,拉着他,一步步逼向那些试图后退的人。 百里非羽望着胡颜那冷若冰霜的侧脸,心中所有的慌乱都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他任她牵着手,一步步走向那些曾令他惧怕的嘴脸。 两名护院冲了上来,他们不相信一名柔弱的女子能厉害到哪儿去。 胡颜右手一挥,锋利的指甲划过一名护院的脖颈。不算深的伤口,却……血流如注。护院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后退,却捂不住那喷薄而出的鲜血。生命的流逝,注定以死结束。 另一名护院见闹出了人命,吓得转身便跑。 胡颜隔空一掌,拍在那人后背上。 那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人随时倒地不起。 剩下的一名护院和四名龟奴被吓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杀人! 他们吓得腿软,却不得不逃。 胡颜的眸光幽冷,每走一步,都像死神在收割生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冷血透骨。他们毫不怀疑,这个女子存了杀死所有人的心思!逃!快逃! 他们四下逃窜,却没有用。 胡颜突然伸出手,在空中一扬。 虽没看见她扬起了什么,但那几个人却突然不能动了。 胡颜攥着百里非羽的手,走到一名龟奴的面前。 那名龟奴吓坏了,双腿之间流淌出骚臭之物,人也随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饶命、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 胡颜一巴掌拍在龟奴的头上。 龟奴两眼一番,倒地,死。 胡颜转头,看向其他人。 那些人动不了,一双眼睛急得通红。眼泪混合着鼻涕,稀里哗啦的流下。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转头看向百里非羽,眼含宠溺,柔声道:“想玩玩吗?”她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就像在询问百里非羽是否想蹴鞠一样简单。 百里非羽的眸光闪烁,四分雀雀欲试混着三分恨意和三分犹豫。 胡颜幽幽道:“如此脏血,还是不要染你双手。”转头看向剩余四人,伸出五指,慢慢收紧手指,然后抬头向站在二楼的紫苏儿看去。 目光相对,紫苏儿竟吓得到退一步。她竟从来不知,胡颜如此厉害! 那四人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紫苏儿心中惊恐,想逃,却在慌乱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显得有些空旷。 紫苏儿微惊,随即大喜,忙喊道:“曲大人!”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却没有看向曲南一。 实则,刚才与他擦肩而过时,她看见了他,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看了,又能如何?既然断,就断个干净!曲南一要的,她给不了。她的贪心,曲南一不想成全。她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自私,又如何能强迫曲南一不停给予?呵…… 曲南一被点名,只好一步步走向胡颜,将手轻轻覆上胡颜的手,微微向下压去。 胡颜心知肚明,她在这里大开杀戒,对曲南一极为不利,毕竟这是他管辖下的六合县,出了任何事,都与他这位县令脱不了关系。曲南一不让他动手,也是情有可原。但,她却不能放过他们。为了燕归,他们必须死! 胡颜的手举在半空中,不肯被曲南一按下。 不想,曲南一竟压在她的手,低声道:“一个不留。” 胡颜直接干脆,五指一收,那四人的脖子同时一歪,死。 胡颜转看看向曲南一,发现才寥寥几日,他竟清减不少,那原本合体的衣袍竟然显得宽大许多。心中,微微一痛。 第四百一十三章:火烧娇红倚绿楼 胡颜打量着曲南一,暗道:这个人,到底在忙活声呢?有着那样的身份,却偏偏蜗居在着这么个小地方;明明对自己有心,却偏偏勾搭着花如颜。若是一般女子,可能早就认定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胡颜,不是。她冷静、睿智,知道事情不能看表面,否则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岂不是成了摆设?她总觉得,曲南一在给花如颜挖坑,大坑小坑连环坑。尤其是在,曲南一口口声声要让她帮着筹备升官的银两时,胡颜简直可以断言,曲南一在挖陷阱给花如颜。只因,凭借曲南一被背影,根本就不需要求花如颜。这期间,胡颜也有嫉意,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感慨——这个男人啊,还真是能折腾。 若问胡颜怪不怪曲南一不与她明言,实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做他的事,她干自己的活儿。他与她之间,早已如老夫老妻,有着信任和默契。再者,胡颜素来自信,觉得毁容后的花如颜,还不如自己的小脚趾好看。 曲南一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胡颜,发现几日不见,她的容颜更胜以往。他的手指动了动,很想摸上她的脸,问她过得好不好,却……不能。 胡颜攥着百里非羽的手,那是以一种庇护者的姿态。她的心很大,可以包容很多人,却独独容不下他,给不了他要的唯一。 曲南一有些自嘲地想,他到底还是太贱了。明知道以她的尊贵和强大,不需要他帮忙,却还是忍不住跑出来,告诉她,一个不留。是的,此事既然做了,就不能留任何活口。 紫苏儿趴在二楼栏杆处,探头望着软倒在地的众人,突然发现整间大堂,就剩她一人!至于那些烟花女子和小丫头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她的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她知道,自己今天就算不死在白子戚的手里,胡颜也不会放过她。 她干脆将心一横,捂着小腹,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曲南一面前。她本想说她腹中的孩儿,但在张口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有些事情不能总拿出来当事儿说,必要时,才能成为杀手锏。曲南一这个亏,是吃定了! 紫苏儿深情凝视曲南一,柔柔弱弱地换了声:“曲大人……”她一说话,又扯动了脸上的伤,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南一垂眸望着紫苏儿的脸,十分不厚道地问了一句:“你是?”实则,他能看不出她是谁吗? 胡颜转开头,唇角微扬,笑了。 这时,负责去通知胡颜来赎人的护院探头看向大堂,见事情不妙,直接遁地逃了。花如颜在白草和竹沥的搀扶下,走向曲南一。 紫苏儿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手,哽咽道:“大人,是苏儿啊。” 白草一把推开紫苏儿,喝道:“下贱女子也敢高攀大人?!” 紫苏儿看向白草等人,不想多生是非,便继续装可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泪道:“大人,您要为紫苏儿做主啊!那个百里非羽来喝花酒,不但不给银子,还招来胡颜大开杀戒!”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没有问话。 百里非羽却嗤笑一声,道:“你请爷吃饭喝酒,还要收爷的银子?婊-子的饭,果然吃不得!” 紫苏儿气得不轻,却强忍着怒意,顶着缺了一颗门牙的香肠嘴,声泪俱下道:“吃饭喝酒倒也没用多少银子,不过你打碎的酒壶可是有名堂的奇巧玩应儿,最得我们东家的喜爱,却被你失手打碎,不拿出个一千两,怕是不能放你离开!”看向曲南一,“苏儿听这位百里公子说,他与胡姑娘同住,所以才派人去寻胡姑娘来赎人。却不想,她一来便大开杀戒!若非大人及时赶到,苏儿怕是命不保。” 曲南一垂眸望着紫苏儿,看似在听他说话,实则却是在想,如何善后。 百里非羽眯了眯猫眼,轻蔑道:“你干脆说爷睡了你,你那儿又镶了金边,多好!” “噗嗤……”胡颜一个没憋住,笑场了。 曲南一回神,去看胡颜,见她眼波盈盈、笑靥如花,那份自然随性犹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致使周围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浅淡无谓。在他的眼中,唯有她一人艳绝天下。 紫苏儿见众人都站着,唯她一人跪着回话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于是干脆站起身,冲着指着百里非羽扬声道:“你怎能如此歹毒?!在曲大人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我这‘娇红倚绿阁’也不是无主之地,哪能任你如此欺凌?!” 胡颜不耐放听她在那里叽歪,干脆道:“紫苏儿,孰是孰非你我心中有数,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你有理,但只要我心中不喜,你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嘶……这话,实在是太过猖狂! 所有人看向胡颜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紫苏儿的双腿颤颤,伪装强硬道:“你何其猖狂?!可知这是谁的店?!” 胡颜冷傲地一笑,道:“白子戚?我今天便要送他一份大礼!让他知道,自己的狗若管不好,别人很乐意代劳。”言毕,双手打个响指后随手一抛,一小簇火苗直接落在大堂里悬挂着的粉色彩纱上。 众人大惊,想不到她杀人不算,还打算放火! 二楼隐蔽的隔间里,白子戚收回看向曲镜的目光,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杀人、放火?阿颜,你所谓的天谴呢?”意味不明地一笑过后,再次凑近曲镜,窥探着大堂里的动静。 大堂里,火光燃起,一时间人心大乱。 紫苏儿尖叫道:“放火?!你竟然放火?!你……你……”她想逃,却又想让大家陪她一起葬身此处,六神无主之下,她开始下意识的挑拨,“你杀人放火,简直不将曲大人放在眼里!” 曲南一暗道:她何止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然,他还是想知道胡颜会如何回复紫苏儿。 胡颜不想为难曲南一,于是道:“曲大人不会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话音未落,已将手搭在了曲南一的后脖子上。 曲南一的目光微颤,突然明白了百里非羽为何会不知自己是谁,想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胡颜做了手脚! 若有一天,胡颜强行抹去他的记忆,让他不记得她曾经出现过…… 如此一想,他便觉得心痛如绞! 爱得如此沉重,早已成为生命中不能失去的重量。若有个将其强行抹去,他不知则罢了,若知道了,必会恨她一辈子! 如此一想,他突然意思到,若有一天,百里非羽知道胡颜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会不会恨她? 嗤……曲南一鄙视自己。眼下,他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去管百里非羽是否会恨胡颜? 曲南一回望着胡颜,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认真的痕迹,心下一抖,忙道:“不要……” 曲南一想说,不要让我恨你,但话未说完,却突然陷入昏迷,身子一软,扑在了胡颜的身上。 胡颜松开攥着百里非羽的手,抱住曲南一的身体,才没有是他滑到地上去。 花如颜惊呼:“南一!”上前两步,就要抢曲南一。 胡颜冷冷地瞥了花如颜一眼,威胁道:“你若不想变得痴傻如猪,现在可以转身离开。否则,你会知道我有多厌恶你。” 花如颜冷冷地与胡颜对视,眼中的杀意与狠厉泛着摄人的寒光。 胡颜没想到,花如颜竟还敢和自己叫嚣,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火,燃烧而起。 紫苏儿不知胡颜如此强悍狠辣,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于是乘人不备,偷偷溜走了。 百里非羽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中仿佛也空了一块。这种感觉,令他禁不住皱起了眉毛。再看向抱着曲南一的胡颜,一股怒火油然而起,竟比这燃烧着火焰的大堂还凶猛几分。 燃烧,大堂?! 百里非羽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周围竟燃起了大火。他忙去扯胡颜的袖子,喊道:“快走快走!着火了!” 胡颜与花如颜对视,彼此眼中都泛着锐利的光,倒影着火苗的橘红色,好似地狱,有鬼魅要从里面爬出,勾人性命。 白草和竹沥急得不行。 竹沥跺脚道:“小姐,快走吧!这里着起来了!” 白草道:“是啊小姐,快走吧,这火烧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花如颜无法,冷哼一声,怒而离去。 百里非羽不想让胡颜抱着曲南一,于是伸出双手,快语道:“你太瘦弱,把他给爷抱吧。” 胡颜挑眉道:“你确定你比我健壮?” 百里非羽哽了一下,吼道:“快走!哪里那么多废话!” 胡颜转目去寻紫苏儿,却见其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只能暂时作罢。她扛起曲南一,撒腿跑出大堂。 百里非羽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却动作利索到不管他的死活,心中隐隐不悦。却知道此时不是耽搁的时候,忙甩开步伐,跟上胡颜,冲出了火场。 二楼处,烟雾弥漫,火苗渐起。 白子戚打开暗道,离开了“娇红倚绿阁”。 那些还在沉睡的女子和恩客,在一片慌乱中爬起,衣不蔽体地冲出火场。 周围的邻居们见“娇红倚绿阁”失火,怕波及自己的商铺,忙拎着桶冲出来,组成了灭火大军。 一时间,吵杂声混合着女子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悍妇见自家相公与烟花女子从“娇红倚绿阁”里冲出来,且都衣不蔽体,当即勃然大怒,冲上去一顿拍打、抓挠。 “娇红倚绿阁”门口,乱作一团。 第四百一十四章:争宠 胡颜扛着曲南一,一步步向着县衙走去。 百里非羽追上胡颜,猫儿样的打量着胡颜的侧脸,道:“你脸怎么那么白?” 胡颜昨晚刚为自己放出毒血,且余毒未清,今天这番动作下来,整个人不但力竭,且……隐隐有毒发的症状。 百里非羽用手捅了捅胡颜的腰,道:“喂,爷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搭理人?你要是累,就将他扔地上去得了。”猫眼一转,涌上坏念头,“你要是那么有劲儿,干脆前面抱着他,后面背着爷得了。爷累得不轻,也走不动了。”他就是看不惯她扛着其他男子的样子!他心中隐隐觉得,胡颜就应该对其他男子不假颜色,唯独对自己体贴温柔、格外用心。她累了,他可以背着她。但是,她抱着其他男子,就是不行! 胡颜再次深刻的意识到,幺玖也好、燕归也罢,就连百里非羽在内,这三个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都有着打不死的精神。按理说,一般男子经历了刚才那场灾难,就算没被侮辱,精神上也会受到一定的伤害,定会远离人群独自舔伤。可百里非羽偏不。他看似柔弱、不堪一击,实则心智之强大,无人可比。若他有一天能恢复记忆,但愿他不再自卑,才不枉她费尽心机,将他送到百利山庄,可以将他娇惯成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 呵……若是别人像百里非羽这般嘚瑟,她早就一脚踹过去,让他死开了。然,因为这个人是百里非羽,所以她不但不觉得烦,反而稀罕得不得了。 这不,刚从“娇红倚绿阁”没走几步,他就又欢实起来了。 看到他这样,胡颜是打心眼里高兴的。然,与此同时,这样的百里非羽也是令她头疼的。百里非羽就像一根杂草,胡颜想做压在草头上的那块石头,迫使他向其他方向生长,偏偏,他能顶破石头,面向阳光,恣意生长。这种既为其开心骄傲,又想怒而骂人的滋味,胡颜还需自己平衡平衡,所以,一时间,她确实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干脆绷着脸,保持沉默。 百里非羽见胡颜不搭理自己,心中不爽,低声骂了句:“恶婆娘!” 胡颜很想踹百里非羽一脚,却,忍了。 阳光有些恶毒,她在头晕目眩中开始后悔,为何不干脆将曲南一交给花如颜算了,显然他一个大男人,到什么时候也吃不了多大的亏。自己扛着他,费心费力还不讨好,何必呢? 这么一想,她的力气又被抽空了大半,当即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去。 一只大手,及时伸出,环住胡颜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 胡颜扭曲去看,发现百里非羽被挤到了一边,环抱着她的人,竟然是……封云起?! 封云起的眼中有薄怒,沉声道:“能逞能,却不能善后?!” 胡颜突然就像看见了小哥哥,当即脖子一缩,下意识地讨好道:“小哥哥,我错了。” 六个字一出口,封云起与胡颜皆是一愣。 如此全心依赖的撒娇与亲昵,令说与听的人都感觉到……不太对劲儿。 怎么说呢,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有些过,但却是沾边的。 胡颜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和人撒娇的一天,封云起是没想到胡颜不但叫自己小哥哥,还会如此痛快地说对不起。胡颜那能站着死都不跪着行的臭脾气,他还算了解一二的。 二人目光相交,封云起十分惊讶的发现,胡颜的脸竟然红了! 百里非羽看着二人那副深情凝视的样子,一股邪火蹭地蹿出。他十分恼火地发现,胡颜那个恶婆娘不但花心,且十分花心!你看她,招惹了这个又牵扯着那个。肩上还扛着曲南一呢,你就开始用眼神勾搭起了封云起,真是……太无耻了! 百里非羽怒不可遏,一双猫眼暴发出灼灼光芒,当即……两眼一翻,躺在地上,装死! 是的,他装死。哦,不不,不是装死,是装昏。 他这一躺,绝对没弄虚作假,那可是用料十足,直接拍起一阵尘土。 胡颜转眼去看,心中一惊,想要抱起百里非羽,却苦于倒不出手。 封云起接过曲南一,将其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 胡颜冲着封云起感激的一笑,弯腰蹲在百里非羽的身前,伸手探向他的脉搏。她虽不懂岐黄之术,但却了解一些粗浅的脉理。 百里非羽的脉象很弱,几乎到了若不可闻的地步。 胡颜微微皱眉,轻叹一声,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心中得意,觉得胡颜这个恶婆娘还算有几分良心。至于为什么对他好才叫有良心,他自己压根就没深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被一个柔弱女子抱在怀里实在是有碍观瞻,但这六合县里他并不认识谁,丢脸倒也不怕。于是,百里非羽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胡颜的怀抱。 胡颜与封云起对视一眼,苦笑道:“麻烦云起将曲南一送回县衙。” 封云起眸光沉沉,一本正经地道:“还是听你叫小哥哥,令人通体舒畅。” 胡颜却是不语,直接踢了封云起一脚,抱着百里非羽就走。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性感的弧度。 也许,他与胡颜,需要新认识一下彼此。 封云起抱着曲南一,走向县衙。一路上,引来无数侧目。 封云起也觉得如此抱着一个男子着实怪异,但又不好将他扔到地上,重新背起。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下,封云起垂眸看了曲南一一眼,心中恶意起,竟缓缓低下头,凑近曲南一的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在路人看来,那哪里是什么吹气儿,明明就是落吻好吗?!好吗?!好吗?! 路人感觉脑子要炸了。 虽然,六合县内一直有关于曲南一和其他男子之间不清不楚的传闻,但眼见,这还是头一回。 感谢曲大人和封将军,再次为六合县茶余饭后的话题,共享出了新热度。 封云起在路人的倒吸气声中,勾唇一笑,继续前行。他的表现可以多变,但骨子里的恶劣与叛逆,却是根深蒂固的,偶尔会窜出来捉弄一下某个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司韶浴色 胡颜抱着白非羽与,实在走不动了,便雇了辆马车,回到了司家宅院。 百里非羽原本是在装昏,可迷迷糊糊的,他竟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胡颜将百里非羽抱下马车的时候,这才觉察出尴尬来,她竟没有银两付马车钱。是的,一个堂堂大祭司,全身上下竟然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哎呀,要不要这么寒酸? 胡颜冷着脸,对车夫道:“等着。”用脚踢了踢大门。 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叮当探头出来,看见是胡颜,忙将大门拉开,迎胡颜进去:“小姐回来啦?” 胡颜抱着百里非羽走进内院,对叮当道:“去把车钱付了。” 叮当苦着脸,道:“叮当还没拿到月俸,无法给小姐付车资。” 胡颜将百里非羽放到床上后,走向司韶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不想,司韶竟在沐浴。 水汽氤氲下,他那灰色的眼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惨白色的唇瓣晕染上几分淡淡的粉,常年不见血色的双颊泛着红润的光泽,一头湿淋淋的灰色长发披散在纤细的背上,衬着那如瓷般的肌肤越发白皙。 他那双漂亮的灰眸虽没有焦距,却明显轻颤一下,整个人显得有三分慌乱。 胡颜走到木桶面前,蹲下,因为身体乏累,重重地喘息了两口粗气。 那灼热的气息喷到司韶的脸上,令他心尖微颤,一种无法言喻的羞恼之意悄然绽放,令他整个人都犹如一朵淡粉色的桃花,随风微微抖动出诱人的芳香。 胡颜本还没觉得什么,却在司韶不知不觉间营造的气氛下变得有几分尴尬。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拍拍司韶的肩膀,告诉他不要多想:“你……”只是,这手伸出去容易,想要落下去却有些困难。毕竟,人家司韶还光着身子呢。 当胡颜察觉到这一点时,忙将手停在司韶肩膀上,动作不太自然地往回收。 谁知,司韶竟突然伸出手,攥住胡颜的手腕。 胡颜不知司韶意欲何为,便等着下文。 司韶微微垂下眼睑,攥着胡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哑道:“你帮我擦擦后背。” 胡颜的手有些偏凉,触碰到司韶那发热的身子时,竟令彼此皆颤抖了一下。 胡颜绝非什么贞洁烈女,相反,她心思活络,但却诡异的用情专一。很多事,她敢想,却不敢做。例如,缠绵男色。 她知司韶对自己的心思,却……不能接受。 人活在世,做个混蛋固然无妨,但最起码,却不能混蛋了自己人。 思及此,胡颜开始往回收手。 司韶却攥着胡颜的手不放。 他攥着胡颜的手,恰好是左手。他一用力,手臂上的伤口便崩裂开来,缠绕在伤口上的白色布条顷刻间渗出血水。 司韶对他伤口的来历讳莫如深,从不肯对胡颜明言。胡颜也曾怀疑,他的伤口是被白子戚刺伤的,但毕竟这种怀疑无凭无据,做不得准。就算有凭有据,胡颜自问,也不会拿司韶如何。眼下,见他伤口崩裂,心中终是不忍,咽下轻叹,故作轻松道:“你这种撒娇的方式,还是挺别出心裁的。” 司韶的手一抖。 胡颜借机收回手,在木桶上敲了两下后,道:“有银子吗?” 司韶冷着脸,道:“有。” 胡颜刚咧嘴笑,司韶突然泼水,扬了胡颜一脸! 胡颜被洗澡水呛到,扒着木桶一顿咳嗽,那样子还真是狼狈不堪。她有些气恼,但更多的却是无耐。她抹了一把脸,又砸吧了一下嘴,这才幽幽道:“第一次喝道处男汤,味道还真是不赖。” 司韶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燃烧起来,整个人都因胡颜的话变得滚烫。 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浴池水上,吼道:“滚!” “哗啦……”伴随着一声巨响,木桶四分五裂,大量的水突然涌出,湿了胡颜一身。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司韶裸了。 司韶动作缓慢地站起身,好像有些茫然。那是一种惊吓过度后产生的一种空白。 胡颜原本就蹲在他的面前,这一下子,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以及那十分隐秘的位置。且,还是如此近的距离,简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胡颜还是有羞耻心的。所以,她在目瞪口呆过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没到一个呼吸,她又悄然睁开眼睛,细细打量着司韶的身体,以及……某个重点位置,心中不停惊呼:呀呀呀呀,那话儿和绘本上画得完全不一样啊! 司韶回过神,眼睛狠狠地颤了两下。 胡颜忙开启正压说瞎话模式,磕巴道:“你你你……你不用紧张,我闭着眼睛呢。” 信她?才有鬼! 司韶陪伴胡颜多年,知她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应对自如。即便是说谎,那也是骗死人不偿命的主。他何时听过她磕巴到语无伦次?很显然,这次的刺激大了,她连说谎都不利索了。 司韶的脸一张脸瞬间爆红,当即一伸手,按在了胡颜的头上,喝道:“闭上眼睛!” 胡颜,是蹲着的。 司韶这一按,致使胡颜重心不稳,向前扑去。她倒是不想扑到司韶身上,于是硬是挺起身子,想要挣扎着站起身。 于是,她在禁-欲的有生之年,十分幸运地和小司韶来了次亲密接触。 事后,胡颜回忆起此事,还会嗅一嗅鼻子,觉得鼻前仍旧着那泛着冷香的温热味道。是的,温热,是一种味道;冷香,更是一种味道。十分矛盾,却令人毕生难忘。毕竟,这也算是胡颜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嘛。 当时,胡颜是蒙的。 司韶,更是蒙的,身体却自然而然有了变化。 胡颜亲眼见证了司韶的变化,这次,她终于相信,绘本上画着的东西,还是源于真实的。 司韶按着胡颜的头不放,胡颜却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虽然……咳……她有些好奇,想要探知男女情-欲的真相,但据她所知,司韶绝对不会是位好老师。 司韶的呼吸变得灼热,按着胡颜的手隐隐开始用力。 胡颜一把扫开司韶的手,站起身,转开头,轻咳一声,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沉声道:“我没有银子付车资,你给我拿点儿。” 司韶赤-身-裸-体地站在胡颜面前,心中十分尴尬,但却并不想逃。若,这是机会,他愿意一试。务必要让胡颜知道,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满口仇恨的小屁孩。现在,陪着她的,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司韶心中想得很好,但一开口却能噎死个人。他道:“我哪里能拿出银子给你?!” 胡颜哽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回头,视线再次被司韶的身体吸引,禁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漂亮。 当她的视线由下至上落在司韶的眼睛上时,心中微微一痛。若非为了自己,他也不会…… 这种痛尚未弥漫开来,便被司韶打断了。 司韶突然出手,一手环抱着胡颜的腰身,将她按向自己的身体;一手压在她的后脖颈,托起她的头,迎向自己的唇。 炙热与薄凉,紧紧贴合在一起。 胡颜是万万没想到,司韶敢对她如此放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唇瓣松动,令司韶趁机而入。 司韶觉得,他要疯了! 如此柔软的触觉、承载他疯狂的激情、强烈的渴望、炙热的感情,若他不能得到宣泄,他一定会死! 司韶的爱,如同他的吻,浓烈到无法语音来形容。 胡颜感觉得到,却无法接受。她已经祸害了曲南一,勉强算上白子戚,哦,还得加上幺玖,真的不能继续……呜,该死,司韶太热情! 胡颜想要冲出口的恶骂被司韶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胡颜觉得,她若再不反抗,司韶一定会吃了她!可是,如何反抗?!思想还是身体?胡颜突然迷茫了。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胡颜一惊,忙扭开头,避开司韶的热情,哑着嗓子问:“何事?” 叮当道:“小姐,那个车夫来催讨银子了。” 胡颜不敢看司韶,却对他说道:“给我拿银子。” 司韶突然抱住胡颜,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用力地呼吸着。 胡颜想推司韶,却又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真是,尴尬了。 门外,叮当唤道:“小姐、小姐?” 司韶平复下情绪,支起身子,向床上摸去。他在床上拿起一件衣袍,穿在身上,然后走向木头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锭小巧的银元宝,托在掌心,递给了胡颜。 胡颜伸手去拿。 他却突然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明知道不应该联想,却还是想到,她就像一名烟花女子,陪客后得到了一锭银元宝。哎呀,脸有些发烫。 胡颜一把夺过银元宝,拉开房门,将银元宝扔给了叮当。 叮当手忙脚乱地接住银元宝,唏嘘道:“还以为小姐没银子了,真是吓死人喽。”抱着银元宝,一溜小跑去付车资了。 胡颜走出司韶的房间,敢要回身关门,就听司韶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那是最后一锭银元,家里没银子了。” 胡颜的脚步微顿,点了点头,想到司韶看不见,这才应了声:“哦。” 胡颜关门离开。 司韶唇角勾起,笑了。这个家,是不错的;若能久居下去,也是不错的。他突然不那么想回长安了。只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别想继续躲在龟壳里安然度日!若温柔与良善对她无用,他也可以让她看见他冷血强横的一面。无论怎样,他都要撬开她的龟壳,食到她的肉! 第四百一十六章:夜探装病人 除了儿时家境贫寒,胡颜还真没尝过生活困窘的滋味。 胡颜负手而立,仰头望天,觉得这种没有银钱过日子的感觉,还真挺……有趣的。她不慌张,是因为她有能赚到银子的本事。若哪天没有了本事,还要面对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窘,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叮当付完车马费,拿着找回来的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兴冲冲地数着。 胡颜觉得肚子有些饿,便问道:“可有做饭?” 叮当点头回道:“做了。” 胡颜直接道:“端上来。” 叮当又道:“被公子一个人吃光了。” 胡颜望着叮当那双纯洁无暇的双眼,竟从里面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好吧,她可能想多了。人在饥饿的情况下,是不理智的。 胡颜轻叹一声,好脾气地道:“再做一些吧。” 叮当反问:“只有精米,可以吗?家里没有菜。” 干噎饭?不。 胡颜开始想念白子戚了。那人虽阴晴不定,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确实做得一手好菜。 胡颜不自觉地吞咽一口口水,听着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终是妥协道:“做粥吧。”喝点儿稀饭,总比干噎好。 叮当用力点了点头,就要往厨房里钻。 司韶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多做些。” 叮当停下脚步,抱着碎银子问:“公子,你想吃什么才?叮当去买。” 胡颜斜眼看向叮当,彻底无语了。 屋内,司韶道:“炒两个清淡的即可。” 叮当一点头,就撒腿往外跑。 屋内,司韶又道:“炖个红烧肉。” 叮当停下脚步,看着手中的碎银子,终是为难地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好咧。”一溜烟跑了。 胡颜收回看向叮当的目光,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否则,跌份儿。她拖着脚步回屋,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黑。 胡颜洗漱过后,走向厨房。 厨房里,微黄的烛光下,叮当正用菜刀一点点儿修整着一根木棍。 那木棍虽然粗糙,却能看得出是一根手杖的模样。 叮当看见胡颜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木屑,开心道:“小姐醒了?可以开饭啦?” 胡颜微微额首,心中禁不住有些纳闷,这叮当为何如此热情? 叮当一边掀开锅盖,一边不满地嘟囔道:“主子等着小姐吃饭呢。小姐却一睡不醒,这好好儿的青菜,都蔫巴了。” 胡颜无语了。她转身出了厨房,却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间,又回过头,看向那根手杖。 叮当是有心的,而她……是无心的。 微微垂下眼睑,走进风里。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走进百里非羽的房间,探了探他的脉搏。 百里非羽的脉搏虽然仍旧微弱,却平缓了许多。 胡颜略微放心,站在黑暗中看他半晌,本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微顿,慢慢收回手指,直起身,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百里非羽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胡颜从窗口消失的身影。 月色斑斓,透过窗纸,在他的眼中投下忽明忽暗的色彩,将他的一双猫眼染成了几分迷离与神秘。 他望向窗户失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喃喃地嘟囔了一句,“恶婆娘,你是谁?”缓缓闭上眼,竟又睡了过去。 胡颜没有陪司韶吃饭,她还需要一些勇气,才能走进司韶的房间。 用落荒而逃这个词儿形容她,她是不喜的。但,却必须接受。 胡颜从百里非羽的房间出来后,便跃上墙头,消失在院子里。 她在屋檐上奔跑、跳跃,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这时,她有些后悔,若能一直睡到两天后,直接打包起封云起离开六合县,多好。 本非是非人,却惹是非事。这到底是人的不是,还是事的不是?窝草,好乱! 胡颜跑跑停停,最终竟然来到县衙的房檐上。 大堂里黑洞洞的,没有人。 胡颜翻身去了后院,直接蹿到了曲南一的房檐上,掀开房瓦,向下看。 屋子里很黑,但胡颜却能看见曲南一躺在床上的身影。 一个人,直挺挺的,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胡颜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跳进屋里,却忽然意识到,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胡颜隔空弹指,解开了曲南一的睡穴。 曲南一幽幽转醒,下意识地喊了声:“阿颜!”手向前一抓,身子随之坐起。 黑暗中,是曲南一急促的喘息声。 过了片刻,他无力地垂下手,静坐了一会儿,这才下了床,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他用水洗了洗脸,也不擦拭水珠,就那么坐在塌上,用手指敲打着几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颜见他那副样子,真是……既好笑,又心酸。 好笑的是,她猜得出,他一准儿在算计人;心酸的是,那个被他算计的人,十有八九与她有关。一个男子,肯为她如此费尽心思,单是这份情,便令人为之动容。 胡颜趴在房檐上,望着曲南一的一举一动,暗道:曲南一,今晚有我陪你。别离后,望君珍重。 屋内,曲南一叩击几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地传来,仿佛每一下都能叩到人的心里。 王厨娘见曲南一的房间亮起了灯,便提着食盒敲响了他的房门。 曲南一停手,问:“谁?” 王厨娘回道:“是奴,给您送饭。” 曲南一道:“进。” 王厨娘拎着食盒走到塌边,先是打量一下曲南一的神色,这才打开食盒,一边往几上摆菜,一边道:“大人可不能再这么饿着自己,瞧瞧,都饿昏了过去。若非封公子厚道,将大人送回来,大人岂非要露宿街头?” 曲南一微微挑眉:“封云起?” 王厨娘应道:“是啊,封公子送您回来的。”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 王厨娘将饭菜都摆好后,指着红烧肉道:“给大人做了您最爱吃的红烧肉,快尝尝。”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声音响起。 王厨娘笑道:“你看,大人的肚子都喊饿了。” 曲南一的脸色微变,却努力装出正常的样子,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拿起筷子,无精打采地道:“接连几日不进水米,是有些饿得晃。”实则,他十分确定,刚才那饥肠辘辘的声音,并非由自己的腹中发出。很显然,这屋里还有别人!如今,敌我不明,他又不会武功,只能静观其变。 屋檐上,胡颜捂着腹部,心虚地躲到了一边。她不确定自己的腹鸣声是否被曲南一听见。她想一走了之,却心有不舍,只能竖起耳朵再听听动静。 不多时,屋里传出曲南一的腹鸣声,也是咕噜噜一阵高歌,甚是欢畅。 曲南一道夹着一块红烧肉,淡淡地自嘲道:“本不觉得多饿,闻到肉香,腹中却闹起了情绪。” 王厨娘见曲南一肯吃饭,一张脸笑得别提多璀璨,一叠声地道:“您吃、您吃,快尝尝奴这手艺,可有精进?” 曲南一饿了几天,本不想吃油腻的东西,但他心思微动,还是将红烧肉放入口中,咀嚼着,赞道:“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此红烧肉的味道,果然精进了不少,堪称六合县里第一美味。” “咕咚……”十分细微的吞咽声,在天棚上响起。这一次,曲南一听得清明。 王厨娘眉开眼笑地道:“得大人的一声赞,奴心花怒放。” 曲南一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因为,他怕自己会突然抬头看向天棚。为何会怕?因为,他知道,那一眼,将会承载他全部的希望。若趴在房檐上的那人,不是他心中期盼的阿颜,他怕名为失望的那种怪东西,会……杀了他。 曲南一尽量表现得自然,但手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干脆放下筷子,将双手拢入袖中。 王厨娘忙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曲南一半眯着眼睛,本想摇头否认,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暗道:如果,他有病了,且病得很重,房上那人,会不会跳下来看看他? 这么一想,曲南一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他强行按住上扬的唇角,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皱着眉,摇头道:“无事。” 王厨娘见曲南一的表情不像无事的样子,便追问道:“可是腹痛?!有些病,可耽误不得,还是要赶快请大夫看看的。” 曲南一垂下头,用力捂着腹部,好半晌才艰难地摇头道:“无事。” 王厨娘还想追问,却见曲南一突然倒在了榻上。 屋檐上,胡颜乱了方寸,翻身就要往屋里跳。就在这时,她听见门被开合的声音,以及花如颜的惊呼声:“南一?!你怎么了?!” 胡颜想到,花如颜会医术,总比自己跟着瞎忙乎的好。于是,她又趴伏到房檐上,窥探着屋内动静。 原本,曲南一在装痛,可花如颜一来,他瞬间觉得自己腹痛如绞,压根就不用装了。 花如颜快步走到曲南一身边,伸手探向他的脉搏。 第四百一十七章::命短无福放你飞 曲南一哪里能让花如颜诊治?万一她看出他装病,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曲南一知道,花如颜会武功,自己想躲,怕是不易。于是被拆穿,不如主动出击。思及此,他一把攥住花如颜的手。 花如颜微愣,随即面染羞涩,柔声道:“南一?” 曲南一收回手,道:“如颜不用担心,只是腹痛而已。想必是最近吃食不当导致。” 花如颜道:“不如让我诊治一番。” 曲南一道:“我自己的身体如何,心中还是有数的,你不用担心。你深夜来此,有何事?” 花如颜道:“我想要出趟门,特意与你来说一说。” 曲南一心思百转,立刻明白花如颜这是要去探一探那藏金处,不想被胡颜将其搬空。只不过,他不能轻易放花如颜离开,否则,定然引起她的怀疑。 人心是个诡异的东西,若拿捏不当,便要剑走偏锋,将自己割伤。 这就好比,曲南一在说胡颜将去藏金处一样,他自己先一步提出质疑,表示不信,花如颜等人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胡颜未必不能成事。 曲南一打定主意后,摇头道:“你一人出行,我如何放心?”此话一出口,他的脸就黑了。若他估计得不错,房檐上趴着的一定是胡颜。结果,他却又在这里和花如颜上演情深不寿的那一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是什么啊?!曲南一多想搬起几,砸向花如颜,逼问她将赈灾金藏哪里去了!然,此乃下下策。花如颜的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他不想打只老鼠碎了瓷瓶。如今,他就是那只瓷瓶。 花如颜羞赧地一笑,道:“南一不用担心,如颜有白草和竹沥陪着,不会有事。” 曲南一道:“这样吧,我让大壮跟着你们,速去速回。” 花如颜略有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一切就听南一的。”笑语嫣然间,手指一划,落在了曲南一的手腕上。 曲南一想要挣脱,却不想显得太过突兀,便道:“真的无碍。” 王厨娘立刻道:“怎能无碍?刚才都疼得白了脸!得看看,好好儿看看。” 花如颜的眉毛渐渐皱起,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曲南一目露狐疑之色,却并未开口追问。 王厨娘急切地开口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啊?” 花如颜谨慎道:“南一,换一只手,容我重新诊治一二。” 房檐上,胡颜的眉毛也随之皱起来。 曲南一不以为意,又换了只手给花如颜诊治。 半晌,花如颜收回手,目光沉沉地望向曲南一,道:“南一,你的身体正在快速衰竭,如果继续下去,恐有不测。” 曲南一点了点头,不甚在意道:“修养几日,便好。” 王厨娘急忙问:“用不用抓药啊?吃点儿什么才能补好啊?” 花如颜一脸正色道:“没那么简单。南一,你现在气血不通、多忧多虑、体内好像有异物在生长。”手指按向曲南一的腹部。 曲南一没忍住,直接叫出了声:“啊!” 王厨娘大惊失色,忙道:“大人!” 花如颜道:“这里,有东西。南一,你需另请高明好生看看。以你现在的身体枯竭状况,所剩时日决计不多,唯恐活不过三个月。” 王厨娘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勉强爬起来,喃喃道:“什么?什么意思?” 曲南一的心一沉,随即却感觉花如颜在逗他,于是笑道:“如颜,这个玩笑不好笑。” 花如颜眸中含泪,道:“南一,你另请高明看看吧。我希望自己不懂岐黄之术,看走了眼。” 王厨娘立刻点头,大声符合道:“对对对!换个大夫看看!”转身,就要去喊人请大夫。 曲南一却十分平静地道:“既然还有三个月的性命,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找人诊治吧。” 王厨娘点了点头,收回腿,看向曲南一,垂泪道:“大人一定要好好儿的,不能有事啊!”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无需惊慌,自有天命。”这事儿,他并非不信,也并非不慌乱。近几日,他吃什么吐什么,却不觉得饿。腹部一按,就疼痛难忍。只是不知为何,在听到自己命不久矣后,内心竟格外的平静。也许是因为胡颜就在房檐上吧。然,这一次,他若真是病得不轻,决计不会再让胡颜为救治自己而受伤。因为,他不舍。这一次,若他真的只有三个月可活,他倒是宁愿与胡颜决裂,也不想让她因自己的死而心生苦涩。作为一个男人,能给她的,也许只有记忆里的一点儿欢愉。何苦,让她每次想起他,都变成求而不得之苦?那绝非他所愿。 很多人想明白一件事需要历时很久,但曲南一想明白一件事却只在弹指之间。因为,他明白,若自己真如花如颜所言,时日无多,还真不想将思考浪费在金贵的时日上。 花如颜立刻表态:“南一,你且放心,我会尽全力救你。明日,我也不出行了,就在县衙里陪着你。” 不走了? 不行! 曲南一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找出赈灾款。此事经由他父亲之手一力督办,出了这种差头,不但给敌人可乘之机,还牵连甚广,关系到父亲一脉的不少门生。再者,失了赈灾金,那些无辜百姓要如何安家立命?那些无辜孩儿要如何穿衣保暖?天,冷了。 曲南一再一次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一石二鸟,既逼走花如颜,又让胡颜心灰意冷。这一次,是他曲南一主动放弃了胡颜。这么一想,曲南一竟忍不住笑了笑。 花如颜惊愕地道:“南一,为何如此笑?”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道:“随意之人,随意笑笑。毕竟,笑得机会不是那么多了。” 花如颜心中酸涩,直接落下泪来。 曲南一攥住花如颜的手,眸光炯炯,笑吟吟地道:“如颜,如依你所言,我命不久矣,你可还愿入府为妾?” 第四百一十八章:心思 花如颜想到曲南一命不久矣,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收回手,道:“既然南一讳疾忌医,无颜也不好强求。还望你保重身体,切记有病需治,不能拖延。夜已深,如颜也回屋休息去了。南一若觉不适,可唤如颜。” 曲南一点了点头。 花如颜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口。 曲南一突然开口道:“如颜。” 花如颜回头。 曲南一眸光烁烁,道:“明日许是太急了。让你没有准备。后日,可好?”给你一天时间,出逃。 花如颜的眸光显得有些游离,最后却是灿然一笑爱,道:“好,就听南一的。”转身,出了房间。 曲南一目露狐疑。他并非傻子,看得出花如颜不想做妾,但她却欣然同意了。这其中的道道儿,他有些划不清了。不过,无所谓,只要将她逼着去寻那些赈灾金就好。 曲南一躺了好一会儿,心中跟猫挠了似的,又痛又痒,难受得很。他一会儿想,若屋顶上那人是胡颜,会如何想他?一会儿又想,若屋顶上那人真是胡颜,会如何去做?哎呀呀,他怎么就认定屋顶上那人是阿颜了呢?若不是……不可能不是! 曲南一觉得,胡颜对他并非全然无情,只是不知她与封云起之间到底有何过往,才会让她念念不忘,成了执念。说实话,他真的不觉得,胡颜如何喜欢那封云起。婚嫁这种东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不能让日子过得顺心,还要看二人的品性和喜好。 他曲南一敢拍胸胸脯说,但凡阿颜喜欢的,他就没有不喜欢的。哪怕阿颜喜欢杀人放火,他也会做那个悄然埋尸的帮凶。曾几何时,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真是打不散、踹不走,贱得他自己都腻得晃。只不过,心中的气,终究难平。 曲南一真想对胡颜说,我们两个人,不折腾了好不好?一起携手到老,好不好? 腹中突然一阵剧痛,他忙用手揉搓了几下,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个异物,好像……挺硬。 心下一阵轻颤,感觉十分不好。 人,终究争不过命。 绿腰可以用命不久矣来假死脱身;胡颜可以用命不久矣来华丽转变;他曲南一的命不久矣却是如假包换的命不久矣,令人心生无望、情生凄楚。 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论能不能逼退花如颜,想必胡颜都不会再来看他。 明天,他会寻其他大夫看看,若自己真如花如颜所言,活不过三个月,那他便为自己寻个好的葬身之处。若胡颜最终会回飞鸿殿,他就将自己的骸骨埋在飞鸿殿的旁边。日日夜夜守望着她。他就站在自己的坟头等着她,直到她百年之后,立刻掠了她,直接去做一对儿孤魂野鬼,魂牵梦系,不分离。 至于那该死的封云起,已经祸害了胡颜一辈子,还想祸害她下辈子?做梦去吧! 这么想着,曲南一竟是笑了。笑得不可抑制,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底有了晶莹的水花。 时不待我,却也不见得如何待见别人。 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咬牙,坐直身体,想到今日发生之事,眉头微蹙。 今个儿,因胡颜之故,他一直昏睡不醒,待明个儿,必要处理那“娇红倚绿阁”之事。他得好好儿想想,如何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然知道,以胡颜的能耐不需要他搭把手,但是,他能为胡颜做得已经不多,哪怕有一天可活,也想让她安心无忧。 哎……也不知道阿颜杀没杀了紫苏儿。若紫苏儿已死,此事就好办多了。 曲南一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的良善只给了少数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曲南一觉得,胡颜可能走了,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了个身,同时拿眼往天棚上一扫。 天棚上,没有任何异样。 瓦片规整,毫无破洞。 曲南一仰着头,挨个瓦片去看,希望找出那一片被挪动过的瓦片,然而,只是徒劳。 他皱眉,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 那饥肠辘辘和吞咽口水的声音,许是他自己发出的? 可能吗? 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不信! 曲南一蹭地站起身。 许是饿得狠了,许是起得猛的,曲南一又摔回到榻上,好半天才,才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重新下了榻,晃悠悠地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搬来梯子,上了屋顶。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他摇摇晃晃。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得什么疯,突然唱起了《风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与其说他在唱歌,还不如说他在吼。 吼得嗓子沙哑,气喘吁吁,却又让人觉得痛快淋漓。 胡颜躲在墙角听着,眉头微微蹙起。曲南一不找死就不会死的精神,真是刺激到她了。 一曲歌罢,曲南一躺在了房檐上,望着繁星,想着心事。 他有位好友,曾和一位红楼女子好上了。后来,又分了。那好友便终日萎靡不振,借酒消愁。曲南一曾取笑过他,为了一个女子何至于此?如今,曲南一亲身见证了一句话——笑话人不如人,提溜裤子撵不上人。 他现在何止是萎靡不振、借酒消愁?! 他那好友,还能喝下几被酒水解愁,他却连口水都喝不下,整个嗓子都是肿的不说,且满嘴燎泡,咽口吐沫都疼。 每当他吞咽口水弄疼了喉咙的时候,他都会深深地鄙视自己为何还成了情痴?与此同时,他也会自嘲,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没脑子的事儿。既然胡颜已经给他机会,让他拼杀进她的心里,他又何必抽刀断了自己的后路,于她较起了真儿?再者,他还会觉得庆幸。庆幸如颜没有像对待燕归一样,直接抹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无论如何,他都要和她认真说上一说,纵使有一天,他做了多大的错事、经历了多大的劫难、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都不许她动他的记忆。否则,他会恨她,一辈子。 曲南一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零零乱乱、深深浅浅,都围绕着一个女子——胡颜。 不知不觉间,曲南一睡着了。梦里,他牵着胡颜的手,由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 美梦,真好。 第四百一十九章:论心狠手辣 月夜下,树林里,紫苏儿放出寻人用的烟花,却久久等不到回应。 她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仰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确定一下时间,嘴中还不停地嘟囔着三个含糊不清的字:“怎么办?” 她的脸已经浮肿变形,看起来就像一颗被人拍碎的南瓜。她的门牙缺失了一颗,每次她嘟囔怎么办的时候,都会令人产生滑稽的感觉。 眼见着要到白子戚给她规定的时间,她不敢再做耽搁,摸了摸腹部,一咬牙,走向白家。 她不是不想逃,只是没有信心能逃出白子戚的魔爪。 曾经,“娇红倚绿阁”里有位龟奴,偷了大量的钱财,逃出了六合县。三天啊,不到三天的时间,那龟奴就被抓了回来。其后果,又岂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至今,“娇红倚绿阁”里的每一棵树下,都有那龟奴的一块残骸。白子戚说:想从哪儿逃出的人,必然要回到哪儿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把悬在众人脖子上的刀,有着令人无法承担的血腥与残忍。 所以,紫苏儿不敢逃,只能一步步走向白家。 紫苏儿走远后,树后出现一人,那人,竟是冯峡子!他望着紫苏儿的背影,眸光忽明忽暗,竟令人看不清他意欲何为。只不过,他的手却放在了剑柄上。他想……杀了紫苏儿。唯一令他心有不忍的是,他至今膝下无子。若紫苏儿能为她生下一个儿子,再杀也不迟! 冯峡子转身离去,任紫苏儿独自面对白子戚。是生是死,看其造化。 白家门口上方,一左一右挂着两个惨白的大灯笼。左边的大灯笼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义字,右边则是写着庄字。 风刮起,吹动着两只大灯笼,令人不寒而栗。 紫苏儿抱着膀儿,使劲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伸出手,想敲门,却突然掉头就跑。跑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扭回头,看向白家。那张变形的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那双眼里,却涌上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之意。 在紫苏儿眼里,白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家,而是……地狱。 她因为惧怕而身体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走向白家,高高扬起手,却是轻轻落下,敲响了白家的大门。 万籁俱静的夜里,唯有敲门的咚咚声响起,令人心颤。 不多时,大门就像一只会吃人的怪兽,在无声中张开獠牙。 白子戚站在獠牙中间,淡淡地瞥了紫苏儿一眼,转身向大堂走去。 紫苏儿两股战战,过了半晌,才颤着嗓子喊道:“主……主子。”抬腿,迈进门槛,回身,将大门轻轻关合。 紫苏儿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走进大堂,看见他一脚踹在青石墙面上,吓了她一跳,以为他已经怒不可遏。 不想,那青石墙面竟缓缓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暗道。 白子戚走下暗道。 紫苏儿很想转身就跑,偏偏腿脚不听使唤,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一步步走下暗道。她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心里,想着若她乖巧听话,许白子戚就舍不得杀她。再者,她还怀着孩儿,白子戚也未必下得去手。就算他下得去手,这孩儿的父亲也不是一般人,他也要衡量一下这其中的关系。 如此想着,紫苏儿终于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当她随着白子戚走下暗道,来到摆满刑具的暗室时,她所有的绞刑心理都被一刀捅死。她下意识地向后跑,想冲出暗道,逃离白家。然而,那青石墙却在她的面前缓缓闭合上。 紫苏儿使劲拍打着青石墙面,却只是徒劳。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可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气,转回身,迈着如同灌铅的双腿,向着暗室走去。 暗室里,白子戚正在解腰带。 紫苏儿的心跳突然加快,觉得所有的紧张、担忧、害怕、恐惧,都成了笑谈。 一个男人,能在你面前解腰带,还能有其他意思?呵……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欲之一字而。 紫苏儿向下拉了拉衣领,重新挺起胸脯,拢了拢凌乱的发丝,上前两步,柔魅道:“主子,让……苏儿来。”说着,竟伸出手,去拉白子戚的腰带。 白子戚抬眼,看向紫苏儿。那双眼中,毫无感情,看向紫苏儿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件死物。 紫苏儿一惊,尴尬地收回手。心中,又开始打鼓。 白子戚道:“本想给你体面,你却不信我言,如此也好,免得我费事。”说着,又系上了腰带,穿好了玄色长袍。 白子戚的举动彻底令紫苏儿费解了。她回想起白子戚曾说过的话,于是追问道:“主子曾说过,不许苏儿触碰到你。可……主子你刚才……” 白子戚抬手,指了指墙面挂着的铜镜。 紫苏儿转头,看向铜镜,突然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那……那个蓬头垢面、面容扭曲、缺了颗门牙的人,是她吗?!真的是她吗?!她就用这幅鬼样子去魅惑的白子戚?! 紫苏儿无法接受这种刺激,捂着眼睛开始尖叫:“啊!” 白子戚喝道:“闭嘴!” 紫苏儿立刻闭嘴,不敢再叫。 白子戚揉了揉眉头,道:“念在你为我办事多年,你且自己选个死法吧。” “死法?!”紫苏儿好像没听明白白子戚的意思,竟又问了一遍。 白子戚也不搭理她,直接伸出手,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扔到了玉床上。 紫苏儿大惊,刚要起身,却被白子戚点了穴道,僵在了玉床上。 白子戚从小格子里拿出一柄小巧的弯刀和一块白布。他用白布擦拭着弯刀,那样子是少有的迷醉和认真,就仿佛那柄弯刀就是他的心爱之人一般。 他说:“紫苏儿,你可知,我为何不喜听不懂话的人?” 紫苏儿心中大惊,不停吞咽着口水,磕巴着,沙哑道:“听……听不懂话,就……就办不好差事,紫苏儿一定能听明白主子的话,请……请主子放我一马,我……我……” 白子戚竟勾唇一笑,道:“听不懂话的人,需要我一遍遍的说,他才能听懂。我素来不喜麻烦,所以身边不留这样的人。” 紫苏儿微愣,没想到白子戚会笑着给出这样的答案。只是,他那笑,着实有些渗人。 白子戚眸光突然冷了三分,幽幽道:“我说过,不让你动胡颜,你偏生不听。” 紫苏儿立刻急着否认:“没有!真的没有!主子,紫苏儿就算有一个万个胆子,也不敢对胡姑娘出手。几次交手,紫苏儿败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敢……” 白子戚不在听她说话,手起刀落,直接割掉她的一只耳朵。 紫苏儿突然瞪大眼睛,尖声惨叫:“啊!!!” 白子戚垂眸,幽幽道:“紫苏儿,你还是听不懂话啊。如此没用的耳朵,不要也罢。” 紫苏儿感觉自己要疯了!却……不能疯!她必须自救、必须自救!尽管,她的灵魂因为惊恐而战栗,但在生死面前,她却不容许自己逃避。因为,她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白子戚为胡颜那个贱货,如此对她。若她能逃出去,一定十倍、百倍、千倍的偿还! 紫苏儿的眼泪噼啪落下,望向白子戚,楚楚可怜道:“主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次。我……我怀有身孕,不想……不想让他尚未见到娘亲,便与我一同埋骨地下。主子,我求你,那是一个小生命,您不能……” 白子戚的眸光又一瞬间的动容,随即却是淡淡一笑,道:“有些生命,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不被期盼,来了也是受苦,何必呢?”轻叹一声,“哎……你始终不肯选个死法,那我只好替你选个轻便的死法,尽量不让你太过痛苦。” 紫苏儿见白子戚不肯放过自己,当即拔高了声音,尖声喊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白子戚举起手中弯刀,冷冷道:“与我无关。”收起刀落,毫无含糊! 不想,一枚铜钱打来,将白子戚的弯刀打飞,旋转着锋利的弧度,铛地一声,陷入到铜镜上。 白子戚一惊,忙去看来人。 来人,一身黑衣,脸覆黑色面巾,冲着白子戚弯眼一笑。看样子,好似亲昵的不得了。 白子戚立刻弯腰,抱拳道:“主子。”他虽面无表情,但眼眸却颤了颤,显然百草的出现,令他颇为惊讶。 主子?紫苏儿仿佛洞悉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如果白子戚也有主子,那此人必定十分不凡。且看那人身姿,明明是女子的样子。原来,高不可攀的白子戚也不过是个奴才!这么一想,紫苏儿就觉得无比痛快。 白草用手点了点紫苏儿,笑吟吟地问白子戚道:“你这么急着杀她做什么?她那身皮,能入得了你的眼?” 白子戚直起腰,回道:“她坏了属下的事。” 白草怪笑一声,道:“这个人不许你动,我还有用。”说着,手一挥,一道气流打在了紫苏儿的身上。 紫苏儿只觉得身体能动了,忙从玉床跳下来,噗通一声跪在白草面前,道:“谢主子救命之恩,紫苏儿就算肝脑涂地,也会报答主子的大恩。” 白草哈哈大笑:“这样的狗,本尊最是喜欢。” 此话,虽是侮辱紫苏儿,但在性命攸关面前,别说是侮辱,就算是践踏紫苏儿的尊严,让她去舔她的鞋底,紫苏儿也愿意的。 紫苏儿立刻扣头道:“谢主子、谢主子!”血,沿着她的耳朵滑落,在地上留下一滩痕迹。 白草瞥了白子戚一眼,转身便走:“跟上。” 紫苏儿立刻从地上拍起来,回头看了眼掉落在白玉床上的耳朵,恨恨地盯了白子戚一眼。 白子戚回望着紫苏儿,缓缓勾起半边唇角,笑了。 那个笑,紫苏儿一直记忆犹新。 因为,那个笑是如此的残忍,仿佛……预见了仇敌的惨死。 紫苏儿打了个寒颤,一扭头,去追白草。 紫苏儿尾随白草,一路来到垂柳下。 白草停下脚步。 紫苏儿立刻跪倒在地,叩头道:“谢主子救命之恩。主子但有吩咐,苏儿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白草回过身,亲切地笑道:“你为我办事,我自然会善待你。你有孕在身,快起来吧。” 紫苏儿抚着小腹,站起身,想打量白草两眼,却没敢。她知道,主子既然蒙面,便是不想人知道她是谁。她贸然打探,只会不讨好。 紫苏儿忍着好奇心,将头低垂,做出谦恭的样子。 白草诡异地一笑,道:“如今‘娇红倚绿阁’已烧,你先寻个地方养胎。银子,去找白子戚要。” 紫苏儿没想到,好运会如此轻易地降临到自己身上,心中禁不住暗道:听主子的意思,银子可以随意要?! 紫苏儿一想到她和白子戚要银子,他还不得不双手奉上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大喊一声痛快! 白草见紫苏儿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眼眸微闪,豪不掩饰地轻蔑一笑。 紫苏儿大惊,忙收敛脸上的表情,抬头偷窥了白草一眼后,又立刻底下头,卑微地询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紫苏儿感念主子大恩,不能无所作为,白白浪费主子银钱。” 白草看向紫苏儿的腹部,幽幽道:“你只需好好儿养胎便是。” 紫苏儿微愣,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 白草冷笑着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要那孩子性命,我要他……好好儿活着。” 紫苏儿目露不解,看向白草:“主子,您的意思是?” 白草问:“你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 紫苏儿略有犹豫,但她每次迎来送往,最会看人眼色,知道白草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角色,于是暗怪自己为何犹豫,此事若不表忠心更待何时?思及此,紫苏儿立刻道:“回主子,此孩子的父亲是一位江湖中人……” “啪!”百草身子未动,但紫苏儿的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紫苏儿捂着脸,有些发蒙。 百草盯着紫苏儿的眼睛,如吐信子的毒舌,慢慢道:“这孩子的父亲只能是、也必须是……曲南一。否则,你与这孩子都没有活着的必要,懂吗?” 紫苏儿虽不知白草用意,但却懂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忙点头道:“懂懂懂!主子放心,这腹中孩儿的亲爹,就是曲大人!” 若非看中她曾服侍过曲南一,留她这条贱命又有何用?白草诡谲地一笑,发出一连串的怪音,身形一闪,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紫苏儿抚着腹部,靠在树上,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冷颤,站起身,走到她放烟花寻人的地方,那里,仍旧空空如也。 第四百二十章:魑魅魍魉夜行 夜里,正是魑魅魍魉出行的时候。 所以,夜里才会如此热闹。 那些蛰伏在各个角落里的恶鬼,都张开利爪,游荡在人间。 没有人知道,冯峡子去而复返,守在了紫苏儿放烟花的地方,因此,远远地看见了紫苏儿和白草,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听凝神静听,得知紫苏儿险些供出他,这令他心头发狠,更加确定了自己要斩草除根的心思。然,峰回路转,白草又将这盆脏水泼到了曲南一的头上。 这并不能令冯峡子心生欢喜。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杀了黑衣蒙面的白草,不管她到底是谁。 白草在前面奔跑,冯峡子远远地跟着,对这个人越发好奇起来。 白草已经奔到了县衙墙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儿,忙回头去看,却见凌空一只银光烁烁的匕首袭来,直奔她的眉心! 白草忙闪身躲开,向着暗器发出的位置攻去。 然,不等她靠近,那人已经换了位置,再次飞出淬了毒的匕首,射向她。 白草不知来者是何人,却知对方不但轻功了得且善于隐藏,竟可在离她如此之近的地方攻击她。她暗怪自己大意,竟以为在这六合县里只需防着一个胡颜即可,却不想,还有其他牛鬼蛇神在夜里出没。 白草不打算留对方活口。谁知道,那人到底尾随了她多久,是否窥探到她的秘密? 她出手便是杀招,隔空一掌拍去,树木从中间断裂成两半。 树后那人,破空而来,一剑刺向她的眉心! 白草看得清楚,此人一身布衣朴实无华,一把长剑却泛着要人性命的寒光,一张脸长得有几分书卷气,看起来不是这六合县里的人。若问此人是谁,白草还真认识。此人,便是冯峡子。 想当初,通知冯峡子等人,封云起失去内力,可以群起而攻之的那个人,便是白草。冯峡子不知白草是谁,却认出了她的眼睛,岂会放过别有居心的她? 白草一把攥住冯峡子的长剑,将其拧成了麻花。用力一甩,冯峡子便被旋转着甩了出去。 不想,那冯峡子武功确实不弱。他竟隔空一蹬腿,又刺向白草。 白草急忙闪身躲开,冷哼一声,道:“冯庄主,这是要过河拆桥?” 冯峡子冷笑道:“你害我多少武林豪杰命丧大牢?!这笔账,我们今天就清算一下!” 白草突发发狠道:“技不如人,还好意思与本尊争辩孰是孰非?你且拿命来!”说着,手指成爪,袭向冯峡子。 胡颜去而复返,直接溜进县衙后院的厨房里,偷吃着红烧肉。 说实话,她不信花如颜的话。她与曲南一分别才几天,他怎么可能就身患重病,且活不过三个月?世人昏昏沉沉,却自以为是,敢断言他人命数? 去你爹的活不过三个月! 这话,她听得多了,可如今还不是好好儿活着,到处蹦跶着。她不信曲南一会死,所以他就不能死。 胡颜听到县衙外有打斗声,忙从窗口蹿了出去。跃上墙头一看,当即就乐了。 这黑灯瞎火的,冯峡子和谁打得如此难解难分啊?咦?不是难解难分,是明显不敌啊。 胡颜本想看热闹来着,不想冯峡子眼尖,竟看见了她,当即喊道:“胡……” 胡颜哪能让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叫醒跑到楼上小憩的曲南一?当即以大鹏展翅之姿,飞向了白草。 白草原本背对着胡颜,乍一听冯峡子的呼喝声,便知不妙。她哪里敢回头去看胡颜,生怕被她一眼认出,届时,她的游戏就不好玩了。思及此,白草只当不知道胡颜过来,仍旧与冯峡子对战。 胡颜一脚踹在了白草的背上。将她踹得一个趔趄,向前滚了一圈,借机便逃。 胡颜与冯峡子互看一眼,撒腿便追。 不想,白草只是虚晃一招,竟将身体在空中跃起,转了个方向,向县衙跑去。她心中有数,若向着县衙跑,胡颜一定不会追来。 果然,胡颜驻足。 冯峡子却也神奇地驻足了。 于是,县衙门口就出现这样诡异的一幕。 胡颜与冯峡子一起抬头,看着白草飞檐走壁地逃窜。 这一刻,白草觉得,她就像个闹杂耍的猴子。许是因为心中气恼,她竟忘了看脚下的路,当即一脚踩在了曲南一的腹部,差点儿没将自己绊了个跟头。 曲南一被踩得嗷呜一声,瞬间惊醒,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一抓。 白草的一只鞋,被曲南一抓在了手里。 白草真的很想,一剑捅死曲南一!或者,一把掐死他!然,为了成就她的大事,此番小事,她可以忍。 白草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翻身向县衙外跑去。路上的石子硌伤了她的脚趾,她却只能咬牙挺着。毕竟,单腿跳之类的东西,实在太过难看,不符合她高贵的身份。 房檐上,曲南一一骨碌坐起身,站在房檐上,举目眺望一圈。 胡颜身形一闪,紧紧贴在县衙的墙壁上,避开了曲南一的视线。 冯峡子见胡颜如此,亦贴在了墙壁上。他望向胡颜的目光,灼灼而亮。 房檐上,曲南一终是收回了目光,一手揉着腹部,一手捧着鞋子看了半晌,最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哎……”扬手,要扔鞋子,却又目露狐疑之色。这大晚上的,谁会跑到县衙顶上踩他一脚?深仇大恨直接上刀,小情款款直接扔帕子,这大半夜的用脚踩人,恐有不妥吧? 曲南一想到了胡颜,心中一喜,忙借着月光打量着那只鞋子,却发现,这鞋子比胡颜的脚,小了一个尺码。 他有些失望,拎着鞋子,爬下梯子,回屋睡觉去了。 曲南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坐起身,披上衣服,来到花如颜的房间,用以拍响了她的房门。这鞋子做功考究,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穿得起的。若鞋子的主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会于大半夜跑到县衙上踩他一脚?曲南一怀疑,此人是花如颜。 不多时,里面传出竹沥的声音,问:“谁啊?” 曲南一大声道:“快开门!” 竹沥不敢耽搁,忙打开门。 曲南一一闪身钻进了花如颜的房间。 床上挂着窗幔,隐隐约约看见花如颜支起了身子。白草和竹沥的被褥都铺在了地上,屋里少了白草一人。 花如颜问:“南一,可是发生了何事?” 曲南一道:“有贼。” 花如颜惊到:“有贼?!” 曲南一问:“白草呢?” 花如颜道:“白草……” 白草从屏风后走出,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垂头低语道:“奴在这里。” 花如颜质问道:“你跑屏风后面干什么去了?!” 白草回道:“奴听见大人的敲门声,知道大人是要进来看小姐,所以……跑到屏风过后面,穿戴整齐。” 曲南一打量了白草两眼,见并无不妥,便一把掀开帷幔。 花如颜忙用被子捂住身子,仅露出一颗头,脸上还挂着面纱。她羞涩的嗔怪道:“南一,男女授受不亲。”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花如颜的额头,道:“你即将成为我的妾,有何放不开?”心中暗道:花如颜的额头温热,不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花如颜垂眸,表情羞涩。 曲南一打量了她两眼后,道:“你好生休息,若有贼来,尽管喊我。” 竹沥嘀咕道:“喊大人做什么?大人又不会武功。” 花如颜瞪竹沥一眼,道:“多嘴!” 竹沥低头,不语。 曲南一道:“都休息吧。” 县衙的墙根底下,胡颜冲着冯峡子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冯峡子急忙喊道:“胡姑娘,且慢!胡姑娘出手相助,实乃仁义之举,冯某感激不尽。还请胡姑娘留下住址,让冯某过机会登门拜谢。” 胡颜回头,侧面看向冯峡子,目露清高之色,淡淡道:“冯庄主不必多谢,你还是回家去好好儿练习一下剑法,争取下次与某位姑娘对打时,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这话说得,真是……磕碜人啊! 冯峡子感觉自己被接连扇了好几个嘴巴子,一口牙都被打得松动了,却不得不舔着笑脸,抱拳道:“胡姑娘说得在理。” 胡颜摆了摆手,继续前行。 冯峡子望着胡颜的背影,心中的喜欢之情越发激荡起来。如此一个迎风特立而独行的女子,简直就是武林中的奇葩。若能采摘到手,想必定然会成就一段不错的姻缘。只是,如此一来,家中那只母老虎便留不得了。 冯峡子虽是庄主,但因为要表现得清廉,从不涉足那些盈利的行业,致使囊中羞涩。偏偏,他又要表现出仗义之举。没有办法,只能迎娶一位富商的独女。那富商的独女常年经商,为人十分彪悍、市侩,常常鄙视他只知道要银子,不知道赚银子。二人素来不合,却不得不在人前演出相敬如宾的假象。 冯峡子在江湖中游历,遇见不少温柔可人的少女,起初他贪个新鲜,可时间一长,便索然无味。 这次来六合县,遇见胡颜,简直令他眼前一亮。他觉得,只有这般武功高强却又绝色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他至今流连在六合县不肯离去,便是因为想要找个机会接近胡颜。若能将人拐走,那才是美事一件。 第四百二十一章:夜艳 胡颜不知冯峡子的龌龊心思,心中却琢磨起来,冯峡子为何会与那蒙面女子在县衙旁对打斗?冯峡子武功高强,却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自己踢出的那一脚,原本存了留下那蒙面女子的心思,却成了借力的一脚,送蒙面女子逃脱。由此可见,那蒙面女子简直是深不可测。 她刚才没有追,一是不想让曲南一知道自己的行踪,二是不想让蒙面女子狗急跳墙,直接拿曲南一的性命威胁她。冯峡子与谁争斗与她无关,曲南一的性命却与她有关。 蒙面女子身份不明,是敌是友暂时分不清。但以胡颜多年来的经验分析,是敌的可能性最大。为何?因为她嫌少有朋友。想到朋友,胡颜又想到了唐悠。但愿那个胖家伙可以过得顺风顺水。纵使,唐悠的一生注定逆风而行,她也不会让唐悠改变方向去迁就风向。大不了,她来改变风向好了。只是,此事不宜现在出手。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神秘的“九朵红莲”引离六合县。在这里,她有太多的情感牵绊,竟觉得束手束脚。若她离开此地,“九朵红莲”必然会跟随。如此,她便能找到“九朵红莲”的所在,直接拔掉这根毒刺!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六合县,回到长安,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她此番离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有些人,她带不走,也不能带走;有人事,她不能忘记,却必须忘记。 想到曲南一,胡颜顿觉头痛。 她虽不会岐黄之术,但却习得了祝巫之术。她在为曲南一吸毒的时候,已经探过他的身体,知道他并无其他大碍,可今天听花如颜所言,好像曲南一就快死了。此事,她固然不信,但曲南一却因此要纳花如颜为妾,想要留后,这就令她不爽了。 她不确定,曲南一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存在,才会有此一说。毕竟,那人就像只化作人形的老狐狸精,年纪虽不大,那心思却不少。 曲南一要纳花如颜为妾,此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曲南一此人,看似吃人不吐骨头,实则却是个有原则的人,否则不会只收拾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和地痞恶霸,从不与百姓为难。他在六合县为官,虽不清廉,但绝对是一个好官。因为,没有哪个官能像他那样,不畏强权!不但不畏,他还有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特点,总想踩着别人的底线走路。 花如颜接近曲南一,在她眼中是别有用心,但在别人眼中,那绝对是一往情深、情深不寿。扪心自问,若有一名绝世男子,对别人心狠手辣,却对自己情有独钟、痴心不悔。不但如此,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且为自己毁了容。这样的男人,她若不好生对他,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所以,在花如颜的事儿上,她虽然不喜,却从未怨过曲南一。 借题发作,不过是因为选择了一种胆小、懦弱、无耻的方法逃避罢了。她身为大祭司,也有扛不住的情债呀。 胡颜,不放心曲南一。 只是,她既然找到了封云起,便要将自己的执念画个圆满的符号。 实则,这一刻,她也是迷茫的。 一直寻寻觅觅多年,再见时又岂是隔了几个春秋而已? 就算她重新得到了小哥哥,她又能给他什么?情浓时葬身无处。呵呵……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让小哥哥死。 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眼下,她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几样祭品才好。 胡颜回到司家宅院,洗漱过后,去看了百里非羽一眼,见他仍在睡觉,便又退了出来。她在司韶的窗前站了片刻,终是没有其他动作,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继续为自己逼毒。这一次,她逼出的毒血已经变得浅淡,那是一种老粉色。 司韶的房内,他坐在床上,用那双无焦距的眸子望着窗口,枯坐着。他知,她定在运功逼毒;他知,她最是心疼自己的那点儿血;他知,若非为了曲南一和百里非羽,她不会如此可劲儿地折腾自己。他知,他都知,偏偏连嫉妒都有些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运功逼毒时守着,不让别人打扰她。 她,何时才能看见他的心? 在孤独中守望,如断臂老人蹒跚爬行向希望。 有些残忍,却也充满了希望。 司韶回味着自己与胡颜坦诚相见的点点滴滴,身体变得躁动难安。待胡颜那边没了动静,他悄然无声地下了床,来到胡颜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缺乏的都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勇敢的东西。 他也在总结,为何胡颜对曲南一等人比自己用心。其结果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喝。 他,不懂浪漫、不会温柔、还不善于言辞。若受伤,便自己躲在一边舔舐,绝对不会麻烦胡颜看顾自己。一直以来,他都不想成为胡颜的拖累和麻烦。 也许,坏就坏在这一点上。 司韶走到胡颜的床边,静静站立了好一会儿。 胡颜许是累坏了,竟真的睡沉了。 司韶伸出手,摸了摸床边,然后轻轻躺了下去。 他的脸在黑夜里发红,心跳犹如鼓击。 他在想,若胡颜突然醒来,问他为何躺在她的床上,他如何回答? 对对,他就说,他走错房间了。 呃…… 司韶对自己无望了。这么烂的假话,他……他还是不要说了。司韶一点点挪向胡颜,直到贴在她的身上。 胡颜突然惊醒,一把捏住司韶的脖子,喝问道:“谁?!” 司韶瞬间变得僵硬,绷劲的肌肉隐隐作痛。 胡颜喝问过后,便看清楚了躺在她床上的人是谁。眼下,她精神不济,倒也没继续为*相见那件事不好意思。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含糊地问:“有事儿?” 司韶干巴巴地道:“我肚子痛。”四个字一出口,司韶就懊恼死了。怎么就那么笨?!你肚子痛躺人胡颜的床上干什么?胡颜的床能治疗肚子痛吗?!司韶十分烦躁,一用力,就要坐起身。 不想,胡颜却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哦。”然后,一抬手,摸上了司韶的腹部,揉了揉。 司韶傻眼了。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刚离开枕头的后脑勺,又慢慢躺了回去。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变得柔软、随意。 胡颜的手在司韶的小腹处胡乱地揉捏了两下,司韶突然绷直了身体,扬起了下巴。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盯着房顶,闪烁着莫名的光。 胡颜感觉手下的柔然瞬间变得坚硬似铁,以为自己揉错了地方,便又在司韶的小腹处来回地划拉着。 司韶的呼吸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胡颜却手臂一软,睡了过去。 司韶睁眼到天亮。 第四百二十二章:出手 县衙的早晨格外热闹。 王厨娘满院子地追打着东珍珠,扑腾起一团团的灰。 王厨娘吼道:“我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曲南一推开房门,眯眼望着院子里的热闹,淡淡地问:“怎么了?” 王厨娘薅着东珍珠,道:“回大人,这个贱蹄子偷吃了奴给大人做的红烧肉。” 东珍珠喊道:“我没有!” 曲南一那半眯的狭长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分。 王厨娘一巴掌拍在东珍珠的后背上,吼道:“你没吃,那是谁吃的?” 东珍珠被打得一个趔趄,却还是否认道:“我没偷吃就是没偷吃。” 无厨娘还想拍东珍珠,曲南一却抬手制止道:“算了。收拾一下,让她回家去吧。” 东珍珠和王厨娘一同看向曲南一,表情愣怔。 曲南一看样子似乎心情很好,眉眼带笑,对东珍珠道:“你本是小姐,为那老道折腾了这么久,也该长个教训。此番回家,寻个老实人嫁了,切记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东珍珠望着神色柔和的曲南一,眼泪瞬间流淌出来。她受老道迷糊,来偷曲南一的帕子。这些日子的遭遇,让她后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她已经卖身为奴,又岂能回到过去成为小姐?老道的死,令她所有的希望崩溃,所以才会做出想要与曲南一同归于尽的想法。然,待她冷静下来,又哪里舍得去死?她想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县衙里虽清寒,但好在没有刁奴欺人。王厨娘虽然脾气火爆,偶尔会对她动手,但只要她不偷懒,王厨娘非但不会揍她,还会让她吃饱饭。 东珍珠虽然心有不甘,但必须面对事实。就在她已经认命的时候,曲南一去突然放她归家了。此放,不单只放行,而是……放还她的身份,让她继续做小姐。 这是她午夜梦回时最大的奢望,却在今天,实现了。 东珍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噼啪落下。 她望着衣袂飘飘的曲南一,缓缓跪下,真心实意地叩头,行了一个大礼。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嗓子哑得厉害,竟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曲南一看向王厨娘。 王厨娘立刻道:“奴伺候大人半辈子了,还是要留在府中,继续伺候大人。等大人有了儿子,奴继续伺候小公子。” 曲南一微微额首,笑吟吟地道:“好,会有这一天的。” 王厨娘见曲南一看着消瘦,但精神很好,便询问道:“大人的腹部可还疼痛难忍?” 曲南一摸了摸腹部,幽幽道:“快好了。” 王厨娘道:“还是要找大夫看看的。” 曲南一道:“好。” 王厨娘打起精神,笑道:“奴做了白粥和小菜,大人尝尝?” 曲南一点头笑道:“好。” 王厨娘一溜小跑,去取粥。 曲南一尾随在她身后,进了厨房。 东珍珠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曲南一的背影,眼中除了感动,似乎还有其他情愫在悄然滋长。直到看不见曲南一,她才返回到下人房,换上自己来时的那套衣服,空手走出了县衙后院。此番境遇,与她而言,因曲南一的意念之仁,有了不同的结局。纵使回到家中,面对那些争夺财产的豺狼虎豹,她亦不怕! 曲南一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问:“昨晚剩下的红烧肉呢?” 王厨娘拉开下柜门,道:“这儿呢。没剩什么了,瘦肉都被咬吃了,剩下的都是肥肉。” 曲南一伸手,取出那碗,递给王厨娘,道:“热热,我吃这个。” 王厨娘接过碗,皱眉道:“这是东珍珠那小贱人吃剩下的,大人不嫌埋汰?” 曲南一反问:“你看见她偷吃了?” 王厨娘哽了一下,摇头道:“那都是没有。” 在曲南一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王厨娘老脸一红,忙将红烧肉热了热,端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也不讲究那些吃饭的礼仪,就站在灶台前,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筷子,吱溜一口白粥,夹一口只剩下肥肉的红烧肉,吃得津津有味。偶尔,他会在肥肉上发现两个浅浅的牙印,还会露出一副“此牙印为何如此美艳”的表情。 王厨娘的人生观,被曲南一颠覆了。 曲南一正吃得津津有味,却听李大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说实话,这才几天不见李大壮,曲南一还是挺想……呃,最近他实在过得不太如意,都没时间想李大壮。 李大壮喊道:“大人!大壮回来了!”声如洪钟,看样子修养得不错。 曲南一将最后一口肥肉塞进嘴里,放下碗筷,走出了厨房。 李大壮一见到曲南一,瞬间两眼泛起泪水,感动道:“大人,想不到你……你竟为属下等人如此费心,竟瘦成这个样子?” 王厨娘听到李大壮的声音说着什么瘦的,于是一探头道:“大壮回来啦?大人这几天都没吃饭。你回来正好,可得陪大人好好儿吃饭。” 李大壮上前两步,就要往地上跪。 曲南一忙搀扶住李大壮的胳膊,道:“你身上有伤,速速起来,小心挣开伤口。” 李大壮哽咽道:“大人!大人如此情深意重,属下万死难报!” 曲南一动作自然地勾起唇角,压根就不过多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是为胡颜才瘦成这样的?既然瘦是事实,就无需多言了。他自认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惦记李大壮的。只不过,藏得太深,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罢了。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道:“知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瞧你面色不错,但想必伤口应该刚结痂,为何不多休息几天?” 李大壮道:“属下听家里的婆娘说,‘娇红倚绿阁’被大火烧了,且死了好些人,属下担心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这才赶来的。” 曲南一的神色有些动容,看向李大壮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 李大壮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曲南一想到过往,挑起眉毛,道:“怎么?又听到你家大人和那位公子的流言蜚语了?” 李大壮老实交代道:“是封云起封公子。” 曲南一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如何说的?” 李大壮不敢看曲南一,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吭哧了几声后,才咬牙道:“市井传言,封公子……封公子……”突然抬头看向曲南一,“封公子当街吻了大人!”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可能!” 李大壮言之凿凿道:“真的!大人,我家婆娘就在路边,恰好看见了。我那婆娘不是家中大姐,从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她说,她看见封公子抱着大人,然后就……就那么底下头,一口亲在了大人的嘴巴上。大人……大人好像是昏迷的。” 曲南一的眸子缩了缩,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他忍着擦嘴的想法和跑去质问封云起的冲动,想着如何找回场子,搬回这一局。他可不信封云起对他感兴趣,不过是恶作剧罢了。封云起的身份隐秘,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却不能。他是这六合县的县令,必须得留下来接受各种目光的朝拜。最近几天,他不想上街了。 就在曲南一郁闷中,又有几位伤不重的衙役来到后院报到了。 他们看见曲南一消瘦的身体,心中都十分感动,发誓要效忠曲南一这位重视属下的好县令。 曲南一让王厨娘做一桌子好菜,他要陪着早归的衙役们饮上一杯。 王厨娘爽快地应了一声,又在厨房里忙活上了。 花如颜带着白草和竹沥走出房间,来到曲南一的面前,柔声道:“南一,我要出去采买一些东西,你可有什么要置办的?”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你只管买自己需要的一应用品。” 花如颜点点头,却没动地方。 曲南一道:“速去速回吧。” 白草撇嘴,道:“大人都不给银两吗?” 曲南一摸了摸袖兜,随即道:“是我疏忽。如颜你稍等片刻,我去取银两给你。”大步走向房间,片刻后,拿出两个银元宝,递给了白草,“给你们家小姐拿着。” 白草接过银两,再次撇嘴道:“这银子还不过我们小姐买只发簪。” 曲南一尴尬了。 花如颜呵斥白草道:“现在不比往日,你如何能拿当初的做派对比?还不给大人赔罪!” 曲南一更尴尬了。他道:“我每个月的月俸,合算下来,不过四两白银,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花如颜道:“南一不要多想,我随意买些东西就好。”说着,带着白草和竹沥,摇曳生姿地走了。 曲南一望着三人的背影,竟是意味不明地一笑。花如颜不想做妾,却非要做妾。既然要做妾,就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妾。他承诺,让她衣食无忧,但却不会让她破张浪费。说实话,尽管花如颜一再救他,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疑虑。向花如颜这样的女子,怎会痴情到情深不寿的地步?他至今仍记得,她口口声声要参选大祭司,成为至高无上之人的样子。若花如颜知道,她心心念念惦记的位置,不过是胡颜走过的老路而已,会有何感想? 第四百二十三章:命也,无需药 曲南一收回视线,对李大壮耳语道:“让你找的人,找来了吗?” 李大壮亦小声道:“找来了,就在县衙里候着呢。” 曲南一直接快步走向县衙,看见了那个瘦猴般毫不起眼的男子。 李大壮紧随其后,介绍道:“大人,这人就是猴子,最擅长跟踪。” 瘦猴般的男子,看见曲南一,忙低头叩拜:“大人吉祥。”那样子,与市井之人毫无区别。 曲南一点了点头,走到瘦猴面前,道:“起来吧,有事交给你做。恩威并施的话本官就不说了,你且马上出门,会看见一主二仆,三名女子,你且跟着点儿。” 瘦猴不愧是善于跟踪之人,在站起身后直接问道:“大人,若那三个人分开,小的跟踪谁?” 曲南一略一沉吟,道:“你只需跟紧那位女主子即可。” 瘦猴领命,不再耽搁,直接退了出去。临出门前,瘦猴冲着曲南一微微一额首,做出臣服之态,眼中闪烁的光芒,名曰激动。 曲南一微微额首,给与回应。 瘦猴走后,曲南一问李大壮:“从哪里儿找来的这只猴子?” 李大壮道:“大人让王厨娘寻属下,让属下寻个善于跟踪的人来,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属下就到市井中晃了晃,发现此人格外机敏。打听之下,得知此人是从启县而来,刚入六合县不久,还没有寻到一份工,便将他招揽了过来。属下试了试他,确实会两下子,丢到人堆里,也不显眼。”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不错。且看看这次的差事办得如何,若好,便留用吧。” 李大壮喜道:“诺!” 曲南一问:“你尚能走动不?” 李大壮笑道:“属下这腿脚没事儿。伤得是胳膊和后背。” 曲南一道:“那好。我们也跟去看看。” 李大壮目露疑惑之色,想不明白曲南一为何要跟踪花如颜,却道:“诺。” 曲南一带着李大壮,远远地跟在花如颜的身后,装出闲溜达的样子,边走边聊着。 李大壮不见胡颜,于是询问道:“大人,胡姑娘……” 曲南一的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一边,忙抱住肚子,跑向可以如厕的地方。几天不曾进食,一进食就吃了油腻的肥肉,他的肠胃受不了了。 待曲南一解决完肚子的问题,便快步去追花如颜。结果,没走两步,脸色又是一变。 李大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胡姑娘呢?她……” 曲南一再次跑向一间客栈,借用了茅厕。待他从茅厕返回到街上,哪里还能看见花如颜的身影? 曲南一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这次李大壮学精了,不再问胡颜的去向。他寻思,是不是自己一问胡姑娘的事儿,自家大人就装肚子痛啊?真是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二人一路急行,李大壮忍不住问:“大人,为何要跟踪花小姐??” 曲南一的表情再次一变,直接冲进一家酒肆,借用茅房。 李大壮望着曲南一的背影,发自内心感慨:大人这是在逃避啊! 三次跑肚下来,曲南一整个人都虚脱了。最后,他干脆来到济心堂,请大夫帮忙诊治一二。 结果,尚未等大夫开口,他便跑到茅房里,一次接着一次地解决着无法一次性解决的人生问题。 老大夫等得有些不耐烦,对李大壮道:“曲大人这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借茅房的?” 李大壮道:“来借茅房的吧。” 老大夫的脸黑了。 茅房里,曲南一在心中开始琢磨,如此处理“娇红倚绿阁”里发生的事。按照他的猜测,今天应该有人回来击鼓鸣冤。毕竟,那是七条人命。然而,怪异的是,他想好了对策,却不见有人来报案喊冤。倒是他的肚子,一次次地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生活,太坑青天大老爷了! 过来好一会儿,曲南一终于从茅房里爬了出来,在李大壮的搀扶下,一步三颤地走到老大夫的面前。 老大夫伸手诊脉,面色却是一变,不由得细看曲南一两眼,问:“大人最近可有不适?” 曲南一道:“食不下咽。” 老大夫沉吟片刻道:“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道:“有何不当说?” 老大夫道:“大人思虑太重,伤身伤心,万事看开才好。” 曲南一听闻此言,心下又是一沉,他果然是时日无多了吗?缓缓吞吐一口气,沙哑道:“命也,无救。老大夫只管说说,本官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老大夫诧异道:“大人何出此言?” 曲南一道:“本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大夫不必隐瞒,只管直说。” 老夫皱眉道:“大人怎会时日无多?我瞧大人虽然身体虚弱,但气血已通,想必不日便可生龙活虎。” 曲南一大吼一声:“什么?!” 老大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去。 曲南一一把扯回老大夫,问:“你把话说清楚!” 老大夫道:“冷静、冷静,曲大人身体无碍。” 曲南一放开老大夫,表情有些茫然,伸手按了按肚子,却并无疼痛感。他纳闷道:“昨晚,这里一按便疼。我……我还咳了几口血。” 老大夫小心翼翼观察着曲南一的脸色,伸手按了按他的下腹,道:“敢问大人,几天不曾如厕?” 曲南一盯着老大夫看了半晌,终是噗嗤一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有人说我腹中长了东西,活不过三个月。敢情儿是憋的!”听闻自己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他虽没有痛苦哭嚎,但心里却是十分不好受的。如今,知道被误诊,一颗心瞬间又活蹦乱跳了起来。感谢胡颜来看他,感谢她啃剩下的那些肥肉块。 老大夫又道:“大人身体极虚,一定要温补,暂时不是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曲南一收了笑,点了点头,道:“多谢。”放下碎银子,就要走。 老大夫却叫住他,道:“大人,抓药!” 曲南一却是摇头一笑,道:“命也,无需药。” 济心堂后院的凉亭下。 老大夫兴奋地对白子戚道:“老夫幸不辱命,终是找到了此毒的解法。” 白子戚目露喜色,立刻追问道:“何解?” 老大夫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片,递给了白子戚,道:“东家请看,这便是解药的配置方子。虽不敢保证药到病除,但想必会压制此毒,不至于令人毒发身亡。” 白子戚接过竹片,看了半晌后,面露笑容,道:“此方看似凶险,实则与那毒相生相克。大善。” 老大夫目露得意之色,将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了白子戚,道:“此锦盒中装了三颗解药,每日三次,一次一颗。” 白子戚收起锦盒,道:“大夫费心了。” 老大夫笑道:“不敢不敢。” 白子戚问:“只三粒解药,便可解毒?” 老大夫道:“还需接连服用七天。不过,明日的药量,还未曾制出。东家可先拿这三粒药去。明日,再送三粒药去。”说着,还意味深长地一笑,用眼神向白子戚表示,他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好大夫。 本来嘛,这男女之事便在一个“通”字上。只有走得近了,才能成就两姓之好。 白子戚收到老大夫的好意,点了点头,道:“如能解毒,必当重谢。” 老大夫笑得合不拢嘴:“东家客气了、客气了。” 白子戚微微额首,站起身,走出了济心堂。当日,他放下狠话,让胡颜去找他。令人着脑的是,胡颜不但不曾出现,且他心中竟隐隐有了悔意。看来,此事果然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他尚未在胡颜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时,还需静静蛰伏才是道理。 拿到解药,白子戚心中欢喜,一路向着司家走去。 济心堂里,老大夫捶了捶腰,站起身。 米虎探头看向后院,快步走到老大夫身边,搀扶着他的胳膊,关心道:“您有何吩咐,喊米虎就是。可是要喝水?” 老大夫摇了摇头,道:“人老喽,腿脚都不利索了。” 米虎讨喜的一笑,道:“您医术了得,那可是用年岁堆积起的经验,别人可无比跟您比。” 老大夫哈哈一笑,显然米虎的话让他十分受用:“你这个娃娃儿,倒是嘴甜。” 米虎道:“米虎说得可都是实话。” 老大夫眼中精光闪动,看向米虎,道:“米虎啊,你提出的方子,如果真能解了胡姑娘身上的毒,东家定然大喜,直接让你当个坐堂大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为何要将这功劳让给老夫啊?” 米虎憨厚地抓了抓脑袋,呲着小虎牙,笑道:“米虎是您的学徒,所作所为自然也是从您身上学的,哪敢居功啊?再者,我那方子也是自己好奇,随便开的,若不是您把关,万一吃死了人怎么办?米虎可是万万不敢邀功的。” 老大夫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待东家有所赏赐,必少不了你一份。” 米虎傻乎乎地一笑,道:“谢谢师傅。” 第四百二十四章:衣衫不整吓蓝颜 司家。 司韶的房间里。 叮当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司韶面前,道:“主子,叮当给你做了一样东西,虽然粗糙,但很实用的。” 司韶吃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不语。 叮当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她手中攥着的,赫然是一根缠了软布的手杖。 叮当有些羞涩地道:“主子,这是手杖,你去哪儿,可用它探探前面的路,这样就不会踩到危险的东西喽。” 司韶不接手杖,冷冷道:“我不需要手杖。” 叮当的笑容微僵,却还是讨喜地道:“这手杖被叮当打磨得特别光滑,还在手把处缠了软布,主子你就试试看嘛。”说着,将手杖往司韶的手里送。 司韶微微皱眉,手掌一翻,直接掰断了手杖,扔给叮当,冷声道:“出去!”有些痴念,最好从一开始就砍断,否则日后终成麻烦。司韶,不耐烦那些麻烦。 叮当被司韶吓到,眼圈一红,抱着两截手杖,扭头跑出了屋子,蹲在墙角抽搭着哭泣。 她哭着哭着,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也和自己一样,蹲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声:“啊!” 百里非羽的脸被紫苏儿掴肿,还没有消退。他的一双猫眼潋滟似水,望着叮当的表情却有几分偷偷摸摸的味道。他见叮当跌倒,也不搀扶,仍旧蹲在地上,小声道:“你怎么哭啦?” 叮当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蹲在地上,噘嘴道:“公子问这个干什么?” 百里非羽狡黠地一笑,道:“是不是那个坏脾气的冰坨坨不解风情啊?” 叮当瞪了百里非羽一眼,不悦道:“什么不解风情啊?!那是主子!是主子!叮当对主子好,那是应该的!哼!” 百里非羽啧啧道:“瞧你那样子,明显是死鸭子嘴硬。一个女扮男装的死鸭子,一个瞎眼的冰坨坨,还真是绝配。”说着站起身,展开扇子,摇了摇,一步三晃地走了。 百里非羽心中暗道:想将叮当弄上你的床,看你还好意思顶着一张冷脸装清高! 这一觉醒来,百里非羽发现自己的心思变了。不知为何,一想到司韶他心里就添堵,总觉得找些司韶的晦气出来,还能令自己通体舒爽。 叮当目露思忖之色,望着百里非羽的背影,突然开口道:“百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昨天,胡姑娘可是吩咐了,不让您出门了。” 百里非羽回头,怒道:“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能管得了!” 叮当指了指胡颜的窗。 百里非羽脖子微缩,转动猫眼向胡颜的窗口看去,见那窗口紧闭,当即冲着叮当训斥道:“你瞎指什么?!害人虚惊一场!” 叮当委屈道:“奴是想告诉公子,小姐后半夜才回到屋里睡下,想让公子小声点儿,别吵到小姐休息。” 百里非羽一撇嘴,露出就我吵她能奈我和的表情。那嘴,却是闭上了。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叮当跑到大门前,问:“谁啊?” 门外,白子戚回道:“白子戚。” 叮当嘟囔道:“不认识。”转头看向百里非羽,“公子可认识?” 白子戚?叮当不认识,但百里非羽却认识啊。不过,他自认为,来到六合县时间不长,就算知道谁是谁,也可以当做不认识。于是,百里非羽十分不厚道地摇了摇头。 门外,白子戚道:“我找胡颜。” 司韶从屋子走出,站在门口。 叮当再次看向百里非羽的时候,看见了司韶,于是询问道:“主子?” 不等司韶答话,百里非羽一扬下巴,傲娇地道:“人睡着,让他改天再来!” 叮当看看司韶,见他点头,这才传话道:“小姐睡着,不便打扰。公子可改天再来。” 白子戚脾气好吗?好。那是对胡颜。对其他人,他可没那个耐心。于是,他不再问话,直接翻墙而入,落在了百里非羽的面前。 百里非羽被吓了一跳,瞬间炸毛,一蹦三尺高。最为诡异的是,他喊得既不是救命,也不是妈呀,而是胡颜! 胡颜其实刚睡下没多久,令补丁听到百里非羽的呼救声,以为他发生了意外,竟抓过衣服,一掌拍飞窗户,人随之跃出。 于是,众人便看见一个仅穿着白色肚兜和亵裤的女子,手里抓着衣服,赤脚站在院内,挡在了百里非羽的身前,与白子戚对视。 气氛,有些诡异。 因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扭曲的、震惊的! 白子戚的眼睛瞪大了三分不说,嘴角还抽搐了两下。 百里非羽捂着嘴巴,望着胡颜的美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司韶不知细节,却知胡颜出来了。他知胡颜看中百里非羽,心中隐隐不悦,却并未表现出来。 叮当在震惊过后开始尖叫:“啊!小姐,你怎么光着身子跑出来了?!” 光着身子? 光着身子!!! 司韶不淡定了。这比他偷偷摸进胡颜的屋子,挺尸一整晚、难受一整晚,然后又趁着胡颜没醒,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些不可对人言的事儿,更令他无法淡定。 他凭借感觉,快步跃到胡颜面前,一伸手,直接将人揽入怀中,手下的滑腻透着冰凉,令人怦然心动的同时,舍不得放手。昨晚……昨晚……昨晚他怎么就那么怂,没有独占这份滑腻?!司韶后悔了。 白子戚岂能让司韶抱着胡颜不放,当即身形一转,出手快若闪电,袭向司韶的手臂,同时一把攥住胡颜的胳膊,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司韶反手攻向白子戚,冷声道:“非礼勿视!阁下可懂?” 白子戚道:“我看,是阁下不懂!” 司韶道:“还有人比我懂得更彻底吗?” 说话间,二人已经接连出了数招,各自扯了胡颜一只胳膊,僵持不动。 百里非羽见大家不打了,一溜小跑凑到胡颜的身后,竟伸出手,去摸她的后背! 司韶与白子戚同时出脚,踹飞了百里非羽。 胡颜两掌同时拍出,逼退了司韶与白子戚,然后淡定的转身,从窗口跳进屋内,直奔床上,躺下,扯上薄被,面对墙,睡觉。 整个过程,胡颜除了一脸黑气笼罩,再无其它表情。 第四百二十五章:那不是癸水! 百里非羽揉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被冤枉的表情,指了指司韶,又指了指白子戚,最有一跺脚,也从窗口爬进了胡颜的屋子,来到床边,对胡颜道:“恶婆娘,你那后背是怎么搞的?被谁划成那样?你那么嚣张厉害,谁能伤到你?”他这话说得有些冲,但却隐含关心之意。实则,是他自己闹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见到那些伤疤时,心痛如绞。 司韶与白子戚听到百里非羽的问话,心中一痛,也跃进屋里,站在了胡颜的床边。 好好儿的一个门,竟无人去走。 要说胡颜有多羞恼,还真不尽然;若说她没脸没皮不知道羞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总之,一句话,她想睡觉,却被打扰,真心不爽啊。 百里非羽见胡颜一声不吭、半晌不动,便伸出手,要捅捅她的肋骨。 白子戚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低声道:“让她睡。” 百里非羽瞪了白子戚一眼,抽回手,也不知在嘴里嘟囔句什么,便在胡颜的屋里寻摸起来。 他在床下扯出一张染血的布单,吓得惊呼一声:“啊!” 胡颜并没睡熟,扯着枕头便砸向百里非羽。与此同时,白子戚点了百里非羽的哑穴,司韶一脚踹向他的臀部,让他闭嘴。 百里非羽被三方袭击,真是欲哭无泪。他一手揉着脑门,一手揉着屁股,跳脚吼了两句,却没吼出声音。他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让白子戚帮他解开哑穴。 白子戚不搭理他,蹲下身子,检查起那块带血的布单。 血渍呈现老粉色,看似不像血,但闻起来,却又实打实是血。白子戚知道,胡颜的血颜色特别,估计这血,便是胡颜流出的。只是不知,她为何流出如此多的血? 司韶察觉出异样,于是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了?” 白子戚拿着布单,站起身,同样小声回道:“阿颜的床下有染血的布单。” 司韶皱起眉毛,忙问道:“她可是受伤了?” 白子戚望向薄被下那窈窕的身姿,摇了摇头,道:“不曾看见她伤在哪里。” 百里非羽试着喊话,半天却无果,只能绕道白子戚面前,示意他给自己解开哑穴。 白子戚不搭理他,他便抱起一只花瓶,作势要往地上摔。一双猫眼还斜看着白子戚,其意十分明显:你不就是不想让爷打扰恶婆娘睡觉吗?爷今天还真就让你知道,你若不解开爷的哑穴,爷就不消停! 白子戚知道胡颜看中百里非羽,否则不会在“娇红倚绿阁”里杀人放火,更不会在误以为百里非羽受到攻击时,只着肚兜便跑了出去。他到是有很多手段让百里非羽闭嘴,但无论那一样,都怕讨不到好处。莫不如,随之、任之。 白子戚一解开百里非羽的哑穴,百里非羽得意地一笑,刻意抛起花瓶,去逗弄白子戚。 这时,忽听司韶道:“莫不是……癸水吧?” 百里非羽因为太过震惊,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眼前着花瓶掉落到地上,碎裂成两半。 白子戚一僵,缓缓扭头看向司韶。 胡颜从床上坐起身,冷冷道:“那是我逼出的毒血,不是癸水。” 哗……司韶觉得,他的脸好像燃烧了起来。那火势之大,令他都听见了声音。 司韶显得有些无措,却又必须冷着脸,强装着镇定。 白子戚则是更关心胡颜的毒,于是问道:“阿颜,你的毒可解了?” 胡颜黑着脸,道:“大部分的毒解了,但余毒未清。” 白子戚从袖兜里掏出锦盒,打开,凑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对胡颜道:“我这里有解药,你可要服下?” 胡颜抱着被子,看着白子戚,黑着脸,张开嘴巴。 那副明明不爽却又乖乖吃药的模样,将白子戚心中那片淬了剧毒的城墙,瞬间轰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柔软心脏。 白子戚回望着胡颜,笑意盈盈,爬满眼眸。他捏起一枚解药,送入自己口中,然后才将第二枚送进胡颜口中,喂她吃下。 胡颜咀嚼着药丸,忽然脸色一半,呕了一下。 百里非羽大恨喊一声:“有毒!”便飞身扑上去,捏着胡颜的两腮,扣出药丸,扔到了地上!那动作之快,竟令人觉得眼花。 胡颜微愣过后,看向白子戚,又看向百里非羽,这才干巴巴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噎人。” 司韶摸索到几前,倒了杯水,递到胡颜的面前。 胡颜接过水杯,含着白子戚喂得新药丸,一饮而尽。 百里非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胡颜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问:“你笑什么?”扣出她喉咙里的药丸,很好笑? 百里非羽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腹部,道:“爷想到司韶说得癸水,就觉得好笑。” 得,这反应速度也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若以两字作为总结,那便是——有病! 是啊,傻,是病,得治! 然,最令众人震惊的是,百里非羽竟然在笑过后问道,“何为癸水啊?” “嘶……”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子戚看向胡颜,想听她的解释。既然,她敢篡改燕归的记忆,就必须承担这无法预知的后果。 司韶的脸渐渐降温,又恢复成那种格外白的颜色。他用那双无焦距的回眸看向胡颜,心中也会好奇,她将如何解释。毕竟,然是她挖坑弄傻的,她就得埋。 胡颜这人看似不羁,实则最是鬼滑。都说人老成精,她自认为已经是精怪她娘。但见胡颜面不改色地斜了百里非羽一眼,道:“这种粗浅的问题,还是问司韶吧。” 司韶被点名,倍觉头痛。 百里非羽却没追着癸水的问题穷追猛打,而是揉捏着那粒药丸,幽幽道:“这么黑乎乎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毒药。”瞥了白子戚一眼,“毒死这个开妓院的黑心肝就算了,万一……”猫眼扫向胡颜,“毒死了你,谁帮爷打架斗殴啊?” 这思维跳跃得有些混乱,但所幸话题还兜在这个屋里,没蹦跶到外面去。 初见百里非羽时也不觉得他如此怪异,怎么这才在六合县里住了没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司韶与白子戚都觉得百里非羽怪异,殊不知,在外人眼中,他们倆也是异类中的异类。 第四百二十六章:解毒 白子戚不想听百里非羽在哪里瞎扯,于是淡淡道:“阿颜体内有毒,所以可以以毒攻毒。你体内没毒,却摆弄着剧毒……” 百里非羽微愣,喊了声:“有毒?!”随即一把甩掉手中的药丸,还用手指在身上使劲儿蹭了蹭。那副惜命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搞笑。 胡颜望着百里非羽,笑了。 百里非羽一抬头,看见胡颜的笑,立刻不干了,瞪圆了猫眼,道:“爷要是因为你中毒了,你必须帮爷吸毒!”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像给曲南一那样吸毒!” 胡颜冲着百里非羽勾了勾手指,阴测测地道:“你现在就过来,我给你吸毒。” 百里非羽眨了眨猫眼,扫了眼司韶和白子戚,道:“那你让他俩出去。爷可不习惯治病的时候被人看着。” 这次轮到胡颜头疼了。这百里非羽还真是油盐不进啊。你瞧他脑子乱,可人家自己心里格外明白。那是该乱的时候乱,不该乱的时候就不乱。这不,有一亲芳泽的机会,立刻开始清场了。 胡颜直接抱着被子躺回到床上,懒洋洋地道:“清场。” 百里非羽的嘴角刚咧开,便被司韶和白子戚一左一右夹着出了房间。这次,三人走得是门。 百里非羽挣扎道:“喂喂喂,你们悠着点儿,别把爷的胳膊拧下来了!” 胡颜莞尔一笑,暗道:你看,这人不傻,心里还是明白何为清场的。 许是吃了解药的原因,胡颜觉得有些困乏,两眼轻轻合上,再次睡去。 不知为何,她睡得并不安稳。 叮当从窗口探头看了胡颜一眼,对司韶道:“主子,小姐好像睡得不安稳,一直拧着眉呢。” 窗外,司韶的眉头皱起,对白子戚道了声:“不送。” 白子戚淡淡道:“明早我再过来,为阿颜送药。”转身,施施然走向门口。 百里非羽扒在胡颜的窗口,探头看着胡颜,嘟囔道:“睡个觉,都凶神恶煞的。真是不可爱。”转身,喊白子戚,“喂,白子戚,你去哪儿,带爷玩呗。” 司韶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腕,低声威胁道:“你若再敢出去惹是生非,我便打断你的腿!” 百里非羽瞪圆猫眼,喝道:“你敢?!” 司韶冷笑一声,道:“你且看看,我敢不敢!”一甩手,松开了对百里非羽的钳制。 百里非羽望着回过头的白子戚,又转头看向司韶的冷脸,最终还是捂着胸口,对白子戚道:“你走吧,爷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得空,找你玩。不过,你可别再让爷看见那个叫紫苏儿的东西,爷再看见她,决计不会放过她!” 白子戚道:“你若看见她,尽管打杀了她。”勾唇一笑,走了。 百里非羽感慨:“看看、看看,人家白子戚到底是明事理的,知道爷受了委屈,不会护短留那贱人的命。”瞥司韶一眼,那是满眼的不屑和厌恶。 若百里非羽知道,白子戚不但要活剥他的皮,且设计紫苏儿破罐破摔收拾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百里非羽的直觉向来很准,但白子戚的伪装却更加技高一筹啊。对于此事,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司韶不搭理百里非羽,摸索着回到自己屋内,翻找出一截香片后,喊道:“叮当。” 叮当爽快地应道:“来啦!”一溜小跑,跑进司韶的房间。 司韶将那小块香片递给了叮当,道:“把此香片点燃,送到她的房间里去。” 叮当接过香片,应道:“诺!”一转身,一溜小跑出了房间。 百里非羽拦住叮当,揉着肚子道:“爷饿了,你去做饭。” 叮当道:“主子让叮当去给小姐点香呢。” 百里非羽装出不耐放的样子,道:“好了好了,爷去点香,你赶快做饭去!” 叮当无法,只好将香片交给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拿着香片,就像闻到鱼腥的猫儿,笑得格外不怀好意。 他溜进胡颜的房间,点燃香片,却没找到装香片的香炉,于是随手扔到一只空碗里,然后东看看、西看看,见没人盯着自己,便踮起脚尖,一步步靠近床边,探头看着胡颜。 胡颜的眉头皱得严重,都快成川字了。 百里非羽干脆将碗拿到胡颜枕边,让她可劲儿闻。嘴里,还嘟囔道:“瞧你整天绷着脸,对爷凶神恶煞的,看爷对你多好。” 那香片一时半刻起不了效果,百里非羽又不想看着胡颜皱眉,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去分胡颜眉心的川字。 胡颜突然惊醒,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指,一手袭向他的喉咙! 指尖,在即将划开百里非羽的喉咙前停住。 百里非羽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猫眼,咬牙道:“好你个恶婆娘……” 胡颜知道自己差点儿误伤了百里非羽,当即装出没睡醒的样子,收回手,翻个身,继续睡。 她这一翻身,后背便露了出来。 百里非羽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一双猫眼眨了眨,探头看向胡颜的后背。 那种痛到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出现。 百里非羽捂着腹部,额头上冒出冷汗,缓缓跌坐到床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挑开薄被,看清胡颜背后的疤痕,却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传来,身子晃了晃,趴在了胡颜的床上。这身体弱的,真是难以想象。 他喘了两口粗气后,慢腾腾地翻了个身,闻着香片的味道,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胡颜似乎觉察到身边躺了一个人,她微微皱眉,但却没睁开眼睛。接连两天,她又是逼毒又是折腾,基本上没睡好觉。闻着香片的味道,她的精神渐渐放松,倒也沉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司韶走进屋里,摸索着来到胡颜的床前,静静而立。 他缓缓伸出手,抚摸上百里非羽的脸颊。那柔滑的手感,令他心跳如鼓击。他以为,他摸得是胡颜。 他知道,那香片有助眠的作用,所以胡颜一时半刻不会醒。每当他头疼到夜不能寐时,就必须点燃那种香片,才能安睡一晚。 第四百二十七章:司韶错吻百里 司韶知道,这样亲近胡颜的机会绝对不会很多。胡颜是只母老虎,看似慵懒不羁,实则爪子最是锋利。 昨晚,胡颜累极,他借机亲近,却又落荒而逃。 今天,他想鼓起勇气,让胡颜知道,他多么认真。 他知道,胡颜不是非他不可,但他……早已离不开她。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被虐。仿佛,只要是胡颜给予他的东西,哪怕是虐,都让他视若珍宝,想要收藏。这种卑微中浸透着残忍味道的感情,胡颜不懂。 鬼使神差的,他顺着自己的渴望,缓缓底下头,吻上那朝思暮想的唇瓣。 那唇,似乎有些灼热,而非……冰凉? 百里非羽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突然看见司韶放大的脸!如果他感觉没出错的话,此刻贴在他嘴巴上的唇,是属于司韶的吧? 这个冰坨坨竟趁他昏迷,强吻他?! 百里非羽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复杂,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一个字——怒! 怒不可遏的怒!怒火滔天的怒!雷霆大怒的怒! 他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变成了碎片。当即抡起一拳头,狠狠地砸在司韶的脸上! 司韶正提心吊胆地体会着偷来的温存,不妨百里非羽暴起伤人,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 这一拳头,令他知道,自己……亲……错……人……了! 真是,每个字,都值得痛哭一场啊。 百里非羽气得浑身直哆嗦,也不废话,抡起拳头就要继续打。 司韶感觉到了拳风,直接抓住百里非羽的右手,按在了床上。 百里非羽不答话,抡起了左拳。 司韶按住百里非羽的右拳,眼中冒出火光。 二人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无乱怎么折腾,都没发出声音。 百里非羽是不想让胡颜看见自己被司韶压在身下,无力反抗的样子。 司韶是不想胡颜知道,他曾亲吻了百里非羽。 真是,太狗血了! 百里非羽张开嘴,一口咬在司韶的手臂上。 司韶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内力震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觉得牙齿有些松动,气得抬脚去踹司韶。 司韶干脆飞身上床,整个身子压在百里非羽的身上,咬牙低语道:“不是有意亲你,不要再闹了!” 百里非羽也压低声音低吼道:“瞎子就可以乱亲人吗?!你怎么不去啃爷的脚?!” 司韶知道百里非羽的过往,隐约明白他骨子里既厌恶又忌惮的东西,于是干脆玩起了狠的,冷声威胁道:“你再挣扎,我就亲你!亲到你不挣扎为止!” “嘶……”百里非羽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自己的人生观被司韶硬生生地掰成了两段。好……可怕! 百里非羽感觉自己有些不会思考了,脑子里转得都是司韶的脸和司韶的话。 司韶银灰色的头发落在百里非羽的脸上上,有些痒。他感觉好像有只毛毛虫爬到他的脸上,令人浑身不舒服。 百里非羽瞪着猫眼与司韶的灰色眼眸对视,想从中发现玩笑的成分,却……看见了自己的脸,如此夸张、那般惊讶。 这时,胡颜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些沙哑低沉,却格外性感撩人。她说:“问世间情为何物?抱上床不分公母。” 百里非羽与司韶同时转头,看向胡颜,皆是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胡颜侧躺着,单手支头,满眼戏谑地看着二人。 唰……司韶和百里非羽同时闹了个大红脸。 二人从床上慌慌张张地爬起身,想要张嘴解释,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胡颜摆了摆手,大了个哈气,道:“出去接着亲吧,别耽误我睡觉。嗯,乖。”最后两个字,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似乎十分亲厚的样子,实则令人恨得牙痒痒! 百里非羽本就气不顺,再一听胡颜所言,当即炸毛,张牙舞爪地扑向胡颜:“你……” 司韶一记手刀砍下。 百里非羽软在了司韶的怀中。 司韶抱起百里非羽,向门外走去:“你休息,我带他出去。” 胡颜懒懒地闭上眼睛,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司韶抱着百里非羽,大步向门外走。 百里非羽的脑袋磕碰到了门框上,发出咣当一声。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却并没有张开眼,去呵斥司韶。 说实话,百里非羽轮司韶那一拳头,也着实不轻啊。有些事情,还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平衡其中关系。她十分庆幸自己明白一点,那就是,在两个男人的战争中,她越掺和越乱。 胡颜从来不用香片,无论是熏衣服还是助眠,但这种香味却令她安心。刚才,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感觉无比累乏。眼下,她只想脑中一片空白,陷入沉睡之中。因为,她今晚还有事情要做,必须打起十二的精神。 嗅着香片的味道,胡颜终于陷入沉睡。 然而,她还是做梦了。 在梦里,小哥哥拉着她的手,奔跑在满山遍野的花丛中。 她笑着、喊着,开心地蹦着,还撒娇地说:“小哥哥,阿颜跑不动了。你背着阿颜好不好?” 小哥哥抚着她的双肩,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回看着她的眼眸,道:阿颜,我与你解契,命成一体。你一定要好好儿活下去。只要你活着,你才能找到我。知道吗? 她不解,刚想张嘴问话。 一柄利剑,突然刺穿小哥哥的胸膛!那明晃晃的刀尖,就在胡颜的眼前,滴答下的鲜血,掉落到她扬起的手心里。 她感觉到了钻心的痛,由手心那滴血开始蔓延,直到裹住她个全身。 她看见,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小哥哥的身后探出头,冲着自己邪恶地一笑。那双黑白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突然变红,且流淌出浓稠的鲜血。 胡颜突然惊醒,望着窗外的月亮失神,好久过后,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喃喃道:“小哥哥,我快找到你了。” 起身,穿上夜行衣,直奔苏家宅院。 她,要去会会儿“百鬼枯门”。 想必,那门后一定会给她惊喜,或者……惊吓。 第四百二十八章: 花云渡里的秘密 县衙大堂里,曲南一依旧板着脸,跪坐在席子上,翻看着竹简,看起来与近两日无异。 花如颜回到县衙后院,特意过来与曲南一说了些闲话,然后才起身告退。 瘦猴悄然无声地出现,对曲南一耳语道:“大人,花如颜从县衙出来后,一直在集市上闲逛,巳时一刻,进入‘杜家布庄’,三刻出。巳时中,进入‘巧玉金楼’,巳时末出。午时在‘鹤来居’吃得饭。这期间,那位名叫竹沥的丫头曾出去一趟,属下并非一个人来,老爷惦念公子安危,让属下与展壕同来,于是示意他跟去看看。 “那位竹沥丫头,去得是‘德才钱庄’,却只兑换了一百两的银子,便又折返回‘鹤来居’。 “末时初,一主二仆便又开始挨家店铺的逛。属下发现,自己可能被发现了。为了不让她们怀疑属下的身份,属下装作不知,仍旧继续跟在她们的身后,直到她们进了花云渡。 “属下在门口蹲了两个时辰,直到戌时二刻,她们才从花云渡出来。这一路回来,她们不曾去任何地方。 “她们在花云渡里面发生了何事,属下不知。可让展壕与公子细说。” 曲南一点了点头,瘦猴一样的男子,便发出两声蛐蛐儿叫。一短,一长。 声音未落,一短粗胖的男子,挺着个大肚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那一脸慈悲为怀的样子,就像尊弥勒佛,与其名字格外不般配。 展壕冲着曲南一单膝跪地,抱拳道:“公子,阿壕来看您啦。” 曲南一温文尔雅地一笑,道:“阿壕,你风采依旧。” 展壕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道:“得公子夸,阿壕可要美上好几天了。”转而脸色一凛,认真道,“属下溜进了花云渡,却被那里的一个老头发现了行踪。看那人的穿衣打扮,应该是位管家。想不到,花云渡里竟有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阿豪怕坏了公子好事,没敢露面,直接又溜出了花云渡。” 曲南一目露思忖之色,道:“你说得人,应该是福管家。” 展壕道:“少爷,老爷接到您的第一封信时,便忧心忡忡,特派我与瘦猴来听候公子调遣。为了不引人注意,属下与展壕混迹于市井。这几日,也算混了个脸熟。” 曲南一道:“你们二人在这六合县里虽不打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你们乃丞相身边的十二生肖。我现在的身份不宜曝光,还需潜伏一段时日。待寻到那些赈灾金,你们二人火速将其送往灾区,不得延误。” 瘦猴男子,名曰搜侯。 搜侯与展壕同时抱拳应道:“诺!” 曲南一目光深邃,幽幽道:“这六合县里的水,怕是又要被蹚混了。” 搜侯低声道:“公子所言不错。属下跟踪刺探消息的能力,虽不敢称第一,却绝非三名普通女子就能发现的。此三人,不简单。” 曲南一道:“那些赈灾金,很可能就是被那三人劫去后藏匿起来。” 展壕道:“若按公子所言,她们会将那些金子藏在哪儿呢?”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沉吟片刻,道:“今晚,夜探花云渡!” 夜里,曲南一假装睡下后,换了身夜行衣,偷偷摸出了县衙后院,与搜侯和展壕汇合,向花云渡而去。 片刻后,白草一身夜行衣,从花如颜的房间跑出来,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间里,花如颜与竹沥皆闭目酣睡。 夜里的花云渡格外静腻,唯有空中飘浮着的暗香,令人小醉。 搜侯与展壕带着曲南一,轻易跃进了花云渡。 在曲南一的指引下,二人避开了福管家,来到了花如颜居住过的房间。 搜侯准备得十分齐全,直接将背在后背上的厚重帘子展开,轻手轻脚地挂在窗户和门上,堵住任何可能外泄的光。 展壕配合默契,待搜侯一完工,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将整间屋子照亮。 花如颜的闺房飘有一股幽香,与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闻起来令人心怡。 三个人分头查看,争取能发现一些线索。 曲南一打开柜子,看见了叠得十分整齐的衣裙,看布料和绣工,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在柜子里敲了敲,没发现暗格,刚要关上柜门,却发现那衣裙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曲南一没有用手去掀那衣裙,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那个东西扭动着身子钻了出来。 一条翠绿的毒蛇! 那毒蛇乍一看见曲南一,竟直接拱起身子,就扑了上去。 展壕一把菜刀劈过,毒蛇分成两截,掉落在曲南一的脚边,被搜侯一脚踢飞,撞到墙上。 展壕与搜侯异口同声道:“公子?!” 曲南一道:“无碍。” 展壕道:“幸好公子机警,没有用手去摸那衣裙。” 搜侯道:“那女子,实在太过歹毒!竟在屋里放这种毒蛇。” 曲南一意味不明地一笑,道:“你们可搜到什么?” 搜侯道:“回公子,属下并去……” 话音未落,柜子突然晃动了一下。 曲南一与搜侯立刻警觉起来,向一旁看去。 但见,展壕从柜子旁站起身体,不太自然地笑道:“就……就靠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人多高的大柜上,突然有东西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那东西黑乎乎的,好像一团黑色的乱麻,展壕怕那东西伤到曲南一,忙伸手将其抱入怀中。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这上面放着的,竟是一颗人头! 长长地头发,缠在了脸上。那脸,却是一张惨白的大脸,没有任何的五官。哦,错了,不是真的人头,而是一颗用布缝的假人头。假人头上,还带着假头套。摸了摸头套上的发,显然是真发。 展壕捧着那颗假人头,对曲南一道:“公子,你看这东西……” 曲南一接过那颗头,摸了摸,眉头微微皱起,对展壕道:“这里面有东西。” 展壕拔出了菜刀。 伺候道:“还是让属下来吧。”言罢,取过假人头,用匕首将其沿着缝合的线拆开,发现里面不但塞了一团软软的棉花,还包邮竟然是一堆小骨头。 展壕道:“让属下来拼骨。”他将骨小心翼翼地放到几上,然后快速拼了起来。不多时,便拼成了一只手骨。 没错,确实是一只手骨。 展壕道:“看这手指骨的长度和骨节的大小,可以分别得出,这只手骨属于一名男子。且……” 曲南一挑眉,看向展壕:“只管说。” 展壕嘿嘿一笑,道:“属下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反正觉得这只手骨,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他拿起一根骨节,让曲南一看,“公子且看,这些骨头,显然常常被人把玩,形成了一层包浆,就像盘玉一样,越盘越润泽。” 这是什么怪癖?! 曲南一发现,花如颜的身上,果然有太多的秘密。 花如颜,到底是谁? 花如颜怎不干脆将这些手骨串成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嗤…… 曲南一在心里嗤笑一声,道:“将其归位。” 展壕让开,搜侯找出针线,按照原针眼儿,将手骨缝合进假人头里,放回原位。那份手巧,令很多女人都会自叹弗如。 曲南一道:“去白草与竹沥的房子看一看。” 展壕与搜侯虽然想不明白,为何要去下人房里看看,但既然是曲南一的吩咐,他们定然要好生听命执行。 搜侯捡起了断蛇,收拾干净屋子,确保没留下任何痕迹。 三人来到下人房,曲南一看了看装衣服的柜子,确定这是白草的房间,搜索过后,一无所获。三人又转到旁边竹沥的房间,却发现她用来装衣裳的柜子上了锁。 搜侯拿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打开了锁。 一整箱的金子,在烛光下散发着令人痴迷的金光。 如此大胆猖狂,竟将赈灾金就放在了房间里,是确定没人敢来花云渡翻看,还是在玩灯下黑?无论如何,花如颜都触了曲南一的逆鳞。 他这个人,可以自己轻贱自己,逗自己开心,让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他却会在醉眼朦胧中看着别人的嘴脸,暗笑不已。然,若别人真想利用他,把他当成傻子对待,那么就对不起了,他会狠狠地还击,让那个人知道,何谓……笑面虎! 曲南一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金子,然后掏出袖兜里的金子,对着烛光对比一下,发现两锭金子下的印记一模一样,皆是一个昌字。 曲南一将一锭金子扔进箱子里,将从胡颜那里偷来的金子又放回到衣袖里,然后扣上箱子盖,冷声道:“搬走。” 搜侯与展壕不知曲南一为何将那锭赈灾金又放回到袖兜里,但主子的事儿他们不敢打探,便听命行事,锁上箱子,准备抬走。 曲南一眼睛一眯,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先停下,脑子转了转,对搜侯与展壕如此这般那般地耳语了一番。 搜侯和展壕频频点头。 搜侯不太放心地问:“公子,我们留一人就可,还是让展壕跟着公子,保护公子。”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你一个人,怕是斗不过三名女子。” 搜侯笑容有些尴尬,但这也是实际情况,他便不再多语。 第四百二十九章:危夜来临 苏家,一张大门锈迹斑斑,与往日的光鲜不可同日而语。宅院,荒草丛生,阴气森森,偶尔有蛙名叫,听起来竟像幼儿啼哭。 夜探这种事,真是一般女子做不来的。 胡颜轻车熟路地跳进了暗道,却发现这里与以往不一样了。原本,那暗道上每隔几步便镶嵌了一枚小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可如今,暗道仍在,夜明珠却一颗不剩,悉数被人撬走了。 胡颜用手摸了摸那被撬的痕迹,笑得有些无可奈何。心中暗道:如此粗略的撬痕,一定不是会武功者所为。曲南一,你还真是够可以的。 实则,胡颜猜对了。这墙壁上的夜明珠,确实是被曲南一一颗接着一颗撬走的。他进不得那“百鬼枯门”,也不想去和那些暗道机关打交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曲南一就是个战五渣,所以还是拿些自己能撬动的财宝才好。 幸好,胡颜的眼睛可以夜视,暗道里有没有亮光对她而言差距不大。 胡颜爬上蛇皮梯,一路来到九十九朵血莲前,想着这些姿态曼妙的血莲出自白子戚之手,心中也是满骄傲的。 咳……貌似,她现在想的人有些多。 这六合县,果然不是个好地方,令人情生智隔。 就像胡颜现在这样,明明知道这里的机关出自白子戚之手,却非要自己一试,看看是自己厉害,还是白子戚的机关厉害。这种较劲儿的心思,她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胡颜有些自嘲,但更多的却是雀雀欲试。 她不信,她会接连两次栽在同一个地方。 胡颜十分认真地打量起通往“白骨枯门”的甬道,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是布置得天衣无缝。然,任何东西都有破绽,端看你能不能破解罢了。 胡颜用心观察片刻,悄然勾起唇角,脚在墙面上一踏,凌空跃起,手指抠进甬道上方的缝隙,身体像根柔软而劲道的面条,在甬道里左右弹跳着。 胡颜正暗自得意,觉得自己以如此高龄却能保持身体良好的柔韧度实属不易,却不妨,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令她两眼一黑,直接掉落,砸在了莲花之上。一口粉色的鲜血,竟喷薄而出! 胡颜大惊,忙咬牙站起身,想再次跃上甬道。然,胸口的痛却铺天盖地的袭来。 胡颜暗道不好,撒腿就往来路狂奔。 那红莲处涌出的黑水,令胡颜记忆犹新,说不胆颤那是假的。尤其是,再次看见那些黑水涌出,且就在她脚下时,那种感觉真是……太-操-蛋-了! 胡颜可不想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无脚大祭司,当即夺命狂奔。 眼见着无路可逃,她直接踩着黑水提气掠过。 脚下,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嗤啦声,紧接着,便冒起了黑烟。 胡颜跃出黑水,就地一滚,直接甩掉鞋子,赤脚站在地上,却痛得她呲牙咧嘴。 抬起脚一看,两只脚底板皆起了大片燎泡。 胡颜暗自心惊啊,若非她跑得不慢,此刻怕是要葬身此处,且……尸骨无存。 胸口剧痛传来,胡颜身子一晃,直接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胡颜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窝草,被暗算了! 胡颜昏倒后不久,一个蒙面黑衣人悄然无声地出现。 夜幕低垂,静悄悄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封云起打完拳后,*着上身,来到后院的井边,拎起一桶水,迎头倒下。银亮色的水花,飞溅在他的身上,为那充满力量的身体镀上一层水光,性感到令人尖叫。 他接连冲了两桶水后,伸手去拿架子上的软布,却摸了个空。 封云喜捧着软布,俏生生地站在封云起的身侧,羞答答地道:“大哥哥,给你布。” 封云起微微皱眉,侧头看向封云喜,冷声道:“和你说过,多学《女诫》,怎能看男子沐浴?!” 封云喜小脸一白,立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云喜知错了。可是,云喜想要服侍大哥哥,不想白吃大哥哥的饭。” 封云起一摆手,道:“回去!” 封云喜抬起头望向封云起,红着眼圈,哽咽道:“大哥哥,云喜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云喜不想让大哥哥讨厌云喜。如果云喜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狠狠地打云喜,但……但别扔下云喜。” 封云起心中生出疑惑,于是抓过封云喜手中的软布,一边擦拭身体,一边问道:“为何有此一说?” 封云喜可怜巴巴地道:“因为……因为大哥哥让无涯收拾起行囊,却没告诉云喜收拾行囊,难道不知要撇下云喜吗?” 封云起望着封云喜,问:“你是如何知道我让无涯收拾行囊的?”无涯做事素来严禁,哪里会透漏消息出去? 封云喜吸了吸鼻子,道:“云喜听说的。” 封云起挑眉,不语。 封云喜接着道:“就是……有人在聊天,说什么无涯在收拾行囊,主子恐要离开此地。云喜……云喜也没看到是谁在说话,只是那人就站在云喜的窗外。云喜推开窗时,那人就不见了。” 封云起暗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细作!那人藏得如此之深,却又出言提醒封云喜,其目的是什么?封云起看向封云喜,瞬间明白,那人的目的是想用封云喜拖住他。拖住他之后,怕是要有所动作了。 若是以往,他倒是想成全那细作的想法,会一会儿那幕后之人,可如今……封云起仰头望月,不知道子时一过,胡颜会不会出现,直接问他要答复。 他虽不知胡颜过往,却看得清楚,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会平凡?她要回长安,不知意欲何为,但……既然想要这个女人,便要为她抗下一切!她之所愿,便是他之所趋。 封云起扬唇一笑,神采飞扬,转身去了书房。 封云喜望着封云起的背影,满眼痴迷之色。 书房里,封云起换上亵裤,系上一拢黑袍,披散着长发,盘腿坐在案前,翻看着竹简。 无涯端着一碗茶,走进书房,将茶杯轻轻放在案上。 封云起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便放下不再喝。 无涯道:“这茶的品相确实不如宫中进贡之物。” 封云起继续翻看竹简,姿态随意道:“你我征战多年,马尿都喝过,又哪儿会嫌弃茶水的好坏?” 无涯唇角一弯,道:“属下怀念战场杀敌的日子。” 封云起放下竹简,目光烁烁,隐有怀念之意:“戎马一生,往往是马革裹尸,却是能道上一声痛快!无憾!”眸光微变,晦暗不明,深沉似海,“然,却抵不过那些小人暗箭伤人,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呵……” 无涯面露凄色与怅然。 封云起却是朗声一笑,道:“如此,也好。我们纵情山野,过一些快意恩仇的日子,再寻一个女子,策马江湖,倒也畅快。” 无涯望向封云起,道:“主子决定了?” 封云起点了点头,道:“胡颜若不负我,我便纵她一生。” 无涯皱眉道:“可是,那长安于主子而言,乃刀山火海……” 封云起摆手,示意无涯不用多说:“龙潭虎穴,我陪她去。” 无涯将轻叹和纠结吞到肚子里,不再多言。 封云起重新拿起竹简,道:“兄弟们的伤还需修养,不用派那么多人守在院中。单是一个胡颜,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若遇强敌来袭,也无需做无谓的牺牲。”抬头,看向无涯,“毕竟,这不是捍卫国土的战场,而是……我一个人的私宅。” 无涯见封云起态度强硬,便抱拳道:“诺!”转身出去书房。 封云起挑梁烛火,继续翻看竹简。 半晌过后,蜡烛跳动起一个火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一个银发灰眸的绝世美男,出现在封云起的门口。 封云起抬起头,看向司韶。 司韶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凝向封云起,冷冷地道:“封云起,我来取你命。”手腕一抖,银色长鞭便握在手中。 封云起笑道:“想不到,第一个来的会是你。” 司韶手腕一甩,银鞭犹如灵巧的蛇,自袭向封云起。 封云起没有躲避,却是将竹简往旁边一掷。 司韶的银鞭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直接转向竹简,将它抽得四分五裂。 封云起不吭声,就静静坐着,看向司韶的眼中有着玩味。 司韶微微皱眉,道:“怎么?要做缩头龟,不敢啃声?” 封云起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司韶冷哼一声,道:“你欺我眼盲,以为不吭声,我就奈何不了你?”手指一弹,一粒小黑虫便在空中滴溜溜一滚,随即展开翅膀,向着封云起飞去。 看见这个虫子,封云起脸色一变! 这个虫子,正是当初神秘灰衣人丢向封云喜的那只。那只虫子,被他一刀砍成两截。半截掉到无海的身上,将他变成了一具黑色的干尸。 虽然他一只怀疑司韶就是那个神秘灰衣人,但……却怀着私心,不想求证。只因,司韶是为绿腰动手。而绿腰,则是胡颜。 他当初出手伤了绿腰,司韶前来寻仇,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却害了无海的性命。无风是无海的弟弟,对他素来忠心耿耿。此仇,要如何报? 第四百三十章:乱夜血溅鬼出 那个小黑虫在空中绕了一个小圈后,一头扎向封云起。 封云起拿起一只竹简,在小黑虫飞到眼前时,突然用力砸下!不想,那小黑虫竟十分机警,扇动着小翅膀直接躲开了。 许是封云起的攻击惹怒了它。它竟突然嗡嗡了两声,再次俯冲向封云起。这一次的速度,格外的快。 封云起知道那小黑虫的厉害,不敢情敌。 司韶听到小黑虫的声音,立刻扬起银鞭,抽向封云起! 封云起受到双重夹击,却不见慌乱。他一把攥住司韶的鞭尾,借着司韶的一抽一甩之力,飞出了案后,扬起一掌,直奔司韶的胸口而去:“你就是那个灰衣人?!” 司韶身形移动,避开封云起的一掌,同时伸出手,一掌拍在封云起的胸口,并冷声道:“正是。” 封云起没有内力,被司韶这一掌拍飞了出去。 小黑虫再次扑了个空,显得有些暴躁,竟再次嗡嗡着,扑向封云起。 无涯等人听到打斗声,纷纷赶来。 无涯一眼便看见那个飞向封云起的小黑虫,当即心中一惊,忙挡在封云起的身前,用刀去劈那小黑虫。 这只小黑虫十分狡猾,见屋里人多了起来,便扇动翅膀飞高,藏身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无涯将大刀对准司韶,喝道:“司公子,你深夜造访,大动干戈,这是何意?” 司韶浅浅一笑,道:“本只想取封云起一人性命,却被你们撞见我意欲何为,那就把命都留下吧。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说着,一鞭子抽出,直接卷了一人脖子,高高抛低,重重砸在地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封云起知道,司韶是真的动了杀心,且要斩草除根,唯恐今日之事败露,对他不利。 封云起站起身,抹掉唇角的血,邪肆一笑,道:“司韶,你以为,你能瞒得住阿颜吗?” 封云起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语调也拿捏得恰好到处,就好像胡颜就在现场,已经看到司韶的所作所为一样。 司韶有一瞬间的怀疑和犹豫。 封云起突然一把扯断腰带。他的腰带上,点缀着黑色的珍珠。那些珍珠掉落到地上,蹦跶而起,发出杂乱的声音。 封云起直接道:“杀!”敌人来攻城,没有不杀的道理!至于事后如何和胡颜交代,则……再行考虑。 司韶这才知道,自己重了缓兵之计。 他一鞭子抽向封云起的所在。 无涯用后背帮封云起挡了一下。瞬间,皮开肉绽。 其他护卫则是趁着司韶被杂乱的声音干扰,纷纷袭向了司韶。 在屋内,司韶的鞭子受到制约,但起威力仍旧惊人。 护卫们学着封云起的样子,不时扔出一些东西,干扰司韶的听觉和判断。 三名护卫,前后夹击,配合默契。 司韶被砍了一刀,在后背上。 他眸光一冷,直接扭开银鞭上的机栝,将其分成两个部分。鞭身部分仅留下一小部分的鞭把,被司韶攥在左手。右手上的鞭把一甩,竟从中弹出一根锋利的*,散发着摄人的寒光。 司韶的动作不但快,且十分刁钻、凶猛。他刺穿挡在前面的那个人,划伤剩下的二人,然后直奔封云起而去。 只因,小黑虫悄然出现在封云起的身后,在为司韶指引方向。 司韶去势凶猛,直接抽翻了无涯,冲到封云起的面前,*泛着寒光,狠狠刺下。 司韶的动作快若闪电,若是封云起还有内力,到不惧他,但现在他内里全无,动作自然就慢上很多。 封云起抽出九环火鹤刀,拦下这致命的一刺。 司韶变招极快,扬起*,再次袭向封云起。 与此同时,那只通风报信的小黑虫,一个俯冲,冲向封云起的肩膀。 封云喜左右受敌,唯有将伤害降到最低,干脆避开肝胆,用血肉之躯去迎接司韶,他则是扬刀去对付那个小黑虫。小黑虫格外狡猾,上下左右的乱飞。封云起干脆一刀拍出,将其打昏在地。 司韶一招得手,在封云起的腹部留下一道伤口,血流不止,忙又出杀招。 封云起回手劈向司韶,却被他一脚踹到墙上。 司韶如同银发银眼的魔鬼,迅速逼近封云起,扬起手中*,毫不留情地刺向封云起的腹部。他,要他的命! 就在这时,一只素手突然出现,在司韶的手背上一拍,直接夺走了*。 司韶原本就心虚,怕胡颜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那只素手明显是女子的手,且武功不弱,令司韶暗自心惊,以为是胡颜来了。竟,微微一愣。 那只素手就像游戏般,将*转了个方向,对准司韶的腹部,狠狠刺入! 司韶这才惊觉,那只素手的主人,决计不是胡颜!他忙后退三步,一鞭子抽去。 那只素手攥住鞭尾,用怪异的声音嘎嘎笑道:“雕虫小技,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封云起捂着腹部,站起身,看向蒙面黑衣人。那女子虽然救了他,但他却仍旧有所防范。有时候,敌友这种东西,是不容易分清的。这一刻的敌人,未必不是下一刻的盟友;这一刻的亲友,未必不是下一刻的仇敌。皆看一个利字而。 司韶也是一个狠角色。他知,*里有放血槽,哪怕拔出它的后果不堪设想,也不能任血流光。拔,还有一线生机;不拔,怕是死在眼前。 司韶当机立断,拔出*,一甩银鞭,将其缠在腰间,压住伤口。手持*,直接对上神秘黑衣人——白草。 白草冷哼一声,道:“真是不自量力!”抬手,拍向司韶的胸口,将其打飞了出去。 白草尖锐地嘲弄道:“一个瞎子,也敢如此猖狂。也好,今天就让本尊教训教训你,权当送给胡颜的一份小礼。”说着,身形一闪,出现在司韶面前,一脚将他踢起,然后飞身一跃,将他重重踹到地上! 司韶咳出一口鲜血,喷到了白草的裤腿上。 第四百三十一章:本尊是神 封云起的眸子闪了闪,攥着刀柄,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那只小黑虫悄然飞起,冲着白草便飞了过去。白草的手突然发出红光,一把捏住那只小黑虫,用手指将其碾碎后,直接扔到司韶的脸上,这才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本尊真是讨厌虫子啊。不过,你既然送本尊虫子,那本尊也要回馈你一份大礼才好。”将头歪了歪,做出天真的模样,拍手道,“有了!本尊划画你的脸,如何?反正,你现在是瞎子,以后也必须做瞎子,看不看得见自己的脸,也无所谓。”说着,就要弯腰去抓司韶的脸。 司韶突然抬头,迎视向白草,喝问道:“你是谁?为何知我以后必须做瞎子?!” 白草的动作微顿,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因为……本尊是神!” 司韶心中一震,面前却强装镇定,鄙视道:“偷偷摸摸不敢见人的神?我想,那到处里挑外撅的跳梁小丑,就是你吧?你既对封云起动手,为何还要救他?不如,你我二人合手,先要他性命再说!”司韶这话,存了试探之意。说着,就要从地上起来。 白草却一脚踩在司韶的肩膀上,迫使他重新趴到地上:“神的事,你一介凡人又懂什么?”声音突然拔高,“刚怀疑神,你死不足惜!”抬起脚,就要狠踩司韶。 封云起突然出手,一刀砍向白草后背! 白草不认为封云会动手,但一直防着他伤人。却没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迅猛!好似一只雄狮,咆哮着扑下,令人明知有危险,却躲闪不及。 白草心中一惊,忙闪身躲开。她的动作固然很快,但封云起拼尽全力的一击,也绝非小儿杂耍。 封云起虽然没有内里,但是却从未放弃过锻炼。那瞬间爆发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白草的后背,被划开了一条口子,虽没伤到筋骨,但却血流如注。 白草勃然大怒,一掌将封云起拍飞!人随之跃起,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逼到墙角,凄声喝道:“你竟敢伤我!?” 封云起眸光幽深,却布满嘲讽之意:“你是神,何需怕伤?” 白草明显哽了一下,随即收紧手指,疯了般吼道:“不怕我杀了你?!” 封云起被掐得上不来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但那嘲讽之意却越发明显。 白草目露阴狠之色,突然松开掐着封云起脖子的手,狠狠摔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子,咯咯怪笑道:“贱男人!终要让你知道,我就是神!” 封云起的唇角再次滑下鲜血,他却浑不在意,挑眉一笑,道:“正如司韶所说,你若是神,必然是一个搬弄是非、口舌蜜饯、无脸见人的小神!是你让封云喜给我下蛊的吧?” 白草的眸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却深深地吸一口气,将怒火吞了下去。她诡谲的一笑,道:“怎么样?没有内力的感觉如此?做一个残废的感觉,又如何?”缓缓靠近封云起,在他的耳边道,“胡颜习得祝巫之术,救曲南一、救花青染、救百里非羽,却……偏偏不救你。你可知,为何?” 封云起的眸子缩了缩,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却不想做那小肚鸡肠的男子。身为男子汉,若没有几分胸襟,如何立于世?然,他内心清楚,在感情面前,他确实无法大度。 不管封云起心中如何去想,但说两句话撑个场面却是没问题的。他道:“阿颜做事,素来量力而行。更何况,只是中蛊而,何需救?!” 白草哈哈怪笑着,仿佛听见了十分搞笑的话。突然,她停了笑,道:“阿颜?好一个阿颜!待你明白,你的阿颜到底意欲何为时,我看你……如何自处?呵呵呵……呵呵呵呵……” 封云起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司韶突然跃起,攥紧*,刺向白草的后背。 白草转身躲开,一脚踢飞司韶,跃出书房,站在门口回头,将手指放到唇的位置上,神秘兮兮地笑,道:“嘘……还不到揭晓秘密的时候。”说完,纵身一跃,攀上房檐,消失在夜色中。 封云起捂着腹部,走到司韶面前。 司韶的鲜血透过银鞭,流淌了一地。他的灰眸失去色彩,整个人都进气多,出气少。 封云起微微皱眉,问:“还想杀我?” 司韶艰难地点了点头。 封云起突然笑了,道:“倒是一个烈性汉子。”随即眸光一冷,“我求了你,你却还想杀我,真是狼心狗肺!” 司韶捂着腹部,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费力地开口道:“你……你是她心中的执念,唯有……唯有你死,她才能放下执念。” 封云起的眸光沉了沉,随即邪肆一笑,道:“如此,我更好好好儿活着。至于你,倒是可以去死。想必,阿颜知你死在那黑衣女子的手上,会为你报仇的。”说完,抬脚便走。 封云起不是那种敌人虐我千百遍,我拿敌人当兄弟的人。善,要有个度;恶,也要有个毒。端看人心中那杆子秤了。 司韶突然伸出染了血的手,一把攥住封云起的衣袍下摆。 封云起鄙视道:“怎么?要求我?” 司韶却缓缓勾起唇角,笑道:“封云起,你必须救我。我身上有胡颜挖空心思要的一样珍宝,若……我命丧于此,你将不在成为执念,而是……怀念。”说完,他松开了手,静静躺在地上,等着封云起的选择。 黑暗袭来,司韶昏死过去。他,终究不知道封云起的选择。心中不是没有惶恐不安,却必须面对这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力。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若我拼着一口气等你,你是否会救我?就像……救燕归那样,不惜割肉献祭?!呵……即便你肯,我却……不忍。 封云起环视一圈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兄弟,又垂眸看向司韶,眼中杀意涌动。他的左手,在轻轻颤抖。手心处,一道血淋淋的鞭伤,触目惊心。 司韶,当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第四百三十二章:血染司家小院 天色刚亮,白子戚便拎着食盒、带着解药,来到司家。 他刚要伸手敲门,却发现大门上有血渍,当即眸光一凛,收回手,在满口观察片刻后,直接翻身跃进院内。刚一落地,便看见司韶趴在院子里,人事不知。 白子戚心中一惊,忙放下食盒,奔向胡颜的房间。 屋内空空如也,不见伊人方踪。 白子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瞬间乱了几分,忙跑回到司韶身边,将他翻转过来。 司韶的腹部缠着银鞭,但干涸的血却已经银鞭染成了黑红色。 白子戚抱起司韶,大步走向房间。 叮当从下人房里打着哈气走出来,乍一看白子戚抱着全身是血的司韶,心中一惊,忙尖叫道:“主子?!主子怎么了?!” 另一间屋子里,百里非羽被声音惊醒,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怒吼道:“谁要是再敢打昏爷,爷与他不共戴天!”塔拉上鞋子,怒火高涨地冲出了房间。 白子戚不搭理叮当,抱着司韶直接进了屋,将司韶放在床上,动手去解他的银鞭。 叮当焦急地跺脚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公子,我家主子可有大碍?为何满身是血?主子的脸惨白惨白的,到底……” 白子戚突然回头,眸光阴森地看向叮当,低吼出两个字:“闭嘴!” 叮当哽了一下,倒是将嘴闭上了,眼泪却噼里啪啦的掉落。 百里非羽冲进司韶的房间,却看见司韶那副生死不知的模样,当即探头扫视两眼后,问了句:“死了?” 叮当瞬间暴怒,一边掉眼泪眼一边吼道:“你才死你!你全家都死了!主子也不会死!” 百里非羽撇了撇嘴,嗤道:“你个小奴才嘴倒是挺黒,信不信爷趁着司韶昏迷,将你卖喽?” 叮当掐腰吼:“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又不是我家主子,凭什么卖我?!我……” 百里非羽直接呵道:“滚出去!” 叮当微愣,随即瞪起了眼睛。 百里非羽微微皱眉,道:“你家公子躺在那里人事不知,你倒好,和爷在这里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滚出去准备剪刀、热水和金疮药,等爷去准备呢?” 叮当的脸一红,抹了把眼泪,就跑了出去。 百里非羽探头看向司韶,见白子戚已经解开他的银鞭和衣袍,正在尝试分开他的亵裤与伤口。二者,已经黏在一起,若要分开,怕是要强行撕扯。 百里非羽立刻喊道:“停停停,这不能扯,一扯血就流出来了。等会儿叮当拿来热水,用帕子沾些,然后晕开裤子,在慢慢撕扯下来。” 白子戚将手放到司韶的脉搏上,看向百里非羽,问:“你怎懂这些?” 百里非羽微微一愣,随即疑惑道:“谁知道?反正就是懂。”臭屁地一笑,“爷学识丰富着呢。” 白子戚幽幽试探道:“莫不是受伤次数多了,便久病成医?” 百里非羽瞪了白子戚一眼,道:“爷可是百里家的三少爷,谁敢让爷受伤?” 白子戚意味不明地一笑,收回搭在司韶脉搏上的手。 百里非羽十分敏感,挑眉问:“你那么笑,什么意思?” 白子戚道:“没什么意思,只是笑笑而已。” 百里非羽冷哼一声,看向窗外,道:“司韶都快死了,恶婆娘怎么还睡觉?” 白子戚皱眉,道:“阿颜不在房里。” 百里非羽瞬间回头看向白子戚,喊道:“什么?!她又出去了?!” 白子戚垂眸看向司韶,眼中透着不解。若说,昨晚有人来袭,百里非羽和叮当却安然无恙,院子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被人偷袭的样子。再者,司韶昏倒在院内,显然是从门外翻墙而入的。会不会是……? 百里非羽一拍巴掌,瞪圆了猫眼,吼道:“恶婆娘出事了!” 白子戚心中的想法与百里非羽一样,但还是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 百里非羽在屋里踱步道:“爷看见你将司韶抱进屋里,显然他是在外面受的伤。能不能是,他在外面惹了麻烦,恶婆娘去帮他打架,结果,对方不但恶毒强悍,且武艺高强。恶婆娘为了给司韶争取逃跑的机会,被人抓了?!”看向白子戚,“而司韶,则是拼死回来报信的?”狠狠一点头,越发觉得他猜测得没错。 白子戚的猜测与百里非羽有所吻合:“司韶不会像你一样惹是生非,但阿颜被抓的可能性却很大。” 百里非羽本想质问白子戚,难道他就是惹是生非之人吗?但眼下事关胡颜性命,他也没心情和白子戚对吼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百里非羽走到床边,垂眸看向司韶,皱眉道:“把他弄醒。一问便知。” 白子戚道:“等热水和剪刀……” 百里非羽直接伸出手,一把扯下司韶的亵裤,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司韶突然拱起身子惨叫:“啊!” 百里非羽一把按住司韶的肩膀,急声问道:“恶婆娘呢?” 司韶两眼一翻,痛昏了过去。 百里非羽显得有些暴躁,扬起拳头,就要去揍司韶,希望能一拳头打醒他。 白子戚从没想到,燕归变成百里非羽之后,竟有如此魄力!也许,他还是不够了解燕归这个人。 白子戚在震惊过后,忙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拳头,道:“他命悬一线,不能再打。若他死了,谁知阿颜在哪儿?” 百里非羽甩开白子戚的手,吼道:“那你还不救他!” 白子戚不在意百里非羽的态度,因为,他也很想咆哮!只不过,在没找到胡颜之前,他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 白子戚看向司韶的伤口,目露疑惑之色,当即凑上去,闻了闻,皱眉道:“这里被用过很好的金疮药、止了血,否则……他早已驾鹤西去。” 百里非羽也皱起了眉头,嘟囔道:“他有时间给自己上药,怎么不知敲爷的房门,喊救命?” 白子戚瞥了百里非羽一眼,眸光里全是讽刺之意。让你救命?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这时,叮当抱着一个热水盆走进来,将其放到地上,然后将手中攥着的剪刀和金疮药递给了白子戚,急声询问道:“奴听见主子的喊声,主子可是醒了?” 叮当探头看向司韶,却见他仍旧人事不知,当即红了眼眶;当她看见司韶腹部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双颊悄然沈腾起两朵红云。 百里非羽一把推开叮当,训斥道:“起开起开,一个小丫头,看伤口能看红了脸,你都看什么去了?” 叮当想回百里非羽两句,却也知道自己是个奴婢,没有和他吵架的资格,当即哭哭啼啼地道:“奴这就出去,主子就拜托给二位照顾了。”说着,就要往外跑。 白子戚站起身,道:“先用金疮药顶一顶。我去抓药。”语毕,大步走出了出去。 百里非羽道:“爷去洗漱一下,等会儿过来。” 叮当站在门口,见两个人都走了,司韶还大敞四开地躺在床上,一身是血,无人照料。她只能红着脸,回到房内,拧了帕子,为司韶擦拭身上的血迹。 司韶的亵裤被扯下一些,但该挡的地方却也挡得严实。尽管如此,叮当的一张脸也跟火烧云似的。她的一双眼睛不敢乱看,却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划过司韶的隐蔽之处。 封家。 封云起系着宽大的衣袍,走进属下休息的房间。 昨晚受伤的四人,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却被封云起安抚住:“大家都躺好,不要动,静静养伤才是道理。” 封云起走到每个人的身边,看了看他们的伤势,又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一种不需要言语的厚重感情,在每个人心中流淌。 无涯道:“主子身受重伤,无需记挂属下,还是回去休息吧。” 其属下亦劝道:“主子,去休息吧。属下无碍。” 封云起的腹部和左手上皆缠着白布带,每走一步都会扯痛伤口,但他却好似不知痛,抬手制止众人好意,仍旧坚持探望每个人的伤势。 这时,门口又涌进九人,看样子是刚得到消息,知道昨晚有人刺杀封云起,这才从书房一路寻到这里。无风首当其冲,道:“主子可安好?都怪属下等太过疏忽,昨晚躺下后便睡得死沉,竟不知有人刺杀主子。若非刚才看见厨娘在煎药,怕是还不知主子遇险!属下,实在罪该万死!”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其他人异口同声道:“属下死罪!”说着,也要往地上跪。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缠着厚厚的白布条,白布条下,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封云起忙喝道:“起来!不许跪!” 九人僵在半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封云起道沉声:“昨晚刺客是有备而来,定是洒下*,让你们陷入沉睡。此事,怪不得你们。你们都找个地方坐吧,正好有话与兄弟们说。” 九人这才抱拳,齐声道:“诺!”他们走进屋内,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 封云起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跟着封某,受苦了。” 无涯立刻道:“能与主子同行,乃是福分,何谈苦?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那个不是主子救下的?就算死,也是无憾!” 其他人异口同声道:“死而无憾!” 封云起轻轻闭上眼睛,不让太过的感情宣泄而出。他觉得自己愧对这些与他出生入的好兄弟。 若是以往,有人来犯,定让他有来无回!然,他不但救治了司韶,且还必须保证他活着离开。自古忠义难两全,情义二字也令人难以取舍、心生杂念。 封云起睁开眼睛,一狠心,干脆道:“诸位兄弟,封某谢各位追随至此。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封某为各位准备一些盘缠,待大家伤好后,都自行离去吧。家里老母、妻儿,都在等你。”说着,双手抱拳,弯腰鞠了一躬。 第四百三十三章:南一云起 众人震惊,随即哗然。 无风当即站起身,激动道:“我不走!我的命是主子救的,曾发誓要效忠主子一辈子,怎能说走就走,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其他人亦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嚷着不走。 封云起抬手,示意大家冷静:“封某知兄弟们的心意,然……封某另有打算,做不得这闲云野鹤。有封某的地方,便是刀光剑影,与畅快江湖的初衷背道而驰。诸位无需多言,封某心意已决。”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腹部的伤口挣开,透过白布带,染红了衣襟,只不过,因他穿得是黑色大袍,不易察觉罢了。 封云起回到书房,用手摸了摸腹部,沾了一手的血,竟摇头一笑,道:“又得洗衣袍了。” 屋内,十三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 无风吊着膀子,问:“昨晚来的刺客是谁?怎将你们伤成这幅德行?” 在别人开口前,无涯道:“来了两人,一男一女,皆……蒙面。” 那三人想起封云起的吩咐,不让暴出司韶的身份,皆以为封云起另有打算,于是立刻点头附和道:“正是。” 无风撇嘴,道:“要是我在,一准儿……” 无涯道:“别吹牛了,去给我们取饭来。这会儿,肚子正饿着。” 无风哀嚎道:“老大,你没看见我受伤的胳膊啊?” 无涯冷冷道:“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应该无碍。” 无风一瘪嘴,认命地去端饭了。 无涯的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书房里,封云起脱下外袍、取下白布带,在伤口上倒上金疮药,正要重新缠上干净的白布条,就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封云起问:“谁?” 封云起答:“大哥哥,是云喜。” 封云起缠着布条,冷冷道:“回你屋去。” 封云喜撒娇道:“云喜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看大哥哥,大哥哥不许赶云喜走哦。”说着,竟推门而入。 封云起虽在糙汉子堆里摸爬滚打,但骨子里却极重视男女大防。当即眉头一皱,冷喝一声:“出去!” 封云喜吓了一跳,眼睛一红,转身就跑出了书房。 封云起站起身,关上门,继续缠伤口。 当他穿戴整齐,便拿起竹简翻看着。不时,他会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日光从晨曦滑到夕阳,却始终不见胡颜来问他的选择。 封云起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他虽救了司韶,但却不知司韶会如何编排他。毕竟,司韶为了胡颜都敢来杀他,还有什么事是司韶不敢做的?最为可恨的是,他信了司韶的言之凿凿,为司韶用上进贡的金疮药后,任其潇洒离去。 封云起轻叹一口气,放下竹简,决定亲自去一趟司家。 这时,窗外响起鸽子的咕噜声。 封云起捂着腹部,动作缓慢地下了榻,推开窗户,一只鸽子飞进了窗口,落在了窗框上。 封云起从信鸽腿上取下信筒,抽出一张柔软的小纸片,展开。 信上说:云起,吾徒,你所中的蛊,名为“馋噬蛊”,以吞噬人的内力为生。务必除之,尽快,否则内力将所剩无几。为师虽知此蛊,却不知祛除之法。仅提供三条解蛊办法,望你能有此机缘。其一,寻找下蛊者,杀之,蛊解;其二,羌魅一族,最善养蛊驭鬼。只可惜,此族在十余年前,被大祭司派人屠杀殆尽,不知是否有后人存活于世;其三,你可寻访一下祝巫一派的传人。此派中人,有种本领,可将他人身上的病痛转到自己身上,从而化之。然,祝巫一派销声匿迹多年,恐无处寻访。为师曾听说,‘鸿天殿’内有一位祭司,乃祝巫一派的传人,但此人每救一人,必要一命换一命,实乃诡谲之人,不可多交。 信的落款是云鹤老人。 封云起收起信,目露思忖之色。 羌魅一族?关于羌魅一族的传言,他也略有耳闻。都说羌魅养蛊驭鬼,用活人练习巫术,手段最是狠辣。大祭司派人血洗羌魅一族,被众人歌功颂德,仿佛除掉羌魅便是值得歌功颂德的大事。 只不过,在封云起看来,所有的屠杀背后,都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那些传言,十之八九都是被人涂改后的夸夸其谈,信不了真、做不了准。 然,说道羌魅,封云起却想到了一个人——司韶。 司韶灰发灰眸,样子不像汉人。他放出的小黑虫,明显就是蛊。且,那蛊不但厉害,还十分通人性。一看便知,能掌控它的主人,绝非普通人。 封云起怀疑司韶就是羌魅一族的人。 只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若大祭司屠杀了羌魅,而胡颜又是侍奉大祭司的祭司,司韶怎么可能跟在胡颜身边,顶着一张冷脸,却是恨不得永结同心的样子? 想到胡颜,封云起忍不住笑了。 他一直在猜测胡颜的来历,却不想,她竟是祭司。 想想,也对,以她的那些手段,不是祭司还能是什么? 只不过,祭司也需以身侍神,必须是纯洁无暇的处-女-身,就不知她这满树桃花开的样子,到底能守得了多久。 封云起莞尔一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胡颜这棵桃树连根拔起,移栽到自家后院,日夜守着,方能放心啊。 封云起将放在盒子里的银针扔掉。那根银针,曾被“济心堂”老大夫用来刺破胡颜的手指。银针上沾了胡颜的血,被封云起收起,想要请云鹤老人帮忙诊治一番。如今看来,胡颜本身便有治愈的能力,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化解罢了。 县衙后院。 纳妾不是娶妻。讲究一些的人家,摆上几桌喜酒,一顶小轿将人抬进门即可;不讲究的人家,直接将人往屋子里一拉,床上一推,猛地一扑,即可。 曲南一今天特意打扮一番,换上一身崭新的浅蓝色衣袍,腰系一条十分风骚的银色腰带,外罩半透的雪白薄纱,行走间飘逸俊雅、风流无双。他将头发梳理得光可鉴人,手中还像模像样地拿着一柄玉骨扇,脚蹬一双白色皂靴,走起路来都带着一种喜气儿,别提多风骚。 看曲南一的样子,任谁都会觉得他格外重视花如颜,想必会给她一个平头娘子的待遇,可偏偏……他连一顶小轿都没雇,而花如颜也挺有意思,就坐在屋里不出来。 还是李大壮等人得知曲南一纳妾,特意来热闹一番。 王厨娘做主张罗了酒菜,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李大壮等人说恭喜,曲南一便笑笑;有人劝酒,他也浅饮一口;有人吵着要让花如颜出来敬酒,曲南一还是笑笑。他只是偶尔抬头看看日头,在心里合计着时辰。 正午时,曲南一有些坐不住了。 他对李大壮道:“大壮啊,本官纳妾,本是喜事一件,理应热热闹闹。这六合县里的老老少少却都不知道,未免太过冷清。” 李大壮喝红了脸,大嗓门地嚷嚷道:“大人放心,大壮这就去通知那些商户,让他们过来孝敬一二!” 曲南一点点头,表示满意。 李大壮打个酒嗝,站起身,拍了拍身边两名衙役的肩膀,道:“走!拿上锣鼓,咱喊街去!”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道:“这个嘛……就不用如此大的阵仗了,毕竟,本官是清官,也不好纳个妾就搞得家喻户晓,不成体统。你且去通知四五个纳税不积极的商户,然后……去通知司韶一声。他好歹也算是本官的护卫,理应来喝杯酒水。” 李大壮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此事属下一定给您办好!办漂亮!”说着,揪起两名同样喝高了的衙役,一同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后院。可没等走多久,三个人就原地画起了葫芦。不多时,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剩下三名衙役,继续陪曲南一喝酒。 曲南一心中有事,哪里喝得下去?他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火急火燎。花如颜如老僧入定,与白草和竹沥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他让展壕与搜侯藏在花云渡,务必要抓她个人赃并获!否则,那金子一抬出竹沥的房间,就说不清来路了。再者,那金子虽然放在了竹沥的房里,但若没有花如颜的指使,竹沥一个小小的女婢怎敢去劫官府的赈灾金?若将金子直接送走,哪怕罪名能落下,花如颜也只会让竹沥顶下罪名。这事儿,必然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好玩。花如颜这个女人,到低还是不简单呐。 陪酒的三名衙役见曲南一只会傻笑,便自娱自乐地将自己陪好,喝到最后,三人统统趴到地上去扒拉土玩了。 曲南一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李大壮等人回来,只觉得屁股下着火,再也坐不住了。他心里打鼓,暗道:难道那晚来偷吃红烧肉的人,不是阿颜?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要纳妾之事?若知道,为何不来搅局?难道说,她当真不在乎?不,不是不在乎,若不在乎,便不会在夜里趴在他的房顶吹冷风了。 或许,她有事耽搁了?可什么事儿,比组织他纳妾还急? 或许,她没听见自己要纳妾之事。即便如此,李大壮等人去通知司韶,她也应该知晓才是。 别看曲南一这几天没动静,却早已打听清楚胡颜现在与司韶和百里非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就连住在哪里,他也是门清儿。 曲南一的屁股一会儿挪一下,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前挪到后面,整个人就像一只架在火上烘烤的大饼,不停地鼓包。 只要胡颜来搅局,这纳妾之事定然进行不下去。届时,花如颜就会走。她能去哪儿?她只能回花云渡。然后,他就会带着胡颜去抓个现行!让胡颜知道,他并非色令智昏之人。一切,不过是个局。 曲南一设想得不错,安排得也挺好,只可惜,胡颜出了意外,来不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胡颜被困地洞 若问胡颜到底记不记得曲南一纳妾之事?答案是肯定的。 有些事,装在心里合计就好,没必要拿出来到处嚷嚷。虽然,她没有想到对策,但总归不会放任不管。曲南一于她而言,并非可有可无之人。然,此时此刻,她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胡颜被蒙着双眼,捆绑着双手和双脚,关在一间地下室里。地下室里暗无天日,十分阴冷潮湿,那些凉气穿过她单薄的衣裳直往骨头缝里钻。 胡颜醒着,却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谁如此“看中”自己,不但处心积虑地布局设计她,还在明知道她中毒颇深动弹不得时,将她封了穴-道后,五花大绑起来。她想,也许她要感谢那人,没有直接挑断她的手脚筋,让她从此成个废物。 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会觉得恐惧。更何况,明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心中的不安便会扩大。 胡颜承认,她有些恐慌,但她却强行按下这种情绪,命令自己却闻、去听、去感觉,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逃出去的生机。 当恐慌变得无用,你只能给自己勇气。 胡颜闻到,鼻尖是泥土的味道,且隐隐有种腐臭在里面。就像……虫子的尸体和分粪便;耳传,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无数的虫子在爬、在啃咬。至于它们在啃咬什么,胡颜并不在意,只要它们不啃咬她,大家还能和平共处;她感觉腹中饥肠辘辘,想必此时已经是正午。看来,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一处常年不见阳光的地下洞穴。 到底是谁将她掠来这里?是不是那“九朵红莲”?或者是……哎,这个问题还真不能想,一想到谁会报复她,那就成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胡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就能得罪那么多人?她除了嘴贱一些,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之事啊。真是……善了个哉的! 就在胡颜的胡思乱想中,一个人悄然出现在地下洞穴里。 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俨然就是出现在“白骨枯门”里的那个人。他静静观察着胡颜,半晌也没有动静。 胡颜装死,压根就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突然开口道:“你还要装多久?”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竟十分陌生。 胡颜开口道:“我装了吗?我这人素来高傲,别人不先恭维我,我是不屑搭理别人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原本还以为大祭司能有多大的能耐,不想,除了逞口舌之快,不过如此而已。若世人知道,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就像一只臭虫,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慢慢腐烂,不知作何感想?” 胡颜讽刺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莫如初出去,像个老婆子那样,挨个人问问他们的感想。” 黑衣人被噎,眼中划过深深的恨意,咬牙道:“我若割了你的舌头,你还会如此牙尖嘴利吗?!” 胡颜闭嘴不语。 黑衣人冷笑:“怎么,这就怕了?” 胡颜还是不语。 黑衣人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踢在胡颜的腹部,喝道:“回话!” 胡颜被踢飞,又重重落在地上,唇角缓缓流淌出一行淡粉色的血。她咧嘴笑了笑了,道:“你可真够贱的!既不敢露脸,让我看清楚你那贼眉鼠眼;又非让我开口讽刺你,否则满足不了你那颗扭曲的心?!从今后,我决定不再对那些做婊-子却要立贞节牌坊的妓-女有微词。因为,你还不如一个婊-子!” 黑衣人怒极反笑,道:“你这张嘴,还真会说。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胡颜凉凉地道:“放心,我骂你不如一个婊-子,绝对黑是黑、白是白。”操咧,这什么人啊?非得找骂?若要报复,直接来就好,非得和自己说个没完没了,这心里得多黑暗啊?估计是自己险恶的内心,别人不知道,别憋久了,所以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狠戾?呵……有病!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道:“你真恶心。” 胡颜笑道:“说不明道理的人,总爱说别人恶心。不过,我也挺佩服你一点,像你这种贼眉鼠目的人,怎么就有脑子能算计到我?”这,才是胡颜问话的重点。她刻意激怒他,相当于给他一顿棍棒,然后突然丢出一个甜枣,想要哄骗出有用的信息。人可以蠢,但却不能不学习,而敌人,就是最好的老师。 黑衣人不搭话。 胡颜嗤笑道:“你绑我来,不是玩过家家的吧?怎么,怕我逃出去后报复你?啧啧……如此胆量,还抓我作甚?莫不如回家去,扎个小人儿,写上我的名字,用鞋底去打,多好。哎呀呀,此法当真是又安全又恶毒。你去试试吧。若是不会写我的名字,我来告诉你。一笔一画,告诉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无需套我话,我暂时还不想弄死你。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胡颜拉成了腔调,嘲讽道:“我谢谢您呐,还如此替我考虑,怕对我没好处。嗤……小小鼠胆,也想装虎?说真的,我连鄙视你都觉得跌份儿!拜托你了,别和我说话了。我的口水,是用来教训孙子的,你……不配啊。” 黑衣人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你尽管逞口舌之能!” 胡颜打趣道:“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逞口舌之能?我也是有头脑的好不好?你看,我知道,你已经潜伏在我的周围很久,费劲九牛二虎子力,给我一次次下毒,却没有用……” 黑衣人就算再老成,好歹也是血气男儿,哪里禁得住胡颜这样一顿别有目的的敲打,当即怒声道:“谁说没用?!若没用,你怎会在闯‘百鬼枯门’时昏厥,被我掠来?!” 胡颜说话十分有技巧。她一会儿抡你一棒子,一会儿丢颗甜枣,一会儿将脚黏在你的脸上,一会儿又哥俩好似的打趣两句。人的心房,就这么被她忽忽悠悠的捅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秘密。 第四百三十五章:要你处-女-身! 姜是老的辣,这话绝对不假。 胡颜在心中呵呵一笑,面上却怒道:“你娘个蛋!三次下毒,是不是都是你!?”实则,近段时间,她只中毒两次。一是有黑衣人用淬毒的长针刺死孔落篱,二是这次莫名其妙的中毒。她除了吃下白子戚送来的解药,还真不曾乱吃东西。但若说白子戚下毒害她,她却是不信的。白子戚有很多次对她下手的机会,却从未动过手,由此可见,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黑衣人怒道:“两次,便能要你的命!若是三次,你还能在这里与我废话?!” 胡颜瞬间明白了什么,冷笑道:“看来,用毒针刺死孔落篱和这次下毒,都是你的手笔喽。”她曾怀疑过司韶,现在想来,还真有些歉意。 黑衣人这才知道,自己被胡颜套话了。他怒不可遏,真想千刀万剐了胡颜,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又生生忍住了。 他冷笑一声,道:“大祭司果然是大祭司,临危不乱还能套话,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胡颜嗤笑一声,道:“鼠目寸光,还敢与日月争辉?你现在跪地磕三百六十五个响头,没准儿我能饶你不死。”这话纯属气场需要,胡颜自己都是不信的。可她这个人,坏就坏在,嘴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在嘴上吃亏。毕竟,看着别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绝对让她有成就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中,因为嘴贱得罪了多少人。哎……岁月太寂寥,她又不能像真正的祸国妖姬那样,以嗜杀为乐。她的心没有那么扭曲。只能,用语言去扭曲别人的灵魂,讨好自己孤寂的灵魂。 好嘛,她现在终于不寂寞了,结果 黑衣人攥紧拳头,恨声道:“真该活剐了你!” 胡颜嘲弄道:“连遮挡我眼睛的布都不敢摘,你敢见血腥吗?啧啧……别让老太太笑掉大门牙了!” 黑衣人一脚踢飞胡颜,然后飞身而上,照着她的腹部又是一脚,咬牙吼道:“休想糊弄我摘掉你的眼罩!既然如此,那我们无需废话,这就开始吧!” 胡颜再次摔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大喘了两口气后,咧嘴笑道:“早该如此。谁……谁有功夫和你瞎磨叽?你若处心积虑抓我来,只因犯贱,想听我骂几句,大可……咳……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费力。说说,你想如何待我?”哎呀我去,若是不嘴贱,没准儿不用挨这一脚,真他爹的痛。她需要时间,最宝贵的时间,还是摘掉那些锋利的刺儿,好好儿聊天,争取一下时间。 黑衣人目露凶光,一步步逼近胡颜,道:“世人皆知大祭司以身侍神,必须是纯洁无暇的处子身。若我破了你的处子身,你不但地位不保,且那些曾被你迫害的人,便可群起而攻之!” 胡颜心中一凛,面上却越发流氓起来:“呦呵,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想与我春风一度?我……咳……咳咳咳……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有魅力。得,看在你颇为用心的份上,倒也不必搞得如此紧张。你解开我的捆绑,让我看看你的样子,若你玉树临风,讨了我的欢心,没准儿我会宠幸你。”想了想,又补充道,“每个月,还给你月俸,如何?” 黑衣人彻底被胡颜激怒了,他一把扯起胡颜,就要饱以老拳。她当他是什么?还给月俸?只有面首才拿女子的银两。她想折辱自己,没门! 胡颜喊道:“再打!你就只能奸-尸了!” 黑衣人目露恨意,放下拳头,骂道:“真是不知廉耻!下贱的女子!” 胡颜虚弱道:“对,不知廉耻的我被你掠来这里,试图-强-奸。” 不得不承认,胡颜有将人气疯的能耐。 黑衣人将拳头攥紧,忍了又忍,才没有继续揍胡颜。他突然靠近胡颜,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以为这只是个结局吗?不,这只是开始。我在要了你的身子后,会划画你的脸,让你……变成丑陋的落水狗。然后,我会一点点儿折磨你,让你求着我杀死你。而我,偏不,我就要看着你过着最卑贱的生活,认人玩弄、践踏,这样,才能弥补你欠下的债!” 突然突然转头,照着黑衣人的脑袋便狠狠地磕了过去! 砰地一声过后,胡颜的额头上流淌出一行粉色的血。 黑衣人晃了晃身子,竟噗通一声倒地,昏死了过去。 胡颜冷笑一声,道:“你难道你不知,痛可以帮我冲开穴道吗?缺心眼儿的东西!当你祖奶奶找揍呢?!嘶……正他爹的疼!” 胡颜不多做耽搁,因为她吃不准那黑衣人何时会醒。 她的双手被缚在身手,且捆绑得十分有技巧,让她的指甲碰不到。 胡颜心知,此人定然十分熟悉自己。果然,最了解的自己的人,往往都是敌人。 这个认知令人不那么愉悦,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胡颜蹲下,用手指甲去划捆绑脚的绳子。她划了两下后,突然爆粗口,骂了声:“爹蛋!” 这绳子竟是用特殊材质制成,不那么好划。不过,她有的是决心和毅力,就是不知道时间是否充裕。胡颜不想像只青蛙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蹦着走。有时候,慌乱之下更容易出错,莫不如稳扎稳打。 胡颜一边用指甲飞快地划着绳子,一边在心里和自己逗着趣,缓解被毒打道痛。哎……想想也够憋屈的。她堂堂大祭司,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她都觉得这顿打实在是……不冤枉! 胡颜甲说:若不痛,你就不会长个教训和记性。终日沉沦在男色中,早晚要你的小命! 胡颜乙回道:不沉沦时,也没少被刺杀。别动不动就把罪过往美男子身上扣!我会心疼的! 胡颜甲:你太无耻了! 胡颜乙:如此有担当,你竟觉得我无耻?你实在是无耻的根源。 胡颜甲:…… 胡颜乙:说话。你不说话,我多害怕啊。这里,这么黑。 胡颜甲:呵……黑算什么?黑衣人醒来,你被夺了清白,才算大事吧?不过贞洁那种东西,你不是早就想舍弃了吗? 胡颜乙立刻骂道:狗屁!给狗也不能给那个畜生! 胡颜甲:…… 胡颜乙:为何不说话? 胡颜甲:给狗?如此生猛,本祭司做不到。 胡颜在那里排解着心中恐慌,殊不知道外面的人比她还慌。若外面的人知道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什么狗不狗的,定会有人表示,放开那只狗,让我替代! 第四百三十六章:众美男乱 司家。 封云起敲开大门,一眼便看见哭红了双眼的叮当。 叮当问:“你找谁?” 封云起道:“胡颜。” 叮当哽咽道:“她……她……” 封云起第一个想法不是她死了,而是她又假死逃了?!或者说,现在的脸也不是她真实的脸?封云起瞬间想到,不知她下次出现,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不怪封云起会有这种想法,只因胡颜的斑斑劣迹实在罄竹难书。一个绿腰,就折腾的大家人仰马翻。 然,他还是不敢笃定心中的猜测,直接推门而入,在叮当的叫唤中,大步走向正房。 透过破烂的窗口,他见里面没有人,于是直接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的瞬间,看见百里非羽正在换衣袍。 他的衣服脱到一半挂在身上,一只肩膀露在外面,盈盈如玉,当真是极具诱惑。 封云起对燕归没什么印象,却知道六合县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传言百里非羽就是燕归,此事,他信。若非如此,胡颜怎会让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封云起不知燕归与胡颜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但很显然,胡颜是不打算认百里非羽的。他对百里非羽也没有敌意。当即,调侃道:“芙蓉面,肩而圆,眼儿贱……” 百里非羽直接唾了一口,骂道:“胡颜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调侃爷?!” 封云起微愣,大步冲进屋里,一把攥住燕归的手,沉声道:“阿颜怎么了?人在哪里?” 百里非羽傲娇地嘚瑟道:“你求爷啊,爷就告诉你。”他就是看不惯封云起那张嘴脸,敢调戏爷,爷整不死他! 封云起哪里有心情和百里非羽撕扯,却也看出他存了捉弄的心思,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说出胡颜的所在,当即放开他,去寻司韶。 百里非羽跺脚道:“哎哎哎,你怎么不问爷了?” 封云起斩钉截铁地道:“我知道阿颜在哪儿!” 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瞬间睁大,也顾不得系好袍子,一溜烟地追上封云起,急声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封云起这次是真的急了,直接反问:“她昨晚未归?” 百里非羽晕了,忙道:“你不是说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封云起道:“兵不厌诈。” 百里非羽气得破口大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爷玩兵不厌诈?信不信爷一巴掌抽死你!” 实话,不信。 封云起皱眉,大步走向司韶的房间。 叮当心中有气,拦在门口,不让进:“主子需要休息,你们不能进去打扰。” 封云起二话不说,扯着叮当的衣襟,就将她撇了出去。 叮当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封云起直接走进屋内,看见仍旧陷入昏迷的司韶,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百里非羽道:“白子戚给他看过,说等会儿给他送药来。等酒醒了司韶,许就能问出恶婆娘的下落。” 封云起收回手,道:“他未必知道。” 百里非羽微愣,随即拔高了声音问:“他怎么就未必知道?!他一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没准儿就是想要通风报信,让我们去营救恶婆娘。”他辛辛苦苦相处的话本,怎么可能不是真相? 封云起垂眸看向司韶,却没说出他去行刺自己的事,而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或许吧。” 百里非羽不喜欢封云起的态度,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叮当催促着白子戚的声音传来:“这里这里,公子快走……” 白子戚提溜着药包走进屋里,看见封云起时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走到司韶身边,再次帮他诊脉。 叮当急切地问:“公子公子,主子怎么样了?” 白子戚收回手,从袖兜里掏出两片参片,捏开司韶的下巴,送进他的嘴里,然后将药包扔给叮当:“三碗水煎一碗。” 叮当抱着小药包,疑惑道:“一副药就管用吗?叮当看别人家抓药,都是一抓吃三天的。” 白子戚道:“我只送一副药。”言外之意,你想要多的药,自己去买。 叮当抱着药,嘟囔一句:“小气!”转身去煎药了。 白子戚望着叮当的背影,微微皱眉。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百里非羽一巴掌拍在白子戚的肩膀上,笑吟吟地道:“你是想用一包药弄醒司韶吧?别药量太猛,将人整死喽。”微微一顿,补充道,“怎么着,也得问完话。” 白子戚推开百里非羽的手,不搭理他,看向封云起:“封公子,来寻阿颜?” 封云起微微额首,道:“不知诸位如何确定阿颜有危险?” 封云起话音刚落,花青染便衣袂飘飘地走进了房里,问道:“胡颜有危险?”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淡淡道:“今日,曲南一纳花如颜为妾,想必胡颜是去县衙了。” 众人齐齐皱眉,目露思忖之色。 花青染走到床边,扫了司韶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百里非羽叫道:“喂喂喂,你就来转一圈啊?” 花青染回头,问:“还要如何?” 百里非羽道:“没看见这么多人呢吗?” 花青染不解:“那又如何?” 百里非羽腹中一阵咕噜声传来,他微微红着脸,道:“看你穿得那么好,一定不缺银子。你就请大家吃口饭吧。” 花青染微微一愣,随即道:“青染囊中羞涩。” 百里非羽瞪眼道:“怎么可能?!你不想请客就说不想请客的,干嘛用囊中羞涩来敷衍爷?等爷的小厮回来,爷拿银子,大宴四方!让你知道什么叫大气!” 花青染直接扭头,不看百里非羽,冷冷道:“与你不熟。”说来,向外走去。 百里非羽一撇嘴,看向白子戚:“你……” 白子戚站起身,去追花青染。 百里非羽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也走出了房间。 百里非羽看向司韶,愁眉苦脸地揉了揉肚子,道:“爷好饿,你什么时候醒?”说完,也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白子戚叫住花青染,道:“青道长是打算去县衙吗?” 花青染道:“正是。” 白子戚道:“不如一起。” 花青染道:“可。” 白子戚对百里非羽道:“你留下,照顾司韶,待他醒了,有阿颜的消息,立刻来县衙通知我。” 百里非羽却是问道:“你说,曲南一纳妾,是不是会摆上几桌酒水?” 白子戚抬手一指地上的食盒,道:“我带了吃食来,你可吃一些。” 百里非羽立刻吞下起和口谁,道:“好好,你们去吧,爷就在这里等司韶醒。”说着,拎其食盒,就要往屋里去。 封云起虽知司韶受伤的原因,但却不知他是否知道胡颜的去向,因此,一直沉默不语。 白子戚看眼封云起,没有说话,尾随着花青染,就要往院外走。 这时,大门口响起敲门声。 白子戚与花青染互看一眼后,打开大门。 门外,是曲南一那张笑吟吟的脸。 四目相对,彼此心里皆咯噔一下。 曲南一见院子里不但有白子戚,还有封云起等人,且面色凝重,当即暗道不好,忙开口询问道:“阿颜呢?” 白子戚在看见曲南一的那一刻,便知有异。曲南一正在纳妾,却跑到这里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纳妾是假,想要引胡颜去才是真。然,胡颜却一直不曾出现。 白子戚虽然猜到了实情,但却仍旧抱着希望,询问道:“你也没看见阿颜?” 曲南一大步走进院内,急声道:“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百里非羽原本拎着食盒已经走到屋门口,却在听见曲南一的声音后又折返了回来,眉毛随之皱起。 白子戚道:“天刚亮,我来给阿颜送解药,却看见司韶满身是血的躺在院子里。” 曲南一皱眉,问:“解药?” 白子戚冷冷道:“难道你以为阿颜替你吸毒后,不需要解药解自身的毒?” 曲南一的心突然一痛!他……过于较真儿,一叶障目。总觉得胡颜执意要封云起,不在乎他的感受,却忘了,胡颜曾帮他吸毒疗伤。只是,他因何中毒呢?可是萱儿给他下毒?此事,暂时放在一边,还是尽快寻到胡颜最为重要。 曲南一问:“然后呢?” 百里非羽拎着食盒道:“然后,我怀疑恶婆娘被困,派司韶来求救。” 封云起知曲南一善于分析,于是直接道:“昨晚,司韶来刺杀我,却被一蒙面女子刺伤。那女子称,自己是神。” 白子戚的眸子缩了缩,却没有其他表情。只是,他那长长的袖子下,却隐藏着攥紧的拳头。 百里非羽怒道:“这话你刚才不说?!” 封云起沉声道:“司韶从封家离开后,又放生了什么,封某不知,如何断言?” 百里非羽瘪了一下。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我本想去去县衙喝杯喜酒,路过此地,顺道转转。” 曲南一瞥了花青染一眼,暗道:这人挖墙角却偏偏摆出一副十分随意的样子,还真够无耻的。从你花云渡到县衙,根本就不会经过这里! 眼下,曲南一也不想和花青染计较这些,当即道:“各位刚才显然是要出门,可是有了计较?” 花青染道:“我等以为胡颜是去喝南一的喜酒,想欣然效仿。” 曲南一发现,花青染说话真是……越来越刺人。眼下情况紧急,他不想和花青染计较这些,当即一甩袍子,走进胡颜的房间。曲南一已经不相信花青染。他堂堂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眼皮子下不但藏污纳垢,且蹦跶着三名小鬼,竟不知?若不是视而不见、同流合污,就真如胡颜所说,这是个二货。 众人尾随而至。 百里非羽也顾不得吃饭了。 曲南一在床上发现了一个碗,碗里有香片灰。他问:“这是香片?” 百里非羽道:“对。那恶婆娘吃了白子戚送来的解药后,睡得不踏实,司韶让给她点燃香片。”皱起眉毛,不悦道,“现在,我们不应该出去找人,留在这里磨叽什么?!” 白子戚道:“稍安勿躁。无头苍蝇似的找人,只能浪费时间,不如确定方向后,再动手。” 封云起道:“阿颜本身便能解除毒性,为何还要吃解药?”转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皱眉道:“尽管她自己能够克化毒性,但其过程却十分痛苦。若药物能解毒,何需她如此痛苦?百里非羽曾在床下找到一个染血的布单。那血,定是阿颜逼出的。” 曲南一皱眉道:“照你这么说,她的毒已经逼出不少,身上应该是余毒未清。以她的手段,一般人想拿住她,怕也没那么容易,除非……” 封云起直接道:“她又中毒了!”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点了点头,眸光中皆是担忧之色。 百里非羽叫道:“又中毒了?!她是脑残吗?把毒药当水喝呢?爷看恶婆娘不像蠢笨如猪的模样。” 白子戚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取出一枚药丸,道:“给阿颜吃得,便是此药丸。” 封云起、曲南一和百里非羽,一同将手伸向药丸,又同时将手缩了回来。曲南一道:“不懂药理。” 花青染直接取过药丸,凑到鼻前闻了闻,又轻轻舔了舔,道:“此药却是解毒圣品。可怪就怪在,如此圣品,你是怎么得到的?”转眼,看向白子戚,目露怀疑之色。 白子戚如实以告:“阿颜中毒后,我请‘济心堂’里的大夫研究解药。其中一位最善解毒的老大夫,给出了方子,并做出解药。”由袖兜里掏出写着方子的竹片,递给了花青染。 这时,叮当喊道:“主子!您醒啦!太好了!” 众美男子一同向司韶的房间跑去,却因太过心急,都挤在了门槛处,一时间动弹不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在心里骂一句:胡颜,你好样的! 百里非羽原本就体弱,见众人都卡在门口处,便提溜着袍子,从窗口爬出,送了一记飞眼给曲南一、封云起、白子戚和花青染,然后撒腿跑进司韶的房间。 第四百三十七章:辱身 司韶躺在床上,叮当正在给他喂水。 百里非羽急切地问道:“司韶,恶婆娘呢?!” 司韶哪里知道胡颜去哪儿了?干脆就不搭理百里非羽。 这时,曲南一等人也大步走进了司韶的房间。 曲南一问:“司韶,你可知胡颜在哪儿?” 司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没有力气。 叮当伸手去扶司韶,却被挥手打开。 百里非羽一撇嘴,却还是上前两步,搀扶起司韶,口气不善地威胁道:“你最好能说出些有用的线索,不然爷把你扔回床上去。” 司韶喘息着,虚弱道:“你们何时发现胡颜不见的?一般人,伤不了她。” 曲南一道:“若她再次中毒了呢?”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皱眉道:“怎么会?” 花青染道:“有些毒,看似解药,为了解毒,都会用上一些毒。这些毒,但若与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对此,花青染特别有发言权。因为,他就曾经这么干过。他在得知大夫给胡颜开得药方后,送出“碧水清浊丸”,想要害绿腰的性命。 司韶没想到花青染也在,看来胡颜是真出事了。他急声道:“虽不知胡颜为何再次中毒,但此事可以稍后研究。为今之计,是要救出她才好。她这些年来,得罪了不少人,每一个都恨她不死。若落在那些人手上,怕是性命不保!咳……咳咳咳咳……”司韶将话说得又急又快,结果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他缠在腹部的白布带,再次染得通红。 封云起沉声道:“你可知阿颜会去哪里?可与什么人结怨?这六合县不大,总能找出那个人。” 司韶突然就不咳了。他的脸色白了白,道:“她去哪里,素来不会对我说。她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在场各位,又有谁不曾动过杀她的心?” 最后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白子戚道:“若真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搜!就算掀了这六合县,也要把人找出来!” 曲南一道:“若她是昨晚不见的,这人恐怕已经不在六合县里。” 司韶突然道:“对!她曾说过,在离开六合县前,想去探一探‘百鬼枯门’!” 离开六合县?“百鬼枯门”?每个人心中皆回荡着这两句话。 封云起道:“事不宜迟。谁知道‘百鬼枯门’在何处?” 花青染道:“我知。” 封云起道:“好!我随你去探‘百鬼枯门’!”转头看向白子戚,“白坊主,你去查一查这药都经过谁的手。” 花青染补充道:“把那香灰带上。” 白子戚道:“好。若发现异样,我放红色烟花鸣示。” 封云起对曲南一道:“曲大人,你观察入微,且找找看,昨晚那个自称为神的女子,被我砍伤了后背。此人,便是对封某下蛊,诱武林人士围攻大牢之人。她,恐对阿颜不利。” 曲南一见封云起再次将自己的活抢了,倒也没有不悦。毕竟,他安排得十分得当,堪称完美。且,最重要的一点,封云起的指挥能力确实比他强。 曲南一点头道:“如此,大家就分头行事吧。” 百里非羽见众人要走,突然急声叫道:“喂喂喂,爷做什么?你们倒是给安排一下啊!” 没有人搭理百里非羽,都急着向外冲去。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人起坏心思,只想着找到胡颜,万万不能让她出事。 众人就想不明白,一个女子而已,怎么就那么能惹麻烦。听司韶所言,她好像有不少仇家。他们只希望,既然是仇家,最好就是一辈子的仇家,千万不要像自己这样,仇家变冤家,整得不明不白的。届时,自己又多了一个情敌对手。 哎……一言难尽。 百里非羽见众人都走出去了,便低头对司韶小声道:“你是不是知道恶婆娘在哪儿?爷看你身受重伤,想一个人英雄救美怕是很难,不如……你将地方告诉爷,爷将她偷偷救出来?功劳,算你一半。” 司韶十分怀疑胡颜将百里非羽搞傻了。不然,能这么想问题吗?他重伤至此,已经动弹不得,怎么还会藏了那种英雄救美的私心?! 司韶不耐烦搭理百里非羽,随口道:“有人将塞地洞里去了,你找吧。” 百里非羽眼睛一亮,丢开司韶,站起身,大步冲了出去。 司韶被粗暴对待,痛得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 叮当惊呼:“主子!” 百里非羽冲出去后,又折返回来,大声问:“你可知是哪个地洞?!” 叮当吼道:“你把主子甩晕了!” 百里非羽一缩脖,就要往门外溜。突然想到什么,回过身,对叮当道:“你熬药呢吧?” 叮当尖叫一声,冲出屋子,直奔厨房。 百里非羽骂了句:“蠢货!”撒腿跑出了大院。 地洞里,胡颜终于割开了脚上的捆绳,却没时间去解捆绑住双手的绳子。她站起身,将脚探向自己的脸,想要扯掉眼罩。结果,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胡颜有些郁闷、气恼,暗道:“这是因为老了吗?腿脚都不利索了!” 她试了两次后,一咬牙、一使劲,终于用脚趾将眼罩扯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听见咔吧一声轻响。 得,大腿根抻伤了。 胡颜欲哭无泪啊。 她放下伤痕累累的脚,眨了眨眼睛,慢慢看清楚了周围的样子。 这里,确实是一处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洞。看样子,距离地表应该不深。那个人将自己掠到这里,想要强行破了她的处-女-身,应该不会折腾得太远。若她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艳山脚下的某个隐蔽位置。 胡颜迅速打量了周围一眼后,辨认出了方向,便低头去看那个将自己掠来之人。 敢算计她?必须付出代价! 断子绝孙脚,经过她多年的悉心研究,已经颇有心得,只是苦于没有实践的对象。作为一名大祭司,她还是要表现得大气一些,不能踩着别人的子孙根跳舞。 思及此,胡颜雀雀欲试地来到向前一步,抬起脚,照着黑衣人的双腿之间,便狠狠地踩了过去。虽然,她一有动作就会胸痛如绞,但今天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她还非要干一干不可! 只是,胡颜的脚并未落下,便被一只手抓住。 黑衣人一跃而起,将胡颜掀翻在地。 胡颜就地一滚,一脚踹向黑衣人的小腿。紧接着,一脚蹬掉黑人的用来遮挡脸的黑布。 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暴漏在黑暗地地洞里。 那张原本爱笑的娃娃脸上,再也不见笑容,有的,只是狰狞。 此人,正是米虎! 米虎上下失守,勃然大怒,吼道:“恶妇!真该杀了你!” 胡颜站起身,看向米虎,总觉得他看起来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眼熟。只不过,她这人素来记不住别人的脸。准确地说,是只能记住美男子的脸。这是硬伤,她却不打算改。 因为不记得,所以胡颜问道:“你是何人?” 米虎微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笑道:“怎么,不记得我?” 胡颜坦言道:“阁下长成这幅尊荣,还指望入我的眼,被我记住?啧啧……你的心可够大的啊。” 米虎眯起狠厉的眼,咬牙道:“不知道,等我割了你的舌头、刺瞎你的眼睛,你还能不能如此猖狂?!” 胡颜微微扬起下巴,挑衅道:“姑且一试。” 突然出脚,去踢米虎的双腿间。 既然他存了那样的心思,那就别想全身而退! 胡颜没想到,一用内力就算痛不欲生的胡颜,竟然如此凶悍。一出脚,就是泼妇打架的下流姿势。 他慌忙躲闪,却又马上飞身而上。 胡颜继续狂踢乱踹。看似没有章程,却颇具攻击力。 米虎恼火,干脆一掌拍在胡颜胸口,将她打飞出去。 胡颜倒地,哇地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勉强支起身子,呵呵笑道:“再打一掌,直接送我去见阎王,多好。” 米虎走到胡颜满前,垂眸看她,冷笑道:“你以为死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要偿命,一条条的偿命,不能轻易去死。” 胡颜突然破口大骂:“去你娘偿命!我害谁了?!害你爹还是害你娘了?!若害了你爹娘,怎还生出你这么个混蛋东西?!”说到一条条的人命,胡颜是不服的。她从不标榜自己是一个良善之人,当实际上,她也并非恶毒之人。她嘴贱,也只是针对那些恶心人的鬼东西而已。若让她动手,他们早就没机会听她嘴贱了。结果呢?不知道哪儿来的鬼东西,竟将一条条人命诬陷在她的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米虎一脚踩在胡颜的腹部,用力捻了捻。 胡颜倒地,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大口喘息着,就像濒临渴死的鱼。她不信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洞里,却……怀疑,处-女-身难保。 米虎蹲下身子,封了她全身的穴道,狞笑道:“马上,你就会从万人敬仰的高度,跌入任人践踏的泥土里。”说着,一把撕扯开胡颜的裙摆,吼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时,还有什么能耐?!”手指用力,直接扯碎了胡颜的亵裤。两只大手,狠狠掐在胡颜的双腿上,用力分开。米虎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胡颜的肉里,抠出了血痕…… 第四百三十八章:布局试探 花青染和封云起赶到“白骨枯门”时,在九十九朵红莲的门口,发现了胡颜的靴子。靴子底儿已经融化,只剩下靴子帮。 花青染捡起靴子帮,道:“她果然来过这里。” 封云起问:“这靴子为何会如此模样?” 花青染道:“那九十九朵红莲路,若踏上去,便会冒出大量黑水。那黑水极具腐蚀性。” 封云起捂着腹部,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面,道:“若那黑水能将靴子底腐蚀得全无,想必阿颜的脚也不会完好如初。这地上,却只有一对儿血脚印,再无其他。”缓缓站起身,目露厉色,“一定是有人将她掠走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目露担忧之色,干脆掉头出了密道。 站在苏家门口,恰好看见白子戚燃放的红色烟花在天空上绽放。 二人立刻又赶赴白子戚的“济心堂”。 封云起的黑袍上渗出了大片鲜血,花青染虽没注意到,但却闻到了血腥味。他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封云起:“只能止痛。” 封云起接过药丸,对花青染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无论你们赶到何处,记得燃放红色烟花,为我引路。” 花青染扫了一眼封云起的腹部,点了点头,飞身跃起,用上最上层的轻功,快速消失在封云起的眼前。 封云起服下药,重新缠了一下腰带,狠狠系住伤口,然后开始撒腿狂奔。 曲南一回到县衙,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转悠什么。 花如颜坐在房里不出来,就连白草和竹沥也不露头。 曲南一望向花如颜所住的房间,目露思忖之色。他想到前晚踩了自己一脚的黑衣女子,以及那只绣鞋。 曲南一一转身,回到屋里,从柜子底下扯出绣花鞋,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觉得这鞋子看起来竟然有些眼熟,不知道这鞋子的主人会不会是封云起口中的神?! 曲南一嗤笑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又仔细打量了这双鞋子两眼,越发肯定这双鞋子自己曾见过。他素来过目不忘,只不过从不对外炫耀,没人知晓罢了。 曲南一拿着这双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脚步顿住,看向右手边的墙壁。一墙之隔,那里住着花如颜、白草和竹沥。 这双鞋子,他曾见花如颜穿过! 是的,花如颜!如此精美的鞋子,他还曾仔细看过一眼,想着胡颜会不会喜欢。如果这鞋子是花如颜的,她于大半夜跑出去做什么?她自称受伤颇重,为何却能于夜里狂奔? 难道,花如颜就是那所谓的神?! 曲南一将鞋子包裹好,塞进袖兜里,大步走出了后院,扫了眼醉倒在地上的三名衙役,对从厨房探出头的王厨娘道:“给他们每人做一碗醒酒汤。” 王厨娘爽利地应道:“诺!”随即询问道,“大人今天纳妾,这是要去哪儿啊?” 曲南一扫了眼花如颜的房间,道:“去给如颜选样礼物。” 王厨娘笑开了花,一叠声地道:“这个好这个好,奴家大人最会讨女子欢喜。” 曲南一隔空指了指王厨娘,哈哈一笑,走出了后院。他一出后院,便撒腿狂奔起来。 他怀疑花如颜,却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所谓的神。 花如颜曾口口声声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为何在得偿所愿的今天却避而不见?若说害羞,曲南一绝对不认为花如颜会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子。 是什么隐情让她避而不见? 毁容?心情差?别有目的?或者说,她受伤了?! 可笑的是,等到晚上,她又能避到哪儿去?! 胡颜的消失,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令他手忙脚乱、心中不安。不知,胡颜的消失可与花如颜有关? 那黑衣女子大半夜的跑到县衙房檐上做什么?是不是要返回住处? 花如颜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像封云起所言,能刺伤司韶,就不太现实了。难道,花如颜在伪装? 曲南一不让自己多想,怕越想越觉得此事就是花如颜所为。他自知,他的心中有个恶魔,正悄然伸出爪子,想要撕破他伪善的面具。正如同,他在内心期待花如颜是个蛇蝎,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完美布局。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戴上微笑面具,然后拔出尖刀,一点点儿解剖所有的被血肉包裹着的谜题。 他喜欢冒险带来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然,花如颜不应该动胡颜。因为,他不允许。她若只是劫了官家赈灾金,尚好,他会给她一个痛快。若她真动了胡颜,他会让她知道他杀人不用刀的手段。 曲南一有些后悔,为了对付三个女人,让展壕与搜侯藏身在花云渡里,害自己无人可用。 不过,现在不是闹心此事的时候,他一路狂奔到一家卖成衣鞋帽的店,气喘吁吁地对掌柜道:“找一手工好、眼睛尖、嘴巴牢,会做鞋子的婆子,随本官回府一趟。” 掌柜一叠声地道:“好咧好咧,曲大人,您坐下喝口水。” 曲南一摆摆手,道:“现在,马上,叫人出来!” 掌柜一愣,忙笑道:“好好好,这就叫许婆子和大人同去。大人可是要给什么人定制鞋子?” 曲南一横了掌柜一眼,又想到封云起说过的话,他曾砍伤了蒙面女子的后背,于是又道:“再找一位会做衣裳的婆子,同来。” 掌柜问:“大人可有要求?” 曲南一道:“最严,眼利,懂进退。” 掌柜忙点头应道:“好咧,这就来。”说着,亲自钻进后院,寻来两个婆子,并叮嘱二人,“切记,多看少说,办完差事就回来。” 两个婆子点头应下。 曲南一带着许婆子和戴婆子往县衙走去。 路上,曲南一对许婆子道:“素闻许婆子手艺高超,做出的鞋子不但美观漂亮,且合脚舒适。” 许婆子谦虚地一笑,道:“大人谬赞婆子了。” 曲南一点点头,又看向戴婆子:“本官身上这件袍子,就是出自戴婆子之手。”此话,比华而不实的赞美更令人通体舒畅。 戴婆子笑出一脸菊花,道:“大人不嫌弃,婆子定当尽力。” 曲南一看得出,戴婆子也是一个通透之人。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戴婆婆帮本官给新纳的妾,量体裁衣。我那妾身上有些不适,我追问她却不说,真是叫本官忧心忡忡。戴婆婆在为其量身时,务必留心。” 曲南一一声戴婆婆叫出口,哄得戴婆婆眉开眼笑,一叠声地道:“大人放心,婆子晓得,定帮大人检查……哦,不,是帮大人好好儿给小妾量体裁衣。” 曲南一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许婆子,从袖兜里掏出包裹着布的鞋子,递了出去:“许婆婆且看看,这鞋子可是我那小妾的。” 许婆婆打开包裹布,看了看鞋子,然后又伸手进去摸了摸,目露疑惑之色,却道:“大人放心,婆子一辈子做过无数双鞋子,定当极尽全力为大人效力。” 曲南一交代完话后,便带着二人快步走回县衙后院。胡颜可能命在旦夕,他心中惶惶不安,却又不能挂在脸上,他自己都感觉笑得牵强。 三人一路疾行来到县衙后院。 曲南一大步走向花如颜的房间,装出格外兴奋的样子,直接推门而入,道:“如颜,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可喜欢?” 屋内,花如颜正在跪坐在几前梳妆,白草手捧水果站在一边,竹沥则是在轻手轻脚地打扫房间。 曲南一的突然进入,显然吓了三人一跳。 花如颜忙戴上面纱,横了曲南一一眼,娇嗔道:“南一,好生无礼。岂不知,非礼勿视?” 曲南一笑盈盈地道:“我与如颜之间,哪里存了那些虚礼?”大步走到如颜面前,伸出手,攥着如颜的小手,情谊缱绻道,“如颜,昨日总总,让你伤心,是南一的不是。今日,我既然纳你为妾,必定会善待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与南一计较。” 花如颜目露感动之色,哽咽道:“得南一真心,夫复何求?” 曲南一道:“你从今早开始,便不曾出门,令我心中慌慌,实在是心有不安。想你为我付出良多,我却……哎……不说也罢。如颜,我请了六合县里最善做衣的戴婆子和最会做鞋子的许婆子,为你做两身得体的衣裳。”言罢,就要喊人。 花如颜却拉了拉曲南一道手,道:“南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颜却不想让你铺张浪费。如颜的换洗衣服够用,现如今又是内宅妇人,无需太多衣裳撑场面,倒是南一你,多有应酬,应该多做几套衣袍才是。” 曲南一面露不悦之色,道:“南一虽不是高官,只是六合县里一个小小县令,但为你做两套得体的衣裳还是能付得起银子的。” 花如颜显得有些犹豫。她偷窥着曲南的脸色,见他真的不悦,这才道:“如此,如颜就谢过南一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曲南一的演技 花如颜的顺从让曲南一有了笑模样,道:“如此,甚好。”将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竹沥。 竹沥见花如颜点头,这才出门去唤两位婆子进门。 曲南一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松开花如颜的手,独自坐在胡凳上,冲着白草勾勾手指,示意白草将水果送过去。 白草站着没有动,脸色隐隐泛白,好像生了病。 花如颜见曲南一见此,瞪了白草一眼,柔声呵斥道:“还不快将水果送去给大人?!” 百草这才迈步走向曲南一,捧着装有水果的托盘,站在曲南一的身旁。 曲南一揪下一颗葡萄粒塞进自己口中。眯眼打量着屋里的三名女子。如果说,花如颜只是劫赈灾款的劫匪,那么她接近自己,只是想寻个灯下黑的庇护。但是,如果她是那所谓的神,她接近自己,想要对付的就是一定胡颜。马虎不得啊。曲南一担心胡颜,心中烦乱,但表面上却露出久违的标志性表情——笑吟吟。 戴婆子和许婆子在竹沥的引领下,来到花如颜面前,行了一礼,齐声道:“姨娘,日安。” 虽然花如颜戴着面纱,但曲南一保证,他真的看见花如颜的唇角一下子拉直了。 花如颜对两位婆子微微额首后,转向曲南一,娇嗔道:“南一还是出去的,你在这里,如颜怎好意思量身子?” 曲南一又揪了一颗葡萄粒扔进嘴里,目含戏谑,笑盈盈地道:“如颜何须避着我?”抬手指了指屏风,“若你实在害羞,就去那里好了。我道是喜欢隔着屏风看美人,美上加美。” 花如颜无法,羞涩地撇了曲南一一眼后,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二位婆子冲着曲南一福了福身子,随同花如颜一同走到屏风后,为其量体。 曲南一吃着水果,与白草搭话,一双眼睛却盯着屏风后的花如颜。他说:“白草平日里牙尖嘴利,今个儿怎么不吭声?” 白草淡淡道:“大人没有问话,白草只是一个下人,哪敢信口胡说?” 曲南一侧头,撇了白草一眼。他觉得今天的白草有些不同。 花如颜站在屏风后面,望着曲南一,打趣道:“南一可是相中我的房里人?若喜欢,送给南一暖床吧。” 白草的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地,喊道:“小姐,白草誓死跟随小姐,终身不嫁。” 曲南一讪讪道:“本官火力旺,何须别人暖床?如颜可不要多想。” 花如颜勾唇一笑,不再搭话。 曲南一看向白草。 白草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十分缓慢,好像被吓得不轻。 不多时,花如颜与两位婆子由屏风后走出。 戴婆子见曲南一坐等结果,便开口道:“真是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位姨娘的身子,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那小腰细得,真令人艳羡。大人,好福气啊。” 曲南一听明白了,戴婆子的意思是说,花如颜身上并无伤口。曲南一点点头,心中竟觉得十分失望。面上却笑盈盈地道:“甚好。” 许婆子道:“姨娘的小脚,大小正好,做出的鞋子,也定然精致好看。” 许婆子的意思是,那鞋子正是花如颜穿的,不大不小,正好。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有劳二位费心了。” 许、戴两位婆子,齐声道:“定当尽心。” 花如颜问:“可带了布料来?” 许、戴婆子微愣,一起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笑道:“此事,无需你费心,且看我的眼光如何,是否能让如颜满意。” 花如颜娇羞的一笑,点了点头。 二位婆子施礼后向外退去。 曲南一暗道:如果鞋子是花如颜的,她身上却没有伤,那只能说明,她是踩了他一脚的蒙面女子,却不是刺伤司韶的“神”。 不过,若花如颜有嫌疑,那么白草和竹沥都有嫌疑。不过是主犯和从犯的区别罢了。 曲南一心思百转,却只在弹指之间。 就在戴婆子和许婆子即将走出门口时,曲南一道:“二位,且慢。” 二位婆子回头身。 戴婆子道:“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曲南一道:“既然今天是如颜大喜的日子,她的房里人也要打赏一二才是。就请二位,也给白草和竹沥量体裁衣、各制一双新鞋。” 两位婆子,齐声道:“诺。” 白草道:“白草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怎敢让大人破费?” 竹沥复合道:“正是这个道理。竹沥谢大人赏,却不敢受。” 曲南一笑盈盈地道:“怎么?大人我就如此穷酸,送出去的东西,都每人愿意要?” 花如颜道:“南一,你就别抬举她们了,没得惯坏了她们。” 曲南一目露狐疑之色,道:“我道是觉得奇怪,谁家奴婢受主子赏不是欢天喜地的接受,怎偏偏你这两名婢女,却推三阻四?就连你这主子,都从中做梗?” 曲南一这狐疑之色表露得恰到好处,令花如颜主动道:“如此,在推脱到显得不识抬举,你们且恭敬不如从命吧。” 白草和竹沥,齐声道:“诺。” 四人转到屏风后面。 白草突然转出,红着脸,羞涩道:“奴……奴想去一下茅房。” 花如颜点头:“速去速回。” 白草应道:“诺。”快步走出门外。 曲南一倒是不怕白草耍诈,脚的大小在那里放着,伤口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好了。若白草跑了,那他倒是可以立刻认定,白草有问题。 曲南一一把将花如颜扯入怀里,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花如颜惊呼一声,单手撑着曲南一的胸口,嗔道:“南一,何以如此唐突?” 曲南一目光盈盈,柔声戏谑道:“何以算得上唐突?如颜难道不是我的人?”说着,手指抚上花如颜的后背,暧昧地摩擦着。 花如颜的脸一红,推拒道:“屋里,有人。” 曲南一暧昧地问:“在哪儿?为何我看不到?” 虽隔了两层布料,但曲南一仍旧能感觉得到,花如颜的肌肤紧致、细滑,并没有缠上布带,更没有刀伤。 曲南一心中有些焦躁不安起来,若花如颜是那个所谓的“神”。他对救出胡颜还有三分把我,若他连那个所谓的“神”都找不出来,谁又能确定胡颜被关在何处,是否无恙? 不自觉中,曲南一的眉毛微微皱起。 胡颜一直窥探着曲南一的脸色,见此,直接询问道:“南一,为何皱眉?” 曲南一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问道了一股子怪味,好像……血。”曲南一不死心,决定诈一诈。 花如颜突然脸色微变,忙站起身,垂头羞赧道:“南一勿怪,是如颜……如颜来了癸水。”说完,一头扎到床上,放下帷幔,不肯再出来。 曲南一有些哑然,望着这间熟悉的屋子,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虽希望花如颜有问题,这样他就不用背负那可怜的良心债。然,他终归念着花如颜的好,哪里真的忍心伤她自尊?曲南一心思微动,走到床边,道:“如颜,休要误会。南一喝得有些多,刚才实在是有口无心。” 花如颜在帷幕里面道:“南一,你回去吧。我今个儿身子不爽利,服侍不了你。你……你若无趣,可让白草过去服侍一二。” 曲南一招惹花如颜一个已经是头大如斗,哪里肯碰白草?当即道:“如此,你好生休息,我手边还有一些积压的案子,需去处理一番。” 花如颜道:“如此,甚好。” 曲南一回身,磨磨蹭蹭地走着,正好赶上白草回来。 白草低垂着头,也不看曲南一,吱溜一声钻进屏风后面。 竹沥由屏风后走出,站在床边等着花如颜吩咐。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转回身,笑吟吟地对竹沥道:“竹沥,你喜欢什么颜色,大可以对本官说说。” 竹沥甜笑道:“大人看什么颜色好,那便是什么颜色。竹沥只有欢喜的份儿,万万不敢挑剔。” 曲南一赞道:“呀,竹沥这只小嘴,真是甜呐。” 竹沥的脸色一变,惶恐地扫了花如颜一眼,忙垂下头,扮木讷样。 曲南一承认,他没安好心,就是想折腾折腾这一主二仆。曲南一见竹沥如此惧怕花如颜,便笑道:“如颜,你这两名婢女,倒是十分畏惧你啊。” 帷幔里,花如颜细声细语地道:“南一这是哪里话?我是主,她们是奴,她们自然要敬畏我们。” 曲南一见白草量完身子后,呵呵一笑,也不再逗哏,好严哄道:“如颜说得在理。你且躺着小憩一会儿。” 花如颜应道:“诺。” 曲南一走出花如颜的房间。 许婆子和戴婆子亦尾随在曲南一的身后,走了出来。 曲南一拿眼一扫,见许婆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便道:“二位,随本官来,也给本官做两套精美的华服。” 婆子二人应道:“诺。” 曲南一留了心眼,将二人带出后院,来到县衙大堂,这才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如何?可探查出了什么异样?” 第四百四十章:谜团重重冲不破 戴婆子皱眉,表情有些诡异地道:“白草姑娘和竹沥姑娘身上都有伤。二人的后背、胳膊、还有大腿上,都有抽伤的痕迹。有些地方,搭手一摸就知道,都渗着血。”抬眼头瞧曲南一,“恐怕是……被打得狠了。” 曲南一微微皱眉,问:“她们三人的后背上,可有较大的刀伤?” 戴婆子道:“婆子摸了摸,并没有发现谁的后背上缠着布带。” 许婆子从袖口里掏出那只染了血的绣花鞋,递给了曲南一,道:“大人,此鞋子还请大人收好。” 曲南一接过鞋子,见目光落在上面,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婆子面露纠结之色,半晌才道:“大人,这双鞋子应该是被两个人穿过。” 曲南一抬头,看向许婆子。 许婆子道:“婆子做鞋子多年,最了解鞋子。鞋子是从来不会骗人的。每个人走路的时候,哪里用力较重、哪里用力较轻,鞋子可记得一清二楚。婆子刚摸到这只鞋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人走路时,怎么可能大脚趾和小脚趾同时用力?这只能说明一点……” 曲南一接话道:“这只鞋子,被两个人穿过?!” 许婆子点头道:“正是。” 曲南一呼吸一窒,忙追问道:“婆婆可知,那白草和竹沥的脚,谁与这鞋子更匹配?” 许婆子疑惑道:“奇就奇在这里。那鞋子,竟与两位姑娘的脚,都不大合适。” 曲南一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许婆子接着道:“若非要说这鞋子的大小还适合谁穿,依婆子看,倒是和站在大人身边,手中捧着水果托盘的白草,更为接近一些儿。只不过,她的脚比照起鞋子里的脚尖位置,要短一些,其它,倒是如出一辙的吻合。这也正是婆子不解的地方。” 曲南一暗自沉吟道:若鞋子是花如颜的,白草穿着自然不可能完全跟脚,所以,才会在踩到自己时掉落下来。如此说来,白草的武功应该不弱,简直堪称飞檐走壁,却一直装得不会武功,其目的值得人深思啊。 眼下,三个人都有嫌疑,却好似与那所谓的“神”毫无干系。然,曲南一不信! 若三个人都只是劫持赈灾金的人,为何行踪如此诡异?曲南一深知,有些异术不但令人迷失心智,还能起到很好的障眼作用。难道,自己与两个婆子都中招了? 这种感觉十分恐惧,就仿佛有一天,你突然知道,住在你家里的一位十分柔和的人,是个杀人狂魔,她不但对你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还偷偷将你的娘子藏起来,生死不知。 曲南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兴奋得令身体颤抖。 当务之急,他要一击即中,拿下那个所谓的“神”。 按理说,三个人中,花如颜的嫌疑最大,但是,经历了许多事后,曲南一发现,官场上的主谋与江湖中的主谋,不一样。官场上的主谋,往往是位高者;而江湖中的主谋,很可能是某个武功高强的无名小卒。唯一相同的是,黑手都喜欢隐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切齿偷笑。 若白草是“神”,为何会甘愿受花如颜的责打? 她难道不会反抗? 花如颜到底在这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是说,白草演技一流?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得不委屈求全? 竹沥呢,又是什么人? 曲南一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花如颜,以及……花青染。 或许,他可以通过询问花青染,得知一些答案。然,现在,他谁都不信! 曲南一心里明白,他所有的假设都建立在白草就是那个“神”的基础上。若白草不是,他这番设想就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且,这三个人的后背上,都没有明显的刀伤,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真得拉着三个人,滚床上去,扒开衣服一探究竟?若是以前,曲南一定然就乐意玩这种游戏,现如今,胡颜生死未卜,他是没那个心情。眼下,只能盯紧这一主二仆,不敢露出端倪,怕她们狗急跳墙,伤了胡颜。能伤到大祭司的人,真的不多。需,谨慎对待。 思及此,曲南一决定想个办法,亲自去验看一番。 于是,他对两位婆子道:“二位婆婆辛苦,你们且回去裁制新衣和鞋子,明日本官会让李大壮送去银钱和赏银。” 二位婆子笑着齐声道:“谢大人。”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位婆子,道:“想必今日之事,二位会守口如瓶。” 两位婆子对视一眼,齐声道:“大人放心。” 曲南一微微额首,道:“回吧。” 两位婆子施礼后转身离去。 曲南一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越走越快,到最后,他突然站住,一锤手掌,咬牙道:“无论是与不是,先拿下再说!”转而目露纠结之色,摊开双手,苦笑道,“如何拿?” 这时,花如颜的声音响起,问:“南一要拿什么?如颜可否帮忙?” 曲南一的心脏突然蹦了一个高!落下时,差点儿摔了个稀巴烂。他看向门口,见花如颜竟带着竹沥和白草走进了县衙大堂。 三人,不知来了有多久?! 曲南一感觉后背上冒出一层白毛汗。以前不觉得,现在却越发觉得花如颜此人十分恐怖。当然,白草与竹沥也都非同一般。 曲南一此人,最善趋吉避凶,否则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到六合县,勾搭上潘太守,查出琼将军的罪证,然,这一次,为了救出胡颜,他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曲南一露出笑模样,随手将鞋子塞进自己的袖兜里,这才目露戏谑之色,意有所指地缓缓道:“我想送某人一样礼物,却不知道拿不拿得出手。然,此事还真不能让如颜费心。”走到如颜面前,垂眸询问道,“身子明明不爽利,为何还要出来走动?” 花如颜迎视向曲南一的眼睛,突然冷了脸,怒喝道:“南一,你刚才手中拿着的鞋子,明明是我的,为何不肯如实以告?!你今天,又是为我裁制新衣、又要为我做鞋子,本就十分反常,如今又一个人站在这里嘀咕着什么‘先拿下再说’?!你且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可是如颜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误会,想要对如颜下手?!” 花如颜的态度咄咄逼人,曲南一心中惶恐,生怕她直接杀人灭口。每当被谁的武力值压制时,曲南一都恨自己为何不弃文从武?!这样,他可以直接拿下花如颜和白草,逼问出事实真相。相信以他的手段,二人必然会招。 只可惜,曲南一就是个战五渣。人家一根手指头,虽然不至于捅漏他,但一根肋骨啥的,想必是必须折的。 曲南一本想缓和一下情绪,但他在看见白草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当即掏出花如颜的鞋子,狠狠摔在地上,吼道:“你半夜不睡,跑出去私会谁?!真当我曲南一可以头顶绿帽吗?!” 曲南一突然发飙,吓到了花如颜,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只鞋子看了看,才道:“这……这鞋子……” 曲南一冷笑着嘲讽道:“别和我说,这鞋子不是你的!那晚,我在房檐上吹风,一不小心睡着了,你一身夜行衣由外回来,一不小心踩到我的腹部,留下了鞋子,你还有脸不承认?!” 花如颜气得不轻,身子都在颤抖,吼道:“南一,你怎能信口诬陷我的清白?!我虽不想成为你的妾,更想成为你的妻,但心知你心中无我,而我却非你不可,所以甘愿受了这些委屈,退而求其次,只想能跟在你身边便好。又怎会在半夜里出去做那苟且之事?!”捧着鞋子道,“这鞋子确实是我的,但……”转头看向白草,“如颜已经将此鞋子赏给了白草。” 袖子下,曲南一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他怕白草暴起伤人,心中暗自警觉起来。 不想,白草竟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就算主子给白草再大的胆子,白草也不敢半夜离开主子,一个人到外面做苟且之事。再者,奴就算有那狗胆,主子和竹沥也定然会发现奴不在了。奴一直侍奉主子,可从未离开过!求主子明鉴呐!” 花如颜将鞋子砸在白草的脸上,喝问道:“那这鞋子,是怎么回事儿?!” 白草红着眼,哽咽道:“这鞋子是主子赏给奴的,奴不舍得穿,便收了起来。前段时间,奴的妹妹找到奴。奴想着,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去见妹妹,这样才不给主子丢脸。这才穿着这双鞋子去的。结果,鞋子不跟脚,总掉。妹子看见,就说她的鞋子有些挤脚,要和奴换。奴原是不肯的,但……但见妹子是真心喜欢主子的这双鞋子,才和她换着穿的。”抬头,怯生生地看向曲南一,“大人,奴的妹妹从小被高人带走,说她是有大造化的。奴的妹妹会武功,想必那晚她踩到大人,是因要来县衙后院看奴。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吧。奴在这里,给大人磕头了!”说着,咣咣咣,连磕了三个头给曲南一。 曲南一对白草的话保持怀疑态度,但却没找出她话中的漏洞,于是道:“你妹妹如今在何处?她可是与你长得很像?” 白草道:“奴的妹妹行走江湖,素来来去无踪。她能认出奴是姐姐,还是因为奴陪伴主子上街,被她看见了。对了,奴那妹妹的眼睛,与奴倒是有八分相似。” 曲南一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他心里想着许婆子的话,看向白草的后背,突然上前两步,一脚踹向白草的后背,怒道:“大胆叼奴!” 白草尖叫一声,趴在了地上,勉勉强强爬起来,抱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曲南一吼道:“你可知,你险些害了如颜!如颜的鞋子,也是你能轻易与人互换的?!” 白草因抱着身子,手腕处露出了淤痕。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问道:“你那胳膊,是怎么回事儿?!还说没有半夜出去做苟且之事?!”眼下,他不能质问白草是否刺伤了司韶,怕逼得她狗急跳墙,对胡颜不利。但若让他退开,不摸清楚真相,他又怕耽搁了救出胡颜的时机,当真是……步履艰难。 所以,他干脆一脚踹在白草的后背上,看看她的后背到底有没有刀伤。若有刀伤,就算她缠再多的白布带,也会渗透出来。曲南一自问,刚才那一脚颇得胡颜真传,一般人是架不住的。 白草痛得脸色惨白,一副恨不得昏过去的模样,却是捂着胳膊,偷偷撇了眼花如颜,忙低垂下头,不敢再看。 曲南一从白草的这眼中,看到了恐惧。于是,他也转头看向花如颜。 花如颜只好开口道:“南一无需多问,那伤是我抽的。这两个贱婢,若不整治一番,只怕带出去就带不回来了。一个个儿的,竟知道勾搭男人了!”花如颜的眼中划过戾气,仿佛白草和竹沥勾搭男人,是多么罪不可赦的事儿。 曲南一垂眸看向白草,见她后面上仍旧清爽干净,但裙摆的大腿位置,却隐隐渗出一些血痕。 曲南一觉得,封云起不至于不分后背和大腿。 许,今天真是他太过疑神疑鬼。然,他终归不太放心。 曲南一又看向竹沥。 竹沥倒也乖觉,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人饶命,奴再也不敢去看其他男子了。”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瞧竹沥这话说得就好像他嫉妒似的。曲南一再次看向花如颜。 花如颜戴着面纱,倒也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见她微微垂着眉眼,看向竹沥,道:“你们若再起别的龌龊心思,休怪我不念及主仆之情,将你们卖了!” 白草和竹沥吓得不轻,忙磕头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曲南一的视线在竹沥的后背上一扫,倒也没再试探。毕竟,竹沥脚大,穿花如颜的鞋子,会将她的鞋子顶坏。从鞋子的样子上看,没有被顶的迹象。所以,竹沥不可能是“神”。至于白草,她后背无伤,脚又偏小,也不可能是“神”。花如颜,哎……也不是。 难道,白草的妹妹才是真正的“神”? 这六合县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他竟然不知道。凭借直觉,曲南一觉得白草在说谎,却抓不到证据。 第四百四十一章:白草暴露 曲南一感觉十分挫败,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本官还有事要处理。” 花如颜却是站着没有动。她看向曲南一,犹豫道:“南一,你……你是否觉得我责打婢女,太过狠毒?” 曲南一正在心烦,哪里耐烦应对花如颜的问题,但是却不得不装出柔和的样子,道:“下人犯错,自然要责罚,否则无规矩不成方圆。” 花如颜瞬间展露笑颜,一副有你懂我,我很幸福的模样。 曲南一弯下腰,伸出手,一手一个搀扶起白草和竹沥,道:“起来吧。”手下的触感,令曲南一暗自心惊。白草的身上,竟全是汗水。在他的触碰下,竟在微微颤抖。 白草和竹沥同时发出倒吸气声,好像曲南一捏疼了她们的伤口。 曲南一关心地问:“怎么,你们的胳膊上有伤?” 白草垂眸不语。 竹沥将手背到身手,摇头道:“没……没什么。” 曲南一回头看花如颜。 花如颜正皱着眉,见曲南一突然回头,忙展开额头,微微一笑。 曲南一发现,花如颜此人表里不一,看似心善,实则…… 曲南一转回头,对白草和竹沥道:“你们二人虽受了责罚,但还需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不可生二心。” 白草和竹沥齐声道:“诺。” 曲南一道:“都退下吧。”转头,对花如颜柔声道,“我的后宅里没有其她女子,还需你多多费心。” 花如颜动容道:“南一,你且放心,我必不负你。” 曲南一微笑额首。 花如颜依依不舍地向外走去。竹沥紧随其后。白草捡起鞋子,也跟了上去。 曲南一道:“且慢。” 三人停步。 曲南一冲着白草伸出手,道:“这只鞋子,留给本官。” 白草微微一愣,随即询问道:“为何?” 曲南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主子要一只鞋子,你竟问为何?白草,谁给你的勇气?”说着,转头去看花如颜。他就是要让花如颜收拾白草。若白草被收拾得狠了,她那所谓的妹妹,不知会不会来报仇? 果然,花如颜皱眉道:“白草,太没规矩!” 白草立刻跪在地上,道:“是奴婢的错。”双手奉上鞋子。 曲南一接过鞋子,道:“你的妹妹,踩了本官一脚,原本也没什么,但本官代表的是天家威严,不容尔等如此轻贱!” 白草吓坏了,忙俯下身子,磕头道:“饶命!大人饶命!” 曲南一问:“你祖籍何处?” 白草的身子一僵,眼泪瞬间流淌出来,哭喊道:“大人,主子,求您绕过奴的妹妹吧。奴,做牛做马……” 曲南一打断白草的话,直接对花如颜道:“如颜,这后宅的规矩,你要好好儿教教她。一个下人,胆敢将你赏赐的鞋子与她人对换,若那人是江洋大盗,你就百口莫辩!” 花如颜垂眸看向白草,冷冷道:“是!大人教训得是。如颜会严加管教的。”说完,对着曲南一微微额首,带着竹沥走出了大门。 白草见此,只好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跟了出去。 三人都出去后,曲南一揉了揉眉间,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走到大门前,倚靠在门框上,望着风卷舒云,心中没有觉得一丝的轻松、惬意,反倒充斥着满满的紧张与不安。不知封云起和白子戚那边怎么样了。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心痛地承认,这些可恨的情敌,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比他这个战五渣有用。 曲南一苦涩地一笑,感觉自己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他的视线从天空滑落,一点点垂到地上。突然,他的眸子颤了颤,定在脚前的一点,看见地上有一个模糊的痕迹,好像……是血! 他转过身,看向大堂地下。 地上,有几个小小的血印。 血印不大,就像饺子的样子。每个血饮的间隔,都十分均匀。因为,那是……走路时留下的血脚印! 曲南一的眸子突然缩了缩。 血脚印的起始位置,正是白草跪下的地方! 她的脚趾尖,为何受伤?!怎会流下血?!难道说……她砍掉了自己的脚尖?! 曲南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草不知,他为何攥着鞋子不放,许是露了怯,才掩人耳目,才借着去茅房为借口,砍掉了自己的脚趾尖,然后进行特殊包裹,不让其露出鲜血,企图瞒天过海。结果,在曲南一的一番折腾下,终是溢出血,湿了鞋子,染了地面。而她后辈处的伤口,没准儿也是用薄而不透的东西包裹了起来,所以才没有渗出血。 有些事,虽然曲南一仍旧想不透,例如白草如果是“神”,那么花如颜是谁?但他十分清楚明了地知道,他刚才使劲儿折腾白草等人,还是做对了。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忙掏出帕子,用力蹭了蹭白草的血,让后将帕子折叠好,收入袖兜。又打来水,将地上的血脚印擦洗干净,这才快步走出县衙大堂,真奔白子戚的“济心堂”。 如果封云起和花青染在“白骨枯门”发现胡颜,自会救她。不过,他却觉得,希望不大。倒是白子戚那里,可能有所发现。以胡颜的能耐,若非再次中毒,怎会轻易遭人黑手?! 事情,还是应该从白子戚那里查起。或者说,他需要去通风报信。十分悲哀的是,他确实需要一个孔武有力的人为自己震场子。 至于白草,他还是要冷静处置,若白草不是那个所谓的“神”还好,若是……还是暂不打扰为妙。否则,胡颜不保。这个时候,他真是迫切希望封云起能恢复内力。最起码,可以与白草一战到底。事到如今,他对白子戚与花青染都保持怀疑态度,唯有一个屡次伤害胡颜的封云起却成了可以信任的同伴。真是……事情朝夕变化,何止可笑二字能形容得了?看来,要对对付白草,不但要使用手段,还得招回展壕和搜侯。 曲南一折返到后院,见一衙役酒醒,便对其道:“有人送本官一只猴子,名曰‘抬金’,跑到了花云渡里,你去寻来。寻到后,去济心堂找本官。” 第四百四十二章:急奔救美 花青染赶到“济心堂”时,白子戚正在翻看米虎的东西。 花青染找到白子戚,直接询问:“可有进展?” 白子戚扔下米虎的包裹,冷冷道:“老大夫说,那解药方子是米虎给的。米虎今早起来,便不知所踪。他住在这里,却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一个包裹,却是……空的。” 白子戚的眼里充满怒火与狠厉,仿佛恨不得将米虎碎尸万段! 米虎何其大胆,竟敢借他的手,伤害胡颜?!若让他抓到他,必定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花青染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个米虎嫌疑最大。” 白子戚看向花青染:“道长可能找到米虎?” 花青染道:“若有米虎的一件贴身衣物,或许可以一试。” 白子戚抓起包裹皮,塞给花青染:“只有空包裹。” 花青染皱眉:“姑且一试。”将包裹皮扔到几上,手指一弹,弹出一个小火球,落在包裹皮上。包裹皮燃烧而起,化作一团黑灰。 花青染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纸,将其撕成蝴蝶的样子,托在左手手心,咬破右手食指,用血在蝴蝶后背上勾画出一个符咒。然后用受伤的手指,沾了沾黑灰,为蝴蝶点上两只眼睛。 花青染画完后,冲着纸蝴蝶吹了一口气。 纸蝴蝶的翅膀动了动,似乎要飞。 白子戚急切地询问道:“可是成了?” 花青染嘘了一口气,掏出帕之擦了擦头上的汗,点了点头,唏嘘道:“我画符百之九十九都成不了,唯有此符,成了。” 白子戚看向花青染的眼神瞬间变得怪异。 花青染自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白子戚道:“我们去寻他!” 花青染额首。 “济心堂”门口,封云起与曲南一走到一起。 二人同时张口问:“如何?” 话一出口,便知对方那里没戏。 二人也不废话,直奔“济心堂”内,却被一位小童告之:“曲大人、封公子,我们东家说,若二位寻来,便让小的代为转告,东家与花道长去寻米虎了。” 二人出了“济心堂”,站在大门口,表情都有几分茫然和焦躁不安。 看来,问题确实出现在“济心堂”里。 封云起沉声道:“各自去寻。”说完,转身便要走。 曲南一突然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腕,道:“且慢,有事问你。” 封云起回头,看向曲南一。 “济心堂”门口人来人往,有人看见二人如此亲密,不免指指点点。 封云起与曲南一异口同声地吼道:“滚!” 吓得那些人缩起脖子,一溜烟地跑了。 封云起道:“有事便说,无需拉手。”用力,扯回自己的手。 曲南一问:“若再让你看到那自称为‘神’的女子,你可认得?” 封云起笃定道:“单看眼睛,必认得。” 曲南一在自己的手心击了一拳,扬声道:“好!” 封云起立刻追问道:“可是有所发现?” 曲南一神秘道:“我怀疑,那女子,便藏身在我的后宅里。” 封云起眸光一凛,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压低声音道:“你若恢复内力,我们或许可以一探。现如今,还不如装作不知道。” 封云起点头道:“你先回去,留心那女子的动向。若阿颜是被她关押起来,她总要寻个时间去巡视一二。届时,你……哎,算了,你就算想跟,也跟不上。司韶都险些死在她手上,你更是危险。” 曲南一觉得,他被情敌鄙视了。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却辩驳不出一句话。 封云起道:“我们就此别过,若有风吹草动,便到司韶家里留话。” 曲南一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封云起眯眼看了看天,道:“我有些旧部在这附近任职,手中尚能调动一些人马。” 曲南一眼睛一亮,道:“如此甚好。你且带人来围攻县衙,务必要先将那女子抓住,严刑拷打。” 封云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曲南一,道:“一百人,想拿下司韶都难,更何况是那自封为‘神’的女子?” 曲南一哽了一下。 封云起接着道:“你觉得那女子绑了阿颜的机率有几层?” 曲南一沉吟道:“此事说不准。看白子戚和花青染的意思,米虎此人嫌疑最大。但眼下局势混乱,不敢断言,米虎是不是白草指使的。” 封云起挑眉:“白草?” 曲南一皱眉:“对,白草。我怀疑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神’。只不过,她后背无伤。” 封云起疑惑道:“无伤?我明明砍伤了她的后背。当时,血流不止。”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此时,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怀疑,她处理伤口得当,许有些我们不知的手段。据她所言,她有个妹妹,是武林人士,与她长相十分相似,尤以眼睛为最。此话,我却是不信的。就算白草不是所谓的“神”,怕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只是此事牵扯到花如颜,以及……花青染。待你看过她的双眼后再说。” 封云起目光沉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曲南一瞪了封云起一眼,道:“我知!” 封云起微愣,随即赞道:“曲大人这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言罢,转身,捂住伤口,走了。 曲南一望着封云起的背影半晌,才吐出三个字“狗东西!” 实心眼的衙役跑到花云渡,寻到福管家,声称曲大人的一只猴溜进了花云渡,闹着要搜搜看。 福管家自然不肯。 衙役便道:“不行啊,大人还在济心堂等着猴呢。” 福管家知道曲南一与花青染关系不错,也不好直接不帮这个忙,便道:“你且站在院子里喊喊吧。” 于是,风云渡里就听见衙役大声喊道:“抬金!抬金!” 展壕和搜侯听到二人对话,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怕是事情有了变化,大人让他们抬金走人。 院子里,有衙役吸引着福管家的视线,聒噪着他的耳朵,正好方便展壕和搜侯方便行事。二人抬起一箱金子,悄然溜出了花云渡。 待将金子藏起后,这才赶赴济心堂,懒懒地蹲在墙根脚下,就像一般的闲汉一般说笑着,看起来毫不起眼。 曲南一一直等在济心堂,见到二人后,便走过去,装出十分随意地样子,询问道:“你们此番前来,可带了‘裂土’?” 展壕仰头笑道:“带了。” 曲南一唇角勾起,眯了眯眼睛,狠厉道:“你们将那箱子装满石头,布置上‘裂土’,本官要送那盗匪一份大礼。” 展壕和搜侯憨憨地傻笑着。 曲南一扔下一块碎银子,又道:“此事成后,你们二人回县衙去监视那一主二仆,她们若有动作,搜侯远远跟着就好,展壕等本官回来。” 二人都伸出去抢那银子,最后银子落入展壕手中。二人忙对曲南一作揖。那动作半生不熟,格外搞笑。 就算有心人在监视曲南一,也看不出,搜侯与展壕会是十二生肖中的两人。 伪装,是常态。 百里非羽一个人在艳山脚下,嘟囔道:“都说这里有地洞,怎就找不到?哎,问问冰坨坨具体位置好了。”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继续在艳山脚下转悠着。 日头晒得他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像一只被蒸熟的青蛙。 百里非羽也不知道自己绕着艳山走了多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非要救出那个恶婆娘。就算她对他不错,帮他打架、替他报仇,可那是她自愿的对不对?他又为何如此不辞辛苦,为她疲于奔命?若找到她被困的地洞,能偷偷放出她还好,若那里有人把守,他岂不是小命不保?思及此,他脚步微顿。随即,却又继续前行。 他也是自愿的。 这事儿,没地方讲道理去。 冥冥中,好像有条看不见的线,牵扯着他和胡颜。他隐约感觉得到,若他不去救她,他会后悔一辈子。 百里非羽不知道司韶在胡说八道,凭借着信念,撑着虚弱的身体,在艳山脚下挪动着步伐。直到,他再也走不动,脚尖踢到一块凸起的数根上,身子前倾,直接跌入两此高的绿草里。 不想,那长草后竟是镂空的! 百里非羽只觉得身子一翻,一路滚进洞穴内。他以为自己掉进了深坑里,又瞬间脑补出了万丈深坑这样的字眼,当即扯开嗓子没命地嚎叫起来:“啊!!!” 黑衣人已经褪下了裤子,正压向胡颜。 百里非羽的惨叫声突然响起,让他一惊,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东西,也瞬间软了下去。 黑衣人一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以不可抵挡之势砸向自己,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百里非羽撞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百里非羽的这个人肉武器,在慌乱中问候了虎米的小弟弟。虎米发出一声惨叫后,再也没了动静。 百里非羽的跌入,让胡颜瞪大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何为……惊喜。 看来,人生处处是转折,峰回路转又可嘚瑟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胡颜得救 百里非羽觉得身体很痛,却又说不上哪里最痛。他在松软的地上躺了半晌后,这才有力气爬起来。 洞穴里黑漆漆的,他感觉到了恐惧。一种不知道哪里是哪里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掉进下来时,似乎撞到一个活着的东西,因为那东西曾发出一声尖叫。但因整个过程他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有些不敢确定。 百里非羽用脚在地上划拉着,试探着周围的地势。他可不想再跌进更深的地方。 胡颜看得见百里非羽,却因被封了全身各大穴道而不能开口提醒,只能看着他像个盲人一般摸索着。 胡颜心中纳闷,百里非羽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黑衣人就躺百里非羽的身后,看样子是被他砸晕过去了。若她能出言提醒,一定会告诉百里非羽,直接杀了那人!可惜,她不能。 若说有什么是胡颜不能接受的,那便是……百里非羽的性命出现威胁。 然,很多事情是你越害怕越要面对的。 命运那个-操-蛋-玩-应儿,就喜欢和她作对! 胡颜眼见着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由后背拔出一柄银两的匕首,一步步逼向百里非羽。 胡颜,目次欲裂! 与米虎对她下毒、将她掠来、欲强行侮辱等事相比,胡颜更恨米虎对百里非羽拔刀! 一种无法言明的怒火,在她的胸腔里翻滚。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根血管,都在拼命挣扎着;每一滴血,都在用力冲击着!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冷静,做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然,她不在意。尽管她找到了封云起,变得惜命,但这百年来,她活得已经够久了。久到,她看淡了生死,却看不破! 百里非羽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心中平静了几分,便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喊道:“恶婆娘?恶婆娘,你在不在?” 胡颜心中暗道:我在这儿,不用怕。 黑人上前一步,匕首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阴冷的银光。 胡颜的唇角缓缓溢出粉色的血,在心里不停呐喊着:给我一点,只要一点时间,我愿意用十年性命去换! 百里非羽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骂道:“都怪那个司韶!非说恶婆娘在地洞里!地洞你姥姥!” 米虎的匕首一顿,停在了半空中,却突然用力,刺向百里非羽的后背! 胡颜突然跃起,揽住百里非羽的腰,攥住那把匕首。 米虎大惊。 百里非羽倒吸了一口凉气:“啊!” 胡颜一口血喷出,飞溅到米虎的眼睛上。同时,手指用力,扯飞了匕首,用染满血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符咒就像萤火虫首尾相连,微微发亮。 胡颜一挥衣袖,那符咒直接笼罩在米虎身上。 米虎惨叫一声,滚在地上。 百里非羽听见惨叫声,下意识地要回头去看。 胡颜却不让他转身,而是道:“是我。” 这时,百里非羽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隐能看见胡颜的样子。 他瞪圆了猫眼,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胡颜手指一弹,一个盈盈发光的小球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小球震动了两下,竟伸出两只虚化的翅膀,变成一只蝴蝶,带着荧光,向洞口飞去。 胡颜虚弱道:“跟着它,出去。” 百里非羽问:“那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走?” 胡颜浅浅一笑,道:“我在捉虫。” 百里非羽瞬间怒不可遏:“爷到处寻你,你倒好,在这里捉虫玩?!哼!”一甩衣袍,随着那只蝴蝶往洞口走去。 胡颜望着百里非羽的背影,勾唇一笑,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她不能让百里非羽带自己出去。若遇见强敌,她保不了他。他一人独行,倒是比与她一起安全得多。她不敢确定,这附近有没有米虎的人。 胡颜相信,待百里非羽寻思过味来,定会带人来寻她。 她就在这里等着吧。 眼前一阵阵发黑,胡颜终于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 在彻底失去意志之前,胡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早已是一个需要倚靠别人性命才能赖以活下去的可怜人,又上哪里拿出十年性命去还愿? 她,会不会就此沉睡,与世长辞? 百里非羽从地洞里钻出来,竟看见白子戚和花青染正要往地洞里钻。 三个人视线相对,皆是一惊。 百里非羽更是脚下一滑,差点儿掉回洞穴里去。幸好白子戚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百里非羽的手,将他拉了上来。 那只引路的小蝴蝶,在遇见阳光时,瞬间消失不见。地上,滴落一滴粉色的血。 白子戚与花青染,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百里非羽气哼哼地道:“爷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爷告诉你们,不用急着去找那恶婆娘了,人家在地洞下面逍遥快活呢!说什么捉虫儿,我看是捉男人那根虫儿呢!”她以为他没听见?!洞穴里明明有男人的苦痛嚎叫声。想来,那个被他砸昏的男人醒了过来,因痛得受不了,才嗷嗷直叫。 白子戚微微皱眉,问:“你可看清楚了?” 百里非羽翻个白眼,怒声道:“有啥看不看清楚的。那恶婆娘好得很,还能抱着爷的腰,轻薄爷呢!真是……不知检点!”一想到她在地洞里与其他男子鬼混,他就怒不可遏,说出口的话,自然是刺儿上带毒。 花青染探头看向百里非羽的后背,眸子突然缩了缩,道:“有血!”说完,弯下腰,跳进洞穴。 白子戚紧随其后,进入洞穴。 百里非羽微愣,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果然看见他的后腰处有一大片的湿润痕迹。明明是淡粉的颜色,却令他触目惊心,痛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他竟知道,这就胡颜的血! 为何知道?从何知道?他……不知。 百里非羽突然觉得头痛难忍,忙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尝试着放缓呼吸,待那份要命的痛感过去后,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想站起身,却只能坐在地上。这糟糕的身体!百里非羽愤怒地扯了一把草,刚要往地洞里钻,却两眼一翻,昏死在了草地上。 一进入地洞里,白子戚便脱了外袍,用火点燃照亮。 火起时,白子戚和花青染看见胡颜就像一只残破的娃娃,躺在地上。她的裙子被撕裂了,一双莹白如玉的大腿上布满了淤痕,还有……血迹。 白子戚只觉得一种无法形容的痛,瞬间扼住他的呼吸!他想要靠近,却……不敢。他在怕,怕胡颜真的出现意外,怕自己摸不到她的脉搏,怕……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花青染的手指在慢慢收紧,一种毁天灭地的恨,在他的胸腔里碰撞。他想杀了那个欺辱胡颜的人,然后凌虐他的魂,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火,灭了。 花青染突然发出一声低笑,诡异得令人胆颤。 他道:“子戚,你带姐姐先走。” 白子戚意识到,花青染这是又犯病了。他不知花青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知,他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两个人。一位是道貌岸然、慈悲心肠的青道长,一位是心思诡谲、举止顽劣的小童。 白子戚并不关心花青染要做什么,大步走到胡颜面前,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脉搏。胡颜的脉象虽然微弱,却还在跳动。 白子戚松了口气,这才将胡颜小心翼翼地抱起,一步步向着洞外走去。 花青染在地洞里转了一圈,不见米虎,却发现了其他出口。手心里拖着的那只纸蝴蝶突然燃烧而起。花青染冷哼一声,甩手,扔掉纸灰,大步去追白子戚。 他出了洞口,一眼便看见百里非羽倒在脚边,而白子戚抱着胡颜正往前走。 花青染的眼睛一转,喊道:“子戚,且慢。” 白子戚回头,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姐姐的样子,像是被符咒反噬,需真气修养。子戚身上戾气太重,对姐姐恢复不利。不如将姐姐交给青染。”说着,脱下外袍,大步走到白子戚面前,用外袍包裹住她的身体后,就要将其抱进自己怀里。 白子戚虽不知花青染所言是真是假,但他身上却是戾气太重,他自己是知道的。再者,花青染乃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若花青染有能力帮胡颜恢复身体,他又岂会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白子戚将胡颜交到花青染的怀中。 花青染抱着胡颜,吸了吸鼻子,竟说了句:“姐姐好可怜。” 白子戚真想一巴掌掴在花青染的后脑勺上!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简直……简直就是不懂事儿的小屁孩! 白子戚后悔了,不应该将胡颜交给花青染。 花青染见白子戚冲着自己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抢回胡颜,当即抱紧胡颜撒腿便跑,口中还喊道:“百里非羽就在地洞门口。你要是扔下他,姐姐醒来会发怒的。” 白子戚收回手,骂了声:“无耻!” 骂是骂,但白子戚知道,花青染所言非虚。 刚才,百里非羽一出洞口,就数落胡颜的不是,看样子,是胡颜刻意误导他,并将其气走。若说胡颜没有苦心,他是不信的。在胡颜无法自保的情况下,却宁愿将百里非羽气走,也不想拖累他。单是这份感情,就令人心惊不已。 白子戚走地洞前,垂眸看着百里非羽,眼中杀意森森。却,还是弯下腰,抱起百里非羽,大步去追花青染。 第四百四十四章:失身了? 花青染抱着胡颜直奔花云渡。 白子戚无法,只好抱着百里非羽尾随而去。 半路上遇见封云起在带兵搜查。 封云起一见到胡颜的样子,当即大步走过来,拦住花青染的去路,伸手想要抚摸胡颜的脸。只是那手抬起后,却颤抖得厉害。 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看,便停下脚步,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原本围在胡颜身上的衣袍,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条*的小腿。 人群,哗然。 封云起的眸子一凛,当即喝道:“人盾!”伸手,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袍,盖在胡颜的腿上。白色的内袍上,已经染满了暗红色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士兵们忙跑步上前,背靠背站好,用身体将胡颜护在中间。 封云起看向胡颜,见她尚有呼吸,心下稍安,当机立断对花青染道:“去司韶家,阿颜经不起折腾。” 花青染还想说些什么,封云起却一台手,道:“无需多说。救人要紧。” 在强横的封云起面前,花青染又不能抱着胡颜就跑,只能调转方向,去司韶家。 白子戚抱着百里非羽,尾随而至。 士兵们亦一路护送到司家。 司家门前、 封云起拍了拍韩校尉的肩膀。 韩校尉眼圈一红,抱了抱拳,带领人走了。 封云起转身,甩开大步冲进胡颜房里。 百里非羽的房内。 白子戚将百里非羽往床上一扔,就要去看胡颜。 百里非羽却在这时醒来,揉着胸口骂道:“好你个白子戚,你想趁着爷不设防,摔死爷吗?” 白子戚不搭理他,大步冲向胡颜的房间。 百里非羽坐起身,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愣了一会儿神,突然跳下床,奔向胡颜的房间。 司韶的房内。 司韶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叮当立刻劝道:“主子,你不要动,小心伤口又出血。” 司韶哪里肯听叮当的话。他用手支着身体,一点点坐起身。 叮当要去搀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 司韶废了很大劲,终于坐起身。整个人虚得不行,不停喘着粗气,仿佛随时会昏厥。 叮当跺脚道:“主子主子,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你若实在担心小姐,叮当去看一眼就好。” 司韶道:“取衣袍过来。” 叮当虽然面露不悦,但还是听话地去取衣袍。 胡颜房里。 花青染坐在床边,将手放在胡颜的脉搏上,沉吟不语。 封云起站在床头处,望着昏睡不醒的胡颜,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恨自己无能为力”! 白子戚大步走到床边,问花青染:“如何?” 花青染淡淡道:“青染不擅号脉。” 白子戚一把攥住花青染的衣领,将其拉起,十分粗鲁地往旁边一推,自己坐在床边,开始为胡颜诊脉。 花青染抚了抚衣领,倒也没有表露出生气的样子,而是接着道:“青染怀疑,胡颜一直昏迷不醒,应该是被符咒反噬了。” 白子戚看向花青染,站起身,让位置主动让开。 花青染施施然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再次探向胡颜的脉搏。 封云起问:“如何?” 花青染道:“她确实中毒了,但青染不善解毒。” 封云起扯着花青染的衣襟,将他一把薅了起来,对白子戚道:“子戚,你去看看。” 白子戚沉着脸坐下,继续为胡颜诊脉。 封云起看向花青染,沉声警告道:“不要捣乱。” 花青染突然咧嘴一笑,道:“你们都好生无趣呀,还是姐姐好玩,可惜姐姐一时半刻也醒不了。”说着,一巴掌拍开封云起,抚了抚胸前褶皱,皱眉道,“你手真脏。” 这时,百里非羽由屋外冲到胡颜床边,看见她鲜血淋淋的手,竟觉得心脏剧痛!他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好不容易才站住。他脑袋一热,竟不管不顾地掀了围在胡颜身上的两件衣袍,想看看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伤。 衣袍落地,胡颜那一双美腿暴露在众人眼中。然,每个人看见的都不是美色,而是……心痛。 白皙如玉的大腿上,不但有淤青和掐痕,还有数不清的擦伤和划痕,以及……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粉色,就像一朵娇艳的画,却生生刺痛了每个人的眼!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静得可怕。 若有针落下,落得一定不是地面,而是插在了心上。 司韶在叮当的搀扶下,步伐艰难地走进胡颜的房间。他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对,不对劲。太静了,静得令人恐慌、害怕。 司韶很想问问,怎么了?胡颜怎么了?是不是找到她了?然,这一刻,他竟……不敢问。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尖刀,卡在他的喉咙上,让他不吐不快,却又……吐不出。与其说喉咙痛得厉害,不如说心痛得厉害。 司韶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他怕,再也没有人会骂他是小混蛋;他怕,再也没有人会在暴打他一顿后,逼他好好儿练功,否则还会暴抽他一顿,让他知道抽比打更疼;他怕,再也没有人刻意用筷子擦过盘子边,引他吃下最讨厌的红烧肉;他怕,他……受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司韶终是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司韶发出的声音就好像紧绷的弦,一开口就变得调儿,带着令人心酸的破音。 没有人回答司韶的问话。 叮当扶着司韶上前三步,抻长了脖子看向胡颜。当她看清楚胡颜的惨样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司韶的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拧碎了一般,若非心底还存着一丝期盼和执念,他恐怕已经痛死过去。 司韶反手攥住叮当的胳膊,无意识地用力掐紧,唇动了两下,才勉强挤出声音,询问道:“她怎么了?说给我听。” 叮当望向司韶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竟然好像两谭灰色的琥珀,满满的……都是泪水。是的,不能颤、不能晃、不能荡,否则,眼泪便会流出。 叮当瞬间红了眼眶,流泪道:“主子,你不要急,小姐……小姐应该还没有死。” 司韶的眸子一锁,突然收紧手指。 叮当惊呼一声:“啊!” 司韶的身体轻颤。他干脆一把推开叮当,蹒跚着,摸索向床。 叮当忙上前两步,重新搀扶住司韶的胳膊,快语道:“小姐没事儿,奴看见小姐的胸口是起伏的,她还有气儿。不过,小姐的右手上又道很深很深的口子,都见到白骨了。小姐的裙子裂开了,亵裤没穿,大腿……大腿有血!是……是血吧?怎么是粉色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割腐肉 司韶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床上。 花青染怕她压伤胡颜,直接扯着他的后脖领子,将人又提了起来。 司韶忽然不觉,继续前行,摸向胡颜。那副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的样子,不知刺痛了多少人心。 司韶单膝跪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胡颜的手,他一直处于崩溃状态的大脑竟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叮当,看看,她还有什么伤?” 叮当继续看了两眼后,回道:“主子,小姐的脚底板都是烧伤,好多血泡都破皮了。” 司韶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好像要晕倒。他忙咬着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他深吸一口气,道:“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布和上好的金疮药。再取来一套干净的亵衣亵裤。” 叮当应道:“诺!”随即却皱眉道,“家里没有金疮药和干净的布了。” 司韶道:“去买。” 叮当咬唇,纠结道:“没……没银两了。” 司韶的眸子轻颤了一下。 白子戚站起身,道:“我去取药,你们照顾好她。” 白子戚话音未落,曲南一已经冲进了屋内,并大声喊着:“有药!” 曲南一所言不虚,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包,双手还各自拎着两个食盒。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作响。 他一口气冲到床边,一眼便看见胡颜的凄惨模样,身子竟然一震,手中的食品脱手而出,直接掉向地上。 花青染与白子戚同时出手,一人接住一个食盒。 二人将食盒展开,发现里面装着很多的瓶瓶罐罐,以及一套银针。 那些瓶瓶罐罐上挂着小木牌,皆写着药名和用途。 白子戚挽起袖子,一边拧着帕子,一边对叮当道:“还不去烧水?!” 叮当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曲南一回过神,十分冷静地解下背上的包裹,放到几上,打开。 包裹里,不但有各种名贵的草药,就连有些年份的人参都有五根。 曲南一对白子戚道:“看看这些人够不够,若够,我再去取。” 白子戚微愣,面露不解之色。这曲南一向来牙尖嘴利,今天怎么还说不明白话了?他想说得是,“看看这些药够不够,若不够,我再去取”吧? 曲南一却没有认识到他在胡言乱语,又说了一句:“阿颜需要照顾你。” 白子戚已经可以肯定,曲南一说得是,“阿颜需要你照顾”。他垂眸,捡了一些草药,交给花青染,道:“三碗煎成一碗。” 花青染也不推脱,点了点头,将草药放到一边,去司韶的房里寻煎药锅。 白子戚这才看向曲南一,道:“曲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曲南一点点头,转回身,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才将那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轻轻松了一点。脑子,终于可以稍微正常的运转了。 白子戚扫了眼曲南一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实则,他有些诧异曲南一是从哪里搞来得这些名贵草药,但这个想法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甚至都没留下痕迹。眼下,他只想着如何才能救胡颜。 白子戚自从被米虎坑了一把后,现在是草木皆兵,对谁都不放心,于是对百里非羽道:“你去厨房看看,尽快将热水端来。” 百里非羽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一双猫眼泛红,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胡颜看。对于白子戚的话,他竟充耳不闻。 白子戚踢了百里非羽一脚。 百里非羽突然惊醒。 白子戚重复道:“你去厨房看看热水好没好。”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冲出了房间。 白子戚坐在床边,从司韶的手中,轻轻抬起胡颜的手,为她清洗伤口。 曲南一和封云起异口同声地询问:“我能做些什么?” 白子戚道:“换干净的水来。” 曲南一和封云起同时额首,然后一同走向木盆,伸手端盆。 曲南一扫了眼封云起那染血的衣袍,道:“我去,你留下,随时搭把手。” 封云起道:“我无碍。”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我并非在意你的死活。只不过……”微微垂眸,“她若醒来,想必是愿意看见你的。”说着,用力夺过木盆,出去打水了。 封云起听闻曲南一的话,心中竟侵染了三分喜悦与骄傲,随即被一丝悲凉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所吞噬。这么多优秀的男儿围在她身边,却她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不是他不够自信,而是一直以来,他表现得有多糟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糟糕无耻的他,又是如何吸引了胡颜的注意?想想,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白子戚先是往胡颜的嘴里塞了两片人参后,这才开始为她清洗伤口。 一盆盆血水倒出去后,叮当端来了热水,花青染的小药炉,也终于在几上架起,点燃。 百里非羽因在厨房帮忙吹火,一张脸被熏得漆黑,唯有一双猫眼泛着水润红光。他就站在床尾,探头看向胡颜,不言不语。 白子戚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胡颜的右手,为其上药包扎后,又转到胡颜的脚下,用锋利的刀挑开脏兮兮的血泡,为她清洗伤口,割掉坏死的烂肉。 白子戚拿着刀,半天没有下去手。 封云起道:“你若下不去刀,我来。” 白子戚盯着胡颜的脚底,沉声道:“信不过你。我来。”话音未落,锋利的小刀在胡颜的脚底板划过,割下一块腐烂的肉。 胡颜虽陷入昏迷,但仍有疼痛感。 她由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就像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声音,不撕心裂肺,却令人心疼至极。她的眉头紧锁,身体抽了抽,却因伤势过重,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百里非羽急了,当即吼了白子戚一句:你轻点儿! 曲南一掏出帕子,为胡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声哄道:“那白子戚下手太重,你倒是醒来,踹他一脚解解气呀。” 花青染道:“我给她画个符咒,止痛吧。” 所有人瞬间看向花青染,面色不善地同时喝道:“画!” 第四百四十六章:因心疼而互相猜疑 花青染掏出黄符,咬破指尖,以鲜血画了一个张符咒后,微微蹙眉不语。 曲南一道:“有何犹豫?速速拿来!” 花青染思忖道:“这个……画得好像不对。” 所有人瞪向花青染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友善。 花青染又掏出一张黄纸,以血画符。那动作倒是衣袂飘飘带着仙气,但成效显然……不容乐观。 花青染也不吭声,将第二张黄符扔到地上后,又开始画起了第三张。 曲南一咬着后槽牙问:“怎么,都不对?” 花青染十分淡定地回道:“差了一点儿。” 白子戚的额头已经冒汗,感觉如此等下去,他怕自己的手会越来越不稳,于是干脆拿起*,攥在手心,犹豫不决。 封云起问:“你拿道是什么?” 白子戚道:“这是*。她本就昏迷不醒,若再用上此药,虽会令她失去意识,暂止疼痛,却唯恐她会一直昏睡不醒。” 封云起点点头,负手而立,沉声道:“不用了。直接剜肉吧。” 司韶沙哑道:“胡颜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只要她能清醒,便能想办法自救。” 白子戚微微额首,干脆扔掉*瓶子,重新拿起削铁如泥的匕首。他在心里嗤笑自己,一生剥皮无数,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今天竟因祛除烂肉而心中不忍。果然,医者难自医;屠者难自屠。 白子戚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为胡颜修整脚底。 偶尔,胡颜会发出一生呜咽,令人心痛不已。 似乎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实则只用了不长时间,白子戚便将胡颜的脚修整好。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却缓解不了那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痛。 白子戚用药水轻轻洗过胡颜的双脚后,取来治疗烫伤的药,仔细涂抹。 封云起用手拨弄了一下胡颜脚趾上的盘蛇戒。 白子戚突然出手,一把打开封云起的手。 此举,令众人侧目。 曲南一等人,无一不是有颗七巧玲珑心,就连被胡颜嘲讽为二百五的花青染,其聪慧程度也绝非常人可比。 先前,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胡颜的伤口上,如今伤口清理完毕,自然都注意到那枚盘蛇戒。心中的好奇与惊讶,愣是被白子戚这一巴掌打成了嫉妒和酸楚。 很显然,白子戚那一巴掌的气势,就是在宣告主权。是的,那枚盘蛇戒一定是白子戚送给胡颜的,且……被她戴在了脚上。 如此私密的地方,竟戴着白子戚送出的盘蛇戒,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却又想而不知。 说真的,胡颜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曲南一等人看向白子戚的目光变得越发锋利,白子戚却头也不抬,继续为胡颜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手法倒也十分纯熟。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汗水湿透衣衫。 叮当找出胡颜的换洗衣物,捧到床边,对司韶道:“主子,让奴给小姐换衣服吧?” 司韶微微额首。 白子戚道:“我来,你们出去。” 嘶……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后槽牙很疼得厉害,好想撕扯下白子戚的一块肉,大口咀嚼着咽下,方能解痛。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白子戚也不看别人,用匕首在胡颜的袖口一滑。 众人屏住呼吸,眼见着那袖子一分两半,露出胡颜的小臂,却没有伤到她一分,这才缓缓地吐出那口气。众人在暗赞白子戚手艺了得的同时,也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司韶一直单膝跪在床边,此刻突然开口,冷声道:“白子戚,好不要脸!” 白子戚看向司韶,质问道:“你能帮她换衣,却不触碰到她的伤口吗?若能,刚才为何不给阿颜剃脚上的腐肉?” 司韶皱眉不语。 曲南一道:“不如让叮当做吧。” 白子戚看向曲南一,道:“眼下,我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 花青染一边守着小药炉,一边画着符咒,淡淡道:“只怕你再次被人利用,在无知中又给她下毒。” 这话说得还真是尖锐啊。 白子戚辩无可辩,只能闭嘴。 这时,封云起突然道:“我封云起在此立誓,此生必娶胡颜为妻,执手偕老,不离不弃。”环视众人“还请众位出去,让封某给阿颜换衣。” 曲南一想到绿腰病重时,众人围在她床前的情景,只希望眼下胡颜的昏迷是种假象,哪怕是用来逃脱众人的假象,也好。他不介意,下一次,她会顶着什么样的脸出现。只要那个出现的人,是她,就好。 曲南一心中酸楚,直接嗤笑道:“封云起,这种誓言现在最不值钱。你可知,这屋里,除了你,都曾立过此誓?”想到司韶,曲南一又补充一句,“也许还得加上一个司韶。” 不知何时,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已经从胡颜的脸上转到曲南一的脸上,然后又接连转到花青染和白子戚的脸上。 是曲南一忘了屋内有他,还是……其他原因? 百里非羽心中开始画葫芦,悄然升腾起一股子充满疑惑的味道。这一次,他十分清楚地开始怀疑,胡颜到底是谁?而他自己,又是谁?! 曲南一的脑子在走失了半天后,终于又回到原位上。他想到了百里非羽,以及胡颜的拜托。胡颜不想让百里非羽知道他真实的过往,那他便要帮她瞒着。 思及此,曲南一道:“这屋里的人,除了百里公子,与阿颜都是旧识。大家心中怎么想,想必自己都门清儿。阿颜遭此厄难,不知何时会醒来,更不知阿颜的那些仇敌何时会攻来。”细长的眼睛环视一周,在每个人的脸上微微停顿,“也许,这里面,就有阿颜的仇敌。” 众人听了曲南一的话,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怪异感。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伤害胡颜,却禁不住开始怀疑,别人与胡颜到底是何种关系?毕竟,仇敌这种东西是长脑袋的,不会傻乎乎地在脑门上刻下两个字——仇敌。 百里非羽听闻曲南一的话,皱起了眉毛。曲南一的话,虽然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但却令他十分不悦。就仿佛,自己被屏蔽在胡颜的圈子之外。 曲南一的话,令众人都起了疑心,哪怕是前一刻一同寻找胡颜的人,这一刻也开始怀疑起对方。 第四百四十七章:争脱胡颜衣 曲南一见众人不语,便义正言辞地开口道:“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为阿颜换衣清洗伤口,才是正理。阿颜本不是小女子,会因此闹得非君不嫁。倚我看,安全第一。谁对阿颜完全没有敌意,便应由谁为她换衣清洗。” 众人点头复议。 封云起道:“我有心娶阿颜为妻,自然不会害她。” 曲南一冷笑道:“你打伤她多少次?怎还有脸说不会害她?若非阿颜的身体异于常人,修复能力极快,都不知被你打死多少回了!” 封云起转头看向胡颜,眸光沉沉,不语。 曲南一接着道:“我对阿颜之心,天地可鉴。为她换衣清洗,非我莫属。”说着,就抬起手,示意大家出去。 花青染道:“你到处缉拿山魈,又岂非没有目的?胡颜是山魈时,你散播谣言害她;胡颜是绿腰时,将你无情戏耍;现在,胡颜回来,眼中只有封云起,你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念?” 曲南一有些气恼,激动地吼:“我……” 花青染放下扇子,站起身,淡淡道:“还是让我来吧。至少,我是道家人,最能清心静气。” 曲南一直接道:“阿颜腹部那一剑,应该拜你所刺吧?”这事儿虽是猜测,但曲南一觉得八九不离十。 花青染微微蹙眉:“那是过去。” 所有人看向花青染的目光变得都不善良了。 曲南一争锋相对:“你说我的那些事,又何尝不是过去?” 花青染与曲南一同时沉默,心中同时产生一个想法——果然不能让与别人太过亲近。暴漏你致命缺点的人,往往都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外人,无从得知。 司韶道:“胡颜心性难以捉摸,我陪伴她十年有余,至今也不敢说自己知她甚详。然,这十年的情分,想必各位拍马不及。叮当留下当我的眼睛,由我给她换衣上药。” 白子戚冷笑一声,道:“你此刻能醒,已经是奇迹。若再妄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你。阿颜中毒,虽与我有关,但并非我意愿。你们继续耽搁下去,只能让伤口与衣裙粘连……”微顿,抬头环视众人,“届时,只是徒增疼痛罢了。” 诡异的沉默中,百里非羽怯生生地道:“要不,我来?” 众人一同看向百里非羽,就连司韶都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也没有什么然后,众人又都转回头,就好像从来不曾看向百里非羽一样。 然,就是那一眼,令百里非羽红了脸。这红,倒不是羞涩,而是……气红的!他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个想法——你们怎可能比我与她更亲厚?! 这个想法来得格外迅猛,打得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诡异的是,这个想法明明没有依据,但他自己却深信不疑! 百里非羽攥紧拳头,沉默了。 这个时候,众人争锋相对的行为看起来有些缺心眼,但众人真正在意的又岂是否被某个人看到胡颜的身体?在生命面前,身体也只是皮毛而已。 众人互不退让,说到底,是想知道,胡颜到底被伤到了何种程度。 空气中似乎传出烧焦的味道。那是每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撞击出的*味,难以消散。 曲南一与封云起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闭嘴。 封云起看着曲南一,道:“曲大人请说。”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道:“这个时候,还是你说吧。想必,只有你说得话,才不会被她醒后怪罪。” 封云起被恭维得浑身难受,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胡颜之间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既然事情赶到这里,便不是推让退却的时候。思及此,封云起道:“事不宜迟。既然众位都不肯退让,哪怕我说,阿颜与我相约,要离开六合县,从此携手一生,各位也未必会信。”封云起环视一周,见除了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瞪出了不可置信的光之外,每个人的表情十分淡定,便接着道,“既然各位都不信,那封某今天也不多说。在封某看来,女子贞洁固然重要,但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是儿戏。各位既然不肯退让,那便支一张屏风,大家坐在屏风后面等个消息,让叮当为阿颜换衣。”说是等消息,莫不如说是看个朦胧,好放心。 没有人点头复议,却有人带头去搬屏风了。 对于封云起的话,曲南一等人不是不信,而是没有心思去细想其中的真伪,干脆将其扔到不信的区域,期待它自己能够腐烂成泥。唯有司韶知道封云起说得没错,却也打定主意,不让胡颜与他双宿双飞。除非,他死! 胡颜的屋里,便有一个屏风。因司韶看不见,屋里的摆设都从简。但屏风这种东西,司韶还是为胡颜准备了一个。只不过,被堆放在了墙角,没有展开。 百里非羽和曲南一去搬屏风,展开,拦在众人面前。 白子戚走到屏风后面,与封云起、曲南一、百里非羽和花青染一起。 司韶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单腿跪地,没有动。 叮当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腰,用颤抖的双手解开胡颜的衣带,缓缓拉开。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问:“身上可有伤? ” 叮当回道:“主子别急,小姐的衣服还没脱下来呢。” 叮当挡在床前,片刻间,将胡颜剥了个干净,上下打量两眼后,道:“主子,不用担心,小姐除了右手上的刀伤,和脚底板的烧伤,身上没什么重伤,都是一些小擦伤。” 听闻叮当的话,众人齐齐嘘了一口气,感觉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 叮当直起腰,去拧帕子。 叮当这一走,就将胡颜整个暴漏在众人眼中。 封云起这一生,做过很多决定。每一个决定,都是用鲜血拼出的胜利。然而今天,他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滋味。 这狗屁屏风,太他娘地薄透了! 封云起感觉到十分恼火,若他内力尚在,将这帮王八羔子挨个痛打一顿扔出去,才是人间正道!可恨的是,他现在形同废人,若敢强行赶人,怕是会被群恶狗分食得尸骨无存。虎落平阳被犬欺,封云起深有感触啊。 别说封云起了,曲南一等人,哪个不是在骂屏风和他人?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是个君子,闭上眼睛将头转到一边去。实则,每个人都是小人,只能在无比怨念中继续瞪大双眼,去观察胡颜是否有异样。 叮当拧好帕子回来,一边帮胡颜擦拭着身体,一边一惊一乍地道:“呀!好些淤痕,像是被人捏出来的!大腿上的捏痕最多。这是谁呀,专挑大腿掐?!好缺德!” 叮当的话令曲南一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无法言明的痛,仿若一根淬了毒的荆棘,在胸腔里蔓延、滋长,所过之处,鲜血淋淋。 有些令人不敢深想的事,还是发生了。然,众人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胡颜的强悍众人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若说有人能强行侮辱她,怕是也不易。 就在众人努力安慰自己时,叮当竟又咋呼道:“咦?!小姐的双腿间有伤……”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用手捂住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静。 很静。 静得好像要死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司韶开口道:“给她穿衣。” 叮当忙用力点头,七手八脚地要给胡颜穿上亵衣和亵裤,却因没有力气,将胡颜掀起来后,又摔回到床上。 虽然没有发出砰地一声,但还是令封云起等人心痛了半晌。 百里非羽直接吼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 曲南一看向百里非羽,淡淡道:“你去?你不得把自己砸在阿颜身上?”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反驳曲南一的话,最后只能哽着脖子道:“谁稀罕管她?!” 叮当的手脚有些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想去继续给胡颜穿衣服,又怕自己穿不好被骂,眼睛里就冒出了泪花,哽咽道:“奴先给小姐盖上一张薄毯。”扯了一张薄毯,盖在胡颜的身上。 这时,司韶道:“扶我起来。” 叮当应了一声,抹了把眼泪,又毛毛躁躁地去搀扶司韶。 司韶忍着痛,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失血过多和久跪不起,导致膝盖疼痛而无力,整个人刚向上提起身体,又向下跪了下去。 如果这一下他跪实了,腹部的伤口一准儿会挣开,就算不死,也会要他半条命。 叮当的惊呼声响透半边天:“啊!” 一只手突然伸出,攥住司韶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又提了起来。 屏风被人推倒,曲南一等人涌到窗前,望着睁开眼睛的胡颜,心情复杂到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是那样望着她。 司韶的身体在颤抖,借着胡颜的力量,缓缓站起身。 白子戚皱眉道:“你的手。”说着,抓过胡颜的右手手腕,解开她染血的白布条。 原来,胡颜用来搀扶司韶是手,是她受伤的右手。 第四百四十八章:各显神通逗你忘痛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身体也颤了颤,好像随时会昏倒的样子。 胡颜看向司韶,见他宽松的外袍下缠着白布带,且白布带都是干涸的血迹。心思微动,却没有说话。她环视一周,见曲南一形容憔悴,双眼身陷;封云起腹部有伤,血染衣袍;百里非羽顶着一张花猫脸,通红着眼睛;花青染脚下一堆画废的祛痛符,透着血的色泽;白子戚的手微颤,汗水已经将衣袍晕湿。 小火炉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飘散出白烟。空气有些闷热,却比地洞里的潮湿令人心安得多。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沙哑道:“还能看见你们,真好。”语毕,又缓缓闭上眼睛。 花青染突然喊道:“别睡!药煎好了!”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一笑,沙哑道:“好。” 花青染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其中的因由。总之,胡颜对他笑了。花青染有些凌乱,转身就去端小炉子上的药罐,手贴到药罐上,发出嗤啦一声响,才惊觉自己竟然徒手捧药罐,真是……傻得可以。 花青染烫伤了手,却不好意思喊出声,只能将手缩回到袖口里甩了两下,然后又伸出手,拿起一块垫布,垫着手,拿起药罐,倒出一碗药。扔下垫布,端起碗,吹了吹。 白子戚看着胡颜的右手,皱眉道:“必须得缝合了。” 胡颜点了点头:“缝吧。” 白子戚望向胡颜的眼睛:“有*,要用吗?” 胡颜虚弱地打趣道:“不喜那种人事不知的感觉。有些痛,还是要记得清楚,才会长个记性不是。” 白子戚点点头,看向曲南一:“带针线了吗?” 曲南一一直在盯着胡颜看,听到白子戚的问话,也没有回答。 百里非羽捅了曲南一一下,道:“问你带针线没?” 曲南一这才回神,道:“带了。”伸手在袖兜里摸了摸,竟真的摸出一个牛皮做得小包。 白子戚拿过牛皮包,诧异道:“这是我的?” 曲南一道:“对,是你的。” 白子戚展开牛皮包,拿出针线:“我的针线包,为何在你那?” 曲南一望向胡颜,回道:“知阿颜可能遇难,我便到‘济心堂’里,将能用刀的东西都背来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们不给,我便说,这是白子戚要的。想必堂堂青天大老爷也不会骗他们这些东西。他们便将东西都给了我。” 白子戚拿针的手,抖了一下。 胡颜的唇角在一点点上扬,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曲南一望着胡颜,眼波闪动,唇角缓缓勾起。他要得,便是她笑。 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在胡颜与曲南一之间流淌,令人心生嫉妒。当然,与此同时,一种安心,也在众人心中流淌。只要胡颜笑了,就说明……问题并不严重。在地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如今,唯有胡颜一人知道。就算胡颜心再大,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在乎失身这件事。看胡颜的态度,众人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会了。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一直纠痛的心,终于好受了一些。 花青染将药端到床边,道:“喝药吧。”伸手,准备却搀扶胡颜。 封云起直接上前一步,拦着胡颜坐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并用薄毯裹住胡颜,不让她春光外漏,然后伸手去接花青染手中的碗,花青染却往旁边一躲,不给他药碗。 胡颜看了封云起一眼,伸出左手,接过花青染手中的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 百里非羽探头问道:“苦不苦?” 胡颜将空碗递给花青染,道:“有些甜。” 花青染的脸突然就红了,接过碗,有些无措。 百里非羽夺过碗,闻了闻:“甜?”伸舌头在碗边一舔,皱眉道,“甜个毛!” 花青染一把夺回碗,问胡颜:“还要喝吗?”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胡颜说甜,你真当你煎得药就是甜的吗?!还问人家要不要再喝一碗?胡颜说他是二百五,果然一语中的,点评得就是精髓。 花青染浑然不知自己问了句傻话,还在等着胡颜回答。 胡颜扫了眼花青染的手指,点了点头。 花青染心中一喜,又去给她倒药。 封云起收紧环在胡颜腰间的手臂,戏谑道:“多情最是害人。” 胡颜淡淡一笑,自嘲道:“被我害得人不少,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白子戚捏着弯针,对百里非羽道:“去捡一个木棍,给阿颜咬着。”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不用了吧?我又不是狗,没那么好的牙口。” 封云起抬起手,送到胡颜嘴边:“咬着。” 胡颜戏谑道:“我咬人可是很疼的。” 封云起的眸光沉沉,竟戏谑道:“你又不是狗,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胡颜斜了封云起一眼。 封云起莞尔一笑,道:“被咬不疼,倒也无趣。咬着吧。” 胡颜作势去咬封云起,封云起却躲都不躲。 百里非羽一直默默注视着胡颜的一举一动,见她张嘴,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脖子。就好像,胡颜要咬他,而他甘愿奉上脖子一般。 胡颜淡淡一笑,推开推开封云起的手,暧昧道:“怎么舍得?” “嘶……”曲南一道,“牙齿好像倒了一排。” 胡颜挑眉:“哦?” 曲南一眸光盈盈地望着胡颜,缓缓靠近她,低声道:“有些事,不用牙齿,亦能做。阿颜,懂得,嗯?”最后一个嗯字,还真是绕梁三日的调调儿。 胡颜微愣,心跳徒然加快了几分。 白子戚一针缝下。 胡颜:“呜……” 花青染将半碗汤药递给胡颜:“喝吧,甜的。” 胡颜生生地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么甜,你自己喝吧。” 花青染举着碗,一口将苦药灌下腹,然后对胡颜一本正经地道:“确实是甜的。”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二百五现在有些往愣头青的方向发展了。不过,能一脸正气地说着众人都知道的谎言,这普天之下怕是非花青染一人莫属。 白子戚第二针缝下。 胡颜的身体微僵,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水,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这声低吟,明明听得令人心痛,封云起却在胡颜的耳边刻意调笑道:“阿颜的一声低吟,还真令人血脉喷张。封某怕是不能坐怀不乱了。” 胡颜回头瞪封云起一眼。 白子戚第三针缝下。 胡颜的眼角泛红,身子轻轻颤抖,咬着唇不语,细密的汗水滴答落下,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般,性感中透着无法想象的坚韧,令人怜惜的同时,竟生出几分敬仰与惊艳。 封云起望着这样的胡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竟从铜墙铁壁般的肌肤里飘逸而出,一丝丝、一层层,将他缠绕。 一时间,静悄悄。 司韶因看不见,所以觉得不安,当即开口道:“为何无人说话?” 白子戚问胡颜:“真的不用*?” 胡颜摇了摇头,沙哑道:“继续。” 白子戚看向曲南一,示意他继续。曲南一点了点头,突然攥着胡颜的左手,舔了舔唇,道:“本青天今日纳妾,你可准备贺礼给我?” 胡颜挑眉,沙哑着嗓子问:“你想要什么?”一个嘴巴子,还是一顿连环踹? 曲南一看眼封云起,道:“今日才发现,原来云起的颜色更胜阿颜多矣。若阿颜舍得,便把云起送我吧。” 胡颜一抖。 白子戚一针穿过肉皮。 封云起伸手捏了把曲南一的脸,道:“南一的颜色,也正和我心意。” 胡颜又是一抖。 白子戚又缝了一针。 胡颜咬牙道:“为何我觉得,有针扎在了我的心上?” 司韶冷冷接话道:“什么针能扎你心上?不得卷针了?” 胡颜瞪眼道:“你个……呜……” 又一针落下。 胡颜深吸一口气,看向白子戚,颤声道:“你还真会选下针的时间。” 白子戚抬头,扫了胡颜一眼:“你幸好伤在手上,若伤在脖子上,就算我再会缝补,也无济于事。” 胡颜一哽。 白子戚一针落下。 胡颜突然破口大骂:“操咧!” 百里非羽分开众人,蹲在胡颜的床边,用手点了点她的大腿,道:“恶婆娘,你知道不,是爷第一个找到你的!” 胡颜好不容易找准焦距,垂眸看向百里非羽,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百里非羽是第一个找到她的。心中不是不诧异,只不过没有机会问出口。 花青染突然探头道:“姐姐,你是不是很疼啊?” 胡颜微愣,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神秘地一笑,道:“姐姐我给你变个火球玩吧。你看着,就忘了疼了。”话音未落,一个小火球就从他的手指间弹跳出来。 结果,那个小火球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百里非羽的头上,瞬间燃烧起来。 花青染微愣,马上就扑火苗。结果,他的袖子也着火了。 百里非羽的眼睛差点儿变成猫科动物,成条竖线。 素来淡定的花青染竟一蹦三尺高,大声喊着:“着火啦!着火啦!” 胡颜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疼。 白子戚头也不抬,飞针走线,快速缝合起胡颜的伤口。 一时间,好不热闹。 曲南一反应最快,捧起木盆,照着百里非羽的脑袋就泼了下去! 花青染自己脱掉里袍,用脚踩灭火苗,仅着亵裤和亵衣站立。 百里非羽也顾不得抹脸上的水,直接伸手摸了摸脑袋,发现自己的发鬓被烧没了,一头长发有一半变成了短发,还悉数贴在自己的脸上,滴答着水。 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慢慢充满怒火,瞪向花青染,酌亮得吓人。 花青染负手而立,瞥了百里非羽一眼,淡淡道:“并非故意。” 得,这一次,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姐姐的顽劣家伙跑没影了,倒是扔下花道长一个人受罪。 第四百四十九章:你可以摸,但不许说 百里非羽不知道花青染的双重人格,怒不可遏地扑向花青染,抡起拳头吼道:“打死你!” 花青染伸出一只手,推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又扑。 花青染继续推他。 白子戚趁着别人吸引胡颜的注意力,快速的飞针走线,汗水在不知不觉间掉落到胡颜的伤口上。 胡颜垂眸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道:“最后一针了。” 胡颜点了点头,身体下意识地绷劲了。 百里非羽也不闹腾了,横了花青染一眼,又挤到床边看胡颜。 白子戚道:“你放松。” 胡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我没紧张。” 白子戚直接道:“百里非羽,脱衣服。” 百里非羽微愣,随即叫道:“凭什么让爷脱衣服?” 白子戚淡淡道:“因为你脱得好看。” 百里非羽看向胡颜,一双猫眼眨了眨,思忖片刻后,竟抓起胡颜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给你摸一下得了。爷可不能脱了衣服给这般孙子看热闹。” 胡颜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这些人,都拿她当成色女、无色不欢?太侮辱人的品格了!胡颜表示深深地不服。只因,她乃是色中鼻祖,最懂得欣赏美色而掠夺。 白子戚完成最后一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才为胡颜把手重新包扎好。 胡颜闭上眼,整个人都瘫软在封云起的怀里。她的脸色惨白, 半晌过后,她重新张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环视众人,戏谑道:“若知今日能受到此等待遇,便舍出去一条腿,让子戚缝上个三十针,好好儿享受一下何为痛并快乐着。” 没有人言语,气氛一时间有些焦灼。 胡颜尴尬地一笑,道:“难得我风趣儿一回,你们却都不捧场。算了,叮当,拿衣服来。” 叮当将衣服捧给胡颜。 胡颜用完好的左手抖了抖衣服,然后斜眼看向众人。 封云起站起身,背对着胡颜负手而立。 曲南一等人亦然。 叮当伸手去搀扶胡颜。 胡颜却道:“去扶着你家主子。” 叮当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司韶身边,搀扶住他的胳膊。 胡颜折腾着换好衣裳后,坐起身,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沙哑道:“都过来吧。” 众美男转身,看向胡颜。 曲南一微微皱眉,戏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声招呼,像在召唤男宠?” 胡颜虚弱地一笑,道:“难道没听出临终遗言的味道?” “……”众美男子齐齐不语,却在心中打了个突,一种不好的预感竟然拔地而起,塞满了心脏,瞬间结出一种果实,名为恐慌。 司韶原本就虚得厉害,一直撑到现在,不过是想知道胡颜无碍罢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能撑得住?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的同时,竟然两眼一翻,向花青染所在的方向栽去。 叮当尖声喊道:“主子!” 这声音,不可谓不撕心裂肺。 胡颜心中一惊,直接喊了声:“青染!” 司韶眼见着就从花青染的面前划过,花青染听到胡颜的声音,才伸出手,将人抱住。其实,遇见这样的事情,很多人会下意识地伸手将人抱住。但花青染却不,他不喜欢和人接触,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主动抱人?更何况,他现在脱得只剩下亵裤亵衣,心中十分不美丽。 花青染看向胡颜,眼中隐隐带着一丝委屈。 胡颜假装看不见,嘘了一口气,道:“把他送回房间去。” 花青染刚要有所动作,司韶竟缓缓张开眼睛,摇了摇头道,沙哑道:“我不走。” 胡颜皱眉,抬手虚指司韶半晌,最后干脆放下手,用下巴指了指床,道:“躺这儿吧。” 众人看向胡颜,神色莫名有些复杂了。 胡颜神色如常,道:“正好有事要与大家说说。” 花青染将司韶大横抱起,送到胡颜面前。 胡颜干脆盘起腿,为司韶倒出地方。 司韶躺下后,偷偷伸手去摸胡颜,摸到她的脚脖,攥住,便不再松手。 司韶的动作不算隐蔽,也没打算瞒着谁,但众人对他这种借病蹭床刻意亲近的行为是打心眼里不耻的。 胡颜垂眸扫了司韶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对于司韶,她总能纵容几分。 胡颜抬头,环视众人,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却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传来,那种原本要谈大事的气氛被破坏得丝毫不剩。然,众人却觉得心安不少。至少,没有哪个即将与世长辞的人会腹鸣得嗷嗷直叫。 胡颜用左手摸了摸腹部,再次要张嘴说话,却听见许多的腹鸣声响起,大有此起彼伏的意思。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还是先吃口饭吧。” 叮当直接道:“小姐,家里没有米了。” 胡颜看向司韶。 司韶闭眼装死。 胡颜看向众人。 封云起摸了摸衣兜,道:“出来得匆忙,没带银子。” 曲南一:“这个……没有。” 百里非羽:“爷有银子!不过,放在了多宝那里。” 花青染垂眸,淡淡道:“囊中羞涩。” 所有人,一起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对叮当道:“去金日客栈,让掌柜送些好菜过来,再将厨房填满。” “吱嘎……”众美男子暗自磨牙,这有钱人就是嚣张,还将厨房填满?!今天要是厨房填不满,就把你塞进入填满! 叮当得了吩咐,却不动,而是看向司韶。 司韶闭着眼,哪里知道叮当的纠结。 胡颜动了动脚脖,司韶张开眼睛,道:“去吧。” 叮当这才一溜烟跑走了。 胡颜道:“都坐吧。” 封云起用脚勾来胡凳,坐在了床前。 白子戚占了另一只胡凳。 花青染站在了窗前,没动。 曲南一和百里非羽对视一看,然后一同抬起几,放到床前不远处,各自抬起屁股,同坐一张几,看向胡颜。 胡颜对曲南一道:“南一,你过来。” 曲南一被点名,感觉格外的骄傲,一颗心瞬间充满了激动与柔情,绕过众人,直到来到胡颜的面前:“阿颜。” 胡颜对白子戚道:“子戚,你帮我给他看看。”她虽不相信曲南一只能活三个月,但还是要诊治一二,才能彻底放心。 曲南一心中一暖,眼波又缱绻几分。 白子戚冷着脸,伸出手。 曲南一却道:“无碍。那花如颜口无遮拦,瞎说而已。知你去看过我,我心甚慰。待你身体好些,有事与你细说。凡尘种种,诸多琐碎,不想你误会。” 胡颜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不由分说,捏住曲南一的脉搏,诊治片刻后,道:“无大碍。”扔下曲南一的手腕,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那副洁癖的样子,令人恨得牙痒痒。 曲南一想在胡颜身边寻个位置坐,却发现整个床边都被司韶占了,只能又返回到几上,坐下。 胡颜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逐一落下,很多想说的话,却突然不知要从何说起才好。 没有人催促她,她却在自己催促自己。真想一口气交代完所有事,然后潇洒转身离去。可惜,不能。 胡颜苦笑一声,终是决定真诚以待,实话实说。因为,一个谎话很简单,却需要一千个谎话去圆谎。如此累心的事,她不喜。既然要走,就不再拖沓。她唯恐,迟则生变。 胡颜道:“大家心里都明白,我是谁。可我从来不说,是以为我也曾幻想过,有一天,以最好的样子,站在你们面前。不是山魈,不是绿腰,也不是……胡颜。我这一生过得有些漫长,于是总是在扮演不同的人。今天死,明日生,自以为会娱乐自己,实则不过是无聊而已。在六合县的这段时间,我……” 曲南一听出话头不对,想到胡颜说过,要离开六合县,当即心中一沉,暗道自己尚未表面心意,怎能让胡颜在误会中离去,当即打断她的话,道:“阿颜,不管你是山魈、绿腰还是胡颜,你都与这六合县密不可分。人生在世走一遭,惑人的、牵扯的、留恋的,无外乎一个情字。今日,人多,也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说着,众人听着。你总得给大家一些时间,单独面见我们一人饰演多角的胡大人?”呵呵一笑,故作轻松道,“别说得好像要生离死别。饭前,难道不应该说些轻松的话题?例如,哪个龟孙子给你下毒?能把我们勇猛无敌的胡护卫整治得如此凄惨?” 白子戚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人还是真有颗七巧玲珑心,善于察言观色。 封云起倒是希望胡颜能坦言相告众人,她要与他双宿双飞,离开六合县。只不过,在看见她脚上的盘蛇戒之后,他自己也变得不确定。不确定,胡颜最终想带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聪明地选择闭嘴不语。他发现,有很多事,他不知道。但潜意识里,又觉得,他好像应该知道。 花青染知道,在整间屋里,最没有资格与胡颜对话的人,是他。心中有些酸涩,膨胀出了几分嫉意,令人不安。 司韶早就知道胡颜要走,对她所言心中也有几分数,因此倒是相对冷静很多。倒是这曲南一插科打诨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令人刮目相看。 第四百五十章:大敌当前先练练手 胡颜明白,曲南一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咽下了原本要脱口而好处的打算,转而道:“被暗算、被下毒,被迫怀疑自己的智商。这三者,后者为最,令人怒发冲冠啊。”说着,还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仿佛在顺自己的毛。 众人见她一身的伤,却仍能嬉笑怒骂,心中生出不同滋味,唯心疼是一致的。 胡颜看向白子戚,道:“用淬毒钢针刺入孔落篱胸口的人,与下毒害我之人,是一个人。” 白子戚表情浅淡,声音却充满狠厉,道:“‘济心堂’里有小工,名曰米虎。此人借我之手,以送解药致命,给你下毒,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花青染道:“那解药原本无毒,只不过服用后会令人噩梦连连。” 曲南一道:“若解药无毒,那便是与其他东西产生混合在一起,产生了毒素,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阿颜体内。” 封云起道:“香片?” 百里非羽看向司韶:“香片是司韶给的,应该不是香片吧?” 司韶在心中合计着米虎的名字,有些失神。被人推了一下,才恍然回神,道:“那香片有助睡眠,我一直在用。” 白子戚道:“下毒之人,应该……十分了解阿颜的一举一动,以及……她身边的每个人。” 曲南一环视众人:“如此说来,那个人,必定与在场的某个人有关系。因正此,他才会了解阿颜的一举一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司韶的身上。 司韶虽然看不见众人的目光,但心中也禁不住开始打起鼓。 曲南一道:“若那香片是司韶专用,出手算计胡颜之人,必定与司韶最为亲近。” 司韶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置信。他一直觉得自己能掌控全局,难道……还是露出了破绽,险些害了胡颜?不不不,不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司韶开口道:“若因我之故,必然会给出个交代。” 胡颜点了点头,道:“那人中了我的……”微顿,“一掌,活不过三天。让他苟延残喘三天,不过是为了寻到这个人,寻出同伙罢了。” 众人觉察出胡颜的异样,却不知她到底在隐瞒什么。米虎到底中了她什么?为何话到口边却改成了一掌? 胡颜知道众美男子都是人精,于是开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问:“幺……咳,百里公子,你是怎么找我的?”真是乱中出错,差点儿叫出幺玖的名字。 百里非羽直接道:“司韶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司韶气恼,吼道:“我那是随口一说!”他这一吼,伤口就痛得厉害,整个人都咳嗽了起来。 胡颜忙用手按在他的伤口上,低声呵斥道:“找死吗,这么激动?!” 司韶努力平复过速的心跳,咬着后槽牙不语。 百里非羽不悦地吼道:“你随口一说?你随口一说爷就能在地洞里找到恶婆娘?!” 百里非羽的话,正是所有人的心声,其中……包括胡颜。 司韶皱眉道:“真在地洞里找到的?” 百里非羽哼哼道:“自然!爷问了好多人,都说艳山脚下有地洞,爷寻去,找了好久,最后摔了个跟头,一头栽进地洞里,这才……这才救出了……恶婆娘。”说道最后,明显底气不足,看向胡颜,“是爷救了你吗?” 胡颜点了点头。 百里非羽立刻像赢了比赛的斗鸡,扬起了头。 胡颜忍着笑,转开目光,不看他。 她能给他的,唯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没有那些不堪的过往,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但愿来世,初识汝,尚穿白衣,未坠风尘。 百里非羽见胡颜不再看自己,心中有些气恼,却说不上为什么。他想,许是自己的头发太糟糕。于是解开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头发,用手梳理起来。这一梳理,他才知道自己的头发竟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不由得瞪了花青染一眼,真是恨不得踹他一脚、捶他一顿! 花青染则是对百里非羽投去一个轻飘飘地鄙视眼神。那眼神淡得仿佛没有恶意,却令人格外不爽到心底。 百里非羽瞬间炸毛,却并没有发作,而是横了胡颜一眼,嘟囔道:“不是爷救的你,你就说不是,干嘛点头?!” 胡颜却是认真道:“你掉下来的时候,把米虎砸昏了。” 百里非羽立刻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地瞥了花青染一眼。 花青染暗道:胡颜说自己是二百五,如今这个名头,大可以赠给百里非羽。他突然明白,胡颜为何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浅淡。原来,这其中饱含了不屑啊。呜……好心塞。 百里非羽见花青染不看自己,便转开了头,继续去看胡颜。 不想,花青染内心深处的那个顽童突然苏醒,竟大步走向百里非羽,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后,骂道:“你个蠢货!二百五这个名头,给你了!我不要了!” 百里非羽被打蒙圈了,晃了晃脑袋,一个高窜起,扑向花青染,瞬间上演全武行:掐、挠、扯、拽、抓、踢、咬…… 胡颜眼见着花青染与百里非羽滚成一个球,在不大的屋子里打来打去。 胡颜用左手捂住额头,牙疼似的哼哼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吗?”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啊? 曲南一凉凉地道:“让他们打,小孩子过家家,不打不热闹。”打死一个最好,打死两个齐活儿!要是能伤及无辜,打坏白子戚的脸、封云起的脑子,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曲青天想得很好,却忘了他自己就是一战五渣。论道伤及无辜,他第一个遭殃。 胡颜看向白子戚:“分开他们。” 白子戚淡淡道:“他们二人之事,子戚不好做主。”他只管胡颜一人,其他人是死是活他毫不在意。若非要让他在意,那就拿皮来说话。 胡颜看向封云起,眸光盈盈。 封云起二话不说,站起身,直接抡起胡凳,砸向二人。二人瞬间分开,胡凳从二人的鼻尖飞过,砸在墙上,发出咣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时,折了一条腿。 第四百五十一章:司韶刺杀云气事发 花青染和百里非羽同时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沉声喝道:“大敌当前,还有心情胡闹?!” 好么,到底是领兵打仗的将军,气势震场!花青染和百里非羽同时缩了一下肩膀,垂眸不语。 话说,这样的封云起挺让人忌惮的。 胡颜见封云起砸了胡凳后,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腹部。而他腹部的衣襟,早已被干涸的血水弄得僵硬不堪。 胡颜道:“想必从昨晚到现在,一定发生了很多令人意想不到之事。你因何受伤?”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觉得刚然如果自己回屋去,可能才是明智之举。最起码,在胡颜知道自己刺杀封云起时,不会……对重伤昏迷的自己下手。应该,不会吧?可能……不会? 司韶攥紧手指,有些紧张了。此事,他做得不后悔。若封云起死了,他就算被胡颜恨,倒也甘愿。可眼下,封云起只是受了伤,仍旧活蹦乱跳。倒是他自己,躺在这里动不了。真是既可恨,又可笑! 当然,他心里也隐隐期待,封云起能爷们一回,将男人之间的事儿吞进肚子里,不要对胡颜说。只不过这个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就算封云起隐瞒了伤口的真相,当胡颜问起,他腹部的伤时,他又要如何回答?总之,瞒不住。 司韶抿了抿唇,干脆放开攥着胡颜脚腕的手,在负气的情绪中等死。 封云起看眼司韶,直接道:“既然你问,我便不瞒。司韶去刺杀我,这伤是他留下的。” 胡颜垂眸看向司韶。 司韶在心里默念: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实则,他的皮肤在发烫,好像被胡颜的目光灼伤了;他的头脑在充血,好像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荡得想要大吼;他攥紧拳头,等着胡颜的质问和责罚,一颗心砰砰乱跳,险些蹦出喉咙。 他感觉,胡颜的手再一次放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怕,胡颜会突然用力压在!这样,他就离死不远了。却有隐隐期待,胡颜能杀了他。这样,他就不用这么痛苦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却能令她记他一辈子,不能忘。 令人窒息的紧张中,胡颜开口道:“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司韶没想到,胡颜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微愣过后,提溜着心回道:“有个黑衣女子,自称为神,用我的*,刺了我一下。”微顿,抿了抿唇,接着道,“封云起……救了我一命。” 这话,他说得不甘愿,却又不想将这个秘密放在心里,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欠封云起的,他会还,胡颜,却不能让! 胡颜静静坐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她才沉吟着开口道:“司韶伤了封云起。蒙面女子伤了司韶。封云救了司韶。”目光看向封云起,“蒙面女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家,且只伤司韶不伤你?”胡颜问这话,并不是怀疑封云起,而是心有疑问。 封云起盯着胡颜的眼睛,道:“蒙面女子为何会夜访封家,我不知道。却知,此女自称是神,并告诉我说,你我之间……有个天大的秘密。” 胡颜的眸子突然颤了颤,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吐气,装作自然的样子,挑起眉梢,淡淡道:“哦?” 封云起敢肯定,胡颜果然有事瞒他!却知,眼下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他与她之间,到底有何秘密,那是他们二人之事,没必要拿出来供大家娱乐。 思及此,封云起道:“通知潘夫人、纠结武林人士来大牢围攻我的人,便是她。” 胡颜心中忐忑,不知那蒙面女子到底知道什么,或者说,她对封云起说了什么?不过,见封云起仍旧如此镇定,怕是那个秘密并未被掀起。胡颜心下稍安,杀意渐起。无论如何,都不能留那神秘女子苟活于世!有些事,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不能他知。 胡颜收敛情绪,对封云起道:“你的伤口是不是挣开了?包扎一下吧。” 封云起也不矫情,点了点头,直接脱了内袍,露出染血的白布带,然后一圈圈将其取下。 封云起的伤口露出,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司韶是真想要封云起的命啊。这个小狼崽子,定是听自己说,要带封云起回长安,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真是……恼人! 胡颜看向司韶,冷冷道:“你应该感谢那名神秘女子。若不是她伤你如此重,我出手也不会比她轻!” 司韶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冲着胡颜吼道:“若你恨我不死,再来补一掌就是了!” 胡颜眼见着司韶的腹部涌出血,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好让自己省心。不管她心中怎么想,手却是按在了司韶的腹部,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躺回去!真想一巴掌拍死你!免得哪天被你活活儿气死!” 司韶吼:“气死拉到!我倒也省心了!免得你人老成精祸害别人!” 胡颜气极,抬脚去踹司韶。 得,这一脚下去,她自己痛得直咧嘴,司韶也痛得拧起了眉头。 曲南一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想要调解一二。可惜,没等他开口,百里非羽却来了一句:“恶婆娘,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胡颜那疼痛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看向百里非羽时,便显得有几分狰狞。 是啊,能不狰狞了吗?女人过了十八就成老姑娘了,她都不知道过了几个十八了。别看胡颜偶尔会感慨年纪,但百里非羽的问题,还是让胡颜觉得扎心了。 司韶捂着腹部,坐在床上,依靠在墙上,虚弱地赞了声:“问得好。” 嘶……胡颜有些后悔,没有一巴掌拍死他! 胡颜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便一点点收敛了狰狞的表情,打哈哈道:“岁月匆匆,哪里记得清楚。”看向白子戚,“子戚,你帮云起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白子戚坐着没动。一张脸更是没有任何表情。 第四百五十二章:夫与侍与宠 胡颜知道,白子戚这人除了会管她死活,别人的生命在他眼中还不如一张皮来得令人惊喜。于是眼波转了转,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白子戚曾几何时有过这种待遇?当即心跳加快,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尽量自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拿过自己的针线包,对封云起道:“得缝合。”然后,二话不错,用药水简单浸泡了一下针线,便开始动手缝合。 封云起哪里有胡颜的待遇? 胡颜缝合伤口时,大家某足劲儿地吸引胡颜的注意力,可等到封云起缝合伤口时,非但没有人吸引封云起的注意力,反而有雪上加霜的嫌疑。 曲南一啧啧两声,道:“挺疼吧?” 百里非羽道:“针穿过肉皮,能不疼?” 花青染道:“封公子倒是硬气,连哼都不哼一声。” 司韶:“他怕一张嘴,会哭出声。” 得……这话说得,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德带冒烟。 封云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白子戚道:“别动,否则把你肠子缝到肚皮上,可怨不得我。” 封云起深深地感觉到,何谓群起而攻之。 胡颜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她开口庇护封云起,不但起不到好作用,反而会激化矛盾。别人不能如何,单说白子戚,就真能将封云起的肠子缝到肚皮上。 当白子戚最后一针缝好。 封云起道了声谢。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扔给封云起一个金疮药,又坐回到了胡凳上。 封云起自己上药后,缠上了白布带,直接裸露着完美的倒三角型上,双手抱胸,姿态慵懒地斜倚在床边,看向胡颜。 他的身体因疼痛而布满汗水,性感得犹如一头雄狮。那眼神,深得好似两谭水,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胡颜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双美眸在封云起的身上流连忘返。 花青染突然道:“还说不说蒙面女子的事儿?” 封云起莞尔一笑,风流不羁。实则,他已经在心里将除了胡颜以外的所有人都挨个暴打了一顿。这群看热闹还起哄的人,真是可恶至极!偏偏,他还不能发作!等以后寻到机会,定然往死里虐他们! 胡颜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问:“那蒙面女子不是伪装成萱儿的老道?” 封云起摇头:“不是。” 曲南一问:“那伪装成萱儿的老道不是被老鼠啃噬了吗?” 胡颜皱眉道:“没有亲眼看见,便做不了准。就算亲眼看见,不亲手补上一刀,也做不了准。” 曲南一点头同意胡颜的观点。他本想说说白草之事,但见花青染在此,便闭嘴不谈。六名男子,看似都关心胡颜,但实则内心到底作何感想,谁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得知真相?看来,只有待到无人时,再于胡颜细说白草之事。不过,有些事,他还是要提醒胡颜一二:“封云起说,他在那蒙面女子的后背砍了一刀。”似笑非笑地瞥了封云起一眼,“封公子自从内力尽失,从背后下刀子的功夫倒是与日俱增,真可谓是因祸得福啊。” 封云起也知道花青染在场,不好说花如颜的事儿,但却不妨碍他先下个钉子给曲南一:“看来,封某砍伤那蒙面女子,让曲青天伤心了。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说那蒙面女子是曲大的爱妾,封某也绝不会诧异半分。哦,对了,今日倒是匆忙,没有备份薄礼,贺曲青天纳妾之喜。” 曲南一发现,这武功磕碜起人来,绝对不输文官啊!然,令曲南一恨得牙痒痒的却是,这群见风倒的狗东西! 封云起话音刚落,白子戚便接着道:“恭喜曲大人了。” 花青染、司韶和百里非羽,异口同声道:“恭喜曲大人了。” 操!有这么落井下石的吗?! 这仇,还真是深刻啊! 曲南一偷眼去看胡颜,却见她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便泛起了几分不是滋味,于是厚着脸皮,对众人抱拳道:“各位的祝福本官收下了,贺礼明日送到便好。”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解释,因为……这里面有花青染。 没有人搭理曲南一,有些冷场。 这时,叮当带着六名扛着大包拎着食盒的男子,回到了司家。 叮当指挥六名男子将大包放到厨房,然后拎着食盒,进到胡颜的房间,带来饭菜的香气。 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饥肠辘辘声,以及……叮当的尖叫声。 叮当捂着眼睛,不敢看屋里人。怎么她才出去一圈,回来后,封公子就光起了膀子?太吓人了! 百里非羽戏谑道:“封公子,你看,你吓到人了。” 封云起也不和百里非羽废话,直接抓起原本用来包裹胡颜双腿的外袍,重新系在身上。 曲南一和百里非羽站起身,贡献出几。 六名男子也不敢乱看,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好后,便低头退了出去。 曲南一看了一下胡颜和司韶的状况,直接道:“把几抬上床。” 唯一配合的曲南一的,也就百里非羽一人。也是。封云起和司韶重伤,白子戚人家既是大夫又是金主,剩下一个花青染,除了会画不正宗的符,也干不了什么。 我们素来被人服侍惯了的曲大人,只能挽起袖子当起了苦力。至于百里非羽,他倒是乐意帮忙,只不过那身子弱的,也就能搭把手而已。 曲南一与百里非羽合力,将几摆好。 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们,终于开始挪动脚步,围到了床前。 司韶与胡颜背靠着墙,坐在床里。封云起直接拖鞋上床,坐在了胡颜的左手边。曲南一和百里非羽也坐到了床上。地上,白子戚与花青染,站着。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转,突然就笑了。他指着白子戚和花青染道:“你们看他俩,像不像服侍主子用膳的小妾?!” 曲南一瞥了司韶一眼,十分肯定,胡颜把他的脑子给弄坏了。 白子戚和花青染同时抬眼,去看胡颜。 封云起看向胡颜,似笑非笑地道:“阿颜,你觉得像吗?” 曲南一、百里非羽,以及司韶,同时转头看向胡颜。 胡颜被众人盯着有些不太自然。她并非痴傻,怎会不明白别人的心意?若这个时候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的好,就有些不是人了。 不过,那蒙面女子都敢自称为神,她堂堂大祭司,怎就不能有几个仰慕自己的裙下之臣? 这话,是私心作祟,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而已,若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怕是今天这饭桌上,便会多出一道菜——油炸胡颜。 都说聪明的女子会躲避问题,胡颜却不然。偶尔,她叛逆得像个孩子。她看向白子戚和花青染,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像。” 胡颜那模样,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爱她的磊落,恨她的无情。 能如此轻易说出口的花,既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又认真得好似儿戏。就像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说,我就是你的娘亲,你要叫我娘亲。 呵……够无耻的! 所有人都无语了。 胡颜用左手,夹菜,送进口中,咀嚼着咽下。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倒也自然。 地上站着叮当,被人遗忘在了角落。叮当揉了揉腹部,跑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因此,大家的很多话,她再次没听见,错过了。 美男子们拿起筷子,纷纷夹起菜。 诡异的寂静中,胡颜突然发出一声嗤笑,道:“第一次,人这么全,却是因我受伤之故。”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到司韶的碗里。 司韶捧着碗,发现这才胡颜没有调戏他,夹得都是他喜欢吃的蔬菜。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百里非羽现在是个混不吝,哪里会在意这些,当即询问道:“你和爷说说,你都得罪谁了?怎被收拾得如此惨烈?” 胡颜头也不抬地道:“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百里非羽咂舌道:“你厉害啊!” 胡颜挑眉一笑,道:“天生太优秀,招人嫉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百里非羽用筷子去敲胡颜的头:“你要是总对爷这么笑,爷也就不那么厌恶你了。” 筷子在胡颜的头上出发一声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对于胡颜的身份,虽然没有捅破,但谁心里还没猜到七八分?众人偷眼看胡颜的反应,胡颜却只是歪开头,横了百里非羽一眼,道:“筷子油腻腻的,不要敲我的头。” 百里非羽收回筷子,道:“爷没嫌你头发油腻就不错了,你还嫌爷的筷子?!”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咀嚼着。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百里非羽在胡颜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这份宠溺,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啊! 白子戚的视线在百里非羽的腹部一转,大概猜出,那致命的伤口,应该是燕归为了胡颜留下的。 胡颜看似不羁,实则……最是重情。她受不得别人对她的好。 白子戚的唇角弯了弯。 突然,司韶十分突兀地问:“那个叫米虎的人抓你,可说是为了何事?” 胡颜看着司韶,慢悠悠地道:“事儿不大,也没说要我性命。” 司韶微微额首。 胡颜接着道:“就是想割我的舌、挖我的眼,然后……破了我的处子身。” 第四百五十三章:清染怒,众人恐 司韶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捧着饭碗的手,都在轻微颤抖。他心中有所怀疑,但却……不敢让自己相信。有些事,他必须查一查,才好给胡颜交代。然而,胡颜的话却像一根根毒刺,根根刺透他的心!他知道,他的族人一直想要报仇雪恨。正如,当初的他。 胡颜为何会这样与司韶对话,实则,她心中已经产生了怀疑。 米虎用淬毒的钢针刺死孔落篱,白子戚伤了米虎的手臂。司韶的手臂莫名受伤,却不肯说出原因。胡颜误以为是司韶杀了孔落篱,才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在为某人打马虎眼罢了。是谁,值得他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为其掩护?米虎,到底是谁?! 胡颜正在思忖,突然听见嘎巴嘎巴的声音响起。她转目去看,但见花青染正在用指甲挠几。 实木几上,被他挠出一道道的指痕。 曲南一唤道:“青染?” 花青染突然愤怒,抽出“三界”砍碎几!转身,便向外走去。 这……这是什么回事儿? 听胡颜说米虎的打算,所有人虽心中愤怒,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削骨,却还保留了一分冷静,不想花青染竟然愤怒至此。 几从中间缓缓分开,一桌子好菜眼见着就要玩完,封云起和曲南一同时出手一推,将几又合在了一起。 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花青染在外面转了一圈后,竟然又回来了! 他提着“三界”,走到众人面前。 在所有人的侧目中,将“三界”缓缓送入剑鞘里,然后冲着胡颜淡淡地一笑,道:“有些冲动,不要见怪。”微微额首后,拿起碗筷,接着吃饭。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撇了花青染。 胡颜缓缓底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襟正在慢慢裂开。 花青染那一剑,带着剑气,虽没将胡颜就地分成两半,却将她的衣襟划开了一道口子。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感慨道:“贱人有贱气,果然了不得啊。” 曲南一用肚子顶着几,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胡颜的碗里:“快吃吧,一会儿就顶不住了。” 于是,众人开始扒拉饭菜。 百里非羽小声问胡颜:“你不揍他?” 胡颜道:“我素来以德服人。” 封云起道:“你若身上没伤呢?” 胡颜笑道:“那就拳行天下喽。” 封云起莞尔一笑,给胡颜夹了一块肉。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碗,对花青染道:“花道长啊,你下次发脾气的时候,能不能先给个提示?” 花青染咽下口中饭菜后,淡淡道:“不是挠桌子了吗?” “嘶……”胡颜觉得牙疼了。 百里非羽哈哈大笑,一拍桌子,赞了声:“有趣!” 几晃了晃,差点儿从中间分开。 百里非羽立刻收回手,捧起饭碗,继续扒拉饭菜。 这顿饭,吃得真是又快又急。 不消片刻,便将饭菜一扫而光。 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完碗筷,然后抬着几,送到门外地上。 几分开两半,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屋内,胡颜十分自然地道:“大家折腾一天了,吃饱喝足后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没有人动,都围在床边看胡颜。 胡颜道:“我已经无碍。第二次中毒,虽来势凶猛,但血内并无异样,可见此毒虽然霸道,但只能霸道片刻而已。待我休息过后,定能恢复正常。” 司韶捂着腹部,从床上下了地,也不说话,摸索着向外走去。 曲南一有话要对胡颜说,却不好打扰她的休息,只能和众人一起退出了她的房间。 花青染抓起自己袍子,抖了抖,穿上身上。 白子戚走在最后,看了胡颜一眼后,为她关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胡颜突然吐出一口淡粉的血,却……悄然无声。 她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米虎点了她的穴道,她强行冲破穴道,虽会让经脉受损,但却不至于要命。要命的是,她献祭了十年寿命,封了毒、解了穴道,才能救下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本不属于这世上之人,是她强行将其留在世间,因此法有违天道,他这一生怕是不会太平。就好比,米虎和他无仇,却要下手杀他一样,既无稽,又能追溯出因由。 搞笑得是,她本就是靠别人续命才能苟延残喘之人,却又压上了十年寿命给老天。最诡异的是,老天这个看不见摸不到的神,居然同意了她的交换条件!细思起来,这贼老天不是逼着她多多续命吗? 到底是天道循环,还是天性残忍?呵…… 收必死之人的性命,却要为其完成一件心愿。到底谁输谁赢?都是一场命定的笑话罢了! 胡颜无声地嗤笑着,动作缓慢地趴在床上,想伸手擦一擦嘴角的血,手指头动了动,尚未碰到唇,眼皮却缓缓闭上了。她这位素来喜欢逞强的大祭司,终是昏死了过去。 有些事,还是看不透啊。 且等奶奶睡醒后,再和你们好生计较! 门外,众美男子站在胡颜的门口并没有离去。 曲南一微微皱眉,看向胡颜的门,食指在大腿一侧敲了半晌,突然道:“各位先行一步,我有事和阿颜说。” 白子戚问曲南一:“你是不是觉得不对劲?” 曲南一点了点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蹙眉道:“阿颜的性格,睚眦必报,若身体无恙,定然不会让那米虎在这三天里得过且过。” 花青染思忖道:“在地洞里,我发现她伤势极重,好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反噬。如今,却又看不出来了。” 司韶捂着腹部道:“她惯常能装。” 百里非羽怒道:“那还等什么?”上前两步,一掀袍子,踹开房门。许是用力过猛,且房门并未插上,他这一脚下去后,整个人直接来个大劈跨,骑在了门框上。 百里非羽坐着半晌不动。 曲南一等人也顾不得嘲笑他,纷纷从他身旁跨过门槛,冲向了胡颜。 花青染走在最后,倒是回头看了百里非羽一眼。发现他……表情扭曲、一脸惨白、唇在不停地哆嗦,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花青染的目光在百里非羽的胯-下一扫,深深地感觉到了一个字——疼! 花青染不再耽搁,直接……进屋了。 百里非羽的爪子在半空中哆嗦了半天后,终是撑着门槛,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此刻,他的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字——疼! 床上,胡颜昏迷不醒,任谁呼唤都不曾睁开眼睛。 白子戚为胡颜号脉后,沉吟道:“只知她体虚得厉害,其它却诊治不出。”看向花青染,示意他上前看看。 花青染诊治过后,眉头皱起,诧异道:“在地洞里出现的症状,又出现了。可是,刚才明明……”刚刚明明没有这种症状,怎会突然出现? 司韶冷冷道:“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刚才,想必她是在刻意压制这种反噬,不让我们知晓。” 曲南一问:“青染,你可有办法?” 花青染皱眉道:“道士画符驱鬼降魔镇宅,她……”垂眸看向胡颜,“她与青染不同。她的能力固然强大,但却是要通过献祭得到力量。也就是说,她能运用的力量越大,所要献出的祭品,也要相应的强大。看她这样,青染怀疑,她是……”微顿,环视众人,目露纠结之色,“被祭祀的力量反噬了。” 封云起立刻追问道:“如何能破?” 花青染摇了摇头,道:“不知她献出什么,换了什么,便不好破。”突然伸出一脚,踢在胡颜的床上,怒骂道,“姐姐太坏了!刚才醒着,却不说自己献出什么祭品换得了什么力量,这会儿却昏睡得人事不知,真是气煞人也!”说着,竟又踹出两脚,在床上。 封云起忙去拉花青染:“花道长……” 花青染恶狠狠地瞪了封云起一眼,道:“你个莽夫,给我放开!” 封云起目光沉沉,道:“这个时候,是闹腾的时候吗?你若再耍小孩子脾气,便将你扔出去!” 花青染嗤笑道:“就凭你?” 封云起突然拳头打在花青染的腹部。 花青染弯腰,捂住腹部,痛得皱起了眉毛。 封云起喝问道:“还闹不闹?!” 花青染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封云起:“你没有内力,还敢和我动手?!真是……找死!”说着,就拔出了“三界”。 白子戚突然出声道:“花青染,你若想阿颜醒后踢你,你便闹腾下去。” 花青染瘪了瘪唇,气呼呼地瞪了封云起一眼后,收起“三界”,趴在床边,用手捅了捅胡颜的脸,小声道:“姐姐,小染能救你。” 这话,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司韶和曲南一异口同声地问:“如何救?” 百里非羽终于走进屋子,夹着腿靠在床边,看向花青染,颤声道:“你……你最好有办法!” 花青染目露恶毒的光,笑吟吟地打量了司韶两眼,突然又垂下眼睛,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淡淡道:“先观察一下吧。阿颜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是……花道长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无命格的人 为何顽童小染说有办法救胡颜,花青染却只说要先观察?就救治胡颜的方法太过血腥残忍,还是……在花青染心中,更希望胡颜去死? 曲南一等人不能淡定了。 然,到底能不能救醒胡颜,还要看花青染的怎么做,这个时候不能撕破脸。 众人默不作声,百里非羽却不干了,当即呲牙吼道:“喂!你个臭道士,一会儿说能救,一会儿又说先观察,观察你爹个蛋!你到底能不能救,给个痛快话!爷可没工夫和你耗着,爷……正疼着呢。” 花青染淡淡地瞥了百里非羽一眼,只吐出两个字:“闭嘴!”显然,花道长心情也不好。 百里非羽瞪起了猫眼,却自知打不过花青染,气焰之类的东西,只能悄然无声地瘪回去了。然,他不死心,于是冲着白子戚使了个眼神。 白子戚却望着胡颜,压根就没看他。 百里非羽只好去抓白子戚的手,道:“你来,给爷看看,这咋就那么疼?!” 白子戚冷冷地瞥了百里非羽一眼,问:“真要让我看?” 百里非羽微愣,目露不解之色。 白子戚道:“有,总比没有好。你确定还要看?” 百里非羽直接扔掉白子戚的手,怒道:“你还想去了爷的根?!” 白子戚冷笑,不语。 百里非羽直接对曲南一道:“曲大人,有人要行凶!” 曲南一哪有心情和百里非羽扯这些没用的?当即道:“待成事实,再来报官。” 百里非羽一哽,对封云起道:“你也不管?!” 封云起干脆用手推开百里非羽,弯下腰,摸了摸胡颜的额头,道:“一边玩去。” 百里非羽气急,跺脚,对司韶道:“司韶!你……” 司韶冷冷道:“若你不能帮忙,也不要添乱。滚开!” 百里非羽被气得不轻,抬手指了指司韶,又抬手指了指花青染,最后干脆一甩衣袍,怒道:“爷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在恶婆娘面前装得跟个人似的,她现在一昏迷,你们就都原形毕露!” 所有人一同喝道:“滚出去!” 百里非羽发现,他被*裸地排挤了。 为什么排挤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百里非羽没有细想,只觉得他堂堂百里家三公子却被几个莽夫如此不尊重,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难受,当即一甩衣袍,大步走出了胡颜的房间。 百里非羽本想离开这里,但那脚在迈向大门门槛时,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他几分犹豫挣扎,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门槛上,仰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心中渐渐弥漫上一种悲凉的情绪。就仿佛,一颗完整的心,却缺失了十分重要的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他不是不关心恶婆娘,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细思恶婆娘,就头痛得厉害。他……不喜欢那种痛。 屋里,曲南一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道:“青染,你我相交虽然不久,但却情比手足,有些话,不妨和我说说……” 花青染道:“曲青天砍起手足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得,花青染这是找后账来了。 曲南一干笑两声后,终是一叹,道:“不过是逃不过一个情字罢了,青染何必笑我?” 花青染不语,看向胡颜。 司韶捂着腹部,微微扬起下巴,道:“无论什么,不计后果,只要能救她,你只管说便是。” 花青染淡淡道:“这个法子,许是她最不愿用的。青染……不想背负……”不想背负她的厌恶。 封云起邪肆一笑,道:“你们都觉得她心中那人是我,那这个黑锅,便由我来背!”直视花青染,“你只管说办法,此事与你无关,只是我封云起一人的主意。” 曲南一立刻附和:“如此,甚好!” 白子戚道:“恐怕,此事不易。”看向花青染,目光沉沉。 花青染目露纠结之色。 白子戚突然一拳头打在花青染的脸上。 花青染被打得将头偏到一边,然后缓缓转头,看向白子戚。眸光浅淡,并无异样。 白子戚微愣,随即抱拳道:“得罪了。” 曲南一咂舌道:“白茂才,你以为这样就能逼出那个……小染?”看向花青染,“青染,你可知小染的存在?” 花青染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曲南一问:“如何能让小染出来?” 花青染淡淡地瞥了曲南一一眼,却是满满的鄙视之色,“青染不想让他出来,他如何能出来?南一这话问得,似乎没有过脑子。” 曲南一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道:“原来,小染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要处处受制于花道长。” 封云起明白,曲南一这是用起了激将法,当即嗤笑一声,道:“看小染几次出现,还以为是个厉害的角色,不想,只是个傀儡而已。”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突然道:“谁说我是傀儡?!” 封云起和曲南一突然叫道:“小染?!” 花青染得意道:“自然是我。”说着,回头就去打白子戚。 白子戚早就防着他呢,当即闪身躲开了。 小染却不干了,指着白子戚道:“你当小染像花道长那般老实可欺?你今天要是不让我打,我就不告诉你如何救治姐姐!” 白子戚突然上前一步,盯着小染的眼睛,道:“你打。打过后,立刻说!” 小染也不客气,轮圆了拳头,给了白子戚一下。 白子戚的唇角流淌下血,他却擦也不擦,直接询问道:“如何救她?” 小染一抬手,指向院外:“诺,解药就在那坐着呢……”手指颤了颤,轻轻放下,花青染重新夺回了身体,幽幽道,“最好,别动他。” 众人透过破破烂烂的窗口,望向坐在大门槛上的百里非羽。 司韶因为看不见,所有格外用心听大家的对话。他知道,此刻不在屋里的人,只有叮当和百里非羽。心思微动,便知花青染指得是谁,只不过有些难以置信:“是……百里非羽?” 花青染在心里轻叹一声,暗道:既然已经说了,莫不如说个清楚才好。 花青染道:“我和白子戚进入地洞前,看见百里非羽从里面爬出来。他毫发无伤,且误以为阿颜也毫发无损。我进入地洞后,发现阿颜伤势严重,且被反噬得厉害。”眯眼,望向百里非羽的侧影,“此人……无命格。” 第四百五十五章:谁来动手杀非羽? 众人心中剧震,眼神露出疑惑之色。 曲南一追问道:“何谓,无命格?” 花青染道:“人与命相连,是生是死,终有命格可依。百里非羽此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嘶……”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 封云起诧异道:“死人?可是傀儡体?” 司韶道:“百里非羽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能到处惹是生非。”嗤笑一声,“胡颜要他活着,怎可能让他成为傀儡体?” 封云起震惊道:“这是……阿颜所为?” 司韶冷冷道:“我什么都没说。” 封云起又道:“若她是祭司,怎可能有此大能?” 司韶转动那双毫无焦距的灰色眸子,看向封云起,面带嘲弄之意,道:“你以为,她只是一个祭司?”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去想。 祭司,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距离;若胡颜是大祭司,那彼此之间的距离,又何止隔着千山万水? 心,沉入水里。 “嗤……”一声嗤笑传来。 众人抬眼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指了指胡颜,嗤笑道:“这样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祭司,还想怎样?就算她醒了,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也要底下头,对我等说声谢!这份情,她注定欠下了!” 白子戚眸光盈盈,幽幽道:“曲大人说过很多话,唯有此话,听着最是妥当。” 封云起垂眸望着胡颜,语气莫名地轻叹了一声:“大祭司啊……”自嘲地一笑,“擦身而过多少次?终究是缘分浅薄了些。”那时,大祭司戴着银质面具站在高台上,为将士祈福;他戴着青铜面具站在台下,跪拜吾皇万岁。 封云起缓缓站起身,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曲南一心中一晃,忙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腕,道:“你要干什么?” 封云起冷笑道:“都说我一人来背。怎么,这都怕?” 曲南一一惊,忙压低声音道:“你要杀百里非羽?” 封云起看向花青染道:“若杀了百里非羽后,阿颜还不醒。”抬手,直指花青染,“你死。” 花青染道:“我劝你,还是再等等。” 封云起却道:“阿颜,发高烧了。” “啊?”司韶发出惊呼,忙摸索向胡颜。 白子戚向司韶一步,摸上胡颜的额头。一摸之下,才知她竟发起高烧。且,来势凶猛。 花青染和曲南一分别摸上胡颜的额头,皆暗自心惊。 曲南一不安道:“刚才摸了一下,还不曾这般热。” 花青染道:“突然发起高烧,显然……不容乐观。” 封云起不再耽搁,直接向外走去。 曲南一多想让封云起去杀百里非羽,这样他就能一次解决两名情敌,只是……这事儿他还在场,事后不好推脱责任。毕竟,胡颜曾让他照看百里非羽。 曲南一,好生纠结啊。 这时,司韶的声音响起。他说:“封云起,你若动了百里非羽的性命,胡颜醒来后,哪怕你是她心中的谁,她也会用刀将你挖出去。你……信是不信?!” 封云起的脚步微顿,道:“谢谢提醒。”一抬脚,走出房间去寻百里非羽。若因为他杀了百里非羽,她便恨他,他就不敢去做自己认为必须做的事,他还是封云起吗?嗤! 曲南一跺了跺脚,突然追出了房间,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腕,道:“你且等等,我……我与他谈谈。” 封云起怀疑曲南一的动机,于是直接道:“曲大人如此好心?” 曲南一怒道:“哪个想管你死活?!不过是……不想殃及鱼池罢了。”说着,松开封云起的手,提溜着袍子,跑到大门口,;来到百里非羽的身边,与他一起坐在了门槛上。 屋里,白子戚将药材挑挑拣拣后,重新架起小火炉,为胡颜熬制起退烧的药。 花青染投了帕子,覆在胡颜额头上,然后站在窗前,看向曲南一和百里非羽,偷窥得明目张胆。 司韶耳力过人,倒是不用争抢窗口的位置。他扶着腹部,动作缓慢地坐在床边,探手摸向胡颜的脸。 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胡颜,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哪怕,被胡颜的温度灼烧了灵魂,他也甘愿! 也许,胡颜就此昏迷不醒,而他就这样守着她,与她一同与世长辞,才是彼此最好的归宿。 屋外,封云起双后抱胸,斜倚在树下,直勾勾地看着百里非羽。那样子,简直就之一头正在磨爪的雄狮,有随时冲上去要其小命的意思。 曲南一这人,最善于攻心。 他坐下后,倒也不急着和百里非羽套话,而是用眼尾偷偷瞥着百里非羽,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百里非羽正陷在烦躁不安中,并没有发现曲南一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他低垂着头,用手指在地上随意地勾画着。画几下,用脚蹭一下;又画几下,继续用脚蹭几下;再画几下后,又要抬脚去蹭地面,却在落在地面前,微微停顿,然后缓缓移开了。地面上,竟是六个字——山魈绿腰胡颜。 曲南一他们说得话,他听得是既迷糊又明白。山魈就是绿腰,绿腰就是胡颜。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写下这六个字?!也许,他应该打听一下,山魈和绿腰的故事。 想到这里,百里非羽莫名地觉得兴奋起来,眼睛也随之一亮,双手在门槛上一撑,就要站起身去寻人打探,不想,手下并非门槛,而是……另一只手! 百里非羽吓坏了,以为这天刚黑就见了鬼,猫眼一竖,缓缓转头看向手的主人。 结果,视线里出现的并非惨白滴血的大脸,而是曲南一那张挂着温和笑意的瘦脸。 百里非羽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吼道:“你要吓死爷了!怎么出来了,也不说一声?!”说着,狠狠抽回手,还在大腿上蹭了蹭,仿佛曲南一的手有多脏似的。 曲南一温和得好似邻家大哥,淡淡一笑,低头用手在地上慢慢划拉着。他这样,让百里非羽放松了警惕之心。 第四百五十六章:身世之秘 百里非羽问:“她醒没?”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还没醒呢。” 百里非羽嗤了一声,道:“你说你,好歹也是这六合县的县令大人,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围着一个女人转不停?这婆娘又不是自家婆娘,非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套?也不嫌肉麻得荒。” 曲南一却道:“若这是别人家的婆娘,没准儿更起劲儿。” 百里非羽就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嘿嘿一笑,拍了拍曲南一肩膀,道:“想不到,曲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啊。” 曲南一瞥了百里非羽一眼,轻叹一声,道:“我不如百里公子潇洒,不过痛快痛快嘴罢了。” 百里非羽的笑容僵在脸上,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土,烦躁道:“真不爱在这儿呆着,等多宝回来了,爷马上就走!”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道:“要回百里山庄?”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嗯。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多宝的银子也不知道剩多少,还是要回去取些盘缠,才好继续游玩。” 曲南一道:“素问百里老爷子交友广泛,出手阔绰,百里公子出行,他怎不为公子多准备一些盘缠呢?”微微蹙眉,目露狐疑之色,“难道,公子与百里老爷子……” 百里非羽见曲南一怀疑自己的身份,当即不悦道:“爷乃老爷子亲身儿子!虽说是个庶出,但谁不知老爷子最疼爷?老爷子最爱收集扳指,好不容易得了个前朝宝贝,爷那大哥二哥想要摸一摸,老爷子都不让,偏让爷一不小心给打碎了,老爷子站在那里抽了半晌,也没动爷一个手指头,还愣是挤出笑,让爷回屋休息去了。爷实话告诉你,若是大哥二哥打碎了老爷子的心爱之物,不死也得扒成皮!” 曲南一若有所思道:“看来,百里老爷子是真疼公子啊。” 百里非羽一挺胸脯,傲娇道:“那是!老爷子对大哥二哥那是不假辞色,偏偏对爷那叫一个好!”微微一顿,神色显得有几分暗淡,“爷那娘,想必是个极得宠的,可惜死得早,爷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曲南一见终于绕道了正题上,于是抛出诱饵,道:“我娘在我六岁时,便弃家而去,生死不知,我如今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了。”想套话,便要拿出几分诚意,这其中的尺度,曲南一素来把握得很好。 果不其然。 百里非羽皱着眉,喃喃道:“想不到,你也是个命苦的。哎……爷生了场大病,什么都记不住了。老爷子说,爷能保住性命,已是天赐洪福,往后的日子,只管往潇洒里过,想怎样便怎样。只一条,无论去哪儿,身边必须带着多宝。多宝掌管银子,爷也颇多无奈啊。”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原来,你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百里非羽却是一挺胸脯,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骄傲道:“爷这里是有剑伤的!爷在百里山庄,为何身份地位与嫡子无异?那是因为,爷替老爷子挡了一剑!这一剑,差点儿要了爷的命!爷在恢复期间,发了高烧,才记不得以前的事儿。” 曲南一下意识地伸手探向百里非羽的腹部。 百里非羽一把拍掉曲南一的手,呵道:“你干嘛?!”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道:“我虽为文官,但大小就敬佩英雄豪杰,但像百里公子这样至孝的江湖人士,还真没见过。这不,心中难免不信,才出手冒犯了。” 百里非羽捂着腹部,满眼怀疑地望着曲南一。 曲南一随意道:“不看也无妨。” 百里非羽却道:“你想看爷也不会给你看。” 曲南一莞尔一笑,道:“你这伤,多久才养好?” 百里非羽道:“爷醒来的时候,这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哎……也不知爷昏迷了多久,竟让这伤都长好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疼。” 曲南一问出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便是时间。他这人素来会套话,于是拐了个弯,道:“看百里公子经常气喘吁吁,显然是这伤没有养好之故啊。” 百里非羽怒道:“这破身体,糟糕得很。爷醒来一个月有余,每天都喝着温补的药,按理说早就应该健步如飞,偏生这破身体每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真是愧对爷的期许!” 曲南一心中大痛! 不是为百里非羽,而是为胡颜。 他想,他终于明白胡颜身后的伤,到底是因何而来。 他曾问过胡颜,是谁将她伤成那样。 胡颜的回答令人意想不到。她竟然说那伤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当时,他不信;现在,他心疼。 胡颜有种本事,将别人的病痛吸附到自己身上,然后用极短的时间去化解这些病痛。只不过,她要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 胡颜为了救燕归,一定会将他身上的伤痛吸附到自己身上。也许,不止这些。按照花青染的说法,百里非羽早就应该是个死人。而他,却好生坐在这里,感慨这自己的身世。 呵……多么可笑身世! 百里非羽就是燕归,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胡颜用命搏回来了!为此,不知她付出了什么? 曲南一觉得心痛如绞,为胡颜,只为胡颜。 这样一个女子,看似狠辣无情,却对自己在乎的人能以命相赠。得她,夫复何求?! 曲南一突然站起身,向封云起走去。 百里非羽被曲南一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去看曲南一。这一看,他才发现,封云起竟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用那双嗜血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 这一刻,百里非羽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猎物。 曲南一的想法,正是封云起等人的想法。即使有些偏差,也是八九不离十。然,坏就坏在这相差的一两分上。 曲南一走向封云起,是想拉他进屋。 封云起却不走,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百里非羽。 曲南一只好压低声音道:“你不能动他。” 封云起不为所动。 曲南一咬了咬牙,接着道:“阿颜为他都肯丢命,你若动了他,便是要了阿颜的命!” 封云起冷冷道:“阿颜为他已经丢过一次命,这一次,是他还命的时候了。” 曲南一一哽,竟觉得封云起说得对。 封云起与曲南一错开身,迈动大长腿,向百里非羽的方面走去。 曲南一心惊肉跳啊!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腕,道:“你容我想想!” 百里非羽莫名其妙道:“你俩这是做什么?”言罢,撒腿向胡颜的房间跑去,“爷去看看恶婆娘。” 封云起转眼看向百里非羽,也向屋里走去。 曲南一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百里非羽一进屋,便发现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他素来敏感,当即猜到,这些人都有武功在身,怕是听到了自己与曲南一的对话。他在心里回忆了一遍自己与曲南一的对话,还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在不动声色中存了小心,做起事来更加谨慎。 他来到床边,见胡颜额头上敷着湿布,面色潮红、眉头紧锁,心中突然一痛,忙伸手去摸她的脸。 胡颜的肌肤早已变得滚烫,那温度仿佛能灼烧人的灵魂。 百里非羽收回手,喃喃道:“怎么这么烫?”转头看向白子戚,急声道,“你到底行不行?若医术平平,不如寻个大夫来看看。” 白子戚目光森然地看着百里非羽,道:“你去寻个大夫来吧。” 百里非羽想也未想,站起身,便向外跑去。 白子戚垂眸看着煎药罐子,脸上的表情被那白色的水蒸气氤氲得有些扭曲。他扔下扇子,也没有个交代,抬腿便往外走。 曲南一虽然也不想管百里非羽死活,但坏就坏在,胡颜曾拜托他照顾百里非羽。若胡颜醒来后,知道他非但没照顾百里非羽,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杀死,岂不是会恨他一辈子?哎呀……真是难为死青天大老爷了! 曲南一一咬牙,拦住白子戚的去路,咬牙道:“去煎药。阿颜定能挺过这一遭。” 白子戚却是面无表情地道:“我去小解,曲大人莫不是也要拦着?” 曲南一干脆低声喝道:“你心中是何想法,当我不知?”白子戚这是要去杀百里非羽啊! 封云起站在白子戚身边,冷冷道:“既然知,为何还拦着?你当你能拦住几人?” 司韶站起身,站在曲南一身边,道:“那你们就试试看,我们能拦住几人?!” 眼下,曲南一与司韶一起,封云起和白子戚一伙,双方皆有各自的理由,然而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胡颜一人罢了。 互不退让中,众人一同将视线转向了站在窗口的花青染身上。 若他破窗而出去杀百里非羽,定会易如反掌。 不过,让花青染去杀百里非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若唤出小染,此事定然能成! 双方心思急转,便都打其了花青染的主意。 第四百五十七章:诱杀与梦呓 白子戚道:“小染,你姐姐危在旦夕。” 司韶道:“花道长悲天悯人,怎会做那屠人性命之事?” 封云起道:“花道长应该明白,何为顺应天意。原就该死之人,苟活于世,乱了这世道,恐有大祸临门。阿颜被反噬,正如道长所言,便是应在这上面。”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阿颜一心要保之人,你们却要说杀便杀?你们谁见过阿颜后背上的伤口?刀刀见骨!阿颜为救他亲手割伤自己,刀刀见骨!这痛,她为他受了。你们若要杀他,待阿颜醒来后还要救他,又要受何等大罪,尔等可曾想过?!” 一时间,众人不语。 花青染却突然诡异地一笑,道:“小染正厌恶这个假惺惺的傻老道,等姐姐醒来,让姐姐一巴掌拍死他才好!”说着,就要跳出窗外,却杀百里非羽。 众人大惊啊,忙扑向小染。 白子戚动作最快。当小染即将跳出窗台时,一把扯住了他的裤腿,往回用力一拉! 只听咔嚓一声,花青染的亵裤腿,被他扯了下来。 封云起紧随其后,抱住了小染的腰。 曲南一亦扑了上去,却被小染一脚踹在了胸口窝,倒退三步,被司韶扶住,才没有坐地上去。 小染不停折腾,封云起却抱着他不放。封云起虽然没有内力,但还是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一时间,小染虽然挣脱不开,但双脚却不闲着,对着白子戚一顿猛踹。 白子戚心中火起,干脆冲进小染的双腿间,将拳头挥向他的腹部。 就在这是,百里非羽的声音传来,道:“你们在干什么?” 一句话,让所有人停止了动作,然后缓慢地转头看向趴在门口的百里非羽,心尖微颤,不知他到底听了多少话去。 百里非羽见封云起抱着花青染的后腰,白子戚却抬着花青染的一条大腿,站在那样一个令人遐想连篇的位置上,误以为二人要对花青染行不轨之事,当即一股邪火冲上脑门,噔噔噔地跑进屋内,一把推开了白子戚,将花青染从封云起的怀中拽出,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欺负人,也要有个底线! 小染站在百里非羽的身后,冲着白子戚和封云起邪恶地一笑,然后将手缓缓抬起,放在了百里非羽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除了百里非羽,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挣扎的。既想让百里非羽死,好救醒胡颜;又怕胡颜醒来后继续犯傻,再为百里非羽折腾去半条性命。哎……也许,是一整条。 百里非羽微微皱眉,目露狐疑之色,转头去看小染。 而小染却突然消失不见,剩下花道长一人掐着百里非羽的脖子与他对视。花道长并不惊慌,只是微微一笑,道:“百里公子的脖子犹如鹤颈,着实漂亮。”言罢,收回手。 百里非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跟不上这些人的动作了。 他脖子漂不漂亮关他花青染什么事儿?!花青染难道不应该去脚踢白子戚、拳打封云起吗?难道是他误会了?百里非羽觉得,这天有些黑啊!他都快成瞎子了! 这时,司韶问:“你怎么回来了?” 百里非羽回道:“爷身上没带银两,又不知道那个大夫堪称神医,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倒是你们,对这六合县无比熟悉,为何让爷一个人去寻什么大夫?说!是不是没安好心?!” 众人哑然,纷纷暗道:胡颜应该没弄坏他的脑子。 百里非羽不会想到,众人不但没安好心,反而存了害他性命的心思。他傲娇地冷哼一声,对白子戚道:“你家不是开医馆的吗?你去请大夫吧。爷身子虚,出不得这个屋!”说完,直接甩了鞋子,跳上床,跨过胡颜,坐在了床的里面。 这么一来,谁想动他,就必须将他从胡颜的身上拉出来。当然,也可以一刀捅死他。但只要一想到,胡颜醒来后,知道百里非羽就死在她的床上,想必……还是不想了,其后果必然十分可怕。 眼下,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并未为难百里非羽,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晦暗莫名。 百里非羽虽然不知道原由,但却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异样,所以才会一溜烟跑到胡颜的床上。百里非羽心中明白,若说这屋子里的一群男子都是狼,那唯有胡颜这只母老虎能镇得住他们。莫名的,他就是相信,不管别人有何等坏心思,只要他呆在胡颜身边,必然是安全的。 这么想,还真是不令人愉悦。毕竟,他百里非羽也而堂堂男儿,却要在群狼的环视下寻求胡颜的保护,真是……有些不耻啊。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觉得有丝甜蜜。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 真是见鬼了! 百里非羽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伸手就去捅胡颜的脸,想让她早点儿醒。 百里非羽这一捅,就好像捅在了蚂蜂窝上。 蚂蜂窝虽然还在那里不动如钟,但蚂蜂们却不干了。 花青染直接道:“非礼勿动。” 百里非羽横了花青染一眼:“刚才,爷可救了你。” 花青染竟回了一句:“你又怎知,不是我救了你一命?” 咦……这话说得,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要杀百里非羽的是小染,说到底,还不是他花青染?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他救了百里非羽一命?难道,一切都是做戏?没有小染,只有花青染? 众人心中泛起了疑惑。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开始呓语。 她嘴里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听起来断断续续,却仿佛浸透了生命的渴望。 众人微愣,随即都屏住呼吸,靠近胡颜,去听她的呓语。 胡颜这个人,一言一行从未刻意渲染过自己的神秘,但对于感情,她却神秘得过了头。她口口声声要与封云起在一起,实则众人却觉得她心中装得那个人未必是封云起。就连封云起自己,都泛着迷糊,不敢拍着胸口说,胡颜与他已经私定终身。 再者,胡颜对曲南一、百里非羽、白子戚、司韶的另眼相待,那也绝非空穴来风。如果再勉强一点儿,也可以算上花青染一个。 胡颜的心很大,大到将很多人都装了进去。而你,却永远摸不到,她爱着谁,到底想和谁厮守一生。她的宠,是真;她的情,是真。却令所有人都提溜着一颗心,不知道谁会成为最终的那个赢家,能有幸执其她的手。 或许,百里非羽曾一语道破天机。他说花青染和白子戚像妾。很难说,胡颜这个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没做着左拥右抱的春秋大梦。不过,这事儿还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男人左拥右抱那叫风流倜傥,她胡颜一个女子,跟着湊这种热闹,就有些……过了吧? 反正,按照绿腰的说话方式表达,那便是——一个字,接受不了! 眼下,胡颜竟然呓语。 此乃百年不遇的一件好事。若能通过她的呓语知道她心中那人到底是谁,哪怕自己最后不是她心中那个,也好过每天提溜着心喝着陈醋,一开口那叫一个酸爽。再者,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心中又何尝不认为,胡颜心中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呢? 这么一想,封云起等人便凑到胡颜窗前,侧耳去听。 胡颜的身体在轻微的抽搐,仿佛在极其挣脱什么。她微蹙着眉,嘴巴一张一合,偶尔会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众人听了半晌后,终于听到了连续的地方。 封云起重复道:“小哥哥?”直起身,疑惑地环视一周。 曲南一等人原本以为胡颜会叫封云起小哥哥,可从封云起那迷茫的样子看,胡颜口中的小哥哥绝非封云起? 那么,小哥哥是谁? 胡颜的嘴颤得厉害,突然咬牙切齿地吼了声:“我恨你!”话音未落,眼角竟缓缓流淌下一滴泪,划过细白的肌肤,落入发鬓里。 小哥哥? 我恨你? 若你看胡颜说这三个字时咬牙切齿,以为小哥哥是她的仇敌,那便大错特错。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就算那心中痴傻的,仔细捉摸几遍,也会明白其中的道道。爱而生很,那是多深的爱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唯有胡颜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叫着小哥哥,时而焦躁不安,时而咬牙切齿……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座城。无论那城中是一场盛世繁华,还是小桥流水人间,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热闹。然,一声呓语犹如一根淬了毒的针,却让这座城空了。 百里非羽直接问道:“小哥哥是谁?”只三个字,却让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其狠狠扔到地上,踩碎才好。 没有人回答百里非羽的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是,所有人都亲如明镜,这个小哥哥,才是胡颜真正惦记着的那个人。 鸦雀无声中,人心各异,偶尔只有蜡烛爆出一个火星子,转眼即逝,却惊了人心。 第四百五十八章:以我的名义守护你 叮当在厨房里吃过饭,又将厨房里都收拾干净,这才返回到胡颜的房间,一眼便看见司韶捂着腹部倚在墙上,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双眼紧闭,眉头蹙起。叮当一声惊呼:“主子!”撒腿跑到司韶面前,去摇晃他的胳膊。 司韶突然睁开双眼,问:“醒了?” 叮当反问:“谁醒了?” 司韶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叮当紧紧搀扶着司韶的胳膊,颤声道:“主子,休息去吧。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司韶道:“我不……”话音未落,身子一软,跌向了地面。 封云起一把扯起司韶,将其推向叮当的怀里。 叮当抱着司韶,求道:“公子公子,你帮奴将主子送回房里去吧。奴一个人,拖不动主子。” 众人都知道,司韶是因为刺杀封云起才受的伤,自然也知道封云起腹部的伤是司韶造成的。叮当不知详情,竟求到了封云起的头上。 封云起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就像夹着一条死狗般,用胳膊夹着司韶,将其拖出了房间。在封云起看来,既然他已经放过司韶一把,若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没有任何意义。 封云起将司韶扔到床上后,转身又回了胡颜的房间。 白子戚继续熬药。 花青染又开始画符。 曲南一摸着下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封云起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 百里非羽一巴掌拍掉封云起的手,横道:“没听花花说,非礼勿动吗?!他若打你,爷可不拦着!” 花花? 花青染画符的手微顿,竟产生了一种暴打某人的冲动。 封云起不和百里非羽计较,转头问花青染:“花道长,可还有其他办法让阿颜清醒?” 花青染微微皱眉。 曲南一道:“只要让她清醒片刻,问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会被反噬得如此严重即可。”曲南一说得笃定,但到底是不是这回事儿,他也摸不准,于是再次向花青染求证道,“青染,我说得可对?”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话是没错,只可惜青染学艺不精,没办法让阿颜清醒。只有……”眼神在百里非羽的脸上扫过,“等等看。” 白子戚忧心忡忡道:“她烧得厉害,来势凶猛如野兽,唯恐伤了根本。” 花青染望着百里非羽道:“且……等等。” 百里非羽打了个冷颤,觉得花青染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友好,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物。对,死物。 百里非羽的心中升腾起不安,竟偷偷攥住胡颜的手,寻求心安。 这时,胡颜又开始梦呓了,喊得不是小哥哥就是傅千帆。 百里非羽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总之就是觉得,胡颜那样子分明是在等人回应她。百里非羽不在意自己扮演谁,只要能让胡颜赶快好起来,他应上几声又何妨?于是,他开始配合地应着她。 胡颜一喊小哥哥,百里非羽就应一声:“嗯。”胡颜就会安稳下来,偶尔唇角还会上扬一下,在笑。 胡颜一喊傅千帆,百里非羽也会回一句:“我在。” 众人看向百里非羽的目光充满鄙视。一个堂堂大男人,不但依仗女子庇护,还顶替别人的名字,去哄女子开心。如此不要脸的人,还真是少见。 然而,但令人觉得不敢置信的是,就在这一喊一应中,胡颜的唇角见了笑意不说,且那高烧竟然慢慢退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胡颜的呼吸变得平缓,既不在呓语,也不在发烧。 那场突如其来的发烧,就好像一场令人惊恐的梦。梦醒后,唏嘘几句,也就过了。 白子戚端着药碗,站在床头,摸了摸胡颜的额头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烧,退了。”转手将药碗放到胡凳上,这提溜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悄然放下休息一会儿了。 曲南一、封云起和花青染,迅速围到床边,伸手去摸胡颜的额头。 三只大手叠到一起,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花青染第一个收回摸向胡颜额头的手,改为号脉。 曲南一摸上胡颜的额头,封云起摸到了胡颜的脸,然后齐齐地嘘了一口气,将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到地上。 曲南一道:“既然阿颜的烧已退,只待清醒,大家继续围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都回去休息吧。” 白子戚道:“阿颜这症状有些奇怪,何时会醒也说不准。若各位有心,不妨轮流照顾她。” 封云起道:“好。我先来照顾她。” 花青染道:“你重伤未愈,不适合照顾她。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封云起略一思忖,终是点了头。想要照顾阿颜,必要先将伤势养好。否则,只是拖累而已。而他封云起,最厌恶的便是自己拖累别人。 花青染看向百里非羽,道:“百里公子,也休息去吧。” 百里非羽举了举与胡颜相握的手,嘚瑟道:“爷怕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白子戚直接上前一步,在百里非羽的胳膊肘处一弹。百里非羽直接松开了攥着胡颜的手。 白子戚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百里非羽有些气恼,冷声道:“如没有爷陪着着恶婆娘,她的烧也不会退得如此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不但不感谢爷,还要卸磨杀驴!” 曲南一望着百里非羽,幽幽道:“最应该感谢你的,是你自己。” 百里非羽满头雾水,跳下床,塔拉上鞋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瞥了百里非羽一眼,没有言语。 百里非羽还想问,却被封云起抓着出了房间。 百里非羽还在挣扎,喊道:“喂喂喂,曲南一,你什么意思?” 封云起眯眼望月,邪肆地一笑,道:“知道太多的人,都命不长。” 百里非羽立刻闭嘴,竟不挣扎也不再问,老老实实地跟封云起走了。因为,他早在封云起的眼中看到了*裸的杀意。虽然,这种杀意现在没有了,但他仍旧有些惧怕封云起。封云起的身上,仿佛萦绕着一层血雾,就像嗜杀之神,令人心生惶恐。 曲南一道:“青染和子戚都懂些岐黄之术,还是分开的好。” 白子戚主动道:“如此,也好。我先回去,这里就劳烦曲大人和花道长了。” 花青染光着一条腿,施礼。 曲南一微微额首后,问花青染:“青染不想回去换身衣服?” 花青染垂眸扫了自己身上一眼,淡淡道:“不过皮相而已。” 曲南一赞道:“此等心性风度,无人能及。”心中却道,若真的只是皮相而已,你何不光着身子溜达?这样反倒省了布料钱。 花青染望着曲南一,道:“南一,你一定在腹诽我。”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没那个心思腹诽你。”转头看向白子戚,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曲南一道:“白子戚走了?” 花青染也不搭理曲南一,从胡颜的床上抱下一条被子,扑到地上,然后便躺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我草! 曲南一的眼睛瞪了瞪,发现花青染这神棍还挺知道抢占位置的。 曲南一环视一周,发现这里还真没有他躺的地方。他看向床,对胡颜身边的那个位置有些意动,却知道有花青染在,此时定然成不了。 曲南一在屋里转了两圈后,终是认命了,端起被白子戚放在胡凳上的药碗,放到地上,然后一掀衣袍,坐在了胡凳上。 夜色低垂,透过破损的窗户,能看见胡颜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油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便有了几分凄凉之意。 若有人进屋一看,那凄凉之意便会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目瞪口呆。只因,床上睡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女,床下侧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绝世美男,床侧还斜倚着一位风流倜傥的曲大人。 白子戚也算有心,临走前在窗前放下驱蚊虫的草药,才不至于让三个人喂蚊子。 屋子里,除了胡颜处于半昏半睡的状态之外,花青染与曲南一皆是假寐。 寂静无声中,花青染翻了个身,面冲着胡颜,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望着胡颜的侧脸,眸光中仿佛嵌入了瑰丽的星空。 胡颜不待见他,他心知肚明,想要潇洒的挥挥衣袖离去,却……总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期待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明知犯贱,却忍不住不去犯贱。若犯贱能让她欢喜,他宁愿犯贱。只可惜……无论他怎样,她都不屑一顾。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杀了她,他必定会为她殉葬。这一世,她注定是他的仇敌,而他也注定欠她的。 曲南一倚在床边,侧着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在假寐,实则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直微张,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在缱绻中夹杂着无声的叹息。他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无乱她是胡颜还是绿腰,都深深吸引着他。是何时知道绿腰就是胡颜的呢?这个问题,他想过,却找不出答案来自问自答。也许,从她出现在擂台上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一阵风,穿过他的肌肤,透过他的骨头,直达心底;也许,是她对待那座假坟的态度,让他哭笑不得;许是她的一举一动以及无意中展现出的戏谑眼神;许是……他那根经常跳动的食指,总是忍不住向她的额头招呼去。如此一个强大到有些可怕的女子,他却总生出要保护她的念头,这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为何不让他在今世还个痛快?! 心思冉冉,却无从诉说。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让两名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回过神。 下人房里,叮当含糊地问:“谁呀?” 敲门的人大声喊道:“我是李大壮!我要见曲大人!” 曲南一心中咯噔一下,忙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叮当打着哈气拉开房门,见曲南一已经去开门,便又关上门,回屋睡觉去了。 曲南一打开大门,问:“大壮,出了什么事?” 李大壮抹着汗,气喘吁吁地回道:“大人,家里出事了!花姨娘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竟闹着要勒死自己。她……她那个样子,就跟白坊主站在房檐上唱歌一样,可老吓人了!” 曲南一略一沉吟,觉得此事可能与白草有关。看表面,花如颜责打白草和竹沥,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主子。若白草真是那个所谓的神,便不知道花如颜的责打是出于本意,还是为其掩护? 曲南一想回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白草等人。若有可能,将其毒杀才好。只不过,他拿捏不准花如颜和花青染在其中扮演得是何种角色,怕自己误杀了人。毕竟,花如颜对他有恩。就算他不报恩,也不会对其下手。 曲南一有些为难了。这里住着花青染,家里有个花如颜,到底要兼顾哪边?他若走了,花青染会不会对胡颜下手?即使花青染不会,那小染呢?那可是个心性不定的主儿。 就在曲南一的为难中,司韶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说:“我来照顾她。” 曲南转头,看见单薄的司韶站在屋檐下。夜色中,他的面貌模糊不清,但曲南一却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冷冰冰的。风吹动司韶的衣袍,拍着他的小腿,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竟让曲南一觉得心安。 为何心安?只因这个人是司韶。为了胡颜,不但对青苗村的人下毒手,还在大白天里放火烧了他的县衙。 曲南一冲着司韶点了点头后,这才想起来,他看不见,于是道了声:“多谢。” 不想,这两个字,却惹恼了司韶。他冷冷地扔出一个字:“滚!” 曲南一摸了摸鼻子,感觉上面一层灰。他走出大门,并随手将大门带上。 司韶并没有急着走进胡颜的房间。他捂着腹部,轻轻倚靠在墙面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明明看不见,却还是要望月亮。因为在他心中,有轮月亮,孤傲、清冷、不近人情,却又……护短、风流、最勾人心。 司韶不止一次地嘲讽自己,至今为止,连她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却将一颗心搭了进去。真是……愚蠢!若时光能倒退,他……他也许不会去刺杀她。若他将刀子捅入自己的心脏,也许,那里就不会那么痛了。 时间悄然划过,司韶就站在屋外,守着胡颜。这到底是谁的罪?谁应背负? 第四百五十九章:小染出手 屋内,花青染一直躺着没动,只是静静凝视着胡颜的侧脸。他在想,如果此时他对她出手,该是多么易如反掌?哪怕司韶听到动静进来,也无济于事。 这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变得兴奋起来,却……始终不见动作。因为,他自己都知道,此时此刻,他是不会动手的。不知何时,他早已失去了动手的勇气。胡颜,是他的魔障。 这么想着想着,他竟泛起了困意,眼睛亦缓缓闭上。 蜡烛又暴发出一个细小的火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胡颜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眼睛,静待片刻后,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花青染。 花青染穿着亵裤亵衣,一身狼狈不说,裤腿还缺了一只。那条莹白修长的大长腿,在烛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他枕着手臂,侧身躺着,举世无双的容颜,背着光,有些模糊不清,却在鼻峰和唇瓣处,留下诱人联想的起伏。 胡颜看向花青染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胡颜。 四目相对,胡颜在花青染的眼中看到了惊喜。那惊喜就像一场盛世烟花,在他眼中不停地绽放出瑰丽,令人心醉。 不可否认,花青染那双总是挂着无欲无求的眸子突然激动起来,竟别有一番风情。 胡颜的骨子里绝对有着臭流氓的潜质。她竟对着花青染吹了声流氓哨。 花青染微愣,眼中的烟花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冷淡,用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门外,司韶的身子一震,竟激动得难以自持!她醒了!她醒了!她真的醒了!司韶多想冲进去,冲着她吼上两声,质问她为何才醒。然,他的身体却仿佛被谁点穴了一般,动弹不得。想到胡颜的那身伤,想到米虎的意欲何为,他……心慌。米虎是谁?可是他的族人?是否是……琥米的化名?想到这些名字,司韶的灵魂都在颤抖。然,无论如何,他需要给胡颜一个说法。在此之前,他没脸见她。若米虎是琥米,那关于胡颜的一切秘密与行踪,必定都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这样的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司韶在屋外神伤。屋内,胡颜在花青染的眼中看到了慌乱,不禁莞尔一笑,沙哑道:“为何不趁着我昏睡,用‘三界’再刺我一剑?” 花青染闭上眼,不语。心里已经将胡颜扯过来,痛殴了一百遍。这人,还不如昏迷的时候可爱。 胡颜道:“我渴了。”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随手一捞,抓起被曲南一放到地上的药碗,递给了胡颜。 胡颜却不接碗,而是坐起身,斜倚在枕头上,道:“你既然留下照顾我,就要有照顾病人的自觉。” 花青染被教训了,也不着脑,仍旧保持着淡淡的表情,从地上站起身,将药碗递给了胡颜。 胡颜用左手接过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用戏谑的目光看向花青染,道:“这是什么?” 花青染道:“药。” 胡颜端着药不语。 花青染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说道:“药,甜。” “噗嗤……”胡颜笑出了声。 花青染的双颊飞过红霞。他心中满是羞恼之意。怪不得胡颜骂他是二货。都说苦药苦药,哪里有甜的苦药?胡颜逗他,他竟信以为真,这脑子真是……花青染挺想捶捶自己,但表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这人,惯会装。 胡颜仰头喝下药,将碗随手扔给花青染。 花青染接住药碗,垂眸道:“你若无事,我便回了。”转身,便要向外走。 胡颜望着花青染的背影,沙哑道:“花青染,在密室里,我只是嘴贱而已,却并未强要你的身子。”胡颜本不屑对任何人解释,但对于花青染,她想,她还是要说清楚的。这人的想法和许多人不太一样,别真钻了牛角尖。再者,她至今仍是处-子-身,怎可能对他如何嘛。 胡颜说得密室,就是她为花青染吸疯魔蛊时的地方。那时,她帮他吸蛊,他却误以为她侮辱了他的身子,于是用她的“三界”刺向她的腹部。她坠河逃脱,才有了这六合县之行。 花青染也不回头,却扔出冷冰冰地两个字:“我知。”她那么爱惜自己的处-女-身,怎会轻易便宜了他?咳……他不应该这么想的,可就是忍不住偷偷的抱怨。花如颜有些气恼,抬脚,就要继续走。 胡颜忙喊道:“哎哎哎,你等会儿。” 花青染回头看向胡颜。 胡颜笑吟吟地道:“帮我办件事。” 花青染问:“为何?” 胡颜挑眉道:“为何?我为你吸蛊,你却恩将仇报,还好意思问为何?” 花青染的眸子轻颤,手在不知不觉间握在了“三界”的刀把上。眸光沉沉,盯着胡颜,冷声道:“大祭司救人一命,必取那人重若生命之物。所谓一命换一命,不过如此。大祭司又怎好意思说青染恩将仇报?你我二人顶多算是一场……交易。交易过后,我刺你一剑,你若想报复,随意可刺回来。”说着,将“三界”扔给了胡颜。 花青染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怒火恨意好似野火在烧,在呼吸间以燎原之势扑向胡颜,打了胡颜一个措手不及。 胡颜想不明白,她不过就是要了花家一样传家宝而已,他何至于如此?再者,那花影盏原本是她的东西,且是她寻回小哥哥必须的祭品,哪能容花家当成祖传之物供奉把玩? 花青染见胡颜不再吭声,以为她默认了,心中的恨意混杂着怒火,竟再也按不住。 一声龙吟由“三界”发出,震得人耳膜生疼。 胡颜拔出“三界”,看着它乌黑的身体,嘲讽道:“你个叛徒啊,真正的主子在这里躺着,你却因别人的善待,就变了心?”转头看向花青染,冷冷地问:“就为这个,你要杀我?”嗤笑一声,“还要用我的‘三界’?” 胡颜那嘲讽的目光,令花青染的情绪冷静了一分。他的视线落在胡颜攥着“三界”的右手上,那里缠着层层白布带,捆绑着胡颜的伤。 花青染转开头,透过残破的窗口,望向月光,艰涩地道:“今夜不杀你。” 胡颜直接将剑入鞘,扔给花青染。 花青染下意识地接住“三界”,看向胡颜,目露不解。 胡颜道:“去给我办件事。” 花青染努力平息的怒火又被胡颜激发出来,当即冷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办事?” 胡颜指了指地上,道:“就凭你躺在这儿等我醒。” 花青染的脸瞬间爆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那“三界”再次嗡鸣起来,却明显底气不足。 胡颜道:“你若办得好,这‘三界’……” 花青染以为胡颜要将“三界”送他,眸光瞬间一亮。他是真心喜欢“三界”的。 胡颜却接着道:“便借你玩玩。待我想要,再问你取。” 花青染突然吼道:“姐姐!你太可恶了!”一扭头,抱着“三界”,一副你就算要,我也不会给你的架势。 胡颜知道,这是另一个花青染出来了。 胡颜在心里骂一声操蛋。很显然,花青染本人相对而言比较好拿捏,但这个所谓的小染,就实在令人头痛了。每次他出现,胡颜都觉得自己要倒霉。 胡颜心思白转,想着如何才能摆平这个心思诡谲的小东西,于是淡淡道:“算了,不和你多说,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吧。” 小染扭头看向胡颜,突然抻长了脖子,凑到胡颜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让花老道去做什么?” 花老道?花青染那样绝色的容颜,竟被称之为花老道?这个小染还真是……有趣。不过,胡颜可不打算和小染多做纠缠,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与你无关。” 小染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怎会与小染无关?如果小染不同意,花老道就算想去都去不成!” 胡颜嗤笑一声,看似随口道:“得了吧。你要真有那能耐,就把花如颜给我带过来。” 小染冷哼一声,直起腰,信誓旦旦道:“你等着!”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又折返回来,冲着胡颜诡异地一笑,“姐姐,激将法好用,却不实在。想让人帮你做事,给得点儿实在的。”说着,还伸出了手。 胡颜知道没有忽悠明白小染,于是笑吟吟地问:“你想要什么?” 小染直接道:“姐姐当我媳妇吧。” 胡颜微愣,随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得满脸通红。 小染道:“姐姐满脸通红,羞涩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应了。那好,此事儿小染给你办了!”说完,一把抽出胡颜身下的床单,裹在身上,飞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胡颜抬手,想去抓这位小祖宗,却……连根毛都没扯到。 胡颜望着破损的窗口,感觉十分……扎心。对,扎心。她不过是激将了小染,谁知道这熊孩子反倒倒打一耙,刨得她头晕目眩、双耳嗡鸣。她就知道,这熊孩子一出现,准没好事儿! 操咧! 胡颜感觉心里拔拔凉,真想迎风流泪啊。 为何她感触这么大?还不是因为小染每次出现都能捅她一刀,然后掉头就跑。你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何时会通刀,更不知道他会如何下手。这样一个飘忽不定的人,你又不能守着花青染等他出现,然后狠狠教训他。哎……真是一言难尽呐。 胡颜躺在床上,虚弱地喘息着,暗道:她有必要和花青染谈谈,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你有病,必须治! 小染衣衫不整地飞出了司家,房间里只剩下胡颜一人。司韶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石像,遥望着根本看不见的月亮,等待天明。 第四百六十章:摄魂术惊魂夜 月色下,曲南一和李大壮急忙奔向县衙,可走着走着,曲南一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他让李大壮通知司韶,他要纳妾之事,李大壮与两名衙役却一去不返。这深更半夜的,李大壮不但出现了,且拍着司家大门喊着要见曲大人。李大壮又是如何知道他住在司韶家的?此事,就连展壕与搜侯都不知,李大壮又是怎么知道的? 曲南一心中存了疑惑,偷眼去看李大壮,发现他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竟好似鬼魅,格外阴森恐怖。 曲南一觉得,李大壮应该不是谁的细作,但受人威胁的可能性却很大。只不过,此事没头没尾的,他也拿捏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能静观其变。 既然李大壮寻来,他便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吧。不跟着,还能怎样?撕破脸?曲南一很想苦笑一声啊。不得不承认,在武力面前,他不得不低头。 曲南一心中存了疑惑,脚步就慢了三分。 李大壮突然转头看向曲南一,道:“大人,为何放慢脚步?” 曲南一被李大壮吓了一跳。若是旁人,一定会下意识地否认自己慢了,可曲南一这人素来机敏,当即道:“鞋里进了小石子。”说着,停下脚步,脱下一只鞋子,在手中磕打了两下,做出倒小石子的样子后,又将鞋子穿在了脚上。 因为天黑,李大壮走在前面为曲南一开路,可走着走着,就变成曲南一在前面,李大壮在后面。 曲南一越发肯定,这个李大壮有问题!却不知道他为何要拐自己出来。 曲南一提高警觉,开始快走。 身后,突然传来李大壮的一声轻笑:“嘻嘻……” 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偏生笑得好似女子,在这样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曲南一很想装作没听见,却不想自己背面受敌,于是突然转过身,看向李大壮,呵斥道:“大半夜的,你笑成这样成何体统?莫不是酒醉没醒?” 李大壮的眸子燃烧着异样的光,灼灼而亮,一步步走向曲南一,幽幽道:“大人教训得是。” 曲南一很想拔腿就跑,偏生心里明白,此时跑也无用,只能镇定下来,道:“不知阁下是谁,深夜造访有何目的?” 李大壮微微一愣,随即嘻嘻一笑,道:“曲大人呐,你这么聪慧,本尊都舍不得对你动手了。可是,若不动手,怕你要坏了本尊的好事哦。” 李大壮走近了,借着月光,曲南一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李大壮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就仿佛是一位傲视群众的女子,挂着唯我独尊的笑容,自负得不得了。李大状的脸有些脏兮兮的,看样子应该是摔倒在了地上。最为诡异的是,他的眉间有一点褐色的痕迹,不像血,却应该是血。 刚才在司韶家门口,李大壮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曲南一没注意到他的脸,此刻细看,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曲南一心中暗惊!李大壮来寻他时,说花如颜的症状与白子戚的格外相似。他至今仍旧记得,白子戚站在房檐上,身披着纱、手捧尿壶、涂着红唇、唱着《风流》,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他的马背上。当时,他确实在白子戚的额间看见了一个浅淡的粉色圆点,只不过,他以为那是白子戚自己点上去的,并未往心里去。后来,他见绿腰的血是粉色的,又知是她手动收拾了白子戚,却也并未联想到白子戚眉心那点粉色的作用。而今,看见如此怪异的李大壮,曲南一将那些过往联系起来,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看来,李大壮这是被谁给控制了神智!而那个人,竟与胡颜有着同样类似的手段。这就值得人深思、防备了。 思及此,曲南一呵呵一笑,道:“李大壮,你这擦脂涂粉的样子,还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啊。”说着,就伸手去蹭李大壮眉间的那滴血痕。若被控制神智者,皆需要在眉间点上控制着的血,那这滴血的作用想必格外重要。若能擦掉那滴血,兴许李大壮就能恢复神智。计算李大壮恢复不了神智,也可以拜托花青染通过这滴血,找到血的主人。曲南一怀疑,血的主人便是那所谓的神。毕竟,这年头自称为“本尊”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曲南一防备着李大壮,李大壮又何尝没有防备着曲南一? 曲南一刚一伸手,便被李大壮一把攥住手腕,冷笑道:“曲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曲南一戏谑道:“你一个糙汉子,让本官摸摸又能怎样?” 李大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魅惑,缓缓靠近曲南一,道:“大人想怎样?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曲南一突然一脸险恶地道:“速速退后!难道不知,你口中奇臭无比?!” 李大壮微愣,心中泛起了几分膈应,一把甩开曲南一的手,狠厉道:“不知道曲大人化成烂肉枯骨时,会不会也臭不可闻?”诡异地一笑,“不如,试试?”语毕,眼睛一瞪,将手摸向了佩刀。 曲南一看准时机,一把黄土扬到李大壮的眼睛上。原来,曲南一假装鞋子里进了石子是假,蹲下抓了一把黄土在手是真。 李大壮不妨曲南一竟然有这手,当即揉着眼睛怒喝道:“无耻小儿,要你狗命!” 曲南一哪敢恋战?撒腿便跑。 李大壮虽然暂时看不见,却十分勇猛,拔腿就追。 曲南一在认识司韶之后,才知道瞎子有多厉害。也亏得他没事儿就琢磨怎么收拾司韶,这会儿竟派上了用场。 他一路狂奔,李大壮紧追不放。 李大壮的眼睛渐渐能够能开,却因眼睛里都是泥土,一动就痛,不得不闭上也眼睛狂追曲南一不放。李大壮发足狂奔,几次想要跳起来,却因本身只是一界莽夫,不会内力和轻功,严重拖累了控制者的速度。 眼见着李大壮即将追上曲南一,曲南一突然停下脚步,蹲在一边屏住呼吸,不动了。与此同时,他扔出一块石子,代替自己向前奔跑。 李大壮穷追不舍,结果……噗通一声掉进某家用来盖茅房,特意挖出的大坑里。那大坑不大,但却有一人多高。李大壮想要上来,有些费劲呐。 李大壮气急败坏,闭着眼睛吼道:“你敢如此对本尊?!就不怕本尊让你万劫不复?!” 曲南一蹲在大坑边上,勾唇一笑,道:“等你从屎坑里爬出来,再和本官谈谈何谓万劫不复吧,贱人!” 李大壮嗅了嗅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子粪便的恶心味道,于是整个人僵在坑里,不敢动弹。他的眼睛紧闭,却不停地流着眼泪,看起来十分不舒服。 坑里本没有屎,但大坑旁边有个大桶,里面却都是屎。 曲南一探头看了一眼后,捡起一颗石子,砸向李大壮,道:“本官问你,你就是那个自称是神的鬼东西吧?” 李大壮抹了把脸的泪水,沉声道:“鬼东西?本尊是神!曲南一,你定会为你今日之言行付出血的代价。”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你个藏头露尾的狗东西,还敢自称为神?哪位神仙像你这样,连脸都不敢露?莫不是……你从天庭下凡时,脸先着地,摔成大饼子了吧?” 李大状道:“还真是牙尖嘴利啊。只可惜,却是有眼无珠,分不清是敌是友。” 曲南一又捡起一颗石子砸向李大壮的身上,道:“呦呵,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友喽?” 李大壮用手接住石子,反手砸向曲南一:“休要用石子砸人!” 曲南一为了防止李大壮暴起伤人,一直围着大坑在走。他的行走毫无规律可言,因此倒是躲过了李大壮的石子暗器。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此言差矣,你应该说,休要用石子砸神。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自称为人了?瞧你那扭捏作态,完全一副浪*子的做派。若本官所言不差,你定是从青楼里出来的老妓,也不知从哪里捡到了一份修炼邪术的秘法,将自己整成这幅不男不女的模样。啧啧……你缺男人就直说,何必附身到李大壮的身上。哎呀呀……本官都替你捉急啊。” 曲南一这话实在是太缺德了。 控制李大壮身体的人,从未受过此等羞辱,当即暴喝道:“你找死!” 曲南一冷哼一声,道:“你一个站在粪坑里的抹眼泪的人,还敢和青天大老爷叫板,是谁给了你如此不要脸的勇气?” 李大壮一哽,整个人都被曲南一激怒了。试想,她一世风光,如今却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诱骗到粪坑里抹眼泪,当真是……奇耻大辱啊! 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传出去,否则她颜面何在?然,让人着脑的是,李大壮这个不成气候的狗东西,除了空有一身蛮力,却连一点内力都没有。她控制了他的身体,反倒成了自己的拖累。 思及此,李大壮拔出了佩刀,要杀李大壮。 曲南一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道:“这是要羞愤的自尽吗?你放心,你若死了,本官定会将告示贴满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的狗屁本尊,死于粪坑里。” 李大壮嘎嘎怪笑着,道:“曲南一,你不用激本尊,你这些手段,在本尊眼里都是小儿把戏。你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是看明白本尊受制于这蠢笨的身体。如此,本尊就让这蠢笨之人早日投胎转世吧。”说着,就要抹脖子。 “且慢!”曲南一大喝一声。 李大壮诡异地一笑,道:“怎么?” 曲南一道:“阁下深更半夜寻到本官,就是为了抹脖子给本官看?你这样……很是让本官瞧不起啊。” 李大壮嘻嘻一笑,道:“曲大人,我们来日方长。”说着,就要抹脖子。 曲南一突然一脚踹翻粪桶,那些肮脏物直接倾泻到李大壮的身上。 李大壮用那粗哑的嗓音发出女子般特有的尖叫。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粪坑里。 曲南一捂住鼻子,探头去看李大壮。 李大壮晃了晃脑子,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喃喃道:“这是谁家的臭豆腐,怎如此香?” “……”曲南一想吐了。 李大壮砸吧了一下嘴,看样子还以为自己的在梦里。 曲南一真怕他嗷呜一口吞屎当臭豆腐,当即捏着脖子喊道:“呀,谁掉粪坑里啦?!” 李大壮虎躯一震,伸手在周围摸了摸,当即发出震天吼:“粪坑?!” 第四百六十一章:火起人失 曲南一一溜烟跑了。 有些颜面,还是要给属下留的;有些糊涂,还是要装的。当然,有些疑问,无论如何也要等李大壮清洗完毕再问。缓冲这种东西,是必要。 曲南一急忙赶回到县衙,站在后院门口时,突然有些胆怯。 当县太爷当成他这样,也着实有些憋屈。身边没有得用的人,遇见高手就只能缩着脖子当王八,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坏了。 如今,胡颜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大壮又被那所谓的神控制,他的后院里很可能住着幕后黑手,怎么看,这小日子过得都像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士。 然,曲南一甚是喜欢。这种危险,令他双眼变得盈盈明亮,一种超乎寻常的灼热,在里面跳动着。 若他能替胡颜整死那所谓的神,也不枉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对绿腰说,要护她周全。 曲南一回到县衙后院,略等片刻,却不见展壕和搜侯出现,他心知有异,摸了摸袖兜里藏着的毒药,敲响了大门。 王厨娘提着灯,隔着厚重的门板,问:“谁呀?” 曲南一道:“我。” 王厨娘欣喜道:“大人回来啦?” 吱嘎一声打开门,将曲南一迎了进来。 曲南一第一眼看得是王厨娘的额头,见上面没有红色血点,这才将心下,问道:“如颜呢?可睡下了?” 王厨娘立刻绷起了脸,怒声道:“那花如颜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本是她大喜的日子,可那花道长一来,她却跟着他走了!奴要留下她,让她恪守本分,那白草却像个疯子,一把将奴推倒在地。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曲南一若有所思道:“走了?” 王厨娘眼冒火气,用力点头,恨声道:“对!走了!就在刚刚,与大人也就是个前后脚。对了,那花道长也不知道穿得是什么,看起来就像裹着一块大布。”嘟囔道,“他们姓花的,都是怪人!” 曲南一微微皱眉,不知花青染来这一手是何意。今晚,本是他留下照顾胡颜,可他偏偏又赶在自己之前带走了花如颜,这是为何?若他不想让花如颜成为自己的妾,早就可以将人带走,为何要等到现在?花青染走了,留司韶一人照顾胡颜,是否稳妥? 曲南一心中有些乱,一边向花如颜的房间走去,一边询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王厨娘提着灯笼跟在曲南一身边,思忖道:“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大人离开后,奴给另外两名衙役每人灌了一碗醒酒汤,他们二人醒酒后,也就走了。倒是……倒是天快擦黑的时候,白草出去了一趟,寻来个老郎中,给花姨娘诊治了一番。说花姨娘身体虚得厉害,必须好生调养。白草送老大夫离开后,那屋子里的人又没了动静。奴怕她们饿到,做好饭送过去,竹沥开得门,却没让奴进屋去。再后来,白草招药回来了,花道长也跟来了,她们就都走了。” 曲南一伸手推开花如颜的房门,道:“没有其他异样?”若白草是那所谓的神,她出去一趟做了什么?为何回来时会带个老郎中? 王厨娘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奴想起来了!那花姨娘原本还好好儿的,可从这里出去时,却是被竹沥背着的!” 曲南一微愣,转头看向王厨娘:“背着的?” 王厨娘道:“对,背着的,好像走不了路的样子。” 曲南一问:“花青染带走花如颜时,可说了什么?” 王厨娘道:“花道长是翻墙而入的,然后直奔花姨娘的房间,拍开房门,就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曲南一点了点头,推开了花如颜的房门,结果手刚搭在上面,那门板便缓缓倾斜,然后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道:“小染?” 王厨娘问:“啥?” 曲南一道:“回去休息吧。” 王厨娘关心地问:“大人饿不饿?” 曲南一道:“吃过了。你且休息吧。” 王厨娘道:“诺。”将灯笼留给了曲南一后,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曲南一提着灯笼走进花如颜的房间,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然后在屋里转悠了起来。 他发现,屋里收拾得十分规整,鞋子衣帽等物都被带走了。看样子,这三人是打算今天就离开的。 就这一点而言,曲南一就感觉十分不解。既然今天是他纳花如颜为妾的日子,而花如颜也是点头同意的,为何会悄然准备离开?若想要离开,为何不提前一天说明白? 此女,怕是没那么简单。 花如颜这一走,按理说曲南一应该觉得轻松才是。实则,曲南一非但没感觉到轻松,反而觉得忧心忡忡。倒不是担心花如颜是否有安身之所,而是……将猛鬼放出了牢笼,唯恐她去祸害胡颜。 眼下,他不但怀疑白草,也怀疑花如颜,以及……花青染。 他明明吩咐展壕等他回来,如今他却不见踪影,想必又出了意外。 曲南一走到床前,刚要伸手摸了摸床上是否有遗漏之物,却发现床上竟留有一封信。 是的,信,由纸写成的信。 此时纸张是金贵的物件,就连曲南一这位县令大人还在每天捧着厚重的竹简看书批示找乐子,花如颜却用纸写信给他,当真是大手笔啊。 曲南一展开信笺,只两眼就看完了。 花如颜写着:南一,如颜知你不是好色之人,对容貌并不在乎。然,每当如颜揽镜自照,都过不了自己心中那关。本想与君白头,奈何妾身羞。思前想后,忍痛与君诀别。山水总相逢。待它日如颜求得神药,恢复容貌,再与南一续前缘。 信的落款是如颜二字,以及……几滴风干的泪滴。 曲南一攥着信,视线落在信纸的暗纹上,心中竟升腾起了几分茫然与酸涩,以及浓浓的不舍。 他好像明白了花如颜为何会有离去之意,以及她为何会突然病倒需要人背。如此厚重的感情,哪里是常人能背负得了的?这一刻,曲南一竟为自己怀疑花如颜而产生了愧疚。 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突然萦绕在他心头。他竟有种冲去,去追回花如颜,与她厮守白头!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然而,这种想法刚起,就惊出了曲南一一身冷汗! 他忙合上信纸,将其扔回到床上,然后大步走出屋子,打了冷水,狠狠地揉搓了两把脸。 他缓缓滑坐到地上,突然攥起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信笺有问题!” 他对胡颜是什么心思,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不认为自己属于那种因为感动便会生出感情之人。若他是这种人,早就娶花如颜为妻了,哪里会用个妾挤兑她?与其说挤兑花如颜,莫不如说是试探胡颜来得更准确一些。 曲南一自认绝非善类。也许,他的心压根就是黑的!花如颜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确实感动过,但若为胡颜,他宁愿做那寡情之人,将花如颜推拒到三尺之外。世人骂他、毁他、辱他,又何妨?!这芝麻大小的破官,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这番心里话,原本打算今日和胡颜说,却不想,胡颜竟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也正是因此,曲南一绝不相信,他在看了花如颜的信后会突然改变主意。 很显然,那封信里一定有猫腻! 思及此,曲南一突然坐起身。既然那信中有猫腻,就足以证明那所谓的“神”,并不想让李大壮杀死他,而是另有目的! 难道,是为了调走他,然后对胡颜不利?他有何能耐,值得那所谓的“神”分出精力收拾一下?呵……真是可笑! 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一定要告诉胡颜,防范那花如颜三个人,以及……花青染! 曲南一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跑向花如颜的房间,要去取那信笺给胡颜看,却发现,床上已经起火! 为何会起火?有人纵火?可是,那人在哪里? 曲南一顾不得那么多,冲进了屋内,想去取那封信,却发现,那信早已烧成了灰烬。 此时,王厨娘尚未睡下,听见曲南一的匆忙的脚步声后,忙从被窝里爬出来,向着花如颜的房间冲去。因为,那里有火光。 站在门口,王厨娘一眼便看见曲南一的背影,在火光里变得模糊不清。她当即捂着鼻子,冲进屋内,将曲南一扯了出来,颤声道:“大人呐!那花姨娘走了便走了,你怎么还……还要殉情啊?!你你你……你真是!哎……”一跺脚,去取木盆救火了。 曲南一也没注意听王厨娘都说了些什么,望着燃烧起来的房间,他突然心中一惊!一慌!一乱! 一颗心里,只震动着两个字——胡颜! 他不再多想,也顾不得自家走水,掉头就往外面跑。他有种直觉,那所谓的神,最终要对付的人是胡颜!虽然,那所谓的神,从未言明要对付胡颜,且每次出手对付的人不是封云起,便是司韶和自己。现在想来,她对付的每一个人,都是胡颜身边的人! 第四百六十二章:为你奔忙 竹沥背着花如颜跟在花青染的身后,白草则是托着花如颜的腰肢,亦步亦趋。 花青染裹着床单,攥着三界,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但表情却仍旧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浅淡模样。 竹沥累得气喘吁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儿?” 花青染不搭理竹沥,只是不停前行。 竹沥无法,只好咬咬牙,背着花如颜继续前行。 白草低垂着头,神色木然。 又走了片刻后,竹沥的双腿开始颤抖,汗水湿透衣襟,抿了抿唇,壮起胆子,再次开口道:“公子,奴……奴唯恐摔到小姐。” 花青染停下脚步,目露悲天悯人之色,淡淡道:“如此,你与白草换着背吧。” “……”竹沥无语了。还以为,花青染会亲自背起花如颜呢。 白草被花青染点名,也不多话,伸手抱住花如颜的腰,就要将她从竹沥的后背上抱下来。 竹沥已是强弩之末,待后背压力一减轻,立刻放松了下来。 白草却并未抱住花如颜,手劲儿一松,花如颜又落向竹沥的背上。结果,花如颜直接压着竹沥趴在了地上。 竹沥一声痛呼:“哎呦……” 花青染目露狐疑,上前一步,去看花如颜。这人从县衙后院出来时虽然有些头晕,但也不至于昏睡至此。 竹沥知道自己摔了花如颜,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小姐?!” 花如颜幽幽转醒,在白草和竹沥的搀扶下,垂着头,站起身,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 花如颜垂着头问:“堂哥,我们可是回花云渡?” 花青染看着花如颜的头顶,道:“我们去司家。胡颜找你” 花如颜咯咯怪笑一声,道:“我们不问红尘多烦事的花道长,何时当起了胡颜的走狗?” 花青染突然低头,看向花如颜的脸,道:“难道你不想要她的一块皮了?” 花如颜缓缓抬起头,眉间一点褐色的血,看向花青染,幽幽道:“如颜看堂哥的皮比那胡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话音未落,诡异地一笑,突然拔出花青染手中的“三界”,刺向花青染的腹部。 若是以往,花如颜必定伤不到花青染。可今天,坏就坏在,花青染裹着一个大被单,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和灵活性。再者,他虽然觉察出花如颜不对劲儿,去没想到她会提剑便刺。 “三界”入肉不深,却寒气逼人。 花青染急忙后退,花如颜却并不罢休,扬剑再刺。 花青染扯下床单,扔向花如颜,然后抬起脚,隔着床单踢在了花如颜的胸口。 花如颜的身体飞出,撞在树干,滑落到地上,脸和身子被床单盖住,半天不动一下。 白草和竹沥看傻了,这是惊叫道:“小姐!”站起身,就去看花如颜。 花青染捂着腹部,走到花如颜身边。 就在这时,花如颜攥着“三界”破开床单,直奔花青染的面门而来。 花青染眸光一凛,“三界”发出一声龙吟,开始震动。 花如颜分了神,下意识地攥紧“三界”。 花青染直接夺过“三界”,然后拍出一掌,打在花如颜的胸口上。 花如颜身体后仰,背靠着树,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花青染迅速出手,点了花如颜的几大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白草和竹沥看样子是吓坏了,颤抖着齐声道:“公子……” 花青染抬手,示意二人闭嘴。然后捡起床单,撕扯下两条,缠在了腹部。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 待做完这些,他才看向花如颜,问:“你是谁?” 花如颜猖狂一笑道:“本尊是神!” 竹沥道:“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奴婢心里发慌。小姐……小姐好像鬼上身呀。” 白草抱着胳膊,垂着头,不语。看样子倒像是吓得不轻。 花青染直接抖出一张黄符,啪地拍在花如颜的额头上。 花如颜对花青染嘲讽道:“怎么?又拿你那不成气候的黄符出来逗本尊开心?”诡谲地一笑,“想要抓住本尊,除非……杀了花如颜。” 花青染也不说话,又抖出一张黄符,啪地拍在了花如颜的左脸上。力道之大,将花如颜的脸都打偏了。这哪里是贴黄符啊,简直就是掴巴掌啊。但是,不得不说,花道长的掴巴掌方式,还是别具一格的。若不细思,谁知道他也会使性子,在泄愤? 花如颜缓缓转回头,目露震惊之色,看向花青染,恶狠狠地道:“你困住了本尊的神识?!”也就是说,她的神识暂时脱离不了花如颜的身体。 花青染道也不搭理花如颜,又抖出一张黄符,原本打算拍在花如颜的右脸上,但她右脸已经毁容,虽覆着面纱,也着实令人不喜触碰,于是同样的一张黄符,被花青染再次拍在花如颜的左脸上。 那声音清脆无比,听着都觉得疼。 花如颜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一双眸子都染满了恶毒。她呵呵一笑,幽幽道:“本尊咬舌,让花如颜自尽,如何?” 花青染这才回应了一句:“咬吧。曲南一说咬舌不能自尽。我本不信,如今正好亲眼见证一下。”言罢,也不看花如颜,对白草和竹沥道,“抬起她,我们走。” 白草和竹沥一脸为难的表情。 花青染冷冷地撇了二人一眼,道:“抬不动,就是同谋!”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还敢说抬不动? 百草和竹沥咬着牙,靠近花如颜,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抬人。 花青染支招道:“拖。” 白草和竹沥齐声疑惑道:“拖?” 花青染淡淡道:“一人扯着一只脚,拖。” 花如颜突然暴怒,喝道:“大胆!尔等小辈,胆敢如此对本尊?!” 花青染裹着床单,攥着“三界”,施施然走了。 白草和竹沥互看一眼,只能将花如颜背到背上,尾随在花青染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动作慢得不是一星半点。 浓重的夜色中,唯有竹沥的喘息声变得越发粗重。 花如颜趴在竹沥的后背上,幽幽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 竹沥被吓到魂飞魄散,只觉得花如颜就像被鬼附体的恶魔,事实会将利爪探向她的脖颈,割开她的喉咙,然后大口饮用她的鲜血。她越想越害怕,就在花如颜冲着她吹气的时候,突然松开手,撒腿就跑,口中还尖叫着:“公子!救命啊!” 白草原本扶着花如颜的后腰,竹沥这一松手,白草就直接成了垫背的。花如颜压在白草倒在地上。 好巧不巧,地上有一截破木头。 白草摔倒在破木头上,一截一寸长的木刺,刺进了白草的胳膊。 白草浑然不觉,只顾着搀扶起花如颜。 花青染折返回来,却见花如颜冲着自己缓缓一笑,随即道:“本尊还有事,便不陪你玩了。”言罢,那诡异的笑再次重新,随即却消失不见。 花如颜呆愣了片刻后,就好像睡醒了一般,眨了眨眼睛,身子动了动,却动弹不得,瞬间急了,问花青染:“堂哥,为何我动不了?” 花如颜一张嘴说话,贴在她额头的黄符就会飞起,看起来格外搞笑。 花青染自然而然地道:“你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花如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什么?!”随即道,“你在我额前贴了什么?!” 花青染大义凛然道:“镇妖符!” 花如颜怒道:“我只不过昏厥片刻,你竟然给我贴震妖符?!” 花青染冷冷道:“不贴镇妖符,难道贴驱鬼符?” 花如颜无语,磨牙,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道:“堂哥,劳烦你解开如颜的穴道。” 花青染询问道:“怎知你是如颜还是邪祟?” 花如颜怒道:“你问我?!” 花青染反问:“不问你,难道问我?” 花如颜咬牙道:“你可是道长!” 花青染抬手扯下贴贴在花如颜左脸上的符咒,拿在手中看了看,轻叹一口气,幽幽道:“道长也画不出完美的符啊。” 花如颜冷哼一声,道:“你学艺不精还好意思感慨?!” 花青染看向花如颜,轻声道:“你又是如何知晓,我学艺不精?” 花如颜微愣,扭开头,不语。 花清染也不吭声,继续做他安静的美男子。 花如颜忍不住了,咬牙道:“堂哥,你倒是帮我解开学穴道啊。” 华清染淡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你怎知道我学艺不精?” 花如颜道:“花云渡有多少画废的黄纸,堂哥心里没数吗?” 花清染脸不红气不喘地道:“那说明我勤而好学。” 花如颜有些扛不住了,阴沉沉地道:“堂哥是不是要一直封着我穴道?” 花清染却抬起脚,在花如颜的小腿处快速踢了两下,然后又在她的胸口处点了四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道:“封你穴道,然后背着你?你还是自己走吧。别一天到晚想那些美事儿。” 花如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扯下脸上剩余的两道符咒,扔在地上。 花清染悲天悯人地一叹,道:“你应该如此生气的。” 花如颜不搭话。 花清染道:“我们花家,速来以容颜为傲。你本就姿色一般,若再生气,唯恐会被怀疑,到底是不是花家人。” 花如颜一张脸拉得老长,恨声道:“你是想刺我一剑报仇吧?” 花清染看了看“三界”,摇了摇头,认真道:“这剑,不能弄脏了。” 花如颜喝道:“你!” 花清染道:“走吧。” 花如颜的不解地问:“去哪儿?” 花青染不答。 花如颜扭着脸,道:“表哥不肯说,想必就不是回花云渡了。白草过来被我!我们自己走!” 白草垂着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花如颜骂道:“你个死丫头,耳朵聋了是不是?!” 白草立刻惊慌地抬起头,求饶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主子息怒。” 花青染打量了白草一眼,本也没在意,可就在收回眼睛的那个瞬间,发现白草的鞋尖竟然开始渗血。 花青染心中微动,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开头,对花如颜道:“胡颜找你有事,你随我去一趟。” 花如颜微愣,随即嘲讽道:“她要找我,为何不亲自过来?我原以为堂哥是来接如颜回花云渡的,没想到却是要送羊入虎口。”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你是羊?” 花如颜挺起胸、抬起下巴,傲然道:“不管我是不是羊,堂哥这样帮衬外人欺负自己人,总归不够厚道。” 花青染随意地撇了花如颜一眼,道:“你若怕了,也罢。”言罢,裹着被单,施施然走了。 花如颜明知道花青染在激将自己,却因不知胡颜找自己是何事,不敢贸然前去。她咬碎了银牙,攥紧了拳头,稳住了自己的脚步。 花青染的脚步微顿,回头看向花如颜。 花如颜立刻展露胜利者的笑脸,道:“堂哥,激将不成,难道要用强?” 花青染却道:“非也。只是告诉你,你若想在洞房花烛夜寻到曲南一,别忘了去胡颜的房里找。” 这话,真是打脸无声还啪啪不绝啊! 花如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好像被人掴了好几个嘴巴子一般。用手一抹,嘿,还真是肿的! 一股怒火冲上花如颜的脑门,她恨声道:“如此,我们就走一遭吧!我倒要看看,何谓*无媒苟合!” 花青染淡淡道:“还是加上一个奸夫吧。” 花如颜气急,胸口起起伏伏颇为壮观。 这回,不用花青染催促,花如颜一人当先,快步而行,大有不将*捉奸在床就不罢休的架势。 白草和竹沥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花青染刻意放慢脚步,从背后打量起那三人。 虽没看出什么异样,却被他发现了不正常之处。 白草的胳膊上刺进了一截腐木,而她却……无知无觉。 花青染想到封云起等人关于神秘女子的形容,心下有了些计较。哪怕白草与神秘女子无关,但她本身便存了诡谲之处。难道说,那所谓的神,又控制了白草的身体?不对。若用‘傀魂咒’,需在那人眉间点上施法者的血。看白草面色干净毫无异样,偏生这份面无表情,令人觉得不妥。 若白草真有问题,他带着白草等人去见胡颜,岂不是在害她?! 思及此,花青染捂着腹部坐在了地上,虚弱道:“稍等片刻,容我缓缓。” 第四百六十三章:愿为你遭天谴 司家。 胡颜躺在床上,侧头仰望着月亮。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就连提起手腕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木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人啊,不能没有力量,尤其是在习惯了强大之后,失去力量之后的苟延残喘,着实令人抓狂。 不知过了多久,胡颜张开口,轻声唤道:“司韶。” 门外,司韶背靠着墙,一动不动地站着。胡颜的呼喊声令他瞬间乱了分寸,身子一动就想逃,却因扯痛伤口,身子又跌回到墙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道:“你从小就喜欢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站就是小半天。我那时就想,若非你饿了会腹鸣,可能会一直站下去。” 过了半晌,司韶才道:“那时,我是在观察你,想着如何才能杀你。” 胡颜唏嘘道:“你这一想,都想了十多年喽。可想出办法?” 司韶一直绷直的唇角终于有了柔化的迹象,微不可察地向上一弯,道:“自然。” 胡颜的眼睛缓缓闭上,整个人变得有些困乏。突然,她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右胳膊,眉头瞬间皱起,暗道:糟糕!僵死血冷之症又他娘地要发作了!且因献祭十年寿命而许了空话的原因,她的右手臂……失去了知觉! 胡颜瞬间慌了。 僵死血冷之症虽然难以克服,但只要找到可以续命之人,她便有一线生机。这许了空话去献祭,遭到反噬,却不知要如何解除这种反噬。 胡颜禁不住在心里骂起来贼老天。你说你,明知道我没有多余的寿命给你,你偏生收下我的献祭是怎么回事儿?这东西,还行赊欠的? 胡颜想要挠墙了。就以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算发现了可以续命之人,也无法帮其完成心愿呐。 哎……真是一言难尽。 司韶没等到胡颜的回复,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生怕胡颜觉得是他将她的致命弱点告诉了米虎,当即喊道:“喂?!” 胡颜回神,揉着自己的右臂,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司韶见胡颜肯搭理自己,缓缓地嘘了一口气,将心悄然放下,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上下齿轻轻磕碰,尽量平缓地挤出一个字:“好。” 司韶笑了。胡颜肯要他的交代,就证明还拿他当自己人。这种想法令司韶觉得愉悦。 曾几何时,胡颜的一言一行都左右着司韶的喜怒哀乐?他记不得,也不想细究。他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胡颜能影响他的心情,也唯有胡颜是他半师半情的存在。 司韶心情一好,就想和胡言多聊几句,于是询问道:“你让花老道将花如颜带来,何故?” 胡颜感觉有些冷,血液流得越发缓慢,好似要冻结成冰,禁不住心中暗道:这僵死血冷之症在六合县里病发得越来越密集,着实怪她没有爱惜自己的身子,让体力一次次透支。看来,她得尽快回到“鸿天殿”,休养生息。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要老命不保了。 司韶没有得到胡颜的回答,心中不免猜测起来,胡颜到底想做什么,却不肯对他如实以告?稍作联想,便猜出胡颜的目的。当即出口道:“你是要给花如颜一块皮?!” 胡颜刚想骂司韶,放你娘的狗臭屁!奶奶我流血、破皮、断骨,为得可都是美男子,曾几何时与那蛇蝎美女有关过?可她一开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声闷哼:“嗯……”只因身体僵冷得厉害,连舌头都变得不那么灵活。 司韶误以为胡颜承认了,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脑子,气得险些炸裂开来!攥紧拳头,吱嘎作响,恨声道:“为了百里非羽,你被反噬;为了封云起,你甘愿被打;为了曲南一,你……要献皮!胡颜,你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不会死吗?!” 胡颜蜷起身子,哆嗦着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她想说你进来抱抱我,我很冷,然只吐出口了一个字:“你……”。 司韶不待胡颜说完,突然大吼一声,道:“我最不遭你待见!你尽管折腾自己,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若哪天你死了,也无需告诉我,懒得去你坟头填把草!”说完,一甩袖子,大步走向大门,拉开门栓时,却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哦,不对,是两个人。 白子戚的身后侧,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低垂着头,身子在瑟瑟发抖。 白子戚原本正要敲门,但见大门被司韶拉开。他见司韶面上有怒意,心中咯噔一下,当即道:“阿颜怎样了?”说着,就要推开司韶往里冲。 司韶听到白子戚的声音后,冷笑道:“死不了!” 白子戚不喜司韶的说话方式,当即皱眉道:“让开。” 司韶却站着没动,尖酸道:“你这巴巴地赶来帮她医治,人家未必领情不说,反而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的小命。呵……真是欠她的!” 白子戚听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于是问道:“怎么回事儿?她醒了?” 司韶道冷冷道:“醒来后,就让花老道将花如颜带来,要给她一块皮!” 白子戚的眸光闪了闪,道:“要给花如颜一块皮?” 司韶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知,花如颜一直想要胡颜一块皮?” 白子戚的眸子沉了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司韶道:“本想眼不见为净,随她折腾死了拉到。”勾唇一笑,“现在,反倒不想走了。这是我的家,为什么我要离开?”说完,转过身,向自己的房屋走去。 白子戚走进院内,带着那名女子,走向胡颜的房间。 司韶的脚步微顿,并未回屋,而是转过身,再次倚靠在墙面上。 白子戚看得出,司韶这是不放心他,怕他对胡颜动手脚。如若不然,以司韶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是躺在床上静养。 实则,白子戚猜得没错。 别看司韶被胡颜气得不轻,想要一走了之,但见白子戚领着陌生女子进来,立刻心生警觉。他生胡颜的气,是因她不爱惜自己;生自己的气,是因为自己过分在意胡颜。不过,他就算被气死了,也不能不管胡颜死活,这就是孽债!许是吃了喝了用了胡颜十年之久,欠下的。 再者,司韶已经打好主意,只要花青染带着花如颜出现,他便……杀了花如颜。虽然他现在身受重伤,但若偷袭花如颜,并非没有胜算。如果花如颜反抗伤了自己,呵……司韶相信,胡颜那个护短的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由她亲手杀了花如颜,断了与曲南一的联系,才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司韶为自己能想得如此深远而感觉了一丝惊喜。用胡颜的说法就是,他终于开始用脑子处理问题了。但愿,还不晚。 白子戚瞥眼司韶,实在想不明白,刚才还怒不可遏的一个人,怎么在转身间就变得面染喜色?看来,人若和胡颜在一起久了,都会或多或少地沾染几分怪异脾气。 白子戚不再多想,带着神秘女子走进胡颜的房间,一眼便看见胡颜缩成一个球,只剩下几缕头发在被子外面,随着身子在微微颤抖。 白子戚唤了声:“阿颜?!”大步扑到床边,拉下胡颜的被子,露出她的头。 胡颜冲着白子戚咧了咧嘴,虚弱地一笑。她的牙齿继续打架,说不出一句话。 司韶听到白子戚的叫声,便知道胡颜出事了。他刚想进屋去看,却想到自己目不能视,进去只是添乱罢了。心中的滋味无法形容,唯有守着这轮明月,听着屋里的动静,才能稍微缓解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司韶将手抠进墙面上,狠狠捏着砖。若胡颜不在他的怀中取暖,他为何还要将毒逼到眼中,让自己成为一个瞎子?!一个……无用的瞎子! 屋里,白子戚将胡颜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一边用手揉搓着她的脸,将真气渡进她的体内,一边看向早已垂首站在地上的女子,道:“动手。” 那女子穿着一身极其华美的衣服,但双手却布满老茧,正不安地搓着袖子,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做惯活计的低等奴婢。 白子戚那两个字一出口,华服女子突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颤抖的手拔下发簪,对着手脖子比量了半晌后,突然发狠,刺了下去! 一股含着死亡的血腥味就像诱人的糖,钻入胡颜的鼻腔里,被她深深地吸入身体里。 胡颜缓缓抬眼,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盯着胡颜的眼睛,询问道:“她的命,对你有用吗?” 胡颜的身子一颤,再看向白子戚的目光,就带了层深意。她张开嘴,缓缓道:“你让她……为我……续命?” 白子戚点头,眸光格外狠厉、强势。 胡颜摇了摇头,道:“放她走吧。” 白子戚突然放开胡颜,站起身,一把扯住华服女子的头发,迫使她提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不知何时,白子戚的另一只手中竟攥着一把寒光烁烁的精巧匕首。 匕首贴着华服女子的脖子,一点点嵌入肉里…… 第四百六十四章:子戚燃了胡颜 白子戚望着胡颜,沉声道:“我帮她达成了心愿,她的命便是我的。我只问题,你要是不要?!” 胡颜微怔,道:“白子戚,我非正义侠客,却也不会……乱要人性命。” 白子戚嗤笑一声,道:“为了结契,你宁愿用尽心思,也不愿威胁他人性命。为了百里非羽,你却大开杀戒,你所谓的天谴,看来不过如此!你若怕,我来!” 胡颜心头剧震!她知白子戚此人杀戮极重,不好相处,然,一将成名万古枯。所有手染鲜血的将领,哪一个不是为了成就帝王的宏愿?她非帝王,却被白子戚如此对待,怎能不心动?!白子戚啊白子戚……你让我如何是好? 胡颜心思沉沉浮浮,半晌过后,终是缓缓道:“子戚,她不是我要的人。” 白子戚不信胡颜的话,于是点头道:“好。既然她不是,便不留她性命。这六合县里,总能找到你要的人。”说着,就要用匕首划开华服女子的脖子。 胡颜当即喝道:“住手!” 匕首在华服女子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痕,鲜血顺着脖颈流淌,吓得那女子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一下,就怕一动之下就会丢掉性命。 胡颜知道白子戚不信自己的话,所以才故意做出那番姿态,要杀华服女子。原本,在胡颜眼中,他人性命不过就是男与女的区别。而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真的在意起人命。许是从流落至六合县,在艳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时,便开始有谁改变吧。 胡颜道:“让她走吧。她命不该绝。” 白子戚扔开华服女子,走到胡颜面前,蹲下,仰望着胡颜,问:“你要什么?” 从来,问别人要什么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以俯视者的姿态,询问那些有渴求的人们。然而,这一次,白子戚的所作所为,却颠覆了所有的习以为常。 胡颜会永远记得有这样一个男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锦衣玉服,攥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蹲在她的面前,用那双清艳无双的容颜仰望着她,问她,要什么。 是啊,她要什么?到底要什么?! 太矛盾了。她所要所求都太矛盾了。她要小哥哥回来,必须带走封云起。小哥哥回来后,她却不能将自己交付给他,与他一同放马南山中。只因她的仇敌太多,若她没了大祭司这样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力作为保障,怕是会被人吞得连骨头渣都不胜。她保护不了自己,又如何保护小哥哥?与其这样,让小哥哥回来做什么?只为了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死一次吗?!以自己目前的样子,又能保护得了什么?! 白子戚的一举一动,让胡颜在感动的同时,竟产生了清晰无比的扪心自问。简简单单几个字,道出了多少人的迷茫与懵懂、无知与无谓、反复与矛盾。 胡颜满心苦涩,仿佛坠入了地狱边缘,身下是熊熊烈火,身上是烈日炎炎。你以为,爬上去就得救赎?呵……瞎扯!因此,此时此刻,胡颜是如同吸血鬼般的存在。既怕地狱烈火,也怕烈日炎炎。不过,总归不能吊在这里等死就是了! 人生在世,谁还没几坎儿要度过?有人能跳过,有人可以走过,她现在成了身残之人,大不了爬过! 也许,她早就想放下一切了。 白子戚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纠结、挣扎、怒火、以及……解脱。 他不知她都想了些什么,却知,她已经做出了抉择。好与坏,总归要有一个结果。 胡颜对白子戚道:“我要快活。” 白子戚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无论何时何地,胡颜永远是那个知道要什么的人。也正是因此,她才配让他装进心里。 白子戚收起匕首,微微侧头,对华服女子道:“出去。” 华服女子捡回一条命,哪里还敢耽搁?跪在地上,咣咣地磕了几个头后,捂着脖子就跑了出去。 白子戚站起身,走到门前,关上门,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到胡颜面前,缓缓拉开她的棉被,将她抱进怀里,重新围上棉被,将手探入胡颜的衣襟,轻轻摩擦着她的腰肢。 白子戚的手有些冰凉,但对比胡颜现在的体温而言,简直就是小暖炉。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一簇簇的火苗,令人……脸红心跳。 胡颜抬头看向白子戚,沙哑道:“上下其手?” 白子戚垂眸道:“让你快活。” 胡颜的心从僵死的状态突然蹦跶了一下,然后一下接着一下,跳跳越快。她那僵硬冰冷的四肢,也随之恢复了一些热度。 被子下,白子戚的手变得肆无忌惮,沿着胡颜的腰肢,缓缓划向她的小腹,路过寸草不生之地,一路蜿蜒向下,在神秘处浅浅流连…… 胡颜的呼吸乱了,心乱了,身子……也乱了…… 门外,司韶竖起耳朵,只听见了胡颜一个人的粗重喘息声,似痛苦,又似欢愉,令他血脉喷张,难以自持。他很想进去看看,白子戚到底对胡颜做了什么,却忍不住嘲讽自己,能看到什么?! 屋里,胡颜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那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令她的灵魂都为之战栗。她就像一条缺水的鱼,期待着水的滋润,不停地喘息着、渴望着…… 然而,那种源于本能的追求,却令她心慌。 如此陌生的战栗感,仿佛能震碎了灵魂。 胡颜在极度的渴望与害怕中,隔着被子,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狠狠压着不放。 白子戚道:“不要快活了?”简单的五个字,低沉的沙哑,从白子戚的口中说出,仿佛蕴含着无穷诱惑和莫名意味,生生要勾掉人的魂。 胡颜勾紧脚趾,沙哑着嗓子,艰涩道:“此快活,非彼快活。” 白子戚幽幽道:“都说身心快活,若身子不快活,心又如何快活?阿颜,你胆怯什么?”说着,手指又动了起来。 白子戚的呼吸落在胡颜的耳朵上,痒;白子戚的手指探入胡颜的身体里,痒;白子戚的话落进胡颜的心里,痒。 胡颜紧紧抓住白子戚的手,却不知是想让他进一步,还是不想让他更进一步。她觉得,自己沉沦在白子戚的一根手指下。有些荒谬,却……难以自拔。 内心,不是不挣扎;身体,却是个诚实的傻子。 门外,司韶终是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什么叫身心快活?怎么想,都觉白子戚的治疗方法不是个正经路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隐欲 司韶心慌慌乱,咣当一声推开了房门。 胡颜一惊,身子瞬间缩紧,而后突然一僵,身体瞬间绷劲,整个身体都微微弓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喉咙里发出一声暧昧至极地低吟:“呜……” 司韶直奔床边,伸手去摸胡颜:“你怎么了?” 白子戚打开司韶的手,道:“别碰她。” 司韶哪肯听白子戚的话,再次伸出手,急道:“胡颜!” 胡颜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泛着淡粉色的漂亮光泽。她伸出手,让司韶攥着,稳定下了司韶的情绪后,才缓缓道:“我……我那病症发作了……” 司韶捏了捏胡颜的手,感觉触手温热,哪里有一点儿僵死血冷之症发作的样子?还是说,白子戚有办法帮她缓解病痛?司韶心中一喜,当即问道:“白子戚,你用了何种方法帮她治疗僵死血冷之症?” “……”胡颜扭头看向白子戚,一双寒眸中色彩斑斓,承载着三分羞涩和七分不自然,水润润的别提多好看。 “……”白子戚垂眸看向胡颜,双颊泛起两朵红晕,却并未闪躲。胡颜那难得的小女儿模样,让白子戚的心都为之颤抖了。 司韶没得到答案,哪里肯罢休,于是改问胡颜:“刚才那女子已经跑了出去,他到底用什么方法帮你续命?” 胡颜收回手,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沙哑道:“捂……捂热乎了,而已。”话音一落,她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司韶说得没错,她的症状确实缓解了不少,身体不但变得柔软,而且温热,哪里有一丁点病发的症状? 哎呀我地那个天咧!难道她是因为缺男人才会这样?不会吧?! 胡颜感觉自己被自己华丽丽地捅了一刀。 至于痛不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真的,没啥,就是心里难受,太他娘地想哭了! 不过,这事儿也做不得准,总得下次病发时试试看才好。这么一想,胡颜就觉得脸上烧得慌,偷偷瞥向白子戚,却见白子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胡颜的脸瞬间爆红,身体又热了起来,想一把掀了棉被,却想起白子戚的手还在……还在她的衣服里,当即扭了扭腰,示意白子戚把手拿出去。 胡颜这么一晃,白子戚瞬间回神。虽然他很想将手黏在胡颜的身子上,但却知道做事要循序渐进,然后一蹴而就,方能成就大事。白子戚抽出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水淋淋的手指,然后将帕子收进了袖兜里。 胡颜一把掀开被子,呼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好热。” 司韶坐到床边,皱眉道:“闷热总比冻死强,接着捂着!”说着,摸过棉被,刚要往胡颜身上围,却又停下动作,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疑惑道,“什么味儿?” 胡颜真想将司韶一脚踹下床去! 亏得司韶腹部带伤,否则他还真能嗅着味儿钻进胡颜的裙子里去。 胡颜推着司韶的脑门,道:“一边去!” 司韶见胡颜和白子戚都不肯说真话,当即沉下脸,站起身,不悦道:“问你如何缓解病症,你不说。待你病发时,我如何帮你?!当真是不知死活!” 这种事儿,应该不用那么多人帮忙吧?胡颜暗道。 白子戚道:“此事就不需你帮衬了。”看向胡颜,意有所指,“子戚一人,足矣。” 胡颜并非第一次发现,白子戚有种勾魂夺魄的清艳,尤其是在,他垂眸看人的时候,那淡淡的表情下却暗藏着一种非笔墨可以形容的魅惑。一丝丝,不强烈,却在你反应过来时,将你缠成了茧,无处挣脱。 胡颜虽未破身,但确实属于初尝云雨,哪里禁得住这番勾引,当即就软了双腿,就差扯着白子戚进被窝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胡颜就深感汗颜。她这幅春心萌动的样子,哪里是大祭司应有的样子,简直就跟深闺寂寞浪*没啥区别。不过,想想也是,她这都深闺寂寞多少年了,就算立个贞节牌坊,估计她一个人都够立三座了! 白子戚的说法令司韶格外不悦,就仿佛胡颜只要有他白子戚,就不再需要任何人似的。若按照先来后到,他白子戚都没资格站在胡颜身边! 司韶这边正在不愤,封云起又登场了。 封云起带着他的六骑……嗯,准确地说,是身残志坚的六骑,出现了。 白子戚听见动静,走出房间,站在门口,看着封云起扬起红色的披风,大步走来。他的身后,跟随着六位受伤不算太重的护卫。当然,这重与不重,都在于一个比较。在司韶刺杀封云起之前,他们的伤算是重的。结果,司韶一出手,他们的伤反倒成为轻伤了。那些伤势重的人,到现在还起不了床呢。 白子戚见封云起要进屋,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一名重伤之人,带着六名轻伤之人,出现在这里,是要上演身残志坚的把戏?” 封云起道:“总归不放心一些人的自以为是,生怕阿颜再被下毒残害,这不,就算受伤再重,也要来看看才放心。” 白子戚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封云起直接推开白子戚,走进屋里。 胡颜一看见封云起,瞬间心虚不已。就好像她在和人偷情,被相公抓到了一样。她这人倒也不白活这么多年,为了不露怯,直接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衡量着对策。既然,她要快活,不想如此憋屈自己,首先要做的,便是解决掉仇敌,然后丢到身份,与自己喜欢之人双宿双飞。 那么,问题来了。谁才是她喜欢之人?哪个人可以为了她无怨无悔?她亏欠曲南一一个娘亲,曲南一日后知道真相,恨她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司韶族人被屠,虽不是她本意,却与她息息相关;白子戚身份不明,她不敢过于信任,唯恐丢心丢身丢命;花青染心性不定,捅起刀子来那是一捅一个准;百里非羽……哎,他能远离她,好好儿活着,就是万幸;至于封云起,终究有一天,会恨她入骨! 第四百六十六章:你确定不要我? 胡颜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了。看似被众星捧月,实则……危机四伏。都说戴着镣铐难行,可她偏偏要在剧毒花丛中跳舞。外人看着热闹,只有她自己知道,何谓如履薄冰。 然……不破不立。 她曾答应曲南一,给他占据一席之地的机会,却又与白子戚如此亲密。不是人的事儿,她办了,那就办到底!是骡子是马,总归要拉出来溜溜! 至于封云起……胡颜张开眼睛,望向封云起的脸,暗道:也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吧。 封云起见胡颜张开眼睛,勾唇一笑,用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道:“看你睫毛颤抖,便知你在假寐。还以为你不愿见我,怕我应了你的提议,让你无路可退。” 封云起说着话的时候,虽然是满脸的戏谑之色,但那双眸子却黑沉沉的,并无任何玩笑之意。 胡颜将左手伸给封云起。 封云起攥着胡颜的左手,将她从床上拉起。 胡颜望着封云起的眼睛,对白子戚等人道:“你们出去,我与云起有事要说。” 白子戚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司韶冷哼一声,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也走到了院里。 曲南一气喘吁吁地推开司家大门,见到院中站了那么多的人,心中一惊,以为胡颜出了什么事儿,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跌坐到地上去。忙举目向窗口眺望,恰好看见封云起将胡颜拥在怀里,低声耳语。 曲南一的一颗心在放下的同时,不免抽痛起来。难道,他还是来迟了吗? 曲南一想自嘲的一笑,却强迫自己收敛起那种只属于失败者的嘴脸,重新直起腰版,挂着笑吟吟的嘴脸,走向白子戚和司韶,道:“二位这是给阿颜把门呢?里面你侬我侬,还真是没有别人立足之地啊。”曲南一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殊不知一开口,便露了底儿,那话中的醋味都能飘出十里地了。 司韶冷冷道:“曲大人脸皮最厚,不妨进去试试,没准儿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曲南一透过窗口,扫了胡颜与封云起一眼,道:“若脸皮厚就有用,今天二位也不至于站在这里。” 白子戚抬起手,将食指凑到鼻前,看似十分随意地嗅了嗅。 曲南一却长了一双利眼,道:“白茂才,你那一脸思春的模样可不多见啊。怎么,有何好事要与我等分享?” 白子戚道:“既然是好事,自然独享。”语毕,唇角上扬,一副“我就是很开心”的模样,你奈我何?! 曲南一微微皱眉,心思一动,对司韶道:“司韶啊,白子戚是欺负你看不见呐。怎地,你这是连耳朵都堵上了?” 司韶冷冷道:“你想打听什么?直说。” 曲南一瞥了白子戚一眼,道:“也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好奇,在我没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司韶微微额首,看样子似乎要说些什么,不想竟扔出一句:“继续好奇吧。” 就在这时,百里非羽推开窗户,冲着曲南一勾了勾手指,道:“爷知道发生了什么。” 曲南一的眸子一闪,踱步到百里非羽的窗下,问:“你知道?”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 曲南一露出亲和的笑,道:“说说看。” 百里非羽斜了曲南一一眼,道:“不说。”咣当一声,放下窗户。 曲南一感觉到了来至全人类的恶意。 若胡颜心中有他,被别人如此不待见,他做梦都会笑醒,可眼下这种不待见,实在令人倍觉冤枉啊。 曲南一倚靠在百里非羽的窗前,望着胡颜的窗。这个角度,看不见胡颜,却能看见光。而此刻,他需要的就是光。 屋内,百里非羽也有些待不住了。心中隐隐不安升腾而起,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刚才,他对曲南一说,他知道胡颜与白子戚发生了什么,纯属扯淡。本想逗弄一下曲南一,但却搞得自己心塞难受,真是见鬼了! 百里非羽点起蜡烛,跪坐在几前,摆好铜镜,梳了梳乱糟糟的头发,抓起一把剪子,对着铜镜修剪起了头发。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那些半长不长的头发打理妥当,至于那些没被烧断的长发,他则是置之不理。做完这一切后,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还是挺满意的。扔掉剪子,站起身,穿上鞋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见院子里只剩下封云起带来的人,心中一晃,忙撒腿跑向胡颜的房间。 胡颜的房内,胡颜与封云起坐在床上,曲南一坐在胡凳上,白子戚与司韶站在地上。那三人看似姿态随意,实则皆如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只因,封云起攥着胡颜的左手,而她则表现得十分温柔随意,就仿佛两个人原本就应该如此亲密一般。百里非羽一见这架势,心中咯噔一下。 原本,胡颜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看见百里非羽跑了进来,也是微微一愣。 因为跑动,百里非羽的短发飘扬而起,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怪异,却美得好似坠落凡间的妖精。嗯,还是一只猫妖,就差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一条会摇动的尾巴。 百里非羽一接触的胡颜的目光,就变得十分不自然。他站定,用手挠了挠自己额前的短发,顺口问出:“好看吗?”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干嘛问恶婆娘好不好看?她说不好看,他也不能将头发接回去。 果不其然,胡颜冷着脸,直接给出一个字:“丑。” 百里非羽想要发怒,却见气氛实在诡异,便冷哼一声,走到窗前,手撑着窗台,一抬屁股,坐了上去。有些硌屁股,但他不打算下来。 胡颜打好的腹稿,因百里非羽的横插一脚而荒废掉。有些情绪是需要酝酿的,可每次见到百里非羽,胡颜都特别想笑。得,这刚赳起的情绪,算了烟消云散了。 曲南一看不惯胡颜与封云起那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当即道:“阿颜叫我等进来,不是就为了让我等看着你二人手拉手坐床上的样子有多快活吧?” 胡颜张了张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回望胡颜,眸光深似海。 胡颜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随即摇头一笑,看向曲南一等人,道:“叫各位过来,是有事要与大家说。机缘巧合下,我来到六合县,与各位相识。结缘也好,结怨也罢,总归是有聚有散。” 曲南一呼吸一窒,看向胡颜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是的,锋利,就像两把刀。 白子戚悄然攥紧拳头,低垂的眸子里皆是不敢置信。 司韶早就知道胡颜要离去,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竟凉了半截。只因,她不想带他走。 百里非羽用手指甲划着窗框,来来回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有些刺耳。按理说,他应该无所谓的。但是,心中那种气恼与无措,却令人抓狂。 既然胡颜已经开口,剩下的话就自然多了。她望向封云起,柔媚地一笑,道:“我已寻到自己要找之人,这便要返回长安。”转头看向众人,“今夜无法设宴宽带各位,它日离开之时也不会与君辞别。就此,别过。” 寂静,无比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百里非羽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然而,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如影随形,令他暴躁不安、险些抓狂。他的头又痛了。 曲南一望着胡颜,胡颜却不敢看他,微微错开目光,盯着地面,道:“我困乏了,各位……回吧。” 曲南一一步步走到胡颜面前,蹲下,十分执着地拉着胡颜的左手手腕,一点点将她的手从封云起的手中扯了出来,攥进自己的手里。 曲南一抬眸,望向胡颜的眼睛,轻声道:“不敢看我?” 胡颜心中一酸,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淡淡一笑,道:“看与不看,已经无意义。” 曲南一那双狭长的眸子轻颤,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广阔无垠的干草地,被扔进了一只火把,燃烧起焚尽一切的力量。尽管如此,一直以笑面虎著称的曲南一,还是强行压制下怒火,用他自以为平和的语调,缓缓道:“你说过,会在心中为我留有一席之地。现在,我在哪儿?” 胡颜语塞。 曲南一艰涩地一笑,道:“胡颜,你告诉我,什么样子的感情才会得到你的认可?我卑微至此,你却不屑一顾?” 胡颜的左手手指微动,很想用力攥住曲南一的手,告诉他……告诉他什么?若不能给他结局,又何必让他在希望中陨落? 曲南一攥紧胡颜的左手,沙哑道:“阿颜,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定……不要我?” 胡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确定。她无法厚颜无耻地说,我对你有情义,对白子戚也心生欢喜。到了她这把年纪,早就看透了很多事。她知道感情有很多种,但人们却会习惯性将男女之间的感情,定位为喜或不喜。进一步,则是大被同眠、鸳鸯交颈;退一步则是生人勿进、擦肩而过。实则……不是这样! 然,这世间,也就只有她一人会认为不是这样。无论曲南一还是白子戚,或者封云起,要得都是携手一人、执手白头。 他们的想法在男子中已然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然而,她却给不了也给不起。 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她。 第四百六十七章:离殇之痛 面对胡颜的不语,曲南一心中有了定论。她……不要他。 胡颜是个骗子!用一席之诱惑了他的心,却……不肯给予真正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他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谎言之所以美丽诱人,是因为……心想要轻柔安放。 曲南一感觉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生怕自己会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尽管胡颜选择了封云起,不要他,但他始终不相信,胡颜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对,就抓住这一丝一毫,将她拉回来! 没有哪一刻让曲南一如此惶恐不安,手足无措。 他松开了胡颜的手,慌忙道:“你先休息,待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谈。”言罢,站起身,就要走。 封云起突然拦过胡颜的腰,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瓣。那般用力疯狂、炙热凶猛,仿佛要活吞了胡颜一样! 封云起唇色所过之处,带来一串火辣辣的痛。真是叫人印象深刻。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心中狂奔而过无数的骂人话,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吞进了肚子里。这事儿,怨不得封云起,若真要较真儿,她还得含泪感谢封云起帮衬自己。封云起这个王八蛋,绝对不是小哥哥!原本觉得他不过是放荡不羁邪魅了一些,如今才知道,丫就是一个痞子将军,专爱做那趁你病要你命的勾当!哎呀,真是恨得她牙痒痒,还不得配合。谁让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封云起与胡颜的热吻,就仿佛一记狼牙棒,狠狠地打在了众人头上。 曲南一就像被瞬间点燃的爆竹,竟一把薅过封云起,照着他的脸便是狠狠一拳! 曲南一虽然是个战五渣,但这一拳绝对是用尽了全部力量。 封云起被打得头偏到一边,唇角缓缓流淌下一行鲜血。他转回头,用那黑曜石的眼睛看向曲南一,抬起手,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唇边的血,送入口中,吮掉。嘴巴动了动,眉毛微皱,吐出一颗后槽牙在地上。 曲南一攥着封云起的衣领,抡起拳头,再次挥向封云起。 封云起接住曲南一的拳头,挑眉道:“还想打?”言罢,一拳头挥向曲南一的脸,人也随之站起身。 曲南一被打得向后仰去,直接砸在了司韶身上。 白子戚道:“封公子的拳头够硬,欺负一个文官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子戚不用内力,陪你活动一下拳脚。”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封云起面前,一拳头砸了过去。 封云起用胳膊拦住白子戚的拳头,哈哈一笑,道:“好!我们就打个痛快!”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一个个儿眼冒绿光,盯着胡颜不放。若非因为他们从中作梗,胡颜也不会……哼!这梁子,结大了! 白子戚的拳脚功夫比曲南一高了许多,但却不是封云起的对手。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堪称勇猛无敌。 二人你来我往三个回合后,白子戚便落了下层。 胡颜本想出声阻止,但见曲南一盯着自己看,心中一虚,干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装死。 胡颜这个样子,真是……气煞人也! 百里非羽用力捶了捶疼痛难忍的脑袋,瞪着封云起,对司韶道:“给爷打他丫的!” 司韶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若不用内力,他凑上去只有挨揍的份儿,于是干脆对百里非羽的话置若罔闻。 百里非羽横了司韶一眼,骂了句:“窝囊废”。跳下窗台,抡起胡凳,趁着封云起不注意,一胡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手法、那姿势、那表情,无一不透着狠厉。 哗啦一声,胡凳碎裂,胡颜睁开眼睛。 封云起由发顶缓流淌下一行艳红色的血,沿着他的额头滑落于眉间。他的五官原本便如鬼斧神工、深邃大气,如今眉间一条血线,更添了几分邪肆与霸气。 封云起缓缓转头看向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就像只灵巧的猫儿,瞪着无辜大眼睛,嗖地跳到了胡颜的床上。于此同时,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出手,一同袭向封云起。 胡颜为封云起感到悲哀了。 她直接跳下地,挡在封云起面前。 白子戚算是练家子,收手倒也及时。可惜,曲南一却是个舞文弄墨的人,让他蹲一边算计个谁,那是手到擒来,让他将挥出去的拳头收回来,那就……抱歉了。 曲南一收势不及,一拳头打在了胡颜的腹部。 胡颜直接后退一步,撞进了封云起的怀里。 曲南一误伤胡颜,真是懊恼不已。本想去拉扯胡颜看看伤势,却见胡颜窝在封云起的怀里,当即眸光一凛,怒火又高涨了两分。 封云起这回是真的怒了。一手拦着胡颜的腰,抬脚就要去踹曲南一。 胡颜忙抬起腿,夹住封云起的腿。 白子戚看准时机,抬腿去踢封云起。 胡颜右腿飞起,踩在白子戚的膝盖上,迫使他放下腿。 曲南一再次出拳袭向封云起的脸。 胡颜的右手臂有些发沉,情急之下却猛然抬起,用手掌挡住了曲南一的拳头,伤口挣开,鲜血沿着白布条滴落而下。 自始至终,胡颜都没说一个字,但那态度已然十分坚决。 时间仿佛凝结成冰,在人的眼底渡了层霜。 曲南一的睫毛颤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接住那淡粉色的血滴,攥入手心,转身离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心有九孔,皆是情伤。 封云起掐着胡颜的腰,将她抱到床上。 白子戚走到胡颜面前,摊开针线袋,拿起胡颜的右手,一层层取下染血的白布条,再次缝合她的伤口。 胡颜的手指微动,却是哼都没哼一声。 缝合好伤口后,又重新上了药,然后取出新的白布条,一圈圈仔细缠绕在胡颜的右手上。 屋外鸡鸣声传来,黑洞洞的天空乍现了一丝光明,就像被利剑挑破的黑幕,令人惊慌失措。 待白子戚将胡颜的双脚重新包扎后,他收起那些针头线脑,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自始至终,白子戚都没看胡颜的脸,没不想让胡颜看见他的表情。 与曲南一的怒不可遏相比,他显得冷静很多。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被摔在了冰山上。痛到麻木,却……不敢喊疼,怕一张嘴,会嘶吼、会掉落最无用的眼泪。 本以为,胡颜与他心意相通,却不想,竟是黄粱梦一场。胡颜让他跟着她,把他当成了什么?男宠还是面首?或者只是一个随叫随到的大夫?!呵…… 司韶在这些人中算得上是最冷静的,尽管如此,心中的恼意也翻腾得令人难受。他摸索着回到屋子,缓缓闭上眼睛,就仿佛将自己沉入海底那般,尽量不去想未来。因为,从他踏上胡颜这条船以来,便终日飘摇,没有未来,看不到岸。 百里非羽见封云起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凶悍,难免心生惧意,溜着床边,跑了。 封云起被气笑了,指了指百里非羽的背影,终是没说出一个字。这龟儿子,实在令人气恼,却不知道要如何与百里非羽计较。那样一个人,看着是个爷们,做起事儿却像个娘们,一遇见危险就往胡颜的床上钻,实在让人无语。再者,今天这事儿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都说他不记得前尘往事,怎还会对自己下如此重手?实在让人费解。摸摸头,嘶……真疼! 屋里该走的都走了,剩下胡颜和封云起两个人,相对无言。 第四百六十八章:来吧,我有皮。 司家大门外,曲南一前脚刚走,花青染便带着花如颜等人来到司家。 花青染一边走白草的身后侧,一边在心中猜测着胡颜的想法。胡颜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既然让花如颜来,必是有应对之侧。怕的是,她并不知白草的异样和那神秘女子的手段厉害。花青染捂着腹部,暗自衡量着,若他突然出手,成算有几分。他也怕,若将白草放走了,怕是后患不穷。莫不如趁她不备,偷袭!当然,在花青染的计划里,只要白子戚等人重返院内,配合自己,这个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再者,他一直说要带花青染见胡颜,突然改口,怕会引起白草的怀里。他虽没与白草交过手,但脚下流血,胳膊被伤,却仍能面不改色行走之人,绝不容小觑。 思忖间,司家已经近在眼前,并从里面走出一人,正是白子戚。 花青染的眼睛瞬间一亮。他知道,眼下封云起、司韶都与自己一样,都身受重伤,唯有白子戚一人还有一战之力。至于曲南一和百里非羽那样的武力值,只能蹲墙角去和蚂蚁较劲儿。 白子戚没想到一走出司家会迎头碰见花如颜等人,神色微变,却很快稳住,视线越过白草,望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阿颜要见如颜,让我带她过来。”说着,视线往白草身上一扫,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划过。看似云淡风轻般随意,实则暗藏杀机。 白子戚的眸子闪了闪,看似面色如常道:“阿颜刚睡下,不便……见客。” 花青染心中明白,白子戚这是告诉他,胡颜身体欠佳,不管何事,都要延后再议。当即道:“既然如此……” 花如颜却突然开口道:“我岂是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今天,就算她不想见我,我还想会会她!”言罢,就要往里面进。 白子戚的视线从花如颜身上转到白草脸上。 白草冲着白子戚邪恶地一笑。那表情,就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混迹在羊群里,触目所及皆是食物。 白子戚心中一惊,看出白草要对胡颜动手,却猜不透她到底意欲何为。白子戚心思白转,面上却波澜不惊,也不拦着花如颜,而是淡淡道:“你若是为了那张脸皮,寻阿颜无意,不如……”侧脸,看向花如颜,“求我。” 花如颜当即停下脚步,看向白子戚,眸光中闪动着希望的光着,难以置信地道:“你能帮我换皮?” 白子戚勾唇一笑,自负道:“这世间,除了我,怕是没有谁能帮你。” 花如颜也不是傻子,当即问:“你要什么?” 白子戚道:“十万两。” 花如颜嗤笑道:“这脸是胡颜做得孽,这十万两,我应了,但你得找胡颜要。” 白子戚额首:“好。” 花如颜没想到白子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对白子戚许诺得是空话,因为就算她应了,胡颜认不认账却是未知。想必,但凡胡颜有点儿脑子,都不会背负这十万两的债务。不过,既然白子戚应了,她就当捡个大便宜了。 花如颜的想法与脸上表现得十分明显,看白子戚的眼神就跟看冤大头没啥两眼。许是白子戚答应得太痛快了,她反倒有些不放心,不知道白子戚到底有没有换皮的手艺。于是,她道:“白坊主在六合县也算是人物,却不知你还有这种手艺。” 白子戚直接迈开步伐,向前走去:“信与不信,随你。”白子戚的视线从白草的身上淡淡扫过,落在花青染的脸上,微微额首。 花青染捂着腹部,也冲着白子戚点了点头。 花青染看得出,白子戚一身戾气,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暗示白子戚要杀白草,想必白子戚也不会和白草客气。若真让白子戚得手,此事乃大吉。只不过,他还需提点白子戚两句,让他务必小心才好。 花青染刚想张嘴,却突然联想到一个问题——白子戚,白草,二人同姓。 虽说奴进主家,会被改名字,但他闲来无事时,曾听管家老福讲府中下人的复杂关系,也因此得知,白草这个名字,是白草自己取的。花如颜觉得不错,便延用了这个名字。 花青染再次看见白子戚的目光,就隐了三分审视在里面。米虎是济心堂的活计,白草是花如颜的婢女,看起来都是一些小人物,却……不容小觑。 花如颜一咬牙,掉转脚尖,跟上白子戚,道:“便信你一回!” 白子戚也不等花如颜,仍旧继续前行,与花青染擦肩而过的时候,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白子戚的关心,让花青染心生警觉。白子戚的为人,他看得清楚,那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伤?花青染心思白转,捂住腹部试探道:“不知白坊主是否方便施以援手?” 白子戚道:“你随我走吧。正好有话要与你说。” 花青染的眸光闪了闪,道:“如此,就先行谢过了。”语毕,也跟上了白子戚。 白草和竹沥亦尾随在花如颜的身后,向白家走去。 花青染与白子戚并肩而行,看似随口道:“想不到,白坊主竟然能医治如颜的脸疾。” 白子戚道:“子戚也想不到,花道长会有裹着床单出行的一天。” 花青染微愣,随即道:“青染回去换件衣服,稍后拜访白坊主。” 白子戚看向花青染,道:“伤口若不及时处理……”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此等小伤,不足挂齿。倒是劳烦白坊主,帮如颜诊治后,也给白草看看。她为了护住如颜,胳膊上刺入一块腐木,怕是不易取出。” 白草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胳膊。因为不曾拔出腐木,只有少量的血渗透出来。 白草对花青染施礼道:“谢公子。” 花青染微微额首,转身便走。 白子戚望着花青染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道:“阿颜有个决定,想必花道长并不知晓。待你换完衣袍,再谈对策也不迟。” 花青染回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回以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迈步前行。 花青染望着白子戚的背影,眸光清冷,泛着寒芒。就算白子戚和白草没有关系,这个白子戚故意引自己去寻他,也定然没安好心。然而,这种事儿就好比诱饵。鱼儿明知道那诱饵下是要人性命的钩子,却禁不住诱惑,想要以身犯险。 第四百六十九章:都给我滚! 胡颜缓缓侧躺在床上,神色倒也平常。然,正是这种平常,才变得不平常。胡颜戴着面具时,经常会面无表情地过一天。如今,她好像挺习惯笑吟吟地样子,却突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着实有些怪异。 封云起弯下腰,伸出手,扯过胡颜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且用那蒲扇大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胡颜的眸子转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瞬间变得不自然,一张麦色的脸竟泛起两抹红晕。他收回手,眼神有些游移,将拳头凑到嘴边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睡吧,我……” 胡颜打断封云起的话,低声道:“谢谢。” 封云起微僵,垂眸看向胡颜,点了点头,道:“和我回封家吧。” 胡颜的眼神有些轻飘,幽幽道:“封云起,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 封云起道:“我知你恼我,曾一次次伤你。然,出尔反尔却不是你的性子。三天前,你问我是否答应与你回长安,三天后你受伤反悔,说要自己走,却要拿我当幌子,打发掉所有人。阿颜,我虽不是你肚中蛔虫,却能猜出一二。你要手刃仇敌,也不必孑然一身。我虽失去内力,但自问尚有一把力气。哪怕不敌,亦会挡在你前面。”攥住胡颜的左手,认真道,“我自认有容人雅量,却很难容忍其他男子搅在你我之间。如今,他们散去,我便随你回长安!上天入地,我陪你!” 胡颜的眸子轻颤,眼底泛起了氤氲。此刻的封云起,俨然成为了她的小哥哥。一心护着她、陪着她、宠着她、眷着她的深情男子。 若人生只若初相见,封云起还是那个令人不喜的封云起,她下手时,会毫不犹豫。如今,却骑虎难下! 胡颜的心在阵阵抽痛。也许,她就不该救花青染,这样,她就不会出现在六合县,遇见曲南一他们,更不会看见封云起;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寻找祭品,幻想着拼凑齐小哥哥的神识;这样,她就不会如此纠结,陷在各种感情中难以自持;这样,她起码还是大祭司,理智还在、头脑还在,不至于被一个小人物伤成这幅模样。汗颜! 胡颜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呵呵一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我这一生,想为我当人肉盾牌的不少,还真不缺你这么一个。至于你说得什么独自面对仇敌,也不成立。你觉得,我手下会缺人吗?那人一击必中,必死无疑。若我没有这些手段和能力,又如何敢一个人在六合县里闲逛?” 胡颜的话有道理,但封云起并不相信。他说:“不管你心中到底怎么想,这里已经不安全,不如与我回封家暂住。” 胡颜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想折腾了。修养两天,便回长安去。” 封云起又站了一会儿,问:“小哥哥是谁?” 胡颜的眸子瞬间颤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道:“我呓语了,是吧?”略一沉吟,正色道,“小哥哥是与我两情相悦之人。” 一句话,将封云起打入到暴风骤雨中,只因……他信。若非如此,胡颜怎会在梦呓中一遍遍呼喊着他?若非情深不寿,怎么留下一行眼泪? 封云起的眼底缓缓涌现出黑色的漩涡,就像一场黑色的沙尘暴,有着席卷一切的力量。他突然出手,将胡颜困在床板与自己的胸怀之间,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随时会撕咬开胡颜那细腻修长的优美脖颈,饱饮她的血。 二人目光相对,犹如狭路相逢,互不退让。 封云起沉声嘶吼道:“你几次三番亲近我,是假?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是假?你说要让我一人陪你回长安,是假?你为我不顾性命,是假?你到底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才是真?!” 胡颜伸出手,抚上封云起的脸颊,幽幽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小哥哥,只是不记得我。如今,我找到到了我的小哥哥,你……已经没有留在我身边的价值。同样的脸,我不需要两张。” 清清淡淡的语言,如同夫妻间日常的话语,却好似一根根淬了毒的针,一字字插入封云起的心,让他无法呼吸。 封云起从不认为江湖上有杀人不见的高手,偏偏,胡颜就是。第一次正面交锋,他尚未握稳刀,便被斩于马下。不见血,却看见了死神。 很好,很好。 原来,天与地、生与死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口气,而是简简单单的五十三个字。 胡颜解释得很清楚,她追出他,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所谓的小哥哥。如今,她找到了小哥哥,他这个徒有其表的冒牌货,就可以滚回老家了! 封云起的手攥紧胡颜身侧的被子,恨不得就此撕烂了她那可恨的身子!让她不能继续玩弄人的感情! 胡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见了杀意与挣扎,于是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乃祝巫传人,能将你体内的蛊毒吸食到自己身上化解。可我,为何不救你?” 封云起目露狐疑之色。 即便胡颜躺在床上,仍旧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胡颜目露威仪之色,衬着那幅唯我独尊的自私模样,简直令人恨到骨头缝里!她用轻挑的语言说着冷血的话,道:“因为……我是大祭司啊。一辈子不能沾男女情事。我只想让小哥哥陪着我,携手到老,却……不想要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来威胁我的处女之身。你,可懂?现如今,你连小哥哥都不是,我的身边,又怎会养无用的走狗?再者,你的爪子已经磨没了。就算相当走狗,也……当!不!成!” 封云起的眸子在极剧地收缩,那是人在愤怒至极时的一种表现。他感觉到无数嘲笑的声音,围着他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原本,胡颜让曲南一等人都出去,只是和他说,要一个人离开这里,三天前的问题,她不会再问他要答案。封云起虽然恼火,但却觉得仍有希望。不想,当她借他之手,将所有人赶走之后,却又来掏他的心!当真是恶妇! 封云起的眸子忽明忽明,有时灼亮得吓人,有时又暗如深海。明明灭灭间,只是眨眼间,却仿佛承载着几个世界的沉沦。 封云起陷入到极度混乱中,差点儿入魔。那些过往在他脑中横冲直撞,刺得他双眼通红。 都说乐极生悲,那么浑极必清。 正是因为这种混乱,达到了物极必反的效果,他突然平静了下来,缓缓呼吸着,盯着胡颜的眼睛,沙哑道:“不,我不信。两个人再相似,也有区别。你若与他情深不寿,又怎会分不出我是我、他是他?阿颜,你若怨我之前不解风情伤了你,大可以打我出气,却万不能将感情当儿戏。我……难得认真。” 胡颜暗恼自己,竟一开口给出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答案。封云起说得对,凭她,又怎会分不清小哥哥与封云起的区别?胡颜气自己,却突然一把推开封云起,坐起身,嗤笑道:“封云起,你还没看明白吗?我舍不得大祭司的殊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势,早晚是要回去的。而你们与我而言,不过是六合县里的几道开胃小菜。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玩玩也就罢了,又怎会带你们回长安?”微微一顿,挑起眉峰,压低声音,“况且……你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再次缓缓侧躺在床上,轻声道,“游戏结束。” 封云起闭上眼,如一棵盘根千里的树,一寸寸收回自己的根,然后在轰然间倾斜倒地。 胡颜没想到,封云起竟会这样。胡颜心中明白,封云起受伤颇重,早已如强弩之末,如今又被她一番刺激,心中那根绷劲的弦突然崩断,才会陷入昏迷。 她吓了一跳,抬腿就要下床去搀扶封云起,但最终却还是躺回到床上,冲着外面喊道:“把你们封公子抬回去!” 无风带着五名护卫冲进房间,蹲在地上,急切地喊道:“主子?!主子!”转头看向胡颜,想询问一下封云起这是怎么了,却见胡颜闭上了眼睛,知道她不想多谈,于是选了个大块头,让他背起封云起,一路跑回封家。 胡颜睁开眼睛,望向窗外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封云起,机会只有一次,滚了,就不要再回来。”缓缓闭上眼睛,“否则,命不在。” 至今为止,谁都觉得她是个感情叛徒,实则,她最对不起的是自己、是小哥哥!她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她想放过封云起,想放过自己,放过所有人。不是成全,而是放过。 为何如此善良?呵……自己性命不保,是蹦哒着想左拥右抱,那绝对不是她胡颜做得是。没有锋利的爪子,就别想吃到新鲜的肉。没有狠戾的心,就别想杀死敌人!敌人一天不死,她一天不会放松。至于那些你情我爱的东西,绝不是现在的她,有资格沾染的贵重之物。 她已经看的明白,暗中那只黑手,再耍她玩。 那只黑手就是想让她看看,何谓玩弄于鼓掌之中。 情生智隔,就是她现在最好的写照。不动情,谁也动不了她。若情动,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永远被牵扯、被揉捏,被当成一个玩物逗弄着。 呵…… 就让他们怨恨自己心狠吧! 总比跟着自己,却只能在别人的手指缝里残喘的好。 胡颜的眸子明明灭灭,散发着锐利的光。 第四百七十章:饿死大祭司 胡颜在等花青染带来花如颜。她要在临走前,将不可能对曲南一有威胁的因素全部销毁。花如颜也好,白草、竹沥也罢,留不得。 那些灯下黑,才是最大的隐患。 早在老道追着曲南一不放的时候,她便怀疑曲南一的身边有隐患。如今,曲南一恨她寡情,她还非要将恶事做到底,让曲南一恨得更深刻一点,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思,布了这场局。 哎……有人挖空心思对付她,她早点儿离开这里,将那黑手引到明处,才是道理。至于曲南一等人……胡颜相信,是她的人,总归会回到她身边。没有缘分,也无法强求。若他们不能自己想明白,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某个人的女人,那么再多的亲呢,也不过是为了日后分别留作记忆或者……成为恨意。 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米虎都能将她算计至此,看看、看看,她还真是活该用心痛买个教训! 她若有能力,杀死幕后黑手,便让鸡犬升天;她若技不如人,死于敌手,也没有连累曲南一他们的道理。 总归,不破不立! 胡颜揉捏着自己的右臂,望着窗外,等着花青染。然,这人却消失不见了。 曲南一回到县衙,看见烧得面目全非的后院,疲惫地坐在后门的门槛上,身子一歪,倚靠在门框上。 毫无困意。 王厨娘看见了曲南一,立刻小跑过来,道:“大人呐,房子都烧毁了,唯有一间下人房尚能住人,咱是不是租赁个小院,好过冬呐。” 曲南一淡淡地道:“把柴房收拾出来,我暂住哪儿。” 王厨娘急道:“大人何曾受过这等苦?还是……” 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王厨娘轻叹一声,闭上了嘴,转身收拾柴房去了。 她刚打开柴房的门,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动了一下,下得她尖叫道:“啊!” 曲南一忙站起身,向柴房大步走去。 柴房里,展壕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对王厨娘道:“你去准备饭菜。” 王厨娘也不多问,忙应了声,便离开柴房,去厨房里忙活了。 展壕单膝跪地,垂头抱拳,羞愧道:“属下,不敌。” 曲南一道:“起来回话吧。”言罢,他又在门槛上坐下。 展壕扶着柴火站起身,道:“昨晚,得大人吩咐,属下与搜侯重新折返花云渡。搜侯负责吸引福管家的注意力,属下负责将装有石块和‘裂土’的箱子,重新搬回到竹沥的房间。事成后,属下二人回到县衙,监视那一主二仆。这期间,那名叫白草的女子,曾出了县衙。按照大人的吩咐,搜侯负责跟梢,属下需守在此地等大人。 “属下便让搜侯继续盯着花如颜,自己则是尾随在白草身后,想要看她意欲何为。不想,属下竟被她发现。我们二人动起手来,属下不敌,被她打伤,逃离后,昏死过去。待片刻后清醒,忙赶回县衙,却发现县衙后院已经烧成了这幅模,属下寻了间柴房,等主子,结果……又昏死过去。” 曲南一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你都不敌?” 展壕羞愧道:“是,不敌。” 曲南一轻轻闭上眼睛,倚靠在门框上,再无动静。 不多时,搜侯潜入县衙后院,一闪身,从曲南一的身边溜进了柴房,单膝跪地,抱拳道:“公子,属下回来了。” 曲南一眼也不睁地道:“说。” 搜侯道:“属下远远地尾随着花如颜等人,看见花如颜状似疯魔,提剑刺伤了花青染。” 曲南一突然抬头,看向搜侯。 搜侯接着道:“花青染在花如颜的脸上拍下很多符咒,然后磨磨蹭蹭地去了司韶的家里。于门口处,遇见白子戚。白子戚称,他能医治好花如颜的脸,于是将人带走。属下跟去了白家,却突然跟丢了人。属下确定,白家院内一定有机关重重,属下却因不善机关,忙退出,回来复命。” 曲南一缓缓张开眼,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他抬了抬手指,示意搜侯起身。 白子戚与花如颜?不,或者说,白子戚与白草。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花如颜应该是被摄魂了,所以才用剑刺向花青染,就如同李大壮被摄魂后,用刀砍向自己一样。那摄魂者的目的,应该不是让花青染死,而是……折磨。是的,那幕后黑手在折磨这些人!在以她的方式,尽可能地折磨这些人,然后让这些人相互猜忌,最后彼此离心。 果然,好算计! 花如颜不曾离开过屋子,却被摄魂,白草的嫌疑最大。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她! 只可惜,眼下这个热闹,他不感兴趣了。 曲南一站起身,道:“你们去送赈灾金吧。” 搜侯与展壕对视一眼。 搜侯道:“公子可回长安?相爷甚是想念公子。” 展壕道:“那劫了赈灾金的人,定会被‘裂土’炸死,也省下了问罪的麻烦。此番事了,公子就和属下一起回吧。” 搜侯劝道:“这县衙着实不成样子。且属下出来前,相爷曾说过,还有其它事需要公子去办,让公子尽快回去。” 曲南一转身,望向天边的晨曦,眯了眯眼睛,发出一声嗤笑。眼底,凝结成霜,冷得骇人,却又透着一丝悲凉。 他说:“那就……走吧。” 他要做得事已经完结,得不到的总归是妄想。 这六合县,弃之也罢。 胡颜绝不会承认,她是脑袋一热,将所有人赶走。但是,眼下这种情况着实挺令人郁闷呀! 她的脚底有烫伤、右手有刀伤、右手臂间歇性麻痹,全身偶尔会犯僵死血冷之症……综上所述,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直接抹了脖子去投胎,许能在下一世顺遂一点。好吧,就算她可以顽强的活着,但好歹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咳……最起码,要在她饿的时候,给她一口饭呀。 窗外艳阳明媚,当真是鸟语花香。 胡颜望着那片生机盎然,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呜……要是有烤鸟肉吃,该多好。 夕阳西下时,司韶和百里非羽都起床了,于是厨房里飘起了阵阵饭香。胡颜绷着脸,等着叮当给自己送饭。却不想,叮当拎着食盒,脚尖一转,去了司韶的房间;脚尖再一转,去了百里非羽的房里;然后再一转,直接回了厨房。 胡颜很想吼一嗓子,让叮当给自己送饭。然而,她心里清楚,叮当之所以敢不给她送饭,一定是因为得了司韶的吩咐。 胡颜好像挠墙,心中瞬间飘过很多牛逼的历史人物,与他们被活活儿饿死的画面,内心禁不住一阵发寒呐!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默默转个身,面冲着墙。 不知为何,饭菜的香味越发浓烈,胡颜轻叹一声,又转回身,望向窗外。 结果,一眼看见百里非羽就站在窗外,一边捧着大海碗,一边用筷子在饭菜里搅拌着。那饭香化做几缕白烟,袅袅升起,竟好似有灵魂般,悉数钻进了胡颜的鼻孔里。 四目相对,百里非羽眯眼一笑,问:“饿了吧?” 胡颜淡淡道:“还好。” 百里非羽直接趴在窗台上,道:“还以为你饿了呢,特意拿饭给你。”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口中,香香地咀嚼着。 红!烧!肉! 胡颜的怨念有些深了。她很想对百里非羽坦言自己正饿肚子的事实,可唇动了动,却干脆闭嘴不语了。她活了这把年纪,若还看不出百里非羽是刻意来刁难自己的,还真就白吃了那些咸盐粒子。 百里非羽又夹起一团饭,混着着油汪汪、绿油油的菜叶子,一同送入口中,咀嚼着。许是吃得太开心,许是故意气胡颜,他一边吃还一边吧嗒嘴,不但吧嗒嘴还扭着腰,不但扭着腰还哼哼着!实在是太可恶了! 胡颜的腹鸣声响起,那声音真是要多嘹亮就有多嘹亮。 百里非羽眨了眨猫眼,对胡颜道:“你饿啦?饿了就说呗……”胡颜心思微动,刚想顺了他的意,说自己饿了,却不想,他接着道,“反正说了爷也不会给你吃。” 操咧! 胡颜实在不想和百里非羽计较,却也难免心情不好,当即转过身,不再看他。就当眼不见心不烦。 百里非羽却开始敲打起饭碗,一边敲,一边唱道:“为啥饭菜这么香嘞,这么香!为啥某女肚子响咧,肚子响!为啥爷歌最欢唱呀,最欢唱!为啥……呜……” 胡颜一个枕头砸过去,百里非羽被迫强嘴闭上。 胡颜:“滚!” 百里非羽:“饿死你个臭婆娘!”转身,离开。 胡颜平躺在床上,瞪了瞪眼睛,突然笑了。她可能真的将燕归的脑子搞坏了。不过,她却觉得,这样的燕归很好。自以为是、神气活现、臭屁得狠。记不得那些过往,对他而言,确实不赖。这辈子,唯愿他过得顺遂,招猫斗狗、欺男霸女、无法无天、唯吾独尊,皆可。有她宠他,谁敢不服?! 想着想着,胡颜扬起了下巴,露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场,却随着一声腹鸣消失殆尽。要不要这么丢脸?哎……她还是别空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先解决自己的温饱才是道理。 第四百七十一章:女冠山中来 胡颜从床上坐起身,想要下地。但脚一接触地面,就痛得撕心裂肺。她忙缩回脚,又躺倒床上。枕头被她撇到了窗外,如今只能枕着自己的手臂,真是说不出的荒凉啊。 胡颜闭上眼睛,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 那个米虎给她下得毒,虽然无色无味霸道异常,但就像恶臭一样,来势凶猛,去也无踪。米虎绝对没想到,她会从他的手下逃脱,且仍旧保持着处-子-身。她的力量还在,身体的修复就会很快。 至于那不太好用的右胳膊,想必待她寻到续命之人时,定会有所好转。眼下,她要做的,便是尽快恢复脚底的伤,然后……哼哼……出去觅食。她的食物有三,一是收割花如颜的命;二是搜出米虎,让他死都死得不消停;三是好好儿吃一顿!待她恢复力气,立刻返回长安。长安那边好久不曾来信,着实令人心中不安啊。 胡颜刚要闭目修养,一颗小巧的石子直接丢向她。胡颜伸出左手,将起抓住,张开眼睛,扭头过,再次与百里非羽对视。 百里非羽趴在窗台上,问:“喂,你和爷说实话,你真要回长安吗?” 胡颜冷着脸,点了点头。 百里非羽问:“长安好玩吗?” 胡颜闭上眼,不搭理他。 百里非羽又撇出一块小石子去砸胡颜。 胡颜再次用左手接住石子。 百里非羽恼火道:“爷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 胡颜手指一弹,小石子直奔百里非羽的脑门。 百里非羽哎呦一声,捂住脑门,蹲在了窗下。 胡颜唇角一勾,笑了。 过了一会,百里非羽也没个反应,胡颜有些担心,却知道自己并未用力,于是又开始闭目养神。 就在胡颜的身体缓缓萦绕起白色的薄雾时,她突然听见了蛇吐信子的声音。 胡颜微微皱眉,张开眼睛,看向窗口。 窗前,百里非羽顶着眉间一点红,容貌更添三分靡丽诱人,冲着胡颜邪恶地一笑,突然惊讶道:“咦?恶婆娘,你怎么冒烟了?是被爷气得吗?” 胡颜一口气差点儿跑岔地方。 百里非羽哈哈一笑,举起一条手臂长的蛇,道:“看看,爷给你找来了什么。”说完,将蛇扔进了屋里。 那蛇感觉到胡颜身上散发出的灵气,就像遇见了美食,十分快速地向胡颜爬去。 百里非羽得意道:“蛇来了!你怕不怕?!你要是怕,就求求爷,没准儿爷心情好,答应陪你去长安溜达溜达……”突然,哑声,眼睛也随之瞪得浑圆,露出一副不敢置信又恶心至极的模样。 胡颜抓起爬到她身上的草蛇,用指甲在它的腹部一划,勾出蛇胆,用眼尾看着百里非羽,张开嘴巴,将蛇胆丢入口中,咽下。 胡颜吧嗒一下嘴,冷冷道:“找条蟒蛇来。”这么小的蛇胆,扔进她肚子里,就根掉个枣儿似的。实在没劲儿。 百里非羽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捂着嘴,转身就跑。看样子,是找地方吐去了。 胡颜将草蛇扔到地上,这回终于可以继续疗伤了。 不想,送走了百里非羽却迎回了多宝。 夕阳西下时,多宝的艳山之行终于结束,他不但自己回来了,竟还带回来了一大一小两位女冠!女冠,俗称道姑。 年长的女冠,大约五十岁左右,长得慈眉善目,身后还跟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冠。 多宝急吼吼地敲开司家大门。 叮当提着灯笼走出房间,问:“谁呀?” 多宝道:“多宝!” 叮当疑惑:“什么多宝?” 多宝又道:“我家少爷是百里非羽。” 叮当:“哦。”打开了门栓。 多宝只是瞥了叮当一眼,便带着女冠冲进百里非羽的房间,见他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不但脸色惨白,且眉间还多了一颗血色红点,当即大惊失色,误以为他毒发,正在奄奄一息。 百里山庄的当家人将三少爷交给他,若出了差错,他万死难辞其咎! 多宝大步冲到床边,单膝跪地,抱拳道:“少爷,你怎么样了?多宝回来了!” 百里非羽已经吐出了胃汁,这会儿正虚弱着,听闻多宝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颤巍巍的翻个身,侧躺着看向多宝。 多宝惊喜道:“少爷虽然虚弱,却神智尚在,大善啊!少爷,多宝带回来一位女冠,她善于解毒。姑且让她给少爷看看吧。” 百里非羽眼含热泪,冲着多宝伸出手。 多宝心生感动,以为百里非羽心疼他在艳山上吃了不少苦头,当即也伸出手,去攥百里非羽的手。 两手相握,多宝的手指粗厚有力,百里非羽的手指纤细白嫩,竟比女子还有美丽,多宝的心突然猛烈一跳,便听百里非羽道:“多宝啊,你走得这些日子,可苦煞爷了。爷的兜里没银子,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买不起。你快把银子拿出来,让爷安心呐!” 多宝一抖,将那颗尚未成型的少男心扉抖到地上,摔得稀碎。他回过神,忙道:“是多宝考虑不周。不过,少爷不用急,老爷吩咐了,银子不能放到少爷身上,少爷需要什么,只管和多宝言语便是。少爷还是先看病吧。把余毒清了,咱也好上路。” 百里非羽抽回自己的手,嘟囔道:“上路?你丫才上路呢!爷要好好儿活着!” 多宝自知失言,陪着笑脸,请出站在身后侧的女冠。 女冠手持拂尘,上前两步,垂眸看了百里非羽一眼后,突然出手,抚过百里非羽的额头。 百里非羽只觉得眉间一痛,被胡颜用石子砸过的地方,被女冠一按,痛得钻心!他早已被灌入了刁蛮跋扈的性格,当即从床上坐其身,怒呵道:“你个胖女冠,怎敢动手伤人?!多宝,把她给爷打出去!” 多宝立刻调停道:“爷,息怒,女冠是在给爷看病。” 百里非羽吼道:“爷没有病!有病的是她!” 女冠和善地一笑,道:“百里公子体内剧毒已被高人清除。不过……”不过什么?女冠没了下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邪祟入体 百里非羽皱眉看向女冠。 多宝直言道:“多宝在山上被毒蛇咬伤,多亏女冠出手相救。公子若有何不妥,还请女冠明言,百里山庄定会感激不尽。” 女冠沉吟片刻,这才接着道:“不过百里公子体虚,易被邪祟入体。贫道观百里非羽面相,发现公子曾遭大难,虽侥幸得活,却厄运不断。不知,贫道说得对否?” 百里非羽没想到这女冠有两下了,当即用那双猫眼细细打量着女冠,却见她眼中泛着圣洁柔和的光,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心中信了女冠三分,却仍旧保持怀疑态度,道:“你说得这些,只要稍加打听便知,糊弄别人还成,想唬弄爷,道行还不够!” 女冠也不恼火,只是笑道:“百里公子信与不信,于贫道而言,并不重要。贫道之所以下山,是因为百里公子的这位随从。他为给公子解毒,求到贫道这里,贫道虽是道家人,但素来敬重忠义之士,如此,才随他走了一趟。既然公子不信贫道,贫道也不好纠缠,这就告退。”说着,就要往外走。 多宝拦住女冠,抱拳道:“女冠且慢,还请女冠……” 女冠摇了摇手,轻叹一声,道:“你无需多说,贫道下山,不是为了让谁信奉的。只是,有一事需提点你家公子。” 百里非羽抻长了脖子,道:“你且说说什么事儿?” 女冠看向百里非羽,目露忧虑,道:“公子要小心身边人。” 百里非羽皱眉:“你说得是什么鬼话?” 女冠轻叹一声,道:“此话,公子放在心里,日后便会知晓。贫道不会害你,只想让公子心生警觉,珍惜得之不易的性命。” 百里非羽的眉头越皱约紧,不悦道:“怎么说半截话?你要说,就说个明白透彻,不然还不如不说!” 女冠抬手,示意百里非羽稍安勿躁,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向胡颜的窗口望了一眼后,又将窗户关合上,这才回过头,对百里非羽道:“天色已晚,贫道法力不足,不适合留在此处。若公子想问究竟,可明日到‘晓家客栈’寻贫道。”说完,便要往门口走。 百里非羽猫眼一转,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女冠面前,警觉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法力不足?什么天色已晚?你是要捉妖?” 女冠没想到百里非羽会突然发难,面上却不见惊慌,只是多了几分谨慎,刻意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自己留心便好。” 女冠越是说得含糊,越是令人觉得不安。 百里非羽直接将手撑在门框上,赌住门口,道:“别跟爷说得玄而又玄,就跟跳桥底下摆摊算命的神棍一样,让人心生不安。你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眼睛微眯,警觉道,“你不是想和爷说,这宅子里不干净,有邪祟吧。” 女冠目露沉吟之色,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不错。” 百里非羽放下手,让出门口的位置,嗤笑道:“有那恶婆娘坐镇,就算妖魔鬼怪敢来,也会被活捉了,下油锅,炸着吃。你走吧,爷没空听你瞎嚷嚷。” 女冠的脸色一沉,道:“公子不信,它日遭难,尸骨无存时,可别怨贫道没有提醒!如此,就告辞了。” 百里非羽冷哼一声,迈着施施然的步伐,躺回到床上。 多宝见过女冠的手段,自然更相信女冠的话,当即道:“女冠千万不要气恼,我家少爷最是口直,心却不恶,还请女冠指点一二。若少爷遇险,多宝万死难辞其咎。” 女冠长长地叹息一声后,道:“今日一进这间宅子,贫道便觉得不妥。此间宅子阴气纵横,黑雾萦绕,令人骨缝发寒。这世间,能令贫道觉得恐慌的事已经不多,此间宅子却是其一。” 不知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别人说恶婆娘不好。他自己骂,可以;别人说,不行!百里非羽从床上坐起身,斜眼看向女冠,阴测测地道:“这么说来,这间宅子里住着的人,是鬼喽?” 女冠摇头:“恰恰相反。贫道觉得,住在这间宅子里的人,定是有些法术的高人。” 听人夸奖胡颜,百里非羽的眼睛一亮。 女冠接着道:“但也正因如此,若那道法高深之人,都被邪祟附体了,可见这邪祟有多强大。贫道不是不愿驱鬼降魔,只是深知技不如人。” 百里非羽大怒,一个枕头砸去:“你才被邪祟附体了!” 女冠手一挥,枕头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砸向百里非羽。 多宝知道百里非羽的身体有多不好,当即扑过去,接住枕头,对女冠歉意道:“公子脾气不好,女冠见谅。” 女冠冷冷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且想想,最近是否有人表现怪异!”抬腿,走了。 小女冠低垂着头,紧随其后。 百里非羽冷声一声,冲着多宝伸出手。 多宝将枕头递给了百里非羽,道:“多宝去送送女冠。女冠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若这宅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还要仰仗女冠帮忙,万万不可以将人得罪了。” 百里非羽将枕头扔到床上,再次伸出手:“银子!爷要银子” 多宝为难道:“老爷吩咐过,不能给三少爷银子。少爷,见谅。”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了房间。 百里非羽抓起枕头,想砸多宝,比划了两下后,终是将枕头再次扔到床上,脑袋随之躺下下去,不自觉地琢磨起女冠的话。 这宅子里最近真是不太平。 先是他在不知不觉中中毒、然后司韶受伤、胡颜中毒受伤。昨天,他在地洞里寻到胡颜时,胡颜明明身受重伤,却不肯叫他知道。胡颜身受重伤,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寒,醒来后,不但将所有人打发走,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回长安去。刚才,对,就是刚才,她还生吞了蛇胆!不不不,再往前一点儿,是她竟然用手指甲剥开了蛇皮!那是指甲吗?兽甲也不过如此啊。 百里非羽生生打了个冷战,觉得事情有些玄乎了。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刚才看见胡颜的时候,胡颜的身体还在散发着雾气。那是雾吗?确定不是毒? 百里非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再者,他突然想到一个画面。昨晚,对,就在昨晚,白子戚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名华服女子。二人走进胡颜的房间后不久,那名华服女子捂着脖子跑了出来。他看见了……血!是的,血。血从华服女子的手指间渗透出来,滴落到衣襟,形成大片的血。那样鲜红,令人难忘。 百里非羽抖了一下身子,禁不住开始怀疑,胡颜……吸血! 百里非羽再也躺不住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到胡颜窗旁,蹲下,探头往里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吓得百里非羽将三魂七魄丢了个干净。 黑漆漆的屋里,胡颜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手中悬浮着一只鸡蛋大小的小圆球。那小圆球散发着惨绿色的光,应在胡颜的脸上,别提多骇人。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胡颜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在冲着他笑。 百里非羽吓得手脚冰凉,就算想逃跑,都支不起身子。更何况,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胡颜那张惨绿的脸,在冲着他笑。 多宝送走女冠和小女冠后,又返回到司家,一眼便看见百里非羽蹲在胡颜的窗口偷窥着。按理说,他回来后,应该与胡颜打声招呼,毕竟她才是一家之主。只不过因为忧心百里非羽的毒,便直奔了百里非羽的房间。如今空闲下来,他务必要去道一声谢。 只不过,为了脸面着想,还是要将偷窥的三公子带走,更为妥当。 多宝红着脸,偷偷蹲在百里非羽的身边,轻轻地唤了声:“公子!” 百里非羽仍旧瞪圆了猫眼,望着胡颜,对多宝的呼喊毫无反应。 多宝伸手轻轻地推了百里非羽一下。 百里非羽直接后仰,倒地。 多宝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他,大喊一声:“公子!” 胡颜再次破窗而出,蹲在百里非羽面前,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她只是想吓他一下,让他赶快回山庄,哪里想到他如此不禁吓,反倒吓了她一个半死。 多宝忙问:“胡姑娘,少爷他……?” 胡颜道:“无碍。给点些艾蒿,压压惊即可。” 多宝抱起百里非羽,对胡颜鞠躬道:“谢谢胡姑娘对公子施以援手。百里山庄,定当感谢姑娘义举。” 胡颜微扬着下巴,随意地挥了挥手手,道:“谢字不用提,你速速带他回百利山庄,两年之内,不许下山。”眼尾一扫,看向多宝,“你可明白?” 多宝为难道:“胡姑娘,此事……多宝做不得主。” 胡颜道:“告诉百里丰优,此话是胡颜说得。” 多宝行走江湖多年,听闻胡颜此话便知她与老爷子关系匪浅,却又实在想不明白,如此一个年轻女子,与自家老爷子会又何种渊源?胡颜那话说得并不客气,偏生又不让人觉得她无礼狂傲。多宝当即应道:“定当转告。” 第四百七十三章:曲南一回长安 胡颜微微额首,向外走了两步,脚步微顿,转身跳进了窗户。今晚不宜出行,还是在窝里蹲着疗伤吧。 多宝道:“经姑娘指点,多宝在山上寻了几天,虽没找到善于解毒的道士,但却寻到一位道法高深的女冠。多宝胡来,本应先来拜见胡姑娘,只因心中挂念少爷病情,失了礼数,还望胡姑娘不要怪罪。” 胡颜单手支头,侧躺在床上。多宝进门时,将大门拍得咚咚响,她哪有听不见的道理。且从脚步声中分辨出,走进来三个人,而非多宝一人。她当时心中泛起了疑惑,不知道多宝带谁回来了。不想,竟还真被他找到一位女冠。这算不算机缘巧合? 多宝微微沉吟后,继续道,“胡姑娘,那女冠说,司家院里有邪祟作怪,还请胡姑娘务必小心。” 胡颜勾起唇角,觉得这话有些意思了。一个从艳山上下来的女冠,竟然敢说这院子里有邪祟?谁给她口出狂言的胆子? 胡颜戏谑道:“女冠还说什么了?” 多宝道:“女冠还说,邪祟已经附了人体。” 胡颜闭上眼睛,用手指敲打着自己的大腿,幽幽道:“附体?嗤……那叫夺舍。”听女冠所言,便知是个神棍,并不了解道家的一些专用词语。口出狂言者,不足为惧。若那女冠真有两把刷子,她还真要小心应对几分。思及此,胡颜戏谑道:“你如此大声喧哗,就不怕那邪祟出来杀你灭口?” 多宝坦言道:“多宝的任务是保护少爷。今晚,便会带着少爷离开。想必以胡姑娘的身手,不需多宝添乱。” 胡颜呵呵一笑,并未觉得多宝不仗义,反而觉得他进退有度,明白自己的立场,这样很好。于是道:“退下吧。” 多宝下意识地应道:“诺!” 多宝抱着百里非羽离开了司家,胡颜隔空一抓,又抓出一个泛着盈盈绿光的小圆球。那小圆球在胡颜的伤口处缓缓滚动,她的伤口处便透过白布带,冒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白雾,她的额头上随即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水。 胡颜的表情十分淡然,微微闭着眼,看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但实际上,她却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之痛。伤口愈合需要时间,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世人皆道祝巫一派有吸食他人病痛的力量,却不知道祝巫需要忍受多大的痛,才能化解那些病症。世间万物皆有自然法则,若想与众不同,便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与其不痛不痒地养伤,她宁愿在锥心之痛过后,潇洒来去如风。 叮当提溜着篮子,出了家门。 半个时辰后,她提着一篮子野花,踩着最后一丝光亮,蹦蹦哒哒地来到胡颜的窗口处,探头一看,见她正在打坐,便开口道:“小姐,你知道吗,曲大人走啦。” 胡颜的眉心蹙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叮当低头扯了扯野花的花瓣,道:“奴刚才出去踩路边的野花,想给主子妆点一下屋子,结果看见曲大人策马而行。奴就问他,是不是要来看小姐。” 胡颜的眼皮跳动一下。 叮当抬头看向胡颜,接着道:“曲大人就说,让奴转告小姐两个字。”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叮当。 叮当伸出两个手指头,道:“珍重。” 胡颜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叮当道:“小姐,你说,曲大人这是去了哪儿?怎会不辞而别?咦,小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胡颜反问:“我应如何?” 叮当道:“你应该十分惊讶啊,然后问奴,他为什么走?” 胡颜继续问:“你知他为什么走?” 叮当将有摇成了拨浪鼓:“奴怎会知道。” 胡颜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叮当瘪了瘪嘴,道:“小姐这样,好没趣哦。” 胡颜道:“去和你家主子聊天吧,许能有趣些。” 叮当嘟囔道:“主子……根本就不搭理奴。”转身,噘嘴,提溜着鲜花走到司韶的窗前,也不敢前去打扰,只是将鲜花放在了司韶的窗前。 突然,她听见胡颜说:“只有祭拜死人,才用野菊。” 叮当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胡颜。 胡颜站在院中,负手望着天边。 叮当道:“小姐……你的脚底板都坏了,踩地上不疼吗?” 胡颜转身,轻轻一跃,回到屋里床上,翘着脚,道:“许是疼吧。” 那只笑面虎,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企图用受伤的双脚去追他。 六合县的关口外,曲南一调转马头,看向六合县里的热闹。展壕与搜侯扮演着随同,尾随在曲南一的身后。 夕阳西下,六合县的一影一物皆映在曲南一的眼中,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成了无法触及的距离。 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就像那抛之不去的万千烦恼,随风飘荡、萦绕,扯不下,抛不了。 曲南一暗道:阿颜,这一次,是我先丢了你。你且看看,谁先舍了六合县,谁先舍弃了你! 调转马头,策马狂奔,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展壕与搜侯赶着一辆马车,装作路人,紧随其侧。 展壕对搜侯道:“这六合县,眼瞧着要乱上一段时间了。” 搜侯道:“确实。但愿下一位县令,是位狠角色,能明察秋毫,压得住动乱。” 曲南一放慢马速,问:“什么情况?” 展壕道:“回公子,属下这几日混迹市井,听闻有个什么红莲教,正在到处勾搭人。”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红莲教?” 搜侯道:“是的,他们口口声声说,红莲尊主大能,要在地狱打开之前,带领众人修魔成佛,远离凡尘,仙骨常在。” 展壕道:“哦,对了,他们还有一句诗。” 曲南一淡淡道:“说来听听。” 展壕轻咳一声,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曲南一蹙眉,沉思。 苏玥影、苏家、百骨枯门、九十九朵红莲、红莲教、红莲尊主、花如颜、还有那个所谓的“神”。 每一个名字,都仿佛一只冷箭,射向胡颜。 曲南一突然打了个冷颤,仿佛那个被万箭穿心的人是他,而非胡颜。 是啊,他是一个男人,他应该挡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前,哪怕……是死。她弃他,他还是他。 曲南一突然勒停了马,对展壕和搜侯道:“是否还有‘裂土’?” 第四百七十四章:司韶见琥米 屋外月挂中天,正是子时。 司韶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司韶缓缓睁开双眼,透光窗口,望向月亮,见时辰正好,便从袖兜里掏出一截小巧的竹节,扭开,将一只金红色的小虫子倒在自己的伤口上。 那金红色的蛊虫煽动着小翅膀,兴奋地钻进了司韶的肚子里,缓缓地爬动着。 司韶眉头微皱,闭上眼睛,紧抿着唇,看样子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只金红色的小虫子又爬出了司韶的体外,司韶用食指在竹节上敲了敲,它便乖巧地爬了进去。 这只金色的小虫子,看起来毫无威胁,还能帮司韶修补受损的内脏,实在却危险至极。这种金色的小虫子名叫金馋蛊。生性凶猛,喜欢吃肉,睡竹子,颇有点儿名士的调调儿。平时,它在吃肉的时候,口中会分泌出一种毒素,麻痹人的感官,让人不知道痛。它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人体,将人一点点儿掏空。人在不知不觉中瘦下来,尚未来得及窃喜几天,便会轰然倒地不起。金馋蛊唯有在子时,想要进行交配之时,才会在主人的引道下,一边啃咬受伤的内脏,一边口吐粘液,将受损的内脏黏合好。实则,它的这种粘液,是用来诱惑雌性,意图求偶的。 司韶用这个金馋蛊,也着实有些铤而走险。一些厉害的蛊,会反噬主人。他现在散尽驭鬼之术,力量薄弱了很多。所幸,今晚没出差头。 司韶收起金馋蛊后,在自己的外伤口处倒了些金疮药,然后用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站起身,一件件穿上里衣和外袍,在腰间缠上了银鞭,放出一只软塌塌的小虫子在手背上。那小虫子长得就像青虫,但通体却是白玉的颜色,额上还长了两只长长的触角,赫然就是引路蛊。 司韶走出房间,就像一只影子,悄然无声地走向大门口。 突然,叮当蹿了出来,挡在司韶面前,道:“主子,你要去哪儿?叮当给你带路呀。” 司韶道:“回屋睡觉。” 叮当喜笑颜开:“好啊好啊,主子这边走,大晚上的就不要出去了,多危险呐。” 司韶道:“你回屋睡觉。” 叮当立刻噘起嘴巴,可怜巴巴地唤道:“主子……” 司韶不搭理它,径直向前走去。 叮当一眼看见司韶手臂上的虫子,当即咋呼道:“虫子!”伸手,就要去捏虫子。 司韶微微用力,打了一下叮当的手。 叮当痛呼一声,捂着手,退到了一边,嘟囔道:“主子,有虫子。” 司韶径直走向大门,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叮当大声道:“哎……主子大半夜的出去,多不安全呐!”她这话,是说给胡颜听的。她希望胡颜能拦下司韶。 胡颜没有动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叮当只得走向窗口,再次大声道:“主子出去了,小姐不管管吗?” 胡颜收起玉丹,打个哈欠,道:“小姐睡了,勿扰。” 叮当气极,一跺脚,道:“明明没睡,怎说睡了?” 胡颜道:“小姐不吃不喝再不睡,那可要成仙喽。” 叮当一哽,再无言语。 胡颜觉得欺负叮当没有成就感,又想起燕归,莞尔一笑,闭目而眠。 司韶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四周黑漆漆的,任谁都会感觉到恐慌害怕。偏他的世界早已变得黑暗,如此融入黑暗后,反而令他觉得随意、自然。 司韶通过引路蛊的指引,一步步走向许老道曾经居住过的院子。 这里,自从许老道被抓后,便被曲南一下令封了起来。大家都传这里有冤死的女鬼,一到半夜就会呜呜哭泣,那声音简直凄厉恐怖到了极点。这样一来二去,也就没有人愿意从这院子门前走。虽说时隔不久,但无人住的屋子却瞬间荒草丛生,白天看起来就很恐怖,更别提夜里路过,简直就是骇人不已。 司韶来到大门前,摸了摸上面的封条。于是转到后门处,摸了摸形同虚设的锁头,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随着一声吱嘎声响起,惊醒了几只老鼠,在草丛间快速穿越。打眼一看,还以为杂草里有人在偷偷爬行。 司韶站了一会,待那些烦乱的声音消停下来,他才举步走进了后院,摸索着走进一间凉亭,手腕轻抖,收起手背上的引路蛊,负手,静静而立。 不多时,一个头罩帽子、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司韶的身后,声音沙哑道:“你来了。” 司韶回过身,那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里折射出暴戾的冷箭,直接喝问道:“是你!”如果说,司韶在来的路数尚有疑惑,但在听见琥米的声音后,却……再也无法存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里。 琥米嘎嘎怪笑着,咬着牙,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低吼道:“怎么,你是来为她报仇的?为那杀父杀母杀同族的恶妇,来寻我报仇?!” 司韶的身子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一张脸变得惨白。他强行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沉声道:“我说过,此事与她无关。她……她也不知会这样。” 琥米突然暴发一连串的长笑:“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噗……”一口黑红色的吐出,溅到司韶的衣摆上,竟冒起了几缕白烟。 司韶虽然看不见,但知胡颜手段了得,当即上前一步,想去搀扶琥米,口中更是关切道:“你怎么样?” 琥米直皆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司韶的搀扶,冷笑道:“被那恶妇打伤,你说会怎样?你是来看我死没死,还是要补上一刀,让我死得更快点儿?” 司韶攥紧拳头,怒声道:“若你不是……”深吸一口气,“我必让你尸骨无存!” 琥米嗤笑一声,道:“不是什么?我亲爱的弟弟……你且看看,你心中那个女子,是如何对待你的亲哥哥的。”说着,伸出冒着毒包的手,取下了斗篷帽,露出那张一直深藏不漏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原本青春健康的脸庞、脖子,皆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脓包。那些脓包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细看,才知道,那里面竟是一只只肉白色的小虫,像蛆虫,却不是。随着小虫的扭动,一股股若有若无的白色烟雾向上飘起,一滩滩恶臭的黄绿色脓液向下流淌,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好似灼伤的痕迹,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司韶看不见,但那突然增加的恶臭,却令他禁不住皱起了眉毛。 用虫子从琥米的脸上掉落到地上,僵着身子,看样子是被烫死的。琥米便从袖兜里钻出一只新虫子,将其塞进脓包里。 琥米扭曲地一笑,神经兮兮道:“我的好弟弟,你看不到,那我便说给你听。我现在全身由内而外就像火烧。身体不停地冒着灼伤的血泡。这些血泡化成了脓,继续灼烧着我。那个恶夫,就是想将我活活儿烧死啊!若非我用蛊吸食那些脓液,我现在早已变成一个浑身冒着脓水的怪物。呵……我的好弟弟,这便是你一直守候着的恶妇,她正在要你至亲哥哥的命。” 司韶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整个人就像拉满的弓,不是发出去致命的一箭,便会自己崩碎而亡。 他说:“你去给孔落篱下毒,被白子戚伤到手臂,你对我坦言此事,我知胡颜有仇必报的性格,为保你无恙,割伤自己。纵使她怀疑我,却不曾逼问我,也不再追究此事。你却利用米虎的身份,通过白子戚之手,为胡颜提供解药。只因你知道,服用解药后会噩梦连连,而我,不忍她受苦,必然会拿出参了蛊液的香片让她安睡。如此,便中了你的奸计,将胡颜推向绝路!你从我口中得知,胡颜要回长安,临走前必会去探‘白骨枯门’,你便等在那里,看她毒发。然后,将她带走,扔进地洞,意图……意图不轨!” 司韶的灰色眼眸好似要下一场灰色的雨,沉得令人心惊,压得人无法透气,却又有着不能诉说的悲凉与苦涩:“哥,你知我心悦她,为何……非要这样?!你从未当我是亲弟弟,是也不是?!” 琥米突然靠近司韶,冲着他吼道:“你若能下得去手,杀了她,我们又怎会这样?!你忘了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族人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想重蹈覆辙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吗?!你看看你,你为了她都做了什么?!你将毒逼到眼睛里,为得不就能抱她吗?!你是个孬种,你不敢的事,我来做!我不但敢撕开她的裙子,强-奸了她!还敢刺瞎她的双眼,割掉她的唇色,划花她的脸,拧断她的四肢,让她像狗一眼残喘!” 司韶突然扬起手。 琥米微愣,向后退去,恨声道:“怎么?要对我动手?” 司韶缓缓放下手,沙哑道:“哥,你不要逼我。为何我说了多少遍,你都不信?!胡颜并不知道那些祭司会屠杀我们的族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司韶泪 琥米嗤笑道:“为何我说了多少遍,你被她蒙蔽了双眼,你都不信?!既然你下不去手,为爹娘报仇的事,便由我来做!” 司韶颓然道:“你中了她的咒,活不过三天的。” 不想,琥米却道:“若你不来,我怕是活不过两天,但既然你来了……哈哈哈哈……便是我命不该绝!” 司韶大惊,一双无焦距的眼睛里闪烁着慌乱的光。他突然拔高了声音喊道:“哥!你又要做什么?!” 琥米诡异地一笑,脓包里的虫子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看起来着实令人恶心。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裹着蛆虫,带着浓浓的尸臭味,恶意地笑着。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站在柜台旁,憨厚朴实的米虎。 他向着司韶,一步步走去。 司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手放在了长鞭上。 琥米咯咯怪笑道:“怎么?我亲爱的弟弟,你要对我动手吗?你可能忘了,父亲为了救你,让我这个不受待见之人顶替了你的位置。你可知,那些祭司对我做了什么?他们为了逼出你的所在,用刀子剐我的肉……一刀刀,一刀又一刀……那时候,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死。” 司韶攥紧了鞭把手,紧得好像要捏碎它。 琥米嘲弄道:“怎么?真想对我动手?还是你觉得,你求那个贱人放过我,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忘记过去?你不知道吗,她惺惺作态,表面上放我出去,实际上却是要杀了我!” 司韶吼道:“不!她不会!我说过,她不是那种人!她不屑!” 琥米摇头道:“你真傻,弟弟啊……你真傻。女人是什么?她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算被男人骑在身下,也未必会说实话。更何况……那样一个歹毒的女人。我若是你,干脆要了她的身子!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男人!” 司韶无力地垂下手臂,灰色的眼眸中氤氲上了水雾。他已经无法和琥米沟通了。那么多年啊,他在胡颜身边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些所谓的亲人,每次看见他,从不会问他过得好不好,只会让他杀了胡颜。他……如何杀得了胡颜?又怎么忍心去杀她? 琥米缓了一口气,道:“你的娘,是爹明媒正娶的娘子。我的娘与爹爹是青梅竹马,却只能当个外室!你娘抢了我娘的位置,我顶替了你的位置,却是去送死。司韶,我的好弟弟,这些,我都不怨你,你若不想帮我,那就让我在炙热的焚烧中死去吧。我已经臭不可闻,也许,死,才是解脱……” 司韶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里映着琥米的恶心嘴脸。他说:“哥,我娘视你如几出,咱俩从小一起玩到大,你说这些,无外乎就是想让我愧疚,让我帮你拿到解药。”司韶是眸子轻颤,显然在极度挣扎,他最终道,“可是,我不能。” 琥米瞬间大怒,一把掐住司韶的脖子,怒吼道:“不能?!你为何不能?!” 司韶被掐得险些背过气去,却并不反抗。 琥米松开手,在司韶的脖子上留下了恶心的痕迹:“说!为何不能?!” 司韶道:“她没有给你下毒,更非蛊,哪里会有解药。” 琥米冷笑道:“我知道。她是大祭司,用得自然是那套祭祀符咒之类的东西。” 司韶点头,道:“对。你要害她,她付出一些东西,才换取了你如今这幅模样。你说,就算她有解药,她会给你吗?更何况,她没有。” 琥米啧啧道:“弟弟,不要小瞧我。我知道,虽然她没有解药,但她却是祝巫一派的传人。”靠近司韶,小声道,“只要她肯,她就能将我的病痛吸食到她的身上去。我很期待,她自食恶果的样子。” 司韶攥紧拳头,冷声道:“她不会救你。” 琥米点头道:“对,她不会救我。嘎嘎……不过,她却会救你。” 司韶的瞳孔在急剧地收缩着,突然抽出鞭子,在空中一甩,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琥米怪笑道:“弟弟息怒。我只是将这该死的焚烧之症,送给弟弟尝尝。有道是福祸同享,才是兄弟。再者,你小时候总说,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哥哥如今把本命蛊一分二位,送给弟弟一只本命子蛊。哥哥若死,弟弟你也就可以陪哥哥一道去了。” 司韶用手抚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琥米流下的腐烂脓液,以及……一个为不可察的小洞。摸起来,就像虫子在叮咬后流下的痕迹。 司韶是万万没想到琥米会突然对他下手。 他来此,本是要给胡颜一个交代,如今却要为她带去如此大的伤害。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力与愤怒,以及……悔恨。是他,太顾念往日的情分,没有对琥米设防,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司韶的表情十分冷静。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擦了擦脖子,然后冲着琥米淡淡道:“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琥米大惊:“什么?!你什么意思?” 司韶道:“胡颜,我可以杀了她,却不能因你的要挟而折辱了她。今天来,便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司韶的声音很轻,有些像自言自语,但每个字却都吐得格外清楚,就仿佛对着琥米的耳朵说着誓言。 琥米暗自警觉起来,悄然向后退出一步,道:“你想干什么?难道还要对我这个濒死之人动手?我……” 司韶不待琥米将话说完,扭着长鞭手把,扯出三棱长刺,直接刺入琥米的右肩,向下一划,直接卸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血,喷溅而出。 飞溅到木头柱上,竟又吱吱冒烟,显然,这血的温度有多高。 琥米捂着断肩嗷嗷直叫,不停后退,想要远离司韶这个魔鬼。 司韶扔掉琥米的手臂,淡淡道:“既然哥哥执意让司韶陪你共入黄泉,那便趁着这两日尚能动弹,买好棺椁,选块墓地吧。此事,就拜托哥哥了。”言罢,转身离去。 琥米撕心裂肺地怒吼道:“司韶!” 司韶走出后院,轻轻闭上眼睛,睫间有晶莹在闪烁。 第四百七十六章:胡颜成被告 花青染不见了。 司韶也不见了。 曲南一走了。 白子戚无声无息。 叮当急得乱蹦跶,几次三番要出去寻司韶,却因胡颜的原因,而不得行。 叮当站在窗口,对胡颜道:“小姐,主子彻夜未归,奴想出去寻他。” 胡颜问:“你去哪儿寻?” 叮当抿了抿唇,不语。 胡颜道:“你去做饭。” 叮当一扭头,道:“主子说了,不给你饭吃!”说完,噔噔噔地跑了。 胡颜用手挠了下被子,闭目不语。 叮当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终是按耐不住,隔着老远冲胡颜喊话道:“奴要去寻主子!”语毕,噔噔噔地跑出大门外。 司家的宅子不算大,却实打实地剩下胡颜一人。何为孤家寡人,胡颜算是深刻地感受到了。 花青染和司韶消失不见,胡颜不是不忧心。只不过,与其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乱找,还不如等待事发,谋而后动。她相信,若有人要杀花青染和司韶,便不会留他们到明天。此刻,那二人早已成为了尸体。她不想收尸,所以不急着去寻;若他们二人无恙,只是被耽搁了,那迟早会回来。她无需去寻;若二人被俘,她现在去救,无异于以卵击石。其等她调整好身体,再谈大杀四方吧。 有时候,胡颜冷静得近乎冷血。她看得清事情的本质,也能按照最有力的方式去执行自己的计划。只不过,她这番看似不在乎的模样,若让花青染与司韶知道了,免不得再次心伤。 胡颜想:自己真是个混蛋啊! 她的伤已经开始结痂,只要修养得当,明天便可下地行走。 腹中饥肠辘辘,胡颜揉着肚子,趴在床上,就像一只饿着肚子的老猫,望着天空,希望能从天上掉下来一只肥鸟给自己打打牙祭。 垂眸,看向地上的那条草蛇。寻思着要不要把它烤着吃了。结果,却看见草蛇身上爬满了蚂蚁。得,她堂堂大祭司,总不好和一群蝼蚁抢食物吧? 呜呼哀哉,何其悲壮也!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胡颜回过神,却没有动。 敲门之人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胡颜仍旧置之不理。 敲门之人只好推开大门,走进院内,大声喊着:“胡姑娘?胡姑娘!” 胡颜道:“独自进来吧。” 李大壮闻声而至,独自一个人推开了胡颜的房门,走进了内室,一眼便看见胡颜慵懒地趴在床上。 李大状的脸瞬间爆红,忙转开头,一脸不自然地对胡颜道:“胡姑娘,那个……有人状告你防火行凶,你……你方便和我们走一趟不?” 胡颜披头散发地坐起身,问:“谁?” 李大壮回头看向胡颜,一脸懵逼的样子。 胡颜问:“谁审案?” 李大壮有些发晕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一般人不都是会先问“谁告我”“因何事”吗?怎么到了胡颜这儿,一开就是“谁审案”?这是什么道理? 李大壮心里泛着合计,却还是如何回道:“自然是曲大人呐。” 胡颜愣了愣,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的鞋子,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看样子心情不错,又问道:“他回县衙了?” 李大壮回道:“是啊,大人于昨晚子夜回的县衙,正好赶上我当值。” 胡颜唇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李大壮诧异道:“胡姑娘,你笑什么啊?” 胡颜反问:“有笑吗?”伸手,摸了摸嘴角。 李大壮小心翼翼地问:“用……用不用看看大夫?” 胡颜点了点头,道:“是得看看大夫,病得不轻啊。”轻言放弃的,绝不是感情,而是顾忌脸面的可怜自尊。 李大壮又蒙了。 胡颜问:“谁告我?” 李大壮垂下头,上翻着眼睛偷偷地瞄了胡颜一眼,又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小声道:“是……是白坊主,白……白子戚。” 胡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占了便宜的白眼狼,还是出手了。一想到这所谓的便宜,胡颜又有些不确定了,倒是是白子戚占了她的便宜,还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咳…… 李大壮纠结道:“胡姑娘,你看……” 胡颜抬手,示意李大壮无需多语:“门外候着。” 李大壮嘘了一口气,立刻带着两名衙役退出了房间,老老实实地站在树下等胡颜。胡颜是高手不假,但主要的是,她曾是胡护卫,还是自家大人的心上人。结果,自家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让自己跑一趟,带走胡颜来个公堂对峙。这差事办得,他甚是头大如斗啊。李大壮觉得,他八成是昨晚喝多了,没办好差事,所以老天才惩罚他掉进粪坑里,弄了一声晦气! 一想到今早发生的事儿,他就倍觉头痛。 今天一大早,鸣冤的击鼓声便咣咣响起,那绝对是震撼人心、声声入耳啊! 曲大人顶着黑眼眶,一脸的煞气地坐在公堂上,沉声让衙役将击鼓鸣冤之人带上大堂。 白子戚走上大堂,敛衽一礼,也不待曲大人发问,干脆直接道:“子戚状告胡颜,放火行凶,烧了我的‘娇红倚绿阁’,杀了四名龟公和三名护院。” 曲南一的眸子浓如墨、沉如海,在与白子戚的对失踪,竟一点点透出了诡异的光亮,一拍惊堂木,用沙哑的嗓子吼出四个字:“公堂对峙!” 于是,勤劳的李大壮,不得不带着两名衙役,来寻胡颜。 不多时,胡颜道:“进来吧。” 李大壮以为胡颜会梳洗打扮一番,不想,她还是那副狼洋洋的模样,头不梳、脸不洗,虽不能用邋遢来形容,但也决计好不到哪里去。李大壮想不明白了,既然她不想梳洗打扮,为何还让自己出去? 李大壮是个直肠子,于是问道:“胡姑娘,你用不用梳洗打扮一下啊?”毕竟,是要见曲大人的。 胡颜道:“你拧条帕子给我吧。” 李大壮见胡颜的双脚和右手上皆缠着白布条,便知她受伤了,于是很痛快地为她打了水、拧了帕子,送到胡颜的手边。 胡颜用左手抓起帕子,擦了擦脸,嗅了嗅鼻子,然后对李大壮道:“你掉粪坑里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出事了! 李大壮面露窘色,道:“前天醉酒,也不知怎地,不但迷了眼,还掉进了别人家的粪坑里。”抬起胳膊,闻了闻,目露嫌恶之色,“哎……洗了好多遍,怎还有味?” 胡颜本没在意,但心念一转,却道:“你喝酒,是因曲青天纳妾吧?” 李大壮不敢看胡颜,低垂着头:“嗯。”突然抬头,看向胡颜,“胡姑娘,你别和大人闹腾了,我虽是个糙人,但看得出,大人和姑娘,那是郎有情妾有意……” 胡颜抖了一下肩膀,被李大壮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张开嘴,打断了李大壮的话,道:“大壮,你掉进粪坑里,是什么时候?” 李大壮发现胡颜根本就不接自己的话茬,只能轻叹一口气,回道:“晚上呗。月亮都挂天上了。咦?我中午喝得酒,怎么……”李大壮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胡颜伸手,在李大壮的眉心一弹。 李大壮的眉心浮现出一个隐约的红点,随即消失不见。 傀魂咒! 胡颜心中大惊!她想不到,竟然还有人善于此道。傀魂咒看似不如其他符咒来得凶猛厉害,但对施咒者的要求极高,若没有一些道行,是无法运用此咒的。 在苏家有一只血蝙蝠,在许老道的院子里有一只小鸟,都曾被施咒者控制当成了监视她的眼线。如今,就连李大壮也被施咒者利用。施咒者的目的是什么?为何选了李大壮?难道……是了!是为了对付曲南一!不不不,曲南一只是一个跳板,施咒者最想对付的人,是她胡颜。 胡颜猜测,这个施咒者就是九朵红莲,也是那个自称为神的女子。这得是有多伸的仇恨,才能让她追着自己的后屁股猛追猛打,不死不休?且……看她手法,应对祭司的能力十分了解。说她是祭司,也无不可。只不过,胡颜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她这位大祭司外,还有哪位祭司有此大能。 李大壮揉了揉眉心,红着脸,粗声问:“你……你弹我干什么?” 胡颜却问:“大壮,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李大壮轻叹一声,道:“家母去得早,是姐姐将我带大的。姐姐只记得我是哪天生的,却不知准确的时辰。” 胡颜笑道:“如此,甚好。” 李大状不悦道:“怎还成了甚好?” 胡颜道:“你不知,别人更不知,随你挑个好时辰,当成自己的生辰八字,岂不是一跃成为了富贵命?”胡颜这是在忽悠李大壮。但实际上,若李大壮的生辰八字被施咒者掌控的话,她便能随时控制李大壮,而不用非得取出自己的一滴血,抹在李大壮的眉中间。 李大壮大喜,连声道:“有理啊!此话有理!”随即一拍脑门,“快走吧,胡姑娘,大人还等着呢!” 胡颜坐起身,穿上鞋子后,对李大壮道:“我脚底被烧伤,走不了路。墙角有几根竹竿,你选一根,让两人抬我走。” 李大壮应了声,便出去寻竹竿了。 原本,李大壮还寻思,一根竹竿如何抬人走。却不想,胡颜的法子真是又简单又拉风,四人沿街一走,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侧目。 两名衙役,分别抗住竹竿的一头在肩膀上,并用手把住。 胡颜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身雪白的细棉衣裳,侧坐在竹竿中间,抄着手,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怡然自得地闭目养神。 光看她那气度和架势,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神圣而不可侵,只能跪拜不可亵玩。殊不知,她之所以抄手,是因为要用左手抓着右手,才不至于让右手滑落。此刻,她的右手手臂是麻木的,毫无知觉的,但诡异的是,右手却能动。胡颜还自娱自乐地想:若是右手也能失去知觉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了。 路过集市时,嗅着那香气扑鼻的肉包子,胡颜终于睁开了眼睛,向肉包子投去深情地一眼。这一眼,若让白子戚他们看见,定会嫉妒那只白嫩嫩、肉呼呼、香喷喷的肉包子的。 胡颜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将目光扫向李大壮,尚未开口,便听见一声惊呼:“胡颜!” 胡颜抬眼望去,但见唐悠站在人群中,正冲着自己跑来。 众目睽睽之下,胡颜不想与唐悠走得过近,毕竟敌暗我明,任何与她亲近之人都有可能成为别人威胁她的利器。她,不得不防。她也曾对唐悠说过,让她不要找她,却不想,唐悠今天竟直冲了出来。 胡颜猜,唐悠家里应该是出事了,所以她才会不顾场合,来寻她。 唐悠这一跑,可谓是地动山摇。她就像头小牦牛,撞开挡住她的人群,在鸡飞狗跳中冲了过来。 唐悠冲到胡颜前面,气喘吁吁不能语。可能因为太累了,所以她将手放到了竹子上,想要休息一会儿。不想,手指粗细的竹子被她这么用力一压,竟然应声而断。 裂开的竹子划过唐悠的手,割开一个小口子。虽然不大,但鲜血却滴答落下。 唐悠的身子往前一扑,勉强站起身。 胡颜实在不想用脚踩地,于是飞身而起,跃到唐悠的肩膀,竟像个小孩子似的骑在了唐悠的脖子上。她的鼻子动了动,突然眼睛一亮,低头看向唐悠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随即眉头紧缩,生生地别开眼睛。 想不到,唐悠的血液变了味道,命道也改了方向,竟变成她可以用来续命之人。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的介入改变了唐悠的命吗?唐悠不是短命之人,却因她的关系可能出现危机。具体如此,她却看不透了。 唐悠顾不得手上那点儿伤,甩了甩手,抬起头,看向胡颜,气喘吁吁道:“我爹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唐悠的眼中是满满的焦躁和不安,以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任和依赖。她就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再看到胡颜的那个瞬间,找到了无所不能的娘亲。 若是一般人,如此说话,当真是十分不礼貌。你爹出事儿了,与被人何干?你要是请人,就要客客气气的,哪有像唐悠这样,用上了命令的口吻。然,胡颜知道,唐悠从未把她当外人。在唐悠心里,一直将胡颜当成了妹子。 胡颜垂眸看着唐悠那汗津津的脸,终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唐悠啊唐悠,你此番找我救命,殊不知,却是在害自己的性命。 胡颜直接道:“那就走吧。” 唐悠高兴地应道:“得咧!”迈开腿,就要往家里跑。 李大壮拦住唐悠,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对胡颜道:“胡姑娘,你看这事儿……大人和白坊主,还在大堂里等着呢。” 唐悠直接吼道:“等就等着呗!人命关天,让他们等会儿又咋啦?!” 李大壮不想当众说出要胡颜去县衙的原因,怕坏了胡颜名节,毕竟没有定罪,不好大肆嚷嚷。李大壮知道胡颜武功高强,若真不想和自己走,自己也没办法,却少不得被曲大人呵斥责罚。这么一想,他就觉得特别难过,整张脸都变得苦哈哈的。 胡颜不想为难李大壮,于是用手拍了拍唐悠的包子脸,问:“唐老爷会立刻死吗?” 唐悠微愣,随即想明白,胡颜这是问他爹会不会立刻死掉。这话说得也忒无礼了,不用敬语也就罢了,还直接扔出来一个死字。 不过,对于胡颜而言,唐老爷就跟一个小屁孩没啥区别,谁让她的年纪……咳……不足为外人道也。 唐悠呢,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当即点了点头,又使劲儿摇了摇头,道:“看样子比以往还精神,就是……精神大劲儿了,老吓人了。” 唐悠这话,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纷纷想着,等会儿要跟去唐家看看。 胡颜道:“如此,先去县衙吧。毕竟,那边是已经死了的七条人命。”说完,咧嘴一笑,带着嘲讽的意味。 唐悠一听七条人命,当即虎躯一震,点头道:“好好,你先去看看,我等你。”说着,抬头去看胡颜,示意她可以从自己的脖子上下去了。 胡颜勾唇一笑,道:“劳烦唐小姐送佛送到西。” 唐悠皱眉嚷嚷道:“哪有骑人脖子上送人的?你当我是牲口呢?!你下来,我背着你去!” 胡颜知道,这市集上有那么多双眼睛和无数张嘴,她与唐悠的关系会被传的亲密无间,然而事已至此,多思无意。她丢开那些担忧,直接对唐悠道:“身子不便,就这么走吧。” 唐悠见胡颜的右手缠着白布条,又联想到她坐在竹竿上,立刻猜到她可能是受了重伤,当即应承道:“好!走咧!”迈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县衙。 胡颜却道:“且慢。” 唐悠停下脚步,问:“妹子,啥事儿?” 呃……唐悠这是叫顺口了。以前叫绿腰时,不就一口一个妹子的叫吗。 胡颜心下微暖,用左手指了指那白嫩嫩的大包子,道:“饿了。” 唐悠立刻走过去,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扔给摊主,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包上!” 第四百七十八章:骑着唐悠进县衙 摊主手脚麻利地包好包子,递给了唐悠:“您拿好咧。” 唐悠一抬手,将包子递给了胡颜:“吃。” 胡颜接过包子后,将那一整包的包子放在唐悠的头顶,然后用左手抓着包子,往嘴里塞。胡颜觉得,此包子甚是美味。 唐悠不敢乱动,梗着脖子叫道:“哎哎哎,烫头皮了!” 胡颜抓起那包包子,吹了吹,又放到了唐悠的头顶上。 唐悠忍着烫,呲牙咧嘴地向前行:“要说聪明,还是你聪明。背着人,总归倒不出双手做事。你看,你骑在我的脖子上,倒也不耽误我双手做事。” 胡颜心情好,嘴也甜了三分,道:“那也是你身体好,换做一般的女子,铁定无法负重而行。” 唐悠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当即迈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前行:“那是!你看我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你坐好了,我可要使出草上飞了!”实则,她压根就不会什么草上飞,只是心中向往做个快意江湖的女侠,动不动将话本上看到的武功内容,拿出来叨咕两遍。 胡颜咬着包子道:“你真想当个女侠?” 唐悠呼哧带喘地回道:“那是!” 胡颜点了点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山辈有人才出,各扭骚臀三五年。有机会的话,你为你引荐一人,可以学那上层的轻功。打不过就跑,才是王道。” 唐悠眼冒精光,道:“我寻访了两位师傅,都说我年纪大了,学不得武功,可我偏不信邪!咱说定了,你就学那上层的轻功,让他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瞪大狗眼,好好儿看看,我是如何用一身肥膘一冲上天的!” “咳咳……咳咳咳咳……”胡颜猛烈不止,感觉自己被戳中了心中最高的笑点。 唐悠皱眉道:“哎哎哎,你别咳了,包子馅儿都掉我脑袋上了。” 胡颜咽下包子,深呼吸了两口后,幽幽道:“唐悠啊,你是真有志向啊。” 唐悠不悦道:“叫姐!”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深深地感觉到何谓开不了口。 唐悠威胁道:“你不叫,我可把你扔出去了!” 胡颜若想收拾唐悠,实在太过容易,这种威胁在她眼中,简直就如同毛毛雨。但是,偏生这种威胁带着无法形容的亲昵在里面,令胡颜有些动容。 她想到唐悠为自己做过是事儿,于好半天过后,才强迫自己叫出一声:“姐。” 唐悠当即大乐!将嘴巴咧到的后脑勺上,开心地应道:“哎!等姐学了绝世轻功,就能罩着你了。哦,对了,那时候,我是不是会被你厉害?” 胡颜这人,若想宠着谁,那当真是毫无下限可言。当即复合道:“那是,必然比我厉害百倍。” 唐悠的嘴角裂得更大了。在唐悠心中,胡颜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人,如果自己比她厉害百倍,那岂不是……天下无敌?想想就开心啊! 胡颜的眼睛一眯,笑得像只老狐狸,开始误唐悠道:“我以前就想过,若我学会了绝世轻功,便到处窃玉偷香。男子皆是薄情郎,不值得托付终身。我若喜欢谁,便去睡了谁;不喜欢了,屁股都不拍,甩甩衣袖就走人,当真是无比快活啊。” 唐悠的眼睛冒出向往的光,随即却微微一暗,道:“你说得倒好听,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官服不得到处抓人呐?” 胡颜反问:“被抓得都是采花大盗,你何时听过官服抓过采草大盗?再者,你轻功了得,又怎么会被抓住?所谓盗亦有道,大不了,你作案后,留下几个铜板好了。” 唐悠的眼睛瞬间冒出璀璨的星光,,夹杂着坚韧不催的力量!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抬头,看向胡颜,“妹子,高见呐!” 胡颜绷着脸,做出高人的高深模样,微微额首,默认了唐悠的赞美。 走着走着,唐悠的脑筋突然转了个圈,问:“咦?这不是你的愿望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为我的愿望啦?” 胡颜道:“我心中的愿望,亦是无法实现的遗憾。你若能成功,岂不是美事一件?” 唐悠攥拳,信誓旦旦道:“妹子放心!此事,可行!” 李大壮和两名衙役一直跟在唐悠的身后侧,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李大壮只有一个想法:大人呐,你到底知不知道胡姑娘的愿望啊?! 哦,不对,他还有另一个想法。他有个堂弟,生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说是要来六合县看看他。如此看来,还是别让他来了。万一,唐悠的轻功突飞猛进,真成为了半夜采草大盗,压了他的堂弟,让他如何和家里人交代啊! 心啊,拔拔凉地! 胡姑娘啊,你就干点儿好事儿吧! 胡颜与唐悠一路行来,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众人暗道:见过男子让儿子骑脖子的,却绝对没见过两名女子也这般走路的。这六合县里,还真是倍出奇景啊。 唐悠心中有事,担心唐老爷的安危,于是抱着胡颜的双腿,甩开大步,向县衙的方向奔去。也亏得她身强体壮,一般女子绝对做不到她这样健步如飞。虽说,她累得大汗淋漓,但却牟足了劲快行。 李大壮等人紧随其后,有心帮唐悠的忙,却不好让胡*自己的脖子上,于是只能作罢。 当胡颜吃下所有的包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后,这才问唐悠:“唐老爷怎么回事儿?” 唐悠气喘吁吁道:“我爹啊,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天早晨一起床,突然就变了样。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黄大仙,非要吃鸡肉,还……点名了好没拔毛的生鸡。我哪里敢给他吃生鸡啊,就给他弄了一只烧鸡。他……他竟然将一整只烧鸡都吃进了肚子里,连块骨头都没吐!我吓坏了,让苍山看住爹,不许他再吃其它东西,就赶忙出来寻你了。我本想去县衙的,结果在集市上看见了你。”微微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知道……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俩好,可……可这都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我也就顾不上那些了。我……我是真急啊。这事儿,也没人能帮我,我只有找你。” 胡颜听后,沉默不语。 唐悠又道:“喂,妹子,你咋想的?我爹是不是中邪了?” 胡颜淡淡道:“无论中邪与否,终归是有东西作祟。是人是妖是鬼,总要见了才知道如何让它形神俱灭。” 唐悠忧心忡忡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胡颜不忍唐悠难过,当即道:“在我看来,此事不过小事一件,你无需担心,待我处理完衙门里的事儿,随你走一趟便是。” 唐悠立刻眉开眼笑,托着胡颜大步走向县衙。 因此,胡颜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骑在人脖子上进入县衙大堂的嫌疑犯。 守着县衙大门口的衙役哪个不认识胡颜?见她如此,也只是低垂着头,装作没看见,心里都寻思着: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曲大人和胡姑娘之间的事儿,谁都说不准啊。反正是非曲直都有曲大人论断,他们这些人,听命即可。 县衙大堂里,曲南一和白子戚大眼对小眼地干等着,突闻衙役喊道:“嫌犯胡颜到。” 曲南一瞬间正襟危坐,白子戚亦是站得笔直。二人互看一眼,悄然调整着坐姿和站姿,使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若胡颜亮出大祭司的身份,他们是拿她没有办法,但是很明显,她并不想曝光身份。既然她不念旧情,那就……不能怪他们心狠了! 曲南一和白子戚互看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狠厉。 得,这会儿,两个人倒是同心同德了。只不过,各自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怕是只有彼此心里知道。 二人酝酿好了情绪,结果,一看胡颜的出场,都觉得脸皮绷得难受,想笑,却不能笑;想怒,却又想笑。真是气死人了。 唐悠见气氛诡异,面露尴尬之色,一边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道:“曲……曲大人,白坊主,我妹子……咳……胡姑娘受了重伤,不能动,我只能将她骑在我的脖子上过来。你们有啥事儿,就快说吧,我要坚持不住了。” 曲南一自然知道胡颜的脚下有伤,因此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拍惊堂木,喝道:“胡颜,本官且问你,你是否放火烧了‘娇红倚绿阁’,并杀了杀了四名龟公和三名护院!” 唐悠没想到,胡颜说得七条人命,原来是被她杀死的七条人命,而不是她要负责追凶的七条人命。“娇红倚绿阁”里的事儿她也曾听说过,但并未爆料出有人死亡啊。看来,这事儿是被白子戚按下了。只是,今时今刻,白子戚为何又旧账重提?唐悠满心疑惑,是跪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时间有些踌躇起来。 不想,胡颜竟干脆利索道:“此事,曲大人说是,便是;曲大人说不是,便不是。” 曲南一哽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最终却是懒懒地一笑,道:“本官何时有这种能耐了?” 胡颜道:“曲大人不是最善于颠倒是非吗?我还记得,曲大人几日前还说过,一切有你,今日却变了模样,险些让人认不出了。” 曲南一的眸光泛起凶恶的光,低声道:“那是有人不守承诺在先!” 第四百七十九章:吵翻 胡颜讽刺道:“原来办案还与承诺有关,这六合县也真是让我涨见识了。”抛开初见时的喜悦,胡颜现在看曲南一和白子戚就有气,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若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二人一唱一和地是为什么,也就枉活一百余年了。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压了压愤怒的情绪,看向白子戚:“白茂才,你告胡颜放火行凶,可有证据?” 白子戚看向胡颜,冷冷道:“自然有人证。” 曲南一道:“带上来!” 白子戚道:“此人在大火后消失不见,子戚也正在寻访此人,还请大人宽限一段时间,先将胡颜……押入大牢!” “嘶……”胡颜垂眸看向白子戚,暗道:这心都够狠的啊!这是为了报复我啊,还是为了留下我啊,竟然要将我扔大牢里去?! 白子戚扭开头,不看胡颜,冲着曲南一施礼道:“请大人定夺。” 两排衙役拿着杀威棍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这里面的道道了。 曲南一目露沉吟之色,有些意动。 唐悠突然急了,喊道:“别啊,千万别啊!我爹病了,还的让胡颜去看看呢,你们若收监了她,谁管我爹死活啊?” 曲南一看着唐悠,突然心生一计,道:“纵然如此,她若是杀人犯,亦不能放过!” 唐悠跺脚道:“她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她是绿腰啊!”突然捂住嘴,抬头去看胡颜,一副我是不是说错话的模样。 胡颜安抚地一笑,唐悠瞬间安心不少。 唐悠的话,在曲南一和白子戚这儿已经不是秘密,但在众多衙役面前,那却是今天大秘密啊! 胡颜竟然就是那个丑到令人想哭的绿腰?这差距也实在忒大了。心中好生迷茫啊。 衙役们哗然了。 曲南一一拍惊堂木,所有人立刻闭嘴、噤若寒蝉。 曲南一道:“就算她是绿腰,她就可以为非作胆、罔顾人命?!”眸光一凛,“无论她是谁,她都难逃牢狱之灾。” 唐悠腿一软,差点儿将胡颜扔地上去。 曲南一话锋一转,道:“除非,有人担保,她在离开县衙后,不会离开六合县,直到案件水落石出。若她敢私自逃跑,担保人以同罪论处!” 唐悠立刻拍着胸脯道:“我来!我来担保!” 曲南一问白子戚:“白茂才对此可有异议?” 白子戚道:“并无异议。” 曲南一道:“来人呐!书写文书!” 李大壮凑到曲南一身边,小声道:“县丞啥是,咱县都没有。” 曲南一干脆挽起袖子,寻来一块白布,直接书写起来。末了,吹干白布上的墨迹,将其扔给了李大壮。 李大壮捧着文书和红泥,走到唐悠面前。 胡颜幽幽道:“我劝你不要担保。” 唐悠用手沾了红泥,道:“没事儿!我信得过你!”言罢,将手印按在了白布上。抬头,望着胡颜傻笑。那表情,当真是饱含了真诚和信任呐。 胡颜轻声道:“我信不过自己。” 唐悠一惊,道:“你……你别吓唬我。” 胡颜拍了拍她的脸,道:“走啦。” 唐悠点了点头,有些发蒙地走出了县衙。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背影,道:“嫌疑人每日都需到县衙报到,胡颜,你不会不知道吧?” 胡颜干脆就没搭理曲南一。 白子戚望着胡颜的背影,幽幽道:“不如拘了她。” 曲南一反问:“能拘得住吗?” 白子戚的眸光闪闪,看向曲南一:“未必就不行。”言罢,也走出了县衙,且快步从胡颜的身边路过。 曲南一望着白子戚的背影,眸光幽幽似狼。白子戚来状告胡颜,是为了留下她。若从情字出发,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却与曲南一的想法背道而驰。曲南一这番作为,却是要逼胡颜速速离开。白子戚闭口不谈白草之事,显然有猫腻。曲南一开始暗中布局,只要胡颜有所动作,那白草必定会伺机而动,届时,他定要她好看! 此地,终究不宜久留啊。 唐悠与胡颜出了县衙大堂,瞬间感觉门外花香鸟鸣,格外令人舒心惬意。 唐悠往左右一扫,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仰起头,对胡颜小声道:“妹子,那七个人,不是你杀的吧?” 胡颜冲着唐悠呲牙一笑,回了句:“是我。” 唐悠脚下一个踉跄,胡颜直接飞了出去。 白子戚瞬间回头。 胡颜用左手在白子戚的肩膀一撑,身子旋转着又落回到唐悠的肩膀上,坐好。 只是这一次,她的裙摆罩住了唐悠的脸。 唐悠一阵忙活,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脸,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打眼看见白子戚,吓得她那口气没等全吸进肚子里,便愣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上,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咳嗽。 胡颜与白子戚互望,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冰冷。 唐悠咳嗽过后,也不敢看白子戚,低垂着眼脸,抬脚便走。 白子戚突兀地说了句:“待你病发,谁肯如我一样,为你缓解病症。” “……”胡颜连头也不会,背脊更是挺着笔直,仿佛不屑与白子戚说话。实则,她的老脸红了。 白子戚这话,说得太……太赤-裸了。 只是旁人不知其中因由,所以不懂这句话藏了多少私密及暧昧。 她病发时,白子戚用手指点燃了她的热情,驱赶了僵死血冷之症,却并未破她的身子,让她仍如完璧。此事,换做一般男子,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且不说曲南一,就说封云起和司韶,那绝对会往上扑的主儿。 想到那种销魂尸骨的滋味,以及白子戚在耳边的灼热呼吸,胡颜捶了捶越发滚烫的心脏,暗道:原来,情-欲二字是分不开的。有情必然有欲,有欲才会有请。她对白子戚,并非无情啊。 哎哎哎……胡颜突然觉得扎心了。她对白子戚有情,对曲南一有情,对……咳,都那么多的人都有情,她岂不是滥情得厉害?!世人都说女子要从一而终,她却水性杨花到处勾搭!呜……她何时成为了这种人?操咧,心好痛啊! 哎哎哎……不对啊。她对唐悠说出愿望时,那可是顺嘴便来的。若说她在忽悠唐悠,莫不如说她当真是这样想的? 采草大盗? 咳…… 若有一天,她当真成了采草大道,被人抓住,应如何为自己开解? 不是我要采草,而是你们实在太优秀了。与其深夜独徘徊,不如与某共快活! 哎呀,这种话实在是太无耻了,她绝对说不出口,绝对! 第四百八十章:鬼魅横行 再次进入唐家,看着明明没有什么变化的大院,却觉得荒凉了几分。 大院里,华姨娘正倚在栏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对着自己的影子,神经兮兮地道:“我和你说,绿腰就是个妖怪!她吃人肉啊!她一口口将我的倩儿吃掉了!”语毕,就像受到惊吓的孩子,突然尖叫起来。 小喜忙安慰华姨娘,道:“姨娘、姨娘,您看,您昨个儿不是说,小姐嫁人了吗?小姐临行前,还嘱托小喜,让小喜照顾好夫人。” 华姨娘立刻停止尖叫,看向小喜:“倩儿……真这么说的?” 小喜点头:“真的。” 华姨娘立刻整理一下凌乱的发鬓,扬起胸脯,道:“我得为小喜看好这个家,万万不能让‘熊精’独占了去。” 小喜忙应道:“是了是了。姨娘,我们吃饭去吧。”搀扶着华姨娘,就要回房,却在抬头间看见了唐悠,以及那个骑在她脖子上的胡颜。当即面露惊恐之色,磕巴道,“小……小姐……奴婢不是……不是……” 唐悠完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吃饭。她若跟一个疯子和一个哄疯子的人计较,那成什么人了? 小喜放松下来,拉着华姨娘就要走。 华姨娘却突然盯着胡颜不放,那眼神凶恶得好像要吃人的狼,突然,她冲到唐悠面前,扬手就去打胡颜,口中还喊着:“你个狐媚子!竟然进我家大门!” 唐悠一把推开华姨娘。 华姨娘又扑了上来,去打胡颜:“老爷岂是你能迷惑的!不要以为我病了,你就能进门,这个家里有我没你!” 唐悠大喝一声:“滚开!”再次一把推开华姨娘。 华姨娘跌坐到地上,开始嗷嗷直叫:“老爷啊,你快来看看啊,你这一病啊,你姑娘就要杀了妾身呐!” 唐悠皱眉,表情十分不耐烦。 胡颜没看见成家俩兄弟,想必那二人见完不成任务,又回去拎罚了。胡颜觉得,这下任务之人一定是将番薯当成了脑袋,否则怎么会让那兄弟二人来完成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若她是那么好杀的,都不知道投胎几个轮回了。唐悠不和这样的人牵扯,也好,免得最终落得一个被利用的下场,徒增烦恼,还惹一身骚。 她这话可能有些偏颇。那兄弟二人对唐悠倒也没怎么利用,但实际上,若没有唐悠,那二人早就死透了。 在胡颜的随想中,小茹拉开了房门,一眼便看见了唐悠和胡颜,微微一愣过后,急声喊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来看看,老爷快不行了!” 唐悠当即甩开步伐,往屋里冲。 幸好胡颜配合得当,及时低下了头,否则非得被门框撞得鼻青脸肿不可。 屋子里,唐老爷正在地上爬行。四肢着地,贼眉鼠眼,俨然一副黄鼠狼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那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咂舌。 苍山就站在房门口,防备唐老爷突然蹿出去。 唐老爷看样子有些惧怕苍山,只在屋里乱窜,倒也没真的往门外冲。 屋内的窗户被钉了木板条,倒也不怕唐老爷跃窗而出。 苍山见胡*在了唐悠的脖子上,目露不悦之色,却令胡颜心悦几分。苍山若能知道唐悠的好,真心疼她,倒也是一件妙事。当然,若能多几个美男子一同疼爱唐悠,胡颜更是乐见其成。毕竟,唐悠好这口嘛。 胡颜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为何喜欢唐悠。因为,从骨子里而言,她俩才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她不像唐悠那么随性自然,喜欢就往上扑。她……闷骚。当然了,女子不能光围着男人转,若有手腕,自然让他们围着自己转,才是正理。有些事,还是要布局妥当才好啊。 唐悠对胡颜道:“妹子,你快看看,我爹他这是怎么了?” 胡颜回过神,看向唐老爷。 唐老爷的一双眼睛瓦亮瓦亮的,泛着狡诈的光,竟是冲着胡颜嘎嘎一笑。 胡颜一言不发,空手画符,隔空拍向唐老爷。 唐老爷惨叫一声,软倒在地。 唐悠冲过去,喊道:“爹!” 唐老爷幽幽转醒,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唐悠大喜,对胡颜道:“妹子,你太厉害了!我爹……”话未说完,突然僵住了。因为,骑在她头上的哪里是胡颜,简直就是一只超级大号的黄皮子! 唐悠吓得手脚发软,颤声道:“你……你……”突然伸手,就要掀飞黄皮子。 这时,黄皮子出手如闪电,在唐悠的额头弹了一下。 唐悠在吃痛的同时,脑中竟注入了一丝清明,再看那骑在自己头上的东西,竟然又变成了胡颜。她环视一周,发现她和胡颜还站在刚进门的位置,而她的老爹也还是四肢着地,在地上溜达着。只不过,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悠看呢。 唐悠打了个激灵,咋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胡颜淡淡道:“障眼法罢了。走,我们过去。” 唐悠有些不敢,迟疑道:“就……就这么过去?” 胡颜呵呵一笑,道:“怎么,你还想拎着鸡腿过去?” 唐悠大囧,立刻走向唐老爷子。 不想,那唐老爷竟露出了胆怯之意,向后退去。 胡颜直接对苍山道:“把他提过来。” 苍山在胡颜出手时,便知道她是有能耐的,于是大步走向唐老爷,直接将人提溜了起来,迫使他站在了胡颜面前。 胡颜问:“你是谁?” 唐老爷嘎嘎怪笑着,回道:“爷是黄大仙!” 胡颜淡淡道:“打。” 苍山略有犹豫,看向唐悠。 唐悠的脸在抽搐,显然在极具挣扎,但对于胡颜这个人,她总是有着难以解释的信任。就好比,胡颜告诉她,是她杀了“娇红倚绿阁”里的七个人一样。胡颜大可以不对她说实话,可她偏偏说了实话。这就是……信任! 思及此,唐悠用力点了点头,颇有些悲壮的色彩。毕竟,让别人打自己老爸,实在是不孝顺至极。 于是,苍山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照着唐老爷的脸便是一记耳光。 第四百八十一章:神鬼怕横人 胡颜又问:“你是谁?” 唐老爷吼道:“爷是黄大仙!” 胡颜又轻飘飘地扔出一个字,道:“打。” 苍山毫不犹豫,又一巴掌掴了过去。这一巴掌,颇为用力,打得唐老爷一个趔趄。 胡颜又问:“你是谁?” 唐老爷目露恨意,咬牙道:“我是你祖宗!” 胡颜突然暴喝一声:“打!” 苍山轮圆了胳膊,就要去打唐老爷。 唐老爷却突然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口吐白沫,软倒在地上。 唐悠大喊一声:“爹!”就要去搀扶唐老爷。 胡颜拍了她一下,叫道:“哎哎哎,你别动。唐老爷没事儿了,用凉水一泼,就能醒。”后面这句话,真是胡颜随口一说的。 不想,唐悠抓起架子上放着的花瓶,抽掉花枝,扬手便将水泼在了唐老爷的脸上。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忍直视了。 然,唐老爷果然醒了! 他瞬间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后,再次睁开眼睛,喃喃道:“这房子,是不是漏雨了?” 唐悠喜极而泣,大声吼道:“爹!” 唐老爷虚弱地道:“这么大声做什么?你爹还没聋呢。”挣扎着,就要从地上坐起身。 苍山忙上前两步,将唐老爷从地上拉起来。 唐老爷皱眉喊道:“哎呦呦……哎呦呦……轻点儿轻点儿,这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用手揉了揉脸,“嘶……脸怎也痛得厉害?”一抬头,看见了胡颜,被吓了一跳,质问道,“你怎么骑悠儿的脖子上了?!还不快下来!” 唐悠忙道:“爹啊,你就让她骑着吧。是她救了你啊。刚才啊,你都要吓死我了。你就像只黄鼠狼,满地爬啊。还自称是黄大仙。哎呀妈呀……老吓人了。” 唐老爷怒道:“胡说!怎么可能……”感觉手掌刺痛,抬起手掌一看,手掌处不但沾了尘土,且磨破皮了。 唐老爷活动了一下腰,立刻痛得嗷嗷直叫。他忙撑着腰,看向苍山。 苍山点了点头。 唐老爷这回算是信了。当即后怕了起来,疑惑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胡颜问:“唐老爷,你昨晚去了哪里?” 唐老爷回忆道:“昨晚?昨晚也没去哪儿啊。”随机一拍脑门,“对了!我路过艳山脚下。莫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被黄皮子附身了吧?”说完,自己都吓个半死。 胡颜道:“你若是体弱多病之人,被邪祟附体,倒也有可能。我观唐老爷身体健硕,面带红光,不像体虚之人,反倒像染了桃花。” 唐老爷瞬间红了脸,不自然地道:“哪有?!” 胡颜询问道:“唐老爷昨天路过燕山脚下,可曾遇见什么特别之事?” 唐老爷目露沉吟之色。 唐悠急道:“爹啊,有话你就快说,我这脖子可要断了!” 唐老爷忙道:“还请大仙下来坐。” 唐悠的嘴角一阵抽搐,道:“不是大仙!” 唐老爷疑惑道:“那是……?” 唐悠无力道:“爹啊,您就别关心她是谁了,反正和你说了,你……你也不知道。那啥,你快想想,在艳山脚下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唐老爷皱眉道:“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就是路过的时候,遇见了三个人,让他们搭乘了一段。” 胡颜的眸光一闪,询问道:“可是两名女冠,和一位男仆打扮的壮汉?” 唐老爷大惊:“你怎知道?”随即感慨道,“果然是高人呐!高人呐,您请上座!” 唐悠哼哼道:“哪个位置比骑在我的脖子上高?好了爹,你就别瞎忙乎了,就让妹子消停的坐会儿得了。” 唐老爷假意训斥道:“不得无礼!对高人怎能称其为妹子?”实则,他心里却想着,若能攀上这门亲,也着实不错嘛。 苍山见胡颜说话不紧不慢,唐悠却累得气喘吁吁,心中不免心疼了几分,当即道:“还请胡姑娘下来坐。”说着,将胡凳摆在了唐悠的面前。 胡颜道:“再加一只。” 苍山微愣,却还是听话地又拎过一只胡凳,放在了地上。 唐悠道:“不对!你得把它放到另一只胡凳的上面。叠罗汉,懂不?”别看唐悠粗枝大叶的,但偶尔也格外心细。 苍山闻言,将两只胡凳叠到了一起。 胡颜用左手在唐悠的头顶一撑,整个人突然跃起,轻飘飘地落在了胡凳上,抄手而坐。 唐悠揉着发酸的脖子,嚷嚷道:“妹子,你得减肥了。” “呃……”唐悠的话,成功地让所有人哑口无言了。若胡颜这么瘦的身体都需要减肥,那唐悠岂不是应该削肉了? 唐悠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多么不可思议的话,晃了晃肩膀,便兴奋地张罗起来:“今晚有喜事儿,咱大吃一顿吧!我这就去张罗一桌子好饭好菜,你们等着。” 得,唐老爷这刚被救治,她就当喜事张罗起来了。这心再大点儿,吃个鸡蛋都能露下去。 胡颜道:“别急着张罗饭菜。先清除了唐老爷身体里的邪祟,你再去准备也不迟。”既然二人的关系已经瞒不住,她也就破罐破摔,打定主意在唐家蹭饭了。 唐悠一听此言,只觉得头皮发紧,忙道:“怎么?那花大仙还在爹的身体里?” 胡颜点了点头,道:“邪祟作怪,无外乎迷惑人心罢了。然,若有人刻意指使那些邪祟害人,就另当别论了。” 唐悠一脸懵逼:“听……听不懂呢。” 胡颜冲着唐悠勾了勾手指,示意唐悠凑耳来听。胡颜对着唐悠耳语几句后,唐悠眼神古怪地扫了唐老爷一眼后,噔噔噔你跑出了门。 唐老爷提溜着一颗心,本想问问怎么回事儿,却见胡颜闭上了眼睛,一副世外高人清修的模样,也就不敢多话,只盼着唐悠早点儿回来。他……他有些怕胡颜。 不多时,唐悠捧着一个碗回来了。 唐悠将碗往唐老爷的面前一送,道:“爹,吃了吧。” 唐老爷探头一看,见碗里放着三颗黑乎乎的东西,感觉有些难以下咽,便询问道:“这是什么啊?” 唐悠道:“这是……这是这位仙姑给你准备的药。吃了,就能祛除邪祟。” 唐老爷听闻此话,放心不少,于是用手捏起一颗黑球球,放入口中,一颗接着一颗地咽下。 吃完后,唐老爷吧嗒了一下嘴,皱眉道:“怎么有股子腥臭的味道?” 唐悠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胡颜后,才对唐老爷道:“这个……这个是马粪蛋儿……”唐老爷的脸色一白,僵直没动,唐悠接着道,“裹了白嫩的蛆虫。” 唐老爷一扭身,就要往门外跑,只可惜,恶心来的如此迅猛,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便弯腰呕吐不止。 第四百八十二章:干他娘地! 唐悠拍着唐老爷的后背,帮他吐。 半晌过后,唐老爷虚弱地摆了摆手,气若游丝般道:“好……好了,别拍了,要拍死了。” 唐悠立刻住手。 唐老爷缓了两口气后,瞬间暴怒,冲着胡颜吼道:“你是要老夫命啊!怎能拿那么恶心的东西给老夫吃?!” 唐悠拉着唐老爷,一叠声地道:“误会误会。爹,误会!” 唐老爷吼道:“误会你个头!” 唐悠用比唐老爷更大的声音吼道:“就是误会!那不是马粪蛋裹蛆虫,就是熟米和鱼肉剁碎了,用黑天天染了色。” 唐老爷瞪了瞪眼睛:“真的?” 唐悠点头。 唐老爷不自然地道:“胡闹!那东西也能祛邪祟?!” 唐悠道:“仙姑说了,只要能糊弄你吐出东西来,就能祛除邪祟。” 唐老爷表示不信,还哼了一声。 唐悠探头向唐老爷的那些呕吐物看去,一看之下,差点儿没吐喽! 但见唐老爷的呕吐物中竟有无数肉红色的东西。也看不出像什么,就那么扭成一团,恶心至极。 唐老爷的脸绿了,再次呕吐不止。 胡颜睁开眼睛道:“把我抬出去。” 苍山抓住胡凳腿,抬起胡颜,出了屋子。 唐老爷吐够了,也没了精神头,换了一间房去休息了。 唐悠跑到胡颜面前,仰头问:“我爹没事儿了吧?” 胡颜道:“不好说。” 唐悠一脸紧张:“啊?!还有事儿?” 胡颜勾唇一笑,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吧。” 唐悠放下心来,道:“别说爹了,就连我,也决计不敢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哦,对了,我爹刚才说了,昨晚那道姑确实给他了一块糕点。我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接过来吃了。” 胡颜微微额首,略一沉吟,道:“去准备饭菜吧。” 唐悠有些反应不过来胡颜的套路,呆愣了一下,才点头应下:“好好好,你等着哈,给你做点儿好吃的。瞧你今天早餐饿得那样,嘴巴啃着包子,肚子呜呜直叫,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混的,咋还饿上了肚子?你要是没地方吃饭,就回来住得了。你那房子我还给你留着呢。” 胡颜心中一暖,冲着唐悠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明天便离开六合县,今晚与你不醉不归。” 唐悠的眉毛渐渐皱起,问:“为何要走?” 胡颜道:“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地方。” 唐悠问:“哪里才是你的地方?” 胡颜微愣,想了想,道:“长安。”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确定。 唐悠撇嘴道:“长安那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你的地方。你看你是个有能耐的,莫不如就留在这六合县里作威作福多好。到时候,我也能跟你享享福。往路中间一站,就没一个人敢欺负我!” 胡颜赞道:“想法不错。” 唐悠嘚瑟道:“那是!”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以及人们叽叽咋咋的咋呼声:“开始了、开始了,快去看啊,女冠给罗家媳妇镇鬼祛晦啦!” 唐悠是个好奇心特强的主儿,当即跑到大门口,拉开门栓,探头往外看。 门外,人们带着混合了惊恐和兴奋的脸,纷纷跑向罗家。 唐悠一把攥住一位熟识的婶子,急忙问道:“许婶子,罗家嫂子怎么了?” 婶子忙回道:“那罗家媳妇可老吓人了,听说被鬼怪给附体了,正倒吊在房檐上,往嘴里塞活田鸡,说自己是什么……什么盘天仙!不和你说了,我得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已经随着人流向前跑去。 唐悠关上房门,回头看向胡颜,道:“咋又出了个盘天仙?那是什么东西?” 胡颜淡淡道:“蛇。” 唐悠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胸,摩擦着手臂,恶心道:“我不喜欢蛇。” 胡颜道:“蛇肉味以调料,烤成金黄色,用高汤顿烂,味道无比鲜美。” 唐悠立刻放下双手,露出垂涎之色,道:“整一条吃吃?” 胡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唐悠抹了一下嘴巴,横了胡颜一眼,嘟囔道:“尽逗我!” 胡颜正色道:“没逗你。越是有毒的东西,吃起来约是美味。草蛇不如毒蛇,毒蛇不如毒蝎,毒蝎……”微微眯眼,目露狠厉之色。 唐悠忙吞咽着口水追问道:“毒蝎不如什么?” 胡颜挑眉道:“毒蝎不如……毒妇啊。” 唐悠哽了一下,缩回了伸长的脖子,道:“我可不敢吃人肉。” 胡颜冲着唐悠添了一下牙齿,露出馋嘴的表情。 唐悠立刻摆手道:“我可不是毒妇,我的肉不好吃,一吃准腻死你!” 胡颜呵呵一笑,伸手掐了一下唐悠的脸蛋。那份宠溺与随意的亲昵,绝对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殊荣啊。 唐悠望着胡颜,红了脸,突然说了句:“妹子,你要是男人,我就嫁给你!” 胡颜微愣,随即哈哈笑道:“不胜荣幸。”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令唐悠心情大悦。被自己喜欢的人认可,那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唐悠欢天喜地地冲着厨房喊道:“好酒好菜做出来!” 厨房里传来厨娘爽快地声音回应道:“诺!” 唐悠回过神,犹犹豫豫地对胡颜道:“妹子,咱要不要去看看?” 胡颜挑眉看向胡颜,等她解释。 唐悠却突然咧嘴一笑,道:“我随口一说,咱可别往前凑那热闹,别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胡颜盯着唐悠看了半晌,唐悠突然底下头,用脚蹭着地面,嘟囔道:“你看我做啥?都说不去了。” 胡颜却道:“走吧。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唐悠突然大喜,仰起头,问胡颜:“真的?” 胡颜道:“真的。” 唐悠却犹豫起来,咽了一口口水,纠结道:“要不,还是别去了。咱六合县里也没有一个女冠,这突然出现的女冠,没准儿就是害我爹之人。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想去踢场子。”抬头,偷偷瞥了胡颜一眼,又扭开头,“不过,我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去了也就是挨揍的份儿。你身上还有伤,我不能那么知识,让你为我出头。” 胡颜突然出手,拦过唐悠的肩膀,晃了晃,道:“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姐妹,这个时候我不上,岂不是太不讲义气?走走走,干她娘地!” 胡颜突然爆出的粗口令唐悠既倍感亲切又浑身不适,但不可否认的是,一颗心却暖洋洋的。于是一拍自己的脖子,道:“你上来!” 胡颜看向扫地的苍山,弯唇一笑,道:“这事儿,就不劳烦你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刺探一一二二 看过八人抬轿的,但你绝对没见过一人挑杆的。 苍山在肩上挑着一根大约四米长的竹杆。胡颜便坐在杆上,像一只白色的小鸟。唐悠跟在她身旁,总担心她会从上面掉下来。但是,很显然,胡颜坐得十分稳当。 三人来到罗家的时候,那年长的女冠已经站在房檐上,又是洒糯米,又是喷火球,博得众人的大声喝彩。 苍山挑着竹竿,走到人群中。 胡颜高坐竹竿之上,格外引人瞩目。这被吸引的人中,竟然有曲南一和白子戚。 曲南一和白子戚见挑杆的苍山伟岸不凡,心中都生出了别扭之感。就仿佛,胡颜身边从来不缺美男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好不起眼的过客而已。 曲南一和白子戚纷纷扭开头,不看胡颜。 胡颜早已注意到了曲南一和白子戚,但却故意视而不见。其中因由,竟还真有几分女儿家的心思在里面。 房檐上,女冠一把扯过罗家媳妇,在她嘴前作势一抓,竟抓出一个条蛇的虚影! 街道上站着三十来人,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发出一阵唏嘘声。 女冠撑开挂在腰间的乾坤袋子,将蛇的虚影投入其中。 蛇在里面扭动了两下后,竟不再动弹。 众人在惊讶的同时,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至于那个罗家媳妇,软倒在了房檐上,缓缓张开双眼,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道:“这事儿?我……我怎么在房檐上?” 一直等在房檐下的罗家汉子立刻喊道:“媳妇,快给仙姑扣头,是她救你啊!” 罗家媳妇一脸懵懂,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女冠收起桃木剑,一甩拂尘,视线在胡颜身上一扫而过后,对众人施了一礼。 有人喊道:“道姑厉害!” 还有人喊道:“道姑就是活菩萨下凡呐!” 众人纷纷复议。 胡颜噗嗤一声,笑了。活菩萨下凡变成了道姑?这位活菩萨的心得有多大啊。 胡颜的笑,在这样的场景下,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只不过,看热闹里的人十之有六,都知道她是曲南一的护卫,所以都没敢吭声质问她,为何会这样。 女冠也不看胡颜,转身跳下房檐,由后街走了。 唐悠立刻跳脚喊道:“喂喂喂,你怎么走了?!” 刚才被唐悠扯住的婶子,立刻凑了过来,八卦道:“你找道姑有事儿啊?是不是你家闹鬼了?” 唐悠一扬下巴,道:“就算我家闹鬼了,也不用那个恶……” 胡颜伸手拍了唐悠的脑袋一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轻声道:“回吧。” 唐悠不解道:“就这么回了?” 胡颜反问:“你追得上吗?” 唐悠哽了一下,垂下头,往回走。 曲南一和白子戚望着远去的胡颜,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憋得慌。 唐悠和胡颜回到唐家后,又听见有人在门外喊道:“王家大叔出癔症了,轮着菜刀要砍人呐!” 唐悠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胡颜淡淡道:“王佳大叔若砍杀了你,你都无处叫屈。” 唐悠只能轻叹一声,坐回到胡凳上,仰头看向坐着两个胡凳的胡颜,道:“咱得告诉大家,那个道姑是坏人!不能信她!” 胡颜反问:“你说,谁会信?” 唐悠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你说呗。你说,兴许有人会信。” 胡颜道:“我现在不是曲南一的护卫,而是……嫌疑犯。” 唐悠皱起眉头,闷闷不乐。 胡颜望向天边,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寻常气息。 明天,绝对不是一个艳阳高照天。 热闹散了。 曲南一叫住白子戚,道:“心中烦闷,不如痛饮几杯?” 白子戚道:“子戚不喝酒。” 曲南一挑眉道:“又不是没喝过。来来,共饮。”言罢,隔着长长的衣袖,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腕。 白子戚抽回手,冷冷道:“别动手。” 曲南一隔空指了指白子戚,笑道:“你啊,真是……” 白子戚问:“曲大人要去哪里喝酒?” 曲南一道:“去你家吧。” 白子戚直接回绝道:“我家不招待客人。” 曲南一眯眼看着白子戚,道:“白茂才呀,我算是客吗?一同经历了这么多,若都称不上是朋友,你来定义一下,何为友人?” 白子戚道:“花道长与曲大人是朋友,却也被坑得不轻。” 曲南一道:“此言差矣。”随即诧异道,“如此热闹,怎不见花老道出来降妖伏魔?” 白子戚不语。 曲南一带着李大壮和两名衙役,自顾自地往白家走,还喧宾夺主地李大壮吩咐道:“大壮啊,你带着他们俩,去金日客栈,找掌柜的,让他送一桌好酒好菜到白茂才的家里。”笑吟吟地扫眼白子戚,“就说……白茂才要请本官吃酒。” 如此抠门,就连张罗吃食,都要算到白子戚的头上,李大壮和两名衙役同时低头应下,觉得脸上火辣辣地。 李大壮领命,带着两名衙役走了。 曲南一与白子戚来到白家,抬头一看,门上挂着惨白的大灯笼,以及两个用红色书写的大字——义庄。 曲南一道:“白茂才的品味真是别具一格。” 白子戚道:“这是阿颜的品味。” 曲南一看向白子戚,意味不明地一笑,直接推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白子戚家的大门,从来不上锁,但在六合县里,除了胡颜,从来没有其他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推门而入。曲南一,算一个。 曲南一边走边道:“第一次来白家,是为了抓山魈,却只看见漫天的大火和一个捏碎了手骨的白茂才。这一次,得好生参观一下。呦呵,中了不少小树苗啊。你这里阴气森森的,长出的果子,一口咬下,不得见血啊?” 白子戚不知道曲南一来此的目的,但却看出来他没安好心。这一张嘴,就喷毒汁。 白子戚十分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人当成集市一样闲逛,于是道:“去大厅吧。” 曲南一却道:“你这格局挺有意思的,容我看看。县衙后院烧成那副模样,我如今住在柴房里,寻思着重盖几间房,正好借鉴一下。”言罢,开始挨个屋的溜达着。 第四百八十四章:她不死我不走 曲南一敲敲这里,拍拍那里,俨然把白子戚房子当成了机关来研究。 白子戚冷眼任他折腾。半晌,突然开口道:“曲大人,这是在寻人吧?” 曲南一呵呵一笑,边走边打趣道:“寻谁呢?” 白子戚也笑了,道:“谁知?” 曲南一站定,看向白子戚一眼,正色道:“白茂才,你我二人同争一个女人,已够难看的,难道还要同争第二个?” 白子戚与曲南一对视:“曲大人这话,阁下不懂。” 曲南一眸光犀利,沉声道:“花如颜已经是我的妾,却被你带回了白家,此事,你需给我一个说法。” 白子戚知道,他带着花如颜回到白家,许是被人看见了,这事儿不能抵赖,便道:“医者父母心,曲大人不会因为子戚帮花小姐看病,便怒火中烧、嫉妒生恨吧?” 曲南一笑道:“哎呦呦,白茂才啊,这口才可以啊。” 白子戚道:“不如大人多矣。” 曲南一却眸光一凛,突然靠近白子戚,盯着他的眼睛道:“拐人妾者,当如何惩罚,想必白茂才不会不知道。你若现在就将她们交出来,本官大度一些,既往不咎,若私下藏匿,本官可要派人好好儿搜一搜这里,以及……花云渡!”曲南一又开始下套了。花云渡里有赈灾金,白草等人不会仍由那柄落在他的手中。所以,无论白草现在出现于否,他只要将意思表达到即可。 白子戚冷笑道:“曲大人还真是多情种子、风流公子。与阿颜海誓山盟不说,还如此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妾,如此博爱,真令人大开眼界。” 曲南一道:“本官对阿颜真情不假,可她偏偏弃本官如敝履。如今,你不也与她反目?嗤……” 白子戚道:“子戚的事儿,无需曲大人费心。” 曲南一冷笑道:“本官的家务事,又何时需要白茂才横插一脚?” 二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这时,李大壮敲响大门,喊道:“大人,菜来了!” 曲南一一甩衣袖,向门口走去,道:“劳烦白茂才转告如颜,若她继续躲闪,不肯安于内院,本官实在无福消受这样的女子!” 白子戚望着曲南一的背影,幽幽道:“她已经走了。” 曲南一不置可否,只说了句:“混迹在六合县的牛鬼蛇神,真是越来越多了。”回头,笑吟吟地道,“白茂才,夜里有鬼,小心出没啊。”直接打开大门,走出白家,对李大壮道:“饭菜抬回去,犒劳大家。” 李大壮应了声,与两名衙役一起,拎着六个食盒,乐颠颠地走了。 白子戚微微皱眉,心中对曲南一的轻贱,又多了三分。 曲南一眯了眯眼,望了望天,莫名地一笑。 白家院子里,白子戚转身进屋。 白家院子外,曲南一向着县衙走去。 白家拐角处,花青染悄然无声地出现,翻身跃上房檐,偷偷窥视着白子戚的一举一动。 曲南一与李大壮等人回到县衙,吃饱喝足后,小憩了一会儿,见天黑后,爬起来,带着李大壮等人,直奔花云渡。 站在花云渡的门口,曲南一暗道:阿颜,我去而复返,只为帮你杀了白草。她不死,我不走。 曲南一一个眼神,示意李大壮敲门。 李大壮将门敲开。 门房身后,站着福管家。 福管家作揖,询问道:“不知曲大人深夜造访,何事?” 曲南一回了半个礼,道:“本官找青染。” 福管家道:“公子在中午的时候出去了,至今未归。” 曲南一便道:“如此,那就找如颜吧。” 福管家道:“小姐一直没有回来啊。” 曲南一却道:“怎么会?如颜告诉本官,让本官今晚来接她。”脸色沉了沉,“福管家难道不知,如颜已经是本官的妾?如此拦着不让进,难道你们花家想要将妾另送他人不成?!”曲南一这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般人是练不出来的。尤其是在,他一直给别人的影响都是这种狗苟蝇营的圆滑小人,如此想问题,自然也见怪不怪。 福管家忙道:“曲大人说笑了。小姐虽是旁支,但也是花家的小姐。她甘为人妾,花家也说不得什么。但是……老奴可没听到风声,说小姐要给大人当妾。” 曲南一怒道:“你们想抵赖!” 福管家道:“不敢。” 曲南一道一挥手,道:“给本官搜!” 二十多名衙役,齐声应道:“诺!” 福管家这才有些惶恐,忙拦在门口,道:“曲大人,您与公子相交莫逆,这样唯恐不妥。” 曲南一思忖片刻道:“你说得也对。这样吧,让本官带人到如颜的门口看看,若她不在,也就算了。本官也是担心她的安危。最近这六合县,不太平啊。” 福管家深有感触,道:“确实。前两日,还有宵小儿来花云渡窥探。” 曲南一知道,福管家口中的宵小其实是展壕和搜侯,却装作不知,皱眉道:“真是胆大妄为!” 福管家一般将曲南一往里面请,一边点头应是。 曲南一带着五名衙役,走向花如颜的房间。 距离尚远,突闻炸裂之声传来!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 那声音,源于竹沥的房间。 福管家动作最快,直接奔了过去。曲南一等人紧随其后。 竹沥的窗户都被炸没了,屋子里更是燃起了火光。 曲南一直接冲进了房间,看见躺在地上的人不但面目全非,且身体上好似覆了层焦炭,压根就分辨不出谁是谁。 福管家惊道:“这……这是?” 曲南一看福管家的样子,估计他确实不知情,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蹲下生,对那个尚未咽气的人道:“你是谁?为何在这间房里?”曲南一把耳朵贴了上去,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恨声道,“本官知道了!你且放心去吧,本官定当为你伸张正义!” 那人的眼睛突然瞪大,身体抽搐了两下,直接被气死了。 只因,她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曲南一却摆明了要借用她的死,诬陷别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大不了,你死! 曲南一做事情,很享受过程。面对这个死人,他决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管家忙问:“曲大人,这人是……?” 曲南一道:“她没说自己是谁。”转而缺道,“这是谁的屋子,此人自然是谁。” 福管家回道:“这是竹沥的房间。” 曲南一点了点头,看向地上那具死尸,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她的身高,十分遗憾地发现,这个人真的就是竹沥,而非白草。 曲南一幽幽道:“此人是竹沥。” 福管家又问:“她在临死前,可说了什么?” 曲南一挑眉看向福管家。 福管家陪了个笑脸,道:“这丫头毕竟是小姐身边得用的,出了这种事儿,老奴还需给小姐一个交代。” 曲南一冷笑,突然喝道:“交代?!本官还需要她给本官一个交代!” 福管家被曲南一吼得有些发愣。他探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石头块,感觉满脑袋都是浆糊。这花云渡比较大,且因为最近手头紧,将一些无用的人都打发走来。这样一来,管理上自然有些松散。花云渡里出来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不知道,也实在是难辞其咎。 曲南一不管管家如何想,一甩衣袖,出了竹沥的房间。他心中气不顺,决定就此发挥,收拾了百草! 令人意外的是,花如颜的房门被打开,她竟脸覆面纱,抚着头,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她看见曲南一时,喜不自禁,忙扑上去,扯着他的袖子问:“南一,你怎来了?” 曲南一看花如颜的目光有些诡异,看似在笑,却冷得吓人。 花如颜惊得松开手,倒退一步,问:“南一,你为何……为何如此看我?” 曲南一突然大喝一声,道:“竹沥死前已经交代,是你杀她灭口!你还想狡辩?!花如颜,你谋划了一盘好棋啊!” 花如颜目露震惊之色,大声否认道:“什么?!竹沥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曲南一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花如颜立刻奔过去看了一眼,立刻转过身,捂着嘴,忍着呕吐之意,含泪道:“不是我,不是我。” 曲南一步步逼近,问:“不是你,是谁?”那狠厉的模样,仿佛花如颜就是真凶。实则,他才是罪魁祸首。 看事情,还是要看全面的。若别人不知道,单从现在来看,定会以为花如颜在演戏,或者认为竹沥在以死诬陷人,谁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曲南一的把戏? 退一步,再看。若不知,竹沥等人抢劫赈灾款,害得受灾百姓食不果腹,曲南一这般设计杀人,心思是何其歹毒? 实则,曲南一这番算计,既是为了胡颜杀百草,亦是为了追回赈灾金,让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在严冬来临之前,有个容身之所,有碗热粥裹腹。 好与坏,是非曲直,都不过是别人嘴里的一场笑话罢了。多少历史被断章取义,扭去了事实? 戏里戏外的人,都在看戏。不过,只有洞悉全部经过的人,才能计较出孰对孰错,却也不敢断言是与非。窥落叶而知秋?呵……未必。 面对曲南一的质问,花如颜哽咽道:“南一,竹沥确实不是我的杀。我若杀她,何苦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曲南一继续逼问:“那你且说说,你为何在这里?而福管家,又称你不在?”转头,看向福管家,“如此谎话连篇,为得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制造出一种假象,让人死无对证?!呵……” 福管家老脸一红,道:“回大人,老奴……老奴……” 花如颜直接接话道:“此事不怪福管家,是我让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的行踪。我回来,不过是想取些银两。”眸光一凛,露出恨意,咬牙道,“那白子戚实在是个小人,原本答应我,会为我诊治脸。如今,又非要让我拿出十万两给他。我……我上哪里能筹到十万两?!干脆就回了花云渡,拿些首饰,看看可以典当出多少,送去给那贪得无厌之人。我在屋里查看着自己的细软,突然听到轰地一声,整个人便是一晕,摔倒在地。爬起来,打开门,看见了南一。” 曲南一认真听这,听完后却发出一声嗤笑。 花如颜的脸色变了变,含泪道:“怎么,你不信?” 曲南一道:“如颜,你还想说些什么?真当我是幼童,可以让你随意哄骗?如颜啊,你到底意欲何为,你觉得还有演下去的必要吗?” 花如颜心中咯噔一下,感觉曲南一好像知道了什么。 曲南一又问:“你的另一位婢女,白草呢?” 说道这个,花如颜更愤怒了。她低吼道:“别提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曲南一挑眉,问:“哦?” 花如颜一扭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曲南一沉声道:“如颜,刚才竹沥交代了一些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和本官详谈才是。” 花如颜回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表露出淡淡的胸有成竹以及浓烈的感伤。 花如颜的眸光闪了闪,不太自然地抚了抚长发,终是点头应了。 曲南一随同花如颜走进她的闺房,其他人都在外候着。 屋里,花如颜没有点灯,就如同刚才那般,从外面看,压根就不知道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曲南一想到那只被缝在假头里面的手骨,以及柜子里那只蜿蜒爬行的毒蛇,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不过,他这人心里承受能力素来强悍,那怕自己屁股底下有条蛇,他该坐也会坐。若非如此心性,在胡颜一次次开口弃他之时,他早就摔碗离去,哪会转个圈又回来?胡颜能折腾,曲南一能忽悠,二人还真是一对贱人组合。自贱无敌。 曲南一一掀衣袍,坐到胡凳上,也不先开口询问,就那么目光沉沉地盯着花如颜看。 花如颜也动作轻柔地坐在了胡凳上,与曲南一之间隔着一张几互望着。 花如颜的眼睛里含着伤痛和缱绻柔情,曲南一的目光却变得剑拔弩张,好似随时会怒而掀几。 不得不说,曲南一当真是演戏高手。 二人在表情上对了一局后,花如颜终究败下阵来。 她轻轻一叹,幽幽开口道:“南一不信如颜?” 曲南一一拳头砸在几上,怒道:“信与不信,还有什么重要?!不知如颜所谓的不信,都指些什么?是指不信你对我情深不寿,还是不信你没有杀死竹沥?”曲南一深吸一口气,缓解了几分情绪,沉声道,“如颜,信任,是双方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又怎好意思质问我信不信你?” 花如颜喊道:“南一?!” 曲南一转开脸,道:“你既是我的妾,却躲在这里不肯回去。如颜,你且说说,让我信你什么?”曲南一又下了个套给花如颜。 花如颜垂头道:“南一让我说什么呢?你信竹沥,却不信我。” 曲南一回过头,盯着花如颜的脸,道:“确实。我宁愿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不想信任何女人的巧舌如簧。” 花如颜没想到曲南一这回如此直接,一时间有些发愣。半晌,才道:“南一有话,不防直说。” 曲南一开始骗人了,他道:“竹沥告诉我,她知你一个秘密,被你杀人灭口。” 花如颜嗤笑一声,道:“就以那样的方式,杀人灭口?南一,你在逗我开心吗?” 曲南一眸光灼灼道:“你可知,越是不可能,才是真可能?” 花如颜蹙眉,道:“我再说一遍,竹沥不是我杀的。”随即冷笑道,“就算杀了她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贱婢而已。” 曲南一道:“杀个贱婢,确实是民不举官不究,但不幸的是,此事被本官知道了。如颜,我不想做个昏官,更不想被人职责政绩平平,却后院藏有毒妾。” 花如颜双眼含泪,瞪向曲南一,沙哑道:“你想拿我归案?!” 曲南一戴上了著名的假面具,笑吟吟地望着她,不言语。 曲南一这幅样子让花如颜心里变得没有底儿。她防备道:“南一,你为何这么笑?” 曲南一挑眉道:“这么笑好看,自然要这么笑。难不成,要永远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用手揉了揉额头,“那样,我会很累。” 花如颜小心翼翼地看着曲南一,道:“南一,你……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 曲南一淡淡道:“有何可怕的?大不了,你死。” 花如颜道吸了一口凉气。 曲南一突然将手深入袖兜里。 花如颜立刻戒备起来,将身体绷得笔直。 曲南一却只是掏出一块布子,抖了抖,笑盈盈地道:“猜猜,这上面写了什么?”这块布,是曲南一特异准备的。 花如颜伸手就要去夺那块布。 曲南一往后一躲,道:“这个答案,我们稍后揭晓。如颜呀,你身边的能人,真多。两个婢女,都令人刮目相看。你若真得那么弱,反倒要让我失望了。现在,你且说说,白草在哪儿?” 第四百八十六章:细思极恐的结案 花如颜垂下手,道:“我让白草去雇一辆马车,回风云渡。她却拿着银子,跑了。” 曲南一冷笑一声,突然将那块布摔在了几上,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敢骗我!你刻意接近本官,不过是为了掩盖你的罪行!而白草,你真当她就是普通的奴婢吗?花如颜,本官给过你机会,你却不要。且随我回县衙,大刑伺候!”直接站起身,喊道:“来人呐!” 李大壮带人冲了进来。 花如颜慌忙站起身,向后躲去:“南一,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念及旧情吗?” 曲南一的眼神冰冷,却在一个眨动变得心思,表现得犹豫不决,道:“若不念及旧情,也不会与你说这些。可你,偏生不肯与我说实话。” 花如颜一狠心,道:“好!我与你说实话!你让他们都先出去。” 曲南一挥了挥手手,让众人离开。 李大壮关上了房门。 曲南一负手立而,手心里攥着一个黑色的球球,道:“说吧。”若说得不对,便用‘裂土’炸死她!不留后患,才是道理。 花如颜耷拉下肩膀,坐回到几前,点了蜡烛,扫了眼那块布上露出的几个字——赈灾金一万两,被劫。 她的脸色一阵惨白,身子禁不住颤了颤,半晌,才瑟缩道:“是……是我,是我劫了那金子。” 曲南一不语,继续听着。 花如颜舔了一下唇,飞快地看了曲南一一眼后,底下头,交代道:“我为了图个好名声,办了慈善堂,那里开销太大,不得已,我才……才动了歪念头。”眼泪落下,看向曲南一,“南一,我毁容了,必须修补好自己的脸,才能有机会去竞当大祭司。白草说,她有个姐姐,是红莲教的人。红莲教的尊主,法力无边,不但能起死人肉白骨,还能让人得道成仙。我……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这脸……这脸着实吓人。 “我一狠心,便让她帮我联络可以医治脸的人。 “原本,我以为此事需要尊主出手,却不想,一个红莲教的小小许老道都能帮我恢复容貌。我见过许老道的手段,自然十分信服。 “我拿了些金子当酬金,给了许老道。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许老道被抓,我为了救你,与他反目。”深情款款地望着曲南一,“南一,你可明白如颜的心?” 曲南一在身后把玩着那只‘裂土’,道:“我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如何谈得上明不明白?它日,你若恢复容貌,定然还是要去参选大祭司的。”勾唇一笑,“如颜,我说得可对?” 花如颜哑然,垂眸,半晌才道:“南一,那是我毕生的志愿,你……你难道不能理解吗?” 曲南一意味深长地道:“理解……” 花如颜抬头,满脸的惊喜。 曲南一莞尔一笑,道:“但凡能理解的,都不会沾染深情。” 花如颜的目光有些呆滞,好像没反应过来曲南一话中的意思。 曲南一继续道:“你的脸被成家兄弟毁容,看似无辜,实则,你偷偷尾随在我的身后,是想寻个实际拿走人皮帕吧?” 花如颜张嘴,急道:“南一,我……”在看见曲南一那笃定的眼神后,将狡辩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曲南一淡淡道:“你第一次反水,与许老道决裂,救我,是因为当时输赢已定,你若不出手,被阿颜占了先机,定然落得一个阶下囚的下场。莫不如,孤注一掷,救下我,让我护住你。 “许老道突然出手伤我,你为我挡了一掌,正好借机进入县衙后院养伤,不让人怀疑你与劫走赈灾金的人相联系。 “贾萱儿要挟我,你想要用清白来救我。看起来无比感人,但是……无颜,你做过了。” 花如颜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于是问道:“怎讲?” 曲南一道:“你因胡颜的几句挤兑,都要做戏拔剑自刎,又怎会以为要救我,就允许假萱儿欺你辱你玩弄你?呵……胡颜的一言一行看似冷血,实则却在为我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的一举一动看似深情至极,实则毫无作用。难道你就想不明白,就算假萱儿玩弄之后,会放过你,还是会放过我?” 花如颜哑口无言。 曲南一道:“所以,你两次三番的救我,又处心积虑地留在县衙里,也是心存侥幸,想着若能帮我一把,也许在你脸伤好了之后,我能帮你占个名额,从六合县去参选大祭司。对还是不对?” 花如颜木着脸,点了点头,反而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处处护着我?” 曲南一神秘地一笑,眼睛冒出勇者探险的光,灼灼而亮,道:“因为……我好奇啊。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花如颜凄凉地一笑,道:“我以为……呵……”她以为,曲南一的心,已经因自己的介入而变得犹豫不决,在胡颜和她之间格外为难。想不到,这竟然只是曲南一的一个冒险游戏。 曲南一见花如颜那副样子,便知她心中所想,忍不住腹诽道:怎会对你实话实说? 曲南一接着道:“我今天去白家,你应该就在那里面吧?听闻我的话,所以天黑后,急吼吼的赶来,想要搬走那些金子?” 花如颜轻叹一声,道:“你走后,白子戚就和我要金子。没办法,我只能回来取。” 曲南一问:“你信他能医治好你的脸?” 花如颜的眼睛瞬间变得瓦亮,她道:“信!你没见到他的那些刀具,何等精良;你没看到他雕刻的那些骨头,何等的巧夺天工;你没见到……”突然住口。 曲南一却接着道:“他剥得那些皮,如何栩栩如生?” 花如颜闭嘴,不语。 曲南一嗤笑一声,转而道:“竹沥死了,你必须交出一个杀手。” 花如颜看向曲南一,眼中泛着惊喜,颤声道:“南一,你不抓我?” 曲南一扫了扫花如颜那毁容的脸,道:“你已经得到了惩罚。”眸光一凛,“若再犯,定不饶!” 花如颜连连称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道:“我只要医治好脸,所有的金银于我而言,不过是垂手可得之物而已。” 这话,曲南一信。 花如颜本就有着绝色容颜,如果恢复容貌,就算当不成大祭司,入宫当个娘娘,凭她的心机和演技,定能混个风生水起。 花如颜看向曲南一,道:“白草确实不知去向。自从白子戚找我要十万两白银之后,她就不见踪影。” 曲南一问:“她消失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花如颜思忖片刻后,道:“她说,白子戚是能人,一定会医治好我的脸,她要陪着我去参加大祭司。”转而问道,“你一再问她,可是有何不妥?” 曲南一反道:“还是你仔细想想,她在身边时,有何不妥吧。” 花如颜皱眉,沉思,喃喃道:“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一到入夜后,就睡得格外香沉。前几日的夜里……哦,就是你突然闯进屋子,说有贼的那晚。你走后,我觉得口渴,便让白草给我倒一杯水。接杯时,我触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格外冰凉。” 那晚,便是曲南一被踩的当晚。 曲南一问道:“那晚过后,第二天,她可有异样?” 花如颜道:“那晚我睡得格外沉,连起夜都不曾有过。哪里知道她在干什么。南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问白草,她到底做了什么?” 曲南一见花如颜说得诚恳,可谓是悉数交代了全过程,本想如实以告,但话到嘴边又变了模样,道:“她倒是没什么,但她口中的姐姐,却犯了事儿。你若看见白草,记得留下她,然后派人来寻我。我有事要问她。”实则,是杀了她! 花如颜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曲南一一把捞起放在几上写满字的白布,转身向门口走去,伸手去推门。 花如颜突然开口道:“南一,你可知那些金子为何变成了石头?” 曲南一道:“官府护送的赈灾金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石头。这……许是惯性吧。”推门而出。 门缓缓关合上,发出吱嘎嘎的恼人声响。 花如颜吹灭了灯,从床上拿起那颗假人头,抱在怀里,抚摸着。 门突然被推开,吓了花如颜一跳,手中抱着的假人头也随之滚落到地上。 曲南一扫了一眼那颗假人头,看向花如颜,道:“旁门左道之类的东西,最是害人不浅。那所谓的红莲教,若真有大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许老道被烧成黑炭头也无所作为。我言尽于此。愿后会无期。”关门,欲走人。 花如颜突然追了出来,问:“南一,你是否从未喜欢过我?” 曲南一淡淡一笑,道:“初见时惊艳,也仅此而已。” 花如颜追问道:“难道我不美吗?” 曲南一望着花如颜的眼睛,道:“这世间从不缺倾城倾国的女子、美轮美奂的画卷。” 花如颜的眼眸颤了颤,终是问道:“那如颜呢?” 曲南一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她啊……她在这里,不论美丑,都安了家。”言罢,衣袖偏偏,大步离去。 花如颜回身,关上门,抱起地上的那颗假人头,坐在床上,用手指面无表情地梳理着假人头上的长发。 第四百八十七章:设计你 夜色浓如墨,隐隐飘来腥风血雨的味道。 唐家之外,接二连三地发生令人恐慌之事。 “晓家客栈”的天字六号房里,百里非羽正撅着屁股,趴在门缝处,往对面的天字三号房里看。 天子三号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突然,一颗人头撞出窗户,冲着百里非羽嘎嘎一笑,道:“小弟弟,来找姐姐玩呀。”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明明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却将一张脸涂得惨白,还画了一张血红的大嘴唇。他冲着百里非羽抛媚眼,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抖得跟爬行的毛毛虫似的,看起来就格外恶心。然,就是这样以为糙汉子,却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姐姐! 哎呀我去!要命了! 百里非羽一把关上房门,插好门栓,向后退了两步后,拍着胸口戏谑道:“吓……吓死爷了。” 若胡颜知道百里非羽非但没走,还与女冠住在同一间客栈,定会倍感头疼的。可惜,事情不会因为她头痛与否就不进行下去。 多宝道:“少爷,您休息吧。明天,我们真得要回山庄了。” 百里非羽回头,看向多宝,瞪圆了猫眼道:“爷说了,爷不走!爷要看抓妖怪!” 多宝皱眉道:“少爷,您不是不信那女冠的话吗,为何还执意留在这里看她抓妖?” 百里非羽一扬下巴,道:“不信是不信的,但并不妨碍爷看热闹。”实则,百里非羽已经信了女冠的话。百里非羽觉得胡颜是被邪祟附体了,于是他想请女冠去救救胡颜。但是吧,不知为何,他心中隐有不安,又不想将胡颜被邪祟附体之事拿出来说,总觉得这样对胡颜不好。这是因此,他才犹豫不决,不肯离开六合县,要先看看再说。不想,六合县里竟突然刮起了邪风,已经有六个人变得异于常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什么狗屁大仙。在百里非羽看来,那就是什么东西成精了,来祸害人了。 他想不明白,好好儿的六合县,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女冠被人请出去还没回来,对面屋子里的糙汉子又开始折腾上了,听他捏着嗓子唱女子那哀怨调调儿,着实令人觉得瘆的慌。 百里非羽正在胡思乱想,一双大手突然拍在了他的木门上,然后弯曲成爪,一点点向下挠,口中还嗲声道:“好弟弟,你来陪姐姐玩呀。姐姐会得可多了,保管让你……销魂蚀骨……” 百里非羽被吓了一跳,忙闪身向躲到多宝身后,推着多宝的后腰,哆嗦道:“去去去……去打跑他!” 多宝道:“少爷,我不能出去。” 百里非羽怒道:“为什么?!爷还使唤不动你?!” 多宝道:“若我出去,谁保护你?” 百里非羽想想也是,却还是不死心地道:“可是,你不打跑他,爷……爷睡不着啊。” 就在这时,那个化着浓妆的糙汉子突然破门而入,伸手就要去抓百里非羽,“俊俏的小弟弟,来,我们玩呀……” 百里非羽吓得妈呀一声,立刻向后退开一步。 多宝抬拳迎向糙汉子,二人打斗在一起。 糙汉子的身形十分灵活,伸手更不非般。他打向多宝的拳头会突然变成巴掌,抚摸过多宝的脸颊、捏过他的臀部,甚至用脚尖蹭过多宝的胯-下。 多宝,愤怒了! 多宝一拳头砸在糙汉子的脸上,糙汉子一叠声地叫起了苦,然后摸了多宝的胸脯一下,又跳向被他撞破的木门,向外逃去。 多宝脑袋一热,直接追了出去。 百里非羽想叫住多宝,却没来得及。他只能嘟囔道:“都说要保护爷,怎又追出去了?这要是有人来……” 话音未落,糙汉子竟然突然从破烂的门口处跃了进来,冲着百里非羽娇笑着:“小弟弟,来啊,姐姐好冷,你抱抱姐姐好不好?”说着,突然目露凶光,扑向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在惊吓的同时,突然暴起,对着糙汉子一顿拳打脚踢外加掐挠抓拧拍…… 糙汉子被打得头晕目眩,摸了摸被挠出血痕的脸,突然暴怒起来,吼道:“你胆敢伤老娘的花容月貌,老娘要你死!”说着,直扑百里非羽。 糙汉子来势凶猛,百里非羽本来就体虚,更何况刚才一番武斗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只能微微缩头,等死。 这时,一只拂尘突然出现,打在了糙汉子的身上。 糙汉子被直接抽飞了出去,身体撞向窗户,直接从二楼处掉到了地上。 百里非羽立刻探头去看,见糙汉子趴在地上半晌没动,心下稍安,转头看见女冠和小女官已经走进了屋内,当即抱拳道:“多谢女道长。” 女冠手持拂尘,回了一礼貌,道:“贫道劝公子,还是早日离开六合县的好,这里……恐不太平。” 百里非羽急忙问:“为何会这样?” 女冠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的郎朗星空,道:“此事,也怨贫道。贫道之所以住在艳山上清修,就是为了镇压那些邪祟之物。结果,多宝被毒蛇咬伤,已是必死之人,贫道为救他性命,毁了一些道行,那些邪祟之物便趁机下山,为祸人间。若是以往,贫道也不怕她们,只是……” 百里非羽追问道:“只是什么?” 女冠看向百里非羽,轻叹一声,道:“只是,邪祟也如练武之人一样,有高低之分。邪祟中有一物,名曰碧眼蟾蜍,最是狠厉不过,堪称邪祟之王。” 碧眼蟾蜍?! 百里非羽瞬间联想到胡颜手持一个碧绿色的球子,冲着自己恐怖地一笑,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他隐隐猜测到,碧眼蟾蜍很有可能就是附身到胡颜身上的邪祟。 女冠接着道:“这碧眼蟾蜍趁着贫尼修为受损,下了山,附身到一位极其厉害之人的身上。若能降服此邪祟,还这六合县一片安宁,贫道就算身死,也在所不惜!只可惜,贫道道行受损,不是那碧眼蟾蜍的对手。哎……这六合县,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喽。” 第四百八十八章:道长,你露屁股了。 。贫道一进入那宅院,便觉得邪乎的厉害。”面露愧疚之色,“若非贫道不想激怒她,昨晚拼死与她一战,今天也不会让这些平民百姓受苦。哪怕两败俱伤也好。总好过让她知道贫道来了,命手下那些小邪祟们给贫道添乱,让百姓们不得消停。” 百里非羽抿了抿唇,眉头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人类惊恐的叫声。 一只斑斓大虎,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下,撕咬着糙汉子的肩膀,拍碎了他的脑袋! 百里非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老虎半晌,哆嗦道:“那……那也是邪祟?” 女冠道:“那是大虫。” 百里非羽瞪圆了猫眼,道:“大虫邪祟?!” 女冠微微皱眉,道:“那是真的大虫。” 百里非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磕巴道:“怎……怎么会下山?山上……山上多好啊,那么多肉可以吃。” 女冠暗中瞥了百里非羽一眼,那眼神真跟看白痴没两样。她动作自然地垂下眼睑,道:“山下,也有很多肉可以吃。” 百里非羽的脸色一变,表情有些恐慌。 女冠怒声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那碧眼蟾蜍在作祟!真是……罔顾人命啊!”她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恨不得立刻伸张正义,除掉那碧眼蟾蜍。 百里非羽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女道长果然不是凡人。” 女冠嘴角微扬,客套道:“谬赞,谬赞。” 百里非羽指了指在楼下溜达着的老虎,道:“女道长孔武有力,不如先把那大虫打死,好除暴安良。” 女冠绷着面皮,道:“打大虫这种时,贫道不擅长。” 百里非羽缺道:“你连妖怪都能斗过,怎么就打不过大虫了?!女道长,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谦虚的时候!” 百里非羽眸光烁烁,格外认真。突然,他一指楼下的老虎,惊恐地吼道:“老虎咬人了!” 女冠探头向下看去。 百里非羽直接退她后背,喊道:“快救人!” 女冠闪身躲开,百里非羽直接向下栽去。 百里非羽还有用,女冠不可能让他送命,于是立刻拉住他下坠的身体,用力向回一拉。结果,却害得自己掉下去。 危难关头,百里非羽的动作道是格外灵巧。只见他借着女冠的力道,直接跃回到屋子。而女冠,则是掉了下去,直接骑在了老虎身上。 老虎慢慢转回头,看向女冠,突然咆哮而起。 女冠吓得面无人色,跳下虎背,撒腿狂奔。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百里非羽趴在窗口赞道:“好俊俏的功夫!” 小女冠抬起头,冲着百里非羽的背影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百里非羽不知,仍旧看着热闹。 半晌,女冠去而复返。发丝凌乱,衣裳破烂,面如金纸,却仍旧是一脸正气长存! 四目相对,女冠和百里非羽都没有先开口。 女冠怀疑百里非羽在装傻,百里非羽感慨女冠轻功了得。 夜色中,惨叫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听起来就令人心慌。 楼下,又有一只豹子叼着一条人腿,快速地跑过。 女冠突然攥拳,皱眉,义正言辞道:“绝不能让这些妖魔鬼怪继续为祸人间!那碧眼蟾蜍格外凶狠,它附身到胡颜的身上,会一点点儿吸干她的精血,最后……夺舍。贫道不能再视而不见!” 百里非羽突然瞪大眼睛,问女冠:“何为夺舍?” 女冠沉声道:“夺舍,便是夺了胡颜的身子,然而,从此后,她却并非是胡颜,而是碧眼蟾蜍!” 百里非羽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伤到胡颜的前提下,驱走碧眼蟾蜍?将它赶出胡颜的身体!” 女冠面露为难之色,思忖道:“若是一般邪祟,贫道自有办法。但对于碧眼蟾蜍,贫道……并无胜算。”眼见着百里非羽耷拉下肩膀,女冠这才接着道,“不过……” 百里非羽的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女冠一抖拂尘,露出世外高人的模样,淡淡笑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转身,故作高深地向外走去,希望引着百里非羽跑来追问,这样才显得她道法玄妙,不能轻易对世人言明。 不想,身后传来一阵爆笑声。 女冠微愣,回身去看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笑得直打挺,指着女冠的后背道:“屁股……屁股露了!” 女冠一摸后臀,果然,衣裳被虎爪划开,虽只伤了她的皮,但那该死的道袍却碎了,竟露出了她的半个屁股! 尊严何在?! 女冠恼羞成怒,忙转身捂住屁股,气得险些爆血而亡!若不是因为百里非羽之故,她能掉老虎身上,然后拼了老命狂奔逃命吗? 百里非羽还笑!还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女道长的屁股却被老虎摸了。哎呀呀……笑死爷了……笑死爷了……” 女冠的脸黑了。她将手放在了剑把上,攥得死死的。 小女冠却来到百里非羽的身后,眼含威慑之意,扫了女冠一眼。 女冠目光一凛,缓缓深吸一口气,强挤出笑,道:“百里公子太过顽皮,我们还是来说说碧眼蟾蜍之事吧。” 百里非羽诧异道:“你就光着屁股和爷说话?” 女冠的脸瞬间爆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行稳了稳情绪,咬着后牙道:“万般都是表象。我们道家人,只求大道,不在意虚华。” 百里非羽感慨道:“若世间妙龄女子都像女道长这般看得开,那街上都将是曼妙的风景。” 女冠忍了忍又忍,突然吼道:“你到底要不要救胡姑娘?!” 百里非羽的眸子闪了闪,道:“想救……” 女冠面露满意的喜色。 百里非羽又道:“怕死……” 女冠突然面露狰狞!再被百里非羽胡搅蛮缠下去,她非杀了他不可!一定会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第四百八十九章:潇洒驭虎行 唐家外面,闹腾得厉害。 唐家里面,悄然无声。 那些邪祟也好,凶兽也罢,对唐家皆是退避三舍,以至于唐家人都不知道六合县里闹腾出了这么多事儿。 胡颜留宿唐家,便是要保唐悠安稳。 夜深时,胡颜再次抓出那只荧绿色的光球,为自己疗伤。 但凡蛇、蟒、狐、黄等物,历时百年,皆会结出内丹。而这个内丹,其实是由气凝结而成,包括了天地灵气和自身修炼之气。那上了百岁的狐狸都有炼丹之说,更何况人乎? 胡颜抓在手上把玩的荧绿色小球,便是她经过百年修行而形成的内丹,她叫它……碧嘚瑟。 至于为何娶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名字,则是因为她在修炼初期之时,这荧绿色的小球虽然只有米粒大小,却总不受她控制,动不动就在她的胸腔里乱撞,嘚瑟得格外欢实。胡颜的原意是让它别嘚瑟,但很显然,碧比别字显得文雅了那么几分,又与荧绿色搭调,于是胡颜便为其命名为碧嘚瑟。 碧嘚瑟就像胡颜的老朋友,这么多年来,除了影子,便是它陪伴她时间最长。 胡颜调整呼吸,开始为自己治疗伤口。她知道,若自己不够强悍,只能成为别人的笑谈。于是让别人踩着你的脸猖狂,莫不如先弯下腰,将自己修整完善。胡颜觉得,有很多人感情用事,明明自己不行,却非要挡在别人的面前充当保护者,那样子看起来英勇无畏,实则愚蠢之极。 若非说冷静便是冷血,她也认!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胡颜张开双眼,望向窗外。 月色朦胧,隐隐泛着红光,竟是一个凶相。 胡颜站起身,下了地,脚下虽然微痛,但已经可以行走。她扯下一块床单,划破手指,用左手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淡粉色的符,然后攥着传单,来到一间房门前,喊了声:“苍山,出来。” 两个呼吸间,苍山拉开房门,走到胡颜面前。 胡颜道:“我有事出去,你看好家门。若有邪祟出现,用这个打它脑袋即可。”将床单往苍山手里一塞,转身便走。 苍山沉声道:“你怎觉得我能看好家门?”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养条狗还知道看门呢,你不会连条狗都不如吧?” 胡颜说话,最大的特点便是——得罪人! 也甭管是多好心,一开口,铁钉能叼掉别人一口肉。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让她气得暴跳如雷。 苍山的眸子沉了沉,却忍下了,转而问:“你不与她道别?” 胡颜跃上墙头,回头看了苍山一眼,道:“道别是唯恐不见,留个念想。唐悠,我还是要见的。”勾唇一笑,“她若过得好,我便开心,天下人便跟着开心;她若不开心,我便会不开心,有些人便会失去心。苍山,你是个聪明人。但我希望,你不是个玩弄感情的聪明人。” 说完,运起轻功,潇洒走人了。 苍山展开手中那被撕出毛边的床单,看见那淡粉色的痕迹,目露狐疑之色,凑到鼻前闻了闻,脸色微变,望向胡颜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是血。” 道家用朱砂画符趋吉避凶,佛家诵经消灾祛晦,这画在床单上的粉色血痕…… 祭司?! 她竟是祭司! 苍山大惊! 胡颜跃出唐家院子后,恰好看见一只斑斓大虎在路上溜达,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飞身扑向老虎,在它的咆哮声中,伸出流血的食指,在老虎的额间一抹,人随之坐在老虎背上,在虎头上快速写下一个古怪的驭字。 黑夜里,驭字微微亮起红光,随即消失不见。 那咆哮的老虎终于变得安分起来。 胡颜伸手弹了虎头一下,道:“去寻。” 老虎咆哮一声,突然蹿出。 胡颜不妨,差点儿被它甩出去,忙用左手薅住老虎的长毛,呵斥道:“悠着点儿!差点儿晃坏了我的老腰!” 老虎的动作稍缓,而后直奔许老道的院子,琥米的所在。 琥米中了胡颜的符咒,身上便留下了胡颜的标记,她想寻他,易如反掌。胡颜之所以没有马上对琥米动手,一是看出了司韶与琥米关系匪浅,所以才退了一步,让司韶给她一个而交代;二是因为自己身体受了重伤,需要调养一二。 之所以选择今晚动手,其中也有两个原因。一是司韶不见了,可能与琥米有关;二是,六合县不太平了,她需要留出手来对付真正的敌人,至于琥米,可以提前去死。 胡颜一拢白衣,披散着长发,侧骑在老虎背上,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场混合着她慵懒的气质,当真是艳绝无双。 胡颜若是白天出行,必然会引发无数惊叫声,造成骚乱;此时夜间出行,竟也造成不小的恐慌。是的,恐慌,不是惊艳。 那些趴在门缝里防备野兽和邪祟的百姓们,见胡颜坐在老虎被上独行,且美得令人窒息,当即将其归类到勾魂的女鬼一类,吓得那是瑟瑟发抖、牙齿急叩。 六合县里人心惶惶,曲南一怎么会坐视不理?大半夜的,他亲自带人围捕那些猛兽。这不,已经抓到两只……野狗了吗!眼下,正在和一只狼对峙。 衙役们手持网兜和棍棒,围着凶恶的狼,伺机而动。 曲南一指挥道:“都小心些,狼很少单独行动。” 曲南一说得十分对,因为另一只狼,正呲着锋利的牙,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只不过,大家都围着第一只狼,没有注意到罢了。 第二只狼弓起身子,就要突袭曲南一。 就在这时,老虎驮着胡颜由远及近。老虎伸出爪子,一巴掌将狼掀翻在地,然后继续呼啸前行。 曲南一听到声音,立刻扭曲去看,只看见胡*虎远去的背影,以及地上那只脊椎断裂的狼。 曲南一嘘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衙役们制服了第一只狼后,李大壮抹着汗跑到曲南一身边,一脸不敢自信地问:“大人,刚才那……那骑虎的女子,是……是胡姑娘吧?” 第四百九十章:弃之! 胡颜策马……哦,不,是骑虎狂奔的路上,竟又遇见了冯峡子。 冯峡子自诩名门正派,六合县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必然要站出来伸张正义,于是正带着六名弟子在追杀猛兽。 当他手持血淋淋的长剑看见坐在虎身上的胡颜时,一双眼睛瞬间泛出惊艳的光,混合着贪欲和邪念,竟是十分的淫-秽不堪! 待胡颜走进,冯峡子立刻扬声喊道:“胡姑娘。” 胡颜看都没看冯峡子,继续骑虎前行。 冯峡子只要一边追着胡颜,一边喊道:“在下有话要对胡姑娘讲。不知胡姑娘可还记得李安仁?” 胡颜不理他。 冯峡子惯会看人脸色,观察细节,于是又道:“此事与百里公子有关。” 胡颜用眼尾瞥了冯峡子一眼,伸手拍了拍虎头,斑斓大虎竟十分乖巧地停下了奔跑。 冯峡子暗自心惊,觉得若能将胡颜占为己有,那才叫美人在怀、江山在握。想想就无比兴奋! 胡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说吧。” 冯峡子惧怕那只老虎,不敢靠前,却又不想表现得胆小如鼠,于是壮着胆子上前两步,在距离胡颜六尺远的地方站定,道:“不知胡小姐是否记得李安仁?他就是在市集中得罪了百里公子,而后被姑娘整治之人。他死了!” 胡颜冷漠地问:“与我何干?” 冯峡子望着胡颜的眼睛,柔声道:“此事对你,恐有不利。” 胡颜挑眉:“哦?” 冯峡子又向前走了一步,道:“就在刚才,李安仁被你骑着这只老虎咬死了。我等,也在追杀这只老虎。姑娘现在骑在这只老虎身上,显然不合适。” 胡颜在看见曲南一等人追杀猛兽时便想到,她座下这只老虎,恐有不妥。然,所谓的骑虎难下,也是她现在的真实写照。倒不是说她敢骑虎身上不敢下来,而是说,就算她从虎身上下来,又有几人相信这只老虎不过是她随手征用的? 有心算无心,最是可恼啊。 六合县这么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何这只老虎却出现在了唐家门外?显然,这是给她准备的。 胡颜发现,这陷阱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挖,无下限呐。 冯峡子见胡颜不语,以为她也忧心此事,于是又靠近一步,小声道:“看见姑娘骑虎之人,想必不多。冯某虽不知姑娘要去哪儿,但若姑娘不嫌弃,冯某倒是可以提供一匹快马,给姑娘当坐骑。还请姑娘速速做决定,李家已经带人搜街了,就在前面不远处。” 胡颜道:“既然冯庄主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这只虎,便送你当坐骑吧。” 胡颜的前一句话,令冯峡子的心里美滋滋的,大感胜利在望,后一句,却吓得冯峡子心肝乱颤啊。他这人素来会装,想要后退离虎远点儿,却又不想让胡颜小瞧了他,只能两股战战硬挺了。 就在这时,李安仁的二弟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追来了。 胡颜不想多废话,于是一拍虎头,那看似乖巧的老虎当即咆哮一声,冲着李家众人冲了过去。 胡颜突然大声喊道:“快闪开啊!老虎吃人啦!” 李家众人见老虎来势凶猛,早已吓得手脚发软,若非李安仁的二弟想要借机树立威信,也不会带人出来追虎。他原本寻思,那虎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不想,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吓死人喽。 李家众人乱作一团,有不少人被吓得坐在地上,直接尿了。 待众人回过神时,胡颜早已不见了芳踪。 李安仁的二弟名叫李安义,他望着胡颜消失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感慨道:“这只大虫,凭地好色!” 冯峡子望着胡颜消失的方向,目露赞赏之色。如此一个有美貌、有身手、且足智多谋的女子,才配得起堂堂冯剑山庄的庄主、整个武林的杰出人物、人们马首是瞻的领军人——冯峡子! 胡颜一路呼啸而过,终于直达许老道曾经的住处、琥米现在的藏身处。 老虎一掌拍开木门,驮着胡颜一步步走进那杂草横生之处。 琥米披着斗篷,带着斗篷毛,就像一只恶鬼般站在凉亭里,冲着胡颜咯咯怪笑着。仿佛,他正在期待胡颜的到来。 事实亦如此。 琥米沙哑道:“你怎么才来?”琥米一说话,脸上的白色蛆虫就往下掉,看起来恶心至极。 听闻琥米的问话,胡颜暗道不好。莫非,司韶真出事了?且,与琥米有关?! 事实亦如此。 胡颜心中微乱,面上却是不显,驱虎一步步走向琥米,淡淡道:“怎么?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够添彩,希望我早点儿过来,帮你一把?实话,以你现在的样子,除非将整坨屎扣脸上,否则很难找出比你恶心的东西。你自己不动手,我也无能力啊。”双手一摊,那样子真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琥米的皮肤因为气恼而抽动,脸上那未破的脓包突然崩裂,嗤出一小摊脓水,落在他的肩膀上,吱吱冒烟。 琥米恼火地一甩脸,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竟犹如地狱恶鬼,令人不寒而栗。他说:“我恶心吗?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司韶,也将变成我这种样子。届时,我倒要看看,你是将屎拍他脸上,还是忍着恶心去亲他。你要知道,我那个傻弟弟啊,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呐。”探头,看向胡颜,“你不会辜负了他吧?” 胡颜终于明白司韶庇护琥米的原因,但这个答案却令她十分不悦。若司韶早点告诉她,琥米要来复仇,她便会早做准备,不至于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司韶,还是不信她啊! 胡颜想到司韶宁愿自伤其身也要保护琥米,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怒火,恨不得立刻杀了琥米。 胡颜脸色一冷,沉声道:“你说他也变得和你一样,是想让我救他,然后让他将救治的方法告诉你吧。”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琥米道:“对,也不对。” 胡颜勾唇一笑,冷酷道:“他割伤自己掩护你,可以;他染了病症想得到我的救治办法,也可以。” 琥米眼睛瞬间一亮。 胡颜却接着道:“若问我可不可以救他,答案却是……不可以。” 琥米感觉自己被耍了,恼火道:“你就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他为你都做了什么?” 胡颜嗤笑道:“他与害我之人亲近,便不是我的人。他为我做了什么,对我而言,一点儿都不重要。没有他,还有很多人愿意匍匐在我的脚下。一次不忠,白次不用,从他将心倾向与你的那天开始,就应该知道,我必弃他!”胡颜之所以说这些无情的话,是因她猜出,司韶就在这个院子里。 在胡颜的心里,一直拿司韶当自己人,不想,竟蹦出来一个要夺她贞-操、害她性命、恨她不死的琥米。琥米是司韶的哥哥。司韶说给她一个交代,结果至今未归。她可以想象出,他在面对这样狼狈不堪的琥米时,定然下不去手。她可以理解,但却不能接受! 在胡颜心中,真的认为,她与司韶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亲情,升华成为一种浓于血的牵绊。 不想,蹦出一个米虎,就让她退居到了第二。这种感觉,太操-蛋了! 比起杀不杀琥米,这种被司韶排到第二的感觉,更令她不爽到极点。哪怕现在,司韶跳出来,要杀琥米,她都可以拦下来,放琥米一条生路。还是那话,想要她命的人很多,她也不在乎放过那么一两个畜生!可惜,司韶沉默不语。 胡颜被嫉妒灼烧了理智,却来不及停下来想一想,她为何会嫉妒至此,以至于恶语相向? 正如胡颜所猜测的那样,司韶确实就在这个院子里。 如今,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既没脸见胡颜,又渴望见到胡颜。在这种双重煎熬下,他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尤其是在听到胡颜说得那些话时,他是真的觉得,胡颜说出口得不是话,而是一柄柄尖刀,一柄接着一柄地刺入他的心脏,将他那颗心切割得血淋淋的。无数恶鬼尖声笑着、用力哭着,在地狱烈火中向他爬行,想要……喝他的血,分割他的灵魂。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那是一个连月亮都照射不到的地方。就像,地狱的边缘。周围的黑暗,如果一只长满利齿的怪兽,咬着他的脚,一点点将他吞噬进肚子里。他的世界全黑了,他跨进了地狱的门口。 这一刻,他竟失聪了。 哦,不只是失聪,而是失去了感知外界所有一切的能力。 外面的风声、鸟声、人声,他都听不见,看不到。他掉进了地狱黑洞里,满耳都是胡颜的话——我必弃他! 十年了。他曾为了杀她,暗中观察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渴望她、想要拥抱她、占有她!那些纠缠了他多年的梦魇,不再是族人被屠杀的血腥,而是她转身后不再回头的背影。他怕,她弃他,可她,终究还是不要他了…… 族人不要他,胡颜不要他…… 他是谁? 不知道。 他也不要自己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为司韶,放狗命 司韶困顿在地狱里出不来,以此他不知道,胡颜并没有在说完狠话后就离开,而是等着琥米给自己一个解释。 果不其然。 琥米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有何资格弃他?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且看看,他为你都做了什么!”一甩披风,露出残缺的身体。 琥米指着自己的右肩,吼道:“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是他干得好事儿!”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心里终于舒服了几分,于是她说:“干得好。” 若司韶此时清醒,一定会被胡颜气吐血的。 你一会儿一个样,这不是诚心逼人疯吗?! 胡颜这个人,大气到可以饶了自己的仇敌,小气到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谁也摸不准她什么时候大气什么时候小气,简直怪得可以。前一刻,她还想着饶过琥米;这一刻,她却突然发难,信手一劈,一道由真气化作的利刃,只在黑夜里闪现出一道半尺长的虚光,便突然消失不见。 琥米只觉得左胳膊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左臂上空无一物!他的左臂已经整根落地,冒着吱吱白烟,就像放在火炉上翻烤的烂猪肘子。 琥米并未流淌出多少血,因为他的血已经变得好似灼热的岩浆。 那种锥心的痛,在两个喘息后才突然暴发,令他几尽疯魔。 琥米破口大骂道:“婊-子!你敢伤我?!” 胡颜挑眉道:“说笑话呢?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我不敢伤你?”扬起手,漫不经心地笑道,“还有一点需和你说清楚,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婊-子。”言罢,就要动手。 琥米吓得急忙后退,喊道:“你不能杀我!” 胡颜淡淡道:“我不喜欢听理由。” 胡颜的手轻轻一挥,一道银白色的光划过,琥米却不知道又被切割了什么位置。因为,他全身溃烂,已经被折磨得不知道痛了。 琥米眼中的胡颜,俨然成了地狱恶魔。不不,就算是恶魔,也不过如此!别人要得不过是性命,她却是压根就不在乎性命,要得……是这个极度残忍的过程。 就像胡颜经常说的是——只有痛,才能让人长个教训。 她对自己够狠,用痛记录下自己的过错;她对别人更无情,誓要让对方为犯下的错误付出身心惧恐的代价。有些恶人,之所以能成为恶人,肆无忌惮地去伤害别人,就是因为没有人让他切切切切地知道何为痛不欲生。 恶人折磨别人的时候,都是兴奋的。 他们被折磨的时候,也应该带给别人兴奋。 也许,很多人都会质疑,若人人都以残暴的手段对付恶人,那岂不是都成了恶人? 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她心慈手软,谁来保护那些善良?!她早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自觉了。 胡颜眼中的煞气,如有实质。 琥米是真的害怕了,因为他不知道,胡颜这一刀会切在哪里?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恐惧。他想奋力闪躲,奈何身子早已腐烂得不行,只能向后退去,大声喊道:“五里四少死痛名骨!” 琥米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他……说话漏气! 琥米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鼻子以下到下巴以上,竟被胡颜那轻轻挥手的瞬间给一刀割开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一说话,嘴巴就分成两半,往左右两边扯。 琥米目露惊恐之色,像一只可怜巴巴地狗,不停后退着。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死亡与羞辱的真实威胁。胡颜,就是个魔鬼! 他喊出得话是:我与司韶是同命蛊。只可惜,胡颜听不出清楚。 琥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药了五,药了五……” 这六个字,胡颜通过连猜带蒙的弄懂了。琥米是说,饶了我。要说胡颜这人,黑起别人来无人能及,竟随口又扔出轻飘飘的三个字:“说人话。” 琥米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是他不想好好儿说话吗?是她!是她刻意毁了他、侮辱他! 琥米的心变得极端、暴躁、烦乱,他突然很想死,不想继续受胡颜无止境的摧残和折磨。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不会认为自己还是个人,就算活下去,也没有了任何意义。然而,就算他要死,也一定要恶心胡颜一下!让她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琥米望着胡颜,尽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说:“五与四少时痛命蛊!” 这回,胡颜听懂了,她微微皱眉,重复道:“你与司韶是同命蛊?” 琥米仿佛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竟忘记刚才想死的那一茬,接连点头:“戏戏戏……”他说是是是。 胡颜眸光突然一冷,眼中的寒星好似淬了毒。她幽幽道:“是你,给他下得蛊?” 琥米微愣,目露胆怯之色,随即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细他!” 是他? 琥米说,是司韶给他下了同命蛊。 司韶为了救琥米性命,也许会做么做。但是,如果说司韶为了让胡颜救琥米的性命,而刻意这么做,胡颜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说话说重了,怕司韶往心里去。司韶的性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却什么事儿都希望装在心里。这种人,最容易受内伤。那些所谓的油尽灯枯,不都是因为想不开,从而导致身子各个器官衰竭而亡吗? 胡颜特别想一刀刀碎了琥米,却是打心里疼司韶的。她不想为难司韶,也不想在这件事儿上继续较真儿。因为,眼下的琥米活着,比死了更让人觉得解恨! 胡颜也不和琥米争辩这些孰是孰非,而是如同恩赐般随口道:“既然如此,你就活着吧。”那份高傲、那份睥睨,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人的独特气场。 胡颜懒得看琥米,轻拍虎头,示意它前行。 老虎乖顺得像只猫咪,迈着森林之王的步伐,转身走开。 琥米没想到胡颜会如此痛快,说走就走,甚至连纠结一下都没有。他想叫住胡颜,问她何时给他祛除病痛,不是说着鬼东西缠人活不过三天吗?明天,便是第三天了。然,他转念一想,只要司韶没事儿,他定然没事儿。这事儿,还得落在司韶身上。 就在琥米的举目眺望中,胡颜的声音透过黑暗再次传来。经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给了琥米活下去的希望。因为,胡颜说:“司韶,回来。” 只可惜,司韶没有听到胡颜的话。都说情深不寿,看似没有道理,却是真实存在的。 司韶被困在自己的炼狱里,出不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爷!好!害!怕! 胡*着老虎,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天上的毛月亮散发着不详的红光,将人脸染成了鬼魅的色调。 胡颜看似走得洒脱,但内心并不舒坦。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那种可以随性而为的人。她一直在努力做得很潇洒,实则每次做事之前,都会考虑很多。尤其是面对感情,她真是谨小慎微、思虑过重。许是因为曾经得到又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令她心生彷徨,犹豫不前。她一直以为,对于司韶,她可以挥挥衣袖,潇洒离别。今日之事却让她看出,她是真的自私。她受不得司韶心中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比自己还重要的位置上。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如此自私,容不得旁人染指?却有自以为潇洒,可以随意挥霍?呵…… 胡颜的心很烦乱,于是,她决定,去县衙后院,会一会花如颜! 胡颜不知,在没有她参与的地方,曲南一一个人做了多少事。查出了赈灾金、逼走了白草、炸死了竹沥。虽说,他是想炸死白草。 胡颜这边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去灭了花如颜咧。 从来,就没人当她是个好人,如今,她自己都不当自己是个好人了,那还有何畏惧?胡颜想,她让花青染去寻如颜,结果,花青染却消失了。这与花如颜必定有联系。此事端是由她挑起来的,就让她在走之前,一并解决吧。 胡颜在去县衙的路上,拐了个弯,回到了司家,想看看司韶是否回来了。有些话,她自知说重了,怕司韶与自己怄气不肯回来。 那个济心堂的米虎,想来应该叫琥米,是司韶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虽撤除了对琥米的夺命符,但已经长在身上的东西又岂能轻易消除?琥米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身上那些恶心的脓包。保不准,琥米恶意报复,用自杀的方式,害了司韶的性命。在此之前,她必须取出司韶身体里的同命蛊。 蛊虫这种东西,她也略有了解。每位蛊师养的蛊也分三六九等,放到一起,也是优胜略汰的关系。但如果同级别的蛊师斗蛊,只会两败俱伤。再者,同命蛊非比寻常,每位蛊是师都是用自己的精血在饲养同命蛊,且一辈子只能养两只。养同命蛊的好处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在最紧要时保自己一命。就像琥米做得那样,将他的同命蛊植入司韶的身体里。她就算想杀琥米,都不会下手。非但如此,她还得想着,如何保他好好儿活下去。然,她最不喜欢受制于人。所以,司韶身体里的同命蛊,她是必须除去的。就算……将其吸食到自己身上,慢慢消解,也好过为司韶提心吊胆。 她,不想心累。 胡*虎走进司家,一眼便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趴在窗口处,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这人,竟是百里非羽! 胡颜瞬间倍感头痛,去再也不敢吓唬他,刚想从虎背上下来,不想百里非羽竟然嘟囔着转过身,道:“多宝啊,恶婆娘不在家啊……啊……啊……啊!”回头的瞬间,他看见了一头猛虎,以及坐在虎背上的胡颜。 百里非羽那四声啊,真是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婉转,到最后俨然成为了一种诡异的调调儿。 白里非羽能不害怕啊?一个是斑斓大虎,一个是什么碧眼蟾蜍,二人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再者,他可是亲眼看见这只老虎将糙汉子的脑子瓜子拍得血肉模糊的。好!害!怕! 多宝一直站在树后,隐在胡颜看不见的地方。他见白里非羽这样,暗道不妙,忙冲过去,扶着白里非羽的身体,狠掐他人中。 白里非羽的双腿在颤抖,但他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他才能救下恶婆娘。女冠说了,只要自己不揭发附身到胡颜身上的是碧眼蟾蜍,那碧眼蟾蜍就不会发作要他性命。他……他只要装作自然而然的样子,就能逃过一劫。对对,他不但要逃过一劫,还要救恶婆娘! 思及此,百里非羽一咬牙,拍开多宝的手,站起身,一指胡颜,道:“你从哪儿整来的老虎,吓死爷了!” 胡颜发现,百里非羽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头,颤抖得厉害。却不知道,他为何还一定要硬撑着指自己。 胡颜跳下虎背,拍了拍虎头,那只老虎便扭身向外走去。 百里非羽见老虎这么听胡颜的话,哦,不对,是听碧眼蟾蜍的话,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必须试探一下,看看这个碧眼蟾蜍是否如女冠所言,只要自己不揭穿她,她就不会伤害自己。 百里非羽眼见着胡颜走向自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装出崴脚的样子,身子瞬间向一边倒去。 多宝十分及时地伸出手,抱出了百里非羽,并对胡颜道:“胡姑娘。” 胡颜微微额首,问:“怎么没走?” 多宝道:“公子……不想走。” 百里非羽用那双猫眼狠狠地横了多宝一眼,然后站起身,去扯胡颜的袖子:“喂,恶婆娘,这六合县乱成这样,你让爷往哪里去?你不知道,爷都受伤了。” 胡颜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哪里受伤了?” 百里非羽见这碧眼蟾蜍还知道假装关心自己,心下稍安,于是道:“等会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语毕,扭开头,面颊微红,看向多宝,“你去休息吧。” 多宝也未多想,点了点头,并冲着胡颜抱了抱拳,道:“打扰姑娘了。” 胡颜微微额首。 多宝锁好大门后,回到原先住过的房间,躺下了。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一会儿想着胡颜竟然能驭虎,一会儿又想着百里非羽那微红的脸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百里非羽扯着胡颜的袖子进了屋,双腿颤颤,心如鼓击,原本凝聚起来的勇气竟然瞬间烟消云散。他……想跑。不不不,他怎会如此胆小,想跑呢?他不想跑,他想救恶婆娘,但是……身体却太过诚实,转身就向外跑。 胡颜察觉到了百里非羽不对劲儿的地方,于是一把扯住他的手腕,问:“你跑什么?” 百里非羽吓傻了,一点点转过头,看向胡颜。 见她的脸还是那张脸,没有变成碧眼大蟾蜍的样子,心下稍安,磕巴道:“爷……爷没跑。爷尿急……” 胡颜松开手,走向床,坐下。 百里非羽在门口踟蹰半晌后,一咬牙,也走向胡颜。 胡颜问:“不去尿尿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百里色-诱胡颜 百里非羽脸色爆红,羞恼道:“什么尿尿?!你一个女子,怎么一张口……”百里非羽突然警醒,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这个时候怎么能激怒她呢?更不能提什么张口吃肉之类的问题,万一她一张口,吐出一条猩红的长舌头,可要吓死爷了! 胡颜看了看百里非羽,将他从头扫到脚,也没发现他哪里不妥,便略显疲惫地道:“去休息吧。”心里合计着,明天直接将他弄昏,塞进马车里,让多宝带他走。这么个小东西,还真是不省心,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除了心疼他,没啥。 百里非羽见胡颜赶自己走,竟起了逆反心里,皱眉道:“你除了会赶我走,还会做什么?”这么一说,他也觉察出不对味的地方了。现在,他和碧眼蟾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先破了碧眼蟾蜍的道行,才是真格的! 百里非羽不知道,他那无意的一句嘟囔,却令胡颜心中泛起了涟漪。是啊,她除了会赶他走,还会做什么? 胡颜倚靠在床边,微微闭上了眼。她欠他良多,单是一份情,便是无法回馈之重。真不知,若有那么一天,他想起过往,会如何看她、待她、恨她?幺玖也好,燕归也罢,明明最不相信感情,却又最执着感情,俨然就是情深不寿的诠释。她真怕百里非羽也重蹈覆辙。她……承受不得,失去他。因此,宁愿让他忘了她,也要让他好好儿活着。也许,她终究是太自私了。 百里非羽见胡颜闭上了眼睛,一副你可以出去了的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虽然,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其实是邪祟碧眼蟾蜍,但却无法分得那么清楚。毕竟,碧眼蟾蜍可是借用了胡颜的身体。 百里非羽咬了咬牙,终是道:“你……你不想看看我哪里受伤了?” 胡颜没想到,百里非羽是真的受伤上。当即张开眼睛,向他望去。 百里非羽一接触到胡颜的眼睛,身体就产生了奇妙的感觉。既冷得打颤,又奇妙得发烫。冰火两重天,也就这样吧。 百里非羽有些紧张,用手扒拉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将脸扭到一边,然后伸手去扯自己衣袍上的带子。 扯了两下,没扯开,他显得有些毛躁,立刻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将带子扯成了死结。 百里非羽开始解死结,却因为心中慌乱越扯越紧。最后,他干脆用手指尖抠那死结的缝隙,使劲儿往两边扯。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百里非羽的身体微僵,睫毛轻颤,双腿开始颤颤。 胡颜站在百里非羽的面前,垂眸看着那死结道:“别扯了,越扯越紧,打开更加不易。” 百里非羽颤声道:“那……那你……你帮我解开。” 胡颜淡淡一笑,道:“我能帮你开,却不是用解。” 百里非羽的好奇心被勾起,问:“你如何开?” 胡颜用指甲在那带子上轻轻一划。 带子直接断裂成两截,衣襟随之分开。 百里非羽哑然。 胡颜问:“是胸口受伤了?” 百里非摇了摇头,又忙点了点头。 胡颜伸手去解百里非羽的亵衣。 百里非羽忙道:“爷自己来!” 胡颜便又坐回到床上。 百里非羽深吸一口气,解开了亵衣的带子,露出一片奶白色的胸膛,哆哆嗦嗦地走向胡颜,道:“你……你看看,爷这胸口……是不是红了?” 胡颜察觉到了百里非羽的异样,于是留了个心眼,道:“没见红痕。” 百里非羽不悦道:“爷说有就有!你也不好好儿看看,好生摸摸,哪知道哪里坏了?”说着,抓起胡颜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手下细腻的触觉,带着身体的温度,以及那颗仍旧跳动的心,令胡颜的心为之柔软。 她轻轻抚摸着百里非羽的身体,不带任何情-欲,有的只是满满的感激。是的,对生命的感激。 原本,百里非羽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但在胡颜的抚摸下,慢慢变得僵直,而后渐渐变得柔软。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胡颜的手指,划过他胸口,来到裤腰处。 轻轻拉下他的裤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伤口。那里,曾被苏玥影刺了一匕首,要了燕归的命。 胡颜的手指,在那个伤口上流连,一点点抚摸着。手指肚传来了凸凹不平的感觉,就像胡颜此刻的心,恨火难平!哪怕苏玥影已经死了,她都不解恨! 燕归觉得通体燥热难耐,悉数向双腿之间的某处汇去。然而,那原本应该雄赳赳气昂昂的位置却无精打采、蔫头耷脑。想到他今晚的务必要完成的任务,干脆一狠心,将胡颜扑倒在床上,啃向她的嘴巴。 女冠说,碧眼蟾蜍修炼的是雌雄同体功,所以必须附身到纯体身上。若胡颜不再是处子之身,那碧眼蟾蜍也就无法附到她身上。 因此,百里非羽今晚的任务便是——牺牲色相,破了胡颜的处子身。 说实话,若是其它任务,就算借百里非羽十个胆子,他也未必敢来接近碧眼蟾蜍,但一想到自己身肩拯救目的与胡颜一夜缠绵,他的那颗心呀,就变得跃跃欲试。 虽说碧眼蟾蜍是可怕,但这身体毕竟是胡颜。 待他救了胡颜,胡颜便成了他的人。胡颜既要对他感恩戴德,还不得不委身与他,想想就令人无比兴奋。这也正是,百里非羽鼓起勇气夜探胡颜的最重要原因。 面对百里非羽的热情,胡颜是心生警觉的。然而,之所以有绝色祸国之说,那也绝非一句空谈。 书生不知道荒无人烟里出现的艳丽女子是鬼吗?皇帝不知道勾人的妃子容易乱朝纲吗?谁都知道,却因美色所惑,甘愿蒙心而行。贪欢,是人之常情。 百里非羽那温热的唇,落在胡颜的唇上,辗转吸吮。他的舌尖探入胡颜唇内,用力添吮、搅拌。 一鼓甜腻的花香,通过百里非羽的舌尖,渡入胡颜的口中,在她的味蕾上绽放。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与渴望,透过她的感官,在无限量的放大。她觉得,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容器,只有狠狠包裹住百里非羽,才能缓解心底的饥-渴。 胡颜知道,那是……媚药。 百里非羽,竟然给她用媚药?! 不,不是百里非羽,而是别人。稍作联想,胡颜便猜出,那借百里非羽之手,想要破她处-子-身的人,应该就是被多宝请下山的女冠。 胡颜可以一巴掌拍开百里非羽,将口中的媚药吐出去。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仍由百里非羽施为。 这么做,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有情。 因为有情,所以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因为有情,所以要让他一辈子逍遥快活;因为有情,所以会宠着他任意胡闹。 若真爱一个人,你可能会误入爱人方式的迷途,但有一点,却是在心里根深蒂固。那就是,只要他好好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手下的身体温热而虚弱,但那颗心脏却在真实的跳动。 胡颜的眼中轻轻闭上,掩住了眼底的湿润。 百里非羽见胡颜闭上眼睛,以为她顺从了自己,心中一喜,急忙扒掉了自己的外袍,然后去扒胡颜的衣裳。 胡颜的衣襟散开,露出淡青色的肚兜。 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峰,被啃肿的红唇,优美的下颚,修长的脖颈,诱人的锁骨,挺翘的胸部,虽说不是波澜壮阔,却若含苞待放的莲,格外令人期盼,渴望将其捧在手中把玩,含在口中舔弄。 百里非羽的呼吸变得急促,心中翻腾起熊熊烈焰,恨不得将胡颜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才好。一想到,能将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儿压在身下婉转承欢,他就兴奋得难以自持。 然,所谓情欲,情与欲又如何能分得开? 当百里非羽的心只为胡颜跳动时,那埋在记忆深处的深情厚爱,就像咆哮的海风,瞬间灌入他的大脑,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想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想要,胡颜。 胡颜、胡颜,是的,胡颜。前世今生来世,他都只想要胡颜。 百里非羽忍受着巨大痛苦,攥着胡颜的手,探入自己的亵裤,让她去摸自己,他则是去扯胡颜的肚兜。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到胡颜的脸上,就像百里非羽的泪,在由胡颜替他流淌。 淡青色的肚兜被扯下的同时,百里非羽终是因剧痛而昏厥在胡颜的身上。 二人*的肌肤贴在一起,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亲密无间。 胡颜就像早知道结果那般,并未张开眼睛查看百里非羽的异样,而是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肢,颤动唇瓣,在无声中唤着他的名:“幺玖……” 夜很静,心很乱。 百里非羽的身体布满薄汗,贴在胡颜的身上,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空隙。他的呼吸落在胡颜的耳边,仍旧是那般灼热。每一次的吸入与吐出,都像一只小手,在勾引着胡颜的灵魂,考验着她的意志力。 因为媚药的原因,胡颜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一种源于本能的渴望,悄然汇于一处。 她回忆起了那种销魂滋味,禁不住双腿发软。 她的手指动了动,悄然覆上了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学着白子戚的手法,轻轻抚摸着自己。 那种感觉……不好。 胡颜放弃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能为力。她打算去冲洗一下身体,让自己冷静冷静。在掀开百里非羽的时候,百里非羽的手竟好巧不巧地划过她的私密处。一股电流瞬间窜起! 胡颜低吟一声,看向了百里非羽的手。 第四百九十四章:火烧瘟鬼司韶 司韶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披散这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浑浑噩噩中行走在永远的黑暗里。没有影像、没有声音、只有……炼狱。 被琥米抓过的脖子上,已经冒出了红色的脓包。他感观皆失,倒也没觉得那脓包如何炙热发痒,因此并未用手去挠。那些脓包虽然看起来十分骇人,倒也不至于像琥米身上的脓包那样令人做恶。 司韶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竟在磕磕碰碰中走向了自家。 只是他尚未走进院子,便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天亮。 百里非羽在胡颜的床上醒来。 胡颜却不知所踪。 百里非羽在呆愣了一会儿后,突然蹦下床,穿好衣服,塔拉上鞋子,跑出房间,在院子里看见了正在打拳的多宝,急声问:“看见胡颜了吗?” 多宝收拳,对百里非羽抱拳道:“胡姑娘刚出去。” 百里非羽忙道:“她去哪儿了?” 多宝道:“刚才外面敲锣打鼓,说是要在河边烧死瘟神,还六合县一个太平。胡姑娘听闻这话,边跑了出去。” 百里非羽皱了皱眉,当即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多宝纠结道:“少爷,胡姑娘说,让你回山上,我们……” 百里非羽哪里肯听多宝话,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多宝无法,只好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河边聚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被捆绑在木头桩子、竖立在木头堆上的人儿——司韶。 灰色的眼、灰色的发、脏兮兮的脸上干涸着血迹、脖子上布满了红色的脓包,看起来骇人至极。他的眼睛明明是张开的,但整个人却仿佛失去了精气神,如果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女冠手持拂尘,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对众人道:“六合县里邪祟作怪、野兽横行,大家有目共睹。为了还六合县一个安宁,贫道以身犯险,终于抓到邪祟里的瘟鬼!”拂尘一甩,遥指司韶,“就是他!” 看热闹的人,十之有九都是百姓。他们虽然勤劳质朴,但也同样特别好愚弄。听到瘟鬼二字,他们瞬间心生恐慌,又见司韶的脖子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红色脓包,便将瘟鬼与瘟疫联系到了一起,吓得齐齐向后退去,仿佛离司韶近一点,便会沾染上瘟疫。 女冠很满意百姓们的表现,唇角挂着一丝笑颜,安抚道:“大家无需恐慌,只要烧死了他,便会还六合县一个安宁。” 众人立刻大声喊道:“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女冠对小女冠道:“去吧。” 小女冠施了一礼后,走下台,拎起油罐子,转圈扬在木头堆上,然后掏出了火折子。 百里非羽一路跑来,伸出手,想要阻止放火,却因累得狠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弯着腰,一手支在膝盖上,一手举起,大口喘息着。 多宝搀扶起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指了指司韶,用眼神示意他去救人。 多宝刚一点头,却见曲南一带着二十名衙役匆匆赶到,大喝一声:“且慢!” 小女冠抬头看向女冠。 女冠微微额首,小女冠收起了火折子。 多宝低声对百里非羽道:“曲大人来了,我们看情况再说。” 百里非羽大口喘息着:“啊哈……哈……好!” 曲南一大步走上台,站在女冠面前,沉声道:“这六合县在本官治下,还未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放火烧人!这位女冠,你不是要给本官一个说法?” 女冠对曲南一施了一礼,道:“大人明知故问了。邪祟作乱、野兽横行,想必大人是看在眼里。此瘟鬼不除,六合县将瘟疫遍地、尸横遍野,敢问大人,你身为六合县的父母官,要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又如何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女冠不说自己,单拿百姓说事,仿佛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六合县的百姓一样,在无形中,将百姓拉到自己这边,站成统一战线。此举,太过高明。 果不其然,女冠的话音刚落,百姓名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女冠是为了咱们好,这瘟鬼必须烧!不然,瘟疫横行,你我皆性命不保啊。” “这曲大人阻挠烧瘟鬼,是何居心?” “嘘……小声儿。” “怕他个球!若命都没了,还怕什么官!” 曲南一听着众人的言语越发激烈,唯恐控制不住场面,当即扬声道:“若那斯奥是瘟鬼,本官第一个放火扫死他!” 曲南一这话一出口,果然让百姓们满意了,躁动声逐渐小了下来。 曲南一看向女冠,道:“可是,若他只是普通人,女冠却要烧死他,本官也决不能坐视不理!” 曲南一的声音掷地有声,令众人自动噤声。 女冠知曲南一心思细腻、口才了得,但她却不得不压下曲南一。只因,她真正要对付的人,已经出现了。 胡颜就坐在对面的一颗树干上,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女冠收敛心神,道:“贫道听说,这司韶是曲大人的护卫,难道说,曲南一宁愿不顾及百姓们的死活,也要包庇他喽?!” 女冠的话,致使群情又开始激奋起来。因为,在他们心中,已经认定司韶就是瘟鬼。曲南一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袒护司韶。这样一个罔顾他们死活的县太爷,简直就是畜生啊! 曲南一示意众人安静,但却无人听。甚至有人偷偷摸出了火折子,就要去点淋了油的柴火。 李大壮见此,立刻带领衙役们围在火堆周围,齐声喊道:“退!” 百姓名微微后退,看起来不敢再继续造次,实则却在等待时机。 曲南一最恨祭司之流,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装神弄鬼之人,若要祸害起人来,那是一顶上了千军万马。但是迷惑人心这一项,就无人能及。 曲南一眯着狭长的眼睛,阴测测地扫了女冠一眼,这才看向众人,朗声道:“你们都是六合县的百姓,都是我曲南一誓死都要保护的人!”抬手一指司韶,“若今天绑在那里的是你们其中一人,我曲南一也要站在这里,为他争上一争!万事有国法,怎能听信一人之言,便要喊打喊杀!”手指向百姓们随意一指一点,“若这女冠随手一指,说你、你、你,是瘟鬼,你们认是不认?!” 被指的三个人,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纷纷道:“不认!小人不是,如何能认?” “就是就是!” “对,不认!” 曲南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司韶一个辩解的机会,也请女冠拿出证据才好。” 百姓们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笑得越发和蔼和亲,令人觉得这个父母官真是贴心贴肺的好。 女冠见曲南一要坏自己的事,哪里肯干,但她行事素来留有后手,又怎么轻易受制于人。于是,她道:“曲大人所言极是,那就请曲大人问问那瘟鬼吧。” 曲南一面对司韶,大声喊道:“司韶!你是本官的护卫,还是瘟鬼,你便与大家说一说吧。” 司韶眼神空洞,对曲南一的喊话毫无反应。 曲南一微微皱眉,再次喊道:“司韶!你可能听见本官问话?!” 司韶仍旧没有一丝反应。 曲南一跳下台子,捡起一根棍子,隔着木头对,捅了捅司韶,道:“喂,你倒是说话啊!这时候,可不是闹性子的时候!胡颜不来救你,我曲南一来了,你可别拆台,让我搭了一世英名,定与你没完!” 其实,司韶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但曲南一对他又戳又喊的,他也慢慢回过了一些神儿。尤其是在,曲南一喊道胡颜时,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竟恢复了听觉。只不过,他仍旧不想说话。他不想让胡颜救琥米,也不想让胡颜救自己,他有些厌恶自己放不开胡颜,想着就这么死了,也就不用如此心累,夹在族人与胡颜之间。这种解脱,饱含了无奈与苦涩,自嘲与无望,以及……心灰意冷。 曲南一见司韶仍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直接用棍子抽了他一下。 手指粗的棍子应声而断,司韶却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像,死了。 曲南一扔掉手中的半截棍子,一撩衣袍,登上台,对目露得意之色的女冠道:“有人睡觉睁圆双目,想必司韶也是陷入到了迷阵里,一时半刻清醒不过来,眼下,还是由女冠讲讲,因何判断他就是瘟鬼?” 女冠拿出一道黄符,笑道:“大人,贫道这里有一道黄符,但凡贴在邪祟身上,必见奇效。”手腕用力一甩,打向司韶。 胡颜暗道一声不好,身体瞬间跃起,向着台上飞去,与此同时曲起手指,弹出真气,要毁了那符咒。 然,女冠却突然又抽出一道符咒,一把拍向曲南一的胸口。 胡颜的呼吸一窒!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疼谁多少的问题,而是……谁更弱的问题。 这符咒若是“裂鬼符”,打在身上,定会去了曲南一条命!然,司韶有内力护体,会将伤害降到最小。 几乎没有犹豫,胡颜改变方向,用真气分开了女冠与曲南一,她随即站到了二人中间。 “裂鬼符”撞到司韶身上,他就仿佛被雷击中般,突然仰天大吼了起来:“啊!”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冒出黑烟,一张脸浮现出青面獠牙的怪物。 那样恐怖的脸,加上撕心裂肺的嘶吼,令人不寒而栗。这一刻,还有谁相信司韶是个人?! 慢说百姓,就连衙役们都被吓到了,纷纷向后退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大祭司请雨救司韶 胡颜心中抽痛,一把扯住曲南一的腰带,一扬手臂,将他扔到了台下。 是的,确实是扔。 曲南一尖叫着,在半空中飞着,着实过了一把武林高手的瘾,却也被吓得了半死。幸好,胡颜手下有准头。曲南一的落点是李大壮等人的头上。李大壮等衙役手忙脚乱地接住曲南一。曲南一感觉自己发丝直立,心脏加速,好半晌才回过神儿,站稳腿,看向台上。 女冠捏着手中的黄符,冲着胡颜悄然勾唇一笑,一甩拂尘,大声喝道:“妖孽!你想救走瘟鬼不成?!” 胡颜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全家都是瘟鬼!”劈手夺过女冠手中的黄符,啪地一声帖在了女冠的额头上。 女冠突然仰天惨叫:“啊!!!”与此同时,她那原本慈祥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人们似乎看见她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长毛,一口牙齿变成了动物的獠牙,一双眼睛更是红得吓人。 这个“裂鬼符”,原本是叫“鬼颜符”,是一些装神弄鬼之人用来糊弄富户的一些伎俩。若富户的家里都安生太平,谁来给道爷们银子花?这事儿也简单,在你家人身上贴张符,吓唬吓唬你,然后自己舞着桃木剑蹦跶两下子,收了银子,这事儿也就过了。当然,这么做得只是少数人。真正悟道之人,是不屑这么做的。可是后来,有人开始用这种符咒害人了。于是,有位居心不良、其心不正的人,就研究出了“裂鬼符。 “裂鬼符”,顾名思义,既能撕裂身体,还能让你变成恶鬼!就算当着众人面杀死你,也不过是替天行道,让你无处喊冤。当真是十分歹毒的东西。 要说研究出“裂鬼符”之人也是大能,竟然能自己研究出符咒。但怪就怪在,这研究出“裂鬼符”之人却从不曾露面。胡颜也只是知道“裂鬼符”,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天一下就看到了两张。 胡颜很想保留一张研究研究,但她真是恨极了女冠,于是直接将“裂鬼符”拍在了她的额头上。 女冠是万万没想到,胡颜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手。简直是太粗暴,太没教养,却偏偏直接有力,令人防不胜防。再者,女冠以为百里非羽已经成其好事,破了胡颜的处-女-身。于是,对胡颜也掉以轻心了很多。她以为胡颜坐在对面的树上,是因为自知能力受限。那曾想到,百里非羽就是个软蛋! 女冠痛得撕心裂肺,却并无生命危险。 众人见女冠浑身冒黑烟,且一张脸上隐现怪物,心中皆是骇然,纷纷向后退去。 胡颜清喝一声,道:“妖孽,看剑!”一把抽出女冠腰间的桃木剑,照着女冠便砍了下去。 要说装神弄鬼,胡颜不敢说自己是鼻祖,但也绝对排在前三。女冠在她面前嘚瑟,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 胡颜下手不曾留情,女冠出手也极是狠辣,一把拂尘摔得啪啪作响,抽到肌肤上,立刻就会出现一道血口子。 眼见着二人缠斗了两个回合,突然,百里非羽大声喊道:“救火啊!火堆起火了!” 不知何时,木堆竟被点燃了! 小女冠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很显然,这火,是她点燃的! 凶猛的大火滚滚而起,张开血红的大口,快速向司韶涌去。 曲南一虽有心救火,但……周围并没有可以提水的工具,光靠手捧,司韶都得被烧成灰!不远处就是河水,偏生……没有办法! 胡颜看向司韶,一分神,被女冠用拂尘在后背上抽了一下,她也不回头,当即反手一剑,用桃木剑刺穿女冠前胸。 女冠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那桃木剑上竟突然弹起一枚锋利的短刺,刺入胡颜的手心! 胡颜没时间查看自己的手,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向天上喷去,以手为笔,在空中画着复古而繁琐的古老图腾,身姿旋转,犹如展翅的鸿雁,令人不敢直视。她衣袂飘飘,大声吟唱道:“侍神之尊,宏愿三千,呼风唤雨,恩泽人间!雨来!”随着胡颜的一声暴喝,毫无预警的,众人头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那雨水之大,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冯峡子一直站在树后,偷偷关注着胡颜的一举一动。见胡颜能呼风唤雨,一颗心瞬间胀满了惊喜,就仿佛看见了稀世珍宝一般,眼睛瓦亮、心潮起伏、呼吸急促,恨不得杀光所有人,将她揽入怀中,仔细把玩。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她浓情蜜意、恩爱缱绻,享受着所有人的艳羡与嫉妒。 冯峡子咕噜一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全身上下的肉,都跟着轻了三分。此时此刻,他满眼都是胡颜,禁不住喃喃道:“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胡颜大能,曲南一自是知晓。却不曾想过,她竟还能呼风唤雨!曲南一只觉得一阵心肝乱颤,既为胡颜而惊艳,又因她的所作所为而气恼。若呼风唤雨是那么容易做的,江湖中为何还有那么多骗子?很显然,这一次,不知道她又动了什么歪脑筋,贡献出了什么鬼东西,才换得了一次呼风唤雨的能力。想想,就气得曲大人肝痛胆疼! 百里非羽则是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指着胡颜,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雨水灌进他的嘴里,他竟无意识地吞咽下去。末了,吧嗒了一下嘴,品出了几分咸滋味。 多宝拉着百里非羽去避雨,一颗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的。 一直隐身在暗处的白子戚,伸出手,接住一滴雨珠,送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尝着一种可以称之为胡颜的毒药。慢慢侵入骨髓,病入膏肓。 有一种女人,横冲直撞地进入你的心里,在扎痛你的同时,不停展露着与众不同的风景,让你恨不得、爱不能、舍不掉、戒不了。待她生生将你的心磨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却要挥挥衣袖,翩然离去。哪里,那么容易?! 白子戚在心里一遍遍雕刻着胡颜的样子,誓要用心头血打磨掉她所有的棱角,将她包裹在自己的层层心瓣中。这个过程,即使痛,也要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把胡颜留给自己! 这样一个女人,被群狼环绕、谁都想要叼走她,回到洞穴里独享。可他却知道,折断她双翼的那一天,她便离死不远。他本以为一生独爱雕琢枯骨,而今却心思清明,他更爱她在自己耳边娇喘的温热。他要她在自己的手指下绽放。就像,他用手指剥下美人皮、雕琢那些枯骨,他也要她用最柔软细腻的隐私处,包裹着他的手指,在旋转间,层层绽放。 第四百九十六章:收了美男司韶 大雨倾盆。 胡颜飞身而起,跃到司韶面前,踩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望着司韶的脸,低声唤道:“司韶……” 司韶仍旧低垂着头,不动不语,仿佛,刚才那声痛呼不是他发出来的。 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心上…… 狼狈至极。 胡颜对司韶心存愧疚,不但因她昨晚说了过头话,还因为在危急时刻,她选择救曲南一,而不是他。 胡颜的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因为,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不言不语如同一具空壳的司韶。 胡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可那豆大的雨珠又在她的脸上炸开无数个小水花。她有些看不清司韶的脸,却觉得他在痛。这种痛,是谁强加到他身上的?是她吗?是她吗?! 胡颜用手指甲割开了那些绳子,司韶的身体一软,就要跪倒在木堆上。 胡颜忙一把保护司韶,将他搀扶起来。 司韶就像一只破娃娃,面容精美、身体残破,了无生气。 胡颜舔了舔唇,吞咽着自己种下的苦果。她沙哑着嗓子,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道:“司韶,我们回家。” 司韶低垂着头,完全没有反应。 胡颜心慌了。那种从未有过的在乎,突然破体而出!她突然大声吼道:“司韶!我们回家!” 司韶依旧像失去了生命迹象那样,没有任何反应。若非呼吸仍在,完全如同死了一般。 胡颜怒不可遏,既是对司韶,更是因为自己。 她将司韶按到木头桩子上,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有很多话,她想对司韶说。然而,当她看见司韶那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睛里满是泪水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所有的勇气被瞬间戳破,竟不敢再按着司韶。她怕,怕自己太过用力,按痛他。她让他心痛如绞,却也亲手扼住了自己的呼吸。 痛,在蔓延。 司韶迈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木头堆下走去。脚下一滑,整个人滚下木头堆。木头堆散开,有些砸落在他的后背上。 司韶浑然不觉,又颤巍巍地爬起来,继续前行。 胡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说:“司韶,你要去哪儿?” 司韶不听,只是拖着明明瘦弱却无比沉重的身体前行。 胡颜一把攥住司韶的手腕,将他用力扯向自己,大声喝问道:“你要去哪儿?!”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眸,看像胡颜。 胡颜知道他看不见,但这一刻,她却觉得,司韶看见了自己。因为,在司韶那双干净的灰色眸子里,她看见了丑陋的自己。 司韶望着胡颜,眼神是如此的陌生。他好像透过胡颜在看什么,也想望进了一片虚无,更像看见了绝境。 胡颜伸手,抚摸着司韶的脸,柔声道:“司韶,我来寻你了……” 司韶突然一把巴掌拍掉胡颜的手,愤怒地咆哮道:“你寻我做什么?!我是你的谁?你说弃便弃!说回便回!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只是想一直陪着你而已,为何非要如此待我?!” 司韶一把推开胡颜,大步离去。 司韶的每一个字,都刺进了她的心里。眼泪流不出,却倒灌入心里,冲洗着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司韶的脚步踉跄,整个人渐渐隐入暴雨中。 真的无情吗?若无情,谁会在意他死活?谁会因为说了不得当的话,而辗转反侧?谁会在看见他被绑在木桩上时,怒不可遏?谁会倾尽所有,请风唤雨?!为得,只是保住他一条命。 司韶的痛,痛不欲生;可她胡颜的痛,却是虽生犹死。 胡颜很想苦笑,然后大声告诉自己,这是她欠司韶的!她欠了别人银两,可以抵赖;欠了别人承诺,可以耍赖;唯有欠了别人情,却是她负担不起的重罪! 司韶只知道,胡颜不要他,是在要他的命。殊不知,他这样,才是真真正正在要胡颜的命!十年啊,她关注了他十年!看着他从一个闹脾气的小孩长成了挺拔男子,教他从懵懂无知变成了担当男子。胡颜投入的感情,又怎会比司韶少?!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他往自己的喜欢的方向引到。所以,司韶的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胡颜的目光。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因为,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的每一次接近,都是为了挖他的眼睛! 不!不是这样! 眼见着司韶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胡颜突然冲过去,拦住司韶的去路。她的眸子散发着狼一样的光,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浩瀚如海、深邃如渊,锐利若茅、锋利若剑!她说:“只有当宠物,才能跟在我的身边。你愿意否?” 司韶知道,这是胡颜在逼着他做选择。 每一次,胡颜离开;每一次,胡颜的决定;每一次,胡颜的方式,都只是告之司韶,她要做什么。然而,这一次,胡颜却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在宠物与人之间,做个选择。 人,是自由的。 宠物,只能跟着主人。 何其残忍,却又留给了司韶一线生机。 原本以为司韶口口声声称他不是宠物,已经够可悲,却不想,更可悲的是,他在胡颜眼中,连宠物都不是。 胡颜残忍地撕碎了司韶的心,却又奇迹地将它缝合了。缝隙仍在,但司韶却感觉到了生命的迹象。是的,心在跳动。 胡颜向着司韶迈出一步,走到他的面前,贴着他的鼻尖,道:“给我答案。”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道:“我想做那个陪伴你一辈子的人。”是的,不是宠物,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他是个人,就要做个人!就算爱到没有自我,却还有尊严。而且,他相信,胡颜要得绝对不是一只宠物。十年了,他一直在用心看着他。 胡颜盯着司韶的眼睛,道:“我是什么人,你知;我不能给你男女之间的欢愉;你知;我心里还有……” 司韶喝道:“凭地废话!” 胡颜唇角的笑意消失在了一个吻里。 是的,胡颜提过司韶的下巴,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大雨倾盆而下,将司韶眼中的灼热冲刷。 司韶那干枯的灵魂,在泪水中发出一抹嫩芽。 第四百九十七章:胡颜突变 都说,谁没谁不能活? 实则,谁若真的没了谁,会生生将自己熬死。 原本,胡颜觉得情深不寿应该是个好词儿,但现在看来,那绝对是坑爹坑奶奶的垃圾词儿!真真儿应该被唾弃到角落里,最后直接扔茅房中! 她至今不懂,司韶为何对她如此执着,也有些摸不清自己心中对司韶是个什么感觉。总之,他痛,她不忍;他笑,她欢心。 也许,当真不用较真儿,飞得将感情归类到爱与不爱中去。就这样在不清不楚中相依,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感情那种东西,不就是不清不楚的吗? 雨渐渐停歇,天空一片蔚蓝,除了地上的泥泞,竟看不出下雨的痕迹。 胡颜牵着司韶的手,道:“回家。” 司韶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他应了声:“好。”话音未落,人竟突然后仰倒地。 胡颜忙去抱司韶,却听见人们的倒吸气声,以及妇人的尖叫声。 原来,那些原本到处避雨的人们又聚集到台子前,将胡颜与司韶围在了其中。 人们望向胡颜的眼中充满了惊惧。 胡颜微微皱眉,在人群中环视一圈,看见了曲南一和百里非羽。前者目露震惊之色,后者竟吓得脸色惨白。 胡颜想到那根刺入她手心的桃木刺,翻看手掌一看,却见她的手心处长出了一层黑色的绒毛!她伸手摸了摸脸,脸上亦是如此! 胡颜第一个念头就是,幸亏司韶看不见,不然不得吓得他一哆嗦?听说男人的某个地方看似坚硬如铁,实则最怕被吓。哎呦,她若能把他们挨个吓一遍,各个都变成欢好无能,与她正好相配,岂不是妙不可言?咳……胡颜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汗颜了。这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活该被人算计!敌人用尽全力打你,你却看着风景撩着汉子,这种不敬业的样子,着实得挨打长个教训啊。 胡颜收敛心神,抱着司韶站起身,人群自动向后退开一步。 若说前一刻她呼风唤雨被众人尊为神,那么这一刻却是邪祟献身变成恶魔。 曲南一颇为有趣,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百里非羽傻愣愣地嘟囔道:“女冠骗我,这哪里是碧眼蟾蜍,简直就是黑熊精啊。” 白子戚倒没觉得惊慌,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越发想不明白,尊主到底意欲何为了。 冯峡子吓得够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脚下一滑,差点儿跌个大屁墩。他慌忙站好,指了指胡颜,一副恼火不已的模样。他一捶树干,怒道:“好你个妖怪,竟敢迷我心智!”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道:“山魈!她就是山魈!” 众人骇然,再次向后退去。 冯峡子眼睛一亮,暗道:山魈?她真的就是山魈?山魈最能迷惑路人,然后拖出深山老林里吃掉。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山魈腹中有可使人长生不老的天珠,以及一把开启不世宝藏的钥匙。 冯峡子动心了。 这人,前一刻还想着与胡颜双宿双飞,这一刻却想要杀她取宝。看似恶心,实则……还真是无比恶心。 那个原本消失不见的小女冠突然献身,用桃木剑指着胡颜喝道:“大胆妖孽,原来你就是那只为祸人间的山魈!听闻你肚子里有把钥匙和一颗天珠,得到者能得破天富贵。贫道虽视金钱如粪土,但今日必要将你斩杀,慰藉我师傅在天之灵!至于那泼天的富贵,便送给这些被你欺瞒的老百姓们!你陷害我师傅这笔账,我们今天就来个了解!” 胡颜抱着司韶,冷冷喝道:“凭地废话!” 小女冠言罢,眸光一凛,骂道:“死鸭子嘴硬!看剑!”提剑刺向胡颜。 原本胡颜倒也没多在意这个小女冠,但一交手,胡颜才知,这位才是主角。那灵活的身法与狠辣的招式,竟与假扮成萱儿的老匹夫有几七分相视。但看身量,二人又不可能是同一人。估摸着,二人应该是师出同门。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玩高手最后出场的游戏?假萱儿这样,这个小女冠也这样。躲在暗处,扮演着卑微,看着别人蹦跶,然后悄然意-淫自己若出手会如何如何的厉害,算计别人时会如何如何的暗爽?真是够贱! 众人心中既惶恐不安,又纷纷盼着小女冠将胡颜打死。毕竟,她肚子里可装着破天富贵咧! 酒撞熊人胆,钱买鬼推磨。众人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待小女冠将胡颜打倒,便扑上去,剖腹取钥匙! 百里非羽有些急了,凑到曲南一身边,道:“你倒是管管啊!” 曲南一反问:“怎么管?”这个时候,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民变。所谓法不责众。若众人真的对胡颜群起而攻,才是最要命的。他不能动。他要看着众人。 百里非羽急声道:“你先制服了她们倆,然后分别关押,再找个德高高僧降妖伏魔。那女冠是个邪祟,这小女冠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曲南一继续反问:“谁能制服那两位?” 百里非羽看向多宝。 多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力有限。 百里非羽急得跺脚,出了满脑门热汗,却又偏偏可施。 看热闹的人有不少认识燕归的,于是有人对他道:“燕当家,你就别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安静呆会儿,等着分金山得喽。若怕,到哥哥身后来……”说着,就要动手。 百里非羽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骂道:“滚蛋!” 那人被打蒙了,刚想动手,却被多宝按住了肩膀,道:“我家少爷脾气不好,还请多担待。” 多宝将那人的肩膀捏得嘎嘎作响。 那人不敢再吭声,连连点头,竟是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多宝松开手,那人吱溜一声跑得远远的,却仍旧观望着胡颜与小女冠,不肯离去。 胡颜一边用脚与小女冠缠斗,一边用手指在司韶的后背上画着复古的符咒。在她一脚踢飞小女冠之时,突然抱起司韶,一口吻向司韶的嘴。 第四百九十八章:人心丑陋群起攻之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这山魈当真是好色啊!不不不,没准儿司韶与她是一丘之貉,都在以表象迷惑人。 胡颜这一口气吸完,小女冠又杀了回来。 胡颜将司韶向上一抛,扔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手忙搅乱地抱住司韶。 众人瞬间闪开,生怕司韶将瘟疫染到他们身上。 李大壮探头道:“大人,快把司公子放地上吧。万一……万一他……” 曲南一横了李大壮一眼,道:“哪来的瘟鬼?就算有,以司韶之能也不会染上。” 李大壮想想,觉得有理,于是又向曲南一靠近了两步。 曲南一身后的那些衙役见此,亦纷纷效仿起李大壮,偷偷回到曲南一的身后,站好。他们的动作十分轻,就仿佛这样做,曲南一就不知道他们曾被吓得一哄而散似的。 百里非羽探头看向司韶,突然惊奇地叫道:“咦?!他脖子上的红疙瘩不见了!” 曲南一抬头看向一脸黑毛的胡颜,心下明了,胡颜刚刚亲吻司韶,为得就是将他体内的毒,吸食到自己身上。曾经,她也如此为自己解毒。 曲南一在心下泛酸的同时,竟好似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若说胡颜不在乎他,又怎么会为他解毒?那封云起至今还中蛊没有内力,可是自己却活蹦乱跳的! 这一刻,曲南一豁然发现,胡颜对封云起的执着,简直就可以定义为——瞎执着! 也许,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自己对封云起到底是什么感情吧? 然而,可怕就可怕在,她自认为自己做的对,且要一直这么做下去。 哎呦,头疼了! 曲南一的心,喜忧参半。然,无论如何,胡颜要离开六合县,回到长安,都是不争的事实。她确实要走,他……必须要留! 曲南一想着如何才能既给胡颜解围,又能将她留下来。 胡颜那边却瞬息万变。 她的黑眼球,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她知道,自己中得既不是蛊也不是毒,而是……黑巫降。 这种东西源于南洋那边的一个小国。她虽听说过,却从未见识过。她只知道,制作这种黑巫降的方法都十分残忍,通常都是用孩子或者女人的怨灵来铲除对手。像她这种浑身覆黑毛的鬼东西,还真不知道出于哪里。 所幸,她的神识是清明的。 小女冠被胡颜一爪子挠伤,胸口鲜血淋淋,忙跳入人群,大声喊道:“她被我封了半成妖力,大家一起上,务必要拿到宝藏钥匙!” 小女冠在说谎,但却有很多人信。 不得不说,小女冠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若表示不敌胡颜,这群人必定做鸟兽散。然而,她却口口生生说她重伤了胡颜。这样,这群宁愿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人,才敢动手。尤其是那些地痞无赖,早就雀雀欲实了。 想着若能制服胡颜一人,便能得泼天的富贵,谁不想冒险一试?谁都知道会有死伤,却不相信,死伤得会是自己。 有第一个捡起粗木头的人,便有第二个。几乎在眨眼间,围观的人中,有一半人都手持武器,围攻起了胡颜。 曲南一大喝一声道:“不得行凶!” 有人喊道:“曲大人,您不是发过告示,说谁逮到山魈,要给银子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让了?” 有人执意道:“难道,曲大人被山魈迷惑了?” 立刻有人复议:“是了是了,谁不知道咱们曲大人喜欢胡护卫啊!” 在众多的质疑声中,曲南一被孤立了。 曲南一知道,这样下去必然要身陷囫囵,务必要尽快想到办法解围。然而,现在众人的眼中都冒着对富贵的渴望,那肯听他之言。这一次,曲南一深刻地感觉到,何为搬起石头砸烂自己的两条腿!砸脚,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处境和心情。 人群中,也不知谁先动了手。一棍下,棍棍下。 胡颜一个横扫腿,踢翻六人,却又有十二人补了上来。 如此难得的齐心协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如果他们对付的人不是她,她还真想拍手叫好,然后洒下一把铜钱。 胡颜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就算她声称自己肚子没有钥匙和天珠,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众怒,难平;众愿,难消;众贪,难填! 胡颜只能慌忙以对。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还是十多根闷棍。胡颜的右胳膊处于半麻痹状态,生生拖累了她的行动,害她被打了好几下。 冯峡子见机不可失,竟举剑刺来,口中还义正言辞道:“妖孽!你为祸人间,冯某第一个不答应!今天,就为民除害!” 胡颜一脚踹飞一名百姓后,对冯峡子勾唇一笑,道:“别糟蹋为民除害那四个字,你的虚假令人作呕。” 冯峡子恼羞成怒,眯眼冷喝道:“妖孽,休要多说,拿命来!” 胡颜嗤笑道:“若将命给你了,岂不脏了我轮回路?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能无耻到什么程度。”言罢,突然出手,袭向冯峡子。 二人拳脚相加,冯峡子打了胡颜两掌,胡颜踢伤了他的腿骨,并在他脸上各画了三撇兽须,血淋淋的入肉三分。 小女冠见冯峡子与胡颜动手,众人又都伺机而动围攻胡颜,竟冲着胡颜神气活现地一笑,然后捂着胸口,一步步走向曲南一,道:“曲大人,救救我……” 小女冠本就瘦小,如此一作为,当真是可怜兮兮、我见犹怜。 曲南一却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喝道:“拿下她!”曲南一现在最厌恶那些假装柔弱的女子,真是……看一次想揍一次!他虽然没被花如颜这条美女蛇咬得伤痕累累,但还是惧怕了井绳,着实厌恶起娇柔的女子。尤其是,图谋不轨的娇柔女子。 小女冠突然大声喊道:“曲大人被邪祟附体了!大家小心呐!”那些原本要上前的衙役们瞬间向后退去。 小女冠一扬手中长剑,远远地瞥了胡颜一眼,邪笑着道:“贫道来收妖!”言罢,竟是一剑刺向曲南一! 曲南一大声骂了一句:“你亲爹是妖!”抱着司韶,转身便跑。 然,他哪里跑得过身手灵活的小女冠?! 第四百九十九章:重手打死她! 胡颜一脚踹倒冯峡子,却不想对百姓们下重手,奈何小女冠逼人太甚,竟对曲南一和司韶用剑,她为了突围,不想和百姓们过多纠缠,于是出手又快又狠,接连将七八个人拍飞。 不想,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突然拿着棍子捅了她一下。因为小孩没有攻击性,她倒也没注意身后多出一个小孩。当她被捅了一下时,下意识地反攻了回去。她扬手去劈,却发现捅自己一下的只是一个扎着双鬓的小女孩。 小女孩将她突然回过头,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胡颜微愣,收了手。 就在这时,一记闷棍砸了在她的头上。 胡颜回手,劈出一记真气,将那手腕粗的木棍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然而,与此同时,冯峡子突然暴起伤人,一掌劈在她的后背。 胡颜一个趔趄,吐出一口粉色的血,却是站着没倒下。她知道,面对棍棒,你若倒下,无异于成为刀俎下的鱼肉。 然,被财富迷花了眼的百姓们竟群涌而上,操起棍棒,砸向胡颜。 胡颜的头再次被击中,整个人晃了晃,看向曲南一和司韶。 幸有多宝和李大壮出手相助,曲南一和司韶才逃过一劫。 胡颜的腘窝处又被打了两棍子,整个人噗通一声蹲在地上。淡粉色的血,沿着她的额头缓缓滑落。 这一次,众人真的看清楚了,于是大声惊呼道:“快看!妖怪!她真的是妖怪!” “啊!粉色的!她的血真的是粉色的!” “打死她!快打死她!” 众人嚷嚷的欢实,却并没有人继续上前。 冯峡子挽了个剑花,走到胡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按理说,都这个时候了,胡颜应该想着怎么突围,但是不然,她满脑子想得都是昨晚上发生的事儿。都说欲大伤身,古人诚不欺我啊。这两条腿,软得好似面条。哎……她好像终于想明白,为何作为祭司必须是处女或者童男。因为,你心里一旦装了男女情欲这种事儿,便如同咀嚼了罂粟果,不但会上隐,且心心念念地都是这马子事儿。绝色祸国,贪色误事啊。 胡颜正想着百里非羽,百里非羽便提着棒子冲过人群来到她的面前。举着棍子喝问道:“你说!胡颜呢?!你把她怎么了?!” 百里非羽的模样十分凶悍,两只猫眼冒着恶狠狠地光。 胡颜多想告诉他,我就是胡颜。但是,她不能。现如今,她被这群不理智的百姓围住,凶多吉少,怎能拉上百里非羽一同遭罪?实则,她若奋力拼杀,也不是没有出路,只不过那种拼杀的手法太过残忍,她身为大祭司,就算不替民祈福,也不能祸害无辜百姓!这顿棍棒,她必须挨。这不是善良与否的问题,而是做人的底线。 都说愚民。这些民众被人哄骗、误导、欺瞒,对她群起而攻,着实可恨。但是,你若动手杀了这些人,那他们的家人必定痛不欲生。那些家人,又是何其无辜?!所以,必须死的,是小女冠。 百里非羽见胡颜不回应,竟然扬起木棍,威胁道:“别以为爷不敢打你!” 胡颜横了百里非羽一眼,喘着粗气,骂道:“滚!” 百里非羽一愣,猫眼中划过疑惑的痕迹,竟探了探头,仔细去瞧她的眼睛。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山魈最善于魅人,大家别着了她的道。先打死她再说!她肚子里,可有宝藏钥匙呢!” 有人之一道:“我可听说,那钥匙被她捏碎了。” 立刻有人否定道:“都说山魈能魅惑人。那都是障眼法,小把戏罢了。她怎么可能剖开自己的腹部,拿出钥匙来捏碎?!” 有人道:“是啊是啊。” 还有人道:“对对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于是,众人再次举起了棍棒。 胡颜环视众人,沙哑着嗓子,道:“山魈不但善于魅惑,还会下咒!谁沾了我的血,必定皮肤生脓包、冒脓水,全身腐烂而死!就像……呵呵……”胡颜往司韶的方向撇了一眼,其中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众人联想到司韶脖子上的红色脓包,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啊!生怕自己也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纷纷向后退去。 然而,终究是金银财帛动人心魂。 有那不要命地将脸一裹,举起了棍棒,喝道:“妖孽,拿命来!” 百里非羽将棍子一横,拦在了那人面前,冷着脸,道:“干什么?!” 那人喝道:“你干什么?!” 百里非羽道:“瞎啊?!看不出爷在干什么?!” 那人冷声道:“你要护着那妖孽?” 百里非羽扬起下巴,道:“爷就是看不惯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她要是妖怪,自然要请得道高人收拾她;她要是人,自然有曲南一收拾她。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对她私自用刑?”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个卖屁股的兔爷,也敢管……啊!” 胡颜突然出手,割开了那人的喉管。 血,喷了胡颜一脸。她却不曾躲闪。 她就站在哪里,盯着一张毛茸茸的脸,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众人,突然露出一笑。 百里非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呆愣愣地回过头,看向胡颜。 胡颜甩了一下脸毛上沾染的血珠,吼道:“谁是下一个?” 众人吓坏了,纷纷向后退去。 冯峡子心中发毛,不知道胡颜话中的真实性,于是也悄然向后退去。他可不想整一身的红色脓包。 胡颜的身子晃了晃,却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且站得笔直。她绝对不能再倒下,否则,会被这群人分尸。而且百里非羽的身世,也将大白于天下。所谓众口一词,百里非羽也会心存狐疑去调查。 在百里非羽眼中,此时的胡颜已经成为了杀人怪兽。他惊骇得向后退去,却因腿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 胡颜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百里非羽。 不想,百里非羽误以为附身到胡颜身上的鬼东西要割开自己的喉咙,于是狠狠扬起棍子,照着胡颜没头没脑地狠狠砸下! 胡颜的手僵在半空中,血流进她的眼中,模糊了一切。头部受到重击,人直接向后倒去。 众人见百里非羽一击得手,纷纷扬起棍棒,绕过百里非羽,冲了上来。 百里非羽举着棍棒,感到了恐慌。源于灵魂的恐慌。仿佛,那个藏在他心中很重要的东西,被他亲手打碎了。 冯峡子见机不可失,扬起长剑便刺向胡颜腹部,想要第一个取走天珠和钥匙…… 第五百章:曲南一怒斥无耻 曲南一一直注意着胡颜这边的动向,见百里非羽动手了,心下也是一紧。 此时,女冠已经将李大壮打倒在地,又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伤了多宝。 曲南一震怒,冲着衙役们暴喝道:“听信邪祟,弃本官于不顾,等同杀官,按律当斩!不想死,就给本官打” 衙役们一听去南一这话,哪里还敢犹豫?当即抡起佩刀,砍向小女冠。 衙役们虽武功一般,但胜在这段时间的经历绝对不凡,对付起小女冠倒也十分趁手。大家团队作战,你打我掩护,我动手你配合,倒也将小女冠围在其中,砍了两刀。 小女冠见再也讨不到好处,假意刺杀曲南一,虚晃一招后,蹿上一棵树,垂头骂道:“狗官!”撒腿便跑。 曲南一没搭理小女冠,抱着司韶,带着一众衙役,冲向百姓堆里,大声喝道:“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冯峡子正要下手,那肯听曲南一的话,剑尖直指胡颜腹部,毫不迟疑。 曲南一大惊,直接抡起司韶,砸向冯峡子,口中还喊着:“接住!” 冯峡子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司韶,待看清楚自己抱着的是谁后,气得差点儿用剑砍碎曲南一。 这时,衙役们手持大刀,用身体将胡颜与百姓们分开。 人们被迫分开,却都虎视眈眈地瞪着曲南一。因为,在他们眼中,曲南一不但是邪祟,还是要抢宝藏钥匙的邪祟。 曲南一垂头看向胡颜,见她身覆黑毛,双眼紧闭,额头上鲜血淋淋,将地面染成了淡粉色的泥泞。 曲南一心中剧痛,弯下腰,去探胡颜鼻息。 还有气! 曲南一狠狠地嘘了一口气。 有人善意地嘀咕道:“那山魈的血可碰不得。” 曲南一用手抹了一把胡颜的血,吓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说:“这是血,人的血。” 众人目露怀疑之色,显然不信。 曲南一伸手抱起胡颜。 有人嘟囔道:“大人,那可是山魈!” 众人复议:“对对对,是山魈。应该拿绳子捆上,免得她暴起伤人。” 曲南一很想大吼一声,她不是山魈,她是人!是一个嘴贱手狠却不心冷的人!但是,他不能。他是六合县的父母官,他要站在中立的位置去思考问题,这样才能不引起民变、按压下恐慌。 于是,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本官曾见过山魈,绝不是她这个样子。本官有官威护体,是紫微星下凡,邪祟遇见本官,只能退避三舍!” 众人低头,开始窃窃私语。觉得曲南一所言十分有理。但是,总归不死心呐。尤其是,胡颜还用她的指甲,杀了人呐! 有人便一撇嘴,道:“大人说得好听。就算这黑毛怪物不是山魈,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她刚才可是杀了人的。” 众人复议:“对!她可是杀了人的!” 曲南一真是恨不得将这些愚民扯过来,挨个掴上几个打耳光子。明明是他们起了贪念,却非要将罪名怪到胡颜头上。实在……可恨!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是非曲直,本官自会论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眸光一凛,突然喝道,“尔等聚众谋害人性命,论罪当如何?!” 衙役们齐声吼道:“当斩!” 众人吓得双腿一软,纷纷跪到了地上,喊着:“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曲南一冷哼一声,抱着胡颜便要走。 冯峡子抱着司韶,扔也不是,杀也不是,一时间有些犯难。他身为大侠,为得是匡扶正义,总不能难为一个昏睡的人吧?要说可恨,曲南一才是真可恨啊! 冯峡子不相信曲南一所言,觉得他就是想要独占天珠和宝藏。于是道:“曲大人,且慢。” 曲南一挑眉,看向冯峡子,先声夺人道:“冯庄主自称大侠,最是公道不过,今天随着这些刁民群起围攻本官的护卫,想必也会给本官一个说法。世人都说山魈腹中有天珠和钥匙,本官只说一样,你试着吞一块石头入腹,看它会不会被拉出来!如此粗浅的谎言,尔等也能信,是让本官赞那说谎之人才智过人,还是尔等蠢笨如猪?!” 曲南一无法说出那些谎言就是他放出去的,却必须为胡颜澄清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腹中不可能有天珠和钥匙。曲南一的一席话,虽然听着糙,但确实是真相。 信者七七八八,倒也不再执迷于剖开胡颜腹部取天珠和钥匙了。 冯峡子攥着手中长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随着众人去争去抢,结果,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事儿传出去,一准儿会成为笑谈啊。 这时,有那老叟哭喊道:“大人啊,就算那……那东西不是山魈,腹中也没有宝贝,却万万不能放她厉害啊!当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大人若放走了她,她定会回来报复我们的!大人呐,救命啊!” 老叟一哭,老妇人们皆跟着哭天抢地起来,仿佛曲南一如果放过了胡颜,就是要她们的命一般。 一时间,大闺女、小媳妇、半大小子和敏感的男子,皆一同嚎啕大哭上了。 哭声震天,仿佛有天大冤情。殊不知,他们才是造孽者。 曲南一望着那些人,深吸一口,冷声道:“本官会将她关进大牢,待她清醒后,审问此案!” 众人立刻赞道:“大人英明啊!大人英明啊!” 曲南一唇角挂着冷笑,道:“李大壮,将今日作乱之人全部记下,一个……不许漏!那些赊欠了赋税的,明日即可征缴,若有不从,将人给本官关押到大牢里去!” 李大壮:“诺!”使个眼神给衙役们。衙役们自动自发地开始记人。 众人明白,曲大人这是要算后账了。有人想要开溜,却被衙役们呵斥住,不敢动一下。众人唉声叹气,却又不敢再讨饶。曲南一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让众人都以为他十分好说话。有些不宽裕的人家,拖欠了赋税,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与百姓们为难。这一次,曲南一发火,百姓名才知道,自己扯了笑面虎的虎须,难逃一劫啊。 曲南一抱着胡颜大步离开。 李大壮从冯峡子手中抱过司韶,紧随其后。 衙役们自动一分为二,一半去护送曲南一,另一半留下点名。 马车的颠簸中,胡颜窝在曲南一的怀中,悄然无声地半张开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敌凶于我,唯有示弱,使计除之。局,布下了,且等白草落网! 第五百零一章:美男乱 多宝捂着受伤的肩膀,对百里非羽道:“公子,我们走吧。” 百里非羽攥着木棍,半晌没动。 多宝再次唤道:“公子?!” 百里非羽仍旧无知无觉。 多宝心中一惊吓,忙伸手轻拍百里非羽:“公子!” 百里非羽手中的棍棒掉落到地上,他缓缓回过头,看向多宝,眼神在呆滞中透着一丝脆弱,就好像……易碎的灯盏。 他轻声问:“她呢?” 多宝看出百里非羽不对劲儿的地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回道:“她……她……被曲南一抱走了。” 百里非羽看着多宝小心翼翼的样子,想着众人扑向胡颜的画面,竟是心如刀割难以自持!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死了吗?胡颜是死了吗?是他打死了她吗? 百里非羽摇着头,一下下摇着头。他不信,不信的。 可是,棍子上的淡粉色血迹是如此新鲜,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她的冷傲、她的嘲讽…… 百里非羽嗤笑一声,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胡颜。 他垂着头,望着地上那根染了淡粉色血迹的木棍,眼中泛起一种危险而诡异的光。就像一位要横渡汪洋大海,却走在钢丝绳上的人;就像一位得了癔症,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人;就像一位杀人无数却喜欢小动物的人…… 百里非羽颤抖了两下肩膀,伸手捡起地上的木棍,用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粉色鲜血,然后送入口中舔了一下。 是的,是血。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 这些淡粉色的血,让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哦,不是身体,是灵魂。这些淡粉色的血,让他的灵魂为止颤抖! 胡颜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为何不能想她?为何一想到她就会头痛欲裂?!为何?为何? 多宝一声声喊着百里非羽,他却陷入到自己的梦魇里出不来了。 他的世界都变成了一个个疑问号。是谁?是谁?!你是谁?谁是谁?我是谁?! 外表平静,眼中神色却越发诡谲的百里非羽,突然扬起手中棍棒,狠狠地敲击在自己的头上,震碎了那些纷乱的声音,教训了那个总想让他头痛的家伙。 血,沿着额头缓缓留下。 在多宝的呼喊声中,百里非羽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他的唇角挂着一丝笑。那是对于迷失和未知的解脱。 小女冠拼命跑到空旷处,抚着伤口,靠在树上,大口喘息着。突然,她目露警觉之色,环顾四周。 一个穿着玄色锦缎、头戴黑色幕篱的男子,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乍一看见来人,小女冠吓了一跳,立刻拔出匕首,面露狠厉之色。当来人取下头幕篱,小女冠立刻放松了警惕,缓缓地嘘了一口气,眼睛往左右一扫,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白子戚冷声道:“看看你任务完成没有。” 小女冠嗤笑一声,道:“黑巫降已经中下,她以后也就只能顶着那张毛茸茸的脸喽。”一撇嘴,“真不知道尊主怎么想的,为何不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白子戚仰起手。 小女冠挺起脖子:“你要干嘛?!想打我?别以为尊主不知道你和那贱妇之间的勾当!你除了能以色侍人,还能……啊!” 白子戚一巴掌甩下。动作倒也没觉得多快,却是又狠又重! 小女冠被打蒙了,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子戚,突然拔出刀子,照着白子戚的胸口便刺去!那动作,何其凶猛。 白子戚直接提起手,指向小女冠的脑门。他的袖口里,隐着一只小巧的弓弩,看起来就像个护腕,但小女冠知道,那东西的威力有多厉害。 她动作缓慢地收起刀,狠狠地横了白子戚一眼。 白子戚放下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冷冷道:“尊主的心意,你也敢妄议?真是不知死活。” 小女冠的脸色瞬间一变,惊恐之意爬上了背脊。她也不敢继续和白子戚置气,冷哼一声,捂着被衙役们砍出的伤口,向远处走去。 白子戚望着小女冠的背影,眼神阴狠得如同一条毒蛇。 白子戚没有去县衙,而是直接回到了家里。 他打开地下暗室的门,走了进去。 在一间石室里,花青染静静躺在一张白玉床上,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在云端小憩。挺直秀美的鼻峰、色淡而柔的唇瓣、如同黑蝶般的睫毛、优雅修长的脖颈…… 若有一种美,能超越性别,超凡脱俗,非花青染不可。 花青染穿着宽松的淡青色长袍,层层叠叠间柔和了奢华与清艳,秀出了一种飘飘欲仙的与众不同。 他的四肢被分开,锁在了四根铁柱子上。那铁柱子上雕刻着一朵朵红莲,仿若摇曳在地狱烈火中,栩栩如生。 实则,花青染已经清醒,只不过为了争取一丝时间理清头绪,他没有妄动而已。 那一日,将花如颜送到司家门口,白子戚不但带走了花如颜,还以胡颜的一个决定为诱饵,邀他见面详谈。 花青染回到花云渡,处理完伤口后,直接换了一身衣服便去寻白子戚了。他想知道,白子戚带走花如颜,到底意欲何为。虽说他口口声声自称能为花如颜治脸,但花青染到底对白子戚不放心。白子戚一身戾气,为何主动给花如颜治脸,就算他为了敛财,但其借口也实在太过牵强。 花青染想抓白子戚一个措手不及,于是不曾有任何交代,便直奔白家。 白家里空旷如野,却有十分拥挤,十足诡异。 空旷得是,整间大院子里没有一样杂物,远远看去还以为无人居住;拥挤的是,院子前后走中满了果树。一棵棵一人高的小树苗,每隔几步便是一棵,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花青染绕过果树,悄然摸进大厅,然后挨个房间转了一圈。别说白子戚了,几连花如颜等人也是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窗口人影一闪而过,花青染忙追了上去。 那个人影绕到后院的一间柴房里,消失不见。 花清染立刻追到柴房里,在其中发现了一条通往地下暗室的甬道。 花青染小心谨慎地踏下台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突然,头顶的入口处关合上。 黑暗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味,就像妓院里老女人身上那种最下等的胭脂味,恶俗得很。 花青染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着了道,忙屏住呼吸,进入了假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打开了。 白子戚走下台阶,抱起软倒在地的花青染,打开通往真正暗室的入口,走进了石室。 白子戚将花青染放到床上,刚要用铁圈扣住他的手脚,花青染突然一个翻身跃起,拨剑便刺向白子戚。原来,花青染的闭气功夫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白子戚在慌乱中闪躲,堪堪夺过致命一击,一把抓起锋利的匕首,反手横在身前。 花青染手持“三界”,不言不语,提剑便砍! 二人也不说话,就那么对打了起来。 花青染虽然受伤,但因手持“三界”神器,倒也勉强占了上峰。当他将白子戚逼入死角,一剑划向他胸口的时候,白子戚竟从托盘里拿起一颗艳粉色的果实,直接在花青染的面前捏开。果实流淌出的汁液,缓缓划过白子戚的手指,散发出甜腻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人的鼻子里、毛孔里,使人在瞬间产生了幻觉。 花青染看见,他提剑所刺之人竟然是胡颜! 花青染刺过胡颜一剑,虽不敢说后悔不已,但心里也决计没好受过。眼下,他剑下之人变成了胡颜,就算他明知道这一切是虚假的幻象,也不会再次下手。 花青染的犹豫与退缩,给了白子戚喘息的时间。 他将那颗可以制幻的果实扔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动手封了花青染的穴道。 花青染身子一软,昏睡在了白子戚的怀里。 白子戚将他抱到白玉床上锁好,然后点了一根艳粉色的香,走出了石室。 花青染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收回了刺向胡颜的那一剑。然后在歪打正着下,与胡颜不停地就纠缠下去。二人在相杀中相爱,在相爱中缠绵。 花青染揽着胡颜的腰身,抚摸着她绸缎般光滑的肌肤,由脖颈一路向下,细细感觉着她的每一处起伏,只觉得一颗心激荡不已。 胡颜温顺地倚靠在他的怀里,像只慵懒的猫儿,任他施为,随他缱绻。 在这样的梦里,花青染忘记了自己对另一位女子的承诺,不愿醒来;也只有在这样的梦里,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亲近她,没有他、他、他…… 然,香有燃尽时,好梦终有醒来的时候。 花青染醒来时,并未睁开眼睛,而是静静回味着梦里的幻想。就仿佛,如果他不睁开眼睛,这个梦就会一直做下去,直达它变成真实的一样。 可惜,白子戚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是如此的真实。就像一个外来者,踢开了花青染心中那扇瑰丽的大门,令人厌恶! 第五百零二章: 摸 白子戚从花青染的身边走过,来到木盆前,将修长的手指浸泡其中,慢慢揉搓着,如同闲聊般开口道:“别装了,时辰已到,你早该醒了。” 花青染缓缓睁开眼,开口说道:“你要是不打扰我,我还能继续小睡一会儿。” 白子戚拿起白布,十分认真地擦拭着每根手指,淡淡地嘲讽道:“是小睡还是做春梦?青染何必含糊其辞?”一步步走到花青染面前,竟是伸手在花青染高耸的物件上拍了一下。那份轻佻与自然,既像亲密无间的多年好朋,又好似男子对另一名男子的狎玩。 花青染在吃痛的同时,身体一僵,整个人都绷成了满弓。 白子戚嗤笑一声,直接拉开了花青染的腰带,向里扫了一眼,道:“粉嫩如蕊,亭亭而立,珠缀晶莹,好似美人含泪。花道长这话儿长得道是极好。虽称不上是巨物,却胜在其形其色,倒也算是一个好物件儿。” 白子戚的语调十分自然,就好像在点评一朵花、一只簪、一张美人扇,豪无猥亵之意,但是这对于二十四岁仍旧是童男身的花青染而言,简直堪比看现场的妖精打架。最最过分的是,那打架的妖精俨然变成了花青染和白子戚。如此诡异,怎能不怒?! 花清然脸色爆红,咬牙道:“白子戚,你无耻!” 白子戚冷冷地扫了花青染一眼,松开手,道:“刚做了一场春梦的人,竟骂我无耻?花青染,不诚实的人可不那么令人心生欢喜。” 花青染的胸口喘息着粗气,却渐渐恢复了平静。他道:“从未想过让你喜欢,你何必自作多情?” 白子戚意味不明地一笑,垂头打量这花青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肌肤。 花青染突然一转头,咬向白子戚的手。那动作之快,绝对是有预谋的。 白子戚忙躲开手,笑道:“我的这只左手,因绿妖之功,废过一次,是万万不能再受伤了。” 花青染见一击不中,干脆闭上眼,不搭理白子戚。 白子戚继续抚摸着花青染的脸颊,如同情人般呢喃道:“清染的肌肤真是细腻若瓷、温润如玉,想必会滴墨而不染,堪称绝世珍品。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哎……即便清染不喜子戚,子戚还是心悦于你。” 花青染瞬间枕开眼睛,瞪向白子戚,他眼中的点点星辉,仿佛能璀璨整个银河,亦能冻结整个寒冬。 若不看花青染被缚的四肢,单看二人此刻互相凝视的眼神,以及亲昵的举止,必定会让很多人误会到尖叫。 花青染道:“你要对我动手?” 白子戚收回手,道:“只取一物而已。” 花青染的眸子突然缩了一下,道:“你要阉割我?!” 白子戚微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青染啊青染,我怎会阉割你?我对你那话儿不感兴趣。且,我也没有收藏那东西的嗜好。” 花青染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便眯了眯眼,沉声道:“你用胡颜为诱饵,使计将我骗来,倒底有何阴谋?别学那宫里的太监,阴阳怪气的说话!” 白子戚的目光突然就变了!那份狠戾与怒火,仿佛被飓风裹着砸向荒野,瞬间变成燎原大火,扑不灭。 花青染在白子戚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以为白子戚会动手杀了自己,实际上,白子戚却是站起身,收起眼中的情绪,伸出修长干净漂亮的手指,解开带子,脱下玄色锦缎长袍,板板正正地折叠好。 他说:“只取一物而已,你无需惊慌。” 他这么说,反倒让花青染更慌了。 花青染皱眉,问:“何物?” 白子戚从几上拿起叠好的白色锦缎长袍,展开,动作优雅地穿在身上,低头系好带子,这才看向花青染,淡淡回了三个字:“你的皮。” 花青染微微愣怔,随即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疑惑地问:“我的皮?” 白子戚垂眸看向花青染,笑得格外轻柔,道:“对。青染的皮有如此好的品相,真是令人心动。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花如颜要换得皮,自然要出自你的身上。” 花青染暗自心惊,微微拔高了声音,道:“你要割下我的皮,给如颜?!” 白子戚微微额首:“自然。”手指在机栝上轻轻一按。 捆绑着花青染的四根铁链开始拉紧,使花青染的身体被绷得笔直;四根铁链同时上升,花青染的身子亦随时上升,离开了白玉床;铁链翻滚,对换一个方向,花青染便由仰视变成了俯视;铁链下降,花青染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白子戚用锋利的匕首割开花青染的衣服,露出他的臀部,道:“人体最适合用来缝补脸蛋的肌肤,便是臀部上的肌肤了。只因臀部微微起伏,与脸蛋的弧形相得益彰。只不过,也有弊端。待人老去,脸蛋布满皱纹,但取至臀部的这块皮肤却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呵呵……怪异。” 白子戚用手摸了一下花青染的臀部,花青染瞬间收紧肌肉,将身体绷直,那浑圆的臀部又挺翘了几分。 白子戚笑道:“青染的臀部雪白如霜,比那花如颜的面皮还要白上三分,看来需要多晒晒日光才好。” 白子戚这话说得十分轻巧,甚至还带着一份关心,就像一位老大夫在嘱托病人如何才能更好的照顾自己一样。 没有人不爱美,就算一个咿呀小童也知道喜欢美好的事物。花青染受制于人,心生惶恐,却不想苦苦求饶,乱了分寸丢了脸面。他抿了抿唇,道:“你非要这样吗?你不怕胡颜知道后作何感想?” 白子戚举起手中的匕首,眯眼打量着那锋利的刀口,道:“若无意外,她今天早就与封云起远走高飞了。” 花青染沉声道:“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 白子戚冷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胡颜说,要与封云起一起回长安。至于你我二人,倒不如在这里消磨一下时光,倒也不至于太寂寥。”取来一个小鼻壶,凑到花青染面前,“闻闻吧,睡一觉,醒来后便放你走。” 花青染淡淡道:“你会放我走?”他深表不信。 白子戚打趣道:“为何不放你走?留下吃饭吗?” 花青染有些不明白白子戚的想法和打算,于是直接问道:“你不怕我报仇?!” 白子戚用白布擦拭着匕首,看似随口道:“你要报仇,莫不如去寻胡颜。她若早早儿答应给花如颜一块皮,你今天也不至于失去一块皮;她若不是薄情寡义,你又怎会吝啬这块皮?你如果想找我寻仇,便要先去大牢里看看她死了没有。若她死了,你把她弄来。她的那身皮毛,我要了!我的真身皮,给你也无妨。” 一听到胡颜被抓,花青染暗自心惊不已,忙追问道:“胡颜怎么了?为何身陷大牢?你口中的皮毛,又指何物?” 白子戚道放下匕首,打开另一道石门:“花道长稍候片刻,子戚去取煎好的药。待剥下你的皮,你便可以亲自去问她了。” 听白子戚那意思,还真打算剥皮后放了他。可是,为什么? 石门关上,掩住了白子戚的身影。 花青染扭头环顾四周,发现触手可及的地方,并没有可用之物。他虽是男子,并不十分在意皮相,但终归是爱美之人,哪肯被白子戚剥了皮去。就算是为了花如颜,他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再者,白子戚的语言虽不详尽,却点明了胡颜正在受难。他如何能坐视不管?! 花青染心中焦急,却苦于没有办法,顿感头痛!他急得用头去撞玉床,不想竟然从头发里蹦出了一根发簪。这根发簪,细长而尖,看样子是银包铁。最令花青染觉得诧异的是,这根发簪并不是他的! 花青染不再多想,鼓足真气,一口气将发簪吹到自己的左手边,抓起发簪探入右手的钥匙孔里,用巧劲儿挑了两下,竟咔嚓一声将铁环打开了。 花青染如法炮制,将铁环一一打开,然后捂着腹部的伤口跳下玉床,抓起“三界”向外摸去。 白子戚那厮固然可恨,但却比不得胡颜的事儿重要。花青染不想与白子戚计较的最大一个原因其实是——发簪。这个发簪,底下有个勾,虽不明显,但却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若非有这个发簪,他也逃不出白子戚的魔手。 若说这根发簪不是白子戚插他头上的,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让花青染想不明白的是,白子戚设计抓他是真,为何又用这种方式放他离开?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神秘的白子戚,清绝的外表下,倒底包裹着怎样的灵魂?此人,是迷…… 花青染一路摸索着出了院子,突然眼神一变,自言自语道:“不如,放火烧了这里!” 随即,眸光再次一变,沉声道:“胡闹!”言罢,竟是一甩袖子,捂着后腰,用袖子遮挡着屁股,跃出了白家的墙头。 第五百零三章:子戚被剥皮 石室内。 白子戚端着煮好的汤药走出来,没看见花青染,非但没惊讶,反而悄然勾起了唇角。他将汤药放到几上,转回身,看向石室的里面,底下头,面无表情地道:“尊主,花青染逃了。” 里面那间黑洞洞的石室里,没有一点儿灯火,与白子戚所处的石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们对于黑暗总有种未知的恐惧,更何况,那黑暗里还隐藏着一只吃人猛兽?!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里面才传出白草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阴阳怪调,道:“花如颜还有用,她的脸,必须修补上。既然……花青染跑了,那就只能劳烦子戚献出一张皮喽。” 白子戚心下一凛,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小把戏被尊主识穿。 白草的声音再次传来,慢悠悠地道:“怎么?不乐意?” 白子戚当即抱拳道:“但凡尊主所想,子戚莫敢不从。这……便动手。”白子戚将铜镜摆好角度后,挽起衣袖,“不知尊主觉得子戚哪块皮更适合花如颜?” 白子戚的口吻云淡风轻,就像在问你是否觉得这朵花好看?世间有这样一种人,他对什么都不在乎,对别人狠辣,对自己无情。偏偏,他用嗜杀的手,埋下了骸骨,种出了最妖艳邪魅的花。他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却仍旧静静独行。他不懂也不想理解,那些复杂的人性。他只是做着自己要做的事,不在乎对与错。这个人,就是白子戚。 白草道轻叹一声,用悲天悯人的口吻道:“子戚臀部有伤,恐有不美。不如,就用后背的皮吧。” 白子戚反手两刀,在衣袍的后背上割开一大大的十字架,却并未伤到皮肤分毫。他拿起一块白布,沾着汤药,将自己的后背擦拭干净,然后又拿出一块白布,卷好,塞进自己嘴里,咬住。整个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就仿佛要剥别人的皮那般。 然,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是,白子戚剥别人的皮时,别人都是昏迷的;他剥自己的皮,却是要保持清醒的。 他对被人残忍至极,对自己又何尝不是狠辣无比?! 做完这些后,他将薄如蝉翼的匕首,放到自己的后背上。轻轻地割开了第一刀。血,瞬间奔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后背,湿透了他的衣衫。白子戚的身子在颤抖,眼底泛起红丝,额头冒出冷汗,却没有停手。刀锋沿着划开的皮,就要往下割去。锋利的精致匕首,泛着冷光,贴在白玉的肌肤上,衬着艳红着的血,美艳的惊心动魂。 这时,白草开口道:“要你背后的皮,着实难为你了。还是把你大腿上的皮,给她吧。” 白子戚收回刀,深吸了两口气,才开口应道:“诺。”划开裤子,露出大腿,用汤药洗过之后,这才开始下刀子。 白草却突然道:“子戚啊,本尊很生气哦。” 白子戚的手一抖,在大腿上划开一刀一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奔流而出,将他的裤腿染红。 白子戚单膝跪在地上,取下口中白不卷,抱拳道:“让尊主生气,是属下的罪过。请尊主责罚。” 白草走出石室,来到白子戚面前,用手提起他的下巴,道:“子戚,来,起来说话。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套?”白草的语气,亲切得好似一位慈爱的长者。 白子戚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他仍旧低垂着眉眼,不骄不躁、不急不缓,不肯起身。 白草拉起白子戚,推着他坐到白玉床上,伸手拿起刀子,弯下腰,将呼吸落在白子戚的大腿上,笑道:“子戚剥皮的手艺,可是我亲手教的。也不知,是子戚的手艺精进了,还是本尊更胜一筹?” 白子戚垂眸道:“请尊主试刀。” 白草抬头,媚眼若丝地扫了子戚一眼,呵呵一笑,道:“怎就如此喜欢你呢?真是个可人疼的。”说着,将匕首放到子戚的大腿上,利索地剥弄起来。 白子戚的汗水瞬间犹如雨下。他的牙齿紧扣,却又不敢过于用力。他想起胡颜帮他在胸前勾画的一笔一画,皆是可以止痛的复古图腾。每一笔,落在他的胸口上,都炙热得令人无法呼吸。唯有那种可以烫伤人的温度,才会让他觉得一丝暖意。 白子戚低头看向白草的头顶,眼中的厌恶与憎恨是如此明显。 他的眼皮在剧烈地颤抖,眼睛里布满了血红的丝。他缓缓收回目光,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却……做不到。 此刻,他唯一能想的,便是与胡颜之间的欢愉。 也许,对于胡颜而言,那是她一个人的欢愉。可是,对于白子戚而言,那才是他的欢愉。他不喜欢碰女人,也无法……碰女人。 身前这个正在活剥他皮的女子,让他接触到太多恶心的东西。她要毁了他,让他同她一眼,让灵魂腐烂、坠落、碎裂、不值一提,却又非要站在至高点,将别人踩在脚下,当成蝼蚁。 也许,是从一次次的呕吐开始,到最后的面色如常,让她觉得他与她是同一类人,所以,她若不快活了,必然要折磨他。 他厌恶世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因为,她不是人,却披着人类的皮。 他,再也无法接受世人。因为,他也成为了可以吃人肉啃人骨的怪兽。 白子戚没有哭。但眼睛却痛得厉害。 白草一边剥着他的皮,一边柔声询问道:“子戚,你恨本尊吗?” 白子戚咬着后牙,不语。真的恨一个人,是说不出口的。那种想法,根种于你的灵魂深处,一遍遍地想着,折磨着自己的灵魂。直到……披上人皮,淡然处之。你以为不恨了?呵…… 白草嘻嘻一笑,扬起被她剥下的那张巴掌大的皮,在手中抖了抖,娇嗔道:“子戚,无论你是爱我、敬我、恨我、毁我,你都是本尊的人。本尊让你*胡颜,让她对你情根深种,可本尊现在却后悔了。” 白子戚缓缓睁开双眼,汗水滴答落下,就像他的眼泪,浸泡了他的睫毛,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串串火辣辣的痛。 白草伸出手,抹了一下白子戚头上的汗珠,送入口中舔吮着。她的眉眼变得迷醉,唇角上扬,表情十分亢奋,就像在品着百年名酒,整个身子都轻了三分。 第五百零四章:子戚淬了毒 白草喘息着,伸出舌头,凑到白子戚的唇边,就要亲吻下去。 白子戚没有躲,白草却停了下来。 她皱着眉,一脸嫌恶地道:“本尊不能让这低贱的身体碰你。子戚,本尊是真心疼你的。”她幽幽一叹,退回身体,这才接着道:“子戚啊子戚,你可不要愧对本尊对你的喜爱哦。你现在的这副样子,明明是被她诱惑了。本尊担心……”缓缓靠近白子戚,贴着他的鼻尖道,“你会背叛本尊。” 白子戚神色一凛,就要起身下跪。 白草却推着白子戚的胸口,不让他动。她柔声说道:“你受伤了,不要妄动。伤到筋骨,就不美了。” 白子戚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尊主,子戚不懂感情,尊主让子戚去诱惑胡颜,子戚便去了。子戚倾尽全力,才在她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却不知这是怎样的感情。姑且不说尊主不信任子戚,就连子戚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务,到底付出了怎样的感情去诱惑胡颜。请尊主趁着子戚尚有理智,准许子戚远离胡颜,从此一心一意服侍尊主。子戚不想成为尊主的弃子。” 白子戚的声音沙哑,说出的话既没推卸责任,还承认了他对胡颜用了莫名的感情。然而,这一切,都源于他想要完成尊主的任务罢了。现如今,他为了取得尊主的信任,想要退出这个任务。然,到底何去何从,都请尊主做主。 白子戚的不卑不亢,令白草觉得十分舒心。她早已厌恶了那些卑躬屈膝的人和刻意讨好的嘴脸,之所以看中白子戚,便是因为他够坏、够狠、够毒、够叛逆!别看他总是面无表情,但是,白草却知道,他低垂的眼脸下是一双不服输的眼!这样的子戚,让她痴迷。白子戚就像砒霜,接近的人逼死!然,她是谁?她是一个可以将胡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胡颜逍遥快活多少年,她便在痛苦中煎熬了多少年。如今,封云起出现,她终于可以出手,和胡颜斗一斗了!这一生,太漫长、太痛苦,她必须为自己寻个乐子。 白草哈哈一笑,一挥手,将手中的人皮扔到了汤药里浸泡着,然后端起装着人皮的盆,走向里间石室。 那里,漆黑一片。 白草道:“给花如颜治脸,本尊亲自来。你……休息吧。” 白子戚:“诺”。咬牙下了床,取来金疮药,又回到白玉床上,将一整瓶的金疮药倒在了伤口上。 白子戚那洁白修长的大腿上,少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皮。 他攥紧手中的白布卷,扬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在无声中呐喊! 不想,白草竟然去而复返。 她笑吟吟地望着白子戚,道:“子戚,你回来吧。本尊果然是舍不得你的。” 白子戚扯下口中的白布卷,点了点头,虚弱地应了声“诺。” 白草接着道:“不过,为了表现你对本尊的真心。你只要去抽她十个嘴巴子,本尊便信你。”眸光泛起寒光,声音却越发轻柔,“如若不然,你就不要回来了。” 白子戚缓缓点了点头,道:“尊主是让子戚与她决裂。子戚懂得,这便去。”言罢,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百草道:“处理好伤口再走。莫让本尊心疼呀。”说着,竟咯咯怪笑起来。 白子戚转回身,抱拳道:“诺。” 白草端着盆,一边往里走,一边诡异地嘟囔道:“子戚呀子戚,你这样……让本尊脚疼呀。” 白子戚抓过五瓶金疮药,一瓶接着一瓶地往腿上的伤口上倒。 血水将金疮药一次次地冲洗掉。 直到金疮药凝固在他的大腿上,白子戚才如同死了一般躺在白玉床上。他已经顾不得身后的伤了。 他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望着头顶的九朵红莲。 那些红莲,仿佛来自于地狱,红得渗血,流淌着岩浆。 真想……杀了她! 可惜,他不能。 稍作喘息后,白子戚站起身,将伤口一一处理好,这才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拄着一根通体黝黑的手杖,一步步走出了家门。 门口,等着一辆马车,赶车的,赫然是李一。 李二跪在地上,让白子戚踩着他的后背,登上了马车。 待白子戚坐定,李一问:“爷,咱去哪儿?” 白子戚道:“县衙。”白子戚闭上眼睛,然而马车却并未前行。他微微皱眉,睁开眼睛,看向李一和李二。 李一像是讨好地笑了笑,这才小声道:“爷,小的听说,曲大人的女护卫胡颜是绿腰?也就是那个山魈?” 白子戚淡淡道:“从何处听到的谣言?” 李二立刻开口道:“爷,这绝不是谣言!小的听一个下九流的朋友说,他表哥就在衙门里当差。听他表哥说,前几天,胡*着唐大小姐的脖子进了衙门,那唐大小姐说露了嘴,大家才知道,原来胡颜就是绿腰。这不,今个儿,那胡颜的脸上又长出了黑毛,不就是山魈吗?!”他挠了挠头,目露疑惑之色,“咦,不对啊,小的朋友的表哥说,爷也在衙门里啊。还是爷告得胡颜,说她放火烧了爷的‘娇红倚绿’阁。” 李一捅了下李二,使了个眼色,道:“你就知道瞎说!爷心里能没数吗?” 白子戚轻声道:“今天的车夫应该另有他人,你们两个却抢了这份差事,是,还是不是?” 李一和李二对看一眼,立刻下了马车,跪地磕头。 李一道:“爷,我们的兄弟李三和李四死得惨,一个被剥了皮,挂在树上;一个被挑断了手脚筋,割瞎了双眼,割破了喉咙。爷,我们兄弟咽不下这口气啊!我们为爷做事,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偏偏叫个娘们给……哎,爷,我们兄弟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出这口气!” 白子戚点了点头,道:“好。你们便随爷去出了这口气。” 李一和李二心中大喜,忙磕头道:“谢爷!” 二人站起身,李二放下了车帘,然后跳上马车,坐在了李一的身边。 昏暗的车箱内,白子戚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 第五百零五章:保你百岁无忧 曲南一将胡颜抱进马车,与司韶一起,带回了县衙。 司韶被李大壮抱进了他原先居住过的房间。 曲南一抱着满脸覆盖黑毛的胡颜,神色晦暗不明。他知道,她绝对不想住花如颜曾经住过的房间。就算她不在意,那房间已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也决计住不了人。 而他的房间,想必……留不住她。 曲南一知道,眼下放她悄然离去,许是最好的结果,然,他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个坎儿。他恨,为何她就不要他?!他恼,她为何照顾不好自己?他忧,她的仇敌不会放过她。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敌暗我明,恐不敌也。 曲南一抱着胡颜站在院子中,竟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安置她,才最为妥当。 王厨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打眼一看曲南一抱着一位姑娘,当即喜道:“哎呀,大人呐,您可算把胡姑娘带回来了。咦?姑娘这是这么了?”说着,一边用布擦拭着手,一边大步向曲南一走去,“可是不舒服了?”探头一看,吓得哇呀一声跌坐到地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 王厨娘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半晌才颤巍巍地爬起来,小声问:“大……大人,这……这是……?”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幽幽道:“胡颜。” 王厨娘要尖叫,忙用胖乎乎的手捂住嘴,向后退去。 这时,李大壮从司韶的房间退出来,来到曲南一身边,道:“大人,胡姑娘怎么安置?” 曲南一一狠心,道:“把那间石砌的小牢房收拾出来。” 李大壮犹豫道:“这……” 曲南一抬眼看向李大壮,眼神锐利。 李大壮立刻点头应道:“诺!” 曲南一抱着胡颜,坐在席子上,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还扯了扯她脸上的黑毛,竟嗤笑一声,道:“如今,我养你。” 曲南一摸了摸胡颜脸上的黑毛,发现那些黑毛竟十分柔软,他觉得手感不错,便一路摸了下去。 路过胡颜的脖子时,手下有些异样。 曲南一扒开胡颜脖子上的黑毛,看见她的脖子上有些红色的疙瘩,竟与司韶脖子上的如出一则。如今,司韶的脖子已经玩好如此,偏她自己却成了这幅模样。 曲南一指着胡颜的鼻子吗道:“你对谁都比对自己好!你可知,多情便是无情!你呀你,真是个滥情的!”言罢,食指与拇指合作,揪起胡颜下巴上的一小撮黑毛,用力一扯。 胡颜瞬间睁开眼睛。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来之地狱的野兽。 曲南一没想到胡颜会突然醒来,竟被她吓了一跳,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然,胡颜却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曲南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了抚她脸上的黑色容貌,轻声道:“许有很多人爱你绝色容颜,偏我曲南一就喜欢你丑不拉几的样子。”眯着眼,仰望天空,淡淡地笑着,“本想要个绿腰,却直接来个山魈,还真是考验人的承受能力啊。” 李大壮手脚麻利,带着人,很快便将小牢房打扫干净,且铺上了新的被褥。 李大壮从牢房出来,直奔曲南一而来,却在看见这幅场景时停住脚步。 树下,曲南一坐在席子上,像抱孩子那样,抱着体覆黑毛的胡颜。若不看胡颜的鬼样子,别人定会以为曲南一怀抱着一位绝色大美女,百般宠爱呵护。 曲南一哼唱着歌,听不出调调儿,却格外温柔。他用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胡颜脸上的黑色软毛,带着七分宠溺和三分逗趣。 风轻轻吹过,树叶飘落,有了几分凄美的凋零之意。映着曲南一眼中的缱绻缠绵,竟令人心酸。 从没有哪一刻像这眼前一幕这样,让李大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曲南一是真的很爱胡颜。不在乎她长相的美丑,不在乎她是否还能恢复成人类的容貌,只想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变老。 李大壮的鼻子有些发酸,忙转开头,不敢再看。 曲南一一曲歌罢,站起身,亲自抱着胡颜,将她送进了石砌小牢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地牢。 他对李大壮道:“多派人手,把手好地牢,不许任何人靠近。”脚步微顿,“准备一些换洗衣服和吃食给她。让王厨娘做一碗红烧肉。” 李大壮抱拳道:“诺。” 曲南一出了牢房,感觉外面的日头有些刺眼。 突然,眼前一暗,竟有人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面前。 花青染一手放在身前,一手放在身后,站在曲南一面前,直接问道:“胡颜呢?” 曲南一不语。 花青染上前一步,盯着曲南一的双眼,扬声道:“胡颜在哪儿?!” 曲南一伸手,动作缓慢,但却格外坚决地将花青染推着倒退一步,这才道:“胡颜被人暗害,全身覆盖黑毛,眼睛变得血红,你可有办法医治?” 花青染急声道:“你带我去看看。” 曲南一摇头,道:“不。” 花青染微微皱眉:“不?” 曲南一点头:“对,不。不让你见她。” 花青染沉声问道:“为何不让我见?你想要做什么?” 曲南一道:“这是我的地儿,她是我的人,都由我守着。” 花青染怒道:“自以为是!你可知她的仇敌是谁?你可能医治她的症状?你能守住什么?!” 曲南一盯着花青染的眼睛,道:“我不是高人,不懂武功;我只是个小县令,并非肱骨之臣,手无实权。”食指指天,“然,我曲南一敢对天发誓,但凡谁想动她,便踏着我的尸体进去!黄泉路上,我陪她!” 花青染倒吸了一口气,既为曲南一的所言所想而感到震撼,又因曲南一的这种心思而感到恐慌。 曲南一竟为了留下胡颜,想要与她生死与共。 花青染心下剧震,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都在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曲南一收回手,淡淡一笑,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枯叶,道:“除非黄土埋身,我保她百岁无忧。”手指轻轻一弹,让枯叶旋转着飞了出去。 第五百零六章:美妾来了 曲南一的强势,致使花青染终是放软了姿态,道:“她被人设计陷害变成那副模样,总归要请人看看的。你不信任别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我与你也算是知交好友……” 曲南一打断了花青染的话,直接了当道:“你骗起人来,才最为可怕。你无需多说,你若有办法,也不至于在这里和我套交情。走吧,我这里不招待饭。”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敌人还有朋友。面对这些貌似无害的狼,曲南一可是准备好了严防死守。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突然诡谲地一笑,道:“曲南一,你打不过我的。还不如乖乖放我进去,如果不然,可要小心喽,我可能会踩你的尸骨进去溜达。” 曲南一挑眉道:“小染?” 花青染道:“是我。”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哪个才是装出来的那个你。” 花青染缓缓拔出“三界”,眯眼打量着那锋利的刃,笑道:“世人眼中有好有怀,殊不知好与坏却是无法衡量的。张生好赌了,赢了十两银子,拿在手中暗自偷笑,要以十两银子买个小妾,回家享受齐人之福。不想,十两银子被别人捡去。他去要,那人不给,反倒打了他一顿。张生回家,发誓报仇,于是寒窗苦读,竟也高中,得了一官半职。”剑尖对准曲南一,“南一,你且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曲南一微愣,随即摇头一笑,道:“青染这个问题,难住我了。” 花青染用剑身拍了拍曲南一的肩膀,道:“让开吧。我在武力和言论上都赢了你,你还有什么脸面挡在我的面前?” 这话说得实在是扎心啊。若是一般,早就掩面躲开了。偏生,曲南一不是一般人。若论起厚颜无耻,曲南一自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曲南一用手推开剑身,道:“就算我样样不如你,我也要挡在这里,因为……我愿意。青染,实话对你说,我不知你到底是站在哪个位置上的人。有人要对付胡颜,手段百出,我不放心任何人接近她。包括,你。” 花青染抿了抿唇,突然一剑砍向曲南一。 曲南一不躲不闪,只是直视着花青染的眼睛。 “三界”在曲南一的肩膀上停了下来。 花青染喝问道:“你当真不让?!” 曲南一道:“让。” 花青染微愣,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曲南一直接道:“你进去看吧。” 花青染这回彻底疑惑了,踌躇不前,思忖道:“为何又让了?” 曲南一道:“你连我都不肯伤害,又怎会害胡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才是最为可怕。你进去吧,看看胡颜到底为何满身长黑毛。若有办法,还是要治一治的。” 花青染点了点头,收起“三界”。 曲南一伸出手,认真道:“‘三界’不许带进去。” 花青染微微皱眉,但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曲南一再起纷争,于是将“三界”放到曲南一的手中,负手走进了地牢。 因曲南一有吩咐,倒也没人为难花青染。他一路来到胡颜所在的小牢房。门被狱卒打开,他透过火把的光亮,终于看见了那个侧躺在被子上的人。那,还能称之为人吧? 花青染震惊了,也……心疼了。 他从狱卒手中取过火把,走进小牢房,将火把插在墙座上,这才蹲下身子,看向胡颜…… 牢房外,曲南一抽出“三界”,幽幽道:“‘三界’,斩人、杀魔、祭神,好一件祭品!”一剑砍向旁边的树干。那树干切口平整、无声而断。 曲南一自言自语道:“看来,我非手无缚鸡之力,而是缺少一把好剑。” 得,一把“三界”,竟让曲南一自以为能堪比一般高手了。 这时,门外一阵躁动。 李大壮从小门过来,小跑到曲南一面前,道:“大人,花云渡的福管家来了。” 曲南一收回剑,看向李大壮,问:“何事?” 李大壮道:“福管家说花道长这两天没回花云渡,听闻有人看见花道长来了县衙,他正好就在附近,所以来询问一下。哦,对了,福管家还带着一顶小娇,说是花家派人来了。” 曲南一眼睛一亮,道:“请福管家过来吧。花青染就在这里。” 李大壮点头应了一声,就去寻福管家了。 不多时,李大壮带着福管家和一个穿着艳粉色衣裳、头戴同色幕篱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福管家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曲大人,有劳了。” 曲南一微微额首,道:“无需客气。” 身着艳粉色衣裳的女子手忙脚乱地施礼。看样子,她是想磕头来着,但是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下跪的冲动。结果,这么一折腾,竟将幕篱扯掉了,露出了一张令人倍觉熟悉的脸。 曲南一素来强记,过目不忘。这一看,心中瞬间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年头。不知道风水那种东西是不是轮流转,但人却是山水有相逢的。这不,消失了一大段时间的红袖,竟然出现了! 红袖穿着艳粉色的衣裙,两腮处涂着两团红扑扑的粉,一张大嘴那也是血红欲滴。小脸擦得倒是够白,却盖不住脸上的麻子。若是将红袖的五官分开来看看,倒也不丑,可是一旦组合在一起,就丑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怎么看,怎么像兔子成精了。 红袖自是认识曲南一了。她见曲南一看自己,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喊着:“大……大大……大人……奴……奴奴……又回来了。” 曲南一是真没心情笑,却还是忍不住呵呵了两声,道:“红袖啊,起来吧,怎么如此见外啊。这一别多日不见,真是越发漂亮了。” 福管家撩起眼皮,偷偷地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真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如果红袖这样也算越来越漂亮了,深山老林里的猴子,都是国色天香了,呵…… 第五百零七章:胡颜牢中求-欢 红袖飞快地偷看曲南一一眼后,道:“谢……谢大人。”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裙子有多华美漂亮似的。 福管家道:“这个丫头,是老爷派人送来的,说要给少爷当通房丫头。” 曲南一面无表情地看向福管家,然后又看向红袖,最后仰头望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福管家的表情有些尴尬。 红袖嘟囔道:“曲大人笑啥咧?老爷都说了,公子不肯回去娶妻纳妾,就让俺来服侍公子喽。红袖添香,那是最美不过了。” 曲南一敛了笑,拍了拍胸口,认真道:“你们老爷说得没错。像花道长那样的仙人,正需要你这样的……咳……你这样的女子陪伴。红袖添香,果然相得益彰。”看来,红袖被发卖后,辗转去了花家。 红袖目露娇羞之色,扭着袖子,垂眸不语。 福管家轻叹一声,道:“这人是今天刚到的,也是小人心急,听说公子来了县衙,就火急火燎地跟了过来。” 曲南一心思百转,直接问道:“为何如此急着寻人?” 福管家略作沉吟后,凑到曲南一身边,耳语道:“公子换下的衣袍上血迹斑斑。” 曲南一皱眉道:“他受伤了?” 福管家点了点头。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还请福管家在这里稍等片刻,本官去唤花道长出来。” 福管家道:“不敢劳烦曲大人。曲大人只需指个方向,小的自会去寻。” 曲南一刚要开口,却听牢房里传来一声惊呼! 曲南一忙转身进入地牢,甚至连与福管家的客套都没空说。 福管家担心花青染,自然尾随而入。 红袖见无人管她,便提溜着裙摆,跟在福管家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牢房。 曲南一一进入地牢,便问狱卒:“发生何事?”话在问,脚步却不停,一路向着牢房最后面的那间小牢房快步走去。 狱卒回道:“回大人,是小牢房里发出的声响,属下正要去查看。”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小牢房。 小牢房的门是打开的,因此众人一眼便看见,花青染将一个满脸黑毛的怪东西压在身下,欲行禽兽之事! 不信?不信你看花青染露出的那半个大腚!怪不得白子戚都相中了花青染的臀部,那肌肤当真是吹弹得破、玉润珠圆、肤若凝脂,格外引人食指大动,想要摸摸、掐掐。 不得不说,花青染的脸和屁股,长得都好。 人美,屁股都与众不同。 当然,众人只是在我们花道长的臀部上一扫而过,最终震惊众人瞪大眼睛的,却是花青染与胡颜相拥的姿势。 胡颜的双腿缠在了花青染的腰上,双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身子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花青染的一只手放在了胡颜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撑在了褥子上,身体与胡颜紧紧相贴,二人的某个位置更是蹭在了一处。若非有两层布料阻挡,怕是早就成就了好事。 吓! 这也能叫好事?! 哎呀,还真是吓死个人喽。 福管家不知道那黑毛怪物是谁,在大吃一惊过后,竟然瞬间老泪纵横。他仰着头,任由眼泪流淌,一副无比悲壮的样子。他嘶哑着嗓子,颤声道:“老爷啊!阿福对不起您呐!少爷有如此喜好,阿福竟然不知啊!老爷,阿福无脸见您了!”说着,竟要一头撞死在墙面上。 幸亏曲南一有先见之明,伸出一条腿,将福管家绊倒在地上。 福管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曲南一默默收回了腿,在另一条腿的小腿肚子上蹭了蹭,还挺疼。 红袖望着花青染,一双眼睛就再也拔不出来了。曾几何时啊,花青染就是她心中的星星,哦哦,不对,是月亮!独一无二的月亮。 一想到自己被花老爷派来服侍花青染,当他的通房丫头,心里就喜不自禁呢。哦吼吼吼…… 她也知道,自己长得丑,可是,如果花公子连身下那黑毛怪都能提起兴趣,对她自然也不会放过。来吧,千万不要放过她!请狠狠地蹂-躏她吧! 花青染见众人看他热闹,也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冷喝一声:“出去!” 可惜,没人听他的话。 大家的情绪都被激发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哪里还会顾忌花道长的威严? 这里面,察觉出不对劲儿的人,恐怕只有曲南一了。 他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立刻恢复了冷静,当即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本官来处理此事。” 狱卒们听到曲南一的吩咐,自然而然的行动起来,搀扶起险些哭晕过去的福管家,拉走望着花青染流口水的红袖,出了牢房。 曲南一快步走进小牢房,问花青染:“怎么回事儿?” 花青染的脸一红,道:“快帮我压住她!” 曲南一去掰胡颜的手。那只毛茸茸的,就像猴爪的手。 不想,胡颜竟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像只灵巧的猴子,一脚蹬开花青染,直奔曲南一,将他按倒,压在身下,去扯他的裤子…… 这种变化,只是一个瞬间。 直到曲南一的裤子被扯下一小截,他才恍然回神,忙去扯住裤子,不让胡颜乱动。 胡颜好像急了,竟蹦到曲南一的身上,坐在他的腹部,不停挪动着臀部,摇摆着腰肢,做出欢爱的动作。口中,还发出暧昧地低吟声。 曲南一一手攥着裤腰,一手推拒着胡颜,冲着花青染喊道:“快点!快点拉开她!” 花青染整理着衣袍,不紧不慢地道:“南一誓要与阿颜死同穴,难道就这点儿胆量?” 曲南一怒吼道:“放屁!你再不拉走她,你便滚出去!” 花青染暗自心惊:这个曲南一还真是荤素不忌,胡颜已经过这样,他竟然还有兴趣那样。 纯情的花道长表示很不懂曲南一这个人呐。 花青染不敢耽误,当即点了胡颜的昏睡穴,将她抱起,放回到简易的床铺上。 曲南一从地上爬起身,刚要张开问话,便觉得鼻子一痒,用手一摸,竟摸了一手的血。 花青染回过身,看见曲南一鼻血直流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然后十分中肯地说了一句:“虚火旺盛,久凝不泻。” 曲南一掏出帕子,一边擦鼻血一边含糊地道:“我就是俗人,不像花道长这般清心寡欲。”大步走到床边,垂眸看向胡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这是怎么了?好像……”转头看向花青染,“在求欢?” 第五百零八章:有何不可? 花青染的双颊漂染起两朵红云,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回道:“嗯,是在求欢。”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忙追问道:“为何?” 花青染垂眸看向胡颜,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可能与她中得邪术有关。我进来为她诊脉,不想,她突然醒了。然后……不由分说便……便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曲南一皱眉道:“她不认得人了?” 花青染皱眉点头道:“看样子,是不认识了。”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若让她得手,会怎样?” 花青染微愣,反问:“你觉得会怎样?” 曲南一问:“正是因为我心中没数,才问你会怎样。” 花青染道:“此事,还是等司韶醒来后问问他吧。我曾中了疯魔蛊,一傻便是十年。由此可见,这东西十分厉害。胡颜本身能化蛊,但我瞧她现在的样子,不像中蛊那么简单。司韶虽从未说过,但我看得出,他善蛊。”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走吧,咱们离开这里。万一她又醒了,非要做那事,两个人都在,也实在不方便。” 花青染对曲南一侧目,心中咂舌,面上沉似水,幽幽道:“南一还想奉陪不成?” 曲南一挑眉道:“有何不可?” 花青染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蹦跶了两下,拐带着整颗脑袋都疼了。 有一个心思诡谲、状态百出的胡颜,再加上一个严重无底线的厚脸皮曲南一,这人生还真是……精!彩! 曲南一和花青染出了牢房,站在院子里,一同眯眼仰望着日头,只觉得心中一片迷茫。未来,何去何从,好像再次偏离了方向。自从认识了胡颜,每个人的人生似乎都改变了方向。前一刻,确定了目标;下一刻,却被推到另一条路上。说不出好与坏,总归令人意想不到。 曲南一轻叹一声,看向花青染,道:“青染,有何打算?” 花青染直接伸出手,道:“先把‘三界’还给我,再作打算。” 曲南一抚摸着“三界”,一脸的不舍:“你武功那么高,哪里还用它来防身?” 花青染一把夺过“三界”,直截了当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南一喜欢佩剑,自己去买一个好了。” 曲南一扫眼“三界”,又看向花青染,似笑非笑道:“君子不夺人之美?” 花青染扭开头,有些不自然地喃喃道:“她说要先放我这儿的。” 曲南一郑重了神色,问:“青染,你可知道,那‘三界’是件祭品?” 花青染扭回头,看向曲南一,点了点头:“我知。”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道:“那你可知,封云起手中的那把钥匙,其实名为兽骨匙,也是一个祭品?” 花青染的眼中有光芒在闪动,看向曲南一道:“她执意要拿到手的人皮帕,难道也是祭品?” 曲南一点点头:“据我所知,那人皮帕应该才是祭祀的关键。你说,那块皮,到底是谁的?” 花青染皱眉,沉吟不语。 曲南一亦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李大壮再次气喘吁吁地跑来,对曲南一道:“大人,大丁香来了!” 曲南一知道大丁香是谁,却还是自娱自乐地问了句:“小丁香在哪儿?” 李大壮傻眼了。 曲南一呵呵一笑,走向县衙。 花青染忙追上曲南一,道:“把胡颜交给我带走吧。这里,怕是不安全。” 曲南一却是眸光一冷,道:“你当我是护着她呢?!她杀了人,犯了法,关在牢房里,谁也动不得!” 花青染沉声道:“你怎么出尔反尔?!” 曲南一尖锐道:“我从未答应你放过她,何来出尔反尔?我救她,是仁义;扣押她,是国法。”轻轻嘘了一口气,缓和了几分态度,“青染,她这个样子,你若将她带走,能十二个时辰不吃不睡看住她吗?” 花青染面露难色。 曲南一直接甩开衣袖,大步向县衙走去。 李大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顿感头大无比。 这时,王厨娘将饭菜做好了,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李大壮道:“有劳厨娘将饭菜送给胡姑娘。” 王厨娘点了点头,重重地叹息道:“好好儿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成了山魈。哎……” 王厨娘拎着食盒走进了地牢。 李大壮去追曲南一。 花青染负手挡着臀部,不知要何去何从。若他非要带走胡颜,也无不可,但是正如曲南一所言,他一个人无法看顾胡颜。若一不小心让她跑出去,到处求欢,想想后果就不堪设想。若她一直不能恢复神智还好,若一旦恢复了神智,知道自己曾像只发情的母狗般到处求欢、生冷不忌,怕是难以面对自己。 花青染感觉到了何为惆怅与忧心。 那一直针对胡颜的人,到底意欲何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胡颜?反而处处设陷阱害她?难道说……那人在享受报复的过程? 花青染一语中的。 花青染还待深想,曾哭得死去活来的福管家,顶着两只水蜜桃似的眼睛,拎着红袖,来到花青染面前,作揖,沙哑道:“公子,请回吧。” 花青染道:“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办。” 福管家抬头,看向花青染,道:“老爷送来了通房丫头,说要是公子不肯收下,就乖乖回家去娶妻生子。否则,老爷就亲自过来。” 花青染扫了红袖一眼,道:“留下吧。” 福管家瞬间老泪纵横,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佝偻着身子,应道:“诺”。他这眼泪,不是感动的,而是心酸呐!他是万万想不到,谪仙一般的少爷,竟然会喜欢丑物。地牢里光着一个浑身黑毛的怪物,少爷喜欢;旁边站着一位丑得像兔子精似的红袖,少爷也点头留下了。这人生,还有什么念想?!福管家深深地感觉到了何谓忧伤。 福管家伤感地哽咽道:“少爷,您要是不准备离开,就到房间里换一下衣袍吧。”取下挂在肩膀上的布包,递给了花青染,“阿福知道少爷爱干净,出门的时候特意将少爷的衣袍装在了背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花青染接过包裹,看向福管家,柔声道:“福叔,费心了。” 福管家再次老泪纵横。这次,却是感动的。少爷叫他福叔了。 第五百零九章:激杀 县衙门口,正热闹着。 原来,被胡颜抹了脖子的男子名叫王石。王石有个婆娘叫大丁香,那可是一等一的悍妇,家里家外一手抓,一根烧火棍子使得是炉火纯青。别看王石是个混不吝,在大丁香面前,就跟一只温顺的猫儿似的。大丁香听闻自己的男人被山魈杀死了,当即拎着烧火棍赶来县衙,跪在县衙大门口,一边用烧火棍捶打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大声咒骂着山魈,为屈死的王石喊冤。 曲南一的出现,给了大丁香更大的表演空间,当即轮起烧火棍子,将硕大的胸脯拍得咚咚响,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大人呐,民妇冤死了!若不能为当家的讨个公道,民妇今天就死在这里算了!民妇冤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将县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对着大丁香指指点点,纷纷露出怜悯的表情。虽说王石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街坊邻居,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而且,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倾向于弱势群体。王石被山魈所杀,那山魈作为怪兽,就必须以死抵命。 群情激奋下,曲南一负手而立,面沉似水,突然操起鼓槌,一扬手,用力敲在鼓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吓得大丁香立刻噤声,不敢再大声喊冤。众人也随之安静下来。 曲南一环顾四周,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身为六合县的父母官,自然不会徇私枉法,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垂头,看向大丁香,“然,那些因贪图钱财,蓄意谋害他人性命之徒,就算死了,本官也要追究其罪责!” 虽然大丁香不知道王石都干了什么,但一联想到他平日里的那些作为,当即就没了三分底气,一双眼睛提溜乱转,不敢与曲南一对视。 曲南一抬眼,对众人道:“你们都散了吧,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公诸于众。” 有那怕事之人已经转身离去;有爱看热闹的仍旧守在县衙门口,不肯离开;更有那贪财的,还惦记着胡颜腹中的宝藏钥匙。 曲南一见众人不散,也不想多做纠缠,转身便要往回走。 这时,白子戚的马车行驶到了县衙门口。 众人看见,纷纷避让。曲南一虽是县太爷,但不会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白子戚却不同。白子戚的狠辣那是远近闻名的。谁也不敢招惹这位地头蛇。 然而,诡异的是,白子戚却并没有从马车上下来,而是隔着车板,对曲南一懂道:“曲大人,‘娇红倚绿阁’的案子,不知道您查得怎样了?” 曲南一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这孙子在这个节骨眼往上凑,是安了何种居心? 曲南一稳住心绪,不答反问道:“是白茂才啊。怎么还躲在轿子里,羞于见人了?” 昏暗的车厢里,白子戚的眸子闪了闪,道:“若大人有诚意,不如打开后门,让子戚与你面谈。” 曲南一知道白子戚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道:“请。” 马车再次转动,向着县衙后院驶去,众人自动让开位置,生怕触碰到白子戚的霉头。 曲南一欲走,却突闻有人道:“大人,都说那胡护卫就是山魈幻化的。她如此愚弄朝廷命官,是不是按律当斩啊?” 曲南一抓回身,看向那人,道:“你怎知她是山魈幻化的?若本官说,你才是山魈幻化的,你当作何解释?” 那人瞬间哑口无言。 曲南一心中有了计较,于是扬声道:“本官知道,诸位心中存了疑惑,怕本官的护卫胡颜是山魈幻化的,来祸害六合县里的百姓。请大家放心,本官已经查明,那女冠才是罪魁祸首。大家想想,自从那女冠出现,这六合县才变得不安宁,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蹦跶。说无人指使,本官却是不信的。” 立刻有灰衣人道:“还请大人让胡颜出来,让众人见一见。都说胡颜是山魈、绿腰是胡颜,若真是如此,那山魈岂不是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作怪?适才,白坊主来追问‘娇红倚绿阁’里出的命案,想必与那山魈一定有关。如此危险的东西,一日不除,草民等人心中不安呐!还请曲大人做主!烧死山魈!” 群情再次激奋起来,口口声声喊着:“烧死山魈!烧死山魈!”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由大门里窜出,撒腿就要往外跑。 王厨娘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你回来!你回来!”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向后退去。 曲南一大惊失色,看向胡颜。 胡颜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站在众人中间,神色有些茫然。看样子,还未曾清醒。 她的周围被众人围个水泄不通,令人产生窒息的惶恐。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惊奇与恐惧。就像……在看怪物。 王厨娘喘息粗气,抚着胸口,对曲南一道:“大……大人呐,奴去给胡姑娘悚然,结果……她突然蹿起来,吓了奴一跳。她……一脚一个踹晕了那些狱卒,就这么跑出来了……” 曲南一摆摆手,示意王厨娘不用多说,他眼下最担心的是,胡颜突然扑到谁的身上便强行求欢。曲南一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去拉扯胡颜。 不想,胡颜竟然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冲着他一呲牙,面露凶恶之色,不让曲南一靠近她。 曲南一的脸上挂了彩,三条伤口,齐刷刷地流淌下鲜血。 那灰衣男子竟再次开口惊叫道:“山魈伤人了!快打死她!” 回忆男子喊得响亮,但随他动手的人却没有。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胡颜的指甲不是摆设,瞧曲大人那张么一张厚脸皮,都被她挠成了血葫芦,便知道其锋利程度令人望而却步。 曲南一用帕子捂住血流不止的脸,对胡颜柔声道:“阿颜,我们回去好不好?” 胡颜不搭理曲南一,就要往外冲。 灰衣人捡起一块石头,照着胡颜的脑袋便砸了过去! 曲南一接不住那石头,只要一把抱过胡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那块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曲南一的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胡颜仿佛受到了刺激,挣开曲南一的怀抱,冲着那灰衣人便冲了过去! 灰衣人大声喊道:“山魈杀人了啦!若不想被杀,就一起动手杀了她!” 胡颜一脚将灰衣人踹进了人群里,成功让他闭上了嘴巴。 第五百一十章:闹事人 有些事,一但有了第一个动手的,其他人便会盲从。热血一上头,都以为自己做得是一件正确的事儿;热血一退,才知道后悔。 华姨娘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啦的,竟然冲入人群,扑向胡颜,扯着她衣服喊打喊杀:“我打死你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就是你害了我儿性命!你还我儿来!” 与此同时,孔落篱的老母亲孔吕氏亦冲了出来,抡起手杖,照着胡颜的头便打了下去,口中还喊着:“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你吃了我的女儿,你换我女儿!” 胡颜有一瞬间的愣怔,便被人们围攻了。 曲南一想要冲到胡颜身边,却挤不过众人,急得红了眼睛,却因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 这时,唐悠冲冲跑来,一把扯住曲南一,问:“怎么了?怎么了?!” 曲南一指了指被围攻的胡颜,虚弱道:“胡颜。”言罢,攥紧手中的鼓捶,大声喊道,“给我打!”打散这群王八蛋! 衙役们得令,抡起杀威棍去分开众人。 曲南一攥紧鼓捶,冲进了人群。他虽不会武功,但好歹是个七尺男儿,打起架来有骨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再者,他是县太爷,谁敢真和他动手? 唐悠见曲南一虽然勇猛,但动作实在太慢,于是干脆挽起袖子,牟足了劲儿,一头扎进人群堆里,如同一只奔跑的牦牛般,一路乱撞,终于在第一时间来到胡颜的身边。 胡颜的衣裳,她认得;胡颜的脸,她没见过。然而,她却知道,这一定是胡颜!为啥?因为曲南一说,这是胡颜。 唐悠的脑袋一热,一把扯过华姨娘,推到地上,喝道:“滚!”一把拽过孔吕氏,扬了扬拳头,威胁道,“再闹揍你!” 孔吕氏长大嘴巴,骂道:“你个挨千刀的!竟向着那妖怪!你这是在造孽啊!造孽啊!” 华姨娘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抓胡颜的脸,口中还骂道:“我知道了,你就是绿腰!你就是那个婊-子!你杀了我的倩儿!” 胡颜陷入混沌中,对外界有些感知,却总觉得像是蒙了层红色的沙,看不真切。她感觉十分烦躁,胸腔里像是憋了一把火,烧得厉害。她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放出那把火,给自己一个痛快。 然而,理智却告诉她,要冷静。 华姨娘扯着她的头发又抓又挠,胡颜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待一个死物,而她却浑然不觉。 唐悠怒不可遏,扯过华姨娘,一个巴掌掴了过去!大喝道:“我说过!不是妹子杀了唐倩,她只是没救她而已!” 华姨娘微愣,随即尖叫道:“为什么不救?!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眼睁睁看着倩儿去死?!她就是恶魔!恶魔!”说着,又要来抓胡颜。 众人纷纷复议,窃窃私语。 有人说:“是啊是啊,唐家二小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能见死不救?与杀人有何分别?” 有人说:“山魈就是畜生。哪里懂得人的感情?” 还有人说:“见死不救,也不至于拉下如此深仇大恨吧?” 更有人道:“嘘……说不得,是那唐大小姐和山魈合伙杀人呢。” 曲南一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曲南一爆粗口,还是挺令人惊讶的。这只笑面虎,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如今这样,看来是真怒了。 曲南一用鼓槌指着众人,怒喝道:“有那拦路强盗要人性命,你们救是不救?有那染了病症之人即将病死,你们救是不救?有那持刀行凶之人欲杀人复仇,你们救是不救?一个个儿站在那里嘴巴一张,就会数落别人的不是,你们扪心自问,谁能做到本官说得那三点,你就给我站出来!本官就在这里,等你来掴嘴巴!若不能,就给本官闭嘴滚到一边去!” 曲南一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张脸虽然血糊糊的,但那双眸子却格外明亮。众人被他一瞪,皆向后退去。 唐悠嘘了一口气,看向胡颜,小心翼翼地问,“妹子,还认得我不?” 胡颜没有反应。 曲南一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胡颜面前,一脚踹开爬起来的华姨娘,一把抱住胡颜,将她的头按在怀里,轻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众人哗然。想不到,曲南一与那山魈竟然如此亲密。 换好衣袍的花青染听到县衙门口的动静,忙大步走了出来。 众人看见花青染,知道他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于是纷纷请他降魔,道:“花道长啊,您一定要为我们收拾了那山魈,不能让她祸害老百姓呐!” 花青染衣袂飘飘,好似要乘风而去,他看向胡颜,问道:“哪个是山魈?” 众人再次哗然。难道,花道长看不见山魈? 花青染转眼看向众人,淡淡道:“胡姑娘是被人陷害,下了蛊,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你们却喊打喊打,有伤天合。” “……”众人沉默了。 曲南一咬着后牙,暗道:早知道这牛鼻子老道一句话这么管用,自己何苦被打得满脸血、一头包?! 花青染道:“诸位,回去吧。休要再被人蛊惑,做下傻事。” 曲南一当即道:“把那个灰衣人给本官抓起来,扔到大牢里去!” 李大壮应道:“诺!”冲进人群,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那个灰衣人,只好回禀道,“大人,那个灰衣人跑了。”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终是点了点头,环着胡颜,走进县衙大院,然后通过小门,直奔后院。 停在县衙拐角处的白家马车,再次滚动前行,向着县衙后院驶去。 门口的一场闹剧,终于散场。 华姨娘不死心,用拳头去砸鼓,非要告胡颜。咚咚的鼓声,有些闷,就像一场大暴雨前的气温,令人心口发闷。 孔吕氏就坐在地上,对着县衙门口哭天抹泪,直说胡颜杀了她女儿,还放火烧了她的房子,就是为了毁尸灭迹。 大丁香知道,王石一定是因为贪图山魈腹中的宝藏钥匙,对胡颜动了手,才被她整死的。如今,胡颜被证明不是山魈,只不过是中了什么蛊。王石就成了死有余辜。 曲南一环抱着胡颜,对李大壮小声道:“去查查那个灰衣人,然后让你大姐寻个机会,问问孔吕式和大丁香她们,为何来县衙门口闹腾,可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话。” 李大壮点头,又屁颠颠地跑去办差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与你清算一场情 曲南一揽着胡颜走进后院,花青染、唐悠和王厨娘紧随其后。 后院的大门被敲响,王厨娘一溜烟地跑去询问道:“谁啊?” 白子戚回道:“子戚来访。” 王厨娘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点了点头。 王厨娘将门打开,白子戚手持黑色手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眼冒恨意的李一和李二。 王厨娘见来人脸色不对,像要找茬,于是看向曲南一,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要叫衙役进来。 曲南一见花青染跟在身侧,便对王厨娘摇了摇头。 王厨娘将大门关上,然后回到了厨房,去忙活晚饭了。 院子里,只剩下曲南一、胡颜、花青染、唐悠、白子戚和李一、李二俩兄弟。 胡颜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用手指扯一扯自己手背上的黑毛,看样子有些不太习惯。 曲南一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目眩,却不想放开胡颜。 唐悠关心道:“表哥,你还是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曲南一道:“无碍。” 唐悠皱眉道:“那脸都成血葫芦了,怎么就无碍了?” 白子戚从袖兜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了曲南一:“金疮药。” 曲南一接过小瓷瓶,打开,闻了闻,被呛得一阵咳嗽。 花青染从曲南一手中取过金疮药,轻轻地闻了闻,瞥了白子戚一眼后,这次将金疮药倒在了按着曲南一的脑袋,将金疮药一股脑地倒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胡颜被金创药的味道一刺激,竟然嗖地一声跃上树,蹲在上面,望着树下的人。 她的眼球是红色的,看起来有些骇人。这要是天黑的时候看见她,一准儿能被吓尿喽。 曲南一伸手就要去抓胡颜,却连她的裙摆都碰不到。曲南一仰着受伤的脸,展开双臂,对胡颜柔声道:“你下来,来,乖乖,下来,我们吃饭。” 所有人一阵恶寒。 唐悠看了看曲南一,又看了看胡颜,最后又看向曲南一,道:“表哥,妹子是不是脑子混了,听不懂你的话啊?” 曲南一十分坚持地举着手,道:“我笑得这么温柔,她就算脑子迷糊了,听不懂我的话,也能通过我笑意知道我的善意。” 唐悠的嘴角一阵抽出啊。她在兜里翻了翻,找出两颗蜜饯,拿在手中,对着胡颜晃了晃,道:“妹子,给你这个吃,老甜了!” 胡颜就像一只真正的猴子,蹲在树上,不为所动,仿佛听不懂别人的话。 唐悠将蜜饯扔入自己口中,做出香甜的样子,却仍旧没能诱得胡颜下树。 花青染想了想,淡淡道:“我有办法让他下来。”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然后拉了拉衣领,用手在自己的胸口摸了摸,然后冲着胡颜略显羞赧地一笑。 胡颜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仍旧不为所动。 花青染有些尴尬,于是对曲南一道:“南一,你来吧。” 曲南一明白了花青染的用以,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吸引不了她。”转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侧的;李一和李二却目露凶光。 曲南一干脆让胡颜在树上蹲着,问白子戚:“白茂才来此,所为何事?” 白子戚的眸光沉了沉,直接道:“我已经寻到紫苏儿,她可以作证,是胡颜放火烧了‘娇红倚绿阁’,杀了七人。” 曲南一目露不解之色,上前两步,站在白子戚面前,低声问:“胡颜已然成了这幅样子,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白子戚浅浅地勾起唇角,冷声道:“我说了,她放火烧了‘娇红倚绿阁’,杀了七人,请大人主持公道。” 曲南一微微皱眉,打量着白子戚。 白子戚任他打量,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花青染目露狐疑之色,却并未开口说话。 唐悠给胡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跑。 胡颜蹲在树上,神色不明,更像是在看热闹。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就像扣了层面具,谁也洞悉不了她的表情,更无法窥探她的想法。 曲南一打破了沉默,开口道:“说个章程吧。”他不信白子戚找来,只为这么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儿。 白子戚也不含糊,直接仰头看向胡颜,道:“她不仁,我不义;她负我,我绝情。既然要两清,今天便与她断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曲南一心头大喜,赞了声:“好!” 白子戚接着道:“一间‘娇红倚绿阁’,七条人命,加上她欠我的情,我只要她挨我十个巴掌。” 曲南一暗自心惊,面上却沉默不语。想不到,白子戚竟存了要打胡颜的心思。怎么想都觉得那么诡异呢? 花青染直接开口道:“十个巴掌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不如,换一些实际的东西。你知道,若她清醒,她能给你的好处不止十个巴掌。” 白子戚却嗤笑一声,道:“他已经弃我,我又何必舔着脸尾随在她的身后摇尾乞怜?” 这话,就好像嘴巴子抽在了曲南一和花青染的脸上。不太疼,却火辣辣的难受。 白子戚抬手,直指胡颜:“你若头脑清明,便下来,我们做个了断!” 李一忍不住道:“爷,只打她十个巴掌,是不是太少了?” 李二立刻复议道:“是啊,爷,都说了杀人偿命,三弟和四弟的仇,咱不能不报啊!” 白子戚用眼尾扫向李一,道:“待我与她解决了我们之间的纠葛之后,你们再解决你们之间的恩怨。” 李一和李二立刻眼冒凶光,摩拳擦掌。 白子戚抬头,看向胡颜,轻声道:“你下来。” 胡颜不动。 白子戚突然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袍,露出精致的上半身,冲着胡颜吼道:“你下来!” “啊!”唐悠尖叫一声,忙用胖手捂住脸,却露出手指缝,往外偷看着。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从树上一跃而下,伸手便去摸白子戚的胸部。 白子戚按住胡颜的手,让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按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然后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掴在她的脸上。 白子戚出手又快又狠,别说花青染等人,就连胡颜都有些发蒙。 第五百一十二章:合贱 白子戚出手又快又狠,别说花青染等人,就连胡颜都有些发蒙。 待花青染一把攥住白子戚手腕时,白子戚已经接连掴了胡颜两个耳光了。 花青染攥着白子戚的手不放。 曲南一眸光狠厉,咬牙道:“白茂才,你他娘地找死!”挽起袖子,“你来,你打我!” 白子戚只是盯着胡颜不语,眼中的光就仿佛淬了毒般,射进她的眼中,扎进她的心里。 胡颜觉得有些恍惚和心痛,因为,她仿佛在白子戚的眼中看到了泪光。不,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了泪光。他的心,载着厚重的感情,在哭。 胡颜沙哑着嗓子,吐出了两个字体:“松手。” 没有指名道姓,但花青染却还知道,胡颜是在和他说话。花青染略一犹豫过后,终是松开了白子戚的手。 白子戚一眨不眨地望着胡颜那双猩红的双眼,一下下挥动着手臂,又接连掴了胡颜八个嘴巴子,每一下,都有着厚重的声响。不清脆,却如闷雷,令人窒息。 曲南一攥紧手指,扭开了头。 花青染负手而立,望天。 唐悠急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劝阻白子戚,但此时此刻,在白子戚与胡颜的周围,好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令人无法靠近,更无法逾越。 八个嘴巴子结束,白子戚放开胡颜,他的胸膛上多出五个细小的伤口,流淌下蜿蜒的血迹,映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姿,竟有种无法形容的靡丽。 白子戚也不处理那些伤口,浑然不觉般系上衣带,用脚尖挑起手杖,攥在手心,拄在地上,转过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鸟,随着白子戚一同飞出了县衙后院。 李一和李二互看一眼,同时狠狠地瞪向胡颜,留下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一同掉头去追白子戚了。 胡颜再次蹿上树,跨坐在树干上,趴在身子,抱着树干闭上眼睛。 曲南一的心在抽痛,却不知要如何对胡颜说。若胡颜此刻清醒,他也想掴她十个大嘴巴子,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好好儿看看,到底谁才是真心对她好的那个人! 花青染飞身上树,坐在胡颜的对面,他本想安慰她两句,但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若胡颜是清醒的,他的安慰就显得无比可笑;若胡颜是混沌的,他的安慰也没有任何作用。花青染纠结半晌,最后竟挤出一句这样的话:“你……你过来,我抱抱你。” 胡颜张开眼睛,淡淡地扫了花青染一眼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有风拂过,胡颜脸上的毛便涌动起来,看起来就像黑色的麦田,令人觉得很柔软。 曲南一捂着头,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照着花青染便砸了过去。这牛鼻子老道,竟在他的树上调戏他的女人,实在是可恶啊! 曲南一这一下,没砸到花青染,却成功打在了胡颜的后屁股上。 胡颜坐起身,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立刻指着花青染道:“打偏了!打偏了!” 胡颜突然跃上花青染所在的树。 花青染脸色一红,却还是张开了双臂。 不想,胡颜竟是一弯腰,拔出了他的“三界”,然后直接跳下树,落在曲南一的面前。 曲南一以为胡颜要砍自己,竟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 胡颜却只是提着“三界”,直奔曲南一的房间。 唐悠在惊吓过后,弯下腰,拍了拍曲南一的肩膀,戏谑道:“表哥,妹子不是要砍你。” 曲南一伸出头,尴尬地一笑,倒也十分坦然地承认道:“误会了。”然后抬头,看向花青染,嗤笑道,“你……你过来,我抱抱你。” 花青染折了一根树枝,扔向曲南一。 那树枝贴着曲南一的额头划过他的双腿中间,插在地上,入地三分。 花青染与曲南一互瞪,仿佛对方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唐悠望着曲南一的房门,幽幽道:“你们说,妹子不会想不开,自杀吧?” 花青染心中大惊,脚下一滑,直接跌向曲南一。 曲南一刚要站起身,却被花青染这个庞然大物砸重,二人当即抱成一团,同时跌回到地上,扑腾起一阵尘土飞扬。 曲南一呲牙咧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你真让我抱啊?!” 花青染冷哼一声,捂着原本就受伤的腹部,皱眉道:“脚滑而已。” 唐悠横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就抱着别松手,我可得去看看妹子了。” 花青染和曲南一对视一眼,忙松开彼此,从地上爬起来,与唐悠一起,直奔曲南一的房间。 看到胡颜的那个瞬间,真是吓得二人心肝乱颤啊! 胡颜跪坐到几前,手持“三界”放到脖子上,正要用力。 曲南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凝聚成了一条线,而那条线就是“三界”的锋刃上。无比轻薄,却又能轻易要人性命。他拼劲所有力气,大声喊道:“不要啊!”身子前扑,直接伸手去抓“三界”。 这一刻,曲南一的所有想法只剩下一个——不能让胡颜死! 花青染亦然。 结果,二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扑向胡颜,去抓她手中的“三界”。两个大男人向着一个目标扑去,自然会撞在了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花青染和曲南一一同趴在了胡颜的脚下,二人的双手还呈现伸着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死不瞑目。 唐悠趴在门框上,望着胡颜,情真意切地道:“妹子,你不能死啊。你想一想,山上那些野猪可比你难看多了,谁也没想着一头撞死不是?你要好好儿活着,没准儿剃毛之后,还是一个美人咧。” 曲南一和花青染在唐悠的话中听到了一个词——剃毛。 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身,异口同声地胡颜道:“你要剃毛?” 胡颜反问:“不然呢?” 曲南一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剃毛就好。来来,我剃毛的手艺那是祖传一绝,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胡颜问:“你知你祖上是做什么的?” 曲南一满满地自信道:“猎户!杀猪!削皮!祖上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想着要发奋读书,争个好前程。从我爹开始,我们曲家便成了钟鸣鼎食之家。”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淡淡道:“然后各个儿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专会做个艳词勾搭女子。” 曲南一哑然。 唐悠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门框被她掰掉了。唐悠尴尬了。 胡颜不理众人,摆好铜镜,又开始刮脸毛。 花青染问:“阿颜,你恢复神智了?” 一句话,差点儿让胡颜毁容。她握着“三界”的手一抖,剑锋擦着肌肤的边划过,割下好几根黑毛。 胡颜稳住情绪,一边刮着脸上的毛,一边道:“你们小心些,我随时可能会……发疯。我中得应该是‘淫-兽-降’,这种东西我只是略有耳闻,却不知道破解之法。” 听胡颜此言,曲南一和花青染便知,她在想要求欢的时候,并不是毫无清明,最起码,她应该还是残存了一丝理智的。然,这却是让人最为尴尬的。若什么都不知道,那种事儿做了也就做了,权当一口气喝了二斤春-药。要命的是,她还保持着一分清醒。明知道这么做不可以,却偏偏必须这么做。这不是生生要将人逼疯吗? 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曲南一突然开口道:“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封云起呢?怎么,不和他双宿双飞了?”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淡淡道:“我已经被人迫害到了这份田地,哪里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曲南一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个弧度。花青染看向窗外,笑了。 胡颜接着道:“感情对我而言已成负累,莫不如挥剑斩情丝,给敌人致命一剑,也给自己一个痛快。” 曲南一上扬的唇角悄然放下,花青染的笑脸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胡颜挂掉左脸上的毛,露出了她原有的肌肤。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肌肤上面的淤痕竟然好像两个字。 胡颜透过镜子看淤痕,用手指在几上书写着,突然手指一顿,眸中划过疑惑之色。 待她再去看自己的脸,那上面又开始生长出黑色的绒毛。 胡颜放下“三界”,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幸好没长出野猪毛。”她站起身,却发现曲南一竟然挡在了自己面前。 胡颜问:“有事?”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有一事想要问你。” 胡颜道:“你说。” 曲南一的眸子明明灭灭,半晌后,终是问出:“你报仇后,何去何从?” 胡颜笑道:“逍遥快活……”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向地面倒去。 曲南一一把抱住胡颜,对花青染道:“你动手之前,好歹让她把话说完啊!” 花青染收回手,道:“话无好话,懒得再听。”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能从她口中听到好话,才有鬼。” 唐悠瞪大眼睛,咂舌道:“你们……你们……你们竟对妹子动手?!” 曲南一和花青染同时转头看向唐悠,笑了。 唐悠立刻捂住眼睛,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要回家吃饭去。”言罢,撒腿就往外跑。 曲南一抱着胡颜,轻叹一声,幽幽道:“你啊,不知何时会突然发疯,还是去牢房里蹲着吧。” 花青染复议道:“她如今这个样子,不适合复仇。就算要复仇,也要先去了这身黑毛,然后找到仇敌,下狠手。” 曲南一点头,复议:“正是这个道理。” 第五百一十三章:神识珠 封云起陷入昏迷,发起了高烧不退。 他原本就失血过多、伤得厉害,如今又被胡颜一顿刺激,心神乱做一团,陷入梦魇中醒不过来。 照顾他的人都是大老爷们儿,虽说不至于粗心大意,但也都不懂得要如何照顾人。请了大夫,开了药,强行灌下去后,却一直不见好转。 封云喜捏着一条小手帕钻进屋里,一会儿给封云起擦擦汗,一会儿又拧条湿帕子帮他擦擦手心,降降温。 无涯虽知道一些封云起和封云喜之间的矛盾,但却不好擅自做主赶走封云喜。毕竟,在名义上,她还是封家的小姐。 关于胡颜的事,他已经派人打听清楚,只因没有封云起的指示,他也不好擅自做主。封云起因何昏迷不醒,他心中还是有些数的。封云起看似桀骜不驯、风流不羁,实则从未经历过感情。他不懂得如何与女子相处,却又一头栽了进去。 无涯虽然也不太懂感情,但却比封云起多窥探了那么几分门道。他隐隐察觉到,胡颜对封云起的感情并不纯粹,只是想不通,她想在封云起的身上得到什么。 封云起高烧不退让封云喜忧心不已,非要出去帮封云起去庙里拜一拜。无涯不同意,只能冷着脸拒绝。封云喜便撺掇着照顾她的婆子,与她同行。 婆子的家就在六合县,许久不曾回去,心中也实在是惦记。 二人从后门溜出后,便分道扬镳,约定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然后一同回封家。 封云喜独自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感觉处处是风景。这个摊位上捏着泥人惟妙惟肖,那只被逗弄的小猴子实在令人捧腹大笑。她东看看、西看看,打听着寺庙的方向,一路寻去。 黑暗的石室里,发出鸟儿震动翅膀的声音。 一只白玉手伸出,那鸟儿便煽动翅膀落在其上。不想,那只玉手竟然突然一把攥紧,活活儿将鸟儿捏死在手掌心! 一个十分怪异的声音开口道:“真是厌恶这些替身呐。” 那声音十分沙哑,却又极具魅惑,就仿佛一只得道千年的老妖怪,明明丑陋不堪,却又能诱惑行人。 玉手将死鸟扔掉,又缩回到黑暗中。 不多时,白草由黑暗中走出,面无表情,一步步地出了石室。 石室再次关合,黑不见底。 白草在手中托着一只“引路蛊”,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香火一般的寺庙,抬脚走了进去。 *的佛像下,蒲团上,跪着封云喜。她双手合一,闭目许愿:“求神佛保佑,让封哥哥退了高烧、清醒过来,信女封云喜诚心叩拜,感激不尽。” 白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一,道:“封云喜有次诚心,不如求我。” 封云喜一惊,转头看向白草,问:“你是谁?!怎认识我?怎敢在佛主面前口出狂言?!” 白草放下手,看向封云喜,神秘地一笑,道:“我不但知道你是封云喜,还知道你心悦封云起,现如今封云起高烧不退,你忧心忡忡。我这里有个方子,可以帮他度过此劫。” 封云喜眸光一喜,随即却警觉道:“你到底是谁?!” 白草张开嘴,吹出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她在烟雾中,低声道:“我是……你的神。” 封云喜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粉色烟雾,却渐渐停止了动作,整个人仿佛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白草站起身,道:“跟我来。” 封云喜亦站起身,尾随在白草的身后,出了庙堂,来到寺庙外一处僻静的地方。 白草坐在石头上,对封云喜结了个手结,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眼神呆滞的封云喜,突然清醒过来,跪地磕头道:“尊主!弟子云喜,请尊主指点迷津。” 白草道:“世人不懂我,便不知我忧;地狱即开,谁才能修魔成神,与本尊同在?” 封云喜激动道:“弟子愿追随尊主!” 白草点了点头,道:“今日召见你,本不是时候,但事有轻重缓急,便将你的神识还给你,让你为本尊效力。” 封云喜感动道:“尊主神机妙算,知弟子被那胡颜戏耍后,必要露出马脚,所以封了弟子的神识,让弟子自以为是六岁孩童。封云起顾念旧情,待云喜依如往日。弟子……谢尊主大恩。”跪地,叩首,眼泪噼啪掉落。 白草淡淡道:“起来吧。还有事让你去做。” 封云喜摸了泪,道:“但凡尊主所命,弟子就算肝脑涂地也定然完成。” 白草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掌一翻,露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和一颗椭圆形的珠子,道:“封云起不相信本尊有大能,你且将竹筒里的药物给他服下,让他退烧。然后将‘神识珠’放在他的眉心,本座会施法,收起他部分神识。届时,你还是他的封云喜,而他却不会记得,你曾做过什么。” 封云喜毫不犹豫地接过那只手指粗细的小竹筒,以及“神识珠”,攥在手心,眸光里闪过坚韧和兴奋之色,道:“诺!”若自己恢复了神识,唯恐瞒不过封云起。若他的神识被尊主收取大半,他便不会记得她的坏,只会记得她的好。如此这般,二人还可以重修于好,真是大善! 白草挥挥手,示意封云喜可以退下了。 封云喜又给白草磕了个头,这才攥紧小竹筒离开。 白草微微皱眉,喃喃道:“哪里出错了?为何胡颜不喜欢封云起?”垂眸而笑,表情诡谲道,“不行啊,胡颜,这样不可以。你若不爱上封云起,我们的戏还如何唱下去?” 夕阳西落,白草就像一尊雕像,静静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风吹过她的发丝,吹起她的衣袖,却吹不动她坚如磐石的心。因为那里便是地狱烈火,焚烧着作恶多端的恶鬼,唯有那个最终爬上岸的鬼,才能被称之为修罗,才能成为嗜杀之神! 黑暗将白草那单薄的身影吞没,她终是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爬上了岸。黑夜,她果真还是最喜欢黑夜啊。因为,百鬼夜行! 第五百一十四章:千帆,我们重新来过 夜里,人困马乏,无涯让几个受伤颇轻的人留守院中,自己则是坐在封云起的门口,为他守夜。 封云喜端着新熬制的药,来到封云起的房门前,冲着无涯怯生生地一笑,与往常无异。 无涯站起身,对封云喜施了一礼,然后推开房门,道了声:“有劳了。” 封云喜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就像一个六岁的懵懂孩童,缩了缩脖子,也不言语。 她端着药碗来到封云起的床前,在胡凳上放下托盘,然后拿起药碗,吹了吃,试了试,感觉不烫人了,这才往封云起的嘴里喂。 无涯看了半晌后,见无异样,便不在细看,而是倚靠着墙面,坐在了木头墩子上。他伤得不轻,每动一下都痛得厉害。 无风吊着手臂,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对无涯道:“头儿,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明显不中用了。这里我守着,你去躺会儿吧。” 无涯不搭理无风。 无风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环抱住无涯的脖子,向下压了压,道:“逞什么强?!让你去睡你就去睡!” 无涯将手放在无风的腰间。 无风的背脊瞬间僵硬如石。 无涯攀着无风的身子站起身,收回手,冷冷地道:“你守着吧。” 无风看着无涯远去的身影,懊恼地踢了一下木头墩,却踢疼了自己的脚,痛得呲牙咧嘴。 无涯突然回头扫了无风一眼。 无风立刻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冲着无涯挑了挑眉毛,一副神气活现样儿。 无涯转回头,继续前行,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无风坐在木头墩上,无聊地拍着蚊子。 屋里,封云喜掏出了小竹节,扭开,倒出一些粉色的粉末。倒入药碗里,搅拌了几下,这才喂给封云起吃。 因封云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喂药就变得十分困难,好好儿的一碗药,只喂进去一小半。封云喜担心药效不够,却又毫无办法。 她心中慌乱,怕被人抓到自己对封云起动手脚,忙收拾干净那些药渣,又将“神识珠”放到了封云起的眉心处,便拄着下巴等结果。 时间滴答而过,封云喜的眼皮合上了,整个人竟睡着了。 过了大约三四个呼吸间,封云喜的额头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文字,细看之下,竟是一个傀字。 那个傀字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封云喜” 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封云起,眼波烁烁,伸出左手,缓缓抚摸着他的脸,眼神诡谲,三分缱绻夹杂着六分恨意和一分迷茫。 她说:“千帆,这一世,你要睁大眼睛开清楚,谁才是那个为你痴等百年的人。”眸光一利,突然伸出右手,狠狠捏住自己的左手,咬牙道,“贱人!千帆也是你能碰的?!”扔下自己的左手,站起身,解开封云起的上衣,然后掏出小竹节,用手指在竹节上弹了三下,一只圆滚滚的虫子,便滚落了出来。 “封云喜”伸出手,接住那只指甲大小的胖虫子,碾碎在掌心。 鲜红色的血,汇聚在了手心。 “封云喜”用手指沾了血,在封云起的身上勾画起来,口中还幽幽道:“千帆,这是我的血,不脏,细闻之下,还有股春-药的芬芳呢。”眸光沉了沉,低声吟唱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血肉之身祭杀神,请君一段神识来。收!” 随着“封云喜”的吟唱,放在封云起额头上的那颗椭圆形的小石头,竟隐隐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与此同时,封云起的眉头皱起,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整个人就仿佛陷入到梦魇中,在努力挣扎着醒来,却做不到。 “封云喜”趴在封云起的耳边,轻声道:“千帆,不要挣扎了,我是为你好呢。我们说好,要报复胡颜的,我如此努力,你却不作为,竟争不过那几个小畜生。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封云起仍旧在极力挣扎,额头上的“神识珠”明明灭灭,显然进行得并不顺利。 “封云喜”眯了眯眼睛,突然扯过被子,抱住药碗,在床榻上磕碎,然后抓过碗的碎片,在封云起的胸部勾画起来。 艳红色的血渗出肌肤,封云起的挣扎逐渐微弱下去。 “封云喜”画好后,一拍封云起的腹部,低喝了一声:“收!” 封云起额头上的“神识珠”瞬间变得莹亮起来,竟好似装着一个小巧的宇宙。 “封云喜”大口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在封云起的胸口随意划下几条伤口,喃喃道:“千帆,你也知道,胡颜最是狡诈不过,为了骗过她,只能让你受苦了。我划花你胸腔的血符,让她辩无所辨!”眯眼一笑,“我如此聪慧绝伦、惊才绝艳,你可欢喜?” 扯过一条帕子,为封云起擦干净胸口的血,然后又将碎片上的血擦拭干净,然后将被子重新盖回到封云起的身上,将染血帕子用蜡烛点燃,顺手扔到窗外,然后捧起碎裂的碗,望了一眼已经变得平淡无奇的“神识珠,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约五个呼吸间,封云喜的手一松,碎裂的碗掉落到地上,发出杂乱的声响。 封云喜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站起身,看向地面。 无风立刻冲进屋里,问:“怎么了?” 封云喜忙解释道:“一不小心,将碗打碎了。”说着,用身子挡住无风,偷偷抓起放在封云起额头上的“神识珠,藏进了袖口里。 无风用鼻息嗅了嗅,问,“你烧什么了?” 封云喜慌乱道:“没……没烧什么啊。许……许是一不小心点燃了什么。” 无风面露狐疑之色,探头看向封云起,见他虽没清醒,但神色并无异样,心中稍安。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封云起的额头。这一摸之下,立刻面露喜色,高兴道:“烧退了!” 封云喜攥紧拳头,激动道:“真的?!”伸手也摸了摸封云起的额头,感觉他体温正常,终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禁不住暗道:尊主果然大能啊!就不知道待云起哥哥起来后,会不会只记得云喜的好,忘记云喜的坏。 封云喜心怀忐忑,望着封云起的侧脸,暗自发誓,如果能够从来,她一定不再贪心,想要抓住那些黄白之物,她只要封云起一个人的宠爱和眷恋。 无风想让封云喜去休息,她却执意要等封云起醒来。她现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是他的云喜。 无风也不好生拉硬拽地让封云喜去睡觉,只好与她席地而坐,守着蜡烛,望着封云起,等他醒来。 蜡烛滴成泪,无风与封云起单手支头,眼睛缓缓闭上。 时间在呼吸间飘过。 封云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第五百一十五章:牢中表白 一片黑暗中,司韶缓缓张开眼睛。 黑暗,还是黑暗,却又有些不同。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神色有些恍惚,不确定那上面是否曾沾染过胡颜的味道。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什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那些恶心的脓包竟然不见了! 胡颜的唇角瞬间勾起。 他知道,一定是她! 他知道,那场瓢泼大雨下、带着一丝丝温度的吻,不是他在午夜梦回时杜撰出的话本。 司韶唇角的笑颜在一点点扩大,哪里还有一点儿冷傲的样子,俨然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傻小子,笑得那叫一个璀璨耀眼。 笑够后,他用手摸了摸身下的褥子,然后捂着腹部坐起身,在屋子里摸索着走了一圈后,皱眉道:“怎回到了县衙?” 窗口人影一闪。 司韶立刻拉开房门,走出院子,警觉道:“谁?!” 月下,花青染转过身,冲着司韶淡淡一笑,道:“是我。” 司韶心中疑惑,面上却恢复成了冷傲的模样,问:“何事?” 花青染小声道:“你开口就问何事?为何不问问,胡颜何在?” 司韶觉察到事情不对,却记得胡颜的话,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淡定地问:“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她在何处。” 花青染的唇角勾笑,道:“对。你说得没错。你昏倒后,胡颜身中‘淫兽降’,变成一个浑身覆盖黑毛的怪物,偶尔清醒,偶尔糊涂。清醒时,尚好;糊涂时……咳……寻人求欢。” 司韶那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眸子,因听了花青染的话突然收缩了起来,就仿佛收到了巨大惊吓。两个呼吸过后,司韶开口问道:“她在哪儿?” 花青染道:“她被曲南一关在了地牢里。” 司韶突然怒道:“他敢?!” 花青染忙捂住司韶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他有何不敢?他已经搬了被褥,去小牢房里住了。” 司韶咬牙道:“凭地不要脸!” 花青染点头道:“此话在理。” 司韶问:“你待如何?” 花青染眯了眯眼睛,笑得云淡风轻:“地牢里环境恶劣,鼠虫肆意爬行,不适合姐姐养伤。不如,接她到花云渡。” 司韶微微皱眉:“你怎又唤她姐姐?” 花青染微愣,随即道:“有何不可?” 司韶道:“你每次唤她姐姐,准一肚子坏水要倒。你啊……算了,不说了,你只说怎么办吧?!” 花青染道:“我知,你想让胡颜住在司家,只不过,她现在仇家未明,你又重伤在身,就算想护着她,也不易。我可在花云渡摆下迷阵,让误入者有来无回。”他说这话的时候,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却强忍着不去抚慰。 司韶嗤笑道:“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花道长,曾几何时,也想着让人有来无回了。” 花青染打量了司韶一眼,淡淡道:“你只说,应还是不应?” 司韶反问:“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花青染直接了当道:“没有。” 司韶道:“走吧。” 花青染道:“你负责吸引曲南一的注意力,我去将阿颜带出,争取不要大动干戈。” 司韶点了点头,道:“好。” 花青染刚要动作,却听司韶又道:“有一件事,需要让你知道。我与胡颜已经私定终身。她应了我,让我陪她一世一双人。” 花青染垂眸半晌,却是突兀地嗤笑一声,道:“她的话若能信,鬼都能成人。”言罢,隐入了黑暗中。 司韶攥紧拳头,真是恨不得马上扯过胡颜,问她话中有几分真。可是转念一想,她压根就没承诺任何话!花青染还真说对了,就算她承诺了,又能怎样?他小时候,她还曾逗弄他说,把他养大了,好做自己的小夫君呢!结果呢?还不是自己跟着她的后屁股跑。这种没羞没臊的女人,当真是惯不得! 然,此事他认真了。 若胡颜悔了,他就一口口咬下她的肉,吞进肚子里!就算撑死自己,也决计不放过她! 司韶打定主意后,对花青染道:“得手后,我去花云渡寻你。” 花青染轻轻地嗯了一声。 司韶站在院子里,有些犯难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吸引曲南一的注意力。 小牢房里,曲南一将自己的被褥铺到了胡颜的旁边,然后枕着手臂,望着棚顶,问:“睡没?” 胡颜背对着曲南一,侧躺着,睁开了眼睛,却并未回答曲南一的话。 曲南一道:“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不管你是醒着、睡着、清明着、还是混沌着,都让我把话说完吧。” 油灯昏昏,如同蚕豆,却将曲南一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就像将他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温柔缱绻,一半冷漠阴暗。 曲南一道:“在我心中,祭司都是骗子,而你……呵……更是骗子中的骗子。你骗我,给我一个站在你心里的机会,却在转身后,轻易将我踢开。我知你顾忌什么,也知你想要什么。我不是封云起,没有那样的容颜,让你惦记。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想要封云起吗?执念是个可怕的东西,给人活下去的信念。但在我看来,任何一个执念,其实都是寂寞产下的怪胎,他们固执、执拗,以为一辈子高高在上,不许任何人践踏。实则,每一个执念,都在等待一个可以打破它的东西出现。规矩,若无人打破,谁知道底线在哪里?执念,若不敲碎,你咱知你捂在怀里的到底是毒瘤还是希望?!” 暗处,胡颜的眸光闪动。 曲南一轻叹一口气,柔声道:“阿颜,我今年二十四,明年二十五,我愿用荏苒岁月帮你破开那个执念,你可愿回头看看我。我在变老,今早儿,鬓角也生出了一根华发。” 胡颜那双红色的眼睛有些湿润,就像两块红色是水晶,折射出淋淋波光。她缓缓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淌。 寂静无声中,曲南一翻了个身,抱住胡颜的腰肢,将自己贴在她的后背上:“午夜梦回,总想着,能和你这样相拥入睡。阿颜,我心悦你,已近卑微,你可知道?”闭上眼睛,嗅着胡颜发丝的幽香,喃喃道,“别将我的心踩得太狠,不要让我恨你。就算我在你眼中卑微如尘土,不是伟岸丈夫,也请你……珍惜。珍惜我这颗从不轻易喜悦的心。” 第五百一十六章:欲重重 胡颜的眼角湿润了,一滴泪缓缓流淌而出,隐入黑色的绒毛中消失不见。 她伸出布满黑毛的手,抓住曲南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用他那不强壮,却修长有力的胳膊,将自己紧紧环绕。 曲南一闭上眼睛,与胡颜紧紧相拥。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再信胡颜一次,就一次。 若她还骗他,他便……杀了她! 用淬了毒的甜言蜜语、用卑微至极的笑、用那一丝丝的怜悯、用那残存的一点儿情谊,就算跪爬向她,也要……杀了她! 曲南一心里发狠、发颤、发……情…… 他总觉得,胡颜就像天上的浮云,不停变化着样子,吸引着他的目光和渴望。若不将她扯下来,揉在怀里,心中就会惶惶不安。 他的手,带动着胡颜的手,在胡颜的身体上缓慢地抚摸着。那是一种有力的碾压,微痛,却格外真实、炙热。 胡颜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她按住曲南一的手,沙哑道:“别动。” 曲南一翻身而起,按住胡颜的肩膀,看着她的脸,用同样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诱惑道:“别动那里,可动哪里?” 胡颜伸出手,缓缓抚摸着曲南一的脸,幽幽道:“曲青天还真是荤素不忌,对我如今这幅尊荣,都能有兴趣。” 曲南一用身体蹭着胡颜,暗示道:“何止是有兴趣,难道阿颜没感受到,何谓兴致高昂?” 胡颜望着曲南一的眼睛,道:“知道我为何不肯要你?” 曲南一的身体微僵,问:“为何?” 胡颜觉得,她与曲南一之间,已经无需隐瞒什么,于是直接道:“你重欲,而我……给不了。” 曲南一点了点头,而后直视胡颜的眼睛,幽幽道:“难道,你就不好奇男女之事?” 胡颜道:“好奇,也向往,却……不敢。我若失了处-子-身,后果不堪设想。” 曲南一目露纠结之色,随即却是眼睛一亮,道:“若我们杀了仇敌,你放下大祭司的身份,我们便能双宿双飞、恩爱缠绵,对不对?” 胡颜脸上的黑毛在颤抖。 曲南一伸手揉了揉那些黑毛,道:“你这是嘴角在抽搐吗?” 胡颜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扭开头,躲开曲南一的磨爪,道:“你怎么总想着恩爱缠绵之事?” 曲南一呵呵一笑,靠近胡颜,用手指继续挠着她脸上的黑毛,诱惑道:“旁人不过是擦肩陌路,我却是要将你揉进身体里,做到你中有我、我有中你,方能心安、方得快活。此中滋味最是销魂蚀骨。唯有与你共赴巫山、享鱼水之欢,才能称之为夫妻一体。” 胡颜下意识地舔了下唇瓣,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曲南一在胡颜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并用自己的唇瓣摩擦着胡颜的嘴唇,温柔道:“阿颜,世人皆爱你盛世容颜,唯我爱你此事的丑样子。黑色的绒毛,软软萦绕在指间,让人的心里柔成了水。” 胡颜刚要张嘴说话,曲南一却用力吮了一口她的嘴巴,道:“我知你一开口,准没好话。你也权当可怜可怜我,别在用话扎我的心。笑面虎脸上在笑,心里未必不会哭。男子做到我这份上,也够憋屈的,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不喜。阿颜呀,若你真要杀了我,就让我死在你身上好了,也算全了我这颗心。” 胡颜被曲南一几句话说得又想气又想笑。你说,就这么一个人,明明是七尺男儿,却偏生能说出那些绕指柔的话,仿佛她若负了他,便成了狼心狗肺之人。 胡颜算是见识到,何为厚颜无耻了。 曲南一的出现,简直就是为了一再突破她对厚脸皮的定义和接受的底线。 实则,能有这么一个人,不在乎容颜地喜欢她,还是令她心生感动和欢喜的。最重要的是,曲南一就像用阳光拧成的丝线,在将她温暖的同时,一圈圈缠绕其中。待她突然惊醒想要挣扎跃出,却动弹不得。与其说她挣扎不开,莫不如说她贪恋温柔。 胡颜闭上眼睛,微扬着脖子,喃喃道:“南一,我活到现在才明白,为何那些承诺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最后都变成支离破碎的谎言。”缓缓张开眼睛,看向曲南一,“男色惑人呐。” 曲南一明白胡颜说得是什么意思,于是笑道:“你被群狼环绕,有此感悟也着实没有办法。不过……”抬手,隔着裙子,摸了摸胡颜的双腿之间。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忙加紧双腿,狠狠地瞪了曲南一一眼。她真怕自己再次犯浑,扑倒曲南一,便强行上了他。她敢拍着胸脯保证,曲南一这厮绝对会积极配合的! 曲南一感觉到了胡颜的躁动,莞尔一笑,接着道:“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左拥右抱的折腾。”靠近胡颜,在她耳边低语道,“况且,在此道上,本官自认颇为神勇,无需其他兄弟帮衬,亦能伺候好我的好侍卫。嗯?” 胡颜的呼吸乱了,身体的变化最是明显不过。她一把推开曲南一,反身骑到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沙哑道:“你赶快给我滚出去!” 曲南一放松身体,无赖道:“你这样,是想我走呢,还是要留下我陪你翻云覆雨?”说着,还抬了抬腰,隔着衣袍,顶了胡颜一下。 我草! 胡颜的双腿一软,直接趴在曲南一的身上。她强迫自己从曲南一的身下爬下来,躺在自己的被褥上,羞恼地咬牙道:“滚!” 曲南一不但不滚,反而靠了上来,诱惑道:“让我帮你。” 胡颜一把打开曲南一伸过来的手,横了他一眼,道:“忙你爹个忙!我说了,我不能!” 曲南一探头,在胡颜的唇上亲了一口,笑道:“谁说非要结为一体,才能帮到你?” 胡颜的眼睛一亮,想到了……手指。 手指可真是个可爱的东西。 胡颜的呼吸乱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裙下燃 胡颜变得急不可耐,脑中残存的理智开始崩盘。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无比羞愧。至于羞愧什么,旁人很难想象。以她的性格,倒是宁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也不愿这样挺着处-子-身,偷偷摸摸地享受欢愉!婊-子立牌坊的事儿,她素来不屑。结果,她比婊-子更甚,直接装起了黄花大姑娘。哎呦喂,扎心了! 胡颜真想用被子捂住脸,活活儿闷死自己。 好吧,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因为,曲南一退下了她的亵裤,钻进了她的裙摆,且还嘟囔了一句:“好多毛……” 好多毛?!好多毛?!!! 胡颜瞬间暴怒了!不,她是恼羞成怒了! 她现在全身覆黑毛,能不是好多毛吗?!你说,你非得说出来做什么?! 胡颜气得一脚将曲南一踹了出去,抓起枕头就去砸他。 曲南一接住枕头,陪着笑,安抚道:“休要动气、休要动气,我也有毛,真的有,不信给你看看……”说着,竟要去扯自己的亵-裤。 胡颜蹭地坐起身,指着曲南一骂道:“姓曲的,我告诉你,你若是趁机占了我身子,奶奶我弄死你!” 曲南一微愣,随即却舔着脸,笑眯眯地问:“怎么弄?” 胡颜哑口无言。 曲南一不再脱自己的亵-裤,反而伸手去摸她的腿,道:“你若陷入混沌,强行要了我,我又能找谁说理去?” 胡颜狠狠地瞪了曲南一一眼,道:“你不会夹紧双腿?!” 曲南一一哽,道:“你要得又不是菊花,我加紧双腿有用吗?” 胡颜捡起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木棍,咬牙道:“还是趁着我心中清明,以绝后患吧。”说着,将木棍一把折断。 曲南一吓了一跳,立刻用手捂住双腿间,道:“你放心,我管得住自己。” 胡颜幽幽道:“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啊。” 曲南一打个激灵,却是当机立断,直接推倒胡颜,道:“先帮你卸了火再说!”掀开胡颜的裙子,再次钻了进去。 裙内,曲南一再次开口道:“第一次做这事儿,做的不好,阿颜多担待。” 胡颜真想一脚踹死曲南一!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哪里叽叽歪歪,难道非要让她翻身跃起,直接上了他,才能闭嘴吗?! 胡颜不搭理曲南一,再次扯过被子,蒙在脸上,就当自己死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狱卒的呼喝声:“大人,不好了,走水了!” 有大量的烟由木门的缝隙里涌入。 狱卒们直接破门而入,口中大声喊道:“大人!快走!” 与此同时,胡颜突然一阵抽搐,身体在紧绷过后,瘫软在褥子上,放开了曲南一。 曲南一从胡颜的裙摆下钻出来,面对狱卒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他难得地脸上一红,轻咳一声,道:“组织人救火。” 狱卒们得令,转身向外跑去,脑中皆冒出一个齐刷刷的念头:曲大人钻进那怪物的裙子里,在做什么? 不是狱卒们见识浅薄,实在是想不到啊! 曲南一转身,跪在地上,为胡颜提上亵裤,整理好裙摆,这才扯开棉被,将她拉了起来,道:“走火了,我们出去避一避。” 胡颜点了点头,随同曲南一站起身。 曲南一问:“能走吗?” 胡颜又点了点头。 曲南一拉着胡颜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胡颜的眼睛,道:“答应我,别跑。” 曲南一的嘴唇上亮晶晶的,那上面沾染了胡颜的气息。他的一双眼里跳动着两簇火苗,点燃了胡颜的心。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伸出手,从曲南一的唇瓣上取下一根黑毛,攥进手心里,沙哑道:“我若清醒,定不会跑。” 曲南一直接接下腰带,将二人的手缠在一起,系住:“若跑,就带上我。”攥紧胡颜的手指,“走,我们出去。无论外面是熟人还是敌人,我们一起面对。” 胡颜想要回握住曲南一的手,然右手却用不上力气。心中的忐忑如影随形,仿佛离开这间小牢房,外面会有一场翻天覆地在等着她。实则,这是一场局。混合了敌人要得效果和她要得结局。每个人都自以为的下着棋,到底鹿死谁手,还要有一番较量才可知。只是……如此做法,终究对不起曲南一等人。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这些情,不小;人,不小;心,也不小。面对曲南一的深情厚爱,她有些不忍做戏。 曲南一正色道:“阿颜,我们相处不长,却好似相交百年。你知我为人,我知你性子。日后……也许风波不断。然,你务必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彼此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你都不许动我的记忆。否则……我会恨你一辈。而我,最不想的,就是恨你一辈子。纠结到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我死。” 胡颜心下一痛,想要用力攥紧曲南一的手,却因自己的右手臂不好使,手指也没什么力道,只能虚握着。这种感觉,就像控制不了的未来,令人惶恐。 曲南一浅浅地勾唇一笑,用手弹了一下胡颜的脑蹦,直接换了个话题,道:“我怀疑白草就是幕后黑手,却并无证据。若有机会,直接杀了她。” 胡颜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那上面已经长满了黑毛。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白子戚曾用手指尖,在她的脸上,滑下两个字——白草。 白草,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奴婢,竟是幕后黑手? 按理说,胡颜是不信的。 但是,白子戚的提示与曲南一的猜测,她却是信的。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独行者,却不知,还有几名男子在默默地为她筹备、为她谋划、为她费尽心机。 胡颜觉得,自己亏欠的情,就像一场冬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直到将她包裹其中,滚成一个球,然后那几个男人,就可以你一脚我一脚地踢着玩了。她似乎已经遇见了那样的一天。 第五百一十八章:哎呀我去,急色了不是?! 曲南一不想她误会自己与花如颜之间的事情,便在她耳边将花如颜、竹沥和白草的事,简单讲诉一遍。 胡颜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曲南一竟然从自己拿回来的那锭金子上开始挖洞,直到将人都埋进了坑里。好……好手段啊!竟连她,都被转懵圈了。若非心里确定曲南一对自己的感情,又了解他的身世,只怕换个女人,都要误以为曲南一起了花心。 比起那些动辄喊打喊杀的人,曲南一这样的蔫坏,才是最可怕的。别人拼命前会先亮剑,而曲南一捅人刀子后还能一脸关心地问你痛不痛。 胡颜觉的……满心欢喜啊! 人有千面,曲南一展现给她的,却是最真实的一面。甚好。 胡颜晕乎乎的,感觉头变得越发昏沉,忙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却效果不大。 看来,她又要暂时失去理智了。 胡颜低头看向她与曲南一捆绑在一起的手,道:“我若发疯,可能会伤到你。” 曲南一却是呵呵一笑,眼神在胡颜身上层层荡漾,意有所指地道:“大不了让你得逞,占个大便宜去。” 胡颜的唇角一勾,道:“也罢,就这样吧。”说实话,她格外喜欢曲南一跳戏她。每次不正常的心跳,都让她欣喜。 曲南一的心中盈满欢喜,他知道,胡颜这是默许了。胡颜如此看中自己的处-女-身,却宁愿破了处-女-身,也不愿伤害他。 曲南一竟感动得鼻子一酸,攥紧胡颜的手,道:“阿颜,我必不负你。” 胡颜道:“我怕自己负你。”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阿颜,你真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哪怕哄骗我一下,让我开开心,好不好?” 胡颜的眸光染着笑意,口中却说道:“不好。”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眼中波光粼粼、缱绻了爱意。伸手,弹了她一个脑蹦。 胡颜扭过头,哼了一声,嘟囔道:“谁给你小子的胆?” 曲南一突然抱过胡颜,用力吻上她的唇瓣。没有哪一刻,曲南一的心里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各种特别的喜悦。若非胡颜变成这幅模样,他还不知道,胡颜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软软的、糯糯的、小声抱怨着,简直柔化了他的心。 胡颜脸上的黑毛在曲南一的脸上蹭过,就像瘙在了他的心上,那么痒。 面对曲南一突发的热情,胡颜的脑中一热,竟瞬间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将这个人压在身下,好生享乐一番。 胡颜的热情令曲南一措不及防,在心生狂喜的同时,也知道地点不对,忙扯开胡颜,气喘吁吁道:“先……先离开这里。”烟越来越大,曲南一不敢耽搁,拉着胡颜直接出了地牢,站在院子中,发现不但大牢周围被点燃了一撮撮的火,且就连他的房间,也被人点燃了。 狱卒和衙役们忙着救火,一桶桶的水泼了上去,冒出吱吱浊气。 胡颜眯眼打量着曲南一,眼神在他的胯-间流连不去,偶尔还吞咽一口口水,露出一副急色的模样。亏得她脸上有黑毛覆盖,不然还真不敢直视她此刻的样子。 曲南一没注意到胡颜的变化,用脚踢开堆放在地牢大门一侧的木材,道:“看样子,是有人想逼咱俩出地牢……”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胡颜抱住,压向墙面。 曲南一大惊失色,知道胡颜这是犯浑了。就算他有心从了她,却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成就好事。 曲南一挣扎道:“阿颜!阿颜你看看我,醒一醒!” 胡颜哪里管得了那些,直接用左手去抓他的亵裤。 嗤啦一声,曲南一的亵裤从中间分开,落在地上,成了两半。 他那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便落在了胡颜眼中。幸好有衣袍挡住了重点位置,不然曲南一还真就无脸见人了。 胡颜眼中的血红色涌动,看起来越发的诡异起来。她吸着口水,就要去掀曲南一的衣袍。 曲南一用另一只手护着衣袍,不让胡颜得逞,口中求饶道:“阿颜阿颜,你稍等、稍等,我们进牢房里去,好不好?” 此事的胡颜早已化身为“淫-兽”,哪肯稍等?一把划开系住二人手腕的腰带,就要去扯曲南一的衣袍。 花青染突然出现,由身后,拍了拍胡颜的肩膀。 胡颜瞬间转头,看向花青染,目露好事被打扰的凶悍之色。 花青染唬了一跳,忙缩回了手。 胡颜继续去忙乎曲南一。 曲南一捂着袍子不撒手,一副即将被色女蹂躏,却又宁死不从的小男人形象。 花青染突然就有些下不去手了。他不知道,若胡颜这么朴自己,结果会是怎样的。 曲南一见花青染竟看上了热闹,当即吼道:“花老道,你忒不厚道!放火烧我县衙,还看这样的热闹!嗷……” 胡颜一口咬在曲南一的嘴巴上。 曲南一嘴巴上痛,心中却甜如蜜。若没有这些碍眼的人,他是真的可以配合胡颜的所有要求,哪怕她现在看起来,不像个人。曲南一觉的,这毛茸茸的手感,摸起来也应该不错。 花青染心中一惊,磕巴道:“你……你让我怎样?”他……他对男女之事,不懂啊。 这时,司韶从暗处走出。他通过花青染和曲南一的对话,大概明白了发生何事。他一边走向胡颜,一边拉开衣衫,露出一截奶白色的胸膛,问道:“胡颜,你想要什么?” 胡颜没有反应,继续对曲南一上下其手。那猴急的样子,看得人想笑。 司韶突然大喝一声,道:“胡颜!你要什么?!” 胡颜微愣,回头过,看向司韶。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染了三分雾色。 司韶解开了衣襟,张开了手臂,做出柔顺的样子,道:“你来,我给你。” 胡颜看看司韶,又回头看看曲南一,突然撒腿向司韶冲去。 曲南一伸手要抓胡颜,却只抓了个空。 胡颜一把扛起司韶,跃上墙头,向外跑去。那动作,那身型,就跟惯犯采花大盗似的,别提多利索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仇敌来,白菜跑了。 曲南一一攥拳头,气得破口大骂:“司韶!你个混蛋!”他刚才装什么贞洁烈男?!结果,好好儿的白菜,就这么把猪抗走了!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曲南一气得肝疼,对一脸茫然的花青染吼道:“还不去追!你真想阿颜强压了司韶不成?!” 花青染目光呆萌,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太……生猛了。”言罢,纵身跃起,要去追胡颜。结果,不知道又磕碰到了哪里儿,啪唧一声将自己拍在了地上。 曲南一一拍脑门,感觉头痛异常。 花青染从地上爬起来,十月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跃上墙头,去追胡颜。 曲南一甩开膀子,也追了出去。 真是,太糟心了! 胡颜扛着司韶跃出县衙墙头,刚落地,便被围攻了。 李一和李二带着十来个人,想要夜袭县衙,杀了胡颜。不想,刚到县衙外面,就看见胡颜从墙上一跃而下,肩膀上还扛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司韶。 李一等人虽被吓了一跳,但见机不可失,便一声呼和,围上了胡颜。 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一群蒙面人,胡颜表现得十分兴奋。因为,她闻到了男子特有的诱人体味。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只要闻到男人的味道就会觉得亢奋。 她用力喘息着,闻了两口后,觉得那些味道不如司韶的味道好闻,于是抗着司韶就要突破重围。 司韶知道遇敌,于是一个翻身从胡颜的肩膀上跃下,甩开长鞭,与众人动起手来。花青染随后而至,将偷袭向胡颜的李一打倒在地。曲南一冲上来,对着李二的后腰便是一脚。 有外敌来袭,这三人倒是学会了一致对外。 虽说一时间乱成一团,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李一和李二等人,皆被打得哭爹喊娘,躺在地上直哼哼。 曲南一突然一惊,问:“阿颜呢?” 司韶忙竖起耳朵去听,却听不见胡颜的脚步声。司韶的一颗心,瞬间提溜了起来,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花青染转目四望,只看见黑压压的天和一轮皎洁月光,哪里还有胡颜的踪影?! 花青染和曲南一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慌乱与紧张。 花青染和司韶同时分了两个方向去寻,曲南一指挥衙役和狱卒将除了李一和李二之外的其他人,悉数关进一间最小的牢房,就让他们人挤人,统统站着受罚。 至于李一和李二,则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等候曲南一的发落。 曲南一在李一和李二面前转了两圈后,发觉衣袍下凉飕飕的,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亵裤被胡颜撕扯碎了。 他心头火大,照着李一和李二各踹了一脚,然后命人回屋去给自己取裤子。 曲南一刚套好裤子,花青染和司韶便回来了。看二人的样子,应该是一无所获。 曲南一怒不可遏,一拳头打在司韶的脸上:“你知她有异,不阻止便罢了,还诱她出手!” 司韶擦了擦唇上的血,一鞭子抽在了花青染的身上:“若非你心怀不轨,想要带走胡颜,也不会出这么一马子事儿!” 花青染垂眸看向李一等人。那仿若寒星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恶意。 李一忙缩着脖子向后退去。 花青染一脚踩在李一的后背上,只听咔嚓一声响,李一的肋骨断了,惨叫声刺入耳膜。 花青染淡淡道:“你们有错,不该来添乱。” 曲南一怒道:“敢来县衙闹腾,当真是不知死活!说,为何夜探县衙,围攻胡颜!”言罢,一脚踩在了李二的手指上。 李二察觉到此事难了,想着要杀出升天,于是准备偷偷摸出怀中藏着的匕首,不想竟被曲南一踩住手指,当即痛得哀嚎了起来:“啊!” 曲南一眯了眯眼,道:“你们兄弟二人,是来寻阿颜复仇的吧?” 李一和李二见自己的主意被识破,干脆将心一横,豁出去了。 李一道:“曲大人,别看这六合县,你是父母官,但也要给地头蛇一些颜面。你若拿下我们兄弟二人,白爷那边,你可要想好如何交代。” 曲南一问:“是白茂才让你们来的?” 李一哽了一下。 李二却快语道:“白爷说了,我们兄弟的仇,让我们兄弟自己报!” 曲南一眯着眼,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李一狠狠地瞪了李二一眼。 李二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非但说错了话,还透漏给曲南一一个特别有用的信息——自己的仇,自己报。 白子戚这哪里是让他们来报仇,简直就是让二人来送死。 曲南一后退两步,站到司韶身旁,道:“这二人,是胡颜的仇家。” 司韶二话不说,扬起长鞭,卷起李一,直接抛起,扔到天上,任他自由降落,摔得血肉模糊、身体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李二吓坏了,忙求饶道:“爷爷,爷爷,您饶了我吧,扰了我……我就一孙子,不值得您摔鞭子,爷……” 司韶哪里会听?他心中窝了一股火。若非这些人出来捣乱,胡颜也不会跑得不见踪影。谁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压着某人…… 一想就怒不可遏! 司韶甩起银鞭,卷起李二,将他抛向天空,然后摔着长鞭将他狠狠一抽,卷住,再次抛起;再抽,再卷,再抛…… 李二的惊叫声如同鬼哭狼嚎,一声比一声高,却又渐渐虚弱下去。 司韶收鞭,李二掉落到地上,与李一死做一堆。 司韶迈开步伐,走向黑暗。 花青染垂眸看了眼李一和李二,幽幽一叹,道:“死状凄惨。”转身,也走了。 曲南一分别扫了眼向两个方向走去的司韶和花青染,咬牙道:“管杀不管埋吗?!”轻叹一声,眺望天边的一丝光亮,喃喃道,“阿颜,你应了我,若清醒,便回到我身边吧。”突然吼道,“死也要给我死回来!”真是满心的窝火啊!成事不足的花青染,败事有余的司韶,若没有他们出来搅局,能这样吗?!我草! 第五百二十章:淫-兽-来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胡颜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 实则,胡颜自己都不知道,她竟连跑带颠地来了封家。 若司韶等人知道,胡颜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来到封家,一定会被气吐血。怎么,他们的一颗心就不是心,就能随便践踏?那封云起只要顶着一张酷脸,就能吸引她流连忘返?!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吸引胡颜的不是封云起,而是……封云起的马,就不知道作何感想了。咳…… 胡颜曾在那匹马上留下一滴血,且结了一个印记。因此,无论这匹马到哪里,胡颜都会找到它。许是某种心灵感应,在胡颜陷入混沌的时候,这种感应就变成了她的主要感觉。 胡颜跑至封家门口,却见一个人牵着奔雷,蹑手蹑脚地走出封家,轻轻关上大门,飞身跃上马背,直接扬长而去。 胡颜眨了眨迷茫的眼睛,突然流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撒腿便追了上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男子身上的气味,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 胡颜跑起来悄然无声,就像一阵风。 男子策马肆意狂奔,衣袖鼓鼓,披风咧咧,一头浓密的长发不曾梳理,迎风而上,无比洒脱。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后,男子勒停马,站在丛林中,冲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仰天一笑,大喝一声:“痛快!”翻身下马,走到树后,背对着树,解开腰带,掏出某巨物,哗啦啦地开始放水。 胡颜嗅了嗅鼻子,悄然无声地出现地爬上一棵树,扯着一根树藤,嗷呜一声叫,荡向男子。 男子刚尿完,正要收起巨物,不想一个妖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面,且伸出那只毛茸茸的手抓向自己的巨物!错,不是抓向,而是抓住! 男子当机立断,扯着胡颜的衣襟,直接将她从树藤上扯了下来,捏住她的右手腕,迫使她松开手,夺回了自己的巨物,塞进裤子内,冲着胡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道:“好你个鬼东西,竟然肖想爷的鸟?!”言罢,扑向胡颜,扬起拳头,一顿暴揍。 别看胡颜陷入混沌,但那不肯吃亏的性格是改不了的。 男子打她,她就打回去! 男子踢她,她就抱住他的腿,摸他的蛋! 胡颜对男子的巨物那是心心念念不忘,就差流鼻血淌哈喇子了去膜拜了。 男子被她摸了两回后,竟哈哈笑道:“你个欠日的货,来,爷今个儿好好操练你!”言罢,挽起袖子,扯过胡颜的衣领,便将她摔在了地上。 胡颜用膝盖一顶,顶在了男子的腰上。翻身而起,骑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男子一把抓向胡颜的胸口,将她扯了下来,再次扔到了地上。抖了抖手指,纳闷道:“还是个母的?” 胡颜一脚踢向男子的胯间。 男子不防,被踢了个正着,一张脸扭成了包子样,捂着胯下,呲牙咧嘴道:“日啊!疼死老子了!” 胡颜伸手,去帮男子揉。 男子突然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地,倒吸着气,问:“你是什么东西?怎如何好色?爷这宝贝,岂是你能肖想的?” 胡颜扭了扭,没扭动身子,只能望向男子的胯下,眼神变得哀怨起来。 男子只觉得胯下一紧,忙合上腿,站起身,嘟囔道:“真是出鬼了,怎么感觉什么地方都不对?”伸手摸了摸腹部,痛得呲了呲牙。 胡颜从地上爬起来,偷偷靠近男子,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臀部。 男子微僵,转头看向胡颜,突然伸出手,照着胡颜的脑门便是用力一拍,笑骂道:“哪儿来的淫兽?!当爷的便宜这么好占呢?” 胡颜被拍得头晕目眩,脑子反倒恢复了几分清明。她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面前这个如同烈日骄阳般的男子,竟是封云起?!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意外之事吗? 她陷入混沌时,实在是太过可怕。她明明看得见、听得到、却不会思考,只一味地想要男人。如今清醒过来,刚才的所作所为又历历在目,实在令人羞愧难当。胡颜后悔了,后悔让曲南一和花青染知道,她在混沌时还留有一分感知能力。 封云起见胡颜不再作怪,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好像荡起了别样神采,与刚才的混沌痴迷完全不同,心中觉得惊奇,起了猎艳的心思,于是飞身上马,道:“走吧,爷收了你。” 胡颜抬头,撇了封云起一眼,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变化得如此之大。 封云起趴在马背上,冲着胡颜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地戏谑道:“跟着爷,有肉吃。”他见胡颜不为所动,竟直起腰,拍了拍自己的胯下,大咧咧地道,“爷的军队里,有很多大鸟,你想不想要?想要,就跟来!”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起来。 胡颜在心里一顿骂:孙子,你真当奶奶是淫兽了不成?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封云起那一拍胯间的样子,还真是……挺让她心动的。够嘚瑟、够嚣张、够直接,却又充满阳光,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胡颜心思一转,决定还是跟着封云起回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突然变成这幅性子,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被大鸟吸引了。她可是正经人。若不正经起来,还真不是人。一想到她刚才急色的模样,胡颜的一张脸就羞红一片。幸好,有黑毛覆盖,看不见脸色,不然还真是难以自容啊。 在胡颜的犹豫中,封云起又策马回来了。他接下自己的披风,扔给胡颜,道:“来,淫-兽,把爷的披风裹好,爷策马慢行,你跟着跑,别跑丢了。爷还是挺喜欢你的。” “……”胡颜真是连哭的心都有了!曾经,她追着封云起的后屁股跑,都不见他说一声喜欢。如今,她浑身是毛站在这里,被他口口声声称为淫兽,竟还附赠了一句喜欢。有这么坑奶奶的吗?!操咧! 第五百二十一章:云起十七岁 胡颜知道自己这幅尊荣见不得人,于是裹上了披风。 封云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道:“能听得懂人话,大善!” 胡颜突然飞身而起,一脚将封云起踹下马背,独自一个人坐在了奔雷的后背上。 封云起忙喊道:“快下来,奔雷不让外人骑,小心它踢死你!” 胡颜送给封云起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冲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来。 封云起目露震惊之色,围着胡颜转了一圈后,飞身上马,道:“爷这奔雷与你臭味相投,倒也是缘分。”将胡颜的头往自己怀里一塞,“别露脸,爷带你回去。”大喝一声驾,奔雷如同利箭一般飞出。 封云起策马直入封家大院,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无涯无风等人正急着乱转,不想封云起竟然自己回来了! 封云起抱着胡颜翻身下马,对无涯道:“延峰,你随爷走走,爷有话问你。” 无涯微微一愣,感觉有些怪异。延峰是他的名字没错,但自从封云起假死脱身,这个名字便不再用了。为何,又被叫起? 封云喜醒来后不见封云起,一颗心都焦灼不安,如今见他回来,一颗芳心终于着了地,禁不住眼含热泪,大喊一声:“封哥哥……”就扑封云起,想要霸占他的怀抱。 不想,封云起将胡颜往肩上一抗,然后伸出手,推开封云起的额头,笑露一口白牙,道:“这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的丫头是谁啊?” 封云喜一惊,忙挣扎着站起身,问:“哥哥不认识云喜了?” 封云起目露震惊之色:“你是云喜?!” 封云喜知道封云起的记忆被取走一部分,却不知道他目前停留在哪个时间段,只能尽量展现出自己女子的温婉与美好,娇羞道:“哥哥,是云喜呀。” 封云起拍了拍额头,喃喃道:“怎么感觉乱乱的?” 封云喜怕他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多做解释,只能甜笑着道:“哥哥发了一场高烧,昏睡了好几天呢。这会儿,是不是饿了啊?云喜给哥哥准备了早点哦。” “骨碌碌……”胡颜腹中一阵饥肠辘辘声。 封云起一巴掌拍在胡颜的臀部上,笑道:“马上喂饱你!” “……”操咧!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有别样味道呢?是她多想了,还是封云起刻意的?一定是封云起刻意的! 封云喜看向仅露出两只脚的胡颜,心生疑虑,于是问道:“哥哥,你抱着的是什么啊?” 封云起一摆手,道:“小丫头,一边玩去,这个东西啊,还真不能给你看,怕你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哈……” 封云起笑得欢实,胡颜磨牙磨得吱嘎作响。 封云喜心中存了疑惑,看那双露在披风外的小脚,明明就是一双女子的脚,怎不叫她心中晃晃?她决心一探究竟,于是跺脚撒娇道:“给云喜看看嘛!云喜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哪里会轻易……”脸一红,含羞带怯地瞥了封云起一眼,“轻易那样呢……” 封云起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促狭之意,点了点头,道:“如此,你来看吧。” 封云喜捏着帕子,走向封云起。 封云起抱起胡颜,转了个方向,将其面对面立在封云喜的面前。 封云喜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开大嘴,冲天尖叫:“啊!鬼呀!” 封云起用手指掏了掏耳孔,道:“挺刺耳啊。” 胡颜这一亮相,别说封云喜了,就连无涯等人也被吓了一跳。 无涯听说胡颜变成了怪物的模样,却压根无法将眼前之人与胡颜联系到一起。他总认为,外面的传言有些不实,多有夸大之说。 一时间,竟无人知道,眼前这个红眼黑毛穿着衣裳的怪物,就是胡颜! 封云喜还在撕心裂肺的嚎叫。 封云起捏过胡颜的脸,探头看了看,道:“也没那么恐怖,怎还叫个没完没了?”言罢,对无涯道,“延峰,端碗肉,随爷走走。” 无涯得令,抱拳道:“诺!”快速走进厨房,端出一碗肉,来到封云起面前,双手奉上。 封云起一把抓过大碗,将其往胡颜的手里一塞,笑露一口白牙,道:“跟爷走,有肉吃,爷没骗你吧?” 胡颜端着碗,闻着肉香,第一次觉得,封云起这个混蛋,还不错。 封云起见胡颜不吃,问:“干嘛不吃?等饭呢?”说着,伸手抓了一块肉,扔进了自己嘴里。 胡颜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手,真心有些抓不下去。于是,她将碗往封云起的手里一塞进,然后飞身上树,折下了一根树枝,跃下树,将树枝一折两半,拿着左手,探向封云起捧着的碗,不太熟练地夹起一块肉,送进口中,咀嚼着。 封云起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道:“这淫兽,竟要学人?!” “呃……”一口肉卡在胡颜的喉咙上,不上不下,险些憋死他。 封云起一巴掌拍在胡颜的后背上,将那块肉震出了喉咙。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继续夹肉吃。 封云起摸着下巴道:“这淫兽,右臂应该是受伤了,为了吃肉,当真是身残智坚呐。” “呃……”胡颜一口肉又卡在了喉咙上,不上不下。 封云起似笑非笑地打量胡颜一眼,道:“爷家的肉也有限,不能这么浪费。” 胡颜左手成拳,背到身后,用力垂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咳出卡在喉咙里的肉块,盯着封云起的眼睛,咀嚼着咽下。 封云起道:“你这双眼睛,不往下看,还让爷有些不习惯了。” 胡颜发现,封云起在和她耍流氓。 呦呵,耍流氓这种事儿,胡颜向来自认为是鼻祖的。于是,她将筷子探向封云起的胯下,做出要夹东西的样子。 封云起将碗一捞,迎向胡颜的筷子,啧啧道:“淫兽,你还真是敢吃啊!” 胡颜从碗里夹出一块肉,送入口中,用眼尾盯着封云起的胯下,大口咀嚼着口中肉。那副模样,简直非笔墨可形容的猥琐。幸好,胡颜脸上覆着厚厚的黑毛,不然就她这副样子,绝对值得载入史册。 封云起夹着腿,转开身,感慨道:“爷给自己招惹来个什么鬼东西呀。”言罢,向后院走去。 无涯紧随其后。 胡颜攥着筷子,如影随形。 封云起问:“延峰,和爷讲讲,出了什么事?” 无涯看向胡颜,道:“主子,是不是进书房说话更为妥当?” 封云起回头看向胡颜,道:“你只管说吧。”伸手,在胡颜的脸上一扯,抓下几根毛,凑到嘴边一吹,笑道,“这么个鬼东西,是爷在路上捡的,看着喜欢,就留下身边养着。若养不熟……”突然靠近胡颜,冲着她吹了口气,“就杀了。” 胡颜知道,封云起在试探自己到底聪慧到何种程度,而这种时候她若藏拙反倒显得刻意,于是她干脆冲着封云起一呲牙,表现出恶意。 封云起缩回头,又伸手拍了拍胡颜的头,道:“别呲牙了,牙上沾肉丝了。” 胡颜骂了声爹,十分不爽地发现,眼前的封云起格外难缠。她心中的好奇心被越烧越旺,若不知道真相,她唯恐吃不下这碗肉啊。想着,又伸出筷子,从封云起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封云起张开嘴巴,示意胡颜喂自己。 胡颜很像问问,到底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我会喂肉给你吃?! 封云起似笑非笑地道:“淫兽,爷这里可不养闲兽。”张开嘴,一副我是主子我是大爷你必须听话认命的嘴脸。 胡颜真想将筷子捅进封云起的喉咙里!但是,她不能,她必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呐。 因此,胡颜不但乖巧地喂肉给封云起吃,还用树枝筷子夹了一下他的舌头,玩起了暧昧。 封云起抖了一下。 无涯忙问道:“主子,可是冷?” 封云起扫了胡颜一眼,道:“是挺冷。” 无涯道:“属下去取一件披风吧。” 封云起摆了摆手,道:“说正事儿。” 无涯:“诺。” 封云起等了半晌,却不见无涯继续回话,于是转头看向无涯。 无涯一脸苦逼的样子,纠结道:“不知主子想问什么?” 封云起思忖道:“先说说,现在是何年何月,我又为何在这里,可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胡颜目露震惊之色!想不到,封云起竟然丢掉了部分记忆! 无涯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封云起烧糊涂了,有些记忆混淆,于是简单地将年月介绍一下,又将封云起的其他疑问皆回答了一遍,让胡颜有幸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她与封云起之间的那些过往。 无涯道:“主子虽是追小姐而来,但却迷恋上了胡姑娘。胡姑娘身边豺狼环绕,主子……主子不敌、落了下风,重伤之下,又被胡姑娘用言语刺激到,竟陷入昏迷、高烧不退。” “什么?!”封云起震天吼,“爷不敌,落了下风?!”不但被重伤,还被那所谓的胡姑娘用言语刺激得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第五百二十二章:爷的女人 无涯垂头不语。 封云起大口喘着气,拿着碗的手都在哆嗦,显然被气得不轻。突然,他噗嗤一笑,用大手拍了拍无涯的肩膀,道:“你逗爷的,是不是?” 无涯抬起头,看了封云起一眼,又垂下了头。 封云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喃喃道:“这是……真的?” 无涯点了点头:“属下不敢期盼主子。” 封云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人就不敢置信地询问道:“爷真的在追女人时落了下风?!” 无涯的表情有些沉重,眼神有些沉痛。 封云起不干了。扬声道:“怎么可能?!那胡姑娘眼睛不瞎吧?”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暗道:看人清楚着呢。 无涯摇头。 封云起身体一跃,似乎是想要蹦到树上去,结果……直接落在了地上,还十分不幸地跌了一个跟头。 胡颜不厚道地笑惨了。她捂着肚子,无声地颤抖着肩膀。 封云起坐在地上,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他扭头看向无涯,询问道:“怎么了?”言罢,也不等无涯的回答,再次站起身,向树上跃去。然,他如何蹦起来,便是如何掉下去。没有能力,他只是比普通人强悍些,却无法坐到身轻如燕,锁心所欲。 就在封云起第三次往树上蹦时,无涯开口组织道:“主子,您的内力被蛊封住了。” 封云起转头,看向无涯,眸光凶悍如野兽,问:“谁?” 无涯知道,封云起问得是谁下得手。无涯想了想,看了胡颜一眼后,上前两步,对封云起道:“小姐被恶人哄骗,以为给您下得是情蛊,却不想,害您失了内力。江湖向您寻仇,多亏胡小姐悍勇对敌。”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摸了摸下巴,挑眉道:“听你这么说,爷倒是觉得,爷喜欢那胡姑娘,倒也有些因由。不过,爷很好奇,爷为什么没捏死那个只会嗷嗷尖叫的云喜?” 无涯微愣,目露疑惑道:“主子,小姐可是您带回来的,且……您还打算娶她过门。” 封云起瞬间炸毛:“怎么可能?!爷带她回来时,她只是一个小不点,给她起名云喜,就是不想让别人欺负她。做到这些,爷已经仁至义尽了,怎还要娶她?”突然靠近无涯,神秘兮兮地低声道,“爷……喜欢她?” 无涯纠结地反问:“爷……问属下?” 封云起道:“爷不问你问谁?!你可是从小就跟着爷的,想必……”抬起手,看着手心里的老茧,“爷征战多年,你也一直陪在身边,出生入死。” 无涯眼圈一红。 封云起拍了拍无涯的肩膀,突然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哭个球!” 无涯立刻将眼泪憋回去,道:“主子一觉醒来变了很多,好像又回到十年前的样子。” 封云起扭头,看向大树,飞奔两步,蹬着树身,快速爬上树干,转身坐好。许是动作太猛,扯痛了伤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却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璀璨白牙,冲着无涯一扬下巴,道:“说吧。” 无涯微愣,问:“说什么?” 封云起道:“说说爷到底是喜欢胡姑娘,还是封云喜?” 无涯干脆道:“爷喜欢胡姑娘。” 封云起在树干上支起腿,眯了眯眼睛,对无涯道:“很喜欢?” 无涯仰头看向封云起,道:“爷说过,再也不回长安,却因胡姑娘要回长安,爷让属下收拾了行囊,不但要陪胡姑娘回去,还说要护她周全。” 胡颜攥着筷子的手在慢慢手紧,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刻意接近封云起、诱惑封云起,只是想要他的躯壳而已。若封云起一直厌恶她,她尚能心安,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慌乱收场。她对不起封云起,也对不起小哥哥。然而,情之一字,实在难为。 封云起眯眼望着太阳,半晌后,突然问道:“为何不回长安?” 无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十分不好,望着封云起半晌,却不知要怎么说,才能避免揭开伤口。 封云起却看向无涯,豁然一笑,道:“得,你不用说了,爷自己也想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历来有之。爷昨天还在筹备如何上战场杀敌,今天一觉醒来,竟到了这里。满满的一腔热血,道不尽的悲凉啊……”说着,还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凄凉的心情,可是他那捧着肉碗,捶胸顿足的样子,在胡颜看来,着实有些搞笑。 胡颜抿着唇,无声地笑了。 无涯也没想到,封云起会这幅表现,禁不住喃喃道:“自从主子假死脱身,各方势力都派人来窥探真伪,主子就步步为营,处处伪装自己,鲜少如此洒脱了。” 封云起摇头一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爷虽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回事儿,却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听你的意思,爷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却膝下无子,每天老谋深算,演着别人眼中的自己,忒没劲儿!爷一觉醒来,只有十七岁,心里寻思着玩乐和婆娘,倒也相得益彰。至于那些忧国忧民的事,权当上辈子操过的心,这辈子,爷还是逍遥快活见真章吧。” 封云起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吊儿郎当,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岁的青年,有着三分懒散和七分叛逆,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心胸与令人仰视的豁达。 太阳的光束照射在他的脸上,为那璀璨的笑容渡上了一层金光。 胡颜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变得有些不正常。倒也说不上是心悦,更像是年纪稍长之人都喜欢和青春少年一同玩耍的那种感觉,处处充满青春的气息,令人迈开的步伐都在不觉间轻松愉悦了几分。咳……历经几代帝王霸主,无一不是在垂垂老矣时还喜欢鲜美若桃的姑娘和阳光璀璨的少年,原来贪恋得不是颜色,而是……青春。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着封云起,觉得很好笑。这位已经二十七的老男人,竟像个少年一般阳光四射,还真是……挺耀眼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封云起。没有经历过战场,不知道残酷为何物,不想隐忍,也不怕复杂,简简单单、清清爽爽,一身痞态藏着傲骨,一张酷脸下是放荡不羁,挺好。 有时候,一个人装得太久,慢慢就会变成那样的人。因为,你的思考模式在时间的长河中已经雕刻出了固定的轨迹,逃不脱、挣不开、放不掉。很多人表面光鲜、自以为是,背地里却无比厌恶自己,便是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灵魂,知道他戴着枷锁,扬着假笑的脸,在卑躬屈膝中前行,无法哼着自然的歌。 无论封云起是在何种原因下失去了部分记忆,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放下、一种解脱、一件好事。 且,胡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许是幕后黑手,帮了封云起一把。 为何有这种想法? 这世间,除了她胡颜,可能只有那幕后黑手有此大能,可切割人的神识。虽不知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不可否认地说,此举对封云起有益。 一个人背负太多的东西,就算不在重压下妥协,也一定会心思扭曲,却不自觉。 想到那个所谓的神,那人伤了司韶,被封云起砍了一刀,却并未动手收拾封云起,这其中的事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胡颜心思百转,眼中的色彩变化莫名,流转出诡谲的光,最后却都悄然归于平静。 她面色平静地弯了弯唇,毫无意味地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毛茸茸的脸,竟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躲在面具后算计着别人的感觉,真是……妙啊。 对于封云起的回答,无涯感觉到十分不可思议,随即却释然了。他缓了缓情绪,道:“主子信属下所言?” 封云起突然像个老头子似的拉长了调调,道:“延峰啊,你都老成这副模样了,爷还有啥不信的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爷底子好,老了十岁也照样能吸引小娘子的爱慕目光。”神色一凛,好像牙疼地嘶了一声,皱眉道,“那个胡什么来着?爷得去会会她!” 无涯笑道:“胡颜。” 封云起摸着下巴道:“格老子的!不蒸包子争口气!爷还非得琢磨琢磨,怎么找回场子!” 胡颜垂眸,笑。 无涯想了想,还是说道:“听说,胡姑娘变成了妖怪,被县令曲南一关进了大牢。” 封云起一拍树干,震得树叶花花落下,怒道:“爷的女人他也敢关?!” “嘶……”胡颜觉得惊悚了。原先那个封云起,好歹还能讲清楚道理,眼下这个,混得厉害啊!她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女人? “……”无涯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胡姑娘还不是您的女人……” 封云起呲牙一笑,道:“爷说是,就是。今天不是,明天也是,早晚都得是。爷记不得很多事,但想必爷的眼光不会错。” 第五百二十三章:兽兽 胡颜对封云起的话表示出深深的不屑,其表现就是嗤笑一声。 封云起弯下腰,冲着胡颜吹了声口哨,逗乐道:“你看爷出去溜达一趟,连这么个淫兽都招回来了,足见爷的魅力那是常人不能比的。”飞身下树,伸手捏住胡颜脸上的毛,又扯下几根毛,一口气吹上天,“兽兽啊,你严重掉毛啊。” 你才掉毛!你全身上下都掉毛!还兽兽?那是什么名?也太不走心了!胡颜绷着脸,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胡颜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封云起敲得稀碎。他竟问无涯:“县衙怎么走?” 无涯目露疑惑之色:“主子?” 封云起负手,挺胸,道:“爷去会会那个胡姑娘,也顺便看看,何为妖怪。”扭头看向胡颜,“还能有比兽兽还吓人的妖怪?爷不信!” 操咧,你个死小子,干嘛又扯上你祖奶奶?!胡颜有些不淡定了。 封云起见胡颜眼神不善,竟又凑过来,去扯她脸上的毛。 胡颜瞬间炸毛,两只筷子直接插入封云起的鼻孔,迫使他抬起头,向后退去。 无涯大惊:“主子!”手握刀柄,准备动手。 封云起举起双手,示意无涯稍安勿躁。 胡颜用眼神警告封云起,不可再动手动脚。 封云起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胡颜抽出筷子,封云起两行鼻血哗啦啦地流下。 无涯冲着胡颜恼怒道:“你这个……” 封云起用大手抹了一把鼻血,冲着胡颜诡异地一笑,道:“爷还就喜欢这难驯服的。”说完,直接扑上去,抱起胡颜,将她摔在地上。 胡颜奋起反击。 于是,封家上下都是封云起和胡颜的身影,从地上打到树上,从树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掉到屋内,在屋内躺倒在床上…… 无涯望着二人,心中隐隐猜出,那个满脸黑毛的怪东西是谁了。能与封云起打得旗鼓相当的人,除了胡颜,还能有谁? 只是……那黑毛红眼的怪东西,真的就是胡颜?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刚才,主子在她脸上拔毛,应该也是在确定她是不是贴了假毛。 无涯见二人打得欢实,封云起的笑声就没断过,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怪物到底是谁,还是让主子自己发觉去吧。 屋内,胡颜与封云起都瘫软在了床上。 封云起气喘吁吁道:“你……你真能打。” 胡颜一脚将封云起踹到地上,在床上摊开四肢,努力平复着气息。太坑奶奶了!不是她想打好不好?是封云起缠着她不放,好不好?她若不还手,非得让封云起打成沙包不可。 封云起躺在地上喘了半晌后,一骨碌爬起来,拔出九环火鹤刀,大步走到床边。 胡颜的眼眸一竖,以为封云起要冲肉搏升华到刀剑对决上。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拖着半残废状的右臂,真心玩不起了。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拉起她的右手,道:“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儿?把衣服脱了,爷给你看看。” 你说脱就脱?你说看就看?你提把大刀说要给人看伤,谁信?胡颜给封云起的反应就是干脆眼睛一闭,装死。 封云起哭笑不得,伸手去脱胡颜的衣裳。 胡颜突然出手,抓向他的胯下。 封云起立刻夹腿,后退,冲着胡颜吼道:“又偷袭?!”转而笑道,“来来来,我们再打过!” 胡颜闭上眼,继续装死。 封云起就像发现了新奇的玩应儿,一边耍着大刀,一边在床前来回地踱步,还不时地探头看看胡颜。突然,他扑向胡颜。 胡颜直接伸脚,踹向风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闪身躲开,躺在了胡颜身旁,还往里拱了拱胡颜的身子,扭头笑道:“唉,你会说话不?你和爷讲讲,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胡颜用眼尾少了封云起一眼,没言语。 封云起又扬起九环火鹤刀,道:“把毛剃了,爷给你看看胳膊上的伤。总这么夹着,不是个事儿。爷才寻到你这么个好玩的东西,可不能让你死喽。” 胡颜直接竖起两根手指,做出筷子插鼻孔的动作。 封云起明白,胡颜这是反对自己给她剃毛,于是将九环火鹤刀往旁边一放,用手在胡颜的右胳膊上捏了捏,又捏了捏,说了句:“没什么肌肉块,打人怎那么疼呢?”言罢,手顺着胳膊又摸到腹部,按了按,然后来到大腿上,捏了捏。 封云起的动作不见任何猥亵,完全是在好奇胡颜的身体结构。 胡颜真的很想告诉他,她与他没什么不同,除了下面缺一点,上面多两点外,几乎一样。但是,封云起的手掌温热有力,捏在身上的感觉,别提多舒服。胡颜放松身体,任封云起捏来揉去,好不惬意。 难得胡颜配合,封云起研究得不亦说乎,待胡颜轻微的鼾声传来,封云起才发觉,胡颜竟然睡着了! 封云起刚要收手,胡颜却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人随之翻了个身,面冲着墙,侧躺着。封云起顺着胡颜的意思,在她的腰上揉捏了两下,胡颜舒服地哼了一声,接着睡了。 封云起哭笑不得,唾了句:“爷都成你小厮了!这是捡回来一个宠儿,还是请回来一个主子?!”扬起手,照着胡颜的屁股狠狠拍下。 胡颜瞬间惊醒,真是……忍无可忍。 嗷呜一声扑向封云起,将他直接按倒在地上,饱以老拳。 封云起被打了一拳,却是眼睛一亮,喊了声:“再来!”抡起拳头,砸向胡颜。 胡颜被封云起一拳打倒,昏在了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推了推胡颜:“喂,又装死?”又推了推,见胡颜仍旧不动,这才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忙翻身坐起,将胡颜抱起,一扬手,扔到床上。用手揉了揉脸,露出一个很疼的表情,然后又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腹部,这才一仰头,大步出了屋子。 封云起与无涯密谈很久,天色渐晚,才从书房走向卧房。 胡颜已经醒来,正蹲在房梁上向外看。她见封云起回来,眼睛动了动,突然扑向封云起。 封云起向上一拳,直接将胡颜打昏,动作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胡颜软倒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 封云起后知后觉地惊呼道:“兽兽?!” 到底,谁欠了谁啊?! 第五百二十四章:较量 县衙里,曲南一正在翻看竹简,希望找出“淫兽降”的解决办法。 咚咚咚,一阵鼓击声响起。 曲南一漫不经心地问:“谁在击鼓鸣冤?” 有衙役对李大壮耳语两句,李大壮便对曲南一道:“回大人,是……封云起。” 曲南一将竹简一合,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他不来找自己,自己还要去找他呢! 曲南一气势如同地走向县衙大门。 封云起一收鼓槌,挑眉看向曲南一,直接道:“听说你关了胡姑娘。” 封云起一开口,就令曲南一心中画起了葫芦。封云起向来称胡颜为阿颜,怎突然改口了?且……看封云起这副样子,着实怪异,倒不是说他容貌上有所改变,但着气质上却决然不同。若说以前的封云起是一柄包裹着层层枷锁的宝刀,那么现在的封云起已经亮剑,不但锋芒毕露,且张扬得狠呐。 曲南一的眼睛还真是毒辣,一眼便看出封云起的不一样。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留了个心眼,笑吟吟地不答反问道:“封公子这是要击鼓鸣冤吗?” 封云起将鼓槌在手心里转了个圈,嚣张道:“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话?爷问你,胡姑娘是不是关在这里,你怎还反问起爷了?” “嘶……”曲南一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发现眼前的封云起哪里是亮剑,简直是抗出了狼牙棒啊。这杀伤力可不小。他思忖着开口道:“昨日的传闻,不假。”昨天,胡颜却是被他关在了小牢房里;今天,却不知所踪。他没骗封云起。若他会错意,只能怨自己脑袋转不过那个弯儿。 封云起点了点头,道:“走!带爷去看看她。” 曲南一被气笑了,直接开口回击道:“封公子从哪里儿贴来的二皮脸,以为你一开口,本官就会听从?” 封云起眯眼打量着曲南一,用鼓槌点了点他,痞气十足地道:“行啊,敢和爷叫号。” 曲南一敛衽,微笑,不温不火道:“你都敢用鼓槌指着县太爷的鼻子说话,本官为何不敢鄙视你?” 封云起靠近曲南一,笑露一口白牙:“你这酸不溜丢的话,听起来醋味可挺大。怎么,难道你也是胡姑娘的裙下臣?” 曲南一这回真的确定了,封云起绝对伤到了脑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曲南一挑眉,眼含戏谑地开口道:“请把那个也字去掉。本官是,而你……不是。” 封云起突然出手,用鼓槌挑起曲南一的下巴。 曲南一大怒,一把夺过一只鼓槌,去敲封云起的头:“放肆!” 封云起闪身躲开,哈哈大笑道:“有你这般的人物与爷一同争女人,倒也不跌面儿。” 曲南一一击不重,直接将鼓槌脱手,去砸封云起:“滚犊子!” 封云起用手一挡,鼓槌旋转着砸向曲南一的额头,发出咚地一声。鼓槌落地,曲南一揉了揉额头,对封云起道:“要见胡颜,是吧?” 封云起点头:“是。” 曲南一道:“随我来。”转身,向小牢房走去。 封云起邪了曲南一一眼,嘟囔道:“没安好心。” 曲南一回头,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是啊,没安好心。”就看,你敢不敢来了。 封云起哈哈一笑,大步走向曲南一,尾随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地牢,直奔小牢房。 站在小牢房的门口,曲南一向里面指了指,道:“看吧。” 封云起拉开房门,走进一片漆黑之中。 曲南一给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直接将厚重的木门落锁。 门里,封云起转过身,透过小窗口,看向曲南一,道:“你骗爷。” 曲南一回望封云起,道:“你明知有诈,还跟来,不就是依仗着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吗?” 封云起冷笑道:“你这门,可困不住爷。” 曲南一啧啧道:“怎么,内力恢复了?也好,不然欺负起你来,总不痛快!”言罢,直接走出地牢,并示意狱卒动手。他怕有人劫走胡颜,做了不少准备。不想,最后竟坏在自己人手里。当然,如果非要分里外的话,花青染和司韶,还真能勉勉强昂算成一点点的自己人。 封云起的内力没有恢复,自然是有备而来。他抽出九环火鹤刀,一刀将木门砍成两半,然后走了出去。 他猜到曲南一会有后招,却没想到,如此阴损! 大量的水突然涌了进来,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水,来势凶猛,竟瞬间淹没他的腰部,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向上增长。 封云起刚要向前一步,却发现,水上竟然漂浮起了油!是的,没错,是油! 封云起刚要骂人,一只火折子扔到了油上,整间不大的牢房里,瞬间变成了火海。 封云起忙低头,入水,在水里向前游去。 就在他即将到出口时,水里突然多出来很多毒蛇! 一条条,呲着毒牙,向他咬来。 封云起用九环火鹤刀砍死了五六条毒蛇后,终于一跃出水,爬上岸,冲出了地牢大门。 门外,二十位衙役,手持弓弩,对准门口,严阵以待。 曲南一坐在胡凳上,摇着扇子,笑吟吟地道:“封公子许会想,不过尔尔。不过,本官却是要告诉封公子,化尸的毒水本官可没往水里倒,砸在水面上的油也只是扔了一桶,空中的毒烟尚未开启,暗箭也并未射出,门口的陷阱也不曾启动。封公子,本官真是善待你啊。” 封云起倒也没恼,而是拧了一把衣襟上的水,问:“猜到我会来?” 曲南一摇头:“这些是为阿颜的敌人准备的,不想,封公子尝了鲜。” 封云起瞬间笑露八颗牙,道:“爷真是越发好奇,这胡姑娘到底何许人也,让你如此费尽心机。” 曲南一按住心惊,问道:“你忘记了?” 封云起毫不避讳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道:“生了一场病,醒来后,脑袋不太好使。” 曲南一的眸光闪了闪,道:“如此,你何苦还眷恋此地不肯离去?” 封云起道:“爷是要走。” 曲南一等着封云起下面的话。 果不其然,封云起接着道:“不过,爷得见胡姑娘一面。”说着,气势如虹地走向曲南一。 第五百二十五章:坑谁呢? 衙役们却严阵以待,不让他过去。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本官与封公子玩闹而已,你们退下,各司其职吧。” 众人:“诺!”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道:“封公子如此坦诚,本官也实不相瞒。本官之所以对公子出手,确实是因为心中不悦。本官与阿颜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封公子如此穷追不放,实在令本官不胜其烦。” 封云起微微皱眉,直接问道:“你与胡姑娘私定终身,为何还关她在地牢?”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封云起目露狐疑之色,最终却是一甩身上的水,溅了曲南一一脸。 曲南一用手擦了擦脸。 封云起拍了拍曲南一的肩膀,道:“你虽是个文弱书生,但却有担当,爷瞧你不错,待爷见过胡姑娘之后,再告诉你爷的决定。” 曲南一问:“什么决定?”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道:“是继续穷追不舍,还是直接打道回府。” 曲南一在心里骂了声无耻,面上却表现得落落大方,想了想,道:“如此,你且随本官去见一见阿颜吧。” 封云起笑道:“这回,不害爷了?” 曲南一挑眉道:“怎么,怕了?” 封云起哈哈大笑起来,觉得曲南一还真是个妙人,于是发自肺腑地说了句:“本来,爷也没对那胡姑娘有何想法,寻思着见一面,满足一下爷的好奇心,也就罢了。结果,一见你,发现你还真是个妙人。你如此心悦那胡姑娘,想必那姑娘定然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爷,满心期待呀。”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一副青年男子急着见花魁、雀雀欲试的样子。 曲南一的心变得拔凉拔凉的,在空旷中回荡起两个字——操咧! 太有才、太出众、太耀眼,也是错?! 哎呀我去! 曲南一直接将封云起带到花云渡,将其留在凉亭里,然后去寻花青染。封云起十分自然地翻了翻几下的小箱子,从中找出一瓶金疮药,直接脱了衣裳,重新收拾了一番伤口,呲牙咧嘴地低声骂道:“让爷知道,是谁伤了爷,弄死丫地!”拎着衣服在风中抖了抖,待快干时,才重新穿在身上。 屋内,花青染正在翻找古卷,对曲南一的来访不理不睬。 曲南一将手支在几上,问:“可查到什么?” 花青染一边翻看着羊皮卷,一边道:“虽没找到‘淫兽降’的内容,但却找到关于淫兽的记载。说那东西最喜交合,尤喜精壮纯阳之体的男子,童子身为最。”言罢,抬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若有所思道:“难怪阿颜会弃我就司韶。不过,司韶那样子,哪像精壮纯阳之体?也就沾了个童子身吧。”言罢,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垂头,继续翻看羊皮卷,双颊渐渐泛起两朵红晕。他与司韶一样,都是童子身,而非精壮纯阳之体。 曲南一用手指敲了敲几,道:“你先别忙着想那些,眼下,有件事,急着做。” 花青染抬起头,问:“何事?”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封云起好像失忆了,不记得阿颜是谁,却想要见她一面。不如……让他死心?” 花青染微愣,随即问:“如何死心?” 曲南一道:“如今阿颜不见踪迹,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她,与其拖着封云起,不如让他见一见阿颜,死心后,人也就走了。这千山万水的,想要寻一个人何其难?只要封云起走,阿颜……便能留下来。” 花青染本就聪慧异常,当即瞪大了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曲南一点了点头。 花青染摇头,坚决的摇头。 曲南一伸手,按住花青染的肩膀,道:“青染,想想你的小姐姐,很多事,机不可失。” 花青染将羊皮卷往桌子上一摔,怒道:“休想!” 封云起独自坐在凉亭里,被风一吹,身上的衣服倒也干得七七八八。他正无聊,忽见一叶扁舟穿过深浅不一的绿与粉嫩,由远及近,划开碧波,缓缓而来。 扁舟上,迎风而立两人。 曲南一一身蓝色衣袍,芝兰玉树、风流多情。一双狭长美目,泛着点点醉人的光,若酒,微醺。 一女子身穿白色衣裳,层层叠叠,飘飘欲仙。轻挽半边发髻,插着一只简单的桃花白玉簪。脸上覆着面纱,仅露出一双美目,好似寒星,顾盼生辉。 女子身上并未过多的配饰,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好似天外飞仙,令人惊艳。 封云起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望着那联袂而来的二人。 扁舟停靠岸边。 曲南一先一步下了扁舟,风度翩翩地转身,将手伸向女子。 女子略显犹豫,却还是将手放到曲南一的手心,然后微微垂下眼睑,任他牵手同行。 曲南一目光潋滟、隐隐含情,望向女子的侧脸,有着说不出的柔情百转。 女子虽看似无心,却仍由曲南一亲近,想必也是喜欢曲南一的。 封云起心中有了计较,只能道一声可惜了。试问美人谁不爱?偏生不在自己怀! 曲南一见封云起直勾勾地盯着花青染看,便戏谑道:“大家都非陌生人,封公子如此盯着阿颜看,恐有不妥吧。”说着,捏了捏花青染的手。 花青染抬眼,看向封云起,微微额首,算是见礼。 封云起道:“听闻胡姑娘变成了怪物,可爷瞧着,还是个美人。”这话,却是发出质疑了。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阿颜,封公子是故友,你也甭羞涩了,给他看看吧。” 花青染略显犹豫后,伸出了藏在袖子下的一只手。 那只手上,赫然长满了黑毛! 曲南一本以为,封云起见此定会吓一跳,却不想,他倒是淡定的狠。曲南一哪里知道,封云起刚和过全身覆黑毛的胡颜摔过跤,花青染这之手在他眼中,简直构不成惊吓那两个字。 封云起伸手,就想薅一下那黑毛看看真伪。 花青染的动作极快,直接将手缩进了袖子下,并垂下手臂,不让封云起看。 第五百二十六章:找打! 曲南一伪怒道:“封公子,本官敬你是条真性情的汉子,你怎能对阿颜动手动脚?!可是欺负本官是个文弱书生?!”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略显尴尬道:“看见毛,手就痒,见谅。” 曲南一和花青染并未多想,于是不在吭声,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场。 花青染感觉浑身别扭、发痒,一扭头,就要走。 封云起突然出手,一把扯掉花青染的面纱,然后向后跳了一步,耍着面纱,道:“爷都说了,要看看心心念念的胡姑娘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不见一面,怎死心离去?” 花青染缓缓回头,看向封云起。一双美眸中泛起寒星点点,隐带怒气。挺直的鼻,肉红色的唇,仿若一朵用冰雕琢而成的莲。清艳中带着三分英气,当真是举世无双、绝色容颜。 封云起忘记了呼吸,整个都被花青染的绝世美貌所震撼,一颗心跳动得格外欢实。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爷的眼光果然不错。 花青染一把夺回自己的面纱,挂在脸上,挡住喉结,登上扁舟,欲走。 曲南一一见封云起那副模样,就知道要坏事,当即扯下花青染,柔声道:“阿颜,封公子要走了,我们喝两杯,权当给他送行。嗯?”趴在花青染的耳边,暧昧地笑着,低声道,“不是让你来勾引他的!想办法,让他对你没兴趣。” 花青染微微额首,一咬牙,暗道:拼了! 三人围着几,跪坐下来。 曲南一大包大揽,直接对撑船的碧衣婢女道:“准备一些酒菜来。” 碧衣婢女事先得了吩咐,直接应道:“诺。” 封云起道:“你对这儿倒是挺熟。这你的别院?” 曲南一道:“非也。这是本官朋友的别院。因适合阿颜静养,便借来一用。” 封云起点了点头,抻了个懒腰,却扯痛了腹部的伤,发出一声闷哼,缓缓放下了手。他见曲南一与“胡姑娘”表情自然,便猜到这二人与自己果然是旧识,竟连这伤口之事都知道。 他虽怀疑曲南一带自己来没安好心,但眼前“胡姑娘”确实是人间绝色,应该不是作假。想必自己定然对人家穷追不舍,才落得这样一个不被正眼瞧的地步。 封云起眼睛一转,看向花青染,道:“胡姑娘,往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花青染看向封云起,点了点头。 封云起开始拍马屁,热情道:“胡姑娘果然有容人雅量。” 花青染又点了点头。 封云起噗嗤一声笑,道:“怎么爷说什么,你都点头。胡姑娘,难道你只会点头?” 花青染如同老僧坐定,面无喜悲,对于封云起的嘲讽,也只是点了点头,默认了。 封云起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攥住花青染的手,笑吟吟地道:“这世间顺心之事太少,本官偏爱阿颜这样与世无争的性子。本官说好,她便点头称是。”拍了拍胸口,感慨道,“有这样一个绝色人间的美人,乖巧地陪在身侧,红袖添香,当真是无比顺心呐!” 封云起开始怀疑曲南一的品味了。不过,他不死心。封云起觉得,他一梦回到十七岁,这时的他已经是颇具心机,想必十年后的他更加了不得,又怎会喜欢上如此一个只会温柔的木头疙瘩?就算她被雕琢得美仑美幻,不还是一个木头疙瘩?抱着这样的木头疙瘩,还不如回去和兽兽摔跤来得有趣。 想到兽兽,他有些坐不住了。万一兽兽发情,真跑去强上了哪名护卫,他这根号称正义的棍子,要往哪边砸啊?! 封云起的屁股欠了欠,道:“你我认识多时,还真不知你喜好这口。”这话,完全是诈人了。当然,也是对“胡姑娘”的一种变相否定。 曲南一心中一喜,又添了一把柴火道:“阿颜虽武功不弱,但并不喜欢江湖生活。本官虽收她当了护卫,但却存了别样心思。阿颜与本官心心相映,倒也风流快活。只待选个好日子,便迎她过门。” 封云起一听这话,瞬间明了,感情二人都睡一起了!那自己跟着参合什么呢?是嫌曲南一的绿帽不够绿不够高,还是觉得捡个二手货用起来舒服得劲儿?封云起开始质疑十年后的自己,暗道:莫不是打仗打坏了脑袋吧? 实则,二十七的封云起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曲南一和花青染骗到,但十七岁的封云起却看不住曲狐狸和花老道的合伙算计。有心算无心,怎么算都是一个赢字! 封云起抱了抱拳,道:“今日冒昧打扰,改日再与二位痛饮几坛烈酒!”一手指天,“天色正好,爷要回去睡午觉了。”言罢,站起身,就要走。 如此洒脱,倒也令人刮目相看。 曲南一与花青染站起身,送封云起。 撑舟婢女载着食盒回来,封云起直接跃上扁舟,抱拳道:“后会有期。”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还是后会无期吧。” 封云起爽朗一笑,道了声:“好!” 曲南一哈哈一笑,觉得通体舒坦不少。 花青染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笑意。 扁舟滑动。 封云起突然道:“胡姑娘,你可有话要对爷说?” 花青染不语。 封云起莞尔道:“你这样,爷走得可不安心呐。”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是曲南一还是“胡姑娘”都希望他滚得越远越好。 花青染只得开口道:“好走,不送。” 虽然花青染刻意柔化了强调,但却抹不掉男子特有的音质。 封云起瞬间起了疑心。 曲南一则是环住花青染的腰,对封云起不悦道:“你走就走,非要惹她伤心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她被人下了黑手,变得好似怪物。身上覆黑毛,声音粗如男子。她不想说话,你偏逼着她开口,真是恼人!快走快走,没地让人心烦!” 曲南一的一番姿态,令封云起放下疑心,又扫了花青染一眼后,这才扼腕地走了。好好儿一个大美女啊,却变成了怪物,可惜,真可惜…… 封云起心里喊着可惜,面上却笑嘻嘻,突然拔高了声音道:“爷看六合县挺好,决定住上一段时间!以后会常来找你们二人玩耍。” 扁舟穿过碧绿和嫩粉,载着芬芳远去。 曲南一和花青染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咬牙切齿的痕迹。 封云起对“胡姑娘”没了兴趣,却对六合县有了兴趣。他哪儿来的那么多兴趣?!都一把年纪了,赶快回家去娶妻生子纳几房美妾多好,总逗留在这里掺和什么?! 不行,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胡颜,就得马上将他赶走。这个祸害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让曲南一和花青染同时察觉到了危险。 曲南一正在思忖对策,花青染突然发飙,一巴掌将曲南一拍进了池塘里,然后纵身跃起,脚踩莲花飞走了。 空中,伴随着花香,飘下花青染的一句话:“曲大人落水了,取套小姐的衣裙给他换上!” 曲南一在池塘里扑腾着,一张嘴,骂人话变成了一串泡泡。 第五百二十七章:不配与你比肩的人,醒了 客栈里,百里非羽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皱着眉,一脸不正常的潮红,不停地呓语着。 多宝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大夫请过了、药也灌下了,却始终不见好。 若三公子出了意外,他还有何脸面回去见老庄主?! 多宝拧了条湿帕子,轻轻解开百里非羽的衣衫,露出他的胸膛,帮他擦拭着身体降温。 不想,百里非羽却仿佛受到惊吓般,一边用手胡乱推拒着,一边大声喊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滚开!都滚开!” 多宝按住百里非羽的手,柔声哄道:“少爷,是我,是多宝。多宝给您擦擦身体,降降温。” 百里非羽仍旧抗拒着,不停喃喃道:“不要……不要碰……不要碰我……” 多宝是百里山庄的老人,可能是为数不多却知道一星半点内幕的人。自从来到六合县,有人将三公子错认为幺玖或燕归,他便多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那二人是何方神圣。结果,令人意想不到,幺玖与燕归非但是同一个人,且都是下九流的低贱戏子,任人……蹂躏。 多宝心中烦闷,将那恶意侮辱燕归的人痛打一顿,却仍旧不能缓解心中的烦躁情绪。 他垂眸看向百里非羽,轻叹一声,伸手去系他的衣带。手指却意外地触碰到百里非羽的肌肤,那细腻而灼热的感觉,仿佛烫到了多宝,他忙收回手,呼吸喘息了三个回合后,这才再次看向百里非羽,飞快地将他的衣带系好。 百里非羽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一会儿将自己抱成一团,含含糊糊地喊着:“我冷,我冷,抱抱我……”,一会儿又掀开被子,好像在和谁在撒娇,嘟囔着,“热了、热了,你给我吹吹……” 多宝陪在百里非羽的身边,不厌其烦地照顾着他,且在他能接受的基础上,用帕子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不想,百里非羽竟一把攥住多宝的手,突然睁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了声:“胡颜!” 多宝吓了一跳,紧接着心里沈腾起欢喜,只可惜那欢喜尚未绽放,便又消沉了下去。 百里非羽缓缓闭上了眼睛,竟再次陷入梦魇里。 他的呓语中,经常出现三个名字:宝宝、绿腰、胡颜。 时而甜甜蜜蜜、时而凄凄惨惨、时而缱绻多情、时而酸涩痛苦,周而复始,无止境、无停休。仿佛,他的人生,是被这三个名字撑起。 百里非羽想到市井传言:山魈是绿腰,而绿腰是胡颜。 难道…… 多宝不敢多想,也不想让百里非羽去寻找所谓的真相。百里非羽就是百利山庄的三少爷,就算不被人敬仰,也无人敢践踏。是的,就是这样! 多宝垂眸看着百里非羽那张靡丽的脸,缓缓闭上眼睛,倚靠在床边,等他醒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带他回到山庄,不能让他卷入胡颜的那些恩怨情仇里。他……太弱了,需要人保护。 多宝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从最初的抗拒保护百里非羽到现在处心积虑地为他考量。他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就当这是命中的一场荒唐吧。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多宝睁开眼睛,摸了摸百里非羽的额头,轻叹一声,走出房去,买了一碗粥和一小蝶咸菜,端着上楼,刚迈腿进屋里,就察觉到了异样。 百里非羽竟然就站在窗前,迎着阳光,眯眼眺望。 他的烧未退,脸颊上漂浮着两朵红云,好似在羞涩;一双妩媚的猫眼微眯,流转着万种风情;原本发干的唇瓣应该是刚喝过水,泛着水润的色泽,好似诱人采摘的蜜桃;他的发丝凌乱,前短后长,在微风徐来中飞舞起来,好似落入凡间的精灵。 察觉到有人进来,百里非羽回眸一笑。 “咵嚓……”多宝手中的托盘掉落到地上,碗儿碎裂,碟儿飞溅。多宝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 百里非羽沙哑道:“再端来一些。你也没吃吧?咱俩一起吃。” “……”多宝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脑袋一乱,慌忙收拾好地上的垃圾,用托盘乘了出去,撒腿便跑。跑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百里非羽,发现他仍旧站爱窗前,眯眼望着阳光,就仿佛……好久不曾见过阳光似的。 多宝心中升腾起怪异的感觉,却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儿,噔噔噔地跑下楼,重新端上来一些吃食,放到了几上,一一摆好。 百里非羽跪坐到席子上,拿起碗,看向多宝。 多宝被那双猫眼一扫,只觉得脸上一红,忙底下头,向后退开一步,跪坐到席子边上,道:“多宝不饿。” 百里非羽不在说话,静静地吃着饭。 他的饭菜素来都以清淡为主,半碗粥,半个馒头,加上几片咸菜,就吃饱了。吃饱后,百里非羽为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心里,轻轻转了两圈,这才慢慢饮了一口。 整个过程,除了杯底与几上发出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响。 百里非羽,像是猫。 诡异的沉默中,多宝突兀地问:“少爷,您……好点了吗?”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床,轻轻爬了上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躺好。 多宝收拾着碗筷,只觉得心里发毛。好半晌,才再次张嘴道:“少爷,用不用再请个大夫给您瞧瞧?” 百里非羽的唇瓣动了动,开口道:“不用了。我睡一觉就能好。明天……” 多宝以为百里非羽要说明天干什么,可他竖起耳朵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百里非羽继续开口说话。他以为百里非羽睡着了,于是端起饭碗,轻手轻脚地往外退去。就在他退到门口时,他听见百里非羽接着道:“回山庄吧。” 多宝的手一抖,以为自己幻听了,想在问问百里非羽,倒底是不是说出了他每天求神拜佛的渴望。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是肯定的。百里非羽确实在说,明天要回山庄。 多宝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塞。仿佛胸口塞了一团柳絮,上不去,下来不,难受得狠。 这就好比自己有个不省心的混小子,每天都招猫抖狗不求上进,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却幡然悔悟要当个孝子,不但处处顺着老子的意,还发愤图强要考个公名。老爷子,定然会被吓坏的! 这么比喻不恰当,但多宝心中却是这么想的。 多宝皱眉,关上房门,去送碗筷。 屋内,百里非羽缓缓佝偻起身子,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被子轻颤,似有压抑的哭声传出。 他终究,只是一个卑微低贱之人,不配……与她比肩。 第五百二十八章:兽-性-大发 封云起回到家里的时候,胡颜正满院子地追着护卫跑,封云起倚靠在门板上,双手抱胸,只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好像——傻狗撵飞禽呐! 胡颜是看见谁扑谁,逮到谁就扒谁裤子,一副急色的模样,扰得封家上上下下不消停。 封云喜出来骂阵,想要制服胡颜,结果,刚一张嘴,就被胡颜扑倒在地上,活脱脱扯下裤子,露出半个腚。 封云喜的尖叫声响透封家,刺破耳膜,一路飙到几十里开外,还能余音不绝,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第一叫! 封云起不忍直视了。他对封云喜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的时候,令补丁见到这么大的妹子,他还真有些适应不了。不过,既然是他收留的妹子,总不能让兽兽欺负了去。 封云起蹲在胡颜旁边,十分认真地对她讲:“你压着的,是个母的,不带把儿。” 胡颜嗅了嗅鼻子,直接扑到封云起的身上。 封云起被胡颜压倒在地,一个翻身,又将胡颜压在了身下。胡颜不服,双腿夹着封云起的腰,又将他压在上下,骑住!封云起戳了一下胡颜的腰眼,胡颜的身子一软,封云起一个用力,又将胡颜压在了身下…… 于是,封云喜忘记尖叫,爬起来,与无涯等人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封云起和胡颜在院子里滚来滚去,最后,竟滚出了大门外…… 这是丢人要丢到大街上的节奏吗? 封云喜惊呼一声,喊道:“快!快把人拉回来!”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赶走那个怪物!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她虽不了解,但总归都是一丘之貉,受不得美*惑,万一封哥哥……哎呀,不对啊!那哪里是什么美*惑,简直就是野兽的诱惑!若封哥哥醒来后,口味变了,喜欢上了那个鬼东西,可让她怎么活?! 封云喜悲从心来,攥紧拳头,暗自发誓,若赶不走那个怪物,就……杀了她! 当封云喜和无涯等人追出大门,正好看见封云起抱着胡颜一路翻滚着撞向一棵树。 十分不幸的是,脑袋撞树上的是封云起,发出咣地一声。光听那声音,都觉得疼。 胡颜的动作十分迅猛,就像一只激灵的猴子。她见封云起昏过去了,忙爬起身,背起封云起,一溜烟地跑了! 是的,跑了。 动作特别快,一闪身就不见了。 别说封云喜了,就连无涯等人都慌乱了。 封云喜的惊叫声再次响起,带着破音吼道:“给我追!” 无涯等人哪里用她吩咐,当即组织人马追了出去。封云喜不甘人后,也追了出去。 封云起追得格外卖力,不知不觉间就甩开了无涯等人。 虽然无涯身上带伤,但他却并非跑不过封云喜。只不过,他今天上午出去溜达了一圈,已经确认,那个红眼黑毛的兽兽就是胡颜无疑。他虽不知道胡颜到底怎么了,但……咳……有些事,他乐见其成。黑毛,没啥,总有褪掉的一天。不过,自家主子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咳,不对,是被动强迫承欢,怕是以后也没主子啥事儿了。他是旁观者,看得最清楚不过,曲南一也好,白子戚也罢,还有那道貌岸然的花青染和冷冰冰的司韶,就没一个好对付的。个顶个儿的毒辣心狠,吃人都不带眨眼睛的。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 如今放下国仇家恨和那些勾心斗角,主子又变成原先那个桀骜少年,挺好。 无涯刻意放慢脚步,其他人自然不好超过他。毕竟,这是头儿。再者,他们素来以无涯马首是瞻,以为主子有了什么吩咐,是他们不知道的。所以,当无涯才刻意放慢脚步,他们亦然随之。 胡颜背着封云起能跑多快? 做不到健步如飞,却也着实不慢。 封云喜一个人在后面追赶,口中还不停喝道:“放下!淫兽!你放下我封哥哥!” 许是胡颜发疯了,她竟背着封云起在六合县里乱窜,吓得人们惊叫连连、四下逃窜,好不热闹。 曲南一自认为是有节操的县太爷,哪能按照花青染写好的话本,穿上女装呢?所以,他宁愿一边拧着身上的水,一边走出花云渡,感受一下小风刮过的冰爽! 就在他甩袖子水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是一个穿着女装满脸黑毛的鬼东西,背着一个人,一闪而过!曲南一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封云喜又狂追而过,口中还喊着:“淫兽!站住!” 曲南一虽然没看清楚封云喜的脸,但那声淫兽却生生闯进了他的心窝。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曲南一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忙对身边的福管家道:“告诉花老道,胡颜出现了!让他速来!”说完,撒丫子追了上去。只不过,曲南一的速度实在是……令人汗颜呐。有些人在某些事上没有天赋,就算拼尽老命也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曲南一发现,他跟丢了胡颜,就连封云喜都不见踪影。 福管家有些发蒙,但还是快步走回花云渡,去通知花青染。 花青染正在卸妆,闻言一愣,竟顾不得那些,抓起“三界”便冲了出去。 福管家揉了揉眼睛,感慨道:“人老眼光啊,怎么影影绰绰地瞧着少爷穿女装呢?” 胡颜拼命快跑,将封云喜远远地吊在身后,将封云起背进了一处小山洞里。 她将封云起扔到地上,倚靠在山洞壁上大口喘息着,待她不再气喘如牛,这才扑到封云起的身上,去脱他的衣袍。 她显得十分没有耐性,扯了两下封云起的腰带却没扯开,干脆就用指甲将其划断,然后抓碎封云起的衣袍,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 胡*在封云起的身上,翘起屁股,就要扯下封云起的裤子。 这时,封云喜气喘吁吁地出现子啊洞穴门口,一眼便看见胡颜的无耻举动,当即暴喝一声,冲向胡颜:“淫兽!拿命来!” 封云喜出手就是杀招,胡颜也绝不马虎,揉身而上,扯过封云喜的胳膊,按住她的脑袋,便将她往洞壁上撞! 咚地一声过后,封云喜两眼一番,昏死在了封云起的脚边。 胡颜一脚将封云喜踢开,就像踢一块发霉的馒头。 胡颜吸了吸口水,再次扑到封云起的身上,粗暴地抓破他的裤子,隐隐约约露出了某些私密之处。 胡颜瞪着血红的眼睛,费力地吞咽着口水,然后扯破自己的裤子,坐向封云起的小腹…… 第五百二十九章:收网白草死! 胡颜隐隐约约知道,只要摇晃,就能得到快乐。 封云起虽然陷入昏迷,但男性的本能还是有的。 不多时,那巨物便抬头了,隔着亵裤,顶着她的身体。 胡颜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这个微妙的表情隐在黑毛下,实在不容易窥探真相。 就在这时,一蒙面女子冲进山洞,扬手便拍向胡颜面门。 胡颜那双混沌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直接一扬手,缠着蒙面女子的手臂,直取她的喉咙! 蒙面女子没想到,胡颜的反应如此迅速,一点儿都不像陷入到情-欲中的淫兽,再看她的眼睛,虽然是红色,但却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样子。 蒙面女子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大喝一声,虚晃一招,就要后退。 胡颜一个横扫腿出去,身子虽然一转,直接堵在出口,拦住了她的去路!胡颜笑道:“白草,还想跑?” 蒙面女子不再跑,而是扯下了蒙脸黑布,露出了那张白净的小脸,冲着胡颜诡异地一笑,道:“胡颜,你可真狡猾。我若来晚一点儿,你是不是真要享用了封云起?” 胡颜挑眉道:“哎呀,不能这么说。在没杀了你这个仇敌之前,我怎能破自己的处-女-身?有些享用,自然要留到无后顾之忧时,方可尽兴啊。倒是你,怎么如同鼠蚁一般东躲西藏。我,就那么令你害怕?若你真的怕了,跪地舔舔我的脚趾头,没准儿……哦,没准儿我还是觉得恶心,还想着杀了你。”话音未落,人已经出手,再次袭向白草。 白草立刻反攻,还嘎嘎怪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你……不及我多矣。” 胡颜反手一巴掌,直接挠了白草一个满脸开花,骂道:“放屁!毛就比你多得多!男人,自然也比你多得多!你长成这样,还好意思找我寻仇?怎么,我杀你全家了?!”这才是胡颜真正要问的问题。 白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目露狠厉之色,道:“想问为什么?打死我去问鬼吧!” 胡颜知道白草不会多说,当即动了杀心,不在和她废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装疯卖傻这些天,就是为了利用封云起引出白草!果然,白草真的在意封云起。人无完人,只要有弱点,就可被击杀! 遗憾的是,胡颜的右臂偶尔好使,偶尔不好使,着实拖了她的后腿。 白草一记红符劈向胡颜,胡颜的右臂被打个正好,只觉得痛得钻心,好像被生生斩断了一般! 胡颜一个不妨,白草向着洞外冲去。 一把“三界”泛着幽幽冷光,拦住了白草的去处。花青染衣袂飘飘地出现,冷眼看着白草,堵在门口不让。 白草冷笑道:“还找了帮手?!” 曲南一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花青染的身旁,往里面探头一看,眼睛瞬间睁大,然后缓缓归到原位,将视线从封云起的身上转移到胡颜那两条毛茸茸的腿上,最后才转到白草的身上,咬牙切齿! 白草道:“你们这些男人呐,且都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们喜欢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下烂货!” 花青染突然出手,一剑横扫白草的脖颈。 白草一个后空翻,躲开花青染致命的一袭。 胡颜一脚踹向白草的后腰眼,动作迅猛且狠毒。 白草转身躲开,一记真气发出,化作利刃,直接切向曲南一的喉咙! 花青染一个腿绊,撂倒曲南一。 曲南一的后脑勺磕到了地上,虽然痛,却躲过了一劫。 花青染冲进洞穴,与胡颜联手,誓要斩杀白草。 曲南一爬起身,知道自己是个战五滓,不能添乱,于是走到一边,捡起很多小石头,用袍子兜住,返回到洞口,捡起一块小石头,看准时机,便砸向白草。 曲南一砸人,还是挺有准头的。 白草不胜其烦,几次想冲过来杀了曲南一。曲南一却是个真小人,每砸中一下,他便将头缩回到洞穴旁,不给白草伤人的机会。 再者,花青染和胡颜合力,也让白草分-身乏术,只能任曲南一在一旁蹦跶,真是气煞人也。 白草突然发狠,一掌拍在花青染的胸口,一脚踢飞了胡颜,而后猖狂大笑,怪声怪调道:“本想多逗弄你几天,你却主动来找死,好生让人为难呢。” 花青染吐出一口鲜血,想要爬起身,却觉得体内犹如火烧,一时间竟凝聚不起力量。 胡颜的后腰撞在了凸起的石块上,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白草一步步走向洞外,小声叫道:“曲南一,你藏好哦,我要来找你喽。” 胡颜拼命爬起身,扑向白草。 白草闪身躲开。 胡颜堵住门口,咬牙道:“今天,你休想离开!”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粉色的血雾,手指快速结印,拍向白草。 白草冷笑道:“班门弄斧!”言罢,手一抓,竟收了胡颜的结印,反手就是一张,隔空拍向胡颜,“让你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胡颜被白草打中,却撑着身体,不肯倒下。 白草道:“逞强?呵……” 胡颜抹了一把唇上的血,道:“这三个字,回送给你。” 白草一惊:“你……呜……” 一把长刀,由后背刺入她的胸口。锋利的刀尖,在滴答着血。白草伸出手,接住那血,用手指碾了碾,好像有些不敢置信,这血……源于自己的心脏。 长刀被拔出,发出嗤地一声。 白草捂着胸口,转过身,看向封云起。 她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封云起从白草的身边走过,将九环火鹤刀入鞘,道:“爷今天可赔大发了。被你撞昏不说,还被你扛着跑,好不容清醒过来,你却让爷陪你演戏杀一个人。你这一开口,差点儿把爷吓尿喽!”低头,拢了拢残破的衣服,突然伸手扯下胡颜脸上的一戳毛,然后斜眼看向曲南一,一吹毛,对胡颜道,“兽兽,别忘了你答应爷的事儿。” 胡颜微微额受,道:“自然。” 封云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斜倚在洞穴的另一边,看向白草。 白草的身体后仰,倒在了血泊中,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胡颜走到白草面前,垂眸道:“你到底是谁?” 白草冲着胡颜嘎嘎笑道:“你以为自己赢了是不是?嘎嘎……嘎嘎嘎……胡颜,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要你生不如死!来,找我啊。” 白草断气了,却睁着一双眼睛,不肯闭上。 胡颜幽幽道:“看来,你才是死不瞑目的那个人呐。” 曲南一走进山洞,蹲在,脱掉了白草的鞋子。见她两只脚的大脚趾竟然被整齐地切掉了!伤口已经结痂,但……那得多痛啊!倒不是心疼白草,而是觉得这女人简直是疯了。 曲南一在白草身上摸了一遍,也没摸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将白草翻了个身,从着靴里拔出匕首,划开白草的衣衫,发现她的后背上竟贴着半透明的羊肠。撕开羊肠,这才看见了一条刀疤。看样子,这刀疤好像有些日子,已经快好利索了。然,众人却知道,这是封云起砍得那一刀,根本就不可能好得这么快。除非,白草也像胡颜一样,是祝巫传人。再者,这用羊肠贴伤口,防止血流淌的手法,别人不知道,胡颜却在白子戚的身上见过。那时,他臀部有伤,却强行沐浴,便用羊肠贴在伤口处。 胡颜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白子戚接连掴了她十个嘴巴子,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两个字——白草。 子戚啊子戚,你到底是谁,为何将自己放在一个如此危险的位置?在白草与胡颜之间,你,站在哪儿? 胡颜不想多想,曲南一却开口询问道::“她和你都有同样的能耐?” 胡颜道:“她与我应该是同源,但修得却不是同道。我身上的伤好后,伤口处呈现的是柔白色。她的伤口处,却呈现出灰黑色,那是怨气邪术所化。我走得是光明大路,她修炼得却是见不得人的黑巫术。看了起来比我厉害,但实际上却靠残虐别人得到力量,当真是无比残忍。”说完,胡颜还扬了扬下巴,一副我很牛逼的样子。 曲南一不忍直视,扭开了头。你若真的那么牛掰,也不至于被搞得满身覆黑毛。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也不会说的。除非,他傻了。 花青染听胡颜在那吹嘘自己,禁不住红了脸,虚弱地道:“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胡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两腿空空,为了演戏逼真,她可真是……豁出去了。胡颜去寻裤子,却发现自己刚才太投入,竟将亵裤扯碎了。胡颜拍了拍裙摆,觉得裙摆长度尚可,穿不穿问题不大,干脆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花青染扭开头,也不忍直视了。这女人,还是女人吗?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或者,正如她所言,她的年纪已经脱离了女儿家应有的羞涩年华? 第五百三十章:真相的代价 曲南一轻咳一声,道:“阿颜,你今天背着封云起到处跑,就是为了吸引白草出现?” 胡颜冷笑一声,道:“按理说,我中了‘淫兽降’,只知疯狂求欢才是正理,可惜我却保留了一分清明,可以做戏给她看。要知道,一个自认为是神的女人,最喜以神自居,窥探全局,在她眼中,别人都是棋子,应该受她操控。一旦有人破坏规则,她必然要出来修整棋局。”自嘲地一笑,“只可惜,我装疯卖傻,只抓到一只螃蟹,不是鳖。” 曲南一眼波烁烁,靠近胡颜,问:“你被‘淫兽降’控制时,如此急色,也是装的?” 胡颜脸一红,幸好有黑毛遮挡,令她感觉心安。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道:“怎会是装的?当时……是真急色。只不过,心中明白怎么回事儿罢了。就好比饿了很久的人,看见一堆美食在眼前,你说他会不会迈着小步、摇着纸扇,用筷子一点儿点儿往嘴里送,优雅地品尝其中滋味?” 花青染道:“所以,你就急色了?” 胡颜瞪了花青染一眼,吼道:“不是没扑你吗?!你总提此事是想让我扑你还是怨我没扑你?!”怎么总围绕着这个话题,不知道人要脸树要皮吗?她又不是曲南一,怎好意思被人挂上色急的签? 花青染被吼,完全是遭遇无妄之灾。曲南一说了半天,他只问了一句而已,如此不平等待遇,令花青染心生不悦,直接扔出一句:“姐姐,真坏!” 胡颜抖了一下,暗道:这鬼东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封云起的视线在曲南一和花青染的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胡颜的身上,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胡颜背着他一路飞奔。 他只是陷入短暂的昏迷,实则并未真的昏厥过去。他不知道胡颜要背他去哪里,心中好奇之心起,于是装昏配合。 不想,胡颜竟然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小,若不细听,还真听不真切。 她说:“封云起,帮我杀一个人。” 当时,胡颜一开口,他真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动。 胡颜却收紧手臂,低声道:“别动。听我说。” 封云起的好奇心被挑起,于是继续装昏。 胡颜道:“我身覆黑毛,你中蛊,都是一人所为。我今天引她出来,你需配合我,一直装昏。待她放松警惕时,送她一刀致命!” 封云起在胡颜的耳边,小声道:“如何相信你?” 胡颜脚步不停,道:“我是……胡姑娘。” 封云起心中大惊,却仍旧手软脚软地装昏,眼睛不睁,嘴巴微动:“爷是磊落大丈夫,可做不出背后捅刀子的事儿。” 胡颜:“那好,你就一辈子没有内力,做个人人能在你脸上蹭泥的爷吧。” 封云起:“胡姑娘呀,你说话要不要这么缺德啊?呵呵……不过,爷喜欢!” 胡颜:“……” 封云起:“不过,爷没内力也不耽误拳打四方,倒是你,一身黑毛,时时发情,啧啧……这仇是有些不共戴天哈!” 胡颜:“你想怎样?” 封云起:“你说你是胡姑娘,你说要爷帮你杀一个人,你说那人害得爷中蛊,都是你说,信不信,在爷。不如这样,咱抛开这些,单说你让爷帮你杀一个人。这事儿,爷应了!” 胡颜:“说吧,你要什么。” 封云起:“呵呵……怪不得延峰说爷喜欢你。这性子,对爷的胃口!” 胡颜:“凭地啰嗦!” 封云起:“呵……兽兽,你答应爷一件事,爷就帮你杀人,且不问,这人是谁。” 胡颜抿了抿唇,气喘吁吁地从口中挤出一个字:“说!” 封云起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胡颜的眸子差点儿缩成一条线,几次想将封云起从中间撕开两半,最后却忍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封云起无声地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一定有些痒。 封云起这么想着,莞尔一笑,收起那些回忆,细看眼前的胡颜,打了个响指,突然开口唤道:“阿颜。” 胡颜回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指了指花青染,道:“我在叫那个阿颜。” 花青染知道谎话被揭穿,倒也绷得住,就仿佛封云喜嘲讽得是别人,干脆眼皮一耷拉,来个视而不见。 胡颜顺着封云起的手指,看向花青染。见他不但一身女装,还略施粉黛,显然……办了坏事。联想到刚才封云起的称呼,她也好像明白了什么。花青染在扮演胡颜?!哎呀我去,要不要这么劲爆?!当然,这事儿保证有曲南一一份。他就像只八爪鱼,哪里不伸一脚,就体现不出他的特点。 对于这件事,胡颜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就没细问,而是对明显因受到曲南一的诓骗才穿上女装的花青染道:“挺好看的。” 花青染第一次被胡颜如此正式的夸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胡颜,想要笑,却不知道这么笑合不合适,于是愣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送给了胡颜。 胡颜觉得,她这次夸人的水准下降了。 封云起虽然看似有些鲁莽,但实则心思细腻。他不懂情,但能分得出谁和谁有情。他见花青染在面对胡颜时如此不自然,心中瞬间有了计较。暗道:好你个假阿颜,本是男人身,却差点儿骗了爷。原来,你与那曲南一一样,都是胡颜的裙下臣,倒是合起伙来对付爷! 封云起目露不善,暗自打量着众人。 曲南一见不得胡颜和花青染眉来眼去,当即道:“阿颜,你觉得白草是幕后黑手吗?” 胡颜道:“原本觉得她是。不过……在你脱了她的鞋子后,我觉得她不是。” 曲南一兴致盎然道:“说来听听。” 胡颜瞥了曲南一一眼,道:“一个励志于让我生不如死的女魔头,怎么可能自残?这个白草,应该是个傀儡。不过……”眯了眯眼睛,“还真是一个道行不浅的傀儡。她本身的能力,就已经不弱,应该属于黑巫术一派。” 曲南一道:“李大壮曾被控制过,成为了傀儡,能力确实一般。” 花青染虚弱道:“花如颜也被控制过,还……刺伤了我。”说着,若有若无地瞥了胡颜一眼。他不是想邀功,只是……想让胡颜知道,他受伤了。 胡颜眯了眯眼,沉声道:“如此说来,那个人就躲在我们中间,伺机而动。” 胡颜的话,令曲南一和花青染有些紧张起来。 胡颜却是噗嗤一笑,道:“别想了,早晚我会揪出这只装神弄鬼的老鼠。”望向山洞外,“都说淹死会水的,此话诚不欺我啊。瞧瞧,青染、云起、司韶、子戚,还有我,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子戚那天手持手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分明就是受了伤。眼下,生龙活虎的,也就你曲青天和百里非羽了吧。” 曲南一靠近胡颜,揽住她的腰肢,亲密道:“阿颜,你这是心疼谁了?” 花青染眸光闪烁,捂着腹部发出一声低吟:“呜……” 胡颜忙转身,蹲在花青染面前,探手摸向他的腹部,问:“很痛?” 花青染虚弱地点了点头,道:“胸口灼烧得厉害。” 胡颜立刻伸手摸向花青染的胸口,道:“这是烈焰咒,我……” 花青染突然抓住胡颜的手,急声道:“我不用你帮我化解,你若知道如何解,告诉我便是;若不知道,我挺挺也就过去了。” 胡颜干巴巴地道:“没想帮你化解,你……挺挺吧。切记,别因胸口灼热就吞冰。那才是要命的东西。” 花青染的眸子暗淡下去。 胡颜不傻,怎会看不出花青染的心思。只不过,他的心思太诡谲,一会儿一个样,胡颜也拿捏不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远离为妙。她啊,实在不敢再招惹情债。刚应了司韶,又与曲南一做了那种事,如果再加上一个花青染,她已经可以想象日后的日子必定在鸡飞狗跳、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无比凄楚中度过。 胡颜刚要收回手,花青染却突然拇指和食指用力,在胡颜的手背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胡颜吃痛,却并未叫出声。 花青染横了胡颜一眼后,竟用腿去扫胡颜的脚,就好像有多不待见她似的,在赶她滚。那一眼,当真是饱含了幽怨呐。 曲南一本想刺花青染两句,但一想到刚才若不是花青染出手,他可能小命不保,便将那话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封云起看够了热闹后,痞子样地走进山洞,用脚尖踢了踢胡颜的屁股,道:“起来,爷有事儿找你。” 胡颜一巴掌拍开封云起的腿,只给出两个字:“等着。” 封云起却不干了,他又踢了胡颜一脚,道:“裤子都没提上,就不认人了?爷为了帮你,可是直挺挺赤条条的让你骑在身上!爷练得可是童子功,差点儿为你破功!” “咳咳咳……咳咳咳咳……”胡颜、曲南一和花青染齐刷刷地一顿咳嗽。 胡颜暗道:这十七岁的封云起,实在是太猛了! 花青染暗道:这混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曲南一暗道:二十七岁的童子?哈哈……哈哈哈哈……这厮,难对付喽。 胡颜站起身,看向封云起,表情不善。 封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胡颜的眼睛。 一时间,二人的眼中划过刀光剑影。 封云起问:“你想抵赖?” 胡颜道:“一言九鼎,说得就是我。”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道:“好!如此,就请吧。” 胡颜摆了摆裙子,道:“请。” 第五百三十一章:白草起尸 胡颜率先一步走出山洞,心中并未细思与封云起的约定,而是思考起幕后黑手可能是谁。白草在临死前,挑衅地说,让自己去找她。看来,此人藏得极深。 解决掉白草这个隐患,胡颜对花如颜和竹沥,皆产生了怀疑,有机会,还是要一探究竟的。不过,这种怀疑并不大。花如颜的半斤八两,她不止一次探过底儿。至于竹沥,已经被曲南一死,且死得不能再死。待有机会,她得研究研究曲南一那称之为裂土的东西。真是……武功再高,也经不住一炸啊。那裂土,简直就是给不会武功之人准备的必胜法宝啊。 都说蛇鼠一窝,物以类聚,就算花如颜不是那些黑巫,也不会是什么善茬。一想到那个女人,胡颜就觉得烦闷。得,她都忘记问了,花如颜去了哪里。 至于花青染,胡颜觉得……嗯,他应该不是那边的人。谁要是整这么一个性格诡异的人回去,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对组织不满意,想要掀它个底朝天! 其实,若说这些男人,谁在胡颜心中占据得位置最特别,那一定是花青染。因为,但凡胡颜想起花青染,都会觉得腹痛、心惊。都说带刺的毒花开得最美,此话绝对有七分道理。剩下三分,那是真理! 曲南一见胡颜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即轻咳一声,试图引起胡颜的注意。尽管曲南一不认同封云起的话,但却禁不住有了类似的想法——这女人,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二人之间虽没言之凿凿地说过要携手一生,但任谁发生了那种亲密之事后都不能若无其事,可偏偏胡颜就能!你瞧她,顶着一张黑毛脸,眯着红眼睛,光屁股穿裙子,抬腿就要走人! 哎呦喂,就算自诩风流的曲青天,也架不住这仪态啊。 胡颜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直接上前几步,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将其紧紧地捏进掌心。 胡颜脸上的黑毛颤了颤,在笑。 曲南一一肚子的话,瞬间就淹没在了温柔情怀中。才华横溢的人,胸腔里涌荡的感情叫做情怀。一般人不懂,那是真的不懂。 胡颜的态度,让曲南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只要她认,就好。说实话,曲南一是真怕了胡颜了。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但如此,还格外足智多谋、手段了得。这不,装疯卖傻了一圈后,竟用封云起引出了白草,将其斩杀。就算白草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如此一个强敌,杀了才能让人安心。但与此同时,也令人忧心忡忡。一个傀儡白草已经如此厉害,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又会是怎样的可怕?怪不得胡颜最近总栽跟头。 曲南一攥紧胡颜的手,道:“我若死,那就是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定要陪你走完这一遭。” 胡颜心头酸涩,嗤了一声,道:“你真当自己的命轻若鸿毛?扰不乱我心?”若真得无足轻重,那幕后黑手就不会将李大壮做成傀儡,对曲南一动手。说动手也不尽然。与其说幕后黑手要杀曲南一,莫不如说是要吓吓曲南一。为得是让自己知道,这是她布置下的游戏,任何人都是棋子,逃不离。 这是第一次,胡颜对曲南一表白心迹。虽然那话说得不太动听,却令曲南一兴奋得难以自持。若非旁边跟着花青染和封云起,他真想抱着胡颜,好好地疼爱一番。 曲南一喟叹:“阿颜啊……”伸手,去抚胡颜的头发。 就在这时,变故突然。 原本已经死透了的白草,突然动了一下。她的肌肤在不停地抽动,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皮肤里面爬行,看起来恶心至极。她的手指甲与眼白部分同时变得黝黑,就仿佛被厉鬼附身了一般。她突然站起身,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胡颜的身后,抬起手,直接刺向胡颜的后背。 花青染惊呼道:“阿颜!” 胡颜感觉到了不对,却已经来不及回身。 曲南一反应很快,直接扑向胡颜。 封云起拔出九环火鹤刀,直接扫向白草的腹部。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白草的身上竟然变得刀枪不入,硬如磐石。 九环火鹤刀砍在上面,竟只发出了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衣服,裂开了,肌肤上,安然无恙。 花青染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手持“三界”,对着白草刺了一剑,却只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那肉皮动了动,竟又自动愈合了。 白草被攻击,拔出刺在曲南一的手,直接冲着花青染而去。 胡颜忙问曲南一:“没事儿吧?” 曲南一摇了摇头,颤巍巍地站起身。 胡颜皱眉,飞身而上,一把扯住白草的头发,将她拉扯得后仰,露出修长的脖子。 花青染拼尽全力的一剑砍下,仍旧只是割破了一层皮,不但没出血,反而在快速愈合。 白草一挣,扯下了自己的头皮,却浑然不觉,将手当成刀,直接刺向花青染的腹部。 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出现,拦住白草的手,却减缓不了她的力道。 白草的手,隔着九环火鹤刀,顶在了花青染的腹部。 花青染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重重撞在了墙面上。 胡颜一声惊呼:“青染!” 白草直接横扫胳膊,去砍封云起。 胡颜扔掉白草的长发,对曲南一道:“快跑!这鬼东西我没见过!唯恐打不过!” 曲南一探出一颗头,摇了摇。 胡颜恨极,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直接将手指在“三界”上一抹,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三界”,然后将其扔给胡颜。 “三界”得了主人的奖赏,发挥一长串的龙吟,甚为振奋人心。 这时,封云起被白草一腿踹出去老远。白草直接转向曲南一,飞扑了过去。 胡颜的动过干净利索,一剑刺穿白草腹部。 然,白草却并无大碍。她转过身,如果恶鬼一般盯着胡颜,突然将胡颜扑到墙上,张开嘴,就要去啃她的脸。 第五百三十二章:入魔 胡颜的“三界”再次刺入白草的腹部,却毫无作用。她深深地感觉到,白草嫉妒她的脸! 白草的口中特别臭,就像尸臭,令人作呕。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草的牙齿即将咬到胡颜的鼻子。 花青染飞扑过去,抱着白草的腿,却扯不开她,无济于事。 就在这为难的关头,曲南一手持一根小木棍,捅了捅白草的后脑勺。 白草突然回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抻了抻脖子,道:“来,咬我啊,你不觉得,我的鼻子更有肉吗?” 白草回过头,继续撕咬胡颜。 曲南一又用那根小棍子捅了捅白草的屁股,道:“来啊,咬我啊。” 白草突然回头,直接扑向曲南一,将他压在墙上,张开大嘴,就要去咬他的脖子! 曲南一突然将一个黑不溜丢的东西,塞进了白草的口中。 胡颜一脚踹出,将白草踹进了山洞里面。 一声特别闷的爆炸声响起。 白草的身体震动,轰然倒地,那些曾经刀剑砍伤过的地方,直接破裂开来。流淌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胡颜嘘了一口气,问曲南一:“你往她嘴里塞了什么?” 曲南一神秘兮兮地道:“一种十分厉害的东西,你想知道,附耳过来。” 胡颜也就随口一问,实则,她知道那是裂土。胡颜送了曲南一一记白眼,那表情三分风情,七分呆萌。 曲南一喜不自禁,笑得跟个二货似的,一伸手,就要保住胡颜。 封云起突然冲到曲南一和胡颜中间,将二人分开,然后扛起胡颜,撒腿就跑。 那动作、那身型,和胡颜犯病时扛着司韶跑一摸一样!完全就是采花大盗专用的标准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师承一人咧。 最最可恨的是,胡颜光着两条黑毛腿,封云起的亵裤破破烂烂,怎么看都不觉得二人是要找个地方以文会友。哎呦我去,太扎心咧! 曲南一愣了愣,望着那快速消失在自己面前的二人,气得发丝直立,破口大骂道:“封云起,你个王八蛋!”转头,看向花青染,“追啊!” 花青染从地上费力地爬起身,咳了两口后,才淡淡道:“青染只是一根鸿毛,能追上谁?”言罢,从曲南一的身边走过,弯腰抓起被胡颜扔下的“三界”。胡颜知道他受伤了,却并未流露出心疼的表情。他宁愿当做她脸覆黑毛,看不见表情。可是,刚才,她与曲南一郎情妾意,又置他于何地?花青染心中发酸,说出的话自然醋味极大。 曲南一见花青染如此,心中涌起了一分不忍,三分滂湃,七分喜不自禁,完全冲淡了他那怒不可遏的负面情绪。他屁颠颠地追上花青染,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缝着狭长的眼睛,咧嘴笑道:“你一个道家人,好好儿地修行,没准儿哪天就得道升天了,何必眷恋这些凡尘俗世?青染呐,你要看得看,这样才能走得远。” 花青染不语,继续前行。 曲南一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道:“你看,我与胡颜两情相悦,定要执手百年。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在一起的时间有限。你就不同了,你若得道成仙,天上的嫦娥姐姐、仙女妹妹,与你恩爱缱绻,何止百年,想想就……啊!” 花青染突然回手,给了曲南一拳,直接打碎了那张洋洋得意的笑脸。花青染横了曲南一眼,继续前行。 花青染是真厌恶曲南一。恨不得直接将他送去天上,和嫦娥姐姐仙女妹妹缠绵去! 曲南一揉了揉脸,又追上花青染,笑道:“知道你气儿不顺,不与你计较。成王败寇,你要学会接受。花老道啊,人嘛,得大气点儿。待我和阿颜洞房花烛,还是要请你来新宅里喝上几杯酒水、挥挥桃木剑助兴的。” 花青染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曲南一,道:“于此相比,青染倒是更喜欢帮封云起与阿颜的孩儿起个好名字。” 曲南一的笑容被敲碎,捂了捂胸口,道:“别这么说,扎心。” 花青染冷哼一声,道:“你刚才说得话,又何尝不是扎我的心?!” 曲南一轻叹一声,真心实意地感慨道:“青染呐,实话讲,我也没觉得你是如何喜欢阿颜呀。衬着感情不深,能放就放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心心念念着什么狗屁小哥哥,我这是做好了和她死磕到底的准备。实话,我若不是离不了她,早就会剑断情丝了。这么折腾下去,我得少活十来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深信不疑的。” 花青染冷冷地瞪了曲南一一眼,大步向前。 曲南一喊道:“喂,你怎么不听我说?!” 花青染幽幽道:“情不知所起,已一往情深。” 曲南一捂了捂胸口,感慨道:“又扎心了。”随即眸光一凛,发狠道,“青染,此时可不是内斗的时候。我瞧那封云起定然是恢复了内力,竟扛着阿颜健步如飞。走,我们去登门要人!” 花青染直接了当道:“没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怎能继续跟在曲南一身后,看他与姐姐恩爱缱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恶魔。 曲南一呲了呲牙,却突然笑了。他装模作样的感慨道:“第一次觉得,被人嫉妒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大善呐。” 花青染不再理曲南一,却听身后传来噗通一重响,忙回头去看,却见曲南一竟躺在地上,面上萦绕着一团黑气。 花青染是真不想管他,最好让他就这么死了才好,却因身为道家人的正义敢,不得不搭把手。 花青染气喘如牛,好不容易才将曲南一翻身,背朝上,割开他的衣袍,露出一片乌黑的后背。 白草戳伤了曲南一,结果,这只笑面虎竟硬挺到现在! 山洞里,封云喜的身子动了动,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感觉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脑袋痛得厉害,伸手一摸,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放下手,不敢再碰。 她想起,自己是追着淫兽来此的。 对!淫兽要强上了封哥哥! 封云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去寻封云起的身影。结果,却在自己手边,看见一个面朝地面的女尸。 封云喜吓了一跳,本想立刻离开,但耐不住好奇心,还是凑了过去,看了一眼。 白草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意。她的头皮没了,身上流淌着黑色的血,湿哒哒的,显然是刚死不久。 封云喜被吓了一跳,一边后退,一边失声尖叫:“啊!!!” 叫过后,她大口喘息着,再次靠近白草,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禁不住痛哭出声:“尊主!尊主!尊主您醒醒啊!您不是要带领弟子修魔成神吗?您倒是醒醒啊!” 封云喜无法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如同神一般无所不能的尊主,竟然死了?!就死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山洞里?! 封云喜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结出手印,喝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低头,看向白草,她仍旧没有任何复活的迹象。 封云起一遍遍念着那两句话,仿佛这样,白草就能醒来一般。 直到她精疲力尽,声音沙哑,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喃喃道:“尊主,您是不是骗我?我们无法修魔成神?我们只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才是最终的归路?” 封云喜缓缓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她的信念没了,她感觉自己要死了。浑浑噩噩中,“封云喜”突然睁开眼睛,额间乍现一个隐隐约约的傀字,随即消失不见。她目露狠厉之光,坐起身,看向白草,轻蔑道:“贱婢,真是死有余辜!只可惜,手中无得用之人喽。”扯起白草,将她摆出盘腿而坐的样子,然后用锋利的石子划伤食指,鲜血瞬间涌出。 “封云喜”站起身,用手上的血在墙壁上画出一朵血红色的莲花,然后厌恶地一甩手,道:“若不是看你还有用,真是懒得傀儡你这么个废物!”这话,却是对封云喜说得。 言毕,“封云喜”倒地昏迷。 不过是,封云喜再次醒来,从地上爬起,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神色木讷地就要往外走,却觉得手指一痛,忙抬起受伤的手指细看。 封云喜记得,她的手指可从未受伤过。那这个伤口是如何来的?她心中存了疑惑,举目四望,发现墙面上竟画有一株血色红莲!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封云喜扑倒红莲上,如同着魔了一般喃喃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是了,是尊主!真的是尊主!”封云喜忙跪到白草的尸体前叩拜,含着热泪,无比激动地一遍遍吟诵着,“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那模样,已然入魔。 第五百三十三章:手痒 封云起扛着胡颜一路飞奔。 胡颜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放我下来,咱来谈谈人生理想和抱负。” 封云起痞子样地一笑,道:“不如谈谈如何生个娃儿出来玩。” 操咧!这哪里是封云起,简直就是一纨绔地痞!岁月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能将背脊压弯、能将性格扭曲、能将顽石冲刷成鹅卵石。善恶在一念间,喜恨岂不是在弹指间?这样的封云起,让胡颜觉得头痛了。 封云起步履入飞,一路急行,将胡颜扛到艳山之上,跃上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才将她放在身旁。 胡颜晃了晃发晕的头,转身向看封云起,眼神不太善良。 封云起嘴里吊着一根绿油油的长草,双手枕在头后,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大石头上。 若说以前,胡颜还能在封云起的身上看见小哥哥的影子,现如今,却是连那一星半点的神似也被敲得稀碎。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也躺在了石头上,扬手拔掉封云起嘴里的稻草,扔进了自己口中,轻轻咬着,看着它在眼前飞舞,将碧蓝色的天划出一道道绿色的虚影。 封云起以手支头,看向胡颜,莞尔一笑,伸手扯了一把胡颜脸上的黑毛。 大片的黑毛掉落,露出了她原有的细腻肌肤。 封云起微愣,又要伸手去扯。 胡颜懒懒地横了封云起一眼,道:“别薅了。这些黑毛,等会儿就掉光了。” 封云起却蹭地坐起身,捧着胡颜的头,道:“不行。爷心急,非得看看你长什么样不可。”说着,就又去薅胡颜脸上的毛。 胡颜一拳头打向封云起的脸。 封云起一扭头,躲开了胡颜的拳头,随手在她的手背上抓了一把毛,放到唇边一吹,哈哈一笑,再次扑向胡颜。 胡颜闪身躲开,却被他扯住脚踝,薅了把腿毛。 胡颜大怒,一脚踹在封云起的胸口,封云起借机扯下了胡颜的鞋子。胡颜毫不客气,一脚踩在了封云起的脸上。 封云起道:“真臭。” 胡颜直接用脚,掴了封云起两个嘴巴子!还欲再掴,却被封云起薅了一把脚毛。 说不上痛,因为黑毛也在自己脱落,但那种微痛到发痒的感觉,却令人心烦。偏生,封云起还不放过她,纠缠不断。 封云起再次得手后,又将黑毛凑到嘴边去吹。 胡颜突然一巴掌拍在封云起的手上,将黑毛扬起,然后用力一吹,吹进了封云起的嘴里。 封云起一顿咳嗽,扯痛了腹部,便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指着胡颜,连连吐口水。 胡颜站起身,垂眸看着封云起,挑眉一笑。 那样子,还真是……令人炫目。 封云起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他咧嘴一笑,突然扑向胡颜,抱住她的双腿,将他扑倒在石头之上。难得的,他没有使劲儿摔胡颜,而是用胳膊替她垫了一下后背,没让她摔疼。紧接着,他张开嘴,去咬胡颜脸上的毛。 这没羞没臊的打法,也算让胡颜长了见识。她直接张嘴,迎合封云起的来势,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 封云起的身体微僵,气息瞬间变得灼热,环着胡颜的手臂变得越发用力,他含糊不清地调戏道:“色急了不是?” 胡颜发誓,她一年内生的气加起来都不如今天多。胡颜突然爆了粗口,骂道:“去你爹个色急!” 封云起反口叼住胡颜的下半唇,含糊道:“骂人啊?” 胡颜想收回唇,奈何受制于人。封云起可不懂得温柔,咬得那叫一个用力。胡颜直接扯住封云起的长发,威胁道:“放口!” 封云起挤眉弄眼,就是不放。 胡颜用指家直接一划,断了封云起一缕长发。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有损伤都是不孝。果不其然,封云起果然放开了胡颜的下唇,扯过自己的断发,问道:“你用什么割的?” 胡颜竖起指甲,笑吟吟地望着封云起:“用不用再给你演示一遍,是如何割的?” 封云起笑道:“好啊,让爷见识一下何谓指甲锋利。” 胡颜眸光一利,将真气灌入指尖,照着封云起的长发便划了下去。 青丝滑落,封云起用手接住,冲着胡颜勾唇一笑,道:“送君青丝发,百年同心结。”将长发往自己怀中一塞,哈哈一笑,那样子真是……欠扁! 胡颜这才发现,封云起做了手脚,她划下得不是封云起的长发,而是自己的长发。 胡颜在内心哀嚎一声,为自己的老眼昏花。 封云起心情大好,竟又用手薅她的毛! 真是……叔可忍、婶不能忍! 胡颜一把扯住封云起的长发,迫使他抬起头,咬牙道:“小兔崽子,再不老实,割开你喉咙!” 封云起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蜜色脖颈,却毫无脆弱之感,优美得好似一头雄狮。 他冲着胡颜笑着,那笑容在璀璨中带着三分痞态、三分邪魅,仿佛能令阳光为之羞愧。他说:“兽兽,恼羞成怒可是没用的。我们手下见真章。”言罢,一掌砍向胡颜的胳膊。 胡颜直接翻身而起,骑在封云起的身上,将他压在身下,用左手掐着他的脖子,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封云起笑吟吟地望着胡颜,也不语。灵活的双手,却在胡颜的身上薅毛。动作又快又狠。 胡颜的右手臂不太好用,被封云起占了大便宜。她气恼地骂道:“操咧!”扬手左手,就要拍昏封云起。 封云起却攥住胡颜的左手,道:“你说得没错。” 胡颜目露疑惑之色,等着封云起下文。 封云起道:“那女人一死,爷的内力就开始逐渐恢复了。” 胡颜挑眉:“你这是要感激我吗?” 封云起邪魅一笑,道:“爷是告诉你,你……打不过爷了。” 胡颜突然觉得牙痒,很想……啃掉封云起脸上的肉,不让他笑得如此碍眼。 封云起却道:“为了奖励你,爷决定送你一份大礼。” 胡颜一甩手,吼道:“别在薅我的毛了!”太他娘让人心烦了!那种微痛混合了痒的感觉,生生能将人逼疯。 封云起立刻举起双手,毫无诚意地道:“手痒。” 第五百三十四章:兽兽,爷是童子身! 面对无赖,胡颜咬牙道:“剁了!” 封云起眼含戏谑、一脸认真地道:“剁了还怎么抱你?” 胡颜的眸子一缩,垂眸看向封云起,轻声道:“你找死?” 胡颜的问话,就像一根羽毛,在封云起的心上轻轻划过,看似无痕,实则留下了十分微妙的感觉。 封云起时在是太喜欢这种强势到极致的女子了。他的心里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一大坛子的烈酒,恨不得做一些更激烈的事儿才好。 封云起心跳加速,哈哈一笑,道:“延峰说了,爷喜欢你。爷现在也觉得,是挺喜欢你的。看见你,爷就心情好。”挺了挺腰,流氓样地道,“爷看你,也挺喜欢爷的。” 胡颜感觉到身下有异,当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封云起的雄起能力。世人都将男子堪比雄兽,看来是有些道理的。胡颜忍着手贱,将其扭成两半的冲动,竖了竖眸子,直接翻身而起,捡起鞋子穿上,跳下大石,向远处走去。 封云起支起身子,坐起身,喊道:“兽兽,你干什么去?!不会是忘了你答应爷的事儿吧?”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脏了,洗洗!” 封云起知道胡颜是说,被他碰脏了,要洗洗干净。他望着胡颜的背影莞尔一笑,觉得这个女人还真是……合他胃口。 想到虎视眈眈的曲南一和花青染,封云起感觉到了威胁,他眯了眯眼睛,从大石头上站起,紧了紧腰带,吸了吸鼻子,喃喃道:“爷怎么能在追女人上落了下风?那绝对不是爷!”看向胡颜即将消失在树后的背影,露齿一笑,跟了上去。 胡颜来到河边,抖了抖身上的黑毛,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弄得身上痒痒的,实在难受。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道:“封云起,过来。” 封云起从树后走出,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着胡颜:“你可以叫爷封哥哥,也可以叫爷云起,还可以叫爷哥哥,但是……不要连名带姓地喊,显得咱俩多生分啊?” 胡颜感慨道:“都说脸皮就像手上的老茧,越磨越厚,怎你偏偏相反?若二十七岁的你,有十七岁的你这般皮厚……”后面的话,胡颜没有说。 封云起却接着道:“就不至于被你几句话激得昏死过去,高烧不退。” 胡颜心中一惊,忙细看封云起的脸,以为他恢复了记忆。 封云起却嗤笑一声,道:“别看了,爷的脑子里还是缺了很多东西,乱七八糟的,不想也罢。” 不知为何,胡颜竟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心中又升腾起一股烦躁之感。说实话,她对眼前的封云起有些……拿捏不准。他就像个变数,突然出现,刮起了不同寻常的风。十七岁时的封云起啊…… 胡颜掀起裙子,道:“把你大刀借我用用。” 封云起眼睛一亮,走到胡颜面前,坐在另一块石头傻瓜,道:“要刮毛?” 胡颜点了点头:“这么一点点儿掉,难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血红色已经悄然褪色了不少。 封云起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拔出九环火鹤刀,大声道:“来,这个忙,爷帮了!”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道:“我自己来。” 封云起却道:“爷的刀,爷说了算!” 胡颜也道:“我的毛,我自己做主!” 封云起瞪胡颜,胡颜回瞪封云起。 封云起突然露齿一笑,道:“都说女人得宠着,那爷也宠着你。你自己刮毛吧。”言罢,将九环火鹤刀扔给了胡颜。 胡颜接住大刀,脚踩石头,一边刮毛,一边道:“封云起,是不是应该假装出君子的样子,转过身?” 封云起道:“爷励志当个将军,可不喜欢做那酸腐的伪君子。你放心,爷是爷们,练得是童子功,不会把你怎样的。你尽管刮、尽管脱,爷就算有贼心,也不会坏了自己的武功修为。” 胡颜挑眉,道:“你就如此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武功弱点,不怕被人拿捏?” 封云起轻叹一声,道:“二十七了,还是个童子身,爷也急啊!” “噗嗤……”胡颜笑喷了。这十七岁的封云起,还真有当说书人的天分,简直就是个段子高手嘛。胡颜这一笑,拿刀的手便不稳,直接在自己的腿上划了一条细小的刀口。 封云起见此,眉头微皱,一把夺过九环火鹤刀,道:“爷来。”随即微愣,诧异道,“淡粉色的血?!” 胡颜道:“大惊小怪,只能说明你见识少。” 封云起扫了胡颜一眼,莞尔一笑,道:“爷就喜欢听你说话,句句扎心,有趣!” 胡颜笑着感慨道:“贱人的世界,我不懂喽。” 封云起哈哈一笑,道:“你只需要懂野兽的世界就可以了。是吧,兽兽?”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道:“怎还油嘴滑舌的?” 封云起道:“不是说姑娘家都喜欢甜言蜜语吗?” 胡颜点了点头,道:“对,你说得没错。”不过,你那些话如果算得上是甜言蜜语,那砒霜就一定是人人争强的蜜糖。这话,胡颜是不会告诉封云起的。 封云起笑了笑,开始忙活上了。 于是,河边石上,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封云起脱下胡颜的鞋子,随手一抛,然后手持九环火鹤刀,认真刮着胡颜的腿毛。腿毛随风纷飞,好像一场黑色的浪漫。 渐渐的,一条莹白如玉的大腿便展露在封云起的面前。 封云起吞咽了一口口水,顺手……摸了一把。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彻底无语了。 封云起也显得有些尴尬,开口为自己开脱道:“爷就是摸摸,看看刮得干净不。” 胡颜不语,又抬起了另一只腿。 封云起活动了一下肩膀,又开始了刮毛的重任。 胡颜眯眼打量着封云起,见他那双黑耀石般的眸光里皆是认真,无半点猥琐子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神色间便有了几分恍惚。那一日,她的大腿被划伤,小哥哥也是这般帮她处理着伤口。那认真的表情,仿佛在做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令人心生迷醉。 第五百三十五章:男人与女人 封云起刮完腿毛,抬头看向胡颜,见她盯着自己愣神。那眼神悠远,仿佛透过自己在看着谁。他心中升腾起怪异的感觉,隐隐泛着酸涩和不悦,却是用大手拍了拍胡颜的脸,笑道:“爷是不是太好看了?让你都忘乎所以了。” 胡颜回神,心神不稳,直接站起身,拽走封云起手中的大刀,攥在手心,走向河边,道:“别逼我挖你双眼。” 封云起吹了声口哨,道:“真凶。”身子一转,背靠着石头,坐在地上,“爷给你守着,去洗吧。”眯眼望天,邪肆一笑,“若还需要刮毛,爷随时愿意帮你搭把手。” 胡颜没搭理封云起,放下大刀,褪下衣裙,然后攥着九环火鹤刀,一步步走进河里,在一处大石后坐下。 河水已经很冷,偶尔还有枯叶飘过,载着秋的凄凉和果实的芬芳,在凋零中渲染着新的希望。 水声哗啦,好像一只小手,撩拨着人的心弦。 封云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人的沙哑。他问:“兽兽,你觉得……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了想,补充道,“爷指得是以前。”眯了眯眼睛,发生一声轻呵,“怎么感觉像在做梦一样?若不是伤口会痛,爷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梦。荒诞、怪异,还有一个你。” 胡颜听着封云起的声音,听他将自己与荒诞、怪异联系到一起,唇角轻轻上扬,手中挥舞着大刀,轻轻刮着身上的黑毛,心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于是随口道:“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个十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封云起靠在石头上,点了点头,道:“兽兽说得在理。” 胡颜冷着脸,道:“别再叫我兽兽。”听起来跟他养的宠物一样。 封云起笑道:“让你叫我哥哥,你不也没叫嘛。你不让我叫你兽兽,我若听了你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胡颜一扭头,道:“去死!” 封云起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他便沉默了。 胡颜探头看向封云起,却只看见他倚靠在石头上的背影。胡颜缩回头,用后背蹭着石头,河水里便漂浮起一缕缕的黑毛。 半晌过后,封云起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爷?” 胡颜的手微顿,用手在河水里轻轻地摆动了两下后,突然用力一抓,张开手,手心里游动着一条小鱼。胡颜莞尔一笑,放掉小鱼,这才回道:“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要绑在身边。看着他们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封云起突然转身,趴在石头上,眼睛瓦亮地问:“你是说,你喜欢爷?” 胡颜嗤笑道:“谁给你的自信?” 封云起捡起一块石头,抛起,落在胡颜的面前,飞溅起一朵小水花:“说,为什么不喜欢爷?” 胡颜抹了一把脸,举起大刀,透过刀面看着自己的脸,开始半真半假地忽悠起封云起,道:“初见面时,心中惊艳,也曾喜欢过。只可惜,我爱君容颜,君却喜欢云喜那个缺心眼的玩应儿,几次出手伤我。我呢,皮厚,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可心这种东西,却怪得狠,一点碎了一角,就变得胆小如鼠,不敢疯狂追逐。” 封云起微微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爷喜欢封云喜,这事儿,爷不认。就算丢了十年的记忆,爷也不认。对云喜,爷应该是一种责任,护着是必然的。爷一听见她尖叫,脑门就疼,怎么可能喜欢她?哎呀,咱是不是把她留在山洞里了?” 得,这会儿才想起封云喜?!胡颜表示,信了封云起的话。 封云起一摆手,不耐烦地道:“等她醒来,尖声叫几嗓子,也就自己回去了。小时候,明明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胆子又大又激灵,怎么长残了呢?”抓起一块石头,再次扔到胡颜的面前,轻咳一声,霸道地说,“过去的事儿,就算了,咱倆谁也不许提。以后……以后爷只对你一个好。”说完,自己眉飞色舞地笑了。 胡颜手中的刀一抖,缓了缓,才道:“封云起,你一定是脑子坏掉了。你知我是谁?你可见过我的脸?你知我脾气秉性如何?怎敢口出狂言?” 封云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声喊道:“一见之下,心生欢喜;一番接触,满心愉悦。爷说要对你,就是要对你好!”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眸光微暗,声音微涩,“这双手,全是老茧;这身体,满身伤疤。爷不怕马裹尸还,也不怕葬身无处、尸骨不全,却怕人心太贪。我想,二十七岁的我,一定是舍不得放下那些用命拼回来的权势,才变得狗苟蝇营又自以为是,让人不喜。爷……不想再做那样的人。” 胡颜的睫毛轻颤,眼眶有些湿润。 为封云起,也为自己。 人,难得的是心里明白。封云起心里明白,所以,他苦,也洒脱。 胡颜闭上眼睛,轻声道:“愿你初心不变。”缓缓,沉入水中,将那滴温热的泪,容进冰冷的河水里,就好像,她从没为封云起心疼过一样。 封云起望着自己的双手,呢喃道:“只愿初心不变。” 封云起等了半晌,也不见胡颜再有动静,于是抛了块石头打过去,问:“喂,怎地不说话?” 无人应话。 封云起站起身,跳到胡颜藏身的石头上,蹲下,探头,又问了一遍:“怎不说话?” 石后,无人。 唯有一把大刀插入河水下的沙石中,随着水波,好似在轻轻晃动。封云起要拔出刀,必然要跳下河水。显然,他薅毛之举,被人报复了。 封云起忙转头去看,胡颜脱掉的衣裙早已不见踪影。 封云起笑了,露出八颗牙,晃花了人的眼,他将双手笼在嘴边,大声喊道:“兽兽,爷一定会找到你的!别忘了,你答应爷的事儿!食言而肥,烂嘴巴!” 胡颜暗道:去你爹个烂嘴巴!奶奶就喜欢忽悠人! 第五百三十六章:恢复容貌 白家。 白子戚拄着黑色手杖,舀了一瓢水,缓缓倒在树苗的根部,看着它渗透进泥土里。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将那玄色的衣袍染出了三分风情;将那清冷的如玉脸庞镀上了三分潋滟。 胡颜坐在墙头,望着白子戚一瘸一拐地从自己眼皮子地下走过,淡定从容地为每棵树苗浇水施肥。 二人的影子在树影下相交,却又随着白子戚的走动而分开。 待太阳要落西山,白子戚并未回主卧,而是十分自然地走进厨房,去准备饭菜了。 胡颜跳下墙,走进主卧,打开柜子,换上一身黑色滚红边的衣裙。红色的腰封,点缀着两排流光溢彩的珠宝,束着她的纤腰,别有风流在里面。 胡颜将换下来的衣裙和鞋子,团成球,放到柜子上,然后重新梳理了一下长发,松散地挽起,用一根发簪固定于脑后,然后选了一朵由红玛瑙雕琢而成的拳头大小的牡丹花,插入云鬓。她打开胭脂盒,略施粉黛后,站起身,向外走去。 厨房里白烟袅袅,散发着人间烟火的诱人味道。 胡颜腹中饥肠辘辘,很想走进去吃上一口热乎饭菜,却……不能。 她不去,倒不是因为白子戚掴了她十个耳光,而是因为白子戚的态度,摆明了不欢迎她。若想留她,在看见她的影子时,便不会装作看不见。 胡颜有心缓和和白子戚的关系,却又做不到没脸没皮。她抿了抿唇,直接跃上墙头,离开了。 白子戚正在炒菜,知道胡颜离开后,直接松开手,扔下手中的木头铲子,任由那些青菜在铁锅里变得焦黄、扭曲,散发出刺鼻的呛烟味道。 炒菜是为了给那个人吃,那个人如果不吃,他炒给谁吃? 白子戚走出厨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后,转身去了主卧,从柜子上拿下胡颜卷成一球的衣裙,唇角悄然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然后拿着衣裙走出房间,来到院内,打了一盆水,将衣裙浸泡其中,仔仔细细地揉搓起来。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十分漂亮。 水中映着日光,以及他认真的脸庞,竟有种残忍过后宁静的美。 封云起回到封家,发现穿着鼓鼓囊囊的曲南一正在大厅里喝着茶。 曲南一见到封云起,笑吟吟地道:“封公子家的茶,芳香醇厚,不得多得。看来,本官以后要多多拜访才是。” 封云起看向无涯,问:“怎么给曲大人上茶?” 无涯微愣,不知封云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无论是待客之道,还是对待下属,封云起从来不会吝啬。 封云起也不等无涯回答,便接着道:“那些茶有些年头了,喂猪,猪都不喝,你拿出来招待曲大人,曲大人不喝也就罢了,偏喝了还赞声好,你让曲大人的脸往哪里放?!” 无涯面无表情地对曲南一道:“大人,见谅。” 曲南一捧着茶杯,有些喝不下去了。茶,确实是好茶,可被封云起这么一说,他哪里好意思继续喝呢?于是,曲南一放下茶杯,道:“封公子的茶用来喂猪,真是暴殄天物,不如都送给本官吧。” 封云起没想到曲南一如此厚颜无耻,于是笑道:“曲大人是要留着细细品味?”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留着招待封公子。” 封云起与曲南一互望,空气中似乎响起了噼啪声,燃起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半晌过后,曲南一问:“阿颜呢?” 封云起道:“这个问题,同样问你。”言罢,大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曲南一紧随其后。 封云起摆摆手,示意无涯不用跟着。 哗啦……哗啦…… 封云起听见身后传来异样的声音,便回头去看,却见曲南一每走一步,便有糯米从他的衣袍里掉出来。 封云起问:“你怎么回事儿?” 曲南一道:“被白草戳了一下,结果整个后背都发黑了。刚才去了花云渡,被花老道塞进了糯米袋子里,拔毒。” 封云起诧异道:“你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曲南一抹了抹头上的虚汗,笑吟吟地道:“本官这不是担心阿颜的安危嘛。你也别折腾我了,赶快告诉本官阿颜在哪儿好了。本官这两条腿,一走路就直哆嗦。”拍了拍身上厚重的衣服,“这里面,缠得都是糯米。” 封云起嘿嘿一笑,走向书房:“真是想不到,你如此抗折腾。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倒是可以拜个高手,好生学一番武艺,也不至于如此没用。” 曲南一横了封云起一眼,道:“白草最后是被谁搞定的?某人被踹得躺在树下装死,现在好意思提武艺二字?” 封云起的脸上划过不自然的颜色,道:“爷那时正在慢慢恢复内力。哎哎,不提也罢。” 二人分先后脚,走进房间。 曲南一发现封云起的衣服潮湿,想必在胡颜手下没有讨到好处,于是勾唇一笑,道:“曲公子是得换换衣袍了,不要每次相见都如此狼狈才好。本官的自信心,如此依赖封公子的衬托,真是……惭愧啊。”曲南一之所以要跟着封云起,就是不信他所言,想要看看胡颜是不是真的不在封家。 封云起眯眼笑道:“能与兽兽共沐一浴,狼狈些,又何妨?”言罢,脱下袍子,仅穿着被胡颜撕扯得不成样子的亵裤,露出健美的上半身,视线在曲南一的身上一扫而过,带着浓浓的不屑和挑衅,“曲大人的身体,着实单薄了些。” 曲南一眸光一冷,上前一步,盯着封云起的眼睛,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封公子,几日不见,脸皮越发厚了。” 封云起亦向前凑了凑,幽幽道:“比照曲大人的脸皮,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爷也不是没有长处。”言罢,往自己胯下一扫,那副样子,就像一个青年在显摆,实在是不要太过得意。 曲南一一把扯开封云起的裤腰,探头向里看去,心中顿生嫉妒,口中却道:“不过尔尔。” 第五百三十七章:辣眼睛了 曲南一与封云起越说身体凑得越近,脸对着脸,眼见着就要贴到一起去了。 封云起一伸手,掀开曲南一的衣袍,想看看他的“长处”。 曲南向后躲去。 封云起直接将曲南一压在墙上,强行扯开他的裤腰。 曲南一挣扎,警告道:“封云起,不要太过分!”他本就虚弱得厉害,如今这么一挣扎,身上的糯米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封云起却哈哈一笑,道:“不是说爷不过尔尔吗?来,爷好好儿看看你的,能不能撑起曲大人这张脸。” 言罢,用强而有力的大腿,强行分开曲南一的双腿,一手抓着曲南一的双手,一只手去扯他的裤腰。 曲南一扭动身子,不配合。 就在这时,封云喜回到封家,得知封云起已经回来了,便撒腿跑向他的房间,一把推开了房门,口中还喊着:“封哥哥……” 封云起与曲南一同时转头看向封云喜。 封云喜与二人对视,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炸开了。她一直觉得,封云起不喜欢她,是因为喜欢胡颜,可如今看来……难道……不不不,不会的! 封云喜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打击,尖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封云起与曲南一互看一眼,感觉莫名其妙。二人都没把封云喜当回事儿,自然不会在乎她的感受。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吾等何干? 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胡颜出现了! 是的,胡颜出现了! 胡颜从不轻易许诺,但只要是她答应的事,她都会尽量去做完。她与封云起之间有个约定,于是,她来了。 无涯没想到,胡颜这么快就恢复了往日神采,也没觉得有通报的必要,就当做没看见胡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胡颜一路直行到封云起的门前,听见了封云喜的尖叫,看见她捂着脸跑开,于是……她忙快走两步,探头向屋里看去。 封云起和曲南一没将封云喜当回事儿,于是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封云起一个用力,直接扯下了曲南一的亵裤,露出了一些私密的内容,他戏谑道:“果然……不过尔尔。” 曲南一气极,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封云起的身体变得坚硬,于是,他逞了口舌之能,说了句:“呦呵,怎么硬了?” 其实,此硬并非彼硬。 封云起的脸上瞬间变得很不好,转头看向门口。 曲南一后知后觉地发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忙转头看向门口。 门口,胡颜站在红色的斜阳中,静静望着二人。 一身浓墨重彩的衣裙,衬着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出现了强烈的反差,却给人一种强而有力的视觉冲击力。微风拂起她的发丝,被夕阳染成了红色;一双清冷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暧昧的靡丽;挺拔的小巧鼻头下,是微张的唇,水润润、红彤彤,好似一朵正在悄然绽放的花朵,引人采撷;她的表情有些难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载着天地间独有的气韵,摄人呼吸。 六目相对,心思自知。 曲南一与封云起的姿势却是十分暧昧,若不看那噼啪掉落的糯米,还真容易令人误会。 胡颜看过后,转身便走。 封云起喊着:“兽兽!” 曲南一喊着:“阿颜!” 二人想要同时去追,却因腿儿相绊,缠到了一起去。待二人终于分开彼此,追出屋子,院内那里还有胡颜的身影? 曲南一一跺脚,骂封云起:“匹夫!” 封云起眼神不善,直接扔出一个字:“滚!” 刚才还亲密打闹的人,突然之间翻脸,连酝酿感情都不用。 生活处处是精彩,呵…… 曲南一和封云起都以为胡颜误会了,实则……胡颜为什么跑?却与误会没有半点儿关系。 也许,她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确实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误会,但这种误会马上就烟消云散了。女子在一起,还总喜欢挺胸互比,更何况男子?胡颜表示理解,但是却不打算让曲南一和封云起知道,她可以理解。她之所以逃,是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同时面对封云起和曲南一两个人。 曲南一之所以寻来,她自然知道原因。只是,这大千世界,只有她一个胡颜。她无法将自己一分二位,安抚二人的情绪,那就不如一走了之,留那二人头痛去好了。 胡颜知道自己有些坏,但……他们应该学会如何相处,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期盼着天长地久。她以往不了解帝王在平衡后宫问题上的为难,现如今,深有感触,当真想找个地方挠墙哭一场。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目前,谁都不知道,她有了别样心思。若知道……咳……怕是还有得折腾。 爱一个人很难;想与一个人白首不相离,更难;就不知道,若与多个人携手到老,会不会容易些?彼此都不会要求太多,只知道彼此心中有对方,哪怕不耳鬓厮磨也甘愿?这样,会不会让一切简单起来?呵……胡颜知道,自己在逗自己开心。 仇人未明,她却陷入感情中难以自拔。 天!不是她无法自拔,是当她每次奋力一跃的时候,总会有几只手伸出,将她拉入泥石流中,不让她解脱。 也许,沉沦才是王道。 胡颜甩甩衣袍,本想潇洒行走于世间,却发现,腹中饥肠辘辘有些打脸。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仰头望天。想着堂堂大祭司,竟然穷困潦倒成这幅模样,也实在够憋屈的。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么一抬头的功夫,竟然看见一个熟人! 百里非羽就站在客栈的二楼处,窗口前,垂眸望着胡颜。 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竟有些刺目,令胡颜看不清他的脸,但胡颜却十分肯定,那个人,是百里非羽。 不知为什么,胡颜竟想装作没看见。她眯了眯眼,装出随意一扫的模样,又底下头,继续前行。 不想,多宝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正好落在胡颜的面前。 第五百三十八章:幺玖一别是情殇 多宝再见胡颜,只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太过神奇。谁在经历那些事后,还能有此闲情逸致出来溜达,怕是非胡颜莫属。 多宝见胡颜黑毛褪去,心中也是一喜,当即道:“胡姑娘,恭喜。” 胡颜微微额首,道了声:“多谢。” 纷争起时,多宝护着曲南一和司韶,这份情,她领。 多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胡姑娘客气了。胡姑娘对少爷帮衬不少,百利山庄记得您的好。哦,对了,少爷说要回去了。” 胡颜忍住抬头的冲动,问:“今晚便走?” 多宝道:“回姑娘,是的。昨天少爷发了高烧,醒来后便说今天要走。结果,临走时又说要买一些六合县的特色小吃和物品,这才耽搁到现在。” 胡颜点了点头,道:“那就……走吧。” 多宝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道:“胡姑娘不见一见少爷?” 胡颜淡淡一笑,道:“不了。最不喜送别。”言罢,就要走。 不想,百里非羽的声音突然传来。他说:“怎么,爷要走,也不送送?”他站在客栈一楼的门口处,展开扇子,笑吟吟地望着胡颜,仍旧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可胡颜却看见了他的气喘吁吁。很显然,他是从二楼处跑下来的。 胡颜心中一软,道:“正饿着,一起吃口饭吧。” 多宝纠结道:“这天色……” 百里非羽直接道:“好。” 多宝不再多说,寻思着,反正已经这么晚了,实在不行,就再多住一晚,总好过赶夜路,不安全。 胡颜随着百里非羽走进客栈,来到几前,跪坐在席子上,面对面。 不知为何,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小二跑来询问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胡颜才开口道:“随意上几样拿手菜,要快。” 百里非羽道:“加一壶温酒。” 电小二爽快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几前二人,又陷入到沉默中,直到店小二将酒水摆上,百里非羽才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将其中一杯推到胡颜面前,道:“爷要走了,你不送送也就罢了,偏生还是冷着脸,这不是让人喝酒都胃疼吗?!” 胡颜不语,举杯喝下杯中酒。 百里非羽举杯同饮后,又斟满杯中酒,饮下腹。然后接着沾满第三杯酒,手腕一动,就要举杯饮下。 胡颜突然伸出手,按在百里非羽的手背上,道:“不可多饮。” 百里非羽的手在颤抖,他在极力控制的同时,呵呵一笑,道:“不饮下三杯,如何算诀别?” 诀别?胡颜的眸子突然一缩。她从未想过要与百里非羽诀别,她只想让他远离纷争,一世逍遥快活。她会在摆平一些麻烦后,去看他。哪怕那时,他已有佳人在怀,她只要远远看上一眼,知道他安好,便心喜。只是这话,她是无法对他说的。只因,他不是幺玖、不是燕归,不是那个苦苦守着诺言的戏子,而是可以得到幸福的百里非羽。 胡颜攥着百里非羽的手,一点点捏紧,直到指尖泛白,直到百里非羽的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胡颜这才缓缓松开手,然后一杯夺过他的酒杯,仰头倒入自己口中,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相见之日,何必把话说绝?” 百里非羽垂眸,看着自己被捏青的手背,眼波凄楚,好似有水润在凝聚。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隐掉眼中泪花,抬头,看向胡颜,微扬着下巴,道:“爷是百里家的三少爷,以后自当娶妻生子逍遥快活,哪还有空来这六合县,和你这样的粗鄙恶妇玩耍?!说什么山水总相逢,山在北,水在南,如何交集?嗤……骗谁?!”举起酒壶,用力晃了晃,稳下心中的慌,倒下一串清冽的沉香。 胡颜将手扣在酒杯上,捂住那份荡漾,然后将酒杯滑到自己面前,抓起,仰头倒入口中,然后将酒杯倒扣在几上。 许是喝得急了,胡颜的眼角泛起湿润的水光,隐隐泛红。既像一滴红色的血泪,又像是一朵盛开在眼角的彼岸花,摇曳靡丽。 她一把夺过百里非羽手中的酒壶,仰头,将那号称可解百忧的清冽倒入口中,吞咽入腹,灼伤一片。 一壶酒下腹,胡颜面无表情地扔下酒壶,单手支头,半趴在几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百里非羽的手指动了动,终是越过几,抚上了胡颜的头顶。那里,有道伤口,落在胡颜的头上,正在愈合;落在百里非羽的心上,却一直血淋淋地痛着。因为,那道伤口,是他用棍棒打出来的。 胡颜,逼着他,恨了自己。 那道伤口,仿佛是一根毒刺,刺伤了百里非羽的手,令他快速收回了手,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客栈,登上马车。 空中洒下一滴泪珠,蒸腾出无法言说的悲伤滋味。是离别,亦是情殇。 她不需要他。 他太弱。 弱到没有资格与她比肩。 弱到……需要别人替他安排人生! 百里非羽坐在马车里,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不,也许是他吞噬了黑暗,否则周围不会这么黑。 当马儿的蹄子踢踏在地上,车轮缓缓滚动向前,胡颜睁开了眼睛,突然站起身,追出了客栈。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吞没。 百里非羽的马车朝着那是光亮奔去,看似奔向光明,实则却是融入黑暗。 胡颜眼见着那辆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慢慢变成一个虚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却……不能动。 她怕,自己一时冲动留下他,却护不住他。 若再让自己承受一次失去他,她……会毁天灭地,她会……疯。 胡颜的眼中泛起淋淋波光,在夜色中滑下最盈亮的一笔,是泪,成行。 她的幺玖回来了,却……又走了。 有些话,无需多说,尽管对方掩饰得再好,却不知,最熟悉你的人,若不是你的敌人,便是你的爱人。 只一眼,胡颜便知,幺玖回来了。 她无力去追究因由,只盼,君梦能圆。 第五百三十九章:圣血者 胡颜流浪在街头,身后是店小二的唾骂声,骂着什么她听不到,只觉得腹部灼烧得厉害,很想撕开胸口看看,那里是不是着火了?因为无法流泪,所以……无法扑灭。 胡颜尾随着百里非羽消失的方向,一步步丈量着彼此的距离。天上的月亮缓缓升起,拉长了她的影子,她便转个方向,看着自己的影子,倒着走。 心到底是个复杂的东西。能塞下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容不下一滴眼泪;能摒弃很多种类不同的感情,却抹不掉一个影子。 这六合县,恐怕真会成为她的葬身之所。 她并非多情之人。若真多情,便不会执着地等着小哥哥转世轮回,一等便是百年。可自从来到六合县,一切就都脱离了掌控,无论是感情还是未来,都变得诡谲多变。 她竟有些记不清小哥哥的脸。 若非封云起就在眼前晃着,她可能都会对月兴叹,感慨岁月无情涂抹了记忆。 呵…… 明明是无情之人,却非要作那多情之举! 实乃可笑之至! 想到小哥哥,胡颜一阵恍惚。 若当时,她有今日之能,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小哥哥死?!不,不是眼睁睁看着小哥哥死,是……是她…… 胡颜突然发狠,一甩衣袍,不再傻傻走下去。 那幕后黑手想要让她生不如死,她又何尝不想让其痛不欲生?!恨她入骨的不少,但能如此了解她的人却不多。那些曾经最了解她的人,都死了。也许,漏网之鱼又有了余孽,也说不准。 既然如此,我们便斗一斗吧! 胡颜转身,面对月亮,微微扬起下巴,眯了眯眼睛,目露狠厉之色,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冲淡了情愁。有感情不是坏事,尝遍人间百味,方能笑看因果。然,沉迷于此,却是万万要不得之举。你的敌人在磨刀,你的情敌在练腰,你却陷在感情里幽怨,岂不是在找死?! 胡颜勾唇一笑,将心中的酸涩吞下腹,昂首向前走去。女子这一生,除了相夫教子还有许多事要做。男子能做的,女子亦能;男子做不到的,女子亦能!她不靠男子为自己拼命,她要亲手斩杀仇敌,让自己安枕无忧,还爱人一个好梦长圆。 月夜星空下,胡颜衣袂翩翩,仿佛踏着星子而来的仙子,令人仰视、惊艳。 胡颜打算回司家,然,当她拐入胡同口时,却突然停住脚步,忙向后退了一步,隐身在拐角处。 胡同里,一群身披黑色斗篷、头扣斗篷帽子的人,正一个跟在一个的身后,低垂着头,迎着胡颜的方向走来。他们每个人都手提一盏小巧的红色莲花灯笼,在行走间好似鬼影在漂。 二十余人的队伍中间,有四个人,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上绘有九朵红莲,在月光下幽幽明亮,仿佛是九朵真花一般摇曳着。 那四个人的脚步有些重,看样子,棺材里应该有人! 胡颜一看见那红色血莲就想到了幕后黑手,再见黑棺材,厌恶之情瞬间暴发。想必,那九朵红莲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她屏住呼吸,隐在暗处,待那二十余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后,她才迈步出来,直接伸手捏住走在最后面那个人的脖子,致使其昏睡过去。她扯下那人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扣上帽子,悄然跟了上去,吊在队尾。 一行二十余人,穿梭在昏暗的胡同里,步行长达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艳山脚下,不想,这里竟然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人,各个儿披着黑色斗篷,低垂着头,提着一盏幽暗的红色血莲灯,在无声中站立。 四个人将棺材放到中间位置后,随着队伍走向棺材的一边,站好。 胡颜用眼尾撇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尽量做到统一、不露馅。 随着一声唱喝,众人轻轻摆动起来。他们一左一右地晃着,既像喝醉了,也像在自我陶醉。大家摆动得十分整齐,就像演练过无数次那般。他们手中提着的红色血莲灯,随着众人的摇摆左右摇曳,飘飘忽忽,实在是吓人。他们唱着:“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唱到最后,竟然齐刷刷地跪下,将红色血莲灯放到地上,正对着头,然后双手前伸,撅起屁股,齐声道:“恭迎圣血者。” 胡颜这人,倒也能屈能伸。在她看来,卑微这种事儿,就是为了有遭一日踩在你的头上,蹭蹭脚下的泥巴。没有此时的卑微,哪有他日的牛逼霍霍? 她随着众人跪下,只可惜右胳膊不太好使,只能伸出左手臂应应场,幸好,没有人特别注意她。 有人从她的身前走过,脚穿一双艳红色的小鞋子,鞋子上还绣着精美的红莲,红莲中间用同色珠子点缀,于行走间闪烁着红光,十分惑人。 那女子一身红衣,披着黑色斗篷,每走一步都有暗香飘出,令人觉得心神激荡,格外兴奋。 女子走到棺材前,突然飞身跃起,一脚踢开棺材盖子。 棺材盖子翻转着落在地上,插入地下一小截,竖立在夜空下。 女子飞身跃起,直接站在竖起的棺材盖上,取下斗篷帽,露出一张无比圣洁的脸,冲着众人微微一笑,道:“起。” 众人起身,望向女子。 胡颜偷偷打量着女子,发现这人有些眼熟。细看两眼才发现,这人竟是……小女冠! 这个小女冠跟在女冠身后,总是低垂着脸,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就算那日她大显神通与胡颜对战,脸上也涂抹着蜡黄色的东西,看起来病病歪歪的。今日这番样貌,却是令人刮目相看。 小女冠就是圣血者,有意思。 胡颜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也许,她应该加入这个组织,然后混个圣血者当当,说不定有面见幕后黑手的机会。 圣血者道:“地狱将开,尊主要在人间选信徒,谁能为尊主舍身忘死,尊主定渡他修魔成神,仙身常在。求长生,得不老容颜;求美貌,得国色天香;求钱财,坐拥金山挥霍不尽。尔等,可做好准备了?” 第五百四十章:妖言惑众乱人心 圣血者的声音不急不缓,伴随着那股暗香,透过人的鼻息,涌入人的心肺,竟好像在悄然滋长。是的,那是信念的植入,许了个最美好的远景,便能让人舍身忘死。怎么,不信?古来有之。 信念是什么?它可以是强大到无法撼动的精神执着!也可以笑称它是由腹里辗转而出的一句空话而已! 这东西,最能魅惑人。只因,一个字——信。 圣血者的脸儿圣洁得好仙女,周身还萦绕着一股仙气儿,闻之满心激动,恨不得抱着圣血者的脚痛哭,更想拔出刀子捅入自己的信口,只为表明自己不畏生死,只信尊主大能。 众人群情激奋,齐声大喝道:“尊主大能!誓死追随!尊主大能!誓死追随!” 圣血者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唯有舍身忘死,才能脱离苦海。唯有脱了这身臭皮囊,才能进入仙山,与尊主同在。” 众人感动到无以复加,竟有人开始嘤嘤哭泣,还有人哭喊道:“若非尊主大能,弟子又怎能再见我那苦命的篱儿!得知她受过那么多的苦啊!弟子这辈子,不求其它,只希望尊主能让胡颜那贱人不得好死!” 胡颜挑眉,暗道:呦呵,孔落篱她老娘孔吕氏竟然也在这里。看来,那幕后黑手是用了异法,迷惑了孔吕氏的心智,让她误以为看见了孔落篱。 圣血者道:“尔等尽管放心,尊主知你们心中苦楚,定当帮尔等完成心愿。尔等只需诚心修炼,早日飞身成仙才好。” 孔吕氏吸了吸鼻子,目露凶狠之光,道:“弟子晓得,定不会辜负尊主厚望!”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叠银票,举过头顶,送到棺材前,道:“这些身外物,送给尊主渡化世人。” 圣血者微笑点头,道:“很好。不看中银钱,捐出身家,你离入道更进一步了。我血莲教广开门户,但入门弟子却少之又少。只因世人心中一个贪字,放不下,便得不到。” 孔吕氏脸露惊喜之色,忙将一叠银票投进棺材内,道了声:“谢圣血者教诲。尊主大能。”这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随后,又有不少人陆续拿出财宝献给尊主,皆扔进了那座敞开的棺材里。 有位男子,上前几步。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他对圣血者道:“弟子得了一件宝物,送给尊主把玩。”男子掏出一只鸡蛋黄大小的西洋怀表,双手奉给圣血者瞧了瞧。 圣血者满意地道:“尊主已然成仙,可点石成金,最不缺这些身外物,但却欣喜于各位的孝心,如此,便留下吧。” 男子将怀表放入了棺材中,又退回到自己原有的位置上。 男子送得东西可是金贵物,包括胡颜在内,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以往,这些老百姓早就扑上去看个热闹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个儿好似高僧入定,凡尘俗事压根就吸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力。 因那宝贝新奇,胡颜注意到,那送宝男人的手有些特别。他的小拇指略长,且留着长长的指甲。嗯……看起来,有些恶心咧。 胡颜的眼睛动了动,对红莲教的手段暗自感慨:这敛财的手段,绝了!想必,那所谓的尊主手上一定积攒了几座金山。这都是民脂民膏啊!待她杀了那位尊主,就替她将银两好好儿洒向四方,过一过极尽奢华的小日子吧。 这么想的同时,胡颜也心生了疑惑。那名男子的声音,怎么感觉如此耳熟呢?她一定是听过,而且,不止一次听过。 就在胡颜的思忖中,竟有人从斗篷里抱出一个小娃娃,要献给所谓的尊主! 那个小娃娃也就两岁左右的样子,此刻正睡得香甜。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送小娃娃的人,是孩子的母亲。 那女子道:“弟子没有银钱,只有这么一个胖小子,请尊主收下,代为渡化。” 圣血者笑得格外柔和,道:“你可舍得?” 女子朗声道:“为了大道,有何舍不得?!弟子恨不得将此身献给尊主,求尊主渡化。” 圣血者道:“你夫君若问起,要如何答?” 女子道:“就说被狼叼去了。”眸光一凛,“若他还要吵闹,便杀了他!先渡他到地狱里等着审判,免得在这世上累积更多的罪过!” 圣血者轻叹一声,道:“难为你慈母心,一心为了孩儿好,世人却诽我、谤我、恨我。如此,也好。但,现在终究不到最后的审判之色,你不可妄动。” 女子激动道:“尊主大能!弟子定听尊主教诲、誓死追随!” 圣血者笑着点了点头,道:“尔等有此心,不枉尊主渡化你们一回。” 女子将小娃娃放入棺材后,微扬起下巴,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胡颜皱眉,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邪教了。教众愚昧,已经泯灭了人性。眼瞧着,若那位尊主登高一呼,这些人势必会手持尖刀,暴起杀人。这些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并不认为自己在杀人,而是在渡化别人。在这种心态下,他们会沦落成最可怕的杀手。面带微笑、心怀悲悯,却手持滴血尖刀,不停地收割着生命。谁会对这群百姓设防啊?谁会想到,你身边的柔弱女子竟会突然拔刀相向?!那幼小的孩子,还不懂得时间的道理,就被她娘亲送了出去。若是送给了善良人家,也还说得过去,可偏偏送给了红莲尊主。若她猜得不错,红莲尊主修得是邪术,需要这些无辜的小生命为己所有。 太可怕了。 信念比情爱更能让人陷入疯狂。 胡颜本打算杀了这个圣血者,但如今看来,她还不能动手。眼前这个人,是暴漏在她眼皮子地下的人,让她有迹可循。没准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位尊主。即使不能,也要通过她知道她们的动向,好方便自己想到对策,下手阻止。 胡颜已经不敢想象,这样被迷惑的人,到底有多少?而这群黑色斗篷下扣着的脸,又有多少是彼此熟识的?可有她熟悉的陌生人?想必,一定有。 圣血者仰头望了眼月亮,低头对众人道:“今晚十五,正是月上中空之时,祭祀开始!” 圣血者的话音刚落,便有二人走向那棺材,从中抱出一个麻袋,抗在肩上,走向一根捆绑成十字的木头桩子。 麻袋里鼓鼓囊囊,胡颜猜,是个人。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应该不至于扛头猪来祭祀吧。 果不其然。 当麻袋打开,胡颜看见,那果然是个人。且,还是个熟人。 叮当! 不是叮当一声响,而是司韶的小丫头叮当。 信徒将昏迷的叮当捆绑在木头桩子上,然后向后退去。 圣血者跃下棺材板,走到叮当面前,用手捏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这才收回手,道:“这人,便是勾魂使者。是地狱邪神派出来的爪牙。我们必须送她回地狱去,方能延缓地狱开启的时间,为芸芸众生争取修魔成神的机会。” 众人群情激奋,扬起拳头吼道:“杀了她!杀了她!” 圣血者点了点头,举起双手,围着叮当唱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众人随着圣血者欢歌,就好像在做一件特别值得称颂的好事。 众人疯了两圈后,圣血者在叮当面前站定,道:“祭祀,开始!” 圣血者坐在黑漆漆的棺材上,被抬着走了。 剩下六个人,有人在拾柴火,有人在磕头吟唱着那首红莲烈火,胡颜则是在救叮当和尾随圣血者救出小娃娃之间为难了。 救叮当一人,还是救很多人,这应该不需要特意换算就能得到结果。然,事有轻重缓急,先救了叮当再说。 胡颜走在队伍的随后,本想悄然返回救叮当,却发现,那个贡献了怀表的男子,竟然刻意落在众人之后,趁着无人注意,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胡颜记得那男子的手,有些褶皱,看起来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他的小拇指上还留着长指甲,微微弯曲着。 胡颜心生好奇,于是尾随在男子身后,看见他返回到焚烧叮当的地点,一出手放倒了两名拾柴火的教众,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昏了四名守在叮当身前的教众。 男子将叮当从木头桩子上解下,抗在肩上,跳进丛林里,快速消失不见。 胡颜没有去追。既然那男子能救叮当,就不会害她。胡颜转身去追圣血者,这才是重要目标。 结果,她只看见那群信徒纷纷融进黑暗,仰着黑漆漆的路,走向各自的家。然而,那些家,还是他们的家吗?他们怀着自以为是的温柔心肠,实则恶毒如同蛇蝎。他们对于家人而言,已然化为枕边恶魔,随时会取人性命。 至于圣血者和那具棺材,早已消失得不见踪迹。 胡颜皱眉,有些心烦。 第五百四十一章:司韶燃 胡颜回到司家,来到司韶的房间。 司韶的睡相素来很好,双手放在腹部,身体躺得笔直。可今晚,他却是抱着被子,侧躺着,身子弯曲成了虾米。尖尖的下巴压在被子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身侧,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不知道在梦里正在和谁较着劲。胡颜猜,应该是自己。 司韶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会在自己面前暴漏出他一直想要刻意隐藏的火爆性格。胡颜想,若不是出了灭族那把子事儿,司韶应该会在众星捧月中成长,几分傲娇裹着火爆的脾气,偶尔的自以为是却又让人无法真正生他的气。谁忍心对他发火啊?他拥有那样一双眼睛,一双那么美丽却又注定要被人挖去的眼睛。 怀璧其罪。 呵…… 胡颜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司韶的眼睛,却在触碰到他眼皮的时候,缩回了手。 不想,司韶竟然突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坚定地放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手指下,是司韶温热的肌肤和活动的眼珠。那眼珠隔着手指在动,令胡颜生出一种抚摸胎动的感觉,别提多玄妙。 司韶沙哑地开口道:“只要你想,我就给你。但你若是为了封云起挖我的眼睛,我就一口口咬死你!” 胡颜的手一抖,心中涌出莫名滋味。说是心虚,也不尽然;说是恐惧,还真不是;说是感动,只沾了八分。 说胡颜狼心狗肺也好,无情无义也罢,反正她感动素来金贵,就没有超过六分的时候。如今司韶这一句恶狠狠的话,却抢占了胡颜的八分感动,着实不易了。 胡颜抽回手,弯下腰,照着司韶的眼皮亲了一口,柔声道:“睡吧,司韶。” 司韶的身子轻颤,攥着胡颜的手越发用力,咬牙切齿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你这么哄?!” 胡颜的笑容有些尴尬,道:“我不是没哄过别人睡觉嘛。”得,这偶尔的温柔算是喂狗了。 司韶攥着胡颜的手不放,也不说什么,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司韶干巴巴地开口道:“在我这儿睡,我又能将你怎样?!” 半晌,胡颜翻身上了床,用身子往里面拱了拱司韶,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不是不尴尬,可是司韶的话都到这份儿上,她若还走,就真说不过去了。哎哎哎……怎么搞得她好像在宠幸后宫呢? 不过,人家帝王宠幸妃子,是实打实的肉搏,她这顶多算是精神上的慰藉。其实,她在哪儿睡都一样,就怕她在这睡下了,司韶的睡法就会变得很不一样喽。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她不懂,却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司韶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张开了双眼,看向胡颜。 他想让胡颜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却不知,胡颜已经闭上了眼睛。 司韶难得的柔情,才是真正喂狗了。 司韶扯开被子,盖在了胡颜和自己的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又伸出手,揽住了胡颜的腰肢;又过了一会儿,他悄然向胡颜的方向挪了挪身子,让彼此靠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他抱住胡颜,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胡颜听着司韶那过速的心跳,感受着那个顶在自己跨上的硬物,几次想开口说话,就有几次将话吞进肚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司韶顶着胡颜,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胡颜的耳边响起司韶压抑的低吟声。 只是一声,也只有一声,却有着无法形容的诱惑。 胡颜这回无法淡定了。要知道,她可是顶花带刺的老-处-女,对某些事正如饥似渴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 胡颜吞了一口口水,一开口,嗓子还是沙哑得厉害。她说:“我还是回屋睡吧。” 司韶突然用力抱住胡颜,也不说话,就那么固执地抱着。 胡颜道:“我知道,你对男女之事正是懵懂向往的时候。像你这般大小的男子,多数都当爹了。你却……陪着我这么个老不死的,我……” 司韶突然翻身而起,压着胡颜,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巴。 司韶的吻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若说司韶是冰,那他的问就是烈火,灼热得好像能融化一切。 胡颜的唇,被他啃疼了,心却被他啃热了。如此灼热,又何况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胡颜都在想:去他娘的处-子-身! 然,司韶却在狠狠用力一唆之后,放开了胡颜。 他躺在一边,背对着胡颜,大口喘息着。 胡颜睁着眼睛,望着天棚,喘了两口后,支起了身子。 司韶突然伸出手,按住胡颜,沙哑道:“别走!我……没事儿。” 胡颜真的很想说,你没事儿,你牛逼,可是我有事,找谁说理去? 当然,这话她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若是说出来,她敢保证,司韶会直接扑上来,帮她把问题解决了。 司韶攥着胡颜的手,不肯放她走。他以为,自己会扛过去,不想,那种欲望一旦抬头,却如同熊熊大火燎原,是扑不灭的。只有烧过一遍,才能解脱。 司韶没有经验,凭借本能,扯着胡颜的手,来到让他既痛苦又愉悦的地方。他说:“帮我……” 胡颜突然有些愤怒!帮什么?帮你个大头鬼!我说了不要在一起睡,你却非得生拉硬拽的,这回好,睡出事儿了吧?还让我帮?!我找谁帮去! 都说女子是复杂的动物。她心里想的,未必就是她做的。事实,也正是如此。 胡颜还是帮了司韶。 虽然她不知道,这么帮到底有没有用,但按照她可怜的经验而言,手确实是个好东西。 在司韶的低吟声中,胡颜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待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司韶抱紧胡颜,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这样也挺好。”说完,便睡着了。 听着司韶那发沉的呼吸声,闻着空气中特属于司韶的味道,胡颜……欲哭无泪! 哎呀我去,谁能搭把手,帮帮她? 第五百四十二章:被罢黜 胡颜现在特别有做坏女人的自觉,那就是,尽量不让男人们撞到一块儿。有些事儿,能捂着就捂着,捂不住了就耍赖,耍赖不管用就来横的,横的无用就装死! 她对自我总结的对敌步骤十分满意。 于是,一大早她就爬起身,简单梳洗过后,便出门了。她觉得,如果在司韶这里,被其他人堵了被窝,就不好发挥她的对策了。与敌人斗生死,手起刀落;与情人斗心机,对错不论,就要这一世的荒唐! 胡颜发现,自己忒无耻了。可是,她却不想为自己开脱。祖奶奶就这个风格了! 司韶难得睡得如此香甜,连胡颜离去都不知道。 胡颜寻思着,目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混口饭吃。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若再如此下去,她将会是第一个被饿死的大祭司。悲哀啊! 她想到和封云起的约定,敲了敲额头,感觉那里隐隐作痛。本想去封家报到,路过县衙时,脚尖一转,就要往里进。 不想,曲南一竟然由县衙里走出来了,且……还背着一个小包裹。身后,跟着李大壮等一干衙役,以及七八个陌生人。那陌生人中,有一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嘴巴上留着两撇胡须,长得还算不错,就是下巴扬得很高,露出了两撮鼻毛。那人穿着县令的官袍,曲南一则是穿着一身寒酸的灰布衣袍。 胡颜一闪身,躲在了石狮身后,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曲南一走出大门,众人紧随其后,都出了大门。 李大壮一脸悲痛欲绝的样子,喊道:“曲大人!” 曲南一回头,冲着李大壮等人微微一笑,道:“回去吧。” 身穿县令服的男子走到曲南一面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曲南一,拔高了调调儿,对李大壮道:“李大壮,你身为衙门中人,不许胡言乱语。曲南一已经被罢黜官职,如今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你还唤他大人,岂不是让他折福?” 李大壮一脸悲愤的表情,拳头攥得死紧。 曲南一看着新任县令齐海平,笑吟吟地道:“齐县令说得对,曲某如今成为布衣,哪敢被称大人?民以食为天,官以民为先。想必,以齐大人的德行,定会善待曲某这个普通老百姓的。” 齐海平微愣,随即道:“只要你不作奸犯科,本官自然不会拿你是问!不过,若你……哼哼,也不要怪本官不顾情面!”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道:“齐大人真是言重了。以曲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如何能作奸犯科?”靠近齐海平,低声道,“大人的情面,还是好好儿收在怀里,不要轻易拿出来吓唬曲某这个老百姓才好。不然,倒显得大人小肚鸡肠了些。”唇角一勾,转身便走,当真是无比潇洒。 齐海平被气得不轻,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治理六合县接连失职,害得潘太守被刺身亡,没有将你投入大牢已经是法外开恩,你还敢蔑视本官?!曲南一,你给本官……啊!”齐海平向前迈了一步,结果……脚踝处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竟然一下子栽倒在地,发出一声精彩至极的惨叫。 他带来的师爷等人忙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齐海平抬了起来,一边嚷着让请大夫,一边将齐海平往县衙后院里抬。 李大壮等衙役对视一眼,咧嘴一笑。 原本,齐海平一进入县衙大厅就觉得心塞,想不到这里不但空空如也,还寒酸得要命。结果,一进入后院,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县衙后院吗?简直就是被火烧过的废墟堆! 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就没有一间完整的房间! 师爷在为数不多的两间房里选了选,最后只能将齐海平先抬入下人房。因为,那里还保留着原貌,不曾被烧。 王厨娘见新来的县令到了,从厨房里钻出身,背着小包裹,溜出了院子。 她一路小跑,追上曲南一,想要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后憋得脸红脖子粗,才挤出了两个字:“大人……” 曲南一哈哈一笑,道:“无须担心,此事虽然匆忙,但却在我的意料之内。” 王厨娘欣慰地点了点头,犹豫半晌,终是建议道:“不如,回去找老爷?这些人迎高踩低,若是知道少爷……”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不用。” 王厨娘愁眉苦脸地问:“那少爷有何打算?咱去哪儿?” 曲南一看向王厨娘,道:“王姨照顾南一多年,是时候过过自己的生活了。找个男人,嫁了吧。” 王厨娘听曲南一叫自己王姨,感动得热泪盈眶,却连连摇头道:“少爷打趣奴了。奴已经徐娘半老,嫁给谁去?若嫁得不好,这日子还要如何过?” 曲南一笑道:“嫁得不好就改嫁,直到嫁得满意为止。” 王厨娘红了脸,嘟囔道:“哪儿那么容易嫁人?奴还是跟着少爷,给少爷做个饭吧。” 曲南一从袖兜里掏出两张纸,道:“王姨,这一张是房契,一张是银票。你去安置一下,住下吧。” 王厨娘接过银票,问:“少爷何时去?” 曲南一眯眼一笑,道:“我自有地方去。那房子,是给你买的。银票五百两,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王姨,小富即安。” 王厨娘攥着银票和房契,愣了。 再回过神时,曲南一已经走远了。 王厨娘收好银票和房契,泪眼婆娑地道:“少爷,奴就给你守着这房子,等你回来!” 曲南一听到了王厨娘的话,却并未回头。每个人都要去寻自己的幸福,不可为任何人活着。因为最后,唯恐活成别人眼中的模样。那个样子,绝对不是自己的期望。 曲南一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寻封云起。 胡颜这个不守信的鬼东西,昨天突然在封云起家露头,就说明她有事要寻封云起。再者,在山洞里,封云起口口声声说,胡颜答应他一件事。因此,曲南一敢断言,去封云起家等胡颜,那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胡颜的表白 曲南一觉的,如今他是白身,可封云起还不知道,他还可以大模大样地走进封家,坐在大厅里等。就算被识破,扔出来,他也可以坐在门口等。他就不信,等不到那个言而不信的女人! 曲南一打定主意,快步向封云起家走去。 路过早点儿摊时,他直接越过。 不想,衣袖却被人扯住了。 曲南一回头一看,突然愣住了。 胡颜问:“身上还有银两没?” 曲南一摸了摸袖兜,翻出一块可怜巴巴的碎银子。 胡颜拿过银子,掂了掂,扔给了摊主,道:“两碗混沌。” 摊主接过银子,找了一把铜板给胡颜。 胡颜坐在长凳上,接过铜板,塞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接过铜板,坐在了长凳上,然后将铜板放进了袖兜里。手一动,铜板就哗啦啦地响。 胡颜莞尔一笑,用眼尾,风情万种地扫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勾唇一笑,拔出四根筷子,吹了吹,将其中两只塞进胡颜的右手里。 胡颜的右臂不好使,右手还用不上劲儿,筷子脱落,掉在了地上。 曲南一弯腰捡起筷子,放到长几上,伸手揉了揉胡颜的胳膊,就像聊天般自然而然地问:“胳膊怎么了?” 胡颜毫不在意地回道:“不太好使。” 曲南一扫了胡颜的眼睛一眼,道:“是我粗心了。” 胡颜伸手,敲了曲南一记脑门,笑道:“你若心再细些,就可以穿上裙子媲美女子了。”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左手,望着胡颜的眼睛,目光盈盈地笑着,道:“我被罢官了,以后就只能跟着你,当个狗头军师。不知,能不能入你的眼,东家可满意?” 胡颜道:“不怕饿死就来吧。反正东家最近手头也挺紧,也在找地方混吃混喝。” 曲南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看出来了。” 好像为了印证胡颜所言不虚,她的腹部又开始嘹亮高歌。 曲南一伸手揉了揉胡颜的腹部,弯着腰,小声道:“嘘……爹一会儿就来喂你,不要哭哦。” 胡颜的唇角抽了抽。 曲南一直起腰,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两碗馄饨,放下一碗,端着另一碗,夹起一只馄饨,吹了吹,用嘴唇贴了贴馄饨,确定不那么烫了,才送入胡颜口中。 两碗混沌,你一个、我一个,被曲南喂得干干净净,就连汤水也被二人分着喝个底朝天。 胡颜发出舒服的喟叹,曲南一掏出帕子,擦了擦胡颜的嘴,笑道:“还是挺好养活的。” 胡颜笑吟吟地横了曲南一一眼,觉得这种平凡难能可贵。她与曲南一就像是老夫老妻,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平时打打闹闹,若有外敌会立刻调转枪头一致对外。若说默契,没有人比曲南一更能让胡颜觉得舒坦。 按理说,曲南一与燕归一样,都是战五渣。不,严格说起来,曲南一还不如燕归那两下子。但是,为何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是曲南一而不是燕归?只因一个字——心。 曲南一的心内是强大的,无论贫贱富贵,他都能始终如一,努力让自己过得舒坦。卑躬屈膝也好、趾高气昂也罢,他从不认为自己弱,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活成了一位真小人,潇洒自在、包容万物、谈笑间设下陷阱,取人性命。这是一头笑面虎,真的能靠一张嘴,咬死别人! 燕归却是自卑的。他怕成为胡颜的拖累,尽管他可以为胡颜不顾一切,但在内心深处,他早已把自己定位成了拖累,无论如何,都冲不破那道心灵枷锁,纵使假装坚强,也难以自信、难得快乐。 燕归走了,许会怪她不肯留下他。实则,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胡颜清楚地知道,燕归若一直不回,她俩之间怕是会藕断丝连,成为情殇;若燕归回来,定然不回让她好过。无论是她骗他也好,还是擅自篡改他的记忆、编排他的人生也罢,她都是在往外推他,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因,在她心中,他太弱。不是不配站在她身旁,而是……他真的无法站在她身旁。 司韶、曲南一、白子戚,哪个不是豺狼?若没有点儿手段自保,只能陷入痛苦中,守望不得,遍体鳞伤。有种成长,叫做痛! 曲南一见胡颜失神,便弹了她一记脑蹦,拉起她的手,道:“走了,让我一同流浪街头吧。” 胡颜回神,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 曲南一眸光缱绻,幽幽道:“阿颜不知,我曾想过,哪日鹅毛大雪下,你我二人躲在一处破庙里,相互依偎取暖,任它外面天寒地冻,你我二人只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独享快活。” 胡颜哑然。半晌后,感慨道:“你还真是……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独享快活。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阿颜不急,我相信总会等到那一天。” 胡颜挑眉问:“你怎么看出我急了?” 曲南一低声耳语道:“在地牢里,为夫钻进阿颜的裙子里,便知道……” 轰隆!胡颜感觉有血涌上了头,瞬间染红了她的脸。 这曲南一没羞没臊的像谁?! 胡颜听不下去了,胳膊肘一拐,顶在了曲南一的胃上。 曲南一面露痛苦之色,道:“轻点儿,刚吃下的东西,万一吐出来怎么办?”冲着胡颜眨了眨眼睛,“为夫现在可是两袖清风,要靠娘子养活呢,怎敢浪费粮食?” 胡颜眯眼笑道:“你是不是为夫、娘子的叫顺口了?” 曲南一盯着胡颜的眼睛,眸光幽幽地问道:“可以吗,娘子?” 胡颜知道,曲南一在占地了。只是这一次,她想宠着他。于是,她道:“无人时准你叫叫。” 曲南一的笑容在缓缓绽放,耀得人睁不开眼。他情意绵绵地唤道:“娘子……” 胡颜一巴掌拍在他的嘴巴上,道:“有人的时候,敢怎么叫,腿打折!” 曲南一用舌头舔了胡颜的手心一下,眨了眨眼睛,暧昧道:“都听娘子的。” 胡颜收回手,将曲南一的湿润攥进手心,纠结道:“有一件,你需知道……” 曲南一感觉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每当他与胡颜浓情蜜意时,她总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说一些令人心痛难忍的话。曲南一提心吊胆地问:“何事?” 胡颜本想说说关于他母亲的事儿,但转念一想,关于他们母子间的话题,她还是不参与了。有些事,越是想要撕扯清楚,反而越是身陷其中。就像孔吕氏,就算她和她说,她并不是杀害孔落篱的真正凶手,可是,谁信?孔落篱最后的性命,确实是熄灭在她的手中。 曲南一等了等,却见胡颜不再言语,这颗心呐,七上八下的可跟着遭老罪了!于是,他捧着胡颜的脸,道:“虽然知道你话无好话,但你还是快说吧,着脖子上悬着铡刀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笑道:“这次还真不是说什么不好的话。” 曲南一悄然嘘了一口,感觉心脏又开始正常蹦跶了。 胡颜用左手拍了拍曲南一的脸,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曲南一,你得宝了。” 不待曲南一反应,站起身,迈着轻快地步伐,走了。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背影目露迷茫之色,转而却是勾唇一笑,站起身,追了上去,攥住胡颜的手,道:“酒喝陈酿,书读老幅,曲弹古调,人嘛……自然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好,知道疼人。” 胡颜似笑非笑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稍长一点儿,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喽。” 曲南一微愣,随即兴奋道:“娘子今年高寿啊?” 胡颜真是打心眼里觉得,曲南一上道!瞧瞧,人家这话问得就是有让人舒坦,比司韶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强多了。咳……打住打住,切记不能如此对比,否则家宅不睦啊。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着前面汇集到一起的人群,道:“猜猜吧,曲南一。” 曲南一也发现了前面的躁动,于是一边在心里猜着胡颜的年纪,一边拉着胡颜凑上去看个热闹。 原来,是新任齐县令的告示,下令捉拿山魈,说山魈惑人心智,唯有除之才能保六合县安宁。并言明,曲南一因受山魈迷惑,失了心智,被罢黜官职,从今天起,这六合县就是他齐县令当家做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竟直接烧在了曲南一和胡颜的身上。 告示旁边,还贴了两张画像。一张是山魈的,另一张是胡颜的。 山魈那张,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毛,压根看不出五官,感觉就像一大滴的墨水炸开了。 胡颜的画像,倒是有些意思。看起来像个人,但若谁能通过画像辨别出这是胡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贴告示的是李大壮和两名老衙役。 有人问李大壮:“李头儿,这告示上写得是啥啊?” 李大壮粗声道:“我不认字,谁知道写得是啥!”言罢,低着头,大步走出人群。 曲南一知道,李大壮是认字的。就算不认字,他也一定知道告示里写得是什么。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个李大壮,还真是个不错的。只可惜,不懂得变通,这样在齐海平手下做事,自然要吃大亏。 曲南一拉着胡颜,尾随在李大壮的身后,唤了声:“大壮。” 李大壮回头,看见曲南一和胡颜,瞬间红了眼眶。两名衙役,齐齐抱拳道:“大人。” 曲南一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是布衣,就别叫大人了。”伸手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有一事,要与你们说说。” 李大壮吸了吸鼻子,道:“大人您尽管吩咐!在大壮心里,大人就是大人!”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大壮啊,你可知什么叫心里话?” 李大壮目露迷茫之色。 曲南一接着道:“所谓的心里话,就是放心心里,自己心知肚明便可,不用拿出来与人分享,让人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没必要为了心中所想丢了饭碗。你的媳妇,已有身孕,你这份差事,可丢不得。” 李大壮没想到,曲南一被罢免后,会反过来安慰自己。当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道:“大人!” 曲南一一拳头打在李大壮的胸口上,道:“你们敬重我,便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六合县,原本都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可不是谁都能摆得平的。山水总相逢,各位,我们再见了。”说完,拉着胡颜便走。 李大壮和两名衙役望着曲南一和胡颜的背影,深深地感觉到了何为高人。高人,原来就是落于低谷中仍旧能闲庭阔步、谈笑风生。他们在曲南一的口中听到了新的希望,竟深信不疑,觉得曲南一总有重掌六合县的一天。李大壮等人,对曲南一的敬仰再次泛滥成灾。 胡颜轻飘飘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这都不在其位了,还想着收买人心呢?” 曲南一笑道:“被人贪银两,我贪人心,有何不可?” 尽管曲南一这么说,但胡颜却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李大壮过得好,于是笑道:“原来,不好好儿说话的不止我一个。”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同行。 白子戚站在赌坊二楼的窗口,看着他们由自己的面前走过,渐行渐远。他攥得手杖,想要扭开头,却……做不到。眼前的画面是那么和谐美满,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是白子戚,他是机鸠,他是尊主的一条狗!他……是她的谁?! 胡颜说:“曲南一,若有麻烦,请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做脑袋一热就往上冲的莽夫。” 曲南一道:“你放心,若有麻烦,我一定舍下你跑得无影无踪。” 这话若是被他人听见,一定会十分不耻。世人都渴望同甘共苦的情谊,赞叹死同穴的深情,偏偏这二人却互相许诺,在大难来时各自飞。 然,唯有真正的智者才会明白,只有活下去,才有新的希望;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新的转机;只有活下去,不成为拖累,才对得起这段波折不断的感情;只有活下去,才能最终走到一起! 胡颜道:“我是最不屑那些殉情之举。” 曲南一道:“死简单,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也就了无牵挂。活等,做一些必须做的事,才是最难。” 胡颜点点头,对曲南一道:“现在,你可以跑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审判日与夜 曲南一看向身后来势汹汹的一群人,点了点头,突然一把抱住胡颜,狠狠地吻了一口,这才放开她,耳语一句后,撒腿便跑。 该说不说,曲南一虽然不会武功,但跑起来还是挺快的。 不知这种事若发生在其他情侣身上,女子会作何感想?但在胡颜这儿,却是再妥当不过了。她要得不是死也要抱在一起挨刀子的人,她要的是,可以捅别人刀子却伤不到自己的人。她受够了生离死别! 胡颜迎着那些百姓,走了上去。 有些矛盾,只有激化了,才能捉住那只自以为是的鬼。 在孔吕氏的带领下,二十余个百姓,手持棍棒,冲着胡颜呼啸而来,喊打喊杀。 孔吕氏指着胡颜,怒喝道:“你个妖孽,还敢在光天化日下出来祸害人!今天,放不过你!你……” 胡颜淡淡道:“闭嘴吧。我既然敢出来溜达,还会怕你们这些有眼无珠被人愚弄的蠢货?” 孔吕氏气得直颤抖,指着胡颜一个劲儿地:“你……你你你!” 胡颜嗤笑一声,道:“没被骂过?老不死的!” 得,司韶骂她的话,她倒是运用自如了。 孔吕氏气得一个倒仰,举起拐杖,就去打胡颜。 胡颜一脚踹出去,孔吕氏直接飞了出去,后坐在地上,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众人见胡颜出手狠辣,不太敢靠近她。 有一位个头矮小的男子道:“你连老人都打?!实在太过分!” 胡颜暗道:孔吕氏在我面前,只是一个幼童。奶奶打她,正打!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的。她看向矮小男子,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个人,正是在火烧司韶当日,蹦跶得最厉害的一个人。 胡颜心中有了计较,问:“你是何人?” 矮小男子道:“一个见不惯你仗势欺人的人!”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势你爹个势!”言罢,飞身而起,踹向矮小男子。 矮小男子没想到胡颜一言不合就动脚,想要闪躲,却闪躲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指着胡颜吼道,“大家一起上!否则,她夜里造访,挨个报复,我等命不久矣!” 矮小男子的话,令百姓名心生惶恐,纷纷举起棍棒,袭向胡颜。 这一次,没有人分她的心,胡颜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不消片刻,便将这些百姓打倒在地,一个个儿捂着腰,哭爹喊娘。 胡颜道:“你们一个个神功活动,好似有仙灵护体,没行到,也如此不禁打。”这话,却是要在众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你们不是要信那什么血莲教吗,那位尊主为何不保护你们? 矮小男子突然扑到孔吕氏的身上,大声呼喊道:“吕氏、吕氏,你怎么了?” 矮小男子一松手,孔吕氏直接倒在地上,死了! 胡颜微微皱眉,看向孔吕氏。她虽厌恶孔吕氏,但却知她慈母心不易,下脚时留了分寸,根本就不会要她性命,顶多让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要出来参合这些乱糟糟的事。这会儿,人却死了。 矮小男子冲着胡颜诡谲地一笑,突然指着她,颤声大吼道:“你杀人了!你又杀人了!” 百姓名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向后退去,目露惊恐之色。 胡颜心中瞬间透亮,是这名矮小男子杀了孔吕氏,却嫁祸到她的身上。胡颜眯了眯眼睛,道:“假萱儿,你命很大,竟然没死。” 矮小男子怪笑一声,突然向后跑去,口中还大声喊着:“山魈杀人了!胡颜杀人了!快跑啊!” 恐慌似乎在瞬间暴发,矛盾的激化更是在瞬间膨胀、爆裂。 胡颜成了人人惧怕却又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尤其是,在血莲教的煽风点火下,事态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发展而去。 老百姓不会武,就不可怕? 那可是大错特错! 他们不会武,但会报官,还会大声的哭爹喊娘,仿佛胡颜杀了他全家。 一时间,整个六合县里人心惶惶。齐海平拄着拐,上演着身残智坚,誓要烧起这把新官火,将胡颜抓到,投入大牢!他无法容忍,在自己掌管六合县的第一天,便出现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事件,还激起了民乱! 于是,衙役们纷纷出动,红莲教的人暗中当推手,百姓们抱紧棍棒,生怕胡颜会跳进他家里大开杀戒。 胡颜想,就算她现在站出来,说自己是人人敬畏的大祭司,也会被人贴上妖孽谎话连篇的标签。有心算计无心,她没有赢面。 胡颜不想继续伤人,靠着一碗馄饨的支撑,一边东躲西藏,一边暗中寻找着圣血者。看来,圣血者与伪萱儿都属于血莲教,一明一暗,联手对付她。这仇恨,还真是……深不可言啊。 许是有了胡颜这么一个妖孽,令大家心生惶恐,急切地渴望得到尊主的庇护,夜刚擦黑,那些信徒便聚集到艳山脚下,围成一个圈,吟唱着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 远处,一行黑袍人抬着一座描绘着九朵红莲的棺材,渐行渐近。 胡颜隐身在树后,窥探着众人的动静,等着圣血者的出现。 棺材落地时,众人跪拜,圣血者又迈着轻巧的步伐从众人面前走过,照理一脚踢飞棺材盖,使其插入地上,然后飞身跃上棺材盖,站在上面。她脚下的棺材盖上绘有九朵摇曳的红莲。那红莲应该是用特殊材料绘制而成,散发着盈盈光亮,在月光下仿佛在随风摇曳生长。黑色的棺材盖隐入黑暗中,使圣血者看起来就像站在红莲上一样,衣袂飘飘,好似莲花仙子,踏着芳香而来。 圣血者微微一笑,目露慈悲之色。那莹白的脸庞,竟仿佛有光影浮动,看了起来好似谪仙。她轻抬素手,道了声:“起。” 教众悉悉索索地站起身。 圣血者轻叹一声,道:“大道坦坦,行者众多,明知是迷途,却一去不返。小道难行,却是通往仙山的路。昨晚,有人破坏了祭祀,自以为救了一个性命,却不知因他的愚蠢,又放出了一个恶魔!这个恶魔,就是胡颜!” 众人哗然,纷纷点头复议,就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胡颜是恶魔一般。 圣血者垂眸看着众人,缓缓道:“这个背叛者,就在教众之中!” 众人愤然。 有人发狠道:“请圣血者示下,谁是叛徒?!” 众人齐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圣血者抬手,目露狠厉之色,道:“尊主慈悲,决定给那个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他若站出来,接受渡化,此事便了。如果不然,地狱烈火将焚烧尽他的灵魂,让他灰飞烟灭!成不了人,做不成鬼!” 教众立刻底下头,生怕被怀疑到自己头上。 圣血者无声冷笑,随即笑得越发慈悲,道:“此事,后议。眼下,有一事刻不容缓。昨晚的祭祀被打断,今晚必须继续。我们先杀了胡颜的奴仆,然后寻回昨晚那名女子,务必不能让她继续为祸人间!” 众人纷纷附和,大声赞美:“尊主大能!” 圣血者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走向棺材,从中抬出一人。 那人一身灰色衣袍,头上套着一个黑布袋,双手捆在身后,身子软软的,应该是处于迷昏状态。 胡颜心中一惊,攥紧了拳头。她怎么觉得,这个人的衣袍看起来有些熟悉? 两名信徒架着灰衣人,将他推到木头桩子上。 灰衣人突然清醒,挣扎了起来。 信徒一拳头砸在灰衣人的腹部。 灰衣人发出一听痛苦的*,弯下了腰。 信徒一把扯下灰衣人脸上的黑色布袋,露出了那张虽然鼻青脸肿却令胡颜无比熟悉的脸。 这张脸,在早晨时,曾笑吟吟地对她说,遇见麻烦,他会躲得远远的。 胡颜心中一痛,脑袋一热,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胡颜心中一惊,呼吸一窒,汗毛瞬间竖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此人的武功定然在她之上。若身后那人直接给她一刀,她此刻怕是已经横尸当场。 胡颜慢慢转头去看,左手蓄势待发。 夜色中,一口白牙出现在胡颜的眼前,有些放大。 胡颜向后退了退,才看清楚,眼前这个笑得格外璀璨的人,竟是封云起! 胡颜皱眉,刚要开口说话,封云起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并拉着她蹲了下来,用杂草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胡颜扭了扭脸,示意封云起可以松手。 风云去松开手,却突然使劲儿拧了一把胡颜的脸。 胡颜吃痛,却忍着没吭声,一扭身,又要往前冲。 封云起却长手长脚地困住胡颜不放,甚至又伸出手,捏了胡颜的脸一把。 胡颜火冒三丈! 你不搭把手救人就罢了,还动手动脚调戏她、阻挠她? 胡颜瞪着封云起的眼睛,好似寒星,盈亮中带着锐利的锋芒。 封云起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震动起来,发出一连串名为欢喜的声响,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好锐利的眼神!好锐利的女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男色云起 胡颜哪敢耽误,张嘴就要骂人。 封云起却将一根手指头竖在胡颜的嘴巴上,低声道:“不急,先看看,你不觉得曲南一看起来不对劲儿?” 胡颜微愣,随即仔细打量起曲南一。 曲南一还是曲南一,无论身高、长相,都看不出二样,只不过……眼前这位曲南一会武功! 他佝偻着的身子,表情痛苦,但脚步却不发飘,而是稳稳当当地站着。 圣血者在空中连踏两步,落在“曲南一”面前,道:“曲南一,你沦为恶魔的走狗,可知罪?!” “曲南一”刚一抬头,便又被信徒揍了一拳,痛得无法言语。 胡颜回头看向封云起,小声问:“你怎么看出他不对劲?跟踪我?”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白牙,靠近胡颜,耳语道:“兽兽,几日不见,你这智商捉襟见肘啊。我是跟踪那红莲教,才知道他们弄了个假的曲南一来骗你。” 兽兽?!胡颜的眸子瞪了瞪,却没说其他,而是问道:“你为何跟踪他们?” 封云起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胡颜,道:“我在找兽兽。” 操咧!胡颜想骂人了。这是怎么了?这人自从丢了十年记忆,怎么就变成了无赖?还是那种一身正气的无赖?就好比,一个人对着妓女说,爷要替天行道,代表正义嫖了你! 呃……胡颜发现,自己的脑子被封云起扰乱了。怎就自比成了妓女?她若是妓女,那也必然是艳绝天下的花魁! 哎……又乱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胡颜恶狠狠地瞪了封云起一眼,低声道:“别再叫我兽兽!”每次他叫她兽兽,她都能想起自己到处扒人裤子的急色模样。至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第一次淫-兽-降发作后,她就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也知道它的解法,但是……她不能。她就要变成那副鬼样子,将计就计,引出白草。如何能一招制敌,她凭借这么多年的经验而谈,就是……出其不意。 哎……出其不意,她做到了,却也留下了笑话一箩筐。每思及此,一张老脸都是通红的呀! 封云起痞子样地一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叫爷做哥哥,爷就不叫你兽兽。” 胡颜讽刺道:“你是收妹妹成瘾了?一个封云喜不够,还要加一个胡颜?!” 封云起环抱住胡颜的身子,道:“那个是要嫁出去的妹子,这个是要娶回家的婆娘,能一样吗?看来,你比爷还不懂何为情趣。” 胡颜惊愕于封云起的无耻程度了。她活了一百多年,从没有人说过她不懂情趣。 封云起却笑露一口白牙,道:“别这么看着爷,爷会误会你喜欢上爷的。”捏着胡颜的双颊,让她转头看向曲南一,“看,他们要放火烧人了。” 圣血者坐在棺材上,被抬走了。 六名信徒捡了些柴火,堆在“曲南一”的身前,淋了油,点了火。 火光燃烧起来的瞬间,那个“曲南一”发出撕心裂肺痛苦地哀嚎。 说实话,若不是封云起,她还真就冲过去了。等待她的决计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个封云起还真……无耻啊! 胡颜的右手臂使不上力,左手又受制于封云起,如今脸还被他捏着,当真有了咬死封云起的心! 封云起却好像捏上瘾了,不但不放手,还时轻时重的地捏个不停。那一双好似黑曜石的眼睛里,满满的兴趣盎然、喜不自禁。 胡颜恼了,突然冲着封云起飞出一记媚眼。 封云起的心跳突然停了片刻,然后玩命地蹦跶起来。他明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偏偏不受控制,傻乎乎地被胡颜的风情迷惑了。 胡颜借此机会,挣开左手,往前一送,便将封云起的巨-物攥进了手里,用力一捏! “嗷!”封云起突然暴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那声音,绝对比“曲南一”叫得凄惨得多。与此同时,他终于送开了钳制胡颜的手。 胡颜将手指竖在封云起的唇上,柔声道:“嘘……你暴露了。”言毕,钻入树林里消失不见。 封云起很痛,但那双望向胡颜的眸子却灼灼而亮。 圣血者去而复返,带来十多位高手,将封云起围在其中。 封云起夹着腿站起身。 圣血者喝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封云起态度蛮横道:“爷还想问你了!也在这里解个手,你们这群人跑来又唱又跳的干什么?”抬手指了指伪曲南一,“还有,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儿?要做烤人肉吃?” 圣血者脸色一变,给一旁的信徒使了个眼色。四名信徒便扑向伪曲南一,用身上的斗篷将其裹住,灭了火。 伪曲南一被烧得不轻,佝偻成一团,口中还沙哑地念叨这:“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仿佛这样,他就不会被烧伤;既然被烧伤,也不会肉疼;既然肉疼,也会重新生出新肉,让自己恢复原貌…… 圣血者原本打算利用伪曲南一引出胡颜,然后趁机重伤她,好向尊主邀功。 结果,这人都点上火了,胡颜却不知所踪,她心气难平!不过,没抓到胡颜,却得到这样一个容貌俊美身材强健的男子,也不错。 圣血者心中有了一番计较,于是笑吟吟地道:“今夜法会,阁下有缘得见,便应知我教神威。不如,加入我教?”说着,眼波闪动,好似有漩涡嵌入其中。于是同时,她释放出一股暗香,飘然钻入人的鼻孔,令人在放松警惕的同时,心生激荡情绪。 此刻,在封云起眼中,圣血者不但变得容貌靡丽、眼含风情,且胸高屁股俏,俨然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尤物。 这个尤物,正勾着手指,邀请他成为枕边人。 封云起目露痴迷的光,点了点头,道:“如此,随你去看看,也无不可。” 圣血者冲着封云起妖娆地一笑,然后扣上斗篷帽,在前面带路。 封云起紧随其后,除了走路的姿势别扭点儿,倒是隐含风流姿态。 至于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伪曲南一,则是被丢到一边,无人再理。 第五百四十六章:审圣血者 圣血者引着封云起一路来到一间民宅,推门而入。 走过小院子,直接进入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且一应用品皆是上层,与民宅外的普通极不搭配。 圣血者伸出皓腕,脱下披风,将其扔到榻上。她媚眼如丝地望着封云起,迈着莲花小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柔滑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一边后退着向床上走去,一边妖娆地魅惑道:“公子何不上榻,听我细细讲解一下血莲教义?” 封云起勾起唇角,邪肆一笑,道:“是不是需要层层剥衣、层层细讲?” 圣血者双腿一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娇嗔道:“自然要好好儿研磨一番,才得其中真滋味……” 封云起直接将圣血者扑倒在床上,困在床榻与他的胸膛之间,眸光烁烁地道:“以你这般姿色,倒是能给爷当个开胃小菜,若想让爷入你的教,听你的法,怕是还差了那么几指的距离。” 圣血者娇媚地*了一声,抬腿勾上封云起的腰,舔着自己的唇瓣,喘息道:“好人儿,你好好丈量一下,看看到底差了几指?” 封云起将大手抚在圣血者的娇躯上,突然用力一捏,卸掉了她的两只胳膊! 圣血者惨叫一声,抬腿就要去封云起。 他却出手快若闪电,直接又卸掉了她的两条大腿! 眼下,圣血者就像一只被扭断了四肢的癞蛤蟆,气得胸膛起伏、肚子一鼓一鼓的,两眼眼睛也跟着往外凸凸,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不受迷惑?!为何对我下毒手?!” 封云起走到门前,拉开房门,道:“你那股子狐骚味,爷可不喜欢。给你看看爷喜欢的,长成什么样。” 原本,胡颜的脸上挂着笑,可听到封云起的话后,立刻冷了脸,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里。 圣血者大惊:“胡颜?!” 封云起关上房门,嘚瑟道:“看,爷的眼光不错吧?” 胡颜回头,视线在封云起的胯-间一扫而过。 封云起不太自然地加紧双腿,对胡颜道:“爷明天就去练铜墙铁杵功。” 胡颜道:“最好做个驭龙裤,方能保你安全。” 封云起眸子一亮,将手搭在胡颜的肩膀上,痞子样地晃了晃,道:“兽兽,你实在是太生猛了。不过,爷喜欢。哈哈哈哈……” 胡颜一巴掌拍在封云起的嘴巴上,喝道:“闭嘴!”封云起这样,让她心里发毛。 胡颜一耸肩,挣开封云起的怀抱,走到圣血者面前,抬起一条腿,一脚踩在床上,碾在她的手指头上,“来,我们聊聊。” 圣血者痛得直冒冷汗,却硬挺着脖子,道:“与你这个妖孽,没什么好聊的!” 胡颜脚下用力,直接踩断了圣血者的一根手指:“一根。” 圣血者失声尖叫:“啊!” 胡颜淡淡道:“外面的人,都被我解决了,你就别扯着脖子喊了,刺得耳朵不舒服。喏,再问你一句,有没有想和我聊的?” 圣血者吐出一口吐沫,吐向胡颜。 胡颜扭头躲开,脚下用力,再次断了圣血者一根手指。 圣血者的嚎叫声,尖锐得仿佛能扎进人的心里去。 胡颜轻飘飘地道:“两根。” 圣血者破口大骂道:“你个疯子!你个疯子!” 胡颜淡淡道:“你以为,自己的两根手指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儿?若你真这么想,那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地离你而去。你可知,人身上一共有多少块骨头?” 圣血者目露惊悚之色,想要向后退去,却因手脚被卸掉,没有办法挪动:“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胡颜温柔一笑,道:“我只是好奇,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块骨头。长夜漫漫,就请圣血者陪我研究研究吧。” 圣血者的不要尚未喊出口,胡颜又断了她一跟手指:“三根。” 圣血者的嗓子沙哑如同破锣,尖叫声都破了音。她的眼角几乎瞪裂了,整颗眼睛红彤彤的爬满了血丝。她摇着头,哆嗦道:“你太残忍了!你是恶魔!你是恶魔!” 胡颜勾唇一笑,轻声道:“恶魔?”突然一扬手,狠狠地掴了圣血者一个嘴巴子,怒喝道,“我若是恶魔,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你们敛财是小,愚弄百姓罪无可赦!你们妖言惑众,让他们只知尊主,一心修魔成仙,泯灭人性,与畜生无异!” 圣血者吼道:“我们又没有逼迫他们,是他们自愿的!他们贪心妄想,想要长生不老、想要家财万贯、想要容貌无双!若非他们有贪念,怎会信我们?!” 胡颜勾唇一笑,道:“我见你坐在棺材盖上时,满脸的悲天悯人,怎这么快就露了原型?啧啧……瞧你吼的,喷了我一脸口水,可着实恶心到我了。这样吧,为了不让百姓们被你继续愚弄,也免去你一开口就装神弄鬼,我帮你个忙,渡化你一下。” 圣血者目露惊恐之色,尖声道:“你要干什么?!” 胡颜转头,看向封云起:“刀来。” 封云起摊手:“没带刀。” 胡颜道:“拳头来。” 封云起的嘴抽了抽,道:“你不是想让我凌虐一个弱女子吧?” 胡颜义正言辞地道:“这是弱女子吗?这是蛇蝎!” 封云起却突然转过身,背对着胡颜,道:“不行。爷下不去手。”胡颜刚要嗤笑,他却回过头,建议道,“直接杀了吧。” 圣血者抖弱筛糠。 胡颜想了想,轻叹一声,道:“也是,既然问不出什么,不如直接杀了。我这一天到晚就此了一碗馄饨,此刻正饿着,哪能为她消耗这些力气。” 封云起从斗篷里抽出九环火鹤刀,道:“你散开,别崩你一身的血。” 胡颜瞪了瞪眼睛,道:“你不是说没带刀吗?” 封云起伸手捏了胡颜的脸一下,笑道:“爷逗你的。” 胡颜一把拍掉封云起的手,反手狠狠捏了封云起的脸皮一下。 封云起冲着胡颜吹了声流氓哨,道:“就喜欢你和爷动手动脚。” 胡颜一把夺过封云起的大刀,看向圣血者:“凭多废话!” 圣血者尖叫一声,道:“我说!我说!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第五百四十七章:要老命了! 封云起的长刀在圣血者的鼻子前停下,然后缓缓收了回去。胡颜将刀扔给了封云起,对圣血者道:“说吧,尊主是谁?” 圣血者大口喘息着,颤声道:“尊主……尊主是……”突然,床榻轰然落下,连带着圣血者也跌入其中。 胡颜哪肯放过圣血者,尤其是在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候,一个纵身,就随之跃下。 不想,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伸出,一把攥住了她的腰带,将她提在了半空中。 胡颜探头一看,发现身下竟是无数竖起的尖刀。而圣血者的全身皆被尖刀插过,唯有那张脸,正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美艳如初。 原来,这不是有人来救圣血者,而是……来要她的命。 若胡颜随之跃下,许不会直接丧命,但受个重伤却是必然的。 胡须望着地下那滴答着鲜血的尖刀,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冲着胡颜咧嘴一笑,道:“爷救了你一命,以身相许吧。” 胡颜斜了封云起一眼,道:“拉我上去。” 封云起怪叫道:“哎呦,你太重了,爷拉不动啊……” 胡颜突然扬起左手,要去打封云起。 不想,意外突然发生! 一只利箭,由黑暗中射出,直奔胡颜而来! 那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芒,令人心惊肉跳,暗道不好。 胡颜现在四肢悬空,压根就无法躲闪。她倒是可以呈自由落体向下而去,但下面等着她的却是无数尖刀。 那一箭,来势凶猛,几乎在感觉到危险的同时,已经近在眼前。 胡颜的身体突然向下一沉,封云起……松手了! 胡颜没有机会骂人,因为这种时候,做任何事都是出于本能。人的本能,就是自保。 无论是封云起还是她胡颜,危机当头,自保才是王道。 胡颜盯着那些倒插的尖刀,想着可以落脚的地方,试图将伤害降得最低。不过,她十分悲剧地发现,她只有落在圣血者的脸上,才能保护一跳命。但与此同时,她很可能会失去一条胳膊。因为,她的右胳膊,不能动! 胡颜将心一横,已经决定去一臂留命了,不想,她竟再次在半空中停住了。 封云用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入到床下的地洞里,一只胳膊撑着床边,另一只胳膊紧紧攥着她的后腰。 胡颜见机极快,立刻挥出一道真气,化作白刃,袭向躲在暗处的那个人。 那个人发出一声闷哼后,便再无动静。 封云起咬牙道:“你得减肥了。” 胡颜听他咬牙,知道他当真十分吃力,立刻深深地怀疑起自己的体重,是不是真的真的真的需要减肥了?! 封云起又道:“爷把你荡两下,甩到一边去,你自己控制好身体,别摔得鼻青脸肿。” 胡颜感觉后背上一片濡湿,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心中一凛,道:“你受伤了?” 封云起道:“小伤。你准备好了,爷可动手抛了。” 胡颜点头道:“好。” 封云起荡起手臂,将胡颜抛了过去。 胡颜就地滚了一圈,却突然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她整个人就坐在了地上。 封云起听见声音,立刻问道:“怎么了?!” 胡颜慢悠悠地答道:“无事。” 封云起不信,直接飞身而下,用九环火鹤刀在尖刀阵中一插,借着反弹的力道,跃到胡颜面前,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坐在地上,忙伸手去拉:“起来。” 胡颜却突然尖叫道:“别动!” 封云起立刻警觉起来,缓缓蹲在胡颜面前,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并同时用眼睛去辨别黑暗中的不同。待他确定周围并未危险后,这才低声问:“怎么了?可是中了埋伏?伤到哪里?”说着,伸手抚上胡颜的腿,细细抚摸着。 胡颜实在不想说,但又怕风云去突然扯她起来,于是只好干巴巴地道:“那个……你扶我起来。” 封云起知道胡颜无碍,嘘了一口气。他一直追着胡颜,其实有种打闹玩乐的成分在里面。可这一刻,他是真的察觉到,他心里确实关心着胡颜。 封云起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干脆弃之不理,将刀入鞘,伸手抱起胡颜。 胡颜突然嗷呜一声,发出惨叫。 封云起心中一惊,不敢在动,扶着她的腰问:“怎么了?可是扭到了?” 胡颜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别看她总以老人自居,实则特别不服老,且最不爱听司韶叫她老不死的。结果,今天就这么简单的一滚,她竟然……哎…… 胡颜皱着眉,低声道:“扭了腰。” 封云起揉着胡颜的后腰,道:“扭到腰,你直说就好,扭捏什么?” 胡颜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劈了腿。” 封云起的手微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是老胳膊老腿啊?怎么伤得如此齐全?胳膊……对,胳膊还不好使了。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恨呐! 试想,曲南一、白子戚、燕归、花青染,就算再加上一个司韶,谁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嘲笑她?!这个封云起,果然是坏了脑子。 胡颜告诉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丫就是个小屁孩,他光屁股的时候,她都已经可以风花雪月了。 封云起突然出手,一把抱起胡颜入怀。 胡颜只听见咔吧一声响,她的腰正位了。胡颜那声惊呼,硬生生被她憋进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暧昧的闷哼。 胡颜喘了两口后,咬牙道:“你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封云起道:“好。我要掰开你腿。” 胡颜立刻绷劲双腿,等了半晌,却不见封云起动作。她问:“干嘛不动?” 封云起对着胡颜的唇瓣,低语道:“爷觉得,刚才那话说得不对,太过暧昧。” 封云起的气息落在胡颜的唇瓣上,有些炙热,令她十分不习惯。她往后挪了挪身体,道:“封……啊!” 封云起竟然突然出脚,踢开了她的一条腿。准确无误,正是她抻伤的那条腿。 封云起问:“你要说什么?” 胡颜吸了两口气,咬牙道:“无事!” 第五百四十八章:食人肉的男人 封云起挑眉道:“这就是你感谢救命恩人的态度?”说着,将手抚上了胡颜的右肩膀。 胡颜只顾着大口喘息去了,哪里还会在意封云起的小动作。她道:“封……封云……” 封云起突然用力一掰胡颜的右肩膀,胡颜的惨叫声经久不衰,回荡耳边,格外有力:“啊!!!” 封云起拍了拍耳朵,笑道:“挺能喊呐。” 胡颜一脑门的汗,缓缓扬起低垂的头,看向封云起。那眼神,幽幽似狼。 封云起挑衅道:“怎么?爷帮你接好这些老胳膊老腿,你还不满了?” 胡颜深深吸一一口气,突然发飙吼道:“我的右胳膊不是拉伤!拜你所赐,这次实实在在变成了拉伤!” 封云起微愣,又伸手去摸胡颜的右肩,道:“怎么不是拉伤?这也没有外伤,一直耷拉着……” 胡颜心情不美丽,一抬手,扫向封云起的手臂,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封云起发出一声闷哼:“呜……” 胡颜能夜视,早就看见封云起的右手小臂上,插着一只短小的利箭。那只利箭是由铁做成,大约半尺长,箭尖上有倒刺,箭尾处亦然。这只毒辣无比的箭,胡颜没有见过,但是,同样狠辣的东西,她却在白子戚的手上见过。 这只箭,整个刺透了封云起的小臂,仅露出一小节剑尾和剑尖。若这只箭是木头做的,倒也不足为虑。只可惜,它是由铁做成。若想拔出,怕是要废了这条手臂。若不拔,这条手臂会慢慢溃烂。眼下,令胡颜烦心的是,不知箭上是否有毒。 胡颜不想让封云起知道自己能夜视,于是装出随口的样子,问:“怎么了?” 封云起不知道胡颜能夜视,于是也装出十分随意的样子,随口道:“下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等会儿寻个亮堂的地方,直接拔了便是。” 胡颜垂眸不语。有些想不明白,封云起为何不和自己说实话。那箭,应该就是射向她的那只。封云起为了救她,向下探了身子。她躲过了毒箭,他却被毒箭射穿了手臂。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放开她。 封云起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就下意识地说了谎。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不想让她愧疚?乱糟糟的想法,真够恼人的。封云起干脆不去细想,扯了一条亵衣,缠在伤口上,自我打趣道:“得,这回爷和你一样,都得耷拉着右膀子走路了。”言罢,用左手揽住胡颜的腰,向前走去。 胡颜扭了下腰身,冷声道:“我可以自己走。” 封云起却争锋相对道:“滚个圈都能扭腰抻腿的,你就别逞能了。”言罢,不由分说,拦着胡颜便走,那份霸道,与往日比只增不减。 胡颜不想和他撕扯,毕竟,这地下里可能隐藏着危机,需要提高警惕。 封云起见胡颜不再排斥自己的亲近,心情瞬间阳光璀璨起来,竟吹了声流氓哨。 胡颜真想一巴掌掴死他!太不省心了! 胡颜沉着脸,十分诧异地发现,封云起竟然能夜视! 因为,她脚前有块石头,却被封云起提前一脚踢开了。 胡颜装作不知,继续前行。 待走到拐角处,封云起停下脚步,道:“这里有血。刚才那人,应该就是躲在这里对你下毒手。” 胡颜问:“你能看见?”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道:“那是!怎么样?跟着爷不吃亏吧?爷这双招子,那可是从坟堆里练出来的!” 胡颜冷冷地回了一句:“怎么?爬坟堆里吃死人肉去了?” 封云起突然不笑了,那张严肃的脸上竟升腾起了肃杀之气,看起来着实令人觉得心惊胆颤。倒不是说封云起长相吓人,而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和杀伐决断的气质,令人产生惧意。 胡颜以为他会怒起弃她而去,不想,他竟嗤笑一声,再次揽着她的腰继续前行,边走边随意道:“饿急了,什么不吃?别说是死人肉了,自己的肉,都想啃两口。” 封云起不知道胡颜能夜视,但胡颜却将他的变化都看在了眼睛,因此断定,封云起一定吃过死人肉!这么想着,胡颜的心便沉了沉。听曲南一说,封云起六岁时为了接受考验,曾独自一人去坟地挖骨洗尸。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封云起用大手拍了拍胡颜的腰肢,调笑道:“兽兽,你莫不是怕了吧?这里如果走不出去,咱俩饿得狠了,你说,要吃什么才好?” 胡颜道:“身后不就有一堆肉嘛。” 封云起微愣,随即低声问道:“你……真的啃吃她?” 胡颜挑眉,反问:“为什么不?弱肉强食,连野兽都懂的法则,人却不懂?那岂不是连野兽都不如?呵……封云起,我不会将自己饿死在这里的。”靠近封云起,低声道,“吃完她,还有你。” 胡颜那残忍无比的话,就好似一道咒语,斩碎了一根根厚重的铁链,释放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灵魂。封云起的胸腔剧震,似乎开始了第一次心跳。 六岁时,他遭梅姨娘陷害,与庶弟一同被困祖坟。庶弟饿死后,他为了活下去,吃了庶弟的肉。当家人寻到他时,给他的不是拥抱,而是……惊恐万分的眼神。他们害怕他,怕他这个吃庶弟肉的恶魔!就连他的生母,都不敢拥抱他!她只是站在远远的位置,不停的哭、不停的哭……仿佛,他变成了恶魔,不在是她的孩儿。母亲已经如此,更何况其他人乎? 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安慰他,他们视他如异类。他们怕他突然扑上来,啃噬他们的肉! 然而,胡颜却说,她不会将自己饿死在这里,她若吃完圣血者的肉,便会吃他的肉。 是的,她说,她会吃他的肉! 封云起突然一把抱住胡颜,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让她听自己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他不敢开口,怕心脏会跳出喉咙。他紧紧闭着嘴巴,抿着唇,用力嗅着胡颜发丝的味道。他想……把她揉进身体了! 这种感情来得太过猛烈,致使封云起的灵魂都在颤抖。 眼泪,早就哭不出来了。 但封云起的喉咙里,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既像哭泣,又像嘶吼,还像在唱歌。声音在胸腔里震动、声嘶力竭、纵情咆哮。 不是所有的声音,越大声越能引起共鸣。 这种类似野兽的低鸣,竟让胡颜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兴奋与狂野、放肆与悲凉…… 胡颜没有推开封云起,而是放柔了身体,任由他抱着。 罪过,是由人来背的;情殇,是由人来编织的;那么勇敢,也必须要人来面对! 在如同鼓击的心跳声中,封云起沙哑中透着坚韧的声音传入胡颜的耳朵。 那是一种残忍,更是一种情痴。 他说:“六岁时,我吃过庶弟的肉。那味道……很不好。若我们被困于此,我的肉给你吃,直到吃饱为止。” 胡颜用指甲轻轻勾画着九环火鹤刀的刀柄,闭上了眼睛。 庄生晓梦,谁知心中所想?谁懂梦里荒唐? 第五百四十九章:爷想护着你 封云起似乎对自己刚才的直白有些难为情,拉着胡颜的手便往前走。他不再说话,一颗心却变得格外安宁,仿佛在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拼杀后,终于将自己心爱之人抱入怀中。他希望,这条路可以很长,长到……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黑不见光的地下越走越窄,到最后狭窄处,仅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 尽管如此,封云起仍旧紧紧攥着胡颜的手,不曾松开。 暗道并不长,覆着杂草的地方已经被人推开,显然是刚才偷袭胡颜的人干的。杂草上有些血迹,应该是那人逃命时留下的。 封云起对胡颜道:“你在这里呆着,爷出去看一下。”他怕有人偷袭。 胡颜点了点头,封云起拔出大刀,直接跃了出去。 不多时,封云起收起大刀,将手探给胡颜,道:“上来。” 胡颜没搭理封云起,而是直接跃上了地面。 外面,是一小片树林,不远处,便是圣血者的住处。现在俨然成为了葬身之所。 封云起用左手攥住胡颜的右手,道:“这里不安全,先离开再说。” 胡颜道:“松手。” 封云起道:“不。” 胡颜道:“封云起,你觉不觉你现在就像一个混蛋?!” 封云起道:“兽兽,你觉不觉你就是一个食言而肥的混蛋?!” 胡颜:“……” 封云起歪着头,笑道:“爷帮你杀了白草,你不是答应爷,来给爷当宠物吗?” 胡颜一脚踩在封云起的脚背上,瞬间炸毛,低吼道:“是婢女!三天的婢女!” 封云起呲牙咧嘴地收回脚,道:“你看,你这不是记得嘛,干吧不信守承诺?” 胡颜发现,她被封云起阴了一把。不可能啊!二十七岁的封云起,都被她玩在鼓掌之间,怎到了十七岁的封云起这里,自己反倒吃瘪了呢?这不对劲儿!绝对不对劲儿! 胡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说:“我现在麻烦不断,不适合给你当婢女。此事欠着,黄不了。” 封云起却道:“爷看,此时正合适。” 胡颜沉声道:“封云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喜欢你,你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也要先看看美愿不愿意让你救!” 封云起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却是扬声道:“你喜不喜欢爷,关爷什么事儿?!爷喜欢你就行了,不用你喜欢爷。” 胡颜的心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她想起与封云起的过往,哪一次不是她上赶子追着他后屁股跑,然后被虐得死去活来的?!结果呢,他一觉醒来回到十七岁的记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混蛋,反倒来和她叫嚣着说喜欢?! 草咧!不带这么玩的! 虎眼变得愤怒,字字有力,大声吼道:“你这是犯贱!” 封云起用比胡颜更大的声音吼道:“爷愿意!看不顺眼?打过!” 胡颜的右手被封云起握在左手中,软软无力,但她的左手却闲得发慌。她干脆扬起拳头,狠狠砸在封云起的胸口上。 胸口被捶,却不闪躲,而是道:“就这么点儿劲儿?!给爷挠痒痒都不够!” 胡颜再次一拳头垂下。 封云起一转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但攥着胡颜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揉捏了两下。封云起的大手上布满老茧,揉在肌肤上有些痛,却又格外的温热。都说十指连心。封云起的霸道通过胡颜的手指传递到心房,便生长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滋味。 封云起笑着看向胡颜,沙哑道:“再来!” 胡颜的拳头攥了攥,却并未挥出去。 封云起嗤笑道:“怎么?这样就心疼了?打不下去了?爷可是听延峰说,爷曾两次出手,将你打成重伤。你若现在不打个够本,那事儿,就算翻过。”放开胡颜的手,伸手捏了捏胡颜的脸,“你可不许记仇。” 胡颜终于明白,封云起为何一再试图惹怒自己,原来……他竟存了这种心思,想要让她出口恶气,然后忘记曾经的伤害。 胡颜突然觉得十分悲愤!封云起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杀人无数,却在睡一觉醒来后忘记所有人,一心想当一个善良之人,行善良之举、做良善之事。他鲜衣怒马闯江湖,舍身忘死地去帮助那些曾经被他残害过的人,还他爹地只求付出不要回报!他凭什么啊?! 胡颜的一颗心都被封云起搅和乱了。 曾经,她认定他是小哥哥的转世,于是死不要脸地贴了上去,他却出手重伤她,一次又一次。当她对他不屑一顾,只想要他的皮囊时,他却又幡然醒悟,想要与她重修于好。她决定,给他一次逃生的机会,让他走。结果,他一觉醒来,却狠狠地贴了上来。不问因由、不知因果,就像一块带着霸道与韧性的超级年糕,啪叽一下糊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措不及防,又无计可施。打,打不过!逃,逃不开!他到底想要怎样?!不找死,就难受吗?! 胡颜气急,一拳头轰出,直接将封云起打飞,后背撞在树上,直接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撞断。 胡颜吼道:“封云起,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一甩衣袖,转过身,大步向前走。 封云起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冲着胡颜的背影咧嘴一笑,道:“爷不怕死!就和你杠上了!”说着,想要站起身,却痛得又跌坐到地上。 胡颜突然回头,大步走向封云起,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将他踩在地上,眸光沉沉道:“封云起,这不是游戏。你跟着我,必死无疑!” 封云起躺在地上,望着胡颜大口喘息着,眸光幽幽似狼。他说:“人总有一死。爷先前只是觉得好玩,处处追着你跑。现在,爷想护着你,不允许任何人你欺负你。你看,就连爷这个曾经欺负过你的人,爷也想方设法地帮你出气。” 胡颜扭开头,无法直视封云起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是一片执着的认真。若这个人不是封云起,她很可能会被感动。可惜,他是,注定得不到她的感情。 第五百五十章:够骚! 凡尘种种,因果无论,都是他爹的孽缘啊! 胡颜觉得,她若还能活一百年,一定会当名说书先生。也不需要讲别人,就讲讲自己和这几个男人之间的故事,那绝对是一本本令人摔杯拍几、罄竹难书的故事! 封云起见胡颜如此,便知她仍有心结,心下酸涩,却不想摇尾乞怜。他一拍胡颜的小脚,道:“你这么踩着累不累?若累,就骑爷身上得了。” 胡颜的呼吸微顿,转眼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又不是没骑过。来吧,爷不羞涩。” 胡颜真想一脚将封云起踩出个大窟窿,然后掏出他的心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啊?! 曲南一是脸皮厚,逮到机会就往她的被窝里钻,这个封云起却是个霸道的色痞,明明练得是童子功不能与女人缠绵交欢,可你听听他的话,这明明是混迹欢场的老手! 胡颜用脚捻了封云起一下,骂道:“滚!”收脚,转身离开。 封云起却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揽住胡颜的腰,将她抱进怀里,盯着她的眼睛道:“爷认真了,你不许走。” 胡颜气极!这是什么人啊?!说说,这是什么人?!你丫认真了,她就不许走?等你不认真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得立刻滚?! 胡颜眯了眯眼睛,道:“你再纠缠下去,信不信要咬你?!”是的,胡颜觉得牙痒了。 封云起却痞子样地歪了一下头,挑眉道:“往哪里咬?嘴巴啊?爷练得可是童子功……嗷……” 胡颜抬腿,用膝盖顶在了封云起的双腿间。 封云起捂着双腿间,整个人佝偻成了虾米,他一脸痛苦地咬牙道:“你……真……狠!” 胡颜轻飘飘地说:“既然你练得是童子功,要不要那东西都没鸟用。去了,倒也干净。免得你像条公狗,闻骚而动!” 封云起夹着腿,抬头手,颤巍巍地虚点了胡颜的脑袋:“够骚!” 胡颜十分悲剧地发现,她却是连自己一起骂了。她有些恼火,抬脚,一脚踢飞了封云起,然后拍了拍裙摆,转身走了。 封云起一身是血的回到了封家,惊得封云喜直喊封哥哥。 封云起坐在几上,抬手,示意封云喜闭嘴:“别喊了,一喊爷脑仁儿就疼。” 封云喜委屈地捏起了帕子,道:“封哥哥,你怎么一身的伤啊?” 无涯搬出了箱子,帮封云起处理伤口,当他剪开封云起缠绕在右小臂上的白布时,整个人都为止一震,心痛道:“主子,这是?” 封云喜低头一看,再次惊呼道:“啊!这这……这怎么伤得如此重?!”言罢,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好像心疼得不行。 封云起打量着封云喜,心中莫名觉得不喜。他觉得,自己可能真像胡颜骂得那样——贱! 不难看出,封云喜喜欢自己。瞧瞧,这眼泪哭得成行,仿佛他受了天大的伤,而她又痛到心伤。可是,怪异的是,他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觉得有些烦。这个时候,哭有毛用?赶快处理伤口才是真格的! 封云起又想起了胡颜。二人爬上地面时,她一定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箭伤,但……却不管不问。这样狠心的女人,不多;这样野性到可以吃人肉为生的女人,更不多。却让他打心眼里欢喜。他要得从来不是一头羊,他要得是一头与自己并驾齐驱的狼! 想到胡颜,封云起咧嘴一笑,道:“被人暗算了,射了一箭。” 封云喜伸手去碰封云起手臂上的利箭,哽咽道:“这……这东西前后都带着倒刺,又如此短小,如何能拔得出?”说着,又开始噼啪掉泪。 封云起看向封云喜,道:“这里不适合你,明日,你就回老家去。” 封云喜微愣,随即摇头道:“不不,封哥哥,你在这里,云喜不走!” 封云起道:“你都这把年纪了,跟着爷这么个糙汉子做什么?赶快回去,寻个人嫁了才是正事儿。” 这把年纪了?封云起这话太有杀伤力了。封云喜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心慌了起来。难道,她真的老了?为了等封云起,她生生将自己等成了老姑娘?这打击,太大了。 封云起接着道:“对了,不是有个‘泓剑山庄’的少主,挺喜欢你嘛?你收拾收拾回去,爷休书一封,你直接嫁了吧。” 封云喜的腿一软,向后倒退了两步,面前站定,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封云起,颤声道:“封哥哥……你……你想起来了?” 封云起皱眉道:“想起什么?爷没想起什么,不过是有些信件,爷翻看了几眼,得知你与那个什么少主情投意合。” 封云喜突然尖叫道:“不!”她扑到封云起的脚下,跪着,抱住他的腿,哭喊道,“封哥哥,求你,不要赶云喜走。云喜不喜欢那个少主,只不过是青春年少,不懂事罢了。那个少主,如今已妻妾成群,云喜嫁过去,就是一个小妾。丢封家的脸不说,云喜也不快活。求封哥哥……” 封云起挑眉,看向无涯:“云喜不是和爷一样,也忘记了十年之间发生的事儿吗?” 无涯也面露疑惑之色。 封云喜一惊,眼睛提溜一转,忙道:“昨晚做梦,梦见了一些过往,不知这家,却历历在目。梦中,云喜等了封哥哥好多年,可封哥哥却一直不回来。偶然遇见了‘泓剑山庄’的少主。他偷偷带着云喜玩,让云喜欢喜。结果,他却说什么要娶云喜。云喜自然不肯。云喜等了封哥哥那么多年,怎会嫁给被人?幸好,云喜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等到了哥哥回家。哥哥说要娶云喜,云喜高兴地应了,结果……梦却醒了。” 封云起目露审视之色,扫了封云喜一眼,道:“不知与你说过没有。爷把你带回家,是可怜你孤身一人。扔下你出游四方,不曾许下任何诺言,便是觉得没有必有。爷给了你一个全身的身份,让你有口饭吃,不至于受人践踏,已经全了仁义。家里有人,每年都会给爷送来信件,你的事儿爷也知道多少知道一些。二十七岁的爷想要娶你,那是他觉得娶谁都一样,反正……爷练得是童子功,与其娶一个如狼似虎的女人,不如取一个贪图钱财听话的女人。” 封云起的一句话,彻底将封云喜打入了无望地狱! 她一直觉得,封云起之所以想娶她为妻,是因为喜欢她。哪怕不多,也是有一些的。不曾想,他竟存了让她守活寡的心思! 若非封云起的记忆被“神识珠”收走十年,他的心思回到了十七岁的状态,怕是会一直瞒着此事,直到……迎娶她过门为止。那时,就算她再后悔、再无望,也无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挥霍着他的金钱,不断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封云起,好狠的心呐!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 封云喜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封云起又道:“眼下,爷一觉醒来,虽然忘记了十年间发生的事,但爷不在意。你呢,你也甭肖想着爷会娶你为妻了,爷心里有人了。你就安安分分地当自己的封家小姐,等你出嫁,爷不会亏待你就是。” 心里有人了?谁?!一定是胡颜!他竟然在短短的几天内,对胡颜动心了?!如今,她应知道,那个浑身覆黑毛的怪物,就是胡颜。她这是恨呐,为何不在那时,趁机将她杀死! 封云喜扬起头,咬着后槽牙问:“封哥哥心中之人,可是胡颜?” 封云起十分爽快地答道:“正是。” 封云喜攥紧拳头,问:“封哥哥就忍心让她守活寡?” 封云起眯了眯眼,霸气一笑,道:“这世间武功花样不断、修炼不同,又不是非童子功一门武学可让人登峰造极。” 封云喜心中剧震!她没想到,封云起竟然为了胡颜,甘愿重新修炼其他武功,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一个备受人尊崇的高手,却要放弃武功修为,重新来过?! 封云喜颤抖声道:“你……你胡颜只相处了几日?竟要……竟要为她……重新修武?!” 封云起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腿,呵斥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回屋睡觉去!明天给爷滚回老家,别在爷耳边叽叽咋咋地闹心。”他又不傻,怎可能直接破了童子身,然后再去修炼其他武功?他可以先修炼其他武功,待有所成之后,嘿嘿…… 封云喜心中憋屈得不行,也不想和封云起继续说话,免得被他气死,于是一扭头,跑了。她打定主意,不回老家。因为,那里不是她的家。她就赖在这里,哪怕是装病,也不走! 封云喜回屋后,穿着单衣,推开窗,让冷风灌入,然后用帕子沾了水,擦了擦身子,就那样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任由冷风吹。她不走,谁也别想赶她走!她宁愿病着,也不要离开这里。只有跟在封云起身边,她才有希望。走了,她一切的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夜诱之行 白家。 白子戚推开厚重的黑色大门,走进黑漆漆的院子,也不落栓,只是反手关上门。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有些突兀,却令白子戚的心突然加快了几分。 那个声音说:“怎么不落栓?” 白子戚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声音却低得不含任何一丝感情,就仿佛他内心的激动是海市蜃楼般的假象。他说:“落栓防贼,我需防谁?” 是啊,白子戚就是这六合县里最大的地头蛇,他需要防哪个贼?哪个贼又蠢到太岁头上动土? 胡颜坐在暗处,道:“我饿了。” 白子戚也不搭话,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向厨房。 一盏灯亮起,窗户上映出了白子戚的身影。他挽起袖子,在洗手。 胡颜突然想到一句话——为新妇洗手作羹汤。 不多时,厨房里飘出一股子米面的香味,在着越发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诱人。 胡颜吞了吞口水,却并未走向厨房,而是耐性地等待着。 厨房的灯熄了,白子戚端着碗来到胡颜面前,将手中的碗放到胡颜的手中,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碗珍珠汤,颗颗珍珠小巧饱满,圆滚滚的惹人爱。搭配上几片绿叶和一些青菜丝,看起来就很有食欲。说是珍珠汤,并不是由珍珠做成汤,而是将面攒成一颗颗小巧的面疙瘩,使之看起来像珍珠罢了。 胡颜用左手捧着碗,有些不方便施为,干脆将碗放到胡凳上,空出左手拿起筷子,然后蹲着胡凳后面,用筷子搅拌了两下珍珠汤,吹了吹,美美地吞下一口,只觉得满腹温暖、唇齿留香。 白子戚的脚步微顿,侧头看向胡颜,冷冷地道:“别再来了,小心毒死你。” 胡颜一口珍珠汤含在口中,还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倒不是怀疑白子戚会在这珍珠汤里下毒,只不过如此冷冰冰的白子戚,绝对很少见。他接连掴了她十个大嘴巴子,这会儿哪还有资格和她发脾气?! 胡颜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然不会一摔碗就走。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咽着珍珠汤,直到将最后一点儿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后,才站起身,一摔碗,骂道:“好你个白子戚,你……呜……” 白子戚去而复返,突然一把抱住胡颜,吻上她的唇。 如此热情的舌吻,与那冰冷的言语绝不一样,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让胡颜浮沉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无处施力,只能紧紧攀着白子戚,求一个上岸。 白子戚的手,就像一条灵巧的蛇,轻易穿过她的衣襟,划进了她的衣里,微微用力抚摸着她的肌肤。微痛的感觉,轻轻地撕咬,灼热的呼吸,白子戚就像在惩罚不听话的情人,既要让她欢愉,又要用欢愉惩罚她的不忠! 白子戚在胡颜的呜咽声中,沙哑地低吼道:“你想让我弄死你吗?!说,是不是要我弄死你?!” 胡颜此刻脑中一团乱,却又神奇地留有一丝清醒。那丝清醒在说:白子戚,疯了。 白子戚的啃咬一路向下,突然一口咬在胡颜的胸上! 胡颜拱起身子,发出一声混合了痛苦与欢愉的低吟:“呜……” 白子戚抱住胡颜的腰,将头帖在她的胸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胡颜缓缓张开眼睛,垂眸看向白子戚,伸手抱住了他。 突然的中断,就像突然的开始,来势汹汹,去势涛涛。 胡颜心中存了疑惑,伸手去摸白子戚。 不想,白子戚突然发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用力捏得咯咯作响。 胡颜吃痛,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捏痛自己。 三个呼吸过后,白子戚放开了胡颜的手,垂眸,帮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他哑声道:“别再来了。我不是你的谁,也成不了你的谁。我这一生,嗜杀成性,必招天谴。我痴迷皮相,必损于皮相;我善雕琢人骨,也必碎骨偿还。”伸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脖子、锁骨、胸部、腰肢,一路向下,盯着胡颜的眼睛,笑得极其残忍,“你若再来,就留下来陪我吧。你将成为我白子戚这一生中,剥下得最完美的皮,雕琢得最精美的骨。” 胡颜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唤了声:“子戚……” 白子戚一把推开胡颜,冷声道:“你走吧。你我不同路。” 胡颜一把抱住白子戚,嗷呜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直到尝到血的滋味,她仍旧叼着他的唇,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白子戚用力扯回自己的唇,任由鲜血流淌,在下巴上蜿蜒出一条靡丽的痕迹。他缓缓勾唇一笑,道:“我也问过为什么?你是如何回答我的?胡颜,不是谁都要围着你转,也不是谁都甘愿成为你裙下臣中的一员。我娘只生了我这么一个混账,我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不会和曲南一他们称兄道弟,共侍一妻!”一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他的脚步蹒跚,却将背脊挺得笔直。 胡颜知道,自己的感情,折辱了白子戚。 第一次,她深刻地认识到,想要得到左拥右抱的感情,不是插浑耍赖用些手段就能摆平的。她的龌龊心思,终究伤了白子戚的自尊。他没有在厨房里做些手脚,直接毒死她,已经算是极大的容忍。 白子戚尚且如此,曲南一和司韶若知道了她的心思,岂不是…… 胡颜已经不敢想下去。 现在,已经不是她张开羽翼,谁愿来便来,不来便走。有些感情,不但复杂到无法定位,还撕扯不开,已然浑然一体。若想撕扯来,那是连皮带着肉! 胡颜想再和白子戚说些什么,但那关闭的房门,落栓的声音,却仿佛一道鸿沟,隔绝开了二人。 白子戚说,落栓防贼,我需防谁? 所以,他家的大门从来不落栓。 可如今,他竟然在房门上落栓。 落栓防贼,子戚,你在防谁? 原本,她是想问问白子戚,是否能有办法,去掉封云起手腕上的利箭。如今,他连她都不待见,又怎会帮封云起?原本,她想问问白子戚,白草死了,你觉得下一个,我应该杀掉谁?可惜,白子戚已经不屑见她,又怎会帮她?!原本,她想看看,他到底伤在了哪里,又被谁所伤?然而,他将她退到了陌路。不,也许,是她将他推到了陌路。 胡颜在白子戚的房檐上,坐了一夜。 她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风声萧萧,如泣如诉。 天光乍亮的第一束光线,射进了胡颜的眼中,她眯了眯酸涩的眼睛,从白子戚家的房檐上跃下,离开。 屋内,白子戚在窗前站了一夜。 胡颜不知道,她的敌人是谁。他……却知道。 胡颜不知道,她的敌人有多强大。他……却知道。 他最怕的不是与那群围绕在她身边的饿狼撕扯,却怕……有一天,他不得不将刀子刺入她的胸口,让血染指间、湿透白衣…… 第五百五十二章:让爷先抱一下 胡颜躲开官府的耳目和晨起的百姓,直奔封家,在护卫们的视而不见下,直奔封云起的房间。 她心情不好,一直沉着脸,走起路来更是犹如愤怒的牦牛,咚咚带响。 封云起已经起身,仅穿了一条亵裤,正光着膀子研究怎么拔掉小臂上的利箭。伤口虽然上了金疮药,但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 胡颜直接推门而入,噔噔噔地冲进屋里,在封云起的诧异中,用左手一把拔出了他的九环火鹤刀,道:“将手放到几上!不许动!” 封云起微愣,随即明白了胡颜的用意,当即也不多话,跪倒到几前,将手臂放到了几上。 胡颜舔了一下唇,道:“左手,有些不稳。” 封云起看向胡颜,戏谑道:“砍好砍坏,都是爷的手,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胡颜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好,那我可就砍了!” 封云起却突然喊道:“等会儿!” 胡颜挑眉,戏谑道:“怎么,这会儿怕了?” 封云起刻意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道:“爷怕你砍偏了,剁掉了爷的手。以后,爷还怎么抱你?”张开双臂,无赖道,“来,让爷先抱一下。”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非要这么不正经吗?” 封云起冲着胡颜勾了勾手指,道:“不都说闺房之乐嘛。” 胡颜攥着九环火鹤刀的手紧了紧,道:“我想过了,长痛不如短痛,只要贴着你的肌肤,将倒刺砍掉,就能将利箭拔出,把伤害降到最低。当然,手稳、刀快,缺一不可。你还是换个人动手吧。我怕自己忍不住,一刀抹了你的脖子。你死事小,溅我一身的血,反倒有些不美。” 封云起突然起身,站到胡颜的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腰肢,盯着她的眼镜,低语道:“兽兽,我心悦你。” 胡颜缓缓地呼吸着,残忍地一笑,道:“这是要交代遗言吗?” 封云起扬起下巴,露出修长的脖子,道:“你想要,可以用嘴去咬。只要你能一口一口吞下爷的肉,爷就算被你咬死,也是心甘情愿!” 胡颜一抖九环火鹤刀,逼上封云起的脖子,幽幽道:“你表达感情的方式,我不喜欢;你表达的感情,我不接受。你要是发贱,没人咬你难受,大可以往艳山上一躺。我想,那里有很多饥饿的野兽,会十分开心享受你的身体。”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划过一抹痛苦的痕迹,低声道:“为何不喜欢我?可是因为我曾经伤害过你?” 胡颜狠厉地一笑,道:“有种雌蜘蛛,会诱惑雄蜘蛛交配。交配过后,雌蜘蛛会一口一口咬死吞掉雄蜘蛛,然后再去诱惑下一只雄蜘蛛。封云起,你想成为第几只?” 封云起非但没有因为胡颜的话而退缩,眼中反而燃起了炙热的光,令那双黑曜石的眼中闪动起流光溢彩。他很兴奋,真的很兴奋。他收紧手臂,低哑道:“爷想成为第一只雄蜘蛛。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交配?!” 操咧!这个封云起简直就是色魔兵痞啊!什么话都敢接,什么事都敢应。不但如此,还他爹地雀雀欲实!果然,二十七岁的童子,果然不同凡响。 胡颜感觉有些无力,一膝盖顶向封云起。 封云起忙用手护住最私密的地方,向后退了一步,冲着胡颜歪了歪脖子,咧嘴一笑,道:“别恼啊。爷可没和你交配呢,不能失了这兄弟。” 胡颜刀尖指向封云起,眯眼道:“找死,是不是?!”这样的封云起,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封云起立刻做出老实的样子,跪坐在几前,将手臂往几上一放,扭开头,道:“砍吧!” 胡颜被封云起那壮士断腕的样子逗笑,禁不住想:若封云起不是封云起,兴许……他俩之间会有所不同。 胡颜有心逗他,于是问道:“真的不用换个人砍?我左手,可不稳。” 封云起挑眉看向胡颜,道:“别人砍好砍坏,爷能说什么?你砍吧,你砍坏了,爷就赖着你不放。” 胡颜挑眉问:“砍好了呢?”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爷就以身相许。” 胡颜举起九环火鹤刀,喝道:“砍残你再说!” 封云起突然道:“等一下!” 胡颜掂量了一下九环火鹤刀,皱眉道:“你到底行不行?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你影响了我砍人的心情!”言罢,将九环火鹤刀往几上一插。 九环火鹤刀直接穿透几面,刺向封云起的双腿间。 封云起忙分开双腿。 九环火鹤刀的刀锋,贴着封云起的大腿根,散发出幽幽寒光。 封云起缓缓抬头,看向胡颜。那眼神,绝得称得上是惊魂未定。 胡颜略显尴尬地转开头,道:“你家的几,太不结实。” 封云起心有余悸道:“姑奶奶,幸好爷起床后习惯性左摆,这要是右摆,爷这下半辈子岂不是只能进宫去当个太监?!” 胡颜瞥了封云起的胯-间一眼,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 她貌似很久都不曾这么笑过了。 封云起望着胡颜那明媚的笑颜,心中一片柔软。 胡颜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这才道:“以你之能,应该能混个大内总管。” 封云起抱拳道:“承蒙你看得起。” 胡颜一把拔出了九环火鹤刀,爽朗道:“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姑奶奶。舒坦!” 封云起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亵裤,发现裤裆的位置正在撕裂。很显然,胡颜拔刀时,刀气轻轻割过了裤裆。 封云起加紧双腿,用左手从几下掏出一本用绢布画得书,展开。然后对胡颜道:“姑奶奶,来吧!” 胡颜爽快地应了一声:“来喽!”举起九环火鹤刀,向下一砍,却在即将砍刀利箭时停了下来。她探头,看向封云起手中的书。 封云起抬头,将书合上,道:“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凑什么热闹?!快砍!这一二来去的,头上就像悬着把剑,也忒吓人了。” 胡颜嗤笑一声,道:“就你那胆儿,也就只能靠一本黄书增些底气了。” 封云起展开书,用手中在上面点了点,满眼戏谑地看向胡颜,道:“你看看,这是黄书?这是武功秘籍!” 胡颜仔细看了一眼后,知道自己误会了封云起,却死鸭子嘴硬地道:“两个大男人,脱得只剩下两条亵裤,这蹭来蹭去的,你说没有奸情,打死我我也不信呐。这事儿,你应该是深有体会啊。”这话却是在暗指封云起和曲南一了。 封云起明白胡颜的意思,于是邪笑道:“曲大人的臀部还有些看头,至于前面……啧啧……雕虫小技而。” 封云起这话,若是让曲南一听见,定会滴血三滴,誓与他不共戴天!敢如此侮辱他的兄弟,那绝对是血海深仇! 胡颜现在正与曲南一蜜里调油,哪里受得了别人说他不好?尤其是,此事关乎男人的尊严,不容马虎对待。她当即道:“木头桩子够粗够大,死物一个而已。”眼睛,还在封云起的双腿间一扫而过,其意在明显不过。 “嘶……”封云起不淡定了。他知道胡颜果敢泼辣,没想到,竟泼辣至此。当很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这哪里像是大姑娘,简直就是那倚靠在门口盼汉子的小寡妇。再者,她如此维护曲南一,当很让他不爽。 封云起一拍几,怒声道:“你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死物一个!” 胡颜向窗户一撇嘴,道:“你说,他是不是没羞没臊啊。” 封云起不知窗口有人,忙转头去看。 就在这时,胡颜的刀锋落下,咔嚓一声斩断了刺入封云起小臂上的利箭。 封云起的一声呜咽尚未来得及发出,胡颜便飞身而上,坐在封云起的身上,用左胳膊夹着他的胳膊,然后左手成爪,扯住利箭的箭尾,将真气灌入指尖,用力一拔。 封云起嘶了一声,一把攥住了胡颜的腰肢。 胡颜将断箭拿到手中看了看,嗤笑一声,直接将断箭扔到几上,发出咣地一声。 断箭上有血滴答落下,露出了九朵红莲的雕花。 封云起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冒着暗红色的血,顷刻间将几上弄得湿漉漉的。 胡颜欲站起身,封云起却钳着她的腰,不让她动,沙哑道:“别动,让爷缓一会儿。” 胡颜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揶揄道:“是缓一会儿,还是挺一会儿?” 屁股下的异样,让胡颜忍不住腹诽:这人,绝对是练童子功的,都痛成这样了,还有那心思。果然是憋坏了。 封云起也有些尴尬,手上便松了三分力道。 胡颜直接站起身,打个哈欠向外走去,懒懒地道:“不用送了。” 封云起咬牙道:“喂!你不给爷包扎一下,就这么走了?” 胡颜回头,咧嘴一笑:“管杀不管埋,管拔不管包。”吹了声流氓哨,“自己搞定吧。你不是……还有左手嘛。”扭头,大步离开。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眼睛里闪烁起掠夺的光。似雄狮盯上了猎物,就差垂涎欲滴了。 他突然大声喊道:“兽兽,你一定会是爷的!” 胡颜头也不回地回敬了一个字:“屁!” 封云起哈哈大笑,笑声愉悦地震动着耳膜。 无涯捧着白布带和金疮药走进封云起的房间,跪坐到席子上,帮他处理伤口。 当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封云起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那断箭,咬牙道:“痛快!” 无涯看向封云起,道:“主子若痛得厉害,可以咬着软木。” 封云起摆了摆手,道:“最痛的时候都挺过去了,现在咬着软木给谁看?” 无涯无语了,低头将封云起的小臂缠起来,道:“主子这只手臂,切记不可再用力,将养些时日,没准还能用刀。若再乱动,恐要废了。” 封云起懒洋洋地道:“知道了。爷又不傻,会好好儿养着的。”突然身子前倾,靠近无涯,贼兮兮地一笑,“给爷讲讲,爷和兽兽的过往。爷就纳闷了,爷这么男人,她怎就不喜欢?瞧她身边围得那些人,曲南一手无缚鸡之力,花青染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千倍,哪里有咱这铁骨铮铮男子汉来得结实有力?!” 无涯扫了一眼封云起*的闪身,腰间缠的白布条,以及……开了档的亵裤。他思忖着开口道:“主子,围在胡姑娘身边的人,可不单是你说的那两位。” 封云起眸光一凛,问:“还有谁?” 无涯回道:“单属下知道的,还有白子戚和司韶,以及一个应该叫燕归,却改名叫百里非羽的男子。” 封云起牙疼地道:“这么多?” 无涯道:“这些,只是属下知道的而已。”手下忙活着,将几上的血擦拭干净。 封云起摸着下巴,皱眉道:“爷的对手都很强大?” 无涯又瞥了封云起一眼,坦言道:“主子……没斗过他们。” 封云起:“嘶……”用手揉了揉脸,“怎么有些牙痛呢?” 无涯斟酌着开口道:“那些男子,各有各的风采,却都俊美不凡。主子也应多注意一下穿衣打扮。”言下之意,是让封云起多注意形象,不能总这么光着身子在胡姑娘面前晃。 不想,封云起却道:“爷觉得,爷不穿衣服,比穿衣服要好看一些。” 无涯无语了,半晌过后,才干巴巴地道:“主子这样,若非对着胡姑娘,其她女子定会尖叫着吓跑的。” 封云起歪了歪头,邪肆地一笑:“爷对得就是她!”伸手拍了拍无涯的肩膀,“你可有相好的?爷做主,成你好事。” 无涯微微一愣,却低头不语。 封云起哈哈一笑,道:“行,你自己想想,想要人的时候,就和爷说。” 无涯点了点头。 封云起转而问:“封云喜起来没?” 无涯道:“听服侍小姐的婆子说,小姐病了,烧得厉害。” 封云起眯眼看向窗外,道:“派两个人,护送小姐回老家去。” 无涯道:“小姐病了,唯恐不能舟车劳顿。” 封云起却是勾唇一笑,道:“又没让她走回去,准备一辆马车,即可启程!” 无涯:“诺。” 第五百五十三章:花老道与小染 花云渡。 这是第一次,胡颜主动去寻花青染。 她有事有问他。 胡颜没有去敲大门,而是直接翻身而入。 花云渡里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优雅宜人。虽然落叶枯黄,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胡颜踏着枯叶缓步慢行,毫无闯入人家私宅的自觉。 经过了一晚,她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将心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 花云渡里落英纷纷,却不见丫环环佩叮当。 胡颜发现,她有些喜欢这里。 她伸手接住一片枯叶,慢慢朝着主房走去。 一抹艳粉色的影子,出现在了胡颜的眼前。 那种粉,接近于红,十分炸眼。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胡颜却认出了,这人竟然是红袖! 她对燕归说,山水总有相逢时,他不信。原本,她也不信,如今却是信了一半。这红袖自从被唐家卖掉后,兜兜转转,竟来了花云渡。呵……还真是喜感甚浓! 红袖拎着食盒,快步走到花青染的门前,像是趴在门缝上看了看,这才敲了敲门,开口道:“少爷,妾来了!” “噗……”胡颜费了好大劲儿,才忍着没笑喷。 门里无人搭话。 红袖吐了口口水,抿了抿头发,又喊道:“少爷,妾给你送早点了,快开门啊!” 半晌,花青染的声音才传出,道:“早点放下,你走吧。” 红袖却执拗道:“不将早点儿亲自交到少爷手上,妾身岂不是成了吃闲饭的?要不,少爷就让妾身侍寝吧!这样的话,妾身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了。” 胡颜突然发现,红袖是有很有头脑的人啊!你看看,人家着话说得多通情达理、忠肝义胆啊。 花青染不搭理红袖。 红袖拍了两下门,用十分认真地语气道:“少爷,你是喜欢那种毛乎乎的东西吗?红袖的腿毛也是很重的!” 胡颜抱住了栏杆,在无声中笑得差点儿滑到地上去。 花青染直接扔出了一个字,淡淡的,不带任何烟火气:“滚。” 红袖撇了撇嘴,将食盒放在了门口,道:“少爷,红袖可滚了,你要是想让红袖侍寝,红袖还会滚回来的。”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 胡颜闪身躲到柱子后面,待红袖走得不见踪影,这才拎起食盒,敲了敲门,道:“少爷,妾来给你送早点。” 门里,寂静无声,胡颜学着红袖的样子,将眼睛贴在门缝里看。 却见花青染突然从屏风后面冲出来,衣衫不整。他一边敛着衣袍,一边快速向门口走来,一把拉开了房门。 胡颜来不及收回脸,就保持着那种偷窥的样子,被花青染撞个正着。 胡颜舔了舔唇,直起身,厚脸皮地勾唇一笑,道:“青染,我来看你了。” 花青染的视线在胡颜身上一扫,见她恢复了容貌,便知杀死白草起了作用。他的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干脆直接向一侧退了一步,将门口的位置让出来,示意胡颜进去。 胡颜提着食盒走进厅里,花青染立刻将门关上,落了栓。 胡颜回头看向花青染,用眼神询问:你这是要闹哪样? 花青染的脸颊飘起不如自然地红晕,道:“红袖总来敲门,不厌其烦。” 胡颜哈哈一笑,拎着食盒绕过屏风,跪坐到几上,看向花青染:“你还怕她?”说这话,将食盒打开,摆在几上。 半碗粥,一碟普通小菜,一双筷子,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水晶包。 胡颜看了一眼,深深地感觉到了何为寒酸。 花青染跪坐到胡颜的对面,不太自然地道:“家父让我回家娶妻生子,我不从,便断了钱财等一应供给,还……还送来了红袖,让她当通房丫头。结果,她却自称妾。” 胡颜忍着笑,道:“难为你了。” 花青染将筷子递给胡颜,轻声道:“吃吧。” 胡颜摇了摇头:“不饿,你吃吧。” 花青染垂眸,拿起包子,一分为二,将那可怜兮兮的半只包子,送到胡颜唇边。 他也不看胡颜,就那么举着包子。 胡颜是真不饿,可看花青染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她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上和他拉扯,于是张开嘴,直接将半只包子吞下。 胡颜发誓,这是她至今为止吃过得最小的一只包子。哦,不,是半只包子。 花青染将另外半只包子送进了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下,然后又拿起粥碗,递到胡颜嘴边。 胡颜的嘴角有些抽搐。因为,她发现,花青染竟然要与她分吃早点。原本就没多点儿的东西,还分着吃?她若是牙缝大点儿,那半只包子都能卡在里面不出来。 胡颜望着那半碗粥,突然想到了司韶和曲南一。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东西吃?叮当不知道会没会去,给没给司韶做饭?曲南一不知道会不会做饭?跟她混的人,怎么都越混越凄惨?就连花青染,都沦落到喝半碗粥吃一个小包子的地步了?太伤人心了…… 胡颜的眼眶莫名地就是一红。 花青染望着胡颜,眸光烁烁,信誓旦旦道:“我今天就画符去卖。你尽管吃吧。” 你画得符百之有九十九是不好用的,卖给谁?就这么点儿粥,如何尽管吃?胡颜瞥了花青染一眼,发现他举着碗的手格外坚持,于是捧着碗,喝了一口粥。许是她嘴巴大了点儿,半碗粥,只剩下一个底儿。 花青染却像个乖宝宝,捧着碗,将那最后一口粥喝进了肚子里。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双唇水润润的,双颊红彤彤的,就那么捧着碗,看向胡颜。胡颜的唇瓣上有个牙印,那是浅浅的伤口。是谁,咬了她?花青染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了。 胡颜舔了下唇,问:“没饱,是吧?” 花青染却摇了摇头,道:“很好吃。” 胡颜不太自然地转开眼,看向那碟小菜。 花青染放下碗,道:“别看了,那东西吃不得,很咸。” 胡颜突然转头,将手搭在花青染的手腕上,道:“没吃药,是不是?”都穷困潦倒成这样了,哪里有银两买药。 花青染任胡颜把脉,一双眼落在胡颜身上,细细地看。 胡颜被花青染的目光看得有些毛躁,轻咳一声,道:“没有银子,不会拿些东西去典当吗?有病不能挺着。”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典当了一些东西,遣散了一些奴仆,却还是捉襟见肘。姐姐,可有办法?” 胡颜的手一抖,慢慢转眼看向花青染。这厮,竟又唤她姐姐?!要不要这么吓人呐! 花青染伸出手,从胡颜的头上取下那朵玛瑙雕琢的牡丹花,拿在手间把玩,幽幽道:“姐姐第一上门,空手而来显得有些失礼,莫不如留下这朵牡丹花吧。我瞧着,怎么也能典当一些银两。”眸光一利,看向胡颜,“至少,让老道喝上药,别让小染跟着受罪!” 胡颜知道,他口中的老道,是谪仙般的花青染;他口中的小染,是那个顽童。这两个神识虽然都是花青染,但这说变就变的性子,着实令胡颜有些头皮发麻。 胡颜知道,花青染这是生气了,气她害他受伤,却又不管他死活。胡颜点了点头,大大发发地将白子戚的东西送人了,只求小染快点儿变成青染。 小染却将花儿扔给胡颜,一仰头,道:“给我戴上!” 胡颜接住花儿,听话地给花青染戴在了头上,插在了发间。 小染突然一扭身,躺在了胡颜的腿上,道:“你给我揉揉胸口,那叫一个火烧火燎地疼!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若不是老道学艺不精,画个符都画不明白,今日也不会断粮!哼,小染知道,福管家的身上一定有银子,但是他不肯拿出来给小染。他和爹一样,都想逼着小染回家去。喂,你倒是揉啊!” 花青染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属他话最少。如今听他气呼呼的话,胡颜竟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一边帮他揉着胸口,一边问:“为何不回去呢?” 小染突然坐起身,骑在胡颜的身上,扯着她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凶狠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胡颜被小染吓了一跳,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激动。不用为我停留,我也要走了。” 小染微愣,问:“你要去哪儿?” 胡颜道:“回长安。” 小染问:“带不带小染?” 胡颜哽了一下。 小染突然张嘴,一口咬在胡颜的鼻子上。 胡颜喊着:“痛痛痛!”她不敢使劲儿挣扎,真怕这个魔王会一口咬下自己的鼻子。她想捶小染,迫使他放手,却担心加重他的伤势。烈焰咒不是闹着玩的。结果,就只能被动地喊着痛。 小染见胡颜因鼻子被咬,眼中涌出了泪花,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嘴巴,吼道:“不许哭!” 胡颜道:“我没有哭”结果,一张嘴,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小染瞬间晃了手脚,更加大声地吼道:“不许哭!你听见没有,不许哭!” 第五百五十四章:云渡青染绝艳 花青染一抬手,胡颜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同时暗自戒备了起来。结果,花青染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鼻子上的牙印,眼中泛起心疼的痕迹,是那么的认真。他说:“下次,我若还这样,你便打昏我。” 胡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花青染总算回来了。 胡颜问:“你控制不住那个小染?” 花青染垂眸,淡淡道:“他便是我,我便是他,如何控制?” 胡颜微愣,不解地问:“为何……?” 花青染抬眼望向胡颜,道:“我中疯魔蛊时,才六岁。” 胡颜心头剧震,一时间竟然不知要如何言语。半晌,才震惊地道:“你是说,你现在的心智,只有六岁?” 花青染用手指摸了摸胡颜的唇,幽幽道:“应该是六岁,但又不是六岁。毕竟,痴长了这么多年,有些事还是懂的。” 胡颜回神,这才发现花青染还骑在自己的身上。她尴尬地轻咳一声,道:“青染,你是不是下去坐着,更舒服点?” 花青染的双颊微红,潋滟了春光。他从胡颜的身上爬下,又规规矩矩地跪坐到一边。 胡颜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会儿一个样,但心里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对吗?” 花青染模棱两可地回道:“落花非花、雾里看花,就算你以为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怎敢说自己不是客?” 胡颜揉了揉自己红肿的鼻头,思忖片刻后,抬手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道:“成,你好样的,你成功将我绕晕了。” 花青染的回应是一阵咳嗽:“咳……咳咳咳……” 胡颜道:“吃些药吧。” 花青染用那双仿佛汇集了万千星子的眸子,望向胡颜,道:“青染的药,不在药柜里。” 胡颜回望着花青染,突然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心,道:“青染,别再往里钻了。这里,人够多了。” 花青染的脸色微变,从头上取下那朵花,把玩着,淡淡道:“也许青染只是好奇,那里面都有谁,想要进入一窥究竟。”抬眼,看向胡颜,“你又何必小气?” 胡颜:“呃……”词穷了。 胡颜缓了缓情绪,决定绕开这个话题,直奔主题。因为她发现,无论是和花青染还是小染,她都掰扯不清楚。她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可人家的思维方式压根就非常人可比。不是不敌,而是找不到敌人的感觉,太-操-蛋了。你想和花青染正面对弈时,却发现对面坐得是一个胡搅蛮缠的顽童;你想打顽童屁股的时候,却发现他又变成了花青染,在含情脉脉地望着你。哎呦,扎心了。 胡颜狠狠地揉了一把鼻尖,直接道:“青染,你可知花青染在哪儿?” 花青染道:“青染就在你的面前。” 胡颜微愣,随即一拍额头,道:“口误。我是想问你,花如颜在哪儿?” 花青染道:“你今天来此,是为了问青染此事吧?” 胡颜也不相瞒,点头道:“正是。”正如她所言,心里塞得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和花青染玩暧昧,诱他往里钻。别看花青染平时不知声不吭气的,但真要混进她的心里去,一准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刚才,他骑她身上,咬她鼻子的事儿,旁人就绝对干不出来。 花青染点了点头,突然横了胡颜一眼,道:“花如颜被白子戚带走了。” 胡颜的额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花青染接着道:“白子戚称,他能为花如颜治好脸,不过,要十万两银子。花如颜说,这银子得管你要。白子戚应了此事。” 胡颜目露狐疑之色。 花青染又道:“白子戚诱我去白家,绑了我,要剥我的皮给花如颜补脸。” 胡颜用手揉了揉额头。 花青染疑惑道:“可是后来,他却说你被曲南一关入大牢,然后……我的身上便多出了此物。”花青染从几下拿出一只发簪,“这发簪长而尖,簪尾还打着勾,用来开白子戚的锁,那是最好不过。” 胡颜接过那根发簪,细细打量,发现上面竟雕刻着九朵红莲! 白子戚,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曾被白子戚连掴了十个巴掌,且留下了白草两个字。若非她体质特殊,这会儿定然顶着一张猪头。即便如此,这张脸也是浮肿的。 白子戚啊白子戚……哎…… 若花如颜在白子戚那儿,被杀的可能性很大。 撇开花如颜的脸不说,单是那身皮,就是不可多得的上好皮相。 白草已死,至于竹沥,她还真是漠不关心。 胡颜将发簪插进头上,对花青染道:“你好生养伤,银两之事无需担心,稍后,我给你送些过来。”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终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胡颜压根就没觉得,她作为一名女子,给一名男子送银两花销有何不妥,只是在心里寻思着如何弄到银两,先让花青染和司韶衣食无忧。花青染和司韶,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花起银子毫不心疼,但赚起银子却有些困难。眼下,手头有银子的,也就白子戚一人。但是,要说他如何会经营赚钱,却是不然。人家靠得还是手艺。只不过,白子戚已经表态,与她形同陌路,她若还是巴巴地黏上去,且为了其他男人和他要银子花销,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得紧。 胡颜轻叹一口气,打心眼里觉得,当一个大祭司很容易,要支撑一个家,养一群只知道花销不知道敛财的美男子,却很难呐。最要命的是,美男子们还不觉得被养有何不妥!哎呦我去,这是因为奇葩碰上了奇葩吗? 胡颜站起身,垂眸看向花青染,忍不住问道:“青染,你不觉得……花我的银子,有些别扭?”她问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男子不都是十分好强的嘛。 花青染咳嗽了两声后,捂着胸口,站起身,垂眸看向胡颜,道:“若青染不屑花你的银子,你才应该觉得别扭。” 胡颜点了点头,走了。待她出了花云渡,回头望向一直将自己送到大门口花青染,才回过滋味,她好像又让花青染给绕晕了。 胡颜莞尔一笑,转身要走,花青染却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就像一朵圣洁的莲花,凋落了花瓣,令人心生怜惜。 胡颜唤了声青染,忙跪在他的面前,去摸他的胸口。那里,滚烫如炭火。 胡颜想要抱起花青染到床上去,右臂却使不上劲儿,行动起来格外不方便。她只好用左手扯着花青染的衣领,一口气将他拖到床边,然后用力一提,一抛,就将花青染扔到了床上。 整个过程,堪称无比粗暴。 花青染被摔痛了,迷迷糊糊地喊着:“热……好热……”衣带被他胡乱地扯开,露出奶白色的胸膛和胸腔两点红果。许是因为胸口滚烫的原因,那两点红果如同秋天的果实般微微挺立,红润欲滴,衬在奶白色的胸膛上,格外惹人垂涎。 花青染的发鬓滚开,一头柔滑的青丝披散在床上,凌乱在耳边。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偏生那轻咬的唇越发红艳水润,无意间渗出的一声低吟,就仿佛一只小手,在勾搭你的心,让你快快行不轨之事。他的脖颈扬起,呈现一种诱人的弧度,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美味且鲜。轻颤的睫毛,仿若黑色蝴蝶的翅膀,在脸上翩然起舞,渴望垂怜。一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胸膛,好像要挖出那炽热的痛,却在白瓷般的肌肤上留下一行行粗鲁的虐痕,令人呼吸一窒,心尖发颤。不是所有的美好,才会引发人的欲。有一种美,是匍匐在地狱边缘的彼岸花,因凌虐而妖娆。 胡颜终于彻底明白,为何花青染会将门落栓。就他这幅模样,别说红袖看见会扑他,就算贞洁烈女看见了也会不了,实在是……太诱人了。 花青染的腿不但修长且笔直,脚趾更是颗颗莹润如玉。此刻,他扭着腿,勾着脚趾,不停地踩着自己的亵裤,往下扯。 腰间缠着的白布带隐隐渗出一团鲜血,就像一朵彼岸花,从他的私密处蜿蜒生长,攀岩爬行,最后在他的腰间绽放。肆虐、奢靡。 花青染是仙风道骨的道者,是恶劣的顽童,还是……勾魂夺魄的惑。 他的美艳,是吸引人肆虐的原罪。 胡颜的呼吸,乱了。 所谓的坐怀不乱,当真就是君子?不见得…… 胡颜强迫自己转开头,背对着花青染,坐在了他的床边。 花青染喊着热,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胡颜的背影。他大口喘息着,一把攥住胡颜的后腰带,撑起半个身子,沙哑道:“冰水……”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烈焰咒焚烧五内,挺过几天,也就没事儿了。但你若喝冰水、泡冰澡,就是五内受损,与找死无异。” 花青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发出了一痛苦至极的长吟:“呜……” 胡颜垂眸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五百五十五章:同睡同睡 花青染突然一脚将胡颜踹下了床,红着眼睛吼道:“不用你救!”他中了疯魔蛊,她救了他,他却……差点儿杀了她。花青染不想欠胡颜任何东西,只想让她欠他的,越多越好。 胡颜没想到会被一脚踹下床,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才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一扭头,看向花青染,吼道:“不用我救你就得忍受焚烧五内的痛!” 花青染一个枕头砸向胡颜,怒道:“我宁愿胸内焚烧,也不要心痛!” 胡颜接住枕头,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笑吟吟地走向花青染,道:“呦呵,脾气不小啊。” 花青染一扭头,看向一边。 胡颜将枕头扔回到床上,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花青染眨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回头看向胡颜。眼睛瞬间睁大,整个人都摒住了呼吸。 胡颜那黑色裹着红边的衣裙,在摇曳间落在地面。挺翘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两条笔直的长腿,在银白色的亵衣亵裤下若隐若现。 胡颜蹬掉鞋子,赤脚走向花青染。 花青染惊呆了!是的,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传来,他仍旧不敢置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花青染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原本在胸腔里滚动的灼热瞬间席卷全身。他见胡颜取下了头上的两根发簪,一头黑发便如同清凉的海浪层层荡漾开来。那是他渴望已久的清凉。 胡颜的动作十分粗鲁,直接抱住花青染,便躺了下去。 花青染感觉自己的时间变慢了,被无限地拉长拉长,最后成为了一根根细丝,就连胡颜睫毛轻轻颤抖的大小,都看得一清二楚。 满世界,都剩下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花青染抱着胡颜,下意识地想将她压在身下。 胡颜却抬起腿,狠狠压着他的腿,喝道:“别动!” 花青染不懂,这种事,难道不可动?若不动,如何成就那种事?他还真没见过,治病要两个人都脱衣服的。不不,不对,胡颜给人治病的时候,就要肌肤相亲。他不是未曾见过,而是亲身经历过。 就这么一个瞬间,令花青染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 胡颜环抱着他,闭上了眼睛,道:“睡吧。” “嗯?”花青染诧异了,这是……闹得哪样啊?! 花青染虽然不明白胡颜为何如此,但她愿意与自己同床共枕,还是十分令人兴奋愉悦的。只不过,这种欢喜不足以抵挡胸口的灼痛。花青染用力抱紧胡颜,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的痛楚。 结果,却是如此。 花青染发现,胡颜的身体在释放凉气,那种凉气就像冰水刺骨,却又和冰水的感觉不一样,总之,让他胸口的灼热得以缓解不少。 花青染目光盈盈地望着胡颜,内心深处的激荡情绪,好像要破体而出,大肆呼喊,才能快活。 胡颜的眼皮动了动,扫了花青染一眼,嘀咕道:“别多想,我的僵死血冷之症发作了,与那‘烈焰咒’可以互相抵制。我畏冷,你畏热,抱成团,好过活。别扭捏了,闭眼睡觉吧。醒来后,也就不那么难受了。”胡颜一直在抵制僵死血冷之症的发作,然,昨晚,坐在白子戚家房顶时,却还是又发作了。今天,本来并无异样,但为了给花青染减缓灼烧之痛,她自己散了一些功力,让身体变得虚弱,结果导致那僵死血冷之症迅速爬上她的身体。这会儿,她也需要花青染的灼热,为自己驱赶刺骨的寒冰。 花青染摸了摸胡颜的身体,发现她手脚冰凉,知道她这是犯病了,于是立刻扯了被子,裹在二人身上,并将胡颜紧紧地抱进怀里。 胡颜含糊地道:“裹着被子,你不热吗?” 花青染收紧双臂,幽幽道:“你能为我冷,我便不能为你热吗?” 胡颜想笑一笑,但感觉身上僵硬的厉害,就连脸都是木木的。她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昨晚一整晚吹冷风,没有睡,此刻抱着花青染这么个肉呼呼的大暖炉,令她身上的痛苦得以缓解许多,眼皮子就自然而然地垂下,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欲睡。 不多时,胡颜睡着了。 花青染望着她熟睡的容颜,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将脸贴在胡颜的额头上,轻轻蹭着,慢慢嗅着。胸腔里仍旧灼热得厉害,却……不是原先那种痛苦的感觉,而是翻滚着无法言语的甜蜜。 胡颜这一觉睡得很香甜,虽然僵死血冷之症发作了,但她周身却是暖暖的,除了身体僵硬不太舒服之外,那种血液冻结成冰的刺痛感却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胡颜翻了个身,背对着花青染,将后背也捂热后,又转个圈,继续暖着自己的胸口。 花青染任她在怀中折腾,只觉得无论看胡颜哪里都觉得格外耐看。他只希望,这一刻能长长久久下去,没有人打扰,就让胡颜在他怀中睡到地老天荒、白发苍苍。 然而,老天是个倔脾气,非要和花青染对着干。 门外,突然响起曲南一的声音。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青染,快开门,大白天的你插门睡觉?” 花青染没有吭声,心却是提溜了一下。 胡颜突然睁开,就像一只迅猛的豹子,飞身下地,捡起自己的衣裙,直接跃窗而出! 那动作快得,就好像她压根没有睡觉,且一直聚精会神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窗外,哗啦一声响。 花青染抬起的手,缓缓垂下,低低地补了一句,道:“那是荷塘。” 曲南一继续敲门:“开门!我来捉奸!” 这话,却是玩笑,结果,却令刚从池塘中冒出头的胡颜打了个冷颤,暗道:曲南一难道长了八只眼?竟跟来这里捉她?! 屋内,花青染下了床,穿上鞋子,敛了衣袍,将胡颜的鞋子踢进床下,这才施施然地将门打开。 曲南一搓着手,走进屋里,摘掉头上的幕篱,笑吟吟地道:“怎么才开门?莫不是真有红袖添香吧?”说着,还挤了挤眼睛。 第五百五十六章:曲南一抓奸 红袖探头看向屋里,道:“大人,红袖在这儿呢,没进去屋。” 曲南一哈哈一笑,道:“红袖也是个妙人呐,与青染天生一对。” “咣当!”花青染直接将门关上,落栓。 红袖捂着脸,嚎叫道:“少爷,你差点儿夹到妾的脸!” 花青染不吭声。 曲南一笑得直打挺,拍着门框道:“这事儿是青染不厚道,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万一磕碰到脸,岂不是暴殄天物?” 红袖在门外用力点头。 花青染冷冷地道:“送给你了。” 红袖立刻趴在门上痛哭起来:“不要啊!不要啊少爷!不要这样对妾!妾心里只有少爷啊!” 曲南一直奔屏风后面,将幕篱扔到几上,探头看了看残羹剩饭,装模作样地负手感慨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呐……”一转身,视线落在花青染的床上,发现了一朵由翡翠雕琢而成的牡丹花。这花,曾经戴在胡颜的头上! 曲南一面不改色地转开头,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地用眼在屋子里巡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伸手摸了摸被窝,一面冰凉,一面温热。 花青染目露不悦之色,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出了曲南一的手,道:“听说你被罢黜了,怎还有闲心到我这里游玩?”坐在床上,用手一推曲南一的腰,将他推下床。 曲南一勉强站稳,回头看花青染,道:“正是因为被罢黜了,才有闲情逸致到处走走,感叹一下春花秋月何时了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窗口。 曲南一向着窗口走去。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本想将让曲南一发现胡颜的踪迹才好,可一想到胡颜刚才那夺路而逃的样子,怕是不想曲南一发现她在此才会那样。于是,他忍着腹中酸水,道:“把窗户支开吧,我胸腔里闷热得难受。” 曲南一听闻此话,手微顿,却还是推开了窗口,支上了木栓,却并未向外张望,而是转身走到几边,坐下,道:“午膳就在你家用了。” 花青染不知道胡颜走了没,哪会留曲南一吃午膳,当即道:“最近囊中羞涩,唯恐招待不周。南一还是去外面吃吧。” 曲南一却抻了个懒腰,道:“你我之间,何需客套?粗茶淡饭也不错。再者,我不挑。” 花青染哪里有曲南一脸皮厚?只能不置可否,对仍旧在哭喊的红袖道:“去取午膳。” 门外,红袖哽咽道:“诺。妾这就去。” 曲南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道:“你这妾,还真是……顶花带刺的新鲜呐。” 花青染不搭理曲南一这个话茬,咳了两声后,问:“你以后有何打算?” 曲南一盯着花青染的眼睛,慢悠悠地道:“阿颜应了我,要与我双宿双飞。她那么强悍,自然是她去哪儿里,我跟去哪儿里喽。” 花青染淡淡地道:“是么?” 曲南一反问:“青染还有不同意见?” 花青染直接道:“你配不上她。”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你能?” 花青染垂眸不语。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咚咚咚地敲门声响起。 门外,红袖喊道:“少爷,妾给你送午膳了。” 花青染走过去打开房门,接过红袖手中的食盒,然后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红袖委屈道:“少爷,妾新化得妆,你都没有细看。” 门再次打开。 花青染回眸看着红袖,淡淡道:“想在花云渡住下去,就要自称奴婢。再让我听见你自称妾,就把你送尼姑庵去。” 咣当,门又关上了。 红袖一张嘴,刚蹦出一个妾字,忙用手捂住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要伺候少爷,奴婢不走。”言罢,一步三回头地去厨房了。她得赶快去,不然那些饭就让那胖婆娘吃光了! 花青染提着食盒回到几前,将食盒放到席子上,刚跪坐下来,就不停地咳嗽,胸口那种炙热的灼烧感随之袭来,令人防不胜防。 曲南一一边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到桌子上,一边道:“刚才看你好像已经痊愈,这会儿怎么又咳嗽上了?” 花青染不语,扭开头,咳嗽得昏天暗地。 待他咳嗽过后,回过头一看,发现红袖竟然只拿了一双筷子、盛了一碗米饭、准备了一小碟菜。 花青染歉然道:“准备得有些少。” 曲南一将饭菜摆好后,自然而然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无碍,我不挑食。” 花青染的唇角抽了抽,无语了。这饭,明显没带曲南一的份好吗?!饭菜虽然一般,但却挺香。花青染站起身,走到窗边,假意欣赏外面的风景,却发现胡颜就贴着墙面,站在窗边,穿着亵裤亵衣,光着小脚丫,抱着衣服,满身的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胡颜何曾流露出这种表情? 花青染的心瞬间变得无比柔软,慢慢的怜惜之意渗出,多想立刻将胡颜抱进怀里好生安抚。再回头,看向曲南一,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 花青染大步走到曲南一面前,道:“吃完饭就走吧。” 曲南一却眯了眼睛道:“下午还要和青染讨两杯茶喝。怎么?青染不欢迎?” 花青染直言道:“不欢迎。” 曲南一挑眉一笑,道:“没关系。喜欢我的人不多,你也不算是个特例。我如今无处可去,青染可算是我的朋友,在你这借住几日,想必……” “阿嚏!” 曲南一转头,看向窗口。 花青染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曲南一的视线。 曲南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窗口,趴在窗台上,看向贴墙站立的胡颜。 她捧着衣裙,一身湿衣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她笑露一口白牙,模样格外地讨喜。这种笑容,绝不多见。 曲南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胡颜一眼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吼吼地往上扑,而是怒由心生。他冷着脸,冲着她伸出了手。 胡颜将左手抱着的衣服搭在右肩上,这才将左手放在曲南一手中,随着曲南一的用力,跃进了屋里,直接打了个喷嚏:“阿嚏!” 第五百五十七章:司韶摸床上几人 花青染立刻取来大块的白布,包裹住胡颜的身体。 胡颜的牙齿上下紧叩,冷得直哆嗦。 曲南一伸手弹了胡颜的额头一下,抱起她,直接送上了床,扯过花青染的被子,将她包裹好。 整个过程,曲南一一句话也没说,一个表情也没有。话说,不说不笑的曲南一,还真有一股子贵公子才有气质,芝兰玉树、沉稳大度。 胡颜本想装睡,但因为心虚,睫毛颤了颤,终是张开眼睛,结果,一开口,竟吐出了一口寒气。 曲南一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问:“犯病了,是不是?” 胡颜点了点头,难得地乖巧啊。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道:“借你床一用。”说着,就要用拖鞋上床去温暖胡颜。 花青染却道:“你那体温,温暖不了她。” 曲南一微愣,身子僵在半空。眼中神色变化莫名,忽明忽暗十分极端。最终,他坐回到床边,盯着胡颜的眼睛,问:“你需要他的体温,是不是?” 胡颜从被子下伸出冰凉的手,攥上曲南一的手,沙哑着嗓子,道了声:“是。” 曲南一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回头,青筋毕露,冲着花青染吼道:“死过来!”他是真的有气无处撒,自己心爱的女子,却需要另一名男子的怀抱。他无权利阻止,也不能阻止。此时此刻,就算花青染不过来,他也要想办法把他打昏拖过来。只是这口气,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啊。尤其是在,花青染的心思已经如此明显的前提下。 花青染被呵斥,倒也没有扯过曲南一一顿揍。他毕竟不是司韶,既没有那么坏的脾气,也知道曲南一被气得不轻。他在心里偷偷一笑,走到柜之前,拿出一套自己的亵裤亵衣递给了胡颜。 曲南一伸手接过,放下帷幔,亲自为胡颜脱下湿哒哒的衣服。 花青染望着那朦胧的身影,只觉得十分刺眼。凭什么?!凭什么将他摒弃在外?! 帷幔内,曲南一不敢细看胡颜的身体,怕自己想入非非,只能通过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不去寻我?分别前,我告诉过你新住址。” 胡颜牙齿磕碰,哆嗦道:“有……有事,要忙。” 曲南一沉着脸,为胡颜穿上花青染的亵裤亵衣,卷起过长的袖口和裤腿。 胡颜攥住曲南一的手,问:“生气了?” 曲南一突然按住胡颜的肩膀,怒声道:“你是不是缺心眼?!难道不知自己有僵死血冷之症?怎就从窗口跳下去?!你是怕我还是心虚?!” 胡颜咧嘴一笑,小声道:“自然是怕你。” 曲南一微愣,随即唇角一扬,忍不住笑了。他横了胡颜一眼,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不许再跑到花青染之类,与之纠缠不清。 胡颜点了点头,抱紧了被子。心道:对,下不为例。下次,就算被抓个现行,也绝对不往荷塘里跳。 曲南一心中泛酸,但与此同时,一种被认可的欣喜也油然而生。胡颜肯让他帮着换衣服,其中原因,想必就算傻子也能想明白。 曲南一低头,在胡颜的唇上轻轻一吮,发出啵地一声,然后站起身,打开帷幔,冷着脸,走到几边,继续吃饭。倒不是他有多饿,而是,不想面对。 花青染攥紧拳头,蹬掉鞋子,翻身上床,拉开胡颜的被子,狠狠抱住她的身子。 胡颜吃痛,发出一声低吟:“呜……” 曲南一按着筷子的手一抖,背脊一僵。 花青染勾起唇角,拉开衣襟,将滚烫的胸脯贴到胡颜的身上。 胡颜自动依偎向花青染,渐渐停止了颤抖,手脚并用,缠上花青染的身体。心中暗道:上午,她为花青染降温;下午,花青染为她驱寒。最坑奶奶的是,她被曲南一抓了个现形。虽然她与花青染之间没什么,但这同床共枕的样子着实令人想入非非啊。 胡颜闭上眼,尽量不让自己多思,但那喷嚏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出,没完没了。 曲南一放下碗筷,走到床边,坐在,将手深到被窝里,去攥胡颜的手。结果,第一下没摸准。 花青染突然开口道:“你摸我做什么?!死流氓!”说着,将自己的手从曲南一的手中扯出来。 曲南一心中一凛,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花老道变成了小染。 曲南一也不吭声,伸手又去摸胡颜的手。 被子下,花青染照着曲南一的手背一拧,呵斥道:“你乱摸什么?!” 曲南一吃痛,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警告道:“别作怪!” 花青染却是挑眉看向曲南一,嘚瑟道:“怎么,笑面虎,你嫉妒啊?要不要小染画个‘烈焰咒’,让你也滚烫起来?来吧来吧,我们一起暖暖。” 曲南一额头的青筋蹦起三条。这是能一起暖暖的事儿吗?! 花青染反手攥住曲南一的手,就要往被子里拖。 曲南一心中恼火,使劲往外挣脱。 花青染一个用力,将曲南一扯到了床的里面。他则是抱着胡颜转了个圈,躺在了最外面。 胡颜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嘟囔了一声:“别闹,好冷……” 曲南一与花青染互瞪一眼,同时伸手去抱胡颜。 就在这是,房门被一脚踹开。 司韶站在门口,冷冷地道:“胡颜,你出来!” 胡颜突然睁大眼睛,打了个激灵,略微清醒过来。 曲南一和花青染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胡颜伸出的两只手捂住了嘴巴。 司韶和花青染对看一眼,眼中神色莫名地复杂了许多。 司韶见无人应自己,便走进了房间。他摸索着,一路来到床上,冷冷地道:“胡颜,我听见了你的说话声,你想往哪里藏?一伸手,攥住曲南一的手腕,“你……”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他发觉,他攥着的是男人的手腕。 司韶眸光瞬间一缩,一把将曲南一扯了起来,咬牙喝问道:“花青染?!” 胡颜,默默收回了双手,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这天,怎就这么冷?司韶,怎就来得这么巧? 胡颜迷迷糊糊的寻思着,整个人又变得昏昏沉沉,眼皮子也渐渐闭上了。 花青染道:“那是笑面虎曲南一。” 司韶一惊,松开了曲南一的手,摸向了花青染,攥着他的手腕,捏了捏。 曲南一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现在攥着的是花老道。” 司韶如遭雷击啊! 曲南一和花青染怎么会在同一张床上?胡颜在哪里?! 司韶的手指在颤抖,伸手在花青染的胸前摸过,发现他竟然敞开着胸口。且,胸口十分炽热! 司韶继续向床里摸,手在包裹着胡颜的被子上划过,然后又划了回来。 他的手在颤抖,却还是一把扯下了被子,伸手去摸胡颜的脸。 胡颜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司韶就仿佛被烫到般,缩回手。他的瞳孔在快速地收缩,就像受到了惊吓那般。他缓缓攥紧的手骨发出吱嘎声,就像他此刻的心在发出嘶吼和*。 曲南一、花青染和胡颜,大被同眠?! 司韶不敢再想,一扭身,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他撞翻了屏风,推坏了房门,在磕磕碰碰中一路狂奔而去。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这都不是真的!他眼瞎,看不见,分不清梦与现实。一定是梦,一定是! 花青染和曲南一谁都没有开口对司韶解释所谓的真相。各种规腹黑,可见一斑。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难能可贵的认同感。认同什么?当然是对某事的守口如瓶。误会这种东西之所以美妙,是因为有些人可以从中牟利。对待情敌的态度,当然是能坑就坑,方显男儿本色啊。 花青染和曲南一在达成了默契后,同时低头看向胡颜。 但见她佝偻着身子,脸色发青,显然情况不妙,忙一起将她抱进怀里,用身体温暖着她。 花青染淡淡道:“司韶,误会了。” 曲南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就此,没有人再谈这个话题。 对待情敌的残忍,就是对感情最高的尊重。曲南一和花青染虽然不曾将此话说出口,但却是将此话实打实地贯彻执行了下去。 胡颜本就犯了病,再加落水染了风寒,竟是病来如山倒。 曲南一下了床,拿起幕篱,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去请个大夫。” 花青染道:“你请谁?现在都在缉拿她。” 曲南一皱眉道:“白子戚。” 花青染思忖道:“他这人亦正亦邪,摸不清路数。上次,他掴了胡颜十个巴掌,说了恩断义绝的话,你去寻他,他却未必会来。” 曲南一道:“他那滩水虽深,但我这双眼睛也不白给的。他心中有阿颜,否则也不会那般反反复复。” 花青染道:“依你之见,他能来?” 曲南一道:“他能来。然,我却不准确请他。” 花青染问:“为何?”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回道:“江湖人,江湖事,总喜欢讲个身不由己。可在我看来,之所以身不由己,还是因为信念不够强大、心意不够执着。” 花青染道:“别废话,赶快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曲南一点头,下了床。 花青染道:“你此去要小心。”想了想,又道,“你身上有银子吗?” 曲南一淡淡一笑,玩笑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清官。”言罢,带上幕篱,走出了房间。能像他这样,将自己心爱的女子,交付到其他男子*的怀中,怕是没有几个吧。速去速度,曲南一如此想着。却,一去未回。 第五百五十八章:熊孩子小染 天黑时,胡颜幽幽转醒。 她的嗓子干涸得厉害,迷迷糊糊地喊着渴。 一丝冰凉,沿着柔软且炙热的唇瓣,渡入胡颜的口中。 胡颜喝完水,缓了一会儿,才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睛,将屋子环视一圈,最后将眸光落在花青染的脸上,用沙哑地嗓子询问道:“他们呢?”司韶和曲南一,她记得,他们是在屋子里的。 花青染回道:“曲南一去请大夫,司韶走了。”花青染说得是实话,却不是完整的事实。曲南一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却一直没有回来,可见是出事了。司韶误会胡颜与曲南一和他大被同眠,一怒之下离开。 胡颜不知内幕,只是点了点头,又缓了会儿,才从床上坐起身,离开了花青染的怀抱,唇角缓缓勾起,笑道:“这一觉睡得很好,谢谢你青染。” 花青染的眸子颤了颤。她说谢,如此客套,便是生疏。 胡颜掀开被子,走下床,寻出已经干爽的衣裙穿上,却找不到鞋子,于是转头看向花青染,询问道:“青染,我鞋子呢?” 花青染衣襟大开,发丝凌乱,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着胡颜不语。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返回到床上,伸手为花青染拢了拢衣服,顺手给他把了把脉,道:“你身上的‘烈焰咒’已经退去七分凶相,即便胸腔内依旧滚烫,却不至于那么难捱了。你可以适当的饮些温水,吃一些清火的食物。” 花青染自始至终都盯着胡颜,面无表情,就仿佛没听见她说得话一样。 胡颜不知花青染心中所想,刚要站起身,却被花青染一把攥住了手腕,问:“我就不行吗?” 胡颜道:“心小,路窄。青染,此事就不要为难我、强迫你自己了。” 花青染突然诡谲地一笑,道:“姐姐,若他们都死了,你的心是不是就空出来了?” 胡颜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显,就像随*谈的样子,笑道:“你喜欢马,难道会因为马都死绝了,就会喜欢羊?” 花青染拧起了好看的眉毛。 胡颜收回手,在屋子里寻摸起自己的鞋子。 花青染突然跳下床,弯下腰,从床下抓出两只鞋子,咣咣砸向胡颜:“你走!” 胡颜手忙脚乱地接住鞋子,因亵裤过长,差点儿将自己绊倒。 花青染一把拔出“三界”,冲向胡颜。 胡颜一惊,暗道:操咧!这是求爱不成,要动刀子了?!花青染,你个熊蛋子! 胡颜想跑,却又觉得这么跑太丢份儿,于是捧着鞋子,冷眼看着花青然到底要干什么。 不想,花青染突然蹲下,在她的裤腿上划了一下,然后托起胡颜的腿,扯着裤腿往下一扯。布匹撕裂的声音划过,那条有些长的亵裤变成了适合胡颜腿长的短裤。 花青染依法,又撕扯下胡颜的另一条裤腿,然后冷着脸,收起“三界”,骂道:“你才是羊!” 呃……这是才反应过来吗?胡颜忍着笑,穿上鞋子,道了声:“走了。” 花青染喊道:“等会儿!”一头扎进柜子里,翻找出一件披风,扔给了胡颜,“这件太小,你帮小染扔了!” 胡颜抱着披风哭笑不得,只能点了点头,道:“好,扔得远远的。” 花青染磨了磨牙,一扭头,恨声道:“真是坏姐姐!” 胡颜打个冷颤,放下披风,单手套上裙子。 花青染横了胡颜一眼,站到她的面前,用力帮她穿衣裳,系上披风。真的,那动作做起来,当真是别样用力。尤其是系腰带的时候,胡颜差点儿让他直接勒成两段。 就这样,花青染还开心地道:“你看,腰带就得这么系才好看。姐姐的肥腰,一下子就显得纤细不少。” 胡颜眼神不善地盯着花青染道:“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 花青染嘿嘿一笑,道:“有能耐,你用右手掴小染嘴巴子啊!来啊,打我啊!” 操咧!这熊孩子谁家的?好像揍他一顿! 胡颜想,她不能和小染一般见识。一个大人尚且不能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她一个老者…… 花青染打断了胡颜的想法,竟然用手去揉胡颜的脸。真的,是揉。不是轻柔地揉,而是使劲儿地揉!愣是将胡颜的一张美脸挤成了包子样。 胡颜抡起右臂,狠狠地給了花青染一拳,在脸上。 花青染微愣,捂着脸,不敢置信道:“你的右臂不是不好使了吗?怎还能打人?!” 胡颜道:“谁说我的右臂不好使?我只是封它为正义右臂,专打那些不尊老的傻蛋蛋!” 花青染怒道:“你才是傻蛋蛋!”言罢,一拳头揍了上来。 胡颜站着没动。她就是好奇,这花青染与小染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是花青染,这一拳绝对打不下去。若是小染,她挨上一拳也无所谓。她就是较真儿,想看看二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倒底是谁在控制谁,谁在主导谁? 结果……这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胡颜的脸上。 胡颜只觉得脑中嗡鸣,人也随之晃了晃。 好,好的狠,他竟真的动手打她?! 胡颜怒了,眼睛刚瞪了一下,花青染便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头扎进床上,攥着被子吼道:“你走吧!坏姐姐!小染不和你玩了!” 哎呀我去!胡颜揉了揉脸,感觉生活无望了。明明是他打她好吧?怎么搞得好像她怎么欺负他了似的。带这么玩的吗? 好吧,花青染,你听说过老小孩吗?今天也让你见识一下。 胡颜一把扯下披风,砸向花青染,撒泼道:“你个坏东西!敢打我?!我让你打!让你打!你个坏东西!”扑到床上,对着花青染一顿拳打脚踢,口中还喊着,“我就问你,服不服?!” 花青染反扑,将胡颜压在剩下,怒道:“不服!”伸手去抓胡颜的长发。 胡颜照着花青染的小臂便是一口。 花青染吃痛,松开了手,张开大嘴,去咬胡颜。 胡颜竖起两指,照着花青染的眼睛便戳了下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我就问你服不服?! 花青染忙闭上眼睛,胡颜借机扯过被子盖在花青染的身上,然后飞身骑到他的身上,隔着被子勒住他的身子,吼道:“服不服?!” 花青染:“不服!” 胡颜一顿猛捶,气喘吁吁道:“服不服?!” 花青染掀开被子,扑到胡颜身上,捧着她的脸,咬住她的鼻子,含糊地吼道:“服不服?!” 胡颜突然出手,点了花青染的穴道。 花青染僵在当场。 胡颜推翻花青染,骑到他的身上,笑吟吟地伸出两个手指,挠他的痒痒,慢悠悠地问:“服不服啊?” 花青染憋红了脸,瞪圆了眼,就是不说话。 胡颜坏笑道:“我不急,长夜慢慢,咱俩慢慢聊。我这个人呢,就是有耐心。不得你一个服字,誓不罢休、绝不停手!” 花青染憋得脸色发紫,突然破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全身抽搐,眼泪横流,却始终不肯说声服。 胡颜真怕他笑死过去。但是,前提是,他必须说服,才能死! 都拿成了精的熊孩子没法子是吧?那是收拾得不到位!她这一次,务必让小染知道,何谓一个怕字。 胡颜脱了花青染的鞋子,用自己的头发当羽毛,瘙他的痒痒。 花青染全身抽搐得好像要散架了,那笑声更是变得嘶哑,好像在遭受一种能将人逼疯的酷刑。 胡颜邪恶地道:“小染呐,我是最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的。以后啊,你没事儿就来找我玩吧。听你的笑声,我整个人都觉得年轻了好几十岁。” 花青染突然停止了笑,眼睛红彤彤地瞪了胡颜一眼,一扭头,哇哇大哭了起来。 咦?什么情况?她将小染欺负哭了? 花青染哭得直打挺,偶尔还会打个嗝,就像小孩子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哭得那叫一个认真! 胡颜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干嘛非和小染较劲儿?等会儿花青染醒来,知道她如此欺负小染,不知会如何想她?哎……不对啊,明明是小染想要欺负她好吧? 胡颜眉毛一竖,瞪眼喝道:“不许哭!我数三个数,你再哭,我就把你打成猪头三!” 小染突然停止哭泣,含泪看向胡颜,哽咽道:“你是坏人!大家都说小染是最聪明最好看的,你却要把小染打成猪头三!小染不和你玩了!”言罢,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结果,没等他嚎上几声,竟是一翻白眼,哭昏了过去。 得!能哭得如此倾尽全力,也就小染一个了。 胡颜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挂了,忙去拍花青染的脸,呼喊道:“小染!小染!”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尚未睁开,却沙哑着开口道:“别叫了,他不会出来了。” 胡颜略显尴尬地收回手,道:“青染啊……” 花青染睁开眼,看向胡颜。 那等绝世容颜,偏偏眼波水润、鼻尖微红,一张脸上泪水横流,一头青丝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当真是……可爱到爆。 胡颜忍了又忍,才没有用手去揉花青染的头。 花青染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不太自然地扭开头,道了声:“你走吧。” 胡颜的心尖微颤,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木讷地点了点头,下了床,向门口走去。 花青染突然道:“稍等。” 胡颜站定,转身。 花青染擦掉脸上的泪水,抓起胡颜的两根发簪,与胡颜面对面,伸手挽起她的长发,轻轻插入发簪,唇瓣动了动,沙哑地低语道:“如果小染再淘气,你就收拾他,我拿他有些无可奈何。” 胡颜不知道要说什么,点了点头,换乱地转身,扣上帽子,大步向门口。 花青染的话不奇怪,但说话的口气和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却令人觉得有点儿……有点儿像娘子对相公的呢语。孩子不听话,我又管不了他,你尽管打! 最为诡异的是,这个娘子是花青染,这个孩子是小染,他一人饰演两个角色不说,非还要让她饰演相公。 苦逼的人生还有一个苦逼的解释。谁能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这到底是怎么了?! 胡颜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以上鼻子以下的位置。没摸到胡子,她略感失望啊。 莞尔一笑,胡颜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发现,门板子有被拍坏的痕迹,回头一看,屏风也被撞倒在地。她略一沉吟,便知,这是司韶所为。 看来,在她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事,让司韶愤怒了。 胡颜知道,就算她问花青染,花青染也不会说。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怪异,就差头上长个角,直接化身为野兽了。 都说物以类聚,胡颜绝对不相信,她也是个怪异的人。 胡颜走出花云渡,花青染却突然追了出来,将“三界”递给了胡颜,道:“你拿着吧。”此时,花青染又恢复成了花老道的仙风道骨。 胡颜笑道:“你先帮我保管。我右臂几近失觉,用不了它。” 花青染道:“眼下都在追捕你,你又不在再花云渡停留,没有‘三界’随身,唯恐不便。” 胡颜静待下文。 花青染道:“我随你左右,帮你拿着‘三界’。” 胡颜发现,花青染也会拐弯了。很显然,他早已看出她右臂活动不便,却还是追出来,说让她拿走“三界”护身,其真实想法却是要跟在她身边。 胡颜见花青染拐弯,她也跟着拐了个弯,打趣道:“放心,答应你的银子一准儿会给你送来,不会长腿跑了的。”言罢,挥了挥手衣袖,走了。 花青染望着胡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忙掏出帕子捂在嘴上。 帕子移开,并无血迹。 花青染淡淡道:“都咳得如此厉害了,为何不见血?”收起帕子,却并未回风云渡。他的去看看那只马,死了没。 说来也怪,他心中明明不喜曲南一的市侩,但却不想他被别人莫名其妙地杀死。 也许是以为,这样一个真正的小人,如果死了,会令很多自诩正义的人感觉无趣吧。 第五百六十章:羌魅出手 胡颜从花云渡出来,独自行走在夜路上,许是因为花青染的温暖,她整个人都感觉十分舒坦。 外面的风吹得有些冷硬,令她怀念起花青染的怀抱。哪里,真是炙热啊,烤得人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胡颜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劫富济贫了。 但这种理直气壮的事儿,却不好大肆宣扬。 眼下,整个六合县里草木皆兵,衙役们五人一队,百姓名十个一岗地搜查着她。有个鸡飞狗跳都能将罪名扣在她的头上,她若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太不应景? 六合县,不宜久留,必须速速离开才好。她需要尽快回到飞鸿殿,将自己的胳膊整治好。而且,离开那么久,飞鸿殿那边却并无音讯传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胡颜打定主意,今晚……咳……劫富济贫之后,便离开。当然,在走之前,她需和司韶、曲南一,打声招呼。但愿这次不要再出变故才好。 原本,胡颜可以将换身打扮,低调行事,避开衙役们的眼线,但是,她现在要做的,不单是避开衙役们,还要吸引那九朵红莲的注意。若那幕后黑手不再有其他动作,想要揪出她,还真是不容易。她还打算等会儿去艳山脚下转转,看看圣血者死了之后,谁在主持六合县的大局。也许,她见一个杀一个,直道杀得那九朵红莲再无人可出,也未尝不是一个卑鄙却可行的办法。 胡颜勾唇一笑,躲开衙役们的搜捕,直奔县衙。 想必,齐大人初来此六合县就任,不可能两手空空。 胡颜对县衙里的一草一木那是格外熟悉的,她直接避开守门小厮,摸进县令齐海平现在居住的房里,直接翻找出两张银票和一大包圆滚滚的银两,背在身上,潇洒离去。不过时,胡颜又转回到齐海平的屋里,寻出笔墨颜料,用左手在墙面上画了九朵红莲。虽然不太好看,但意思绝对是对的。她满意地丢下笔,扬长而去。不就是诬陷嘛,谁不是手到擒来?! 县衙里寂静无声,胡颜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如此寂静,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背着银子,直奔司家。 现在,胡颜对对赚钱养家这四个字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司家,悄然无声,连盏灯都没有点。也是,司韶看不见,点不点灯没有任何意义。 胡颜观察了一会儿,见并无人监视司家,这才跃进院内,视线在院内一转,并没发现异样,这才直奔司韶的房间。 漆黑的房间里,司韶裹着被子,背对着胡颜,一头银发暗淡得好似失了生命。 胡颜伸出手,去扯司韶的被子。 司韶突然暴起,一匕首刺向胡颜的腹部! 这人不是司韶!此人脸上覆着一张鬼脸面具,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 匕首插入银子的声音,淹没在银子相互撞击的声响中。原来,不知何时,胡颜已经将背在身后的银子,放在了胸前,挡住了刺客的致命一击。 胡颜勾唇一笑,目露狠厉之色,扬手便夺下鬼脸人手中的匕首,一脚踩在鬼脸人的胸口,用匕首挑下鬼脸人头上的银色假发,道:“想要骗人,也要下血本的。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破麻,竟然用来伪装成司韶的长发,真是不知死活!”垂眸看向鬼脸人,问“你是打算说说是谁派你来的,还是打算直接与世长辞?别磨叽,给个痛快话。” 鬼脸人直接咬破口中毒包,两眼一翻,吐出一口黑血,死了。 胡颜皱眉:“倒是个痛快人,可你死得不是地方,岂不知脏了司韶的床?” 言罢,用匕首在鬼脸人的额头上拍了拍,然后扯着刺客的衣领子,直接将人扔下了床。 这时,床下发出摩擦的声响。 胡颜掀开床下的挡帘,看见被五花大绑、口塞麻布的叮当,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胡颜。 胡颜扔下匕首,将叮当从床下扯出来,就在这时,那个原本应该死了的鬼脸人,却突然悄然无声地站起身,拔出腰后面的利刃,照着胡颜的后背便刺了下去。 胡颜就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用手一扫她放在地上的匕首,那匕首便直接刺入鬼脸人的小腿,阻止了他的动作。 胡颜瞬间回过神,一脚踹向鬼脸人的胸口。动作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鬼脸人的身体后仰,直接撞在墙面上,发出砰地一声。鬼脸人捂着胸口,问:“你怎知道我没死?!”如此迅速的反应,若非早有准备,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迅猛。 鬼脸人的声音十分低哑,显然是在刻意压低声音,混淆视听。 胡颜掂量了一下手中匕首,笑道:“你炸死,没破绽。只可惜,你是个缺心眼的。难道不知道,人在死后不可能马上出现尸僵?你直挺挺地装尸体,让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话音未落,一匕首直接刺向鬼脸人的胸口。 与敌人对战,可以洋洋自得地废话,但前提是,你要将对方打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鬼脸人用手一挡,匕首穿透手背。鲜血顺着匕首滑落。鬼脸人攥住胡颜的手,不让匕首尖继续刺向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横过匕首,直接滑向胡颜的腹部。 胡颜的右臂不好使,只能急忙后退一步。 鬼脸人借机跃出窗口,消失不见。 胡颜望着鬼脸人消失的背影微微皱眉。这个鬼脸人的小指甲上,也留着长长的指甲。若说长相这种东西,她记不住情有可原,毕竟她的眼中只能存留住美男子的容貌。但是,她这个人格外厌恶留着长指甲的男人,只觉得那长指甲是用来挖鼻屎的,一想到就恶心。红莲教里,有一名男子,因送出一块怀表,引起了胡颜的注意,发现他的小拇指上就留着长指甲。而今晚,偷袭自己的鬼脸人,竟也在小拇指上留着长指甲。这是巧合,还是……同一个人? 胡颜相信,真相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她攥着滴血的匕首转身,看向叮当。 第五百六十一章:意想不到 叮当见胡颜看向自己,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摇头又点头,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胡颜心生疑惑。鬼脸人为何会将叮当绑在床下?为何没有一匕首杀了她?看样子,鬼脸人的目标是自己。那么,司韶去了哪儿?想到司韶,胡颜心中一慌。 司韶固然不容小觑,但毕竟有着致命缺陷——他的眼睛看不见。 有心人想对付司韶,简直易如反掌。 胡颜扯下叮当口中的麻布,问:“司韶呢?” 叮当一张嘴,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 胡颜微愣,忙屏住呼吸向后躲去。 然,她尚未来得及站起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叮当也随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颜望着叮当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隐隐约约中,她看见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人。眼睛艰涩地眨了眨,终是闭上,陷入一片黑暗。 鬼脸人带着两个人走进房间,对另外两个人道:“把她送去交给红莲会。” 那二人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两张有几分相似的脸,正是成东行和成西行兄弟二人。 二人抱拳道:“诺!”话虽应了,但却并没行动。 鬼脸人皱眉道:“为何不去?” 成东行道:“长老,此事没有禀告少主,我们便擅自行动,唯恐不妥。” 鬼脸人呵斥道:“我等行事,意在为少主分忧。只要能匡扶我羌魅一族,就算事后被少主责罚,又何惜此身?!” 成西行抿了抿唇,道:“可是……” 鬼脸人突然震怒,冷声道:“怎么?本长老还指使不动你们兄弟二人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立刻抱拳道:“不敢。” 鬼脸人垂眸看向胡颜,“本应杀了她,不过……为了得到红莲会的回礼,只能暂时饶她一命。”从袖兜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竹筒,打开,由里面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 兄弟二人脸色一变。 成东行道:“长老,这是……?” 鬼脸人道:“这是老夫的本命蛊。”冷笑一声,“就算今天杀不了她,也不会放让她活过明天!” 成西行立刻喊道:“不可!” 成东行紧张道:“长老,万万不可。此女固然可恨,但您万万不能为杀了她而拼个鱼死网破。” 鬼脸人淡淡一笑,道:“老夫年事已高,看淡了生死,若能拼着身死将她杀死,岂不是大快人心?!” 成西行的眼睛一转,道:“长老难道不知,此女的身体极其特殊,您的本命蛊进入到她的身体后,是会被她克化掉的。届时,您杀她不成,反而会折寿。” 鬼脸人目露犹豫之色。 成东行慢慢地道:“长老,您看她,因关心少主如此轻易被俘。此事有一便有二,咱们下次动手,只要继续借住少主之事,她定然逃不出我们之手!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再者,长老不是在研究,如何利用她的特殊身体养出最强悍的蛊吗?若能在她死之前,让她为我羌魅一族做些贡献,才是物超所值。” 鬼脸人点了点头,觉得兄弟二人说得在理。挥了挥手手,道:“送她去吧。”眼睛在胡颜的包裹上一扫,看见银亮亮的元宝,“把这些不义之财,拿回族里。如今正是用钱之际。” 成东行背起银子,和成西行抬起胡颜,走向门口。 鬼脸人又道:“少主不认识你俩,你们也切记,不要与少主相认。” 成东行和成西行互看一眼,同时拉起黑布遮住脸,齐齐应道:“诺!” 兄弟二人出了司韶的房间,将胡颜放在院子中。 成西行道:“哥,怎么送?套麻袋背着?” 成东行道:“我背她去。” 成西行皱眉,点了点头,将胡颜放到了成东行的背上。 二人出了院子,直奔与红莲教相约的地点。 路上,成西行几次张嘴都闭上了。 成东行道:“你想说什么?” 成西行纠结道:“胖唐好像挺在乎她的……” 成东行轻叹一声,道:“身不由己。” 成西行靠近成东行,小声道:“要不,咱倆把她放了,就说她突然醒来,自己跑了?” 成东行立刻瞪了成西行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当长老会只派我们兄弟二人送她换谢礼吗?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成西行脸色一变,立刻闭嘴不言。 二人来到与红莲教的约会地点,早有人等在了那里。 一口绘有九朵红莲的黑棺材,在月夜下摇曳着诡异的光。 兄弟二人将胡颜放到了棺材上。成东行从红莲教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攥在手中,转身离去。 成西行要回头去看,却被成东行拉住了。 成东行低声道:“别看了……” 成西行攥拳道:“胖唐知道了,会恨我们的。” 成东行抿了抿唇,道:“只能尽量不让她知道。” 成西行点了点头,问:“哥,我们回唐家吗?” 成东西道:“长老说,只要是羌魅人,无论生死,永不背弃。现如今正在兴建我族,乃用人之际,你我兄弟二人若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唯恐不妥。” 成西行撇了撇嘴,道:“我不喜欢族里的竹子床,太硬。还是胖唐给咱俩准备的床好,软乎乎的,透着一股子好闻的味儿。” 成东行轻叹一声,道:“可惜,她不是羌魅人。” 成西行嗤鼻道:“都说羌魅羌魅,驭鬼养蛊多厉害,结果现在能驭鬼养蛊又有几人?你我兄弟二人,还不是另辟蹊径,学了一身功夫傍身。” 成东行呵斥道:“西行!” 成西行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转而嘀咕道,“走的时候也没和胖唐打招呼。” 成东行望向唐家的方向,艰涩地收回目光,于夜色中前行。 胡颜的睫毛轻颤,张开一条微不可察的缝,轻轻地弯曲着,好似在笑。 虽说羌魅一族特意为她准备的东西挺霸道,但若她连这点儿东西都扛不住,也不配当大祭司了。 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兄弟二人竟是羌魅人。 因司韶和唐悠的关系,她不想与他们正面冲突。示弱,也无不可。更何况,示弱的结果,也许能让她会一会红莲尊主。 她很期待。呵…… 第五百六十二章:入狱 地牢里,幽暗的火把摇曳,将人脸扭曲成了鬼魅。 齐海平驾着拐,眼含阴狠之色,低声道:“曲南一,你窝藏山魈、扰乱民心,其罪当诛!你若再不交代清楚山魈何在,别怪本官心狠手辣,不顾曾经的同僚情谊!” 曲南一嗤笑道:“齐海平啊,咱俩何时有过情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实话和你说,就算你的脸再热,曲某的屁股也不稀罕你来贴。” 齐海平大怒,喝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曲南一眸光清冷地看向齐海平,厉声道:“要审案,去县衙公堂!要动私行,你还不配动我!我虽被罢黜官职,但仍有功名在身,见官尚可不拜,又是谁给你狗胆,敢将我关押于此,动用私刑?!你是在拿你头,逗曲某玩呢吗?!” 曲南一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刀,射进了齐海平的心里。 齐海平刚接管六合县,正是极力想要立威之时。奈何六合县的民风彪悍,不是那么好摆弄。他就想借由山魈一事,博个好前程,不想,一顿忙活,非但没抓到山魈,还弄得人心惶惶。 齐海平怒不可遏,却又知道,曲南一说得是事实,只不过事已至此,他若半途而废,反而让那些衙役们看了笑话。这次,他来就任,自带了六个人。其中会武的,也就四位。也正是这四位,在医馆门口,逮到了曲南一。 按理说,将曲南一带回来,只是按照齐海平的吩咐,问问话,没想到,齐海平一怒之下,要将人扔进小牢房里。 为此,齐海平带来的新衙役四人,差点儿没与李大壮为首的老衙役们起了冲突。最后,还是曲南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闹腾,这才将矛盾暂时压下了。 地牢里,齐海平与曲南一针锋相对,若不是仗着自己那身皮,定会被曲南一踩到泥里去。 齐海平心气极高,看不得曲南一如此嚣张,却又因自己不占理,有些无法应对。 他的师爷李茂,上前一步,对他耳语了两句。 齐海平看着曲南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说:“你所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需知,本官既然接管了六合县,就必须对六合县的百姓负责。你私藏山魈,对百姓不义,与官府为敌,此事不能善了。本官……” 曲南一抬手,制止了齐海平的长篇大论,道:“请问齐大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曲某私藏山魈了?” 齐海平微愣,随即道:“很多百姓看见,你与那胡颜把臂同游。” 曲南一又问:“你如何确定胡颜就是山魈?” 齐海平道:“自然是百姓们众口一词!” 曲南一挑眉,反问:“百姓们总是对的?” 齐海平扬起下巴:“自然!” 曲南一勾唇一笑,问:“百姓名造反,也是对的?” 齐海平脸色一变,这才知道,自己着了曲南一的道。谁敢和造反联系上啊?那可不是掉颗脑袋就能轻易完结的事儿! 齐海平大怒道:“是本官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本官?!” 曲南一道:“齐大人好生没有道理。你觉得百姓们都是对的,百姓们造反也是对的,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当天家的官?不过,既然齐大人有此想法,想必也不会放过我等。未免将此话传出去,今天在这里的人,怕是……”眼睛一扫,对着众人冷冷一笑,“都可灭口!” 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去看齐海平。 齐海平大怒,用拐杖砸着地面,咚咚有力。他吼道:“休要胡说!无证无据,你怎敢断言?!” 曲南一争锋相对道:“齐大人都敢诬陷曲某,曲某说说实话又有何不可?!” 齐海平气得不轻,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曲南一,就好像恨不得杀了他。 曲南一淡淡一笑,道:“齐大人,曲某还有事,就不陪你玩这些猜猜游戏了。这就告辞了。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也在六合县里。他曾断言,胡颜不是山魈,只是被奸人设计陷害,才会体覆黑毛。你若连他的话都不信,便是不信全天下道家人的话!”抬手,指着齐海平的鼻子,“你认为道家人都是口出狂言谎话连篇之辈!” 齐海平的心剧颤呐!好你个曲南一,一会儿给他扣上谋反的罪名,一会儿又为他树敌千万。哦,何止是千万。道家弟子各个儿大能,就算得罪一个他也没好果子吃,更何况一开始,这仇恨是直奔着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而去。 这个曲南一,还真是能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实在是太狠人了! 齐海平气得直哆嗦,却又无计可施。 师爷李茂看得明白,齐海平不如曲南一多已,若在对阵下去,怕是又被扣上什么诛心杀头的罪名。有些事,空穴来风更为可怕。 师爷李茂忙凑到齐海平耳边,嘀咕了几句。 齐海平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的目的不是和曲南一争辩这些是是非非,而是要接机立威,整治曲南一番。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曲南一,你也不用给本官扣这些子虚乌有的帽子。本官就算信花道长所言,但也要眼前为实。你如此顽固,便留在这里好好儿想想,到底是山魈重要,还是六合县百姓们的身家性命重要!你如此冥顽不灵,令本官痛心疾首啊!来人呐,将曲南一请入……”眼睛一转,看向人挤人的牢房,心中恶念丛生,勾唇笑道,“那间人多的牢房吧。毕竟,有些人陪着曲南一说说话儿,也不至于太寂寞。” 现在,整个地下牢房里,一共就分了三间牢房。 一间特别小的牢房,在最里面,是用石头堆积而成,格外结实。那里,曾用来关押老道。当然,曲南一和胡颜也曾住过。 两间大一些的牢房,是用木头桩子隔开的牢房,用来关押一些即将提审,且行为不是很恶劣的罪犯。 李一和李二带人来刺杀胡颜的那晚,曲南一捕获了十来个从犯,皆被他塞进了一间用木头桩子隔开的牢房里。那真是人挤人,人挨着人,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除非,你叠罗汉。 这两天又有人事变动,也没人管这些从犯。 他们一个个儿饿得魂不附体,恨不得咬对方几口肉吃。 牢房里更是弥漫着尿骚味和臭屎味。一只恭桶里,恶心之物溢出,简直令人作呕。 李大壮听闻齐海平要将曲南一关进那间牢房里,当即就不敢了,扬声道:“大人,万万不可!曲大……曲公子也不是重犯,如何能与那些恶人挤在一处?!” 齐海平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被罢黜的曲南一?!” 李大壮急道:“大人!曲公子哪里犯法了?!你这……” 齐海平暴喝道:“闭嘴!李大壮,你身为衙役,只能服从本官,你若不懂得服从为何物,便脱了这身衣服,滚家去!” 李大壮攥紧拳头,青筋暴漏。 曲南一扫了李大壮一眼,道:“既然齐大人一意孤行,曲某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屈服。不过……”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望着齐海平,又扫了一眼李茂,“风水轮流转。二位,可要保重啊。” 得,曲南一是将齐海平和师爷李茂一起恨上了。 齐海平冷哼一声,喝道:“关进去!” 李大壮看向曲南一,一双眼睛被刺激得通红。其他几名与曲南一较为亲近的衙役,亦然。 曲南一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用多管。曲南一觉得,他难得当一回不自私的好人,没有只为了自己将李大壮等人拉下水,就应该将好人做到底。毕竟,此事不常有。 他看了看那些盯着自己的从犯,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恨意的凶光,心里也跟着打了个突突。不是不怕,是不能怕! 若他露了怯,必定会被生吞活剥。 这些人,既然敢跟着李一和李二来县衙里刺杀胡颜,就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之徒。他如此对待他们,不难想象,他们会如此报复他。都说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今天离秃毛不远了。 齐海平带来的衙役将牢房的门打开,曲南一施施然地走了进去。他的一只手被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隐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头。 身后的牢门咣当一声关上。 齐海平的笑容在摇曳的火把中扭曲得恶鬼。他笑道:“就请你委屈一下,好好儿想一想,山魈……咳……胡颜到底在哪儿?!”这回,他也不敢直接说胡颜就是山魈了。毕竟,人家花青染说,胡颜不是山魈,他总不能给道家人对着干吧。得罪了他们,画张符,放出恶鬼,能折腾死个人。 曲南一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十多个目露凶光的人,勾唇一笑,道:“如此,曲某就等着齐大人杀人灭口,栽赃陷害了。” 齐海平被气了个倒仰,大喝一声:“走!”他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必须给那些恶人一个发挥的时间。待他走了,那些恶人想要报仇也好,想要泄恨也罢,就算生吞了曲南一,都与他无关。大不了,他斩了那些恶人,为曲南一正名好了。 李大壮忧心忡忡地走到最后,对那些恶人小声道:“不许伤害曲大人,否则……哼!” 齐海平的衙役冷喝一声,道:“李衙役,休要与嫌犯私话,齐大人可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真青天!” 李大壮无法,只得深深地看了曲南一的背影一眼,走了。 散发着恶臭的地牢里,只剩下曲南一和十多名恶人,以及两名齐海平带来的衙役。 那两名衙役打个哈哈,便走出了臭气冲天的地牢,来到地牢的大门口,悠闲地望着风。就好像地牢里发生何事,都与他们无关。 地牢里,十多名恶人缓缓张开恶臭的大嘴,冲着曲南一狠厉地笑了。 他们不急不躁地逼向曲南一,想要享受欺凌前任县太爷的乐趣。有些人,已经将猥琐的目光落在曲南一的屁股上。他们不在乎曲南一是男是女,只要一想到能玩了前任县太爷,就觉得兴奋到难以自持。 第五百六十三章:牢中也香艳 齐海平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蜡烛,招来小妾,正打算舒缓一下不悦的情绪,却恍惚看见墙上画着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推开小妾,提着灯,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来到墙前,仔细一下,大惊失色!竟然有人在他的墙上画了九朵……花!仔细端详一会儿,才发现,那竟然是红莲! 齐海平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着,那画花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便能偷偷割了他的头去。这些,可真要命了。 他心思一转,忙拉开藏银子的柜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他为了得到这个位置,可谓是散尽了半边家财。另半边,他本应留给家中妻儿度日,但他嫌弃糟糠之妻,听信了小妾谗言,愣是变卖了房产,将其换成银票和银子,随身携带着,唯恐遇见急事,手头缺银子,无法通融。他也想过,来到六合县要大捞一笔,但捞钱这种事儿,总不好一上来便明目张胆地去做。所以,手头有银子,遇事才不慌啊。可如今倒好,整整六千两的银票和一千两的银子,竟被人偷了! 齐海平怒了! 小妾凑上来询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齐海平一个嘴巴子掴过去,骂道:“贱人!要不是你让本官将银子带在身上,又如何会丢?!说!是不是你干的!”言罢,举起拐杖便打。 小妾被打得嗷嗷直叫,却不敢还手,只能拼命地喊着:“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师爷李茂听到声响,急忙赶来,劝停了齐海平后,安慰他道:“大人切勿动怒,这七千两听起来很多,却不抵富贵人家套在手脖子上的一个老物件。” 齐海平面露不悦之色。 师爷李茂忙小声道:“只要大人抓到山魈,得到宝藏钥匙,那金银之物对于大人而言,不过就是脚下的砖头。” 齐海平的眼睛瞬间一亮,转而却皱眉道:“若是山魈的传言是假……” 李茂接着道:“就算那话是假,大人抓到了曲南一,大可以从他兜里掏出那些民脂民膏,为民做主,伸张正义啊!” 齐海平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颗脑袋啊,真是……呵呵……” 李茂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道:“属下就算再有头脑,也不过是大人的马前卒,为大人马首是瞻。以后,就多多仰仗大人,讨口饭吃。” 齐海平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叠声地说了三个好:“好好好!”笑过后,他眸露狠厉之色,道,“如此,你且随本官去会会曲南一!这笔账,总归要算在他的头上!若非因提审他耽搁了时间,本官的这些银两,也不至于被人偷走。” 李茂连连称是。 齐海平拄着拐,带着李茂,叫上两名自己的心腹衙役,直奔地牢。 在齐海平的猜想中,此刻的曲南一一定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看见他时,定然羞愤不已,却还不得不跪地求饶,求齐大人放他一马。想到此处,齐海平就觉得脚踝不疼了,身体有劲儿,多年的偏头痛都好利索了。 他脸上挂着志得意满地笑,走到牢房。尚未看见曲南一,就听见了拳打脚踢的声音,混杂着亢奋的呼喝声,令人欣喜。 齐海平轻咳一声,示意众人住手。然而,无人听他的话。十多个恶人,将曲南一围在中间,如同疯了般拳打脚踢。 齐海平怕他们将人打死了,忙喊道:“住手!住手!” 可惜,还是无人听他的话。 齐海平急了,忙对衙役喊道:“开门!快开门!” 两名临时被派来看守曲南一的衙役,忙上前几步,打开房门,一边挥舞着棍棒隔开施虐者,一边大声喊道:“闪开!闪开!” 不想,那十多个恶人非但不闪躲,反而一窝蜂地冲出牢房。 衙役们的阻拦,换来得是拳脚相加。 齐海平被吓到了。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些犯人竟敢越狱?!他一边喊着大胆,一边向旁边躲去。 师爷李茂也吓坏了,一边让衙役拦住犯人,一边锁着脖子躲到了齐海平的身边。 十多个人,个顶个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整间地牢里,一共就四名衙役,动起手来,已经不能叫打斗,俨然就是群殴。 四名衙役被打得嗷呜直叫,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直哼哼。 齐海平和李茂吓坏了,锁在角落里,捂着脸,瑟瑟发抖。他们以为,只要不去看,任由这些胆大包天的恶人离开,就没事儿了。 不曾想,这些恶人非但不走,反而将齐海平和李茂围了起来。 曲南一笑吟吟地走到齐海平的面前,道:“哎呀呀,这不是齐县令吗,怎么缩在这里当王八呢?” 恶人们哄堂大笑。 齐海平和李茂吓坏了,也蒙了。 齐海平真是后悔来此提审曲南一,丢银子是小,丢命是大。若他不来,此刻正在被窝里搂着美妾逍遥快活。可惜,倒霉催的,他来了!齐海平在心里嗷嗷大哭,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一分官威,颤声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好歹也当个县令,怎……怎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齐海平的话惹了众怒,眼瞧着有人要来揍他。 曲南一摆了摆手,那人才气哼哼地退了回去。曲南一笑道:“别急啊,待曲某把话说完,这二人,交给你们了。” 此话一出,齐海平和李茂吓得立刻腿软如面条,恶人们倒是笑得格外环视,仿佛捡了个大便宜,终于能出了口恶气。 实则,收拾他们的人是曲南一,并非齐海平。这其中因由,就值得人玩味了。 齐海平颤声吼道:“曲南一,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敢知法犯法?!” 曲南一对齐海平道:“大人呐,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曲某如此纯善,怎么可能知法犯法?”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冷笑道,“是齐大人你知法犯法,抓了曲某,不审直接投入大牢;是你,贪图泼天的富贵,想要利用曲某抓到山魈,得其宝藏!”低头,笑吟吟地看着齐海平,小声道,“是你,找死,曲某拦都拦不住哇。” 齐海平指着曲南一的鼻子:“你你你……” 曲南一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一名纯善的老百姓,面对这些被你冤枉投入大牢,为了活命不得不拼死反抗的众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 齐海平怒吼道:“这些人明明是你抓的!” 曲南一摊手道:“能抓他们,是我有能耐。你不审不问,将他们关押在此,便是你的不对了。好了,不和你废话了。”伸手,遥指齐海平和李茂的鼻子,一脸厌恶的道,“你们二人呐,真是坏了曲某的大事啊!”眸子一眯,满眼的狠厉,“若耽误了大事,你们二人,且等着被割肉喂狗吧!”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 十多个臭乎乎的大男人,淫笑着围上了齐海平和李茂。 齐海平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李茂缩紧肩膀,道:“大人,别喊着,咱为了不让其他衙役帮衬曲南一,将人都调走寻街去了。” 齐海平忙看向曲南一,喊道:“曲南一你回来!你回来!” 曲南一勾唇一笑,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吟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齐海平微愣,随即喊道:“是你!是在让人偷了本官的银子!还在墙上画了九朵红莲!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齐海平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高亢的尖叫身。声声不息,含着血泪啊。与此同时,李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齐海平的声音高亢如同大喇叭,李茂的声音尖锐如同小号。这一高一低,还挺相得益彰的。 这几日,曲南一混迹在人堆里,得知红莲教在广收信徒,知道其心当诛。当然,他也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例如,红莲教的教义,就是那句什么地狱红莲。关键时候拿出来,陷害红莲教一下,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瞧瞧,齐海平不就误会了,以为他是红莲教的人。齐海平一准儿会恨死红莲教的。呵……想想就开心呐! 至于那个偷银两的贼,曲南一暂时猜不出他是谁,却暗自为他叫了声好。 曲南一出了地牢,本想直奔医馆,寻大夫为胡颜诊治。结果,却在地牢门口看见了花青染! 花青染一身银白色的衣袍,背对着曲南一,负手仰望月亮。 曲南一看见花青染时,心中咯噔一下,忙快走两步,问:“青染,可是阿颜出事了?” 花青染回过身,脸上扣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的左眼角下还点了一个红点,看起来十分诡异。他淡淡道:“她走了,说要送银两给我。” 曲南一略一思忖,突然就笑了:“阿颜一定是光顾了齐海平的小金库。怎么,她的身体爽利了?” 花青染点了点头,抬腿便走。 曲南一追上花青染问:“怎么还戴上了面具?”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面具。 花青染拍开曲南一的手,继续前行。 曲南一莞尔一笑,道:“青染,你这是被阿颜打了吧?” 花青染道:“她没打我。” 曲南一假笑道:“呵……就当我信吧。对了,你这是特意出来寻我的吗?” 花青染道:“没有。路过。” 曲南一慢悠悠地道:“阿颜说……” 花青染停下脚步,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突然一把掀了花青染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有些青肿,倒也不严重,但是那双眼睛,却肿成了两颗水蜜桃,大得离谱。 曲南一在微愣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青……青染呐,你这得是哭得多厉害,才能……啊哈哈哈……哈哈哈……才能将眼中搞成这样?” 花青染一把夺过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不悦道:“真不该管你死活。” 曲南一捂着腹部,看向花青染,笑盈盈地认真道:“青染,你这份情,我领了。除了阿颜不能让,但凡你所需,我曲南一若有,都可给你。” 花青染扭开头,继续前行。走了五六步后,脚步微顿,才扔下一句:“不用你让!”言罢,大步向前走。 曲南一追上花青染,道:“喂喂,你个牛鼻子死老道,总惦记我的阿颜做什么?!来,我们聊聊。” 花青染冷声道:“不聊。” 曲南一问:“你可知阿颜去哪儿了?” 花青染道:“不知。” 曲南一问:“你饿不饿?” 花青染道:“不饿。”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眸光盈盈地道:“青染,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花青染突然怒道:“去死!”一把甩开曲南一。 曲南一哈哈大笑,道:“青染啊,你这是有气没地方撒啊。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花青染冷声道:“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便好。待那十多人知道你骗他们,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曲南一眸光幽幽似狼,道:“他们听信我的话,以为我是红莲教的小头目,在暗中帮红莲教办事。他们护我,正是应当。只不过,我没想到,红莲教竟将触须伸到各处作怪。”冷笑一声,“当然,若不是红莲教的弟子遍布街头陋巷,被困在大牢中的十二人中,也有七人是教众,我还真没法借助他们的力量逃出来。” 花青染皱眉:“红莲教。” 曲南一道:“一个想要修魔成神的教。”唾道,“都不是什么好鸟!教众们一个个儿恨不得为红莲教献上性命,以为杀人便是修炼,只有成魔才能成神,位列仙班,得长生。嗤……我怀疑,白草那些人,都是红莲教的。” 花青染攥住“三界”的手把,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红莲教。” 曲南一道:“怎么,你要动手?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此事还是要谋而后动的。”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道:“你谋,我动。” 曲南一道:“这么说也没毛病。走吧,兴许还能碰上阿颜。” 花青染垂眸不语。 曲南一拍了怕花青染的肩膀,憋着坏笑,语重心长地道:“不就是被阿颜毒打了一顿吗?不就是痛哭流涕不止吗!小事、小事,在国家大义面前,这都是小事,姑且放一边。等我见到阿颜,必然要说说她,干嘛打我们青染,瞧,都将人打哭了……啊!” 花青染收回打向曲南一的拳头,一甩袖子,走了。 曲南一揉了揉脸,嘟囔道:“这是嫉妒吗?一定是嫉妒!”撒腿,追了上去。 第五百六十四章:五行瞳 许老道原先居住的院子里,荒草丛生,风声萧萧,好似鬼嚎。 司韶冷着脸,对将整个身子都藏在黑袍下的琥米道:“你急着找我何事?” 琥米咯咯怪笑道,用诡异的调子说道:“看你一身爽利,便知那贱人对你不错。怎么,什么时候也帮哥哥医治一下?这病症虽不再继续恶化,但一时半会却好不了,当真是恼人呐。”说着,褪下黑帽,露出了那张恐怖之极的脸,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这里,被那贱人划开,一说话就漏风,好不容易才缝上。哦,忘了,你看不见,那贱人划开的是我的嘴。” 司韶的额头中间有块淤青,看起来像个炎字。他皱眉,沉声道:“她不是贱人!” 琥米怪笑道“她不是?她一定是!说说,你用什么办法服侍她,才让她感到满意,如此帮你?” 司韶脸黑了,攥紧了拳头。 琥米突然怒道:“怎么?要对你的亲哥哥动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就抱着那个贱人,好好儿想想,爹娘是怎么死的!” 琥米松开拳头,冷声道:“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琥米却道:“叫你来,自然是有事。若她不死,就叫她帮我除去这恶心的皮肉。如若不然,我抹了脖子,她心爱的司韶也活不了。嘎嘎……嘎嘎嘎……” 司韶微愣,突然出手,一把攥住琥米的衣领,提起他,凑近自己,低声问:“她怎么了?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琥米冷笑不语。 司韶突然大吼:“你到底做了什么?!” 琥米阴阳怪气地道:“有人愿意用一本《鬼域》,请那贱人去做客。我嘛,只是搭把手而已。你也不用惊慌失措,那贱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嘎嘎……嘎嘎嘎……” 司韶额头的青筋暴起,目露狠厉之色,突然发狠,吼道:“我说过,不许再动她!”大怒之下的司韶,一把抛出琥米,将他扔向石柱!这一刻,他想他死。纯粹的,不在乎自己是否活着,只想琥米去死。 琥米的身子飞出,却被一个鬼脸人接到。 这个鬼脸人,正是伪装成司韶,偷袭胡颜的鬼脸人! 鬼脸人放下琥米,对司韶单膝跪下,抱拳道:“少主,息怒。” 琥米冷眼扫了鬼脸人一眼,又恨恨地瞪了司韶一眼,这才扣上帽子,就像恶鬼一般隐身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司韶一把抽出了银鞭,啪地一声抽向鬼脸人,喝道:“你叫我少主,却不奉我为主!你们擅自行动,自我于何地?!” 接连三鞭,鞭鞭带出一长串的鲜血。可见,司韶确实愤怒了。 鬼脸人却不躲不闪,任由司韶抽打,只是说:“少主,息怒。” 琥米阴冷的声音传来,怪笑道:“你若不是对那贱人动了情,我们做事又怎会瞒着你?你现在,已经不配当少主了。” 司韶银色的发丝飞舞,眸光锐利如箭,嘴唇上的线条绷得死紧,就像满弓的弦。他说:“好!这个少主,我不做也罢!”言罢,转身便走。 鬼脸人大惊失色,忙喊道:“少主,不可!你忘了族长和夫人的……” 司韶突然回头,大吼道:“正是因为没有忘,所以容不下你们这些人错杀胡颜!你们口口生生称我为少主,却不信我所言,不听我所指。如此,我们恩断义绝!你们若想继续寻胡颜报仇,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司韶将银鞭扬起,啪地用力一甩,一棵大腿粗细的树,应声而断。 司韶在枯叶纷飞中大步离开。 鬼脸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抚着胸口站起身,望着司韶的背影,沙哑道:“少主为了胡颜,竟要舍弃我等。难道,我们真错怪了胡颜?” 琥米嗤笑一声,道:“他被美色迷了眼,难道你也看不清吗?若非是胡颜要得五行瞳,指使那些祭司屠我羌魅一族,我们又怎会像见不得光的地鼠,到处躲藏,只求休养生息,合一族之力,报仇雪恨!司韶……呵……他忘记了仇恨,已经不是我们的族人了。长老,你可要擦亮眼睛看看,谁才能带领我们羌魅一族走向鼎盛!” 鬼脸人看向琥米,道:“我们羌魅一族,虽然驭鬼养蛊,但无一不是容貌俊美秀丽。琥米,你虽是族长的儿子,但并非巫女所出,继承不了羌魅。” 琥米突然暴怒道:“若不是那贱人,我也不至于变成这副鬼模样!若不是为了给爹娘报仇,我怎会以身犯险恶?!你现在和我说,我继承不了羌魅,那你告诉我,谁可以?!司韶吗?!只因他有五行瞳吗?!” 鬼脸人扭开头,沉声道:“唯有拥有五行瞳者,才能继承羌魅。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 琥米嗤笑道:“狗屁规矩!所有的五行瞳拥有者,那个得了善终?世人争抢他们的眼睛,残杀他们的身体。我们羌魅一族,那一代的族长逃过了被挖双目的命运?!有的人,甚至为了换取羌魅的和平,主动献出了双眼。那贱人养着司韶,哄骗着他,不就是为了要挖他的五行瞳?!”阴狠地一笑,“司韶已经背叛了羌魅。他那双眼睛,与其送给那贱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鬼脸人突然出手,凌空一掴,拍在琥米的脸上,将他整个头都打偏了。他怒喝道:“琥米!注意你的言辞!按住你那颗贪婪的心!你以为,谁都能挖走五行瞳吗?若非司韶愿意,你挖走的只是一双即将腐烂的眼球而已!这种混话,不可再说!”言罢,纵身一跃,跳出了院子。 琥米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他恶心地笑道:“是嘛?原来,挖下五行瞳,需要司韶的自愿呐。” 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但现在看来,若他能得到五行瞳,未必不是绝处逢生啊。 琥米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司韶的双眼,真是抓心挠肝地想将其占为己有啊。 第五百六十五章:少主被暗算 司韶承认,他又一次冲动了。倒不是因为放弃少主之位而冲动,而是因为在面对有关胡颜的问题时,他冲动了。 那一夜过后,胡颜用手抚慰了他的炙热,他以为二人已经密不可分,不曾想,一觉醒来,这人却不见了!不但没说一句温存的话,且连个笑脸都没留给他。欺负他看不见,也不能这么赖皮啊。 于是,怒气冲冲的司韶,开始到处寻找胡颜。 当他得知,胡颜被红莲教诬陷,被官府追杀时,真是觉得无比好笑。一个最大的神棍,竟然被一些见不得光的地鼠啃咬破了衣衫,呵…… 嗤笑的同时,司韶也终于体会到胡颜为何总用强硬的手法收拾他。只因为,恨铁不成钢啊!这一刻,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地想要扯过胡颜,怒打一顿。 在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只许自己打他个半死不活,却不许别人碰他一下!你以为动手打人的是茬子,殊不知,被打的那位才是虐心的行家。 司韶一琢磨,别看胡颜被追打如丧家犬,但她也一准儿在筹划着如何纠出幕后黑手。虽然司韶挺不喜欢这么想,但事实却是,胡颜需要花青染等人的帮助。于是,司韶打算拜访完花青染,就去会一会封云起。结果,在花青染的房间里,将胡颜堵个正着。 当司韶听见胡颜的声音,又得知花青染和曲南一都在她的床上时,他确实气得显得疯掉,恨不得将房子拆了,将胡颜拖出来一顿暴揍! 但当他冲出房间,在跌跌撞撞中撞倒一棵树上时,他便冷静了下来。不冷静行吗?他将自己撞晕了。 此乃毕生的耻辱,司韶发誓,一辈子不会和胡颜提及。 待他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树下,身上落了一层枯树叶。他感觉额头上紧绷得难受,于是伸手摸了摸额头,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光滑的额头上,竟然变得红肿淤青。很显然,这是他发力奔跑,一撞之功。 司韶在树下坐了一会儿,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胡颜了。 他太过在乎她,心中只有她,所以受不得她与其他男子亲近,所以在得知她与曲南一和花青染大被同眠时,气得失去了理智。实则,她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碰她的身子?眼下幕后黑手频频出手,她若不保持身体的鼎盛状态,如何应敌? 他倒是愿意为她冲杀在前,可她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哪肯让他替她出头?再者,他也清楚现在自己的斤两。为了能与胡颜相拥,他将一身剧毒逼到了眼中,致使双眼失明。 呵……多可悲啊。 为了与她相拥,他只能当个弱者,被她保护;若想要保护她,他就必须养蛊驭鬼毒覆全身。这双手,又如何能抱得了她? 司韶感觉十分苦闷烦躁,突然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口中还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低吼的叫声:“嗷!!!” 恰好,有行人路过,在夜色中看见一个银白色的东西,顶着红肿的脑门,嗷嗷一顿喊,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 司韶轻叹一声,淡淡道:“吓到人了。”唇角一勾,站起身,抖落身上的落叶,拍了拍衣摆上的土,决定再去一趟花云渡。 他想,胡颜的僵死血冷之症一定是发作了。不然,她不会看着他跑掉,而不叫住他。 胡颜让他遇事冷静,只可惜,事情一与胡颜有关,他就难以冷静。 司韶在他可能要去的地方留了一只引路蛊,方便他辨别方向,随时找去。 他抖出藏在袖口里的引路蛊,驱它为自己辨别花云渡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是琥米留在他身体里的同命蛊在作怪。出现这种状况,十有八九是琥米的生命受到威胁,且危在旦夕。 无论是为了同父异母的哥哥琥米,还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司韶都不敢马虎,驱动引路蛊,让他直奔琥米的所在。 不想,琥米找他,只是想要困住他,方便他们出手对付胡颜。 司韶怒不可遏,与琥米等人决裂后,直奔花云渡。他想,就算寻不到胡颜,最起码,能从花青染等人的口中得知,她去了哪里。结果,却是扑了个空。 红袖提着灯笼,想来看看花青染回来没,却在他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灰色的影子。那个人一闪而过,吓得红袖哇呀一声跌坐到了地上,直喊有鬼!从此后,花云渡里便流传起关于三眼银发鬼的传说。怎么会是三眼?司韶脑门上那撞得青紫红肿的疙瘩,看起来还真像一只竖立起来的眼睛。 司韶独自走在夜色中,银丝随风乍起,美得心惊动魄,近乎于妖。 他有些后悔了。 胡颜素来不喜欢那些软坨坨的小虫子,所以不肯让他放只引路蛊在身上。他顾忌她的喜好,也就没有强求。如今看来,此事刻不容缓。待寻到她,非要在她身上放只引路蛊不可。如此漫无目的的寻,生生要折磨死他了! 司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用太过惊慌,那个老妖精,不会轻易死的。都说祸害活千年,她又怎会轻易被人算计?她不算计别人,就不错了。 让司韶想不通的是,赫耿长老和琥米,是如何算计胡颜的。 胡颜这个人,看似嘴贱轻浮,但实则心机深沉,哪里会轻易被人算计?她每次遇险,被人算计,都是因为那些人借用了她所信任的人之手…… 司韶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随即,他却陷入到更深一层的迷茫中。 赫耿长老的身份不会曝光,他不可能用明面上的身份去接近胡颜,所以他的作用,应该是武力。单凭武力,想要拿下胡颜,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胡颜再懒散,不肯好好儿习武,但日积月累起来,也比常人苦练三十年要强悍得多。 想到这,司韶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老不死的! 至今,她都不肯和他说实话,不肯告诉他,她到底多大年纪。真当他是那种在意年纪和容颜的人吗?! 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恶骂胡颜,可见胡颜惹人厌恶的地方,有多么生动深刻。 司韶深吸一口气,将思绪又拉了回来。他怀疑,赫耿长老和琥米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而他却不自知。而这个眼线,定然是胡颜所熟悉的、看起来无害的,所以,她才会放下防备,着了道! 这么一想,司韶立刻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叮当。 为了胡颜,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怀疑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如同引路蛊一般存在的小丫头。 司韶的心是冷的,是不容易捂热的,偏生被胡颜摔摔打打拍扁捏圆揉软了。这一物降一物,是没地方说理去的。 司韶打定主意,要回司家看看。若胡颜无事,定然会去司家寻他;若胡颜在寻他之时出了事,他便要在叮当口中撬开有用的信息,救出胡颜! 司韶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一群四五岁大小的娃娃们手拿拨浪鼓,蹦蹦跳跳地出现了。 他们梳着双鬓,穿着鲜红的衣衫,围着司韶又唱又跳:“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司韶的耳边响起铺天盖地的拨浪鼓声,致使他的方向感瞬间崩塌。 正如胡颜所言,有心人想要对付他这个瞎子,只要足够卑鄙,实在是太容易了。 最为可恨的是,敌方一出手,就扔出了十来个小娃娃。司韶只要一挥鞭子,他便能恢复清明,但这些幼小脆弱的生命,却会彻底的消失不见。 司韶清冷,但面对懵懂无知的小娃娃们却是柔软的。甩鞭容易,他却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伤了娃娃们。 司韶明知这群小娃娃们出现得突兀,却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是百姓家的小娃娃,还是红莲教里的小教众。哪怕小娃娃们确实是红莲教里的小教众,他又如何对能对四五岁的无知孩童下手?! 这一局,他注定输了。 司韶心中焦急,想去救胡颜,却被小娃娃们困于其中,不得施展。 他也曾大声呼喝,让小娃娃们散开。 小娃娃们非但不听,反而围着他吵闹不休。 他不管不顾向前走去,撞倒了一个小娃娃,换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啼哭声。紧接着,他的两条腿,分别被两个小娃娃抱住。 两名无比可爱的小娃娃,突然分别从腰侧拔出一柄小巧的匕首,就像在玩游戏那般,嘻嘻笑着,将其刺入了司韶的大腿。 匕首不长,但却十分锋利。 司韶一用力,震开两名小娃娃,一把抽出长鞭,轻轻甩动起来,将自己与那些小娃娃们隔离开。 大腿上的血水流淌而出,很快将他的裤子染成血红色。 鞭尾偶尔扫过一个小娃娃的身体,便会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司韶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专门干着欺负娃娃的勾当。 小娃娃们有的哭,有的笑,纷纷拔出腰间的匕首,攥在稚嫩的小手中。与此同时,那拨浪鼓随着敲打,飘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司韶的双腿一软,忙用力站直,微微用力挥舞着鞭子,突然飞身跃起,向外冲去。 不想,一张大网迎头落下,兜住了司韶。 司韶被困网中,昏睡过去。 第五百六十六章:圣形者白子戚 胡颜被羌魅当成物件与红莲教交换了一本破书。为了探知红莲尊主是谁,她假装昏迷,结果,被红莲教使了简单粗暴有力的下流手段给制服了。何其冤枉啊! 胡颜幽幽转醒时,感觉全身上下软得像面条。而且,不是她做得那种硬撅撅的面条,而是一碗地地道道的阳春面。 不但如此,她的口中还被塞了麻布,全身上下被五花大绑着。 敌人对她防备重重,可见她曾在对方心中留下过多么可怕的印象。 胡颜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很狭小的木头盒子里,看那板材,竟是一副不错的金丝楠木棺材!许是不想憋死她,棺材的一左一右还钻了几个小拇指粗细的孔洞。 胡颜突然想到了绘有九朵红莲的那口黑棺材。 她不会是被关进了那口棺材里吧? 胡颜想靠近小孔洞看看外面的情况,奈何她现在就是一根面条,软软无力,动弹不得。 棺材被人抬着,一路前行。 胡颜通过小孔呈现的黑色猜测,外面正是夜里;通过自身的僵硬酸软程度猜测,她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胡颜开始检查起身体的异样,希望能尽快恢复行动力。然,令她哭笑不得是,她好像只是中了行走江湖必备的软骨迷魂香。没什么技术含量,却简单粗暴实在好用。也不知道那人给她用了多少的量? 胡颜嗅了嗅,发现这个不算大的棺材里,竟漂浮着软骨迷魂香的味道。是了,没错!她躺着的棺材里,竟洒了一层厚厚的软骨迷魂香。手指头微微动了动,都能摸到厚厚的粉末。 哎呀我去,还带这么玩的? 胡颜不爽了。明枪暗箭那是常态,可这样玩野路子,怎不提前打个招呼,她也好准备一二啊。 如此这般,就算她能一口气憋上一刻钟不呼吸,也逃不过下一刻这铺天盖地的软骨迷魂香。缺德的事儿,她常干,结果,今天被别人阴了一把,心中真是有些不是滋味呀。 胡颜干脆闭上眼睛,听起外面的动静。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棺材终于被放下。 棺材里的软骨迷魂香漂浮而起,呛得胡颜连打了两个喷嚏,却因为嘴巴被堵,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棺材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可是将人带来了?” 有教众应道:“回圣血者,人就在棺材里。” 圣血者?丫不是死了吗?还是说,还有其他圣血者?不过,这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几分小女冠的意思。胡颜心中存了疑惑。 女子阴阳怪气地一笑,声音再次响起:“如此,就开始吧。” 教徒们围着棺材,又吟唱起了:“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 棺材板子再次被一脚踢飞,立在地上,圣血者站在上面,垂眸望向躺在棺材里的胡颜。 令圣血者目露震惊之色的是,胡颜整个人都仿佛钻进了面缸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覆盖了白花花的粉末。 细闻之下,那白花花的粉末竟是软骨迷魂散! 这是哪个缺心眼的教众,干出了这等缺心眼的事儿?!他要亲手编排一段好戏讨尊主开心,这么一整,岂不是成了搞笑段子?! 圣血者无法,只能皱了皱眉,扭开头,不再看胡颜,扬了扬手,示意教众们安静下来,这才柔声道:“但凡教众所求,尊主必然倾听,帮其完成心愿。孔吕氏尚未修炼成神,便横遭毒手,被胡颜杀死。尊主开天眼得知此事,抓来胡颜,让她为自己的过错认罪。若她能信奉我神,痛改前非,尊主大能,可宽恕她。若她执迷不悟,不听教化,唯有以死谢罪,魂魄永坠十八层地狱,受尽烈火烹炸分尸之痛,永世不得超脱!” 胡颜将眼睛挣开一条细小的缝,偷窥着圣血者。圣血者那张脸,显然就是小女冠!可是,胡颜曾亲眼看见小女冠死于乱刀之上。胡颜的视线在小女冠的左手上一扫,发现她的手指竟完好如初,毫无被自己踩断的迹象。由此可见,此人根本就不是小女冠,却顶着小女冠的脸出来行事。胡颜心思一转,已经猜出了此人是谁。尤其是,看他站立时一直端着手臂,想然那里一定是受伤了。 教众们激动了,纷纷大声喊着:“尊主大能!尊主大能!” 就在这时,一群红衣小宝宝又唱又跳地出现了。他们一边转动着拨浪鼓,一边唱着红莲烈火焚九朵,欢欢喜喜地来到圣血者面前。小宝宝们的身后,是四个成人教众抬着的一口绘有九朵红莲的漆黑大棺材。 棺材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圣血者点了点头,四名信徒便引领着这群小娃娃们又蹦又跳地向远处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黑夜里。黑暗中,却仍旧回荡着那句:“血涂往生地狱开……”隐隐约约,不真切,却令人毛骨悚然。 圣血者微笑道:“血莲教,民心所向,就连这些小娃娃儿们,都受到尊主感召,为我教尽心尽力,当真值得嘉奖。” 教众们齐声道:“尊主大能!” 圣血者张开双臂,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教众打开小娃娃们带来的棺材,抬出昏迷不醒的司韶,然后就去薅胡颜。 结果,两名教众直接趴在棺材板子上,昏死了过去。 胡颜闭着眼,心中暗道:任凭你什么狗屁尊者再厉害,想凭这些教众的脑袋成事,怕是不容易喽。 圣血者的嘴角抽了抽,道:“用水打湿帕子,捂在鼻子上。” 另外两名教众听令行事,用湿帕子捂着口鼻,将胡颜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胡颜这一亮相,满身满脸的药粉,稍微离她近点儿,就觉得头发晕腿发软。当真是惊呆了数人的眼。这些人中,不单有教众,还有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某些人。 圣血者感觉到有风,忙捂住口鼻,喊了声:“屏住呼吸!” 许是他喊得有些慢,风儿又有些顽皮,就这么缠缠绵绵地从胡颜的身上刮过,席卷着软骨迷魂散,飘向了教众们。 顷刻间,撂倒一片。 圣血者呆了呆,暗自跺了跺脚,扬声道:“用水浇她!”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地传来。他说:“用水浇,她岂不是就醒了?她若醒了,你有把握对付得了她?!” 那男子穿着黑色的衣袍,披着黑色的斗篷,扣着一顶帽子,遮挡住了整张脸。他拄着黑色手杖,一步步走到胡颜与司韶的中间,站定。 月光落在他的手上,莹白如玉,与黑色形成了强烈对比,甚至有些炫目。 胡颜的睫毛微颤,内心激荡,无法平静,却……不想张开眼睛去看,宁愿自己此刻是昏迷的。 因为,她听得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白子戚! 圣血者见到白子戚,竟将声音拔高了一些,道:“不知圣形者前来,是为何事?你难道不知,圣血者浮于世华,圣形者藏身无形,你明晃晃地站出来,到底意欲何为?!” 白子戚淡淡道:“我今天只是以教众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若非你一口一个圣形者,暴漏了我的身份,谁又会知我是谁?!圣血者,你……泄密了。” 白子戚的一番话,令圣血者暗自心惊不已。他知道,对于泄密者,尊主的惩罚是如何严厉。他也知道,白子戚今天出现在这里,定不是无的放矢。若说是为了妖女胡颜,可他应该捂着这个秘密才是,为何激将他说出一切? 圣血者,彻底晕了。 他不敢再有任何闪失,只希望今天这一出戏,能将功抵罪,博尊主开心。当即大喝一声,道:“将司韶和本座要送给胡颜的礼物,一同带出来!” 三碗水泼到脸上,胡颜、司韶和唐悠皆幽幽转醒。 胡颜的视线在司韶和唐悠身上一扫而过,于心底轻叹一声,便偷眼去看白子戚。 白子戚隐身到教众里,不见踪影。就仿佛,他从不曾出现过一样。然而,胡颜却万分确定,白子戚出现过。 说实话,她一直在猜测白子戚的身份,直到他站出来的那一刻,胡颜才终于将心落地,道了声:正当如此。 是的,不是原来如此,而是正当如此。 如果惊才绝艳的白子戚,如此神秘莫测的白子戚,如此善于隐忍的白子戚,如此温柔缱绻的白子戚,如此……令人心动的白子戚,若只是一个会摆动机关的机鸠,岂不是太对不起她的重视? 他的接近,是有目的的;他的温柔,也不是无的放矢。明明一个没有情的人,却偏生对她好到洗手作羹汤?呵……一切,皆有原有。 只不过,她不恨他。因为,他曾警告过她,不许靠近他! 白子戚啊,就是一朵带毒的彼岸花。芳香醉人、神色动人、姿容诱人,偏生……是为了死亡而生。 他忽远忽近后,全身而退。而她,只信了三分,却还是栽了个跟头。 他不知他是她的谁?她又何尝知道过,他是她的谁? 胡颜早就知道,会有痛的一天。因为,蜜糖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嘴里的。当习惯了甜蜜宠溺,就算没有背叛,只有转身,不再给予,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推力? 他让她上了瘾,他却突然站在她的对面,隔着一条血淋淋的河,悠然转身走向另一名女子?! 这种滋味,不好受。 第五百六十七章:这脑子是来逗乐的吗? 司韶一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唤了声:“胡颜?!” 司韶叫胡颜,从来就不会像曲南一他们那样腻腻歪歪地喊着阿颜,他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叫得越发生疏,他心里就觉得越发亲近。因为,以她之尊,没有人敢这么叫她。偏生,他敢。 这种摸虎须的感觉,对司韶而言,成为了隐秘的幸福,旁人永远不会得知其中的旖旎心思多玄妙。 胡颜被司韶一唤,立刻收敛了那些复杂情绪,看向他。 胡颜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能合格演绎一个刚醒来的懵懂胡颜。她就那么僵着脸,望向司韶和唐悠,一用力,吐掉口中的麻布,应了声:“我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司韶瞬间安心了。 唐悠吧嗒了一下嘴,眼都未睁,迷迷糊糊地道:“这酒,怎还掺水了?” “噗嗤……”胡颜忍不住笑了。感情这位还在梦里喝着小酒呢。 无论如何,再见到唐悠,还是满心喜的。她决定先抛开白子戚,一心对付眼前的难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唐悠的安全。 听见胡颜的笑,唐悠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看向胡颜,一张口就是:“哎呀妈啊!有鬼!”说着,身体向后靠去,看样子是打算开溜。这才发现,她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胡颜哭笑不得地道:“我是胡颜。” 唐悠挣了挣绳子,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见鬼了呢。” 圣血者道:“休要废话,把他俩给本座吊到一根绳子上去。” 信徒得令,又忙活了起来。 唐悠挣扎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放开,都给我放开!” 圣血者跳下棺材,走到唐悠面前,阴沉沉地一笑,道:“喊什么?你的罪过即将结束,你将尽早得到救赎。” 唐悠破口大骂道:“救你娘!” 圣血者脸色一变,冷声道:“吊起来!” 信徒搬来棺材,让司韶和唐悠踩着,然后将一根绳子搭在两根并排的树干上,又将绳子的一头分别系在二人身后。这样一旦撤走棺材,二人就会同时吊在树干上,且彼此之间还有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至于贴在一起。 唐悠急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胡颜倒是冷静地回道:“这就是我让你远离我的原因。” 唐悠环视四周,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看她的样子,好像在找人。 信徒们忙活好后,垂首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圣血者看向胡颜,轻声细语地道:“胡颜,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看看在你心中,是朋友重要,还是男人重要。等会儿,本座会让人将棺材抬走,然后在他们的脚下倒插一些利剑,谁落下来,就会死。你觉得,有没有趣?” 胡颜不语,只是看向唐悠和司韶。 圣血者呵呵一笑,道:“怎么,有话要说?本座给你个机会,让你说两句临终遗言。” 胡颜道:“三句吧,让我说三句。” 圣血者得意道:“好,你说。本座准了。” 胡颜对唐悠道:“果然是连累你了。” 唐悠颤抖着腿,吸了吸鼻子,含泪道:“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我要是死了,你别忘了替我报仇就行。我知道,要是没有我托你后腿,你一定能逃出去的!是不是妹子?!你一定能逃走!到时候,你多烧几个美男子给我,就成。呜呜……一定要多烧几个美男子给我!”唐悠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 胡颜看向司韶,道:“从你表白心意,誓要跟我的那天起,就已经代表了同甘共苦。若我被绑在这里,你却在家里呼呼大睡,就忒不厚道了。下一次,再有同甘共苦的机会,请保护好自己的腿。你知道,我心疼那些血。” 司韶的唇角勾了勾,道:“凭多废话!” 胡颜刚要张嘴,却闭上了。 圣血者纳闷道:“怎不说了?不是还有第三句吗?” 胡颜看向圣血者,慢悠悠地骂道:“你个扔货!” 圣血者一愣,瞬间怒道:“你敢骂人?!” 胡颜道:“那是我的第三句话,骂你是货,骂得自然不是人。” 圣血者一抬手,就要掴胡颜嘴巴子。 胡颜斜眼看着圣血者,眼神不算凶狠,却锋利似刀,且是两柄带着残忍笑意的染血尖刀。 圣血者感觉到有些惧意,愣是没下去手。他收回手,冷声一声,道:“撤走棺材!” 教众听令,搬动棺材。 唐悠开始挣扎,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胡颜道:“还没放尖刀呢,你喊什么?” 唐悠颤声道:“我恐高。” 胡颜看了看离地不到三尺的距离,彻底无语了。她真的很想表现得十分恐慌畏惧,但有唐悠这个肉包子在,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哎……不要不要这么痛苦啊!胡颜告诉自己,为了探知真相,忍耐是必须的。胡颜尽量将眉毛皱得恰到好处。 唐悠极力想要留住棺材,但棺材还是搬走了。 就在棺材搬走的那个瞬间,众人眼见着胡颜嗖地掉落到地上,而司韶则是被高高吊起,贴在了树干上。 唐悠抬头看看司韶,哭着骂道:“你们黑心肝啊!这是游戏吗?这明显是要我的命啊!” 也是。无论胡颜怎么选,掉下来的一定是唐悠。毕竟,体积大于雄辩。 众人看向圣血者,圣血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么粗浅的比例问题,圣血者竟然不懂?哎呀我去,这得是什么脑子啊。 胡颜轻飘飘地道:“我就说,你是个扔货,你还非要用自己的脑子当成缺了一条腿的胡凳让人坐。哎……看你如此,我都不好意思总结词语骂你了。” “呵……”不是是谁,发出一声轻笑声。 圣血者的脸越发难看了起来。 胡颜道:“别再皱巴脸了,那张假皮都起边了。” 听闻此言,圣血者立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可当他拍第二下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被胡颜阴了。 他眸光一愣,凶恶地瞪向胡颜,道:“你阴我?!” 胡颜道:“对阴损之人行阴损之事,岂不是相得益彰?是不是啊,伪萱儿?”胡颜猜,如此喜欢扮演女子的人,除了真老道,伪宣儿,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圣血者微愣,随即冷笑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转身看向司韶和唐悠,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个玩法。” 胡颜悠闲地道:“又要换个方法显露出你非一般傻的脑子吗?” “呵……”又有人在笑。 第五百六十八章:伪人 这一次,胡颜听清楚了发出那声呲笑的人是白子戚! 圣血者气极,明知道白子戚在嘲笑自己,却不好当着胡颜的面和白子戚对着干。再者,他还以为胡颜不知道白子戚在场。 圣血者眯起眼睛,突然用男声道:“老夫可不是你能嘲弄的?!” 胡颜怒声道:“你个老匹夫,没脸没皮,专靠剥女子的皮贴自己脸上!你残杀了那么多的女子,难道就不怕遭报应!”这话,却是说给教众们听的。 圣血者冷笑着靠近昏,咬牙道:“老夫行事,无需你来质疑!” 胡颜小声道:“在圣血者家的地下暗室里,躲在暗处使用暗箭的人,便是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丑东西吧?” 胡颜不知道,她那句没脸没皮一下子戳中了老道心中的痛点。 他突然暴怒,抬手打向胡颜,并咬牙切齿道:“你去死!” 一道真力突然袭向老道,竟打飞了他脸上的人皮! 一张令人心惊胆战地脸,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没有眼皮,没有鼻子,没有嘴唇,甚至……没有颧骨。整张脸,唯有两颗大眼珠子,在逛荡着!只剩下两排奇长的牙齿,在呲牙咧嘴! 鬼!这才是真正的鬼! 老道的肌肤上呈现肉的纹理,却本非是肉的颜色。那是一种黑红色,就仿佛是被暴晒很久的腊肉干,干枯、紧绷。 胡颜知道,这是伪人。 从小就被培养,严格控制他的饮食,让他在长大后,可以随意借用别人的皮,变成别人的样子。最要的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要一点点切掉他脸上的肉,以及他的鼻、眼皮、嘴唇、耳朵,方便他在覆上人皮后,可以任意扮演成别人的模样,哪怕那个人十分小巧,他亦手到擒来。 怪不得苏玥影说,她的师傅恶心至极。原来,真正的老道竟长成了这幅模样。 众人被老道的样子吓到了,各个儿噤若寒蝉。 胡颜装出惊恐的样子,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是你杀了真正的圣血者!” 这下子,教众们不干了。若圣血者真的被杀,眼前这个人,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有人突然喊道:“是他杀了圣血者!杀了他!” 紧接着,喊话的那人冲了上去,直奔圣血者。 众人见此,皆不甘落后,群起而攻之。 这些教众之中,不单是普通百姓和武林高手,还隐藏着不少红莲教的内部人员。他们负责亲近百姓,配合圣血者一同愚弄百姓。这就好比,有人唱,必然要有人和,才能让人信服。圣血者一个眼神下去,就要有濒死之人站起来又唱又跳展现奇迹。这些人,便是内部人。 这些内部人知道实情,知道老道红莲教的伪人,不过因为小女冠突然死了,暂时无人接手她的工作,不得不让老道剥下小女冠的皮,继续愚弄这些百姓。 于是,两方动起手来,那才叫真正的自己人打自己人,格外热闹呐。 最先喊话冲向老道的那位教众,却慢慢落于人后,偷偷溜到胡颜面前,扬起帽子,抬起脸,看向胡颜,露齿一笑。 嘶……这人竟是封云起! 胡颜问封云起:“你来干什么?” 封云起道:“来看你热闹。” 胡颜的腿动了动,慢悠悠地踹了出去。因为周身都是软骨迷魂散,这一脚着实没什么力道。 封云起用双腿夹住胡颜的脚,调笑道:“和爷调情,是得用脚。” 胡颜往回扯自己的脚,封云起却夹着不放。 这时,竟有教众提着剑,去刺唐悠! 胡颜眼尖,忙道:“快去救唐悠!” 封云起双手环胸,狼洋洋地道:“叫声哥哥。” 胡颜眼见那位教众将匕首扬起,狠狠地叫了声:“哥哥!” 封云起高声迎着:“哎!乖兽兽!”左手在胡颜的头上一揉,沾了满手的软骨迷魂散,转身间踢起一名教众,直接砸在那名要对唐悠捅刀子的教众身上。 那名教众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却被飞驰而来的苍山一脚踹倒在地上。 唐悠看见苍山,喜不自禁地大声喊道:“苍山!” 苍山点了点头,冷着脸拔出刀,去砍唐悠身上的绳子。 胡颜突然喊道:“别!慢着点儿,小心司韶!” 唐悠立刻点头复议道:“对!小心点儿,那可是我妹子的美男子,万一掉下来摔到脸怎么办?” 司韶的身体软趴趴的,但牙口仍旧锋利。他吼道:“胡颜!” 胡颜笑吟吟地道:“唐悠说得没错,等会儿绳子隔断,你想着保护好脸啊。” 司韶对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没招了。 苍山对唐悠这种任何时候都不忘保护美男子的想法也有些无奈,但还是一手攥着绳子,一刀砍向绳子。 就在这时,被苍山踹倒的教众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头上的帽子便掉落到后背上。 唐悠大惊,吼道:“华姨娘?!” 苍山扭头去看华姨娘。 华姨娘目露凶光,再次扬起匕首,嘶吼道:“熊精!你与那贱人合伙害我女儿性命,我要你死!” 苍山挡在唐悠身前,却被唐悠给推开了。 唐悠上前两步,扬起拳头,照着华姨娘的脸便是一拳。 华姨娘后仰,倒地。 唐悠唾道:“一准儿是她里应外合,把我从床上拖来了这里!好好儿的一个梦,被她搞得稀碎,还好意思喊我熊精,要杀我?!真是岂有此理!” 苍山看向唐悠的目光,在不自觉中带着一丝宠溺。 七八名内部人员弯起长弓,开始射击与他们起争执的教众,以及胡颜等人。 胡颜当机立断:“砍绳子!” 苍山也顾不得司韶了,一刀砍下绳子。 司韶呼啸着从树上掉下来。 胡颜见封云起就站在司韶旁边,于是忙喊道:“接住他!” 封云起双手环胸,看着司韶直接拍在了地上,啧啧道:“爷确定,这厮摔得挺狠呐。” 胡颜吼:“封!云!起!” 封云起回头,摊开双手,一耸肩,无耻道:“以后求人的时候,记得叫哥哥。你这么喊,喊破喉咙也没用。” 第五百六十九章:司韶,你很重要。 胡颜感觉自己的头发开始冒烟了。这个封云起,太他娘地混蛋了! 看来,人生出来的时候都是无所不敢做、无所不敢想的神,却随着被各方势力挤压的成长,生生被扯下了神的翅膀,让他们沦落为人。 二十七岁的封云起,也许是领兵打仗的天才,但并不是胡颜的对手。十七岁的封云起,也许只是一个痞子兵头,却令胡颜束手无策。 苍山准备抱起唐悠,将她放到树后去。结果……一抱之下,没抱动。 唐悠见苍山没有抱起自己,伤心不已,感慨道:“我是不是得减肥了?” 苍山一刀砍翻一人,回手砍断了捆绑住唐悠的身子,道:“我被华姨娘下了药,全身无力。” 唐悠扯掉挂在身上的绳子,眼睛亮晶晶地道:“我不用减肥呗?” 苍山扯起唐悠,说了句:“你又不胖。” 哎呀,这话太违心了!不过,却是最好的情话。唐悠开心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不过,还算唐悠有良心,记得司韶是胡颜的美男子。忙蹲下身子,去解捆绑着司韶的绳子。 绳子一解开,司韶便爬起身,一步步,软塌塌地走向胡颜。 周围的人都在厮杀,他却认准了胡颜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被撞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前行。 唐悠感动得热泪盈眶,道:“苍山,快看!司韶好感人!” 胡颜皱眉道:“那是虎!”这个时候不找个地方藏起来,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向她走来,万一被暗器伤到怎么办? 司韶微僵,随即目露凶光,骂道:“你个死女人!”言罢,就要冲过来。 胡颜察觉有异,一转头,看向伪人。 伪人正手持长弓,弓上搭着两只长箭,一只对准她,一只对准司韶。 伪人冲着胡颜恶心地一笑,道:“游戏,开始。” 原来,那些乱箭只不过是掩护,伪人真正的游戏,在这一刻才刚刚开始。他要得,是二选一的性命。他让胡颜选,是保她自己的性命,还是保护司韶的性命。他以为胡颜会犹豫,实则……没有。 胡颜试着动动身子,结果仍旧软得像面团。若不是身后有棺材支撑着,她此刻都得躺地上去。胡颜心中一惊,忙大声喊道:“救司韶!”这话,是对封云起喊得。 胡颜的话刚出口,两只泛着寒光的箭便呼啸而来,直奔胡颜和司韶的胸口。 一只大手突然出现,一把攥住了射向胡颜的那只利箭,然后反手将利箭抛向伪人。 伪人一把拉过护着他的教众,为他挡了致命一箭,然后抛开教众,冲着胡颜冷笑一声,逃窜而去。他要回去告白子戚一状。在这种时候,竟不出来帮他。不帮他,便是帮胡颜,此乃重罪! 伪人一走,这场闹剧也就散场了。 胡颜无法感激封云起,虽然他救了她一命。胡颜忙转头去看司韶,却见他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背上不见利箭,却有一团艳红色的血迹,湿淋淋,不见冷箭,想然已经透体而出。 他……一动不动。 胡颜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好像所有的理智在瞬间被炸得粉碎。她忘记呼吸,忘记悲痛,脑子里只想着一个人——司韶! 若司韶死了……? 不! 不能! 她……她可以自救,也可以救司韶,但是……但是她要让伪人误以为她毫无防守之力,她……她让封云起救司韶,她……她宁愿以自身受伤为诱饵,也不愿意司韶受伤。 胡颜慌了,拱着身子,像只虫子一样爬向司韶,口中还喊着:“司韶……司韶……”声音很小,带着颤音,就像薄薄的琉璃杯,仿佛微微用力,就会将她捏碎。 封云起伸手拉起胡颜。 胡颜看向封云起,目光里满是恨意!她突然咆哮道:“让你救司韶,你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为什么不救?若她的计划,需要牺牲司韶的性命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不要也罢。她算天算地算人心,却从不想算情字有多重。因为,心,担不起。 封云起的心脏一阵收缩,剧痛刚起,便被怒火吞噬了。他用比胡颜更大的声音回吼道:“救谁爷自有主意!” 胡颜的眼睛里爬上了血丝,一张嘴,狠狠地咬在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却挺着身子,不躲不闪,任由胡颜撕咬。 胡颜尝到了血的味道。然而,不够。 偶然闪过的理智告诉她,这不怨封云起,可是……她不知道,除了怨封云起,她还能怨谁?!怨自己吗?可以。只可惜,她咬不到自己的肉。 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大局,却……害了司韶性命。 “咳咳……咳咳咳……”突然,一阵咳嗽声传进了胡颜的耳朵里。她咬着封云起胸口的嘴巴,略微松了松。 司韶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身,坐在地上,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银色发丝,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望向胡颜的方向,张开磕碰出血的唇,轻轻地开口道:“我在。” 就像胡颜说得“我在”,就像司韶说得“我在”,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了多少别人不知的深情厚谊?只为让对方安心,所以,我在。 胡颜确定自己不是幻听了,咬着封云起胸口的牙齿又松了几分。 这一刻,她有些羞恼。 感觉她好像干了一件十分不长脑子的事儿。 为何不先看看司韶到底伤成什么样,就直接发疯?是因为太过在乎不敢面对,还是因为胆小懦弱需要用怒火堆积勇气?! 封云起,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使劲儿咬他?!这种拎不清的事儿,绝逼不是她干的! 胡颜将牙齿彻底松开,也不敢去看封云起的脸色,就那么低着头,转向司韶,见他前胸并无箭伤,才知自己误会了。想必,他后背上的血,是沾了别人的? 胡颜没有摸到,总归是不放心,忙迈出步子,走向司韶。结果却膝盖一软,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去。 封云起大手一捞,将胡颜抱进了怀里。然后拔出匕首,割掉她身上的绳子。 自始至终,封云起都没说一句话。 胡颜没有抬头,视线却在他的胸口一扫而过。那里有血湿透了衣衫。 胡颜舔了舔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用左手撑着棺材板,缓缓走向司韶。在无处可借力的时候,她便深吸一口气,扬起胸膛,软手软脚地走向司韶。 唐悠要来搀扶胡颜,胡颜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司韶听见她的脚步声,唇角扬了扬,道:“真虎!” 胡颜噗通一声在跪坐在司韶面前,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胸口,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后背,询问道:“无事?”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回道:“无事。” 胡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司韶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而甜美的弧度,道:“我是看不见,却不代表眼睛不好使。”微微皱眉,思忖道,“再者,有人飞出石子,打中了我的腘窝处。” 胡颜立刻撑着身子,去捞司韶的腿看。 司韶的脸微微泛红,收回腿,道:“别看了,没有大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 胡颜骂道:“你个死孩子……” 司韶炸毛,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想说什么?!”他发誓,如果她还敢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将他推开,他就咬死她!一口接着一口! 胡颜微愣,随即伸手抱着司韶,笑道:“我想说,你个死孩子吓死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司韶的脸一红,干脆闭上了眼睛,仍由胡颜抱着。 刚才,危难之时,胡颜的那声“救司韶”,就仿佛一道炸雷响透他的胸膛,炸开的味道是甜的、酸的、涩的。他想,那一定不是幸福的滋味,因为,那滋味催人泪下,让他想哭。 自从跟了胡颜,他从未哭过。被责打也好,被一再丢开也罢,他都不曾哭过。可就在刚才,他趴在地上,听着胡颜的嘶吼声,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尽管胡颜口中从无好话,但从没有那一刻让他如此清楚明了地确认,胡颜心中是有他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重若她的生命。 这一刻的相拥,让司韶再一次肯定,当一个瞎子固然难捱,但比起可以用双手拥抱她,瞎了又有何妨?她在他的心里,十多年了,每天每夜都在。从一开始的恨,到如今的爱,他不知自己经历了多少的内心折磨。所幸,她一直都在。 封云起望着相拥的二人,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比起胡颜咬他一口,更不好受。 他倒是宁愿胡颜在他怀里,啃噬着他的血肉,也不喜欢胡颜与司韶相拥,他却只能远远看着,眼巴巴瞅着,就像个……局外人。明明,他的心痛得好像要裂开,却不得不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双手抱胸,倚靠在树干上,吹着变了调儿的口哨。手指,狠狠碾压在被胡颜咬开的伤口上。似乎只有这种清醒的痛,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痛。 第五百七十章:偷情霸吻 胡颜猜,用石子打在司韶腘窝处的人,应该是白子戚。只不过,白子戚就好像一束灰光,不明亮,引人猜测和遐想。他乍现过后便消失不见。胡颜有些搞不懂,他为何而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是谁?嗤……圣形者?他从不说他到底是谁,这回却用圣血者之口,清清楚楚地说出了他一直以来隐秘的身份。 眼下这里尸横遍野,都是红莲教的教众。可见这场厮杀何其惨烈。胡颜,是这场厮杀的*。这场厮杀里面,有武林高手也有普通板姓,听起来似乎有很多人都十分无辜,甚至可怜。他们为了共同信奉的尊主,互相以命相搏。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看似无辜无知的生命,却要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这到底是谁的残忍?呵…… 胡颜拍了拍司韶的肩膀,道:“我们离开这里。” 司韶直起腰,问:“六合县?” 胡颜点头道:“对。六合县。” 司韶的唇角上扬,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因为胡颜说我们,所以他说好。 胡颜看唐悠,道:“帮我找点儿水。” 唐悠应了一声,便在周围翻找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华姨娘的手。 华姨娘嗷地一声站起身,用匕首指着唐悠,快速向左右一看,发现都是死人。她被吓得不轻,攥着匕首的手随着身体一起哆嗦着,口中还不停地低声嘶吼道:“杀了你!杀了你们!你们害死了我的倩儿!你们都该死!尊主会杀了你们,让你们统统下地狱去!嘿嘿……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嘿嘿嘿……” 唐悠向后退去,对胡颜道:“怎么办?我看她这是疯了。” 若是以往,胡颜一准儿回唐悠两个字——杀了。 可今时今日,她刚刚误以为司韶死了,差点儿没有咬死不相干的封云起。由此可见情之一字,若非亲身经历,很难说得清是非曲直。 因此,胡颜道:“你给她几巴掌,将人打醒后,我有话说。” 唐悠闻听此言,挽起袖子,一把夺下了华姨娘手中的匕首,将其扔得远远的,然后抡圆了膀子,照着华姨娘的脸便是几记唐家有影手! 一连串的啪啪声过后,华姨娘的脸肿成了猪头,人也随之清醒过来,眼中的恨意变得越发强烈。她嘶吼道:“熊精!你敢打我?!” 唐悠笑道:“奇了怪了,我不敢,谁敢?!”言罢,又是一巴掌掴了过去。 华姨娘被打得偏过头去,一张嘴,吐掉了一颗牙。 唐悠站起身,迈着虚漂的步子走到华姨娘面前,道:“华姨娘,我怜你做母亲的心,今日将事情原本讲给你听。” 华姨娘闻听此言,终是扭过头,看向胡颜,却是嗤笑道:“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 胡颜淡淡道:“你还不配我绞尽脑汁行骗术。” 华姨娘刚要发怒,却见周围躺下的都是死尸,站着的都是胡颜的人,便将那怒火吞进了肚子里。 胡颜接着道:“唐倩受到苏玥影的哄骗,对我动手。我无意要她性命,苏玥影却不想放过她。要了唐倩性命的,也正是苏玥影。而你现在信奉的红莲教,曾培养了苏玥影,要了唐倩的命!” 华姨娘大惊失色,忙摇头道:“不不,不对!不会是这样的!尊主大能,普度众生,怎么会让苏玥影杀害我的倩儿?!一定是你胡说!对!一定你是胡说!” 胡颜伸出手指,在胡姨娘的脖子上轻轻划过。皮破,流下一行鲜红的血。华姨娘不敢再叫,身子却都抖若筛糠。 胡颜冷冷道:“我想杀你,何需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从今后,你再找唐悠麻烦,我便划开你的喉咙,听你死亡的*!” 华姨娘吓傻了,捂着伤口,跌坐到地上。不停地嘟囔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倩儿,我的倩儿……不,不会的……怎么会?不不不!” 胡颜转身,拍了拍身上的软骨迷魂散。 华姨娘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胡颜的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到地上。 唐悠一把扶住胡颜,道了声:“小心。” 胡颜点了点头。 苍山从马背上解下自己的水壶,要递给胡颜。 封云起却突然扯下挂在后腰上的酒壶,扔给了胡颜。 胡颜勉强接住酒壶,打开,仰头灌入口中。 苍山看了封云起一眼,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司韶:“给你水壶。” 司韶冷冷道:“我不要。” 苍山发现,胡颜身边的人都十分怪异。这司韶明明中了软骨迷魂散,且不肯喝自己的水,他在等什么? 待胡颜半壶酒水下肚,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司韶面前,打了个酒嗝,将酒壶递了出去。 司韶道:“我不要。” 胡颜知道,司韶有些洁癖,不喜欢碰别人的用过的东西,于是笑嘻嘻地道:“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还想不想解了软骨迷魂散?再闹腾,撒泡尿给你!” 嘶……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然而,令众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司韶竟然一扭头,道:“你尿吧!” 得,这刚刚还温情脉脉的两个人,又杠上了。 胡颜的唇角勾起坏笑,直接将酒水倒在了司韶的头上。 司韶仰起头,将酒水吞咽下腹。胸腔里火烧火燎,令他觉得既幸福又亢奋。 司韶的腿上有伤。伤口虽然不大,但那好歹也是伤啊。被酒水一淋,痛得直哆嗦,却什么话也没说。就仿佛,胡颜倒给他的是疗伤圣药。痛并快乐着。 诡异的画风令唐悠的唇颤抖了两下,瞬间感觉自己理解无能了。这两人,太能折腾了,她从来都是心疼美男子的,不舍得他们受一定点儿委屈。结果,回头看看,她喜欢过的美男子都跑到胡颜那里去了。胡颜对她不错,对那些美男子可真心不怎么样。可那些美男子却甘之如饴。瞧瞧司韶,她虽接触不多,但却知道,那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结果……就这么坐在地上,任胡颜喂酒喝。 有些狼狈,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奢靡。 唐悠扫眼苍山,想象着自己就像胡颜那样喂酒给苍山喝,结果……画面惨不忍睹。 胡颜将酒壶里的酒水倒干净后,随手一扬,听见了一声碎响。她的唇角刚要露出笑意,就听见封云起道:“你喝光我的好酒,还摔碎我的酒壶?!” 胡颜下意识地一缩脖子,转头看向封云起,十分哥俩好的用手成拳,捶了捶他的胸口,道:“哎呀,别这么小气嘛。”看胡颜这样,任谁也想象不出,她刚才还是一副要咬死封云起的架势。 封云起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胡颜看了半晌。 胡颜的笑变得有些不自然。 封云起突然伸手,捏起胡颜的下巴,一口吻了下去! 是的,吻了下去! 如此用力,那般炙热,不容拒绝! 唐悠惊呼一声,用胖手捂住了脸,仅露出两只瞪得提溜圆的小眼睛。 苍山伸出大手,捂住了唐悠的眼睛。 司韶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酒水在他的身上蜿蜒,导致有些衣衫贴在了肉上,散发着酒香,透出了肉粉色,格外诱人。他的唇被酒水滋润得亮晶晶,双颊也蒸腾起几分红润的酒气。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只刚从酒缸里钻出来的妖,诱人至极。 他睁着无焦距的灰眸,问:“怎么了?”手向前伸去,眼见着就要摸到封云起的胳膊。 胡颜突然伸出左手,攥住司韶的手。 唐悠挣脱开苍山的钳制,看向胡颜等人,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鬼?!这样也可以?! 但见,封云起霸道地拥吻着胡颜,胡颜却与司韶执手相牵。 哎呀,太刺激,唐悠感觉自己的心脏受不了了。 一吻完毕,封云起盯着胡颜的眼睛,沙哑道:“此酒,甚爽。” 司韶微微皱眉,扯了扯胡颜,又问道:“怎么了?” 胡颜抿了一下被封云起吮肿的红唇,一脚踩在封云起的脚上,道:“没什么,有人馋酒馋疯了。”挣开封云起的怀抱,扯着司韶,向唐悠走去。 封云起突然捂着被胡颜踩伤的左脚,在无声中呲牙咧嘴地单脚蹦跶着。 胡颜突然回头,与封云起目光相对。 封云起立刻放下脚,负手而立,扭头看向一边,露出一副我是世外高人的嘴脸。 胡颜转回头,无声地笑了。她就说嘛,她那一脚就算不把封云起的脚骨踩断,也不可能不痛不痒啊。 司韶面沉似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但他不是孟浪之人,又怎么想到,封云起敢当众拥吻胡颜?只不过,这事儿他存在了心里,翻了几个跟头,都觉得不是滋味。 胡颜见他面色不好,觉得封云起那种行为简直就是在欺负司韶看不见,于是哄他道:“还能看见喘气的你,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以你这种智商,还能活到现在,我掐指一算,你上辈子一准儿天上某位神仙的小舅子。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别傻愣愣地站起来当靶子。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别人就不舍得杀你?遇见白子戚那样的变态,没准儿就等着把你抗回家剥皮雕骨呢。” 司韶冷冷地道:“你这是在教训我?” 胡颜道:“天地良心!我在哄你!” 司韶冷哼一声,道:“没你这么哄人的!”突然又道,“不对!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第五百七十一章:许愿美男山庄 司韶一语道破天机,胡颜一惊,忙扭头去看封云起。 结果,没看见人。 胡颜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再一转头,竟在自己的右手边看见了封云起。这厮,正冲着自己笑露八颗牙。有些傻。 胡颜不忍直视,收敛心神,对司韶道:“不知道害你误会,算不算是亏心事?”胡颜决定,打死都不会对司韶说刚才发生了何事。于是,就拿出白天发生过的误会,当了搪塞借口。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将额头抵在了胡颜的额头上,道:“我回去找你了,你不在。” 唐悠尖叫道:“快看!美男子撒娇了!” 经唐悠这么一喊,司韶突然意识到,他刚才的举动真的是在撒娇,脸上瞬间黑红一片,既黑得发沉,也灼烧得厉害。他挺直了背脊,看向它处。一颗心闹腾得格外欢实。他有些牙痒地想:都怪胡颜,说什么哄他,结果……把他圈到了需要被哄的傻子堆里! 胡颜真是懒得搭理唐悠,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暗道:你家苍山在一边看着呢,你总盯着我家美男子做什么?再者,司韶百年难得一遇的撒娇,多令人期待啊,竟然就这么无疾而终了!胡颜觉得,她没有暴打唐悠几下,都是感情深厚的表现。 封云起突然羡慕起司韶。司韶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刚才啃了胡颜一口,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司韶与胡颜亲近。这种感觉,也忒扎心了! 封云起胸腔中有气,想要发泄出去,却只能死命地憋着。谁让,胡颜不接受他,他却偏生要厚着脸皮不离不弃?他以前最不屑的七个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眼下,他却只能做个偷儿,尾随在胡颜身边,不时偷口腥,尝尝鲜。 啊!啊!啊!要不要这么憋屈?! 不要,又能怎样? 谁让他看中了那个毒辣的婆娘! 封云起心中风萧萧兮,面上却不得不死要面子地撑着场子,打趣道:“司韶依偎兽兽,怎么像小鸟张嘴要食吃?啧啧……” 若是以前,司韶最受不得别人说他依赖胡颜,就像娃娃儿依赖娘亲。他与胡颜的年龄差,那是自然存在的,想改也改不了。如今,他表白了心迹,胡颜也接受了他的陪伴,旁人就算如何挖苦他,他都可以置之不理。不过,对于封云起,司韶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司韶冷冷道:“小鸟要食,也要有人啃喂。总比某些鸟,若不自食其力,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饿死!” 封云起嘶了一声,觉得这个小兔崽子挺讨厌呐!想到自己腹部的伤和延峰对他说过得话,封云起忍不住问道:“爷这腹部的伤,是拜你所赐吧?” 司韶面无表情地道:“等哪天真杀了你,你再好好儿感谢我的所赐吧。” 封云起拍了拍胡颜,道:“你闪开点儿,爷得教训一下这个混小子。”司韶不但牙尖嘴利冷言冷语,其动手伤人能力竟然极强,这种小子不教训一下是不行的。只有打到他心服口服,才能让他收起利爪。 胡颜没动。 司韶也道:“你躲开,这次非得让他好好儿谢谢我!” 胡颜还是没动。 唐悠望着胡颜,纠结道:“妹子,你可怎么办哦?”唐悠替胡颜深深地惆怅了。美男子是好看,可不是谁都能有福气消受的。唐悠觉得,在搜罗美男子这条路上,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胡颜淡淡道:“无所谓,让他们打,反正打死一个还有人急着后补。我什么时候缺过男人?呵……” 嘶……这话,忒狠辣了吧? 封云起和司韶一听胡颜这话,才知道,她是真的动怒了。于是,二人也不敢再折腾,都偃旗息鼓了。然,各自心中的滋味,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倒。忍下怒,蹦上来了怨;忍下怨,又涌上了心酸…… 胡颜啊胡颜,你说说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女人?! 胡颜不理会二人的心情,冷声道:“知道为什么那所谓的尊主能玩我们玩得如此顺手吗?” 唐悠十分配合地问:“为什么?” 胡颜淡淡一笑,十分清晰有力地说出四个字:“人心不合。” 封云起微微蹙眉,司韶垂下了眼睑。 胡颜自嘲地一笑,道:“这事儿怨不得别人,若我足够坚持,与所有人都只论朋友,不谈男女私情,也许今天这个游戏,便是我出题,让她选。” 沉默,诡异的沉默。 唐悠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听封云起道:“不对。”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懒懒地挑眉一笑,道:“你说得不对。若你不谈男女私情,爷今晚就不会惦念着你睡不着觉,大晚上的跑到艳山脚下,看看那些人又折腾出什么花样,想着没准儿能在此遇见你。爷若不来,你当如何?” 是啊,封云起若不来,她可能就被伪人一箭给射死了。那种软绵无力,被捆绑得动弹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司韶想要反驳封云起,却又知道他说得是事实。只不过,这个事实让他极不舒服。就仿佛,他很没用,除了给胡颜添麻烦,根本就帮不到她。再者,细想今晚发生的事,又何尝不是因他之故,才致使胡颜被偷袭成功? 司韶的手脚变得冰凉,感觉自己正在一层层地坠入地狱。 突然,胡颜用力一扯司韶的手,让他恢复了清明。 胡颜微微扬起下巴,笑着对封云起说:“我说得对,你说得也不错。这世间之事,只有因果,却无对错。如此,我就只能安心地当着厚颜无耻的女子,继续招蜂引蝶喽。” 司韶的心里是痛苦的,可是听闻胡颜这句话,那些见鬼的痛苦却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一颗心蹦蹦哒哒,在胸腔里回荡起万千柔情和几簇怒火。暗道:这个女人,好好儿的话从来就不会好好儿说! 司韶冷哼一声,道:“你还要招蜂引蝶?难道不知,你招来得都是扑棱蛾子?” 胡颜笑眯眯地看向封云起,其意十分明显:你就是扑棱蛾子吧? 封云起伸手捏胡颜的脸,被胡颜一巴掌拍掉了手。继曲南一之后,又有一个人对她的脸爱不释手!真是……可恼呐! 苍山见没他和唐悠什么事儿了,便对胡颜抱了抱拳,道:“胡姑娘,保重。”揽着唐悠走向马儿,“走,回家。” 唐悠回头,对胡颜摇了摇胖手,喊道:“妹子,我可以找你玩吗?!我家苍山很能打的,别人欺负不了我!” 苍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唐家的,但唐悠的话却让他勾唇笑了。 胡颜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唐悠立马屁颠颠地跑到胡颜面前,附耳上去。 胡颜也不防着司韶,对唐悠耳语了一番。 唐悠皱眉,看向胡颜:“真要这样?” 胡颜点头。 唐悠抿了抿唇,目露犹豫之色。 胡颜道:“事成之后,我送你一座山庄,里面所有的奴仆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唐悠眼睛一亮,问:“真的?!有司韶好看吗?” 胡颜道:“司韶在里面只能排二等。嗷呜……” 司韶掐了一下胡颜的腰。 唐悠攥拳,点头,信誓旦旦道:“你等着!我这就准备去!” 胡颜大加赞赏,用力点头:“好!有魄力!” 唐悠站起身,气势如虹地走向苍山,然后昂首挺胸地登上马背,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估计是被压痛了背。 唐悠道:“苍山,我们走!” 苍山道:“你都有一山庄的美男子,还需要苍山作什么?” 唐悠赔笑道:“美男子那么美,我哪舍得让他们牵马啊?你来牵马,快点,你来牵。” 苍山回头扫了胡颜一眼,目光有些不善。 封云起伸手揽住胡颜的肩膀,冲着苍山扬起了下巴,表情也不善。 苍山笑了笑,扭回头,对唐悠道:“你看胡颜他们三个。” 唐悠回头,惊呼道:“妹子厉害了!左拥右抱啊!” 司韶捏着胡颜的手,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睛看向胡颜,突然吼道:“如何能团结一心?!”话音未落,一脚踹向封云起所在的位置。他也不管自己能踹到哪儿,反正踹上就行。 封云起哪肯吃亏?马上用脚去踢司韶。 唐悠见自己惹了祸,忙一缩脖子,催促苍山快走。 封云起和司韶心里明白,这是苍山在搞鬼,于是都深深地给他记上了一笔,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胡颜将脚一抬,左搪右挡,想要摆平盛怒的二人。结果,却被二人一脚踹了一脚。 胡颜吃痛,跳出战圈,一瘸一拐地走向抬过司韶的棺材,弯腰去捡落在棺材低儿的银鞭。结果,脚下一滑,竟一头栽进了棺材里。 封云起与司韶倒是听到也看到了胡颜的所谓,不过都没当回事儿。 当曲南一和花青染跑来,看见这满地的尸体,询问胡颜的去向时,二人才发现,胡颜好像躺在棺材里有一会儿了。 四个人,忙凑到棺材前,探头一看。 棺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胡颜的身影?! 这人,竟凭空消失了! 四人合力,抬起了棺材,却并未发现地洞一类的东西。 曲南一直接躺在了棺材里,东摸摸西看看。 花青染则是趴在外面,敲着棺材。 不多时,只听咔吧一声轻响。 棺材板底板的左侧突然向下落去,左侧的棺材板则是被悄然无声地支开,曲南一就那样滴溜溜地滚了出来,毫无声响。 花青染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曲南一就直接滚进了他的怀里。 封云起和司韶武斗时,在他们看不见的死角,胡颜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花青染和曲南一一同看向封云起和司韶。眼神不善。 封云起和司韶则是微微错开眼睛,看向地面。心虚。 第五百七十二章:胡颜消失之后 六合县里怪事连连,却接连半月不见胡颜的身影。 县令齐海平和师爷李茂被十多个恶人轮了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齐海平恨透了红莲教,在养好菊花后,励志当一名与红莲教势同水火的好官!但凡哪里有红莲教的聚会,他都会亲自带人潜伏过去,打的打、抓的抓,搞得六合县在表面上又恢复成了一派祥和景象,暗地里却越发的动荡不安。齐海平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时隔不长,一头浓密的黑发竟然变成了半秃。 师爷李茂则是在兔爷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据说,自从他被十多个壮汉蹂躏过后,从灵魂深处发掘出了自己的喜好,于是撕去了伪装,毅然投身到断袖的行列中,一去不返。某夜寂寞,李茂勾搭了齐海平,被齐海平亲自执杖一顿揍,那叫声……听得都令人耳红。至此后,坊间都在传,说六合县里有一个格外会叫的师爷,那叫出的声音,比最红的小倌都带劲儿! 唐家的行踪最为诡异,一点儿风声没露,突然就人去楼空了。成家两个兄弟望着空空如也的唐家,变得十分茫然。一颗完整的心,好像生生被谁挖掉了一大块。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忽远忽近地接触着唐悠。需要她时,则靠近她,借住她的力量;不需要她时,则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儿,从未考虑过她的心情如何,是否染了离愁?这一次,唐悠无故消失不见,且无迹可寻,令人胸口闷疼,却又无计可施。 白天的唐家,寂静空旷;夜里的唐家,却又萤火飘飘,令人不寒而栗。原来,华姨娘并没有同唐悠一起走。她与小喜留了下来,昼伏夜出,参与着红莲教的地下活动。华姨娘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每天都碎碎念叨着《红莲歌》,就仿佛这样能让她的倩儿活过来一样。所谓执迷不悟,无外乎如此。 因为唐家无主,唐家便成了红莲教的一个据点,每到夜里,总有教众提着一盏红色莲花灯走进唐家,一同吟唱着《红莲歌》,一起低声密谋着。 半个月里,胡颜就像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云起、曲南一、花青染和司韶,挖地三尺,愣是没寻到人。于是,他们四个轮番拜访白子戚,就算被他拒之门外,也会想方设法地钻进他的家里,窥探一二。然而,他们除了被白子戚的机关锻炼得身手越发敏捷之外,一无所获。 夜里,白家树影重重,好似万千鬼魅在张牙舞爪。 厨房里一盏油灯,泛着幽黄的光晕,将白子戚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竟显得格外温馨。 十分矛盾的白家,十分矛盾的白子戚。 白子戚在做夜宵,可任谁都可以猜到,他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吃夜宵的人。 散落的面粉,在他手中变成一颗颗小巧的汤圆。有红豆馅儿,有枣泥馅儿,还有黑芝麻馅儿。下水一煮,圆滚滚的小汤圆就像顽皮的孩子,在水里起起伏伏,格外招人喜欢。 封云起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懒洋洋地道:“总到你这来混吃混喝,爷都不好意思了。”言罢,走进屋里,大手一抓,拿走了白子戚刚做好的一碗汤圆。 白子戚看了看,没说什么,继续做了第二碗。 结果,刚盛出来,曲南一便出现了。 曲南一一伸手,拿起碗,用勺子舀起一个,凑到嘴边吹了吹,便一口咬进嘴里,烫得一阵吸气,却不肯吐出去。待他将汤圆咽下,这才呵着气赞道:“这半个月来,总来白茂才的家里蹭饭,我这腰上明显见肉,真是……舍不得走啊。不如,白茂才指个空屋子给我住得了。” 白子戚横了曲南一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私闯民宅,就不怕我下毒?!” 花青染探头往厨房灶台上一看,见没有煮好的汤圆,便又缩回头,道:“你若要下毒,早就下了,何必等到今天?子戚,夜里清冷,你再煮两碗汤圆吧。” 白子戚发现,花青染这位谪仙也变得不要脸了。 银色的发丝飘动,司韶的脸出现在花青染的身旁,冷冷道:“把胡颜交出来。” 白子戚洗干净手,一边用白布擦着手指,一边淡淡道:“我已经说过,你们要找人,随意,但不要总来我这里闹腾不休。” 众人就像没听见白子戚的话,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封云起一碗汤圆下毒,却压根就没饱,于是对曲南一道:“那还有面,你也去做揉几个球球,煮来吃。” 花青染立刻复议:“如此甚好。” 曲南一却道:“我哪有心情揉球球给你们吃?阿颜这都消失半个月了。”言罢,轻叹一声,又舀了一个汤圆进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用眼尾扫了白子戚。那副样子,格外气人。 白子戚要往厨房外走。 封云起等人却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白子戚微微皱眉,道:“你们又想干什么?” 封云起道:“翻遍了六合县,也不见兽兽。那晚,有个藏头露尾的圣形者,说话声音与你一般无二。你问我们想做什么,不如问问你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爷可是听说,你也是兽兽的追求者之一。” 白子戚道:“我已言明,与她恩断义绝。” 司韶道:“那为何每天准备各种美味吃食?” 白子戚回道:“喜欢。”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目露警告之意,沉声道,“不要再来了。下次,我会投毒。” 众人见白子戚不像在开玩笑,也有些拿捏不准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你说他脾气不好,可他们接连来闹腾了好几天,他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会扔下宅院,出去转转,完全不防备这些人;若说他脾气好,却从来没给过众人好脸色,甚至于偶尔还会刀兵相见。就那今晚来说,他做得汤圆被封云起和曲南一吃了,他也没多说什么,却警告众人,下次来,他会投毒。 第五百七十三章:暗室藏美被揍不冤 白子戚的话惹怒了司韶,他直接越过众人,扑向白子戚。 与此同时,封云起和花青染也走向了白子戚。 曲南一直接关上了厨房的大门,将众人困在了这间小厨房里。 窗户上,投影出四打一的画面,乒乒乓乓,格外精彩。 封云起等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将白子戚打倒在地,且压在他的身上。 曲南一盯着白子戚的眼睛,小声道:“阿颜曾对我说过,‘傀魂咒’不单对人有用,对动物同样有用。我知你对阿颜有心,却不方便多言。你若知道她被困在哪儿,不妨偷偷告诉我们。” 白子戚的眸子闪了闪,却是冷声道:“我不知道!” 封云起扬起拳头就要揍白子戚。 曲南一拦着,道:“别别,你这一拳头下去,白茂才的花容月貌岂不是就被打成了歪瓜裂枣?明天,你再来蹭吃蹭喝,他不得往里面吐口水啊?”挽起袖子,笑吟吟地道,“我来。我没有内力,打人也不疼。”垂眸看向白子戚,“还是我对你好吧?”言罢,一拳头打了过去。 白子戚吃痛,发出轻微地闷哼声。 曲南一又接连打了白子戚两拳,皆在左眼上。 白子戚怒道:“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曲南一压低声音道:“你告诉我们阿颜在哪儿,我让你双倍打回来。” 白子戚一仰头,冷声道:“不知!” 曲南一让开位置,道:“疯子,到你了。” 没人动。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封子戚,到你了。” 封云起冲着曲南一咧嘴一笑,道:“笑面虎,你还真是找揍。”话虽这么说,人却冲着白子戚扬起了拳头。 白子戚转开头,挣扎出一只手,用食指蘸着炉灶灰,在地上写了三个字——艳山顶。 封云起点了点头,一拳头打在了曲南一的脸上。 曲南一惨叫:“啊!” 司韶的耳朵动了动,却聪明地没有问什么。 花青染道:“走了。” 司韶点了点头,随同花青染站起身。 封云起打开厨房门,率先走了出去,跃上围墙,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花青染和司韶紧随其后。 曲南一揉着脸,望了望墙,对白子戚道:“你把墙建得这么高做什么?这六合县里还有谁敢偷你白茂才的家私?”甩甩袖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门,然后飞身上马,快马扬鞭一路疾驰而去。 白子戚煮了鸡蛋,滚了滚发青的眼眶,望着月亮发了会儿呆,这才走进厨房,又开始忙活上了。 不多时,他端着一碗汤圆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消失不见。 鹅蛋黄大小的夜明珠将暗室照亮,虽不是亮如白昼,却泛着莹润的光,格外令人觉得舒坦。 白子戚将一碗汤圆放在几上,然后走到床边,挽起青纱帐,看向躺在暖玉床上沉睡的佳人。 他的眉眼轻柔了几分,唇角勾起了几分,原本一身戾气的人,竟变得温润起来,就像一块温玉,当真是公子举世无双。 他弯下腰,用手轻轻抚摸着佳人的容颜,然后底下头,落吻在佳人的唇瓣,浅浅地吻着、吮着,极尽缱绻缠绵。 佳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白子戚。几分温柔、几分依赖、几分冶艳、几分刚睡醒的憨态,揉捏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她懒懒地开口唤了声:“子戚……” 白子戚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是不可多得的亲昵与宠爱。 白子戚伸手抱起佳人,道:“给你做了汤圆,三种口味,尝尝看。” 佳人点了点头,白子戚走到几前,端起碗,然后重返床边,环抱着佳人,一口接一口地喂她吃汤圆。 此佳人不是别人,正是众人遍寻不到的胡颜。 很显然,白子戚骗了封云起他们。 白子戚本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有心要误导那四人,自然要将戏做足。被打,也是必然。 白子戚此人,对别人狠毒,对自己无情。他既能狠下心去割别人的皮,也能坦然让别人割自己的皮。不疼吗?不怕吗?只因……不在乎。 世人皆有喜好,偏他的喜好是雕琢着残忍。这样一个人,若温柔起来,比石头里蹦出猴子还珍贵。当然,谁也摸不准,他的温柔中到底饱含了什么心思。如此一个白子戚,着实令人想要窥探,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越陷越深。 而胡颜,则是看起来十分温顺柔和,就像一位真正的病美人那般,需要白子戚的呵护与照料。 而白子戚,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深情的夫君,温柔体贴地呵护着自己的娘子。 这画面,看起来实在感人。 当胡颜吃到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时,她赞了声:“这个味道不错。” 白子戚的眼睛突然一亮。那亮,既饱含了激动与欣喜,又染了狠,淬了毒,令人不敢直视。随即,他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继续喂胡颜吃汤圆。 一碗汤圆下腹,胡颜趴回到床上,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白子戚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暖玉,放到床上,与其他暖玉拼接到一起:“今日只寻到这么巴掌大的一块暖玉,你先凑合着用。待我能离开这里,就背着你走遍明川大山,定会为你寻到足够多的暖玉,让你不再畏寒。” 原来,胡颜身下,只有一掌宽的位置是暖玉,其他部分只是普通的白玉。为了保证玉的温热,白子戚在外间烧了火,煮沸了水,灌入床下,保持着玉的温热。这样,既不燥热,也不发干,还十分养人。 胡颜垂下眼睑,笑着点了点头。 白子戚脱下鞋子,躺在床上,抱着胡颜,幽幽道:“待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出去转转。不过,那时白雪纷飞,唯有红梅尚能入眼。”勾唇一笑,“你总说我姿容俊美、清艳无双,待看腻之后,可不许嚷着无聊。需知,岁岁年年人都在变。你若细看,也会发现我头上华发长了一根。有趣否?” 胡颜心中不好受,既为白子戚,也为自己。她用手摸了摸白子戚的胸口,道:“子戚,你这是骗我还是在骗自己?” 白子戚一僵,不再言语。 第五百七十四章:燃中生疑 胡颜轻声道:“你可知,当我从棺材里滚出去,看见伸手接住我的人是你时,心中满是欢喜。我任由你将我带走,却不想,你一记献吻,将我迷昏,醒来后,就躺在了这里。子戚啊,这里暖和是暖和,可是这日子还不如将我扔进你的后宫里,去和那些女子斗一斗法,活动一下手脚来得痛快。”伸手,抓过白子戚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你捏捏,这里多了多少肉?” 白子戚倒也乖觉,顺着胡颜的意思,捏了捏她的腰肢,道:“你想进我的后宫也无不可,可那后宫里也只有你一人。你不怕寂寞便可。” 胡颜用身子拱了拱白子戚,诱惑道:“子戚,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 白子戚反问:“为何要两个人?” 胡颜挑眉道:“那现在为何要两个人?” 白子戚盯着胡颜的眼睛,幽幽道:“因为,那个人是你啊。” 胡颜不再笑了,而是在心底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依偎进了白子戚的怀里。 白子戚抱紧胡颜,轻声道:“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胡颜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却突然道:“子戚,我不开心。” 白子戚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胡颜的长发,道:“想走?” 胡颜突然坐起身,扯着白子戚的领子,就将他拉起来,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认真道:“子戚,我知道你困着我,也是在保护我。但是,我不需要。你应知道,我要得不是苟延残喘,而是站在高处,畅游人间!” 白子戚淡淡道:“我知。” 胡颜又道:“我知你身份复杂,心中定有顾虑,不会为难你为我做什么。哪怕有朝一日,你不得不对我用刀子,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白子戚的手指颤了颤,却还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我知。” 胡颜铿锵有力道:“我最近僵死血冷之症发作,身体确实虚弱,但咱俩此刻动手,你定然不是我的对手!” 白子戚淡淡道:“我知。” 胡颜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个笑,问:“你真的知道?” 白子戚淡淡道:“我知。” 胡颜突然暴怒,骂道:“你知个屁!”抬脚,就去踹白子戚。 白子戚一把攥住胡颜的脚,抚摸着她的脚趾,道:“我知,又能如何?我知,你要走,却不想放;我知,你想杀了她,却不想你涉险;我知,你已恼火,却宁愿承受你的怒火,也不想就此分别!”抬头,盯着胡颜的眼睛,低吼道,“我都知道,又能如何?!正如我口口声声说两不相干,却心神不宁、备受煎熬,不得不反复无常,窥探着你的动向!尤其是在知道红莲教要用一本破书与羌魅族交换你时,你可知我的愤怒?!你本可以翱翔九天、无拘无束,却为一些私情,屡次遭他人毒手!是你太蠢,还是他们太无能?!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被俘却安然无恙?!殊不知,那软骨迷魂散里被我派人掺了多少面粉!你以为唐悠为何能生龙活虎地离开,没有我这个想要困住你的小人帮衬,她只能死在六合县里……呜……” 胡颜吻了白子戚。用她的左手,狠狠扯着白子戚的衣领,吻住他的唇。用力碾着,啃着,如此霸道,毫无温柔。 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在暗处照料,才敢让唐悠举家迁移。 她在试探白子戚,又何尝不是因为信任他,才会如此行事? 胡颜的主动,让白子戚难以自持。 他抱紧胡颜,用尽全力与她纠缠。就仿佛,没有明天。 胡颜的衣衫被剥落,露出了艳红色的肚兜,衬着香肩美臂,格外香艳。 白子戚将手探进胡颜的裙摆中,胡颜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诱人的低吟。 白子戚一口咬在胡颜的脖子上,微微用力。 那种濒临死亡的快-感,混合了疼痛与激情,竟令人想要发狂。 胡颜伸出手,胡乱地抓着,想要攥住白子戚,帮帮他,让他与自己一样,得到快乐。 不想,白子戚竟然一把扯住胡颜的手,将其攥入手心,用力捏紧。 白子戚,不让胡颜碰他。 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是第二次。 胡颜心存疑惑,张开了眼睛。 白子戚却叼着她的脖子不放,她只能仰着头,看着头顶上那只夜明珠。 当风云停歇,胡颜喘息着软倒在了暖床上。 白子戚下了地,穿上鞋子,打来热水拧了帕子,将胡颜打理干净。 胡颜媚眼如丝地道:“子戚,我帮帮你呀。” 白子戚却扭开头,淡淡道:“不用。” 胡颜的眉头微蹙,随即松开,细看了一下白子戚的胡茬,觉得他应该是个爷们,只是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不动情?不,不是不动情,而是……不发情。哎呀我去,她这用词怎么也发下流不堪?是心性使然,还是被这世道同化了?一定是后者。 白子戚收好帕子,端起水盆就要走。 胡颜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嚷嚷道:“子戚,什么时候给我穿上裤子啊?”这都多久了,她可一直透风良好呢。 白子戚道:“不用穿。麻烦。” 胡颜松开手指,笑吟吟地道:“宫女穿着开裆裤,是为了随时方便陛下宠幸,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子戚走出了房间,声音却传了进来。他说:“为了你方便。” 操咧!胡颜本想调戏一下白子戚,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结果,竟让他给调戏了。这男人,甭管他表面如何的君子坦荡,心里早已“躺荡”了。何谓躺荡?当然是躺着荡漾喽。 胡颜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白子戚的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单说,不让她摸这一项,就绝对值得她深究一下下啊。 且不说曲南一和封云起,就说花青染和司韶,若她勾了勾手指,那看似清心寡欲的二人,也一定会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如白子戚这般,不肯让她摸的,绝对没有! 若说白子戚讨厌两个人的亲近欢好,那也不对。他对她,明明十分热情,哪次动起手来也没有犹豫过。可为什么,就是不肯让她摸?!难道说,他那里长得十分丑陋?或者……矮小? 胡颜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不能背叛她 胡颜现在住得这间地下室,不但隐蔽,且通风良好。若不是见不到阳光,简直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虽说不算太大,但五脏俱全。 胡颜在睡醒后,发现她的床边不但多出了一本书和一个食盒,竟还有一条崭新的亵裤。 她下了床,洗漱一番后,打开食盒,端出一屉水晶虾包和一碗粥,以及三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通过饮食,她能分辨出现在应该是早晨。 白子戚在吃食上并不挑剔,但给胡颜做饭,却格外注意。早晨有粥,中午有肉,晚饭定然清淡有汤,夜宵则是该死的甜点! 胡颜发誓,白子戚虽然没说,但她敢拍着胸脯保证,丫一定怀揣着将她喂胖的不良居心! 饭后,胡颜随手拿起那本书,随手翻开看了看。原本,她为这是白子戚为她找来的话本,用以打发时间。不想,这竟然是机关图! 是的,这是一本机关图。 看书页的新旧程度,不像是老字辈的东西,倒像是新绘制不久。 胡颜细细看看,真的是叹为观止! 一个个小巧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竟然能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细节和原理上,她虽然看不懂,但大体却明白了机关这类东西的运作道理。一般而言,就是一个开关触发了机关,就一定有一个机栝能关掉机关。只要找到那个机栝,就万事大吉。 胡颜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一顿,忙用心看了下去。越来越是心惊。这……这好像就是白骨枯门那里的机关图! 这本书上,虽没有刻意标注出九十九朵红莲,但却用红色小石块代替了红莲所处的位置。 胡颜看完整本书后,感觉茅塞顿开。再闯百鬼枯门,她信心十足啊。所谓的灯下黑,还真不是盖的;白子戚那颗脑子,也绝不是白给的。 胡颜合上书,白子戚拎着午膳的食盒走了进来。 胡颜兴奋道:“原来,白骨枯门如此简单!哦,不,是看到这本书后,想要进入白骨枯门竟如此简单。只需……一按!哈哈哈……哈哈哈……”她从床上下了地,跪坐到席子上,用书敲了敲几,“子戚,你说你,直接告诉我如何破解百鬼枯门不就得了,为何让我自己琢磨一上午?” 白子戚收起早餐时用过的饭碗,又摆上午膳:“怕你无聊。” 胡颜点了点头:“确实无聊。不过,你可以找一些鬼魅怪谈之类的话本给我。我喜欢看那些鬼怪的故事,看看世人都是如何编排的。如果有什么极品的画本,也可以弄些给我。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女子就认为我羞于学习。夫妻之道,乃人伦大道;交欢之合,乃繁衍大事。你尽管找来,容我观摩一二,没准儿能悟得更高境界。” 白子戚的眉角跳了跳,道:“最高境界又能如何?” 胡颜笑睨着白子戚,满满的挑逗之意,拉长了调调儿道:“没准儿能看谁谁怀孕呢。” 白子戚那张白净的脸,瞬间红透了。他不太自然地转开头,看向角落里。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是要多看看机关之类的书,万一再次遇见,也需知万变不离其宗,不至于慌了手脚。” 胡颜不再逗弄白子戚,却赖皮道:“我还用看啊?我身边不是有你这位高手么?若我被困,你来英雄救美好了。” 白子戚转回头,深深地看了胡颜一眼,道:“若有一天,我设计的机关,困死了你,你便是在要我陪葬。” 胡颜见白子戚如此认真,也就不再胡闹,点了点头,道:“晓得了。吃饭吧。”原来,这本机关书是白子戚自己画的。且……特意画给她看的。 白子戚将筷子递给胡颜,两个人摸默默吃着饭。 偶尔,白子戚会给胡颜夹一筷子青菜。 尽管胡颜不爱吃,却还是吃下了。 胡颜发现,白子戚蒸了一道血豆腐,吃起来格外美食。不但如此,吃过后,她周身暖洋洋的,特别舒坦。 胡颜一边吃着血豆腐,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血?” 胡颜的意思其实是问,这是猪血还是鸡血,不想白子戚竟然愣了一下,随即才回道:“猪血。” 胡颜也没在意,点了点头,继续吃。 一大碗的血豆腐被她吃个干干净净,末了,还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白子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喜欢的话,晚上还给你做。” 胡颜道:“好啊。” 白子戚留下了另一本书,然后拎着两个食盒离开。 胡颜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又看了一下午的书。 这一下午,她的僵尸血冷之症非但没有发作,反而感觉精气神好了不少。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又挨个屋子转了一圈。她在找白子戚所说的机栝。从这里出去的机栝。 当个金丝雀,最初几天还是挺有意思的。毕竟,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失而复得的感觉不错。可半个月下来,胡颜就待不住了。她不是无事一身轻的人呐,飞鸿殿里有很多的事需要她去处理。再者,三十年一次的选取大祭司会,她还需要安排一下,走个过场。就像往年一样,她以某个身份参加,然后夺得大祭司的名头,继续担任大祭司。自己给自己颁奖的感觉,棒极了! 感情固然重要,但若没了地位,她就只会是一只金丝雀,被困其中。就算偶尔耍狠,也不过是小猫闹情绪磨磨爪子,构不成威胁,不知道痛,便不知道她也是个爆脾气的人! 胡颜寻摸不得后,再次研究起了机关书。她相信,白子戚不会平白浪费她的时间,虽说她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时间可以浪费。 如此这般,过了两天。 白子戚再次提着食盒出现时,胡颜压下心中的轻叹,笑脸相迎。 白子戚将吃食摆在几上后,对胡颜道:“天凉了。” 胡颜放下书,跪坐到几前,又看了一眼那碗血豆腐,默默拿起勺子,一口口将其吞入腹中,直到吃干净最后一口,才擦了擦嘴,道:“子戚,别再做了。” 白子戚拿筷子的手微僵,却是假装自然地随口道:“你不是喜欢吃嘛。” 胡颜道:“我不想变成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 啪嚓……白子戚手中的筷子掉落到几上。 胡颜捡起筷子,塞进白子戚的手中,淡淡而笑,道:“你做了,我吃了,若遭天谴,我们一起担着。眼下,就放了她们吧。”胡颜猜,为自己提供血的,应该不止一人。 白子戚的手指颤了颤,突然用力攥紧筷子。良久,才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胡颜拿起筷子,为白子戚夹了一口素菜。 白子戚将菜送入口中,咀嚼着,觉得味道有些苦,却泛着甜。她从来不让自己为她杀人,却吃下了他送来的血豆腐;她珍惜他的所作所为,却不肯让他继续;她说,若遭天谴,我们一起担着。 他和其他男子不一样。他被红莲尊主收养,知道女人可以强大到令人恐惧。他曾想过,若有一天,他寻到自己的心,对谁动心了,那名女子一定是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女子。然,无论是丑女绿腰还是胡颜本尊,都是强悍的。事到如今才看得明白,想什么是没用的,只要来得是那个人, 一顿饭,白子戚不知道自己都吃下了什么,总之胡颜夹什么,他便吃什么。仍旧是苦中泛甜的滋味,却令他极其享受。 被胡颜如此服侍,是惊喜,亦是感伤,其中浸泡着满满的别离滋味。他知道,她要走了。 属于他与她的时光,是他拼命偷回来的。短暂到眨眼即逝,永恒到天长地久。 他与她之间,就像老夫老妻,每次守望,不言分离。若能一直如此,当真是天随人愿。只可惜,正如她所说,他戾气太重,必招天谴。日后,若不得善终,今日的回忆将伴他长眠于地下,千年万载。 当最后一口饭被白子戚咽下,他放下了筷子,看向胡颜。 胡颜站起身,正色道:“子戚,我期待下次重逢。”如此慎重,毫不儿戏。 白子戚跪坐着没有动。 胡颜在心中一叹,用脚尖踢了踢白子戚的腰,笑道:“别这样嘛。如果说,我要离开你,会让你难过;那我就等一等,让你先离开好喽。”眨眨眼睛,竟是无比调皮。 白子戚微愣,抬眼看向胡颜,眼含不解。 就在这时,白子戚手掌心突然出现一道红痕,看起来就像一根烙红的针。 白子戚被烫得嘶了一声,却立刻握紧了手,站起身。他看向胡颜,终是明白胡颜为何说让他先行。只是,他却想不明白,胡颜为何知道红莲尊主会在此时召唤他?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白子戚并未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是道了声:“保重”。 胡颜点了点头,却笑吟吟地望着白子戚不语。 白子戚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胡颜意欲何为。 胡颜点了点自己的唇,眼含戏谑之意。 白子戚的脸竟然微微一红,忙底下头,在胡颜的唇上落下一吻。他说:“我不能背叛她,一辈子都不能。” 胡颜霸气道:“我不用你背叛他,我也从来不喜欢叛徒。待我收拾了她,你便是我的。” 白子戚的脸又红了。 他匆忙转身离开,脚步都有些不协调。 胡颜莞尔一笑,回身从床上扣下一块暖玉,塞进怀里,护在胸口。 第五百七十六章:红莲总教 地下,空旷的空间里,支撑着十六根雕刻着恶鬼的长柱。他们有的手持利器,有的脚踩人头,各个儿面目狰狞恐怖。 整间大厅,唯有中间位置有些光亮,四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就好像身在地狱,黑无止境。 正前方,有座高台。 高台上,有只高约三米的漆黑椅子,霸气逼人,同样也十分渗人。因为,椅子上不但雕刻着九朵争相怒放的血色红莲,还盘踞着一条巨蟒。 巨蟒吐着红信子,在黑椅上游动。身上的鳞片与黑椅摩擦,发出铁片互相刮磨的声响,既刺耳,又令人恐慌。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她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在轻轻抚摸着一只红色血莲。 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 干枯,坚硬,没有皮! 是的,没有皮! 那只手看起来就像一只经过烈火焚烧的手,只剩下枯骨挂着一些黑色的肉干。然而,诡异的是,这些肉干居然在生长! 它们在蠕动,随着抚摸的动作,在蠕动。 这只手的主人,带着尖尖的指甲套。每只假指甲,都涂成了黑漆漆的颜色,于黑暗中,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可以想象,如果这样的假指甲,刺入人的喉咙,会比尖刀更容易些。 那人用指甲敲了敲手下的血色红莲,开口道:“都到了吗?” 此人一开口,便是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不过就是苟且偷生的蝼蚁。她是声音很怪,就像一个声音很粗的大老爷们,非要捏着嗓子学小女子那样细声细语地说话。她的声调也很特别,偶尔一个字,会拉得很长。简简单单的四个,她却将“到”字拉长,令人听起来十分别扭,心不自觉地就跟着提了起来。 那些隐身在暗处的人,齐齐应道:“回禀尊主,属下到位。”说着,由暗处走出,站在了大厅中间,透着光亮的位置。 这样一来,红莲尊主能能看见众人,众人却根本看不清红莲尊主。 这七个人,皆裹着黑色斗篷,扣着黑帽,就像八七个幽灵,悄然无声地出现。他们的斗篷上,绣着黑色的莲,就仿佛血色红莲被火焚烧,呈现出了一种极致的黑,隐隐透着红,像血。 红莲尊主发出一声短暂而急促的轻笑,道:“伪人擅自行动,想要对胡颜动手,博本尊一笑。可惜,太蠢,反被胡颜利用,意图刺杀本尊!” 七人大惊,纷纷抬头看向红莲尊主,奈何触目只是一片黑暗,无止境。 红莲尊主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道:“伪人,出来吧。” 话音刚落,响起铁链滑动的声音。 伪人的琵琶骨被铁钩穿透,他拖着长长的粗铁链,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到大厅中间的位置,对着红莲尊主跪拜道:“伪人知错。” 红莲尊主用手敲了敲红莲,问:“又有何错?说来听听。咳咳……” 尊主在咳嗽?众人大惊!看来,尊主是受伤了。 伪人痛得直打颤,奈何他的脸上没有肌肤,渗不出汗水,但因为痛,身子在不停地颤抖,隐隐冒出了油脂。他答道:“属下不应该如此大意,着了胡颜的道,被她摄魂,差点儿害了尊主。” 红莲尊主一抬手,伪人左肩上的铁钩被内力拔出,呼啸着飞到她的手中。铁钩泛着冰冷了光,滴答着艳红色的血。 伪人痛得一声悲鸣,却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喊疼。 红莲尊主一扬手,扔掉手中的铁钩,道:“错!本尊岂止是你那点儿修为能害得了的?” 伪人大惊失色,忙磕头道:“属下的错!属下的错!” 红莲尊主呵呵一笑,道:“本尊只是不喜,在没变美之前,让她看见本尊这幅鬼样子。本尊要将她踩在脚下,用你碾压,必要让她心服口服,赞一声尊主大能!” 众人齐齐伸手触地,跪拜,齐声道:“尊主大能!” 红莲尊主却是冷哼一声,道:“谁稀罕你们跪拜?!一群无用的蠢货!咳咳……” 蟒蛇爬下宝座,吐着信子,在众人身边游过,带起一串毛骨悚然的冷。 无人敢吭声,只能低头表现出臣服。 白子戚表情淡定,实在心里犹如鼓击。他没想到,在他从棺材中带走胡颜时,胡颜已经布完局。竟……竟利用伪人,伤了尊主?!在他眼中,尊主无所不能,何曾受伤过?怪不得尊主直到今日才召见众人,原来,是在闭关养伤。 白子戚一想到胡颜说,让他先离开地下暗室时,尊主便开始召唤他。想然,她已经掐算好时间,知道尊主今天能复原,会召见大家。 白子戚觉得万幸。幸好胡颜没有告诉他,她借伪人之手伤了尊主,否则今天他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红莲尊主见众人怕她,心情稍缓,对伪人道:“接着说。” 伪人捂着鲜血淋淋地伤口,努力斟酌着措辞,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生怕自己言辞不当再被惩罚,只能小心翼翼地道:“属下本想博尊主欢心,侮辱那胡颜一番,结果,却不知何时被她在额头抹了血。待属下向尊主回禀此事时,突然被摄魂,做出刺杀尊主之事。可恨的时,那胡颜太过狡诈,一击不中既然马上就走。若属下有能耐,定然困住她的神识,让她变成一个傻子!恭尊主玩乐。属下虽然不才,但对尊主却是一片真心。事发当晚……”转头扫了眼白子戚,“无形者也在,他非但没帮属下,还任由胡颜对属下出手。若他动手,胡颜也不至于在属下额头留下一滴血。最可恼的是,胡颜的血是淡粉色,不易察觉。” 红莲尊主用指甲挠了挠红莲,蟒蛇突然张开嘴,一口吞下某个黑衣人的头,水桶粗细的蛇身,直接缠上那人的身体,在那人的拼命挣扎中,一寸寸勒断她全身的肋骨。通过衣物,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妙龄女子。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红莲尊主嫌恶道:“她身上熏了什么香?恶心到本尊了。” 没有人敢回答她的话。 红莲尊主又咳了两声,这才问道:“子戚,为何不说话?” 白子戚的额头隐见汗水,却仍旧尽量淡定地开口道:“尊主让属下开口,属下自然要说。属下因不满伪人擅自做主对付胡颜,特跟去看看。不想,伪人竟一开口暴漏了属下的身份。属下谨遵尊主教义,不敢让人知道白子戚便是红莲教的圣形者,故而提前离去,不曾露脸相帮。”抬头,看向伪人,嗤笑一声,“你说,你要折辱胡颜,博尊主欢心。你敢背着尊主行事,又岂会需要我来相助?红莲教教规严谨,岂容你颠倒黑白?!” 伪人指着白子戚怒道:“白子戚!你定是喜欢上了那个*,才不帮我!你……啊!!!”伪人右肩上的铁钩再次被红莲尊主隔空拔掉,带着一串血花,滴落到地上。 红莲尊主拖着铁链,站起身,走下高椅,融进黑暗里,拖着铁钩,围着众人漫步而行。 众人看不见她,却能看见那只沾满血迹的铁钩,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令人心惊胆战。 红莲尊主嬉笑道:“违者,别小瞧她。若她无能,本尊还偏要恨她,岂不是显得本尊更无能?” 伪人哪里还敢再说话?尊主虽不再惩罚他,但肩膀上血流不止,痛得他险些昏厥。 红莲尊主又道:“胡颜消失不见了。” 白子戚眼观鼻,和往常一样,连个吃惊的表情都欠奉。 红莲尊主道:“都起来吧。本尊要得是心狠手辣的人,而不是会讨好卖乖的狗。” 众人爬起来,却都垂着头,不敢去看她。 红莲尊主呵呵一笑,娇嗔道:“你们好无趣哦……”她坐回到高椅上,动了动手指,“圣血者意图背叛我教,被伪人杀了。他扮成的圣血者,又被识别,对我教名声不好。今天,为你们引荐一人,将成为新的圣血者。”漆黑的尖指甲,在红莲上敲了两下。 黑暗中,有石门开启的声响。 一名女子,披着黑斗篷,戴着黑帽子,手提一盏红莲小灯,步伐摇曳地走了进来。 她先是冲着红莲尊主拜了拜,然后站起身,取下了头上的帽子,回过头,对着众人露牙一笑。 白子戚暗自心惊,众人更是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人……竟是刚死了没多久的圣血者!此人,既是女冠身边的那个小道姑,也是被伪人干掉的圣血者!伪人干掉她,是因为她声称要说出红莲尊主的秘密。可眼下,这个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实在是……太诡异了! 红莲尊主十分满意自己看到的效果,幽幽道:“找到胡颜,本尊要知道她在哪儿。一时看不见她,本尊……心里难受呀。嘎嘎……嘎嘎嘎……”她在怪笑,声音令人恐惧。 众人齐声应道:“诺!” 红莲尊主摆了摆手,道:“本尊乏了,谁来服侍?其他人,都退下吧。” 一人走出,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脸,面如冠玉。 此人是圣觉者黄之娆。 他从白子戚的身边走过,刻意用胳膊撞了白子戚一下,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向红莲尊主:“属下服侍尊主。”言罢,拿出一块黑布,系在眼睛上,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到红莲尊主的脚下,跪着依偎了上去。 白子戚随着众人退出大殿。 没有人去管被蟒蛇吞进腹部的那名女子。 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女子毫不压抑的欢愉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层层荡漾。 白子戚忍住恶心,快速离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四傻遇袭 封云起、曲南一、花青染和司韶,被白子戚骗到了艳山上,历时三天,才终攀爬上最后一座顶峰。结果……除了呼呼风声,哪见胡颜身影? 四人知道被白子戚耍了,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披星戴月地往回返,去寻白子戚算账。结果,白家人去楼空。寻到白子戚的赌坊和酒楼,得到的答复如出一辙。白子戚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地站在街头,感觉这风竟冷得刺骨。接连几天的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让原本就有些消瘦的司韶越发清减了。别人还好,至少能看得见,他只能凭借耳朵去听,勉勉强强跟在三人身后,被枝条抽到脸,被石头绊倒磕碰了膝盖,却不肯让任何人搀扶。 这是司韶的自尊。 他要找到胡颜,凭借自己的执着,一步步走向她,告诉她,他不会再毫无意义地吃醋打闹,他会用心守着她。就算他是个瞎子,却决计不会成为她的拖累。 司韶有很多话要对胡颜说,包括那句一直不曾说出口的对不起,她却不知所踪,不听他说。 封云起觉得整颗心都空荡荡的。从他醒来后,记忆回到十七岁那一年,他便觉得空荡荡的,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万幸那些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记忆。但是,空着的心,如何填满?胡颜的出现,恰如其分到令人惊叹。初时,他只是想着好玩。是的,好玩。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窥探他的兄弟,多好玩。随着接触,为她惊艳、为她震撼、为她痴迷,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难以自拔。就仿佛,他心中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就是为了装下她。如今,她不见了,那里又空空荡荡。 花青染垂眸,抚摸着“三界”。他开始厌恶“三界”了。都说这是她的剑,与她心意相通,为何寻不到她?可见,这“三界”生性就是个愚笨的。怪不得她骂他是二货,不肯收回“三界”,原来二货与蠢物,才是相配。 曲南一见众人表情落寞,苦笑一声,道:“走吧,今个儿我做东,咱寻家酒肆,好生痛饮三百杯。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哥几个那是铁打铁的冲着一个人去的,何止是道相同,看诸位的样子,那简直就是打算一条道跑到黑了。以后的争端不轮,大家各凭本事,来来来,今日同醉。” 封云起干脆张开臂膀,哥俩好似的抱住曲南一的肩膀,懒洋洋地一笑,道:“行啊,今天就听笑面虎的,咱敞开肚皮使劲儿喝!嘶……这鬼天,越发冷了。” 花青染幽幽道:“也不知她是否有酒暖身。” 司韶冷冷道:“放心。只要她死不了,就会善待自己。” 曲南一道:“各位,稍等片刻。”言罢,一溜烟跑进胡同口,放水去了。 众人等了半晌,却不见曲南一出来。 封云起道:“这厮,不会是怕请客花银子跑了吧?” 司韶冷哼一声:“哼!” 花青染道:“不至于。”转而却又道,“还是去看看吧。” 众人走向胡同,却看见曲南一已经被人套在麻袋里,正往胡同的另一边拼命拖拉呢。 封云起的动作最快,直接扑上去,一脚踹飞了按着曲南一的人,然后也不出手,就用两只脚将那十多个人挨个问候一遍。 花青染取下套在曲南一身上的麻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掌。 曲南一用力吸了一口气,张开眼睛,晃了晃昏沉沉的头,看向躺在地上哀嚎的十来个人,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走向那十来个人,呲牙咧嘴地道:“偷袭?!” 为首之人怒声骂道:“好你个骗子!骗我们兄弟,说你是本教中人,让我们兄弟为你出头对付那狗官!如今,那狗官发了疯,派人守在关卡,到处缉拿我们兄弟!今日看见你,算你倒霉!死,我们也要拉着你当垫背的!” 曲南一嘶了一声,道:“你们被骗,只能说明你们缺心眼。若非你们缺心眼,又怎会看不出,今天倒霉的是你们,而非我?” 为首之人怒道:“爷和你们拼了!”率先爬起来,冲向曲南一。 与此同时,那些受伤不重的人也都爬了出来,同时冲向曲南一,却被封云起和花青染打得退了回去。有的人手臂骨折了,有的人脚腕扭成了诡异的样子。然而,这群人就像疯了般,竟又冲着曲南一冲了过来。就仿佛,他与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曲南一诧异道:“明知不敌却来送死,这是谁给你们的勇气?红莲教?” 那十来人突然面露诡异的笑,竟纷纷扬起左手臂。在他们小手臂上,赫然绘有一只血色红莲! 他们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撕扯下那块绘有血色红莲的血肉,咀嚼着吞下腹!突然,他们的双眼变得漆黑发直,眼球周围多出一个红色的细线圈。他们向着曲南一等人一步步逼来,口中还不停嘟囔着一句话:“抓住曲南一!抓住曲南一!” 他们的血顺着手流淌而下,瞬间将整片地面染成了血红色。诡异的是,这些血在落地后竟然升腾起了一股烟雾,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花青染心中一惊,忙道:“闭气,后退!我来应付他们,你们带着南一快走!” 封云起却将曲南一直接丢给了司韶,道:“你带着他快走!爷去会会那些鬼东西。”言罢,屏住呼吸,冲了过去。 封云起这次出手很重,骨折声不绝于耳,然而,却无一人倒下。 他们就仿佛没了痛感,拖着残破的身体,在一瘸一拐中继续前行。有的双腿被废,就在地上趴着前行。那样子,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最令人惊恐的是,他们的血飞溅到了封云起的身上,竟将衣服灼烧出了一个窟窿! 封云起一把扯下手臂上的衣服,将那漏洞的衣袖扔到地上,骂了声:“什么鬼?!” 花青染手持“三界”,接连拍出几道黄符,贴在前面几人的额头上。 那几个人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直愣愣地不再动弹。 花青染嘘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这镇尸符竟然好使。”随即疑惑道,“可是,他们并非尸体啊。”飞身而起,又将镇尸符贴向其他几人的头上。可惜,镇尸符不够,剩下三人突然发力狂奔,去追曲南一。 封云起将三人拦下,尽量避开他们的血。 花青染:“我再试试驱鬼符。”言罢,又掏出三张符咒,贴在了三个人的额头上。那三人两眼一翻,昏倒在了地上。 花青染目露震惊之色,道:“驱鬼符竟然也有用?!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封云起怒声道:“红莲教包藏祸心,拿百姓血肉之躯当武器。若这六合县里的人都不变成这样,后果不堪想象。还是要寻个法子,将红莲教连根拔起!” 花青染点头,复议道:“正应如此。” 封云起道:“走!去寻曲南一。这里交给齐县令处理。” 封云起与花青染走后,那些符咒竟突然燃烧起来,化成灰,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那些人眼中的凶光更胜,冲着曲南一消失的方向嘶吼着。就像饥饿的野兽,想要吞噬血肉。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胡同的另一边,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意。此人,正是圣觉者黄之娆。 若抓到曲南一,胡颜还会不出现吗?呵…… 第五百七十八章:毒液 让一个瞎子,带着一个不会武的人逃跑,是不是有些牵强? 封云起和花青染对视一眼,深深地感到头痛了。因为,司韶和曲南一不知跑去了哪里。 封云起和花青染沿着街道一路搜寻,却始终不见二人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焦急。经过相处,说没有感情是假;说感情多深,也不尽然。然,所谓爱屋及乌,这种心里十分微妙。虽不想承认,但封云起和花青染却必须承认,胡颜对曲南一有情,对司韶有心,这二位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着实……不好交代。 尤其是,现在胡颜不知所踪,四个人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算了,此事若不抱成团,怕是要被人吞噬入腹。四个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封云起道:“司韶耳尖,不如喊一喊。” 花青染问:“如何喊?” 封云起道:“你就站在房檐上,大喊胡颜。” 花青染道:“主意不错。不如你来。” 一颗花生豆砸向花青染。 花青染用手接触,转头看向那用花生豆砸他的人。 一间酒肆的窗口前,曲南一冲着花青染勾了勾手指,道:“进来。” 花青染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一顿找,生怕有人对曲南一和司韶不利,不想这二人竟躲在这里喝酒?!手指一弹,花生豆直接打在曲南一的额头上。 曲南一揉着额头道:“花老道,你长得也不差,如此嫉妒,可不好啊。” 花青染冷哼一声,也不搭理曲南一,衣袂飘飘地走进了酒肆。 封云起嗅了嗅鼻子,大步走进酒肆,大刀阔斧般坐在席子上。 几上有六碟小菜,四只酒碗,都倒满了酒水。 封云起拿起一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三个人同时举起碗,一同仰头,喝下碗中烈酒。 一顿饭,也没人说话,筷子翻飞,酒碗碰撞,吃得挺香,喝得也尽兴。 待最后一碗酒水下肚,四人放下碗筷,互看一眼,突然就笑了。 曲南一道:“半月心酸数日奔波。” 封云起道:“弯弓映月踏星逐日。” 花青染道:“风餐露宿缘何狼狈?” 司韶道:“贱!” 四人低低一阵笑。 曲南一道:“你这开口无好话的劲儿可真像足了阿颜。” 司韶道:“跟了她十年有余。不像,才有鬼。” 花青染道:“她总说自己年事已高,你们怎么看?” 司韶道:“十年前,她骗我,说她三十有余。可你们看,她像三十有余的人吗?” 封云起诧异道:“三十有余?若看她面相,不过十八九;看她做派,不过三十;看谋略,顶多五十;看……” 曲南一接话道:“看奸诈程度,足百!” 众人复议。 花青染问:“司韶,你那双眼是天生的吗?” 司韶摇头道:“并非天生。” 花青染又问:“你可曾见过她十年前的样子?” 司韶冷冷道:“她每天戴个破面具,我上哪里能看见她的脸?有一次……” 曲南一追问道:“怎么,快说啊。” 司韶抿了抿唇,冷着脸,道:“有一次,不小心看见她沐浴,本想看看她长什么样,结果……只看见一只脚。” 花青染疑惑道:“怎么会只看见一只脚?” 司韶不语。 封云起道:“被一脚丫子踹脸上了。” 三个人低声笑,司韶的脸微微泛红。 司韶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道:“那就是一个祸害!” 曲南一道:“知道是祸害,你还跟着她?” 司韶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的位置,再次开口道:“这里,装着她。我不想跟,心却不允。” 一句话,令众人都沉默了。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用手敲了敲几面,对封云起和花青染道:“司韶跟了阿颜十年有余,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你们两个,趁着感情不深,就别跟着往火堆里跳了。感情这种事儿,都是独木桥,不好跟着掺和。” 花青染正色道:“南一,你不用再劝。正如司韶所说,我不想跟,心却不允。”微微垂下眼眸,淡淡感伤道,“哪天伤了心,悔了,退了,也就罢了。”抬眸,看向曲南一,目光坚韧,“如今我想跟着,谁也拦不住、劝不了!若你能劝,不如劝劝自己。” 封云起直接道:“爷喜欢她,誓要得到她。让她陪着爷策马草原,生一群娃娃。” 花青染、司韶和曲南一一同对他投去鄙视的眼神。 封云起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眼神这么羡慕,瞧得爷都不好意了。” 你哪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俨然已经沉寂在美好的幻想中不可自拔了好不好?! 曲南一知道多说无益,这些人能跟到现在,就会继续纠缠下去。有些头疼,却也知道胡颜现在需要帮手,不是赶人的时候,只能将话吞进了肚子里。如果是其他男子,可能一时半刻都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身旁围着其他优秀男子,将自己显得越发卑微低矮。然,曲南一却是如假包换的真小人。在他的概念里,男子的脸面固然重要,却不如胡颜的安全重要。借住他们之手,护阿颜安全,未尝不可。 他可以为胡颜不要命,若再多几个为她不要性命的人,最后却只剩下他和胡颜的性命,多欢喜。 曲南一呵呵一笑,有了自嘲之意。只因,他心中清楚知道,他如何想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胡颜如何想。 曲南一站起身,付了银子,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花青染一脚踢飞了。 花青染道:“司韶!接住!” 司韶伸手接住曲南一,将他扯到身后,弯腰拿起胡凳,攥在手中。他的银鞭被胡颜带走了。 曲南一惊魂未定,探头一看,这才发现,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竟站着两个血淋淋的人。那十多个非鬼非尸非人的鬼东西,竟然追来了!他们的动作虽然不快,但如此强的追踪能力,却不得不让人担忧。 花青染直接放倒二人,引起惊叫声连连。 一时间,整间酒肆里的人跑得不见踪影,却有越来越多的鬼东西从窗口爬进屋里,从门口走进屋里。 这家酒肆原本就不大,被这些人一围堵,竟无处可逃。 有两名鬼东西突然扑向曲南一,司韶轮圆了胡凳,砸向二人的头。出手是又狠又准。 封云起提醒道:“小心,他们的血。” 血沾染到胡凳上,胡凳上便冒出一阵呛人的白烟。 司韶看不见,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一脚一个,将两人踹倒在地上。 封云起直接抽出九环火鹤刀,砍了二人的脑袋。 血液弥漫,散发出难为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 封云起道:“快走!” 言罢,扯起曲南一跳出窗外。 花青染直接攥住司韶的手,二人同样破窗而出。 一路逃亡,直到身后的鬼东西不见踪影。 四个人坐在房檐上,喘着粗气。 曲南一往下一看,突然腿一软,道:“疯子啊,你怎么把我扯房檐上了?” 封云起皱眉,沉思道:“爷怀疑那些东西,能闻到你身上的味儿。咱坐得高一点儿,看看他们等会儿还能围上来不。若能,你就麻烦了。” 花青染道:“南一,你让人盯上了。” 曲南一道:“为何盯着我?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司韶道:“世人都知柿子要捏软的,你不会武,自然想收拾你。待搞定了你,下一个便是我。” 曲南一思忖片刻,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一个人在六合县里溜达了那么久,他们都不动手,偏生在此时动手?倚我看,应该是胡颜有了什么动作,对他们产生了威胁。所以,他们才急了。” 封云起道:“或者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寻不到兽兽,所以想抓走笑面虎,威胁兽兽现身。” 曲南一复议:“有道理。” 花青染道:“若他们再追来,南一的生辰八字和血,定然是被他们掌控了。先搞逃脱,实在不易。” 司韶道:“这些人不会武功,不足为虑,想要杀他们,只要避开血液,易如反掌。若……武林高手也变成这幅模样,对笑面虎穷追猛打,此事才极为可怕。” 曲南一思忖道:“他们手臂上的那朵红莲,定是源于红莲教,可是……是谁刺上去的呢?为何他们在吞噬了那朵红莲后,会变成那副模样?若能抓到始作俑者,便会为阿颜解决一道难题!” 花青染道:“看来,有问题的,应该就是他们手臂上的那朵红莲。” 封云起站起身,看向围在房下的八九人,眼中冒出灼亮的。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亢奋道:“交给爷吧。”言罢,抽出九环火鹤刀,直接跃下房檐,对着那几人的脖子便砍了下去。一刀一个,干净利索,就跟切西瓜似的。有血飞溅而起,他就要披风挡一下。 等到最后,他直接扔下披风。披风上已经是千疮百孔。 封云起收起刀,跃上房檐,道:“爷最喜欢浴血奋战的感觉,如今,却不得不躲着这些血。砍几颗人头,都不让人痛快,真他奶奶地没劲儿!” 嘶……要不要这么生猛啊? 三个人一同对封云起侧目了。 封云起邪肆地一笑,道:“杀一人,有罪;杀十人,成恶人;杀百人,是江湖人;杀千人,成将军;杀万人,成帝王。” 司韶冷冷道:“你一定是杀了一千零一人,被帝王忌惮了。” 封云起的笑容微僵,随即笑露一口白牙,道:“你个瞎子,嘴真损。走吧,都和爷回家。爷倒要看看,这些魑魅魍魉,能奈我何?!” 花青染道:“如此,也好。眼下不易分开行事。” 司韶道:“胡颜说我们心不合。”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道:“没打个头破血流就不错了。” 众人点头,复议。 第五百七十九章:封老夫人 封云起带着曲南一等人回到封家,尚未进门,便被门前那长长的马车队给震撼了。 封家来人了。 封老夫人在封云喜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 封老夫人穿着对净长袍,颜色素雅,却格外大气。袖口上绣着同色系的梅花,不张扬,但做工格外严谨,一丝一线都是见了真功夫的。她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是美人老矣,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秀美的样子。一头斑白的长发盘在脑后,尽管经历了长途跋涉,却仍旧丝毫不乱。她的手上挂着一串佛珠,珠子颗颗饱满油亮润泽,看样子盘了很久。 封老夫人目露威仪之色,一下马车,先是站在外面看了看封家的门脸,眉头微微一皱,刚要抬腿往大门里进,就看见了封云起。 封云起的发丝凌乱,胡茬满脸,衣衫邋遢,一只袖子还没有了。没有袖子的右手小臂上缠着几圈脏兮兮的灰布条。想然,它们曾经是白色的。 封云起的身后跟着花青染、曲南一和司韶。 花青染倒是衣袂飘飘,五官绝美,只可惜,那衣衫也太飘然了一些,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风一吹,便能看见各种抽丝的线,在风中抖了抖去。 曲南一的样子,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他本就不会武,为了跟住那三个人,当真吃了不少苦头。披头散发不说,脸上还蹭了泥巴,一身本就挺普通的衣袍,愣是让他穿出了乞丐的效果。 司韶灰发灰眼,在封老夫人的眼中,无异于怪物! 这四个人一亮相,被说封老夫人,就连封云喜和无涯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封云起在初见封老夫人的震惊过后,走到封老夫人的面前,抱拳道:“娘。”一分亲厚,三分敬重,六分疏远。 封老妇人的眸子闪了闪,道:“封儿,你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却住在此处,隔家万里。为娘不放心,特来陪伴你一段时日。” 亲娘上门,没有不恭迎的道理,然此时乃是多事之秋,尽管他与封老夫人不太亲厚,但那毕竟是他的娘,他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封云起只好道:“娘,这六合县唯恐要变天了,您还是回去吧。若有暴乱,儿唯恐守护不周。” 封老夫人瞬间垂泪道:“儿啊,娘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可你也不能不让娘进你家的大门啊。” 封云起还想说些什么,封云喜却道:“封哥哥,娘亲惦念你,得了头痛的毛病。无论如何,都应让娘亲先休息几天,缓缓再说。” 封云起微微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延锋,请老妇人去休息!” 无涯应道:“诺!” 封云喜望向封云起,柔声道:“封哥哥怎如此狼狈?” 封云起没搭理封云喜。 封老妇人却也问道:“云起,云喜问你话呢,你为何如此狼狈?” 封云起回道:“上山打猎。” 封老妇人点了点头,道:“云起,且随为娘进屋一叙。” 封云起微微额首,然后看向曲南一等人,示意他们与自己一起。 封老妇人却道:“云起,那几个人可是你的随从?为何不过来请安?”以封老妇人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那几个人并非随从,她如此说,只不过是不想让曲南一等人进封家。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冷声道:“那几位,是儿的好友,要与儿同住。” 封老妇人的眼皮耷了耷,问:“都是做什么?” 封云起看向曲南一等人。 曲南一早已看出眉眼高低,于是直接道:“曲某是被罢黜的县令。” 封老妇人的眼皮子一抖。 花青染见曲南一已经打样,于是淡淡道:“游历小道士。” 司韶冷冷道:“瞎子。” 封老妇人就好像被打击了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差两眼一翻,昏倒在地。她努力呼吸着,视线在曲南一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颤声道:“可娶妻生子?” 曲南一、花青染一同摇头,回道:“回老夫人,并未娶妻生子。” 司韶早已不耐烦,若不是说好要住在封家,他早就走人了。 封老妇人捏着佛珠,皱着眉,厉声道:“终日玩乐,不知开枝散叶,光耀门楣!你们速速家去,不要如此胡闹!”这是直接赶人了。封云起至今不婚,玩在一起的狐朋狗友瞧着年纪也不小,又个顶个的容貌美艳,比女子有过之而无,封老妇人的一颗心瞬间提溜了起来,再也掩不住脸上的厌恶,生怕封云起与那司韶等人断袖分桃。 封云起目露不悦之色,冷声道:“娘只管去休息,这处宅子,儿还能做主,谁能住,谁不能住!” 封老妇人立刻捂住胸口,悲切道:“儿啊,你这是……这是……想要娘的命啊!” 封云喜忙搀扶着封老妇人,道:“封哥哥,娘亲年事已高,你万万不可气她呀。若娘有个三长两短,你良心何安?” 封云起的脸彻底冷了下去。 曲南一不想参合封云起的家务事。看得出,他与封老妇人的关系并不好。但毕竟人家是母子,再不好,总比外人来得亲厚。于是,他道:“疯子,不打扰了。” “封子?疯子?!”封老妇人不淡定了。 花青染道:“让他们随我回花云渡。” 司韶直接道:“快走,磨叽什么?!” 封云起干脆道:“你们先行,留个房间给我。” 花青染笑道:“好。” 三人离开,封云起目送。 封老妇人皱着眉,轻声感慨道:“如此没有教养,真不知是谁家教出的!”看样子,痛心疾首。 封云起面无表情。 没有得到封云起的认可,封老妇人的心里不太好受,于是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搭话道:“云起,你是封家嫡次子,虽肩上的担子没有你大哥重,但也不能和一些下九流走在一起,平白辱没了封家的名声。这么多年,你常年在外,娘虽不知你在忙乎些什么,但想着我儿秉性不坏,一直未加管束。如今你回来了,也到了这把年纪,按理说应该妻妾成群、儿孙绕膝。可你瞧你?!哎……你这样,让娘如何放心得下?娘这回来,带来了你的表妹,一会儿让你见见。” 封云起陪着封老妇人走进院子,将主屋让出来给她居住,就要转身离开。 封老夫人却道:“云起,你万万不可与那几人继续厮混下去。” 封云起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记讽刺的笑意,道:“娘,您在担心什么?” 封老夫人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却还是道:“男子与男子之间,还是要有些距离,不宜太过亲密。” 封云起突然哈哈一笑,道:“儿今年二十有七,一直不曾娶妻纳妾,娘心里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又何必现在拿出来当事一说?”言罢,转身离去。 封老夫人捂着胸口,跌坐到胡登上,感觉天都飘雪了。那些雪片,忽忽悠悠地飘进她的心里,凉了一片哪! 封云喜忙拍着封老妇人的胸口,劝道:“娘亲、娘亲,表哥这是气您的,您万万不能当真呐。” 封老夫人缓了好半天才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千辛万苦生个儿子,与我不亲近倒也罢了,反而想着要气我。哎……” 封云喜甜甜笑道:“封哥哥不知道娘亲的心,待他知道,定然不会如此。正是因为他不知,所以娘亲才要来与他亲近一番。毕竟,大哥那里……” 封老夫人拍了拍封云喜的手,示意她不用再说。 第五百八十章:恐 走在大街上,曲南一等人的狼狈样子实在过于抢眼。 曲南一建议道:“我们去买两身衣服吧。” 司韶和花青染异口同声道:“没银子。” 曲南一笑道:“难得我大方一回,就一并给你们买了吧。” 花青染开口道:“再买些黄纸和朱砂。你需要用朱砂洗身,去去晦气。我想,定是有人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才会令那些鬼东西紧追不放。青染要用黄纸画几道驱鬼、镇尸符,应应急。” 曲南一疑惑道:“你画得那些符咒好像不太管用啊。” 花青染微微垂眸,道:“那就多画一些,总有好用的。” 还带这么玩的?曲南一对花青染侧目了,司韶的唇角抽了抽,无语了。 三个人先是进入到一家成医馆,买了些朱砂,然后来到一家成衣行,挑选起了衣袍。 司韶不耐烦这些,于是站在了门口。也是,他原本就看不见,穿成什么样,对他而言无所谓。尤其是,胡颜不知道在哪儿,他打扮给谁看? 那些粗布衣袍,花青染看不中,于是和曲南一知会了一声,便到隔壁去选黄纸。 司韶原本守在成衣铺子的门口,可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好像听见了有人喊道:“快,胡颜在那儿!”言罢,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不大,好似隔了一段距离,但却传进了司韶的耳朵里。 司韶顾不得与花青染交代,直接追了出去。他怕去慢一步,见不到胡颜。 曲南一选了两套衣服后,一回身,发现司韶不见了,而花青染正在隔壁选黄纸。他并未惊慌,毕竟这间成衣铺子里的人他都挺熟悉。然而,就在准备掏银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店小二的手臂上有朵红莲!而那店掌柜,正在关门! 曲南一拿着衣袍,道:“容我试试。” 店小二笑容和煦道:“您里边请。” 曲南一一边往里边走,一边道:“那双鞋子给我。” 店小二诡异地一笑,应道:“好咧。” 店小二转身去取鞋子,曲南一快步走向后门。 店掌柜回身时,发现曲南一要跑,忙喊道:“快抓住他!” 曲南一抱着衣袍,撞开后门,撒腿就跑!店小二落后几步,紧随其后。 花青染选好了黄纸,却不见曲南一来付账,于是又回来寻曲南一。他见司韶不在门口,便快步走向成衣铺子,推了推门,却没打开。当即心中一晃,忙抽出“三界”,一剑将门栓劈开,抬脚踹门而入,恰好看见掌柜的要往外跑,去追曲南一。他见花青染来,便直接拔出了匕首,堵在了门口。匕首寒光烁烁,攥着匕首的手腕上盛开着一朵红莲。 花青染道:“让开。” 掌柜冷笑:“休想!” 花青染二话不说,一扬“三界”,直接将掌柜刺死当场。他虽是道家人,但修得不是仁术。这些红莲教众,一个个状若疯魔,若被他们追上曲南一,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赌。 掌柜倒地不起,嘴里竟还念叨着:“红莲烈火焚九朵……”在他眼睛闭上之前,他还在幻想着尊主让他得永生。 花青染快步追出后门,却不见曲南一和店小二的踪影。左右一望,街道里空空如也,就像一座死县。 所幸,曲南一够聪明,竟在他逃跑的方向扔下了新衣袍。 花青染拔腿追去,却……始终不见曲南一。 司韶发现自己被骗了,怒杀了四名红莲教众。 是的,他没有武器,但他还有手。他可以捏碎他们的脖子,而不见血。 除了胡颜,谁能让他的心泛起一丝柔软? 司韶回到成衣铺子,却闻到了厚重的血腥味。他知道,出事了。他慌忙去寻,却不知要去哪里,他的世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这时,他才想起,他曾是羌魅一族的少主。他没有很好地掌握自己的实力,才会落得今日这种孤军奋战的下场。 司韶回到了家,叮当的惊叫声让他知道,家里还有人。虽然,不是家人。 叮当能毫发无伤地在家里等他回来,有些事,已经不需要多问。叮当就是内鬼,忠于羌魅,却背叛了他。 司韶发现,他正在一点点儿变化。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掐着叮当的脖子,质问她为何背叛他?!而今,他却能在沐浴过后,平静地吃着叮当做得饭,然后回答她的问题。 叮当捧着司韶残破染血的裤子,颤声道:“主子,你受伤了?!这……这亵裤上有破洞和干涸的血迹。” 司韶道:“红莲教,派出十多个小娃娃,欺我不能视,辱我至此。” 叮当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她道:“红莲教,太坏了!”伸手要去触碰司韶腿上的伤,“让叮当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司韶却道:“已经无碍。”伤口早就长好了。 如今,他早已想明白,红莲教对他出手,意在胡颜,并不会真正为难他。毕竟,他们羌魅一族与红莲教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胡颜。 呵……何止可笑! 饭后,司韶随口问道:“家里可还有银两?” 叮当诧异道:“主子,您忘了,前两天您还派人送了银两回来。叮当还想问你,哪里来得那么多银两啊?你都不知道,叮当有多担心。尤其是,在看到您的银鞭时,还以为您出了意外呢。幸好是送银子回来,不然叮当都要担心死了。”伸手从几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银鞭,“给,您的银鞭,叮当将它擦得可干净了。” 司韶冷声道:“放下吧。我要休息。” 叮当将银鞭放到几上,爽利地应了声:“诺!”然后将那个盒子也捧到了几上,“主子,这么多银子,放叮当这里不安全,还是放主子这儿吧。叮当缺了家用,再和主子要。” 司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叮当收拾好了碗筷,便拎着食盒,关上房门,出去了。她哼哼着歌,看样子心情十分好。 司韶这才伸出手,摸上银鞭。 他的手在颤抖,尽管一直在努力压制,却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将银鞭攥进手中,一寸寸地抚摸着,就像在抚摸着情人的脸。他知道,她曾来过。 一颗心,终是放进了肚子里。 他可以暂时不见她,却只求她安好。 摸完了银鞭,司韶又开始摸那些银元宝。 一锭锭,格外讨喜。 他知道胡颜身无分文,这些财物怕是来路不干净,但却令他心生温暖,唇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个幸福的笑颜。 如此,他便等着她回来吧。再此之间,他应该好生经营一下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势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谪仙也缺银子呀 花青染遍寻不到曲南一,回到花云渡,恰好看见正要敲门的封云起。 封云起见花青染孤身一人,便猜到出事了。 花青染直言道:“红莲教众遍布六合县,防不胜防。曲南一和司韶皆不见了。” 封云起眸光一冷,道:“这些胆大包天、装神弄鬼之流,必要连根拔除才好!” 花青染道:“不能再让红莲教愚昧百姓。此风一起,世间将永无安宁之日。” 封云起道:“你先回花云渡吧,若有他俩消息,派人知会爷一声。爷先探探红莲教的底儿,动手时,叫你。” 花青染道:“好。” 没有一句废话,只是简单的相约,就定下了要铲除红莲教之事。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有心为胡颜铲除异己,二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说破。 花青染破衣飘飘地走回花云渡,在福管家的念叨中,红袖的蹦跶中,一声不响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真的太累了。 胡颜就像一阵风,明明看不见、抓不住,偏偏他却想追上她、拥有他。 他知道自己不得胡颜欢心,却做不到潇洒转身离去。 他也想像曲南一那样厚颜无耻地贴着胡颜不放,或者像像封云起那样霸道地拥有她,再者像司韶那样与她消磨十年的光景也好。无论是狠戾的白子戚还是神情的燕归,似乎都有那么一个点,让胡颜为之心动。 可他,除了这张脸可以看看,当真是一无是处。 有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他知道,她不喜,却无法改变自己。他空长了二十四年,对事物的认知度,却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他就像一个外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尚未来得及反应,很多故事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是他反应太慢了吗? 不。 是他不敢反应。 只因他不知道,他做出的反应是对是错。 六岁的孩童不懂情爱,偏他已经二十四岁了。 数月,对他是无情的。 那么多年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错过了无数个晨曦日落。他不想错过了胡颜,却寻不到她,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好。 花青染相信,他会越变越好,好到让胡颜也喜欢上他。 花青染怀揣着心事,洗去一身风尘后,脱掉鞋子,躺在了床上。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将手伸到被褥下,摸了摸,竟掏出一锭银元宝!花青染支其身子,掀开被子,发现他的被窝里竟然有四十来个银元宝,各个儿如小孩拳头那么大。 花青染愣了愣,突然就笑了。 她说她不会食言而肥。她果然来送银子了。 花青染就像一只小母鸡,环抱着那些银元宝,闭上了眼睛。他很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连日的奔波令他身心俱疲。这些银元宝上仿佛有一种能量,可以驱赶他的疲惫,让他做个美梦。 梦里,胡颜依偎在他怀里,一会儿变出一只银元宝给他。他虽不喜欢那些金银之物,却喜欢看她为了自己变戏法。不过时,他和胡颜的周围就堆满了银元宝。 胡颜说:“青染,这些是你的赎身钱。你愿不愿跟了我?虽然我给不了你名分,但却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来给我做贵妾吧,好不好?” 他一想到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名分不名分?他不想在欢场里卖笑,变得人尽可妇,待到容颜老去,只能得一张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里去。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应声好,胡颜却抚摸着他的小腹,笑吟吟地道:“你一定要争气,为我生几个女娃娃哦。” 花青染为难了。他觉得,他好像不会生宝宝。他怕胡颜失望,也不敢直言,只得温情小意道:“家里兄弟不少,应该不用青染生才是。再者,青染怕自己无法生养。” 胡颜却指着地上那些银元宝道:“胡说!你看,这些不都是你生出来的宝宝吗?” 所有的银元宝都张开了嘴吧,叽叽咋咋地喊道:“爹!爹爹!” 花青染倒吸了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见了四十来个银元宝。而他,则是趴在银元宝上,就像一只在孵鸡蛋的小母鸡。 花青染想到那个梦,脸瞬间红透,顶着被银元宝硌出来的红印子,站起身,向外望了望,见天色已黑,便要收拾一下出门。红莲教总在天黑后行动。他想抓住红莲教的尾巴,自然也要在黑天后行动。曲南一和司韶都消失不见,八九不离十会与红莲教有关。无论如何,他都要探探红莲教的底儿,救出那二人。 “咚咚咚……”福管家敲门,唤了声,“少爷。” 花青染收敛心神,打开门,问:“何事?” 福管家愁眉苦脸地道:“少爷,家里揭不开锅了。” 花青染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那些银元宝,眼中划过不舍,抿了抿唇,终是道:“把我的衣物拿去典当两套吧。”他的衣袍无论是用料还是绣工,都是一顶一的好。拿去典当,怎么也够吃几天饱饭。他现在没经历赚银子,待救回曲南一和司韶再做打算。 福管家顺着花青染的眸光望去,一眼便看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当即眼睛一亮,道:“少爷,那是……?” 花青染不答,眉头却微微皱起。他觉得,那银子是他与胡颜之间的秘密,不喜别人窥视。 福管家见花青染神色不对,怕他为了银子做出什么傻事。毕竟,严格上说,花青染也只有六岁而已。福管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少爷,您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花青染显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答道:“一名女子……给的。” 福管家愣了。一名女子给的?为何要给少爷?少爷回来时,如此狼狈,就像被人百般蹂躏…… 福管家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深想。他提溜着心,小心试探道:“那位女子,为何……为何给少爷银子?” 花青染的脸一红,道:“你若要用,拿去便是,其它休要再问。”言罢,攥着”三界”出门了。 福管家的天,第二次崩塌了。他那雪莲般高洁的少爷,不但喜欢一只浑身黑毛的兽,与其在大牢里苟合,还被某个不知名的女子给蹂躏了!老爷啊老爷,阿福对不起您呐! 福管家老泪纵横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百骨枯门里的秘密 胡颜觉得,对待某些人,不能太客气。 尤其是,对待那几个男人。 她每次下定决心离开,都会被他们花样百出地留下来。那种欲展翅高飞,却被硬生生扯下来摔在地上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太舒服。然而,这一次,胡颜的心态不同,其做法也不同了。 这一次,胡颜得了白子戚的图纸,准备探过百鬼枯门后便回长安。不与谁道别,也不说那些废话,因为,她还会回来。 胡颜站在九十九朵红莲前,越发觉得白子戚真是聪明绝顶,竟能设计出这种巧妙至极又狠辣无比的机关。她两次探访百鬼枯门,都险些折在这上面。第三次来访,若非得到白子戚的指点,她想破脑子也过不了这九十九朵红莲往生路。为何?因为一步迈错不但会冒出那种可以瞬间消融一切的黑色,还有可能触发其他可怕的机关。原本,她以为走头顶的路便可,在看了机关图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头顶看似平淡无奇,却设有毒针。他第二次来此,走得便是头上那条路。若非琥米对她用毒,令她不得不半途而废,其后果不敢设想。 世间事,说是因果,莫不如是无常。琥米害她,却间接的救了她一命。呵…… 胡颜摇头一笑,直接跃上第九朵红莲,然后轻轻跳跃到下一个第九朵红莲上,也就是第十八朵红莲,再然后地二十七朵红莲。以此类推,终是无惊无险地站在了白骨枯门前。 胡颜仔细观看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森森百骨,让后将手指探入枯骨中,轻轻握住一只手。那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明明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也幸亏她有心理准备,没有向后闪躲,否则……定会被白子戚那厮的机关整死。 白骨手攥着胡颜的手,向里拉去。待拉到一定位置上时,它松开了手。那厚重的白骨枯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胡颜提高警备,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那些被密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如同一场海啸,瞬间灌入她的身体里,发出惊涛拍岸的声音。随即,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满满的回忆与现实相互摩擦、碰撞、啃噬,最后……混交。 胡颜眯了眯眼睛,走进了这间光源明媚的房间。 屋子靠墙的位置,有只简洁的竹床。竹床看起来有些年头,却散发着阵阵竹香。竹床上挂着藏蓝色的帷幔,帷幔被浆洗的有些掉色,显得十分单薄,但因颜色重,所以看不清床里是否有人在沉睡。 床边,靠近窗的位置,有张竹几。几上摆着三卷竹简,被擦拭得十分干净,可谓不染纤尘。几下有张深褐色的席子,是用粗麻编织而成,有些厚重,却十分结实。 胡颜跪坐到席子上,伸手从几下一掏,竟取出一只小木梳。 眼泪,瞬间落下。 她仿佛看见小哥哥跪坐到几前,细细雕琢着手中的木梳,年幼的她突然闯进,小哥哥忙将木梳塞进了几下的缝隙里。 小胡颜跪坐到席子上,气呼呼地道:“小哥哥,比试我输了,被绞断了长发。我说过,待我长发及腰,一定要和你讨要一件礼物。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长发,然后名正言顺地接受你的礼物!”一把攥住小哥哥的手,“小哥哥,你信我!你与阿颜结盟,绝对不会后悔!无论在淘汰中谁死去,最终活下来的一定是我们!” 小哥哥不爱笑,却伸出手顺了顺她那凌乱的短发。 小胡颜立刻一扭身,躺在了小哥哥的腿上,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 胡颜用手指缓缓摩擦着那只巴掌大的小木梳,细细数着每一个齿,沙哑道:“它竟真的在这里。”散开一头长发,轻轻梳理着,脸上挂着泪,唇角却勾着笑,喃喃道,“小哥哥,你终究没有等到我能保护长发、保护你,未能看见我长发及腰的模样,未能送出你亲手雕琢的木梳……”攥紧手中的木梳,闭眼道,“没有人肯给阿颜一点儿时间,等阿颜强大。阿颜,怨不得别人,只恨自己……”浅浅地呼吸,缓缓张开眼睛,吸了吸鼻子,将头发编成麻花,将木梳插进发丝,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一寸寸抚摸着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设,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床上。 胡颜缓步走到床前,伸手要掀帷幔,却……踌躇不前。 她自嘲地一笑,道:“小哥哥,阿颜是不是变得越发胆小怕事?竟连掀开帷幔的勇气都需要积攒。呵……”伴随着她的一声轻笑,她终是掀开了帷幔。 床上,无人。只有叠得整齐的被褥。 胡颜别开头,唇颤了颤,又转回头,弯下腰,钻入帷幔里,躺在了床上。 她用手抚摸着被褥,轻声道:“小哥哥,你不知道,你走后,我夺得了大祭司之位,放火烧了那个贱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烈火中挣扎、嘶吼,却毫不解恨!当我把她的骨灰洒进粪坑里时,我后悔了。百年孤寂,我要寻你,为何不留着她当个乐子,做成人瓮,偶尔洒把盐,也是好的。呵……”抱住被褥,佝偻起身子,将脸买入其中,“小哥哥,你说,阿颜是不是变成了恶婆娘?!”突然发狠,“阿颜恨!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儿变成恶婆娘?!这样,你就不会死,你会陪着阿颜一步步走下去,直到两鬓斑白,直到……黄土一捧盖在身。阿颜不在乎葬身在哪里,只想身边的那个人,是你……” 眼泪奔涌出眼眶,好似河水决堤,却又悄然无声。 胡颜咬着被褥道:“一百年了,小哥哥,一百年了,阿颜寻了你一百年……小哥哥,你太坏了,你生生消磨了阿颜的好时光,打碎了无数的幻想。阿颜不停地寻,不停地找,却……都不是你。你到底在哪儿?!你怎忍心独留阿颜一人面对这世间的薄凉?!” 胡颜哭累了,松开了已经被岁月啃噬得十分脆弱的被褥,静静地躺了一会,才道:“小哥哥,你说,是谁将你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阿颜火烧了那个贱人后,宫殿里起了一场大火,那些用来保护你神识的祭品无翼而飞。你的屋子也起了大火。阿颜初掌大祭司之职,不能呼风唤雨,只能任它燃烧。那火烧得可真大,整片天,都烧红了。” 胡颜眼睛眨了眨,突然嘻嘻一笑,道:“小哥哥,我寻到了你的转世哦。他的左耳上,有阿颜的一滴心头血。一年啊,你怎么才转世?你实在奈何桥上等着阿颜吗?阿颜不能去。阿颜就算逆天改命、乱了五行、苟且偷生,也不能去!小哥哥,转世后的你,不认得阿颜。可阿颜……必须认得小哥哥。小哥哥,你等着,那些祭品就快凑齐了,阿颜就快找到你了。”闭上眼,用脸蹭着被褥,如此全身心的依赖,只因那个人是小哥哥。 胡颜昏昏欲睡,仿佛只要睡死过去,这个梦就不会醒,她就会一直赖在小哥哥的屋里,叽叽咋咋说个没完没了。而小哥哥,就跪坐在席子上,雕琢着小木梳。他不言不语,但表情却是那么认真,令胡颜痴迷。 然而,胡颜终究是胡颜,一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成恶妇的女子。敌人不死,她如何敢安睡? 胡颜睁开眼睛,道:“小哥哥,你说,是谁将你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那个人,好似恶鬼,趴在暗处,磨着爪子,对阿颜虎视眈眈。”眸光一凛,“阿颜只有拔掉她的爪子,剁了她的手,挖掉她的眼,碎了她的骨,才能安心。那个恶妇已死,还有谁如此惦记我的小哥哥?想不到,还有人与我一样,活了百余年……呵……”坐起身,细细回想,最后只得一记苦笑,“除了小哥哥,这脑子里竟记不得其他人。”站起身,下了床,整理着床铺,“小哥哥最爱干净、最喜简洁,阿颜这就将床铺收拾干净。”抖了抖被子,手指在床板上敲打而过,突然顿了顿,放下被子,又敲了敲床板。 胡颜目露疑惑之色,掀开褥子,在床下发现一个暗格。 她打开暗格,从中取出一片墨绿色的东西。手心大小,其状有些像蒲扇,薄却不透。拿在手里,冰凉凉的。拿起,冲着窗口一看,这墨绿色的东西,竟含着红色的血丝,隐隐散发着银亮的光。 胡颜大喜过望! 这是什么?这就是血龙鳞! 六件祭品凑齐,便会唤醒小哥哥的全部神识。若将这神识植入封云起的脑中,封云起便会成为小哥哥!是的,小哥哥,真正的小哥哥! 胡颜兴奋得难以自持。 如今,“兽骨匙”在封云起手里,“花影盏”在飞鸿殿,“三界剑”在花青染手中,“血龙鳞”在她手中,“五行瞳”……“五行瞳”在司韶身上。人皮帕被白子戚拿走了。他没主动给,她也就没主动要。 正如她将“三界”放在花青染手中一样。有些十分珍贵的东西,是万万不能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若她出了意外,这些辛苦得来的东西岂不是又会被别人拿走?若那人识货倒也罢了,大不了她费些劲儿,再夺回来;若那人不识货,当成普通东西扔了,她找谁哭去? 第五百八十三章:逼红莲教主现身 胡颜攥着“血龙鳞”,走到窗前,眯眼看向外面的“阳光”。 窗外,并无阳光,而是一面半圆的墙,墙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夜明珠,颗颗如小孩拳头大小,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胡颜好像被刺到眼睛,微微侧头,闭上眼,低声道:“假的,便是假的,就算最奢侈的假象,也是假的而已。” 睁开眼,看向床,道:“小哥哥,你是阿颜的,谁也不许窥视。这里,承载了你我二人的记忆,容不得他人沾染。”手指弹出,一团小火苗落在帷幔上,瞬间燃烧而起。 胡颜转身,眼中含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白骨枯门。 这样一个邪恶的地方,不配困着小哥哥的住所,平白辱了小哥哥的喜好。 胡颜走出百鬼枯门,按照原路折返了回去。 回到地面时,她干脆又放了一把火,将苏家一同点燃了。 苏家里阴气森森,杂草横生,在大火中狰狞扭曲,看来就好似活过来的巨兽,在无声中呲牙咧嘴,想要冲出火笼。 胡颜隐身到暗处,窥探着周围的动静。 苏家建得位置不错,与其他人家都隔了一段距离。 有那邻居看见苏家着火,也只是守好自己的庭院,远远地窥探着。谁都知道,苏家人丧尽天良偷娃娃当枕头。就算这座宅子空着,大家心里也都不舒坦。如今烧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如果胡颜估计不错,那个所谓的尊主一旦得知此处被烧,一定会匆忙赶来。毕竟,这里隐藏着她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不放一兵一卒,却用如此狠辣的机关把手,足见其小心谨慎,怕出了差池。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胡颜看见一行队伍急速而来。这一行人,大约有二十余人,皆穿着宽大的黑袍,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队伍中间,有一顶八人抬的轿子。轿子底儿是由整个树根雕琢而成的一朵巨大红莲,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红莲上方垂下层层叠叠的纱,那纱看似全黑,实则混了金丝,泛着金光,于行走间产生了梦幻一般的效果。 红莲上,黑纱里,坐着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胡颜的心跳有些加快,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禁不住暗道:终于来了! 轿子停在苏家墙面,尚未落地,轿中女子便一摆手,示意教众进入火场勘察一二。 两名教众同时两手成拳,一手捶胸,一手半举对天,就像在应那身诺。此番动作刚一做完,两个人便奋不顾身地冲入火场。 除了嗷嗷的惨叫声外,人却是再也没出来。 黑纱突然乍起,轿中女子身形一动,扯下黑纱,直接冲进了火场! 原来,这黑纱竟有放火的作用! 片刻后,女子突然冲出屋顶,一跃回到红莲轿子上,站立着。 她穿着黑色的衣裳,脚蹬一双兽皮短靴,手上戴上一双银白色的手套,看质地好像十分柔软。她的身上披着大红色的莲花斗篷,将头和脚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她的脸上还扣着一张银白色的假面具。那假面具就好像一张人脸,完全地贴服在她的肌肤上,随着她的表情而生动。 这位,便是红莲尊主。 胡颜知道自己等到了正主,心中既紧张不安又雀跃欢喜。她设计伪人,称他不备,咬破舌尖,在他的额头上留下自己的一滴血,估算着时间,准备一探红莲教的深浅,不想,傀魂咒起得有些尴尬,恰好赶到伪人在对红莲尊主邀功献媚。她突然占据了伪人的神识,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干脆直接出手刺杀了红莲尊主。 一击即中,却不得不马上撤离。因为,红莲尊主已经攥住了伪人的手,向她拍来一掌。且,那条蟒蛇已经张开大嘴,悬在了她的头上,张开了大嘴。 胡颜也许会低估一些小人物的作用,但却从来不曾小瞧了红莲尊主 这一击之下,虽没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却令她知道,红莲尊主不但武功高深莫测,且修为不浅,绝不在她之下。 胡颜跑得快,免遭了一番罪。像她这种修为,可以在随意驾驭比自己修为低的人,但若遇见修为比自己高的人,想要困住她的神识,使劲儿折磨,还是能做到的。如今,她便看见了一个可以困住自己神识的人——红莲尊主! 今晚诱她出来,是想躲在暗处仔细看看,她到底是谁。有道是知彼知己才能将敌人碾于脚下。那些无意义的热血,看见敌人就眼红脖子粗地拔刀相对,也不拍着胸口问问自己打不打得过的做法,她是不屑为之的。若到了她这般年纪,还拎不清,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然而,事实却是,老天喜欢玩弄人,总能将你往最坏的地方推,看着你拼命挣扎求生存,他就会傻乐呵地张开嘴。 面对滔天大火,红莲尊主静静而立,看起来倒是平静。不想,她突然暴发,仰天咆哮!那怒吼声既尖锐刺耳,又沙哑撕裂,听起来极不舒服。 随着红莲尊主的咆哮,那些燃烧着的火苗都随之一抖,那些教众也变得痛苦不堪,有些修为不够的人,已经跌倒在地,用手捂住双耳,却仍旧无法制止血从耳朵里流淌出来。 这场咆哮来得快,去的也快。 红莲尊主收了咆哮,突然伸手指向红莲坐下。 立刻有教众弯腰,从红莲坐下扯出一个人。 原来,这红莲座下有两尺的厚度,且能从后面塞进去一个人。平时,那里应该是放置一些红莲尊主的吃穿用度。 被扯出的这个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灰色衣袍,低垂着头,好像有些不太清醒。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看向红莲尊主。 这个人的脸有些脏,耳朵眼里也流淌出了鲜血,一头长发更是乱糟糟的不成样子,简直狼狈到无法形容,但胡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曲南一! 是的,这个人就是曲南一。 他从成衣铺子跑出来后,被店小二追捕。他使计,误导了店小二,并捡了根手腕粗细的棍子,将其打倒。他本以为能逃出升天,不想……被人从背后偷袭。在醒来后,人就到了这里。 曲南一掏出帕子,一边擦了擦耳朵上的血,一边打量着红莲尊主。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正主了。一直躲在暗地,对胡颜偷偷下黑手的正主。 红莲尊主垂眸看向曲南一,怪声怪调地道:“曲南一,你有罪,你可认罪?” 曲南一不回话,只是一直打量着红莲尊主。 某教众在曲南一的腘窝处一踢。 曲南一直接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响,听得胡颜呼吸一窒,攥紧了拳头。 红莲尊主冷笑道:“死不悔改,就送你去地狱里被烈火焚烧,让你看清楚自己的罪恶!”一摆手,便有教众提起曲南一,要往烈火里扔。 胡颜就站在红莲尊主的身后右侧,见此,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即就要动手。 不想,曲南一竟看见了她! 是的,四目相对只是一瞬,曲南一却自然而然地转开了目光,挣扎道:““阿颜总说,有种人的脑袋只配当缺了一条的胡凳,给人坐,人家都不稀罕做。她这话,我今日终是相信。你啊,没看见爷爷我的耳朵受伤了吗?你说什么,爷爷一概听不清!偏生,你还嘚吧嘚吧地一个劲儿地说。怎么,因你太丑,无人与你聊天,竟寂寞至此?呵呵……可惜啊,‘娇红倚绿阁’被烧毁了,不然你还能撅着屁股跑里面晾晾风骚。” 胡颜一抿唇,笑了。这个曲南一,都说他是笑面虎,此时不考虑如何脱身逃跑,却非要激怒红莲尊主,为何?既然他想拔虎须,那她就蹲在恶虎身后,捅虎一刀好了。只不过,心中的担忧却在不停堆积。她本就不敌红莲尊主,若想护着曲南一周全,怕是……不易。 曲南一的话真是……成功激怒了红莲尊主。向她叱咤风云,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她眯了眯眼睛,突然一伸手,隔空抓过曲南一,将手捏在了他的脖子上!咬牙道:“若非不想你死得如此轻易,此刻你早已命丧黄泉!你区区蝼蚁,竟然自称爷?今天,便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曲南一被掐得脸红脖子粗,却尝试着用手去抓红莲尊住的脸,想要扯下那面具。 红莲尊主冷笑一声,低声道:“曲南一,见过本尊真面具的人,都必须死。你想死吗?嗯?哈哈……哈哈哈哈……” 红莲尊主猖狂大笑,张开了嘴,那银色面具竟然也随着她张开了嘴。 曲南一突然用力吐出一口口水。 那口水有些喷进了红莲尊主的嘴里,有些喷溅到了她的面具上,竟将面具染成了黑色! 剧毒! 红莲尊主一把甩开曲南一,怒声道:“你对本尊用毒?!” 曲南一嗤了一声,表示不屑。若不是“裂土”太过金贵,而他手上没剩一颗,早就用它炸死这个鬼东西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同归于尽的男人 胡颜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曲南一竟为了杀死红莲尊主,不惜将身体当成容器,用来承载剧毒!他……他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下得毒?! 是了是了,她想到了,曲南一被扯下红莲轿子的时候,曾低头晃了晃头,那时,他用手抚了一下嘴巴,她以为他是在压制咳嗽,却不想……他竟然在对自己投毒! 胡颜觉得,她可能也中毒了。胸腔里某个位置,痛到无法呼吸。 胡颜作势要下树,曲南一却摇了摇头,突然咳了一口黑血,缓缓躺倒地上,虚弱道:“我说过,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成为阿颜的拖累。笑面虎也有认真的时候啊。”阿颜,你若能敌得过红莲尊主,便不会一直隐在树后。让我,先为你试试她的深浅吧。 红莲尊主大怒,竟用手一捶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厉声道:“将他丢入火……呜……” 话音未落,被胡颜一下砍落莲花轿。 胡颜怒极,已经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是沉着脸,手持一道符咒,追着红莲尊主乱砍。她手中的符咒,好似一柄锋利的刀,所过之处,竟似有火在烧。 红莲尊主的后背被她砍伤,伤口不但流出血液,且散发着烧焦的味道。就好像,被雷劈中。 红莲尊主没想到胡颜竟然偷袭自己,联想到苏家那场大火,立刻明白了其中因由。她怒声道:“是你!是你放火烧了千帆的房间!” 胡颜眸光一凛,恨声道:“没脸没皮缩头缩尾的一摊烂肉!今天就让你去给那屋子当牲畜陪葬!”言罢,呼啸而上。 胡颜的周身好像萦绕起万千丝线,那些丝线随着她的动作飞舞、旋转。那些丝线看似美艳,实则却如同利器,所过之处,皆能斩断人的肢体。 红莲尊主的周身好似涌动着数不清的黑色恶鬼,他们张牙舞爪,利指所过之处,便是一声惨叫。那惨叫,源于教众。 恶鬼伤人,不分敌我。 红莲尊主中毒,胸腔中气血翻滚,越是大动干戈,中毒就会越深,想要拔出,怕是会耽搁一些时日。她不想与胡颜缠斗,害了自己。毕竟,她的目的并未达到,不肯轻易要了胡颜性命。再者,胡颜此刻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在动,但那不要命的打法,简直就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看来,曲南一对胡颜而言,果然不在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红莲尊主有了计较,一掌拍开胡颜,道:“将曲南一扔进火海!” 教众们不敢再靠近胡颜和红莲尊者,只好逼向曲南一。 曲南一用得毒,见血封喉。虽不至于马上致命,但却十分霸道。他知道,今天被抓,只会有一个下场。无论是红莲尊主用他威胁胡颜,还是直接将他杀死,他的下场只有死。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胡颜的拖累。 此誓,不改;初心,不变。 若在万千死法中,让他选择,他是真的乐意与胡颜携手一同老实。可惜,天不从人愿。既然如此,那莫不如让他自己选择一种死法!一种与红莲尊主同归于尽的死法! 就算红莲尊主像胡颜一样,能够化解身上的剧毒,那么也不会在弹指间完成,比心需要一段时日。如此,他便能为胡颜争取一些时间。 纵使他心中万般不舍,情势所迫,势在必行! 教众们抬起曲南一,将他抛向火海。 胡颜大惊,望向曲南一,瞪着惊恐的眼睛,嘶吼道:“曲南一!” 曲南一望向胡颜,缓缓勾唇笑了。 他这一生风花雪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爱一个女人。为了她,甚至不惜性命。然,他心悦之。但愿来世,他能成为她的小哥哥,必不让她独守空房。 火舌,吞没了曲南一。 胡颜好似疯了,不管不顾冲向曲南一。 不!不不不! 不行! 她不能失去他!无论如何,不能! 若看不见他的笑,若听不见他的声音,她一定会枯等下一个一百年。不要,不要逼疯她! 胡颜扑向火海,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突然,一个人从一侧冲出,凌空接住刚入火海的曲南一,由另一侧跃出。他就地打了个滚,一把扯下燃烧的披风,扔在地上,然后快速拍打着起曲南一身上的火苗。火灭,来人抬头看向胡颜,笑露一口白牙,道:“爷来救你了。” 胡颜……想骂人!想打人!想尖叫!想……哭! 就在这时,有暗器射向胡颜。 封云起道了声小心,却来不及去护着胡颜。 “三界”发出一声长鸣,击落暗器。 花青染衣袂飘飘地出现,护在胡颜身前。 红莲尊主已被教众抬着离开,剩下两名用暗器伤人的教众,亦被花青染斩杀于“三界”之下。 胡颜扑到曲南一的身上,用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脉搏。生平最怕三个字,却偏偏绕不开那三个字——来不及。 索性,还有一线生机。 花青染想要去追红莲尊主,但胡颜却道:“护着我,我要为南一诊治。” 花青染道:“好。” 封云起诧异道:“就在这儿?” 胡颜直接道:“来不及了。” 封云起不再多话,与花青染一起,围在胡颜身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胡颜直接用手指划开曲南一的衣衫,露出他蜜色的肌肤。 她一口咬开自己的左手食指,伴随着她口中那晦暗难懂的吟唱,用食指,从他的额头开始,一路向下绘画着复古的图腾。 胡颜的声音好似来至天边,是常人听不懂的语言。那阴阳顿挫间,隔着的好似千山万水间的重逢、好似生与死的永别、好似一张纸的视而不见……明明并不连贯,却又莫名地会将其蹿在一起。一遍遍,洗涤着灵魂,让人想要去跪拜。 淡粉色的血落在蜜色的肌肤上,就好似渡了层水渍,浅淡得看不出一点血腥的痕迹,却是胡颜凝聚了全部精血,勾画的一撇一捺。 她就跪在地上,任由石子硌着她的膝盖,却全然不知道痛。她的目光中凝聚着异样的灼亮,认真到汗水滑落眼眶,又划出眼角,都不曾察觉。 封云起和花青染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花青染的心弥漫起一种叫做心痛的感觉。有些陌生,却并未打得他措手不及。仿佛,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他的手动了动,终是半跪在了胡颜身侧,用手指接住她那滴划过下颚,即将掉落到曲南一身上的汗水,轻轻攥进了手心。 封云起的心情十分复杂。正如他飞身而出,去救曲南一的那一刻,一模一样。他与花青染决定要联手铲掉红莲教,决定去艳山脚下一探,却看见苏家大火,于是二人同时赶了过来。 恰好看见红莲尊主掐住曲南一的脖子,却被他吐了一口剧毒。 他和花青染不敢考得太近,怕被红莲尊主发现。有时候,明知不敌,还要一搏生死,必须要选好时机。 他在徐徐接近,胡颜却突然动手了。 他飞奔而至,恰好看见曲南一被投入大火中。心中,不是没有犹豫。若曲南一死了,对他而言,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然,胡颜那声嘶力竭的样子,就仿佛一根针,瞬间刺破他自私的丑陋皮囊。他救了曲南一。 如今,见胡颜以豁出去的架势,要救命悬一线的曲南一,他突然不确定,自己救了曲南一到底是对,还是错。 火光应了胡颜的脸,在她的眼中点燃了琉璃灯盏,既璀璨灼热,又脆弱易碎。若曲南一救治不得,她……不知要如何继续走下去?不!无论如何,她都能救了他!只要她想,她便能! 曲南一的身上被胡颜勾画满了古老的图腾,整个人就仿佛谪仙般不可侵犯。身边明明无风,但他的身边却荡漾起了微风,围着他不停地旋转。这是天地之间的灵气,被胡颜借来一用。有些东西,是有借有还的。为救曲南一,她不怕债台高磊。 胡颜的发丝突然乍起,在曲南一的眉间点下最后一笔。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湿透衣衫。 她的手指在颤抖,却不曾停歇。 她扬起手,在曲南一的腹部用力一拍! 曲南一的身上,那些画着古老图腾的地方,突然亮起微弱的银光,不刺眼,却真实的出现了!紧接着,那些银光仿佛化成了一柄锋利的刀,瞬间割开了曲南一发肌肤,放出了黑色的血。 胡颜咬破自己的舌尖,底下头,卷起曲南一的舌,咬破他的舌尖,让彼此相濡以血。 曲南一身上的那些黑血,就像有了灵魂般,贪婪地吸食着胡颜的血,直到不留任何痕迹。它们仿佛喝醉了,沿着曲南一的身体滑落。 与此同时,滑落的还有胡颜。 她就像一滴喝醉了的黑血,从曲南一的身上滑落,虚弱地躺在了地上,手却是攥着曲南一的衣襟,不肯松开。 花青染和封云起同时上前几步,欲伸手抱起胡颜。 二人的手撞在一起,撞出了几分尴尬。 胡颜望着二人,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对封云起道:“你的眉毛,烧掉了一只。” 封云起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发现自己的右边眉毛果然被烧没了。他的眸子缩了缩,笑露一口白牙,道:“爷就算没有眉毛,也一样子英姿飒爽!” 花青染直接抱起了胡颜,快步向着花云渡的方向走去。 封云起骂了句:“花老道真贼!”伸手探了探曲南一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目露惊奇之色,然后将其抱起,撒腿去追花青染。 第五百八十五章:三男一女 花云渡。 花青染将胡颜轻手轻脚地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封云起抱着曲南一,亦大步走了进来,问:“放哪儿?”这话问得,好似他抱着的是件重物,而不是个大活人。 花青染随口道:“那么多的屋子,你随便寻一间吧。” 封云起直接道:“不妥。” 花青染终是将目光从胡颜的脸上转到了封云起的身上。 封云起道:“你要看兽兽,爷也想看护着兽兽,曲南一若无人管,待兽兽醒来,还得再救他一回。这岂不是咱俩的罪过?” 花青染微微皱眉,道:“你说吧,如何办?” 封云起道:“不如在你屋里搭铺些厚席子,爷就委屈一些,住地上了。” 花青染诧异道:“你还要住下?” 封云起挑眉一笑,道:“谁耐烦和家里那些人扯皮,不如在这里守着兽兽。” 花青染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也好。万一红莲教袭来,你我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封云起皱眉,点头,心里寻思着,得赶快将封老夫人等人送走。这里马上就要乱了,她们偏生在这个时候过来,是嫌活得太滋润了吗?! 花青染和封云起进门时,为了避免麻烦,并未叫门。如今,却是不得不麻烦福管家准备一二。 花青染去寻福管家,交代了一二。 福管家带着红袖,抱着被褥,来到花青染的房间,布置了一二。 第一次见到红袖的人,一般都会调笑两句,或者给了诧异的眼神,毕竟,像她长得如此有特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封云起第一次见到红袖,却是看都不看她。实则,十七岁的封云起,眼界之高、桀骜冷漠,非常人可以想象。偏生,在胡颜面前,他就像个对心爱姑娘满心喜爱,却不知要如何表现的愣头青。 红袖倒是偷偷打量了封云起好几眼。许是封云起五官深刻,长得好看,红袖竟抱着被子,直愣愣地走到封云起面前,用力撞了他一下。 封云起微微皱眉,垂眸看向红袖。 红袖冲着封云起一笑,呲牙咧嘴。 封云起一脚踹了出去,骂道:“丑东西,一边作怪去!” 红袖跌坐到地上,受了委屈,哽咽道:“人家才不是丑东西!人家是少爷的妾……嗯,不不,是通房丫头!” 封云起微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花老道啊,你这口味……挺重啊!爷不及你。” 花青染冷冷地瞥了红袖一眼,道:“出去。”低头,脱下胡颜的鞋子,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微微颤抖了一下,忙为她盖好被子。胡颜的身上很凉,竟好似冰块。 封云起却道:“别别,整些酒菜来,爷都折腾饿了。” 红袖看向福管家,福管家看向花青染,花青染道:“家里若有,就准备一些来吧。”他是给了银子,却不知福管家买了吃食没有。 福管家应道:“诺。” 花青染又道:“请个大夫过来。” 福管家领命,带着依依不舍的红袖走了。 封云起将曲南一放到了铺在地上的被褥上,忙探头看向胡颜,且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抬手就攥住了胡颜的小手,摸了摸,道:“怎么如此凉?” 花青染弯下腰,扯开封云起的手,道:“她的僵死血冷之症犯了。” 封云起皱眉道:“僵死血冷之症?那是什么鬼东西?”抬手,又要去抹胡颜。 花青染盯着封云起的眼睛,满满的警告之意:“非礼勿动。” 封云起挑眉,无赖样:“你奈爷何?!” 花青染冷冷道:“其一,这是花云渡。” 封云起目露凶光,桀骜道:“爷可以抱着兽兽回封家。” 花青染掷地有声地道:“可你无法缓解她的僵尸血冷之症!” 封云起微愣,问:“给她暖暖,行不行?” 花青染淡淡地嗤笑一声,道:“若是那么简单,你当她会如此痛苦?” 说话间,胡颜的睫毛上竟然结了一层冰霜! 花青染忙脱掉鞋子,解开衣袍,飞身上床,扯起大被,钻进去,抱住胡颜,用大被裹在二人身上。 封云起看得目瞪口呆啊! 这……这牛鼻子老道,简直就是无赖的祖宗!这是你丫的非礼勿动吗?!简直就是他娘地活春宫! 封云起深深地感觉到,何为震惊。 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暴怒,喝道:“花老道,你!” 花青染这是淡淡地瞥了封云起一眼,道:“我中了‘烈焰咒’,正好能克制她体内的僵死血冷之症。”说完,竟也牙齿轻叩,打了个冷颤。 封云起知道花青染中了“烈焰咒”之事,事发之时,他也在场。只不过……让花老道这么“照顾”兽兽,他胸口闷得难受,想要……杀人。 封云起的脸色很不好,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半晌,他推了花青染一下,道:“你去里面。” 花青染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封云起道:“我用真气帮她驱寒。就算作用不大,也能缓解一二。” 花青染的脸色变了变,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支起身子,躺到了床里面,继续抱着胡颜。 封云起脱了鞋子,爬上床,唇角挂着坏笑,道:“这可是同床共枕呐。” 花青染抬起脚,去踹封云起。 封云起攥住花青染的脚,道:“这么臭的东西,就别拿来孝敬爷了。”言罢,丢开他的脚,抱住了胡颜,用内力帮她驱寒。 花青染探头看向曲南一,道:“你去给南一盖上被子。” 封云起压根就不搭理花青染。 花青染无法,只得自己跳下床,给曲南一盖上被子,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 花青染的眼睛一亮,干脆将曲南一抱起,放到了胡颜的脚下。让胡颜的一双小脚,踩着曲南一的胸口。 封云起睁开眼,支起身子,看向曲南一,道:“得,又加一个。大被同眠,不过如此。” 花青染爬回床上,将身体贴在了胡颜的后背上。 福管家带着大夫回来时,一眼便看见了床上的四个人——三男一女! 福管家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到地上去。他……他有罪啊!他没有看好少爷!少爷竟有次爱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第五百八十六章:她是谁? 福管家步伐踉跄,瞬间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期望。 若床上躺着的是花青染和三名美貌女子,他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只不过,事实不但偏离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还……偏得离谱!要老命了!对于福管家这种特别传统正派的老人而言,花青染的种种决定,已然对他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打击。 尽管老大夫见多识广,可一进花青染的屋子,还是被那阵仗吓到了。望着一床横七竖八的人,他深深地感觉到了迷茫。这世道,是怎么了?! 福管家与老大夫,以及背着药箱的小童,一步三晃地走到了窗前,望着那三年一女,半晌无语。 花青染直接道:“劳烦大夫给这位这位姑娘诊治一下。”言罢,掏出了胡颜的手,露出了她的手腕。 老大夫取出一块帕子,垫在胡颜的手腕上,就那么弯着腰,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老大夫的手指刚落下,便突然抖了一下,然后瞬间收回手,看向被封云起抱在怀里的胡颜,然后又再次伸出手,搭在了胡颜的脉搏上。半晌过后,才呼了一口气,暗道:没死。 原来,老大夫以为胡颜已经死了。 老大夫收回手,细细端详着胡颜的脸,思忖道:“初号脉,探不到脉象。细探,脉若游丝,血液凝结不通,筋脉受损眼中。这位姑娘全身僵硬,似冰,应该辅以热源方可缓解。然,若这时将她投入温热的水中,怕是会经脉尽断。难,着实有些难办。老夫开记温补的药,让她吃吃看吧。尽人事,听天命……”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是在告诉众人准备后事吧。 封云起的脚丫子动了动,才忍住,没一脚将老大夫踹倒。 花青染经历过绿腰之事,反应倒是比封云起淡定得多,只是,难免揪心。他道:“像我们这样,用身体温暖她,用内力滋补她,可能救她?”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道:“只能缓解一二,怕是……无用。” 封云起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吓得老大夫忙向后退了一步。 福管家却捂着心脏,感谢起苍天有眼。原来,少爷是在救人,给那位姑娘捂身体,而不是他想得那么龌龊。咦?不对啊!给一个姑娘捂身体,需要三个男人一同上阵吗?这事儿,有些玄妙啊。 花青染垂下眼睑,看向胡颜,对老大夫道:“脚下那名男子,身上有不少伤口,也需要就诊。” 老大夫只得弓着身子,去扯曲南一的手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他号了脉,然后掀开他的被子,细细观察他的肌肤,却并未发现伤口。按照老大夫的想法,若病人后背有伤,是断然不会被放躺着的。于是,又用手按了按曲南一的大腿,也并未发现伤口。 老大夫疑惑道:“这位……应该是生了一场大病,却已经好转。眼下,身体有些发热,却并非染了风寒,着实令人摸不清头脑。他的气息微弱,但脉搏却强而有力,想必修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只是……这身上并未见伤啊。”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用脚在曲南一的胸口蹬了两下,确实不见任何伤口。他目露惊奇、不解之色。 老大夫道:“老夫也给他开一些温补的药,以强身健体为主。” 福管家道:“有劳了。”伸手,将曲南一的被子盖好。他是看出来了,被封云起和花青染抱在怀中的那名女子,是宝贝疙瘩,这曲南一就是一捡来的娃娃,没人管呐。 老大夫在写方子,红袖将做好的饭菜送来,摆在了几上。 她搓着手,站在屋里,扭扭捏捏地看着花青染,也不肯走。 老大夫写好方子,递给了副管家,要带小童走。 小童却一脚踩在了席子上,脚下一个踉跄,向着几倒去。幸好他用手撑在了几面上,否则整个人都会摔在饭菜上。 老大夫呵斥道:“怎么如此毛躁?!” 小童立刻站好,低头不语。 福管家打了个圆场,送走了老大夫和小童,并让车夫跟着去取药。 登上马车前,小童吸了吸鼻子,用手揉了揉鼻头。小手臂露出一截,竟是半朵红莲! 福管家回到花青染的房间一看,红袖竟然还没走。 她不但没走,还拿着一只皱巴巴的手帕,在擦拭那些盘子边,口中念念有词:“怎么这么埋汰?是咸盐洒多了?” 福管家呵斥道:“别擦了!走!” 红袖道:“等少爷吃完饭,奴还得捡走这些碗筷呢。” 福管家将脸一沉,道:“还反了你了?!” 红袖委委屈屈地站起身,却突然对着饭菜打了一个喷嚏! 福管家的脸彻底黑了。 红袖知道自己惹祸了,忙缩着脖子,一溜烟跑出了花青染的房间。 福管家指着那些菜,道:“封公子,您看……” 封云起望了眼那些饭菜,发现有酒有肉很是不错,却……没有了吃的欲望。尤其是,一想到红袖那脏兮兮皱巴巴的小手帕和那个带着薄雾的喷嚏,他就觉得胃里一阵收缩。因此,直接道:“撤下吧。” 福管家应了声,便撤下了那些饭菜,口中还说道:“封公子稍等片刻,奴马上重新布菜。”福管家拎着食盒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让屋内恢复宁静。 寂静中,花青染开口道:“南一身上的伤,都好了。” 封云起垂眸看向胡颜:“她到底是谁?” 花青染诧异道:“你真的不记得?” 封云起如实回答哦:“我也觉得奇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丢失了十年的记忆。这其中……总觉得有些猫腻。”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你猜她是谁?” 封云起道:“祭司吧?” 花青染目露赞许之色,道:“再加一个大字。” 封云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祭司?!胡颜竟然是大祭司?!他想起,一个月前,他曾站在台下,看着一身红衣的大祭司,手持神杖,脸覆雕刻着复古图形的银质面具,惊鸿一舞,为天下祈福。那是,他的内心是惊艳的。然,惊艳过后,也只是留下了四个字——装神弄鬼。 哦,不是一个月前,是十年前的一个月前。 封云起一直觉得,大祭司那样的人,离自己很远很远,不曾想,有一天,竟会将她抱进怀里。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他心血澎湃,不自禁地收紧了手臂,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胡颜的体内。一双大手,在胡颜的身上一摸,道:“兽兽好像出汗了。” 花青染也摸了摸胡颜是身体,却皱起了眉毛。他将手从被子里拿出,一股子血腥味便萦绕在鼻尖。指尖,有淡淡的粉。 封云起惊愕道:“兽兽流血了?!”一把掀开被子,发现她那淡色系的衣衫贴服在身上,就好像被汗水打湿了一样。掀开衣领一看,她想身体正在往外渗血!淡粉色的血! 封云起的眸子一缩,就要扯下胡颜的衣衫。 花青染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虽没说话,但其意已经十分明显。 封云起冷静下来,收回手,道:“她现在全身出血,那些伤口与笑面虎身上的一模一样。看来,是笑面虎的伤,转到了她的身上。” 花青染道:“她是祝巫一派的传人。只要……”眸光微闪,有痛楚划过,“肯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便能将他人的病痛吸食到自己身上。此中玄学,他人不懂。” 封云起皱眉看向曲南一,眸光不善地问:“若杀了源头,她会不会好?”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苦涩道:“她执意要救谁,上天入地,她也会去救。别人,挡不了。” 封云起转开目光,不再言语。 不多时,花青染动了下手指,道:“不如唤红袖过来,给阿颜脱下衣裳。若衣服贴在伤口上,明日要脱下衣裳,会撕开伤口。” 封云起道:“你说的红袖,就是那个丑东西吧?” 花青染点了点头。 封云起皱眉道:“换个人吧。爷看那个红袖有问题。你可打听好了她的出身?” 花青染诧异道:“此话怎讲?” 封云起呵呵一笑,懒洋洋地回道:“投怀送抱的方式有很多种,她想一头装进爷的怀里来,看似脑子有些拎不清,实则很多人只有在试探别人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再者,她刚才刻意留下这里不肯走,又冲着菜打喷嚏。你觉得,一个下人,就算再迷糊,会对着主子的饭菜打喷嚏?” 花青染刚脱离了疯魔蛊没多久,哪里会注意观察这些人之常情的细节。听封云起此言,他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于是道:“依你所言,红袖……有异?” 封云起道:“爷就那么一说,也许是多心。你自己留个神就好,别哪天着了道。”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她原是唐悠的丫头,被卖后,辗转到花家。父亲将她送来给我,想要逼我早日归家。” 封云起嗤笑道:“此事有些太过巧合。一个女奴,竟然兜兜转转地又回来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骚气激荡! 花青染将封云起的话听进了心里,目露思忖之色,终是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虽混混沌沌过了多年,但自小便有神童之称,脑子是一顶一的好使。经封云起一提点,他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花青染伸手摸了摸胡颜的手腕,宽慰道:“阿颜的身体终于回暖了。” 封云起瞥了花青染一眼,道:“爷可是纯阳童体,真气最是温热雄厚。爷这一身的真气都用快用光了,她再不好,爷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花青染淡淡地道:“你最好有所保留。阿颜这种症状,十分反复。若她再发作,我的内力,唯恐不及。” 封云起道:“爷一次喂饱她,省得她饿得快。” 花青染的脸一红。总觉得封云起那话听起来有几分别扭。似乎,隐隐带着情-色味道。他下了床,寻到一位奴婢,带着她返回房间,让她给胡颜脱下衣裳,并在伤口上涂抹金疮药,最后轻轻缠上干净的白布,再穿上他的亵裤和亵衣。 奴婢听命行事,就要动手。 花青染发现封云起抱着胳膊,斜倚在床边,不肯走。他有些恼火,直接道:“你还要留下看看不成?” 封云起挑眉一笑,道:“正和爷意!” 摇曳的烛火下,封云起的脸色蜡黄,看样子十分虚弱,却仍旧逞强。他将九层真气输入胡颜体内,此刻身子虚得厉害。花青染相信,他一巴掌就能掴倒封云起。 花青染的火气降了三分,道:“这样不好。若她醒了,你如何交代?” 封云起吹了声口哨,道:“娶她!” 花青染恨得牙痒痒,横了封云起一眼,骂道:“臭不要脸!”然后双手环胸,靠在了床的另一侧,对奴婢说,“换吧!等我亲自动手呢?!”探头看了一眼那奴婢的手腕。 封云起微愣,好像第一天认识花青染一样,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花青染横道:“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当泡踩!你现在可打不过我!哼!”一扭头,掏出帕子,扔在了曲南一的脸上。 封云起吞咽了一口口水,收回了目光。他敢用脑袋发誓,眼前这个花青染的脑子不正常。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不,不是变脸,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啊。 奴婢不敢耽搁,伸手就去掀胡颜的被子。 封云起和花青染同时出手,放下了帷幔。 浓重的金疮药味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传出,既像安神香,让人将心放下,又像一记苦药,让人苦到心痛。 待奴婢将胡颜身上的伤口处理好,重新放下被子,掀开帷幔时,福管家拎着食盒匆忙赶来,一边拍着门,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花青染冷声道:“进来说!” 福管家拎着食盒快步走进屋里,对花青染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花青染道:“直说。” 奴婢见此,立刻伏了伏身子,快步走出房间。 福管家扫了封云起一眼,发现他压根就没有避嫌的意思,便涨红着老脸,对花青染道:“少爷,厨娘……厨娘在吃了刚才撤下的饭菜后,思春了!正满院子追着看门小厮跑!刚才看到老奴,竟……竟也起了歹念!若不是老奴腿脚利索,跑得快……” 话音未落,那干瘦的厨娘竟追进了花青染的房间,一眼看见这么多的男子,兴奋得难以自持。她登着直勾勾的目光,将屋里的男子环视一圈,然后直奔封云起而去。看来,她也是挑人的。 封云起这个时候特别虚弱,若不是怕有人借机暗害胡颜,他早就躺地上休息去了。见厨娘喘着粗气奔过来,心中暗道不好,忙做出防备的样子,准备给她来记狠踹。 不想,那厨娘在追男人的过程中总结了经验,竟会声东击西。 她脚步一转,竟奔向了花青染。 封云起没将厨娘放在心上,便没有合计她的路数。结果,厨娘虚晃一招,突然抱住封云起,照着他的嘴巴就啃了下去! 封云起怒极!奋力一挣,挣脱了厨娘了双臂,抬腿一脚踹在厨娘的小腹。 厨娘被踹倒,却好似变得更加兴奋,红着眼睛,胸口起伏,吸着口水又扑向了封云起。 封云起的身上绵软无力,只能撒腿跑向花青染,口中还骂道:“花老道,你瞎了不成?!” 花青染凉凉地道:“你借宿花云渡,小染当回主人,总不好什么都不安排。诺,这个厨娘,今晚送你暖床。”说完,竟咧嘴一笑,略显调皮之意。 封云起头皮一炸,怒道:“你再不出手,爷和你没完!” 花青染撇嘴,道:“吓唬人啊?小染好怕。” 福管家彻底迷糊了。他看看封云起,又看看花青染,深深感觉到了何谓一颗头八个大。 厨娘追着封云起,急色道:“你别跑,好人儿,你别跑……疼疼姐姐,快疼疼姐姐!”用力一扑,抱住了封云起的一只腿。 封云起摔倒,怒道:“疼你爹个蛋!” 厨娘扯着封云起的裤子,一边往上爬,一边乱摸,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道:“对,就要蛋!” 封云起彻底被惹毛了,抓起胡凳,就要去砸厨娘。 花青染及时出手,拍昏了厨娘。 封云起直接将厨娘踢到一边,四肢呈太字形,躺在了席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花青染看向福管家,道:“食盒放下,将人拖去柴房,锁起来。让看门的小厮惊醒些,这些日子唯恐不会太平。” 福管家忧心忡忡道:“少爷,这……这是怎么了啊?!” 花青染幽幽道:“风起,妖魅横行。” 封云起有气无力地瞥了眼花青染,发现他好像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喘息道:“喂,你不是不救吗?怎又出手?” 花青染歉意道:“偶尔心生顽皮,云起不要介意。” 封云起呵呵一笑,道:“不介意?爷一点儿都不介意。等你哪天快被个又丑又老的女人强了时,爷也会淡定的看笑话,一点儿都不介意。” 花青染垂下眼睑,没说什么。 福管家轻叹一声,放下食盒,一手扯起那厨娘的一只脚,就像拖着一片叶子,转身离开了。 封云起这才知道,原来福管家会武!且武功修为竟在他之上!正因如此,他才没察觉出福管家会武的事实。 花青染关上房门,落栓,对封云起道:“你说得对,红袖有问题。若不是她对着饭菜打喷嚏,那些饭菜便进了你我口中。其后果……”看向胡颜,不言而喻。 封云起一攥拳,狠道:“那个大夫与小厮,也一定有问题!” 花青染点了点头:“这六合县,越发不太平了。只是不知,红袖在这里又是扮演着什么人,欲行什么事?” 封云起嗤了一声,道:“不到最后,谁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就算是朋友,也可能是明天的敌人。看看再说吧。” 花青染点头道:“有道理。” 封云起道:“爷哪句话不值得你写下来,挂墙上?”支起身子,看向花青染,“哎,你说,那小厮下的是什么春-药,竟如此凶猛?” 花青染冷哼一声,道:“无耻之人行无耻之事!” 封云起冷笑:“若让爷逮到,非得……拿下他的药!” 花青染微愣,直接闭上嘴巴,不再与封云起这个兵痞说话。只要长个脑袋就会想明白,他要那药做什么。他拎起食盒,放在几上。 封云起道:“懒得动弹,不吃了。爷睡了,有事儿喊一声。”言罢,扯过被子,直接盖在身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鼻鼾声。听声音便知,这是累得狠了。 花青染睡不着,走到床边,看过胡颜的状况后,收走放在曲南一脸上的手帕,将他从床上抱下来,放在了封云起的旁边,然后又给他盖上了一床被子。他也睡不着,翻找出一本张天师留给他的羊皮卷,展开,细细研究着上面的符咒画法和作用。手边放着笔和黄纸、朱砂,不时会画上两幅,作用却不大。 终究,是欠了火候。 夜深露重,花青染终是困乏,收起羊皮卷和那些画废的符咒,又摸了摸胡颜的额头,见她睡得平稳,这才抱起另一床被子,转身来到封云起的身边,躺下。 窗外树影婆娑,好似鬼魅。 屋内除了封云起的鼻鼾声,再无其他动静。 封云起是累得狠了,靠睡觉休养生息。花青染还好,并未出太多的力,只是因胡颜就在身边,终是将心放下,不再惦念她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他本想警醒着一些,熟料,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天光乍亮时,曲南一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熱醒的。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压着一记重物,凭感觉好像是只大手。他的腿上,同样压着一根粗壮的东西,凭感觉是条大腿。那人的脚,偶尔还蹬两下。肌肤相贴的触感,让曲南一的头皮一麻! 他察觉到,他虽然没有赤身裸体,但实际情况却比赤身裸体更为可怕!因为,他是半裸的。衣衫被人撕开,裤子被人扯碎,全身上下痛得好像被人拆开过。最令他无法冷静的是,抱着他的那个男人,竟还用那罪恶之源顶着他的胯! 第五百八十八章:醒后乌龙阵 曲南一在清醒的瞬间,脑中瞬间冒出三句话:一,胡颜在哪儿?!二,他没死,却被人当女人给用了!三,那个胆大妄为的男子,必须死! 曲南一的脑袋一热,眼睛一红,直接翻身而起,掐住了封云起的脖子,大吼一声:“去死吧!” 封云起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曲南一,目露诧异之色。曲南一声势吓人,但力气实在不大。他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本就虚得厉害,就算给他一只老鼠,他也未必能掐死,更何况,已经恢复了几分真气的封云起? 曲南一没想到,被他掐住脖子的人竟是封云起!他愣了愣,立刻转头去看周围的摆设,这才确定,自己竟身在花青染的房里。 花青染也不起身,只是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南一?” 曲南一垂眸看向封云起,不太自然地一笑,道:“做了个噩梦。”他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却没脸坦白刚才的心中所想。毕竟,太丢人了。他并非莽夫,实在是因为封云起的举动令人误会啊。 封云起冷着脸,道:“爷不好那口。你还要坐爷身上多久?” 曲南一的唇角颤了颤,一边抬腿从封云起的身上下来,一边急切地询问道:“阿颜呢?”视线落在帷幔上,也不待他人回答,直奔了过去。 他就像只灵敏的耗子,吱溜一声钻进了帷幔。 四目相对。胡颜竟然醒了。 胡颜费力地露齿一笑,唤了声:“南一。”一张口,竟冒出一股子寒气,落在脸上,冻得人直哆嗦。 曲南一立刻去摸胡颜的脸,一脸心疼地揉搓道,:“你怎么样?这次犯病为何如此严重?”扯起被子,就要往里面钻。 帷幔打开,封云起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手臂,道:“你帮不上忙。躲开。” 曲南一想要挣开封云起的强制,奈何身上去力,双腿发虚,只能看着封云起堂而皇之地上了床,扶起胡颜,为她渡入真气。 封云起这厮,心中明明心疼着胡颜,口中却戏弄道:“想要,就和爷说,干嘛忍着不吭声?” 胡颜没搭理封云起,用眼睛打量着曲南一,缓缓勾唇一笑,道:“穿上些衣服吧,仔细着凉了。” 曲南一坐在床边,攥起胡颜的两只冰凉的小手,揉搓着,柔声道:“是你救了我,才会让自己变成这幅鬼样子,对不对?” 胡颜没回话。 曲南一突然扔开胡颜的小手,暴怒道:“我说过,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生与死,我有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我若死了,你正好去寻你的小哥哥,岂不是更快活?!”转身,背对着胡颜,显然气得不轻。 曲南一很少发脾气,这一通发火,还是挺吓人的。 然而,下一刻,他却身体一歪,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胡颜的手抬了抬,本想抱出她,却因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 封云起问:“小哥哥是谁?” 无人回话。 花青染醒了,但一直躺在地上没有动。世人眼中的谪仙,其实……赖床赖得严重。他见胡颜醒了,心也就放下了,于是赖在不太舒服的褥子上,越发不想动一下。这种情况,预计持续个一个钟,也就好了。 胡颜对花青染道:“青染,你把他搀扶起来。” 花青染侧躺着,看着胡颜,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胡颜与花青染对视。 花青染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 曲南一咬牙道:“不用!”他直接支撑着身体,慢慢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抬手遥点胡颜的鼻子,最后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干错冷哼一声,扭开了头。 胡颜笑了笑,不语。曲南一这人,油腔滑调,没个正形,偏生,对她是用了真心的。这份不顾个人生死的情谊,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封云起一直被胡颜漠视,心中早就不爽,于是将真气推得又冲又急,竟有种拼命的架势。 胡颜有些受不住,咳嗽了两声。 封云起立刻放缓了推送真气的速度,让气息变得绵长起来。心中,有些自责,暗自警告自己,不许再鲁莽行事。若自己当真只有十七岁,尚可以任性一些,但毕竟已经是二十七岁的高领,再因为争风吃醋而情绪不稳,就实在有些说不过了。一想到二十七岁,封云起就有些烦躁。二十七岁的老童子,较起真儿来,真要命啊。 花青染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又躺回到褥子上,放懒。 曲南一缓了一会儿后,又转回头,扯起胡颜的小手,揉搓了起来。他也不说话,就那么低垂着头,将视线放在胡颜的小手上,仿佛那里正在开花,煞是好看。 一刻钟过后,胡颜的身子回暖,封云起的脸上又变得蜡黄。 胡颜缓缓地嘘了一口气,挪了挪身子,倚在了靠枕上。她也不看封云起,就像个狼心狗肺的人那般,好似完全不记得封云起几次三番救她的好。 封云起也憋着一股子,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青染从地上站起,拿出自己的亵裤亵服递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伸手接过,又说了句:“没有外袍?” 花青染道:“有。不想借你穿。” 曲南一道:“别小气。” 花青染道:“你上次借了一回,至今未还。” 曲南一哽了一下,知道花青染是真的不想借他袍子,只得拿着衣裤,转到屏风后面换上。 花青染见曲南一打理完毕,便对等在门外的小厮道:“进来吧。” 小厮将打来的洗漱水放到架子上。 花青染道:“再多打两盆过来。” 小厮应了声诺,退出了房间。 红袖拎着食盒,走进房间,将碗筷一一摆好,然后冲着花青染挤眉弄眼了一番,便退出了屋子。 曲南一拧了条手帕,走到床边,给胡颜擦了擦脸和手。那份认真的样子,不可多见。 胡颜望着曲南一低垂的眉眼,沙哑着嗓子,轻声道:“南一,你若死了,我会寻下一个百年,直到等你的轮回出现。” 第五百八十九章:血龙麟认主 曲南一被胡颜的一番话打乱了阵脚,一颗心跃跳不跳就像要死掉。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计算死,都值了! 胡颜淡淡一笑,对曲南一接着道:“你在世人眼中兴许有百般不好,也不能与我匹配,然……我要的,只是一颗心而已。你将它给了我,我必不会负你。” 曲南一缓缓收紧手指,抬眼看向胡颜,眼底泛起波光,就像四月的溪流,潋滟动人。 胡颜打趣道:“你若哭了,我会受不住的。” 曲南一伸手弹了一下胡颜的额头,含泪笑骂道:“我若是你,就再说些煽情的话,让我好生哭一场。毕竟,我这脸皮厚得连自己都侧目。遥想当年,却也想不出,曾几何时落泪过。” 胡颜目光温柔地望着曲南一,道:“若心悦一个人,哪舍得他落一滴泪?” 曲南一的脸,红了! 胡颜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心中变得无限欢喜,一种甜滋滋的感觉悄然升起,竟抬手去揉曲南一的脸。 花青染看了半晌,一直按压着醋意,此时此刻却是再也按压不住,直接掀了醋岗盖子,喷射而出。他冷声道:“饭菜要凉了!” 胡颜瞥了花青染一眼,笑道:“不赖床了?” 花青染的脸皮薄,直接红了脸,磕巴道:“这……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好继续赖床?” 曲南一得了胡颜的表白,一颗心无比欢喜,哪里会在意花青染闹得小情绪。所谓成王败寇,他赢了,花青染输了,他就大度一些不去计较手下败将的冷言冷语吧。 门外的封云起,听着屋里的动静,一张脸由黄变黑,心里狂奔过一群草泥马。他拼死拼活地救了兽兽,她却对他置若罔闻,笑吟吟地与曲南一山盟海誓?!真当他就是个二百五,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封云起黑着脸,大步走回屋子,用手泼了泼脸,随手一抹脸,便大刀破斧地坐在席子上,怒视胡颜。 他可以做好事不留名,却不能让人忽视得如此严重!先不说男子的自尊心,就是那颗少男的小心肝也受不得这个! 曲南一傻笑,花青染红着脸,封云起怒目而视,胡颜倒是一派悠然自然。如此诡异的气氛下,胡颜的腹部突然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 曲南一直接回神,柔声询问道:“你就坐在这里,我喂你如何?” 胡颜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用你喂。”说完这话,她明显愣了一下。 曲南一从她的话里行间猜出,她的年纪一定过百,却不好拿这事儿来打趣她,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我想喂你,又岂会先掐算年纪?” 胡颜豁然一笑,道:“你说得对。不过,我这会儿身子正爽利,就下去和大家一起吃口饭吧。” 花青染立刻端来清洁牙齿用的物品,眼巴巴地交到胡颜的手中。看那样子,虽不明显,却绝对是在等着夸奖。 花青染的心思有些诡谲,一会儿一个样,胡颜也拿捏不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见他如此,心中一软,终是赞了句:“这盐……不多不少,量正好。” 一直冷着脸的封云起突然抚掌大笑:“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花青染不满地瞥了眼封云起,嘀咕了一句:“牙都不洗,还敢笑?” 封云起看了胡颜一眼,闭嘴,站起身,去洗牙。 所谓洗牙,就是用柳枝条,沾了细盐咀嚼,然后用水漱口。 别看柳枝条简易,但能用细盐洗牙,却不是一般人家能享受得起的。 众人纷纷洗漱完毕,花青染和曲南一同时伸出手,要搀扶胡颜。 胡颜却道:“我自己来。”说着,支起身,动作僵硬地下了床。因为手脚不利索,扫过了自己的衣衫,将其碰到地上去。 被奴婢放在衣服和裙子中间的血龙鳞和暖玉随之掉落,发出一声厚重的声响。为何发出一声?花青染手疾眼快,一伸手,捞起了暖玉。血龙鳞掉到地上,发出了声响。 曲南一捡起血龙鳞,把玩道:“这是什么东西?” 胡颜的呼吸一窒,忙喊道:“别动!” 不知是胡颜喊得迟了,还是曲南一被她这一喊吓到了,竟然手指一划,擦过血龙鳞的边,流淌出艳红色的血。 这个伤口很深,血流不止,顷刻间染红了血龙鳞。 胡颜傻眼了。 真的,傻眼了。 她想发火,想砸东西,还想……打人!打曲南一,也打她自己!她感觉到十分痛苦,就仿佛心脏被血龙鳞割伤了一般。若说多心疼曲南一的手指,那绝对达不到心痛如绞的地步。然,胡颜的心中中,曲南一绝对占了很大很大的比例。 为何? 只因……血龙鳞是六大祭祀神器之一,它承载了小哥哥的部分神识。如今,曲南一滴血在血龙鳞上,被其认主。她若想寻回小哥哥的全部神识,就得……杀了曲南一! 操咧! 贼老天,你在耍她对不对?! 爹蛋! 一定是在耍她玩! 胡颜欲哭无泪,望着曲南一的那只手,看着血龙鳞就像贪吃的孩子那样,不停地吸吮着曲南一的血,她的心在颤抖,身子在不停地哆嗦。就仿佛,在承受着不能承受的痛楚,至今不敢相信此事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山崩地裂的感觉,有没有?!有! 胡颜之所以对封云起冷淡,正如她曾经想过的那样,放封云起一条生路,若他还凑过来,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所以,面对封云起,她不能热情,也不想热情。每次与封云起的笑闹,她都感觉自己就像妓-女,对客人笑脸相迎,却是为了掏光客人袖兜里的银子。而他,比妓女更歹毒万分。因为,她不要银子,她要得是封云起的命! 对花青染若即若离,是因为他手中攥着“三界”。她借花青染之手,保护“三界”,自然是要拿回来的。闹得太僵,不好看。 对曲南一许诺百年,是她存了私心。她以为,她可以。她身为大祭司,又不能行男欢女爱,就算多寻两个人陪伴自己,又有何难?曲南一对她真心,她又何尝无意?待她唤醒小哥哥,与他说明百年孤寂,想必他也会理解自己的难以取舍。 然,曲南一这个狗日的!可真是气死她了!竟……竟让血龙鳞认主了!真是找死!不但找死,还是找她的手,让她亲手弄死他! 胡颜怒不可遏,又急火攻心,竟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花青阿和曲南一一同急声道:“阿颜?!” 封云起急忙奔到床边,喊道:“兽兽?!” 三个人,五只手,同时伸出,去推胡颜。 胡颜不醒。 三个人,三只手,同时探向胡颜的脉搏,就仿佛各个儿都是老大夫,能号脉一般。 花青染伸着手,看向封云起和曲南一。 封云起和曲南一讪讪地收回手。 花青染诊脉过后,给出四个字:“急火攻心。” 花青染和封云起一同看向曲南一,最后将视线一同落在曲南一攥着血龙鳞的那只手上。 曲南一随着二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血龙鳞。 花青染直接道:“你是故意的!” 曲南一不语,只是看着那血龙鳞。 花青染怒道:“笑面虎!你可知阿颜为了让你活命,忍受着常人所不能忍之痛,你却……” 曲南一手中的血龙鳞终于吸饱血,发出阵阵红光,竟然慢慢变成了血红色!就好像枯木又逢春,这片血龙鳞,又活了!有了生命!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曲南一眯眼道:“这是……祭品。” 封云起回过神,思忖道:“所以,你刻意划破手指,让血染了上去?” 曲南一反问:“你是如何看出来我是刻意的?没准儿,我只是不小心。” 封云起道:“一开始,谁都以为你是不小心,就连兽兽,怕也是如此想的。但是,谁被利器割破了手指,非但不扔掉利器,反而将其继续攥在手中,让血去浸泡它?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另有图谋。显然,你是后者。”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此事,口说无凭,我不会承认。”显然,这是认了,但却摆明了告诉封云起和花青染,他在胡颜面前,是不会承认的。 花青染伸手接过那只血红色的血龙鳞,细细打量着,道:“这东西怎么那么像龙鳞呢?” 封云起也够过去看了几眼,啧啧称其道:“这鬼东西染了血后,竟然将血吸了进去,外表不留一滴。透过光,看纹路,里面竟好似有血在缓缓流动,好生神器!”问花青染,“花老道,你确定这是龙鳞?” 其实,花青染特别厌恶别人叫他花老道,但封云起和曲南一就像刻意的,闲来无事,一开口就是一个花老道,令他厌恶之余,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若再次纠正,他们一准儿叫得更频繁。原先,就曲南一一个人没脸没皮,现在的封云起,竟也变得没脸没皮,实在让人头痛。 花青染沉着脸,道:“我没见过,却听师傅提起过。师傅说,盘古开天地之初,天地间皆是灵气。那时有龙有凤凰,还有独角兽。后来,世间浊气越发不堪,这些圣物便飞往仙山,远离了人间。师傅说,有条浑身艳红的血龙爱上了一位凡尘女子,而这位凡尘女子却只想与一名凡人厮守到老。红龙在离去前,拔下一片鳞,送给了她。”掂了掂手中的血龙鳞,“不知,这片鳞,是不是传说中的血龙鳞?嘶……”他没想到血龙鳞竟会如此锋利,一不小心,竟划伤了手心。 花青染看了看手指上的伤口。那伤口虽然不大,但却透着一股子灼热之气,直达心里。幸好这伤口不大,若是伤口深些,这股灼热之气怕是会烧伤经脉。 曲南一斜眼看着花青染,道:“你下手晚了。”他已经让血龙鳞滴血认主,就算花老道割掉手指都没用。 花青染回了句:“没你那么多心眼!”随即,凉凉地道,“你可能不知,若阿颜需要此物进行祭祀,你这位主人,也必须献上生命。 曲南一嗤笑一声,夺回血龙鳞。心中有些忐忑,却知这血龙鳞对胡颜到底又何作用。但若真如花青染所言,她要用此物祭祀,就必须杀了自己的话……那只能说明,她要做得是一件不可不做的大事,他死又何妨!? 曲南一想通后,寻了快帕子,包裹住手指,看向胡颜,勾唇一笑,柔声道:“你为我急火攻心,我又怎会为难你?但凡你有所需,我又怎么惜命不给?”伸手,在胡颜额头上轻轻一弹。 花青染与封云起的眼睛落在胡颜的脑门上,恨不得将曲南一弹过的地方瞪出几个窟窿。 花青染不悦道:“她本就病着,你下手又没个轻重,万一把她弹傻了怎么办?” 曲南一挑眉道:“放心,就算她比你还傻,我也要她。” 这话……太磕碜人了吧? 花青染想起胡颜骂他的话,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曲南一感慨道:“美男子就是不一样,皱眉也怪好看的。” 花青染直白道:“我虽比你俊美,但却不如你油嘴滑舌会哄女子开心。” 封云起道:“风月场中打滚的人,自然会哄女子开心。也只有那些傻不拉几的女子,还会被哄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 曲南一垂眸看相胡颜,眸光缱绻潋滟,悠悠道:“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这一生的偶遇。诸位,此事是羡慕嫉妒不来的。” 封云起和花青染同时黑了脸。 曲南一笑得心满意足。 诡异的气氛下,曲南一、花青染和封云起,一起吃了饭。并没有因这饭是红袖送来的便扔出去喂狗。 别看昨晚是因为红袖的提醒才令众人免去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浩劫,但她到底意欲何为,谁也不知道,莫不如装作不知,暗中观察,伺机而动的好。 饭后,曲南一问花青染昨晚发生了何事。 花青染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曲南一。 曲南一冲着封云起和花青染抱了抱拳。 按理说,若是知道眼前的封云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曲南一应该万分感激才是。可偏偏,救他的是封云起。这其中滋味,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封云起也没说其他。毕竟,救曲南一不是为了救曲南一,而是为了那个毫不领情的兽兽。 第五百九十章:准备回长安 封云起回了趟家,劝封老夫人回家。 封老夫人不为所动,不但执意要让封云起看见她的一片母爱,还派人去唤表小姐出来,让封云起相看相看。 封云起直接出了屋子,对无涯吩咐道:“照顾好老夫人,若有异常,护着老夫人先走,不用管爷。” 无涯应道:“诺!”转而道,“主子,您的眉毛?” 封云起一摆手,道:“玩火,点没了。” 无涯面无表情,显然不信。 封云起既不等那个所谓的表妹,也不看封云喜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更不听老妇人垂着胸口让封云起站住的声音,直接出了大门,直奔花云渡。 封云起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胡颜醒来。 胡颜一脸病怏怏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道:“红莲尊主被……”看了眼曲南一,又收回目光,“被我们重伤,一时半刻不会出来闹事。但她手下的那些爪牙,定然会蹦跶得格外欢实。毕竟,谄媚邀功者,不在少数。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我发觉那红莲尊主无意要我性命,却是要将我往她所期望的方向赶。她布好局,等我跳。若不居安思危,它日定无我葬身之处!” 众人目光烁烁,燃着凶恶的光,幽幽似狼。 胡颜喘了两口气后,道:“我要动身回飞鸿殿,刻不容缓。这一路必定凶险,我……” 不待胡颜将话说完,花青染、曲南一和封云起,异口同声道:“我陪你去!” 胡颜瞪了三人半晌,终是嘘了口气,道:“还以为你们又要出幺蛾子,不让我走。” 封云起道:“为何不让你走?这广阔天地,策马扬鞭,才是快活。你想去哪儿,爷奉陪到底!” 胡颜直接道:“不用你。” 封云起望着胡颜没有动,突然转身,走出房间。 就听见,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人的高亢歌声:“待爷砍了匈奴头,生食敌血震八方!待爷踏碎匈奴骨,傲视群雄威名扬!哇呀呀呀……” 胡颜生生打了个冷颤,幽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曲南一道:“你可以再冷酷点儿,兴许他气昏之后,会回到二十年前。” 花青染道:“我讨厌小孩子!” 胡颜和曲南一同时看向花青染,目露惊悚之色。 花青染却浑然不觉。 封云起唱罢,回到屋里,冲着胡颜笑露一口白牙,阴森森地道:“你不用理爷,爷就是好奇,自贱这种事儿,到底有没有下限。”言罢,双手抱着胸,微微扬起下巴,眯眼看着胡颜。大有你就算骂我,我也不走的架势。誓要死磕到底。 胡颜转开目光,不看封云起,对花青染道:“你准备马车,随我走一趟。” 花青染有些发蒙,实在想不明白,这种好事为何会突然落在他的头上。 曲南一立刻炸毛了,道:“为何不让我陪?我说过……” 胡颜抬手,道:“南一,你的毒虽然解了,但人的身体从生死一线上拉回来,却不会立刻复原。你需要休息。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务必要养好身体。” 一席话,让曲南一的双腿发软,身子又轻了几两,随即却双眼瓦亮地道:“可是,阿颜,你不觉得,这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探险,才是最令人痴迷的吗?” 操咧……这贱东西又要着死了。他明明就那么弱,却敢一次又一次地才着死亡线跳舞,真是……奇葩。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道:“我老了,折腾不起,你消停地给我呆着吧。” 曲南一立刻表现出老态龙钟的样子,点头道:“也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却是不适合折腾得太狠。” 胡颜彻底无语了。若轮溜缝和配合,曲南一无能能及。 封云起见胡颜看向自己,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心思一转,立刻猜到她要说什么。于是,他直接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爷就回去了。”转身,便走。 胡颜瞪了瞪眼睛,终于发现封云起的可恶之处!这人,竟然在知道她有事拜托他的时候,拿乔! 然而,眼下就这么两个半人,她还真得留下封云起。不过,对于他那种脾气秉性的人而言,她若开口央求,他一准儿会坐地起价。请将莫不如激将。 胡颜打定主意后,对曲南一道:“红莲教横行,你能否保护好自己?” 曲南一道:“你放心。我若藏起来,别人必定找不到。” 胡颜道:“我原本不放心,还想拜托封云起照顾你一二。看你如此有自信,也就不求他了。免得他脑子一热,再引起红莲教的主意,暴露了你的安全。” 封云起刚要抬腿迈出门口,听闻胡颜的话,便知她非但不会拜托自己保护曲南一,还轻轻松松地反将了自己一军。他若走,就算承认自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若不走,就得保护曲南一安然无恙,用以证明自己并非莽夫。 若是一般人激将他,鸟毛没用!可是,激将他的那个人是胡颜,是他一心一意想到得到的女人。这就……有些为难人了。 封云起大步走到胡颜面前,突然伸手提起胡颜的下颚,与她对视半晌后,咧嘴一笑,道:“行啊!你的活儿,爷接了!在你回来之前,必保笑面虎安然无恙。你若少根汗毛……” 胡颜和曲南一同时睁了睁眼睛。 封云起却道:“就少一根吧。爷保他性命无忧,谁还没事儿数他掉不掉毛?!” 胡颜一巴掌拍开封云起的手,唇角一勾,笑了。 封云起见胡颜对自己笑了,哪怕是因为利用他成功了,才对他笑的,他也觉得通体舒坦。 曲南一想说什么,却被胡颜攥住了手,便将那些不需要封云起保护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花青染眼睛亮晶晶地问胡颜:“咱什么时候走?我这就去准备一下。要多带些蜜饯吗?你喜欢吃什么?” 胡颜道:“今晚就出发,你去准备吧。只是,我们需研究一下,怎么走才稳妥。你家门口,定然已经遍布了眼线。” 花青染兴奋道:“好!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们定能走得潇潇洒洒,不用偷偷摸摸!”言罢,一溜烟地跑了。 胡颜眨了一下眼睛。 曲南一看了封云起一眼,建议道:“要不然,让疯子送你回去,我和青染在一起?看青染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妥。” “疯子?”胡颜看向封云起。 曲南一用手点了点封云起的胸口,道:“疯子。” 封云起撇了曲南一一眼:“笑面虎!” 胡颜指了指门外:“花青染是什么绰号?” 二人异口同声:“花老道。” 胡颜抿嘴一笑,道:“还真是恰如其分。”想了想,又问,“司韶、白子戚,还有幺玖呢?” 封云起问:“幺玖是谁?” 曲南一答道:“幺玖就是燕归。” 封云起终于想起幺玖是谁了:“燕归就是百里非羽?!” 没人吭声,算是默认。 封云起见胡颜脸色不好,便将话题扯了回来,道:“司韶,爷叫他瞎子。” 曲南一道:“白子戚,白剥皮。” 胡颜忙道:“让我猜猜。幺玖……幺玖是……”突然,胸口一痛。每个人的外号,既是一个人的特点,也是一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拿封云起而言,他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人,叫他疯子,再合适不过;白子戚,心狠手辣,善剥人皮,称他白剥皮,简直是十分匹配。而幺玖……他是个戏子,他最大的特点是个戏子,他的污点亦是个戏子,他终其一生想要甩掉的不堪,也是个戏子。 只是,将别人的缺点叫出口,好似带着几分亲昵和随性,可是,一想到幺玖的绰号,她就心痛得厉害。尤其是,想到他站在客栈窗口望向自己的眼神;想到他与自己坐在客栈里对饮的样子;想到他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别离…… 胡颜伤感了。 曲南一一直注意着胡颜的一言一行,见她如此,也觉得心中闷疼。幺玖对胡颜如何,别人不知,他却是一清二楚。若说,这世间有人比他深情,他不信;但若说有人比他更痴情,他却是信的。幺玖对胡颜的感情,成痴、成魔。他收留她与危难,不在乎她的容貌,以卑微之躯挡在她的前面,为他悍不畏死。 这样的情谊,从胡颜到了六合县开始,便有着常人无法想想的痴。有些傻、有些憨,有些单薄,却又厚重到无以复加。只因,那是幺玖的一往情深。 曲南一本不想提起幺玖,但不知为何,就是想问一问他的消息:“他走了吧?为何走?” 胡颜把玩着血龙鳞,苦涩地一笑,道:“我让他走。他便会走。” 曲南一诧异道:“他如此听话?” 胡颜抬头,看向曲南一:“百里非羽冥顽不灵……”微微一顿,沙哑道,“幺玖,又怎会不听我言?” 曲南一大吃一惊!没想到,幺玖竟然恢复了记忆?!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胡颜直接将血龙鳞放到曲南一手中,道:“这是血龙鳞,你拿着。此物对我而言,格外重要。我定会回来取它。” 曲南一摩擦着血龙鳞,道:“你要是说,我对你格外重要,将血龙鳞放我这里,你才能安心,多好。” 胡颜一脚踢开曲南一,躺在了床上。 曲南一气喘吁吁地一笑,躺在褥子上,盖好被子。说了一会儿的话,他早已体力透支。若非是与胡颜聊天,他早就昏厥过去。把玩着血龙鳞,曲南一缓缓闭上了眼睛。突然,曲南一张开了眼睛,对封云起道:“疯子,你也过来睡一会儿吧。” 封云起转身,垂眸看向曲南一,开着冷冷地玩笑,道:“就算你露出大腿,爷也不会被你勾引。” 曲南一骂了声:“去死!”他是不放心让封云起和胡颜独处。毕竟,胡颜曾对封云起有过异样的感情。 封云起冲着曲南一嘿嘿一笑,那样子……还真像不怀好意。 曲南一发现,封云起这人无聊起来,绝对非同一般的无聊。当即也不在管他,闭上眼睛,休息了。 封云起回过头,看向胡颜,干巴巴地道:“临行前,用不用爷再给你输入一些真气?” 胡颜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封云起磨了磨后槽牙,真想咬胡颜一口。这个女人,明明需要他的帮助,却不肯给他好脸色看,何故? 第五百九十一章:辛秘 花青染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便有马车陆续赶来花云渡。 福管家守在门口,挨个检查车夫的手臂,并试了试他们是否有功夫。大体上没有问题的,便放行,让其进入花云渡,等在后院,随时候命。 天黑十分,花云渡的马车开始陆续前行。第一批,走出十辆,分别朝着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前行。若遇岔路,便分开。过了大约一刻钟后,又走出十辆马车,分别朝着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向前行。同样,遇见岔路便分开。如此这般,直到最后两辆马车驶出花云渡,才算消停。 这阵仗,别说红莲教,就连羌魅族的人也都变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整个六合县都炸开了锅。 正如胡颜猜测得那样,红莲尊主既中毒又受伤,正在闭关调养。她手下的人一个个儿各自为营,都想收拾胡颜,讨她欢心。虽然红莲尊主曾交代过,不许他们擅自动胡颜,但一想到红莲尊主被打伤,心中定然更恨胡颜,若自己能替尊主出口恶气,那也是好的。就算,不好对胡颜动手,也一定要将她留在六合县!因为,红莲尊主闭关前留下的命令,让众人务必将胡颜留在六合县。 红莲教的教众们开始拦车。 最近动静不大的衙役们却突然出现,开始驱赶红莲教,不让他们拦车。当真,衙役们之所以能出现,有花青染通风报信之功。 衙役们就算武功不行,但对付一些百姓,却是绰绰有余。再者,红莲教的信徒虽然各个鬼迷心窍,但毕竟只是一小半部分人而已。真正有本事的教众,倒是可以飞檐走壁、四处奔波,挨个车去探个究竟。然而,分-身乏术,也是他们面临的巨大难题。 红莲教想到了羌魅族,想寻求帮助。 然而,一直掌管羌魅族的长老却在得知红莲教派出十来个小孩刺伤司韶后,直接冷着脸,拒绝了。就算司韶说了气话,不要当羌魅族的少主,可身为五行瞳的主人,也只有他才配当羌魅族的族长,带领全族走向鼎盛。 红莲教无法,只得继续去拦马车。 他们想在车轱辘碾压泥土的深浅里分辨出那辆马车做了人,哪辆马车是空的,却十分悲剧地发现,无论哪辆马车,都有着重重的辙痕。分别拦下几两马车才得知,那些空着的马车里,竟然都装着大石头! 花云渡的假山奇石,被搬了个一干二净。 伪人想要戴罪立功,拦下一辆马车,却是封云起的马车。至于车夫,则是简单易容后的曲南一。 封云起正有股邪火无法发,直接拎着九环火鹤刀破车而出,砍向伪人。 那架势,看起来就像要和人拼命。 伪人知道,这个封云起是万万不能伤害的,于是只能闪躲,不敢造次。心里却越发扭曲,恨意连连! 这些空有其表的男子,哪里配得上他心中最为妖娆的那朵红莲?!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初见红莲尊主,便惊为天人。红莲尊主亲自炮制伪人,割他的鼻、挖他的肉。他本应恨她!可是,她却说:世人看中的皮相,有什么重要?你不如与我一起,做一个可以变成任何人的人。那时,我们便是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绽放着极致的色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颜色。五彩斑斓,如梦似幻。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起先,是没有了鼻子,然后,被削掉了嘴唇,然后是颧骨。他被她一层层剥掉皮肉,打磨成玲珑小巧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覆上任何人的皮,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在一百多个孩子中,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成为了伪人。 红莲尊主对他说:很好。 两个字,拼接了他残破的身体;两个字,涂抹了他一生的颜色。 他,心悦她。 他有些埋怨,为何炮制的过程如此短暂?他实在是太喜欢那种感觉了。她手持锋利的匕首,垂眸看着他,将他割成被需要的样子。那种痛与快乐相互纠缠缠绕的感觉,让他痛到疯狂、爱到癫狂。 后来的后来,他为她炮制伪人,成功者如他一样,凤毛麟角。然而,他为了证明是特别的,他在炮制男性伪人时,刻意下了重手,让他们统统死掉。只有在炮制女性伪人时,他才会格外用心。因为,他知道,红莲尊主从不喜欢女子。甚至,她喜欢残虐女子,从中寻求快感。每次她残虐女子,都会将其命名为——胡颜。 伪人知道,红莲尊主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仰慕红莲尊主,为她肯不要性命,她却骗了他,非但不喜欢他的丑陋,甚至连服侍都从来不传唤他。她口中说着的不在乎容貌,都是假话!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要将别人的美丽皮囊附着在自己身上?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想方设法修补自己的身体?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从不让侍寝男子看她的身体?!她在乎! 然而,有些谎言就好似毒药,融入血液中会令人恐惧,但若抽离,却会要人命。而那种恐惧,随着信念不停的累积,就会变成一种执念。不敢违抗,不敢逃离,明知道会要人性命,也必须欣喜若狂的接受。 因此,伪人不恨红莲尊主。因为,她就是他的毒药。 伪人恨白子戚、恨黄之娆、更恨封云起!恨所有被红莲尊主喜爱的男子!他们不应该活着。 伪人最想大的愿望就是和红莲尊主交欢,以彼此最原始的样子。他们,都没有皮。他们,可以将心靠得更进。 伪人心中发狠,几次都想和封云起放手一搏。终究,不敢。 封云起的内力虽然没有恢复,但伪人既不敢与他大动干戈,又因琵琶骨重伤未愈,只能落荒而逃。 封云起一刀劈下,带着凛凛刀气。 伪人发出一声惨叫,消失在了夜色中。 封云起带着曲南一回家安排妥当后,便去呼呼大睡。 曲南一回到屋子,点了蜡烛,扯下一块柔软轻薄的布,用精妙的笔触画出胡颜的头像,然后写上一行字:胡颜此去长安,忘父多加照拂,务必保其安全。 没有说胡颜是谁,也没有写自己与胡颜的关系,只因曲南一知道,父亲对祭司的态度与自己先前一样,恨不得这类人死光了才好。然,就算与全天下为敌,他也要护着胡颜! 另一个方位,圣觉者黄之娆也带着教众在追马车。 只不过,成效不大,车车都是空车。 白子戚作为圣形者,自然也必须冲在最前面。 黄之娆争强好胜,想先一步拦下胡颜,见自己这边毫无效果,便赶到白子戚身边,防备他将人偷偷放走。 白子戚照旧,静静候在路边,若有马车经过,便会拦下搜查一番。 黄之娆嘲笑道:“你应知道,尊主从不养无用的狗。你如此不积极,不怕被当成弃犬?” 白子戚冷冷地瞥了黄之娆一眼,道:“我从不当自己是狗,你的犬吠,我听不懂。” 黄之娆脸色一变,怒声道:“你!你不要得意忘形,早晚有一天,尊主会厌倦你!” 白子戚靠近黄之娆,笑道:“你只管邀宠谄媚,不要总盯着我看,若尊主有了嫉意,会……挖下你的双眼。你,信是不信?!” 白子戚在胡颜面前不常笑,只因他自知,他笑起来有股毛骨悚然的味道。因为,这么多年来,唯有躲在暗室里剥人皮,他才会笑得自然。也许,也正是因为那暗室里冤魂太多,侵占了他的笑,使他笑起来格外渗人。 黄之娆被白子戚笑得有些发毛,却强撑着,道:“尊主对我的喜爱之情,怕是你还不够了解。” 白子戚嗤笑道:“上个月,她把她最宠幸的圣觉者喂了那条巨蟒。否则,你以为你会如此轻易地爬上这个位置?黄之娆,你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你若不能看清楚这个事实,呵……离死不远了!” 黄之娆头皮一炸,却攥紧了拳头,死鸭子嘴硬道:“尊主说,还是我最可心。” 白子戚干脆不搭理这个二货。但凡爬上尊主床的,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有过好下场。他万幸,他……不行。 胡颜几次三番想要碰他,他都不让碰,其中心酸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渴望与胡颜肌肤相亲,但是,他不能! 从他一不小心看见尊主与他人欢爱,到尊主让他侍寝,他便不能继续做个正常的男人! 尊主将他踹下床,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实则,满心庆幸。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暗自开心的。他身边没有女人,从来不沾胭脂味。尊主对他多了一分容忍,便是因为他是一个“干净”的人。多么可笑的“干净”啊!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行、不能,尊主才放心让他去诱惑胡颜,将其留在六合县里。因为尊主知道,最终,他只能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当一条狗! 无论他对黄之娆如何强横,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是人,不是狗。然,灵魂深处,他又何尝不知,在红莲尊主的眼中,他就是一条狗。一条不会到处发情,却被她用顺手的一条狗! 红莲教里的人,来来去去,唯有他和伪人一直陪在红莲尊主的身边。 是幸运? 呵…… 是不幸! 曾经,他无比庆幸自己的不能。直到对胡颜动心,他才开始恨自己的不能。 他是个男人,却不能抱自己爱着的女人,只能靠双手抚慰她的寂寞。 白子戚,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又有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响起,白子戚抬起扣着帽子的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马车。 他知道,她要回长安去,这里虽不是必经之路,但却是最便捷的一条路。尊主中了剧毒,闭关修炼得十分匆忙,并没有交代清楚胡颜可能去哪里。她的那些属下,并不了解胡颜,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嗡嗡。 原本,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胡颜增加风险。然,情之一字的煎熬,若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心中也会慰藉几分。 红莲教的教众照理拦下马车,在车夫的惊恐中,跳上马车,一把掀开了车帘。 结果,却被一脚踹下了马车! 圣觉者黄之娆往脸上扣了一张绘有红莲的面具,便直接冲了上去。 白子戚呼吸一紧,手指间已经多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至于这匕首是要针对谁,可想而知。 圣觉者黄之娆一剑划开车帘,露出里面的一名女子。说是女子,那身形却分明是男子;说是男子,他偏偏又脸覆薄纱,披散着一头青丝。朦朦胧胧间,令人格外拿捏不准他的性别。 黄之娆没见过胡颜,误以为眼前人就是,当即大喝一声,一剑刺下! 花青染用“三界”挡下长剑,身子翩然而起,长腿一扫,袭向黄之娆的面门。 二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另一辆马车哒哒驶来。 黄之娆带来的人拦下马车,掀开车帘,发现车里面坐着一个通身富贵的小老头,便挥手放行了。 白子戚抬眼望去,恰好看见那车夫望向自己。 四目相对,车夫竟轻轻噘了一下嘴,做出飞吻的轻挑样子。 白子戚的眸光染笑,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黄之娆。 白子戚不能出卖、背板红莲尊主,但却可以不作为。他睁开的眼里,只看见了自己的女人,并没有寻到胡颜的踪影。 马车从白子戚的身后而过,没有分别,便会再见。不需要万语千言和道不完的珍重,只此一眼,情在心尖。 马蹄子踢踏远行,渐渐弱不可闻。 花青染一脚将黄之娆踹下马车,冷声道:“红莲教的魑魅魍魉,也敢揽我的路?!”言罢,扯下面纱,眯眼看向黄之娆。 黄之娆还欲再战,却被花青染的容貌震慑,竟傻乎乎地望着他,忘记了反应。 花青染扔下面纱,坐回到马车里,直接道:“走。” 车夫得令,颤巍巍地扬起马鞭,让车轱辘转动了起来。 直到花青染走远,黄之娆才回过神,捡起花青染扔下的面纱,看向白子戚,问:“你可认识他?”在打斗中,他早已发现他不是她。 白子戚道:“认识。”转身,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黄之娆攥紧手中面纱,瞪着白子戚离去的背影。他是在问那人的名字,白子戚明知道,却只给了认识两个字,明明就是在戏耍他!黄之娆发狠道:“总有你抖擞不起来的那一天!” 第五百九十二章:出发 胡颜用帕子擦了擦脸上涂抹的生姜,搓了搓手,等着花青染。 福管家下了车,道:“胡姑娘,您进车里等吧。外面降温了。” 胡颜见福管家看似单薄,但精神抖擞,便知他修为不浅,不惧风寒。于是,点了点头,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这量马车是花青染的马车,里面既宽敞,又舒服,胡颜抱着枕头趴在厚实的地毯上,昏昏欲睡。能从花云渡支撑到这里,她已是强弩之末。 不多时,花青染的马车便驶出了六合县,来到与胡颜约定的地点汇合。 花青染直接跳下马车,登上了胡颜的马车,轻手轻脚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寒气,与福管家低声交代一番,这才钻进马车,展开柔软的棉被,盖在了胡颜的身上。 福管家满心疑惑,但却不好追问主人家的事儿,只能按照吩咐,赶上另一辆马车,寻个地方游山玩水半个月,再回花云渡。 花青染支起了一张小桌,点燃了一只蜡烛,借着幽黄的光线,打量着胡颜。他总觉得那被窝里定然十分温暖,几次三番地想往里钻,却知道这样做不是君子,只能满心不悦地作罢。 偶尔,烛火会爆开一个小烛花,发出噼啪的声响。 花青染就会伸手摸一摸胡颜的额头,见她体温还算正常,便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何,病症不发作呢? 这么一想,他就自责不已。且不断警告自己,不许作乱。 这不是花青染第一次出行。他的第一次出行,是从长安追来六合县,准备杀死胡颜!这是他的第二次出行,从六合县返回长安,却是要护送胡颜回飞鸿殿,保她安全。 因果循环、是非曲直、命运无常,那些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载的仙人们,他是望尘莫及了。他只希望,在下一个十年里,他还能看着她、伴着他。 心中埋着的那份伤痛,他不敢再去想,怕自己又变得不理智。 有些伤疤,不能掀起,否则会痛不欲生。 花青染静了静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和朱砂,借着幽黄的蜡烛,又开始勾画起来。 胡颜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噼啪声响,有些像炸雷,又像鞭子抽打在了肉上。 她警惕地睁开目光,却见花青染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好似一尊绝美的雕像。 胡颜莞尔一笑,道:“青染,你坐那么笔直干什么?” 花青染也不看胡颜,仍旧目视前方,回道:“我在入定。你睡吧。” 胡颜知花青染有事瞒着自己,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觉得花青染与自己早就冰释前嫌,所以无论他怎么折腾,应该都不会害自己。 再者,自己这次回长安,有件事还要拜托花青染去做。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请花青染与自己同行的最主要原因。 胡颜裹了裹身上的被子,闭上了眼睛。 花青染低头,偷偷地扫了胡颜一眼,将她好像睡熟后,才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又开始画符。 胡颜在即将陷入沉睡时,突然又听见了那种诡异的噼啪声。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仅露出一条缝,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再次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他等了片刻,也没听见胡颜开口说话,便偷偷地低头,去看胡颜。 四目相对,花青染道:“你睫毛颤抖了。” 胡颜干脆睁开眼睛,笑道:“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花青染绷着脸,道:“无事。我在修行,入定,画符。” 就算胡颜再不懂道家的门道,也知道入定是入定,画符是画符,修行是修行,根本不能同时进行。若将入定与修行搭配,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看看花青染,稀里哗啦地扯出一堆东西,表现出他很忙无法深入交谈的样子,实在是……可笑。 胡颜不再搭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花青染间隔了很长时间,知道胡颜的气息变得悠长,他才再次忙乎起来。提笔,沾了些朱砂,掺了些水,又画了起来。 不多时,胡颜突然听见砰地一声! 这一次,她不能淡定了!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胡颜怒了,直接坐起身,瞪向花青染,张口就要骂人:“你……”一个字出口,却再无下文。 胡颜看着花青染,变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青染,你冒烟了。” 花青染的身体和头顶都在冒烟,打眼一看,还以为他要得道升天。当然,若那些烟不是黑色的,而是白色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花青染面色不该,淡淡道:“修行到一定阶段,自然要遭天谴,青染不过是提前尝试一下如何历劫罢了。” 胡颜道:“这位道长,外面月黑风高,不如坐在车顶,好生历练一番如何?你这样打扰别人睡觉,就不太厚道了吧?” 花青染的脸微红,垂眸道:“知道了。我不折腾了,你睡吧。” 胡颜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道:“别硬撑着了,过来躺会儿。我们要赶路,你能一直入定不成?”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颤,手指动了动,最好一声不响地提起屁股,吹灭了蜡烛,躺在了胡颜身边。他显得十分拘谨,心跳也快得无法控制。以往,他与胡颜先少独处,如今却能一路同行,他兴奋得难以自持,必须装出冷漠的样子,才不至于露出傻笑。 黑暗中,胡颜问:“不盖被子?” 花青染的脸瞬间爆红。磕巴道:“盖……盖盖……盖被子。”伸出手,捏着胡颜的被角,缓缓掀开。 胡颜一把扯回自己的被子,嘟囔着翻了个身:“盖你自己的!” 花青染的手僵在半空,好半天后才收回,伸手头顶,从座椅下方扯出一只枕头枕在头下,扯出一条棉被盖在了身上。 他将棉被不停地往上拉,直到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突然一口咬住了被子,扭着脸,磨了磨牙。他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黑暗中,胡颜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不是躲被子里磨牙呢吧?” 花青染的动作一僵,缓缓松开了被子,淡淡道:“没有。睡吧。” 胡颜的唇角一勾,暗道:花青染惯会能装。眼睛缓缓眨动,睡意袭来,闭上了眼睛。 天亮后,二人寻了一间客栈,让车夫休息半天,中午后再赶路。 花青染则是怀揣着两只银元宝,出去采买一些吃食。 胡颜等在客栈里,盖了两床厚被,哆哆嗦嗦地盼着花青染回来。 花青染办事很有效率,不过是,便回来了。 他取下了幕篱,将买来的一只烧鸡和两包蜜饯、一包干粮放在了几上,“想不到这里的东西如此昂贵,这几样就花掉了我一锭银元。” 胡颜抬眼,看向花青染,哆哆嗦嗦地问:“你确定你不是被人当了冤大头?” 花青染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摸了摸自己头,问:“青染像吗?” 胡颜从没想到,花青染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花青染见她笑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炉,塞进了她的手心里,道:“暖暖。” 胡颜接受了他的好意。 花青染道:“你想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胡颜问:“你要去哪儿?做什么?” 花青染道:“我觉得,我好像是被人当成了冤大头。那些小东西,倒是无所谓。只是那手炉,竟要了我十锭银元。这次出来,除了雇车的费用,只剩下十五锭银元,留了一锭给福伯,留下两锭给花云渡,我拿走了十二锭,如今,竟只剩下一锭!路还那么长,需要花费的地方还很多,我得去寻寻那家店主。” 听着花青染絮絮叨叨地说着银元,胡颜竟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冷了。一个清冷的谪仙都能变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百姓,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花青染……倒是蛮可爱的。 胡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根弦搭错了,竟询问:“你知道一锭银子是多少两吗?” 花青染微愣,反问:“你不知道?” 胡颜:“……”她承认,她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结果,被一个她认为特别傻的人反给了一刀。 看花青染的样子,他是真的以为,她不知道一锭银子是多少两。瞧瞧,花青染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形怪婴。 花青染目露理解之色,笑了笑,道:“银元多少两的都有,你送给我的银元,都是五十两一个的。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我能分得清。” 胡颜发现,她好像被一个明显分不清银两价值几许的人给安慰了。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花青染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胡颜的肩膀,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那个人,要回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她赚回来的,他格外珍惜,怎能让别人轻易骗去?若非实在是囊中羞涩,他都想将那些银子放起来,留着每日把玩。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道:“算了吧。” 花青染却义正言辞道:“怎能算了?!他骗我,便是不对!” 第五百九十三章:被骗 花青染固执起来的样子,胡颜也是领教过的。她并非怕事人,只是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 胡颜略一思忖,问道:“青染啊,你平时画符收别人多钱一张?” 花青染虽不明白胡颜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回道:“只卖过一张,卖了一百两。” 胡颜道:“你画一张符,需要多久?” 花青染道:“一般的符,寥寥几笔即可,用不了多长时间。” 胡颜又问:“你这一来一回,耽误的功夫,够你画多少张府,卖多少钱?” 花青染想了想,突然目露震惊之色:“少说,也能画五十道符,买上五千两银子。” 胡颜点了点头,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道:“所以,你要讨得可不单单是那人哄骗你的钱,还得加上五千两银子。”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青染正愁路上没有盘缠,这下有着落了。” 胡颜鼓励地笑道:“去吧。” 花青染一点头,攥着“三界”,昂首阔步地出门了。 这是紧临六合县的织花县,一个交通比较发达的地方。 现如今六合县里乌烟瘴气,相比之下,这织花县就显得热闹了几分。当然,这一切也许也只是假象。谁知道红莲教倒底将爪子伸向了何处。 胡颜调整着呼吸,努力减缓着体内冰寒的凝聚。突然,她发出撕心裂肺地咳嗽,忙用帕子捂住嘴,吐出一口发紫色的血。 她收起帕子,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半闭着眼睛,轻声地哼哼道:“哎呀,好难受啊。” 任谁也想不到,睥睨天下的大祭司,在没人的时候,会发出这样哼哼声。 她哼唧了一会儿后,用手揉了揉脸,喃喃道:“闭嘴吧,别哼哼了,没人心疼的哼哼,简直就是在浪费口水、挥霍体力,得不偿失啊。”唇角勾了勾,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大概正午时,花青染回来了。 他放下幕篱,直奔床边,摸了摸胡颜的脸,见她冷得厉害,便解开身后背着的一个包裹,展开,露出了二十来个小手炉。 胡颜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楚那些小手炉时,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一边将小手炉往被子里塞,一边道:“那家店的人说,上午卖给我东西的,是他们的东家。那东家有事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却留了话,说卖错了价,若我回去,就多给我一些手炉,当补偿。” 胡颜半眯起了眼睛,十分肯定了一点——花青染再次被人坑了。 花青染却冲着胡颜略显羞赧地一笑,道:“他们说补给我五只手炉。我说要十只。他们同意了。” 天啦撸!这二百五,没救了!胡颜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脑仁儿都隐隐作痛。 花青染不解,反问:“你怎么了?是很冷吗?为何脸色发青?”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突然想到什么,忙追问道,“大夫说,不能将你投到热水里,怕伤了你的经脉。这些手炉,会不会太热了,我……”伸手就要往外掏手炉。 胡颜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道:“这样,挺好。” 花青染将心放下,淡淡地笑道:“看来,这些手炉还是挺值当的。” 胡颜盯着花青染看了半晌。 花青染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 胡颜道:“你长得真好。” 花青染面颊微红,闪躲开胡颜的目光,道:“不过皮相而已。” 胡颜腹诽:别小瞧了皮相,你若没有这东西,奶奶我早就踢爆你的头了!又丑又缺心眼的人,绝对不招人待见。 花青染不知胡颜心中所想,一颗心却因胡颜的夸奖而砰砰乱跳。他假装看向窗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上路吧。”想了想,忙补充道,“你若不舒服,我们明日再走也不迟。”催什么催?两个人,一直这么走下去,岂不会很好?花青染深深地鄙视了一把自己。 胡颜却道:“动身吧。” 花青染结账后,为胡颜带上幕篱,然后抱着她,坐进了马车。 马车吱嘎前行,消失在了织花县里。 胡颜问:“你刚才去得是哪家店?” 花青染道:“一家名叫‘凡尘’的店。我瞧那名字脱俗,便进去逛了逛。里面还真有一些新奇的小玩应儿。” 胡颜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是记下店名,寻思着,等自己返回六合县的时候,可能会顺脚过来一趟,砸店。 夜里,风起,刺骨的寒。 胡颜睡得并不安稳,并又听见那种啪啪的声音。她有些烦躁,直接吼了一声:“睡觉!” 没过多久,花青染老实地躺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胡颜感觉自己的被子被花青染拉开,瞬间涌进一股子凉气,令她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一个身体拱啊拱地出现,带着炙热的温度,贴了上来。 胡颜就像一只贪婪温暖的小猫,瞬间靠了过去。四肢并用,将花青染当成抱枕,揽进了怀里。 花青染红着脸,回抱着胡颜。 待寻到客栈,花青染仍旧抱着胡颜同眠。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竟过了七天。 每天晚上,胡颜都能听见噼啪之声,然后就等着花青染钻自己的被窝。 这一晚,那噼啪声格外地大,隐隐带着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花青染再次掀开胡颜的被窝,躺了进来。 胡颜要伸手抱他,他却不肯,只是长手长脚地将胡颜抱进了怀里。 胡颜闻着他身上的烧焦味道,低声问:“你的修炼,大成了?” 花青染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胡颜本想一直装作不知,但她毕竟有那种比较矫情的东西——良心。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花青染,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烈焰咒’的?”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有些惊愕于胡颜竟然知道他在做什么,随即马上又变得释然。道家与祭司虽不是同宗,但却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 花青染见胡颜已经十分肯定此事,也不再相瞒,回道:“我在师傅给的羊皮卷上,发现了雷怒咒和烈火咒,就……综合了一下。” 胡颜目瞪口呆啊!这得是多大的能耐,才能综合古法有之的符咒?花青染,强人也! 花青染微微扭开头,不太自然地道:“起初也画不好。画出的符咒,打在身上,啪啪的疼,却不会产生灼热的感情。现在,画好了,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天,待明天,还得再画。” 胡颜打翻了心中的五味瓶,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所以,你就每天用‘烈焰咒’轰自己,为我取暖?” 花青染嘟囔道:“这不天冷了,轰一轰,我也暖和。” 胡颜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扯过花青染,将他脸冲下,按在褥子上,看向他的后背。 哪里,有半尺长的烧焦痕迹。分开衣服,可见翻滚的皮肉。虽没有那么严重,却也触目惊心。 胡颜的眼眶一酸,将目光转到其他地方,待情绪平静,才收回目光,翻身从花青染的后背上下去,又躺回到被窝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花青染伸手去抱她,她却扭了下身体,不让他碰。 花青染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再次打在胡颜的肩膀上。 胡颜还要扭身,却被花青染按住。他说:“无论你用不用我取暖,我每日都会用‘烈焰咒’劈自己。你……别浪费。” 胡颜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在笑。不食人间烟火的花青染,偶尔心智只有六岁孩童那般大小的花青染,竟为她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管家,如今,还能说出别浪费的话,着实令人感动到心酸。 然,最令胡颜无法回应也尽量避免去想的是,花青染对她的好。 不惜伤害自身,也要为她取暖。若她不开口询问,想必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她想让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过得好,奈何自己总出状况。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她一定要改变这种状况,不能如此消沉下去。 胡颜打定主意,回到飞鸿殿之后,一定要翻阅古籍,解决掉自身畏寒的问题。虽然,她知道……结果很可能就是无望。 可是,人活着,就是希望。 花青染见胡颜不再扭身体,便将她抱进怀里,收紧了手臂。 胡颜对花青染道:“只有缺心眼的人,才可一个地方劈。” 花青染微愣,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犯傻了。过半晌,他才干巴巴地道:“我也有十分聪慧的地方,你……慢慢看,便知。” 胡颜噗嗤一声,笑开了。点了点头,道:“好,我慢慢看着。”平时她身边围着的人多,这个花青染往往都是站着、看着、听着,就像一副很美的画卷,看着赏心悦目,不过看时间长了,也就那样。再美的东西,天天在你眼前晃悠,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索然无味。能令人觉得倍感欣喜的,绝对是一个有趣的灵魂。如今与花青染单独出行,才知他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最主要的是,他的那些想法,往往都令人觉得新奇。他竟说自己有十分聪慧的地方,还让她慢慢看。这种不温不火慢吞吞的样子,着实有些呆,却又能将人心揉成软软的面团。 第五百九十四章:子戚追来 胡颜的承诺,虽不是所谓的地久天长,却令花青染整个人都漂浮在鸟语花香之中。他的心情有些激动,脑子一热,抱着胡颜便来了一句:“姐姐,真好。” 胡颜的身体微僵,头上天雷滚滚。说实话,若不是顾及形象,她都想大声咆哮:为什么?!什么他总叫她姐姐?!知不知道那两个字会让她好痛好痛好痛的呀! 胡颜偷偷在心里抹了一把眼泪,为自己也为花青染。 花青染一叫她姐姐,她就失常,实在是不应该。 花青染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自己的性格好像又变了。其实,他一直在极力控制,不让小染出来捣乱,可是,他绷得越紧,小染就蹦跶得越欢。花青染不敢再说话,抱着胡颜,将头整个扎进胡颜的长发里,装睡。 胡颜哭笑不得,发现花青染赖皮起来,一般人还真是拿他没辙。 马车骨碌碌前进,于夜色中走向下一间客栈。 经过多日摸索,红莲教众终于寻到胡颜的踪影,偷偷隐身在马车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偷袭。 只可惜,他们尚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人抹了脖子。 一共四个人,死得悄然无声。 白子戚手持一柄小巧的匕首,轻易收割了四名教众的性命。这种事他做起来,毫无负罪感。在他看来,只要是人,就会被杀。包括他自己一样。若有一天他死了,动手的人很可能是红莲尊主,或者……是他自己。 他望着胡颜的马车,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底下头,从腰侧拔出一把长刀,照着四名教众的脖子砍去!做事情不可能不留痕迹,但却可以改变痕迹。那狭小精准的小伤口,若让有心人知道,一准儿会猜出是他所为。只有改变致命的伤口,才能掩人耳目。对于此中门道,白子戚自认第一。 白子戚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护胡颜。因为,他出现在哪里,那个黄之娆便会跟到哪里。若因他之故,害胡颜身陷危机,反倒令人恼火。今晚他之所以出现,一是为了示警给胡颜,二是因为思念灼烧灵魂,让他难以忍耐。他想在胡颜离开前,见她一面。 他从不知道,原来惦念一个人,会令人寝食难安。他也曾想过,不顾一切与她同行,不给任何男子接近她的机会,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然,正是因为这种极度疯狂的念头在头脑中不停碰撞、厮杀、燃烧,他才得以冷静下来,明白自己最真实的渴望,不过是与她厮守一生。为此,他必须蛰伏。哪怕痛得压断了骨头、骨头刺伤了心脏,他也要咬牙走下去。 白子戚扯起两具尸体,扔到路的中间,便闪身躲在树后,垂眸等着胡颜过来。 很快,胡颜的马车出现了。 车夫见道路中间有人趴着不动,便勒停马车,对花青染道:“公子,前面有人趴在地上,拦住了去路。” 花青染用被子裹好胡颜,自己披上斗篷,下了马车。低头一看,竟是红莲教众。 他一脚一个,将二人踢飞,然后直接回到马车上,让马车继续前行,对胡颜道:“我们被发现了。” 胡颜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于是坐起身,喊停马车,掀开车帘,望向另外两名教众死亡之处。那里,只有一片粗壮的树木,却不见任何人。 胡颜问花青染:“那几人,死了多久?” 花青染回道:“应该是刚死的,血液尚未凝固。”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道:“你等我片刻,我去小解。” 花青染不太自然地应道:“好。我陪你去。这附近,可能还有红莲教的人。” 胡颜却道:“你帮我捂暖被窝。” 花青染的脸瞬间爆红,也不敢看胡颜,慌乱地点了点头,然后伪装成淡定从容的样子,优雅地脱掉鞋子,除掉披风,脱下外袍,叠了叠,这才放在枕边,掀开被子,老老实实地躺在被窝里。 胡颜发现,花青然还真有一个大优点——临危不乱。 外面是红莲教众的尸体,暗处隐藏着未知的人,可你看看人家花青染,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好看不说,还真动了要睡觉的念头。这心,真够大的! 幸好自己不是娇小可人的女子,不然还不得被他从心里漏下去? 如此一想,胡颜皱了皱眉毛。她虽觉得花青染不错,却没动过异样心思。怎么反倒在乎起花青染的感情?果然,是贪心了。 胡颜摇头一笑,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许多情,利索地穿上鞋子,系上厚重的披风,扣上帽子,出了马车,放下厚重的帘子,走向红莲教众所在的方向。 一步步,毫无声响。 她走到树后,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躲在树后的男子。 四目相对,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浅浅的,是别离;深深的,是痴情。 白子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胡颜的脸,低声道:“只能护送你到这里。” 胡颜用脸蹭了蹭白子戚的手,道了声:“好。” 白子戚将一个符塞给胡颜,道:“把这个符给那二货。” 胡颜接过来一看,竟是“烈焰咒”,她望向白子戚,白子戚也不说什么,只是突然抱住她,用力吻向她。 瞬间点燃的热情,就好似一场璀璨的烟花,绚烂夺目,却终将化为灰烬,无声落场。 白子戚的吻,格外冰凉,却夹杂着心底的火热。好似濒临死亡的人,对生命的渴望;也好似转身间,轻轻浅浅的离殇。 这场亲吻,来得快,去得急。 在胡颜的喘息声中,白子戚已经转身离开。天空,突然飘下一层清雪,纷纷扬扬,飞进眼中,凝结成霜,化成湿润。 胡颜回到马车上,脱掉斗篷和鞋子,钻入被窝里。 花青染问:“是白子戚吧?” 胡颜看向花青染,眼神诧异。 花青染道:“我本不想问你,但又不好总让你觉得我蠢笨如猪。”言罢,闭上眼睛,抱进胡颜,喃喃道,“睡吧,能睡安稳觉的日子不多了。” 胡颜闭上眼睛,想着,也许花青染真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 第五百九十五章:凡尘 集市上,一家名叫凡尘的店,正在开张。 胡颜的马车从集市上驶过,恰好看见两只舞狮扭着着灵活的身体,在抢一只绣球。 那只绣球被抛得忽高忽低,偶尔在牌匾前划过,引得人们掌声不断。 漆黑的牌子,烫金的大字,只有凡尘两个字,既看不出是什么商行,也猜不到它里面有什么名堂,不少人在看过舞狮的热闹后,都纷纷钻进去,探个究竟。反正,看看又不要银两。 胡颜掀着车窗帘,道:“去看看?” 花青染将脑袋挤在胡颜的脑边,看向凡尘,点了点头:“下去活动一下身子骨,顺便采买些东西,路上吃。” 胡颜回头,喊停马车,冲着花青染一笑,道:“那就,请吧。” 二人扣上幕篱,相继下了车。 最近胡颜的身体好了一些,咳出的血终于又变成了淡粉色。她需要吃些滋补的东西,补补血。都说女子每个月都会来癸水,也要流不少的血,但她自从当上大祭司以来,便不再来癸水。她又是个惜血的,总想着补补血。偏生,补的不如用的多。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失血过多而惨死的大祭司。 花青染的兜里没有银子了,但胡颜已经打开了一扇窗,为与劫富济贫这种事儿干得越发顺手,也就没在意银子的事儿。今天出去溜达一下,正好解决一下银子的问题。 补!她必须大补! 为了方便出行,胡颜也换上了一套青绿色的男装。长长的马尾竖起,白色的小靴子一蹬,还真翠绿得跟根青葱似的。 胡颜对自己的扮相很满意,笑容便璀璨了几分。 花青染一身银白色的长袍,层层叠叠,格外有仙气。 胡颜道:“出门在外,不能穿这么不好打理的衣服,脏了,还得洗。” 花青染道:“我穿衣袍,很少弄脏。”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洗衣服呗?” 花青染错开目光,不与胡颜直视,幽幽道:“不是不洗,是不会洗。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会尽量小心些,不弄脏衣服。不过,身上这件,是最后一件干净的,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洗衣服了。” 胡颜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道:“顺便把我的衣服洗一洗,我也没有换洗的了。” 花青染的脸一红,点头应了。 胡颜发现,欺负花青染虽然没有成就感,但却是通体舒坦的。尤其是,每当看到谪仙一样的男子变成絮絮叨叨的老百姓,她就格外开心。嘘……这种扭曲的心里,不足为外人道也。 二人来到凡尘的门口,一同仰头看了眼牌匾,便要往里进,却突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花青染直接攥住胡颜的右手,护住她容易遭到袭击的位置。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走进凡尘。 胡颜明知故问:“怎进这里?” 花青染道:“你不是想砸了这家店吗?等会儿,就能实现这个想法了。” 胡颜勾唇一笑,赞道:“你果然是有几分聪慧的。” 花青染不干了,直接道:“我与你想到一处,若只有几分聪慧,你岂不是也只是聪明了几分?” 胡颜斜眼瞪花青染:“长能耐了?!敢打趣我了?!” 花青染淡淡地问:“你是在瞪我吗?隔着幕篱,我看不清楚。” 嘶……花青染这只鸟,真不是什么好鸟啊!能将如此不正经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想必这全天下,也就这么独一份了。 凡尘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与其他店铺确实十分不同。 其他店铺,若是布店,就只卖布匹;若是首饰铺子,就只卖首饰。这里,花样繁多。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屏风,各种小物件多不胜举。琳琅满目、新奇百货,看起来格外过瘾。据说,还有从红胡子那里坐船过来的形象玩应儿,万花筒。大人小孩挤在一处,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 当然,这东西只给免费看十个人。 十个人过后,便要收费。 费用也不高,一个铜板看一眼。 对于如此新鲜的玩应儿,众人趋之若鹜。尤其是在,有人看得时候大呼小叫,成功引起了别人的好奇心。 那些上门等着送钱的队伍,排得那叫一个长。 有些富贵人家,直接派出小厮,将东西买走,回到家里,一个人大呼小叫那才叫高贵,谁像这些市井傻货,在外面便大呼小叫起来。实在是低贱之人,没有眼界。 呵……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反正凡尘的生意出奇的好。 那些穿着翠绿色短打的小厮们,各个嘴甜得跟抹了蜜,甭管你穿得多寒酸,都是小姐公子的叫着,让人的骨头都跟着轻了三两。 胡颜发现,她这身衣服,有些不讨喜了。若非她带着幕篱,别人一准儿将她当成小厮。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竟扯掉了胡颜的幕篱。 结果,悲剧发生了。 一个干瘦的女子,指了指货架上的一盒胭脂,对她道:“喂,这个多少银子?” 胡颜没搭理她。 立刻有位小眼睛的小厮上前,对那干瘦的女子笑道:“这位小姐,这盒胭脂需要一两银子。”转身,冲着胡颜抱歉地一笑。 干瘦女子撇嘴道:“这么贵?!都够我在外面买两盒的了。” 小厮打开胭脂盒,递给干瘦女子,道:“小姐看看这胭脂,细腻柔滑;闻闻它,香气扑鼻。抹在小姐的脸上,定会大放异彩,美艳绝伦。” 干瘦女子闻了闻,又用手蹭了两下,感觉挺满意,被夸得更开心,于是痛快地交了银子。 一名丫环搀扶着头戴幕篱的小姐,来到店中,也拿起了那盒胭脂看了看。 小眼睛的小厮道:“这盒胭脂是极好的,但本店还有更好的,可供小姐选择。”言罢,从货架上方,取下一盒胭脂,递到小丫环的手上,“这盒胭脂幽香似兰,雅致得很;粉里加了珍珠,是养颜圣品。” 小丫环见小姐点了点头,便问:“多少银子?” 小厮道:“这盒是五十两。” 小丫环咂舌道:“这么贵?!” 小厮笑道:“今日开张,小姐可用十两银子,买张我们凡尘的竹刻牌子。这盒胭脂,小姐就可以用四十两的银子买走。” 第五百九十六章:与凡尘东家结仇 听了小厮的话,小丫环开心地道:“小姐,好生划算啊!” 小姐却笑道:“合起来,不还是五十两?” 小丫头皱眉,瞪向小厮:“是哦!” 小厮道:“小姐下次贲临凡尘,无论相中什么物件,小点儿都会让两个点,给小姐。” 小姐点了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新鲜有趣。”对小丫头道,“把那竹片和胭脂,一起买了吧。” 小丫头得令,掏出银子递给了小厮。 小厮接过,却没有走,而是问道:“不知小姐是否方便告之,府上所在?若小姐看中重物,不想提着走,凡尘可以给小姐送到府上去。” 小姐点了点头,小丫头便低声,对小厮嘀咕了起来。 小厮的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给那位小姐鞠了一躬。 小姐微微额首,问:“听你言谈举止,不像粗鄙之人,应该是念过书。为何……当起了小厮?” 小厮道:“回小姐,小人确实读过书,却没有考中功名。小人自知不是文曲星下凡,胜在脑子有几分灵活,饿不到一家老小。这里的东家,十分大方,像我等这样的小厮,不但每个月有月俸可拿,还能分到红利。像刚才这样,小姐买了一盒胭脂,小的就能分到这盒胭脂的红利。” 那小姐点了点头,赞道:“你们的东家,是个妙人。他可在?” 小厮道:“东家在。” 小姐道:“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小厮却为难道:“不是东家不肯见小姐,而是……东家说,他的脸被烧毁,不宜见客,怕吓到各位。” 小姐轻叹一声,道:“如此一颗玲珑心,却毁在了容貌之上,真是可惜。”言罢,又在凡尘里转悠起来,买了不少东西。 胡颜听完那些对话,看向花青染,问:“你可见过那东家?” 花青染道:“见过。那人穿着十分朴实,脸上还戴着一副面具,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嗓子应该是受过伤。” 胡颜道:“你就被这么一个人骗了?!” 花青染淡淡道:“人不可貌相。” 胡颜见这里虽然人多杂乱,但却井然有序,不见慌乱,便知那东家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有着极高的商业天赋。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那样一个肯善待小厮的人,为何会坑花青染?难道,是因为他张得像令人厌恶?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必,是花青染曾经得罪过那人,却不自知。 这么一想,胡颜也失了砸店的心,直接转身,走向尾随在自己身后红莲教众,一脚将人踹出了凡尘,在其他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人一脚,全部送出了凡尘。 胡颜走到四人面前,脖子一歪,就像个恶霸一样,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腹部,直接道:“敢偷我的银子,是嫌命长了?” 这四个人,虽然都穿着普通长袍,全身上下并无红莲教众的明显标示,但其眼神偶尔会落在胡颜身上,暗中窥探着。 被踩之人哪里肯承认,当即道:“姑娘误会!小人从未偷过姑娘的银两。” 胡颜脚下用力,那人险些被踩得昏死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着胡颜等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胡颜弯下腰,从那人的身上搜出一张银票和几块碎银子,当即喝道:“你穿着如此穷酸,身上怎么可能有银票?这银票分明就是我的!再狡辩,送官!” 怎么可以被送官?红莲教众当即憋红了脸,不语。 胡颜依次将四人身上的钱财洗劫一空,笑吟吟地道:“都滚吧!若再干偷鸡摸狗之事,定不轻饶!” 红莲教众灰溜溜地跑了,众人一阵叫好声。 胡颜将搜刮来的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塞给了花青染,道:“出手一回,就得了这么点儿银子,都不够买两盒好胭脂的。” 话音刚落没多久,那名小眼小厮便捧着两盒胭脂来到胡颜面前,恭敬道:“今日小姐在凡尘里受了惊,东家说,送小姐一盒胭脂,聊边歉意,压压惊。” 胡颜没接那胭脂,而是眯着眼,往凡尘里看了两眼,却……没看见带着面具的人。 胡颜一把抓过被包裹得格外精致的胭脂,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对那小厮道:“告诉你们东家,他的歉意我收下了,以后别再捉弄人,便不和他计较了。”言罢,带上幕篱,走向一家酒肆,打包了好些美食;又走到下一家布庄,买了四套衣服…… 胡颜一路走一路逛,大包小包地往车里塞。看胡颜的架势,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儿补血补气了。 最后,胡颜与花青染一头钻进马车,大快朵颐。 马车一路狂奔,由正午走到天黑,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车夫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从车板子上滚到地上。 圣觉者黄之娆戴着面具,冲着马车冷笑道:“好好儿的六合县你不呆着,想去哪儿?嗯?” 等了等,却没人应话。 黄之娆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立刻示意旁边的教众去掀开车帘。 车帘被掀开,车里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胡颜和花青染的身影?! 黄之娆一巴掌掴在一名教众的脸上,喝道:“人呐?!” 被打之人,正是被胡颜踩在脚下,并诬陷他是小偷的那个人。 那人也不敢捂脸,只能缩着脖子跪在地上,道:“回禀圣觉者,属下确实看见他们在采买后,钻进了马车。”回手指向剩余三人,“他们可以作证。” 那是三人立刻跪在地上,点投入蒜。 黄之娆皱眉,一脚踹在车夫的肩上,问:“人呢?!说谎话,杀了你!” 车夫一边磕头,一边哆嗦道:“回……回大人,那两个人确实蹬上了马车,小人也是看见的,却不知道……不知道这人怎么就不见了?” 黄之娆一脚踹晕车夫,飞身上了马车,竟在座椅上发现了两个小纸人! 很显然,胡颜用了障眼法! 黄之娆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道:“追!” 一行二十余人,再次向前追去。 胡颜与花青染从树上跳下来,坐进了马车里。 那原本应该昏迷的车夫,却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坐到车板上,继续赶路。 胡颜打个哈欠,拿起两个小纸人,笑吟吟地道:“青染,我今天终于发现一个比你还傻的人。” 花青染望向窗外,无语了。 胡颜掏出袖兜里的胭脂盒,却一不小心带出一道黄符。 花青染将黄符捡起,展开,诧异道:“烈焰咒?” 胡颜一伸手,夺回‘烈焰咒’,塞进袖口里:“小孩子家家的,不能玩这个。” 花青染伸手,到胡颜的袖兜里去掏“烈焰咒”。按理说,花青染此举是十分不妥的。偏生,胡颜活了百余年,没有那些小女儿的心思和姿态,被花青染亲近也没觉得有何不可。偶尔,她看向花青染的目光,还会带有那么一星半点儿老者的慈爱。而花青染呢,虽然聪慧异常,但其心智偶尔还会在六岁上打晃。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席。人家花青染才六岁,怎么会在意男女之别?再者,花青染一心想亲近胡颜,与她肌肤相贴,满心欢喜,哪里会主动设防? 胡颜扭着身子不让花青染得逞。 花青染却按住胡颜,执意掏出“烈焰咒”,问:“这是怎么来的?你画的?” 胡颜挑眉道:“是时候展现你的聪明才智了。猜吧。”低头,用手拆开了胭脂盒的。 她的是右手臂仍旧不好使,只能用右手拖着胭脂盒,用左手去拆。 花青染拿着“烈焰咒”,思忖道:“你右手不便,左手笨笨的,一定画不出这样精妙的符咒。” 胡颜的左手一抖,抬头横了花青染一眼,道:“只要我想画,用脚趾的头都能画出比这更精细的符咒。” 花青染眼睛一亮,道:“你画个我看看。” 胡颜不过是在逗弄花青染,哪里真能用脚去画?于是,她直接踢了花青染一脚。 花青染被踢,也不躲闪,只是淡淡一笑,继续道:“那么,这个符只能是别人给你了。”眼睛再次一亮,“是白子戚给你的,对不对?” 胡颜终于打开了胭脂盒,随口答道:“对……嗯?!”待胡颜看清楚胭脂里面装得是什么时,突然就愣住了。 好好的胭脂盒里,竟然装着灰! 不是灰尘的灰,而是纸灰! 有钱人家,会用麻纸折成元宝,烧给在阴间的亲人。 这一小盒纸灰胭脂,其意不言而喻。 凡尘的东家,送的纸灰胭脂,很显然,是要给死人用的! 什么人如此恶毒?!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胡颜后悔了,竟然一时心软,没有砸了那家破店!她掀开窗帘,望向窗外,不知道她现在返回去砸店,是不是更能令人倍感“惊喜”? 两个呼吸间,胡颜决定,暂时咽下这口气。她有大事要做,不能和一个不敢露脸的小人一般见识。砸店,势在必行,早晚而已。 她随手一抛,将胭脂盒扔出窗外。 不想,风一吹,将灰尘吹入马车。 胡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还是兜了她一头一脸。她一抹脸,将整张脸弄成了花猫脸。 花青染用修长的手指,擦拭着胡颜的脸,忍笑道:“幸好不是骨灰。” 胡颜侧目。幸好那凡尘的东家不像花青染这样,否则她立刻调转马头,去点了他的店,烧了他的骨,做成面团,喂狗吃! 这仇,算是结下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谁还不会下黑手? 眼见着长安在望,胡颜也小小地激动一把。好吧,她承认,她十分激动。 她本就不是困于一隅的妇人,每天围着男子转才快活。她既站在高处,便是喜欢被众人仰视唯我独尊的感觉。因为,权利令人执迷。对于这一点,她坦荡承认。同样,情感也让人痴迷。她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自私女人,很愿意,多宠爱自己一点儿。 权势、情感,她都想沾、都想占。 胡颜有时候回想:奶奶我付出这么多,每日苟延残喘,若非有好日子作为憧憬,早就想死了。 这种信念,支撑着她瘦弱的身体,一步步前行。 夜里修整,选了一家不错的店住下,预计明日下午便能进入长安。 这一路上,与红莲教的人斗智斗勇,并无正面冲突。但今晚,胡颜敢打包票,红莲教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且,明日去往长安的路上,亦不会消停。 红莲教最近不出来蹦跶,是因为摸清了她的路线,知道她最终的目标是长安。守株待兔这种事,傻子都愿意做。 胡颜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黑色短打,为动手做准备。 待花青染清洗过后,二人就坐在几前,一张接一张地画符。 胡颜在锻炼自己的左手,花青染这时在提高自己的画符质量。毕竟,画出一百张符,却只有一张是好用的,这种比例挺打脸的。 二人画得认真,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更天。 胡颜抻了个懒腰,道:“准备一下吧,人快来了。” 花青染问:“如何准备?”来人,打便是。 胡颜神秘地一笑,站起身,取出她买的黑披风,系在身上,然后又带上帽子,眨眼道:“你随我来。”看向她路过集市时买的红莲灯,“被忘了,带上灯。”陷害这种事儿,又不是只有红莲教能做。 花青染也换上夜行衣,披上披风,扣上帽子,背起小包裹,拎着尚未点燃的红莲灯,随同胡颜一起,趁黑出了客栈,偷偷解决掉两名隐身在暗处的红莲教众,消失再来夜色中。 几乎是前后脚,胡颜刚离开,伪人和黄之娆便分别带着两伙人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在客栈老板的心惊胆战中,冲上客栈的天字号房间,一脚踹开了胡颜的大门,直奔床上而去。 结果,一掀开被子,却发现了无数黑乎乎的老鼠,蹦着高地往人的身上跳,张开锋利的牙齿,逮住哪儿,便咬哪儿。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伪人嗅了嗅鼻子,却没嗅出是什么。他的鼻子被红莲尊主削掉,早就失灵了。他有心问问黄之娆,但却恨他魅惑红莲尊主,得到宠幸,哪里肯在他的面前暴漏自己的缺点? 黄之娆对胡颜不熟悉,不了解她都有什么能耐,自然不知道那中空漂浮的味道是什么。 至于教众们,见两位主子都不曾开口质疑,便误以为没事儿,也不将那小小的气味放在眼里。 一时间,竟无人对味道发出质疑。 教众们只是抽出佩剑,对着老鼠一顿乱砍。 血花四溅中,床下突然钻出很多的蛇! 红色、绿色,花的,让人目不暇接,却大多数都是毒蛇! 这些蛇,到底是哪里来的?! 有人大声惊呼着往外跑,却不知绊倒了什么,竟狠狠地关上了房门。与此同时,一些简单粗糙的断箭,从门上和窗前竖起,呼啸着射了出来。威力不大,却能伤人。尤其是在箭尖淬了毒的情况下。 伪人和黄之娆想要翁中捉鳖,结果他们才是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慌乱过后,便是砍杀那些毒蛇和老鼠。虽然看似凶险,但也不难,只是那些小东西实在是太过狡猾,防不胜防啊!教众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有教众发现,桌子上有张黄符。他以为是胡颜落下的,便伸手捡起了起来。 伪人的不要刚喊出口,那张黄符突然就燃烧了起来,火光,几乎就是瞬间爆开,就像一只盛开的烟火,发出砰地一声。最为诡异的是,那火光竟散发着蓝光!幽幽,似鬼! 那蓝光虽然不会要了人的性命,却散发着诡异的味道,覆在人的身上,盈盈而亮,好似鬼火。 黄之娆见事情不妙,用一名教众的身体挡住自己,抬腿就要从窗口跳出。不想,一双荧绿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黄之娆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接由窗口跌下了二楼。 结果,却掉进了猫窝里。 无数的野猫尖叫着围了上来。 伪人见黄之娆跑,也跟着跳出了屋里。天知道,他有多恐惧那些该死的老鼠!老鼠,又是老鼠!上一次,他就是落在这些老鼠的嘴下,险些被啃没了! 结果,掏出鼠蛇洞,又落入猫窝里。 房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野猫。 野猫们饿急了,嗅着他们身上的味道,流淌起了口水。 虽然这两只老鼠有些大,但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是十分诱人的。 黄之娆刚要有所动作,便有饿急眼的野猫冲了上去,一爪子抓向黄之娆的脸。他一掌打飞野猫,却被另一只偷袭,在脸上狠狠地挠了一爪子。 黄之娆怒了! 他的脸,怎能有一点儿损伤?! 若失了尊主的宠爱,他死无葬身之地! 黄之娆的武功不弱,挥舞着长剑,看向野猫。 这些野猫都是好战分子,各个身手矫捷,也被激起了血性,纷纷炸开毛,扑向了黄之娆和伪人。 其他逃出屋子的教众,接连跳出窗口,结果落入猫窝,继续奋战。小动物们疯狂起来,令人防不胜防啊。 五六个回合下来,黄之娆和伪人带领着仅剩下的五个人,逃了。跑到无人处,才想起来,客栈的大门口还留守着二十余人。只好整理了一下仪容,扣上面具,又返还回去。面具下,黄之娆和伪人一同磨着牙,发出恨恨地声音。 黄之娆道:“一定要抓住她!活剐了她!” 伪人冷笑:“且让老夫拿她做伪人吧!” 胡颜与花青染舒舒服服地窝在树上,远眺着这场盛宴,感觉比看戏都好看。戏,哪有这般真实的热闹? 花青染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胡颜得意地一笑:“聪敏好学,手段而已。”那些简易的机关,是她和白子戚学的。虽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是,效果却格外理想。 胡颜道:“来,我们寻个地方休息一下,每日疲于奔命,身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喽。” 花青染道:“好。” 胡颜对这个地方还算熟悉,毕竟她偶尔会偷溜出飞鸿殿去寻找那些丢失的祭品。 胡颜带着花情染来到一座看似有几分豪华却并不张扬的府邸面前,道:“今晚,就住这里了。” 花青染好奇道:“这是你的私宅?” 胡颜笑道:“这是一位官员的私宅。这位官员表面上兢兢业业,是位好官,实则最是黑心,贪赃枉法无所不作。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是我最喜欢的。今晚,就在此借住一宿,大大方方的,甭客气;临走时该拿的拿,别手软。”言罢,就去咣咣敲门。 花青染震惊道:“你……你不遮挡一下脸?” 胡颜坦言道:“也没人认识我,干嘛要遮挡?” 花青染指了指自己。 胡颜道:“你戴上面具好了。” 花青染:“我没带面具出门。” 胡颜笑道耸肩摊手:“那怎么办?” 花青染道:“你明明是要拉我下水,还笑得如此没有诚意。” 胡颜哈哈大笑。 门里,有人不耐烦地喝问道:“谁啊?!” 胡颜收敛了笑,大声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开门!我乃红莲教圣血者,路过此地,借住一宿!”说话语气那叫一个狂傲。 门里人骂道:“什么狗屁玩应儿!滚!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噔噔噔,那人提着灯笼走了。 花青染望着胡颜,道:“姐姐,你是来找骂的?” 胡颜挠了挠嘴,点了点头:“此骂,让人通体舒服!”言罢,摇头一笑,领着花青染来到后门,翻身跃进去,寻了一间最为宽敞的主屋,放下了包裹。 黑暗中,花青染望着胡颜,眼中闪动着点点星光,道:“你胆子真大。” 胡颜问:“刺不刺激?好不好玩?” 花青染道:“你明知道那门房不会给你开门,你却逗弄我。” 胡颜道:“我不是想让你展露一下聪明才智吗?你自己猜不到,怨谁?” 花青染笑了笑,乖乖地应了声:“是哦。” 胡颜嘿嘿一笑,在屋子里搜索起来,不多时,便寻找了一处藏宝暗格。那些金碧辉煌的宝贝,在黑暗中,都闪得人眼花缭乱。 胡颜指着那些东西,义正言辞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深藏此处,如何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都装起来!” 花青染尾随了胡颜一路,已经习惯了她的做事风格,于是手脚麻利地打包起那些珍宝。 整整两大包! 胡颜心满意足地笑道:“这才是美好生活的基础嘛。”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咧嘴笑道:“睡吧。” 花青染侧身枕着手臂,望着胡颜,唇角缓缓勾起。谁能想到,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竟然干起了三只手的勾当,哦,错了,是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仗义之举!果然,跟着胡颜玩,够刺激。 胡颜与花青染睡了一个好觉,却在天亮时被人吵醒。 有人将大门拍得震天响。 胡颜睁开眼睛,道了声:“来了。” 二人起身,也不洗漱,扔下秀有红莲的黑色披风,换上一身百姓的粗麻衣服,又在简单易容后,抹了一些生姜水在脸上,这才各自背起一个大包裹,跳出后门,徒步走向长安。 府邸门前,正有人一家接着一家地搜寻着胡颜和花青染。让二人意想不到的是,搜寻者中不但有红莲教的人,竟还有官兵! 看来,红莲教的黑手,已经渗透到了朝堂之上,令人不得不防。 当红莲教的人强行搜进屋子,发现被扔到地上的两件黑斗篷时,瞬间明白了真相。然而,他们以为的真相,却并非全部的真相。因为,这间府邸里的主管已经认定,老爷的珍宝被红莲教的人强行搜刮走了。这还得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矛盾,激化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财神过城门 胡颜和花青染路遇赶着牛车去长安置办喜礼的老人,便用一把铜板,换了搭乘同行。 老人很健谈,对花青染道:“瞧你夫妻二人,虽肤色蜡黄,但一看就知道不是泥腿子。你们二人去长安,是投亲吧?” 花青染含着两只小果子,顶着一张变形的包子脸,美滋滋地笑道:“正是。” 胡颜眯缝着眼睛,笑露一口黄牙,表情无比幸福。 许是胡颜和花青染表现得毫无攻击力,许是那把铜板给得足够大方,老人善意道:“这长安呐,不比其他地方,进城门时,审得特别严。等会儿啊,你们就说,是老汉的姑娘和儿子,就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胡颜立刻甜甜地道了声:“您的心真好。” 不远处,城门在望,胡颜的心却提溜了起来。 红莲教就像疯狗,定不会轻言放弃。 结果,这话刚在心里转了个圈,便看见一群穿着普通衣服的教众,五人一组,正在搜查过往行人。 待他们觉得没有问题了,才会放行。 被放行之人,通过城门时,还会被认真的盘问一番,但凡有青年男女,还会被强行搜身、捏脸、对比身高。一位官员,背着手,冷着脸,就站在一旁,看着官兵们忙活。 胡颜发现事情不妙,唯恐进城后,也不易行事。 飞鸿殿里许久不曾发出过消息给她,一定是生了变化。她的几名心腹,许是已经被人掌控。 胡颜这么想着,就要下车开溜。 不想,她尚未有动作,便被红莲教的教众发现。那些人,五人一组,围了上来,盘问起花青染。 胡颜知道,花青染不善于演戏,一开口,很可能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若此刻陪行的是曲南一,那定然能装疯卖傻让红莲教都跟着犯迷糊。再者,花青染和她,照比一般男女,都实在是太高了。只要两个人往地上一站,绝对有鹤立鸡群的效果,想要分辨,不难。 思及此,胡颜暗中戒备起来。 果然,红莲教众一开口便是:“你下来!” 花青染也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一下去准露馅,于是淡淡道:“不。” 红莲教众傻了,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上道,于是怒道:“再不下来,休怪爷们几个动手!” 花青染看向胡颜。 胡颜立刻道:“别别别,我们下去。” 老人不敢吭声,生怕惹了麻烦。 胡颜率先跳下马车,一甩巨大的背包,直接将一人打昏,然后一脚踹出,断了一人腿骨。 惨叫声响起,引无数人注意。 花青染接连踢飞三人,拉上胡颜,撒腿就跑。 那些原本在盘问其他路人的红莲教众见此,忙撒丫子追了上去。 一时间,城门外无比热闹。 胡颜与花青染躲躲闪闪,防着暗箭,一路窜进林子里,逃入深山,才终于甩脱了红莲教众。 胡颜靠着树干,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道:“背着……背着这些珠宝,还能逃得如此利索,我都佩服自己。”一回头,却发现自己攥着的压根就不是白子戚,而是一名红莲教众! 那名教众气喘如牛,用刀指着胡颜,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说你,背得是啥?统统……交给我!” 胡颜愣了愣,问:“然后呢?” 教众道:“上交给……给……尊主!” 胡颜点了点头,将背包扔给他。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 胡颜直接踢碎他的膝盖,在他跪地之时,一掌拍在他的脑门,然后扯回了包裹,重新背在身上,嘀咕了声:“懒得骂你。” 教众倒地,不起。 胡颜探头看向来路,却不见花青染的身影。她想,一定是刚才打斗时,她失手拉错人了。现在回去找,显然是送死,莫不如兵分两路,也许混入长安的可能性更大些。 胡颜打定主意后,胡颜就地取材,扒掉地上那位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往衣服里塞了一些东西,让自己显得有些肥胖,然后将脸涂黑,重新扎起马尾,利索地捯饬一番后,背起珍宝,返回到路边,隐身在树后,寻摸起进城的机会。 说实话,若是以前,她早就将这些珍宝随手扔了,谁耐烦背着这些东西?可六合县一游之后,让她深深地意识到——一个铜板难倒大祭司啊! 家里人口多,都是只会吃饭不会赚钱的主。她不积攒一些私房,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胡颜没有吃饭,腹中饥肠辘辘闹得欢实,于是将头发扯乱一些,转到树前,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便傻呵呵地仰头望天,又低头数了数蚂蚁。 红莲教众从她身边过去两次,都没扫她一眼。 一对马车,载着货物,由远及进。 红莲教众拦下马车,仔细盘查后,将车放行。 马车从胡颜的身前驾过,略作停留,一块碎银子从窗口抛出,落在了她的面前,成功地砸死了一只蚂蚁。 胡颜捏起那块碎银子,抬眼望向那辆马车,在上面发现了两个小巧的字——凡尘。 胡颜捏着碎银子一笑,站起身,直接蹦上了最后一辆货车,坐在了车夫的旁边。 车夫一愣,问:“你是谁?!” 胡颜粗着嗓子,厚颜无耻地道:“东家让我跟着,以后咱就一起为东家做事了!” 车夫有些拿捏不准,但转而一想,这人未必敢说谎,毕竟谎话这种东西,随时会被揭穿。 队伍的最后,有六匹高头大马,护着车队前行。他们倒是看见东家扔出个什么东西给胡颜,却不知道扔出去的是个啥。此刻见胡颜自己屁颠颠地坐上马车,便误以为东家有了吩咐,确实是让那个脏兮兮的小子跟着。 误会的美好,就在于它成全了胡颜。 胡颜就像风尘仆仆的人,跟着车队,一路前行,经过红莲教的盘问,直达长安城门口。 有个掌柜模样的人,下了马车,与城门校尉进行交涉。掌柜塞了银子,请求通融一下。城门校尉悄悄收起银子,瞥了那冷着脸的官员一眼,小声道:“上头有令,说是有盗匪流窜至此,想入长安作乱,我等必须严格检查,若出了事儿,定要担上责任。”一扬声,喊道,“所有人,都下车!” 悉悉索索、吵吵嚷嚷中,凡尘的人都下了马车,包括那位头戴幕篱的东家。 有官兵挨个马车探头去看,检测里面是否还藏着人。见所有人都乖觉地站在马车左右,这才满意地挨个人检查下去。 城门校尉指了指凡尘东家,道:“你把幕篱摘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青染美男计 掌柜立刻上前一步,又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小声道:“东家的脸被火烧毁,从不人前露脸,军爷见谅则个。” 城门校尉掂量了一下银子,满意地一笑,觉得这家人挺上道,便道:“若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露脸,且到后面去,让那位大人看一眼,这事儿,也就过了。我们这些人,不过就是听命行事。”将银子塞入袖口,挥了挥手,让凡尘的东家去寻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早就注意到这一大队人马的动静,当即走过来,对凡尘东家冷声道:“摘掉幕篱!” 凡尘的东家也不拖拉,直接掀开了幕篱,露出了半张脸。 那脸上,有着烧伤的痕迹。虽不至于面目全非,但却看起来格外揪心。毕竟,未曾烧伤的皮,细腻若瓷,与烧伤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大人其实并非原主,而是由伪人剥皮所扮。他自认为有两分眼力,可以确定那烧伤并非作假,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走!” 凡尘东家放下幕篱,回过身,一招手,示意马车先行。 伪人紧紧盯着这群人,见他们从自己面前一一走过,心中的恼火越发高涨。他已经守在这里快一小天了,却始终没找出胡颜。也不知道她是混进了长安城,还是又换了路线? 大海之中捞一尾小鱼,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伪人的视线在胡颜的身上一扫而过,本也没怎么在意,却突然将视线落在了她的喉咙上。她明明穿着男装,却没有喉结! 伪人的眼睛一亮,立刻喝停车队,假装不在意的样子,问凡尘东家:“此行,一共多少人?” 掌柜刚要答话,却被凡尘东家抢先一步,回道:“回大人,共二十六人。”他的声音粗哑难听,一听便知喉咙曾受过伤。 立刻有官兵从头到位将人查了一遍,确定无疑是二十六人。 掌柜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泛起了疑惑。他们这一行,一共是二十五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出来?老辣的眼睛在队伍了一扫,立刻发现了胡颜这名外来户。心中不免有几分突突,怕惹出什么是非。不过,有东家答话在先,想必心中定有成算,他也不用太过忧心。 胡颜竖着耳朵,听着凡尘东家和那位官员的答话,早已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却也没急在一时。她对凡尘东家起了好奇心,有了一窥究竟的欲望。这人,对她恨之入骨,送了盒死人用的胭脂给她;对花青染百般戏耍,坑起人来毫不手软;却对她扮演的落魄者施以援手,随手就给了块碎银子。那银子真心不大,但却能让人美美地吃上几顿饱饭,缓解燃眉之急。 伪人目露怀疑之色,正要发难,却听凡尘东家道:“原本,是二十五人,在下在路上捡了一人。”用手一指胡颜,“那个便是。” 伪人没想到凡尘的东家直接就交代了!他本想偷偷靠近那名女子,试探一二,然后突然出手将其拿下。毕竟,若让他单独对阵胡颜,他是没有胜算把握的。结果,他的算盘直接落空。 胡颜也没想到,凡尘东家会突然指认自己。她在想,凡尘东家是不是认出了她?然而,答案是无解。她蔫头耷脑地也不言语,只等着看谁先动手,便直接了结了谁! 结果,凡尘东家话锋一转,又道:“三天前,她蹲在路边,无家可归,被小人收留。若大人觉得不妥,不如审问一二。小人也怕沾染了晦气,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伪人一听此话,又重新打量了胡颜两眼,发现她身材圆润,脸颊肉厚,一双眼睛无精打采,一张脸显得有几分粗糙,双手也脏兮兮的,背脊微微驼着,双肩向前收拢,俨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是胡颜。胡颜一路行来,虽然在躲避着红莲教的追捕,但却一直保持着仪容,无论何时都衣着光鲜、大摇大摆,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在游山玩水,且有很多后招。 就在此时,那些追胡颜和花青染的人回来两人,对那名官员道:“大人,发现那两名盗匪的踪迹,正隐身在城外七里处的一间破庙里!” 听闻此话,伪人当即一摆手,对那城门校尉道:“且随本官去捉那盗贼!” 城门校尉为难道:“回禀大人,守门之军不能轻易离城。” 伪人只好道:“不用全部,只来一半人即可!” 城门校尉虽然为难,但还是派出十人,随同伪人前去追缴胡颜和花青染。 掌柜见没自己这些人什么事儿了,便催促着马车快走。 凡尘东家走到胡颜面前,一把抓起她的包裹……却没抓动。 胡颜按着包裹,不过他拿走。 凡尘东家道:“你是我捡的人,便是我的人,你的所有东西,也都将属于我。你若不承认,现在便离开。” 城门校尉见凡尘的马车堵在城门口不动,便走过来,大声驱赶道:“怎么了?还不走?!快走快走!不然都去大牢里端着去!” 胡颜真想透过幕篱,看清楚那人的脸。然后,掴他几巴掌!这人,摆明了是来要好处的! 眼下情况紧急,进入城内才是良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凡尘东家闹得不愉快。若说刚才,胡颜不太确定凡尘东家认没认出她,眼下却敢拍着大腿说,他丫地一定是认出了自己!这得是多深的仇,才能让他通过这身装扮认出自己啊? 胡颜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凡尘东家提起包裹,背在身上,大步走到队伍前面,登上了马车。 马车滚滚前行。 胡颜走在队伍的最后,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无精打采。 她一边寻思着如何能拿回自己的银子,一便猜测,红莲教去七里处围攻的人会是谁?若她没有猜错,那人一定是……花青染。 实则,胡颜还真猜对了。 花青染在与胡颜跑散后,便琢磨着,以胡颜的性格,一定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定会想方设法混进城去。他要做得,便是吸引红莲教的注意力,给她制造机会。 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花青染用了美男计。 第六百章:神秘凡尘东家 花青染为何要用上美男子? 因为,他是花青染没错,可谁来扮演胡颜呢? 花青染洗干净了自己的脸,本想用来吸引红莲教,结果,却一不小心吸引到一位仗剑走天下的女子。 这名女子打从长安方向跑出,看样子是在躲闪着什么人,结果因为身形与胡颜有几分相似,竟被红莲教的人围攻。 花青染恰好就躲在那棵树上,试图吸引红莲教的注意,于是飞身而下,将这些教众踢翻在地,然后转身便跑。 不想,那名女子竟紧追不放,口口声声道:“大侠!大侠!你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敢问大侠性命啊!” 花青染发现,那女子轻功不错,于是心思一转,决定……与这位女子一起前行。待吸引来红莲教的目光后,再分道扬镳。 花青染打定主意后,停下脚步,回过头,淡淡地瞥了那名女子一眼。眼波流转,虽无魅人之态,但那倾城的容颜,举世无双的风姿,却能令人乱了心智。 那女子立刻屁颠颠地跑到花青染身边,眼神闪躲道:“大侠,小女子名叫映冉,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花青染不语,却是放慢了脚步。 映冉紧随其后,也不说话,就是默默跟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花青染发现红莲教要跟上来时,便加快脚步;若他们落下一段距离,便放慢脚程。如此这般,终是将人引到了一间破庙里。 红莲教众围着破庙,不敢擅自行动,于是快马加鞭地去寻伪人和黄之娆。 待伪人和在深山里搜索胡颜的黄之娆快马加鞭地赶来时,却看见一间破庙里,花青染在负手而立,仰望着天边的晚霞,而那名女子则是坐在一块石头上,托着腮,仰望着花青染。没有人看向他们,也没有人说话,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伪人和黄之娆互看一眼,知道……被骗了,也没时间为难花青染,当即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城门奔去。 城门处自然不会有胡颜的踪影,二人又寻到凡尘的东家,质问那名女子的所在。 凡尘东家坦言道:“无耻女子,进城后便不知所踪!” 伪人怒喝道:“你说那女子是三天前捡到的?!明明就是今天!” 凡尘东家道:“大人,在下说,那女子是三刻前捡到了,而不是说三天前。在下与她并不相识,没必要为她打马虎眼。若大人能追到她,请一定要将其投入大牢!此等没心没肺,不知感恩的女子,应当收到责罚!大人……” 伪人和黄之娆已经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策马转身,如同疯了般到处搜寻胡颜。 凡尘东家回到店里,看着众人摆放货品,不时的调整一二,待全部整理完毕,便让掌柜的带领众人去酒楼里好生慰藉一下五脏六腑。在吃食、银钱方便,凡尘东家从不曾亏待众人,正因此,这些人才肯玩命地为他操持生意。毕竟,卖出去一件东西,他们也都是占了红利的。自己不用出本钱,就能赚大钱的买卖,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就连那些会武功的汉子,也寻思着能留在他的身边,当个护院也好。 待众人都走空了,凡尘东家背着那包珍宝,回到后院的主屋,吱嘎一声推开房门,走到床边,放下包裹,刚要伸手打开,却突然僵在当场,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大咧咧坐在席子上的那名女子,正一手托着下巴,冲自己露齿一小。 他的手微抖,将视线从胡颜身上转开,继续解开包裹,在一片辉煌璀璨中随意挑选了两样,把玩了几下,又扔回到包裹中,悉好。 胡颜站起身,懒洋洋地走到凡尘东家的面前,道:“太贪财,容易短命的。” 凡尘东家尖锐道:“我只拿我应拿的。若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值这些珍宝,你拿回去便是。” 胡颜哑然。若拿吧,显得自己的命确实不太值钱;若不拿吧,她还不太甘心,要知道,大祭司也是缺钱养家的。 胡颜将手背在身手,勾动了几下手指,感觉有些手痒。她笑了笑,道:“你说得对,我的命又怎会不值这些珍宝?我做事,向来一码是一码。你带我入城,这些珍宝便给了你,也无妨。只不过……”眯眼笑着靠近凡尘东家戴着的幕篱,“你送我那盒胭脂的事儿,咱俩可得好好儿清算一下。”突然出手,掀了幕篱,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幕篱下,竟是一张鬼脸! 青面獠牙,血流满面,看着就令人觉得恐怖异常。 胡颜瞪眼道:“你戴着东西干什么?吓人啊?” 凡尘东家道:“吓鬼。” 感情是在骂她是鬼?!这人……绝对和自己有仇! 胡颜双手抱胸,眯了眯眼睛,无赖样地道:“说吧,你和我到底有何恩怨?为何送我那盒纸灰胭脂?” 凡尘当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窗外的黑暗,问:“为何要告诉你?” 胡颜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你惹了我,让我不开心,无异于谋杀我的性命。”用手扯起包裹着珍宝的布,掂量了两下,又将其扔回到床上,“我的命既然这么值钱,你说,你要如何陪我?!” 凡尘家族冷笑一声,声音如果沙子碾过耳朵,听起来格外令人难受。他怒声道:“我没空听你在这里强词夺理!你若想杀人越货,尽管动手,我没有武功,拦不住你。至于你我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你且自己去想。今日,我只告诉你,若不是看在这些珍宝的份上,定会暴漏你的行踪,让你如丧家犬一般无处藏身!”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是恨意绵绵了。那双眼睛,就仿佛淬了毒,让胡颜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何为恨意。 胡颜有些心虚,尽管还不知道他是谁,却实打实地心虚了。她想,她一定是做过很对不起这个人的事儿。哎……头痛了。她这一生,过得有些漫长,得罪人的事儿没少干,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手引发了他的恨意。 胡颜心有戚戚焉。 她也不多说什么,既然恨意已生,想要凭借三言两语便能化解,还真不太现实。所谓输人不输阵,她能做的,只有扬起下巴,高傲道:“恨我不死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又算得了什么?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那只跳梁小鬼,敢来我面前蹦跶!”言罢,就去掀凡尘东家的面具。 凡尘东家却急忙转过身,背对着她,道:“想看?!好,我给你看!” 胡颜收回手,等着。既然人家都肯露脸了,她再扑上去来强的,实在有些不好看。优雅,也是大祭司必须学好的一课。 仿佛过了一个实际那么久,也好像只是弹指间,凡尘东家转过身,当着胡颜的面,右脸扯,掀开了面具。 他掀的动作十分慢,就仿佛在揭自己的皮,很痛很痛。 软软的面具掀起一角,露出了小半边的脸。 胡颜看见,他的脸上有烧伤。深深浅浅的疤,纠结着肌肤,将脸扯得变了形。虽未曾窥探全貌,却能想象的出,此人定是经历了痛苦的挣扎。因为,那些烧伤上,竟有挠痕。那是谁的手笔?胡颜猜,是他。若非痛不欲生,又怎会自毁伤疤?若没有那些挠痕,也许这烧伤还不至于如常严重。 胡颜很像继续看下去,但心中那种莫名的抽痛,宛若钝刀子割肉,既令她无法呼吸,又不能一次性给了痛快。烦躁,无比的烦躁! 胡颜扭开头,看向门口。 凡尘东家放下脸上的面具,嘲讽道:“怎么?不敢看了?” 胡颜艰涩道:“你那脸……可是因我之故?” 凡尘东家,突然一把砸了几上的精美陶罐,怒道:“你滚!” 胡颜被吓了一跳,也不在继续耽搁,抬腿便向门外走去。 这屋子里,有种压抑的气氛,令她……无法呼吸。 这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她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自己曾经重伤过谁。 那恨意不假,烧伤不假,一切的一切,都不假。假的,是她。她身陷迷茫,寻不到方向,鼻息里闻到的空气,都释放着苦涩的味道,令人神伤。 胡颜迷茫了。 她禁不住开始怀疑,她的神识,是不是也被人动过手脚? 就像,她对幺玖所做得一样?! 不不不,不会的,她是大祭司,谁会篡改她的记忆?谁又能篡改她的记忆?呵…… 幺玖、幺玖,他已经回到百里山庄了吧? 她之所以执着于凡尘东家,其中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便是,那人的身形与幺玖有几分相似。她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幺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窥探一二,进而心生怜惜。 如今,得知那人的脸是因自己而伤,她竟有些难以接受。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如何伤了他,却……不敢。第一次,她胆怯了。她把人伤成那样,却连个印象都没有,说出来,只会在混蛋的名头上加一个罪无可恕罢了。 胡颜走出凡尘的店铺,游荡在街上。 心乱如麻。 很少有人能如此牵动她的情绪,无论是曲南一还是白子戚,都不能。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六百零一章:傀魂咒多热闹 胡颜心里好似猫挠,想往回走,去刨根问底,非要弄清楚他是谁不可。却……没有勇气。 别人对你的态度,取决于你自己的立场。在凡尘东家的眼中,她看不见的立场。 她眯了眯眼睛,望向月亮,刚要感慨,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忙回手便是一击。 黄之娆这是第一次与胡颜正面相对,见她蓬头垢面、垂头丧气、脸色难看、毫无一点儿美艳的样子,心中便鄙视了她三分。他觉得,对于这样的一名女子,却需要出动如此多的教众一同搜索,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实在是令人失望。 他本想偷偷将她拿下,带离长安,却不想,她竟如此警觉,突然回手就给了自己一下。 黄之娆的脸上有伤,便没有带面具,一张脸在月夜下显得莹白如玉,算得上是翩翩公子。结果,却被胡颜一巴掌横扫脸上,硬生生地挥出了四根手指印。 黄之娆怒了!他怒喝道:“你敢打我的脸?!”虽然他从不承认自己是靠脸吃饭的,但能得到今天这个位置,与他的脸却有很大干系。自从追捕胡颜开始,这脸就频繁受伤,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胡颜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当你的脸是老虎屁股,打不得?” 黄之娆遭受羞辱,大声喝道:“抓住她!” 七八名教众立刻围上胡颜,将她困于中间。同时出招,袭向胡颜。 胡颜心中烦闷,出手自然毫不留情。 几张符拍出去,定住红莲教众,然后一步步走向黄之娆,目光幽幽,似狼。 黄之娆突然感觉到了惧意,向后退了一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捉胡颜回六合县的,怎就怕了她? 他一拍腰部,按照与伪人等人的约定,谁先寻到胡颜便发出信号通知大家。原本,他还不想通知,却惊骇于胡颜的强悍,不得不将功劳拿出来与众人分享。 炮竹上天,放出一声尖叫。 胡颜直接出手,对着黄之娆的脸便是一顿打! 黄之娆的武功不弱,但作为刚晋升的圣觉者,他还没得到尊主的真传。他的那些小手段,在胡颜这里,完全不够看。 胡颜在将黄之娆打成猪头后,一指戳在他的眉心,留下一滴浅淡的血后,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原本想去花家寻花青染,奈何僵死血冷之症再次发作,她只好偷偷潜入一家素有恶名的皇亲国戚的家里,拿了些金银珠宝和衣物,站在房檐上,哆哆嗦嗦地高声喊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红莲尊主大能,借用尔等不义之财!”转身,便跑。 能在自己犯病的节骨眼上,还嘚瑟作死的人不多,胡颜绝对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院内的护卫们愣了愣,彼此互看几眼,竟然有些无法相信,竟有人赶来此处行偷盗之事。哦,不对,这已经不是偷盗的问题,而是明抢啊! 天子脚下,许是太平久了,所有护卫都有些发懵,似乎不敢相信这种明抢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半晌,不知是谁高喊一声:“追啊!”众人才回过神,咆哮着追了出去。 开玩笑,如果皇亲国戚的宅院,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他们这些护卫就准别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头吧! 护卫们愤怒了,为了脸面、为了头颅,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狂追胡颜不放。 胡颜虚晃一枪后,直接翻身进了另一户人家,换好一身男子衣袍,然后重新整理了头发,带上了一块玉佩,怀揣着金银珠宝,这才大模大样地翻身而出,然后直奔长安最大的妓院——宝姿阁。 路上,胡颜看见追她的护卫们拦住一伙人,喝问道:“什么人?!” 胡颜探头一看,好家伙,拦得真准啊!这群护卫正好拦住了伪人等红莲教众。 伪人还在扮演官员,当即喝道:“谁敢如此无理?!” 护卫们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是官,便抱拳道:“回大人,小人乃……啊!” 胡颜不待他回话,直接布下“傀魂咒”,送了红莲教一份小礼。 黄之娆的眸光微变,突然发难,一脚踹在那名护卫的脸上,骂道:“不就是拿了一些黄白之物,尔等竟敢紧追不放?!可知,我们红莲教教众遍布天下,能去你家借用些银两,已经是青睐有加!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竟然追着后屁股要?!看我不踹死你!踹死你!”他一边捏着嗓子骂着,一边扑上去又补踹了两脚。 实话,黄之娆的动作格外女性化,踹人的时候还夹杂大腿,扭捏作态不成样子。 护卫们被震慑住,一时间搞不明白眼前这位鼻青脸肿看不出是人是猪的东西,到底是谁?怎就敢欺负到了皇亲国戚的头上?人家都是将头别在裤腰上做事,丫是将脑袋塞进了裤裆里吧? 伪人察觉到了黄之娆的不对劲儿,但却认为他天性如此,于是呵斥道:“别闹了!若让尊主知道……啊!” 黄之娆突然出手,一把抓下伪人脸上的人皮。 伪人那张吓死人不偿命的脸,便暴漏在众人面前。 刚才那接连被踹了三脚的护卫头怒了。原来,这为大人是个有脸没皮的鬼东西,那还怕他做甚!再者,自己可是皇亲国戚的护卫,一般官员看了自己,都要低头三分。今晚受辱,务必要将里子面子一起夺回来! 护卫头大喝一声:“给我打!”十名护卫,拔出大刀,红着眼睛冲向红莲教众。 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黄之娆定然是被胡颜摄魂了!怪只怪,黄之娆被打得鼻青脸肿,额头上更是色彩斑斓,此刻天黑,他压根就没注意到黄之娆额头上还有一滴血!最可恶的是,胡颜的血是淡粉色,抹在额头上,特不明显。 红莲教众们与皇亲国戚的护卫们大动干戈,打到一起,伪人与扯过黄之娆,又是一顿大耳刮子猛掴! 黄之娆猛然回神,却发现自己正在被伪人掴脸。 他脑袋一热,也没想什么前因后果,瞬间变得怒不可遏。这是人人都羡慕嫉妒他无双的姿容、如玉的容颜,非要毁他容貌是吧?!好好好,他今天就为了自己的这张脸,拼死一战! 胡颜身上冷得厉害,早就溜之大吉,留下一地烂账,让他们互斗,其乐无穷。 第六百零二章:宝姿阁里叫俩陪睡 胡颜来到宝姿阁,用了一根明晃晃的金条,换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和两个顶花带刺三十有余的黄花大姑娘陪睡。胡颜言明:“一定要火力强,身子壮,够干净的!” 于是,老鸨十分尽职尽责地将两名膀大腰圆的厨娘洗干净后,送上了她的床。 起初,两位厨娘十分害怕胡颜有那方面的不良嗜好,毕竟在这长安城里,心思邪魅的贵女不在少数,专门以玩弄别人为乐。不想,胡颜的要求竟如此简单,却又古怪。 两位玉润珠圆的厨娘,渐渐放松了一颗心,脱掉外衣,仅着小衣,将胡颜挤在中间,尽职尽责地抱着她。 胡颜说了,抱得好,明天一人给一颗珍珠。那可是一颗珍珠啊! 胡颜和两位厨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里盘算着按照惯例,后天就会在飞鸿殿的祈仙台上,举行祈福活动,并由大祭司宣布,新一任的大祭司选举,开始举行。 胡颜的心里隐隐有些兴奋,更多的却是担心。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身边的气味不对。 难道,她习惯了男子的陪伴,不喜欢女子的体温? 胡颜素来善待自己,于是直接扔出一把颗珍珠,道:“你们各自拿走一颗珍珠,剩下的给老鸨子。让老鸨子给我换两名男子过来。”想了想,补充道,“要干净的,老实的。” 两名厨娘喜不自禁,立刻千恩万谢地穿上衣服,出了房间。 胡颜躺在床上,嘴角抽了抽。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了。这件事说出去也许没人信,但是她着实一开口就叫了两名男子陪着过夜。如此强大,弄得她自己都不好意点评了。 大厅里,老鸨子正在迎来送往。 见两名厨娘出来了,立刻竖起了眉毛,刚要呵斥,却看见了一捧珍珠,当即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球。 一名皮肤较白的厨娘道:“那位女客说,这把珍珠给妈妈,让妈妈寻两名干净的男子上去陪着。那位女客还给了我二人一人一颗珍珠。” 老鸨子倒也不怀疑她们敢私吞珍珠,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中攥着,她们的珍珠便是自己的珍珠,只不过是想放她们手中乐呵一段时间罢了。老鸨子接过珍珠,数了数,眉开眼笑道:“那位女客还说什么了?说没说什么要求?是不要也要火力强、身子壮的?” 花青染头戴幕篱,走进宝姿阁,恰好看见厨娘与那厨娘的对话,心中一动,便留了几分心眼,低声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映冉道:“这位姑娘,不要再跟着了,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映冉瘪嘴道:“可是……可是你都来了这里,为何不让我来?” 花青染淡淡地道:“我来当小倌,你来作甚?”那字眼、那语调,当真是云淡风轻,令人无比怀疑,他说得是要到酒肆吃口饭,而不是到妓院当小倌。 映冉傻了,彻底傻了! 她想不到,气质高华、好似谪仙的男子,竟……竟是要到妓院里当小倌!她的世界观、人生观、观呀那个什么观,统统崩塌了。整个人被活埋。谁来救救她?! 老鸨子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便迎了上去,道:“哎呦,二位,只是来吃酒的,还是……?”一甩帕子,暧昧地笑着。毕竟,逛窑子的人不少,可一男一女同时来逛窑子的,就有些凤毛麟角让人费解了。 花青染低声道:“进一步说话。”言罢,便往里走去。 老鸨子阅人无数,一看花青染走路的样子和姿势,以及他的身形,便断定,这不但是个童子,还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童子。当即屁颠颠地跟了上去。毕竟,谁不爱看美男子啊。 花青染边走边道:“给妈妈珍珠的女子,是舍妹。” 老鸨立刻抱进衣袖,生怕花青染将珍珠抢了回去。 花青染接着道:“妈妈无需惊慌,送出去的珍珠,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这些我懂。” 老鸨将信将疑地看着花青染,问:“公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花青染道:“舍妹顽劣,与我置气,非要夜宿花街柳巷。妈妈为我指个方向,让我去寻。她若跟我回家,便罢了。若不回,还是要在妈妈这里叨扰一些时日。” 老鸨做出为难的样子,想让花青染给些银钱。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奈何花青染从六合县出来后总被人骗,轻易不会再掏银子给别人。 花青染装作不知,沉声道:“若妈妈不指路,那我就只有自己找了!” 这间宝姿阁是有后台的,但却不好与人大动干戈,毕竟,她也吃不准,一出手就是一堆上好珍珠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于是,只得将胡颜的房间,告诉了花青染。 花青染上了二楼,直奔胡颜的房间。 胡颜正背对着门,缩在被子里,数着珍珠玩。 花青染进屋后,胡颜微微皱眉,因为她听出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并非两个。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这间宝姿阁里只有一个干净的男子也说不定。当即开口道:“过来抱着我睡。若敢动手动脚,便将你做成人瓮!抱得舒服,明个儿赏你一颗珍珠。可听明白了?” 花青染插好门后,取下幕篱,放下一直背着的珍宝,脱下外袍和鞋子,便上了床,轻轻抱住胡颜。 胡颜不满道:“太冷。” 花青染便用真气循环周身,让自己快速热起来,然后抱着胡颜,闭上了眼睛。 胡颜既觉得格外的舒服,又觉得十分熟悉。那种泛着淡淡幽香的怀抱,令她莫名心安。 胡颜扭动了一下身子,那个人立刻将她抱进,沙哑着嗓子,问:“明天,我能得一颗珍珠吗?” 胡颜的唇角勾起,幽幽道:“青染得一颗,小染得一颗。” 花青染的唇角勾起,终是笑了。 胡颜问:“怎么寻来的?” 花青染道:“分开前,你曾说过,宝姿阁里的酒水不错。” 胡颜赞道:“真聪明。是你使计引开了红莲教的人,方便我入城吧?” 花青染点了点头,喃喃道:“我说过,你慢慢看,会发现我有聪慧过人的地方。” 胡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青染,你是个宝。” 花青染却不再言语,半晌过后,他才开口说道:“知道你让其他男子暖身,我心里钝痛。那种感觉,生不如死。你……你以后别让我那么痛,好不好?” 胡颜闭着眼装睡。 睡前话题真得不适合如此沉重,绕得人心神不宁。 她曾笑话幺玖,太重承诺,实则,她又何尝不是一个重诺之人?因为怕对方失望,所以从不敢轻易许诺。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朝廷一位朝廷重臣的私宅被红莲教偷了,皇亲国戚的家里被红莲教光顾了,这红莲教是要造反吗?!竟如此猖獗! 此事虽然还没直达天听,但在官员耳中却已经演变成了不同版本,其血腥程度不压抑民变! 于是,追其究竟,竟追溯到六合县这个发源地上。 朝廷重臣与皇亲国戚第一次合作愉快,罢黜了六合县县令齐海平的官职,让曲南一官复原职,并拨发了一些银两和人力给他,让他务必铲除红莲教! 官字两个口,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行上加行! 外面打得热闹,胡颜与花青染在宝姿阁里住得格外消停。 不是敌人太弱,而是……最了解胡颜的红莲尊主在闭关驱毒,最懂胡颜的白子戚干脆就窝在六合县里没出来,那些出来蹦跶的蚂蚱,就算蹦跶得再高,也翻不过天去。 胡颜重拾妥当,准备连夜潜入飞鸿殿,窥探一二。若有可能夺回掌控权,便万事大吉;若出了意外,也只当买了个教训。 胡颜对花青染道:“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回飞鸿殿。你回花家一趟,取花影盏给我。” 花青染听闻此话,突然就愣了一下。他从不是愚笨之人,知道胡颜让他陪着同行,自然有她的考量和目的,却没想到,她竟是奔着花影盏去的。 花家是士族大家,自然有传家之宝。这花影盏,便是花家一代传了一代的传家之宝。只有家主,才有资格供奉花影盏,其他人,就算想看一眼,那也是罪过。 这一代的花家家主,是他的父亲花咏仁。 即便如此,花影盏对于他而言,也是秘密。只闻其名,未见其身。 胡颜一开口,就要花家的传家宝,令花青染的心里不太舒服。就好像,他一路随行的最终作用,就是为了给她拿出花影盏似的。 他对钱财没有概念,对花影盏也并无贪恋,只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从父亲的手里拿走花影盏。 花青染这个人,有着一张堪称完美的脸,他在不说不笑的时,静静而立,会给人一种天下万物尽在掌握的超凡脱俗感。 胡颜以为他应了,便没再多说什么,用些了胭脂水粉,给自己画了一个比较冷的妆容,然后换上夜行衣,从窗口溜了出去。 花青染想了想,也出门了。 第六百零三章:重返飞鸿殿 胡颜为什么要化妆?她今晚要露脸,重掌飞鸿殿,待明日,好站在祈仙台,跳一曲祝神舞,宣布三十年一次的侍神者大选开始。在掌管飞鸿殿的这三十年里,她虽戴着面具,但面具下的脸,都画着妆。长长的上翘眉毛,刻意拉长了眼线,使自己看起来十分冷清孤傲。如今,她回归,这个妆容是少不了的。 再者,不日她还得以参选者的身份重掌飞鸿殿,届时就不用化再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妆了。因为,能在三十年之间记住她长相的人,少之又少。尽管老祭司们会怀疑,为何大祭司选的人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但过多的细节,却是追究无果的。 胡颜一路躲躲闪闪,来到飞鸿殿外。 飞鸿殿主体呈现灰白色,大气而庄重,巍峨而神秘。因墙体在制作时,用了大量的贝壳,所以在阳光下会发出淋淋波光,好似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上的仙宫,令人心生敬仰。 月夜下,整座飞鸿殿好似化身为一位柔美的少女,映着皎洁明月,发出珍珠般柔和的光,令人叹为观止。然而,谁都不敢硬闯这位看似无害的少女。那些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但凡硬闯飞鸿殿,都是有去无回,且就此鸟无音讯,连尸骨头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飞鸿殿,神圣不可侵犯。 胡颜用一只左手配合着双脚,攀爬上一颗大树,从背包里抓出一只鸽子,随手一抛 鸽子展翅,带着一封信,飞向飞鸿殿,却被躲在暗处的人一箭射死。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袍,从暗处走出,随手捡起那只信鸽,快步走入飞鸿殿。 守在殿门口的六位祭侍,皆是女子,且各个五官较好、面容娇艳。她们穿着白色的衣裳,眉间用朱砂画着一个简单的复古图纹。胡颜知道,那是一个百字。 要说这个百字有什么意义?说来也挺可笑。 胡颜想着自己苦等百年,闲来无事,便随手书写这各种各样的百字,还问了问司韶,哪个好看。 司韶随手一指,大有敷衍之意。 胡颜也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在那个百字上画了个圈,道:这个百字若能以朱砂绘在额间,定然美轮美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四位祭司一合计,干脆命祭侍们皆在眉心绘上这个百字,用来讨她欢心。 往事历历在目,明明没隔多久,却好像经历了跋山涉水。 然,当她的信鸽被人射死,她便确认,出大事了!四位祭司中,一定有人叛变,且掌控了大局。 胡颜静静等待,果然不出片刻,两位祭司带领着二十余名祭侍,持剑出了飞鸿殿。 她在信上说,她在城门外,让众人去迎。 这群人去势凶凶,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去恭请她回来的。呵…… 胡颜趁乱,飞身进入飞鸿殿。这里机关重重,别人不知如何破解,她却是了如指掌。然,这一次她却是鲁莽了。 那些机关,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她刚一落地,便遇见了万箭齐发。所幸,胡颜对飞鸿殿了如指掌,直接躺在,躲在墙角。箭雨过后,那些横七竖八的冷箭,直接将她活埋其中。由此可见,这机关有多歹毒。她若被冷箭射伤,早就变成了蚂蜂窝。不,兴许会直接成为肉沫。 胡颜闹出的动静很大,引起了六名祭侍的注意,她们纷纷拔出佩剑,快步走了过来。 胡颜突然暴起,吓了那六人一跳。 其中一名圆脸祭侍喝道:“大胆毛贼,竟敢闯飞鸿殿,还不拿……” 胡颜冷声道:“桃乌,本座教过你,但凡闯入飞鸿殿者,直皆杀无赦,你如果多话,岂不是在给敌人机会?”言罢,突然出手,捏住了桃乌的脖子。 桃乌呆愣住了,其余人也都傻了。提着剑,望着胡颜,一脸懵逼。 胡颜一松手,放开桃乌,突然喝道:“说!为何看见本座不跪?!”先声夺人,胡颜素来手到擒来。 多年来养成的威仪,不是这些小丫头能扛得住的。 桃乌和另外两名祭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另一名名叫棋方的祭司却一把扯起桃乌,道:“你不要中了敌人奸计!大祭司已经下令,但凡有自称大祭司的人,格杀勿论!” 胡颜心中一凛,连骂人的话都挤不出来了。什么?!大祭司?!这世间,除了她这个大祭司,还有哪个大祭司?!可事实却是,这飞鸿殿里却是住着一位大祭司! 胡颜心头剧震,表情却是不变,在外人面前,她素来能装。但见她眸光清冷,傲然道:“想不到,我出游一段时日,这飞鸿殿竟然易主了?如此,便只能夺回来了!”眸光一凛,一掌拍飞棋方,踏着她的身子,直奔飞鸿殿。 祭侍们怀疑她不是正主,她唯有亮出自己的本事,方能服众。若这时手软,便会如同丧家犬一般被赶出飞鸿殿。哦,被赶出还是好的,就怕死无葬身之地,沦为假大祭司的玩物。 胡颜尚未接近飞鸿殿,一行人已经闻讯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一身艳红色的长袍,贵气逼人;脸戴复古的银质面具,神圣神秘;手持权杖,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个人就是大祭司! 在这个瞬间,胡颜的视觉似乎发生了错位。 她好像就是那个手持权杖的大祭司,而站在这里的这个人,确实是个骗子!一个觊觎大祭司位置的骗子!不可被饶恕、不能被容忍的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到底谁是骗子?! 胡颜深知,对方是骗子!因为,她才是那位可以睥睨天下的大祭司! 假大祭司抬起手指,如同高贵的女王,在空中随意地勾画一下,然后轻轻一挥手掌,隔空拍出一道淡金色的光。乍现,便无。 胡颜有些恍惚,却一直防备了假大祭司的出手,当即闪身躲开,那名叫棋方的祭侍却惨遭毒手。她的身体由空中掉落到地上,一阵抽搐,脖子一歪,竟死了! 胡颜的右臂动弹不得,想要装出高手负手而立的模样有些困难。只能垂着双手,抬头挺胸,用气场压倒对方,不对对方露怯。实则,胡颜的心里已经没底儿。 第六百零四章:真假大祭司 那假的大祭司一出手,便让胡颜清楚地认识到一点,若她的右臂好使,僵死血冷之症得以治愈,二者对战,定然只在伯仲之间。可惜,现如今,她不敌。因此,她不敢轻易动手。试想,若她动手后输了,必定会被所有人认定是个假货。有口难辨的滋味,想必不如麻辣鸡块让人喜爱。 最为恐怖的是,这位假的大祭司所使用的一招一式都与胡颜一模一样!若非胡颜心中没有一丝怀疑,十分清楚确认自己就是大祭司,这会儿怕是早就迷茫了。 按理说,胡颜应该感觉愤怒,实则,她却在心底轻叹一声,感觉有些头痛。她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老了,偶尔那点儿来之不易的怒火,都是针对那几个不省心的小小少年。对于眼前这位假的大祭司,她有的,只是……杀意。 杀了她,解决掉这个麻烦。 胡颜也不言语,眼神犀利地直视假的大祭司,缓缓抬起左手,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肚儿上轻轻一划,滴落下淡粉色的血滴。在血滴滑落的过程中,突然左手一翻,将其接住,让其绽放于手掌心。 有那熟悉大祭司的人,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大祭司的血是淡粉色的! 胡颜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冷声问:“你是谁?!” 假大祭司学着胡颜的样子,割破自己的食指,然后用同一只手接住自己的血,让手心处绽开一朵粉色的梅。 胡颜大惊失色!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这人竟然与自己一样,是淡粉色的血?!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这……这不对劲儿! 假的大祭司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那威严的声音,通过银色面具传出,仿若钟声回荡在人心里。 胡颜觉得,那声音,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她有些无措了。但是,无论怎样,她都要撑下去!她是真的,那个大祭司就必然是假的!无论有多像,假的就是假的! 胡颜略显毛躁地举目四望,希望寻到自己熟悉的面孔。然而,除了一个桃乌,一个都没有。她想质问假的大祭司,那些人都哪里去了?!又担心她在报出那些人的名字后,害那些人被灭口。 这个假的大祭司,太可怕了。 这一次,胡颜深深地感觉到了惧意。不是对强者的害怕,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不待胡颜说什么,假的大祭司再次开口道:“你是第二个,自称是本座的人。本官素来不喜被人模仿,无论好与坏,这世间只有一个本官。”言罢,突然凌空一掌,打向胡颜! 第二个?她是第二个?第一个是谁?是否和自己一样,也是自以为是大祭司的女子? 胡颜心头剧震,想要闪身躲开,却因失神而慢了一步。她的胸口,被重重拍了一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了出去,落在地上,激荡不起一丝灰尘。因为……飞鸿殿的地面,都是由纹理漂亮的大石头打造而成。以前走在上面,只觉得挺干净,现在发发现,跌上一跤的感觉真痛。 胡颜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却变得冷静了三分。是啊,她被假大祭司震慑,竟信了她的鬼话!若有第一个来寻事、自称是大祭司的女子,也一定是这位假大祭司的手笔。 她缓缓爬起身,看向假的大祭司,眸光如冰,气势如虹,再次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视人?!” 假大祭司嗤笑一声,道:“本尊乃大祭司是也,是你永远只能仰望之人!” 字字清晰有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令人只能折服。胡颜突然有些发蒙,不知道她为何能由此自信?假的在真的面前,难道不应该露怯吗?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胡颜变得烦恼,暴怒,突然大声呵道:“露出脸来!”对!露出脸来,让她看看,这个假大祭司到底是谁! 假大祭司淡淡道:“你不配。”转身,向飞鸿殿内走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胡颜在轻蔑对手时最常说得话。那轻飘飘的语调,淡淡的语气,无一不是她蔑视别人的表现。 假大祭司对两名祭司吩咐道:“杀了她,祭祀河神。” 两名祭司将左手放在右手上,弯腰施礼,然后站起身,看向祭侍者们,点了点头,便尾随着大祭司向飞鸿殿内走去。 祭侍们和他们的结契者同时动手,袭向胡颜。 祭侍者与结盟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就像曾经的她与小哥哥。祭侍者善于术,结盟者善于武。结盟者是用来保护祭侍者和祭司的。每一位祭侍者和祭司,乃至于大祭司,都有自己的结盟者。胡颜的结盟者,是小哥哥傅千帆。尽管她当了三任大祭司,她却只有小哥哥一位结盟者。每次参选大祭司,倒是有人想与她结盟,却都被她拒绝了。她一个人,挺好。 今天被这些人联手围攻,才知道,她缺帮手。这些人,都是她的人,却都群起围攻她,说来实在是可笑。 胡颜不想屠尽飞鸿殿的人,然后夺回一个孤零零的飞鸿殿,她在后退,每退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痛不欲生。 突然,变故起。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以迅雷之势袭向假大祭司。 那声长长的龙吟,由“三界”发出,就好似一道炸雷劈开了胡颜周围的迷雾。是的,她有“三界”,她才是真正的大祭司!不能质疑自己,绝对不能质疑自己。 “三界”锋利的剑尖,划开浓重的夜色,破开层层令人窒息的气氛,直接刺向假大祭司。 假大祭司惊讶道:“三界?!”随手结出一记金黄色的符印,挡住“三界”,隔开了花青染的攻击。 花青染一击不重,身子翻转,直接用“三界”去划她的腿。 假大祭司将符印往下一砸,就要断花青染的手臂。 胡颜一鼓作气,越过众祭侍者,飞身而上,隔空甩出一记银白色的符印,与假大祭司的符印碰击到一起,发出砰地一声,就好像两件兵器打在一起。 花青染忙将“三界”上挑,刺想假大祭司的胸口。两名祭司突然出手,袭向花青染。 花青染不管不顾,竟不躲闪,执意取假大祭司的性命。 胡颜心惊胆战,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出两记真气,打向两名祭司。 与此同时,假大祭司直接一甩袖子,用真气化作一只冷箭,直射向胡颜胸口。 胡颜躲闪不及,只能避开要害,受她一箭,在右肩膀上。她的身子随着那只冷箭向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假大祭司,眼神幽幽,闪烁着毁天灭地的怒火。突然,她发足狂奔,冲着假大祭司奔去。拼死一战,也无不可! 结果,假大祭司射进她身体里的冷箭突然爆裂开来,将她的右肩炸得血肉模糊! 胡颜的身体一软,差点儿躺在地上。 花青染急忙掉头,向着胡颜奔来。 两名祭司拦住花青染,不让他逃走。 假大祭司一出手,夺了花青染的“三界”,同时一挥红色衣袖,飞出一道结界,迷了花青染的眼,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仿佛被困于黑暗中。她眸光带着戏谑地笑意,一步步上前,走向花青染,道:“如此俊俏的儿郎,竟做出行刺之事,是为了引起本座的注意吗?” 毫不在意地调戏,与胡颜如出一辙的样子,不但令花青染觉得诧异,更令胡颜身体一颤、呼吸一窒。 她在想,若她不认识花青染,却遭他行刺,自己会怎么说?她会说:如此俊俏的儿郎,竟做出行刺之事,是为了引起本座的注意吗? 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胡颜无法淡定了。她急火攻心,一伸手,却无力改变改变任何危机,反而吐出一口淡粉色的鲜血。 以往,她总瞧自己血液的颜色不顺眼,如今,却希望它变成天下无双。她不要别人和自己一样。 花青染陷身迷阵,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感知,但却深知这样下去必然被袭。他掏出黄符,往黑暗处一拍。 假大祭司见花青染的符咒画得有模有样,自然有些忌讳,忙停下脚步。 结果,那只黄符飘飘悠悠落在地上,毫无反应。 假大祭司继续上前。 花青染再次拍出一张黄符。 假大祭司再次停下脚步。 结果,黄符再次飘飘悠悠落在地上,毫无反应。 假大祭司怒了!这不是耍人玩呢吗?!她再也无所顾忌,直奔花青染,想着先拿下他再说。 黄青染掏出一叠黄符,扔向黑暗中。 结果……噼里啪啦哄哄地炸开了黑暗。就像……放了一组鞭炮,声势不大,但却是络绎不绝。 胡颜眼瞧着那些黄符在假大祭司的脸前炸开,泛起一阵阵的黑雾,当机立断,突出重围,一把扯住花青染,直接飞奔而去。她已经受了重伤,恋战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不想,花青染竟一掌将她送出飞鸿殿,翻身扑向假大祭司。 假大祭司挥开黑烟,露出一头毛糙的头发,一掌披向花青染的胸口。 花青染非但不躲,反而向前一步。 当假大祭司的手拍在花青染的胸口,他的手亦攥在了“三界”的刀刃上! 第六百零五章:绝色青染伤 胡颜重新跃上高墙,正好看见花青染与假大祭司硬拼这一幕,当即目眦欲裂,大声喊道:“不要!”青染,不要!“三界”固然重要,却……却什么?却没有他的性命重要?胡颜不敢再想,是盼着花青染能回来。“三界”被夺,她早晚有办法将它夺回来。但是,花青染若为此失去性命,她又要拿什么换回他的性命?!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啪地一声巨响,由花青染的胸口和假大祭司的手掌之间发出。二人同时后退数步,看样子都伤得不清。 花青染接着后退的力道,直接飞身而去,一手抱起胡颜的腰肢,消失在夜空中。 两名祭司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起身道:“宫主?” 假大祭司垂下手,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转身后,银色的面具下却悄然滑下一行浅粉色的血。而她的手,早已焦黑一片,好似被雷劈中了。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本官在那二人的身上下了追魂符,他们身受重伤,定然逃不远。”一甩手,扔出一只纸蝴蝶,“抓活的回来。” 那只纸蝴蝶落在一名祭司的受伤,轻轻展翅,栩栩如生。 两名祭司同时领命,应道:“诺!” 假大祭司独自一个人,走向飞鸿殿深处,拉开一扇门,道:“小韶儿,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依旧三分冷,七分傲,骂道:“滚!” 花青染脸朝前,环抱着胡颜的腰肢,一路疾行。 胡颜的头朝前,脚不沾地,凌乱了一头发丝。 不知跑了多久,胡颜猛地咳了两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花青染这才慢慢停下,将她放到地上。 胡颜晃了晃,险些摔倒。 花青染立刻又将胡颜抱了起来。 胡颜闭上眼睛,沙哑道:“这个样子,不适合回宝姿阁,先找家医馆,止血再说。” 花青染闻言,抱着胡颜来到一家医馆,直接翻墙而进,破门而出,放下胡颜,点燃蜡烛,找出金疮药,直接一把扯下胡颜的衣袖,就要给她上药。 不想,胡颜竟从他手中取走金疮药,然后将其倒在了他血淋淋的右手上。 那完美的好似美玉雕琢而成的手,其手心位置,有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胡颜好像透过那翻开的皮肉,看见了骨掌的划痕。这只手,可能……废了。 鲜红的血将黄色的金疮药一遍遍地冲刷掉,直到第三瓶金疮药用完,才勉强将血止住。 胡颜沙哑着嗓子,尽量表现出十分平静的样子,道:“去找一根针线,和一些烈酒。” 花青染望着胡颜的眼睛,拿起金创药,洒在胡颜的肩膀上后,才站起身,去寻针线。 这是医馆,有银针,却没有缝衣服的针。花青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针线和烈酒。 可就在这时,两名祭司带领着二十名祭侍者,追来了。 胡颜的耳朵动了动,咬牙站起身,对花青染道:“她们追来了!拿上那些东西,走!” 花青染一点头,将金疮药和针线塞进腰带,拎起烈酒,与胡颜跳出窗外,逃命而去。 二人虽受重伤,但此刻既然拼命,就不能爱惜身体,二人咬牙夺命狂奔,但毕竟受伤太重,哪里跑得过那身怀异术的祭司? 胡颜和花青染被围,眼见着就要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杀出一队黑衣蒙面人,冲进祭侍者们的队伍,将那密不透风的人墙冲出了一个豁口。 胡颜见机不可失,与花青染撒腿便跑。 黑衣蒙面人与祭侍者们斗得天昏地暗,奇门遁甲对付祭祀之术,锋利兵器对付武功高强的结契者。 就在两名祭司以为,这群黑衣人要与自己死磕到底的时候,他们却放出刺眼的辣烟,十分无耻地撤退了。 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一些纷乱的脚印和几滴血。 胡颜与花青染跑到一条琥珀的边上,在黑衣蒙面人的帮助下,成功将祭司等人甩开一段距离。 胡颜知道,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当即脱掉衣服,将鞋子抱入衣裤里,系住,然后走进湖里,躲在一颗大石的身后,仰头,冲着空中吹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呼哨。 一只雄鹰呼啸而来,直接抓起她的衣裤,飞向远方。 湖水冰冷刺骨,胡颜却将整个人钻入其中,冲洗干净身上的追魂咒,一仰头,破水而出,却发现花青染竟站着没动。 胡颜沙哑道:“你想让她们抓住一丝不挂的我?” 花青染的眸子闪了闪,将从医馆拿出东西放到了岸边,快速脱下衣裤,学着胡颜的样子将鞋子系在衣裤里,这才提着“三界”踏水进入湖泊中。 他的身体修长,既不单薄,也没有那么多的肌肉,每根线条都是一条令人赞叹的弧度。他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飞扬,一双眸子因羞涩变得水润多情,整个人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烟火的仙子,踏月而来。许是湖泊太冷,他竟微微颤抖着。若说女人的脆弱和单薄,能引起男子的垂怜和爱意,那么花青染的这种轻颤,就好似杯中清酒,荡漾出了诱人的纯酿,泛起了醉人的光,有种惊心的靡丽在里面。让人……想要将其一口灌入口中,用唇舌去感受、去玩弄,任其饱含辛辣的流淌而下,直到心肝肺腹。 胡颜看了花青染一眼后,便不再看他,其中原因,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又打了声呼哨,那只雄鹰再次飞来,叼走花青染的衣裤,飞向远方。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花青染不敢看胡颜,将“三界”插入脚下的泥土里,就想着学着她的样子一头钻进水里。胡颜却道:“受伤的手,留在水上。若再沾水,那只手怕就废了。” 花青染依言,整个人缩进水里,独留一只手在水上。 这时,那些祭司们再次追了过来,在附近转了一下后,直奔远处而去。 花青染慢慢从水中钻出头,一张脸好似水洗银月,皎洁中泛着诱人的水润。 第六百零六章:水中燃 花青染轻轻颤抖着,望着胡颜不语。 胡颜用左手拿起酒坛子,用牙齿拔掉酒塞,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后,将酒水递给了花青染。 花青染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喝。 胡颜一仰头,又喝下一口酒,然后直接环上花青染的脖子,将一口烈酒喂进他的口中。 花青染忘了呼吸,忘了酒的味道,脑子里乱作一团,只有三个字在反复撞击他的脑壳——她吻我?! 胡颜将针掰弯,又喝了一口酒,对着针线一喷,然后转过身,让花青染的右小臂贴着自己的腰身,穿过,用自己并没有知觉的右臂夹着花青染的小臂,然后将后背依偎在他的怀中,开始认真地缝制起来。这一招,是她和白子戚学的。不管对不对,终归有好处。 她本想说些什么,分散花青染的注意力,例如:青染,你没必要这么拼,“三界”被夺只是一时,我一定会将他找回来。然而,在花青染舍身夺“三界”的时候,她就知道,“三界”在花青染心中的重量,不是她一两句就能改变的。 她还想说:咱俩身上,一定有追魂咒,必须洗干净。 然而,当花青染不问为什么,陪着她直接跳入水中胡闹时,那句解释就显得有些单薄。 在相信你的人面前,再多的解释都变得多余;在不相信你的人面前,再多的解释都变成了借口。 许是疼的,许是冷的,花青染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不知何时,他竟伸出左手,抱住了胡颜,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两个人的身体变得密不可分。 花青染的呼吸,落在胡颜的耳边,有些灼热。 胡颜缝下第二针,问道:“为何跟来?” 花青染的身体绷得很紧,重重呼吸着,沙哑道:“不放心。” 胡颜点了点头,道:“下次别犯傻,‘三界’……不过是个物件。” 花青染暗道:你把“三界”交给我,我定不会让别人染指它一分。“三界”与你而言,许是个物件,与我而言,却是不同。 别管他心中怎么想,他口中却是乖巧地应了声:“嗯。” 由此可见,花青染是个有将注意的人。 胡颜不算了解花青染,但也决计不信他的话。她走之前,让他回花家去取花影盏,他应得好好儿的,结果呢?还不是偷偷跟了过来。 胡颜又封了两针,歪歪扭扭,格外难看。她皱了皱眉,喃喃道:“要不要拆了重逢?” 花青染立刻道:“不用!我看这样挺好的。”实则,他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在这上面。 胡颜的唇角勾了勾,道:“你的手可以随意放一放。”这话说得够明显了,就差直白到你随便摸吧。 花青染听闻此话,却只是用将胡颜抱进了几分,道:“我不累。” 这呆瓜! 若是曲南一等人听到她这么说,不得直接扑上来才怪。可偏偏,花青染乖得令人心疼。想到他的脑子恢复时才六岁,胡颜立刻黑了脸。感情,她在色-诱一个小男孩啊! 心中不爽,手下便快了几分。 花青染虽然痛得直哆嗦,但能抱着胡颜的身体,简直让他欣喜若狂。若……若身体其他地方,也挨了刀子,必须站在冰冷的湖泊中缝合,那定然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花青染用脸蹭了蹭胡颜的脖子,欣喜之情无法言表。 胡颜的脸却更黑了。暗中咆哮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那样对我,不要像个孩子用脸蹭来蹭去,让我产生负罪感?! 胡颜刷刷几针,缝好花青染的伤口,刚要说话,却听那些刚消失不多久的脚步声又折返了回来。 胡颜轻轻站过身,看向花青染,盯着他那缀漫满星子的眸子,与他左手紧紧相握,同时慢慢蹲下身子,隐身在湖泊之下。受伤的左手,则是藏在石头底下,水的上面。就像一只静待花开的莲。 祭司们带着人走进,又四处搜寻了一番,始终不见胡颜和花青染,只能蔫头耷脑地回去复命。 湖泊里,水波轻轻荡漾,胡颜与花青染缓缓站起身。 花青染突然一把抱过胡颜,盯着她的唇,大口喘息着。 这时,胡颜才感觉到花青染的身体竟然格外灼热,与这冷凉刺骨的湖泊形成了强大的反差。 她心中一凛,道:“青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烈火咒’去劈那女子?” 花青染盯着胡颜的唇,喃喃道:“除了‘烈火咒’,还有‘雷怒咒’。我将它们都贴在我的胸口,让她拍。” 胡颜震惊道:“你不要命了?是谁教你的?!”胡颜不相信,花青染能想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花青染这才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胡颜,骄傲地道:“你啊。” 胡颜瞪圆了眼睛:“我?!” 花青染晕乎乎地一笑,道:“你教司韶的,我……偷学……”话未说完,人已经昏死在胡颜的身上。 胡颜仰头望天,发现自己顺带教坏了花青染。 果然,脚正也怕鞋歪。 她呼哨一声,那只雄鹰便翱翔而来,将她的衣裤叼来了。 然后,就再也不肯走,就蹲在石头上,瞪着一双格外明亮的小黑眼睛,看着她。 胡颜伸手摸了摸雄鹰的头,道:“刁刁,去把他的衣裤取来。” 雄鹰一歪头,就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胡颜与它对视半晌,终是放弃了。人和人之间,都难做到心有灵犀,大多数都是鸡对鸭讲,她怎能强求一只雄鹰与自己配合得天衣无缝? 胡颜无法,只好拔出“三界”扔上岸,又将花青染拖上岸,然后穿上自己的衣服,捡起一瓶金疮药,洒在自己的右肩膀,忍着痛,给花青染穿上自己的亵裤和亵衣,然后将剩余的金疮药倒在他的手上,又用自己的发带将他手上的伤口缠好,这才一咬牙,重新抓起“三界”背起花青染,一步步走向宝姿阁。 寒风凛冽,衣衫单薄,唯有花青染的身上滚烫如火,却……令人更加忧心。 胡颜尚未靠近多宝阁,便看见有人在盘查一男一女两名住客。 老鸨子比比划划,声称绝对没看见,转身后却去了胡颜房里,翻找出了那一背包的珍宝,据为己有。按照她的想法,胡颜和花青染定然不敢再来。 胡颜这时才发现,这长安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不再是她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家、不在是她闭着眼也能知道哪儿是哪儿的长安城下。 尽管六合县小得可怜,却因为有那些男人在,从未让她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计算与谁闹得不欢而散,也还有另一扇门在烛光中等着她。 原来,她一只想要得,是一种被需要的存在感。 胡颜想念六合县了,想念那些会使出手段,百般勾引她、算计她、想要留下她的男子们。他们的脸是那样的生动,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让她觉得格外暖心。 这一刻,胡颜竟然在想,去她爹的飞鸿殿!去她娘地大祭司!她就回六合县去,做一个滚刀肉,在几个男人之间打滚! 花青染的咳嗽声令她恢复了冷静。 是的,她是要回去。不过,不能就这样走了。花影盏,她必须拿走!有些东西,对她而言重若生命,若不得不落入假大祭司的手里,她宁愿打碎! 娘地!老娘拿不到,谁也别想要! 胡颜将心一横,背着花青染,直奔一个她在前一刻还不曾想到的地方。即使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却又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否要去。 花青染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那种沙哑的声音好似残破的锣,生生敲打在她的心上,痛成一片。 去! 必须去! 一间暗室里,一名背影修长的男子,正在看一副画。 男子有几缕白发,背脊挺得笔直,一张儒雅的脸上是莹莹笑意,看起来十分好相处,且脾气格外的好。此人的眼睛狭长,鼻峰挺直,唇瓣略薄。常人若长成这样,定会给人一种刻薄寡情、风流不羁的印象。偏生,此人是一张笑面,令人如沐春风,格外心喜。 此人与曲南一有五分相似,赫然就是曲南一的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卫言亭。 他手中拿着的,便是胡颜的画像以及曲南一的留言。 他用十分缓慢的声音,读了一遍:“胡颜此去长安,忘父多加照拂,务必保其安全。” 蒙面黑衣人悄然出现,扯下脸上的布,露出一张气势磅礴的大脸盘,道:“相爷,属下等人拦下了飞鸿殿的人,协助胡姑娘逃走。四人受伤,无人亡。”此人,是十二生肖中的孟虎。 卫言亭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看向搜侯:“胡颜此人,是谁?” 搜侯道:“回相爷,属下在六合县时,只打探到,胡颜是公子的女护卫。” 卫言亭莞尔一笑,道:“能让吾儿大张旗鼓地写信来托付,显然不一般呐。先护着吧。” 黑衣人齐声道:“诺!” 卫言亭挥了挥手,众人退了出去。 他推开窗,望向月亮,喃喃道:“飞鸿殿……”眼中,杀意隐现。 第六百零七章:求救被辱 胡颜背着花青染来到凡尘的后门。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请自入,可今晚,她是有求于人,所以……不能。 胡颜只有左手好使,必须拖着花青染的屁股,于是只能用脚踢门。咣咣咣的声音,伴随着花青染的咳嗽声,听起来格外焦灼。 不多时,门里传来门房的询问声:“谁啊?” 胡颜道:“我是……”她本想说我是胡颜,找你东家,可一想到凡尘东家是那么的恨自己,便将到嘴边的话改了改,“我是你们东家的朋友,路过此地,借宿一宿。”她寻思着,若凡尘东家不在,她没准儿能蒙混过关。 不想,门房在听完她的这句话后沉默了。 花青染又再咳嗽,每一下都仿佛打在了她的胸口,闷疼。 胡颜再次用脚踢门,却不想,那门竟然被人打开了。 门内,站着门房和……凡尘东家。 胡颜不如曲南一脸皮后,尤其是在面对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她实在做不到用热脸贴冷屁股,但为了花青染,她不得不干笑两声,道:“今晚无处可去,借宿一宿,可否?” 凡尘东家带着鬼脸面具,视线在胡颜和花青染的身上一扫,最后将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冷冷地开口道:“做梦!” 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便是咣当一声关门声。 胡颜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说,还十分深刻地感受到——此灰有毒。 几分落寞、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几分心酸、几分懊恼、几分落魄,混合成了一盘子因果,咀嚼,满嘴的苦涩。 胡颜的双腿在打颤,背着花青染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门再次打开。 凡尘东家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若求我,兴许我会暂时放下往日的仇恨,让你借宿一晚。” 胡颜心中一喜,忙道:“求你。” 凡尘东家没想到,胡颜会如此轻易求人。他攥着房门的手由于太过用力,竟将食指的指甲弄劈了。一行鲜血,沿着门蜿蜒而下。 他一甩手,冷声道:“你若没有诚意,何必求我?!”言罢,就要关门。 胡颜忙上前两步,将身子挤在门缝中,急声对那东家道:“你说!你说要怎样,才肯让我们住一宿?” 凡尘似乎在思考。 花青染的咳嗽声再次传来,呼呼啦啦,犹如破风箱。 胡颜知道,花青染的肺子一定是出了问题。再者,中了烈火咒的人,浑身炙热如炭,最忌讳用冷水沐浴,会伤起经脉。那湖泊冷似冰,比冷水要霸道太多。花青染若不及时救治,这一身修为会废不说,恐有性命之忧。 胡颜紧紧盯着凡尘东家的双眼,道:“你说,我做。” 凡尘东家缓缓道:“我要给……给我下跪!” 胡颜的心里咯噔一声,拉扯得整个胸腔都痛了。她想要发怒,一巴掌拍死凡尘东家这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然而,她不能。 红莲教在到处搜索她,飞鸿殿的祭司们也在搜索她,她……若是独自一人,倒是可以随处藏身,只是……花青染…… 不,她不能扔下花青染。 胡颜在犹豫,心中的挣扎无异于让她选择自断一臂。 这双膝盖,何其金贵?只跪天神地歧,眼前之人又何德何能,值得她一跪?! 凡尘东家见胡颜犹豫不决,干脆直接关门。 胡颜忙道:“我跪!”言罢,就要跪下。 花青染却在迷迷糊糊中开口道:“不!不要……” 胡颜的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凡尘东家的面前,垂眸,不语。 凡尘东家站立半晌,终是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开口道:“你是为了救他,所以求我。他可以住进来,你却不能。” 胡颜一听这话,虽心中不喜,但却知道自己过了一关。说不上多高兴,也没觉得膝盖疼,只是心口堵得难受,却又隐隐泛着欣喜。她抬起头,看向凡尘东家,问:“可以了吗?” 如此卑微,简直与往日的霸气不可同日而语。 她,终究不过也是一界凡人! 凡尘东家冷笑一声,道:“起来吧。” 轻飘飘地三个字,却饱含了太多的鄙夷。 胡颜站起身,背着花青染往里走。 凡尘东家拦在胡颜面前,道:“把他交给我,你走。” 胡颜却道:“我还给你一包珍宝,与上次一样,你让我也住一宿。”她哪里放心将花青染交给他?他恨自己不死,对花青染又百般戏弄,让花青染落他手中,怎么有好? 胡颜这么想,好像是在怀疑凡尘东家。实则,她也是信他的。他收了她的银子,帮她过了城门关卡。这一次,她主动提出要给他银子,也是想与他两不相欠。毕竟,将来是敌是友……呵,什么是敌是友,定然是敌!看见她下跪之人,除了花青染,她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当然,这个任何人,指得便是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当即道:“好。” 胡颜偷偷嘘了一口气,尾随在凡尘东家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 凡尘东家也不点蜡烛,转身便走。 胡颜将花青染放到床上,也没点蜡烛。一是她能夜视,二是怕招来敌人。 她摸了摸花青染的身体,只觉得烫得吓人。而她自己,则是冷得直哆嗦。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一圈,然后直接拉开房门,要去寻凡尘东家。不想,那人竟就站在院子里,仰头着一头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听见开门的动静,回头看向胡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开头,仿佛他看见了只是一阵风,透明、无形。 胡颜耷拉着眼皮,站了一会,便一咬牙,向他走去,站在他的身侧,道:“我需要一些滋养经脉,降温的药。” 凡尘东家嗤笑道:“你拿什么换?” 胡颜道:“我再给你跪一个?!”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不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干挺。 凡尘东家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下贱!” 第六百零八章:下贱! 胡颜觉得,她一定不会因为这不痛不痒地两个字而怎样。她虽不是曲南一,但这脸皮那也是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厚实皮子,与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相比,简直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结果却是,她的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有种转头就走的冲动。 凡尘东家看出她的不自然,便嘲讽道:“怎么?这点儿辱骂就受不得?你如此金贵,又何必来求我?” 胡颜发誓,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商人,一个市侩、恶毒、低贱、丑陋、对自己充满恨意的商人! 可事实却是如此,她也不得不低头。 胡颜很能看清楚形势,知道自己从下跪的那一刻,便落了下风。不过,没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不会总落下风。雄鹰低飞,是为了翱翔九天! 胡颜发现,人活久一点,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想得开。人生在世,百余年,哪能事事如意?看得开,最重要。 她是深吸一口气,微扬着下巴,道:“说吧,你要什么?” 凡尘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胡颜道:“红莲教追、飞鸿殿搜,我若没些本事,怎么逃出升天,又虎落平阳?”虎落平阳被犬欺! 凡尘东家知道胡颜在拐卖骂自己是狗,他突然变得愤怒,一把攥住胡颜的衣领,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咬牙道:“那你今晚,就给狗侍寝吧!想要换药,就用自己的身体来换!”一把推开胡颜,仿佛她是很脏的东西,令他感觉到了厌恶与恶心。 胡颜的心思急转,手上却在慢慢抚平领口的褶皱,用闲聊的语气开口道:“好啊。”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扭头看胡颜,最终却只丢下两个字:“下贱!”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胡颜喊道:“商人重诺!别忘了给我药!” 凡尘东家头也不回,对胡颜的话置若罔闻。 胡颜一转身,摸索着寻到厨房,倒了碗热水,端回到房间,用自己的嘴,一口一口喂花青染喝下。 这时,大门处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以及大声呼喝:“开门!快开门!” 凡尘东家急忙进了胡颜的屋子,对她道:“你走。” 胡颜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当机立顿道:“好。”她快步出了房间,直接跃上房檐,隐身在树影后,如同一只乌龟,静静趴着不动。汗水,滴落落下。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疼。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左肩膀被那假的大祭司开了一个血洞。她的僵尸血冷之症发作,减缓了血流的速度,倒也没有让她血流不止。不过,刚才在湖泊中沐浴,伤口定然得重新处理,否则大事不妙。 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没心思顾忌自己,屏息凝神,看着凡尘东家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门房一边裹着衣服,一边去开门,口中还问道:“谁啊?” 门外大声喝道:“飞鸿殿办事,速速开门!” 门房是本地人,自然知道飞鸿殿是何方神圣,当即腿一软,忙将房门打开。 一行四人快速走进后院。 一名祭侍者询问道:“夜里可曾发现行踪可疑之人?” 门房弓着身子,脸冲着地,也不敢看这四人,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大人,没……没看见。” 胡颜眼尖,发现此门房非彼门房。也是就是,给她开门的门房,不是眼前这个民房。 四人不再询问,而是挨个屋子探查一遍。不管屋里住得是谁,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直接闯入,然后手托一只夜明珠,细看脸庞。 一时间,整个后院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待四人走向主屋,一脚踹开房门,掀开帷幔时,胡颜的呼吸随之一窒。她的手指开始发力,做好了偷袭的准备。若动手,必须一招致命,不能给这四个人通风报喜的机会。若是以往,她胜算十足。可如今……她有些力不从心。 当帷幔掀开,围在床头的四个人,却发出了一声鄙夷的嗤笑声,然后一甩帷幔,转身离去。 帷幔落下的瞬间,胡颜看见,两具男子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 *裸……白条条……晃瞎人的眼。 胡颜有些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情况?! 谁上谁下? 哦哦,不,不是,她不是要问这个问题,而是想问……为什么? 操咧! 待那四人一离开,胡颜立刻翻身下了房檐,如同一只无声的猫儿,迅速溜进花青染的房间,一把掀开了帷幔。 这是什么心里? 鬼才知道! 胡颜的动作快,凡尘东家的动作更快。他已经穿好衣袍,正在系腰间的带子。 四目相对,凡尘东家杀气腾腾地横了胡颜一眼,然后跳下床,穿上鞋子,大步走了出去。 胡颜回眸看向花青染,发现他的头被转到,面冲着墙,衣衫大开,裤子也被脱下扔到一边。很显然,他是下面的那位。 胡颜的嘴角抽搐,好半天才回归到正常的位置。若花青染知道,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一个陌生男子扒了衣服,压在身下,不知……咳……作何感想? 胡颜一边伸手为花青染整理好衣服,一边暗自决定,要……守口如瓶。 不多时,凡尘东家再次出现在门口,扔了一小盒药给胡颜,用粗哑难听的声音道:“喂他服下三片,烧可退。” 胡颜打开精美的小盒子,从中拿出三颗药,放到花青染的口中。伸手拿起水杯,含了口水,喂进花青染的嘴里。然后,用手挠了挠花青染的喉结。 花青染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便将药片和水一起吞进了腹部。 胡颜的手法混合了简单、粗暴和温柔,令人咂舌。 她见小盒子里还有一些药片,便问道:“剩下的药,如何吃?” 凡尘东家冷笑道:“不怕我毒是他?” 胡颜道:“他若死,你就是陪葬!” 凡尘东家怒道:“你还敢逞强?!” 胡颜缓和了态度,笑道:“天冷,开开玩笑,有益于身心健康。” 第六百零九章:侍寝吧胡颜 别看胡颜笑语盈盈,但心中却已经动了杀意。 别说她心狠,恩将仇报。若非为了花青染,凡尘东家的恩,她是绝对不敢笑纳的。她这人,最怕欠人情,最后撕扯不清。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想要撕扯清楚,就必须连皮带肉地往下扯。痛不?痛!不过却怨不得任何人,毕竟你先要了人家的恩,后又动了人家的情。 凡尘东家好似见不惯胡颜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声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也见不得你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 胡颜眸光幽暗,仍旧笑颜如花,道:“这就不是我说你了。你见不惯我的样子,大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可你非要虐待自己的眼睛,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句话你听过没?人自贱则无敌,人自虐傻子急。” 凡尘东家的眼神越发冰冷了。 胡颜仿佛没有看到,竟露出扼腕的样子,道:“你可能读书不多,这样的至理名言许是不曾拜读过。算了算了,你回去慢慢体会其中深奥吧。” 凡尘东家用粗嘎的嗓子,一字字清晰地道:“若有天,撕烂了你伪装的笑脸,会怎样?”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随便撕。我有千面,也不在乎那么一两张笑脸。”莞尔一笑,道,“当然,你若动手,便会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将玩笑变成事实,令人惊讶不已。”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道:“想知道剩下的药,如何吃,就履行你的承诺,来侍寝吧。” 胡颜挑眉,看向凡尘东家,道:“与你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同床共枕,是不是特能满足你扭曲的欲-望?” 凡尘东家不再言语,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胡颜垂眸看向花青染,半晌后,才自嘲地一笑,道:“青染呐,你要快点儿好起来,我都快成了艳妓,沦落到陪睡的地步了。”站起身,喝一口水,喂给花青染。 如此这般,她将水壶里的水都喂光后,才幽幽道:“有尿,就往床上尿,甭客气,我不会嘲笑你的。” 扯过被子,轻轻盖在花青染的腰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十分惊喜地发现,他竟然真的在退烧! 胡颜嘟囔道:“那鬼脸的东西,还真挺管用的。”拍了拍衣服,吸了吸鼻子,走出了花青染的房间,关好门,来到凡尘东家的门前,踌躇不前。 首先,她不信那凡尘东家会真的将自己扑倒在床上。其次,她拿捏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最后,他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 胡颜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硬着头皮,走进了凡尘东家的房间。 屋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令人觉得不太舒服。尽管胡颜能够夜视,但夜里看东西的感觉和白天的视觉效果截然不同。夜里,处处藏着鬼魅。 胡颜最喜欢一个词——不破不立。 若打不开局面,就要别开生面。 她与凡尘东家的相处,一直处于被动,不如她也主动一回,看看成效如果。 思及此,胡颜直接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后一蹬鞋子,往床上大赤赤地一躺,等着瓦亮的眼睛,盯着凡尘东家的眼睛,狂野道:“嘶……来吧!”为何嘶了一声?伤口痛了呗。 凡尘东家坐在床上,没有动。 胡颜又道:“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凡尘东家这回动了。他突然伸出脚,踹在胡颜的胯骨上,将她一脚踹下了床,怒道:“睡踏上!” 胡颜痛得脸都白了,捂着肩膀,从榻上坐起身,冷冷地扫了凡尘东家一眼,道:“是你要睡我,还是榻我睡我?你给个准话。” 凡尘东家没想到胡颜如此不要脸,一时间有些语塞。咬了咬牙,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胡颜哈了一声,直接躺在踏上,道:“翻来覆去就会骂这两个字。你骂得无不了,我都懒得听了。”突然又从踏上坐起身,扑到床上,扯下被褥,铺到榻上,然后这才钻入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她很累。 身心俱疲。 她很疼。 身心皆痛。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被人取代了,她变得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下去。她想对付红莲教,光凭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她需要飞鸿殿的势力。可惜,如今这股势力变成了阻力。 飞鸿殿中那位大祭司倒底是谁?为何一举一动与自己一模一样。若是旁人,许不太会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不同,她百年寂寞,无聊时颇多,最喜欢对着铜镜看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喜欢装出小哥哥的样子逗自己开心。 都说这世上,最了解的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但胡颜却认为,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就看自己对自己上不上心,上了几分心。 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才知道那假大祭司的可怕。到底什么人,能将她模仿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不但一言一行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语调和思维方式都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胡颜不想怀疑自己才是假的大祭司,但在那位的面前,她却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个人呐,自己尚未看见她的脸,便已经败了一步。真是有够窝火的! 胡颜怒气难平,突然坐起身,想再去会一会那假货。坐了半晌,又蔫头耷脑地躺回到被窝里。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能认清事实。以她现在的样子,是决计打不过她的。送死这种时,最没有意义,她还是老实睡觉吧。 心里,渐渐弥漫起一种酸涩的情绪。就好像垂垂老者被人欺负,除了告诉自己忍让之外,已经无力与对方一较高下。这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哀,美人迟暮的悲凉。有泪,但哭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何要哭。 胡颜睁着眼睛,望着窗口。那里,隐隐透着月光、透着伤。 屋子里很静,静得令人心慌,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着人间的殇。 胡颜呲牙咧嘴地平躺,扭头看向床,却无法看见凡尘东家。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的名字,最终却还是将话咽回到肚子里。记住一个即将被自己杀死之人的名字,有些残忍。对她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 她不知道,她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自己又爱又恨。是的,他一定爱惨了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若没有恨,不会折辱她;如没有爱,不会救她。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贪财,他都做了一件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救了她。 不知他知不知道,她想杀了他? 因为,她厌恶他,也怜惜他。厌恶他折辱自己,怜惜他受过的伤。若一死能让他解脱,未尝不可。 胡颜的眸子明明灭灭,好似走在地狱边缘的人,往左一点是人,往右一步是鬼。 她的身体逐渐被冰冷吞噬,困难地翻动着身体,却始终睡不着。她总觉得榻上冰凉如铁,将自己身上的那点儿热乎气都吸食得一干二净。她禁不住开始怀念起花青染的体温,滚烫滚烫的,抱在一起,别提多舒服。 想到凡尘东家就在床上,她竟像一位思春的少妇一样,变得饥-渴异常。一咬牙,干脆抱着被子,爬起身,就像一只四肢僵硬的恶鬼,一点点儿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放倒在床上,裹上被子,靠近凡尘东家。 这时,她才注意到,凡尘东家没有被子! 是了,这屋里就一双被子,被她霸占了。 胡颜的唇角一勾,笑了。 凡尘东家心中怒火翻滚,骂道:“滚下去!” 胡颜的牙齿上下磕碰,哆哆嗦嗦道:“说……侍寝,就……就就……就必须侍寝!今……今今……今晚,我……我陪你睡!” 凡尘东家的磨牙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坐起身,越过胡颜,一伸手捞起褥子,盖在自己身上。 胡颜诱哄道:“一……一起睡吧。”张开被子,邀请凡尘东家共眠。她为了取暖,都能找小倌,此刻邀请凡尘当家同眠,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凡尘东家不理她,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她。 胡颜无趣地放下被子,裹紧自己。她知道,她的伤口应该上药,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再拖欠凡尘东家什么。要杀一个对自己多次施以援手的人,挺考研人心的狠毒程度。她自认为狠辣有余,狠毒却不够。 迷迷糊糊中,胡颜发起高烧。 由通体冰凉变得浑身滚烫。 不,不是变得浑身滚烫,而是一会儿冷若冰,一会儿热如火。被子被她踢开又裹上,裹好又踢开。 凡尘东家就坐着床上,看她自己折腾。 胡颜自己折腾了五六个回合后,突然就不动了。 一动不动也变得十分不明显,整个人就好像死了一般。 凡尘东家的手指在一根接着一根地抖动,好像每根手指都在拼尽全力挣扎。一双眼睛,泛着痛苦的痕迹,似乎要哭,最后却统统化为了狠厉。 他扯下自己和胡颜的裤子,分开她的两条修长美腿,架在自己的腰上…… 他在喘息,大口大口的喘息,有些浑浊,承载着不能言说的重量。 做,或者不做? 撕扯不清还是释然放手? 用力报复还是宽容原谅? 他因她之故,沉入地狱,怎能放她一人离开? 呵…… 就让她像他一样,拼尽全力去恨吧!这样,才公平。 凡尘东家一鼓作气,覆到了胡颜身上…… 第六百一十章:滚滚滚! 下午时,胡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心中仿佛空了一块,好像错过了一件她筹备很久,却又最终被遗忘的事。 这件事很重要。 却,想不起来。 胡颜坐起身,痛得脸色一白,忙用左手捂住右肩膀。那里,厚厚的,就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胡颜拉扯开衣服,这才发现,她肩膀上的伤,已经被人包裹起来。最要命的是,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她睡前的那一套夜行衣。 什么情况? 白子戚来了? 为何胡颜会想到白子戚?因为这些男人中,唯有白子戚会一声不响地给她换衣服,就好像在给自己换衣服一样。这么一想,好像又不那么令人愉悦了。貌似,她无法吸引白子戚的性-趣。呵…… 胡颜知道,白子戚没有来。他若能寻到自己,那么红莲教的其他人也定然能寻到自己。她莞尔一笑,一直以来十分抑郁的心情却瞬间得到缓解。她塔拉着鞋子,下了床,却突然皱起了眉毛。 双腿间那个位置,隐隐作痛。 什么情况?! 胡颜有些发蒙,又试着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下面有些痛,好像……破皮了。 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胡颜有些不能淡定了。 她在睡过去前,下面明明没有异样,可为何在醒来后,却发生了异样?难道是……凡尘东家? 不,不会。他若真想动她,不会将她踹到榻上。所谓的折辱,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他哪里会有成就感?可是……那里隐隐作痛,不是假的。 她听说,女人一旦破了身子,会痛得厉害。她自我感觉了一会儿,还真那么痛。真是……出鬼了?! 胡颜随手画出一个符,拍在自己胸口,那复古而神秘的图腾荧光一闪,消失不见。随即,她的胸口出现一个淡粉色的图腾,与刚才那个一般无二。此图腾一出,证明她仍旧是处子之身。 胡颜皱眉,思忖片刻后,决定先压下此事不予理会。就当……没有发生过。 她先是通过窗缝向外望了望,见院子里没人,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却令人倍感愉悦和温暖。 胡颜……还是感觉有些冷,忙抱着胳膊,往花青染的房里跑。 尚未靠近,便听见了凡尘东家和花青染的对话。 花青染问:“这是什么?” 凡尘东家道:“毒药。” 花青染问:“她呢?” 凡尘东家回道:“死了。” 胡颜打了个喷嚏,暗道:这世上的人,到底有谁能好好儿说话? 她推门而入,凡尘东家与花青染一同看向她。 凡尘东家将手中的药片扔给胡颜。 胡颜一把接住。一共三颗。 凡尘东家道:“分三次,一次一颗。” 胡颜点了点头,走向花青染。她伸出手去摸花青染的额头,发现果然不烫了,心中稍安,对着花青染勾唇一笑。花青染抓下胡颜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捂着。 二人之间好似已经不需要言语,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亲昵与自然。 凡尘东家突兀地道:“你们可以滚了!” 胡颜转头看向凡尘东家,道:“人不能言而无信。你承诺,让我们住一宿,我们来的时候是午夜,只住了后半宿,今晚再住一个前半宿,才圆满。再者,你不想要珍宝了?今晚趁着天黑,我去取珍宝给你。”花青染大病初愈,最好是躺在养伤,这个时候出去跑,岂不是不要命了?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死皮赖脸,她都要留下。 凡尘东家道:“午夜一过,银货两讫,你们必须滚。” 花青染挣扎着要坐起身,胡颜却按着他的胸口,对凡尘动念道了声:“好。” 凡尘东家转身离开。 胡颜有心试探道:“昨晚……谢谢你。” 凡尘东家回头,冷笑:“被人玩弄了好要和人道声谢谢,你还真是……”他本想说下贱,但也觉得自己开口闭口都是下贱,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干脆不屑地嗤了一声。 花青染听闻此话,身体一僵,蹭地坐起身,一把拔出了“三界”。 胡颜的左手始终按在花青染的胸口上,对分成东家勾唇一笑,戏谑道:“原来你所谓的玩弄不过如此浅薄。若将我比成货物,岂不是能算九层新?”视线在凡尘东家的胯-间一扫而过,眼神邪肆中透着不屑。 凡尘东家瞬间炸毛。看样子是要暴起伤人,却不知为何愣是咽下了这口气,一脚踹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青染伸手摸了摸胡颜的脸,对于胡颜的话,他有些听不明白。但凡尘东家的话,他却是懂的。胡颜为了让他躺在这里养伤,竟然……竟然…… 胡颜知道花青染多想了,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真当谁都能占我便宜呢?” 花青染见胡颜笑语嫣然,不像作假,便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身子顺着胡颜的手劲儿,又躺回到床上,沙哑道:“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胡颜点头:“对,是要走。不过,在走之前,还是要银货两讫的。” 花青染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落在胡颜身上,细细打量着。 胡颜觉得好笑,问:“你看什么呢?” 花青染转开目光,道:“没什么。看你饿瘦了没。” 胡颜扑哧一声笑道:“你饿了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说话,万一我听不懂呢?”言罢,站起身,“你等着,我去给你寻些吃的来。” 花青染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道:“你别走!” 胡颜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自己跑的。” 花青染的脸一红,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颜挑眉,戏谑道:“那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见不到我,就心中不安?想要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花青染松开手,一扭身,缩进了被窝里,嘟囔道:“姐姐太坏了!” “嘶……”胡颜的牙又酸了。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向门口走去。 花青染又道:“姐姐,你说,那群黑衣蒙面人是哪方势力,为何救我们?” 胡颜伸手推门,道:“我也不知道。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不多了,此事早晚会知道的。” 花青染轻轻地嗯了一声,身子在床上供了拱,道:“姐姐拍拍小染,睡不着呢。” 胡颜直接推门出去,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院子里没有人,看样子都被凡尘东家打发走了。 她到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寻到一些一些馒头和两盘子菜,便用食盒装好,拎回了花青染的房间。 幸好,此刻的花青染又恢复了常态。感谢天感谢地,千万保持常态吧。这么大的人,动不动就像个孩子似的撒娇,令她浑身不适应。 两个人大快朵颐后,发出舒服的喟叹。 花青染躺在床上继续休息,胡颜则是坐在窗口,望着天边那抹红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她的身体十分虚弱,也应该好生修养才是,然心中烦乱如麻,实在是无法安心地躺在床上。 因为,她终于记起来,今天是大祭司宣布三十年一次的侍神者大选开始之日。从今天开始,各县城都会开始筹备起来。过完年,便会进行初步报名、甄选。待到三月份,这份名单便会传进飞鸿殿。四个月,便会开始大选。届时,各地选出的女子便会被陆续送往飞鸿殿。那时,真是热闹。 飞鸿殿,原先不叫飞鸿殿,是她成为大祭司后,特意改了名字。 鸿鹄之志、飞翔于天。飞鸿殿,多好的名字。 可惜,如今坐享其成的人,不是她。 胡颜的心思烦乱,但面色却是平静似水。她常年躲在银质面具的后面,早已习惯忘记任何表情。若非流落到六合县,她经历了那些人与事,可能这样的面无表情,才是她全部的表情。 花青染隐隐猜到胡颜为何如此郁闷,却也不知道要如何开解她,甚至于,他在心里偷偷期盼着,她并非真的大祭司,而是……假的。这样,他与她之间,才会有另一种可能。 突然,胡颜动了一下。她走出屋子,直奔凡尘东家的房间,片刻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 不多时,凡尘东家背着一个超大的包裹,亲自送到胡颜的房间。 胡颜指了指几。 凡尘东家便将那包裹放在了几上,然后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花青染诧异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他……如此听话?” 胡颜打开包裹,露出皮绳、筷子、匕首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她道:“这些是我要用来制作小物件的东西。至于,凡尘东家为何如此听话,自然无外乎买卖二字。我是买家,他是卖家,他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就得卖我东西。不然,也不配在这个行当里立足。”事实上,胡颜也确实是这么和凡尘东家说的。 花青染点了点头,于半梦半醒间看着胡颜一个人在那里折腾。他曾迷迷糊糊地询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胡颜道:“睡觉。” 花青染便将眼睛闭上了。 胡颜右手臂不好使,但右手还是勉强能用的。她用左手抓起右手,放在几上,然后将一根筷子塞进右手里,攥住。再用左手拿起白布团,缠在筷子尖上…… 房间里偶尔会传出匕首削东西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凡尘东家站在自己的窗前,望着对面那半开的窗,一站便是天黑。 第六百一十一章:迷雾重重司韶鞭重 天黑后,被派遣出去的人陆续回到后院。 原本冷清了一下午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 掌柜的、小厮、打扫婆子,说说笑笑地汇聚一堂,等着开饭。 饭后,各自又洗漱一番,才都睡下了。 热闹的院子再次变得寂静,好似空无一人。 屋子里,胡颜看向花青染。 花情感已经穿好衣袍站起身,手持“三界”,准备与胡颜同行。他的这身衣袍是凡尘东家的,穿在他身上,明显短小了一截。 花青染没穿过这种灰扑扑的棉布袍子,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太好。他见胡颜看自己,便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 胡颜道:“我去宝姿阁要回那些珍宝。” 花青染道:“我回花家,去取花篱盏。” 胡颜点头:“好。我们兵分两路,午夜前,这里汇合。” 花青染应了声:“好。” 胡颜背起背包,直接走向门口。 花青染却拦住她的去路,既不看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落在地上,静立不语。 胡颜问:“还有事儿?” 花青染不吭声。 胡颜问:“青染,你怎么?” 花青染张开双臂,道:“难道临行前,不应该互相拥抱一下吗?” 胡颜发现,她的嘴角又有乱抽风的嫌疑,忙绷直了唇角,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言罢,伸出左臂,抱住花青染。 花青染的脸上终是见了笑容。他轻轻回抱着胡颜,耳语道:“你右肩有伤,切记小心行事。若那些珍宝取不回,就不要了。大不了,我回花家取些给他。” 胡颜敢拍着大腿说,花老爹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如此败家,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她莞尔一笑,道:“我们的珍宝,怎能便宜了那老鸨子?” 花青染放开胡颜,盯着她的眼睛,道:“小心行事,不可鲁莽。” 胡颜呵呵一笑,躲开花青染的目光,道:“啰嗦。”转身,出了房间。 花青染紧随其后。 二人跃上房檐,兵分两路,快速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正如花青染所担心的那样,胡颜并没有直接去寻老鸨子的晦气,而是直奔飞鸿殿。 她就不信了,假货还能变成真的不成?! 这一次,她不打算与她正面冲突。尤其是,明知不敌却还要往前凑合找打这种事儿,不符合她一贯的做事风格。 她想了一个下午,终于有所感悟。 她莫不如放一把火,点了飞鸿殿,将她逼出来,看她如何行事? 如果,自己此刻就坐镇飞鸿殿,被人如此挑衅,定然会大打出手,立威。 如果,现在住在飞鸿殿的那位大祭司真她与她一模一样,那么思维模式定然也如出一辙。 她就挖好陷阱,等着她出来。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看见她的脸! 胡颜打定主意后,直奔飞鸿殿。她在飞鸿殿外徘徊很久,上跳下蹿,忙得不亦悦乎。这一次,若能成功,还真得感谢白子戚。若非他给她看了那些机关设计图,让她了解了机关的原理,就算她削尖了脑袋也制作不出来这些简单实用的小机关。 一切搞定后,胡颜突然弹出一只只小火球,擦过那一排排浸泡了酒精的白布球,然后扯着七八根线,扣上面具,隐身在树后,用力扯动其中一根! 三十来只由筷子做成的火箭,便呼啸着射入飞鸿殿。 胡颜制作的小机关,准头不够,可以堪称为乱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毫无逻辑可循,令人防不胜防。 飞鸿殿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胡颜又依次扯动其它线,另外一些筷子卷着符咒,呼啸而过,射入飞鸿殿,炸开了一团团呛人的迷雾、释放出难闻的气味,就好像……臭屁味,经久不散。 祭司与祭侍们身处迷雾之内,看不清彼此,偶尔磕碰到一起,还误以为是有敌人闯入,免不了大动干戈。 胡颜继续扯动手上的线,就向一个恶毒的女巫,牵扯着木偶的一举一动,发射出一波波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强悍到诡异。 这些攻击,来至四面八方,令飞鸿殿里的众人叫苦不已。 假大祭司一步步走出飞鸿殿,步伐沉稳、红袍明艳、一举一动无不气场强大,令人折服。她在众人的慌乱中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她出出现,瞬间稳定了人心。 假大祭司举目四望,突然飞身而起,越出高墙,直奔胡颜的藏身之所。 胡颜十分惊悚地发现,这位假大祭司竟然也能夜视!若非如此,她怎么如此快速的寻到自己? 假大祭司直奔那几条线所指的树后。去势之快,仿若奔雷。她一手抬手,便直奔胡颜面门,扯下的……是面具。面具后,却是个稻草人。 假大祭司微愣,一只手突然由稻草人的胸口伸出,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具。原来胡颜竟布下障眼法,躲在稻草人的身后,偷袭了假大祭司。 然而,令胡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假大祭司的脸,竟然与她有六分相似。那眼角眉梢、口鼻下颚,虽不是一模一样,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人的脸上也化着妆,胡颜知道这天底下能人异士颇多,自己对易容术只是有个浅薄的了解,便能糊弄一些不太善于观察的人,而眼前的这名女子,却不知道她的脸上到底有几层妆,又将易容术学到了几层。 抛开这些表现不论,胡颜确实被深深地在震撼了。 因为,她在那名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气度、一种自信、以及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场。那种无声的肢体语言,正是她对自己最为满意和自负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就好像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胡颜一击即中,也不恋战,十分不要脸地一洒石灰粉,转身钻入树林里,一边扯动手中的线,一边快速狂奔。 一时间,飞鸿殿外的树林里树枝摇曳,好似群魔乱舞,令人摸不清她逃跑的方向。 突然,一声鞭响,由她背后袭来。 胡颜闪身躲开,松开手中线,隐到树后,探后一看,却差点儿又被抽了一鞭子。 胡颜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缓缓蹲下,捡起一起石头,扔到一边,那银两色的长鞭竟是直接将石头抽成了粉末! 胡颜屏住呼吸,偷偷探头,看向那持鞭者。 月夜下,那人一头银发、一双灰眼,一身白色长袍,手持一把银色长鞭,正竖着耳朵,听着胡颜的动静。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司韶?!” “啪!”一银鞭呼啸而来,绕过大树,直接缠上她的脖子。 胡颜因为太过震惊,竟然……一时间没有躲来。 那鞭子缠得十分紧,竟是想当场勒死她! 胡颜一把攥住银鞭,为自己留有喘息的空间。 那人一摔长鞭,将胡颜整个抛起。 胡颜了解司韶,知道他下个动作便是将她抛出,然后在半空中给她致命一鞭。所以,她没有松手,而是随着那银鞭动作,并喊道:“你个小混蛋!连我也要杀?!” 司韶微微皱眉,仿佛在犹豫。 胡颜落地,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假大祭司竟追了过来,口中还喊道:“司韶!抓住她!” 司韶闻言,立刻再次扬起了银色长鞭。 胡颜一把碎银子洒出,然后夺命狂奔。 她的心乱了,太乱了,竟……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在司韶出现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假的,而那个明明是假的女子却变成了真的。实在是……太可笑了。 司韶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格外灵敏,内心更是犹如明镜,一切妖魔鬼祟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信了那个假大祭司的话,而……不信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狗屁! 胡颜不敢再耽搁下去,她怕自己会被眼前的一切逼疯掉。 因为,她在质疑自己,深深地质疑自己。 自己到底是谁? 若司韶都认识自己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曾自以为是的更改了幺玖的神识,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然,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比她强悍、精明、无情,也曾操控她于股掌之间,任意涂改她的神识? 不是没有可能。 单说红莲尊主,便是一个强大的存在。 她隐隐摸出了一条线索,可以肯定红莲尊主是与自己同龄之人,却不知她到底是谁。 呵……原来,这世上不只一个老怪物。 那么,作为假大祭司又是谁?! 司韶曾说过,她走路时会翘起脚尖,所以发出的声音与众不同。如今,她还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吗? 胡颜的脑子一片浑浊,只能不停狂奔,才能……才能如何?解脱吗?呵……没有解脱。因为,责任越大,枷锁越重。她如今没有责任,没有枷锁,何需解脱?她需要的是……解惑。 胡颜来到昨晚沐浴的湖泊边,一声呼哨,招来雄鹰刁刁。 她问:“刁刁,我是假的吗?我若是假的,你为何会认我为主?” 雄鹰没有回答胡颜的问题,却突然展翅飞走,不见踪影。 胡颜的眼中透出失望之色,转身离开。 却不知道,那只雄鹰在盘旋一圈后,俯冲入湖泊中,抓起一条鱼,扔到了胡颜所在的位置。胡颜,却不见踪影。 第六百一十二章:王爷 天空中开始飘起清雪,落在脸上,冰得好似刀割。 胡颜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抬起头,眯着眼,望向浓墨般的天空,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轻笑。 她想回飞鸿殿去看看,看看这个司韶是不是她的司韶。 也许,这个司韶也是个假货。恩,对,一定是个假货! 胡颜有些安抚不了自己了。因为,正如司韶是如此的熟悉她一样,她又何尝不熟悉司韶?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举止,就连甩鞭时发出的声响,都一模一样。每个用鞭子的人,都知道,力道不同,摔鞭的手法不同,甩出鞭子的声响便会不同。在这样的细节上,此司韶与彼司韶竟然如出一辙。 胡颜有些害怕,想要赶快回到六合县,然后让白子戚告诉她,她才是真正的大祭司,是红莲教的敌人!让曲南一告诉她,她才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让封云起告诉她,她才是他的兽兽!让……让自己告诉自己,她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女人! 有些……混乱了。 胡颜晃了晃头,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凡尘的后门,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去宝姿阁取珍宝。脚尖一转,又走了。 门内,凡尘东家听着胡颜远去的脚步声,眼中划过失望之色,却随即被冷酷所取代。他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让它在手心里化成一小摊冰水,就像他流淌不出的泪。 凡尘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睡下了。唯有他,一个人,用单薄的肩膀轻轻依靠着门板,仰望着天。他希望雪下得大一些,再大一些,这样……她就不能走了,这样……他就能继续作践她! 多好! 多好啊…… 凡尘东家闭上眼睛,由眼角滑落一滴泪,隐入面具中,灼伤了肌肤,滴穿了心脏。 痛。 宝姿阁里歌舞升平,买笑的、卖笑的,都在笑。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没有任何烦心事。实则,世态炎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间雅间里,一名男客突然暴怒,用酒杯砸了歌姬的额头,喝道:“让你们老鸨上来!” 五名歌姬不敢违逆,齐齐缩头跑了出去,慌慌张张地对老鸨道:“妈妈快去,逍遥间里的贵客发火了。” 老鸨不敢耽搁,撒腿就跑了上去。这位雅间里的客人,可是位地地道道的王爷!当年圣上面前的红人! 别看老鸨养尊处优,一身的肥肉,但跑起来着实不慢。 她跑到雅间门口,整理了一下仪容,笑吟吟地推开了房门,道:“哎呦我的爷,您这是……”突然噤声,因为,她看见了胡颜。 胡颜就坐在薛喆玄的旁边,揽着薛喆玄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薛喆玄的护卫就站在一旁,虎着脸,冒着冷气,对胡颜怒目而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薛喆玄年约三十有余,留着两撇胡须,显得十分斯文、贵气。举手投足之间,本应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却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好似一块暖玉。 他的五官十分柔和,看起来像个老好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做事情素来雷厉风行,并非他所表现得那般柔和。 此刻,他就像个小倌,被胡颜拦在怀中,动弹不得。 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听着小曲放松自我,胡颜却突然跃窗而入,直接拍傻了自己的护卫,坐在她的身边,拦住了他的脖子,耳语道“叫老鸨来。” 于是,薛喆玄抓起就被,砸了一名歌姬的额头,让她闭嘴,不要再唱。唱什么唱?用得着如此投入吗?连进来了人都不知道! 歌姬们一涌而出,寻来了老鸨。 此刻老鸨就站在屋内,与胡颜对视。 胡颜松开对薛喆玄的钳制,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 薛喆玄看着胡颜,道:“你松开我,不怕我喊人?”人多口杂,他不想暴漏自己王爷的身份。 胡颜心情不好,也不想和他逗趣,便直接道:“喊吧。就说你在宝姿阁里,被一名女子强抱了。” 薛喆玄:“……”好无语。 胡颜站起身,走向老鸨。 老鸨一边赔笑,一边后退,道:“你……你是哪位?这……这是要干什么?可知那位是谁?你胆敢在他面前放肆?啊!” 胡颜道:“他是谁,与我无关,我只寻你说话。你把我的东西,放哪里去了?此话,我只问一遍。”言罢,放下脚。 老鸨立刻摇头道:“这位姑娘啊,你可不能冤枉人哪!你的东西,我哪里知道……” 胡颜正心烦,老鸨却不开眼,这才是找虐的标准嘴脸。她一脚踢起,顶在老鸨的下颚上。只听咵嚓一声,老鸨的下颚骨,碎了。 胡颜淡淡道:“好了,你不用再聒噪了。” 老鸨想喊,却因下颚被踢,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痛得直打颤,汗水顷刻间湿透了衣衫。她除了用眼睛上下晃荡,代替点头,已经做不出任何动作。 胡颜松开脚,道:“不要用你的贪心考验我的耐心。走吧,带我去拿。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要让你明白。” 老鸨捂着下巴,吓得魂不附体,只能不停地哆嗦着。她想要回应胡颜的话,点点头,却不敢活动脖子,只能用一双苦苦求饶的眼睛看着她,生怕她一言不合就动脚。 她经营宝姿阁多年,也练就了几分看人的眼力。她知道胡颜不好惹,却因为贪财,才做下那等混事,此刻见胡颜不但出手狠辣,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哪里还敢造次? 胡颜道:“这屋里的花费,算我的,权当给这位客人压压惊。”言罢,也不回头,踢了老鸨一脚,示意她前面带路。 薛喆玄望着胡颜的背影,问:“姑娘就这样相忘于江湖?不如留下姓名……” 胡颜正是心烦,不喜欢何人多话,直接回头道:“留下姓名?让你追杀还是让你提亲?” 薛喆玄微愣,站起身,一边向胡颜走来,一边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老鸨子见薛喆玄走出来,误以为他要给自己出头,当即喜上眉梢,也顾不得疼,一个劲儿地冲着他作揖。 胡颜的后背就像长了眼睛,直接一脚踹出,将老鸨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她道:“什么意思自己想去!不耐烦搭理你。”言罢,又踢了那老鸨子一脚,示意她快走。 老鸨子提泪横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在心里咒骂胡颜,一边认命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薛喆玄见胡颜对自己不假颜色,心中产生了几分好奇和窥探之意,又细想胡颜所言,竟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如此冒昧地问一位姑娘的名字,若不是想报复,就是想要迎娶她过门。还真是……有些唐突。 薛喆玄莞尔一笑,没在去追胡颜,而是折返回屋里,坐下,拿起胡颜用过的酒杯把玩。不可否认地说,他对胡颜产生了兴趣。只不过,这种兴趣是可以被压制的。 那被胡颜定住的护卫这时候终于可以动弹,立刻单膝跪下,抱拳道:“王爷,属下无能。” 薛喆玄温和地一笑,道:“是无能。” 那护卫的汗水顷刻间流淌下来。 薛喆玄的话锋一转,却是对另一人道:“阿仟,你若出手,可能制服那女子?”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屋子,突然多出一个人。那个好似一缕幽魂,令人看不真切。他回道:“她重伤在身,我若动手,她胜算不大。她若身体无恙,我不敌她。” 薛喆玄又道:“可看出她是什么门派?” 阿仟道:“看不出她是何门派。交手后方知。” 薛喆玄点了点头。 阿仟不再言语,飘忽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屋里。 他是薛家的供奉,专门负责保护薛喆玄。他没有察觉到胡颜的杀意,薛喆玄也没有让他动手,他便一直隐身,不曾出现。 胡颜随同老鸨来到她的房间,在取走她留在此处的珍宝后,拍昏了老鸨子,顺手打包走了老鸨子多年的积蓄,然后又留下一锭金子,作为那雅间贵客的花销。她胡颜说请客,又怎会作假? 胡颜走后,老鸨子幽幽转醒,看见被洗劫一空的房间,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怪强怪调儿。毕竟,她的下额碎了,不能像往常那样张开嘴就嚎。 薛喆玄推门而入,看着老鸨捧着那锭金子提泪横流,打眼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薛喆玄问:“她将你所有的钱财拿走了?” 老鸨点头,忙跪下,用力点头。她再也顾不得下巴疼,她想让薛喆玄为她做主。 薛喆玄伸出手。 老鸨微愣,但脑袋在屋里转了一圈后,也没发现任何值得薛喆玄伸手讨要的东西,便将手中唯一的一锭金子送到了薛喆玄的手中。 薛喆玄把玩着那锭金子,道:“这是她留下的?” 老鸨忙点头,眼中恨意难平。 薛喆玄柔和地一笑,道:“报官吧。”攥着金子,施施然地走了。他也没享受到宝姿阁歌舞,这金子就不用留下了。 老鸨迷糊了。这……这是几个意思? 第六百一十三章:花家无赖 花家。 花家作为士族,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花家出了一个花青染,那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只不过,花青染十分神秘,从未在长安城里露过脸,故而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然而,正是这种神秘,令人产生了距离,越发以仰望仙人的态度仰望花家。 殊不知,花青染在六岁时便中蛊,直到胡颜出手,才救了他。这期间,他疯了十八年。 花家的家主是花青染的父亲花咏仁,为人虽然多情,但脑袋并不糊涂,可以说是一位有才情的风流才子,也是一位足智多谋的当家人。 花家的亭台楼阁,有种细雨江南的调调儿在里面,就算在夜里,也能让人感觉到几分静雅与别致。 花青染这次回来,没走侧门,也没走后门,而是翻墙而入,然后直奔花家祠堂。 那里,供奉着花家列祖列仙,以及花影盏。 花青染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花老爹不会给他花影盏,而胡颜又想要花影盏,那他……就拿给她。 他是道家人,既不想继承家业,也不想为官,那花影盏是要传给下一任家主的,定然与他无缘。不如,一拿走之。 当花青染接近祠堂时,却发现那里面亮着光,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花青染立刻侧耳去听。不得不承认,他与胡颜在一起久了,干着这等没羞没臊的事儿特别的得心应手。 祠堂里说话的人,是花青染的父亲花咏仁和他伯父家的嫡子花不落。 花不落的名字有些女气,是因为他大小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长到现在,身子骨逐渐强悍起来,却也不好再改名字。不过,花家人的名字,多多少少都会沾些女气。毕竟,这个姓就已经注定了风格。 花咏仁在跪拜了祖先后,站起身。 花不落上前两步,叩拜后,站起身,敬香。 花咏仁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轻叹一声,道:“眼见着要过年了,青染那个混小子,也不知道回来敬香。” 花不落劝道:“叔父放心,青染又不是顽童,到时候,自然会归家。” 花咏仁心中有苦,却不能对别人说,禁不住暗道:怎么就不是孩童了?那心智,不过六岁而已。 花咏仁点了点头,拍了拍花不落的肩膀,道:“你啊,要好好儿历练一番,身子骨也定要打磨得再健壮一些。这花家的门庭,终究得靠你撑起来。” 花不落谦虚道:“叔父,不落不如青染,撑起花家的重任,还是要落到他的肩上。” 花咏仁却道:“此事不用多说,青染……青染有他自己的命,许不在这上头。” 花不落听出不一样的味道,便追问道:“叔父何出此言?” 花咏仁忧心道:“张天师曾为他起过一卦。” 花不落从未听过此事,当即问道:“卦象如何说?” 花咏仁摆了摆手,道:“只得了两个字,不提也罢。” 花不落知花咏仁不想多说,便不再询问,而是道:“叔父,花家嫡系都知道,我们花家的传家宝是花影盏,不知是何样子,有何妙用?” 花咏仁浅笑道:“花影盏是何物,其实我也不知道。” 花不落大惊失色下拔高了声音:“不知道?!” 花咏仁点头,淡然道:“都说花家有花影盏,代代家主相传,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说法而已。为了让花家保持士族的神秘与底蕴,每代家主都会将花影盏交给下一任家主,但所交付的,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形式而已。你父亲已经驾鹤,你可以问问你母亲,她是否见过花影盏?” 花不落暗心惊不已,没想到,世代相传的花影盏竟然是个虚物。 花青染的震惊也不小,但不知为何,他却是坚信花家有花影盏的。若非如此,胡颜也不会直接让他来取。胡颜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祠堂内,花咏仁拍了拍花不落的肩膀,道:“你是下一任的家主,叔父也就不瞒着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起此事。花家,不能变成一个笑话。”言罢,轻叹一声,道,“你回吧。” 花不落失魂落魄地走出祠堂。他在怀疑花咏仁,怀疑他不想将花影盏交出来,但转念一想,为了家族荣誉,谁会在此事上说谎?他轻叹一声,渐行渐远。 花青染直接走进祠堂,点了香,对着列祖列宗拜了拜。 花咏仁一回身,突然发现地上跪着个黑衣人,吓得往后一跳,大声喊来:“来……” 花青染扭头,看向花咏仁。 花咏仁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眼睛都瞪圆了。 花青染喊了声:“爹。”在六合县的乡下,花青染就喊爹,比父亲多了几分亲厚。 花咏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半天,才指着花青染骂道:“你个不孝子啊!还知道我是你爹!还知道这是你家!你跑出去那么久,为何就不回来?!”言罢,抬手要打,可终究舍不得,又将手放下,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不再搭理花青染。 花咏仁在心里劝解着自己:这是我的儿子,他只有六岁大,算了算了,别与他一般计较。 花青染咬咬牙,忍着不适站起身,敬上香后,便抬头仰望这列祖列宗的牌位,也不和花咏仁说话。 花咏仁绷了半天,没绷住,便主动开口道:“你穿成这样回来,可是有事?” 花青染看向花咏仁道:“爹,我要花影盏。” 花咏仁一僵,随即却态度坚决地摇头道:“不行。你若肯当花家家主,花影盏自然是你的,你若不肯当,它便与你无缘。” 花青染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望着花咏仁,道:“我都听见你和不落说得话了。” 花咏仁抬手指了指花青染,恼火道:“你出去一趟,竟学会了听墙角?!” 花青染道:“不用出去学,我也听。” 花咏仁被气了个倒仰,继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我儿、是我儿子,他才六岁,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花咏仁顺气后,这才伸手关上大门,对花青染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爹我就不瞒着你了。那花影盏虽然口口相传,却只是一个虚物。” 花青染一伸手,道:“爹,你是主动给青染,还是让青染自己找。” 花咏仁气得不轻,连胡子都跟着飞了起来。他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怎能不信爹的话?!” 花青染道:“你说没有,青染不信。好,你不给,青染自己找。”勾出一笑,“也应让爹见识一下青染的手段。”言罢,口中念念有词,掏出符咒,向空中一扔。 只听,一个炸雷响起,在花咏仁的脚前炸开一个洞! 花咏仁忙向后退了一步,怒不可遏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花青染抿了抿唇,淡淡道:“学艺不精,拿错符了。” 学艺不精和拿错符有什么关系?!花咏仁有些错乱了。他眼见着花青染掏出一叠黄符,忙阻止道:“停停停!不要再扔了!” 花青染正色道:“爹,你且信青染一回。这些符里,定然有一张能寻出花影盏。” 花咏仁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不不,别扔了。你那些都是什么符?” 花青染看似认真地回道:“惊雷符,烈火符,轰轰符,分尸符……” 花咏仁一脸惊恐之色,忙向后退了一步。许是觉得这样没有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又向前迈了一步,负手,挺胸,对花青染沉声道:“青染,不要胡闹了。” 花青染道:“青染没有胡闹。” 花咏仁头痛地问:“你要花影盏做什么?” 花青染道:“有用。” 花咏仁见花青染不肯说,只好哄道:“青染啊,你离家这么久,也不来陪你娘说说话……” 花青染道:“说了。刚才,青染已经和娘说过话了。” 花咏仁扫了一眼自己发妻的牌位,在心底轻叹一声,对花青染道:“青染,花影盏不是你拿来胡闹之物。” 花青染直接道:“爹若舍不得给,青染自己找。”一抬手,就要将一把黄符统统扔出去。 花咏仁害怕了。他是真的害怕了!如果被花青染将自己点燃了,自己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他当即喝道:“花青染!” 花青染看向花咏仁,不语。 花咏仁有种深深地挫败感。他愧对发妻,更是愧对花青染。无法,他只能说出实情,道:“青染,为父已经答应将这花影盏送给别人,不能再给你。” 花青染吃惊道:“送给别人?”要知道,这是花家的传家宝,没有好好保存都是天大的罪过,更何况是送给别人?简直就是欺师灭祖的重罪! 花咏仁想了想,目露苦涩,道:“为父欠别人一个天大的人情。而那人,只要花影盏。” 花青染道:“你欠别人的人情,你自己去还。花影盏我也不和你要了,我自己找。找到后,就拿走。你就当被偷了吧。” 花咏仁被气了个倒仰!这……这说得是什么话?花青染虽然疯魔了十六年,但在恢复神智后,也不这么气人啊。他就像个正常男子,每天看看书、写写字、画画符。突然有一天,说要出去游历,回来后就变了。变得……像个无赖。还是那种自以为格外占理的无赖。 第六百一十四章:夫侍的命格 花青染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这么想的。但见他一甩手,直接扔出一叠黄符。 花咏仁来不及细想,扑到一只格外普通的琉璃灯盏上,用身体护住。 半晌,那些黄符却没发挥出一丁半点的功效,甚至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花咏仁这才知道,他竟然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心情有些复杂,既恼火,又欣慰,隐隐还透着失落感。他一直当花青染是个六岁孩童,却不想,花青染好似在眨眼间长大成人。而他,没有经历过花青染八岁的顽劣、十五岁的嚣张、二十岁的机智,便直接经历了二十四岁的叛逆。这叛逆来得到底是早还是晚?花咏仁有些摸不准、吃不透了。 花青染走到花咏仁面前,伸手摸了摸那只琉璃盏,然后一低头,吹灭了琉璃盏里的蜡烛,将手深入其中,拨弄了几下,竟然听见啪地一声轻响,掀开蜡烛底座,竟从下面摸出一物。 薄如翼,透如玉,色泽如同胡颜的血,是一种浅淡的粉色,整体如女子拳头一般大小。若不是见花咏仁的反应十分紧张,花青染只会当它是一只精美的碗。 花青染将花影盏塞进怀中,道:“青染走了,爹多珍重。”抬腿就要走。 花咏仁忙叫道:“哎哎哎,你等等!青染啊,你这是要去哪儿?要拿花影盏做什么?你好歹告诉爹一声啊!” 花青染道:“青染要会六合县。这花影盏……是要送给一人。” 花咏仁瞬间瞪大了眼睛:“给人?!给谁?!” 花青染抿唇,不语。 花咏仁轻叹道:“青染啊,你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要继续云游了。听爹的话,留下来,娶个媳妇,让爹也抱抱孙子啊。爹啊,给你相中了一位小姐,当真是娇俏可人、识大体、有学识。想必,你见着了,也定会心喜。” 花青染冷着脸,道:“爹忘了,孩儿的心性才六岁。爹帮青染相看的女子,最好是五岁。比青染大,青染可不喜。” 花咏仁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怒道:“青染!你……你这是要气死爹啊!” 花青染垂眸不语。 花咏仁缓和了情绪,放柔了声音,道:“你好歹去相看一下。” 花青染直接道:“青染走了。” 花咏仁忙道:“别别,你别走!把花影盏留下来!” 花青染置若罔闻,抬腿就要走。那样子,真跟败家的不孝子一模一样,愣是要拿祖传宝贝去讨一女子的欢心。 花咏仁知道硬的没用,忙拦下他,语重心长地道:“青染啊,你可知,这花影盏本不是咱们花家之物,爹答应把这花影盏送给那人,也正是物归原主。她没有空来取,倒也罢了。若她来要,爹却拿不出花影盏,咱么花家……” 花青染没注意到花咏仁后面都说了些什么,脑中只回荡了四个字——物归原主。 胡颜执意要花影盏,便让他来花家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到底为何? 花青染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捂着花影盏,问:“爹,这花影盏到底是谁的?” 花咏仁见花青染终于明白是非,心中欢喜,便不在隐瞒,低声道:“这花影盏,是飞鸿殿里那位的。爹本不想答应她,将花影盏还回去,但……你中蛊,变得疯魔,爹又寻不到你的师傅,只能托人求了大祭司,请她帮忙医治你。” “轰隆……”花青染的脑中仿佛响起一道炸雷。 花咏仁轻叹一声,接着道:“大祭司应了此事,却让为父拿出花影盏作为交换。为父愧对于你,不能眼看着你就此毁了,只能对不起列祖列宗,答应归还花影盏。” 花青染的身子晃了晃,差点儿跌倒在地。 花咏仁一把扶住花青染,关切道:“青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抱恙?” 花青染反手攥住花咏仁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沙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道:“青霜……青霜是怎么死的?” 花咏仁的眼中浮现泪花,满脸痛苦地道:“你妹妹是个福薄之人呐。她被夫家休弃之后,终日以泪洗面,为父毕竟不是你娘,不知要如何开解她。当她知道你的蛊可以拔除,你能恢复清明后,竟……竟失了活下去的念头,人就那么无疾而终了。” 花青染猛地倒退一步,吼道:“不对!” 花咏仁诧异道:“怎么不对?青染,你到底怎么了?” 花青染摇着头,艰涩地道:“不对,你说得不对。我那时候虽然神志不清,但心中还有几分清明,知道青霜在照顾我,也听到了你和胡颜的谈话。胡颜说,要救花青染可以,但必须让你女儿为我续命。” 刚开始,花咏仁还没听明白,谁是胡颜,但稍作联想便知,花青染口中的胡颜竟然就是大祭司!花咏仁不知道花青染与大祭司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何事,但花青霜到底因何而亡,他这个当父亲的却是清楚的。 花咏仁含泪道:“青染,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定然不知道。青霜听见了大祭司的话,同意以命换命。大祭司却说,她虽收必死之人的性命,但青霜的性命对她无用。如此这般折腾一番后,大祭司才开口要了花影盏。在为父心中,花影盏又如何能比你们兄妹二人的性命重要?为父自然是满口答应。事后,才惊觉,自己着了那大祭司的道。为父听大祭司的意思,是说青霜命不久矣。为父心中焦灼不安,日夜派人守着青霜,却还是……没有守住。这一且,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悲从心来,眼泪落下,转过身,以衣袖拭之。 花青染如遭雷击,竟噔噔噔地后退数步,一下子撞在了墙面上。 花咏仁忙回过身,去拉花青染:“青染!青染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屋里躺着,为父派人去请大夫。” 花青染攥住花咏仁的手腕,缓缓地摇了摇头,抬眼,看向花咏仁。 花咏仁十分意外地发现,花青染的眼中竟然有泪水! 花咏仁慌了、乱了,道:“青染,你……你别吓爹,你到底怎么了?” 花青染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一转身,出了祠堂。 花咏仁追了出去。 花青染站住,头也不回地道:“我拿去给她。”言罢,撒腿就跑。 花咏仁想了想,终于明白花青染口中的她是谁。原来,花青染是为了大祭司来拿花影盏。 花咏仁在放下心的同时,又狠狠地皱起眉毛。刚要转身离开,却见花青染去而复返。 花青染道:“爹,师傅为我卜了哪两个字?” 花咏仁本不想说,却也不想瞒着花青染,便轻声吐出两个字——夫侍。 夫是天,夫乃一家之主,地位无比尊尊;侍便是地,侍注定以卑贱之身服侍别人,终究只是一个贱称而已。 夫侍,到底何意? 第六百一十五章:被坑了宝贝 胡颜背着一只巨大的包裹,踏雪而归。为了不留下脚印,她干脆在房檐上行走。回到凡尘后院的时候,恰好刚到午夜。 房间里,等着胡颜的不但有花青染,还有凡尘东家。 胡颜将一大包的东西放到床上,发出一阵金银珍宝撞击的声音。胡颜看向花青染,花青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是在告诉胡颜,花影盏已经得手。 胡颜对凡尘东家道:“这里的东西……” 凡尘东家直接道:“东西我留着,你们可以滚了。” 胡颜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道:“这里面的东西……” 凡尘东家突然怒喝道:“滚!” 花青染一抬手,看样子是想动手。胡颜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淡淡地扫了凡尘东家一眼,拉着花青染走出了房门,跃墙而出。爹蛋!她本想说,这里面的东西咱俩一人一半,结果……还他娘地不让人说话!丫不是心机太重,就是一棒槌! 花青染低声道:“为何不让我动手?” 胡颜道:“昨晚哪种危难时刻,他能收留我们,已经是将头别在了裤腰带上。与性命和珍宝相比,被骂两句又有何妨?按照承诺,我们是必须要在午夜离开凡尘的。” 花青染垂眸不语。 胡颜这才发现了花青染的不对劲儿,于是关心地问:“青染,你怎么了?” 花青染望着眼前飘浮着的鹅毛大雪,道:“下雪了。” 胡颜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下雪了。我们……回六合县吧。”不能让曲南一追来,否则又得乱成一锅粥。 花青染点了点头,攥紧胡颜的手,大步前行。 胡颜回头,看向凡尘的后门,目露凶光。他折辱了她,他不可以活。因为,她的尊严不允许。 花青染感觉到了胡颜的停留之意,于是也挺下脚步,随她一起看向凡尘后门。他昨晚虽然发高烧,神志不清,但却隐约知道,有人让胡颜跪下。他以为,那是幻觉。可见胡颜此时的眼神,他才恍然惊觉,那不是幻觉!胡颜为了救他,竟……真的给那人下跪! 花青染的心一阵剧痛,连带着呼吸都无法顺畅。他好像被别人扼住了喉咙,掏了心。而那个别人,又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心,好痛。 他一直觉得,自己刺伤胡颜是里有应当,即使后来心疼过、后悔过,却也不忍自己有错。如今,事实真相被揭开,他简直无地自容。若不是善于伪装面无表情,他已经不知要用什么嘴脸面对胡颜。他伤了她,她却救了他。救他的代价,是她在艳山上的茹毛饮血,是取回本就属于她的花影盏,是身陷六合县里被人戏耍,是数九寒天折辱尊严的一跪,是大祭司之位被夺…… 花青染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便向一旁倒去。 胡颜立刻回头,抱住花青染,急声问:“青染,你怎么了?” 花青染不语,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滴落。 胡颜忧心忡忡,咬牙道:“我们再回去休息一晚……” 花青染拼尽全力,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只说出一个字:“走。”他就算死在街道上,也不想看着胡颜为自己去求人。 胡颜回头,瞥了一眼凡尘后门。 那里,有人。 胡颜在心底轻叹一口气,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架起花青染的胳膊,前行。 凡尘后门处,凡尘东家的手抠在了门板子上,生生抠断了指甲,挠出了鲜血淋淋的痕迹。他就像是被困在棺材里的人,明明没死,想要挣扎着出去,却……动弹不得。因为,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已经被抛弃,已经被埋在了黄土里。哪一天,是他的忌日?可有人来杯酒送故人?呵…… 胡颜知道花青染需要休息,且大雪纷飞不适合夜行。 她将花青染搀扶到一处看起来家资颇为富裕的人家门口,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自己翻身进入,点了所有人的昏睡穴,然后打开房门,将花青染搀扶了进去。 有一间偏房里是空着的,她便将花青染搀扶到那里,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是去厨房,寻了些热水回来。 一进屋,却发现花青染竟然坐了起来。 胡颜的眉头微皱,道:“赶快躺下。” 花青染看着胡颜不语。 胡颜喝道:“躺下!” 花青染依言躺下。 胡颜端着水走到床边,略显尴尬地道:“起来吧,把水喝了。”在胡颜这儿,热水治百病。 花青染依言又坐起身,接过热水碗,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个干净。 胡颜问:“烫不烫?” 花青染没回话,只是将碗递给了胡颜,就又要躺回到床上。 胡颜放下碗,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认真道:“告诉我,怎么了?可是取花影盏的时候不顺利?” 花青染摇了摇头,收回手,探入胸前,取出花影盏,递给了胡颜。 胡颜接过花影盏,细细抚摸着,感慨道:“一百年了,终于再次见到你,真好。” 花青染心下微惊,细细打量胡颜,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她竟然有一百多岁。若胡颜真有一百多岁,就只能说明,她是仙姑,可长生不老。花青染那一腔懊恼自责被胡颜的一句话刺破,竟开口道:“你是仙姑吗?” “呃……”胡颜拿着花影盏,看向花青染,愣了。随即,她哈哈大笑起来,道:“青染啊,你在逗我开心吗?” 花青染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望着胡颜,喃喃道:“你若开心,让我怎样都行。” 对于美男子,胡颜素来没什么抵抗力;对于美男子的表白,胡颜一般都会表情不太自然地将目光挪开,实则心里暗爽得不要不要的。这一次,亦然。 她转开目光,直接换了话题,道:“我给你看看花影盏的精妙……” 话音未落,手腕被花青染一把攥住,道:“姐姐,你喜欢青染吗?” 如此直接的问话,令胡颜的心猛地一颤,身子随之一抖,手中的花影盏差点儿就摔地上去。胡颜忙攥住花影盏,稳了稳情绪,暗自思量着花青染的状态。虽然,他叫她姐姐,但是……胡颜知道,此时的花青染是青染,而非小染。 想想自己的年纪,花青染叫自己姐姐,还真是……呵呵……还真是把她叫年轻了不少。 第六百一十六章:青染的秘密 花青染等不到回答,便捏了捏胡颜的手腕,提醒他自己在等答复。 胡颜只得收回乱飘的各种念头,看向务必认真的花青染,道:“喜欢……吧。”若不喜欢,她不会为他跪凡尘东家。若说喜欢,她还真没觉得自己多么心动。花青染与那几只相比,单纯很多,也善良太多,所以……存在感不强。咳……胡颜觉得有些汗颜了,感情儿在她这儿,只有恶人才能站稳一席之地。不过,花青染能在终狼环视下生存至今,可见其并非如他所表现得那般与世无争。 花青染的心随着胡颜的三个字忽上忽下,感觉自己问过之后变得更加迷茫,于是干脆挥剑斩断最后一个字,应是将胡颜的“喜欢吧”变成了“喜欢”,且深信不疑。 胡颜眼见着花青染变得欢喜异常,然后情绪低落,最后又变得亢奋起来,整个过程似乎只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华美的蜕变。胡颜蒙圈了。 花青染却十分激动、喜悦,突然起身,抱紧胡颜,道:“青染以后与你同行,万死不悔。” 哎哎哎……这是什么状况?胡颜开始怀疑,是不是她没说清楚那个“吧”字? 胡颜不想欺骗花青染,尤其是在感情上,她不想欺骗任何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今这种模棱两可的喜欢,也务必要让花青染清楚明了。否则,她背了一身的情债回到六合县,如何面对曲南一和白子戚?哦,对了,还有司韶。想到司韶,她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也许,只有她回到六合县,才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胡颜收敛心神,对花青染道:“你可能没听清楚,我说得是喜欢吧。” 花青染抬起头,看向胡颜的脸,道:“怎会听不清楚?你说喜欢,我记住了。” 胡颜诧异道:“不要这么无赖吧?” 花青染反问道:“难道你没说喜欢?” 胡颜哑口无言。 花青染突兀地道:“我想亲你。” 胡颜一抬左手,将花影盏扣在花青染的嘴上:“不许。” 花青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那样子,明明没有卖乖,却又乖得不行,令人心生柔软。 胡颜不敢看花青染那炙热的目光,道:“我给你看看花影盏的奥妙之处。”言罢,挣开花青染的怀抱,寻了一小节蜡烛,放进花影盏中点燃,然后将花影盏放到了几上。 原本一动不动的花影盏竟然在慢慢旋转! 不但如此,花影盏的灯壁上,竟隐现出一些图纹。那些图纹投射到墙壁上,整间屋子都变得美轮美奂,好似人间仙境。 花青染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一只像碗的花影盏,竟能展现出如此令人惊艳的样子。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震惊过后,花青染回过神,问:“这些图纹,是什么?” 胡颜道:“说来可笑,这上面的图纹我也不认识。它们看起来像一种文字,但我翻遍古籍,却不得解。也许,它也在等自己的有缘人。” 花青染攥住胡颜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同看这片泛着淡粉色柔光的奇景。 半晌,花青染道:“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胡颜看了花青染一眼,又转头看向花影盏上的奇怪文字。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研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却不想盯着花青染,等他说些什么。对于花青染的事,她不会刨根问底。若他想说,她便听。仅此而已。 花青染也看着花影盏投影到墙上的图纹,幽幽道:“我爹一生极其风流。他招惹了一位蛊女,声称要纳她过门,却在转身间将其遗忘。那蛊女因爱生恨,扬言要报复。那时,娘怀着妹妹,行动本就艰难,但为了一家安宁,还是随爹一同去往六合县的乡下,住在了唐悠家的隔壁。 “我们本以为逃过一劫,不想那蛊女竟然早就在我身上下了蛊,想要花家嫡子的命,想让爹后悔一生。 “爹知道躲不过去,便带着全家返回到长安,又派人四处去寻张天师,希望能救我一命。 “人生有幸遇见恩师,被他老人家救下,收为徒。只不过,恩师说我悟性虽高,却易生心魔,让我以后定要入世磨练。眼下只传授我一些小道。真正的大道,需要自悟。 “恩师继续云游四方后,那蛊女竟然再次找来。她……她身怀六甲,让我爹休妻娶她。我爹虽然拈花惹草,但对我娘却是极好的,哪肯休妻另娶。那蛊女发狠,竟然直接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取出了那个……四五月大的小孩。那是个小男孩,他的小腿蹬了两下,便不动了。 “蛊女用那无辜孩子的性命,诅咒爹膝下无子。用她自己的性命,对我下了疯魔蛊。她说,就留我一条性命,让爹每天都能看见自己做得孽。” “胡颜看向花青染,眸光柔和,带着安抚之意。 “花青染轻轻抚摸着胡颜的脸颊,道:“家里急着寻恩师,恩师却山高水远不知在何处云游。我疯魔了十八年,唯有妹妹青霜相伴。妹妹嫁人后,因惦记我,总寻借口回家看望。中了有心人的暗算,被夫家休弃,一直郁郁寡欢。爹去质问那夫家,却也无济于事。 “爹求大祭司救我,我与青霜躲在窗下偷听。我那时状若疯魔,唯有在青霜身边才会安静一些。因此偷听,倒也没被发现。” 胡颜道:“以你当时疯魔的状态,认为自己没被发现也就罢了。现如今,你还这么想,竟令我无言以对啊。” 花青染的脸一红,道:“你……发现了?” 胡颜道:“我又不聋。” 花青染沉默半晌,才接着道:“你说,你要青霜的命,我气得狠了,想要冲进屋里,却被青霜扯走,安抚着。我不知道她重返回去,同意了你提议。也不知道,你意在花影盏,而非青霜。 “我……我误以为青霜之死,是你之故。才会……刺你一剑,恨你不死。” 胡颜终于明白,何谓飞来横祸。原来,是便是飞来横祸的最佳解释。胡颜终于明白花青染的反常源于哪里了。原来,这就是真相。他知道了真相,而自己也终于知道了真相。真是……狗血啊! 胡颜顺口感慨道:“果然是好心没好报啊。” 花青染的身子一僵,抿着唇,望着胡颜,不言不语,眼中却翻滚着复杂的情绪。隐隐的,眼底泛起了水雾。 胡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怕花青染再次因情绪失控而昏厥,忙用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未来的事存在很多变化和未知,好与坏也没有决定的界限。你因误会刺我一剑,对我而言看似是恶,但若没有那一剑,我也不会流落到六合县去,便不会遇见曲南一和白子戚他们……” 花青染突然吼道:“这才是最坏的事!” 胡颜瞬间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气,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嘟囔道:“别和司韶学,动不动就吼我,吓人玩呢?” 花青染突然用力抱住胡颜,道:“别提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别提任何人。” 花青染用力吻上胡颜的唇。如此急切,仿佛在吞热豆腐。明知道吞下去会烫得满口包,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即刻拥有。 胡颜……哑然,因为……花青染一口咬到了她的舌尖,好痛! 花青染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便知自己鲁莽了。他用舌尖,轻轻舔吮着胡颜的舌尖,让她鲜血的味道在每一个味蕾上绽放,生根。他发现,他喜欢这种味道,一丁点的铁锈混合着一股冷香,让他迷醉。 胡颜喜欢这种亲吻的方式,就像两只小动物,在相互玩耍。亲昵中透着别样的温情。不过,她的血液十分珍贵,真心经不起花青染这样热情的索取。 胡颜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开花青染的亲吻。 花青染抱起胡颜,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人随之附身而上。 胡颜的心里在极具挣扎。她知道,她不应该再沾染任何感情,也不可能接受所谓的欢好。原本,她十分厌恶一种人——占了茅坑不拉屎。 话糙,理真。 现在,她却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以往,皇帝新纳妃嫔,她若得知,都会暗中撇嘴。都说要雨露均沾,可若较真儿下来,每位后宫嫔妃每个月若能分到一滴可怜巴巴的雨露,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所以,这群明明富贵却无比饥渴的嫔妃们,若看到皇帝的雨露总滋润一个人,便会群起攻之,务必要将其整死。为哈?一滴雨露那也是恩泽不是?怎能让人独占,自己活活儿渴死?! 可眼下的情形着实让她倍感纠结,禁不住开始设计起一些情节。若花青染扒她衣服,她应当如何应该;若花青染脱她裤子,她应该如何防伪;若花青染直接剥光自己,她应该…… 花青染拍了拍胡颜的腹部,道:“怎还睁着眼睛?睡吧。” 哎呀我去,这是什么情况?! 胡颜看向花青染,目露不解之色。 花青染笑道:“你若睡不着,我们……” 胡颜的心提溜了起来。 花青染接着道:“一起看花影灯吧。” 胡颜将心扔回到肚子里,飞溅起一些酸水,腹诽道:花影灯有什么可看的?! 花青染见胡颜面露不悦之色,有些心慌,便道:“你想怎样?青染陪你……” 胡颜的嘴角抽搐,暗道:瞧你那话说得,好像我多急色似的。哎……姐姐我有心无力也没胆啊。 胡颜假笑道:“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赶路回六合县。”不能再耽搁了,万一与曲南一失之交臂,后果不堪设想。眼下,红莲教虎视眈眈,飞鸿殿又成了谜团,她需要做得就是养精蓄锐。 花青染应了声,抱住胡颜,闭上了眼睛。突然,他坐起身,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和胡颜的鞋子,然后再次躺下,抱住胡颜,扯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闭上了眼睛。 胡颜睡不着,支起身子,对花青染道:“你到里面睡。” 花青染听话地挪了挪身子,躺在了床里面。 胡颜背对着花青染,侧躺着,看向花影盏。 不知过了过久,花青染道:“前尘走过,未路渺渺。失去了那个位置对于你而言,可能患得患失,但对于青染而言,却是只有喜没有忧。” 胡颜轻轻转头,看向花青染。她还真没想到,花青染竟然会和自己说这些。 花青染望着胡颜,双眼被花影盏镀了层靡丽的绯色,美得如梦似幻,不太真实。他温柔地一笑,道:“姐姐,你是青染心中的大祭司。” 花青染温柔地喊着姐姐,就像小相公唤着大娘子,有些依赖、有些宠溺、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有着笔墨不能描绘的心意,以及……一丝丝的诡异。然而,正是这样的一句话,却令胡颜的鼻子发酸。 她知道,有些神识是可以篡改的;她知道,飞鸿殿里的那位比自己更像一个合格的大祭司;她知道,曲南一的母亲消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要背负的东西越来越重;她害怕,有一天,这些重量会全部消失;她怀疑,镜花水月的真与假…… 她在质疑自我,花青染却说,她是他心中的大祭司。好似孩子般简单的话语,却有着深情男子般的柔情。胡颜的心,随着花影盏的舞动翩翩,醉了。 花影盏里的蜡烛染到最后,渐渐熄灭。 屋里,一片黑暗,胡颜的身体渐渐放松,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花青染随着胡颜闭上眼睛,却又在半晌过后睁开。那双眼,在黑暗中盈盈而亮。他知道,胡颜心里有他,却不是那种生死相许、执手百年之情。不过,他不急。只要让他跟在她的身边,他就能一步步得到她的感情。她不喜欢他,不要紧;他喜欢她,已足够。 等到哪天他变得贪心,想要得到她更多的感情,便去回想往日种种,告诫自己,这是他欠她的。 花青染想得很好,却高估了自己的品性。 他并非那种与世无争之人。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表现。 只因,在他闭上眼睛入睡的前一刻,竟嘟囔了一句:“你会喜欢我的。” 若爱不贪心,不渴望互相喜欢的那种圆满,便不是爱,而是成全。 若将成全当成爱,这世间很多人都会遗憾终生,因为,丢了爱。 第六百一十七章:俩棒槌 封家。 树上结了一层冰霜,看起来就像落了一层梨花,晶莹剔透、格外漂亮。 树下,封云起在操练着无涯等人。 如今这只*练的队伍中,多了一个外来者——曲南一。 曲南一穿着短打,与无涯等人一样,随着封云起的一招一式,跟着比比划划,在经过最初的摸爬滚打、狼狈不堪,到现在的勉强跟上,其进步也算是神速了。 一套拳法打完,封云起收工,道了声:“散。” 众人齐声大喝:“诺!”众人分开,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不见丝毫混乱。 曲南一喘着粗气,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封云起叫住曲南一:“笑面虎,你过来,爷有事与你说。”言罢,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曲南一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尾随在封云起的身后,来到书房。他虽不想搭理封云起,但也好奇他想让自己帮些什么。总之,被人求着帮忙,还是挺舒坦的。 封云起大刀阔斧般坐在几前,直接了当道:“你帮爷一个忙。” 曲南一席地而坐,拿起封云起的酒壶,咕咚咚灌下一口烈酒后,这才掷地有声地道:“不帮。” 两个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封云起吱了一声,道:“你吃爷的、喝爷的、睡爷的,让你帮个忙,你应该屁颠颠地答应,这才是汉子嘛!” 曲南一表情自然,语调轻柔,却是耍起了无赖,道:“我可没想吃你、喝你、睡你,若不是怕你失信于阿颜,我早就走了,谁有空在这里和你腻歪?”言罢,还露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当真是要气死个人呦。 封云起的眼睛瞪了瞪,随即呵呵一笑,一抬手,揽过曲南一的脖子,让二人脸对着脸,这才笑露一口白牙,道:“你最近这么辛苦,让爷喂你几招,这样才知你练得如何。” 曲南一的“不”字刚喊出口,人就被封云起摔了出去。曲南一就地一滚,勉勉强强站起身。 封云起赞道:“好!”一拳下去,带着呼呼风声,却停在了曲南一的脸前。 曲南一刚嘘口气,封云起的另一只拳头突然而至,打在了他的腹部。曲南一抱着腹部弯下腰,痛得直冒冷汗。 封云起风凉道:“哎呀,你这操练得不够啊。你这样软绵绵的,爷打起来都不够劲道。来来,再来。” 突然,曲南一出手快若闪电,竟是一把扯下了封云起的裤子。 封云起一惊,忙后退,结果被自己的裤子绊到,只听嗤啦一声,裤子被他挣成了两半。 曲南一借机而上,照着封云起的脸就是一拳。 封云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怒道:“怎打脸?!” 曲南一道:“嫉妒你比我俊美呗。” 封云起邪肆一笑:“来,再打!”言罢,就又要动手。 曲南一却道:“你再动手,就是欺负人了。你容我再练段时间,你不用内力,我定然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封云起揉了揉脸,道:“你果然是嫉妒爷比你俊。” 言罢,二人相似一笑,竟如多年的好友般随性自然。都说红颜祸水,此事若较真儿起来,红颜许会觉得冤枉,但事实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若没有胡颜这位祸水中的祸水,封云起与曲南一说不准真的会成为至交好友。封云起放荡不羁,曲南一风流倜傥,而是凑到一起狼狈为奸,那才是最好的逍遥快活。 封云起与曲南一尚未起身,书房外面却传来一名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道:“表哥,你在书房里吗?” 封云起的额头瞬间皱起,对曲南一低声道:“这个麻烦,你无论如何要给爷解决了!不然,饿你肚子!” 曲南一小声问:“怎么解决?” 封云起咬牙道:“色-诱!美男计!” 曲南一斜眼看封云起:“你真当我是个棒槌?” 封云起呲牙一笑,邪魅道:“对你去曲南一,爷也是略有耳闻的。风流才子,多情种子,那些长安城里的红魁,哪个……嘿嘿……” 曲南一直接道:“爷从良了!” 封云起微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表妹胡蝶儿听到封云起的声音,便轻摆腰肢,走进书房,柔声道:“表哥,何事笑得如何开心?” 封云起道:“南一讲了一个笑话……” 胡蝶儿看见封云起*的双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忙用手捂住脸,转过身去,向外小跑而去。 她的小丫环双儿也发出了惊叫声,手中拎着的食盒直接掉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人也随着她的主人向外跑去。 曲南一扫眼封云起,又看眼胡蝶儿,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云起,你就娶了她吧。” 丰蝶儿的脚步放慢,出了书房,却并未离去。 封云起见曲南一露出了老狐狸的笑容,便配合着问:“为何?” 曲南一暧昧道:“她如此娇柔,就算知道咱俩之间的事,也定然不敢声张。再者,你我皆是男子,总归要传宗接代。我瞧那胡蝶儿不错,若你不想让她生你的儿子,就让她给我生一个好了。” 封云起悄然竖起大拇指,却故作沉吟道:“如此,你我二人共享胡蝶儿,她岂不是成了……” 曲南一冷哼一声,道:“你我是真爱,她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门外,始终悄然无声。 曲南一便道:“你先躺会儿,我这里有瓶药膏,最是润滑滋补不过,你且用用看。”言罢,就要往外走,去看看究竟。按照他的推断,那胡蝶儿应该吓得落荒而逃才是,为何听不见任何杂乱的脚步声? 封云起见曲南一说话如此不厚道,竟诬陷他是下面的那位,便一捏曲南一的臀部,道:“放心,爷会留着药膏,好好儿疼你。” 曲南一忍住闷哼,照着封云起的脸便是一拳。 封云起攥住曲南一的拳头,一胳膊肘撞向他的腰侧。 二人在眨眼间又动起手来,从地上打到几上,又从几上折腾到榻上。 门外,胡蝶儿捂着小丫头双儿的嘴,听着屋内发出的暧昧声响,一张脸涨得通红,竟是兴奋得有些难以自持! 待曲南一与封云起撕扯得累了,便都躺在席子上,大口喘息着。 门外,胡蝶儿捂着活蹦乱跳的心脏,拖着死狗一般的小丫头,走了。 书房里,封云起喘息道:“怎么才走?” 曲南一道:“吓傻了吧?” 封云起点了点头,道:“真不耐烦应对这些后宅女子,却偏偏都赖着不走。明个儿开始,都给爷吃糠咽菜去!” 曲南一道:“我要吃肉。” 封云起用脚踢了踢曲南一的腰,邪肆一笑,道:“爷如此宠你,自然会给你肉吃。” 曲南一拿着腔调,拉长了音,就想唱戏那般道:“谢谢爷~” 封云起配合着哇哈哈地大笑起来,也是一嘴的唱戏调调儿。 曲南一道:“你绝不觉得,你那个表妹胡蝶儿长得有点儿像阿颜?” 封云起砸吧了一下嘴,道:“原本没太注意,听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伸出三个手指头,“四分像。” 曲南一摇头:“顶多三分,那都是给你表妹七分薄面。” 封云起呵呵一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二人玩笑了一会儿,便都不在吭声,皆在心中想着一个人。 封云起突然翻了个身,一手撑着头,看向曲南一,道:“你说,她就有那么好?值得咱俩这么惦念?” 曲南一呈太字型不动,道:“你要是觉得不好,就别惦记着。” 封云起嗤笑道:“少来!等她回来,爷掠了她就走!让你们惦念都找不准地方。” 曲南一转过头,懒懒地瞥了封云起一眼:“做梦呢?” 封云起躺回到席子上,嘚瑟道:“爷就喜欢做白日梦,想啥梦啥,那叫一个舒坦!” 曲南一鄙视道:“那你继续想吧。”一骨碌爬起身。 封云起道:“喂!你要不要这么拼命啊?还去练?”封云起知道,曲南一最近都在练习,不是负重跑,就是打人木桩,那双舞文弄墨的手上,都是青紫淤痕。 曲南一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笑道:“颇见成效。” 封云起一骨碌站起身,道:“听爷一句劝,差不多得了。你这把年纪,习舞也就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想要有所成就,除非吞了什么仙丹灵药。哦,对了,爷真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如你这般年纪,也想着能一蹴而就、武功大成。还别说,真让他寻摸到了两粒仙丹灵药。” 曲南一的眼睛一亮,忙问:“如何?可有大成?” 封云起认真道:“死了。” 曲南一的嘴角抽了抽,知道被封云起耍了,有些哭笑不得,横了封云起一眼,转身走了。他得去吃口饭,然后继续锻炼。以往,他只以为文人以笔墨杀人,最是风雅不过。如今才知,很多人是不会听你说什么的。再真正的力面前,说再多,都不如一把快刀来得干净利索。 封云起嘟囔道:“这么拼干什么?”转身,躺在榻上,翻出他的武功秘籍,翘着二郎腿,研究起来。为了兽兽,封云起也是拼了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拐人 曲南一在身上绑了很多沙袋,绕着封家大院上蹿下跳地跑着,引得一干大姑娘小媳妇地纷纷伸长了脖子偷瞧。 曲南一长相俊美、四肢修长、体态风流、风度翩翩,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整个封家,除了封老夫人,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无涯等人,原本只当他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借住此地只是避难而已,不想,他竟然能跟着大家一起起五更爬半夜地操练,就算累个半死,落后两圈,也会实打实地跟到最后。末了,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他又开始变着花样地折腾自己。 那些打赌他定然坚持不下去的人,算是输得最惨,硬生生地拿出半个月的月俸,和在一起,请了大家喝酒。难得的,他们叫上了曲南一。 曲南一虽然油滑,但却知道如何和这些糙汉子们相处。几碗烈酒下肚,也是大着嗓门,天南地北地一顿胡侃。 男人们的下酒菜可以没有花生豆,却不能没了女人。 这些护卫也一样。得空了,便去妓院里消磨一下时光,释放一些憋久了的热情。 他们拉着曲南一去,曲南一却直接装醉,一头扎在几上,睡得昏天暗地。 所幸无涯是个心冷的厚道人,知道将他送回房。 当然,要说这些护卫中,谁与曲南一走得最亲近,自然是无风。 无风性格跳脱,与曲南一臭味相投。曲南一一摆龙门阵,无风定然第一个捧场。在无风的眼中,曲南一比那说书人可厉害多了。曲南一不但博学多才,还有一张好口才,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妙趣横生。 无风看见曲南一又开始折腾自己,便喊道:“用不用我陪你练练啊?” 曲南一道:“等我能打过你的,再找你练。” 无风挠头一笑,道了声:“好咧。” 无涯看向无风,摇头一笑,在心里骂了声:傻瓜。 曲南一跑了第二圈时,发现胡蝶儿竟迎面走过,且拿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扫了他一眼。曲南一是情场老手,瞬间看出了端倪——胡蝶儿对自己有意。 可让他费解的事,胡蝶儿的情谊为何来得如此突然,根本就毫无原由。 曲南一发现,他帮封云起帮错了,可能会引火烧身啊。果然,好人是不能轻易帮坏人的啊。 曲南一不搭理胡蝶儿,继续跑。心里却思忖道:是因为太思念阿颜了吗?竟觉得胡蝶儿与她有三分相像。胡颜、胡蝶儿,呵……竟然都姓胡。 没等曲南一跑出多远,便听有人通报道:“曲公子,衙门里有人找。” 曲南一随口问道:“是谁?” 门房回道:“是李大壮。” 曲南一停下脚步,从架子上取下白布,一边擦拭着汗珠,一边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李大壮噔噔噔地快步走进,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激动道:“大人!您官复原职了!” 曲南一的表情十分淡定,仿佛这是必然之事:“起来吧。”伸手拎起一只水桶,锻炼着臂肌。 李大壮站起身,发现曲南一面色如常,便道:“大人,朝廷给拨了五千两的银钱,还派来了二十名能打的捕快,说要协助大人剿灭红莲教。” 曲南一发出一声嗤笑:“呵……”五千两的银子和二十名捕快,能顶个毛用。曲南一敢打包票,那些银子到自己手上,顶多剩五百两。 李大壮急了,道:“大人,那些人可等着呢,您还是去看看吧。” 曲南一问:“大壮,你来寻我,可有人知道?” 李大壮摇头道:“大人曾吩咐过大壮,不许暴漏大人行踪。属下是听到消息后,自己偷着跑来的。”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道:“大壮啊,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就当找不到我吧。” 李大壮诧异道:“大人!这怎么行?衙门里还有一帮人等着寻你呢。” 曲南一笑道:“让他们去寻。”眯了眯眼,感慨道,“若非我被人救了,此刻早已命丧黄泉,如今得了空闲,不想再理会朝堂之事。再者,我一个小小县令,能做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李大壮回去。他则是又拎起另一只水桶,绕着封家大院跑了起来。 李大壮有些迷糊,想要叫住曲南一,却又不知如何劝说才好。 无涯走到李大壮身旁,道:“他若不想,你说再多也没用。回去吧。” 李大壮看向无涯,点了点头,离开了封家,回到了县衙。 县衙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新上任的知州,直接派出二十位捕快,来到六合县铲除红莲教。各个鼻孔朝天,站成两排,立于大堂之上,等着曲南一。 被罢黜的齐海平带着他的师爷李茂和小妾,以及几个随从,灰溜溜地走出了县衙。 原本,他以为,曲南一定然赶来对他冷嘲热讽一般,却不想,曲南一不但没来当这个县令,反而玩起了避而不见。 官海浮沉,齐海平心中意难平。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他最近一直忙着抓曲南一、破坏红莲教的聚会,都没倒出手来捞银子。他的银子被偷,月俸还未曾发下来,如今当真是两袖清风,浑身上下清得不能再清。 齐海平的背脊弯了下去,感觉未来无望了,禁不住发出感慨:“这苍茫世间,竟无我容身之地!悲也!” 师爷李茂凑到齐海平身边,小声道:“老爷,咱不如凑些银两,回家吧。” 齐海平问:“你可有银两?” 师爷李茂看向那姿容美艳的小妾,道:“小的这里没有,但那不是有现成的吗?” 齐海平一个嘴巴子掴过去,怒声道:“大胆!你是让我卖妾?!” 师爷李茂被打,却也不恼,反而一边揉着脸,一边向齐海平靠近,嘀咕道:“就当小的什么都没说。” 齐海平一把推开齐海平,唾道:“死兔爷!”一扭身,大步走开。 小妾知道李茂在打自己的主意,哪敢与他呆在一起,忙撒腿去追齐海平,还刻意温柔以对,就怕他真一狠心,将自己卖了。 李茂望着齐海平的背影,眸光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幽幽道:“早晚让你爬上爷的床!” 齐海平决定回家。他想念家中的妻儿了。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小妾为了讨齐海平欢心,还特意拿出自己的私房,打理着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尽量让齐海平心里舒坦。 齐海平心中烦闷,去喝了花酒,结果……兜里的银两不够抵账。不得已,只得将小妾抵押到妓院里。说是抵押,其实……就是卖了。 小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求齐海平带她走。 老鸨是个眼神毒辣的人物,一把扯起那小妾,道:“这种人,你跟着他作甚?他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你就跟着老娘,乖乖地听话赚银子。等你攒够了一千两,老娘就放你走!” 小妾看看齐海平,又看看老鸨,最后竟咬牙一笑,道了声:“好!” 李茂将齐海平拉出了妓院。齐海平攥着那二十两的银子,感觉有些烫手。 李茂主动接过银子,拉着齐海平的手,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你这般两手空空地回家去,唯恐不妥。我在临县有座小院子,不如我们先行住下,待想到法子,没准儿能像曲南一那样,再次被朝廷起用。” 齐海平的眼睛一两,问:“真的能被起用?” 李茂捏了捏齐海平的手,道:“我姑父有些门路,我们不妨走走。” 齐海平心中一喜,整个人瞬间恢复了精气神,反手拉住李茂的手,道:“快快,快去你家。” 此去,齐海平彻底被李茂拐跑了,从此不再与女人结缘。 天黑时,曲南一拉着封云起喝得酩酊大醉 李大壮再次来访,将县衙里的事儿和曲南一一汇报清楚。 曲南站起身,走到李大壮的身边,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李大壮忙忙扶住曲南一,手指在曲南一的手心里一划而过,留下一个字条。 曲南一养的信鸽,只会在六合县的县衙和长安的一家妓院里来回飞行。为此,他只能让李大壮帮忙盯着点儿信鸽。李大壮得此重任,兴奋不已,每天都会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一旦有鸽子飞过,他就会格外留心。 曲南一醉眼朦胧地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继续赶他走。 李大壮虽是个糙汉子,但和曲南一混了一段时日后,也学会了演戏。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扭着,肉呼呼的拳头攥着,大步走了。 封云起拎着酒坛子站起身,与曲南一勾肩搭背,边唱边吼,直到醉倒,还哼唧着曲子。 曲南一扔下封云起,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攥着字条,一倒头,睡下了。半夜醒来,点亮蜡烛,打开字条,仍旧在一首艳词儿的空隙处,显现出一行小字:收揽红莲教为己用。 曲南一拿着那张字条看了半晌后,直接用火将其点燃。 第六百一十九章:红莲尊主的秘密 不得不说,红莲尊主虽然强悍,但其身体并不像胡颜那般强大。同样是中毒,中得还是同样的毒。红莲尊主一闭关就是半个多月,才将剧毒清理干净。可胡颜,就像打不死的瘸腿小强,早已一瘸一拐地蹦跶到长安去了。这会儿,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红莲尊主出关后,得知没有留住胡颜,大怒!一甩衣袍,坐上马车,竟亲自去追胡颜。与此同时,她也认识道,她与胡颜体质上的区别,心中那些鬼祟的算盘,便开始滴溜溜转动了起来,逐渐偏离了她原先的设想。 十分豪华舒适的马车,碾压着清雪,吱嘎前行。 红莲尊主一身艳红色的衣裙,脸上扣着和手上戴着的,皆是金色柔软面具。那金色就仿佛是一层柔软的皮肤,随着她的脸部肌肉起伏变化,看起来十分诡异。 红莲尊主慵懒地斜倚在软垫上,白子戚则是跪坐在她的腿边,轻柔地揉捏着她的腿。 红莲尊主发出舒服的喟叹,道:“还是子戚会服侍人。” 白子戚不语。 红莲尊主用手指挑起白子戚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子戚的姿容皎如红月,真是越发令人心痒难耐。” 都说皎如明月,可她偏说皎如红月。红月亮,只有在厉鬼夜行时才会出现。 白子戚一板一眼地道:“谢尊主赞。” 红莲尊主放开白子戚,怪笑一声,道:“子戚,还是做不了男人吗?你知道,人在人上,肉在肉中,有多快活。” 白子戚垂眸,继续按摩着红莲尊主的双腿,淡淡道:“子戚是个废人,幸而还能博尊主一笑。” 红莲尊主感慨道:还是子戚会说话啊。深得本尊的心。若子戚是个男人,本尊定然宠你至极。” 白子戚不语。 红莲尊主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肯?!” 白子戚道:“子戚的命是尊主救的,子戚的现在是尊主给的,尊主想要什么,但凡子戚有,定不会皱一下眉头。” 红莲尊主仿佛很满意自己听到的话,哈哈哈大笑起来。那怪模怪调的声音,听着人直起鸡皮疙瘩。同样,也令人心生畏惧,想要离她远远的。 红莲尊主抬起脚,用鞋子尖踢了踢白子戚的胯-间,唾弃道:“没用的废物!” 白子戚垂眸不语,就仿佛只是一个毫无血性的完美雕塑,不懂悲喜、不会愤怒,只能听之任之。 红莲尊主一转身,懒洋洋地道:“接着按,怪舒服的。” 白子戚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继续为红莲尊主按摩腿。力道适中,有刚才无异。 红莲尊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子戚,本尊如此对你,你却不恼,为何?本尊是应该夸你对本尊忠心耿耿,还是斥责你的心不在本尊身上?” 白子戚的手微顿,又接着按摩起来:“尊主大能,又怎会分不清子戚心中所想。” 白子戚的声音清冷,却载着三分虔诚。正是这种态度,令红莲尊主安心了。 红莲尊主不但生性多疑,且性格诡谲,但凡被她怀疑有背叛之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处罚人,从不需要证据,也不给人辩驳的机会。她随心随欲,却不近人情。 别人过于谄媚,她怀疑人家图谋不轨;别人美艳大方,她恨人家比自己漂亮;别人不搭理她,她就割下那人的头,放在自己面前,让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这个女人,心思早已扭曲。却因其强大,非但无人敢质疑她的一举一动,反而有不少人死心塌地的追随着她、信奉着她、迷恋着她。伪人便是其中之一。 许是路上寂寞,许是白子戚按摩的手法让她觉得舒坦了,许是心里藏着太多的秘密,她竟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她说:“子戚,你说……那贱人拼死拼活地要回长安,自以为能得到什么?” 白子戚道:“权势?” 红莲尊主嗤笑道:“权势?本尊告诉你,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注定要失去什么东西。权势也好、人心也罢。本尊急着赶去长安,可不是为了抓她。本尊是赶着去看一场别开生面的好热闹。” 白子戚的手微顿。 红莲尊主的眼神立刻锋利起来,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道:“伪人与黄之娆一路追去长安,不知是否拦下了她。若拦下,这热闹不知是否还有得看。” 红莲教主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那两个废物,若能拦下她,定然她又使出了诡计,想让那二人拦下。你若出手,其中可能性还大些。毕竟……嘎嘎……嘎嘎嘎……那贱人最是多情。”突然转身,坐起,捏着白子戚的脸,拉长了调调儿道,“就凭你这张小脸,她也定然舍不得伤你。”一甩手,松开了白子戚。 白子戚盯着红莲尊主的眼睛,狠厉道:“尊主总试探子戚是否忠心,不如让子戚杀了她!” 红莲尊主如梦似幻般地一笑,开始比比划划地幻想道:“本尊怎么舍得让你去杀她?本尊……留着她有用。原本,本尊想要让她尝尝渴爱而不得、被爱却不能,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凄惨下场。为了活命也好,为了她的爱人也罢,最终都要让她匍匐在本尊的面前,自称贱人,求本尊放过她!”看向白子戚,“子戚,你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有多美妙?” 白子戚道:“想要让她与曲南一等人决裂,有些难。” 红莲尊主狂傲道:“有何难?!你且等着,看本尊如何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突然靠近白子戚,诡异地一笑,“不过,本尊现在又有了新的主意。也许,过程会更精彩!哈哈哈……哈哈哈哈……”红莲尊主张嘴怪笑,开心不已。 白子戚不敢直接打听红莲尊主的计谋,一是怕她怀疑,二是因为有时候打听好了也没用。红莲尊主的心思,说变就变,若以常理来推断她的想法,怕是会将人逼疯。因此,白子戚道:“尊主掌控棋局,所有人不过就是棋子。子戚等着看尊主之计,举世无双。” 红莲尊主开心道:“好好好,这样才好。曲南一注定会恨她;你是本尊的人;司韶为了得到族人的支持,已经与她越走越远;花青染是个麻烦,却也是一把双刃剑;百里非羽……呵呵……怕是恨死那个贱人了!至于封云起,他啊……他应该亲手将那贱人推入深渊!”她越想越开心,禁不住多说了一句话,“这些人都在六合县里演戏,本尊的儿呢,他在哪儿?” 白子戚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好像听到一句可以致命的话。 尊主的儿? 她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她是什么时候生下的儿子? 那个人是否活在世上? 白子戚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还是乱了几分。 只不过,眼下红莲尊主竟然陷入到自己的魔障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 白子戚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寻个由头离开,才是保命的根本。但是,他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红莲尊主的事情。不是因为他想要了解她,而是为了替胡颜了解她。 他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去听。 红莲尊主口中的言语竟变得晦涩难懂,说出来不但绕口,还十分地快。 白子戚听着听着竟觉得脑中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他所有的意识都开始消散,一些原本清楚的东西变得模糊。 随着那声声怪音入耳,白子戚的鼻血竟然缓缓流淌而出。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响起伪人的声音。 他说:“尊主,伪人回来了。” 白子戚只觉得脑中一松,整个人的身子一软,便昏倒在了软垫上。 红莲尊主扫了白子戚一眼,对守在门外的伪人道:“把他抱出去,别脏了本尊的垫子。” 伪人应了声是,掀开车帘,探身进入了车内,先是拿眼一扫,锁定红莲尊主,然后刻意挺了挺胸膛,见红莲尊主没有看自己,便垂下眼,掩住失望之色,扯出白子戚,将其抗在肩上,扔到了第二辆马车上,然后又返回到第一辆马车,与红莲尊者报告着最近的状况。 伪人今天格外俊美,不但弄了身好皮囊,且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红莲尊主扫了伪人一眼,道:“以后再遇见如此俊美的皮囊,带来给本尊玩耍。” 伪人一看见俊美的男子就控制不住杀意,恨不得将对方的皮套在自己身上,让红莲尊主多看自己两眼。他听红莲这么说,心里破不是滋味,却还是应道:“诺!” 红莲尊主眯上眼睛,淡淡道:“不必执着于皮相,那些东西……对你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之物。再美的皮囊,都如同把玩的琉璃,两天热乎劲儿一过,便是要弄碎听个响的。伪人啊,你是不同的。” 伪人眼眶一红,看向红莲尊主,感动道:“诺!”这世上,唯有红莲尊主一人,能给他慰藉,让他安心;给他强大,让他无敌。什么时候,他才能揽她入怀,恩爱缠绵?他一定会好好儿疼她、爱她,再也不碰其他令他作呕女子! 第二辆马车里,白子戚慢慢睁开眼睛,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鼻血。暗道:伪人来得真是……时候。 第六百二十章:财外漏惹祸端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胡颜与花青染头戴幕篱,采买了一些必备品,然后雇了辆马车,悠哉地出了城。 二人路过那位大员的别院时,又十分不厚道地光顾了一圈。上一次,胡颜与花青染带走的是珍宝之类的东西,这一次,直接将金银之物洗劫一空。末了,胡颜还在墙上留下了一句话: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诬陷这种事,谁不是信手拈来? 马车里因为装了一大箱子金银,行驶起来有些吃力。 花青染又雇了一辆马车,用力抱起装着金银的箱子,往那辆马车里搬。 不远处,映冉正在吃茶,一抬头,便看见了花青染。她的眼睛瞬间一亮,忙扔下一块碎银子,抓起佩剑,就冲到花青染面前,激动道:“恩公!” 花青染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压根就不认识这名女子,他只顾着搬那箱金银之物。 映冉的笑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热情道:“我来帮恩公。”一伸手,就去扯那箱子。 花青染本就体力不支,手上还有伤,能搬动这么一大箱子的东西,已经实属不易,被映冉这么一扯,力道便分配不均,导致箱子倾斜着掉落到地上,散落一地的金银。锭锭晃花人眼,勾起了内心的贪婪。周围那些贩夫走卒、江湖豪客,皆将目光投递过来,隐隐泛着阴寒的凶光。 映冉却仿佛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只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蹲下身子,帮花青染捡那些金银之物,口中还说道:“你带这么多金银出门,多不方便。再者……”一抬头,冲着花青染羞赧地一笑,“你这样的人儿,带着这些金银之物,未免沾染了铜臭。” 花青染冷眼看着映冉忙活,直到她将所有的金银都捡回到箱子里后,这才运起内力,用一只手和一只手腕相互配合,抬起箱子,放到了马车上。 映冉追问道:“恩公,你要去哪儿?” 花青染道:“天涯海角。” 映冉立刻双眼冒星星,激动道:“带我去!恩公,带上映冉吧!映冉早就想闯荡江湖了,大江南北,统统走一遍,除暴安良,尽显侠女风采!” 花青染勾唇一笑,风华绝代。 映冉一颗心瞬间蹦蹦乱跳,禁不住在心里喊道:他对我笑了!对我笑了! 花青染为何笑?他暗道:当初姐姐说我是二货,原来,二货在别人眼中竟是这个样子。 敢情儿,他是在映冉身上看到了二货两个字的真谛了。 花青染本想到前车去与胡颜同行,可如今财已露白,就算他再不晓得人情世故,也知道防范于未然,于是,他坐进了装有金银的马车里。 映冉突然跳上马车,坐在了花青染的斜对面,道:“恩公,我们就搭个伴吧!你去哪儿,映冉就去哪儿。哦,对了,恩公你怎么骗映冉,上次你去宝姿阁,根本就不是去当小倌的嘛。我昨天去寻你,才知道你早就走了。幸好,我够聪明,知道你是要出城。终于在这里堵到你。” 聪明吗?若他昨天就出城了,她能堵到谁? 花青染发现,他懒得和映冉说话,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又变得那么二。 别看花青染仙风道骨的模样,但实际上,肚子里的坏水可不比谁少。他嫌映冉聒噪,又想与胡颜亲近,便对着前面的马车喊道:“娘子!” 两个字,令映冉瞬间花容失色。她转过头,看向前面那辆马车。 窗帘挑开,露出一只玉手,轻柔地摆了摆,问:“相公,何事?” 花青染瞬间心花怒放,眉间染了笑意,道:“启程吧。” 胡颜收回手,对车夫道:“启程。” 车轮滚滚前行。 花青染看向映冉,见她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知道她不会久留,便没有赶人,而是闭上眼睛,偷偷回味着那声相公。 映冉回过神,看向花青染,见他面如冠玉、姿容无双,单是闭着眼睛,便有种令人折服的气度。就仿佛,只要看着他,都会闻到空气中不一样的莲香。 映冉被花青染的皮相,迷惑了。 她一直看着花青染、一直看着,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名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男子? 他……他此刻在想什么?不,他应该不是在思考问题,而是在入定。是的,一定是。他的身上有道家人的气度,那是与众不同的雅致与风流。 马车里静静无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悄然尾随在车后,远远跟着。他们都在想,一男两女而已,就算再厉害,又能怎样?若能捞到这一票,爷儿几个就可以妻妾成群,挥金如土了!想想,都兴奋不已。 两名车夫都知道车里有宝,更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得消停,在路过集市时,第一辆马车的车夫对胡颜道:“夫人,这一路……唯恐不太平啊。您看,您是不是寻几位镖师陪着?” 胡颜道:“不用。” 车夫立刻急了,道:“夫人啊,这可不是闹笑话的事儿。这时候大意了,会掉脑袋的!小的……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想跟着掉脑袋啊!” 胡颜道:“我夫君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你尽管放心好了。” 车夫心中稍安,却马上又提溜了起来,道:“如果他们劫持了夫人您?” 胡颜道:“我夫君唯有一人打不过,那便是我。” 车夫觉得,事关性命,胡颜应该不会开这种玩笑,便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第二辆马车的车夫也露出心神不宁的表情,不过,其中还隐隐掺杂了几分贪念和侥幸心里。他想,若等会儿动起手来,他若驾着马车尽快离开,那些真金白银是不是就能成为他的? 马车一直走到日子偏西时,路过一处荒无人烟之所。 那些一直尾随的人,突然由四面八方冲了上来。粗略一算,竟有十多人。 这些人,一分二位,有的直奔胡颜,有的直奔花青染。直奔胡颜的是想用她威胁花青染;直奔花青染的是想直接夺取真金白银。 第六百二十一章:魅惑众生为反击 第一辆马车被围,车夫吓尿了,哆哆嗦嗦地喊着:“夫……夫人……” 第二辆马车中,花青染缓缓张开眼睛。 映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痴痴凝望着花青染。 花青染缓缓张开嘴,打了个哈气,然后问映冉:“你怎还没下车?”感情,他是坐着睡着了! 映冉暗道:恩公睡觉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这时,外面吼道:“把真金白银交出来,不然……” 映冉心道:是我表现的时候了!我要让恩公知道,带着我,不是拖累。 映冉看向花青染,道:“恩公你再睡一会儿,外面那些毛贼,让映冉去收拾他们!” 映女侠气势汹汹地拔出了长剑,跳下马车,挥舞着长剑就跟跳舞似的一顿比划。起初,别人也不敢靠近她。毕竟,她手里攥着的是锋利的剑。 但是!当有人发现,她拿得剑并未开刃后,便毫不客气地群起围攻了。 一拳头下去,映冉跌坐到地上,鼻孔哗啦啦地流血,将她自己吓了个半死,直嚷着:“你……你们敢打我?!我……我……我要杀了你们!” 胡颜嗅了嗅鼻子,突然眼睛一亮,忙飞身下了车,对着那些人便是一顿神踹!其彪悍程度,令人刮目相看。 映冉就那么仰望着胡颜,感觉到了头晕目眩,禁不住赞叹道:“好俊俏的小哥哥啊。” 胡颜穿着男装,梳着简单的马尾,动作干练不花哨,却偏偏透着一股子恣意随性。她的身体修长而挺拔,发丝有些凌乱,一张脸因连日的奔波沾染了风霜,便有了几分江湖浪子的味道。她的眉头微皱,好像看透了事态与人性的荒凉。她的身上不见女子的娇柔,只有不输男儿的峻拔。 若非她没有喉结,上胸凸起,还真是雌雄莫辩。 映冉看见出了她是女子后,接着感慨道:“好俊俏的小姐姐啊。” 花青染听见胡颜动手了,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那些隐在树后的武林高手们,这才开始发动攻击。 花青染一抖衣袍,手持“三界”,突然跃起,与武林人士打斗在一起。 第二辆马车上的车夫,见没有人注意自己,突然用东西一扎马屁股,在马儿的狂奔中大声喊道:“马儿失控了!快躲开!”他有自己的心机。想着,若被抓住,就将这事儿赖到马儿失控上,与自己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映冉见胡颜与花青染都忙,便掏出帕子,一抹鼻血,直接一跃而起,去追那马车。 别看映冉轻功不怎么样,但却挺有毅力的,一口气追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追上马车,然后又用了半个时辰,在夕阳西下时,将马车赶了回来。当然,是她坐在马车里,催促着车夫将马车赶了回来。 第一辆马车旁前,蹲着二十余人,各个儿捂着肚子不敢哼哼。表情,却是很疼。 胡颜看见映冉回来,便对众人道:“我红莲教金银遍地,区区这点儿黄白之物,就令尔等做出拦路打劫之事,还真是人心不古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贪念再次被熊熊燃起。 胡颜道:“我看各位有仙缘,就不知各位受不受点化,能不能与红莲教结缘。” 众人不知道胡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没有人敢搭话。 胡颜勾唇一笑,抬手指向映冉所在的马车,道:“你们随本尊走一趟,以壮我红莲教的威名。那些俗物,便给你们分了。” 此话,太令人心动了! 有人当即道:“真的?!” 胡颜笑道:“不过是金银财帛而已,有何重要?”言罢,一挥手,众人竟看见无数的金币从天而降,再也顾不得疼,如同疯了般去捡那些金币,不停地往怀里踹。他们的脸上皆是无比贪婪的样子。 就连两位车夫,亦然。 映冉有些发蒙,跳下马车,小跑到胡颜身边,兴奋道:“小姐姐,你……你好厉害啊,竟能让天上下金子?!快快,教教我。” 胡颜冲着映冉挑眉一笑,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言罢,又是一挥手,做出收的样子。那些金币,竟纷纷飞向胡颜,随即消失不见。 那些劫匪突然从幻境中醒来,竟不停地摸着胸口,寻找着金子:“金子呢?那些金子呢?” 胡颜道:“金子,在那辆马车里。” 众人纷纷扑上那辆马车,争前恐后地往里钻。 胡颜突然跃到马车顶,坐下,笑吟吟地道:“红莲教有秘法,能让金子一生二、二生三,不知诸位想不想学?”言罢,手心一转,露出一锭小巧的金元宝。手心再次一转,那金元宝就变成了两锭。手心三次翻转,金元宝就变成了三锭。 胡颜时候一扔,那三锭金元宝便落到了劫匪堆里。 大家你抢来,我抢去,为了金子大打出手。 胡颜只是微笑不语。 待尘埃落定,三名武林较高的人,人手一锭金元宝,凑到嘴里一咬,当即眼睛一亮,对着胡颜噗通一声跪下,抱拳道:“仙姑!” 其余人立刻纷纷跪下,大声喊着:“仙姑!” 胡颜笑得越发圣洁起来,道:“你们可唤我一声尊主,随本尊一路南行,能被点化多少,就看你们各人造化。在本尊的红莲教中,金银只是用来铺地的俗物,你们凡人既然喜欢,就随本尊去取些用吧。” 众人变得格外激动,大声道:“谢尊主!” 胡颜道:“既然你们称本尊为主,本尊就替你们医治了身上的病痛。”言罢,装模作样地画出一个复古的图腾,与半空中微微一亮,随即消失不见。 胡颜垂眸道:“你们身上的病痛已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干脆又揉了揉肚子,当即大喜过望,惊叫道:“不疼了!果然不疼了!” 众人纷纷跪地叩谢,那场面真是要多感人就有多感人。 胡颜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与之对望,瞬间心有灵犀。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这种我知你心中事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令花青染的眸子里都染上了三分暖意。他带头喊道:“尊主大能!” 众人纷纷跟着喊道:“尊主大能!尊主大能!尊主大能!”声音,声声不息。 映冉看向胡颜的目光,再次变了。这次,却是变得有些防备起来。 马车继续前行,这次身后却跟了二十余人。此刻,在这些劫匪的心中,胡颜就是神!金光闪闪无所不能的神! 甭说这些想要打劫之人,就连两名车夫都被胡颜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此刻皆将她奉为神明。 诚然,第一位车夫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尊主已经嫁为人妇,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学到如何将金子一生二、二生三。 这些原本来抢劫金子的人,竟在转身间变成了来保护金子的人。世上之事,就是这么玄妙。 马车里,胡颜慵懒地窝在花青染的怀里,映冉不敢看二人,却还是忍不住偷看。 胡颜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映冉道:“小姐姐,你都和我说了,那是障眼法,为何还要骗他们?” 胡颜道:“他们要来打劫我们,难道不应该受个教训?若放过他们,他们必定会祸害别人。届时,又有多少人会因钱财外漏而招来横祸?善良之心可以有,但不能烂,否则,便是为虎作伥!” 映冉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有道理。那……那你为什么哄骗他们和你同行啊?直接杀了他们,岂不是更能扬善抑恶?” 胡颜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以恶制恶,岂不是更好?” 映冉的小脸皱巴了起来,想了半天,才一拍脑子,道:“我明白了!姐姐是要用他们对付坏人?” 胡颜毫不吝啬地赞道:“聪明。”实际上,她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这声赞还真没什么诚意在里面。 映冉的脸瞬间红透了。 胡颜用胳膊肘捅了捅花青染,戏谑道:“从哪儿拐来的这小扭?张嘴闭口的都是姐姐?” 花青染道:“路上。” 胡颜道:“好精确的地方。” 花青染唇角一勾,笑了。他手臂收紧,将下巴放在胡颜的肩膀上,又闭上了眼睛。 花青染嗜睡,还喜欢赖床,他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但不能一天不睡觉。胡颜与他相处多了,自然了解他的习性,于是调整了一下身体,让他能趴得更舒服一些。 映冉偷窥着花青染和胡颜,禁不住赞叹道:“姐姐和恩公,真是般配。” 花青染没有睁开眼睛,但唇角的笑意却在无限放大,用鼻子拱了拱胡颜的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是对映冉话的赞同。 胡颜的脖子发痒,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花青染竟又拱了她一下。 胡颜的脸皮不用多说,但映冉却是个小姑娘家,哪里受得了这个?她红着脸磕巴道:“我我……我……我换辆马车吧。” 胡颜却道:“路还很长,我又睡不好,不如一起聊聊天。” 映冉也不想走,便红着脸点头应了。 花青染虽在假寐,但耳朵这会儿却是竖起来的。他知道胡颜可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闲聊的人,当即认定,胡颜一定有什么打算是自己不知道的。而此刻,她正在徐徐谋之。 第六百二十二章:逃婚的女子 花青染对胡颜的了解,不可为不深刻。 胡颜确实不是一个喜欢和女人闲话家常的人,但她却愿意和映冉聊天,此番举动,着实耐人寻味。 胡颜对映冉道:“你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不怕家里人担心?” 映冉尚无防备之心,胡颜问,她便答。她皱眉道:“家里逼映冉嫁人,还是个什么牛鼻子老道。映冉心中烦闷,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 胡颜感觉到花青染抱着自己的手突然一紧。虽不明显,却不是错觉。她心思一转,对映冉道:“那老道姓什么?若逮到机会,姐姐帮你收拾你。” 映冉心中一喜,忙道:“说是性花。姐姐你说,花老道花老道,这还能是好人吗?” 花老道?花青染? 哎呀我去,要不要这么喜庆啊? 胡颜想要忍笑,却没忍住,捂着受伤的胳膊,笑倒在花青染的身上:“花老道?花老道……哈哈哈……听起来……哈哈哈……是……哈哈哈……是不像好人。” 花青染是万万没想到,花老爹看中的姑娘竟然是映冉,更没想到,他在无意间将人拐跑出了长安。他虽不在意那些礼法,但此事若让家里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他心中有了胡颜,自然不想和映冉有牵扯。 花青染暗自合计着,定要寻个机会,将映冉赶下车。他与胡颜的感情刚刚有了起色,坚决不可以让映冉横插一脚。他倒不是怕自己掌控不了眼前的局面,而是怕回到六合县后,曲南一等人会不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对于那些人的品行,花青染可谓是知之甚详。 映冉得到了胡颜的认可,来了劲儿,又道:“而且,映冉听说,那花老道都二十四岁了。姐姐你想,一般好男儿谁不是十七八便成家立业。这人,浪迹到二十四岁,都没有娶妻,一定是丑得人神共愤,没人肯嫁他!这样的人,映冉才不要嫁呢。” 胡颜又笑了一阵,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气喘吁吁地道:“是……是不能嫁……啊!” 胡颜突然叫声令映冉吓了一跳,她忙道:“姐姐,你怎么了?” 胡颜道:“闪了腰而已。” 实则,花青染刚才咬了她一口!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胡颜知道,这位的性子有些阴晴不定,动不动还会耍小孩脾气,当即也不敢在肆意嘲笑,轻轻扭了扭身子,坐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因为没有人开口说话。 花青染咬了胡颜一口后,有些心疼和后悔。他也没多想,干脆伸出温润的软舌,轻轻舔弄起胡颜脖子上的牙引。 胡颜很想淡定,但是……不能啊! 她僵着身子,伸手在花青染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花青染这才消停下来。 映冉虽然不知道那二人在干什么,但车厢里暧昧的气氛却令她呼吸有些困难,一张俏丽的脸庞也渐渐染红了几分。 为了不敢啊,她开口问道:“姐姐刚才,用手指头在空中那么一画,好似在画一个图腾,隐隐泛着光亮。那是什么?” 胡颜道:“那是个虚物。” 映冉疑惑道:“什么是虚物呀?映冉看,姐姐画了那个图腾后,下面的那些人,都不疼了。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胡颜道:“所谓虚物,就和你见到漫天掉金子一样,不过是障眼法的一种而已。我画得图腾,毫无意义。他们之所以不疼了,其一是因为已经过了疼劲儿,其二是因为得了坐拥金山的美梦,哪里还记得身上哪儿疼?” 映冉咂舌道:“姐姐好鬼头啊!” 胡颜淡淡一笑,神秘莫测。 映冉目露狡黠之色,道:“可是姐姐,你竟将这些都告诉映冉,不怕映冉说出去吗?” 胡颜反问道:“你个想要行走江湖的小侠女,难道不应该助我一臂之力,惩恶扬善吗?” 映冉目露惊喜之色,连连点头应道:“应当应当!姐姐不敢映冉走,映冉就帮姐姐的忙,一起骗他们!” 胡颜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 花青染不满二人世界被映冉打扰,便闭着眼,开口道:“好挤。” 映冉脸上一红,主动道:“我去坐后面的马车。”掀开车帘,也不叫停马,一跃而下,然后又跳上另一辆马车,坐好,用手当扇子扇着脸。这大冬天的,她竟热出了一身的汗。 胡颜的马车中,花青染缓缓睁开璨若星河的眼睛,爱恋地凝视着胡颜的侧脸,道:“为何留下她?” 胡颜直言不讳道:“我需要她的……命。” 花青染诧异道:“她对你有用?” 胡颜点了点头,微笑道:“她的血、她的命,就像一块甜美的糖,时刻在诱惑着我。”转头看向花青染,“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女鬼?” 花青染闭上眼,喃喃道:“我又不是捉鬼天师,哪能看出你是人是鬼?” 胡颜心中一暖,闭上眼睛,依偎进花青染的怀里,思忖着心中事。她本不想多说什么,却怕再次出现误会。花青染的脑子跑起直线来,要人命。若说胡颜在这些男人中比较顾忌谁,那一定是花青染。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些对她宠着腻着的人,她未必会将自己的打算和那人讲个清楚明白,但对于冷不丁会抽剑刺她的人,她却必须将事情掰扯得清楚明白,让对方知道她心中所想。 胡颜的睫毛颤了颤,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幽幽道:“青染,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需要她的命。她命中有一劫,需贵人扶持方能过这个坎儿。我不想……当她的贵人。”她需要恢复身体的鼎盛状体,这样方能和红莲尊主一战。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爱的男子,她都必须狠下心,对映染的劫难视而不见。 花青染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胡颜,用鼻子轻轻地应了道:“嗯。”没有任何表态,也无任何指责,他只是告诉胡颜,他知道了。 人都是自私的。他希望胡颜好好儿的。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胡颜计无双 住宿后再启程。 胡颜拿出金子,让人快马加鞭赶到前面的县去,不但要买一百套保暖的衣服,还要定制一百件黑色斗篷,并在斗篷上秀一朵红莲。且……她还拿出重金,让人为自己制作了一身行头。 有时候,一些灵感都是敌人给你的。 飞鸿殿那位大祭司,占了她的位置。她为何就不能占了红莲尊主的位置?!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就是比谁恶得更在点子上罢了。比善良,她掉头就走。比恶,她自认呵口气都能毒死一头猛兽。 胡颜继续上路时,将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人统统收在帐下,队伍是越滚越大。偶尔,她还会指使信徒冲入贪官的家中,直接抢劫一空。那份嚣张,令一些为非作歹之人心生幻想,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组织。 胡颜见识过红莲教忽悠人的手段,知道人们为了一个执念会变得何等疯狂。想要带着这群害虫杀出重围,就一定要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且……不能随意作恶。她不想成为万恶不赦之人的主子。约束、执念、恩威并施,缺一不可。 红莲教用来忽悠世人的口号,被她原封不动地拿来借用。现如今,这些人都披上了绣着红莲的黑色长袍,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六合县前行。 人员多,开销就大。然,这一路上,胡颜的一箱金银已经变成了六车金银珠宝。不但如此,这只原本只有二十多人的队伍竟然壮大到了二百多人。这还是,胡颜刻意删减的结果。她的队伍里,只留那些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之辈。至于那些心存恶念的普通百姓,则是让她直接打发走了。有些人就算想成为恶人,都没有成为恶人的资本。这就是世道,可笑又可悲的世道。 僵尸血冷之症发作的时候,胡颜就窝在花青染的怀中,可怜兮兮的像只小猫。一旦症状得以缓解,她就穿着一身艳红色的衣裙,脸带面纱,站在最高处,指挥着教众,像一个真正的神棍那般,展现奇迹、拿捏着人心,勾引着人们的贪欲,令恶人们折服。 说起来,除了最初几位武功了得的武林人士,竟无人见过她的真容。 在花青染的帮衬,胡颜如虎添翼。 花青染好似谪仙,不但武功不凡,且道行不浅。咳……当然,这个所谓的道行不浅,是针对教众而言。无乱恶人还是好人,都对好皮相有着痴迷。他们见花青染这样的人物都跟随胡颜,对胡颜自然更加信服。 至于映冉,她性格单纯,胡颜不让她与那些教众为伍,对她还是有几分保护之意的。 胡颜本人就是忽悠人的鼻祖,稍用心思,自然可呼风唤雨。 她的大军日益壮大,却不至于令朝廷有所忌惮,毕竟,这只是一个二百来人的队伍,成不了气候。但是,红莲教如此猖狂,接连对官员出手大肆夺人财产,着实惹怒了众官员。尤其是在知道,这一行人要回六合县时,直接通过知州对六合县县令进行施压,务必要拿下这些祸害! 知州寒钦在收到朝廷的加急信函时,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曲南一消失不见,他要上哪里寻人坐镇六合县?!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处理不好,惹怒了朝中大员,别说曲南一何去何从了,就连他头上的乌纱都不保。红莲教的事儿他略有耳闻,但一直也没太当回事儿。民间信奉素来多变,今天是红莲教,明天可能就是绿草教,却多是地下勾当,上不得台面。不想,这红莲教竟然胆大包天,竟跑到长安城去招摇!不但如此,还信誓旦旦地杀回六合县,这还真是真视他如无物! 知州寒钦怒了。但于此同时,他也深知,必须找到曲南一。哪怕是寻个背黑锅的,也得寻到曲南一。 于是,知州大人亲自来到了六合县,寻曲南一。 知州大人亲临,按理说应该夹道欢迎,只不过,寒钦来得低调,不想让别人知道。再者,红莲教源于六合县,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轻车减行,直接来到六合县的县衙,却发现这里不但荒凉且他派来的二十名捕快只剩下五人,正坐在大堂里,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寒钦暴怒,大喝。 吓得五人一个个屁滚尿流,纷纷开口说其他人都出去寻曲南一了,他们五个留下守着衙门。 寒钦冷着脸,问:“典史、县丞、县薄呢?!” 五人齐齐摇头。 其中一名老捕快道:“回大人,这六合县里只有一个县令。” 寒钦微愣,皱眉道:“只有一个县令?” 老捕快应道:“是。” 寒钦勃然大怒,道:“胡闹!怪不得这六合县能出红莲教,定是有太多的冤假错案!曲南一,大罪也!” 老捕快犹豫半刻,才道:“大人,属下查看了历年的案件卷宗,发现……” 寒钦追问:“发现什么?” 老捕快道:“属下发现确实有不少冤假错案,但都是在曲大人来六合县之前发生的。他来之后,六合县里并无冤假错案。且,就连以前的冤假错案,也被重审,还被冤者一个清白。” 寒钦目露怀疑之色,问:“果真?” 五名捕快异口同声道:“千真万确。” 寒钦摸了摸三寸须髯,对曲南一的印象改观了两分,幽幽道:“如此,就去把他找出来。” 老捕快道:“已经找了几日,却始终不见曲大人。” 寒钦思忖道:“这县衙里的老人,可有谁是与曲县令相熟的?” 老捕快道:“具属下观察,那李大壮像是曲大人的心腹。” 寒钦眯眼一笑,道:“如此,就好办了。”抬头,向后院走去。 捕快们忙跟了上去。 老捕快道:“大人,后院空了。” 寒钦问:“怎么空了?” 老捕快道:“后院不但空了,还被烧了大半,属下等人连日来都是铺了席子睡在大堂的。”这天寒地冻的,真是要老命了。 寒钦来到后院一看,果然……凄凉得很。他问:“曲县令在六合县没有别院?” 老捕快小声道:“属下等查到,曲县令确实有一处院子,不过已经转赠给了一位从小将他带大的厨娘,并给那厨娘消了贱籍。” 寒钦还真没想到,曲南一竟然还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人。心中对曲南一的印象,又好了两分。暗道:自己上任之前,曾打听过这些属下,得知曲南一最是油滑,真是没想到,他竟还是个办实事儿的好官。果然,人不可道听途书。 寒钦年轻时,也曾满腹抱负,想要一展拳脚。人到不惑之年后,越发知道朝廷之上的事儿黑白不分,全看贵人一张口如何偏袒,便渐渐熄了大展宏图的心思,只想着安居乐业、保自己周全。 曲南一的事,他自认为多少知道一些。许是有关他的传闻都是一些负面的消息,他心里早就认定曲南一只是一个狗苟蝇营的小人。今日听闻老捕快一席话,令他对曲南一刮目相看。 他直接寻了间屋子,正好是曲南一原先住过的那间柴房,对自己的随从道:“本官就在这里暂住,你去采买一些东西过来吧。” 随从得令,转身离去。 寒钦又与那老捕快聊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大祭司的手段 胡颜终于实实在在感受一把身为尊者的特殊地位和待遇。 夜里,投宿客栈。 她一掀开帷幔,竟在床上发现了两个极其漂亮的男孩。说是男孩,却是各个儿十七八的年纪,早已可为人夫。 两名男子穿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就像两条美男蛇,向着胡颜爬行。眼神之妩媚、动作之妖娆、好似勾人的妖精。 花青染走到床边,看向那两名男子。 两名男子的身体微僵,却还是继续魅惑着胡颜,当真是尽职尽责。 花青染道:“滚。” 两名男子有些无措,但见胡颜没有发话,便继续缓慢爬行。 花青染仿佛不忍直视,看向胡颜,道了声:“太丑。” 两名男子想要反驳花青染,却因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只能耷拉着肩膀,楚楚可怜地望着胡颜。 胡颜道:“告诉送你们来之人,将你们好生送回去。” 两名男子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对着胡颜感恩戴德地一拜,像两只小兔子似的跳下床,从床下扯出自己的衣袍,套在身上,撒腿跑出去了。 胡颜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这么吓人吗?”不过就是戴了半面银面具罢了。 花青染道:“太丑。” 胡颜发现,花青染生气了。她呵呵一笑,就要躺到床上。 花青染突然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起来,然后将那床被褥扯到地上,转身出了房间,片刻后,抱着新的被褥进来,铺在了床上。 花青染自始至终沉着脸,但胡颜看他忙上忙下的样子,且觉得格外可爱。 待他都收拾妥当,胡颜邪肆地一笑,懒懒道:“这回,我可以躺上去了吧?” 花青染道:“等会儿。”他脱了鞋,上了床,放下帷幔,然后才对胡颜道,“你来吧。” 胡颜掀开帷幔,却见花青染学着那两名男子的样子,散开一头青丝,解开了衣袍,露出光洁的胸膛,冲着自己爬了过来。胡颜的手一抖,心跳瞬间乱了几分。 若说刚才那两名男子是妖,那么此刻的花青染就是惑。能乱天下的惑,能乱人心的惑!都说绝色倾城、绝色误国,若能得这般颜色,就算颠覆了天下,又如何?! 花青染爬到胡颜面前,微仰着头,认真地问:“美吗?” 胡颜口干舌燥,沙哑道:“美。” 花青染展颜一笑,扯着胡颜的左手,道:“只为你一人美。” 没有刻意的魅惑,没有故意拿捏的调调儿,他就那样,平白叙述地说,只为你一人美。就是这种简单直接,不加任何修饰的感情,令胡颜的心颤。她知道,她该死地动心了! 为了这倾国倾城的美,为了这天下无双的心。 花青染拉着胡颜躺在床上,隐在帷幔中。 胡颜的心跳得格外有力,咚咚之声,好似震耳欲聋。 花青染问:“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 胡颜:“嗯?”声音沙哑,隐含暧昧。 花青染又问一遍:“接下来,刚才那二人会做什么?” 胡颜屏住呼吸,细细品味花青染话中的意思。半晌,才终于从粉红色的魅惑中辟出一丝清亮,让自己可以正常思考。 他们能做什么?当然是睡觉喽。 胡颜道:“睡觉。” 花青染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瞥了瞥嘴,道:“那就睡吧。”言罢,抱住胡颜,闭上了眼睛。 胡颜且睁着眼睛,睡不着了。因为,她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 花青染,真奇葩也! 他的情感已经到了二十四岁的年纪,但心智却停留在了六岁时。不,不是停留,是从六岁开始生长。也许用不了几年,他的心智就能与情感相匹配,那时,他绝对不会再问出“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这样的话。 他是不懂,真的不懂! 不含一丝水分的不懂! 胡颜暗自攥拳,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花青染的这份不懂。就算是欺负小孩吧,也必须这么办。若花青染的情感与心智能够匹配,还不知道要如何颠覆这个天下呢。单是她的身心就有些受不住这样与众不同的魅惑。 别人卖弄得是风情、是妖娆、而花青染的魅惑却是一种认真。举世无双。 天亮后,众人于客栈吃早饭。 九名穷凶极恶的高手,立于胡颜身后,一字排开。那等气派,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江湖邪派出行,自然不敢来触其霉头。 胡颜拿起勺子,对映冉道:“这里要死人了。” 映冉心中一惊,忙问:“怎么要死人了?谁啊?” 胡颜看向躲在柜子后面不敢出来的掌柜。 映冉咂舌道:“是他?”摇头道,“不可能,他不过壮年,怎会死?”眼睛瞬间睁大,“你……你要杀他?!” 胡颜淡淡道:“掌柜身后,有个店小二,年约二十,不出一刻钟,必死。” 映冉不信,摇头道:“我不信,你逗我玩。” 胡颜不再说话,用勺子喝粥。 映冉瞪着眼睛,看着掌柜和店小二。 胡颜说话时,并未避讳身后九人,甚至可以说,是有意让他们听见的。 于是,二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瞪向掌柜和店小二,隐隐泛着凶光。 店小二端着一碗面条,颤颤微微地看向胡颜等人,却是再也不敢过来送饭。 掌柜怕胡颜等人恼火,推了店小二一把,小声呵斥道:“快去!” 店小二手中的面条洒出一些,落在脚前。他却不知,慌乱中一脚踩了上去,结果……一头磕碰到柜子上。血没流出,却是一命呜呼。 映冉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花青染不语,拉起胡颜的手,走向马车。 九名恶人齐齐在心里赞叹:尊主大能! 马车上,映冉的小脸变得惨白,她忍了忍,终究还是问道:“那人……是你弄死的吗?” 胡颜反问:“我明知他会死,却没有提前提醒他,你说,他的死应不应记在我身上?” 映冉的眸子颤了颤,显得有些茫然和挣扎。最后,她颤声道:“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应该救他!” 胡颜冷笑一声,道:“我已经泄露天机给你,你为何不救?” 映冉被呛,小脸更见苍白,额头竟隐隐冒出汗珠。 胡颜伸出手,从映冉的袖口掏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人的命,天注定。你在这一刻救了他,下一刻,还会有阎王追着他讨命。躲不过的。” 花青染抬眼看了胡颜一眼,知道她这是要下套给映冉。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知映冉有劫,也知胡颜不会无故害人性命,只是……心中,越发心疼胡颜。她本不是大恶之人,却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让她不喜之事。她看似风光,实则活得艰难。至少,在花青染看来,她并不想双手染血腥。若想,她也不用到处寻找对自己有用的将死之人。也许,寻一个对她有用的、格外康健之人,对她的身体一定大有好处。那些所谓的僵死血冷之症,许就是因为吸食了太多必死之人身上的病症,才会累计而成。 花青染垂下眼,轻轻拔出了“三界”,缓缓抚摸着。这“三界”就像胡颜,通体漆黑,泛着冷光,看似邪恶无比,实则在每次对敌时,都会发出君子之音——一声龙吟。 映冉的眼泪噼啪落下,整个人泣不成声。 胡颜坐直身体,道:“先别哭。” 映冉哽咽着问:“为何还不让哭?” 胡颜道:“等我说完下面的话,你再哭也不迟。” 映冉吸了吸鼻子,问:“什么话?” 胡颜盯着映冉的眼睛,认真道:“映冉,你随我同行已经有几日,可信我善扶乩、问卦、占卜?能预知人之生死?” 映冉点了点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胡颜眸光变得犀利而神秘,仿佛能透过映冉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她的过去与未来。她道:“映冉,你命不久矣。”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将映冉打入了地狱。起初,她并不相信,以为胡颜在和自己玩笑,却在胡颜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认真,心下便是一突,随即……不停沉陷,从地面沉入地底,被万千恶鬼抓挠!她……痛得撕心裂肺,却无法喊痛。她在挣扎,却挣扎不出。惊恐、恐惧、不舍、迷茫、错乱、抓狂……各种不同的情绪同时涌入她的大脑。 映冉突然抱着头吼道:“不!你骗我!” 胡颜任她又哭又叫,待她没了力气,只能默默流泪时,才道:“你有何未完成的心愿?” 映冉突然抬起头,看向胡颜,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希望。但她在胡颜的脸上看见得并不是活下去的希望,而是一种对死者的敬畏。她垂下头,就像一只枯萎的花。 好半晌后,才道:“你不能帮帮我吗?” 胡颜道:“我是恶魔,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只能帮你做一件事,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作为回报,你与我结契,我将在你咽气之前,取走你的命,续我自己的命。” 映冉突然睁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胡颜。那眼神,真得如同看待恶魔一般无二。 突然,她看了花青染一眼,然后一扭头,跳出马车,跑了。 花青染的“三界”发出一声嗡鸣,身子随之一动。 胡颜按住他的手,推回了“三界”。她自己都不想染得满手血腥,又怎么舍得花青染沾上那种洗不掉的生命味道? 花青染道:“为何与她讲那么多真话?你不是最善骗人,为何不骗她?!” 胡颜闭上眼睛,依偎进花青染的怀里,顺势躺在了他的腿上,道:“我一生说了太多谎话,却不想对一个纯洁的灵魂说谎。那样……太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向花青染,伸手抚摸着他的脸。 花青染轻轻亲吻着她的手指。 第六百二十五章:胡颜大能! 夜里住宿时,映冉没有回来。 第二天马车继续前行,仍不见映冉身影。 花青染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胡颜却按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你可知她对你有意?” 花青染微愣,随即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道:“原本不知,你说了,便知。”?胡颜道:“所以……不要去寻她,也不许你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不行。” 花青染没有问为何,只是脸颊微红,应了声:“嗯。” 胡颜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和她接触?” 花青染道:“知道。” 胡颜想到幺玖,心中又是一痛。是的,因为苏玥影差一点杀了幺玖,只留给她一口气!一口即将断的气!她无法再承受那种痛,无法再一次面对自己的错误。人生的分分合合她能淡然处之,却无法接受,这个世上再也见不到那人的音容笑貌。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她急需得到映冉的命,也不会出借花青染,哪怕是演戏,哪怕是说一个字,她不肯、不会、不能! 花青染略显羞赧地望着胡颜,道:“我知,你嫉。正如我嫉妒曲南一他们一样。这种滋味不好受,心里发酸发痛,却无药可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我一样,那般痛。” 胡颜哑然了。感情儿花青染是这么想的。人和人之间之所以能出现误会,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个人若能心有灵犀固然很美,但这种理解上的错误,也未尝不是一种惊喜。只不过……这种惊喜着实包裹着苦涩。入口滋味,怕是只有胡颜自己能体会得出,却总结不出。 她终究不是一个好女人。花青染尚且如此,若白子戚他们知道,她存了怎样的心思,不知道会如此待她?会不会拂袖而去?或者……恨她入骨? 胡颜想问问花青染会如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是没脸没皮,但有些话还是问不出口。 马车继续前行,突然听到外面发生了争执声。 有人大声道:“圣觉者黄之娆求见尊主。” 有人呵斥道:“圣觉者是哪根葱?!快滚!” 胡颜看向花青染,笑道:“麻烦来了。” 圣觉者黄之娆一听那粗壮汉子的话,就意识到不妙。红莲教竟然会不知道圣觉者?这是什么红莲教? 因胡颜的手段和诬陷,他在长安的混战中多次受伤,虽无大碍,却是伤到了脸。他怕自己被尊主厌恶,就偷偷躲起来,用秘法养伤。所幸,就算他脸上有伤,也能迷得一些闺中少女芳心乱窜,恨不得跟他夜奔。他以少女的落红为药引,治好了脸上的伤,听到了红莲教的风声,这才急急忙忙地追赶了过来。 起初,他也曾怀疑,尊主明明在六合县里养伤,怎么会突然来到长安,然后又大张旗鼓地返回六合县?他怀疑这是胡颜布下的迷阵,可远远地跟了两天,却没看出任何异样。且,如此多的红莲教众一路随行,又怎会错?尊主行事向来诡谲,让人琢磨不透,他也就不再多猜,忙着前来报到,生怕自己耽搁得时间长了,被别人抢去了尊主的宠爱。 结果,这些红莲教众竟然不知圣觉者是谁?!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假的! 这么多的假教众,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到一起的呢?其目的是……?细思极恐啊! 黄之娆见形势不对,忙向后退去。他必须将此事报告给尊主。 这时,马车里传出胡颜的声音,道:“拿下。” 九名黑袍恶汉,直接将黄之娆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这些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人,哪里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他们服从的只是强者,幻想着美女如云、腰缠万贯、富甲一方,遇见能在胡颜面前表现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当即对着黄之娆拳脚相加,使出了一身本领。 黄之娆手下有十余人,各个都是练家子。这一动起手来,却只有被群殴的份儿。只因,胡颜这边的恶人,实在太多了。且一个个都善于使用一些阴损的招式,打斗起来,令人防不胜防。相对而言,红莲尊主手下的人都有些邪性,而胡颜手下的人都是恶人。所谓神鬼怕恶人,如此一群生猛野兽,任谁遇见都觉得胆战心惊。 黄之娆也不弱,接连刺伤了两人,但在群狼环视之下,只能被打得面目全非。他最是心疼自己的脸,越是想护着脸,越是被打得严重。打到最后,他干脆缩成一团,只护着脸。 这一场战役并没有持续太久,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群殴。 如果不是胡颜喊了声停,这群恶人能将黄之娆他们活活儿打死。其凶悍程度,可见一斑。 拳头刚停,黄之娆就喊道:“你是假的!你是假的红莲尊主!” 胡颜坐在马车里,学着红莲尊主说话的调调儿,嗤笑道:“本尊若是假的,便让那真的来会一会本尊。本尊座下,正缺一只狗。” 黄之娆气极,刚要张嘴说话,就被一恶汉给了一拳头,呵斥道:“尊主大能,岂是你敢怀疑的?再多嘴,打死你!” 黄之娆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那恶汉对胡颜的马车抱拳道:“尊主,这些人如何处置?” 胡颜迷上眼睛,道:“当树肥吧。”这世道,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今日,她放过他们;他日,他们定然要杀她。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且,他们惑乱世间,迷惑众人,早就该死! 胡颜一声令下,让恶汉们瞬间热血沸腾。他们就是要跟着心狠手辣的主子,哪怕那主子只是一个娘们儿。这种掌控人命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恶汉们扑向黄之娆等人,黄之娆吓得脸色惧变,忙喊道:“还不升仙!” 所谓升仙? 只有在危难之时,抛弃自我肉身,方能飞身成仙,得大道。 红莲教义是这么说得,实则……都是鬼话! 黄之娆的一声令下,那些红莲教众立刻伸出左手,露出小臂上的那朵红莲,一口咬下,吞入腹中。其残忍血腥令人咂舌。这哪里还是人,简直就是被洗脑的牲畜! 再者,他们的牙口未免也太好了些吧?那是生肉皮,哪里是说咬就能咬下来的? 吞下那红莲的人,在几个呼吸间便不再畏疼,双眼变得呆滞而漆黑,黑色的眼珠周围隐隐出现一个红色的细线圈,那些滴落到地上的血,竟冒气了吱吱白烟。 这一战,有些惨烈。 那些红莲教众就像一个个不知疼痛的杀人狂魔,对着恶人们展开了攻击。他们的血,飞溅到谁的身上,便会腐蚀那个人的肌肤,致使其发出凄惨大叫。 胡颜透过窗口,观察着那些教众,最后判断出,那朵刺在他们胳膊上的红莲有问题。那不但是一种剧毒,还是一种蛊。这种蛊繁殖得特别快,且排出的体液,有腐蚀的效果。因教众是寄主,血液与蛊的体液相融合,又因身中剧毒不知疼痛,暂时倒也相安无事。但胡颜敢断定,他们的这种状态应该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因为……那种蛊繁殖得太快了。他们需要新的寄主。 红莲教还真是邪性的狠呐! 胡颜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恶人都变成那种行尸走肉,最后统统为红莲教做了嫁衣。她相信,红莲教一定有办法控制这些行尸走肉,若形成这种大军,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花青染掏出一把黄符给胡颜,道:“这些镇鬼符对他们有用,但只能定住他们一会儿的功夫。” 胡颜接过黄符塞进腰间,一把抽出“三界”,飞身而出,一声令下:“都散开!” 恶人们早就苦不堪言。这些人,让他们为虎作伥都很能耐,但面对强敌却也心有余悸。尽管如此,他们也有几分血性,对伤了自己的人,那是必须睚眦必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见胡颜出手,他们齐齐欢腾了起来。 胡颜用“三界”刺入一行尸走兽的胸膛,倒出手来,一把抛出黄符,然后抽出“三界”,动若行云,用脚和“三界”配合,悉数将黄符拍在这些教众的头上。 然后如同收割西瓜一般,一剑一个,切下了十多颗人头。 胡颜拎着不染血的“三界”,站立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那些血冒出吱吱白烟,将画面渲染得好似仙境。什么样的仙境?遍地尸骸的诡异仙境。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齐齐对胡颜跪拜道:“尊主大能!尊主大能!尊主大能!” 胡颜脸戴半面银面具,看向黄之娆。 黄之娆望着胡颜,傻了。 他虽没见过尊主真容,但却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尊主。却……一样那般强大,令人必须仰望。 这时,那些被行尸走肉的鲜血灼烧了肌肤的恶人们,纷纷站起身,双眼变得呆滞而漆黑,黑色的眼珠周围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细线圈。他们显得有些茫然,在到处晃动着。 黄之娆见此,灵机一动,忙拿出一只小笛子,凑到嘴边一吹。胡颜以为他要吹出声音发号司令,所以伸手去夺,不想,那只小笛子里竟然飞射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胡颜急忙用“三界”一挡,那只小虫子便落在一名脸上有刀疤的恶人身上。刀疤汉用手去拍,结果……那只小虫子竟然吱溜一下钻入他的手掌里,不见了踪影。 刀疤汉不觉得疼,只是有些不适和慌张,忙去看胡颜。 突然,那些迷茫的恶人就像闻到了饭香,扑到刀疤汉的身上,便是一顿撕咬和扯拽。 胡颜当机立断,直接砍了所有的人脖子,冷着脸道:“烧了!” 恶人们知道这东西祸害人,一个个吓得不轻,都蹑手蹑脚地躲开血迹,小心翼翼地放火烧了尸体。 火堆下,那些尸体还在不停地抖动,就好像随时会暴起扑人一样。 胡颜走到黄之娆面前,将“三界”对准黄之娆的鼻子,沉声道:“那鬼东西,是什么?” 黄之娆心中惧怕胡颜,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十分镇定,嗤笑一声,道:“不知!” 胡颜将“三界”向前慢慢移动,黄自然立刻向后缩去。胡颜阴沉沉地道:“闻闻。” 黄之娆磕巴地问:“闻……闻什么?” 胡颜幽幽道:“死亡的味道。” 黄之娆原本就跪坐在地上,此时被吓得腿一软,又矮了几分,忙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那红莲,是圣血者给他们刺到身上的。” 胡颜挑眉:“圣血者?不是已经死了?” 黄之娆低头,嘟囔道:“后继有人。” 胡颜呵呵冷笑。 黄之娆立刻抬头道:“你别杀我。我……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胡颜点了点头,道:“也可。” 黄之娆大喜过望:“真的?” 胡颜道:“真的。” 黄之娆立刻爬起身,道:“那……那就我走了。” 胡颜却伸出“三界”,拦下他,道:“入本尊的红莲教,称本尊为主,便留你一命,侍奉本尊。” 黄之娆身体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攥紧拳头,道:“不,不行,我若叛变尊主,定……定不得好死。” 胡颜一扬下巴,示意他看那些被火焚烧的行尸走兽,“那种死法,你喜欢?” 黄之娆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他是贪生怕死之徒,哪肯被火烧死?但是,让他背叛红莲尊主,他是万万没有那个胆子的。 于是,他小声地博取同情道:“我不能背叛尊主,否则尊主千里之外,亦能杀了我。”言罢,伸出手,给她看手心。 黄之娆的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但胡颜却知道,当红莲尊主招呼白子戚时,他的手心就会突然出现一根红线,就像手心里躺着一根烙红的针。她想,那根看似简单的针,一定没那么简单。必要时,它一定不会是在他们的手心里,而是在……心脏上。 胡颜点了点头,却是道:“那你现在选吧,是现在死,还是……过几天再死?” 黄之娆气恼道:“我都与你说得如此清楚了,你怎么还让我死?!” 胡颜道:“你可怜,我就必须可怜你?别搞笑了。本尊可没心情和你说笑逗趣。”言罢,提起了“三界”。 黄之娆立刻道:“我跟这你!” 胡颜勾唇一笑,有种阴谋得逞的味道:“如此,本尊也送你一份礼物。” 黄之娆惊道:“啊?”嘴张开的瞬间,只觉得什么东西飞进了嘴里,滴流一下落在腹部,还向下沉了沉。 黄之娆大惊失色,立刻去抠嗓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胡颜用脚尖横扫黄之娆的膝盖 黄之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胡颜冷傲道:“从现在起,本尊才是你的尊主。若有违背,全身暴血溃烂而亡!” 黄之娆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就像一只被拔毛的鸡,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咬着后牙赞美道:“尊主大能。” 恶人们亢奋的高声大喊:“尊主大能!尊主大能!尊主大能!” 一声声,在冷空气中荡漾开来,激情澎湃。 胡颜哈哈怪笑,那样子,竟与红莲尊者格外相似。 第六百二十六章:救了人,救不了心 黄之娆又迷茫了。禁不住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与胡颜接触不多,且他看见胡颜的时候恰好是她伪装成落魄之人的样子,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混世魔王与其相联系。 胡颜踢了黄之娆一脚,然后转身向马车走去。 黄之娆跟了上去,垂手立在一边。 胡颜道:“怎么,不会服侍主子上车?” 黄之娆露出屈辱的表情,不过这种表情在他那鼻青脸肿的脸上还真是不太容易看得出。胡颜的脚微动,他忙识相地自己跪下,当起了人凳。 胡颜踩着他的背,坐进马车。 黄之娆刚要往马车里爬,却被一只大脚踹下马车。 花青染收回脚,也不稀罕看黄之娆,抱着胡颜的腰肢,又闭上了眼睛。 黄之娆却是愣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花青染!若这名男子是花青染,那么刚才那人,定然就是胡颜喽? 他们红莲教兜兜转转地找着这两个人,结果,人家摇身一变成了红莲尊者和护法。 这……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黄之娆想要大喊、想要质疑、想要……哭。心里太难受了。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且被耍得团团转。他好不容易恢复的美貌,又毁了。心塞得难受,只能蔫头耷脑地跟在马车后,一步一颤地尾随着。天,有些冷啊。 夜里,赶不及住店,只能在野外搭了帐篷。 花青染与胡颜仍旧住马车,其他人自行安排。 天寒地冻,只有靠近火堆才能获取温暖。 黄之娆冻得瑟瑟发抖,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胡颜和这个鬼天气。 马车里,胡颜对花青染道:“映冉还没回来?” 花青染道:“没有。” 胡颜道:“我出去看看。” 花青染道:“我去。” 胡颜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将抬起的屁股坐回原处,冲着胡颜柔和地一笑。 胡颜撇开头,戴上半面面具,跳下马车,走了出去。 她确实畏寒,身子一出马车,就被冻得直哆嗦。尽管如此,她还是忍着寒冷,行走在暗处,一步步向队尾走去。 胡颜不了解映冉,但却知道,这是一位心思单纯的姑娘。她喜欢花青染,却在知道他有娘子后,没有刻意纠缠,只是在花青染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望着他。 花青染的姿容举世无双,被人喜欢很正常。胡颜也没打算将全天下的女人都当成情敌对待。别人喜欢,本就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她无意破坏别人的喜欢,只要别人的喜欢别影响自己的感情就好。 如果她猜得不错,映冉会回来,尤其是在自己展现出那么强悍的看命本领后,就算为了活下去,她也一定会回来寻自己。因为,不知死亡何时降临的感觉,就如同脖子上悬着铡刀,令人深感恐慌和不安。 胡颜赌,她挺不过两天。 然而,映冉至今没有出现。 胡颜向后走去,隐隐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后面三座简单帐篷里外都是空的。人呢? 胡颜静心去听,在丛林深处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亢奋的喘息声,有些……浑浊。 胡颜心道不好,忙运起轻功,奔了过去。 果然,十多个恶人正围成圈,兴奋得直喘粗气。他们不敢发出声音,怕胡颜知道自己的所做作为。毕竟,他们正在奸-淫胡颜身边的映冉。 映冉长得并不惊艳,却十分耐看,且混合了大家闺秀和江湖侠女两种气质,格外吸引男人的注意。这些恶人们其实早就盯上了映冉,奈何惧怕胡颜,不敢动手。直到映冉脱离队伍,一怒离开,他们的心思才活络了起来。没想到,映冉在天黑后去而复返,就像一只白天鹅走进了狼群。这些无恶不作的鬼东西,立刻动起了歪脑筋。尽管他们惧怕胡颜的能力,却也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那根东西。 于是,有几个动手了。 其他几个人立刻配合着掩护。 另外几个窥探到动静的人,也偷偷摸了过来,打起了歪主意。 丛林冰冷的地上,有人按着映冉的双手,有人摸着她的胸,有人捂着她的嘴,有人扯着她的裤子。那雪白的臀映在众人眼中,引发得是淫-邪的兽-欲。 映冉瞪大的眼睛里,爬满了恐惧。她脸上的泪水凝结成冰,就如同她心中的血一般,凉透了。她感觉到了无望,深深地无望。她终于相信了胡颜的话。她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无论如何,她活不了了。她的贞洁没了,她没脸活下去了。 这一刻,她后悔了。为什么离开胡颜?若跟着她,她真的会见死不救吗?可惜,她太蠢了。用了最笨、最蠢的方法,换来了无止境的羞辱和折磨。她想死。 突然,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喷在了她的脸上。将她溃散的意识一点点拉了回来。 她听见了惨叫声,以及求饶声,还有……血。那是腥臭的、滚烫的、令人作呕的血!那些血,喷了她一身。她很害怕,却又觉得开心。死了,太好了,他们都死了! 映冉看着胡颜用那锋利的指甲,割开他们的喉咙。那么决绝,不留情。以往,她一定会觉得胡颜太恐怖。可今天,她竟觉得欢喜。心跳得有些快,砰砰地好像冲出喉咙。她慌乱地提上亵裤,穿好衣裙,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照着那些人的脑袋砸去。她不知道自己砸得是活人还是死人,总之,一下下,一下接着一下,不肯停歇,直到……直到胡颜按住她的手,扔下那根鲜血淋淋的木棍,抱住她。 映冉哭了,哭得歇斯底里。 她在胡颜的怀中,用染血的手扯住她的衣襟,依靠着胡颜的力量,萃取着胡颜的温暖。 胡颜的身上一直很冷很冷,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格外温暖。她想睡一觉,就睡一觉,醒来后,也许会发现,今天所发生的事都是假象。 映冉哭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胡颜松开映冉,一转身,背起他,往回走。 黄之娆躲在树后,仅露出半个头,看着那满地的尸体,惊悚道:“你……你连自己人都杀?!” 胡颜环视四周围那些所谓的自己人,道:“逆我者,亡!” 胡颜半弯着身子,背后还背着一个昏迷的映冉,却没有人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地上躺着十多具尸体,都是自己人。 寂静无声中,胡颜踏着清雪,走向马车。围观的恶人们纷纷让开路,且弯下腰,做出臣服的样子。 黄之娆望着胡颜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做她的人也不错。至少,她是真的护着自己人。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那些恶人,哪一个不是她的自己人?对自己人都能下得去狠手,更何况对他?黄之娆打了个冷战,终于开始畏惧胡颜了。胡颜嗜杀,与红莲尊主一样凶狠无情。黄之娆打了个冷颤。 胡颜将映冉放到了褥子上,花青染伸了伸脚,将胡颜轻轻踹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胡颜看着好笑,于是照着他的腿拍了一下。 花青染攥住胡颜的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胡颜道:“怎么不说话?” 花青染用下巴点向映冉,其意十分明显,映冉在,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胡颜心中一暖,捏着花青染的下颚,凑上自己的唇。在即将贴上他的唇瓣时,却突然停下,放懒般一翻身,往他怀里一躺,喃喃道:“我救了她的性命,却救不了她的心。”人活着,心死了,胡颜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花青染不说话。 胡颜用胳膊肘拱了拱他的腹部,道:“说话。” 花青染淡淡地嗯了一声,三分乖巧,七分宠溺,让人心中欢喜。 胡颜轻叹一声,道:“睡吧。”用屁股顶了顶映冉,扔了张被子到她身上,便抱着花青染睡了。 夜里,她的僵尸血冷之症发作,眸光幽幽地望着映冉的脸,无数个恶毒的念头闪过,最终却化为一声轻叹。她终究不想做一个令自己不喜的人。心中那点儿可怜的善良,就让她将其珍藏吧。若好人不能善终,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值得期许。话说,她吸食了那么多坏女人的命,竟然没变得更坏,真是……本性善良啊。 胡颜一边夸奖着自己,一边闭上了眼睛,猫进了花青染的怀里。 一声炸雷突然响起,吓得车外众人纷纷蹦起来,以为山崩了。毕竟,现在这个鬼天气里,怎么可能出现炸雷? 然而,并没有异样。 众人又纷纷钻入简易帐篷里,躺在席子上,裹好披风。 马车里,胡颜缓缓睁开眼睛,道:“没把自己劈焦?” 半晌,花青染才低声道:“拿错符了。”他要拿得是烈焰咒,结果……却扯出了惊雷符。幸好,他是个半吊子,不然非得劈死自己。 胡颜裹着被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花青染痛得呲牙咧嘴,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也挺佩服自己,总出状况,却还能一直活着。也许,所有的倒霉都是为了积攒今日地福气。遇见她、尾随她、陪伴她、拥有她…… 第六百二十七章:白子戚杀伪人 白天。 围着一座山,两队人马各自环绕半边,一个往六合县而去,一个往长安而行。两队人马十分完美的分开了彼此,并未碰撞到一起。 红莲尊主的马车上,是白子戚。 胡颜的马车上,是黄之娆。 明明相互惦记的两个人,却擦山而过,渐行渐远。 胡颜接下来的路程,格外顺利,又走了两日,收了不少闻讯赶来的邪门邪派和绿林悍匪。 胡颜发现,她若再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成为江湖第一邪派。心中……暗喜。不管她发展得是什么,总归都在证明她的实力与能力。失了飞鸿殿,也未必不是另一场机遇。 她打趣着自己,实则心知肚明,飞鸿殿,她必须夺回来!为了小哥哥,她也必须夺回飞鸿殿。那里聚集了天地间的灵气,是祭祀的不二之地。当然,还有一个地方也十分不错,却是她不能肖想的。那里,便是长安城里的皇宫大殿。 可想而知,她若跑到那里去蹦跶,定会被当成疯子直接扔出去。有些地方,非请勿入。曾经,她也以为自己的心是最高贵的地方,同样的非请勿入,结果……垂眸看看睡得迷迷糊糊的花青染,这嗜睡的二货,到底是怎么偷偷钻进她心里的?! 花青染翻了个身,扯痛了背部的伤,眉毛微皱,却并未醒来,只是拱了拱身子,随着车的颠簸继续睡着。 这一路行来,多亏他学会了烈焰咒,在夜里温暖着她的身体,致使她可以在白天活动如常。没有他,她可能早就冻成人棍了。 越来越凶险的僵死血冷之症,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若此症不治,何谈幸福? 胡颜忧心忡忡,用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臂。那里,似乎有了些知觉,却……不太明显。 红莲尊主一路向着长安前行,却……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 每路过一处,便被当地官府围剿。 红莲尊主派出伪人打听,这才知道,“红莲尊主”带领“教众”一路招摇过市,卷了几位官员的银钱,跑了! 怪不得官府对自己各种围剿,原来问题出现在了这里! 官府对于折返回来的红莲教,更是恨得牙痒痒。好你的个红莲教,抢一回就罢了,竟然还欺负上瘾了是不是?这一会儿,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你们,定要痛打落水狗! 官府穷追猛打,红莲尊主逃得狼狈。她就是再能耐,也不好站在街上和官府对着干。毕竟,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不是她的。 每次被追,她都恨不得整死胡颜! 她本是来看热闹的,结果,热闹没看到,反而惹了一身骚。她要追得人不但返回了六合县,还打着她的名头,一路收人敛财,为得哪般,不用细想也知。胡颜那贱人,是要和自己对着干了!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实力和自己叫嚣?她凭什么假冒自己的威名,一路招摇撞骗?! 红莲尊主觉得被人掴了脸。还是那种啪啪不绝于耳的连掴。她似乎能想到,胡颜无比得意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在挖她的心! 她可以过得不好,但前提是胡颜更不好。若胡颜过得开心,哪怕给她皇位,她也不会展颜。她与胡颜,争了一辈子,最后的最后,她一定要赢!不计手段、不计后果,哪怕牺牲所有人,都在所不辞! 红莲尊主怒不可遏,一把拍碎了几,一脚踹飞跪在自己脚边服侍的美男子,一抖衣袍,登上马车:“回去!” 这是要做什么?!翻天吗?!如果胡颜要翻天,她就用大山压住天,生生困死胡颜。她已经疯了,若不能将胡颜逼疯,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颜……胡颜……胡颜已经成为了她的咒。 红莲尊主在各地官府的打压中,日夜兼程,追赶着胡颜。 白子戚心中激动,面上却越发冷淡,每天仍旧是没有什么言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非红莲尊主寻他说话,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坑一声。 马车里。 伪人曾拿话刺激白子戚道:“待尊主与那贱人对战,你是帮尊主啊,还是帮那贱人?啧啧……尊主让你*那贱人,你不会是动了真情吧?若那贱人知道,你是尊主的人,呵……” 白子戚看向伪人,淡淡道:“你也知道我是人。你是伪人,又怎会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离我远些,嫌你臭不可闻。” 伪人最受不得白子戚的蔑视,当即暴跳如雷,恨声道:“你等着!我早晚剐了你!” 白子戚盯着伪人的眼睛,嗤笑道:“你还有这能耐?你连舔尊主脚的机会都没有,就别等着活剐我了。”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划过,眯眼笑道,“伪人,我知你心事,可惜,你永远不会拥有这张皮,永远得不到尊主的喜欢。实话,本人不怕鬼怪,否则真的难以与你共事。你这样,不如自宫,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呵……” 伪人心中的秘密被剥开,留下无法想象的痛,刺激着他的血管蹦蹦乱跳。他的手指点点收紧,突然摸上了腰间的佩刀,唰地拔出,一下子刺入白子戚的胸口。 白子戚没有躲!真的没有躲!他只是避开了要害,然后发出一声闷哼。 伪人一惊,暗道不好,却见白子戚手腕一抖,一只冷箭直接没入他的腹部,透体而出。 伪人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子戚。 白子戚靠近伪人,缓缓勾起唇角,低声道:“你说,我在帮谁?”那声音低不可闻,却如一道道惊雷炸在伪人胸口。 伪人想要怒吼,可一张嘴,却喷出了血,身体向后倒去。 红莲尊主听到异响,直接从马车里跃出,跳到白子戚的马车里,一把扯下车帘,看见得便是白子戚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而伪人却瞪着眼睛,看向她。 红莲尊主的心一抖,说不心疼是假的。眼见着要与胡颜动手,她却接连损失两员战将,真是……可恼可恨啊! 红莲尊主打眼一眼,便知伪人已经无药可救,而白子戚尚有一线生机,便直接跃进马车里,点了白子戚的穴道,为了治疗起伤。 伪人见红莲尊主对自己不管不顾,一双眼睛仿佛烙铁般生生烫在了红莲尊主的身上,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任何话。一张嘴,便有血流出,止不住。 红莲尊主也不看伪人,恨声道:“这个时候,大战在即,你却对子戚出手,被杀也是活该!”她不聋,是先听到了子戚的闷哼,而后才听到冷箭透体而出射在车板上的声音。由此可推断,是伪人先动的手。伪人嫉妒白子戚,早就想铲除他,她心知肚明,也喜欢看属下为争宠相互厮杀。然,事有轻重缓急,这种时候伪人动手,就是找死! 伪人听了红莲尊主的话,眼中神采就像两只摇曳的火烛被大风吹过,竟是一震! 有些破碎,有了残影,有了几分释然。然,逃不脱的,是深不见底的伤。诡异的,没有恨。仿佛,他早就认定了自己的命运。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眼中的烛火在缓缓熄灭,瞳孔子在渐渐溃散,那里面映着红莲尊主的样子,不但支离破碎,还被各种假象覆盖着。他至今,都没有好生看看她的真颜。至今……都没有…… 不是没有遗憾啊。 那些偶然的一瞥,让他知道,他与她是一样的。因为这种一样,支持他活到现在。但这些,这些已经满足不了他此刻的心。他要死了,他要好好儿看看她,将她仔仔细细地雕刻在心里。那里血肉模糊,也要如此。 不知是不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伪人突然出手快若闪电,一把扯下了红莲尊主的面具。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肌肉与血管相互纠缠,就像刚被剥皮的人,跳动着血腥与残忍。她的身体是鲜活的,仿佛只要触碰,就会有血液流出。 伪人的眼中呈现出痴迷,他喃喃道:“原来,你真的与我一样……” 红莲尊主突然掐住伪人的脖子,低吼道:“本尊与你不一样!本尊是神,你是……鬼!”言罢,直接掐死了伪人。然后一把夺回面具,戴在脸上。 红莲尊主的动作太快了,伪人直接气绝,甚至来不及感伤。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最终也没有闭上。 白子戚本就没伤到要害,被红莲尊主救治后,血不但止住了,且内力增涨了两分。红莲尊主不像胡颜那样,会将别人身上的病痛吸食到自己身上,但她却能通过吸食别人的生命,让自己变得强大。 白子戚病病歪歪的,每天躺在马车里随着车轮颠簸着。 红莲尊主不耐烦看他这样,干脆就视而不见。她下令急行军,务必要追上胡颜,与此同时,她还放出信鸽,让六合县里的留守教众做好准备。若动手,就里外夹击,狠狠撕下胡颜的羽翼!让她再也飞不起来! 胡颜与红莲尊主暗自部署着自己的力量,血战,一触即发。 第六百二十八章:偷溜 六合县里正在通缉曲南一。 李大壮偷偷摸摸地跑去给曲南一通风报信,却正中知州寒钦的计。既然请神请不到,不如惹神怒。 寒钦坐在马车里,远远跟着李大壮,来到封云起的家门口。这一路上,却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们竟一个不见,原本热闹的商铺也都关门谢客,整座县在突然间变得死气沉沉,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心烦意乱。天空明明十分晴朗,却仿佛飘动着灰色的晨雾,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知州寒钦皱着眉,对跟在车旁的老捕快道:“可知出了什么事儿?” 老捕快道:“回大人。暂时不知。昨晚这里还好好儿的,今天突然就变成了这幅荒凉的模样。且容属下派人去查一查。”老捕快冲着两名年轻捕快示意,让二人赶快去查一查怎么回事儿。 二人拍开了两间商铺的门,得到的回答却都是如出一辙,都说什么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二人回归队伍,与老捕快耳语了一番。 老捕快微微皱眉,对知州寒钦道:“大人,那些商铺掌柜众口一词,都说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寒钦目露思忖之色,道:“赶快找到曲县令,这六合县还是他比较熟悉。无论如何,这六合县,不能乱。” 老捕快应道:“诺。” 这时,探子回报,说李大壮跑到了封家。 寒钦道:“去封家!” 马车滚滚,直奔封家。 封家。 曲南一背上包裹,准备从后门溜出。刚要迈向去寻胡颜的第一步,便被封云起拍着肩膀给拦下了。 封云起歪着头,道:“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溜出封家,万一出了事儿,直接死了倒也罢了,万一没死,跑到兽兽面前告爷一状,你说,爷亏不亏?” 曲南一在心中将封云起残虐了两个来回,这才直起腰,冷着脸道:“说吧,你想怎样?” 曲南一这话问得简单直接,却正中把心。封云起拦住他,为得是啥,他心如明镜。 胡颜说,一个月后,她不回,他可以去寻,却没说封云起也可以去寻。封云起拦住他,其意明显,其心可诛!胡颜如此招人,曲南一不得不防。 封云起眯了眯眼,道:“你一个人出门寻人多有不便,爷送佛送上西天,护你一程。” 曲南一反问:“你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怎么办?” 封云起意味深长地道:“六合县要变天了,此地不宜久留,今天便将她们都送走。” 曲南一看似窝在封家与外界隔绝,但关于六合县的事儿却知之甚详。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胡颜在这一两天之内会回来。然,他仍旧皱眉,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封云起道:“等会儿出去,你看看便知。”随即道,“兴许,你不用去寻她了。” 曲南一微愣,随即惊喜道:“阿颜回来了?” 封云起道:“整个六合县都草木皆兵,如临大敌的模样。依爷看,很可能是兽兽回来了。”指了指之的鼻子,“爷这只鼻子,最能嗅出战前气味。你闻闻,这空气中漂浮得都是躁动不安和隐隐杀意。” 曲南一道:“你那是狗鼻子吗?”将幕篱往头上一扣,“我出去看看。” 封云起道:“不知道红莲教在到处找你吗?就你那小体格,都不够让人喂拳的。来,随爷走,一起去关口看看。”一把扯住曲南一,往回拖。 李大壮气喘嘘嘘地跑到封家,敲响了大门,却发现整个院子都乱成了一团,一些女眷抱着自己的首饰衣物,手忙脚乱地往车里钻。 封老夫人站在马车前,一脸怒意地对封云起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为何急吼吼的就要走?你不说明白,我不走!” 封云喜搀扶着封老夫人的左胳膊,帮腔道:“是啊,封哥哥,娘的身体不太好,你……你不能赶娘走!” 胡蝶儿搀扶着封老夫人的右胳膊,含情脉脉地叫了声:“表哥……” 封云起沉着脸,道:“这里要打仗了,你们不愿意走,就留下吧。” 三名女子的脸色同时一变,看样子都是惊恐,但细看下来才会发现,每个人的惊恐都不太一样。这就有意思了。 封老夫人磕巴道:“怎……怎会要打仗了?”她在紧张。 封云喜强装镇定道:“不会吧?这六合县里风平浪静,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 胡蝶儿直接问道:“和谁打?” 封云起诡谲地一笑,道:“跟谁打不重要,总归就是一个打。你们想不想知道,血肉横飞是什么样子?尸遍满地有多恐怖?女人被俘是什么下场?” 封老夫人气个倒仰,呵斥道:“说得什么混话?!” 封云起淡淡道:“你们若不信,请随意。”言罢,直接飞身上马,就要带队出行。 封老夫人急得不行,目露狠绝之色,竟捂着心口,身体后仰,直接倒地不起。 封云喜和胡蝶儿都乱了手脚,竟没搀扶住她。 封云喜撕心裂肺地大声喊道:“娘!”就好像,这是她的亲娘一般。 胡蝶儿喊道:“姑姑!” 封云起回身,跳下马,直奔封老夫人,一把将其抱起,大步送回屋子,口中还喊道:“请大夫!” 无涯得令,立刻派人去请大夫。原本急吼吼的出行,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李大壮得空,忙扯住无涯,问:“无大哥,曲大人呢?” 无涯道:“在第二辆马车里。” 话音刚落,知州寒钦跨门而入,施压道:“曲县令,你可好大的架子,竟让本官亲自来请?” 第二辆马车里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李大壮见到知州寒钦,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地上去。当即上前两步,抱拳道:“大人。” 寒钦也不搭理李大壮,只是冲着第二辆马车扬了扬下巴。 老捕快立刻冲上去,道了声:“失礼了。”便掀开了马车帘。 结果,车内空无一人。 知州寒钦看向李大壮,李大壮看向无涯,无涯想去看封云起,却忍着没动,干脆闭口不语。 第六百二十九章:终于重逢 曲南一在哪儿? 曲南一趁乱溜出了封家,偷了一匹马,直奔六合县的关口。封云起的小算盘打得挺响,可他也不是颗木鱼脑袋。再者,他对胡颜的思念已然成狂,又怎能耽搁片刻受此煎熬? 这一路行来,正如封云起所言,事情越发不对劲儿。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俨然一副避祸的样子。他心中的焦躁不安与喜悦冲动相互碰撞,必须紧紧闭上嘴巴,才不至于将心蹦跶出口。 身后,寒钦带人狂追不放。这位知州大人的暴脾气被曲南一点燃,誓要捉到他不可! 于是,一行由曲南一带头的队伍,便呼啸着直奔关口。 关口处空无一人。关口旁边有一间临时搭建的棚子,那里面倒是有两名衙役围着一个小炉子在暖手。 这大冷的天,也没谁串门子,关口处冷清得狠。若不因这里是两个县之间的交界处,不得不有人把守着意思意思,衙门里都不想派出人手在这里活受罪。 曲南一奔到关口时,立刻引起了那两名衙役的注意力,探头一看,发现吹开的幕篱下是曲南一那张脸,便都装作没看见,又将头缩进了简易棚子里。 曲南一被拔擢,又被复用,结果一转身又成了罪犯,这一波三折的间隔实在是太近了,令这些衙役们都摸不清头脑。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曲南一直接策马而过,迎着远处渐渐清晰的队伍而去。 他猜,那是胡颜回来了! 因为,他的心跳变得异常猛烈,每一下,都撞痛了他的五脏六腑。无法言表的炙热感情,就像一座暗自沸腾多年的火山,在长达三十天的思念中,终于可以咆哮而出。人生,要得就是这种痛快! 寒钦不知道曲南一到底要做什么,却紧追不放。在看见他狂奔出六合县后,心中竟升腾起一种不妙的预感。难道……他要逃跑?为何要逃?是六合县真的要沦陷了吗?区区一个红莲教,还能翻了天不成? 寒钦有一个单孔望远镜,这是前段时间凡尘东家孝敬给他的。他不是贪官,但也并未两袖清风的好官。这种新奇的小礼物,还是带给了他了一些惊喜。 他取出单孔望远镜,对着曲南一的背影看去,视线一转,竟发现对面有一群人正黑压压地迎向曲南一。 细看之下,那些人身上都披着黑色斗篷,且斗篷上还绣着一朵红色莲花! 寒钦大惊失色,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误以为曲南一是红莲教的人,这是要伙同红莲教攻陷六合县啊!他当即对老捕快道:“速速召集所有捕快和衙役,带上武器,来此迎敌!”伸手入怀,扯出一块私印,交给老捕快,“派个得力的人,速去织花县寻人来!” 老捕快领命,叫来一名精神抖擞的黑捕快,将寒钦的私印交给了他,并仔细嘱托了一番。 黑捕快领命,抱拳,偷偷潜出六合县,准备绕过胡颜等人,去织花县里求救,却被一只神秘冷箭射穿胸腔,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胡颜眼见着六合县在望,忍不住站在车板上,眺望着。她只走了一个月,却好似离开了十年之久,内心的思念之情,无以言表。满满的激动,荡漾开来,令她觉得周围温暖,犹如春日光照。 远处,一骑黑影狂奔而来。虽看不清那人长相,但不知为何,胡颜却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仿佛……那人策马狂奔在了她的心上,而不是地上。 按照时间推算,曲南一这个时候是应该由六合县出发去寻自己了。 会是他吗? 是吗?! 映冉已经两天不曾说话,此刻见胡颜竟远眺起来,也跟着她一起站在车板上,向远处望去。 映冉道:“你要到了?”她的声音很低,就像经历了沧海桑田,载满了风霜。谁知道,这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一路随行,不过十三天,却蜕掉了青涩,变成这幅沧桑的模样。 胡颜望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道:“是啊。到了。” 映冉问:“这是你的家?” 胡颜想了想,唇角一弯,道:“希望,这是我的家。” 映冉有些失神,喃喃道:“你到了。” 胡颜伸手揽住映冉的肩,在她耳边道:“映冉,你且看着,这里的每一个恶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映冉的眼圈一红,伸手抱住胡颜的腰,将脸窝进她的怀里,点了点头。胡颜的强大让她让心安,胡颜提不起来的右臂,让她心疼。她觉得,像胡颜这样完美的人身上,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残缺。 映冉问:“你的胳膊会好吗?” 胡颜肯定地回道:“会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人命。人命可寻,时间却不可等。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若她自己失去了希望,还有谁能给她希望?! 映冉又问:“你若没有拿到我的命,会怎样?会死吗?” 胡颜笑道:“死,未必。活着,不太舒服罢了。” 映冉问:“怎么不舒服?是不是像每天晚上那样,冻得直哆嗦?” 胡颜挑眉,眼含戏谑地看着映冉,道:“喂,姑娘,你的问题实在是很多啊。而且,我的身子可是很金贵的,你这一抱就不松手,太占便宜了。” 映冉的脸一红,忙松了手,低头喊了声:“姐姐!” 胡颜暗道:都能当你祖奶奶的奶奶了,还姐姐呢。 胡颜再次抬眼向那黑影看去,已经能清醒能看清楚他的轮廓和衣服的颜色,以及头上的幕篱。 胡颜再也按耐不住。就好比,鱼儿知道鱼食下可能是倒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自己的运气。因为,那种相思的味道太诱人。 胡颜飞身而起,夺过一匹马车,策马狂奔而去。 花青染头戴幕篱,钻出马车,望着胡颜的背影,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她,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是空气太冷,带着冰碴,令他的呼吸都痛了起来。 胡颜不知花青染的伤,直奔向她认定的那个人。那个……令她觉得安心的小人。 曲南一一身蓝袍,头戴幕篱,双手攥着缰绳,因过于紧张而攥得发青泛白。 第六百三十章:通天手段 胡颜一身红色衣袍,脸戴半面银色面具,黑色披风迎风招展,好似黑色的发丝,散开万千情谊。 二人狂奔至彼此面前,都忘记勒停马,好像就想那样撞进彼此怀里去。爱得如此炙热,恨不得共死! 胡颜一拍马背,突然飞身而起,跃到曲南一面前,直接坐在他的跨间。 她伸出手,缓缓挑起曲南一的幕篱,凝视着他的眼,轻轻覆上自己的唇,落下冰凉的吻。 曲南一沙哑道:“帮你暖暖。”一手控缰绳,一手揽住胡颜的腰,轻轻浅浅地吻着,待胡颜的唇瓣有了温度后,突然用力,吮住她的唇瓣,勾住她的软舌,拼尽全力纠缠着。思念如狂、似魔,却倒不出一句语言。 倾尽所有热情的一吻,好似不屑天地间沧海桑田的变化。唯有两个人的相依,才能画出一个圆满。 直到气喘吁吁,彼此却还是贴在对方身上,不愿分开半寸。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胜过万语千言的思念诉说。 马车上,映冉看得目瞪口呆,禁不住问花青染:“那……那人是?” 花青染没搭理映冉,而是转身回了车厢里。 映冉看看花青染,又看看马背上的二人,彻底……迷茫了。姐姐与恩公是夫妻,姐姐与那蓝袍男子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做出如此亲密之事? 马车与马儿都在前行,很快便重逢。 胡颜一看见马车,才想起来,车厢里还坐着花青染。她的手指头在无意识地敲打着,有些心慌。 曲南一揉搓着胡颜的手,道:“去马车里坐,你的身体太冷。”他环视一周,发现这只队伍颇为壮观,竟有一百五十多人,且各个目露凶光,身披绣着红莲的黑斗篷,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他没有多问,相信胡颜做事自有道理。 胡颜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与曲南一一同下了马背,钻进了马车里。 曲南一取下头上的幕篱,对着花青染勾唇一笑,道:“青染,一路辛苦了。” 花青染垂眸不搭理曲南一,就像在入定。 映冉看看花青染,又看看曲南一,然后看向胡颜,感觉彻底迷茫了。心中不禁暗道:青染?原来恩公叫青染。这名字怎们如此熟悉呢? 胡颜坐在曲南一与花青染的中间位置,也就是车的拐角处。 曲南一伸手去拉胡颜的手,花青染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 映冉的眼睛、嘴巴,突然睁开,忘记了言语。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花青染却不看曲南一。 气氛好像瞬间变得焦灼起来,隐隐散发着硫磺的味道。 胡颜还算冷静,毕竟这种场景她已经在心里设想过很多个来回。至于解决办法,她也想过很多种。不过,当真是一种比一种更无耻,令她自己都觉得施展不出。 胡颜也不挣扎,就任由两个男人扯着自己。这种不表态,恰恰是一种态度,一种……最最最无耻的态度。 好吧,既然无法施展,那就直接默认好了。 胡颜决定装死。 当然,她无法装得心安理得。 突然,一只利箭袭来,射入马车,正中映冉的胸口! 箭尾在颤,就像吸人性命的妖。 若是以往,胡颜与花青染定然能有所察觉,可惜,情生智隔,这会儿三个人正在较劲儿,谁会防备破空之箭? 变故来得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胡颜大喝一声:“戒备!” 所有恶人立刻戒备起来。 胡颜一把攥住映冉的手,急声道:“映冉?!” 花青染扣上幕篱,提着“三界”,冲出了车厢。 曲南一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这会儿直接躲在了马车拐角处,尽量不给胡颜添乱。他心中有些焦急和烦躁,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映冉痛得脸色煞白,但却并无性命之忧。胡颜道了声:“忍着点!”话音未落,直接动手拔出了利箭,然后用手紧紧按着伤口。 映冉痛得一声惨叫,身子如同秋叶般瑟瑟发抖。她知道,一定是出状况了,自己不能拖累胡颜,于是强撑着,用自己的手,代替了胡颜的手。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为了防止冷箭,曲南一一把揽住映冉的腰,将她拖到角落里,然后用自己的手,按在映冉的胸口上。 映冉最是厌恶男子的触碰,当即恼羞成怒,道:“你放手!” 曲南一哪里会惯着映冉,当即道:“若不是阿颜在意你,你当我会管你死活?!没得弄脏了手。”在曲南一的眼中,除了胡颜是心仪的女子,其她女子都可归类道路人一栏里去了。 胡颜还真是……喜欢这样的曲南一。永远能看得清形势,不会讲究那些所谓的虚礼,做事情,只问目的。 曲南一对胡颜道:“去看看吧。这丫头我照看着。” 胡颜勾唇一笑,轻挑地啜了一下唇,转身出了马车。 胡颜没看见,曲南一的脸红了。 映冉见胡颜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了身后男子,心也跟着安稳了许多,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和姐姐什么关系?” 曲南一道:“你若叫她姐姐,就可以叫我姐夫。” 胡颜没吭声。因为,天雷滚滚,她记得她好像还有另一个姐夫——青染。 咦?青染?花青染?! *阵阵,这不是那个要和自己定亲的花老道吗?! 映冉好像被雷劈中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喃喃道:“好复杂啊……” 曲南一见映冉的血有减缓的趋势,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了映冉:“用这个。” 映冉接过金疮药。 曲南一猫着腰,来到马车旁,掀开小窗帘,偷偷向往望。 车外,不远处,一队人马踏雪而来,于六合县的关口处,形成三角形的对峙状态。 寒钦看着两个妆容几乎一样的红莲尊主,感觉头发炸,双腿发麻。一个红莲尊主就够难对付的了,若红莲教出了两个……咦,好像不对劲儿! 寒钦发现,面前两队人马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就好像在针尖对麦芒,隐隐有对战一场的意思。 寒钦有些摸不透内幕,便率领着众捕快和衙役们守在关口,不让红莲教的人进入。 三方对峙,气氛格外紧张。 红莲尊主和胡颜分别站在马车板上,互望。他们的马车前后,皆围着一圈教众,在保护自己的尊主。 虽然,他们也迷茫,搞不明白,为何两方人马穿得都差不多,且就连尊主的打扮也有八分相似。这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啊?若是,为何会偷袭射出一箭?若不是,为何纷纷兵戎相见? 红莲尊主见胡颜假扮自己,怒气难平,怪声怪调地道:“胡颜,你个贱人!胆敢假扮本尊?你罪孽深重,必下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烧之痛!” 红莲教众一阵唏嘘,没想到,对面的人竟是胡颜?! 白子戚坐在马车里,与曲南一一样,同样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望着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黄之娆一见红莲尊主出现,立刻藏身在一辆装金银财帛之物的马车里,吓得浑身瑟缩,不敢露面。 胡颜冲着红莲尊主勾了勾唇角,用同样阴阳怪调的语调,喝道:“娼妇!还该妖言惑众?!你假扮本尊已经有些时日,蒙蔽了教众的双眼,想要拖着他们同下地狱不成?!今天,必须要让你露出原型!” 红莲教众和恶人们齐齐迷茫了。 红莲尊主狠厉道:“你不用牙尖嘴利试图颠倒黑白,我们手下见真章!” 胡颜突然哈地一笑,不屑道:“你是恶鬼,本尊是神,你哪里来的勇气,和本尊叫嚣?!不过是依仗着无辜的教众,想要让他们手足相残罢了!你狠心让他们自相残杀,本尊却不忍。”披风乍起,一指红莲尊主,大声道,“今日,本尊敢露出真面目,给世人瞧一瞧!本尊只问一句,你敢不敢?!” 一句话,叫板住了红莲尊主。 她……不敢。 她现在人不像人、鬼不是鬼,怎么敢让教众看见自己的样子?她一直在神话自己,也即将成为神话。她若现在暴露,岂不是亲手打碎了自己的神话?!不行,坚决不行! 胡颜大声嗤笑道:“你明明是恶鬼,非要装成本尊!”指了指那些红莲教众,“尔等速速归来,诚心悔改,本尊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胡颜此话一出,加上红莲尊主的犹豫,格外能动摇军心。 花青染十分适当地配合着气氛,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他的气质与声音,都好似谪仙。尤其是静静而立的时候,那周身就仿佛萦绕上了一层仙气,令人直想跪拜、求庇护。 恶人们异口同声,大声咏颂着,仿佛这样就能渡化那些不知对错的红莲教众。 声势逼人,气势磅礴,令众生胆怯。 这是胡颜从红莲尊主身上学到的手段。以恶制恶,以思惑人,只要她想,她便能重建自己的飞鸿殿! 无声能?无所不能! 至于真与假?谁能说得清楚?呵…… 第六百三十一章:让你难分真假! 红莲尊主见人心即变,突然暴怒,直接吼道:“白子戚!”若非伪人与白子戚动手,害得一死一伤,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手下得力之人越来越少,她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孤掌难鸣。 白子戚的手指微抖,缓缓垂下眼睑,放下窗帘,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慢悠悠地钻出了车厢,站在了红莲尊主的面前。 他没有戴幕篱,直接露出了那张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的脸。 胡颜的心微痛,因为她发现,白子戚可能是病了,或者是伤了。不然,那脸色不会如此苍白。 红莲尊主提起白子戚的下巴,让胡颜看:“你看看,这是谁?” 胡颜道:“你果然是个假货!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红莲尊主哽了一下,冷笑道:“你逞口舌之快,已经无意义。这是白子戚,是你的心上人,却也是本尊的枕边人。” 白子戚的眸子轻颤一下,看向胡颜,不言不语。 胡颜的呼吸一痛,有种抓狂的冲动!虽然,有些事她也曾设想过,但当这样的话被红莲尊主*裸的揭露出来时,还是在她的心里掀起了一串血珠。 然而,让胡颜最痛的是,白子戚的目光。 轻轻浅浅,无喜无悲,好似……就只剩下一具皮囊,失了灵魂。 这样的痛,令胡颜清醒了几分。 白子戚用手指抚慰她,却从不肯让她碰他,许是因为红莲尊主的缘故,但白子戚对她的感情不是假。飞鸿殿那位扮演她,她扮演红莲尊主,她经历了这么多,若还不能依照本心来判断真与假,岂不是白活了一百多年?! 胡颜当即朗笑一声,道:“你的枕边人滋味不错,本尊很喜欢。不过,与子戚相比,本尊更喜欢这位。” 言罢,一指装着金银珠宝的马车。 一脸凶相的大汉走到车前,掀开帘子,一把扯出了黄之娆,扔到了胡颜的脚边。 胡颜用鞋尖踢起黄之娆的下巴,道:“论起服侍人,这才是个宝儿。” 红莲尊主最恨两样,一是女人比自己美艳;二是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她可以将不要的男宠杀死,但却决不允许其她女子睡自己的男宠!红莲尊主怒不可遏,一抬手,吼道:“贱货!去死!” 黄之娆来不及辩解,只觉得手心处那根通红的针,快速移向自己的心脏。 他知道,他快死了。 惊恐、不甘、厌恶、恨意、剧痛、无望,在刹那间将他淹没。 这时,胡颜的声音响起,她道:“你杀本尊的宠儿,以为,本尊会放过你的枕边人?本尊早已洞悉白子戚的何人,也在他的体内放了一样礼物,名字叫……痛不欲生。”言罢,一抬手,对准了白子戚。 白子戚微愣,随即突然倒在车板上,捂着胸口,痛得全身轻颤,一个字也说不出。 红莲尊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她停下对黄之娆的攻击,冷声道:“你对子戚做了什么?!” 黄之娆就像一条脱水的鱼,软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 胡颜道:“只要你不动本尊的宠儿,本尊就不会杀了你的子戚。毕竟,他与本尊也有几分香火情。咯咯……咯咯咯……”收回手。 白子戚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红莲尊主垂眸看向白子戚。他竟缓缓打开身子,昏厥了过去。 红莲尊主蹲下,将手指搭在白子戚的脉搏上,感觉他气若游丝,竟是只吊着一口气。 胡颜不知道白子戚为了配合她,竟然偷偷吞了半粒秘药,装半死不活。 红莲尊主大怒。她手下可用之人本就少,如果连白子戚都折进去了,她还得在培养一个人代替白子戚。能如白子戚一样聪慧的,不见得有白子戚那般俊美;如白子戚一般俊美的,却未必有他的能耐。这些属下里面,伪人跟着她的时间最长,但因其丑陋不堪,且对她心生妄想,令她格外不喜。白子戚是她比较待见之人。所以,不能死。 红莲尊主看起身,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胡颜对对黄之娆道:“你说说,本尊对你做了什么?” 黄之娆知道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全靠胡颜,但此刻他实在无心去感谢她。不过,这句话,他却是早晚都要对红莲尊主说的。他努力喘息了几口气后,对红莲尊主道:“她……她……” 胡颜轻轻咳嗽一声:“咳……” 黄之娆立刻改口道:“尊主给之娆服下了一样东西,可在顷刻间要人性命。” 红莲尊主明白了,黄之娆这是受人威胁了。同样的,白子戚也受着同样的威胁。 红莲尊主问:“如何能解?” 胡颜微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竟然问本尊如何能解?来来,你过来,你还不如让本尊让出红莲尊主的位置给你,更为妥当。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胡颜的猖狂大笑,所有恶人皆轰然大笑起来。那种气场,真是压人啊。 红莲尊主这次出行,本是去看胡颜热闹,所以没带很多人。随行的,只有二十余人。在这种强大到悬殊的对比下,红莲教众有些胆怯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跟随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红莲尊主。毕竟,她从未露出过脸,身上也无凭证。她有的,只是恐怖的力量。而这种力量,胡颜也有。她见胡颜如此猖狂,有些吃不准她恢复了几层力量。若此次对战,自己输了,输得不仅仅是红莲尊主的位置,还有……一直以来想要折辱胡颜的夙愿。 所以,决不能输! 红莲尊主心思百转,对胡颜道:“我们换人吧。” 胡颜挑眉:“何意?” 红莲尊主道:“本尊把白子戚给你,你将黄之娆还给本尊。” 胡颜摇头:“不。对于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情人,本尊更喜欢黄之娆的热情。”这个时候提换人,明显居心不良。 红莲尊主对胡颜的话既满意,又不爽。满意的是,白子戚果真不能人道,只能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不爽的是,胡颜竟然不上当?! 红莲尊主知道胡颜最是多情,于是一把扯起白子戚,道:“既然如此,本尊杀了他!”抬手,就要去杀白子戚。 胡颜最怕红莲尊主玉石俱焚,所以磨叽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此刻见她突然出手,哪里还忍的下去,当即喝道:“且慢!” 红莲尊主的得意道:“怎么?肯换人了?” 胡颜道:“如此好的皮相,你竟忍心下手?来,本尊与你换。”言罢,跃下马车,扯起黄之娆,直奔红莲尊主而去。 红莲尊主暗道:让你有来无回! 寒钦将二人要动手,心中大喜。这种座山观虎斗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不想做黄雀,只想让两只螳螂同时阵亡。 第六百三十二章:若死,只求一吻 黄之娆被胡颜扯着衣领,心中叫苦不迭,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换我俩有何意义?换来换去,还不是说被你们弄死就弄死?” 胡颜回头,瞥了黄之娆一眼,道:“所以,你要明白,谁活着对你有益。”红莲尊主嗜杀成性,黄之娆在她手中,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若黄之娆配合自己,杀了红莲尊主,自己会饶他一命,放他离去。 黄之娆明白胡颜的意思,却不相信她的话。所以,他愁眉不展,不吭声。 胡颜也不为难他,毕竟,任何人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善与恶一念之间;爱与恨呼吸之间;生与死一线之间。 红莲尊主扯着白子戚下了马车,走向胡颜。 白子戚的脚步踉踉跄跄,人也迷迷糊糊,几次险些摔倒,都被红莲尊主扯了起来。 胡颜心中怒火翻滚,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勒得黄之娆险些翻了白眼。 胡颜与红莲尊主在仅隔了五步之内站定。 红莲尊主突然一推,白子戚,道:“换人!” 白子戚踉跄着扑向胡颜。 胡颜知道,红莲尊主的目的绝对不是换人,却……不敢赌。胡颜敢打包票,若她真的换人,那么下一次,白子戚将成为她的软肋,且会被红莲尊主一次次拿出来当挡剑牌。这种事,她决不允许。 胡颜拼尽全力,狠下心,不去看白子戚,在推出黄之娆的同时,身形一晃,突然缩在了黄之娆的身后。 与此同时,红莲尊主的手腕一抖,竟射出一排淬了毒的冷箭,直接将胡颜刚才站立的位置射成了蚂蜂窝。捎带着,黄之娆的身上也中了不少冷箭。根根没入体内,遍寻不到。只能看见,黑红色的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湿了衣袍。 黄之娆抬头看向红莲尊主,沙哑道:“尊主,是我。” 红莲尊主抬起手,对着黄之娆直接射出一排冷箭,骂道:“没用的废物!”她嫌弃黄之娆挡在了胡颜的身前。 胡颜一把推出黄之娆,然后左手一滑,直取红莲尊主的喉咙。 红莲尊主将黄之娆挥开,与胡颜斗在一处。 黄之娆望着红莲尊主,喃喃道:“我果然是只弃狗。”他后悔了,他应该听信胡颜的话,直接与她一起,刺杀红莲尊主。 从胡颜背起映冉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相信她。 只是……她对白子戚的态度,令他对她产生了怀疑。 是啊,白子戚。白子戚和自己一样可悲。白子戚也是弃狗,和自己一样可悲! 这么想着,黄之娆心里好受了一点点儿,觉得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的眼皮有些沉,他想闭上眼睛,却突然看见花青染跳下马车,抱起白子戚,将他送向马车。 白子戚睁开眼睛,冲着黄之娆,笑了。 黄之娆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尊主身边有内鬼! 内鬼就是白子戚! 可是……他不想说。他也笑了。他望着红莲尊主,笑了。他希望,这样一个毒蝎般的女子,不得好死! 他以为自己在死之前终于可以解脱了。 然而,令他最为惊恐的事,还是发生了。 胡颜用胸口接了红莲尊主的一掌,换取扯下她面具的机会。 那张鬼一般的脸暴漏在众人眼前,让原本打斗在一起的两伙人瞬间停止了对战。 他们一起望向红莲尊主,满眼的惊恐,就仿佛在大白天看见了鬼。 红莲尊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发狂,袭向胡颜。 胡颜本就不敌,竟被红莲尊主一掌拍飞,直接撞碎车壁,砸进了车厢里。 曲南一被她砸在身下,当成了垫背的。 映冉捂着伤口,望着胡颜,目瞪口呆。 红莲尊主如同疯了般,喊道:“谁能像本尊一样百年不死?!谁能像本尊一样与世长存?!谁能像本尊一样带你们修魔成佛?!信我者得永生!万千皮囊,任我择!你们,且随本尊一战!本尊让尔等永生!” 言罢,再次冲向胡颜。 花青染手持“三界”,挡在车前。 红莲教众本就邪性,听见红莲教众的吼声,当即热血上头,一口咬下手背上的红莲,与恶人们拼杀起来。 恶人们人数虽多,却顾忌红莲教众的血。那东西有多可怕,他们曾亲身经历过。但也正是因为经历过,心里有了点儿谱,知道那鬼东西不是打不死的,只要砍掉头,别被血溅到身体,就有门。 这场对战,十分残忍血腥,是一场生与死的真正较量。 马车外,厮杀声阵阵。 马车内,胡颜接连吐了两口鲜血,竟……站不起来了。 曲南一推开那些车板,对胡颜道:“我带你走。” 胡颜摇头道:“我不能走。”这个时候如果走了,那些恶人定然也会离开。他们需要的是精神上的主心骨。 胡颜咬牙道:“扶我出去。” 曲南一看向映冉,一狠心,道:“你扶她出去。”捏了下胡颜的手,出了车厢,跨上骏马,向着寒钦奔去。 映冉在心中鄙视曲南一,想不到他在大难临头竟然先飞。她心疼着胡颜,咬牙扶起她,走出破烂的车厢,站在车板上。 胡颜咽下胸腔里翻滚着的气血,大声道:“杀妖孽!随本尊去仙山!”一扬手,洒下万千金银,迷花了人眼。 恶人们见胡颜出来,看起来毫发无损,且随手一抛,便是挥霍不尽的金币。恶人们士气大增,纷纷袭向红莲教众。管他谁真谁假,坐拥金山银山,才是真!为了得到胡颜所谓的点金术,以及一生二、二生三的法术,这群恶人,疯了。 胡颜扭开头,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身子摇摇欲坠。 花青染与红莲尊主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 红莲尊主使出妖法,花青染就用黄符去破。二人从武斗变成了法斗,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胡颜没想到,花青染竟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她以为,他顶多能抵抗红莲尊主三个来回。 细看之下,禁不住心中大惊! 花青染所有的黄符,都并非朱砂所写,而是……血!猩红的血!他的“三界”上,也涂满了血,正泛着冷艳的光泽。“三界”是神奇,是不沾血的,但它却与主人为一体,不但可以感染主人的喜怒哀乐,还能沾染主人的血。 原本,她是“三界”的半个主人,却没尽到做主人的职责,每月将血滴落进手把上的一暗槽里,以血滋养它。花青染做到了,所以,“三界”认他做主。 “三界”载着主人的怒意,发出一声声龙吟,扰乱对方的听觉,困顿对方的神识。 花青染又是不要命的打法,仿佛……在寻死。 胡颜喊了声:“不要”,但那声音却被寒风吹散,不见踪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映冉,就要去助花青染。 不想,红莲尊主突然一掌拍飞了花青染。 胡颜与映冉同时喊道:“青染!” 花青染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又跌回到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胡颜提起,跑到花青染的面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映冉跳下马车,跑到花青染的另一边,搀扶着他的手臂。 花青染不像曲南一,对男女之间的接触比较随意,他扯回了自己的手臂,不让映冉搀扶。 映冉看向胡颜,表情有些不自然。 红莲尊主一步步逼向胡颜,道:“一直没对你出手,是想享受扒光你全身毛发的乐趣。如今,就先让你痛一痛,尝一尝失去情人的滋味。”言罢,袭向花青染。 胡颜一脚踢出,避开红莲尊主。同时吐出一口鲜血,以手指为笔,画下神秘的图腾,喝了声:“碎!” 那图腾一闪,发出银两的光,袭向红莲尊主。 胡颜推开花青染,对映冉道:“带他走!” 映冉扯着花青染就要跑。 花青染却推开映冉,垂眸看向胡颜,用手指揉了揉她的唇,道:“青染若死,得一吻,为安。” 他不是不懂男女之情,只是不愿意逼她承认自己罢了。看着她吻曲南一,他的整颗心都碎了。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堪,所以不敢看曲南一,所以不敢开口说话,所以不能面对胡颜与别人的缱绻缠绵。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感情中,他能守望到什么。 胡颜对他,只是……喜欢吧。 而他欠胡颜的,又岂是一条命而已? 今日不论因果,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她死。若红莲尊主执意要取自己性命,胡颜定然会护在他身前。然而,这一次,他不要让她护着。他要护着她,用生命护着她。 他告诉胡颜,如果他死了,只要胡颜肯吻他一下,他便入土为安。简简单单,没有其他遗愿。 当红莲尊主被那碎尸咒勒开了没皮红肉,她变成了暴怒的疯子,嗷嗷惨叫着燃起了地狱烈火,烧毁掉那些狠毒的图腾,凶红着眼睛,冲向胡颜,理智全无地嘶吼道:“杀了你!” 花青染一把推开胡颜,迎了上去。 胡颜一个踉跄,撞在映冉的身上。 映冉的眼睛里是漫天的血,耳朵里是人类凄惨的嚎叫,她没有觉得爽快,反而觉得悲凉。 这……这就是江湖吗? 她好像回家。 突然,一只利箭破口而来,直射向胡颜的胸口! 第六百三十三章:映冉为姐姐续命 映冉的瞳孔一缩,突然用后背挡在胡颜的身前,替她挡住了致命一箭。 胡颜一惊,立刻抱住映冉,闪身躲在马车后,避开那暗箭伤人的小人。 胡颜扶着映冉的肩膀,快速摸了一下她的胸口,道:“你……你别动。”出了别动,她已经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 映冉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道:“姐姐,我……不行了。” 胡颜别开眼睛,不语。这一刻,她不是没想过,要取映冉的性命。只不过,她无法面对那样纯洁通透的眼睛。 映冉道:“姐姐,我们结契吧。映冉……咳咳……映冉愿意将剩下的命,给你。” 胡颜回头,望向映冉。 映冉点了点头,道:“姐姐,映冉也想活着。映冉的心愿就是……咳咳……咳咳咳……你……你代替映冉,好好儿活着……”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在如此纯洁的灵魂面前,若她继续矫情,便是愧对这样鲜活的生命。为了映冉,为了花青染,为自己,她必须应下这个契。 胡颜眼中含泪,点头,沙哑道:“好。”伸出手,与映冉手心相连,“吾与映冉结契,汝以命渡吾,吾达其心愿。若违,死!” 映冉道:“吾与姐姐结契,愿将吾命给姐姐。无悔。” 风,围着二人旋转而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映冉说:“姐姐,抱抱我,有些冷。” 胡颜将她抱入怀中,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映冉的唇角勾起,道:“来世,我来保护姐姐。” 泪水由眼角滑落,胡颜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风刮起清雪和小石子,砸入恶人的眼,逼迫其留下两行泪水。这,便是老天的公正吗?不!胡颜不满意!那些所谓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骗人的把戏!何为到头?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胡颜要所有的人,血债血偿! 不要说什么教众是被红莲尊主愚弄的,他们是无辜的。这世上,本就没有无辜的人! 只要活着,就必须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如果不懂,就回去投胎,用生命去学! 痛,会让人长个教训;只有死,可以终结罪恶。 红莲尊主将花青染打飞了出去,望向那个旋转的风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冲了过去。 不行!她不能让胡颜与任何可以为她续命的人结契!她要将胡颜踩在脚下,不能让她爬到自己头上跺脚! 红莲尊主冲向风窝,刚探入半个身子,就被打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目露狠意。 马车旁,躺着映冉的尸体。她的身上,盖着胡颜的披风。风吹动披风,露出映冉的几缕长发,已然变得斑白。 风停,胡颜踏着沉稳的步伐,向红莲尊主一步步走去。 红莲尊主下意识地向后褪了半步,随即又向前一步,用以证明自己从未怕过。 胡颜的语气很平淡,就仿佛在与她聊天。她说:“丑东西,你是谁?” 丑东西?!不得不说,胡颜总有一种能耐,可以瞬间点燃别人的怒火。红莲尊主愤怒了,突然避开胡颜,扑入恶人群里,扯下金色的手套,将没有皮的手,直直插入到头骨上。胡颜可以看见,*了头骨的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具黑色扭曲的干尸,看起来十分恐怖。 胡颜搀扶起花青染,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道:“我从不吻死人。” 花青染的表情有些呆,就像一个渴望吃糖的孩子,突然被一块糖砸中了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胡颜将呆愣愣的花青染送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与白子戚作伴。她独自一个人,拎着“三界”,活动了一下很久不曾活动过的右臂,走向红莲尊主。 她在距离红莲尊主十步开外的位置站定,一边挥舞着“三界”,一边吟唱道:以‘三界’为笔,以天地灵气为墨,凝聚浩然正气,替我斩妖除魔!破!”拼尽全力,砍向红莲尊主。 剑气如虹,美人如玉,载着睥睨天下的气场和一身浩然正气! 在此之前,胡颜从未觉得是正的。可今天,与红莲尊主一对比,她发现自己当真是一身正气,可破妖魔鬼祟。 红莲尊主没有躲,直接将手向前一挥,抛出一股黑气,仿佛穷凶极恶的厉鬼,咆哮着扑向胡颜的剑气。 一黑中泛着血色红光,一白中泛着银色光亮,两股力量相互撞击,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出血,险出内伤。 胡颜与红莲尊主的身体一击即分,同时向后连退数步。 红莲尊主倒入到恶人堆里,被杀红眼的恶人围攻。 红莲教的行尸走肉开始围攻恶人们。 胡颜站在远处,站得笔直,却动弹不得。她的整个身体都麻了。她没敢窃喜,因为没看见红莲尊主的尸体,她就无法放心的高兴。 她很厌恶那种笑不到最后的感觉。 胡颜望着那群如同疯魔了一般的人,等待着结果。 突然,所有人向四周飞起,如同被丢弃的乱石。 红莲尊主衣衫褴褛地站起身,左右手中各提溜着一颗人头。她将人头砸向胡颜,胡颜一偏头,躲了过去。 红莲尊主发出仰天长啸,骂道:“胡颜,贱人!” 一只冷箭,突然射出。 胡颜没有回头,直接随手挥出一道真气,破开冷箭,直奔那躲在暗处的小人。 一声闷哼后,六合县内的一棵树上,留下了一滩血。人,消失不见。 红莲尊主发狂,向着胡颜咆哮着狂奔而来。 胡颜道:“疯狗,要咬人了。” 红莲尊主身上的肌肉,因为愤怒纠结而起,看起来十分骇人。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没有皮的情况下,会活这么久。不,也许她原本不是这个鬼样子,却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胡颜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实则心里已经没有了底气。刚才的交手,她几乎用尽了全力。红莲尊主在拼尽全力以后,还有那么多颗人头可给她提供黑暗力量。她,却没有。在这一点上,她吃了大亏。此时想来,还真是……邪恶、邪恶,邪果然更恶一些。 胡颜深吸一口气,再次攥紧了“三界”。 来吧,总归是个了结。 第六百三十四章:曲南一发威! 寒钦是个老滑头,尽管相信曲南一的说辞,知道胡颜在假扮红莲尊主,却不准备去参战。那些江湖人士的打打杀杀,他身为朝廷官员,不适合参与。他只要守住六合县,不让红莲教再次入内,即可。当然,如果胡颜能杀了红莲尊主,那就再好不过。到时候,他会派人去收拾残局。 曲南一见寒钦老谋深算,不愿涉险,只好附耳道:“知州大人,你此时不出手,必横遭祸事。此话,你可信?” 寒钦不悦道:“你威胁本官?” 曲南一冷笑道:“你可知,那假扮大祭司的人,是谁?!” 寒钦道:“无论是谁,与本官无关。本官职责所在,必须保护百姓安居乐意。” 曲南一道:“是吗?飞鸿殿的大祭司,你也不管?!” 寒钦一愣,随即笑道:“曲县令,你最好想个能令本官信服的法子。” 很显然,寒钦不信。 曲南一目露狠厉之色,对寒钦道:“既然知州大人以为南一在骗你,那你便随南一去看一看吧。”言罢,突然出手,掐住寒钦的脖子,将他困于胸腔。 捕快和衙役们没想到曲南一会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对朝廷命官动手。他们在惊吓过后,立刻将曲南一围在中间,试图救下寒钦。 寒钦大怒,吼道:“曲南一!你造反!” 曲南一冷笑道:“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我说得话你不信,且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除了大祭司,谁还有此大能?!”言罢,掐着寒钦的脖子,就要向胡颜和红莲尊主走去。 寒钦吼道:“你敢以下犯上?!” 曲南一道:“杀你都敢,何况以下犯上!” 寒钦打了个冷颤,所有人都在心里衡量着曲南一这句话的真伪,就连那些跟了他一阵子的衙役们,都拿捏不准他这话的真假。 曲南一平时总是笑脸迎人,何时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他这人,最是油滑,从来不肯得罪人。如今敢当着知州寒钦的面叫嚣,怕是真的逼急了。 寒钦必定是知州,稳定了一下情绪后,道:“你一个文弱书生,就算动手,也未必掐得死本官。” 曲南一淡淡道:“那就用我的手,试试你的命吧。”言罢,掐着他的脖子,就往关口外拖。 此时,那些恶人与行尸走肉,都差不多死绝了,这四十多人的队伍,就显得尤为重要。若能为胡颜抵挡一阵子红莲尊主的袭击,也是好的。 曲南一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拖寒钦下水。 可是,就在这时,变故发生,六合县里突然涌出一些红莲教的高手,策马狂奔,冲向关口。 曲南一心中一惊,暗道:必须拦下这些人! 他一脚踹开寒钦,掏出一块令牌,砸在寒钦脸上,喝道:“卫丞相嫡子卫南衣,吾皇亲命刺史,命尔等拦住这些叛逆!临阵脱逃者,立斩!”马蛋!真当爷是一小布衣?谁都能踩两脚,踢几下?!爷跋扈的时候,你们还在狗苟蝇营! 寒钦蒙了,所有人都傻了,唯有李大壮一人裂开嘴傻笑道:“大……大人,真的假的?” 曲南一道:“李大壮,本官派你统领指挥调度所有人马,一致对敌!” 李大壮立刻挺起胸膛,吼道:“诺!” 幸亏准备的齐全,直接洒下铁蒺藜,先放倒了几名骑马之人,然后各种渔网、棍棒、箭弩地齐齐招呼,倒也拦下了不少人。 衙役们与捕快们分成两组,共同御敌,倒也算是进退有度。 那些被逼退的红莲教众们,竟在听见一声哨音后,突然使出杀手锏,要去撕咬自己左臂上的红莲。 曲南一眼神犀利,发现不对,忙指挥道:“斩掉他们的左臂!” 衙役和捕快们从没想过,曲南一竟然有如此高的身份,却屈身在这小小的六合县里,不知在为皇帝筹谋、监视什么,此刻只想好好儿表现,争取有个好前程。听到曲南一的命令后,立刻抽出长刀,冲入敌方,砍下红莲教众的左手手臂。 红莲教众本不想和官府起冲突,但却遭受官府的严重打击,只能将心很一横,血战到底! 笛声一阵高扬刺耳。 红莲教众突然发狠,咬下自己手臂上的红莲,直接吞下。 那些原本只是普通百姓的人,竟在几个呼吸间变成了行尸走肉,不知疼痛为何地冲向关口。 曲南一知这鬼东西的血格外凶险,忙吩咐大家千万不要触碰到血,尽量用棍棒将他们驱赶到一处。 可恼可恨的是,红莲教派出这些由普通老百姓转化为行尸走兽的鬼东西后,又派出高手,紧随其后,快步十匹,冲向关口。 曲南一所率领的人不敌,被踏伤了数人,眼见着关口就被冲开,突然一对人马咆哮而来,明明只有十多骑,却好似来了千军万马,单是那份气势,便令人心生惧意。 封云起一身黑衣,系着红色的斗篷,在银白色的天地间,犹如一道炸雷,破开那些鬼祟。 他手中的九环火鹤刀,不知在何时竟将手把位置接长了三尺有余。一路行来,耍得虎虎生威,斩杀敌头就跟切西瓜一样容易。 曲南一这边微愣的功夫,就被红莲教冲破了关口,向胡颜咆哮而去。 曲南一抬头望着封云起的脸。 封云起冲着曲南一笑露一口白牙,道:“爷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去见兽兽喽。”一夹马腹,从曲南一的身边掠过,去追红莲高手。 红莲高手和封云起这些人一冲,彻底撕开了关口,其余教众尾随着追了出去。 曲南一率领着所剩不多的衙役和捕快,同样追了上去。 寒钦一边追曲南一,一边喊道:“卑职让人去织花县搬救兵了!” 曲南一心中一喜,随即一沉。那躲在暗处的射箭小人,岂会让人离开六合县去搬救兵?那人,应该是死在了路上。 曲南一眺望远望,他的人,为何还不到? 寒钦见曲南一沉着脸不语,拼了老命往前跑,希望在上峰面前挽回一点儿颜面。待此事尘埃落定,只希望这位卫丞相的大公子、圣上亲封的刺史大人,能手下留情,别狠收拾他。 哎……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小小的六合县里竟然藏着这么些大人物,这是要闹哪样啊? 寒钦还不知道封云起的身份,若知道了,估计这回儿得直接跪地上去。 第六百三十五章:哥哥,杀了她! 封云起一马当先,斩敌无数,甩着已经冻成冰的头发,咆哮着冲到胡颜面前,替她裆下红莲尊主的致命一击。 封云起拦着胡颜的腰肢,扬起手中九环火鹤刀,对准红莲尊主,咂舌道:“什么鬼东西?” 红莲尊主忙用手去捂自己的脸,并转过身,不肯让封云起看。 胡颜胸腔里的气血翻滚,沙哑道:“杀了她!” 封云起冲着胡颜笑露一口白牙,无赖道:“你说什么?” 胡颜真是……真是被封云起气了个倒仰!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调情?不过,她也算了解十七岁的封云起,那就是一位随心所以的爷!她看得出,红莲尊主不会伤害封云起,于是怂恿封云起去杀红莲尊主。这手段有些卑劣,却是胡颜所喜欢的。红莲尊主暗害她却不杀她,不就是想看着她落得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吗?如今,就让红莲尊主也爽一爽!死在她在意的封云起刀下,是何等的快哉啊?! 胡颜看向封云起,忍着吐血的冲动,娇娇柔柔地喊了声:“哥哥,杀了她。” 封云起响亮了应了声:“好咧!”低头,照着胡颜的唇便是啵了一口,也不待胡颜发飙,直接刀锋一挥,斩向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感觉到杀气袭来,忙斜眼去看。 只觉得被强光一晃,眼前瞬间发花。凭借本能,向后一躲。脚下,竟在轰然间出现一个大坑!紧接着,一股浑厚的真气直逼向她,仿若刀子从她的脸侧面划过。她忙转身一躲,却还是被切掉了脸上的一块肌肤。 红莲尊主眸光一凛,五指成爪,袭向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用大刀一挡,随即将刀一弯,拍向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冷不丁地被刀拍了一下,身子借机向后蹿去,夺过一匹马,冲着曲南一的方向狂奔而去。 封云起如何能放过她? 撒腿便追! 不想,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那些红莲高手竟然纷纷咬下自己手臂上的红莲,吞入腹中,然后对着封云起等人发动攻击。 这些人,可与那些老百姓不同,各个儿身手矫健、武功高强,且善于利用兵器杀人。他们虽然不知道痛,神色也变得木讷,但其杀伤力却十分惊人。 胡颜不想放过红莲尊主。此时若不逮住她、杀了她,唯恐后患不无穷。可是眼下白子戚昏迷、花青染重伤、曲南一一个文弱书生却在指挥作战,剩下一个封云起倒是生龙活虎,却被那些红莲高手围住,施展不得。 倒也不是武功不敌,关键是怕被血飞溅到身上,不得不小心应对。 胡颜自己打不过红莲尊主,又不好揪住封云起一起去追,只能作罢。再者,红莲尊主所逃的方向,竟然是六合县。看来,这里面有她在意的东西,或者说她必须回一趟六合县。只要她还在六合县里,就好办。 胡颜一转身,就往白子戚所在的马车里走。 封云起见此,忙大声喊道:“兽兽,你不管哥哥了?真是个薄情的小娘子!” 胡颜没搭理封云起,掀开车帘,探身进入马车,在花青染的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叠黄符,然后重新加入到战队中,在红莲高手的额头贴下几张镇鬼符。 鬼知道,为什么镇鬼符能暂时定住这些行尸走肉。 鬼知道,为什么这些镇鬼符为什么又不好使了?! 红莲高手一个个儿好似铜墙铁壁,不但武功高强,且不知疼痛,十分骇人。 胡颜飞身跃到封云起的身后,咬着挺着,才没有倒在地上。她在与红莲尊主的对战中受伤,此刻还能动,简直堪称奇迹。 在红莲高手一刀砍向封云起脑袋的时候,胡颜突然出脚,踢了封云起的腘窝一下。 封云起知道身后是胡颜,所以也没防备,结果被踢了一脚,直接单膝跪到了地上。头上的一刀倒是躲过去了,但膝盖磕碰到石头子上的滋味,也绝不好受。 封云起知道胡颜是在拿自己出气,呲牙咧嘴地道:“最毒妇人心。” 胡颜从封云起的肩膀上翻身而过,骂道:“窝囊废!”白白叫了他一声哥哥,却还是没杀死红莲尊主。 胡颜将一位红莲高手踢得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她手持“三界”,由那人身后抹了他的脖子。血喷薄而出,却没溅到胡颜身上一滴。 封云起第一次被骂,还是如此市井的泼妇骂窝囊夫君的骂法,让他格外开心。一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晃得人眼花。 胡颜在接连几下的动作中,已是强弩之末。 有红莲高手挥出长剑,扫向胡颜的大腿。 封云起长刀一拍,拍飞了那人,然后在其落地前,一刀斩下。 胡颜扫了封云起一眼。 封云起挑眉一笑。 胡颜一咬牙,冲着红莲尊主追去。只因,红莲尊主要马踏曲南一! 红莲高手又怎会放胡颜离开?当即将她团团围住,丧心病狂到开始撕扯自己的血肉,用鲜血去淋胡颜。 胡颜与封云起一边对敌,一边闪躲,好生狼狈。 眼见着红莲尊主奔向曲南一,越来越近,胡颜目次欲裂,大声喊道:“南一!快跑!”不是说好了,会保护好自己吗?不是说好了,不会拖累她吗?不要让她继续苦等百年,一定要躲开啊! 曲南一却不闪不躲,手持一把寒光烁烁地匕首,怒视着红莲尊主。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放她走!否则,后患无穷! 近了,近了…… 突然,红莲尊主骑乘的大马突然发出痛苦的嘶鸣,狠狠地跌倒在地上。红莲尊主扬起手,抓向曲南一。三只黑色长箭破空而来,将红莲尊主逼退。 红莲尊主皱眉,再次袭向曲南一。 却发现,他的身边竟然站着六个人,替换下了那些无用的衙役和捕快。 孟虎对曲南一抱拳道:“公子,属下七人,来迟了。” 红莲尊主上下打量曲南一,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 曲南一冷声道:“杀了她,给你们设宴接风。” 孟虎靠近曲南一,小声道:“相爷说,要招揽。” 曲南一用眼尾扫向孟虎,淡淡道:“那就让相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言罢,直接冲向了红莲尊主。动作不算快,却不会令人怀疑他的决心。 孟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哪敢耽搁,直接招呼而上。 十二生肖,能打的几乎都来了。 一时间,风云变色。 红莲尊主本就受了重伤,又被这些人围攻,气恼不已,吼道:“都给本尊去死!”一甩手,抛出褐色的血,落在地上,化作一缕缕黑烟,如同恶鬼般扑向六名生肖和曲南一。红莲尊主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变换着手印,一张脸如同恶鬼般恐怖地笑着。 远处,三只黑长的冷箭再次射出,直奔红莲尊主的要害。 红莲尊主一把抓碎那三只黑色冷箭,反手一道真气,直逼躲在暗处的十二生肖之一——臣珑。 臣珑闷哼一声,掉下树。 曲南一那边打得天昏地暗,封云起和胡颜这边也是斗得日月无光,幸好有无涯等人撑场,终是得以脱身,直奔向红莲尊主。 六位生肖被那鬼东西缠住,斗得难解难分。 胡颜边跑边喊:“用童子尿浇它们!” 曲南一喊道:“谁是童子?快尿!” 六位生肖齐齐别开头,继续与黑色鬼雾缠斗。 胡颜看向封云起,实现直接下滑到某个位置上。 封云起一抖,道:“你别那么盯着爷看,爷这尿可珍贵着。” 胡颜不由分说,扑上去,用手指划开封云起的腰带,伸手就要去掏封云起的某物。 封云起大惊失色,一把护住,后退道:“爷自己来!自己来!” 周围,都是人啊。活着的,死了的。 封云起感觉脸上一片灼烧,内心悲愤不已。他后悔啊,干嘛嘴欠告诉胡颜,他练得是童子功呢?二十七了,却要当了这么多的人和尸体,掏出自己的“长物”尿尿。实在……他娘地!好生不是滋味啊! 封云起知道事不容缓,一狠心,转到只有死人的一面,酝酿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抖出了一点儿尿,正要好生酝酿,却看见胡颜的脸竟然出现在他“长物”的右边。 什么情况?! 封云起一惊,直接抖了一下,于尿花四溅中收起自己的宝贝。 胡颜抹了下巴上的尿,阴沉沉地道:“你若不是童子,弄死你!”言罢,站起身,结出指印,弹出一滴混了童子尿的血,接连射穿那些黑色鬼雾的身体。 那些鬼雾突变得有形,砍伤后会发出嚎叫。 六名生肖与其斗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 胡颜飞出“三界”,直接刺死了缠住曲南一的鬼雾,然后飞身袭向红莲尊主。 封云起又抖了一下,才拔起大刀,冲向红莲尊主。 胡颜与封云起前后夹击,终是将红蓝尊主逼入绝境。 红莲尊主冲着封云起吼道:“再不让开,杀了你!” 封云起冷笑道:“爷等你来杀!” 红莲尊主手指成爪,直取封云起的心脏。 胡颜一记结印打在红莲尊主的后背上,成功迫使她吐出一口褐色的血。 封云起借机,一刀刺入她的腹部,给她捅了个窟窿。 第六百三十六章:红莲教灭 红莲尊主被封云起所伤,发出震天嘶吼,拔出九环火鹤刀,砸向封云起,嘶吼道:“你敢伤我?” 曲南一凉凉地道:“他又不是第一次伤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封云起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按照笑面虎的说法,你应该习惯才是。吼得这么大声,明显是在报复爷的耳朵。” 红莲尊主的身体晃了晃,却突然一伸手,将曲南一吸到自己身前,用野兽般的手,扣在他的脖子上,幽幽道:“曲南一,你先去地府帮本尊搭理一下吧。”言罢,看向胡颜,嘎嘎怪笑着,收紧了手指。 胡颜立刻喊道:“放你走!我放你走,你别……别伤他。”先稳住她,再做计较。 红莲尊主道:“今天,是本尊不放你们走!一个,也别想走!” 封云起直接骂道:“放屁!” 红莲尊主气个倒仰,若不是手中捏着曲南一,她都想打死封云起!她一直不忍伤他,结果呢,他却一再伤她?!若他真与傅千帆一样,心中只有胡颜,她干脆送他再次转世,来世再见。总有一世,他心里会有她,也必须只有她。他不知道,她渴望他温柔以待的心已经疯魔。 红莲尊主被逼到穷途末路,吼道:“让曲南一的血,为本尊开路吧!”言罢,手上直接用力。不想,身子竟顿了顿。 她的手抖了抖,缓缓松开了曲南一。 她的腹部,插着一只匕首。 她望向曲南一,一脸的不可置信。 曲南一突然暴起,用另一把匕首刺入红莲尊主的下巴,右下至上,将她贯穿。 曲南一后退两步,幽幽道:“你真当本官站在那里,是等着被你要挟的吗?”一个月的苦练,让他这个毫无内力之人,也可以又快又狠地捅人一刀。哦,错了,是两刀。一刀在红莲尊主的腹部,一刀在她的下巴上。他不信,这样她都不死。 胡颜突然上前,一把扯过曲南一,以血画出一张银色的符咒,好似一张大网,直接裹住红莲尊主的身体,如同刀割般向肉里收去。 胡颜喝道:“让你尸骨无存!” 红莲尊主的眼睛转了转,身上的那些血管在快速的涌动,突然爆裂开来。 胡颜扑倒了曲南一,封云起一扬披风,将胡颜和自己一同包裹在其中。当然,还便宜了曲南一。 胡颜虚弱地问:“你这披风不露吧?” 封云起道:“下大雨不行,挡点儿血,没事儿。” 胡颜白了他一眼。 这是,那些血点子变成了黑雾,四周围突然陷入到死气沉沉的黑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就仿佛,天黑了一样。 胡颜屏息静气,压低声音道:“小心有毒。” 封云起抱着胡颜的腰肢,揉搓了两把,道:“爷想你了。” 曲南一骂道:“封云起,别逼我骂人!” 胡颜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封云起一把揽住胡颜的腰肢,将其抱入怀中,皱眉暗道:爷的思念这么霸道呢? 封云起扯下染血披风,扔到地上。抱着胡颜,飞身上马,扬声道:“处理干净!” 无涯抱拳道:“诺!” 封云起大喝一声驾,狂奔而去。马蹄撒欢,看起来就像土匪强盗美娇娘,急着洞房。 曲南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封云起吼道:“疯子,把人留下!” 封云起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道:“爷是疯子,也不是傻子!留个毛!”他冲出了黑雾区,那猖狂大笑声却在黑雾里来回激荡,撞得曲南一胸口生疼。 曲南一气结,却也只能咬碎牙活血吞,谁让他不如封云起无耻呢?曲南一为自己的君子风度而气恼了。 黑雾渐渐散去。 曲南一转头一看,却发现红莲尊主的尸体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化成灰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七位生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来与曲南一辞别。 孟虎道:“公子,相爷交代,帮公子收服红莲教后,便让属下同公子一同回去。如今,红莲教被灭,属下也不好耽搁,还需回去禀告相爷知晓。公子……可与属下同行?” 曲南一道:“我暂不回去。你们也不急着走,去金日客栈,好生休息两日。” 孟虎应道:“诺。” 孟虎纠结道:“此事,要如何与相爷交代?” 曲南一淡淡一笑,道:“红莲教要杀他唯一的嫡子,你且问问他,当如处理?” 孟虎应道:“诺!” 得了封云起的吩咐,无涯等人很快便将红莲教的余孽都斩杀个一干二净。李大壮领着衙役和捕快,利用长绳、棍棒、渔网和大刀,辅助他们一起行动。 一战结束,血染大地。 曲南一坐镇指挥,将尸体全部烧死。 待一切处理完毕,他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寻了辆马车跳上去,寻思着找人将车赶到封家。 结果,车帘一掀,看见了白子戚和花青染。 这二位,正幽幽转醒。 六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愣怔,且十分明确地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地厌恶情绪。 原本是相看两厌,现在成了相看三厌。哎,当初创作词儿的那个人,怎么就没想到,相看能够三厌、四厌、乃至五厌、六厌?! 曲南一放下车帘,对李大壮吩咐道:“大壮,把后面这些马车,都赶到……县衙后院去,贴上封条,不许人动。这些……是阿颜的。” 李大壮得令,抱拳,大声道:“诺!” 曲南一又道:“你带人,挨家挨户去查,但凡左手手臂上刺有红莲的人,统统抓起来,捆绑结实,投入大牢,待本官回去审问。” 李大壮挺直了胸膛,道:“诺!” 曲南一垂眸,看向映冉,道:“厚葬了。” 李大壮点了点头,应道:“诺。” 曲南一看向寒钦。 寒钦立刻屁颠颠地跑过来,冲着曲南一施了一记大礼,道:“刺史大人……” 曲南一淡淡道:“知州大人可别乱叫,曲某现如今可是一介草民。” 寒钦立刻摇头道:“不不不,朝廷已经恢复了曲大人的官职……”他这么说着,也感觉不对劲了。人家已经不是曲县令这么一个芝麻大小的官了,人家已经表明身份,那可是齐丞相的公子、圣上亲封的刺史啊。 寒钦改口道:“齐刺史,卑职……汗颜……”言罢,掏出曲南一砸在他脸上的私印,双手奉上。 车内,白子戚和花青染互看一眼,彼此都没想到,曲南一竟然还是位大人物。 曲南一收回私印,慢悠悠地道:“寒知州还是唤在下曲县令吧。刺史之位,本人已经回绝了圣上。区区没那份名利心,只想寄情山水,当一方县令。” 寒钦的眼睛转了转,暗道:原来不是刺史。可就算不是刺史,您不还是卫丞相的嫡公子吗?!将来,说不准是要子承父业,当丞相的。 寒钦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道:“就算曲大人谢绝了圣上美意,卫丞相又怎么舍得让公子流落至此?” 曲南一笑容可掬道:“寒大人呐,区区离家时,曾与父亲说过,在外闯荡,不会依仗父亲的名望。今日之事,实在迫不得已。不过……”眯了眯眼,靠近寒钦。 寒钦立刻凑近,竖起了耳朵。 曲南一道:“不过,每个月的家书,却是必不可少的。寒大人也不用顾及下官,下官这就回衙门,好生照料这六合县。至于那些徇私枉法、贪赃乱纪之人,自然有朝廷律法来定夺,也不是区区下官一两句就顶用的。” 寒钦的汗水顷刻间流淌下来。 曲南一脸色一正,道:“想要为官的人,都有贪心。不贪银、便是贪权;不贪色,便是贪杯。人心可贪,其位却要正!若让民不聊生,谁也保不了谁的头!”言罢,大喝一声驾,竟赶着马车走了。 寒钦望着马车的背影,喃喃感慨道:“人心可贪,其位却要正。老夫果然不如曲大人多矣。”至少,自己就放不下权势,摸不透人心,还看不清形式。 无风竖起耳朵,听着曲南一和寒钦的对话,转而对无涯道:“那个笑面虎,竟然是卫丞相的公子!” 无涯面露震惊之色,半晌才道:“怪不得……” 无风追问:“怪不得什么?” 无涯道:“怪不得叫笑面虎。”卫丞相就是一个标准的笑面虎,看似老好人一个,实际鬼点子最多。被他出手收拾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像他们这种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文人笑面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捅一刀。 无风点点头,复议。 无涯见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便直接飞身上马,带领一行人策马离去。 寒钦望着无涯的背影,问老捕快:“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老捕快道:“回大人,属下不认识这些人,不过……瞧这作风,不像普通人的护院,反而有几分像……军将。” 寒钦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如此说来,那位假冒红莲尊主的女子,岂不是真的就是大祭司?! 哎呀,怪不得曲大人说,他不帮,就要倒大霉啊! 寒钦一拍额头,感觉天又冷了七分。彻骨,寒呐。 第六百三十七章:思念如魔,甚是狂浪 曲南一赶着马车,来到封家,直接从大门而入。 院内都是封老妇人带来的家丁和女眷,虽是数九寒天,却也香味扑鼻。 在众目睽睽之下,曲南一直接将马车赶到封云起的房前,然后跳下马车,直奔房里去。 马车内,花青染和白子戚互看一眼,也下了马车,一步一挪地往屋里去。每个人都想走一点,快点儿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因身体受伤颇重,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动着。就这样,即便出了一身的冷汗,也没挪出两步去。 花青染与白子戚再次互看一眼,然后伸出手,搀扶着彼此,依仗着两个人的力量,终是走进了屋。 屋里,胡颜躺在床上,封云起和曲南一已经霸占了床边的位置。 白子戚与花青染相互搀扶着来到床边,一同垂眸看向胡颜,那个令他们朝思暮想的坏女人。 胡颜的发丝披散,黑亮得好似锦缎,令人爱不释手;她原本就不胖,如今更是清瘦了几分,纤细的腰肢仿佛微微用力就能将其捏断;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是吹弹得破的娇嫩肌肤,细腻得看不见面孔;长长的睫毛,微卷,挺直的鼻峰,微肉;饱满的唇瓣,微张。微微、微微,就是这种微微的点点滴滴,令人心痒、心动、心痛…… 真想,一个人独占这种微微。 白子戚伸出手,去摸胡颜的脸。结果,与花青染的手碰到一起。紧接着,曲南一伸出手,推开二人的手。再然后,封云起直接在胡颜的脸上扣下半张银面具,不让任何人触碰。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暗生恼意。 白子戚再次伸出手,摸向胡颜的脉搏,这一次,却没有人阻止。 曲南一关心地问:“怎么样?” 白子戚借势坐在床边,攥着胡颜的手,道:“睡着了,挺沉。” 众人将提溜的心放下,齐齐嘘了一口气。 封云起直接开口道:“既然兽兽无事,各位就回吧。” 曲南一道:“我官复原职,阿颜也还是我的护卫,自然随我回县衙。” 花青染道:“她在哪儿,我在哪儿。” 白子戚道:“红莲尊主没死,现在就内乱,早了点儿。” 众人齐齐一愣,异口同声道:“没死?”都快砍成两截了,居然没死?开玩笑呢吧? 白子戚道:“你们不知她有多恐怖,真以为几刀就能杀了她?若真如此简单,我……呵……”他不再多言,伸手取下胡颜的面具,望着她的眉眼,幽幽道:“让我陪她一天。明天……”明天怎样,他自己也说不准。若红莲尊主寻他去,就算他只有一口气,也必须爬去。以往,他不怕死,可如今,他不但心生牵挂,且想着能与她长相厮守。他对她有情,她对他又岂是无意? 她信他。 她明知道,他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却还是选择了信他。 她也曾试探他,却从不曾将他当条狗,鄙视他、折辱他。 如今,他洞悉了红莲尊主的一个秘密,务必要告诉她。也许,这才是红莲尊主唯一的弱点,唯一能杀了她的方式。 对于白子戚的身份,众人早已心知肚明。 诡异的是,没有人怀疑白子戚会借机对胡颜下手。许是因为胡颜信任他,所以,众人也不去怀疑他。 只不过,他一开口就要占第一天,却是谁也不同意的。 凭什么?! 谁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胡颜回来?眼下,只想守着她,等她醒来,好倾诉柔肠。 没有人开口应话,便是否决了白子戚的提议。 白子戚也不恼,直接将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 呦呵!这……这就躺床上去了?! 曲南一等人目瞪口呆啊。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要不要这么不要脸啊?要不要这么找打啊?! 面对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白子戚淡淡道:“我身受重伤,恐命不久矣。让我躺会儿。”言罢,抬起手,示意众人号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花青染。这里,也就他略懂岐黄之术的皮毛。 花青染坐在床上,为白子戚诊脉。这一诊之下,还真就发现白子戚脉若游丝,且断断续续,大有一命呜呼的迹象。 花青染点了点头,对曲南一和封云起道:“命不久矣。” 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曲南一和封云起都应该十分开心,毕竟又少了一名劲敌,但世间很多事,都不能按理说,因为还有人情在。与白子戚斗了这么久,说一点儿感情没有,那是假的。 为什么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为什么有很多人最尊重的竟是自己的敌人?因为投入的感情,不假。而人的感情,最易变。 曲南一直接搬来胡凳,坐在床边,道:“待阿颜醒来,我与她说几句话,便让你陪她。” 封云起直接扯起曲南一,道:“走,陪爷喝酒去。咱大大方方的,就给他一个时辰,等会儿咱再来。”冲着花青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 曲南一斜眼看向封云起,发现这人才是个鬼头。一个时辰?胡颜能不能醒过来都两说。但是,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先喝倒封云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封云起暗道:先把曲南一喝倒再说。 曲南一和封云起相似一笑,勾肩搭背地走了。 花青染看了眼白子戚和胡颜,尾随在曲南一和封云起的身后,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白子戚和胡颜。 白子戚侧过身,用手指细细描绘着胡颜的容颜,低声道:“他们都走了,你是不是敢睁开眼睛,看看我?” 胡颜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却是翘了翘。身子一转,面向白子戚,睁开眼睛,道:“就属你最鸡贼。” 白子戚突然抱住胡颜,用力吻了上去。直到将胡颜的吻得气喘吁吁、娇喘连连,白子戚才将唇向后退了一点缝隙,沙哑低语道:“思念如魔,甚是狂浪。” 胡颜的眼中泛起潋滟,目光盈盈地望着白子戚,幽幽道:“命不久矣之人,却如此狂浪,实在有违天和。” 白子戚温柔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骗他们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子戚之秘 胡颜微微嘟嘴,显露出三分小女儿家的样子,道:“若不是你捏了捏我的手,我都要信以为真。” 白子戚目光痴迷地望着胡颜的脸,柔声道:“想让你为我心痛,却又不舍你为我心痛。情之一物,令人或喜或忧,尽我一生,也未必参得透。只愿有生之年,与你细细研磨。” 胡颜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抚摸着白子戚的手心,柔声道:“对于情爱之事,我也不懂颇多,还请子戚不吝赐教。” 在经历了这些事后,若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她也枉活了百余年。 明明是两个阵营的人,却透过彼此的眼睛,描绘着对方的模样,从不祈求对方为自己退一步,也不曾让对方为自己去做什么,只因相爱已经难得,若再有其它心思,怕这份感情不被老天眷顾。 知足,常乐。简单易懂,却并不是谁都能想得明白。 白子戚在胡颜的额头落下一吻,轻柔地感慨道:“尊主派我诱惑你,却没想过,自己竟被你诱惑。” 胡颜哈哈一笑,得意忘形道:“她再派出几个你这样的人物,我也照单全收。” 白子戚的眸子一冷,横了胡颜一眼。 胡颜自知失口,忙改口道:“收下,摆出阵仗,气死那个鬼东西。” 白子戚伸手弹了胡颜的额头一下,道:“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胡颜眯了眯饱含戾气的眼睛,幽幽道:“没有谁是死不了的,除非……她真能飞身成仙。就算如此,我也要将她拉下来,剁成泥!” 白子戚将手指插入胡颜的发丝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道:“她是谁,我不知。却知,她有个儿子,流落世间。你若有法,可寻一寻,许能成为对付她的利器。” 胡颜大惊,眼睛瞬间睁大两分,道:“她有个儿子?!她……她那副鬼模样,谁会配合她生儿子?” 白子戚对胡颜那大惊小怪的样子逗笑,一张干净清秀的脸泛起粼粼波光,端得是清艳无双。他说:“所有人侍寝时,都必须蒙着眼。她从不露真容给别人看。” 胡颜一想到白子戚抱着那么一个鬼东西欢好,就浑身不自在,特别想吐。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白子戚的身体微僵。胡颜的闪躲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令他如被刀割!被自己深爱的人嫌弃,好比凌迟,令人痛不欲生。 白子戚想要脱口而出的解释,硬生生地咔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活生生的憋死。 心,痛,难,忍。 白子戚面无表情,好似对胡颜的动作毫无察觉,但胡颜却自己扬起了小皮鞭,对自己的行为一顿抽打。白子戚待她如何,她心里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就算白子戚被那红莲尊主找他了,也只能说明,她胡颜来得晚了。她有什么资格嫌弃白子戚?若没有白子戚,她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个回合。抛开这些恩怨不论,她心里有白子戚,就不应该嫌弃他的过往。不能让好好儿的一段感情,变成一根刺,扎在人心。 胡颜突然伸出双臂,抱紧白子戚,在他的胸口狠狠地咬了一口,道:“我嫉妒了。” 白子戚微愣,随之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如果一个人,肯费尽心机地讲谎话哄你开心,你一定要笑,因为,情重、言轻、不易。 白子戚不懂感情,却十分聪明。他知道,胡颜定是嫌他服侍过红莲尊主,但却因在乎他,而不让自己在意。 胡颜的感情看似宽宏、包容,实则十分霸道。因为,她可以不在乎身体,但她要得却是心。一颗独一无二,只有她的心。 白子戚,给得起。 于是,他回应了她,同样用力抱紧她。 胡颜嗅了嗅鼻子,轻轻推开白子戚,发现他的胸腔竟然出现一滩血迹。忙道:“你受伤?!”她是咬了他一口,也没那么用劲儿。 白子戚无所谓地道:“小伤。” 胡颜蹭地坐起身,瞪眼道:“脱衣服,我看看。什么叫小伤?!” 白子戚慢慢坐起身,道:“别看了。死不了的,都叫小伤。” 胡颜不依,冷着脸不说话。 白子戚无法,只好解开衣服,露出胸膛,让她看。 伤口包扎着,却有血渗了出来。 胡颜皱眉,道:“怎么弄的?” 白子戚如实回道:“被伪人伤的。” 胡颜骂道:“狗日的!下次摄他魂,直接抹脖子!” 白子戚没想到胡颜会突然爆粗口,微愣过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导致伤口又往外流了些血。 胡颜立刻用手压在伤口上,心疼道:“别咳了、别咳了。这血……多金贵啊。”说着,还做出一脸可惜的表情。 白子戚见她在逗自己开心,便微笑着道:“我不咳了,你放手吧。” 胡颜依言,放开手。 白子戚道:“是我逼着伪人动手。他只是伤了我一点,我却要了他的性命。” 胡颜道:“你知我假扮她,必有一战,所以设计伪人,杀了他?” 白子戚摸了摸胡颜的脸,道:“她当我是狗,我便咬死她的家畜。” 胡颜的心,蓦然一痛。她抱住白子戚,道:“子戚,你是我的人。” 白子戚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白子戚是人,是你的人。” 胡颜撒娇道:“还想咬你。” 白子戚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份宠溺与依赖,无法用语言形容。 胡颜满心的喜悦,用力揉了揉白子戚的脸。 白子戚攥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右臂:“什么时候好的?”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右臂能动了,却一直没倒出空来问。 胡颜活动了一下右臂,神色有些黯然,道:“这是映冉送我的命。” 白子戚点了点头,没在继续追问。对于他而言,除了胡颜,其他人都是一张皮和一堆骨。区别只在于,有的皮好看些,有些的骨更艳些。 胡颜摸摸白子戚的手,询问道:“除了手心里那根针,还有其他威胁你性命的东西吗?” 白子戚道:“这根针,我若想除去,只需费些心思,未必不能。那些看不见、不知道的隐患,才是令人恐慌的根本。你……不知,她的手段有多恐怖。” 胡颜淡淡一笑,道:“与她一比,我都成了好人了。” 白子戚笑出了声,道:“确实如此。” 胡颜瞪了白子戚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坏?” 白子戚宠溺道:“我坏,你不坏。” 胡颜想了想,问:“为什么喜欢剥人皮?” 白子戚垂眸,思忖道:“也许……是因为没有喜好,所以需要剥人皮,来满足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凉凉地一笑,“我只是个沦落街头的弃儿,是她收养了我。亲手教我剥人皮,雕琢骨头,告诉我,这才是人生的乐趣。” 胡颜在白子戚的眼中看到了认同、痛苦、挣扎、质疑。 确实,白子戚曾经十分相信红莲尊主的每一句话,直到……她让他侍寝,想用他的不喜去填满她的欲望。第一次,白子戚产生了疑惑。真正的质疑,源于胡颜。她的一切让他欣喜,让他有了去填满的冲动。他觉得,剥皮雕骨是他的手艺,却不再是他的乐趣。 白子戚道:“她告诉我,只有死亡才是永恒。你却让我知道,活下去才是信念。阿颜,我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但我在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欢喜。”举起双手,“这双手,染满血腥。如你所说,必遭天谴。我愿意献出生生世世的轮回,换取这一世与你厮守。你不要弃我,我怕自己成魔。” 胡颜的眼中弥漫上水雾,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成滴。她说:“白子戚,我不弃你。” 白子戚闭上眼,抱紧胡颜,让她听自己的心跳声。断断续续,虚弱无力,却格外清晰。 胡颜剥开感动的丝线,质问道:“你的心跳怎么如此无力?” 白子戚睁开眼,望向胡颜:“为了瞒住她,我吃了半粒假死的药。你无需担心,明天便会好很多。” 胡颜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口中却恶狠狠地骂道:“白子戚,你给老娘记住,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不许这么折腾自己!”言罢,竟十分没有气场地打了个哈欠。 白子戚噗嗤一声,笑道:“好。” 胡颜闭上眼,依偎进白子戚的胸口,喃喃道:“有些累,心却是欢喜的。” 白子戚轻柔地道:“睡吧。” 胡颜道:“舍不得。” 白子戚承诺道:“总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陪你到最后。” 胡颜点了点头,口中却艰涩道:“子戚,为了那一天,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哪怕……背叛我。无论身体上的背叛,还是行为上的背叛,我……我都能……接受。”对,都能接受!她不是一般女子,心中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却也不会占多大的比例。她很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何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她不想要碎玉,她更珍惜正片的瓦。只要白子戚的心属于自己,其他事,她可以不去小心眼的计较。 就算……就算白子戚给红莲尊主侍寝,她也……咬碎牙和血吞! 怪谁? 只能怪她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杀了红莲尊主,夺回白子戚。真是想不到啊,自己拼尽全力,都没整死那个鬼东西。 为了让白子戚活下去,她可以忍! 不是不爱……而是,太过珍惜,唯恐错失这一世的缘分。 白子戚听明白了胡颜的意思,他的身体微僵,抱进胡颜,半晌才沙哑道:“我知。” 没有矫情,没有拍着胸口说不会,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红莲尊主的可怕。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胡颜误会他与红莲尊主之间的事,哪怕,这个秘密会活生生剥下他的男性尊严。 可是尊严这种东西,远远不如胡颜的信任令他心安。 第六百三十九章:白-日-宣-淫 胡颜正在抚平心中烦乱,却听白子戚十分突兀地说了一句:“阿颜,我不能人道。” “嗯?”什么情况?白子戚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幻听了?胡颜下意识地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可是,面对胡颜的质疑,白子戚却并未重复自己的话,而是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用力嗅着她的味道。 心情太复杂了,情感太炙热了,以至于显得如此突兀,令白子戚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为何……要这么说?可是,如果从来,他还是会说。 胡颜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慢慢恢复了平静。心里,没有任何的鄙视和轻蔑,有的只是心疼。她对男人的那种问题不甚了解,却知道白子戚对于自己的而言,其吸引里有多大。多少次,她都想不顾一切地与他纠缠下去。想必,白子戚亦然。 曾经,她也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的魅力不够大?还是白子戚心中有其他的想法?以至于他从不肯让自己碰。就连司韶那样的孤傲男子,都会扯着她的手,让她帮帮忙。 可偏偏,白子戚不。 原来,问题在这里。 胡颜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白子戚。面对这样一个狠辣的人,好像过多的安慰都是折辱。她干脆闭上嘴巴,抱进他,强调道:“子戚,你是我的。” 无论他的身体怎样,他都是她的,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质疑。 白子戚点了点头,道:“我是你的。”这世间,如果有谁够资格拥有他白子戚,一定是胡颜。 胡颜的手有些不老实,寻寻摸摸地去摸白子戚。 白子戚抓住胡颜顽皮的手,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胡颜无赖道:“摸摸……我就摸摸。”她心中好奇,男人不举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反正,在她的印象中,男人的那根东西都是硬邦邦的,还特别热。 白子戚的嘴角抽了抽。原本,这件事是他心中不为人知的伤疤,隐藏得那么深,就是怕被胡颜触碰到。结果,她的表现竟然像好奇宝宝,非要一探究竟。这……这……哎,算了,白子戚放弃总结自己的想法了。从遇见胡颜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不正常了。 不举,是白子戚的致命伤。 但他,却愿意让胡颜触摸他的致命伤。 这种全身心的给及,即便不完美,却是他能给她的全部。 白子戚放开手,微微扭开头,不看胡颜。 胡颜的心跳突然加快,感觉自己正在探索一个十分神秘的地方。就像,在触摸白子戚的心。 她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情人间的爱抚。 她一手拉开了白子戚的腰带,将另一只小手缓缓地探了进去。 白子戚的耳朵和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和他私处的颜色一样,那么干净漂亮,令人着迷。 胡颜探头看着,修长的手指间刚要触碰到白子戚的小鸟儿,却听曲南一一声暴喝:“胡颜!” 胡颜吓得手一抖,忙缩回手,不想,手腕上的手环却挂在了腰带上。她越是往回收手,越是抽不出。最后,只听嗤啦一声,白子戚的亵裤被她扯坏了。 白子戚眼疾手快,合拢上衣袍,才没有跑光。 曲南一大步冲向床前,一把扯过胡颜,等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吼道:“你干什么?!” 封云起和花青染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白子戚瞥了曲南一一眼,也不主动开口解释,只是低头系着衣带。他这个人还真是黑心肝的坏。他就是想让胡颜与他们断个干净。有事儿,必须胡颜自己表态。他不信,自己会一辈子这样,永远成不了胡颜的男人。换句话说,胡颜身为大祭司,必须保持处-女-身。与他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胡颜被曲南一吼得两耳发麻,却知道,在这种时候万万不能露怯,否则定会被逼上绝路。于是,胡颜气运丹田,吼道:“我好奇!我看看,不行吗?!” 曲南一万万没想到,胡颜不要脸起来竟然理直气壮。他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没有!你看别人的做什么?!” 封云起双手环胸,斜倚在床边,视线在曲南一的跨间一扫而过,邪魅地一笑,道:“你的……不够看呗。” 曲南一闹了个大红脸。这话,若是别人说,他非得那那人争上两句不可,可恨的是,说这话的是封云起。曲南一自问照比封云起确实小了那么一丢丢儿,只能冷哼一声,直接扛起胡颜,道:“回县衙!” 胡颜十分惊讶地发现,曲南一竟然能单手扛起自己了?!乖乖…… 她用手摸了摸曲南一的肩膀和胸口,感觉手下的肌肉充满了力量,线条更加饱满,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且,胸口处跳动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格外有力。好吧,她承认,那是愤怒的力量。 胡颜的嘴角一勾,柔柔地唤了声:“南一……” 曲南一的脚步微顿,粗声道:“想要讨好我,也要拿出点儿诚意。” 胡颜莞尔一笑,道:“想你了。” 曲南一的身体一震,竟……竟直接将胡颜掀翻到了地上去。 恰好,花青染就站在胡颜身边,一伸手,接住她,然后就像抱着被子卷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再撒手。 曲南一道:“给我。” 花青染道:“不给。” 胡颜有些尴尬了。 封云起突然大喊一声:“抢媳妇喽!”言罢,挽起袖子就冲向花青染,愣是从他怀里抱出了胡颜。 花青染大怒,飞身而上。 曲南一不甘示弱,直接扑向封云起。 白子戚脸若寒霜,亦加入到战局。 封老妇人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封云起坐在几上,抱着花青染。花青染则是坐在封云起的跨上,抱着胡颜。胡颜与曲南一和白子戚抱在一起。 四男一女,皆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封老妇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一张老脸瞬间红透了、变紫了,没脸见人了。 这这……这实在是太-淫-乱了! 白日宣淫不说,还……还是四男一女! 那女子如何受得了?不不,不说这个问题。是那女子怎如此没羞没臊?!就算是妓,也还顾忌几分脸面,那女子简直就是——娼妇! 搀扶着封老夫人的胡蝶儿见到这种场景,竟面色羞红、双眼放光,连呼吸都浓重了几分。 封老夫人指着胡颜道:“哪儿来的娼妇,竟敢诱惑我儿白日宣淫?!” 封云起眉头微皱,道:“娘没看见,儿抱着的是个爷们儿吗?” 封老妇人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身子颤了颤,险些昏倒。 第六百四十章:她没死?! 曲南一等人虽面色不善,仍旧纷纷站起身,对着封老妇人行晚辈礼。 封老妇人却将脸一沉,避开众人的礼,道:“老朽可没这个福气,认识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后生!” 胡颜扫了封老妇人两眼后,道:“这不是胡家庶出的女儿,胡……胡什么来着?哦,对了,胡艳芳。”胡颜怎么会知道胡艳芳,还真是因为封家算得上是门阀大家,所以关于封家的传说,她还真能记住那么一两件格外令人津津乐道的。尤其是这个胡艳芳,为了能嫁给封当家人的,可是将自己的嫡姐撞入鱼塘,害其高烧不退,不能及时穿上嫁衣,不得已,才由她顶替。她呢,也是有些手段,竟迷惑住了封家家主,并没有对此事进行追究。这些辛辣秘史,因封云起的关系,胡颜才没有往外蹦豆子。否则,一定会将封老夫人埋汰得想钻地缝里去。 封老夫人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叫出自己的闺名,且一下子道出自己是庶女的身份。要知道,她早已将名字记在了嫡母名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鲜少有人记得,她是庶女的身份。如今被*裸地揭穿出来,封老妇人感觉脸上一阵阵灼痛,就好像被人掀了面皮。封老夫人恼羞成怒,指着胡颜道:“哪儿来的娼妇,竟敢直呼长辈姓名?!” 封云起挡在胡颜面前,沉声道:“她是儿的意中人,不是娼妇。娘你身体不适,就去休息吧。” 封老妇人抖若筛糠:“意……意中人?你……你……儿啊,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她与几个男人都有肌肤之亲,已是不洁之人,你……你怎能让封家受此奇耻大辱?!” “呵……”胡颜嗤笑一声,大刀破斧般坐在了几上。 白子戚道:“几上凉,不如坐在为夫的腿上?”伸手抱起胡颜,放到自己的腿上。 曲南一的眼睛一眯,直接蹲在了胡颜的身侧,帮她揉捏着腿,问:“娘子,这个力道舒服否?” 胡颜道:“尚可。” 曲南一暗中磨了磨牙,脸上却笑得格外柔情蜜意,手下的力道也格外的“情谊深厚”。 花青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干脆操起一把夏日蒲扇,给胡颜扇起扇子,口中还问着:“热不热?” 胡颜道:“热!” 花青染将扇子扇得虎虎生风。 胡颜忍着打哆嗦的冲动,笑得不见眼球。 心中暗骂道:娘地!花老道明知她畏寒,却如此扇风,绝对是报复!笑面虎揉捏腿的力道,嘶……绝对是嫉妒!*裸的嫉妒!白剥皮……白剥皮,你好样的!竟然挠她痒痒! 操咧!要不要这么酸爽?! 胡颜在冷风阵阵中,忍受着掐,忍受着痒,却偏生要笑得豪情万丈,仿佛坐拥江山美人,无彼快活。 封老妇人傻了,感觉山崩地裂啊。她指着胡颜,哆哆嗦嗦,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封云起虽然对封老妇人寒了心,但孝心却是有的。他不想封老妇人以卵击石,和胡颜过不去,便劝道:“回去休息吧,娘。” 封老妇人却突然尖叫道:“赶出去!把这娼妇给我赶出去!” 封云起眸光一凛,怒火如野草在烧,沉声道:“这是我的家,娘无权赶我的人。娘若看不惯,且回封家去。” 封老夫人的眼泪瞬间落下,哽咽道:“你……你竟为了个外人,赶娘走?!好好,娘这就走,这就走……”一转身,脚下一个踉跄,竟昏了过去。 封云起忙抱起封老夫人,对胡颜道:“对不住了。兽兽,等我回来。”他抱着封老夫人,将她送回了房间,并让人请来大夫,为其诊治。 胡蝶儿守在床边,将一张帕子攥出了水。 封云起问:“云喜呢?”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她候在床前,服侍封老夫人。 胡蝶儿答道:“早上姑姑昏倒后,云喜也哭晕了,这会儿正在屋里休息呢。” 封云起没在多问,守在床边,等着大夫。 不管封老夫人对他如何,都是生他养他的娘亲。他至今记得,娘送他的拨浪鼓,上面绘着两个讨喜的顽童。 然,他绝不许娘亲侮辱胡颜。 胡颜不欠娘亲,娘亲没有生养胡颜,便没资格辱骂胡颜。 封云起想不明白,为何封老夫人非要住在这里,不想回封家呢?以前,封老夫人开口闭口都是封雷鸣,也就是封家嫡子、他的大哥。可来这一个月,竟然对封雷鸣只字未提,着实有些古怪。 封云起抱着封老夫人走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胡颜打了个大喷嚏,花青染扔了扇子。胡颜的喷嚏故意冲着曲南一打的,因此曲南一也停下了格外用力的按摩。 白子戚突然呜了一声。 胡颜凉凉地道:“我可没对你手动。” 白子戚道:“她叫我。” 胡颜一惊,忙站起身。 白子戚展开手掌,手心处又隐现那根可恶的针。橘红色,就像一根被活烧红的针。 胡颜有些乱了分成,踱步道:“这如何是好?那么打都不死,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白子戚攥紧拳头,站起身,对胡颜道:“打我。” 胡颜微愣,目露不解之色。 曲南一凉凉地道:“你不打他,他回去后如何交代?难道说,他被你换到手里,只为了看看他牛儿的大小?” 胡颜和白子戚同时脸一红。胡颜瞪了曲南一眼,喝道:“闭嘴!” 曲南一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挽起袖子,道:“你不来,我来!” 白子戚横了曲南一一眼,道:“你若动手,我还手。” 曲南一直接拍了拍花青染的肩,道:“你来吧。” 花青染道:“好。” 胡颜一伸手,拦下花青染,看向白子戚,道:“我亲自来。” 白子戚点了点头。 胡颜深吸一口气,道:“我自己的无能,我要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子戚,你信我,终有一天,我会杀了那个鬼东西!” 白子戚的眸光沉了沉,没有言语。 胡颜抿着唇,扬起手,照着白子戚的脸,便是接连六巴掌。 白子戚的嘴角破了,道:“还缺四巴掌。” 胡颜一抬手,又是四巴掌。 白子戚的脸渐渐浮肿起来。一张清秀的容颜,慢慢变成了猪头三。他走到窗边,看了胡颜一眼,低声道:“不要相信我。再见面时,千万不要相信我。”言罢,破窗而出,翻身跃上房檐,快速消失不见。 曲南一是做戏的高手,扯着花青染就追了出去。 胡颜透过破损的窗,看见对面的窗口有人影一闪而过。看来,这封家也不安全,竟有人在监视她。 胡颜跃出窗口,去追白子戚。 为什么追? 为什么不追?! 她要……杀了红莲尊主。 既然白子戚知道她在哪里,自己跟着去好了。她这种行为确实很小人,却令心里格外欢喜。 花青染和曲南一只是象征性的追一追,没想到,胡颜竟然撒腿是真追。花青染受了内伤,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曲南一拉起花青染,往回返。结果,却看见胡颜从头上掠过,继续去追白子戚。紧接着,封云起又从二人头上掠过,去追胡颜。 什么状况?不是追追就算了吗? 曲南一和花青染对视一眼,突然惊觉,胡颜这是要去寻红莲尊主拼命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让大家准备一下? 原本,封云起正在等大夫,突然听见破窗而出的声音,忙推开窗向外一望,恰好看见白子戚逃走,曲南一和花青染追了出去。胡颜站在窗前思忖片刻,也追了出去。封云起让胡蝶儿照顾好封老妇人,回屋抓起九环火鹤刀,便去追胡颜。封老妇人气得直翻白眼,责骂封云起不孝,却也拦不住他。 白子戚吃了半粒假死药,正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跑得并不快。 胡颜不想让他发现自己,于是一直远远地跟着。 封云起追上胡颜,趴在她的后背上,与她一同探头去看白子戚。 胡颜翻了个白眼,横了封云起一眼,小声道:“你怎么不跑去当孝子贤孙?跟我来做什么?” 封云起笑露一口白牙,道:“娘到时候都是娘,媳妇不追到手,就不知道是谁的媳妇了。” 对此,胡颜竟然无言以对。 封云起拍了胡颜的肩膀一下,道:“你的小白鼠,又要跑了。” 我去!白子戚若是知道封云起叫他小白鼠,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胡颜懒得搭理封云起,又开始追白子戚。 白子戚突然十分警觉地向后看了一眼。 胡颜立刻躲在树后,与封云起面对面。 封云起用手捏了捏胡颜的脸,道:“兽兽,你瘦了。” 胡颜伸出手指,弹向封云起的手腕。 封云起立刻收回手,嘟囔道:“亲都亲过,捏一下怎还矫情?” 胡颜不悦,一抬脚踢向封云起的双腿间。 封云起夹紧膝盖,双手按在胡颜的肩膀上,眯了眯眼睛,危险道:“你要是好奇,爷可以给你看看。用脚踢,绝对不行。” 胡颜真是拿这样的封云起没办法,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此等纨绔,还真是长安城才能养出来的刁钻。 胡颜想要发火,却听封云起道:“他不见了。” 胡颜一惊,忙探头去看。 果然,白子戚不见踪影。 第六百四十一章:霸气云起 胡颜真是……气啊!张开嘴,照着封云起的下巴就咬了上去! 封云起的动作极快,忙收起下巴,凑上了自己的嘴。 胡颜一口咬在封云起的唇上,用力一扯。 封云起发出一声低呼:“呜……” 胡颜的口中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咬着不放封云起的唇不放,眼神还威胁地瞪着他。 封云起的眼底染了笑意。 胡颜在心里骂了声爹蛋,松开了牙齿。砸吧一下嘴,竟觉得味道不错。 封云起的上下嘴唇皆被咬破,且缓缓流淌出鲜血。他用舌头一卷,将血舔吮入口中,眼神灼热地盯着胡颜,道:“这血,可是为你流的。” 胡颜微扬着下巴,桀骜道:“那又如何?” 封云起突然捧住胡颜的头,用力吻了下去。他的舌头就像一只银枪,狠狠地撬开胡颜的城门,席卷上她的柔软,用力纠缠。 胡颜呜咽着想躲,身体却被封云起狠狠地压在了树上。 口腔里,弥漫起铁锈的味道,竟有些诱人。 胡颜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中的血水,换来了封云起的疯狂掠夺。就像咆哮着的大海,拍打着她的感官,让她窒息、灭顶,只能靠攀附着他,才不至于被冲得支离破碎,寻不到自己。 封云起,太强势了。 胡颜有些招架不住。然,她毕竟是大祭司,一时的怯意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她反攻了。 她咬住封云起的舌尖,一点点咬下去,迫使封云起停止进攻和掠夺。 胡颜觉得她和封云起的样子有些怪异,明明是在互相制约,却又有着亲密无间的举止。 她沉着脸,吐出封云起的舌,低声喝道:“滚!” 封云起吐着舌,哈着气,道:“往哪儿滚?” 胡颜抬手,指着封云起的额头,怒声道:“你若不跟来,我能将人跟丢吗?” 封云起眸光一冷,攥住胡颜的手,道:“爷若不跟来,你就等着被打成猪头吧!” 胡颜刚要发火,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忙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白子戚消失的地方,竟然站着四名裹着黑色长袍的黑衣人。 且这四名黑衣人的身后,还站着二十名红莲教的高手。 胡颜咂舌道:“那鬼东西从哪里捣动出了这么些人?说好的拼死一战,怎么还留后手?”这会儿,胡颜也看明白了,红莲尊主是利用白子戚,将自己引到了艳山脚下。 胡颜想着趁你病要你命,红莲尊主又何尝不想一雪前耻,杀她一个回马枪? 封云起道:“没事儿。我们两个,打他们二十四个,欺负死他们!” 胡颜转头看向封云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封云起挺了挺胸膛,道:“兽兽,你可看好了,像爷这么痴情的男子,世间少有。打得过流氓,上得了战场,你那几个男人,各个儿软趴趴的像个娘们儿美。你这一生,还得爷护着!”言罢,抖出手中九环火鹤刀,直接冲了上去。 清雪激荡,杀声阵阵。 胡颜真是没有想到,封云起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那大开大合的招式,那凶恶至极的表情,那震天吼的怒意,无一不令敌人心惊胆战。这个男人,天生就应该站在战场上。却偏偏……被人嫉恨,不得不假死脱身,流落至此,身陷情网。 胡颜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身有罪孽,她折断了封云起的翅膀。她心中酸涩,也说不清个所以然,用真气幻化出一柄银色利刃,直接冲了上去,与封云起相互配合,砍下敌人的头! 红莲高手们故技重施,将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 四名头目隐于行尸之后,席地而坐,开始布阵施法。 他们与红莲尊主一样,练得都是邪术,法术歹毒泼辣,能在短时间里有所成,但因害人便是害几,一个个儿都形同怪物。有人骨瘦如柴,有的双眼凸大,有的面颊乌黑,有的手如鹰爪。 骨瘦如柴者掏出一只小鼓,砰砰砰地敲打起来。眼睛凸大者,拿出一面黑漆漆的镜子,晃着封云起和胡颜。面颊乌黑者,点燃了一只小香炉。手如鹰爪者,拿出用稻草扎得小人,便用手指去刺小人的身体。四个人,口中皆念念有词。 一只只黑色的厉鬼,尖叫着,从地下爬出。他们伸长了爪子,戳向封云起和胡颜的胸口。他们的叫声,尖锐而悲伤,仿佛能撕裂人的灵魂。空气中,散发着异香,令人神思溃散、心神不安。 封云起陷入到假象中,越想极力挣扎,越是挣扎不脱。他的青筋暴起、满眼猩红、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 胡颜刚要接近他,他却挥舞着九环火鹤刀,砍向胡颜。 胡颜急忙后退,却受到红莲高手的围攻。 胡颜清喝一声,踹倒两名行尸走兽,刺破指尖,将血分别弹向封云起的眼、鼻、口和耳,口中还同时吟唱着:“视而不见,清!嗅而不辨,清!吞而不咽,清!听而不闻,清!” 封云起的身子一抖,回过神,抹了一把脸,看见手指间淡粉的血,眼中划过心疼的痕迹,突然暴露而起,从刀鞘上抠下两根长棍,扭好,接到九环火鹤刀上,手攥长刀,哇呀呀一顿喊,将围在胡颜身边行尸走肉接斩杀于刀下。 一时间,血肉横飞。 胡颜怕封云起的肌肤上沾上那些血液,于是借着手指上的血,隔空画出一道防护符,罩在了封云起的身上。 胡颜道:“我只能维持五个呼吸,让你不受血液清洗。” 封云起冲着胡颜挑眉一笑,道:“爷只有三个呼吸!”言罢,火力全开,再也不顾及那些血,直接冲入仅剩的十多人里,手起刀落,大杀四方。 头落,血流。 封云起收回刀,喊了声:“痛快!”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道:“你用了六个呼吸间!” 封云起一把拦住胡颜的腰肢,亲昵道:“爷的呼吸绵长,才用了三个呼吸。” 胡颜唾道:“无赖!” 封云起冲着胡颜笑露一口白牙。 胡颜觉得那白牙有些晃眼睛,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笑?” 封云起道:“你没发现,爷的牙格外白?” 胡颜彻底无语了。 敢情儿,这位现在还自恋着呢。 第六百四十二章:坠地洞 胡颜扭身,挣开封云起的怀抱,走向红莲教的四位头目。 封云起不悦道:“喂,女人,你卸磨杀驴啊?!”怎就不让抱了? 胡颜露齿一笑,道:“对,杀驴。” 封云起一哽。这才知道,他将自己骂了。 二人相继走到那四名黑衣人的面前。 胡颜啧啧道:“你们的尊主就是个鬼,你们还真是配合她,一个个长得比鬼还丑。” 四人抬头,同时看向胡颜。 胡颜淡淡道:“走吧,谁带路,让本座去会会你们的尊主。” 四人不语,整个人却好像被充气了般,脸庞突然暴涨。 胡颜倒吸了一口气,道了声:“不好!” 封云起长臂一揽,直接将胡颜揽入怀中,将其压在了身下。 砰地一声巨响,四名黑衣人齐齐爆裂。 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就好像长了蛆虫的鱼肉,令人作呕。 封云起晃了晃发晕的头,支持身子,问胡颜:“你没事儿吧?” 胡颜愣了愣,爬起身,见自己身上十分干净,没有沾到一星半点的恶臭,便抬眼看向封云起,心情复杂地幽幽道:“我无事。有事的是你。” 封云起站起身,道:“这四个鬼东西,一定是吃屎长大的,怎么这么臭?爷得找个地方洗一洗。”一伸手,就要扯胡颜,却想起自己浑身臭不可闻,忙将手又缩了回去。 胡颜站起身,问:“你不问问后果如何?” 封云起道:“天大的后果,也得等爷洗完了再说。爷这样抱你,你铁定不愿意。你不让爷抱,爷也不开心呐。”言罢,嗅了嗅鼻子,露出一脸嫌恶的样子。 胡颜无语了。 封云起道:“这里有处温泉,别人不知道……” 封云起正在说话,胡颜却发现了白子戚的行踪。他竟然在左边一闪而过。 胡颜不待封云起说完,撒腿就追。 封云起微愣,咒骂道:“娘皮!就不能让爷先洗个澡?!”言罢,追了出去。 那白子戚在林子中乱窜,却突然脚下一划,跌进了一处洞穴里。 胡颜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一狠心,也跟着跳了进去。 封云起抬起手,要叫住胡颜,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冲着洞口,想都没想,直接跟着跳了进去。 洞穴很深,整个人呈现自由落体的样子,不知道摔下去的结果,是缺胳膊断腿还是直接变成肉饼一张。 胡颜在即将落地前,用真气打在地上,让自己反弹了一下,减缓了下坠的冲劲儿,这才掉到地上,摔得闷哼了一声。 她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屁股,只觉得头上有东西呼啸而来,忙闪身躲开。 封云起用九环火鹤刀在地上一戳,身子来了个漂亮的旋转,直接摆出一个拉风的造型,半跪在地,扬起长刀,看向胡颜。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问:“膝盖,疼不?” 封云起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冲着黑暗呲牙咧嘴。能不疼吗?地上都是石头子! 就在这时,头上响起石头滚动的声音,随即那处光亮被封死,四周围陷入到绝对的黑暗中,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封云起咬牙站起身,抖了抖膝盖,训斥道:“你怎么总犯傻?那白子戚办半死不活的,怎么会跑得比猴子还快?你那脑子,一遇见他们几个的破事就犯迷糊。不是爷吓唬你,你就这样,早晚得死这上头。” 胡颜知道封云起说得对,但她这会儿也不好受,便不吭声,任他说。 封云起又道:“爷说你呢,你听见没?你好歹给个话!” 胡颜嘀咕道:“说我早晚死这上头?你呢?看我跳,你跟着跳进来干什么?你倒是站在上面高兴得大声笑啊。” 封云起哽了一下,这才道:“爷不是……不是不放心你吗?你个缺心眼的,若没有爷看顾着,折哪儿了都不知道。” 第一次,被人责骂!第一次,被人说缺心眼!第一次被人当成不能放心的孩子。 胡颜的心情有些复杂了。她突然大声喊道:“滚远点儿!别在我面前晃悠!早晚杀了你!” 寂静,绝对的寂静。 胡颜的心有些晃。 半晌,封云起才道:“若不是爷一身臭味,定要过去拍你屁股!” 胡颜下意识的就想耍横,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诡异,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封云起得意道:“爷能夜视,你跟着爷走吧。” 胡颜嗤了一声,没答话,却噔噔噔地走到封云起的前面,一脚踢开了一只青蛙。 封云起瞪了瞪眼睛,自言自语道:“爷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胡颜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封云起一眼,道:“赶快走!别废话!” 封云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邪肆一笑,道:“凶起来,更带劲儿!” 胡颜回头,大步走。 封云起道:“喂,兽兽,你真应该好好儿瞪大眼睛看看,爷真的比那些小白脸强多了。” 胡颜回头,吼:“我就喜欢小白脸!” 封云起慢悠悠地道:“你要学会提升品味了,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心里塞。” 胡颜的脚步停下,慢慢转回头,看向封云起,问:“你想起来了?” 封云起不解:“想起什么?” 胡颜皱眉,问:“想起十年间发生的事?想起……我曾对你说过的话?” 封云起道:“没有。”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指爷刚才说得那句话吧?说来也奇怪,爷做梦的时候,总能梦见你在和我说话。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这一句话,也是你在梦中和爷说的。爷觉得挺有意思,就记下了。”目光灼灼,看向胡颜,“这话,你真对爷说过?” 胡颜转回头,继续走。 封云起莞尔一笑,道:“看来,你以前挺喜欢爷的。为啥后来不喜欢了?”这话,他看似问得轻松,实则提溜着一颗心呐。 胡颜也不答,继续走。 这是一处很大的地洞,四周围黑漆漆的,通过目侧确定不了深度。 封云起与胡颜虽然能夜视,但也只限于周围十米左右的位置,毕竟人类的眼睛与野兽的眼睛是不同的。 偶尔,他们能看见一些粗大的树根,盘根错节、古意盎然。然而,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 二人一前一后,闷声不响地走着,凭借感觉,此刻应该已经天黑。 第六百四十三章:和爷睡,你不亏 胡颜腹中无食,早就饿了,但她素来能忍,也不开口说话,一心想寻到出口,生怕曲南一和花青染担心。 空气渐渐变暖,身上的厚重衣服已经穿不住了。 胡颜和封云起都解开了衣袍,却没有人扔掉衣服。现在是热了,万一等会寻到出口,不还得继续受冻?所以,衣服不能丢。 二人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封云起惊喜道:“看!” 胡颜以为是出口,忙顺着封云起的手指看去。结果,只是看见一些冒着热气的温泉水。 封云起道:“有热汤。” 胡颜卸了一口气,坐在石头上,懒懒地道:“那就洗洗吧。” 封云起根本就不等胡颜开口,早已奔向温泉水,试了试温度,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衣袍,大步走了进去,将自己狠狠地洗了两遍。 封云起边洗边道:“走了一身臭汗,你也来洗洗,爷是君子,只看不动手。” 操咧!这还叫君子?!你就别侮辱君子那两个字了! 胡颜腹诽完封云起,走到另一处温泉旁,试了试水温,有些烫,却能接受。她脱掉鞋子,将脚浸泡到里面,缓缓地嘘了一口气。 她最是懒散,鲜少走这么长的路,一双脚早就受不得了。她的鞋子不错,十分柔软舒适,即便这样,她的脚下还各自磨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泡。 她知道女子的足不能给夫君以外的人看,但与这些男人纠缠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哪个位置是人家没见过的了。于是,也没必要提防着什么,怎么服就怎么来吧。 封云起趴在石头上,眼波烁烁地望着胡颜的侧脸,打量着她的身体,用眼睛揉搓着那双小脚。他觉得口干舌燥,体内的原始冲动在不停啃噬着理智。 胡颜正闭目养神,忽听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一只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小脚。 胡颜见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的下半身浸泡在温泉里,上半身裸露在外。宽肩、窄腰,充满力量。每一个起伏,都性感到令人尖叫。水汽在黑暗里氤氲,围着他性感有力的身体,就像一只只小手在轻轻爱抚、慢慢撩拨。 在水的滋润下,封云起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有几缕,垂在脸侧,额前。水滴顺着发丝滑落,在身上流淌出一条银色的痕迹,就像……舌尖舔出的痕迹,一路蜿蜒着划向最隐秘的位置。水波袅袅,那傲人的东西正在挺立,仿佛随时会破水而出,攻城略地。 封云起盯着胡颜的眼睛,*裸地问:“对你看到的,满意吗?” 胡颜的心跳乱了节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人,不不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身体,如何能不满意? 胡颜觉得强迫自己镇定,装出随意的样子,懒懒地道:“还好。” 封云起勾唇一笑。那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脸,邪肆张狂、霸气自信。他靠近胡颜,将手撑在石块上,盯着她的眼睛,迫使她的身体向后仰了仰,这才缓缓说道:“爷是童子身,二十四年的纯阳童子身,对你那该死的僵尸血冷之症有好处,你知道吗?” 胡颜微愣,下意识地摇头,想说不知道,但还是硬生生挺住了。 封云起的身上没有了臭味,却有水汽在袅袅升腾,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诱惑着她那干涸的土地。他靠近的身体,灼热得逼人,令胡颜的双腿有些发软。这是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女人对男人的渴望,就算不关乎喜爱,也足够令人疯狂。 胡颜试图让自己屏住呼吸,将思想放在封云起的问题上,开口道:“你又是从哪儿听到的传说?” 封云起道:“爷飞鸽传说,问了师傅。” 胡颜震惊道:“云鹤老人?” 封云起点了点头。 胡颜嘀咕道:“那小子从小就神神叨叨的,这会儿竟然还活着?”看来,长命之人不止她一个,可怎就她患上了僵尸血冷之症?难道是因为……容颜不老时间之事,有得必有失。若能让她青春永驻,那该死的僵死血冷子症,姑且忍受它个百十来年也是可以的。 封云起听见胡颜的嘟囔,一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他突然抱紧胡颜,眸光闪烁着惊人的掠夺之意,沙哑道:“爷把这积攒了二十四年的纯阳元气给你,你……不亏。” 胡颜……笑场了。 什么叫你不亏? 哎呦,封云起,你能不能别这么搞笑啊?这种事,还能用不亏不亏来解释?不行,笑到内伤了。 胡颜笑得前仰后合,道:“别,别闹,这……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我……呜……” 封云起哪肯让胡颜继续说下去,当即以吻封唇。大手一扯,直接扯开胡颜的衣襟。将那布满老茧的手,划入她的亵衣里,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擦出一串微痛的酥麻。 如此来势凶猛的热情,令胡颜防不胜防,唇瓣微张,呵斥声变成了一声低吟,换来更猛烈的抚摸与唇色纠缠。 封云起,太生猛了。 他不由分说,将胡颜扯进了温泉里,探手就去扯她的裙摆。 他个身子微微拱起,就像一头雄狮,充满了扑人的力量。 胡颜纤细的身子,在他面前,就是一顿美味大餐,令人垂涎欲滴。 胡颜在挣扎,封云起却兴奋到难以自持。他直接扯碎了胡颜的亵裤,抱起她,就往自己的身上按。 如此粗鲁,那般狂狼,却是男人对女人最高的赞美,只因两个字——情动。 胡颜怕了,真的怕了。从来没有谁能强迫她,也从来没有人敢强迫她。可封云起不同。他是一头雄狮! 胡颜一口咬在封云起的肩膀上,又喉咙里嘶吼出三个字:“封云起!” 血,沿着封云起的肩膀滑落,沿着他的胸口,滴落到温泉水里,划开一个小小的圈。 封云起抱着胡颜,喘着粗气,身上的肌肉纠结而起,一下下地鼓动着。半晌,他抬头,看向胡颜,沙哑着嗓子问:“你不愿?” 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嘴巴子!又重又响! 愿?愿你爹个尾巴! 封云起放开胡颜,转过身,擦掉唇角的血,一头钻进温泉水里,再无动静。 看封云起那架势,似乎是想将自己一头闷死在水里面。这是因丢脸了,还是在和她稚气? 胡颜沉着脸,站在水中,系好衣袍,一身湿哒哒的坐回到石头上,拧着头发上的水。 实话,封云起对她的诱惑很大。那种充满男人味的气场和如同雄狮般健美的身材,以及那炙热的体温和布满薄茧的双手,无一不诱惑着胡颜的感官。若她是个真正的妙龄少女,这种诱惑还能小一些,但她……不是。她渴望热情的拥抱,比寻常女子强烈得多。因为,身体寂寞了百年。只是,不能。 她若失了适神之身,便失了地位,不知还剩什么。 尽管她时常会说,渴望后宅生活,但……那些琐事绝对不适合她。后宅太小,天下又是这般大,她如何舍不得轻易放下? 水波晃动,封云起哗啦一声从温泉水中站起身,大步走向胡颜。 胡颜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她现在怕得不是封云起,而是自己。 封云起却一把攥住她的脚,冷着脸,用发簪尖挑破了她两只脚底板上的血泡,挤出血水,然后转身跳上大石头,蹦进了他原先沐浴的那个温泉池。 胡颜发誓,她不是有意看的,但他这样毫不避讳,那些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到了。 胡颜转开头,拧身上的水,继续装淡定。 封云起在另一边道:“把衣服脱了,晾干。”半晌,又补充一句,“爷不看你。” 胡颜垂下眼眸,脱下衣裙,拧了拧,铺在大石头上,自己则是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封云起扔掉外袍,将里袍在温泉水里揉搓了几下,拧干,也铺在了与胡颜比邻的另一块大石头上,然后靠在上面,揉搓了一把脸,十分执着地问:“为什么不喜欢爷?” 半晌,胡颜才道:“喜欢是怎样?不喜欢又是怎样?勾引了赶考书生的妖,要得是什么,书生可懂?呵……”是她蠢,还是封云起蠢?她一再地赶他走,他却非要自己靠上来。他难道不知道,他越是对她好,她越无法接受他?是的,他不知,他不知她内心的挣扎…… 封云起道:“爷活了二十七年,还是个童子,你问爷什么是喜欢,着实难了点儿。不过,爷痴迷武学,从未想过破了自己的功。爷看见你,就会想,去他娘地童子功!爷就要这个小娘子了!你也别和爷扯东扯西,什么书生什么妖精,若书生不愿,妖精使出百般手段,也未必就能勾引得了书生。”勾唇一笑,“更何况,书生还会武。” 胡颜心烦意乱,直接骂道:“去死吧!” 封云起闭上眼,轻声道:“不如一起?” 胡颜心尖微颤,扭开头,道:“你没人盼着,我可有很多人盼着,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 封云起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划过受伤的痕迹,却是淡淡一笑,道:“兽兽,爷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很多。”所以,你这辈子才如此折磨我。 胡颜在心里轻声叹息。到底,是谁欠了谁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地洞生存不易 花青染与曲南一在到处寻胡颜。 他们在艳山脚下发现了大量尸体,却始终不见胡颜踪迹。 二人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最终,花青染回了花云渡,曲南一回了县衙,休整片刻,组织人马,再次搜寻。 艳山地洞里,水汽氤氲。 待衣服七层干,胡颜与封云起穿戴整齐。 封云起在胡颜面前蹲下身子,道:“上来。” 胡颜道:“不过两个小血泡。” 封云起道:“两个会变成四个、四个会变成八个。” 胡颜见封云起坚持,便不再多说,爬上了他宽厚的背。 封云起道:“我们在掉进洞穴里时,便迷失了方向。我们应该一直都在艳山山下,却因无法辨别方向,只能撞撞运气,一直朝一个方向走,相信总能走出去。” 胡颜轻轻地嗯了一声。 封云起道:“你若困,就睡一会儿。” 胡颜又是轻轻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封云起背着胡颜,在黑暗中不停地走,步伐格外坚韧,给人一种希望和勇气。 胡颜睡了一觉又醒来,发现封云起还在走。她不知道时辰,但凭借腹中的饥饿程度来猜测,估计是过了一天一夜了。 胡颜道:“放我下来。” 封云起依言放下胡颜。 胡颜道:“怎么不休息休息,一直走?” 封云起道:“这一路行来,只看见那只被你一脚踢飞的青蛙。偶尔有几只黑甲虫爬过,想必你也不屑去吃。爷背着你快点儿走出去,饱餐一顿,才是正理。” 胡颜道:“我不饿。但是,你需要休息。” 封云起笑出一口白牙,道:“爷可以接连三天不吃不睡。你放心,爷一定能带你走出去。” 胡颜点了点头,攥住封云起的手,一起向前走。 封云起受宠若惊,反手攥住胡颜的小手,再次前行。 二人在黑暗中,又走了一天一夜,偶尔休息一下,却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毕竟,人一真正的放松下来,就会懒得动。这种懒,在这种黑暗中,是会致命的。 封云起确实强悍。有一半的时间,胡颜都是在他的背上渡过的。抱着他的脖子,枕着他的肩膀,胡颜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会想,幸好有他。 黑暗令人恐慌。尤其是,无止境的黑暗。你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更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如果说,一个人能在黑暗中行走一天一夜是极限,那么封云起的镇定、意志、坚强,已然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极限。 约莫到了第四天,封云起问胡颜:“渴不渴?”这一路行来,没有水可以喝。若回头,许能坚持到温泉水边,但所有这些努力,都将化为乌有。那个洞口,太高,凭借胡颜与封云起的轻功,是决计攀爬不上去的。若没有人发现入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胡颜的唇早已干得爆皮,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渴。” 封云起嗤笑一声,没在言语。 胡颜说:“我想睡一会儿。” 封云起道了声:“好。” 胡颜直接躺在了地上,将手插进了泥土里。不多时,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爬到她的手上,胡颜一收手,攥住那只虫子,然手抖了抖土,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着吞下。 黑暗中,响起嘎嘣嘣的声响,就像在咀嚼着人骨,有些恐怖。 封云起躺在了胡颜身边,将她枕着自己的胳膊。 胡颜又抓了一只虫子,抖了抖土,问封云起:“要不?” 封云起张开了嘴。 胡颜将虫子扔进了封云起的嘴里,道:“生吃,比烤熟了吃,更顶饿。” 封云起道:“还以为你宁死也不会吃虫子。” 胡颜嗤笑道:“没有任何事,是我宁死也不愿做的。” 封云起收紧手臂,沙哑道:“你不会死。” 胡颜又摸到了一只虫子,送进自己口中,咀嚼着咽下,道:“对,我不会是。” 这是一种信念,无论何时何地遇见何种困境,都必须坚定的信念。 封云起感慨道:“如此心悦你,怎么得了?” 胡颜玩笑道:“喜欢我的不少,不差多你一个。” 封云起呵呵一笑,闭上了眼睛。 封云起是真的又累又乏又饿,刚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打起了鼻鼾。声音还挺响。 胡颜也想睡一会,却怕自己一睡不醒,饿得昏厥过去。在这种地下,如发生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死。 胡颜强迫自己支起身子,到处寻找一些虫子。 她还算幸运,竟寻到了一捧。 她捡了些树枝,点了火,将虫子穿成一串烤了烤。香味四逸,不错。 她用食指和拇指配合,飞快地扯下一只虫子,扔进口中,香得眯起了眼睛。 她还算有良心,记得封云起的好,于是凑过去,推了推封云起。 却见他的手腕上竟然出现抓痕,脖子出现了掐痕!封云起就仿佛陷入到梦魇中,挣扎不脱、醒不过来。 胡颜暗道不好,一边责怪自己太过大意,一边快速结出手印,拍向封云起的额头。 封云起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震惊道:“爷做得噩梦,怎成真了?” 胡颜道:“那四名黑衣人,靠残害人,吞噬人的惊恐、恨意、怨毒、诅咒来修炼邪法。他们的身体里,充斥了邪恶的恨意。他们自爆身体,用命下咒,但凡沾了他们血肉的人,都会被噩梦缠上。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那些索命的厉鬼。” 封云起问:“真有鬼?” 胡颜道:“我没见过鬼,但司韶说有,他善养鬼。不过,他也说过,所谓的养鬼,其实就是在养一种戾气。”想到司韶,胡颜的神色一暗。 封云起捏了捏胡颜的下巴,安慰道:“我们会走出去的。” 胡颜莞尔一笑,道:“不用安慰我,我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你且想想,如何自救吧。” 封云起玩笑道:“爷负责带你出去,你负责想办法救爷。” 胡颜蹙眉思忖道:“还真有一个办法。”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问:“什么办法?” 胡颜道:“不睡觉。” 封云起瞪眼道:“你逗爷呢?” 胡颜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的表情如此认真,你哪里看到逗弄的意思了?” 封云起重重一叹,道:“好吧,那就不睡。”瞥了胡颜一眼,“那觉,不睡也罢。” 封云起的意思很明显,他更想睡胡颜。 胡颜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脚,将烤好的虫子塞到他手上。 封云起咀嚼道:“还是烤熟的好吃。” 第六百四十五章:咀肉割血让你活 虫子太少,胃太大,填不满。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后,再次前行。 封云起道:“这里一定有水源。你看,这些树根都是活着的。” 胡颜点了点头,咬牙前行。 如此这般,二人在浑浑噩噩中走了七天。 没有食物,还可以用虫子充饥;可是没有水,就要命了。 胡颜躺在树根上,一动都不想动。她有些嫉恨这些树了。它们可以用根获取泥土里的水分,她却不能。跨物种的技能,太没有爱了。 迷迷糊糊中,胡颜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睡,可是……脑子却不那么清醒了。 有水! 胡颜感觉到,有水流淌进了她的喉咙里,有些浓稠,却腥甜腥甜的。是的,腥甜。那水有种铁锈的味道,像血;但与此同时,它还泛着生命的力量,滋润着她的干涸的喉咙和肺腑。所过之处,都是甜美的芬芳。 胡颜有些贪婪地吸吮着,神智渐渐清醒几分。吧嗒吧嗒嘴,张开了眼。 眼前,是封云起的眼。唇上,是封云起的手腕。 他虚弱地笑了笑,道:“别浪费,继续喝。喝饱了,我们继续……继续上路。” 胡颜的眼眶微红,却流淌不出泪。因为,她知道,那有多珍贵。 胡颜用力吮了两口,然后慢慢添吮着,尽量不浪费封云起的任何一滴血。直到她感觉不到有血流出,这才慢慢松开了嘴巴,放开了封云起的手腕。她说:“我喝饱了。” 封云起点了点头,用没受伤的手,拉起她,继续前行。他说:“爷闻到了水的味道,就快到了。” 胡颜点头,沙哑道:“嗯。” 第八天翻过,第九天来临。 封云起坐在胡颜的对面,将割开的手腕,送到她的嘴边。 胡颜没有哭喊着说不喝。因为,她知道,那有多珍贵,不容一点儿浪费。 封云起的嘴唇裂开,沙哑道:“知道……知道爷喜欢你什么吗?” 胡颜吸食着血,不语。眼睛,却是看向了封云起。 封云起低低地一笑,道:“你就像匹狼,直接干脆、毫不扭捏,懂得生死之道。”伸出另一手抚摸着胡颜的长发,“爷会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若哪天,爷倒下了,这身体,你随意烤了吃吧。” 胡颜的眼圈一红,放开封云起的手腕,恨声道:“好生活着,不许倒下,我需要你的血!” 封云起宠溺地一笑,应了声:“好。”言罢,伸出手,柔声道,“让爷抱抱你。” 胡颜望着封云起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深陷的眼圈、干裂的唇瓣,伸出手,依偎进他的怀里。 封云起闭上眼睛,喃喃道:“真香……” 胡颜道:“多少天不曾洗漱,哪里香?” 封云起道:“美人在怀,满腹生香。”他的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累了,很累很累。数十天,不曾合过眼,唯恐在睡梦中被厉鬼夺去性命,不能继续护她周全。 他不敢死,不能轻易地死。因为,他知道,人死后血液会凝固。他要用自己温热的血,陪她到最后。直到……他再也走不动,她将他吞下腹。他的一生,也算是一种完美。他得不到她,她却能得到他。何憾?无憾! 封云起的呼吸渐弱,神识开始飘散。 胡颜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忙支起身子,沙哑着嗓子,大声唤着他的名:“封云起!封云起!你醒醒!醒醒!” 封云起的身子后仰,躺在了地上,没有给予胡颜任何回应。 胡颜愣了一下。下一刻,她却如同疯了般碎碎念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扔下我一次,不许再扔下我!哥哥、哥哥、小哥哥,你醒醒,醒醒啊!” 她将真气输入到封云起的胸口,哆嗦道:“我能解那四个人的咒,我能!你给我点儿时间,我真的能!我是无所不能的大祭司,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她用力捶着封云起的胸口,不停嘶吼着,眼泪噼啪落下,溅到封云起的脸上。 胡颜伸出手,狠绝道:“哥哥,你再不醒,我就到阴间将你拉回来!”言罢,就要挑破手指放血。 封云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眼,恰好看见胡颜要割手指,忙一把攥住她的手,沙哑着嗓子虚弱道:“好像有人在叫哥哥,爷舍不得死了。” 胡颜呆愣愣地望着封云起,眼泪噼啪掉落。 封云起用手指抹掉胡颜的眼泪,送入口中舔了舔,逗乐道:“咸味儿。这么金贵,不要浪费。” 胡颜回过神,一拳头垂在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这口气,坐起身,道:“在这口气没咽下前,我们……继续走。”攥着胡颜的手,站起身。 胡颜攥紧封云起的手,道:“我闻到了水的气味。” 封云起笑着应道:“嗯。” 希望,给人活下去的力量。 第十二天,人陷入到深深的绝望之中。 想死。 实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 胡颜闭着眼,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儿的石化。 封云起靠过来,说:“爷抓到一只老鼠,你敢不敢吃?” 胡颜仿佛听到了天籁,瞬间睁开了眼睛。 老鼠?!太好了!一想到那新鲜血肉在唇齿间的滑动,她就忍不住吞咽口水。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吞咽。 封云起直接将嘴里的肉,喂进了胡颜的口中。他的胡子长长了,刺得她的肌肤微痛。 那肉,已经被咀碎了,却仍旧十分有嚼劲儿。 胡颜一边咀嚼着咽下,一边看向封云起的手臂。 哪里,缺了一块肉。 封云起直接将手臂递给了胡颜,沙哑道:“别浪费。” 这一次,胡颜却扭开了头。 封云起发狠,嘶吼道:“吃!你若不吃,爷砍掉这只手臂!” 胡颜的身体一僵,缓缓扭头看向封云起,目光锐利得好似两只淬了毒的冷箭,低吼道:“你若是敢断臂,就一辈子别想献出你那狗屁童子身!” 封云起与胡颜互瞪,突然咧嘴笑了。他说:“爷可能到死,都献不出这童子身喽。” 胡颜拉起封云起,道:“我不喜欢人肉,咀嚼不烂。走,我们抓虫子去。” 第六百四十六章:终燃 二人如此这般,走了近半个月,终于在意识消散之前,发现了水源。 那是多么清透的一条暗河啊! 他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宁愿在这种幻觉中死去。 他们携手,磕磕绊绊地走到暗河边,一头栽了进去。 清凉,透心的清凉,让人清醒三分的清凉。 大口的豪饮,贪恋的吞咽,没有什么比这水更令人贪恋,恨不得一头溺死在里面,要得就是这种痛快! 原来,生命的味道便是水的味道,而水的味道便是封云起血的味道。 待喝得肚滚而圆,整个人好像又活过来后,彼此相识一笑,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嘘唏。 封云起揉了下胡颜的头,突然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之中。 他太困了,真的……太困了。 胡颜忙将他搀扶起来,送到岸边,脱下他的衣袍,拧干,将他身体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一扭身,跑去寻来枯枝,在封云起的身边点燃,架起衣服烘烤着。 她脱下自己的衣裙,拧开,然后又穿回到身上,来到暗河边,蹲着看了半天,眼中突然一亮——有鱼! 她反身回到封云起的身边,拿起他的九环火鹤刀,搂起裙子,系在大腿根上,脱下鞋子,一步步走进暗河中,站立不动。 待身边的鱼不再防备她,她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插死两条手臂长的鱼,用你不太利索的手法收拾干净,拎上岸,将刀架在石头上,往火上一横,将鱼往刀面上一扔,齐活。 胡颜脱下衣裙,撑开,让火将其烘干。 她来到封云起身边,坐下,抚摸着他疤痕累累的手臂。那里,曾不止一次被他割开。一道道的伤疤,历历在目,都是他为了她能活下去的付出。 都说伤疤是最丑陋的。可在胡颜眼中,封云起手腕上的伤疤,却是那么的美艳。因为,那里雕刻着她的生命。 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割腕、喂血,不吃、不睡、不喝,就那样护着她,一步步走到这里。 什么样的意志,能撑起这样的身躯? 胡颜心痛了。 她有些后悔,不应该在六合县逗留这么久,久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与他们纠结一起,盘根千里。 扯不开了。注定,扯不开了。 封云起睡得并不安稳,身上出现了该死的挠痕!脖子上浮现出手指印! 胡颜眸子一利,直接割破手指,送入封云起的口中。 封云起胸口的挠痕就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发出嗤啦一声,随即消失不见。那个手指印的位置,也发出嗤啦一声,冒出一缕白烟,随即消失不见。 他的身体在变化,仿佛有万千恶魔在挣扎、反抗、愤怒!不同的伤口出现又消失,诡异得令人想要尖叫。 胡颜没想到,这东西竟如此凶残。她身体里的血本就不多,如此供养封云起,对付那些恶鬼,令她渐渐不支。然,却不悔。 胡颜发狠,用力内催动血,让那淡粉色的血液顺着封云起的喉咙,滑进他的身体。 不想,因她血液的流逝,那该死的僵死血冷之症再次发作! 她打了个冷颤,眉间渐渐染上了冰霜。她在心里咒骂一声,却没有收回手指。因为,不能。 现在正是她与那些鬼东西对决的时候,若这个时候她退出,那些鬼东西会直接撕碎了封云起。 爹地!拼了! 胡颜发狠,咬牙硬挺。 不想,老天好像有些不待见她。不但要和她对着干,还喜欢耍她团团转。 封云起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胡颜。 他两只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黝黑,分不清哪里是黑眼珠哪里是眼白。 胡颜暗道不好,不待她有所动作,封云起突然坐起,一把钳住胡颜的腰肢,将她压在身下。 胡颜知道,封云起魔化了! 情形时的他太强了,那些邪恶的冤魂恶鬼都喜欢他的身体;昏睡中的他太弱了,那些邪祟东西便要占据他的身体。因为得不到,便一起分享。可谁甘心分享?他们与胡颜斗,在封云起的体内互杀,机缘巧合下,竟让封云起成了魔! 胡颜没见过这种事,却大概知道因由。 封云起眉毛深锁,一脸戾气,好似修罗。 他毫不怜惜压制着胡颜,凭借本能要享用这个女人。 他的力量太强大了,压制得胡颜动弹不得。胡颜心生惶恐,沙哑地唤着:“封云起!” 封云起的身体一震,好似有了几分清醒,身子在急剧挣扎,仿佛在和那万恶之魔拼杀,试图夺回身体。 他的太阳穴在鼓动,全身的肌肉在纠结,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突然凸了凸。 胡颜借机,将手挥向他的脖子! 然后,一砍之下,封云起却丝毫没有昏厥的意思。他强悍得好似一块钢铁。 胡颜正要想其他办法,却见有鲜红的血沿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啪嚓一声,滴在她的胸口。与此同时,封云起手腕上的那些伤口,悉数挣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小臂。 胡颜大惊失色!知道这样下去,封云起也会如那四名黑衣人一眼,爆体而亡! 她将心一横,不再犹豫,直接将双腿缠在封云起那精瘦有力的腰间,闭上了眼,道:“轻些。” 她不知道这句话,说得有没有意思。正如她不知道,此刻掌握封云起身体的,倒是人,还是鬼。 容不得细细分辨,封云起的眸子一颤,直接附身而下,冲入胡颜体内。 胡颜似乎听见自己被撕裂的声音,如同布匹一般。 痛!撕裂的痛! 封云起总说,他保留了二十七年的童子身如何如何,却不知,她保留了百余年的处女身,是如何的弥足珍贵。 处女血本就有驱鬼辟邪的作用,更何况她的? 这一冲之下,封云起竟比胡颜喊得还夸张。他长大了嘴,痛苦地嚎叫道:“啊!!!”他身体上的各种痕迹在快速变换、消失,响起一阵阵的嗤啦声,在冒烟后归于平静。他眼中的黑色渐渐退去,整个人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如同脱力般,将手支在胡颜的头两侧,低头看着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望着她、一直望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深深地雕刻在心上。 他知道发生了何事,知道她为了救他,将自己给了他。他想要她,却不知……她还愿不愿给。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却不再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区别。 封云起的汗水滴答落下,湿润了胡颜的胸口。那些汗珠,就像一场血雨,滴滴砸进了胡颜的心里。 她终是抿了抿唇,红了脸,一仰下巴,凑到封云起的手臂前,伸出粉嫩的小舌,轻轻添吮着那些血。 封云起的呼吸一窒,钳着胡颜的腰肢,疯狂地掠夺起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得见天日 胡颜发现,封云起就是个疯子!一个不知餍足的疯子! 接下来,只要他们顺着暗河向高处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可是,封云起竟然不想走了! 是的,他是真的不想走了。 他赖在暗河边,声称自己需要静养两日,多吃些鱼补充体力。 胡颜应了。 可是,这厮,竟将补来的体力悉数用在了她的身上! 有些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封云起看胡颜的眼神,就像饿狼盯着肉,无论她是一伸手,还是一抬足,在他眼中都成了极大的诱惑,就仿佛在说:来呀、来呀,亲亲我啊。 封云起素来遵从自己的心意,怎么在这方便扭捏客气?他存了二十七年的纯阳,恨不得悉数给了胡颜,然后美美地死在她的身上。 食髓知味,太可怕了! 胡颜的老胳膊老腿被折腾得散了架,幸好她的复原能力尚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胡颜失去了什么,她心知肚明,却无悔。 如果事情从来,她依旧会甘愿付出,换取封云起活下去的机会。 伟大吗? 不。 比起封云起为她的付出,她失去的只是一个身份、一个资格而已。飞鸿殿里的那位大祭司,可以站稳脚跟了。因为,她失去了祭祀的能力,再也成为不了大祭司了。 从今天,她只是一个平凡人,会生老病死,再也没有所谓的传说。 许是心下荒凉酸涩,需要身体的狂热去驱赶无孔不入的神伤。胡颜在配合封云起,与他一起,驰骋在情欲之中。从石头上到暗河里,从暗河里到篝火边,从过火变到树根旁。整整三天三夜,无休止地索取与给予,统统变成了灵与肉的痴缠,密不可分。 十五天里,封云起唯一的执念就是带着胡颜走出去,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她活着走出去。十五天后,他的执念变成留下胡颜,就在这里,不停地翻云覆雨,直到她怀上自己的血脉。 每当封云起将手按在胡颜的小腹上,感受着彼此相融的形状,都会变得激动不已。他在想,这里很可能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那会是一个姓封的孩子。他会是一位好父亲,教他武功,陪他玩耍。 在暗河边的第四天,胡颜发狠,一脚踩在封云起的胸口,吼道:“封云起!你够了!再不走出去,我就要长白毛了!”嘴里淡出了鸟,恨不得舔口咸盐去。 封云起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胡颜的小脚,一点点儿向上攀爬,眼中冒出炙热的火,沙哑着嗓子诱惑道:“哪里有白毛了?爷看看……” 于是,新一轮的妖精打架开始。 封云起喜欢在战场上砍杀敌人,更喜欢在床上征服自己的女人。胡颜从来不是那种顺从的性格,却令封云起激动欣喜、无比亢奋。 恩爱后,二人累得气喘吁吁。 封云起抱着胡颜道:“再来一次,我们就出去,爷要娶你!” 胡颜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若是以往,她守得住自己,其他人就算垂涎,也不会强求。如今,她无法继续成为大祭司,也失去了祭祀的能力,又要用何种借口才能挡住那群人的攻势?若她与封云起从这里出去,封云起非但不会委屈自己陪她演戏,还会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与她的关系,其结果……细思极恐。 封云起见胡颜愣神,一下子就猜到她心中所想,当即将她扯进怀里、压在身下,恶狠狠地就地正法。 封云起说:“你是爷的!” 胡颜:“……” 封云起:“不许给爷戴绿帽子!” 胡颜:“……” 封云起:“你再不应话,爷干死你!” 胡颜:“……” 封云起:“妖精!” 接连步行两天,终是沿着暗河边,攀爬上了地面。 站在艳山的另一边,眯眼望着整座燕山,慢慢适应着阳光的强度,浅浅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感觉着再世为人的喜悦。 人,果然离不开阳光。因为,人心太容易沉入黑暗。若没有阳光,便没有指引的方向。 二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却都笑得格外璀璨。 封云起仰天长啸,一头黑发随风飞舞,好似一只大鹏鸟。 胡颜心情激荡,也发出长啸,随着封云起展翅翱翔。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道:“不胜欢喜。”有你,不胜欢喜。 胡颜勾唇一笑,自我感觉良好。 封云起突然愣了愣,用手摸了摸胡颜的长发。 胡颜揽过长发,看了看,竟然发现了几根白发。她心中咯噔一下,忙用手摸脸。所幸,肌肤仍旧光滑并无褶皱。 胡颜嘘了一口气,道:“无碍。” 封云起道:“走,回家补补。” 胡颜应了声好,二人相似一笑,开始往回赶。 说不上幸或不幸,二人在路边发现一队马车,装着满满的货物在前行。看样子,是要穿过艳山,去六合县。 整只车队,分了四部分。打头的是六匹高头大马,其次是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再然后是二十车的货物,队伍的最后,又是六骑。 队伍最前面的六骑,是四名男子和两名女子。四名男子各个儿目光锐利、身材魁梧,于寒风中穿着布料上等却十分单薄的衣衫,却不见任何瑟缩。可见其武功了得,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两名女子各个儿身轻如燕,满脸的肃杀之气,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 胡颜看见这些人,脑海中瞬间想到:盐巴、糖、青菜、肉……口水止不住地泛滥成灾。 封云起最干脆,直接拦在队伍墙面,道:“车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夫妻二人搭乘一段?” 马车停下。 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护院打量着封云起,表情不善。 封云起目光磊落,与其对视。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一胡须壮汉来到第一辆马车前,探头小声道:“东家,有一对夫妇,要搭乘。二人衣衫褴褛,但容貌极佳,看样子武功不弱。” 车厢里略一沉吟,道:“让他们上来吧。” 胡须壮汉便对封云起道:“我家主人请二人上车。” 封云起拉着胡颜就要蹬上马车,胡颜却扯着封云起往相反的方向走。 第六百四十八章:没下限与有燃点 胡颜觉得,人可以做坏事,但一定要记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如果记不清,千万别做坏事,因为……酒逢知己千杯少,路遇敌人世事多。马车里的人一开口,胡颜就听出来了,那个沙哑难听的声音,显然是属于凡尘东家的。她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凡尘东家,却记得他是如何折辱自己、如何恨自己的。那份恨啊,令她心惊胆颤。 别看封云起看起来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实则心思十分细腻,胡颜一有动作,他便猜出,胡颜不但与马车里的人是旧识,还想要避而不见。封云起是个胡天胡地的性格,他若是想宠着谁,定是要摘星星采月亮的。于是,他一把将胡颜抱进怀中,亲昵地耳语道:“你不敢见何人?若是仇敌,爷帮你把他们都杀了。爷的女人,无需怕任何人。” 胡颜无语。她身为大祭司的时候,都从未这么嚣张过。这封云起还真是桀骜不驯加上跋扈嚣张变成到十分霸道。不过,那份宠溺倒也让胡颜极为受用。 封云起不由分说,拉起胡颜,便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凡尘东家仍旧戴着鬼脸面具,穿着灰扑扑的衣袍,就像一粒尘埃,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在马车的颠簸里独自寂寞。 四目相对,又十分自然地分开,就像从来不曾交集过一样。 车轮滚滚前行,凡尘东家的视线落在封云起与胡颜相握的手上,出发一生淡淡地嗤笑声。那声音犹如用铁勺挠着烧坏的铁锅,不但刺耳,且落下厚重的铁屑,令人浑身不舒服。 封云起闻听此声,便知凡尘东家与胡颜之间果然非同一般。他心中泛酸,攥着胡颜的手便紧了三分,而后看向凡尘东家,道:“不知阁下为何嗤笑?” 凡尘东家道:“世人皆爱抢宝,于是便有了群雄逐鹿。”眼神在胡颜身上一转,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之色,“却不知,一个被众人抱来抱去的女子,在世人眼中算什么?” 这话说得太阴损了。他没有点名道姓地骂胡颜是人尽可夫的妓,反而让胡颜自己对号入座。 凡尘东家看向胡颜,接着道:“上一次见你,你尚在花青染的怀中同眠,这一次,竟又换了金主。”视线在胡颜的身上一扫,“都说让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如今这个样子,还真跟人老珠黄的老妓没什么区别。” 胡颜面无表情地听着凡尘东家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她在想:这缺德带冒烟的鬼东西,到底是谁?!封云起哪能让别人欺负胡颜?他长臂一揽,将胡颜直接抱到自己的腿上,道:“这马车座太硬,你还是坐在爷的腿上吧。”挑眉,看像凡尘东家,“世上男子若都如阁下这般没有口德,让兽兽能认清各种尖酸的嘴脸,才是爷之福。”大手捏上胡颜的下巴,占有式的落下一吻,望着胡颜的眼睛,深情道,“世人都厌恶你才好。”世人都厌恶你,唯独我一人宠你就好。 胡颜的鼻子发酸,觉得她听到了这辈子最可恶的情话,偏生令她感动到想哭。她的小哥哥,她的封云起…… 凡尘东家的眼睛似毒蛇的尖牙,好像一下子刺入到胡颜的嘴巴上,再也拔不出来。他想让她死!最好,与他一起死!这样,他就不用忍着着烈火焚心的痛苦,也要站在她面前。 凡尘东家以为自己的心在涅槃重生后,可以冷静面对关于胡颜的一切,但事实却是,他不能。胡颜没有下限,他的怒火却有燃点。 凡尘东家暴怒,突然一拳头捶在车板上,怒吼道:“滚!” 封云轻突然出手,摘下他的面具。 凡尘东家下意识地往左边一扭头,仅露出小半边的脸。那上面,都是……烧伤和挠痕。 封云起微愣,随即将面具扔给了凡尘东家。他以为,面具下的脸应该有着绝美的容貌,毕竟那些围在胡颜身边的男子,个顶个儿都有着令人惊艳的容颜。虽说男人不靠脸吃饭,但不得不说,面对那些俊美的容颜,封云起还是挺吃味的。他这人醋劲儿格外的大。得知凡尘东家毁容,知他构不成威胁,便将心放下了。 好么,他封云起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了守财奴。守着人人窥视的宝贝,兢兢业业,险些夜不能寐。 凡尘东家攥着面具的手在哆嗦,显然气得不轻。 这时,车门外响起胡须壮汉的声音。他询问道:“主子,奴来赶人。” 凡尘东家将面具扣在脸上,尽量控制着情绪,冷声道:“不用了。退下吧。” 胡须壮汉应道:“诺。” 封云起和胡颜对凡尘东家的反应都觉得有些奇怪。看他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将二人扔车轱辘下狠狠地碾压几个回合才痛快,这这会儿竟能平心静气地留下二人同车共行,着实令人费解啊。 封云起和胡颜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但二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胡颜知道凡尘东家最恨自己水性杨花,好像在给他戴绿帽子,所以她偏偏依偎在封云起的怀里,懒懒地打量着凡尘东家。 而封云起则是一边打量着凡尘东家,一边用那双蒲扇大的手在抚摸胡颜的腰肢,且隐隐有滑向胸口的嫌疑。 得,不用嫌疑了,他已经下意识地那么做了。 胡颜一巴掌拍掉封云起地手,且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封云起难得地脸一红,缩回手,嘟囔道:“情难自禁。” 操咧!胡颜想骂人了。你丫是人吗?怎么到哪里都能随时发情?胡颜敢对天发誓,若非车上有凡尘东家,封云起一准儿掀了她的裙子!二十七年的纯阳老处男,果然……太可怕了。不过,封云起这种忠犬呆萌的样子,还是令胡颜心情大悦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一二分温柔。 凡尘东家眼瞧着二人郎情妾意地样子,一口老血差点吐出,喷二人一个血溅当场!他的手一直在哆嗦,看样子气得不轻,胡杨不免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双腿一蹬,死在马车里。 胡颜微微皱眉,开口道:“我饿了。”此话一出口,胡颜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凡尘东家一再折辱她,她却舔着脸继续上前,仿佛被折辱得不够彻底,想要挑战自己的底线。 果然,凡尘东家一开口就尖酸道:“没被男人喂饱吗?” 胡颜发现,好心遭雷劈是至理名言啊!若好心没有好报,她干嘛掏出好心喂狗吃?有病吧?!一定有病! 胡颜重来不是一个别人打她一下,她就捂着脸忍受的人。她喜欢掴别人嘴巴子,还是那种连掴,最好能啪啪啪地不绝于耳。于是,她在封云起地身上扭了扭屁股,将身子摆成任人采撷地放荡样子,伸手揉了揉封云起的脸,用指甲轻轻地刮着他的唇,又舔了舔自己的唇,媚眼如丝地道:“有人说你没喂饱我,嗯?” 封云起何曾有过这种待遇?他做梦都想着胡颜能魅惑自己一次。封云起的心跳加快了,身体的反应直接暴漏了他的目的。他竟一把扯过凡尘东家的衣领,道:“这辆车爷买了,你出去。”言罢,就要将他玩车下扔。 凡尘东家被惹怒了,大声吼道:“不卖!” 封云起粗鲁道:“价格任你开,快滚!”爷急着抱自己的女人,这人怎还磨叽起来没完没了? 凡尘东家用脚蹬着车框,用手撑着车板,死活就不出去。他咬牙道:“你再敢扔我,休怪我不客气!” 封云起比凡尘东家更凶,简直就是占山为王的主儿,当即就要动手。 胡颜哪肯和封云起在别人的马车上翻云覆雨,她如此做,不过就是想要惹怒凡尘东家罢了。她见封云起要动真格的,忙拦下他,道:“我是真饿了。” 封云起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偃旗息鼓。他是知道胡颜为人的,那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他也心疼胡颜,知道她这段时日从未好生吃喝过,便松开了封尘东家,继续抱着胡颜,道:“给爷准备一些吃食。要好的。”将一直系在腰间的美玉扔给了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将美玉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知道这块美玉别说用来换一顿美食,就算换下他所有的货物都可以,但是,他便生不想换。 凡尘东家一甩手,将美玉扔回给封云起,冷冷道:“不换。” 封云起接住美玉,看向凡尘东家,眼神格外不善。若他到现在都看不明这位窥视得到底是什么,真就可以一刀抹了脖子,重新轮回了。 凡尘东家看向胡颜,道:“想要吃东西,就要学会摇尾乞怜。你来求我,兴许我心一软,就应了。” 胡颜抬起屁股,坐到凡尘东家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不语。 几个回合下来,凡尘东家竟然先一步转开目光,不敢继续与她对视。 胡颜道:“忍你、让你、避你,并不是怕你。你自己悠着点儿,别把我心中那点儿感激着折腾没了。届时,谁也救不了你。” 凡尘东家的眸子缩了缩,一点点移动着眼睛,重新看向胡颜。 第六百四十九章:只对你好 胡颜与凡尘东家对视着,表情认真而高傲,随即却是莞尔一笑,道:“准备饭吧。你想要什么,若是金银财帛,我给。” 凡尘东家的手指在渐渐收紧,直到捏得手指泛白发青,才开口道:“好,记得你说的。”一台脚,狠狠踢在车板上,沙哑着嗓子吼道,“准备吃食!” 胡颜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声音有些大,胡颜仗着脸皮厚,装淡定。 凡尘东家不屑地嗤笑一笑,补充道:“美食。” 外面的女子名曰七彩,不但会些拳脚功夫,还懂歧黄之术。她恭敬地应道:“诺。” 车厢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气氛变得很诡异。 等了半晌,美食终于被端了上来。 因还没到生火做饭的时候,因此端上来的东西都是冷的。所幸,有米饭、馒头、腊肉和一盘子的白菜。以及,一壶酒。因凡尘东家没有吩咐准备几人的饭菜,所以负责饮食的女子只准备了一个人的吃食。再者,凡尘东家的那些随从,各个儿耳聪目明,早就听到马车内的争端。若不是没有得到吩咐,这些随从早就冲进来揍人了。 胡颜腹部一阵饥肠辘辘,直接抓起筷子,就要吃口白菜。不想,封云起竟拦下她,将酒壶递给她,道:“先小喝一口,暖暖胃。” 胡颜依言,喝了口小酒。 封云起一手托着白菜盘,一手抓起馒头,运起内功,将菜饭热得滚烫后,才放到几前,对胡颜道:“吃吧。” 胡颜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她也知道,她应该将内心的感动表达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封云起的好,她就习惯表现的不那么在乎。也许,是怕背负太多,还不起? 还……还什么? 还他根毛! 他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用她还什么?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样,淡淡道:“我没那么娇贵,吃得了冷菜。” 封云起毫不在意胡颜的态度,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露一口白牙,道:“爷的女人,必须吃热的!”那么骄傲,如此自豪,仿佛想让全世界知道,胡颜是他的!这种拥有的喜悦,他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一颗心,为之欣喜、雀跃。 胡颜又瞪了封云起一眼,唇角悄然弯起,心中却发出一声叹息。哎……她好像离小哥哥越来越远了。 心中不是不怅然若失,但那失的一块,却被封云起填得满满的。他这个人,固然有百般不好,自以为是、桀骜不驯、霸道不听人言,但却又一点好——对她好。 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顶着一张和小哥哥一摸一样的脸,对她这般无微不至的好,令她乱了心、失了方寸。所谓的孽缘,便是如此吧。 封云起心头甜蜜,好像一口气喝了一坛子的蜂蜜,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轻了三两。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掀开车帘,让冷风灌入,吹凉那些菜,吹醒自己的心。不止一次,他告诉自己不值得,可什么才是值得的?他早已分不清心的价值。有人弃如敝履,有人视若珍宝。他的心呢?也许,早在那一夜,被碾碎了。 封云起见凡尘东家使坏,便和胡颜换了位置,用自己的后背堵住车窗,然后冲着胡颜笑。 那笑,有些傻。 仿佛,只要看着胡颜吃饱,他就不饿一样。 胡颜吃了几口后,将筷子塞给封云起。 封云起接过筷子吃了几口,又将筷子还给了胡颜。 凡尘东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双翡翠筷子,砰地一声扔到几上,结果……碎裂成了两段。 虽然看不见凡尘东家的脸,但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窘态。 胡颜指了指那双筷子,赞道:“正是阔绰啊。” 封云起配合道:“嗯,有钱。” 凡尘东家一扭头,干脆不搭理那不要脸的二人。 饭后,胡颜感慨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美食啊?” 凡尘东家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寒酸,还是不好吃?你可一片菜叶子也没剩! 胡颜一哽,打嗝哈欠,对凡尘东家道:“有没有金创药?” 凡尘东家这回道是痛快,直接从手边的小箱子里拿出金创药,扔给了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匕首?” 凡尘东家在小箱子里翻了翻,找出匕首,扔给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 凡尘东家直接合上箱盖,将整个箱子都扔给了她:“一千两。” 胡颜接住箱子,道:“亏你也是个生意人,难道不知道何谓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凡尘东家道:“你是童还是叟?” 胡颜理直气壮道:“我是叟!老叟!” 凡尘东角道:“等你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时候,再来和我说公道。”说话间,在胡颜的发间一扫,竟发现了几根华发。 胡颜蹲下,挽起封云起的袖子,揭开用她内衣撕成的白布条,露出一条条狰狞的伤口和手背上那处已经溃烂的位置。胡颜记得,那肉的滋味,十分……甘甜。 她说:“这些溃烂的肉,得割下去。我手艺不如白子戚,你忍着点儿。” 封云起放下袖子,道:“晚上再割那些肉。” 胡颜再次挽起封云起的袖子,道:“现在就必须割。”抬头,看向封云起,“不许说不。” 封云起张开的嘴又闭上,然后将眼睛一闭,装死。他原本打算,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让胡颜帮他挖掉腐肉。他若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没准儿能混个亲热的机会。好吧,威风凛凛的封云起,自从尝到肉味后就时刻惦记着这事儿。每次看到胡颜,满脑袋都是抱着她求欢的美好滋味。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那二十七年是怎么过的?简直就是缺心眼的傻货啊!嗯,六合县真好,丢掉十年的记忆真好,有兽兽陪伴,真好! 令封云起倍感欣喜的是,自从和胡颜揉为一体,他的童子功非但没退化,反而精进不少。若非如此,单是手臂上那个伤,在缺食少药的情况下,很可能是致命的。他的体质与内力都有所提升,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兽兽是他的宝。 胡颜哪里会不知道封云起打得什么主意。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在无声中喊着两个字——想要。 胡颜用酒喷了刀子,然后用抹布垫着封云起的胳膊,就开始割肉。 不是所有割别人肉的人,自己都不疼的。 封云起绷着身体、眉毛紧蹙都样子,令胡颜心疼。她在想,他是如何想的,竟咬下自己的肉,喂她。而她,真的就吃了。 胡颜抓起封云起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她让他摸她。 封云起心中大喜,就用那蒲扇大的手揉搓着胡颜的脸、眉眼和发丝。那眼神,好似能滴蜜。 凡尘东家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道:“你们为何如此狼狈?” 胡颜一边为封云起割掉腐肉,一边回道:“我们掉进了地洞里,半个月无粮无水。饿了,吃虫子。渴了……”抬头扫眼封云起,“他放血给我喝。”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震。 胡颜接着道:“最后,饿得狠了。他咬下自己的肉,咀嚼着喂我。”转头看向凡尘东家,咧嘴一笑,“我吃了。挺甜。” 封云起捏胡颜的脸,沙哑道:“爷说过,一定会带你走出来。” 胡颜手下不停,道:“对,你说过,我信。所以,不会浪费你的血你的肉。若你死了,我会吃了你,然后一直走下去。” 封云起见胡颜的眼神如此认真,竟欣喜异常,笑道:“如此,甚好。” 凡尘东家望着封云起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 胡颜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方法兴许不太高明,但因封云起知道她的心意,其作用还是十分明显的。直到胡颜将他的伤口缠好,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封云起才吐了一口气,虚弱地一笑,沙哑着嗓子,暧昧地道:“下一次,爷还是希望,待到无人时,你再为爷挖肉疗伤。”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视线下滑,落在他的胳膊,偷偷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胡颜觉得,自己可能是又馋肉了。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寻个无人的地方,好生亲热一番才好。当然,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凡尘东家碍眼。在封云起眼中,此刻的凡尘东家已经是曾经的情敌。自从他得到胡颜,便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当然,还是有很多人窥视着他的宝贝,他必须严防死守,才是王道啊。 封云起心痒难耐,便问凡尘东家:“有没有空余马车?” 凡尘东家冷笑道:“没有!” 封云起也不废话,直接翻找出凡尘东家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展开被子,让胡颜躺下休息。胡颜躺下后,封云起又殷勤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守在她身旁,盘腿打坐。那严防死守的样子,令人嘘唏不已。就仿佛他一个懈怠,胡颜就会被别人拐跑似的。 凡尘东家脸戴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气,不比外面的数九寒天暖和多少。 第六百五十章:同行同吃同睡 为了赶近路到达六合县,马车日夜兼程,于第二夜晚上,在野外宿营,当做修整。 篝火燃起,帐篷搭好,铁锅里咕嘟着浓汤,香气四溢。 这是一个大车队,加上胡颜等人,共计五十五人,也不怕被人偷袭,唯一要防备的只有豺狼虎豹。 众人接连赶路,如今能停下休息,喝口热汤,都格外开心。想着再走两天,就能到六合县好生休息一下,心里都有了盼头,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些。 人手一只碗,一个馒头,围着火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凡尘东家与几名随从一起,围着火,听着他们调侃江湖趣闻,眼神柔和了许多。他咬了一口馒头,看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动了动,封云起抱着一床被子,跳下马车,来到火堆旁,将那床被子放在一个木墩上。被子动了动,露出了胡颜的头。 众人这才知道,被子里竟然包裹着一个女人! 封云起本就是人中龙凤,五官深邃、俊美非凡,虽衣衫褴褛,但瑕不掩瑜,风采无人能及。此刻,他披散着长发,右耳上一颗艳红色的痣,更显桀骜、与众不同。 若没见过胡颜,众人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他的眷顾?见到胡颜,人们才惊觉,何谓一物降一物。 封云起对胡颜的宠,亦令众人瞠目结舌。 封云起放下胡颜后,寻了只碗,舀了一碗粥,放到她的手心,然后就走了出去。半晌,他拎着一只宰杀好的兔子走回来,利落地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烘烤起来。 胡颜裹着被子,捧着碗,笑吟吟地望着封云起。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封云起的脸竟微微泛红。 兔子被烤得吱吱冒油,香味四逸,令人垂涎欲滴。 封云起似乎有些热,竟横了胡颜一眼,嘀咕道:“总盯着爷做什么?!” 胡颜眯了眯眼睛,就像一只懒洋洋的老猫,慢悠悠地道:“看看什么时候能吃。” 一语双关。胡颜这老妖精没羞没臊起来,又岂是封云起能驾驭得了的? 有一种女人,你将她想象成一种样子,其实,她只是在你面前表现出了那种样子而已。若她随性起来,你会发现不同的惊喜。其实,这世间不缺好看的人,却缺少有趣的灵魂。而胡颜,恰恰是最为有趣的那种人。她内心的强大,非常人可比。她能给予男人的情趣,也绝非小女子单一的羞涩与柔情。这样的胡颜,是非常迷人的。堪称,妖。 封云起的眼睛瞬间一亮,双颊随之又艳红了几分。他心中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抱住胡颜,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只可惜,周围人多嘴杂,都喘气不说,还都用那两只眼睛看来看去,着实令人厌恶。 胡颜没羞没臊地道:“封云起,你脸红了。” 封云起瞬间炸毛,立刻矢口否认道:“爷没有!”他怎么可能脸红?哈!坚决不可能! 胡颜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一伸手,“酒来!”那份恣意、豪爽,令人禁不住为她痴迷。 不待封云起去寻酒,已有人将酒递给了胡颜。凡尘东家的这些随从,原本都是些武林高手、绿林草寇之流,因犯了事儿,被官府抓住,不是要斩首示众,就是要流放到苦寒之地,或者直接充当官妓。官府抓人,是非对错姑且不论,但无论哪朝哪代都不缺的就是冤假错案。凡尘东家选了些忠诚磊落之人,付了官府大量赎银,让其为自己所用。凡尘东家没有像对待奴仆那般折辱他们,反而让他们穿得比自己还好。在吃食上,凡尘东家非但不苛待他们,反而与他们吃得一模一样,没有例外。这些随从有男有女,看惯了人情冷暖,从刀口上捡回命不说,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各个儿心存感激,对凡尘东家自然是真心以待。只不过,这些人本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比起一般随从少了几分唯唯诺诺,多了几分豪爽的天性。因此,在听见胡颜药酒,便有人直接扔给了她一壶。 胡颜仰头灌下几口酒,缓了一会儿,终是将被子松开,整个人暴漏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衣衫褴褛,青丝中几缕白发,单薄的身子,无双的容颜,本应落魄的样子,却偏生有种江湖侠女不拘小节的魅力,以及睥睨天下的气场。那份眉眼是柔和的,却像经历千帆后的宁静,谁也不会怀疑她是否经历过大风大浪。因为,只有跌宕起伏的命运,才能打磨出这样姣姣如月的女子。 凡尘东家的随从们皆忍不住在心里发出赞叹,既为封云起,更为胡颜。 封云起见众人目露痴迷,一张脸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大手一捞,环住胡颜的腰肢,那份强烈的占有欲不容忽视。 凡尘东家本在默默吃着干粮,见此,突然将馒头砸进火堆里,爆起一些灰,弄脏了兔子肉。 封云起的眸光一凛,看向凡尘东家,问:“想打架?” 凡尘东家冷声道:“想滚?!”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随从都开始暗自戒备。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不善地道:“你真是碍眼。” 凡尘东家不甘示弱,道:“你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去,就不用觉得我碍眼了。” 封云起勾唇一笑,邪肆地道:“爷不善于自残,只会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消息。尤其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人越货,岂不是快哉?” “哗啦……”随从们抽出了刀剑。 凡尘东家冷笑着狠厉道:“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人埋尸,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如一试?!” 封云起一伸手,就攥住了刀把。他虽遗失了十年的记忆,但毕竟是在战场上杀敌千万的大将军,单是那份杀意,就令人不寒而栗。 胡颜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恨不得砍死对方才好,便打了个喷嚏开口道:“兔子肉要糊了。” 一句话,令封云起的杀意悉数全退。那争锋相对的气氛瞬间化为虚无,好似从未曾发生过。 第六百五十一章:颜色可爱 封云起一手扯起被子,裹在胡颜身上,一手转动手中的树枝,道:“哪里糊了?” 随从们在心里齐齐地嘘了一声,竟觉得后背隐隐有汗。风一吹,真凉。他们知封云起不会再手动,却不知自家主子什么意思,终究不敢放松,各个儿严阵以待。 胡颜看向凡尘东家,道:“我知你恨我,但既然与我做了这笔生意,就要言而有信,将我们送回六合县去。” 凡尘东家向下压了压手,示意随从们坐下,不用继续戒备。 胡颜将酒壶扔给凡尘东家,道:“打点儿好酒来。” 凡尘东家道:“不卖。” 胡颜呵呵一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赚我的银子,更解恨?” 凡尘东家道:“看着你如此落魄,我才更开心。” 胡颜隔空虚点了凡尘东家两下,将头一歪,道:“怎么就得罪你这么个鬼东西了?!” 凡尘东家攥着酒壶的手捏得死紧,看样子是想用那酒壶去砸胡颜的脑袋。他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直接将酒壶扔给胡须大汉,道:“打一壶‘不醉’来。” 胡须大汉应了声,拎着酒壶,走向装酒是马车。 封云起一听“不醉”,眼睛瞬间一亮。 不多时,胡须大汉回来,将酒壶递给了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将酒壶砸向胡颜。 是的,砸。 胡颜用了一招漂亮的海底捞鱼,接住酒壶,一仰头,让那细长的银色水龙划入口中,浇灌四肢百骸。 清冽浓醇的味道,好似琼浆玉液,令人爱不释手。 封云起道:“‘不醉’是极品佳酿,后劲绵长,没有人能喝上半壶而不醉。因此,才有了这个名字‘不醉’,不归。” 半壶酒下肚,胡颜停下,看向封云起,挑眉笑道:“你这是馋酒了,让我给你留半壶吧?” 封云起道:“爷倒是想与你同醉,可今个儿不是时候。你悠着点儿,别没吃到爷烤得兔肉就醉倒了。” 胡颜哈哈一笑,道:“胡扯!我的酒量,那可是……嗝……练过的!” 封云起眼波烁烁道:“真想与你畅饮一番。” 胡颜觉得有些热,便换个豪放的坐姿,道:“又不是没喝过。” 在凡尘东家的位置上,恰好能看见胡颜露出的两截光滑小腿。他扫了一眼坐在自己一左一右的三名随从,道:“你们去另一个火堆坐。” 三人听命,起身离开。 封云起随口道:“什么时候?” 胡颜又喝了一口‘不醉’,脸儿红扑扑地道:“在‘娇红倚绿阁啊’。有你,白子戚、曲南一、司韶、花青染……”吸了吸鼻子,“就是没幺玖。” 凡尘东家的手一抖,突然抬眼去看胡颜。 封云起知道,胡颜醉了。只不过,不明显。若是以往,他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好好儿回答。如今,却是有问必答。得此机会,他怎能放过?当即追问道:“这几个人里面,你最想和谁……喝酒?”他本想问她想和谁共度一生,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了。他觉得,他若问出这句话,得到的答案若不是封云起,简直就是自己和自己找不自在。她已经是他的人,他岂能怀疑她?答案是不能,所以不问。 凡尘东家似乎也很想知道胡颜的回答,竟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胡颜垂眸,呵呵一笑,又仰头灌入一口酒,这才对封云起道:“你真当我醉了,什么话都会说?非也……非也……我最想和谁喝酒?呵呵……我最想……最想……呵……我没醉,不会说的,这是个秘密!我唱给你们听!” 封云起和凡尘东家本来都十分失望,但一听胡颜要唱歌,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胡颜一口气喝干了酒壶里的‘不醉’,将酒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她直接开口唱道:“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催人老,一刀又一刀,切了人心、炒了辣椒,呛得双眼含泪,泪泪泪泪泪。泪不干、情未燃,贴张告示寻良人,百年风过人影模糊,酒之过,过过过过过!过了今天忘了明天,对着铜镜画个谁?谁谁谁谁谁。谁不识君,谁不知姐,六纵情路,一刀独行,不听谁问行不行?!不行,也行!行,行行行行行!” 胡颜喝高了,胡言乱语,高声歌。于是,继《风流》之后,又一首醒脑神曲问世了。此歌被世人命名为《行行行行行》 胡颜是个复杂的人。她活了百余年,心机最是深沉,但没心没肺起来,其程度也令人叹为观止。 封云起举着烤好的兔子肉,看着趴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的胡颜,也是倍感无语的。 于是,众人就看着封云起一手举着树枝,树枝上穿着一只烤得金黄的兔子,一只手将胡颜卷进被子里,夹在腋下,抱向马车。 胡颜醉酒有个特点,与常人不一样。 他人醉酒,不是醉就是清醒,活着半醉半醒。而胡颜不。她醉酒就像现在这样,突然醉倒,睡上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实际上,满口谎话,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不,封云起刚将她夹入腋下,她就醒了。她也不恼人,只是一蹬腿,踢掉一只鞋子,然后睁开眼睛四下里看看,问封云起:“我的兔子呢?” 封云起没想到胡颜醒了这么快,以为她还醉着,咳……实际上,胡颜确实醉了。他答道:“兔子烤熟了,你要吃吗?” 胡颜点了点头。 封云起便道:“到车上吃。” 胡颜乖乖地应了声:“好。” 封云起刚将她放到马车上,她便一把扯过封云起手中的树枝,然后拎着被子,飞身上了马车顶,然后裹着被子坐在车顶上,美滋滋地啃起了兔子肉。 封云起愣了愣,道:“你下来,上面风大,小心肚子痛。” 胡颜微微皱眉,道:“你个妇人,凭地啰嗦!你是让爷车上吃,爷听你的话,坐到车的最上面啃兔肉,你怎又让爷下去?!” 封云起傻了。他敢拍着大腿说,胡颜绝对醉了!醉得将自己当成了男人,将他当成了女子。 众人窃笑。 封云起回头,捡起胡颜的鞋子,抬起手,诱哄道:“你下来,鞋子掉了。” 胡颜撕了口兔肉,含糊不清地骂道:“你个缺心眼的玩应儿!爷下去了,那鞋子就能不掉吗?!” 封云起的脸黑了。他眯了眯黑曜石的眼睛,忍着怒火道:“你给爷下来!” “啪……”回应他的,是胡颜的另一只鞋,直接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众人哄堂大笑。 胡颜将脚缩回到被子里,咧嘴一笑,道:“诺,让这只鞋子去陪那只鞋子吧。爷这个人,就是太过善良。” 封云起这辈子都没被如此羞辱过,他的眼冒凶光,一低头捡起鞋子,冲着胡颜就要开吼。可话到喉咙处,转了个圈,却无论如何都喷不出去。他直愣愣地望着胡颜半晌,竟是将自己给逗笑了。他道:“你慢点儿吃!给爷留个腿。” 胡颜却不干了,瞪着眼睛吼道:“在爷面前,你必须自称贱妾!”手一扬,将兔子的腿骨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一张嘴,咬住腿骨,将上面所剩不多的肉咀嚼入腹。他发誓,以后绝对不让胡颜喝这么多的酒。 胡颜好像得了趣儿,用扯下一条兔前腿,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用手借住,就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胡颜不悦道:“为何不用嘴接?!” 封云起的手僵在嘴前。 胡颜道:“用嘴接肉,多好看。” 封云起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让胡颜喝酒!他抬起手,将兔前腿抛给胡颜,道:“你再扔。爷接了后,你就得乖乖下来睡觉。” 胡颜再次抛出兔前腿,封云起果然一跃而起,用嘴接住。 那动作十分帅气利索,若非高手绝对完成不了,因此……周围响起一阵叫好声。 封云起的脸,瞬间红成了紫色。他真想……捏死胡颜!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了博她欢心,竟开始用嘴叼东西吃,真是……好想杀人!对,他想杀了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 封云起沉着脸,对胡颜道:“下来!睡觉!”他再也不陪她玩了! 胡颜裹着被子,冲着封云起憨憨地一笑,道:“不嘛。”话音未落,又扔出一条兔后腿,抛向空中。 封云起直接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用嘴咬住那条兔后退,然后脚尖点地,又蹦回到车板子上,取下口中兔后腿,指着胡颜道:“你最好快点儿给爷下来!”隐隐又发怒的征兆。 能不怒吗?他自己的下限被一次次刷新,还是那种在眨眼间被接连刷新到不同极限的爆刷。都说不会再接兔腿,结果……胡颜一笑,他脑袋就发热,恨不得陪她一直疯下去,只要她开心就好。封云起不禁开始怀疑,若胡颜抛出一泼屎……咳……不能想。 胡颜伸出嫩白的小脚丫,就要去逗封云起的下巴。 封云起一把扯住胡颜的脚,将她从车顶拉下来,抱入怀中,直接塞进了马车里去。看那样子,是真的发火了。 凡尘东家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马车去走。 马车里,传出胡颜和封云起的声音。 胡颜怒道:“滚出去!” 封云起吼道:“不滚!” 胡颜吼道:“爷生气了!不宠幸你了!” 封云起:“……” 胡颜:“滚!” 封云起轻咳一声,不太自扰地道:“爷,息怒。” 胡颜:“不息怒!爷不开心!” 封云起:“爷怎样才能开心?” 胡颜:“你学兔子叫!” 封云起:“这个……不会。” 胡颜:“哼!打入冷宫!” 封云起:“喵~” 胡颜:“那是兔子吗?” 封云起:“是!这只兔子说地方方言,一开口就是喵~” 胡颜:“嗯,这只兔子倒是挺可爱的。” 封云起:“……” 凡尘东家站在马车旁,倚靠着车板,望着月亮,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六百五十二章:情藏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走了四天,终是在一日清晨到达了六合县的集市上。 以往这个时候,整个集市都会格外热闹,但在经历了两个红莲教相互厮杀的事情之后,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不敢像以往那样混迹市井、大肆喧哗。就连那些出来采买年货的人,都是闷不做声地走着,遇见可心的东西,就低语几句,讨价还价,一点儿也没有往年的热闹可言。 凡尘东家的马车停在了一家店铺的门前,立刻有掌柜迎了出来,热情地上前,恭迎道:“东家。” 车帘打开,封云起从马车走出,直接蹦到地上,抻了个懒腰。 掌柜微愣,再次对着马车弓身道:“恭迎东家。” 车夫掀着车帘,胡颜弯腰走出了马车,站在车板上,扭了扭腰肢,活动了一下肩膀。 封云起回身,用两只大手掐住胡颜的腰肢,将她抱下马车。 掌柜觉得有些头晕,这次直接探头看向车厢,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人。结果,正好看见一张鬼脸探出头。 掌柜知道,这才是东家,忙作揖。 凡尘东家戴上幕篱,下了马车,看向胡颜。 封云起道:“这天还挺冷。”话音未落,已是抱起胡颜,将她像个孩子似的揽在胸前,撒腿就往封家跑。凡尘东家是个别扭的人,肯让二人搭车,却不肯卖给他俩衣服穿。所幸,这二位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也不在乎自己衣衫褴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同行。 凡尘东家道:“什么时候让我去选珍宝?” 胡颜的声音伴随着寒冷的空气飘来:“随时恭候。” 凡尘东家望着胡颜与封云起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还在望着。 掌柜等了半晌,都不见东家搭理他,心中有些不悦,便抬头看向凡尘东家,开口道:“东家……” 凡尘东家的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壮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凡尘东家,对掌柜道:“里面带路!” 掌柜微愣,忙前面带路,将众人引入后院。 封云起抱着胡颜回到封家,一进门,便惊得众人像炸开了锅的螃蟹,纷纷横冲直撞地奔走相告——消失了快一个月的人,回来了! 封老夫人在封云喜和胡蝶儿的搀扶下,疾步走向封云起,打眼便看见他抱着一个女子,两个人就像乞丐,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封老夫人捂着心口道:“云起啊,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不和为娘说一声?!” 封云起道:“稍后再和娘说。”抱着胡颜,直奔自己的房间,对尾随自己的无涯道,“打热水、准备吃食和衣袍。” 无涯应道:“诺!” 封云喜和胡蝶儿一同打量着胡颜,前者带着探究之意,后者则是好奇。 封云起将胡颜抱进屋里,本想与她一同沐浴,封老妇人却站在门口,大声道:“云起啊,你这次回来,可还要离开?娘这颗心呐,夜不能寐。” 封云起只好对胡颜道:“你先洗洗,爷一会儿回来。” 胡颜应了声。 封云起大步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回来,一把抱住胡颜的腰肢,在她的唇畔,用力亲了一口,目光灼灼,沙哑道:“等爷回来。”放开胡颜,大步离开,还不忘在回身关门前,冲着胡颜暧昧地一笑。 无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带着人抬着浴桶,拎着食盒,捧着衣裙、鞋子,敲响了房门。 胡颜道了声:“进来。” 无涯低垂着眉眼,让人将东西一一摆放好,就要往门外退。 胡颜往饭菜和衣裙上一扫,赞道:“好菜。”她现在眼皮子格外的浅,感觉只要是热乎的饭菜就格外可口,更何况,这菜确实不错。 无涯道:“谢胡姑娘赞。这衣裙是按照胡姑娘的身形做的,应当合身。” 胡颜挑眉:“哦?什么时候做的?” 无涯道:“主子没有失忆前,姑娘曾说,要和主子一同回长安。主子曾发誓,一辈子不会回长安,为了姑娘,主子非但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还命无涯准备姑娘在路上的一应用度。只不过后来……”抬头,看向胡颜,“不知姑娘对主子说了什么,主子高烧不退,昏厥后,再醒来便成了如今的模样,对回长安之事只字不提。属下想,姑娘也应该无意与主子携手同游长安了。” 胡颜勾唇一笑,道:“有话,直说。” 无涯抱拳道:“恕无涯冒昧,说些不当说的话。主子一身戎马,却换来奸佞陷害、君王忌惮,不得不假死脱身。主子不懂男女之情,却对姑娘一往情深。无涯知道,姑娘并非等闲,但请姑娘看在主子痴心一片的份上,不要轻易放弃主子。主子于姑娘而言,不过是选择之一。而姑娘于主子而言,却是万里挑一、始终如一。” 胡颜用眼尾睨着无涯,直到将他看得额间冒汗,这才呵呵一笑,走到无涯身边,道:“无涯啊,你挺有做媒婆的潜力。”伸手,拍了拍无涯的肩膀,转身向浴桶走去。 “噗嗤……”负责抬水的无风并未走远,而是就等待门口,听闻此话,忍不住笑了。 无涯的脸一红,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扭头瞪了无风一眼。 无风冲着无涯挤眉弄眼,道:“媒婆哈?” 无涯看向无风,认真道:“给你保个媒,如何?” 无风突然就慌乱了,忙向后退去,道:“谁……谁用你保媒?!”撒腿,就跑。 无涯望着无风的背影,勾唇笑了。 屋里,胡颜退去破破烂烂的衣裙,捧着饭碗,踏进浴水中,缓缓坐下,发出舒服地喟叹。她一边泡着澡,一边扒拉着饭菜,感觉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别人沐浴格外香艳,胡颜沐浴只求舒适。 当她将一碗饭菜消灭干净,便开始揉搓起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取块干布,擦拭净身体时,发现脚底板有些皱巴,估计是在水里泡的太久了,才会这样。胡颜使劲儿揉了揉脚底板,然后接着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新的衣裙,既厚实保暖,还格外舒服。 胡颜跪坐到席子上,对着铜镜顺了顺自己的长发,竟又发现了几根白发。她微微皱眉,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脸,见无异样,这才微微放下心。若失去祭司资格,只是白几缕头发,倒也不值得她多担心。目前,她唯一担心的是,若遇见那红莲尊主,她要如何一招制敌?是的,一招制敌!若不能一招将其弄死,死得便是她自己。原本就不敌,如今更不敌,还真是……只有傻笑能逗自己开心了。 封云起让胡颜等他,胡颜决定等一会儿,若他再不来,她就挥挥手离开,去寻司韶。 真假大祭司的事儿,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儿。而这根刺之所以能形成,主要是因为司韶。这段时间被困地下,她也曾冷静的想过,大祭司都能有真有假,那司韶会不会也有真有假? 第六百五十三章:操咧!逼娶 在封老夫人的房间里,封云起简单交代了一下这将近一个月的去向。 封老夫人激动地问:“你被困地下,定是为了那个女人,对不对?!” 封云起道:“与她无关,是儿心生好奇,故而跟去看看。” 封老夫人怒道:“好奇?你因好奇,就不言不语地消失了一个月,你让娘这日子怎么过?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生怕你出了意外,不能回来。” 封云起从未被封老夫人如此重视过,面对这久违的亲情,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封老夫人轻叹一声,道:“你已经这把年纪,按理说,应该能独立支撑门庭,结果,屋里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扫了眼胡蝶儿,“你表妹是个好的,也不嫌弃你一事无成,你就娶了她吧。” 封云起看向胡蝶儿,胡蝶儿羞赧地一笑,显得格外娇俏。 封云喜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封云起对封老夫人道:“娘,儿已经有了想娶之人,不能耽误了表妹的终身。” 封老夫人一抬手,指向胡颜所在的方向,厉声道:“就那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你竟想着娶她过门,侮辱我封家的门庭!” 封云起眸光一凛,目露不悦之色,道:“娘!云起不是孩童,有自己的想法;胡颜也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请娘说话留些颜面,日后方好相见。” 封老夫人脸色一白,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跌坐到椅子上,道:“云起啊!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封云起忙去搀扶封老夫人,却被封老夫人推开。 胡蝶儿和封云喜同时喊道:“姑姑!”“娘亲!”人也随之扑到她的一左一右,又是揉着胸口,又是捏着肩膀,让她消气。 封云起稳住情绪,沉声道:“若云起没有回来,一直四海为家,随便娶了个女人浪迹天涯,娘可会寻来,执意让儿娶表妹?若不去,就是要了娘的命?!” 封老夫人没想到封云起会这么说,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胡蝶儿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封云起的心思,便低垂着头,小声道:“蝶儿不是小气之人,深知为妇之道。”偷偷抬头,瞥了封云起一眼,又赶快垂下头,继续道,“蝶儿若能嫁个表哥这样的人物,又岂会拦着不让表哥纳两房美妾?” 封老夫人这才缓上一口气,放软了语气,道:“是这个道理。蝶儿最是通情达理,为娘也不是不疼儿子。待你为封家留了后,随你折腾去,娘也懒得管你的房中事。只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能与那女子胡作非为,辱没了封家的脸面。” 封云起嗤笑一声:“呵……” 封老夫人瞪眼道:“你笑什么?” 封云起反问:“娘总说封家如何如何,封家的门庭真就高到别人撼动不得?” 封老夫人脸色一变,对封云起怒目而视:“孽障!你怎能如此嘲讽封家?!” 封云起垂下眼脸,道:“儿,不敢。”话是这么说,但那态度却绝对不是这么回事儿。 封云喜悄然抬头,扫了封老夫人和胡蝶儿一眼,满眼的讽刺之意。然后又底下头,装乖巧。 封老夫人气得不行,当即指着封云起道:“今晚,你就与蝶儿完婚!否则……我……我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除了封老夫人,所有人皆大吃一惊。这……这也太仓促了。 封云起心中不悦,却不能对自己的娘说重话,只能尽量拖延,想其它办法。他皱眉道:“娘,你不知胡颜身份……” 封老夫人一把抓起茶碗,摔在封云起的脚下,厉声道:“她那般年纪,竟敢直呼我的姓名,便是大不敬!她又与几名男子有肌肤之亲,便是荡-妇!她拐了我儿,陪她以身涉险,便是不安好心!这样的人,就算她的身份再高贵,也别想进我封家的门!你不用多说,只管等着做新郎官吧。” 封云起攥紧拳头,强忍怒火,半晌才道:“娘这是要逼儿喽?” 封老夫人突然垂泪道:“你只当这是娘逼你,却不知道……这也是娘想为你做的一件事啊。” 封云起的怒火被浇灭,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坚持道:“既然娘是为儿好,为何不听听儿的想法和意愿?” 封老夫人用帕子擦着眼泪,期期艾艾地道:“你若不是混的,能至今不娶?你瞧瞧,你接触得都是一些什么人?除了面皮子不错,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娘不逼你,你何时能让娘抱上孙子?” 封云起感觉很无力。 封老夫人见封云起不再说话,便退了一步,道:“这样吧。说今晚就让你迎娶蝶儿,确实有些牵强,也着实委屈了她。待今日准备一番,明晚便让你俩洞房花烛。” 封云起怒道:“娘!” 封老夫人闭上眼,摆了摆手,虚弱道:“不说了、不说了,你若想看着娘一头碰死在你家门口,便逃婚去吧。” 封云起怒不可遏,却又不能冲着自己的娘发火,只能一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到后院去操练一番,顺便想想如何应对。 封云起走后,封老夫人睁开眼,拍了拍胡蝶儿的手,道:“孩子啊,这婚事虽然有些仓促,但封家不会亏待你的。云起虽不务正业,但品貌都算上层,待他知道你的好,便会将你放在心尖尖上。你且放宽心,外人是不敢说三道四的。若有那多嘴的,姑姑就撕了她的嘴!”言罢,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了封云喜一眼。 封云喜立刻道:“是啊,蝶儿能做云喜的嫂子,云喜可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胡蝶儿羞涩地瞥了二人一眼,对封云喜道:“蝶儿听说,表哥一回到家,可是点名要取云喜表妹的。” 封云喜一脸懵懂:“什么?怎么会?封哥哥是云喜的哥哥呀。” 胡蝶儿见封云喜不像作假,便知她真如传说中那般,失了记忆,还当自己是五六岁的孩童呢。 封老夫人慢悠悠地道:“不过是玩笑罢了。云起担心云喜嫁人后被欺负,护妹心切,才有此一说。当不得真。” 云喜点了点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袖子下的拳头,却攥得死紧,恨不得捏死封老夫人和胡蝶儿。 胡蝶儿点了点头,笑道:“好妹妹。” 封老夫人打发了胡蝶儿和云喜,又得知封云起在后院操练,便独自一个人去见了胡颜。 封老夫人开门见到道:“云起要娶妻生子,你走吧。” 胡颜站起身,走到封老夫人面前,轻蔑地扫了她一眼。 封老夫人突然暴怒,一巴掌掴向胡颜。 胡颜攥住封老夫人的手,顺势一推。 封老夫人跌倒在地,痛得嗷嗷直叫:“哎呦……哎呦……你……你这是要翻了天!想杀人呐!” 胡颜道:“我若想杀人,还容你在这里乱叫?”抬腿,要走。 封老夫人尖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胡颜挑眉,随意道:“如你所愿,我走。” 封老夫人目露怀疑之色,问:“真走?” 这时,封云起闻讯而来,看见胡颜就站在封老夫人的面前,而封老夫人则是半躺在地上,发丝凌乱、样子狼狈。 封云起忙搀扶起封老夫人,问:“娘,您没事儿吧?” 封老夫人抬手指着胡颜,颤巍巍地道:“这个女人,她要打死为娘啊!”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轻叹一声,道:“娘,她若真想打死你,儿早就见不到你了。” 胡颜扭开头,勾唇一勾,笑了。 封老夫人气得不行,大口喘息着,用不敢置信地目光瞪着封云起,道:“你……你竟然帮着外人来欺负娘?!你不孝啊!不孝!” 封云起蹙眉,不语。 胡颜道:“我先走了。” 封云起的表情瞬间变了,忙道:“我……” 胡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接着道:“若无意外,晚上回。” 封云起那一脸纠结的表情瞬间又起了变化,嘴角开始向上扬起。他说:“爷让你受委屈了。” 胡颜道:“除了我自己的心,谁能委屈得了我?”莞尔一笑,走出房间,在即将跨出门口时,突然想到什么,道,“你着府里不太平,也应当抓抓妖了。”上次她来时,就被人偷窥了,虽没看清楚是谁,但这样的人,却是留不得的。 封云起明白了胡颜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封老夫人怒道:“你说谁是妖?啊!我问你,你说谁是妖?你个娼妇!你说……” 胡颜突然回头,盯着封老夫人的眼睛,道:“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当妖的资格!别平白辱了妖的名头。”若不是看在封云起的面子上,谁耐烦和这么个拎不清的老太太掰扯?自从失了祭祀的资格,她就在以常速变老。不,也许不是常速,而是超速。只是现在并不明显罢了。她的时间如此金贵,哪有空和不相干的人打口水仗?去他娘个老太太! 都说要尊老,那封云起他娘,就得先到她这个山门拜一拜才行! 不是谁都能让胡颜忍气吞声的。 她嗤笑一声,大步走出了房间。 封云起看向封老夫人。 封老夫人垂泪道:“儿啊,你看看,她对娘是什么态度?竟连孝顺都做不到!这样的儿媳,娘哪里敢要?娘今天也问问你。若那般侮辱娘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名女子,你还会娶她吗?” 封云起不语。 封老夫人轻叹一声,道:“还是胡蝶儿乖巧懂事啊。” 胡颜走出封家,眯着眼,眺望着热情的阳光,告诉自己别生气,不能和那老刁婆子稚气。 想到老刁婆子,便再次想到了她的名字胡艳芳,以及她为什么会对胡家的事格外关注。若说将胡家的事儿当成笑话听,莫不如说她在关注着胡家的一举一动。 胡艳芳、胡蝶儿……胡颜?! 操咧! 出大事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盼你撞进怀里来 胡颜走在街头,感觉周围的冷空气在嗖嗖地往脖子里灌。她扣上帽子,裹紧披风,直奔司家。 许是近乡情怯、近家腿软,她在司家门口兜兜转转了半天,却并没有走进去。她观察了一会儿,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一狠心,直接翻墙而入。 院子里落了一层枯叶,有的被冰水浸泡变得腐烂,有的直接冻在地上踢不起来。这里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就好像一处荒废了很久的宅子,处处散发着行人免进的气息。 胡颜踩着枯叶,于悄然无声中来到司韶的房门前,轻轻推开那扇门。 门发出吱嘎一声,惊起了无数灰尘。 两个月,她离开这里才两个月,这里却已经变了模样,不再认她。 胡颜走进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司韶用来装衣服的柜子里空空如也,看来他离开得并不匆忙,也不是被人强迫。胡颜将心放进肚子里,走到床边,掀开帷幔,系在床的两边,然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她在想一个问题——司韶在哪儿? 如果司韶真的在长安,又怎会分不清那个大祭司是假的?一个人,就算将另一个模仿得惟妙惟肖,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差别。尤其是,司韶心中明镜,怎会分不清真假? 胡颜的心有些乱,感觉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中,不得施展。偏偏,她又失去了破除迷雾的利刃,还必须要混迹在迷雾中去寻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那个人。 突然,胡颜灵机一动。 寻不到司韶,她可以去寻琥米!寻不到琥米,她可以去寻叮当!寻不到叮当,哼,她也能找到与羌魅有关的人!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看准时机主动出击,未必就一定会输。 胡颜打定主意后,扣上帽子,裹好披风,再次走进寒风瑟瑟里。 她在路过集市的时候,看见凡尘的门口还在卸货。她掐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不应该耽搁这么久才是,但毕竟事不关己,也就没多问,继续向琥米原先所在的位置走去。 许老道的院子比司韶家更荒凉,简直是写鬼话连篇的好地方。 此处位置原本就有些偏僻,自从被琥米借用后,就更显得鬼气森森。 胡颜并非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在失去祭祀资格后孤身闯虎穴,但人除了有蛮力之外,还得有脑子。她猖狂依旧,谁又能看出她失去了什么?想必那琥米,也不敢动自己一下! 胡颜一脚踹开虚掩的后门,大赤赤地走了进去,扬声道:“琥米,来见。” 半晌,无人应话。 胡颜再次喊道:“再不出来,放火烧死你!” 结果,还是无人应话。整座院子,空无一人。 胡颜皱眉,转身离开。 她在街上兜兜转转,也没有找到叮当,路过县衙的时候,远远地眺望了一眼,便直接低头离开。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不知道进去后要说些什么。难道要说,我和封云起好上了,你……靠边?或者说,我和封云起好上了,你不如一起?操咧!想想脑仁儿都疼。一个个儿都不是省心的主儿!而她自己,便是那最不省心的坏东西! 胡颜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出长长的叹息。 人都说债多不压身,混人独自在,可是情债这种东西一多,还真是会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胡颜忽然有些怀念以前孑然一身的潇洒与自在。只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无论是她的坚持,还是她的期许,都被这些可恶的男人们打乱了! 胡颜心中不爽,闷着头,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儿从县衙门口走过,结果,却一头撞在了某人的胸口处,让自己反弹了一下。 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沙哑道:“两个月了,一直期盼着你能一头撞进我的怀里来。” 胡颜抬头,望进曲南一的眼底。 曲南一又清减了不少,整个人就像一根笔直的墨竹,少了几分市侩与油滑,变得宁静而致远,与寥寥几笔的勾画间,用极淡的笔墨诉说着相思意。不浓烈,却能穿透人的肌肤,直达心里。 胡颜那些莫名其妙的避而不见,在这一刻悉数崩塌,她似乎能听见那些高垒的城墙砸向地面的声音,以及心脏每一下跳动的喜悦与激昂。 胡颜突然伸出手,用力抱紧曲南一的腰肢。 曲南一轻轻揽住她,一点点儿用力,直到用尽全力!他想她,想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将两个人变成一个人。这样,就再也不用受离别相思苦。 路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二人的心却交织在了一起,顾不得旁边的指指点点。 曲南一与胡颜相似一笑,就像老夫老妻,手牵着手,一步步走向那熟悉又陌生的县衙后院。 县衙后院如今变得格外不同。 看门的有门房,守门的护院,赶车的有车夫,打扫屋子的有丫环,迎来送往的有小厮,就连那几间被烧毁得面目全非的房间也重新翻盖成了新房。胖胖的王厨娘荣升为了后院总管,负责厨房的变成了两个婆子,都是手脚利索的能干之人。众人见曲南一回府,皆屈膝施礼、笑脸相迎,口称:“大人。”见曲南一攥着一位姑娘的手,便齐齐唤了声,“夫人。” 胡颜目露诧异之色,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道:“想着你回来,能住得舒适些,才添了些人伺候着。” 胡颜道:“他们唤我夫人?” 曲南一点了点头:“正当如此。” 荣升为后院总管的王厨娘再见胡颜,欣喜无比,施礼后,开心地道:“夫人回来了,大人终于能好好儿吃饭了。哦,夫人定是奇怪,这些下人为何会认得夫人?夫人不知,大人书房里有副画,画得就是夫人,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惟……对,惟妙惟肖,可像啦!大人说,那就是夫人,这些下人哪个不认识夫人?” 胡颜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微微一笑,道:“画得不如你千分之一,却能慰藉几分相思苦。” 胡颜的双颊漂浮起两朵红云,柔化了她的冷艳。 第六百五十五章:携手诉情深深处 王总管看得出眉眼高低,忙给众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下,然后抿嘴笑着去了厨房,张罗一二,非要整治出一桌子胡颜和曲南一爱吃得菜不可。红烧肉,那是必须有的。 曲南一攥紧胡颜的手,来到一扇门前,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屋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那是胡颜扮演红莲尊主时一路搜刮来的金银财帛、珍宝古玩,整整四车。 曲南一道:“你的这些东西,我让人贴了封条,不许人动。” 胡颜戏谑道:“我们爱财如命的曲青天,怎么没有伸手翻一翻、数一数,看看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 曲南一眸光沉沉地望着胡颜,道:“我心中最宝贵的奇珍异宝突然消失不见,你觉得我会有心思看那些瓦砾?” 胡颜心跳异常,微微用力攥了攥曲南一的手,道:“你说得对。” 曲南一的眸光中终于带上了三分笑意,幽幽道:“别再如此吓我。”用手比了比心脏的位置,“这里,有些经不住了。” 胡颜闭上眼,将额头顶在曲南一的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曲南一垂眸,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看见了那两缕白发,心下一痛,却并未出口询问。 从胡颜失踪到现在,他一直派人盯着封家,今日得到胡颜回来的消息后,他都有些不敢置信。他嫌骑马需要准备,怕耽搁了时间,竟一路跑去了封家。结果,却与胡颜失之交臂。 胡颜在寻司韶,曲南一在寻她。 长长的街道,一条条走来,他突然想到,她会不会来寻他了?!于是,他狂奔向县衙,真的看见了她! 那时,他心中的激动与狂喜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他不敢张嘴喊她的名字,怕心脏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结果却是,他看着她从县衙面前快速走过,就好像在惧怕洪水猛兽。 那一刻,他清楚地听见心脏撕裂的声音。就像布匹和绢帛,一分为二,裁不成衣。 他不知道自己鼓起了怎样的勇气,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他不知道自己用了怎样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双手,没有掐上她的脖子,质问她原因。 曲南一发现,成魔成佛,也许只是那么一个瞬间。 所幸,她抱住了他。那么……用力。 他轻轻拥抱她,直到拼尽全力。这是个过程,让他再一次相信她的过程。 曲南一相信,胡颜对他的感情没有变。变得,许是一些事态的发展。而他要做得,便是静观其变。 两个人在一起,静静吃完饭。 曲南一给所有人放假,让他们出去花天酒地。 两个人依偎着彼此,手捧茶水,遥望天上的月亮。 曲南一没有像以往那样,逮到机会就抱着她亲热,反而像一位邻家哥哥,守着自己心仪的小妹妹,享受着二个人在一起的静腻时光。 胡颜捧着茶,轻轻地啜了一口,道:“能在你这里喝到好茶,真不容易。” 曲南一玩笑道:“快过年了,谁家不吃顿好的?曲青天的家里,也得准备几两好茶不是。” 胡颜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与红莲尊主一战,你似乎对我的身份并不惊讶。你认识我?” 胡颜的眼睛转了转,心里打起了对垒战。 白胡颜道:“告诉他吧,告诉他,你不但认识他娘,就连他的名字都是你取的。” 黑胡颜道:“不能说!他若问,他的娘亲在哪儿,你如何回答?若他怪你夺走他的娘亲,怎么办?既然他的娘亲不见踪影,而你又无能为力,不如就装作不知道。” 白胡颜道:“于心不忍,于心不安。” 黑胡颜嗤笑道:“你还有心那种东西?好生贪恋他给你的温暖吧。你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如今又失了祭祀的资格,就消停地躲在这些男人的身后吧,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蠢货!” 白胡颜:“信不信我抽丫的?!” 黑胡颜道:“尽管打脸!” 白胡颜:“……” 曲南一捏了捏胡颜的脸,道:“怎么,如此难回答?” 胡颜回神,道:“认识你父亲,自然认识你。” 曲南一并不惊讶,他父亲位高权重,与大祭司有过一面之缘,也说不准。他玩笑道:“看来,你们是‘老’熟人喽?”刻意咬重老字,逗弄胡颜。 胡颜却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道:“我识得他,他却未必识得我。你当谁都能得见大祭司的真容?你,何其有幸啊。” 胡颜的打趣,令曲南一的心倍感柔软。就好像,那个住在六合县与他斗嘴的胡护卫又回来了一般。这个县衙,终于不那么冷清了。 曲南一望着胡颜,眸光闪动,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发出喟叹:“阿颜呀……” 胡颜在曲南一灼热的目光下,捂住心脏,扭开头,问:“与红莲教一战,多亏映冉与我结契。”转回头看向曲南一,“你可知,她葬在何处?” 曲南一道:“我将她埋在一处风水绝佳宝地。明天,带你去祭拜。” 胡颜点头应道:“好。” 二人之间突然没了话。 曲南一玩着胡颜,胡颜垂眸摆弄着手指。 半晌,胡颜笑道:“南一,你要一直留在六合县吗?” 曲南一沙哑道:“看你。” 胡颜抬眸,望向曲南一。 曲南一轻柔地一笑,道:“我听青染说了长安之事,知你位置被人占了。你若想抢回来,我便陪你回长安。你若……不在意,我们留在六合县也无不可。毕竟,红莲尊主没有死,这场仗,总归要打下去。寻到她,以绝后患,才是道理。” 在曲南一的注视下,胡颜的眸光有些闪躲,最后干脆往他怀里一钻,道:“先……这样吧。最近许是折腾得太狠了,整个人都犯懒,只想好生地休息一段时间。诺,你看我,连使坏都提不起精神了。” 曲南一让胡颜靠在自己胸口,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二十四天不见,怎就生了华发?” 胡颜道:“被困地下,能活着走出来……不易。” 曲南一收紧手臂,抱紧胡颜,将脸颊放在她的头顶,用力地摩擦,苦涩道“总说能护你安全,却只是大话而已。” 胡颜攥住曲南一的手,道:“南一,无需愧疚。你若愧疚,我便无地自容。我一直确信不疑,自己有能力庇护自己在意的人,结果,往往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反倒连累你们为我受苦。”淡淡一笑,“我也想不明白,我们这些人,明明是人中龙凤,却为何凄苦至此?” 曲南一沉吟道:“因为权、因为债、因为敌人的强大,因为……你口中的‘你们’,而非‘你’。” 胡颜微怔。 曲南一在胡颜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道:“都说成也萧何败萧何,有些情,坏就坏在不是‘你’,而是‘你们’;有些事,却需要‘你们’而非‘你’,才能抗得起。 “阿颜,你能回来,真好。你突然消失不见,我遍寻不到,不相信你已身亡,却怕……怕你被封云起拐走,从此天各一方。”自嘲地一笑,“你知,我嫉。然,这一次,我却要感谢封云起,能一直陪着你,走出暗无天日的地下,让我重新见到她。” 曲南一提起胡颜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动情道:“可知,午夜梦回,都梦见你被我拥入怀里,百般爱怜?醒来后,却只形单影只。再见你,多想吻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却怕……你推开我。阿颜,不知道为何,我的胆子小了很多。” 胡颜的眸子颤了颤,突然用力抱紧曲南一的腰肢,用力吻向他的唇。若是错,便一直错下去吧。反正,什么是对的,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就是个死不要脸的老怪物,错过了百余年的感情,如今统统找回来了。有些乱,却能将空落落的心填满。 面对胡颜突如其来的热情,曲南一有瞬间的不知所措,随即暴发出思念狂潮,狠狠地回吻着她,恨不得将她吞进肚子里。 胡颜有些情动,一抬腿就跨到了曲南一的身上,那份娴熟与急切,令曲南一都怔了怔。 就在胡颜去扯曲南一衣衫的时候,曲南一突然攥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开,站起身,背对着她,努力平复着过速的心跳和身体的强烈反应。 胡颜伸手去扯曲南一。 曲南一却突然回头,将她按在长椅上,盯着她的眼睛,沙哑道:“别再亲近我,天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胡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将那话咽进了肚子里。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到胡颜的身旁,攥紧她的手,垂眸,沙哑道:“阿颜,我想要你,想到骨头都疼了。我盼着,有一天,能看见你在枕边睁开眼的样子。我想,你一定是迷迷糊糊的,十分可爱。”侧头,冲着胡颜露齿一笑。月光下,他的眸子清亮,笑容坦荡,整个人竟如同孩子般纯洁。 胡颜第一次认识到,男女之间的欢愉,只要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喜爱彼此,便会很纯洁。龌龊的,只是人的思想,而不是欢好本身。 第六百五十六章:嫉夫和夫侍与夫君 曲南一望着胡颜,眸光缱绻,柔声道:“假大祭司也好,红莲尊主也罢,你若真的累了,不如放弃一切随我浪迹天涯。天高水远,谁又能不停追在我们的身后打打杀杀?若有一天,被敌人围堵,大不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得逍遥时且逍遥,何必让自己身陷淤泥里,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捏了捏胡颜的手,“阿颜,随我走走吧。春赏百花秋望月,夏听细雨冬堆雪。日日景色不同,年年容颜变化,却别有滋味在心头。” 胡颜直起身子,望向曲南一的眼睛:“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不着死就不会死的人,怎总想拐我浪迹天涯?走马观花、平淡无华,可是你想要的生活?” 曲南一攥着胡颜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胸口,道:“我是喜欢惊险刺激的生活。与你结伴,又怎会平淡?”眼睛灼灼而亮,“单是红莲尊主的报复,就令人十分期待。” 胡颜的笑容在点点扩大,她说:“曲南一,你就是想拐走我!” 曲南一笑着朗声应道:“对!” “哈……”有人发出不耻地假笑声。 二人同时转头,看向坐在墙头上的封云起。 封云起盯着二人相握的手,一双眸子冷得骇人,却偏偏跳动着怒火。两种极端,混成了冰火两重天的效果,令胡颜的身上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热的时候,如烈火烘烤;冷的时候,入赘冰窟。 封云起这个人,是真狠。他能为了胡颜割肉放血,也能因为怒火要了胡颜的命。 胡颜在封云起的眼中,看到了狠厉的光。胡颜毫不怀疑,若她此刻与曲南一滚在了床上,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一定会将她斩成两截。不,也许还要剁得稀碎。 封云起冲着胡颜伸出手,却没吐出一个字。 曲南一下意识地攥紧胡颜的手,不放开。 封云起眼中的怒火又高涨了三分。他说:“来。” 曲南一干脆将胡颜抱进了怀里,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曲南一不知道封云起与胡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封云起那种自信满满的独占态度,令他心慌了。就仿佛,他此刻抱着的是他封云起的娘子,而他则是奸夫,醉可至死的奸夫。 曲南一不怕封云起硬抢,怕得是封云起与胡颜之间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难以挽回、难以介入、难以掌控的事儿。 胡颜看向封云起,特希望此刻天空响起炸雷,直接劈昏自己。难得不是选择,而是压根就无法选择。难得,是情。 封云起见胡颜非但没向自己走来,反而被曲南一抱进了怀里,心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轰然间涌上他的头。 尤其是在,他看见,胡颜的唇瓣变得娇嫩微肿,一看便知是被人狠狠地疼爱了一番。以往,那种颜色会令他痴狂,如今,他却忍不住发狂! 封云起的两只眼睛,以极快的速度全部变黑,然后又在眨眼间恢复正常。胡颜仔细看了两眼,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 封云起没给胡颜仔细研究的机会,直接抽出九环火鹤刀,直逼胡颜和曲南一,他倒要看看,这二人是不是死都不愿意分开。 曲南一也来了倔脾气,竟紧紧抱住胡颜,就是不肯撒手。 胡颜本一把攥住刀背,本想制止封云起,然封云起这一刀太过刚猛,竟继续向胡颜的左肩刺去,誓要将胡颜逼开,将长刀刺入曲南一的胸口。 胡颜,不躲。 她攥着刀背,看着封云起。那眼神,没有恳求之意,却隐隐泛着水光。 封云起突然一惊,清醒过来,想要撤回九环火鹤刀,却为时已晚。 突闻一声龙吟,“三界”挡在了九环火鹤刀的刀尖上,拍在了胡颜的左肩膀前。 花青染,来了。 封云起借势,撤回九环火鹤刀,后怕地扫了胡颜一眼,本想说句混合的话,结果在看见那仍旧抱着一起的二个人时,突然就又怒了!他吼道:“曲南一,过来!”他叫不动胡颜,吼曲南一总可以吧? 曲南一放开胡颜,站起身,走到封云起面前,突然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怒道:“你险些伤了阿颜!” 封云起直接回了曲南一一拳,吼道:“你为何非要抱着她?!你若松开她,爷怎会险些伤到她?!” 曲南一拳头砸过去,吼道:“为何我就不能抱着她?!你当自己是谁?!” 封云起一拳头砸回去,怒道:“爷是她的男人!你没资格碰她!” 曲南一怒不可遏,直接扑向封云起。 封云起扔了九环火鹤刀,与曲南一打在一起。 花青染收起“三界”,走到胡颜面前,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既不说话,也不看胡颜。 风吹起他的长发,划过胡颜的脸,有些痒。 二人静静而立,耳边是封云起和曲南一的打斗声,呼吸间是彼此身上的清冽香气。二人明明没有靠近,却好似被看不见的丝线缠在了一起。 胡颜以为花青染一开口,定会质问她为何没去找他。她努力想着如何应对,却越想越乱。 就在这时,花青染突然开口了。他说:“你冷不冷?” 嗯?几个意思?胡颜有些发蒙。 花青染缓缓抬起眼眸,让那轻轻浅浅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细细描摹着她的样子。睫毛轻颤,借着月光,洒落稀碎的担忧与思念之意。 花青染张开双臂,问:“冷吗?我……抱抱你。” 胡颜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在往返长安的路上,花青染不停地用各种符咒劈自己,只为给她取暖。她回来后,竟没有去报一声平安。是她对不起花青染。 胡颜点了点头。 花青染轻轻将胡颜抱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的香,缓缓闭上眼睛,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停靠在了岸边。真好。 曲南一与封云起打得热闹,偶尔一瞥,却见胡颜与花青染抱得那叫一个紧! 曲南一与封云起气结。前者打了个饱嗝,感觉气不太顺;后者青筋暴起,眼冒金星,直接就冲了过去。 这绿帽子怎么一顶接着一顶地往头上戴,生生要压死爷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看得最透的那个人 待封云起和曲南一怒不可遏地冲到胡颜面前,却被胡颜一个眼神瞪在了当场。那是怎样的眼神?竟满满的都是警告之意。 二人怒火冲头,却也都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喊打喊杀。 寒风中,竟飘出细微的鼾声! 曲南一愣了愣,指着花青染道:“花老道睡着了?!” 胡颜点了点头。 封云起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且,妥妥地劈在了天灵盖上。哎呀我去,要爷命了! 花青染竟睡着了?寒风中,站着睡着了?!这……这得是多久没睡了啊?封云起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无力扯开花青染,无力再打曲南一。 他不是胡颜感情中的后来者,知道这些人为了她是怎样拼命的。他心中泛着酸水,那是蹭蹭往外冒。若可以,他倒是想将酸水咆哮而出,可惜,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拼命下咽。 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孙子,他就算痛,也得咬牙挺着。难道不知,群狼环伺下,唯有不倒,才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封云起弯腰抓起九环火鹤刀,入鞘,十分不爽地道:“花老道怎么来了?” 曲南一道:“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看。”瞥了胡颜一眼,“许是怕某人回来后,不去看他吧。”这话,他本不想说,但花青染每晚都来坐一会,与他同望一个月亮、同等一个女人的心情,他还是……不能视而不见。 哎呀,一想到这些,他是既想打人又盲目辛酸泪啊!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确实不错,关键是,能不能不要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样真是容易没有朋友做。 胡颜直接打横抱起花青染,对曲南一道:“寻个屋子,让他睡一会儿。” 封云起伸出手,道:“爷抱他。” 胡颜道:“没多重,我来吧。” 曲南一道:“来我的屋里吧。”前面带路,将胡颜等人引到自己的房间。 胡颜将花青染放到了曲南一的床上。 曲南一点燃了蜡烛。 封云起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用那双黑曜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胡颜。 胡颜盯着花青染看了会儿,发现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颊也消瘦了不少。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明显降了几分光华。然,胡颜却觉得,他好像变得更加好看了。至少,她心中是这么觉得的。 胡颜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地抚摸着花青染的脸颊,柔柔地一笑,收回手,站直身,要走。 手,突然被攥住。 花青染睁开璨若星河的眼睛,望向胡颜,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望着。不浓烈、不炙热,却让淡淡的相思味道飘散开来。好似一壶清酒,不醉人,却微醺。花青染的目光与曲南一、封云起都不同。 曲南一的眸光缱绻,最是多情风流。封云起的眸光霸道,极具侵略性。而花青染的目光,却在干净中透着依恋,思念中透着亲厚。 他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胡颜的心瞬间就软了。 她抬眼,看向封云起和曲南一。 封云起的眸子犹如两团墨,沉得可怕。 曲南一的脸,五颜六色,有些滑稽,但目光却是凝视。 胡颜有些心虚,转开目光,在尴尬的沉默中,她再次抬起头,看向三个人,道:“我是个混人。” 十分突兀的一句话。 胡颜自己也没想到,她竟会一开口就说出这么一句。就像……在认罪? 胡颜有心破罐破摔,她就这一堆一块,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也扯不开,不如就糊一块好了。 男人们看得明白,心里也透亮,却……并不想分享。 他们无法想象,自己像后宅女子一般,为了争宠而大大出手。咳……实则,他们已经这么干了。 他们不想像后宅女子一般,每日守着空房,听着胡颜与别人在隔壁翻云覆雨,自己却只能喝着闷酒,挖心地痛。 所以,誓死都要一拼! 胡颜想左拥右抱,哪里那么容易?真当他们是任人揉捏的死物? 这一刻,男人们是愤怒的,却又不能将这些话宣于口。然,每个人心里想得,却是殊途同归。 就在胡颜再次开口前,曲南一道:“阿颜,每个人都有做混人的资格和本质。若我与其她女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可愿入我后院,为我争宠?” 胡颜哽了一下。 封云起直接道:“为何不告诉他们,你已经……” 胡颜的身子突然移动,站在封云起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封云起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刺骨的冷意。他的心突然就是一痛。胡颜与自己已经恩爱缠绵,却要隐瞒此事,不想让其他男人知道! 封云起刚按下的怒火,再次蹭地窜起,他一把拦住胡颜的腰,一把拍开曲南一的门,呼啸而去。 封云起的动作太快了,没有人想到他会突然掠走胡颜。就如同很多次那样,令人防不胜防。 曲南一追出房间,却哪有封云起和胡颜的影子? 他微微皱眉,暗自思忖,封云起未曾说完的话,到底是何意?胡颜已经如何了? 曲南一走进房间,关上房门,转身间,看见花青染仍旧躺在自己的床上没动弹,便问:“为何不追?” 花青染道:“姐姐让我睡觉。”言罢,竟又闭上了眼睛。那份乖巧和自然,令人曲南一趟目结舌。 曲南一心中发狠,磨了磨后槽牙,道:“这是我的床!” 花青染眼也不睁地道:“姐姐让我在这睡。”语气是绝对的理所当然,样子就如同一只翘尾巴的小熊。 曲南一一屁股坐在几上,道:“你在胡颜面前,为何不露出此等顽童的样子?花老道,你给我起来。” 花青染直接蹬掉鞋子,转身,拉起被子,裹住自己。 曲南一第一次见识到花青染耍起无赖是个什么样子,简直……能恨死个人啊! 曲南一干脆也蹬掉鞋子,骑着花青染,爬到床里,躺在,面冲着花青染,用手指去点花老道的额头。 花青染眼也不争,一把拍开曲南一的手,道:“你离我远点儿。” 曲南一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屋子?” 花青染往被窝里缩了缩,嘟囔道:“你缺心眼吗?你连自己的屋子都不知道,还需问我?” 曲南一又是一哽。下一刻,他却是被气笑了。他道:“你在她面前,怎不如此刁钻?” 花青染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向花青染,道:“你傻吗?我疼她都不够,怎会让她厌恶我?” 曲南一望着花青染半晌,终是问出:“青染,你可知她的心思?” 花青染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曲南一问:“你如何想?” 花青染道:“与其说是她的心思,不如说是我们的心思。与其问我如何想,不如问问自己,若她没有为难,对你置之不理、弃如敝履,你当如何想、如何做?” 曲南一哑然,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青染是个明白人。” 花青染道:“你转过去。” 曲南一问:“为何?” 花青染道:“你的脸太丑了,影响我睡眠。” 曲南一道:“你闭上眼。” 花青染道:“你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难受。” 曲南一道:“真想一脚踹你出去。” 花青染闭上眼,拱了拱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才道:“你打不过我。” 曲南一:“……” 蜡烛燃尽最后一滴泪,屋子变得黑暗,只剩下的浅浅地呼吸。 曲南一睁着眼,望着天棚,想着胡颜,想着封云起,想着花青染,以及自己。他睡不着,却又不想花青染知道。这种心思无法与人说。就像,他无法开口和花青染聊聊胡颜一样。胡颜就住在他的心中,容不得他人窥探。 花青染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寻不到她,睡不着;人寻到了,又睡不着。南一,你说这是怎么了?” 花青染开口说话,曲南一也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想不到,你也有事情想不透,会问我。” 花青染道:“太浅薄的问题,我不愿去想。” 曲南一呵呵一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的伤,眉毛微皱,幽幽道:“你可知后宅女子,就如你这般,每日痴盼着夫君的垂怜,想在众多美色中争得一席之地,就得使尽各种手段。晚上,睁着眼,想着自己的夫君进了谁的屋,宠幸了哪位美人,是否会忘记自己。他离家,你担心睡不着;他在家,你却独守空房,亦不能入眠。青染,这样的感情,你敢要吗?” 花青染没有回应。 曲南一转头,看向花青染,却发现他睡着了。不知真假。 曲南一缓缓闭上眼睛,眉头却拧了起来。 狼多肉少,怎么办? 封云起的浓情厚爱、花青染的身心相依、白子戚的痴情一片、司韶的生死相随、幺玖的悍不畏死……每一个人,都想要得到胡颜独一无二的感情,却又有多少胜算?这一次,胡颜没有骗他,她心中确实有他。可这种喜欢,是否就如同男子广纳美妾那般,多多益善? 曲南一,惆怅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霸情夜微澜 封云起将胡颜抱回家,直接扔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不由分说,直接扯碎衣服,压了上去。 若不能狠狠占有这个女子,他会怀疑自己知否真的拥有她。这个女人,就像一阵笑声,令人痴迷,却抓不住、攥不牢,偏生还要被人疯抢。这种感觉,太令人抓狂了。 封云起心中的嫉意在翻滚,身体变得格外炽热,每一次撞击,封云起都会问她:“你是谁的?!” 胡颜也是个倔脾气,直接回腿就是一踹,骂道:“你是老娘的!” 封云起见胡颜有力气踹人,于是进攻得越发猛烈。 两个人,就像两头雄狮,死死地攀咬着对方,谁都不肯服输。 整个晚上,都能不时听见封云起与胡颜那变换着调调儿的互吼。 封云起吼:“说!你是爷的!” 胡颜骂道:“滚你奶奶个球!” 封云起吼道:“你是爷的!” 胡颜:“我是你祖祖祖祖祖姑奶奶!” 封云起:“……” 胡颜:“啊……” 封云起:“你是爷的!” 胡颜:“滚你娘的!有完没完?!” 封云起:“没完!你不承认,爷跟你没完!” 胡颜翻身压下封云起,一顿连环掌拍下,吼道:“说,你是我的!” 封云起:“我是你的。” 胡颜:“你个贱货!有没有原则?!” 封云起:“爷要娘子,不要原则。” 胡颜:“滚!” 封云起:“被窝里滚。” 胡颜:“欠打?!” 封云起:“用力点。” 胡颜:“王八羔子!” 屋内,封老夫人听得真真切切,气个倒仰。如果封云起是王八羔子,她是什么?那个贱人口口声声骂爹骂娘,就该浸猪笼!不不不,最好是千刀万剐,让她知道何谓妇德。哎呀呀,气是她了。这都是冤孽啊!冤孽啊! 封老妇人躺在床上,气得全身直哆嗦。 屋内,封云喜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剪着一个小人,然后点燃一节小木棍,吹灭,然后用它在小人的身上写写胡颜两个字。抽出一把剪刀,用剪尖不停地戳着那个小人。每戳一下,她的目光就狰狞一分。胡颜、胡颜,她绝对不会放过她!她抢了封哥哥,还如此不要脸的行房,如此*,怎能活在世上?这是对女人的侮辱! 屋内,胡蝶儿支棱起耳朵,咬着被子,满脸潮红。她将手探入被子底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她发现,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胡蝶儿闭上眼,想象着被人疼爱的样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院中,无涯看向无风。 无风的耳朵一红,将背脊挺得更直了几分。 后半夜,云消雨歇。 封云起咬着胡颜的脖子道:“真想一口一口撕咬下你的血肉,吞下腹,让你完完全全变成爷的。” 胡颜瘫软着手脚,喘息道:“我不想变成粑粑。” 吞下腹,消化一番,自然要贡献给大地。 封云起纠结了一整晚的怒火,瞬间破功,竟噗嗤一声笑了。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胡颜的颈窝处,痒痒的,带着一丝酥麻。 封云起一翻身,拦着胡颜,让她躺在自己的胸口。 半晌过后,沙哑说:“爷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想护着你、守着你,与你驰骋天地间。你若点头,我们明日便走。” 胡颜垂眸,不语。 封云起收紧了手臂,道:“爷不是那几个软蛋,犹犹豫豫像个娘们。你若跟了爷,爷许你,不会纳妾,一生只你一个。”一抬手,提起胡颜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也要答应爷,别再和他们不清不楚。爷……不喜欢。”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终是道:“若会一直纠缠下去呢?” 封云起的眸子一凛,突然翻身而起,如同一头压抑愤怒的雄狮,按着胡颜的肩膀,森然道:“别逼我。” 胡颜幽幽道:“是你们都在逼我。” 封云起眼中的怒火又开始灼烧。他觉得,今天一天的怒火,一定比他二十七年所有的怒火加起来,还要多。 他不敢继续耽搁,怕再和胡颜扯下去,会忍不住亲手掐折她那纤细的脖子。 她为何不懂,若真爱一个人,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如今,他的眼中、心中、血液中、骨头里,都是她。就算一群绝世舞娘在他面前跳艳舞,他也会无动于衷。他要得只是她,为何她不能与他一样,只要他? 封云起突然用力一按胡颜,直接跃起,赤条条地跳到地上。充满力量的紧致线条,性感的臀部,宽肩窄腰,修长的大腿,加上一头放荡不羁的长发,真是太容易点燃女人的热情。只可惜,胡颜的热情被榨干了。她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气呼呼地穿上衣服,穿上鞋子,就要走出去。 胡颜裹着被子,坐起身,刚将一条腿伸下床,脚尖都没点到地面,就见封云起突然回头,露出俊美不凡的侧脸,冷冷道:“你干什么去?” “……”胡颜无语。明明是他要走,好吧?难道还不行他走后,她也出去溜达溜达。 封云起见胡颜不答,以为她又要去寻曲南一,只觉得急火攻心、整个人变得怒不可遏,一种想要嗜杀的欲望悄然苏醒,他的拳头攥得吱嘎作响,眸子瞬间变得全黑。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忙转回头去,恨声道:“你哪儿也别想去!你若应了,我们即可走;你若不应,明天,爷娶妻。”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黑色退去,回头,冲着胡颜邪肆地一笑,“你这个妾,得给爷的正妻跪拜敬茶。”冷笑一声,衣袖翻飞,直接推门而出。 门外,传来封云起的声音:“门窗全部封上铁条,订死!” 门被关上,切断了外面的月光。紧接着,响起铁锤砸铁板的声音,一下下,仿佛钉在人的心上。屋子,渐渐黑了。有月光透过铁条的缝隙,投射到地上,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胡颜收回那只腿,躺回到被窝里。 真的,她不怨封云起。爱之深、恨之切嘛。她懂。她都活了一把大年纪了,若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岂不是白活了? 只不过……好想扯过封云起暴打一顿啊! 没事儿,她不生气,她就是觉得身体需要适当的锻炼锻炼,不然谁都觉得她拳头老了、打不动了。 胡颜闭上眼,睡意昏沉。 门外,封云起坐在门口,喝着闷酒,望着月亮。 决绝的话说出口倒是挺解恨,可转身后的后悔滋味,着实有些难以消受。 哎…… 第六百五十九章:红袍抢婚 一大早,天刚亮,曲南一与花青染便登门了。 曲南一穿着一身绣着金色大花纹的红袍,腰缠一条金色流苏,一头长发高高缚起,扣着两颗价值不菲的东珠子,浅笑盈盈间既有世家公子的贵气,又有几分文仁雅客的风骚。 花青染也特意回花云渡换了身衣服。素来喜欢淡雅的他,竟也穿了一身红袍。层层叠叠,好似一朵摇曳的昙花,为心爱的女子染红了花瓣,芬芳着花语,倾国倾城、惊艳了天下。 二人在门口相撞,齐齐皱了皱眉。 花青染道:“你不冷吗?” 曲南一道:“心热,不冷。”反问:“你不冷吗?” 花青染回道:“这天还没姐姐犯病时的温度低呢。姐姐犯病时,都是我抱着她取暖的。你若像我一样,抱着姐姐日日同眠,也就不会冷了。我……” 曲南一直接伸出手,示意花青染逼嘴:“怎如此唠叨?” 花青染抿了抿唇,道:“大概是因为,有些紧张。” 曲南一摇头一笑,刚要伸手敲门。 手还未碰到大门,那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封家的仆人齐齐涌出,在看见两名绝世美男子时突然都愣了愣。 他们对花青染不熟悉,曲南一虽然在封家住了一个月,但从未好生打扮过自己。二人乍一亮相,还真是惊呆了封家众人。 曲南一与封云起见封家仆人手中拿着的都是大婚时用的红布,心中咯噔一下,误以为封云起那厮搞定了胡颜,这就要急吼吼的举行大婚,也顾不得和目瞪口呆的众人打招呼,一头就往里面钻。 回过神的奴仆一边用红布装扮门楣,一边低声赞叹着曲南一和花青染。 曲南一与花青染冲进院子,看见满院子的红灯笼,只觉得格外刺目,耳中一片轰鸣,身子也禁不住晃了一下。 曲南一突然想到,昨晚花青染的话:若她没有为难,对你置之不理、弃如敝履,你当如何想、如何做? 曲南一无法冷静地细想,他到底会如何,心中始终无法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必须去求证。对,求证。 他想大步奔向封云起的房间,却被无涯等人拦住。 无涯客套道:“曲大人和花道长,可是来参加主子的大婚之喜?” 曲南一将攥紧的拳头藏在袖子里,问:“不知云起要娶何人?怎不提前知会一声。” 无涯得了吩咐,怎会说出实情。只能道:“自是主子要娶之人。” 花青染直接道:“让新娘子出来。” 无涯一哽,暗道:你当这是妓院,说让哪个姑娘出来哪个姑娘就得出来? 无涯黑着脸,道:“花道长这个要求,未免太不合情理。” 花青染却道:“怎不何理?旁人求到贫道这里,贫道都不稀帮她看看福泽和姻缘。你且让新娘子出来,让贫道看看今日大婚,是吉是凶。”这话,就差明说,若新娘是胡颜,定然大凶,因为,花青染要拔剑了! 无涯有些扛不住了。 这时,封云起由书房走出。 无涯等人立刻将队伍从中间分开,分别往旁边跨了一步。 封云起由中间走出,冷眼看向曲南一和花青染。 封云起一身黑色衣袍,虽勾了张扬的红边,但与一身红的曲南一和封云起相比,简直……算不得新郎官的打扮,反倒像是来参加大婚喜宴的客人。 六目相对,火光四起,气氛剑拔弩张,令人窒息。 就在这是,有门房前来禀告,说凡尘东家亲自送货来了。 原来,昨天由封老夫人一人决定定下婚期后,便让人去置办了一些头面和衣裳,不想太委屈了胡蝶儿。恰好得知凡尘要开业,便直接递了话,让凡尘送些精美的饰品和衣裳过来。凡尘虽开业不久,但名声却不小。在被人家订货,只能一样一样地采买,但从凡尘订货,不但货品齐全,还能根据自己手头的银两,买到高中低不等的货品,一时间深得人心。 封云起微微皱眉,刚想赶人走,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也许……借此机会,让曲南一等人都断了念想,也好。 封老夫人听到凡尘东家来了,忙让封云喜的搀扶着自己,迎出了房门。 虽说凡尘东家不过是下贱的商贩,但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不爱俏,就连封老夫人也坐不住了,想出去看看都有什么新鲜货。若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买下把玩一二。 待封老夫人走进院子,看见迎面而来的凡尘东家,花青染和曲南一,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凡尘东家带着红色幕篱,穿着红色衣裳。他的衣服款式十分别致,腰身处收得较紧,将那腰线勾画得格外妖娆诱人;他的衣袖堆在手腕处,竟好似水袖!衣袍的下摆,刺绣着精美的图腾,显得略厚。衣摆下,却是层叠的薄纱,每走一步,都翻着红色的浪花。 三名身穿红衣的男子,就……就站在她家的院子里,这……这……这是为了哪般啊? 再看封云起,打扮得倒也得体,却少了八分新郎官的喜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封老夫人都怀疑,今天大婚的是院子里站着的那三位,而非封云起。 诡异的沉默中。 凡尘东家一挥手,身后穿着黑色短打、扎着红绸的男子们,纷纷将抬来的物品摆放在了院子当中,然后垂手而立,不动分毫。 封云起看得出,这些人,正是凡尘东家的护卫,哪里是什么店小二?!这样到底是来送货的,还是来抢人的?!其心可诛! 凡尘东家开口道:“请新娘子出来挑选美物。” 封老夫人看出气氛不对,便道:“哪有让新娘子出来挑选东西的道理?!你且将东西挑到里面,待我们挑选完,你再抬走。你们凡尘,不会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吧。” 凡尘东家不卑不亢道:“买凡尘的货,自然要遵凡尘的规矩,封老夫人,不会连这都不懂吧?”粗哑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 花青染与曲南一一同看向凡尘东家,见他此番打扮,心中有了计较。却……不敢置信。 封老夫人被嘲讽,脸上着实过不去,想要发怒,却不得不忍下。封云起与胡蝶儿今日大婚,若没有像样的陪嫁,也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事儿,她心有愧疚,不好再在此事上薄待了新人。 她忍了忍,沉着脸,在封云喜的搀扶下,亲自走到那一担担摆好的精美物件上。 第一担:精美的嫁衣和凤冠。那嫁衣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泛着淋淋波光,好似一滩红水,格外妖艳。凤冠上,颗颗珍珠饱满圆润。 第二担:一双华美的绣鞋。那鞋子上的花朵,皆是由小巧的珠宝攒成,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封老夫人越来越满意,连连点头,暗道:凡尘东家虽不懂礼数,这些东西果然是极好的。 第三担:一副头面。做工精美,花枝乱颤,晃得人眼花缭乱,令人惊叹。 第四担:一把匕首! 是的,一把匕首!一把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封老夫人大惊,忙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你是何意?!” 凡尘东家道:“我与你无话,只管叫新娘子出来。”昨天,一路车马劳顿,他体力不支,昏死过去,醒来后,却得知封家来定大婚之物。无需联想,便知为何。他吐了一口血,染红了灰扑扑的衣袍。心沉入冰湖里,满满生长出毒刺,想要与她有个了结。 既然她喜欢红色,那就让她看见红红的喜袍,红红的凤冠,红红的……血! 封老夫人忙走到封云起身边,半是震怒,半是惊恐,哆嗦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封云起道:“您回屋去。” 封老夫人却道:“今天是我儿娶妻,各位这般,到底何意?!” “啪……啪……啪……”掌声响起。 一顶漆黑的小软轿,挂着薄纱,由四个人抬着,一颤一颤地出现,那颤的频率,伴着拍巴掌的声音,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向那黑色软轿看去,只听里面人道:“意欲何为?呵……让新娘子出来,接礼!”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种狠厉的味道,感觉上哪儿是接礼,简直就是接死神。 尤其是,你看看,那黑漆漆的软轿、黑漆漆的薄纱,以及……黑漆漆的轿夫。怎么搞得跟冥婚似的? 曲南一等人听出了里面人是谁,心中都有种格外别扭的感觉。这白子戚到底要干什么?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就仿佛一直潜伏在地下的恶魔,却留着两只眼睛在外面。这胡颜刚一出现,他就闻风而来。 白子戚的出现,令所人都心生忌惮。倒不是忌惮白子戚,而是……红莲尊主。他的出现,是不是代表红莲尊主养好了伤,也即将出现? 按理说,白子戚是红莲尊主的人,无需质疑,众人应该群起而攻之,让其死无葬身之处,可偏偏,这个人,又与胡颜扯不清,搞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是潜入红莲教的胡颜的人,还是留在胡颜身边红莲教的眼线?哎呀我去,好生迷乱啊。 第六百六十章:极恐 封老夫人可不相信,古蝶儿会有这么多俊美公子来抢亲,心中稍一合计,便明白了,这些人之所以前来,是为了胡颜。 想不到,那样一个令人所不耻的女人,竟然……竟然勾搭了这么多男人!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进封家的大门! 封老夫人心中气恼,直接对封云起道:“你!你赶快把那个女人叫过来,他们谁喜欢谁带走,不要辱了我封家的门庭!” 一句话,点到了*上。 原本,众人还有所怀疑,觉得胡颜不可能如此仓促地嫁人,可这话一从封老夫人的嘴里说出,这好像做实了此事。 众怒! 在众美男子面前,一直都不太说话的花青染,突然暴跳如雷,一把拔出“三界”,指向封老夫人,骂道:“你个老叟婆!当姐姐是什么?你敢侮辱姐姐,死不足惜!”言罢,就往上冲。 花青染的反应,震惊了众人。这……这还是那个谪仙般的清淡男子吗?太辣心了! 封云起一抖长袍,手持九环火鹤刀挡在了封老夫人的面前。 曲南一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花青染的后腰带,喝道:“花老道!” 花青染头也不回,盯着封老夫人,冷冷地道:“松手!” 曲南一道:“你这是要抢个老叟婆回去吗?” 花青染的眼睛颤了颤,收起要拼命的架势,恢复成谪仙的模样。 曲南一松开手。 花青染突然又蹿了出去! 是的,绝对是突然蹿出,令人防不胜防。 曲南一目瞪口呆啊。我草,这家伙也会玩演技了?! 花青染与封云起动起手,打得难解难分。 有小丫头偷跑回屋里,对胡蝶儿道:“小姐小姐,有四名绝世美男子,来抢亲了!” 胡蝶儿猛地喘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捏着嗓子道:“不会吧?!” 小丫头用力点头,指着前院的方向:“哪里……哪里都打起来了!” 胡蝶儿的眼睛颤了颤,突然扑到镜子前,抚摸着自己的脸,幽幽道:“都说红颜祸水,我……我竟成了祸水……”一扭头,目露坚韧之色,“走!小菜,我们出去看看!” 丫头小菜犹豫道:“小姐,这样不好吧。” 胡蝶儿昂首挺胸道:“有什么不好?我得看看,都是谁来抢亲。”皱眉,“我一直身在内在大院,也不认识谁啊?” 丫头小菜思忖道:“许是小姐美貌被传了出去?” 胡蝶儿轻叹一声,道:“走吧。姿色倾城难自弃。”加快脚步,率先出了房间,甚至都忘记,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新娘与新娘不得相见。 丫头小菜还算机敏,忙取了面纱给胡蝶儿。 胡蝶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上面纱,披上橘红色的斗篷,穿着橘黄色的衣裳,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她心急如焚地小跑到前院,躲在墙后面,偷偷看着那四名男子。虽然只看见曲南一和花青染的脸,却令她双腿发软,恨不得扑到他俩的身上去。怎么办?这么办?他们一个个儿都好生俊美!却都是来抢亲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双腿禁不住扭在一起,轻轻磨蹭着。 胡蝶儿用手揉了揉脸颊,抚了抚长发,微垂着头,快步走到封老夫人的旁边,伸手搀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封老夫人侧脸看向胡蝶儿,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胡蝶儿乖巧地小声回道:“听见了打斗的动静,心中放不下表哥,所以……出来看看。” 封老夫人知道,这次大婚实在仓促,她要得只是胡蝶儿的肚子,也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于是扭开头,不再看她。 花青染打不过封云起,曲南一看向凡尘东家和白子戚。 三个人瞬间心有灵犀,这个时候不动手,更待何时?于是,混战开始了。 窗户碎了、墙裂了、树倒了、人伤了…… 白子戚一身红衣,长袖、高领,十分简单的样式,却衬得他今日格外高冷。他飞身下了软轿,手指间寒光烁烁,直逼封云起的脖颈。下手,毫不留情。 别看花青染和封云起对打得热闹,但却都防着白子戚。毕竟,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谁也说不准。今天,在这院子里的人,无一不是胡颜的人。可他,却敢来,这就值得人深思了。 白子戚刺向封云起的角度,十分刁钻,恰好赶在花青染将封云起缠住的当口,而封云起的大刀,则是砍入墙面,一时间拔不出来。 眼见着白子戚要得手,花青染的“三界”一转,逼开了白子戚的匕首。 封云起扫了花青染一眼,没说什么,用力拔出长刀,砍向白子戚。 不想,花青染竟在他后背,踹了他屁股一脚! 什么也不用说了,混战开始。 众美男子最恨封云起,但是却防着白子戚。 白子戚不知凡尘东家是谁,却对前来抢亲的人没有半点好感。 前院里打得热闹,谁都没注意,封云喜竟然悄悄离开了。 封云喜来到胡颜的房前,在门口转悠了两圈,然后来到窗前,在铁条的缝隙中捅开窗纸,像里面望了望。 黑乎乎的一片。 封云喜往后退了一点,目露疑惑之色,怎么会黑乎乎的一片呢?至少,应该看到模糊的人影才是。 封云喜皱眉,再次靠近那个纸洞,向里面看。 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突然,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眨动了一下。 封云喜微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就像白日见鬼了一样。 眼睛!那是眼睛! 屋子里,胡颜直起身子,离开那个纸洞,嘿嘿笑了。 若屋外的美男子们,知道她被困于此,还能没心没肺地自娱自乐,白的脸会变黑,黑的脸一定会变红。 封云起的惊呼,引起了前院人的注意,美男子们手持刀剑,想要闯关。封云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在后院的入口处,与众人血拼到底。 封老夫人躲在墙后,不停地喊着:“孽障!孽障啊!” 胡蝶儿的一双眼睛变得格外璀璨,兴奋得难以自持,令人十分费解。 房屋里,胡颜跪坐到席子上,摆好镜子,用手指梳理着长发。 光线由纸洞凝成一束,落在她的眼睛上,有些刺目。她微微闪开眼睛,换了个位置,打量起镜中容颜。 突然,她一把扣下镜子。 半晌过后,她避开那束光,再次打开镜子。 黑暗中,胡颜的手在颤抖。她的指甲磕碰到铜镜上,发出金属快速撞击的声音。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既像魔鬼的敲击着房门,又像困兽抓挠着铁链。 空气中漂浮着的气息,仿若一只只无形的鬼魂,在呲牙咧嘴地无声尖叫着。 第六百六十一章:魔变初现 好似深渊的黑暗中,偶尔传出胡颜的笑声:“咯咯……咯咯咯……”饱含神经兮兮的恐慌之意。 突然,门上传来一声重响,仿佛有人撞到了铁板上。 胡颜瞬间清醒过来,扣下铜镜。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见两点光,幽幽似狼。 她的眼睛突然眨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弹起,一头扎进了被褥里。 门外,封云起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后背靠着胡颜的门,沉声道:“只要爷活着,你们休想见到新娘子!” 以封云起为首,无涯等人将胡颜的房屋围了起来,与众美男子形成对抗之势。 曲南一、白子戚、花青染和凡尘东家,皆手持武器,与封云起等人对峙着。 封老夫人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探头道:“让他们把人带走!带走!赶快带走!” 胡蝶儿早就看出,这些美男子不是为自己而来,一颗心却亢奋不已,一双眼睛更是在四人身上流连不去。脑中所想之事十分见不得人,却令她心潮澎湃、*。这么多的男人,如果……如果都是她的,该有多好。 美男子们见封云起如此护着这间屋子,哪里还不明白,胡颜定然就在里面。又见此房间被钉上了铁条,一颗心真是……暴怒爆喜。 怒得是,封云起竟敢如此对胡颜!喜的是,这大婚并非胡颜所愿。 曲南一直接开口道:“云起,胡颜不是玩物,你不能如此困着她。你且让开,许还有回转余地。” 封云起冷哼道:“滚!” 花青染道:“起来!你再不起来,信不信我用‘三界’劈死你!敢囚禁姐姐,你在找死知道吗?啊!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回话!你个臭不要脸的……” 所有人,同时侧目花青染。 花青染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将“三界”压低了三分,红着脸,低声道:“放人吧,封公子。” 所有人,齐齐嘘了一口气。若花青染再不回神,小染就要泼夫骂街了。哎呀我去,太可怕了! 封云起直接回了两个字:“白痴!” 凡尘东沉声道:“我不想骂人,耐性也即将用尽,你让她出来,如何决断,是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封云起嗤笑一声,道:“兽兽嫁给爷,自然是爷的人,你有事找她,必须通过爷的首肯。不过,爷现在就摆明了告诉你,爷不同意!” 白子戚又坐回到软椅上,用锋利的匕首修理着指甲,淡淡道:“你们随意打。我只是来送份贺礼。何时见到人,送完礼,何时走。” 曲南一直接吼道:“胡颜,你出来!”这么几块铁条,就都能困住胡颜,他是不信的,除非,她又中毒了。 胡颜没有应话。 曲南一心中一紧,再也不管不顾,直接冲向房门,用手去薅那铁条,口中还喊着:“阿颜!阿颜!” 封云起这回没有拦着,而是微微皱眉,去拍了拍门板,喊道:“兽兽?”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在房间里却一声不吭,显然不对劲。 曲南一怒不可遏,一脚踹向封云起,骂道:“兽你娘个兽!若是阿颜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全家偿命!” 封老夫人再次躺枪,气得直翻白眼。 花青染和白子戚看出事态不对,忙一起去拆铁条。 封云起没心情和曲南一计较,扬起九环火鹤刀,一声暴喝,砍向门上的铁条。 铁条飞溅,大门洞开。 五个男人一同向门里冲,却卡死在门口处,动弹不得。 封云喜躲在不远处,盯着众人一阵忙活,眼睛恨得都要滴出毒液了。 突然,房间里传出胡颜的声音,她说:“都出去。” 十分平淡的语调,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放下心的同时,又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五个人同时,向后退去。 漆黑的房间里,唯有门的破洞处投射进去阳光,将屋子照亮了三分。 透过青色的帷幔,隐约可见,胡颜就坐在床上。 她穿着宽松的衣袍,披散着一头长发,盘腿坐着。 气氛变得很诡异,原本急吼吼要闯进屋子里的美男子们变得沉默不语,就连拼了死力气想要拦住众人的封云起都将刀尖调转了方向,指向地面,暗自心疑。 原本打斗的两方,很奇妙地站在了一起,与屋子里的胡颜,形成了对立之势。 时间如同指间沙,无声而过。 封老夫人见众人不在打斗,便由树后走出。 封云喜忙快步走到封老夫人的身边,与胡蝶儿一起,轻轻搀扶着她的手臂。 封老夫人呵斥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像你们这般,说抢就能抢的?!”看向封云起,“云起,你赶快把这个扫把星给我扔出去。这里留她一天,娘的心就不能安稳。你……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就是要气死娘了!” 听闻封老夫人此言,众人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纷纷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冷着脸,道:“娘,儿不是孩童,婚事不用您操心。您回屋去吧。” 封老妇人猛地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道:“你你你……你这是想气死娘啊!你也不看看,哪个好女人,会与这么多的男人有瓜葛?又有那个好女人,如此不忤逆不孝?为娘就在这里,她竟然坐在床上不下来请安,此等女子,万万不能进我封家的门!今日,你便选选,是要娘,还是要她!” 曲南一最是油滑,一听这话,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还就不信了,他封云起能不要娘!这世道,不允许人不孝。不孝之人,别人进官场了,简直就是举步维艰。单是说封云起的那些属下,如果知道封云起不孝,也不会再跟随他。 花青染垂下眼睑,轻轻倚靠在破碎的门旁,这会儿也不急着与胡颜说话了。按照他的想法,若封云起主动退出,他的希望自然又大了何止一点。 凡尘东家似是累了,捂着胸口喘了两喘。 立刻有随从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白子戚负手而立,望向胡颜。他心生忐忑,眼中的神色变化莫名,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在看封云起的热闹。 封云起瞧得分明,却无力反击。 胡颜不想嫁他,封老夫人逼着选择要娘还是娘子,一字之差,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封云起的拳头攥得吱嘎做响,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纠结的凶光,就好似,不成佛,便要成魔。 封老夫人突然有些害怕了。她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胡蝶儿突然开口劝道:“姑姑,若表哥实在喜欢,就收她入房,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看紧点儿,不让她与外面来往罢了。” 封老夫人横了胡蝶儿一眼,道:“你怎如此好心?!” 胡蝶儿羞赧道:“蝶儿心疼姑姑,也心疼……表哥。” 封老夫人拍了拍胡蝶儿的手,道:“今日,本是你大喜的日子,结果……搅合成这般模样。” 凡尘东家的脚动了动,很像走。原来,今天不是胡颜与封云起大婚,而是封云起与其表妹。自己……自己跟来,喊打喊杀地凑什么热闹?! 凡尘东家有些坐不住了,却没有动。成长,便是打磨的痛苦过程。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他既然来了,闹腾至此,为何要走?看完热闹再说。 白子戚也得了错误的消息,箱子里的贺礼,显然送不出去了。然,他也不走,就静静而立,看着胡颜。因为,他发现,胡颜变了。若是以往,胡颜再次看见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静坐不动,就仿佛,他是透明的。 是的,胡颜在视而不见。 封云喜突然开口道:“娘亲,封哥哥若真的因为胡姐姐不要我们了怎么办?云喜好难过哦。” 封老夫人又拍了拍封云喜的手,看向封云起,含泪道:“我们娘仨,难道加在一块儿都不如那个妖精?!” 封云起突然转头,看向静坐不动的胡颜,攥紧手中九环火鹤刀,伸出手,沙哑道:“兽兽,跟我走。” 就算她不想嫁给他,他……他不想辜负她。 这样的女人,天地间只有一个,便是他的兽兽。他怎么忍心舍弃? 屋子里,幕篱后,胡颜的眸子颤了颤,隐隐……有泪。 封云起的眼睛红了,手一直伸着,没有一丁半点退缩的意思。 封老夫人哀嚎一声,身子一软,就要昏倒。 封云喜和胡蝶儿忙搀扶住封老夫人,封云喜喊着“娘亲”,胡蝶儿喊着“姑姑”,一时间哭嚎声震天,仿佛封老夫人就要被气死了。 封云起的眼白里爬上了血丝,伸出去的手,每一个关节都在作响,然,却没等到胡颜那只总是冰凉的小手。 封云起的眼白突然变黑,发丝也随之飞扬而起。 一只手,搭在了封云起的肩膀,封云起突然回头,那双全黑的眼眸以及脸上狠厉的凶光骇得人倒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第六百六十二章:决裂有痕 封云起微愣,在呼吸之间,褪掉了黑色的眼白,又恢复成恼怒的模样。 曲南一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但那变化实在太快了,令人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便都没有做声,继续静观其变。 原来,拍封云起的是封老夫人。 封老夫人捂着胸口,颤巍巍地道:“儿啊,你不要娘,娘却不能没有你啊。如此也罢,你若真喜欢那个女子,就纳她为妾吧。只不过,新婚三天,你不能进她的房,要好好儿陪着蝶儿。” 胡蝶儿垂眸,娇羞。 封云喜垂眸,攥拳。 封云起抿着唇,不语。 封老夫人垂泪道:“你到底应不应啊!你这是要生生逼死娘啊!” 封云起沙哑道:“娘!” 曲南一凉凉地道:“对啊,别委屈了老夫人,应下算了。” 花青染道:“封公子与胡姑娘,天作之合。” 凡尘公家嗤笑一声。 白子戚仍旧望着胡颜不语。 封云起突然回头,看向胡颜,用极大的声音吼道:“你应不应?!” 没有人觉得,胡颜会回应封云起。 若她会回应,早就应了,怎会等到现在?胡颜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然,令人万万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胡颜回应了! 她说:“应。” 一个字,就像娘与娘子的区别,就像生与死的不同,就像是与非的争议,就像正与邪的较量…… 于世不容! 曲南一、花青染、凡尘东家,以及白子戚的怒火,以燎原之势蔓延。 世界着火了,人要怎么办? 逃? 呵…… 无处可逃。 若不能像凤凰那样涅槃重生,就只能化作灰烬,变成厉鬼,在呜呜风中尖声嚎叫! 有那么一个瞬间,世界是静止的。 包括呼吸,包括心跳。 过了半晌,曲南一好像没事儿人一般,打趣道:“阿颜,你说什么笑话?你这一天应来应去,应下多少情债,怎敢当着我的面,继续应下别人?你这不是挖人心呢么?”言罢,还呵呵地笑了两声。只不过,那笑声怎么听,都假。 这个时候,除了曲南一,其他人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由曲南一打破紧张的气氛后,花青染也缓缓地嘘了一口气,开口道:“阿颜,你出来。” 凡尘东家开口,不但尖酸,且*味极浓,他道:“她哪有脸出来?!” 白子戚仍旧不语。 封云起的胸腔起起伏伏,被喜悦和激动一点点儿塞满,膨胀到快要炸裂开来。他问:“真的?”那声音,明明低沉,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低垂的帷幔,昏暗的房间,胡颜轻轻地“嗯”了一声。 封云起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有些不真实。随即,却是露出大大的笑容,璀璨得好似宝石,晃得人眼花。 空气中,突然漂浮起焦灼的味道。 白子戚终是开口。声音低低的,有些像耳语。他道:“看来,这贺礼送得正是时候。” 曲南一又觉得腹痛如绞,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门框上,用尽量轻缓的语气道:“阿颜,你在逗他吓我,对不对?”突然用力砸了一下门框,吼道:“是不是?!” 花青染手中的“三界”,发出一声龙吟,满满的都是愤怒。他抬头,盯着胡颜,一步步向她走去。 封云起长臂一伸,拦住花青染。 凡尘东家蹭地站起身,一把抽出匕首,攥在了手中。 胡颜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有些不真实,就像站在世界的另一边,声音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她说:“被困地下二十余天,不见天日,只有他一人陪我。他割腕放血,止我渴;他撕咬皮肉,果我腹。我知,贪心,无结局。今天,就做一个了断。若封云起执意娶我为妻,我应!” 寒风轻轻吹过,卷着胡颜的声音,就像刀子割过人心。 封云起拦着花青染的手臂,暴漏在众人眼前。那上面,刀痕交错,惨不忍睹。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这就是结局。这就是百般痴缠后,得到的结局。 胡颜的话,对曲南一等人是何其残忍,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去想。她的手在颤抖,有晶莹掉落其上,飞溅出咸涩的味道。 “呵……”曲南一发出一声轻笑。 他说:“阿颜,你可是认真的?若是认真,便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你挥挥衣袖,就想轻易地将我打发,是不是……我的感情太低贱,让你不屑投来一眼?” 胡颜的身体微震,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唤着他的名:“南一……” 曲南一突然发狠,就要往屋里闯。 封云起却身形一转,堵在门前,不让任何人进去扰乱胡颜的心。若她再变,他怕自己……会发狂,将这里所有人都杀死!是的,亲手,杀死。 曲南一一拳头打在封云起的脸上,红着眼,吼道:“出来!” 封云起非但不躲闪,反而眸光闪烁如黑曜石,泛着点点激动的光。 曲南一疯了,一拳头打在了封云起的腹部,嘶吼道:“出来!” 封云起闷哼一声,却还是不动如钟。 曲南一再次扬起拳头时,胡颜的声音终于从遥远的地方飘进,她说:“让开吧。” 封云起不让。他不敢再赌。让他们打几拳,出出气,无所谓,但若让出位置,失了胡颜,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举。 胡颜轻轻拍了拍封云起的肩膀,道:“你且站在我身边,陪我一同面对。” 一句话,让封云起的唇角扬起。 那笑,生生刺痛了花青染等人的眼。 封云起挪开身,露出那残破的门。 门里,是头戴幕篱的如颜。 她穿着乳白色的宽大衣袍,迎风而来。衣袍鼓动,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她站在封云起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却又无比的和谐。 曲南一和花青染,都知道胡颜喜欢艳丽的红色,所以穿着红衣而来。凡尘东家和白子戚误以为封云起与胡颜要大婚,所以穿着红衣、拿着匕首和枯骨而来。可笑的是,此刻见到一身白衣的胡颜,才发现,自己的百般心思,都不如封云起与其般配。 呵……多么可笑!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那副样子,多么深情!呵…… 胡颜环视众人,幕篱下的脸,隐隐约约,透着绝色的模样。她说:“你们总希望得到独一无二的我,而我却不能坐拥多情实则狠心。感情之事,总有胜负。你们若是君子,便挥挥衣袖离去,娶妻纳妾,各自过活。我与云起要离开这里,策马江湖,与各位永不相见。” 胡颜的话字字清晰,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成了一团团的雾。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迷茫,好似听不懂。 花青染道:“姐姐,我听说,你在不久前,刚用了这一招赶走所有人,结果,一转身,却将封云起也抛弃了。为此,封云起一病不起,再次醒来后,便少了十年记忆。你这一次,还要害他吗?” 一直美滋滋的封云起突然警醒,不但攥紧了胡颜的手,且目露狐疑之色。是啊,她昨晚还抵死不从,今天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没有人能看得清胡颜的表情,却觉得她在浑身冒凉气。 曲南一的心,微松。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竟然肿成一片,咽口水都痛。 白子戚道:“听闻花道长此言,真是令子戚茅塞顿开。”转眸,看向胡颜,眼神明明灭灭,三分锐利、三分狠厉,外加六分疑惑。 再见白子戚,胡颜的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凡尘东家一扬手,将匕首扔到胡颜的脚下,发出咣当一声。他说:“取下幕篱,让我看看你到底多无耻!或者,让白剥皮,剥下你的皮,看看有多厚!” 胡颜的视线落在凡尘东家的身上,看清了他的打扮,心突然就是一颤,慢慢颠出三个字——怎么会?! 随即,释然。 为什么不会? 若不是早有所怀疑,怎么会留其活口?这个……折辱她的人呐。 胡颜轻轻闭上眼睛,攥紧手指,忍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其掉落。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说话。他们心怀希望,却不知,她的希望被无情地斩杀了。她哪里还有希望给他们? 胡颜干脆一横心,掀开幕篱,露出脖颈,让他们看见那上面的吻痕。 她说:“我已是封云起的人”手一抖,放下幕篱,“你们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转身进了屋子。 黑暗,将她吞噬。 封云起直接道:“关门,送客!” 没有人继续争闹不休,皆退出了封家,游荡而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胡颜有多看中她的处-女-身,她肯将其给封云起,便是托付了终身。若封云起用强,今日决计不是这个结局。她,是甘愿的。 一声甘愿,碎了多少人心?泪了多少痴?残了多少情? 封家,胡颜独坐在帷幔里。 她取下了幕篱,露出一张悄然爬上皱纹的脸,以及一头半百的长发。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老。 可惜,皱纹证明,她是错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新婚夜 封云起在送客后,心情好到难以形容。 一想到自己能娶到胡颜,简直就跟做梦一样。虽然他素来表现的强势,实则胸腔里跳动的这颗心,一直提溜着。 他打得了仗,杀得了敌,却拿捏不准一个情字。 得胡颜,他幸。 至于那些没有得到她的人,大可以站得远远的,偷偷嫉妒着。 哈哈哈哈…… 封云起真想仰天长啸啊。 心情实在太好,想装出威严的样子都做不到。 封老夫人堵在胡颜的门口,攥着手中佛珠,眼含泪,望着封云起,不语。就反复他有了媳妇不要娘,从此以后就是路人了一般。这种无声的控诉,简直就是在剜封云起的心。若非他心智坚韧,非常人可比,定会抱住封老妇人的双腿,跪下磕头说儿错了。 胡蝶儿和封云喜搀扶着封老妇人,眼中皆含着泪花,她们一同望着封云起,仿佛他是一个多么喜新厌旧的负心人。 封云起不看封云喜和胡蝶儿,却见不得封老夫人这幅模样,心中一软,道:“娘,儿的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待明年,让你抱个大胖孙子,且不是逍遥快活?!” 封老夫人的眼泪瞬间落下,艰涩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娘还有什么好说的?” 封云起微微一笑,道:“谢娘成全。” 封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无论怎么说,蝶儿……” 封云起打断封老夫人的话,道:“表妹如此好的女子,理应有个好的归宿。儿半生漂泊,难得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定会珍之重之。此生,得她一人足矣。至于表妹,还请娘寻个好人家,将她嫁了。表妹的嫁妆,儿出。” 胡蝶儿本来还在暗自流泪,忽听自己的嫁妆由封云起出,竟露出一丝窃喜,随即又皱起眉毛。因为,在她眼中,封云起虽然才貌兼备,但却不见得有多少银子。听闻,这封家还是租赁来的呢。 胡蝶儿将所有的心思都表在了脸上,令封老妇人十分不满,觉的她眼皮子太浅。 封老夫人在蹬了胡蝶儿一眼后,好似变得十分疲惫。她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却意味深长地道:“云起啊,娘……尽力了。”说这话的时候,她也不看封云起,只是垂着眼皮,好似在自言自语。 封云起露齿一笑,兴高采烈道:“娘定是困烦了,赶快回屋吧。”言罢,就要往胡颜的屋里钻。现在,她是他的娘子了。他终于可以……白日宣淫了!哈哈哈……哈哈哈…… 封云起暗爽不已。 封老夫人却叫住封云起,道:“云起……” 封云起转头,看向封老夫人:“娘?” 封老夫人道:“你的事儿,娘答应了。娘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让你与娘生分。” 封云起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封老夫人很久没见过封云起的这种笑容了,太过耀眼,竟令她不敢直视。她微微错开目光,道:“娘……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再走。你明日,让她来给娘敬茶。” 封云起笑着应道:“好。”转身,不看封云喜和胡蝶儿一眼,大步走向胡颜所在的方向。 他觉得,今天,一定是他最幸运的日子。 封老夫人望着封云起的背影,眼睛忽明忽暗,半晌,才转过身,迈着强硬的步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封云喜与胡蝶儿面无表情地搀扶着她。 胡颜的房门破开,呼呼惯着风。 封云起的身子往门口一站,挡住那些风,扬声笑道:“兽兽,今天是爷最开心的一天。你终于是爷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喜不自禁,竟仰天长啸。 胡颜道:“云起……” 封云起收了笑,看向胡颜。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她继续说话,便用手揉了揉胸口的位置道,嘟囔道:“你可好好儿说话,别再吓爷。万一爷又被你刺激到,昏迷两天,再醒来后,又丢了十年记忆。干!爷岂不是要变成七岁?!” 胡颜没忍住,笑出了声:“呵……” 封云起走进房屋,站在帷幔的面前,望着里面那个影影绰绰的人,深情道:“你一笑,爷的心就能松三分。再笑笑,好不好?” 胡颜仰望着封云起。 封云起道:“来嘛,笑两声,让爷知道你和爷一样,心中十分欢喜。” 胡颜挤笑:“呵……” 封云起突然喊道:“看来,还得让爷亲自出手,去挠你痒痒!”伸手就去掀帷幔。 胡颜却伸出手掌,做出制止的手势,唤道:“云起……” 封云起的手微顿。 胡颜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封云起的手微僵。 胡颜道:“我没有毁约。只要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便嫁你!” 封云起哈了一声,双手抱胸,扬起下巴道:“看出爷是好的了吧?怕爷嫌弃你吧?”突然探头,隔着帷幔,在胡颜的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快速撤退,笑得十分不正经,“成,让你一个人静一静。晚上,最迟今天晚上,爷是要洞房花烛的!”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开心地转身,揉了揉脸,暗道:笑面虎他们的拳头还真硬,打得全身都疼。但,值了! 胡颜望着封云起离开,缓缓闭上眼睛,躺在了床上。她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门外,封云起在修补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窗上的铁条撤下,阳光再次洒落进来,却再也照不进胡颜的心里。 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背。 手背上,有些褶皱,还不算明显。 明天……不知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往日,她盼着明天,觉得明天就会找到小哥哥。 如今,她怕明天,因为明天会老。 她知道,岁月开始反噬她的任性、撕毁她的自信、揉捏了她的容颜。她无法想象,自己如同老妪一般,费力地挪动着身子,流连在曲南一等人之间,谈情说爱。 那样的画卷,令人忙骨悚然。 她冰封的容颜,在她失去祭祀资格的那一刻,融化了。她听见了冰融化成水的声音,滴滴答答,好似泪。 第六百六十四章:新婚夜血染衣 夜渐渐黑了。 封云起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头戴美冠,身穿红袍,腰间系着宝石玉带,脚蹬一双黑靴。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走起路来都乎乎带风,格外的英姿飒爽。他的脸上,唇角不停上扬,眼角不停向下,那是止不住的笑意。 酒宴上,没有外人,男子与女子分成两桌,用屏风隔开。 屏风里面,是封老夫人带着胡蝶儿和封云喜;屏风外面,是无涯等人。 无涯等人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却各个儿笑得无比开怀。每个人拎着一个大酒坛子,高声唱着、闹着,嚷嚷着让封云起喝酒。 封云起豪气干云,一把接过酒坛子,直接仰头豪饮。酒水洒落在他的脸上、衣襟上,飞溅出清冽的酒香,令人迷醉。 众人吵着不醉不归,封云起却归心似箭。他怕胡颜饿到,竟然拿起大碗,捡了些好菜,往无涯手中一塞,道:“去,给兽兽送去。” 众人起哄,笑闹封云起。 无风主动捧起那只大碗,笑吟吟地道:“我去我去,你们喝。” 封云起又拎起一壶酒,扔给无风。 无风接住,一溜烟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封云起的脸有些泛红,拎起酒坛子,再战四方。 就在众人豪饮之时,院子外突然传来酒壶碎裂的声响。 封云起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众人尾随其后。 院子里,不知何时竟站着十多位黑衣人。 无风被一柄弯刀驾在脖子上。 封云起乍一看这些黑衣人,还以为是曲南一等人心有不甘,又来抢亲。再一细看他们的道具和长相,发现这些人竟是蛮夷! 一看见蛮夷,封云起就兴奋起来,禁不住用舌头舔了下唇角,嗜血之意悄然爬上眼角眉梢。就好像,狮子遇见了豹子,想要一较高下。 蛮夷中走出一人。他的身材魁梧,一张脸十分具有蛮夷的特点,五官深邃而粗犷,一双眼睛竟然隐隐泛着蓝光,看起来十分凶恶,满满的掠夺之意。 他梳着满头的小辫儿,每根小辫儿上还用银制品做了装饰。一身黑衣,包裹着健美的胸肌。手中一轮弯刀,就像收割人性命的死神,全身上下都冒着阴冷的危险气息。 他的手中攥着一把弯刀,泛着摄人的寒光。 他的动作像猎豹,看似优雅,却会随时伸出利爪,要人性命。 此人,名叫昂哲一看便知,绝非良善之辈。 他看向封云起,用纯正的中原话道“大将军,我们又见了。” 封云起不动声色。 无涯知封云起失了十年记忆,记不得此人,便上前一步,低声耳语道:“这是蛮夷的三王子昂哲,他的亲弟弟,是被您亲手斩杀的。” 封云起目光凛凛,负手而立,对昂哲道:“你潜入六合县,不会就是为了给爷送贺礼的吧?” 昂哲突然上前一步,微微弯腰,盯着封云起的眼睛,道:“贺礼吗?我是来送葬礼的。大将军,我们最佩服英雄,却最鄙视藏头露尾的小人。今天,既然能找到你,我们就好生清算一下。我要割掉你的耳朵、鼻子、舌头,留下你的头颅,做成酒杯。然后砍断你的四肢,用你的鲜血,祭祀我死去的弟弟!想必,他应该很喜欢痛饮你血肉的味道。” 封云起不屑道:“就凭你?你的弟弟不堪一击,被爷斩于马下,吓得尿了裤子。今天,你是打算留下血,还是尿?” 昂哲直起腰,冷笑道:“既然能找到你,便能杀了你。”眯了眯眼睛,伸出红润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弯刀,亢奋道,“大将军,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你血液的味道了。”言罢,一挥手,身后的蛮夷直接拔出弯刀,冲了上去。 无涯等人刚要有所动作,却突然身形一滞,脑中有些浑浊,双腿随之发软,竟是要昏倒。 所幸,这些人都是硬汉子,直接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拔出随身佩戴的武器,迎了上去。 封云起看出了异样,微微皱眉,对昂哲道:“你下毒?!” 昂哲点了点,道:“你们中原人不都常说,兵不厌诈吗?” 封云起知道有内鬼,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他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时间求证,当即一拳头垂在胸口,将那些喝下去的酒水逼出,哇地喷出一大口。他用手臂擦了一下唇角,看向昂哲,怒吼道:“爷要把你做成人瓮!”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上去。 无涯等人中了毒药,明显不敌,两个回合下来,就被砍翻了三人。 封云起与昂哲对视片刻,二人突然向对方奔去,大动干戈。 封云起的手中并无兵器,已是落了下层。现如今,他虽吐出了大部分的酒水,却有余毒未清。偶尔,脑子也会迷糊。他与昂哲对战,拼得就是一口硬气。 封老夫人与胡蝶儿和封云喜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一个个儿脸色惨白,抖若筛糠。 胡蝶儿哆嗦道:“姑姑,我……我们逃吧。” 封老夫人呵斥道:“哪里能逃得了?!再看看,我们……我们再看看。” 封云喜的眼睛里泛着摄人的光,紧紧抿着唇,不语。 院子里,冷兵器之间发出激烈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和呜咽,令人汗毛直立、心生惶恐。 昂哲十分狡猾,知道封云起身体不适,便耗着他。偶尔出手,便在封云起的胸口处滑下一刀。每一刀,都不深,却染红了他的衣袍。 封云起目露狠厉之色,刻意露出破绽,让昂哲划他一刀,然后一拳头轰向昂哲,将其掀翻在地。封云起飞身跃起,直接用膝盖压向昂哲的胸口。 昂哲慌忙躲闪,翻身而起,回手就是一刀。那招式,格外狠辣。 无涯看准时机,跑到书房,取了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一扬手,扔给了封云起:“主子!” 封云起接住刀,拦下昂哲的进攻,二人斗在一起,难舍难分,一时间,竟分不出上下。 昂哲不想恋战。他挖空心思来到六合县,就是为了杀了封云起为自己的弟弟报仇,其手段不论。他借机后退,站到无风身边,吐出一口血水,一把抓起无风的长发,迫使他后仰,露出脆弱的脖子,道:“大将军,为你忠心的属下,你应该放弃挣扎,否则,我不介意动动手腕,杀了你的属下,让他的热血为你铺路。” 无涯背后受敌,却还是奋勇砍杀一人,刺伤另一人,望向无风。他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大声喊道:“胡姑娘!胡姑娘!”这个时候,他只能指望胡颜了。 无风看向无涯,眸子颤了颤,生硬地别开,对封云起道:“主子……你不用管属下。” 封云起站直腰,手持九环火鹤刀,看向昂哲。 昂哲冷笑道:“你们中了‘三步倒’还这么精神,果然令人敬佩。只可惜,黄沙葬英才。”突然大喝,“都住手!不然杀了他!” 封云起抬手,护卫们停手。 蛮夷却趁机又砍翻两个人。 无风的眸子缩了缩,突然吼道:“不用管我……呜……” 要挟他的蛮夷收紧弯刀,在无风的脖子上割开一道血口子。 无涯的眼睛要瞪出血来,再次喊了声:“胡姑娘!” 昂哲嗤鼻道:“你们中原人,果然各个儿都是窝囊废。这个时候,不是祈求神佛庇佑,就会哭爹喊娘。哈哈……哈哈哈……看看,现在竟还喊起来了胡姑娘?当真可笑!” “真的可笑?”有人问。 昂哲点头:“十分可笑!”微微一愣,呼吸一窒,缓缓回过头,看见了白色的幕篱。 胡颜的动作十分轻柔,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她就像一只孤魂野鬼,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昂哲的身后,竟无人察觉。她偷偷吞咽着口水。她觉得很饿。不知为何,空中飘散着的血腥味,令她欢喜。 昂哲眯起了危险的眼睛,道:“你是何人?!” 胡颜淡淡道:“我不是你娘,没必要为你解惑。” 昂哲没听懂,寻思了一会儿后,终是明白了胡颜的意思,当即目露凶光,狠声道:“你到底是谁?” 封云起骄傲道:“她是爷的娘子。” 昂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正好,让我的这些兄弟,尝尝新娘子的滋味。”突然回身,弯刀扫向胡颜的腹部。 胡颜瞬间飞起,锋利的指甲滑向昂哲的脖子。 昂哲身子后仰,躲开致命一击。 胡颜变招极快,直接将手一竖,去刺他的双眼。 昂哲发现,胡颜出手竟比自己还狠辣。他忙向一旁躲闪。结果,却被胡颜的指甲划伤了眉心,愣是被竖着开了第三只眼。 昂哲微愣,忙用手去摸自己的眉心。 胡颜借机解决了威胁无风性命的蛮夷,一转身,将无风护在身后,看向昂哲。 昂哲怒极,竟阴狠地笑道:“好功夫!就不知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生龙活虎?!” 封云起哪里受得了昂哲侮辱胡颜,当即将九环火鹤刀投掷而出,人随之跃起,直奔昂哲的胸口。 胡颜的眼角扫向其他蛮夷,一抖衣袖,就要杀过去,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竟是……被人捅了一刀! 胡颜有些不敢置信,回头,看向无风。 无风攥着匕首,望着胡颜,恨声道:“司韶杀了我哥,我便杀了你,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第六百六十五章:叛徒 胡颜不知道这段过往,却相信,司韶定是干过这事儿。 司韶做过,与她做过无异。 这事,胡颜认,但绝对不是这种认法! 被自己人背叛,是何等的悲凉? 无风,死不足惜! 无风见胡颜如此冷静,心中微颤,拔出匕首,就要再刺。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向的无涯突然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胡颜身前。 无风这一刺,拼尽全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 他确实刺中了。 匕首入肉的声音,发出噗地一声。无风明明没有听见,但那声音却反复被刻意放大了千倍万倍。 无涯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另一边,是无风染血的手。 无风的手在颤抖。 封云起知胡颜受伤,再也顾不得其它,一转身,抱住胡颜,后背被昂哲砍了一刀。 昂哲舔了舔弯刀上的血,眯眼享受道:“嗯,这个味道,真是好极了。” 仅剩下的五名护卫,迅速向封云起靠拢,围在他身边,将刀尖对外。 蛮夷将封云起等人包裹在其中,不在急着进攻。因为,他们知道,封云起必死无疑。 封云起抱着胡颜,一颗心都要心疼得碎了,他捂着胡颜的后腰,用大手堵住那个血窟窿,颤声道:“兽兽?兽兽……” 胡颜放缓呼吸,软倒在封云起的怀里。 封云起凶红了眼睛,看向无风,突然吼道:“无风,你对得起我?!” 无风好像被惊醒般,突然想要缩回手。 无涯却一把攥住无风的手,吃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既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是费力地笑了笑。 无风被无涯的笑刺激到,突然用力缩回手,颤声吼道:“你笑什么?!” 无涯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也随之晃了晃。他却忙用力站住,沙哑道:“有个秘密,一辈子不想让你知道。” 无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无涯缓缓闭上眼睛,道:“死了,也不告诉你。”突然动手,就要去拔插在腹中的匕首。 无风忙扑上去,攥着无涯的手,捏紧匕首,道:“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无涯。我只是……我只是想为我哥报仇。” 无涯睁开眼,看向无风,低语道:“所以,你就罔顾主子的性命、这么多患难兄弟的性命!你可知,今晚没有胡姑娘,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突然,一把推开无风,拔出腹中匕首,吼道,“随我杀出去!”无涯将匕首刺入一名蛮夷的腹部,推着他的身体,向前冲去。 所有护卫,紧随其后,为封云起冲出一条血路。 有两名蛮夷,悄然潜入屋子,抓出了封老夫人等人。 封云起脚尖点地,直接踢死了那两名蛮夷,救下封老夫人,对她道:“娘,跟紧我!”这些蛮夷最喜做的事就是烧杀掳掠。娘只有跟着他跑出去,才能安全。 封老夫人吓得傻了,哆哆嗦嗦地忘记了言语。 封云喜与胡蝶儿紧紧搀扶着封老夫人跟在封云起的身后。两名小丫头,虽吓得腿软,却还是互相搀扶着,跟在了封云起的身边。 无风,站在血雨腥风中,如同一尊雕像。 司韶杀他哥无海,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可那时的血,却一直飘、一直洒,至今没有停歇过。 耳边,不知是谁在骂他叛徒。 不,他不是叛徒! 他只是……只是想为大哥报仇而已。 他只是……只是没选对时间。 都要死吗? 没有胡颜,所有人都要死吗? 无风的双眼模糊了。看什么,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他想起了无涯的笑脸,好像就在眼前,但伸手一摸,却碎裂成片。 无涯,怨他。 在众护卫舍身护主的悲壮士气下,竟将蛮夷们逼得节节后退。 封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开始提溜乱转,不时地看向昂哲。 昂哲冲着封老夫人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封老夫人的腿一软,竟跌倒在了地上。 连带着,将胡蝶儿撞倒。 封云喜呆愣愣地望着封老夫人,好像被吓傻了,不知要如何才好。 如此一来,队伍有了破绽,负责殿后的护卫直接被昂哲抹了脖子。 两名小丫头被蛮夷抱进怀里,哈哈大笑着,用手乱摸着。 小丫头的尖叫声传出很远。 昂哲又干掉一名护卫,来到了封老夫人的面前。 封老夫人颤抖着,抬起头。 封云起回身,看向昂哲,刚要动手,却见昂哲用弯刀逼在了封老夫人的脖子上,邪恶着笑道:“大将军,自古忠义难两全,孝与情自然也不能兼得。今天,你还要跑吗?” 封云起抱着胡颜,站定不动。 他身边的三名护卫,被蛮夷砍翻在地,气绝身亡。 无涯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看向无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封云起孤身站立。地上,是他弟兄们的尸体;怀中,是他生死未卜的挚爱;敌人的弯刀下,是他年迈的娘亲。 落到今日这番田地,他能怪谁?怪无风的背叛?呵…… 封云起抱着胡颜,心生凄凉,想不到人生总是如此反复,前一刻让你喜事临门,后一刻却让你祸不单行。 昂哲一把扯起封老夫人,吓得胡蝶儿失声尖叫。两眼一翻,竟同封云喜同时昏倒在地。 昂哲给旁边两名抱着小丫头的蛮夷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蛮夷立刻露出猥琐的笑容,当中扯开两名丫环的衣裙,抱着她们雪白的身子,压在树干上,便逞起了*。 两名丫环吓坏了,竟不敢再叫。 空气里漂浮着的,除了血腥味,还有男子兽-欲的味道,令人作呕。 昂哲用刀背拍了拍封老夫人的脸,又用脚尖分别踢了提封云喜和胡蝶儿,道:“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看着我是如何上你娘、当你爹?” 封云起的眸子颤了颤,血丝爬上了白眼。他抱紧胡颜,沙哑道:“若能走,你……走吧。” 胡颜不动,就连她贴在脸上的幕篱都没有一丝起伏。她的身体渐渐凉了,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这本应是她最美好的日子,却因背叛变成了一场屠杀。 第六百六十六章:真正的背叛者 封云起的双手在颤抖,整个人若即将拉断的弦。他缓慢地低下头,隔着幕篱,在胡颜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身侧。 他若想逃,这里的人拦不住他。然,胡颜生死不知,封老夫人又受制于人,他突然就不想逃了。与其被辱,不如……一起去死! 昂哲道:“看你如此宝贝那名女子,待我杀了你,让人强她的尸,想必其中滋味定然妙不可言。呵……真是喜欢你们中原人的用语,当真是博大精深呐。” 封云起缓缓拔出九环火鹤刀。 昂哲嗤笑道:“想反抗?那我只能先杀了你娘,总好过,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封云起的眼睛在瞬间变得全黑,又在眨眼间恢复正常。他道:“那就,一起死吧。” 昂哲啧啧道:“这是不孝啊。封老夫人,瞧瞧你养了一个多禽兽的儿子啊。” 胡颜悄然无声地坐起身,吓了众人一跳。 她站起身,扯下腰带,当着众人的面,将其一圈圈缠在了伤口上,然后勒紧。 风荡,吹得胡颜的幕篱随风飞舞,露出她纤细的脖子和尖尖的下巴。 封云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道:“兽兽!” 胡颜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往日不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会注意这些。 昂哲的眼睛一亮,道:“你个女人,倒是像我们草原上的野草,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如,跟了我,先让我睡睡看。” 众蛮夷哄堂大笑。 胡颜道:“若我是野草,可能还真需要你。” 昂哲来了兴趣,问:“怎讲?” 胡颜道:“你就像一坨粪便,离了你,野草如何生长?” 昂哲微愣,随即怒道:“真是不知好歹!” 胡颜冷笑一声,突然出手,袭向昂哲。 昂哲一掌拍向封老夫人的后背,将其当成武器,袭向胡颜。 胡颜闪身躲开,同时开口道:“口中同时道:“封云起,带你娘走!”她虽没了祭祀的能力,却自信脱身却是没问题的。刚才,被刺得那个瞬间,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她竟然一口气缓了上来。既然老天不收她,她就替老天收了这些祸害! 封老夫人的身子一个趔趄,撞向封云起的怀里。 封云起忙抱住封老夫人。 结果,他的眸子却是随之一缩。 封老夫人将一把匕首,送进了他的腹部。 封云起捂着腹部,问:“你……你是谁?!” 胡颜的手指已经戳在了昂哲的胸口,进一步就能剖开他的肌肉,掏出他的心!然,封云起的异样让她分心了。 胡颜知道,生与死只在呼吸之间,容不得她耽搁。 昂哲的命,她要定了!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胡颜果断回身,去看封云起。 结果,却看见封老夫人哆嗦着后退,而封云起的腹部,正插着一把匕首。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抬手就去抓封老夫人的后脑。 昂哲看准机会,直接用弯刀迫在胡颜的后腰上,迫使她停下袭击。 封老夫人一直退、一直退,她猜到胡蝶儿的身上,绊倒在地,然后爬起来,继续退,直到退到昂哲的身旁。 封云起瞪着猩红的眼睛,一直死死定着封老夫人。 才时,树上的*刚告一段落,两个丫头终是回过神,开始嘤嘤哭泣。 昂哲将头一歪,皱眉道:“好吵。” 两名蛮夷立刻抱着两名小丫头,将其高高举起,狠狠摔向地面。 一名小丫头的头磕碰到石头上,来不及喊疼,便一命呜呼;另一名小丫头没有死,被补了一刀,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昂哲道:“中原的女人虽好,但带不走的,自然要杀了,怎能留给其他男人淫乐?” 蛮夷们哈哈大笑。 昂哲扯出瑟瑟发抖的封老夫人,对封云起道:“哦,我忘了,你问她是谁。这是你娘啊。怎么,你不认识了?” 封云起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封老夫人,不言语。 封老夫人不敢看封云起,而是垂着头,哆嗦道:“云……云起,你别怨娘,你……你大哥被他抓了,娘……娘不得已啊……” 昂哲接话道:“封老妇人说得没错,我用美人计抓了你大哥,用你大哥的生命威胁她,让她帮我……”露齿一笑,“看住你。”假装惆怅,“哎……你也知道,我们能进入中原,着实不容易,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否则,你早就死了。” 封云起沉沉地喊了声:“娘……” 封老夫人突然抬头,猛地向后退开一步,惊慌道:“不不,不,云起,你别怪娘。娘为了给你留后,特意带上了蝶儿,是你……是你自己看不上她,非喜欢那个贱货,娘……娘也是没有办法啊……”言罢,眼泪噼啪落下。 胡颜看向封老夫人,问:“你骂谁是贱货?” 封老夫人突然发狂:“你!你就是个贱货!如果没有你……没有你……” 胡颜淡淡道:“如果没有我,封云起死得会更简单一点儿,不至于在死之前,还要知道,她的娘亲不但背叛了他,还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封老夫人指着胡颜的鼻子,吼道:“你才是婊-子!你目无尊长,连孝道都不懂,你才是……” 胡颜打断她的话,对昂哲道:“拿稳你的弯刀。” 昂哲不解,却攥紧了弯刀。 胡颜慢慢转身,看向封老夫人,突然出手,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掴了过去。 那声音,真是又脆又响。 打得封云起抬起头,打得昂哲侧目,打得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减少了三分。 封老夫人被打倒在地,半晌,才捂着脸,颤巍巍地爬起来。 昂哲赞叹道:“好厉害的女子!”按理说,封老夫人应该是她的婆婆吧?可看这巴掌掴的,更教训小辈无异啊。昂哲突然明白,胡颜让他攥紧弯刀的意思了。原来,她怕他以为她要反抗,会误伤她。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 胡颜十分平静地对封老夫人道:“你过来。” 封老夫人哪敢治过去挨打,瑟缩着后退。 胡颜道:“胡艳芳,你还记不记得,你及笄时,曾收到一只点珠缀玉薄如翼的蝶簪?” 封老夫人哪里会不记得?那发簪不是谁送的,却是她及笄礼上最贵重的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么多年,唯有特殊的场合她才舍得拿出来戴。至今,那蝶簪仍旧锁在她的柜子里,完好如初。 封老夫人想不明白,为何胡颜知道此事。 胡颜接着道:“你父亲迎娶正头娘子时,曾下了一对儿聘礼,是两只血玉镯。那镯子,你应该见过,却连摸都不配摸一下,对否?” 封老夫人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中的迷惑之色,越来越深。 胡颜道:“胡艳芳,你可知我姓什么?” 封老夫人微愣,随即囔囔道:“你……你叫胡颜?你是……胡家人?” 胡颜却突然道:“我是你祖祖祖祖祖姑奶!”言罢,突然用内力吸过封老夫人,抓着她的脖子,便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巴掌声。一个用力,直接将封老夫人再次掴到地上去。 胡颜道:“你有何资格和我论辈分?!” 封老夫人彻底傻了。她不信胡颜的话,一点儿都不信!她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祖祖祖祖祖姑奶?她在侮辱自己!对,一定是在侮辱自己! 封云起也被胡颜的话惊吓到了。他不相信胡颜的话,却忍不住抽痛起了眉角,感觉整头的青筋都在蹦哒着。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太大了。 胡颜又道:“你个愚昧无知的蠢货!怎能相信豺狼的谎话?你以为,你伤了封云起,留下了他,就能救你的大儿子?!哈!我胡颜在此立誓,若云起有不测,哪怕这些蛮夷放过你的大儿子,我也要将其碎尸万段!喂给你吃!” 封老夫人被吓傻了,想要开口说什么,结果,一张嘴,一口白牙哗啦啦地往外掉。 昂哲勾唇一笑,道:“不错,够狠啊!” 胡颜道:“狠吗?不让让见识一下更狠的!”突然再次出手。结果,这次却是虚晃一招,然后直接对昂哲发起了攻击。 胡颜确实很想打杀了胡艳芳,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杀了昂哲! 封云起与她,皆被人暗算。她缓过了一口气,却不知封云起能撑多久。她刚才之所以说那么多话,是想让封云起有个缓冲的时间。她被无风偷袭,只能怨自己粗心。她一直防备了封云喜,却没想到,无风会因司韶的原因,对她下毒手。封云起则不同。他是被他的娘亲送上了死路。胡颜担心封云起,怕他挣不开这场命运的诅咒,坠入魔障。 胡颜本就身受重伤,能坚持到现在,为封云起争取恢复的时间,已经实属不易。 这些年,她依仗大祭司之能,从不肯多花时间来精进武功。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其中含义。太心酸了。 胡颜的身体在迅速老化,且身受重伤,在与昂哲的对战中,稍慢了一点儿,被再次打飞,身体撞在树上,哇地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 幕篱掉落,她忙又伸手将其戴了回去,也不嫌上面有自己刚吐过的鲜血。 昂哲走向胡颜,眸子里闪动了邪恶的、掠夺的光,狠厉地笑道:“你如此特别,便不让弟兄们一起淫乐了。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新郎便由我来代替好了。” 言罢,突然出手,竟是飞出弯刀,抹向封云起的脖子! 第六百六十七章:成魔的男人 胡颜一紧张,下意识地要动手,却因失血过多,软倒在地,瞬间昏死过去。 封云起转动眼睛,看向旋转而来的弯刀,眼中的红血丝与黑色的瞳孔不停交替,突然之间,整颗眼珠变成了黑色,没有……眼白。 他伸出手,轻轻松松地接住弯刀,将其扔到脚下,然后,拔出插在自己腹部的匕首,也将其扔在脚下,冲着昂哲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就好似地狱修罗,看见了恶鬼,产生了残虐的欲望。 是的,他在兴奋。 封老夫人发出惊呼,吓得接连后退,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眼……眼睛……恶魔……眼睛……” 昂哲皱眉,将手伸到后背,竟又拔出一柄弯刀。他微微低俯下身子,冲着封云起做出攻击的样子。 所剩不多的蛮夷们立刻聚拢在昂哲身边,装出强悍的样子,面对封云起。实则,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惶恐。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一步步走向昂哲。那锋利的刀尖,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就像兽爪割破人的肌肤。 封云起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昂哲。 蛮夷们的咆哮声变成了痛苦的哀嚎。血肉飞溅、四肢横飞,人的头颅飞到天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表情。 封云起的墨发飞舞,手中九环火鹤刀不停收割着蛮夷们的性命。那种杀伐的快感,令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的,是了,他要得就是这种感觉。 血,扑面而来。那味道,令他欣喜若狂。 这些蛮夷各个凶狠得如同饿狼,他们悍不畏死,围住封云起,为昂哲争取逃命的机会。 可惜,他们低估了封云起。 封云起将九环火鹤刀一横,直接冲向昂哲,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但凡有阻拦他脚步的人,统统杀不赦! 昂哲被封云起砍伤多处,不敢继续对战这个恶魔,于是扯起胡蝶儿和封云喜扔向封云起,试图组织他的脚步。 封云起虽没一刀将胡蝶儿和封云喜砍成两截,但其做法也绝对称不上温柔。但见他直接闪身躲开。若躲不开,便一脚踢出,让其为自己让路。 封云起一路走来,脚边都是零碎的尸体。他冲着昂哲笑道:“不要跑,让我尝尝你血液的味道。”那声音,十分低沉性感,就好似在引诱无知少女。 昂哲心生惶恐,忙一把扯起封老夫人,掐着她的脖子,吼道:“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娘!” 封云起笑得越发邪魅,他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道:“杀吧。不要让我知道。” 这话说得,有些问题吧? 昂哲皱眉,道:“你是意思?!” 封云起诡异地笑道:“因为,我也想杀了她。” 封老夫人打了个激灵,忙喊道:“不要!不要,我是你娘!你怎么能杀了我?!云起云起,你醒一醒!你……你看看娘啊!” 封云起缓缓闭上眼,仰起头,道:“不是亲生的儿子,你可以随意作践,为何……”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封老夫人,“我不能杀你?” 封老夫人浑身一颤,惊道:“你知道?” 封云起向前一步,弯腰,用那全黑的眸子盯着封老夫人的眼睛,道:“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原来,封云起竟是在诈封老夫人。 昂哲见封老夫人已经不管用,竟将她往封云起竖起的刀尖上一推。 封老夫人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在快速的扩散。 封云起的眸子轻颤,看向封老夫人。 此时,胡蝶儿幽幽转醒,一眼便看见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上挂着封老夫人的尸体,她惊得失声尖叫:“啊!” 封云起回头,看向胡蝶儿。 胡蝶儿看清了封云起的眼睛,吓得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昂哲抱起胡颜,悄然向后退去。 封云起突然转头,看向昂哲。 昂哲吓了一跳,立刻威胁道:“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事到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唯有他怀里的这个女人,能令封云起恢复冷静。 果然,封云起不再动作,只是缓缓抽回刀,任由封老夫人的尸体滑落。看向昂哲,沉声道:“放下她,你走。” 昂哲却嗤笑道:“放下她,我走?你会放我走?哈……” 封云起突然竖立九环火鹤刀在自己的脸前,道:“否则,都死!” 有那么一个瞬间,昂哲想丢下胡颜自己跑,但是,他知道,他跑不了。封云起这个样子,已经不像人,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只不过,这个恶魔尚有两分人性罢了。 昂哲只能破釜沉舟,做最后一番拼杀。 他晃了晃手中的弯刀,将刀尖对准胡颜的脖子,道:“好啊!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封云起攥着刀柄的手和那双黑色的眸子都在颤抖,显然,他在极具挣扎。他突然将刀插到地上,整个人都垂下了头,低声嘶吼道:“你滚!” 昂哲没想到,胡颜对封云起如此重要,竟让他逼退了心魔。他不敢大意,立刻抱着胡颜向后跃去。 封云起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伤她分毫,杀你全族!” 昂哲的脸一沉,却并不怀疑封云起的话。入魔后的封云起,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抱着胡颜快速离开。 胡颜,已然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封家院子里,只剩下呆愣愣的无风和满身血腥的封云起。 封云起缓缓抬起头,眼睛开始微颤,黑色渐渐退去,又恢复成来原来的样子。 他一步步,走到无风的面前。 无风的眸子轻颤,终是有了反应。他以为,封云起会杀了他,实则……封云起对他不屑一顾,脚步不停,继续向昂哲消失的方向走去。 无风突然跪倒在地,冲着封云起的背影,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扑向无涯,抱住他的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无涯的心意,只是……不敢回应。 无涯的秘密,他知道。 他的秘密,无涯不知道。 今天,他就告诉无涯,他的秘密。 他心里有他。 他会,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 无风抓起无涯的佩剑,刺入自己的腹部。 抽出长剑,血流喷涌。 他抱着无涯,躺在了他的身边,十字相握,紧紧的。 他不是叛徒,他只是……被利用的可怜虫。 第六百六十八章:醉酒之后 封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又被烧得面目全非。 整座封家,好似一座乱葬岗,泛着滚滚浓烟,交织着无名枯骨。血腥味伴随着烧焦的肉味,扑鼻而来。即使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中,也掩不住那种刺鼻的气味。 整座封家,唯有胡蝶儿逃过一劫。 她既是幸运的,又是十分不幸的。幸运的是,她竟滚进了雪堆里,逃过一劫;不幸的是,她变得疯疯癫癫,不记得任何事。偶尔说两句话,却也骇人听闻。她说:“封云起是魔鬼!他杀死了姑姑!老天爷放火,烧死他!对,烧死他!嘻嘻……好大的火呀,好多死人啊,都死了、都死了……” 通过牙齿和简单的骨骼辨认,曲南一找到了封老夫人,并验看了她的伤口,发现她的腹部确实是被一把宽刀刺穿,从而导致身死。 胡蝶儿声称:“没有活人了,整个封家,没有一个活人了,都是鬼!都是鬼!” 曲南一不知第几遍地问:“胡颜在哪儿?” 蝴蝶儿又开始嘻嘻地笑,呜呜地哭,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胡颜是谁。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直接点燃了火把,将其凑到胡蝶儿面前,淡淡道:“你若不知,便烧死你。封老夫人太寂寞了,需要你陪。” 胡蝶儿惊恐地尖叫,捂着耳朵道:“不要!不要烧我!我知道……我知道胡颜在哪儿!”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蝶儿的胳膊,急切地问:“她在哪儿?!” 胡蝶儿神秘地一笑,道:“她去陪姑姑了。胡颜……嗯,胡颜被无风杀死了!一刀,捅在后腰上,当场就死了。” 曲南一认为,胡蝶儿确实疯了,若不疯,怎可能胡言乱语? 他松开了胡蝶儿,蝴蝶儿滑落到地上,被衙役夹起,带走了。 曲南一站在好似地狱的院子里,微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何事。他修长的手指在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一下接着一下,突然,加快了节奏,就仿佛他那颗纷乱的心一样,乱成一团。 花青染衣袂飘飘,站在墙头,望着如同地狱一般的封家,目露悲天悯人之色。他微微张开嘴,好似要发出一声轻叹,结果……却悄然勾起了唇角,漏出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报复了伤害自己的农夫。只不过,那个笑容尚未扩大,便被强行压制了下去。花青染的眼睛,隐隐泛红。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悲痛。 凡尘东家一步步走向封家,却被守在门口的衙役拦下,不许他进。 花青染看见了凡尘东家,于是开口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你确定要看吗?” 凡尘东家直接从地上跃起,落在了墙头上,站在了花青染的身边。他的身子太虚了,如此简单的动作竟然累得气喘吁吁,身子也随之晃了晃。待他站稳身子,立刻眺望起整间修罗地狱。 许是隔着幕篱他看不清楚,于是扯下幕篱,露出那张戴着鬼面的脸,再次望向满院子的残肢断臂。 他攥着幕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问:“她呢?” 没有指名道姓,但花青染却明白,凡尘东家问得是谁。花青染回道:“只剩下胡蝶儿一个活口。她说,阿颜被无风由后背捅了一刀,身……亡。” 凡尘东家手中的幕篱脱落,翻滚着坠向封家院内,沾染了血。他转头,看向花青染,再次询问道:“她呢?” 花青染微微蹙眉,觉得凡尘东家好像有些异样,于是回道:“这里没找到她的……”后面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没找到什么?自然是……尸体。 凡尘东家直接跳入院中,开始疯狂翻找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一边找一边下意识地碎碎念叨道:“没有你,对,这个不是,太好了。这个也不是,对,都不是……呵呵……真好……都不是……都不是……” 又衙役要来组织凡尘东家,曲南一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退下。 凡尘东家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肯停下。直到……他失去全部力气,跌倒在别人的尸体上。他仰望着天,笑着,闭上了眼。他很困,需要睡一会儿。嗯,就睡一会儿。然后,他会爬起来继续找她。找到她,打死她!她已经那么绝情,丢开他、不要他,凭什么又来用生与死霸占欺凌他的心?不可以,人不可以这样的。 曲南一对李大壮道:“把他送回去。” 李大壮问:“送哪儿?” 曲南一道:“凡尘。” 李大壮应了一声后,问:“大人不回县衙?” 曲南一愣了会儿神,道:“回。”抬脚,走了两步,停下,“派人搜寻……封云起。” 李大壮微愣,问:“不找胡姑娘吗?” 曲南一淡淡道:“她若没死,自会出现。” 李大壮看出曲南一的异样,没有再问,忙抱起凡尘东家,张罗起曲南一安排下的事情。 曲南一一步步走出封家,在门口处看见了花青染。 曲南一道:“绿腰死时,由你我二人共同见证了她假死脱身。”勾唇一笑,包含戏谑和嘲讽之意,“这一次,她又炸死,所谓何事?我年事已高,经不起这些折腾了。” 花青染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轻轻地道:“谁知道呢。许是要扔下这些恼人的是与非,与封云起远走高飞。”抬头,看向曲南一,“其实,她不用诈死的。她走了,便是走了,谁又能紧追不放?” 二人相视一笑,好像都轻松不少。是啊,自己猜,胡颜没有死,总归是猜测而已。以往,他们都如此自信,觉得自己脑中所想,就一定是事实。而今,那血淋淋的封家,让他们失去了那份自信,所以迫切地需要对方与自己一样确信——胡颜没有死。 曲南一道:“快过年了,却没有一点儿喜事可以来安抚一下这颗心。清染,我们去喝上两杯,如何?” 花青染道:“如此,甚好。” 二人来到酒馆,一言不发,直接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月上中空,曲南一站起身,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道:“我回去了。” 花青染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也回去。” 曲南一付了酒钱,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县衙后院。 曲南一进了屋子,脱掉鞋子,直接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花青染用水洗了洗脸,然后才脱掉鞋子,躺在了曲南一的旁边,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也闭上了眼睛。 曲南一道:“花老道,你是不是喝多了?分不清哪里是花云渡?” 花青染开口道:“是喝多了,却不至于分不清路。” 曲南一笑了,道:“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怎么,我的床格外柔软,还是你觉得与我同床共枕格外心安?” 这本是打趣的话,不想花青染竟轻颤睫毛,缓缓张开眼睛,道:“许是心安吧。” 曲南一微怔,睁开眼睛,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拉高了被子,盖在自己的鼻子下,道:“她若回来,一定会来找你。我就在这里等她。” 因为盖被子的原因,花青染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诡异的是,曲南一却听得格外清楚,好像字字落在耳朵里,砸进了心里。他感觉,喉咙里灼烧得难受。这会儿,反倒回味起那些酒水的辛辣。他以为,他爱着胡颜,是那般的卑微低贱,可如今看看花青染,竟还不如他。花青染竟需要攀着他,才能见到胡颜。多么……可怜。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是卑微的、可怜的,可事与愿违这个词儿,就是为了敲碎人的想象,让人面对现实。 曲南一嗤笑一声,自嘲道:“清染,何苦呢?她不要我,也不要你,不如……”翻身而起,压住花青染,眸光灼灼道,“我们在一起。”是的,若他与花青染在一起,定会气死胡颜。就算她死进了棺材里,也一定会蹦跶出来吼上两嗓子。一想到胡颜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就兴奋到难以自持。 花青染的眼睛突然睁大。 曲南一有些激动,竟去扯花青染地被子。 花青染问:“你是认真的?” 曲南一点头,冷笑:“为何不认真?” 花青染十分平静地道:“你去取个痰盂给我。” 曲南一笑道:“怎么,要吐?” 花青染很乖地点了点头。 曲南一随口道:“你随便吐。” 花青染一扭头,哇地一口,吐在了床上。 曲南一傻眼了。 花青染推开曲南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抱起干净的被子,来到看书用的塌上,然后优雅地躺下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了。 曲南一望着满床地污秽,胸腔里一阵阵地干呕,险些吐了。他忙爬起身,扯下床单,团成一个球,打开房门,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门外清冽地空气一吹,令他酒醒了两分。他倚靠着门框,滑坐到门槛上,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口中喃喃道:“只等你三天……不,给你一个忏悔的时间,等你六天好了。嗯,等你六天。若六天后,你还不出现,我就为你立衣冠冢,下葬。”勾唇一笑,样子竟是十分的轻佻,“埋了你,我曲南一又可以过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日子。醉卧美人膝,酒洒红唇间……呵呵……多么快哉!”闭上眼,仰头枕着门框,呢喃着,“好生期待啊……” 屋外寒风凛凛,屋内安静无声。 曲南一一半身子在屋里,一半身子在屋外,整个人就好像被从中间切割成了两半。屋里的那一半,是他自私的灵魂,恶毒地等着六天后,好亲手埋葬这份不平等的感情;屋外的那一半,是他浓烈的感情,他在黑暗中守望着一个人,期待再次重逢的那一天。于是,屋里的那一半灵魂在假寐,屋外的这一半灵魂在流泪。曲南一的睫毛上,悄然凝聚着一颗泪滴。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用单薄的身躯承担着胡颜生死未卜的恐慌。最终,它变成了一颗冰珠,于天亮后,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喧嚣于口。那些说不出口痛,才是致命的伤口。 第六百六十九章:谎言 一间普通的民宅里,烧着三盆上好的银霜碳,将屋子烘烤得暖暖和和,与窗外的数九寒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屋子里充斥着苦药的味道,掩盖了血腥味。 封云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的脸色惨白,唇瓣干裂爆皮,尽管昏迷不醒,那眉头依旧紧锁。他一身的伤口,皆被处理妥当。*的上半身上缠着一层层厚实的白布条。有些白布条上透着血迹。 封云起仿若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不时地摆动一下头,或者蹬一下腿,身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致使白布带上的血又多了几分。 突然,他大声喊道:“兽兽,快跑!”人虽之睁开眼睛,弹坐而起。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快速打量四周,身体下意识地做出防护的样子。 这时,门帘子被掀开。 封云起刚要有做动作,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那锐利的眼神瞬间变得激动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挑帘子人。 结果,是失望的。 进来的人不是胡颜,而是封云喜。 封云喜端着药碗,快速走向封云起,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喜,欣喜道:“封哥哥,你终于醒了。” 封云起眼中的激动瞬间归于平静。他没有回答封云喜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封云喜将药碗递到封云起的手中,柔声道:“封哥哥快把药喝了吧。” 封云起一手接过药碗,看似随口地问道:“这是哪儿?” 封云喜坐在床边,回道:“这是一间民舍。” 封云起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封云喜。 封云喜的神色一暗,垂眸道:“封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儿养伤,封家的血海深仇,还等着你去报。”抬头,用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看向封云起,哽咽道,“封哥哥,云喜好害怕。那么多人,都死了。云喜醒来时,看见周围都是尸体。”突然伸手,抱住封云起,哭道,“娘亲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云喜好害怕,害怕那里面有封哥哥。呜呜……呜……” 封云起突然伸出手,捏住封云喜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扭。 封云喜被迫离开封云起的怀抱,且立刻发出痛呼声:“啊!”她求饶道,“封哥哥,你怎么了?云喜好痛,你放开云喜好不好?” 封云起冷着脸,沉声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记得自己走出了封家,去追昂哲。追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倒地不起。若只看眼前,封云喜救了他,他应该感激,但实际上,却疑点重重。 封云喜见封云起面沉似水,不敢再继续讨饶,忙解释道:“云喜醒后,吓得跑出了封家。因不知封哥哥是死是活,又壮着胆子折返回去,查看了一二。得知这些尸体里没有封哥哥,云喜心中稍安,于是又跑出了封家,准备去寻曲大人。结果,却在路上看见了封哥哥。当时,封哥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真的是要吓死云喜了。幸好,上天保佑,让云喜遇见了封哥哥。云喜力气小,扛不动封哥哥,于是就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使了银子,让他们帮云喜将封哥哥抬回家里。” 封云起松开了手,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问:“那户人家呢?” 封云喜道:“他们怕惹上麻烦,都跑了。哦,对了,我把身上的细软都给他们了,就当租赁这间房子了。”她一边说,一边揉着被封云起捏痛的手腕。 封云起点了点头,一仰头喝下苦药,将空碗递给封云喜,道:“辛苦你了。” 封云喜接过碗,笑颜逐开,一叠声地道:“不辛苦不辛苦。封哥哥照顾云喜这么多年,云喜能有机会照顾封哥哥,云喜心中格外开心呢。” 封云起微微蹙眉。 封云喜眼中的泪水氤氲,恨声道:“那些蛮夷实在是太可恶了!本来是封哥哥的好日子,他们……他们却大开杀戒。那么多的人,都死了……都死了……”封云喜越哭越伤心,最后干脆号啕大哭起来。 封云起将大手放在封云喜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拍了拍,沙哑道:“血债血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封云喜哭够后,扭开头,道:“大哥哥,你……节哀。” 封云起攥紧拳头,眸光沉沉,不语。 封云喜扭回头,扫了眼封云起,然后缓缓垂下眼睑,道:“封哥哥,我……我看见胡姑娘了。” 封云起那沉沉的目光突然反射出璀璨的光芒。他一把攥住封云喜的手腕,急切地询问道:“她在哪儿?!” 封云喜垂着头,哽咽道:“她……她死了!” 封云起微愣,随即却是笑了一下,道:“不可能。” 封云喜抬起斑斓的泪眼,盯着封云起的眼睛,道:“封哥哥,云喜没有骗你。云喜真的看见,胡姑娘死了。” 封云起的眸子快速地缩了一下。他的表情正常,攥着封云喜的手却越发用力,捏得封云喜小脸惨白,却并未出声阻止。 封云起问:“你看到了什么?” 封云喜道:“我让人将封哥哥抬回这间民宅后,立刻出去给峰哥哥请大夫。结果……结果……看见……” 封云起突然大吼一声:“到底看见了什么?!” 封云喜一阵瑟缩,小心翼翼地回道:“看见了胡姑娘的尸体,被扔在了街口。” 封云起直接跳下床,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要往外冲,口中还急声问道:“在哪儿?那个街口?!” 封云喜忙站起身,向前一扑,由封云起的后背,抱住他的腰肢,急声道:“峰哥哥,她死了,真的死了。我摸了她的脉搏,探了她的气息。我吓坏了,我去请大夫,结果,大夫请来后,她……她的尸体却不见了。” 封云起闭上了眼睛,突然大吼道:“你说谎!”挣开封云喜的怀抱,就要往外冲,身子却是晃了晃,向前栽倒。 封云喜用力抱住封云起,将他拖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她就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封云起的脸,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封哥哥,你是云喜的,谁也抢不走的。” 封云喜神经兮兮地一笑,道:“这样,多好。封哥哥你好生休息,云喜去给你煎药。”站起身,拿着空碗,挑开帘子走到厨房。 民舍小厨房的地上,躺着两男一女,皆瞪着死不瞑目的眼。一位男子大约五十岁左右,留着三撇胡须,穿着长褂,身边还有个药箱,看样子是位大夫。一位青年男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是那位大夫的小徒弟。至于那名寡妇,则是这屋的真正主人,亦是红莲教的信徒。她万万没想到,同是红莲教信徒的封云喜竟会杀了她! 封云喜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封云起的下落。她要利用这段时间,与封云起产生感情,让他忘了胡颜喜欢上自己。她要得不只是封云起这个人,还要鼓动他复仇,拿回属于他的大将军之位! 封云喜骗了封云起,她没有看见胡颜的尸体,当时,她坚信,胡颜已经死了。 蛮夷来复仇的当晚,她可是亲眼看见胡言被无风由后背桶了一刀。为了不显眼,她假装昏迷,又看见胡颜被昂哲重伤。如此这般,她若还能活着,可真就苍天无眼,祸害活千年了。为了迷惑曲南一等人,她放火烧了封家。她是要做一品夫人的人,身上可不能有任何的污点。就算那些蛮夷没有侮辱她,也架不住人心叵测。这大火一起,不管活的死的,统统死了,她才安心呐。 要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唯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现如今回想起来,唯有处理不当的,便是没有捅胡蝶儿几刀。那个贱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烧死了。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装昏,就有些不妙了。 封云喜抿嘴,目露阴狠之色,一双眼睛变得越发阴沉狠戾。她在水盆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竟被自己吓里一跳。她蹲在水盆边,抚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这么美的一张脸,可不许再露出那样的神情,怪吓人的。”说着还嘻嘻一笑。 封云喜站起身,一边拿块抹布开始打扫厨房,一边在心里合计着,若胡言真活着,她也不怕。若封云起问她为何说胡颜已死,她就说自己吓坏了,许是摸错了。 封云喜打定主意,待封云起身体好些,就用个法子,成就二人之间的好事。那胡颜心高气傲,又怎会与她共侍一夫? 这么一想,她就无比开心。 风云喜哼唱着小曲,擦拭着锅碗瓢盆。偶尔还拿起抹布扭个花,翘起兰花指凑到唇边嘻嘻一笑,自娱自乐完得格外开心。 垂眸,又看见那三具,封云喜皱着眉,一脸厌恶地道:“真是麻烦!” 这人要如何处理?如今地还冻着,袍坑埋掉显然不容易。扔到外面去,固然可以防止尸臭,却容易被人发现。思前想后,风云喜决定将这些肉炖烂后喂野狗。当然,若封哥哥喜欢吃,她也可以做给封哥哥吃。这样没心没肺不懂好赖的男人,唯有吃人肉,才相配! 第六百七十章:被绑的女人 胡颜在一阵摇晃中醒来。 她感觉呼吸苦难,想要动一动,却好似被束缚着,挣扎不脱。她的周围,有些东西,将她不留缝隙地填满了。 她的头脑渐渐清明,刚要挣开眼睛,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她的眼珠里灌。她忙闭上眼睛,动了动被束缚的双手,捏捏手指间的东西。 是米。 她被装在了米袋子里,嘴上插着一根芦苇杆,探在外面,用以呼吸。 她没有死,好是不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胡颜觉得不好。 若她早点儿死去,是不是就能将青春留在脸上?就算她死了,封云起他们,看见得也是她风华正茂的样子,最不济,也是风韵犹存的模样。可现在……她已经不敢想象,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已经老态龙钟,掉光了牙齿? 胡颜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发现牙齿建在,她心中稍安。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她在意自己的容颜,希望自己爱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缱绻爱意。而她,也可以给予相应的回应。携手共看潮起潮落。 可如今,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老。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爱的人正年轻貌美,她却要用布满皱纹和斑点的身体,与其缠绵疯狂。 呵……多么讽刺 她一直以为,“情浓时葬身无处”是指她与谁相爱后,会被那个人杀死,谁知……呵……竟是在缠绵欢好后,被岁月杀死。以她这种衰老的速度,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会与世长辞。她现在就像一名毫无反抗力的老者,任由别人将她带去任何一个地方,仍在任何一个肮脏的角落里,等死。 思及此,胡颜意味不明地笑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 至少,她在他们眼中,仍旧是那个薄情寡义却又绝艳人间地胡颜。 马车一路颠簸,胡颜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想想往事,时而在梦中身披嫁衣,坐拥盛世繁华。昏昏沉沉中,她曾多次想要咬碎口中的芦苇杆,让自己就死在米袋子里,也好过颠沛流离。清醒时,她会嘲笑自己的懦弱,却失了寻死的心思。 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听见了说话声。 有人说:“主子,我们出了六合县。” 又过了很久,胡颜又听见了人语。 有人说:“机鸠,你还真是守时。” 机鸠?机鸠是谁,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呢?哦,熟悉的不是感觉,而是她的心。竟由死气沉沉变得活蹦乱跳。是啊,她想起机鸠是谁了。机鸠是白子戚啊。她的子戚。 是白子戚来救她了吗? 她……她这个样子,如何能见子戚? 胡颜慌乱了。她想整里一下衣袍,或者捂住脸逃开,却都办不到。她就是一只被捆绑着的老马,待宰。 胡言的心思是复杂的、多变的。 她在确定自己无处可逃后,反而开始期待。期待白子戚能救下她。然后……然后如何?然后她就装作不认识他,偷偷溜开。 呵…… 好生可笑! 胡颜被自己气笑了。若白子戚是来救她的,怎么可能让她蒙混过关? 不想了、不想了…… 她被困在米袋子里,四肢痛得刺骨。没有什么,能比逃出这里,然后喝口热粥,躺在被子里睡一觉,更能让她欢喜的了。 胡颜想了很多,但实则不过是弹指之间。 外面,竟然没了动静! 胡颜慌乱了,开始挣扎,却被人打了一棒子,直接昏死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提出了米袋。 哦,准确地说,不是提,而是……倒。 她就像条米虫,被连同大米一同倒在了地上。 如此粗鲁的行为,绝对不是白子戚。胡颜不得不哀叹,幸运那种东西,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势利眼。她春风得意时,它厚颜无耻地围着自己转,想要锦上添花。她老了,落难了,它就捂着鼻子,嫌恶地躲远了。滚滚滚!又过远滚多远! 胡言心头火起,吐掉口中的芦苇杆,缓了两口气,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昂哲。 他穿着墨绿色的衣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缀着一枚美玉。一头小辫改换了样子,半面拢于头顶,用白玉冠束着,半面披散在后背,有几缕垂在肩前。昂哲的五官有种侵略性,看起来就像草原里的狼。但经此装扮,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位翩翩公子。只不过,这位公子有着利爪,喜欢残忍。 四目相对,昂哲嗤笑道:“这就是大将军心心念念的人儿?呵……他还真是口味独特,非我族人可比。” 此刻的胡言,好似五十岁的老妪,一头长发变成了灰白色,一张脸更是布满了皱纹,虽不至于多么可怕,却绝对不会令人觉得惊艳、欣喜。 胡颜动作僵硬地坐起身,伸出被捆绑的双手,慢慢揉捏着自己疼痛难忍的膝盖和抽搐的小腿。 昂哲看着她,嘲讽道:“拿你当挡箭牌,还真是失策。本以为,劫走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可供玩乐,结果……呵……竟是这么一个老叟婆。” 昂哲身后站着六名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圆脸壮汉道:“主子,不如杀了她!我们已经从六合县里出来,封云起就算想追,也寻不到方向。带着她,反倒是个拖累。” 昂哲点头,圆脸壮汉走向胡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胡颜抖了抖身上的米粒,抬眼看向昂哲道:“你们可以将我带去任何地方,但是……如果谁想用那双脏手杀了我,我便让他当我的陪葬畜生。”封于起无事,太好了。 圆脸壮汉嘲讽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敢在这里叫嚣?看爷……” 胡颜突然跃起,抬起双手,在地上转了半个圈。 胡颜站定,圆脸壮汉同样站定。 胡颜看向昂哲。 圆脸壮汉的脖子突然喷出血雾。他捂着脖子急忙后退,如同被摸了脖子的鸡,在不停的挣扎。死,不过是时间而已。 这种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到令人无法相信,更没法设防。 第六百七十一章:昂哲虐待胡颜 当圆脸壮汉轰然倒地,剩余五名壮汉回过神,突然暴怒,咆哮着冲向胡颜。 胡颜,只是看着昂哲,眼神格外狠辣、暴戾,隐隐还透着三分嘲弄。 就在有人冲到胡颜面前时,昂哲突然抬起手,道:“退下。” 那人微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不敢忤逆昂哲,恨恨地瞪了胡颜一眼,又退回到原处。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饱含恶意地瞪着胡颜,向后退去。 昂哲看着胡颜,道:“你杀了我的勇士。” 胡颜收回那狠辣的目光,低头,去割手腕上的绳子,口中淡淡地嘲讽道:“你的勇士,都赶不上我们中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叟婆。” 这话,太伤人自尊了! 昂哲没有表情,五名壮汉却都红了脸,大有冲过来和胡颜一较高下的冲动。 胡颜终于割开了绳子。 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昂哲问:“你那是什么指甲?野兽的?” 胡颜道:“等我死了,你再仔细研究研究看吧。”其意思,现在不告诉你,你随便猜。 昂哲眯了眯眼,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胡颜抖了抖身上的米粒,十分淡然地道:“那就动手吧。” 昂哲却没有动。他打量着胡颜,以为她如此淡定,一定是有制胜的后招。若自己贸然动手,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昂哲阴沉沉地一声,试探道:“如今,我倒是想留你一条性命,看看封云起到底喜欢你什么?人要是求活,就必须有个求人的样子,才能求仁得仁,求活得活。你拿出什么态度,求我?”只要胡颜露出一丝求饶的样子,他立刻杀了她! 胡颜蔑视地看着昂哲,道:“求你?求你的结果,只怕是一死吧?” 昂哲被看穿心里,十分不悦,眉毛皱起。 胡颜轻松地道:“你那些心眼,且收起来。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人老成精?” 昂哲越发仔细地打量起胡颜。 胡颜道:“对,你就这慢慢看。当初,封云起要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多看了我两眼,然后毅然决定要娶我为妻。” 昂哲愕然。此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是铁定不信的。可是,他刚亲眼目睹了一切。封云起对眼前这位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昂哲的心里泛起了疑惑,却清楚地知道,不能留下胡颜。她若得以喘息,岂不是要越发厉害?然,他心中地好奇也被成功勾起。他还真就想看看,这老女人的身上,到底有何魅力,能乱人心智? 矛盾中,昂哲突然出手,袭向胡颜。他还非要试试她的深浅不可! 胡颜一直防备着昂哲,见他出手狠辣,心中一喜,立刻拼尽全力迎了上去! 若她能拉着昂哲共同赴死,为封云起除去一位劲敌,方是大善。 胡颜想得很好,只可惜,她的身体迟缓,配合不上她的想法。往往是眼神划向了昂哲的脖子,手指却还在半道。这种美人迟暮的悲哀,在胡颜身上几乎没有过度,所以更令人难以接受。 实话,她不想活了。 胡颜不畏生死,只求招招毙命,一时间,与昂哲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她终究是体力不支,被昂哲接连拍了四掌,身体像片残破的落叶,飘落到地面,砸起一些灰尘。灰尘落下,将胡颜掩盖。 她的唇角慢慢溢出淡粉色的血,沿着她的下颚,缓落。 昂哲走到胡颜面前,垂眸看着她,抹了一把脸上被胡颜抓出的血痕,眼神狠戾,冷声问:“你要寻死死?!” 胡颜闭嘴不语,只是用眼睛望着空旷的天空。 昂哲突然发狠,一脚踩在胡颜的腹部,喝道:“说话!” 胡颜被踩得张开嘴,哇地涌出一口淡粉色的血。 昂哲这回确定了,胡颜的血真的是淡粉色。 胡颜突然伸出手,抱着昂哲的脚,用力一扭,将其摔倒。 昂哲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用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右脚却是一痛。原来,胡颜竟用指甲割破他的鞋子,划伤他的脚筋。所幸,胡颜的指甲不长,只是伤了他的肌肤,并未切开脚筋。 昂哲大怒,眯眼,狠戾道:“找死!” 胡颜虚弱道:“你总算说对了两个字。”她不但在找死,还想整死他。 昂哲突然跃起,将膝盖对准胡颜的脖子,看样子是打算直接了结了她。 胡颜放松了疲惫不堪的身体,唇角染笑,闭上了眼睛。只要不是死在她爱的男人手里,死在谁的手上,对她而言,其实真的不那么重要。 然,昂哲的杀招却停下了。 昂哲站起身,冷笑道:“想死?那种美好的感觉,怎会让你轻易得到?我们来玩个游戏,看看你能活多久,看看……我多久会像封云起那样,有眼无珠地喜欢上你。”一招手,“来人,把她的指甲拔下来!” 胡颜张开,看向昂哲。 昂哲残忍地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伤人?” 两名壮汉走来,抓起胡颜的手,扬起了匕首。 昂哲皱眉,道:“起开!” 两名壮汉目露不解。 昂哲道:“你们这是要拔掉她的指甲,还是削掉她的手指?!” 两名壮汉互看一眼。 其中一人道:“主子,这事儿没啥区别吧?” 昂哲沉着脸,道:“我来。” 两名壮汉站起身,让开位置。 昂哲扯起胡颜,让她坐起身。 昂哲半跪在胡颜面前,执起她的一只手,残忍地笑道:“我亲自来拔掉你的指甲。不会像他们那么粗鲁。我知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喜欢被夫君温柔对待。” 胡颜看着他,连情绪都欠奉,只是道:“怎么一个将死之人,若能让你这位男子汉如此开心,我丢掉几枚指甲,又有何妨?” 昂哲被讽,脸色瞬间变的不好看,探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东西,戴在了手上。那是一个像兽爪的东西,通体黑色,非钢非铁,却十分坚硬。将它戴在手上,寒光烁烁,好似能挖出人心。 昂哲用那爪子,捏住胡颜右手上的小拇指指甲,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胡言哪里会搭理他?她气若游丝,感觉自己快解脱了。 昂哲接着道:“这是獒爪。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机鸠亲手做的,天下第一利器。” 机鸠?白子戚?! 胡言觉得生活处处是笑话,因为老天就是个贱人,没事儿就喜欢趴在窗台看别人的笑话。若没有笑话可看,他就自己制造笑话,哄自己开心。 这不,他又得瑟上了。 昂哲竟用白子戚做得利器来对付她。而白子戚做利器得地银子,有不少是花费在了她的身上,这还真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她用自己的痛苦,补上了那些花费。 哈! 真他爹可笑! 昂哲突然发狠,直接拔下胡言的小拇指指甲! 胡言没有惨叫,那声痛呼被她生生地压在了胸腔里。她扬起的脖子,就像一只濒死的天鹅,脸上的痛苦就像一首无声的哀歌。 昂哲残忍地笑道:“怎么不叫?” 胡言用力喘息,顶着一头汗水,看向昂哲,喘息道:“你叫吧,你叫得比狗好听。”鄙视地一笑,眼睛渐渐闭合。她是真的太累了。 昂哲恼羞成怒,将獒爪放在了胡言的无名指指甲身上。 胡言虚弱地道:“机鸠会……会……会后悔卖给你这个破东西!” 昂哲微愣,皱眉道:“怎么,你认识他?” 胡言笑道:“他心悦我。” 昂哲直接拔下了胡言无名指上的指甲!此等狂言,他不屑听了。 胡言感觉明明快死了,结果还是被疼醒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残破不堪的身子特别抗折腾,甚至以此为荣。可今时今地,她顶烦自己这破身体。干嘛不闭上眼睛,痛痛快快地死去?疼成这样,死去活来,有意思? 胡颜十分恼火,一咬牙,拼尽全力,一个巴掌掴在了昂哲的脸上,怒道:“你也算个人物?!要杀要剐,来个痛快!怎跟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娘们儿一样,只会小坏?!操-你-娘-的!奶奶我不陪你玩了!”言罢,直接用指甲割向自己的喉咙。 昂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多久了?多久没被人如此*裸的鄙视和教训过了?如此瞧不起他的,竟还是一个老太婆?!昂哲受的刺激有些大了。 他一把拍开胡言的手,恶狠狠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那锋利冰冷的钳子在胡颜的手腕上用力一刺,分别挑断了她的两只手筋。 胡颜发出惨叫,痛得直接晕死过去。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然后,她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她,还是那个被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站在高处,受世人膜拜。 昂哲站起身,对胡颜不屑一顾,转身登上马车:“将她扔上车。” 昂哲一行,有两辆马车。昂哲独乘一辆,胡颜被扔到后面的马车上,与货物一起。 车轮滚动,碾压着胡颜的鲜血,让马车继续前行。 第六百七十二章:寻人 白子戚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他急忙赶回六合县,直奔封家。 院子中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蛮夷的尸体被弃尸荒野,喂了野兽;封老夫人的尸体则是被拉回到县衙一侧的停尸房里,等着封家人来领。 那曾经的血流成河和烧成灰烬,被凝结成了冰,踩下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灵魂的哀嚎。白子戚一身白衣,身披白色大氅,站在院子中间,与周围的血腥格格不入。翩翩,这又是他最为熟悉的味道。多么讽刺。 也许,这就是胡颜所谓的天谴。 老天为什么不直接报复在他的身上?非要残忍地对待胡颜?果然……诛心! 白子戚转身,白色地大氅在寒风中划出纷乱。 他大步走向县衙,他要问问事情始末。 就算不可挽回,他也要……屠尽所有伤害过胡颜的人! 天谴?呵……他已经作孽这么多年,且等着看老天如何收他! 白子戚来到县衙,飞身下马,一脸煞气地走进大堂。 但凡有人拦他,便直接将其打倒。动作简洁有力,却极具杀伤力。 在衙役们地鬼哭狼嚎中,他站在曲南一的面前。 与此同时,大堂里悄然无声地多出一个人,竟是展壕。胡颜与封云起在地洞里求生的时候,曲南一便将展壕和搜侯一同调来寻胡颜。 曲南一轻轻地挥了下手,展壕隐入暗处,不见踪影。 白子戚直接了当地问:“谁动的手?可有她的消息?” 曲南一从席子上站起身,走到白子戚面前,道:“蛮夷潜入,寻封云起复仇。她……消失不见。” 白子戚的眸子冷如冰,隐隐透着血色。他问:“封云起何在?” 曲南一道:“封云起和封云喜皆消失不见。” 白子戚转身便走,与搜侯擦身而过。 搜侯回头看了白子戚一眼,暗道:好大的杀气! 待白子戚消失不见,搜侯来到曲南一面前,抱拳道:“公子,刘大夫的发妻报案,说刘大夫一直未归,其消失不见的当晚,正好有一女子来请刘大夫出诊。树下顺着这条线索寻下去,终发现了封云喜的踪迹。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并未多做探查,便直接回来禀告公子。”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急声道:“展壕、搜侯,你们二人随我走一趟。” 展壕和搜侯齐声应道:“诺!” 在搜侯的指引下,曲南一一马当先地直奔封云起的所在。 白子戚从拐角处走出,飞身上马,狂追而去。他刚回六合县,对事态的了解绝对不如曲南一。看曲南一如此匆忙,竟连大氅都忘记披,想必是发现了胡颜。 一直守在门口的壮汉,忙对身旁的人耳语一番。那人便飞奔到一辆马车前,道:“主子,曲南一动了。” 马车里传出一个粗哑的声音,急切道:“跟上!” 车夫大喊喝声驾,两匹高头大马直接蹿了出去。 路上,搜侯道:“公子,有人尾随而来。” 曲南一面色如常,淡淡道:“随他们。” 曲南一策马狂奔,眼见着搜侯说得农家在望,却看见花青染在周围徘徊。 花青染听见马蹄声,于马背上回过头,望向曲南一。 曲南一马不停,直奔到门舍门口,翻身下马。 花青染紧随其后,下马。 曲南一问:“你怎在此?” 花青染道:“刘大夫彻夜未归,已有三日,昨天求到花云渡,我觉得这事儿可能与封家被屠有关,于是借助昨晚十五月圆,正气最为浩荡时,占卜了一挂,得知许大夫就在这附近,特来看看。” 曲南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刚要伸手敲门,却留了个心眼,对搜侯道:“你进去,把门打开。” 搜侯抱拳,道:“回公子,这里面养了四条恶犬。属下在回去的路上,做些了准备。” 曲南一点头,搜侯掏出怀里揣着的四只肉包子扔进了园内。 院子传出狗吠声。 搜侯飞身跃起,趴在墙头,向下张望了两眼,又跳回到曲南一身边,差异道:“那四只恶犬,竟不吃包子。” 曲南一冷声道:“不吃包子,要吃人肉不成?!” 他本是随口一口,不想竟言重了事实。 花青染道:“我来。”说着就要往院子跳。 曲南一拦下花青染,道:“狗连吕洞宾都咬,难道会善待你?”看向搜侯,“直接将*弹它们鼻孔里去。” 搜侯一抱拳,应道:“诺!”他掏出*药丸,再次翻身趴在墙头,分别将其弹入四条恶犬的鼻孔里。 片刻后,四条恶犬悄然无息地躺下了。 搜侯跃进院内,拿下门闩,打开大门。 曲南一与花青染并肩走了进去。 花青染路过恶犬身边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对曲南一低声道:“这恶犬吃过人肉。” 曲南一点了点头,继续前向。 厨房里,火炉上正煮着药,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封云喜拿起一块布,垫着药罐子,倒出一碗药,放在了灶台上。 她掏出“神识珠”和一包药,一手拿一样,举起“神识珠”,看了看,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封哥哥这段记忆,不要也罢。要如何才能彻底销毁?”又举起药包,漏出三分羞涩七分狡诈的笑意,“封哥哥,你会喜欢云喜的。” 门被瞬间拉开,发出吱噶一声响。 声音并不大,但听在封云喜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一道炸雷!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神识珠”直接滚落到燃烧着的炉火中! 封云喜捏着药包,傻眼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那般小心,怎还被找到了? 封云喜在愣怔过后,起了杀心,却知自己若动手,只有被杀的份儿,于是不着痕迹地将药包攥进手里,含泪喊道:“曲大人……”话音未落,已是哇地一声哭出来。 曲南一听胡颜说过,封云喜失意了,却还是没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继续往屋里走,脚步又急又快。至于封云喜手中那包药,到底是什么,他没心思探究真相,也不想管。只要她不对胡颜不利她便能活着。 花青染慢了半步,没注意到掉进炉火里的是什么,也没看见被封云喜藏起来的药包。 曲南一掀开帘子,看见躺在床上的封云起,眸光便是一缩,直接回身,大喝道:“胡颜呢?!” 尾随进屋的封云喜吓得一哆嗦,捂着脸哭道:“都死了!都死了!” 曲南一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穿了。他一直不让人去寻胡颜,一是生她的气,二是笃定封云起会和胡颜在一起。他……他这么能丢了胡颜,独自躺在这里养伤?! 不不不,胡颜那么厉害,怎会轻易死掉? 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她也会好好儿活着。他不止一次见证了她强悍的生命里。 曲南一不信胡颜死了。 花青染更不信。他的睫毛轻颤,仍旧用那种云淡风清的语调儿道:“你说什么?” 封云喜干脆蹲在了地上,将脸埋进腿间,用两只胳膊围着头,痛苦地哭道:“死了,胡姑娘死了,我看见她被抛尸在路边。我……我摸了她的脉搏,探了她的鼻息。她一动不动,真的死了……”她埋在双腿间的脸在笑。笑得格外邪恶。尤其是,一想到这些有眼无珠地男人,会因胡颜的死而痛不欲生,她就格外觉得痛快!若有那么一两个能殉情,就实在太令人开心了。 门帘被再次掀开,走进了白子戚。 门帘落下的瞬间,再次被掀开,凡尘东家戴着鬼脸,走了进来。 封云喜的话,他们听见了。 白子戚直接伸出手,一把扯起封云喜,将她扔到墙上,瞬间靠近,捏住她的脖子,直视着她的眼睛,森然道:“你在说谎。” 封云喜被掐得脸红脖子粗,悬空的脚开始乱蹬,一双手用力掰着白子戚的手,却使不上力气,眼见着就活活儿掐死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每一丝,都是恨意! 这时,封云起悠悠转醒。 白子戚看向封云起,直接扔下封云喜。那动作,就跟扔块破抹布一样。 封云喜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涕泪横流。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由自主的哭。 四名男子,没有人在意封云喜的死活,齐齐扑向床边。 白子戚薅着封云起缠在伤口上的白布条,直接将人从床上扯了起来,问:“胡颜呢?”他的声音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儿,好似随时会绞在人的脖子上。 封云起仍旧有些迷糊,却在恢复了三分清醒后,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腕,沙哑道:“去找!去找她!昂哲……昂哲带走了他。” 昂哲?白子戚微微皱眉,随即扔下封云起,大步向外冲去。他的脸因恨意变得扭曲,看起来十分骇人。他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那是从未有过地慌乱。一年前,昂哲派人联系到他,让他帮忙制作一只利爪。红莲教需要大笔的金银才能运作如常。他应下此事,拿了丰厚的定金,并约定,一年后在织花县银货两讫。 他……送去了獒爪,取回了尾金,却……放走了昂哲! 第六百七十三章:机鸠之怒 他听见了米袋子里传出的呜咽声,看见了有人扬起棍棒狠狠地打在米袋子上。他以为,那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要得只是银两。 白子戚捂着胸口,感觉到了何谓切肤之痛! 是了,当那棍棒砸向米袋子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种心痛。他以为,那是因为胡言的背弃。他想,他在送完獒爪后,定要回去看看胡颜是闹得那样,到底有何目的?就算胡颜真的是薄情寡义,却也不可能不要自己。因为,他不但是她在红莲教的眼线,还是……还是一位无法人道的男子。他爱她,却不能给她完整的感情,又有什么资格,霸占她的身体?!说不介意胡颜与别人恩爱缠绵是假,但他本身无能,又如何能怪胡颜沉沦情-欲? 他想得是那么的明白,却……却……却丢了胡颜。 白子戚恨极! 他骑上马,向着织花县的方向追去。 无论如何,他要追上昂哲,让他……死! 白子戚来去匆匆,那张愤怒至极的脸,却给人留下了复杂的想法。曲南一最有心机,察觉到白子戚的失态,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忙快步追出,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搜侯和展壕紧随曲南一身后。屋子里的男人,哪一个不是猴精? 花青染骑马,凡尘东家坐上马车,悉数追在白子戚的身后,狂奔而去。 封云起晃了晃晕沉沉的头,快速下了床,扯过破破烂烂的衣袍穿上,抓起九环火鹤刀就要往外走。 封云喜拦下封云起,道:“封哥哥,你的伤没好,不能出去。” 封云起直接推开封云喜,冲进了寒冬中,随*了路人的马,去追白子戚。 封云喜恨极,两只眼睛就像淬了毒液,狠狠地瞪着门帘。她突然发狂,冲到炉子前,用筷子拣出那颗被烧得通红的“神识珠”,冷笑一声,将其直接扔进了冷水里。 “神识珠”啪嚓一声炸开,碎成一片。 封云喜扯下门帘,将门帘塞进火里点燃,然后将门帘扔到了床上。 民宅中冒起滚滚黑烟。 封云喜跑出民宅,雇了辆马车,这才向着封云起所在的方向追去。 一行人,马不停蹄,出了六合县,去往织花县,分头搜索后,无果。 很显然,昂哲已经离开了织花县。 因不知昂哲是要回部落,还是去哪里,接下来的路,就有些难追了。 白子戚策马来到树林旁,也不言语,直接点燃了一只烟花,咆哮着飞上天,在半空中绽放出一只碧绿色花火,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只绿色的手。 展壕到附近,剪了很多的柴火,点燃。 篝火旁,曲南一坐在木墩上,伸手烤着火。这一天折腾下来,他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腹中饥肠辘辘,身上没有暖衣,即使有火烘烤,也冻得瑟瑟发抖。 展壕道:“公子,你且稍等片刻,属下去寻些得用的东西回来。”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先不要动。待搜侯回来再议。” 展壕目露忧心之色,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退到一边,站在风口,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为曲南一挡风。 白子戚一根接着一根地往火堆里添柴火。那脸,比这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 花青染跳下马,来到火边,坐下,暖着手,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凡尘东家没下马车,就独自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再然后,封云起追来。人是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曲南一、白子戚和花青染,同时转头看向封云起,然后又同时转回头,继续烤火,全当没看见。就连凡尘东家,亦放下了挑起的窗帘。 他们恨封云起。 若不是他,胡颜不能如此绝情;若不是他,胡颜定然会安然无恙;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心痛如绞?!这样一个人,权当看不见,死了才好。 美男子们心中有怨气,个个儿面沉似水。 封云起就侧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封云喜坐在马车里,赶来了。 她跳下马车,见封云起就躺在地上,一口怒气升腾而起,忙跑过去,用力将其搀扶起,与车夫配合着,将人抬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封云起好似陷入了梦魇,在这么冷的冬天,竟然冒出满头大汗。他在挣扎,却挣扎不脱,身子处于一种痉挛的状态。 封云喜抱着她,在他耳边一遍遍地低语着:“封哥哥,你醒醒、你醒醒……云喜在陪着你,只有云喜会在乎你的死活,你醒醒……” 许是眼睛不见为净,花青染等人的表情终是有所松动。 曲南一屁股一挪,凑到花青染的身边,拉起他的青色大氅,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花青染刚要开口说话,曲南一便抢话道:“不许说不行。你睡我床的时候,我可从没赶过你。” 花青染用眼尾扫了曲南一一眼,没吭声。 曲南一看向白子戚,问:“你确定昂哲来过织花县?” 白子戚眼皮也不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火里添加柴火。 花青染伸出手,拦住白子戚,道:“火要被你压灭了。” 白子戚显得十分烦躁,直接扔了柴火。 曲南一道:“白茂才,其实我挺佩服你。混迹在阿颜和红莲尊主之间,竟能游刃有余,真是个人才。” 白子戚冷冷地道:“有机会,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其中滋味。” 曲南一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道:“我很期待。”家在两方之间,为难算得了什么?心累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找到那个该死的女人,他一定会让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一点——他曲南一绝对不是她可以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想到生死未卜的胡颜,曲南一抓起柴火,一根接着一根地往火里塞。 花青染伸出手,拦住曲南一,道:“火要被你压灭了。” 曲南一扔掉柴火,扭开头,深吸一口气。 花青染盯着火苗,道:“怪不得师傅会选择云游四方,用此方法避世。原来,避得不是世,而是情。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容易生情。对一个人投入再多的心思,就容易生情。” 曲南一道:“你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哪儿来的那么多感慨?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白子戚直接送给曲南一一个鄙视的眼神。 花青染更是连看他都懒得看。 曲南一这个人,惯会说嘴。若他不是深陷感情里无法自拔,也不致于连个大氅都不披,就穿着单薄的衣衫追出来。 第六百七十四章:誓言相随永不弃 花青染觉得烦闷,抓起柴火,往火堆里扔:“不知……何时能找到姐姐……” 白子戚和曲南一同时伸出手,拦住花青染,异口同声道:“火要被你压灭了。” 三人互看一眼,表情皆柔和了两分。 封云喜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封云喜的尖叫声:“封哥哥!封哥哥!不要,不要这样……” 三人对看一眼,谁都没有动。 马车开始摇晃,伴随着女人的呜咽声和男子的粗喘。 白子戚突然跃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了车帘,却看见封云起正掐着封云溪的脖子。 白子戚淡淡地撇了封云喜一眼,放下了车帘。 风云喜真是恨呐!既然你们都不管她死活,那就别怨她了!风云喜被掐着脸红脖子粗,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摸出纸包,刚要抖开,封云起的身子却是一软,额头实打实地磕碰到木板座椅上,发出咣地一声。 风云喜大口喘息着,攥着纸包有些不知所措。待她调整完呼吸,刚要抖开纸包,却见封云起晃了晃头,支起了身子,醒了! 车外,曲南一对去而复返的白子戚道:“你可不像是个喜欢管闲事的。” 白子戚道:“不能弄脏了封云起。” 一句话,在每个人的心里引发了不同的感受。就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曲南一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道:“一直觉得你们十分恼人,恨不得让你们全部消失才好。阿颜不见时,能与你们共同寻她,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 白子戚道:“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待寻到她后,我们再各行己路。” 花青染时分直接地表态,道:“你们去哪里,随意。我是要跟着她的。” 白子戚和曲南一目露差异之色,同时看向花青染。 曲南一道:“你可知,若寻到她,她还是会跟封云起一起?” 白子戚垂眸,道:“哪又如何?” 嘶……哪又如何? 曲南一不淡定了,白子戚亦然。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道:“清染,你可想清楚了?” 花青染抽出被曲南一攥着的手,道:“是你没想清楚,不是我。” 白子戚盯着花青染道的眼睛,道:“就算你想跟着她,可……”看向封云起所在的马车,“那人最是自以为是,善嫉且不讲理,又怎会同意你随行?” 不讲理?花青染要去给胡颜当男宠、当面首、当家在男女感情中间的那个人,这叫讲理吗?曲南一发现,他开始不理解白子戚的想法了。 花青染对白子戚的话道是十分赞同。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半晌过后,给出来答案。他说:“我要跟着她,与别人没有关系。封云起同不同意是他的是事,我跟不跟是我的事。” 曲南一惊讶得合不拢嘴。 白子戚目光呆滞,显然也被花青染的一番言词震慑住来。 凡尘东家在马车里嗤笑一声,尖酸道:“你们一个个儿急吼吼的要往她被窝里钻,真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叫谁爹?!” 曲南一、白子戚和花青染的脸,齐齐黑了。 凡尘东家接着道:“若她已经死了,你们最好排出个殉情的名次,别一下子都抹了脖子,到地下又是一番苦争。”言罢,直接拔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眼前细细打量着。 凡尘东家的话,惹恼来众人。 花青染率先发难,冷声道:“她没死。”若问花青染最厌恶谁,答案一定是凡尘东家。凡尘东家是如何折辱胡颜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凡尘东家冷笑道:“没死?我看她,没准又欠下来情债,被人大卸八块来!” 花青染突然站起身,抽出“三界”,直奔凡尘东家而去。 白子戚正裹着他的大氅,不想失了这份温暖,忙道:“冷静冷静,你管他怎么说?都说祸害活千年,瞧瞧那个女人,将我们这群风流倜傥的公子祸害成了什么模样?凡尘东家是有骨气的,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追着阿颜不放?那岂不是成了没脸没皮的!”曲南一这话说得格外阴损,俨然是在挤兑凡尘东家,避他离去。 花青染知道自己因胡颜之故失了冷静,忙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垂眸,淡淡道:“若姐姐有任何意外,第一个就拿你祭祀她。” 匕首在车厢里划出一道银亮的光。 马车的窗帘被削掉,漏出了凡尘东家的脸。 月光下,他没有带面具。 那张令无数人垂涎的脸,毁了。他的右脸上,有着明显的烧伤疤痕。沟沟壑壑,占据了右脸。那双迷醉了无数人的猫眼,再也不见潋滟的光,反而泛着恶狠狠的凶光和*裸的恨意。很难想象,那个艳绝天下的幺玖,会毁容。 他的手中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透过马车窗口,望着众人。 他说:“我就是没脸没皮!待我寻到她,她若没死,我便补她一刀!她若死,我用命赔她!”言罢,喝到,“走!”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开始轱辘前行。 一直尾随在马车后的六骑,也策马跟了上去。 震惊吗?十分震惊! 在封云起和胡颜大婚的当天,凡尘东家的一身装扮,已然包露了他的真实身份。谁会将红袍做成戏服的样子?唯幺玖一人。曲南一和白子戚的吃惊比较小,最为吃惊的要属花青染。只不过,当时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花青染没倒出空收拾他罢了。 幺玖不但毁容了,声音也变得粗嘎难听,就好像用嗓子吞咽了锋利的石头子,令人十分不舒服。他离开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仍旧在耳边徘徊,还生硬地要往耳朵里钻。令人大皱眉头的是,幺玖说得那些话。看得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和胡颜同归于尽。 到底,是何事让他变得如此疯狂?竟是恨胡颜不死! 幺玖虽然走来,当花青染的目光中仍旧泛着滚滚怒火。 曲南一问:“他得罪你了?” 花青染抿嘴,不语。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胡颜为了让他有地方疗伤,被折辱下跪。 白子戚冷嗖嗖地道:“他是真的恨阿颜。” 第六百七十五章:痛到怒不可遏 曲南一嗤笑一声,垂眸,盯着火堆道:“能不恨吗?若因为自己弱,就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抹掉相处时的记忆,是个男人都会产生恨意。尤其是在,这个女人又跟其他男子好上了。这东西,只不过是曾经爱得越深,此刻恨意越浓罢了。” 花青染显得十分激动,冷声快语道:“所以,他就变得法的折辱姐姐?!若没有姐姐,他早死了!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折辱人?!他就是一只狗蛋!” 花青染第一次骂人,显然是气得很了。 白子戚与曲南一同事侧目,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回过神,又恢复成那副谪仙的样子,淡淡道:“骂得不对吗?” 白子戚与曲南一同时点头。 有人道:“骂得对。” 三人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但见封云起掀开车帘,裹着棉被,来到火堆旁,坐在了木墩上。 没有人搭理封云起。 封云起闷闷地咳了几声,道:“昂哲为人阴狠,手段最是残忍,落在他手中的战俘,若是小兵,便会直接砍杀,或者充当奴隶;若是一些将领……” 曲南一、白子戚和花青染终于给封云起一个正眼,看向他,听他说。他们的眼神十分骇人,既有着对胡颜生死的关心,也有着对封云起的恨意。他们就好像潜伏着的野兽,只待封云起把重要的话说完,就群起攻之,让他死无葬身之处。 封云起喘了两口气后,接着道:“一般而言,能在昂哲手中活着挺过七天的人,至今……没有。” 曲南一等人的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封云起道:“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天,所剩时间不多,不如即刻赶路。” 其实,曲南一也急着赶路,却不得不停下,等消息。他估计,白子戚放了烟花,是在等人,且是一个能提供胡颜具体位置的人。曲南一没有问,因为他相信,白子戚不会无的放矢。与其没头没脑地追,不如确定方向后,再追。 他见白子戚老神在在,也就稳住心绪,不语。 封云起自知,自己得了胡颜的感情,胡颜又声称与他们不再相干,他们完全义务陪自己去救胡颜。可事实却是,他们比重伤的自己跑得更快。 花青染的话,他听见了,却已经不知自己要如何回应了。他倒是想现在就站起来,大声呵斥花青染的无耻,然后独自一人去救胡颜。 沉默中。 曲南一道:“你不是记不得十年间的事吗?为何知道昂哲道脾气秉性?” 封云起淡淡道:“无涯说的。” 曲南一不在言语。 封云起揉搓了一把脸,对花青染道:“都说道士能掐会算,你就不能算算,阿……兽兽在哪儿个方位?” 花青染用眼尾看向封云起,干巴巴地道:“我与她有姻缘,自然算不出她在何处。” 封云起的本来十分苍白,听了这话,果断黑了。 花青染继续道:“你若有昂哲的贴身物件,我倒是能推算个一二。”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看向曲南一,“昂哲有两只弯刀,只带走了一只。” 曲南一冷着脸,道:“我出门还背着那东西?”衙役收拾封家残局的时候,确实捡到了一柄质地不错的弯刀,却以为其主已经被杀死,哪里想到昂哲跑了?! 封云起皱眉,不语。 花青染又道:“计算有,也要等到十五月圆之时,借助天地浩然正气,才能算得准。” 所有人,一起递给花青染一个巨大的鄙视眼神。 花青染轻叹一声,惆怅道:“功到用时,方恨睡得太多。” 原本十分紧张的心情,竟因这句话又缓解了两分。 白子戚道:“你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阿颜的强调。” 花青染坦言道:“心悦一个人,总在心中想她的样子,有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人。你们不觉得,司韶在某些时候,更像阿颜?”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似笑非笑的道:“清染,你在阿颜选定的男人面前如此表白,不好吧?” 花青染竟来了一句:“我不怕他知道。” 曲南一抚额,感觉自己的思想与花青染之间,好像隔了一百年。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胡颜自称老矣,身上总有那种遗世独立的孤单,如影随形。原来,是没人懂她的心思。嗯?自己也不懂吗?怎么会!他可是最懂她的。 封云起感觉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他坐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手相助,结果……被他们飞出的小刀,一把接着一把地扎在心上,若是以往,他早就……早就如何?呵……这已经不是以前如何就能解决的事,而是未来要如何才能走下去的路。 在诡异的沉默中,有人快马加鞭而来。 众人扭头看去。是搜侯。 搜侯直接来到曲南一的身边,抱拳道:“公子,寻到了昂哲等人曾落脚地地方,却又失去了踪迹。显然,他们有人在涂抹踪迹,防止跟踪。” 曲南一站起身,道:“带路。”他要去看看。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由相反的方向传来。 众人再次扭头看去。 一匹通体黝黑的黑马出现,却不见人。 白子戚坐在木墩上,伸出左手,变换了三个手势。分别是三、六、十。 一个蒙面黑衣悄然无声地从马肚子下翻身跃起,站在了白子戚的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主子。” 白子戚看向蒙面黑衣人,道:“通知昂哲,两天后,戌时初,我在这里等他。獒爪有弊端,我要亲自给他调整一下。” 蒙面黑衣人眼中流露出为难之色,却还是抱拳应道:“诺!” 白子戚拿起木柴,捅了捅火,悠悠道:“去追吧。追不到,你们所有人,都不用再回来见我。” 蒙面人一凛,目露决绝之色,沉声应道:“诺!”不在耽搁,转身离去。来时是一匹马的马蹄声,去时却仿若千军万马,踢踏声不绝于耳,渐行渐远。 原来,白子戚真正的势力不在六合县,而是在织花县。 曲南一道:“走吧,去看看阿颜曾经辗转过的地方。” 众人相继站起身,飞身上马,随同搜侯来到胡颜被当成大米倒在地上的地方。 为了看得清楚,每个人都点起了火把,将这一小方天地照亮。 搜侯指着地面道:“属下在出六合县的荒路上,发现了一些米粒和车辙。试想,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准备过年,怎么会带着粮食向外走?属下留了心,却发现那米粒不见了。直到路过这里,发现了大量的米粒。此处十分偏僻,正是躲避追兵的最好逃亡路。属下在这附近寻了片刻,发现了……” 所有人的呼吸一窒,几乎是同事,曲南一、白子戚、花青染和封云起,异口同声地大喝道:“发现了什么?!” 搜侯着实被吓了一跳,暗道:好大的杀气! 搜侯不敢耽搁,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好的帕子,送到曲南一的面前。 四名男子一同伸手,就要去夺那只帕子,搜侯和展壕忙用身体挡住其他人,曲南一更是动作极快,瞬间取走了帕子,在手中展开。 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凑近去看。 当最后一层帕子展开,两片染了淡粉色血痕的指甲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四名男子的眸子皆是一缩,那种挖心割肉的痛,瞬间冲入身体,不停地肆虐! 曲南一将指甲攥紧手中,紧紧的。手指心被指甲刺破,而不知痛。他从来舍不得伤一下的女子,竟……竟被人拔掉了手指甲?! 曲南一愤怒了,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他的眸光缩成一线,两只眼睛里似乎隐着两把刀,随时会剖开昂哲的腹部,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白子戚的手又开始颤抖,止不住的颤抖。是他,是他……是他做出了獒爪,让他有了可以折磨胡颜的利器。是他……是他收了尾金就转身,全然不知胡颜在遭遇着怎样的痛苦!胸腔里一阵翻滚,铁锈等味道涌上喉咙变得腥臭。他终于尝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是那么的恶心! 花青染手中的“三界”发出一声声的龙吟,似乎卷着寒风在咆哮,那般愤怒,如此悲鸣。这是他们看到的伤,看不到的呢?花青染不敢继续去想。若他能勇敢一点,早一点站出来,陪在她身边,就不会让昂哲钻了空子。为何,想得如此明白的他,竟还是需要时间独自舔舐伤口?!用情至深呐…… 封云起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风扬起他的长发,如同恶魔般飞舞。在别人看不可的角落里,他的眼睛在变幻着样子,事儿全黑,事儿变成正常。可这所谓的正常,却又十分不正常。因为那里,闪烁着邪恶的凶光。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他在笑!他竟然在笑! 他笑得格外残忍,就好像在品食敌人的血液鲜肉;他笑得格外恐怖,就好像一脚踏入了魔道,整个人的心性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神识珠”炸裂,看来对他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曲南一张开手,将胡颜的两片染血从手心里拔出,用帕子包好,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看向封云起,沙哑道:“你知不知道,她失去了处-女-身,意味着什么?” 第六百七十六章:惊变之人 面对曲南一的一问,封云起的背影一震,心头剧震,却没有回话。 曲南一突然发作,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扑向封云起,给了他重重一拳! 封云起身型一闪,躲过了曲南一的袭击。突然转过身,看向曲南一。那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快。 曲南一又挥出去一拳,目标是封云起的脸。 封云起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拳头。 曲南一的胸口起伏,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知不知道,她失去了处女身,便没有了祭祀资格,她已经没有能力自保,她只是一个会点武功的普通人!” 封云起的眼中划过懊恼之色,随即却被冷漠所取代。他松开曲南一的手,道:“爷知道。” 封云起那份冷静的样子,与刚才的焦虑完全不同,令人心生疑惑。 让,下一刻,封云起却道:“爷去休息了,两天后……”他环视众人,“爷单刀赴会。”缓缓勾唇一笑,残忍道,“除了她,所有在场的人我都会将其杀死,不!留!活!口!”最后四个字,他说得铿锵有力,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在前一刻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重伤样子。 封云起言罢,转身便走。 曲南一、花青染和白子戚互看一眼,皆蹙起了眉头。封云起怎么好像又变了?既不想十七岁的他,也不像二十七岁的他,反倒像是位只知道杀戮的恶魔? 不留活口? 他除了想杀昂哲,还想将众人都杀了不成? 呵……这话说出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幸好三位风姿迥异的男子不是长舌妇,否则这会儿就会围着炭火非议起封云起。 若说封云起的变化令人惊讶,那么如果他们肯见胡颜的变化,定会不敢置信。 装着货物的马车一路颠簸,既无人给胡颜药物疗伤,也无人给她衣物保暖,更无人送她吃食和水。 她就像被拔掉爪子的病虎,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清醒的时候,她会想想以为风光的时候。她站在祈神台上,接受众人的崇拜目光,一曲《祝神舞》,点缀红妆,惊艳了天下。后来,她流落到六合县,在艳山上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然后……然后与他们有了交集。花老道花青染、戏子幺玖、笑面虎曲南一、白剥皮白子戚,还有她转世后的小哥哥封云起。嗯,疯子,大家给他起了外号,叫疯子。呵…… 瞎子司韶跟了自己十余年,至今不知她长相,却……喜欢上了她。若哪天他的眼睛恢复了,可以看见东西了,却见到自己是这副鬼样子,不知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哈哈……只怕自己等不到去吓唬司韶道那一天了。 胡颜在自娱自乐。然而,她的自娱自乐却泛着心酸的味道。就像一位即将与世长辞的老人,在回忆着往事。她无力再去改变什么,也不能继续争夺什么。 那些曾经爱过的人,她不会去说再见,就让自己最美颜的容颜,留在他们的心间。偶尔想起她,还能骂上几句“婊-子-无-情”,或者等他们都垂垂老矣的时候,也会如她这般,在虚弱的呼吸间,回味着曾经的缱绻缠绵。她想,在他们的记忆里,她一定是美艳的。这就够了。 至于什么红莲尊主啊,假大祭司呀,对了,还有那个恶心人的琥米,都与她无关了。那些曾经被她看重的东西,如今看来,当真是一文不值。若时间能倒流,她……她一定不辜负他们的心意。哪怕用哄的、骗的、强势的手段,她都要与他们在一起! 胡颜呵呵傻笑着。这么想,让她觉得很开心。 马车突然停下,胡颜听见有快马踢踏而来。她觉得一切都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若能活着,没人想死。尤其是像她这种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老人,在内心深处,更渴望活着。 马车外,夕阳中,一身黑衣的男子,拦住了马车。 昂哲带来的护卫立刻拔刀相向,虎视眈眈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扬声道:“我家主子有话,请客人于一天后,戌时初,于织花县六里野林东南方向的第十二棵树下见。獒爪有弊端,主子要亲自调整一下。” 马车里,昂哲正把玩着獒爪,真是越看越觉得满意。但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令他不那么愉悦了。他又摸了摸獒爪,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但是机鸠对所做利器的那股子精益求精的劲儿,他却是早有耳闻的。眼下,他并不急着回去,只是想探听一些中原更多的消息。且,他曾得到消息,卫丞相的儿子似乎就在六合县附近。准确的位置虽不知道,但若有机会,他还是想将其挟持走,用以联系卫丞相,好谈笔生意。 思及此,昂哲应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会赴约。” 黑衣人一抱拳,应道:“诺!” 昂哲又把玩了一会儿獒爪,突然就皱起了眉头。暗道:这个机鸠不简单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他。不得不防。 昂哲有些不想去赴约,唯恐生变,但一想到机鸠的名声和对手中獒爪但喜爱,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若手中的獒爪在使用过程中出现问题,还是及早修理得当的好。毕竟,天下第一的利器,难得啊。 昂哲打定主意,道:“寻个客栈,休整一晚,明早启程赶回织花县。” 赶车的壮汉应道:“诺!” 马车调转了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胡颜睁开眼睛,眼中有犀利的光滑过。 机鸠…… 白子戚…… 若说白子戚第一次出现,是与昂哲做生意,那么这一次他去而复返,定是为了自己。 一种无法形容的甜蜜与激动,在胡颜的心中荡漾开来。 神奇的,她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她死了,岂不是再也看不见白子戚了? 如果……如果……如果她能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看着他们,岂不是更圆满?就算她是个老太婆,难道她就没有喜欢美色的权利?!就像她行将就木,难道就不能为自己选个更好的安身之所?她曾是大祭祀,她曾站在万人瞩目的位置上,她曾敢于天斗与地搏,为何就不敢搏一搏自己的命数?! 死,死在时太容易了。 她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忍受着各种折磨,活到现在,难道不是为了活下去? 只不过,心中没有了活着的希望,所以便放弃了挣扎。 多可悲啊。 想死,却没有勇气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割开自己的喉咙。 想活,却找不到让自己可以赖以存活的希望。 曾几何时,她如此卑微过?! 或生或死,谁能奈我何?! 胡颜勾唇一笑,那样子竟像一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 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准备翻找堆积在自己身边地货物。结果,胳膊伸出去了,手却毫无动作。她这才想到,自己被昂哲挑断了手筋! 好恨! 胡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笑了笑。 她抬起手腕,试着动了动手腕,一阵锥心的痛传来。 胡颜忍着痛,又动了动两只手腕,眼睛突然露出惊喜之色。 她的手筋没有断,只是被刺伤了。她若好生养着,没准这双手,还能动。 胡颜费力地脱下外衣,用脚和牙齿配合,将其扯成一条条的布,然后紧紧缠在了两只手腕上,用牙齿与膝盖配合,将布条系紧。 她伸出脚,开始在货物里翻找。 为了掩人耳目,昂哲道是置办了不少年货。有干货山珍,也有几条冻鱼和腊肉,以及一些柴米油盐。胡颜用小臂夹起腊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咬下了一块。她咀嚼着,缓缓眯起来眼睛。 口渴。 胡颜又在那些杂货堆里翻找了起来,终于在最底层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坛子烈酒! 胡颜用牙齿咬开酒坛子的封口,用小臂夹起酒坛子,仰头灌下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再一次鄙视起自己的懦弱。 她捧起酒坛子,摇头一笑,喃喃道:“守着这些吃食,竟能将自己饿死,呵……”用眼睛扫了眼自己胸口的位置,“你,何其小也!”一仰头,又咕噜噜地喝下不少酒。她那布满褶皱惨白地脸,渐渐有了血色。 胡颜用手臂内侧,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已经长出了褐色的斑点,且皱皱巴巴的。那张脸,已然如同六十岁的老婆子,哪里还能看出曾经的风华正茂? 胡颜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骂句了:“老东西!” 骂过之后,她竟笑了。 也是,其她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不过三五年而已,而她却独享了一百余年。多么可喜!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世人产生心魔,都会变得残暴,而她的心魔,竟死他爹的颓废,真是……太喜感了。 胡颜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也不敢吃太多,毕竟她现在的身子不像以前那么百无禁忌,吃得太多,她克化不了。 约莫吃了六分饱,胡颜放下食物,又将酒水小心地封了起来。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佝偻起身体,窝进了那些年货里。 第六百七十七章:擦肩而不识 入夜时,马车在一间客栈的门口停下。 昂哲走下马车,抬腿迈上石阶。 壮汉问:“主子,那老太婆如何处理?” 昂哲这才想起来,他还抓了一个人质,是封云起的心上人,一个……老太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昂哲道:“去看看她死了没。如果没死,给她换身衣服,把她拎我房间来。” 壮汉应道:“诺!” 昂哲走进客栈,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去了天字三号房。 壮汉掀开车帘,见胡颜闭着眼没有动,还真以为她死了。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拔出了刀子,准备再给她一下,让她死透。 不想,胡颜突然睁开眼睛,吓了壮汉一跳。 他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竟吓唬爷?!”言罢,就要扑上去拳打脚踢。 胡颜虚弱的道:“且慢!你若动手,我马上就得一命呜呼。你们主子问起,看你如何应对。” 壮汉目露不悦之色,却也放过了胡颜,冲着她唾了口吐沫,然后扔给她两件单薄的衣物,吼道:“换上!”言罢,也不走,就那么瞪着眼睛看胡颜。 胡颜用那双清透的眼睛,看向壮汉,道:“难不成,你也有特殊的嗜好,喜欢看老婆子的身体?” 壮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骂道:“快换!哪里那么多废话!”转开头,不再看胡颜。 胡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哆哆嗦嗦地换好衣服,道了声:“好了。” 壮汉回头,一把将胡颜扯出马车,就像拎着一条死狗,随手扔在了地上。 胡颜的膝盖跪在地上,痛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她颤巍巍地爬起身,缩着肩膀,露出孱弱地表情。 壮汉喝道:“快走!”扬起鞭子,直接抽了胡颜一下。 皮鞭甩在肉上的声音,听着都觉得疼。 胡颜的身子豁然绷紧,却并没有反抗,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她迈着刺痛的双腿,蹒跚而行。后腰处的伤,险些要了她的命。这几天又是连番的折腾,她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此刻想要伤人,应该可以,但是……决计逃不出去。谋而后动,方有可能。例如……她在走进客栈后,故意引起混乱,然后借机逃走。放火,许是不错的选择。 胡颜挪动脚步,踏上了石阶。 这时,一辆马车有远处飞奔而来。随同马车同来的,还有六骑随从,个个儿孔武有力,一看就知是练家子。 胡颜回头一看,眸子突然就是一缩。 那马车上虽然没有刻字,但前头两骑胡言却是认识的。他们是凡尘东家的随从。 马车后面,还尾随着四骑,看起来都有几分眼熟。这一行人,都是护着凡尘东家的武林高手。那马车里坐得是谁,不言而喻。 胡颜一个愣神,竟又被壮汉推了一把,膝盖一软,再次倒在地上。 凡尘东家戴着幕篱从马车上走下来,快步走向胡颜。 胡颜的一颗心都要跳出了喉咙!她忙垂下头,不去看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的鞋子在她的手边踩过,直接大步走进了客栈。他的随从紧随其后,步伐沉稳而有力。 壮汉踢了胡颜一脚,骂道:“别偷懒!快起来!你这身懒骨头,是不是还想吃鞭子?!” 胡颜突然回头,横了壮汉一眼。 那一眼,格外的狠戾,竟骇得壮汉收回了扬起的皮鞭。 胡颜站起身,夹着宽大的粗麻衣裤,地垂着头,走进了客栈里。 柜台前,凡尘东家的随从,扔了一钉银子给掌柜,并压低声音问道:“可见过长得像匈奴的男子和一名绝色的中原女子?” 一听到匈奴二字,掌柜立刻警觉起来,连忙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胡颜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就算自己站在凡尘东家的面前,他也认不出自己。是的,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佝偻着身子的人是胡颜。 壮汉听到匈奴两个字,立刻放慢了脚步。 凡尘东家的随从开口道:“掌柜无需惊慌,不是匈奴,而是长得像匈奴人,五官比较深刻而已。我们主子的小妾,被行走商人拐跑了,若掌柜的看见,请务必知会一声。若有消息,定当重谢。” 掌柜这才嘘了一口气,收起银子,小声道:“各位爷,请放心,若看见了,小的定然会知会一声道。” 壮汉放下心,推着胡颜继续前行。 昂哲带来的人,都被封云起杀了。现在随他同行的护卫,都是潜伏在中原的探子,也可以称之为叛徒。他们被昂哲收买,为他卖命。所以,他们不是匈奴人,也没有那样深刻的五官,自然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而胡颜,已经成为了老婆子,任谁也不会认为她就是凡尘东家要找的绝色小妾。 插肩而不识,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胡颜歇了逃跑的心思,怕引起凡尘东家的怀疑。她知道他是谁,也……也没脸去见他。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在幺玖强大的恨意面前,她还是怂了。 壮汉将胡颜推进了昂哲的房里,然后关上房门,与另外一名白脸男子分别守在门口的两侧。 胡颜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昂哲。 昂哲坐在床上,单腿踩着床沿,手上戴着獒爪。他爪紧手指,獒爪就会发出冷硬的撞击声,就像兵器在相互厮杀。那声音,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可偏偏,昂哲好像很喜欢这种声音。他一边打量着胡颜,一边獒爪,阴冷地道:“想不到,你还活着。” 胡颜走到几边,挺着受伤的后腰,轻轻跪坐在席子上,用嘴巴叼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用小i臂将其夹起,慢慢滋润着自己干燥的嘴唇和冰冷的胸腔,缓缓道:“为了给你惊喜,我努力活着,也是不易。”原本,她想说“就凭你那脑袋,想不到道事儿多着呢。”然,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参杂了三分讨好在里面。嘴贱这种东西,在寄人篱下的时候,会无药而治。神奇。 第六百七十八章:没脸没皮的老女人 昂哲看着胡颜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虽然老得掉渣,但确实举起优雅,浑然大气,有种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特别在里面。即使双手被废,却仍旧有种怡然自得的风采在里面。若是一般女人,被他抓来当俘虏,除了哭哭啼啼,就会寻死觅活。若被玩弄了身体,会立刻变老实,变得唯唯诺诺、卑躬屈膝。也有那刚烈的,会一头碰死。实则,一头很难碰死。缓过来后,同样会变得更加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只因,她们怕死。哈!多么可笑的女人!更甚者,她们会主动钻他们的被窝,甘愿被玩弄,只求换得活下去的机会。还会……争风吃醋。 昂哲突然很好奇,如果眼前这位胡姑娘被如此对待,会如何? 想到封家人叫她胡姑娘,他就忍不住想笑。当然,他也曾怀疑过胡颜易容,但动手后方知,她确实就是一位老太婆。 昂哲舔了下嘴唇,道:“你倒是挺自在的。你知不知道,你们中原的女人落在我的手中,会有什么下场?” 胡颜喝完一杯热水,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然后抽空送给昂哲一个好奇的眼神。 昂哲阴冷地一笑,突然站起身,走到胡颜面前,用獒爪提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将头仰到极限,这才残忍地道:“她们会被我们当畜生一样的玩弄。她们会尖叫、会流泪,想死,可到了最后,她们会主动敞开大腿,任我们将她们骑在身下。” 胡颜面色不改。 昂哲的獒爪在她的下颚上留下一个伤口,问:“怎么不说话?” 胡颜用眼神示意他看獒爪。 昂哲冷笑一声,收回了獒爪。 胡颜捧起水杯,继续喝水。 昂哲突然出手,用獒爪捏碎胡颜用小臂夹着的水杯,热水洒了胡颜一身。他狠戾道:“我要你和我说话!否则,留你舌头何用?!”言罢,就要去掏胡颜的舌头。 胡颜立刻表态:“我说。” 昂哲唾道:“中原女人,果然够贱!” 胡颜面色如常,望着昂哲的眼睛,悠悠道:“你们既然喜欢将女人当成畜生一样玩弄,莫不如直接去玩弄畜生。那些马啊、牛呀、猪啊,征服起来多有意思。等下一次,你就可以和另外一个人吹嘘,你能让那些畜生主动张开双腿,求你骑。”胡言发誓,她是真的想闭口不语的。但是,这货太贱了,非要让她开口说话。找骂的不多,他绝对算是其中一个最欠骂的。看来,嘴贱不是病,治不了。 昂哲微愣。他自认为精通汉文化,却需要好生寻思一会儿,才弄明白胡言的真正意思。胡言说得话他都能听懂,就是需要时间让自己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老婆子口中说出来的。要知道,越是年长的女人,越是在意自己的德行,生怕被人诟病。 若是一般老妇人,被他这么侮辱,早就一心求死了。哪能像她这样,淡淡地反击,却字字淬毒,句句有力。她在骂他,畜生不如!与畜生苟合,多无耻! 昂哲愤怒了。他用那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胡言,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激怒我的后果是什么?” 胡言轻叹一声,道:“你们这些小男人,就是麻烦。我不说话,你非得让我说。我说话了,你又恨得要死。你说,你自己找骂,关我什么事儿?你自己发贱,又与我何干?你若是问我,是否知道激怒你的后果,我自然知道。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寻只狗,让你一解*。”言罢,挺着后腰,站起身。 昂哲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凶残的光,道:“你是真的在找死!” 胡颜嗤笑一声,道:“我若貌若天仙,这番话说出,定然引起你的注意。你虽然气恼,却也会觉得,这名女子还挺有意思。从而起了征服的心思。”摸了摸脸,“只可惜,美人老矣。而这世上,能像封云起那种不在乎容颜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斜眼,从上到下打量昂哲,“啧啧……你不如他多矣。”一伸手,“给我去厨房取把菜刀!” 昂哲被胡颜挤兑的格外不舒服。他与封云起斗了好多年,却是胜少输多,如今又被一个老太婆鄙视,他心气难平。所以,在胡颜要菜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问:“干什么?” 胡颜一仰头,傲娇道:“我抹脖子!” 昂哲冷笑:“抹脖子,何需菜刀?”他扬起獒爪,动了动手指,让它发出刺耳的声音。 胡颜道:“你们蛮夷死后,讲究的是天葬。我落在你手中,也不乞求什么入土为安。但是,我要死得干净。你给我滚远点儿,我嫌你脏。我就要用厨房的菜刀抹脖子,谁也拦不住我!”言罢,就要往厨房冲。 还别说,胡颜这一翻话说出,还真是拍晕了昂哲。他在想,难道他打不过封云起的原因,难道是因为眼界不同?封云起竟然对这样一位老婆子,都能表现出深情厚爱,而自己……当真是万万做不到的。 昂哲再次拦下胡颜,嘲讽道:“胡姑娘你想借此逃走,未免太儿戏了。” 胡颜笑道:“你好聪慧啊。竟然看出了我要逃走。” 昂哲的脸瞬间黑脸。胡颜的夸奖,令他格外不悦。他转动阴狠的眸子,突然笑了起来。他道:“封云起不在,想必你会十分空虚寂寞。我破坏了你的大婚,理当陪你一个洞房花烛。” 胡颜的心就是一抖。她将手背到身后,装出欢喜的样子,吹了声流氓哨,道:“如此甚好。她直接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发出舒服的喂叹,没脸没皮地道:“你蹂躏我的时候,最好温柔些,否则我容易死你床上。”闭上眼,用脸蹭来蹭枕头,看似放松了身体,实则却是支棱起耳朵,偷偷防备着。 这样没脸没皮的老东西,昂哲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中原女人的认知,是不是存在很大的偏差?还是说,唯有她一人是这个德行?!难道说,封云起就是喜欢她这个性子? 第六百七十九章:客栈一遇终不识 昂哲试图想象,胡颜是个绝世美女,如此和自己说话,自己是否会心动。结果,无法想象。因此,他对封云起的心思越发好奇起来。难道说,封云起就喜欢这种老态龙钟又嘴贱的女人?中原人的品味,真是令人搞不懂啊。还是他们草原人比较有眼光,热情奔放的姑娘,纤细的腰肢,圆鼓鼓的*,肥硕的屁股,最好再有两条有力的长腿,不当能驰骋骏马,还能征服男人。 昂哲想着草原美女,有些心痒难耐。 结果,一转眼看见了胡颜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所有胃口悉数倒下,狼藉一片。 昂哲皱眉,大步走到床边,伸手就抓起了胡颜的衣领。就算他对封云起和胡颜之间的事情好奇,也不会心慈手软。然而,他转念一想,胡颜思维敏捷,口才极佳,她若能成为自己的人,岂不是要气死封云起?这一仗,他若胜了,那才是狠狠地抽封云起的嘴吧。只不过……胡颜那张脸,着实令他没有反胃。且,他也不知道,胡颜这个样子,还能活多久,还有没有其它活络的小心思。毕竟,能i出手就杀他一员猛将的人绝对不多。别看这个老女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昂哲并不敢小瞧了她。就在昂哲与胡颜对峙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争执声。 原来,凡尘东家就住在天字四号房里。且从天字三号房里路过时,恰好听见了胡颜的流氓哨声。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和底气不足,但于胡颜平时常吹的调调儿是一样的。都带了那么几分调戏似的拐弯。 于是,才有了门外的争执。 不得不说,幺玖在经历了这些事后,成长了许多。他没有直接喊胡颜的名字,而是口口声声喝道:“滚开!你们主子拐了我的美妾,吃事不能善了!” 门口壮汉怒道:“谁拐了你的小妾?!自己的玩物自己看不住,还好意思到处找?!滚开!” 幺玖一指那欺负胡颜的壮汉,喝到:“给我打!” 他带来的六名随从立刻上手,三拳两脚地将两名守门壮汉踹进了房间。不得不说,凡尘动家现在有了和别人叫嚣的资本。拳头硬,有银子,就是王道。 胡颜的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昂哲拽着她的衣领,她想躲,却无处可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戴着鬼脸面具的幺玖,走进房间。 昂哲带来的人听见打斗声,忙冲出屋子,来到昂哲的房间。 这间还算宽敞明亮的房间,瞬间变得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看向昂哲,以及……被他按在床上的胡颜。是啊,在所有人眼中,胡颜绝对是被她按到床上。一个那样老态龙钟的婆子,哪敢自己爬床啊。 所有人的心里都狂奔而过一句话——这也太荤素不忌了! 胡颜绝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立刻眯缝起了眼睛,表现出孱弱、胆小、受惊的样子,就像一位真正的老婆子那般,瑟缩着肩膀,不敢言语。 昂哲不知众人所想,一把推开胡颜。 胡颜接势躺在了床上。后腰和手腕上的伤,痛得她直冒冷汗。她不敢吭声,忍着痛,缩起身子,将眼留出一条缝隙,偷偷地看着事态发展。 凡尘东家的随从快速将屋子翻了遍,就连床下都没放过。 昂哲的属下堵在了门口,只待昂哲一声令下,便动手。 昂哲走向凡尘东家,将獒爪隐于袖口,沉着脸,问:“不知阁下是谁,为何深夜破门而入?” 凡尘东家举目四望,没看到胡颜,却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美妾被人拐跑来,我听见了她的声音,特进来看看。” 昂哲皱眉,目露狠戾之色,“我的房间,不是集市,不是你说看便能看的。” 凡尘东家冷笑道:“你这话说得毫无意义。因为……我已经看过了。”言罢,绕过昂哲,直奔床上而来。 胡颜的呼吸一窒,立刻将头藏在被子里。 昂哲觉得奇怪,为何胡颜不求救?或者说,她为何把自己藏起来?昂哲已经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结果……胡颜却不发作了。 凡尘东家走到胡颜面前,突然一把扯起了她,然后用手捏她的脸。 他觉得胡颜的身段有些像胡颜,所以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看起来不现实的答案。 昂哲见凡尘东家的举动格外粗鲁暴躁,看样子真的像在搜寻和人私奔的小妾,他身上的杀气立刻锐减了三分。这不是他的地盘,他也不想树敌太多。尤其是在,凡尘东家的那些随从,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他杀了他们容易,但若得罪了不容易摆脱的人,就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想息事宁人。 凡尘东家的手指冰凉,拧在胡颜的脸上,真是既疼又冰。 胡颜是个善于伪装的人,表面上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实则心里正在滴血。 她最疼的人,恨她。 他来寻她,却带着滔天恨意。 世间太多无奈,让人无法言明。 凡尘东家见胡颜的脸并非做假,且一头灰白地长发,也并非假发。他丢开胡颜,转身便走。他心中气恼不已,暗道:不是!竟然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哪儿?! 昂哲冲着堵在门口的属下摇了摇头。 那些壮汉便让开了位置,让凡尘东家带人离开。 那个欺负胡颜的壮汉,揉着胸口,来到昂哲身前,小声道:“主子,用不用……”做了一个切地动作。 昂哲道:“稍安勿动。” 那壮汉不死心,恨声道:“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昂哲警告地撇了那壮汉一眼,道:“王源,你什么时候成了主子?” 王源仿佛受到了惊吓,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弯腰抱拳道:“属下不敢,属下知错。” 昂哲挥了挥手,王源立刻带人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昂哲嗤了一声,道:“连这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注定成不了大事!”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胡颜,一步步逼近。 胡颜在装睡。 昂哲一把扯起胡颜,将她扔到了地上去。 胡颜怕自己的手腕再次受伤,没敢用手撑地,干脆闭上眼睛,任自己撞向地面。痛,是必然的;恨,也是必然的。但是,当她睁开眼睛,谁也看不出恨的痕迹。 胡颜艰难地爬起身,看向昂哲。 昂哲一脚踩在胡颜的胸口,再次将她踩倒在地,狠戾道:“为何不求救?” 胡颜艰难地呼吸着,沙哑道:“我求救,他就会救我?” 昂哲嘲讽道:“他不是说,你的声音像他的小妾吗?没准儿,他的心一软,会救你。” 胡颜道:“若要依仗别人的心软活着,还不如就这么被你踩死。来吧,用点儿力,别跟没吃饭似的!”胡颜心中有气,既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幺玖。让她夹起尾巴做人,一会儿可以,长时间,装不下去。 昂哲扫落胡颜两眼,突然就笑了。看神情,还挺愉悦。他说:“你确实是个有趣的女人,只可惜……”恶毒地一笑,“是个老不死的!” 胡颜横了昂哲一眼,道:“就我这种老不死的,却迷得很多美貌男子倾心不已!” 昂哲不屑:“哦?”松开了脚,“你且表现给我看看,没准儿我看你顺眼,就不杀你了。” 胡颜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道:“那你就好好儿看着!”盯着昂哲的眼睛,开始使用魅术。这魅术还是她从许老道那里学来的。之所以没有在被虐的第一时间对昂哲用惑术,一是因为她修炼的不到家,二是因为昂哲的戾气太重,这种魅术对他而言,不会起作用。 眼下,昂哲已经确认她构不成威胁,精神有所放松,她才敢把魅术拿出来抖一抖。 胡颜的眼中泛起淡红色的漩涡,吸引着昂哲的目光。 昂哲似乎看见胡颜在逐渐变得年轻,那种风华绝代的样子,令他呼吸一窒,心跳瞬间加快了三分。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抚摸胡颜。脑中却突然闪过胡颜真实的模样,当即眸光一凛,伸出去的手,改变了力道,直接一个巴掌掴在了胡颜的脸上。那种被迷惑的感觉,瞬间消失。 胡颜歪着头,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她的眸光明明灭灭,用了两个呼吸,才得以平复。 昂哲收回手,警告道:“不要试图对我用那些歪门邪术!” 胡颜生硬地点了点头。 昂哲喊道:“王源!” 王源推门而入。 昂哲道:“把她给我套上麻袋,吊到你们的房间里,轮流看着,不许她睡!” 王源应道:“诺!” 王源一把扯过胡颜,将她扭送到其他人的房间,按照昂哲的要求,将其套上麻袋。因屋里并没有适合吊起胡颜的地方,便将麻袋的一边,系在了窗框上,然后让胡颜扔出了窗外。 他们住得中等房在二楼,胡颜便被吊在二楼的窗口处,整个身子都缩在了麻袋里,唯有一颗头露在外面。 夜里,寒风凛冽,打远一看,只看见一颗人头漂浮在半空中,着实够吓人的。 第六百八十章:夜色慌张人得救 凡尘东家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得消停。他干脆坐起身,披上大氅,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两名随从道:“叫醒他们,随我继续找!” 两名随从应里声“诺”。 韩拓去通知其他人,柳恒陪在他身边,向楼下走去。路过昂哲房间的时候,凡尘东家还特意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守门的王源见到凡尘东家立刻警觉起来。不想,凡尘东家脚步不停,直接越过他,向楼下走去。 王源目露很恨的光,对同样守门的壮汉小声道:“我去小解。” 那壮汉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王源偷偷尾随在凡尘东家的身后,在其结账时,溜出了客栈。 恰好,凡尘东家的马车被赶到了门口。 王源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顺着没有帘子的车窗口,将其扔进了马车里。然后,一转身,消失不见。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但实际上,却被胡颜看在了眼中。 此刻,她正被吊在二楼的窗口处,亲眼看见了一切。 过了片刻,韩拓追上凡尘东家,与柳恒一起伴其左右,一同走出客栈大门,其余四名随从则是去后院牵马。 胡颜眼见着凡尘东家要钻进马车,再也忍不住,学了声猫叫:“喵……” 凡尘东家与两名随从同时回头,看向胡颜。 夜色中,只看见一颗白花花的人头,就漂浮在半空中。风一吹,灰白的头发变得张牙舞抓,十分骇人。 不得不承认,胡颜竟他们吓到了。 柳恒突然拔出长剑,挡在了凡尘东家的面前。 韩拓更直接,拔出剑,就要刺向胡颜。 胡颜的眸子一缩,暗中骂了声爹,忙小声吹起了流氓哨。 这要是被误杀,可真就冤枉透顶了。 凡尘东家的一双猫眼中,光芒瞬间缩成一线,就像一只被惊到的猫。他忙一把攥住那名较为冲动的随从韩拓,耳语道:“救她。” 韩拓点头,再次越向胡颜,却是割开了绳子,将她提溜到凡尘东家的面前。 凡尘东家一把扯住麻袋,瞪着一双眼睛,弯腰问:“你到底是谁?” 胡颜站不起身,只能蹲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带我走。马车坐不得,里面被人扔了毒药。” 柳恒用剑挑开车帘,向里一看,立刻退回到凡尘东家的身边,到:“主子,车里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凡尘东家抬头,向着昂哲所在的窗口看去。 韩拓问:“可要去教训他一下?” 凡尘东家低头,看向胡颜,道:“先离开这里。” 二人同时应道:“诺!” 这时,其他随从牵马而出。 凡尘东家飞身跃上一匹马,对柳恒道:“把她绑在我的马鞍上。” 我草!草!草! 胡颜差点儿张嘴骂人。她这是什么?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是她老了吗?所有人想来踹她一脚解恨?!可是,柳恒却道:“主子,她来历不明,还是让我带着她吧。” 凡尘东家一点头,策马跑了。 胡颜被柳恒提溜着,系在了马鞍山。然后策马跟在了凡尘东家的身后,并吩咐道:“七彩,收拾干净马车。” 一名娇俏的女子应了声,直接跃上马车,嗤笑一声,道:“真是恶心。竟用了如此下流的腐肌粉。” 马车与马蹄声渐渐远了。 三楼天字三号房里的昂哲,正*着上身练武功,手中的獒爪在他手中被运用得越来越顺手,光看被他一下下挖空的墙,就知道起锋利程度不容小觑。 突然,轰然一声响,墙碎。 隔壁,正在几上翻云覆雨的两人,被吓得不清,皆直愣愣地看着昂哲,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守门的两个人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忙在门口喊道:“主子?” 昂哲举着獒爪,哈哈大笑,显然对獒爪十分满意。 他道:“无事。”突然看向那仍旧尖叫不止的女人,那个女人被吓得不敢再叫,一张因情欲染红的小脸也变得惨白。 昂哲转扬起獒爪,将洞口扩大,穿着亵裤、*着上身,走到对面。 那男子吓得魂不附体,从女人身上爬起,不停后退,道:“你……你要干什么?!” 昂哲邪恶的一笑,突然一脚将男子踹到,跌坐到地上,又向后滑了几尺,直接撞在了床角上,痛得差点儿没死过去。 昂哲垂眸看向那个捂着胸,蹲在几边的女子。她吓得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昂哲。 昂哲一把扯起她,直接将其按在几上,没有任何言语,就像一头猛兽,直接冲了进去。 女子刚好惊呼,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在无声中哭泣。 昂哲残忍地道:“笑。不笑,杀了你,和那个男人。”转头,冲着那名男子勾唇一笑。 那名男子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被昂哲一踹,早就没了脾气。又听昂哲说,要杀了自己,当即就吓尿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一边嗑头,一边道:“别别……别杀我。雪儿啊,你笑……你笑笑……” 女子的身子一僵,随即竟真的转过头,对着昂哲僵硬地笑着。 昂哲突然觉得十分没有意思,大力冲了几下,完全没有要交代地感觉,便直接抽身而出,扯过女子的肚兜,将自己擦干净,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二人道:“教教旁边屋子里的人,别让他们乱说话。” 门口响起两人的声音:“诺!” 紧接着,便是一声踹门声。 隔壁的门被踹来。 王源与另一名壮汉走近隔壁的房间,看了眼屋里的情形,立刻露出混合了淫-秽和震惊的表情。 昂哲穿戴整齐,走出房间,直奔中等房,其他属下休息的地方。 他想去看看胡姑娘怎么样了。 一想到胡姑娘三个字,他就觉得开心。真是满满的讽刺之意。 然,中等房里,并没有被吊起的胡颜,只有一根系在窗框上的麻绳,在寒风中轻轻拍打着墙面,就像在拍打昂哲的脸。 昂哲怒不可遏,直接将四名属下打倒在地,大吼一声:“给我追!” 第六百八十一章:婆婆是谁? 昂哲一马当先,追出了客栈。 身后是被打断了好事的王源,和五名鼻青脸肿的壮汉。 然,哪里还有凡尘东家的身影? 昂哲发狠想要继续追,却想到明晚与机鸠的约会,不得不放弃继续追捕。他的眸子散发着狠戾的光,发誓一定要找到胡颜,然后狠狠地……折磨死她!没有人可以从他的手上逃走。 凡尘东家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另一间客栈停下,直接开了四间上房。 负责清扫痕迹的人垫后,其他人抬着一口箱子,直奔上房。 箱子落地,被打开,露出了胡颜的头,和套在身上的麻袋。 她是真的想装昏,却知道如何也逃不过一审。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刀刀催人老啊。 胡颜在垂眸感慨,凡尘东家在打量着她。 苍老的容颜,布满皱纹的脸,冻得发青的肌肤,一头灰白的头发,佝偻的身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就像一条腿迈进了棺材里的老人。看着这样的一位老妪,他的心竟有些不忍。 凡尘东家开口道:“把她弄出来。”声音仍旧是粗哑难听。 韩拓和柳恒上前两步,将胡颜提出了箱子,又扯开麻袋,放她出来。 胡颜的双腿次痛,站不住,却仍旧咬牙挺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哪怕他不知道她是谁。只因这个人是百里非羽、是燕归、是她最想温柔以对的幺玖。只不过,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燕归埋葬了幺玖、她碾碎了燕归,捏成一个百里非羽,凡尘东家撕碎了百里非羽,因为……恨她。 胡颜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痛。从脚趾开始,一直向上蔓延。 凡尘东家指了指木头箱子,道:“坐吧。” 柳恒将木头箱子盖好。 胡颜诺着身体,坐在了木头箱子上。她不知道,作为一位老婆子,是不是应该这么坐下,但她痛得已经管不了哪些了。 凡尘东家道:“婆婆……” 胡颜的呼吸一窒,差点儿哭出来。凡尘东家的这声婆婆,简直就是挖她的心啊!这是不是报应啊?!因为她曾用自以为是,挖了他的心。现在,她突然想明白了,凡尘东家为何会恨她。她与他的情,被她擅自作主涂改得一塌糊涂。她做着自以为对他最好的安排,却从未想过,那是不是他的选择。就像今天,他叫她婆婆,声音虽然粗粝难听,但语调却是那么柔和,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这对于一个被昂哲挂在残虐的老太婆而言,是多么温柔的称呼,却……深深挖了她的肉、切了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吗?! 她用自以为是,杀了他。他用温柔,杀了她。这世间,果然没有最好的决断,只有最符合心意的选择。如果时间能倒退,她不求其他,只希望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抹杀了彼此的感情。 七彩守在门口,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托盘,走进屋子,为凡尘东家倒了杯水。 凡尘东家见胡颜垂头不语,身子却颤抖得厉害,便道:“给婆婆倒杯水。” 七彩又给胡颜倒了杯水,递到她的面前。 胡颜不接。 七彩直接甩脸,道:“别不识好歹!若不是主子良善,我直接大嘴巴伺候,看你招不招!” 若是以往,胡颜一准儿动手教训这个不懂礼貌的晚辈,可此时此刻,她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如何?她不想引起凡尘东家的怀疑。呵……其实,就算她说自己胡颜,想必他也不会信的。 胡颜伸出手臂,幽幽道:“手筋断了。” 七彩皱眉,看向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 七彩道:“主子心善,让我给你看看。” 胡杨心中一喜。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真好!凡尘东家还是那个幺玖,还是那个喜欢收留身残小动物的幺玖。胡颜一点儿也不在意,被他当成小动物对待。只要……只要他心中仍旧有柔软,只要他的灵魂能继续温柔,她什么都不介意。 七彩托起胡颜的手臂,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一手把这着她的胳膊,一手攥着她的手,轻轻地活动着。 胡颜痛得头冒冷汗,却抿嘴,不吭声。她从来都不喜欢张嘴惨叫,感觉那样特跌份儿。长期的习惯养成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改的。 七彩将胡颜的两只手腕都检查完了,才转身对防尘东家道:“主子,她确实被废了双手,不过那筋应该没有全断,养一养,那手兴许还能动。就不知道,她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养好了。”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道:“给她处理一下吧。” 七彩应道:“诺!”七彩蹲下,开始给胡颜处理伤口。 七彩对胡颜说:“你是一位挺能忍痛的婆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 凡尘东家虽然心急如焚,但他深知,眼前的老婆婆明显不想和自己说话,他若步步紧逼,怕是适得其反。同时,他也看得出,老婆婆对他怀有善意,否则不会提醒他车里有毒药。 凡尘东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婆婆,我只问你一事,你为何会吹那样的哨声?” 胡颜垂眸看着七彩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心中想着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胡颜早已打好腹稿,便会道:“老婆子原本负责照顾一位姑娘……” 凡尘东家突然激动起来,直接从床上站起身,问:“她叫什么?” 胡颜抬眼,看向凡尘东家,又低垂下头,回道:“她姓胡。” 凡尘东家直接扑到胡颜的面前,挤开七彩,蹲下,掐着胡颜的胳膊,用那张鬼面具仰望着她,问:“她现在在哪里儿?” 胡颜一阵咳嗽,虚弱道:“你……你别激动,听……听婆子说完。” 凡尘东家一点点松开手,点了点头,退回到床上,坐下,勉强淡定道:“好,你说。” 胡颜一咬牙,狠了狠心,道:“那位胡姑娘十分可怜,被那畜生震断了筋脉。” 凡尘东家的眸子突然缩紧,燃烧起滔天怒火。 胡颜接着道:“老婆子与那胡姑娘投缘,听她苦中作乐吹起这调调儿,便学会了。老婆子不想她死在他们手上,便偷偷放走了她。” 凡尘东家刚要嘘口气,就听胡颜接着道:“她跑了,但也只剩下一口气。老婆子被抓,也不惊恐,毕竟……毕竟活了这把年纪,生死都看淡了。本想……咳咳……咳咳咳……本想死了算了,却不忍看你被害,才出声提醒。”胡颜的声音,苍老无力,断断续续,就像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驾鹤西去。 凡尘东家站起身,攥紧拳头,一双眼睛里的愤怒、激动、恨意、喜悦等等复杂情绪在相互交织,最后,他沉淀下来,问道:“婆婆可知她跑去哪里?今天住在天字三号房里的人,便是欺辱她的畜生昂哲吧?!” 两个问题,两种绝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胡颜轻叹一声,道:“看你这样,应该是与她又些渊源,老婆子就实话对你说。你就不要去寻那位姑娘了。老婆子会些粗浅的功夫,看得出,她只是吊着一口气呢。她说她不想死在敌人的地方。这会儿,她可能已经……” “不可能!”凡尘东家突然发狂大吼起来。 他凶红了眼睛,怒声道:“她那样一个祸害,怎可能轻易死掉?!我……我一定要找到她!必须……必须找到她!”突然看向胡颜,目光锐利,饱含戾气,“就算她死了,也必须葬在我的身边!” 前一刻还温柔以待地凡尘东家,这一刻却突然变得狂躁愤怒。 胡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按住要蹦哒出喉咙的心。她不是害怕这样的幺玖,而是……心疼。她决定不再替他做任何决定,却又说出一个巨大的谎言。真是操-蛋的人生! 凡尘东家一步步走到胡言面前,道:“告诉我,她往哪里跑了?是不是回六合县了?” 凡尘东家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了胡颜的心上,留下了一行脚印。 胡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站起身,冲着凡尘东家咆哮道:“她死了!你听到没有!她死了!” 胡颜眼中的悲痛,就好像一只手,狠狠抓住凡尘东家的心,揉捏出了痛。凡尘东家突然捂住胸口,后退一步,摇头道:“不对……不对,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看向胡颜,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你是谁?” 胡颜不语。 凡尘东家突然大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胡颜的眼泪瞬间流出,沿着沟沟壑壑的脸,蜿蜒而下。她说:“我是……胡颜的……太祖姥姥。” 胡颜不知道自己的说辞,凡尘东家相信了没有。她只是觉得很累,想要忘记烦恼,好好儿地睡一觉。她对自己说,就睡一觉,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地。因为,操-蛋的是今天,不是明年。明天有太多的未知,好的、坏了、诡异的……若能醒来,她就继续面对。若醒不来,至少……至少她是死在了幺玖的怀里。 第六百八十二章:圆而不满的结局 凡尘东家抱着胡颜,双手都在颤抖。 这……这竟是胡颜的太祖姥姥?! 若是一般让这么说话,早就被他揍得面目全非,可偏偏是怀中这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脚迈入了鬼门关地老婆婆。她说起胡颜死了时的悲伤与愤怒,生生闯进了凡尘东家的心里,让他在情感上,相信了胡颜的假话。 凡尘东家轻轻抱起胡颜,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盯着胡颜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像。抛开那些褶皱和下垂的脸皮以及褐色老人斑,确实很像。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唇瓣。这就是胡颜老后的样子吗?为何让他如此心痛? 鬼使神差,凡尘东家伸出手,想去抚摸胡颜的脸,却在意识到躺在床上的是胡颜的太祖姥姥时,停住了手,突然站起身,一把取下脸上的鬼脸面具,露出那一半令人惊艳痴迷一半令人心惊胆战的脸,盯着六名随从,沙哑道:“各位可敢杀人?” 六名随从望着凡尘东家的脸,突然就沉默了。这样一个看似冷漠实则最是心软的男子,竟真的毁容了。心中不免发出扼腕的叹息。他们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点了头。 柳恒开口道:“主子,我们这些人,在江湖上飘荡的时候,哪个不是手染血、刀斩命?” 韩拓道:“是啊。我们都是粗人,不会那些虚的,主子你想干什么,只管说。” 凡尘东家道:“会丢命的。” 七彩道:“丢命又如何?若不是主子从官府手中救下我等,这会儿早就走在轮回路上了。主子良善,待我等如此大方,瞧我身上穿的,哪像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主子。主子,你但凡有吩咐,我们这些人,定当竭力完成。谁敢缩头,七彩第一个弄死他!” 其他三人齐齐抱拳,异口同声道:“但听主人吩咐!” 凡尘东家点头,道:“好!”眸光闪烁,泛着骇人的光,“你们且随我去杀了那狗蛮夷!” 六人齐齐应道:“诺!” 凡尘东家回身,垂眸看向胡颜,弯下腰,轻轻抬起她的脚,脱下她的鞋子。 七彩忙道:“主子,我来吧。” 凡尘东家摇了摇头,又脱下胡颜的另一只鞋子。 他拎着那只鞋子,有些愣神。 这只鞋子,他瞧着有点儿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许是凡间里售卖的一双鞋子吧。 凡尘东家将鞋子放到地上,摆好,然后扯过被子,轻轻盖在了胡颜的身上。 柳恒道:“主子,你信她的话?江湖险恶,还是多留个心比较好。” 凡尘东家放下帷幔,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原本柔和多目光突然变得锋利若刀,他抓起幕篱扣在自己的头上,大步走了出去。 昂哲因胡颜跑了,连夜追赶了一段路程后,觉得她可能又返回六合县去寻封云起了。他心头憋着一股邪火,想着反正要去织花县,不如连夜赶路,许能追上胡颜。于是调转马头,直接向着织花县奔去。 凡尘东家杀气腾腾地奔去,却扑了个空,只能无功而返。 他走进房间,望着躺在帷幔里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萦绕。 他跪坐到席子上,取下头上的幕篱,半趴在几上,单手支头,望着胡颜,一直望着,直到困意袭来,竟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的额头在不停向前滑,眼瞧着就要凑到烛火上,一只老态龙钟的手出现,用手臂轻轻挪动走烛火。胡颜跪坐到席子上,静静凝视着凡尘东家的脸。她的目光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一点点儿抚摸着他的伤疤,心疼着他。 这一世,她注定辜负他。 若有来世,她再也不会做一个最是多情的痴情人。不再许诺,不再执着,没心没肺的得过且过,才能快活吧。 蜡烛在爆了一个火花后,燃尽了最后一滴泪。 胡颜悄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房门,却看见了守夜的柳恒和韩拓。她面无表情地迈出一条腿,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太祖姥姥,你去哪儿?” 胡颜感觉自己好像被砸了一闷棍!她头也不回地道:“寻个地方,死去。”这话,有些负气的情绪在里面。好吧,她承认,别看她看起来七老八十的样子,但胸腔里跳动的却是一颗少女心。捂脸,事实如此,善于雄辨。 胡颜刚要迈出另一条腿,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凡尘东家按住。 胡颜不想回头,不敢看凡尘东家的脸,她怕自己会问他的伤,揭他的疤。 她听见凡尘东家说:“您别走了,让我来照顾您。” 这话,差点儿让胡颜落泪。其中滋味,无法对人说。 凡尘东家道:“人终有一死。您的身前身后事,我来料理稳妥。不管您是不是她的太祖姥姥,也不管您到底是谁,留下吧。” 胡颜知道,她一会儿说自己是照顾胡颜的人,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她的太祖姥姥,前言不搭后语,身份来历不明,但凡尘东家说,他不会过问,只求她留下。幺玖还是那个幺玖,变得不是初心,而是性情。这样内心温柔的幺玖,让她如何舍得离开?艳山上,幺玖从猎户手中买下她;戏班里,幺玖为她争一席之地;结契时,他又为她应对苏玥影,最后落得一个被杀的下场!她的幺玖,她的……幺玖…… 胡颜突然决定,不走了。她哪儿也不去了,她就跟在幺玖的身边,用最后的时光陪着他。她忍着泪水,突兀地问道:“你有好的棺材板吗?我可是很挑剔的。” 凡尘东家回道:“有。” 胡颜吸了吸鼻子,突然转身,从凡尘东家的身边走过,钻入帷幔,躺在床上,眼泪在无声中流淌。 去他爹的葬身无处! 为人已是艰难,何苦为难自己? 且让这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变得圆而不满吧。 第六百八十三章:新身份 天亮了。 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房间里,温暖了一室的时光。 胡颜在经历了几天的折磨后,睡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好觉,感觉整个人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再次重返人间。 许是确定了方向,心中不再彷徨,她的脸上也见了久违的笑容。 她掀开帷幔,走下床。 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门外响起七彩的声音,她说:“太祖老夫人,您醒啦?” 胡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个狗啃屎。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干巴巴地回了句:“醒了。” 七彩直接推开房门,捧着一叠儿衣裳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店小二。一人手中捧着水盆,一人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热乎乎的吃食。 七彩快人快语道:“太祖老夫人,我们主子说了,以后您就是他的太祖姥姥,让我们都好生伺候着。您有什么事儿,就和七彩说。哦,对了,我就叫七彩。”她将衣裳放到几上,转身又拧了帕子,递给胡颜。 胡颜没有接,而是道:“我要沐浴。” 七彩一拍额头,道:“是我疏忽!您是得沐浴了,瞧这头发,都乱成一团了。”她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子给店小二,直接道,“去打水!” 两名店小二乐得不行,一叠声地应着:“诺诺诺!”转身就跑。 七彩捏着帕子道:“要不,我先给您擦擦脸,好吃饭啊。不吃饱,哪有力气沐浴?” 胡颜早就饥肠辘辘,于是点了点头,扬起了脸,闭上了眼睛。 七彩快速地给胡颜擦了把脸,然后又给她擦干净手,然后拿着杯子和简易的猪毛齿刷,皱眉道:“这得怎么给你洗牙?” 凡尘东家带着面具,走进房间,从七彩手中接过杯子和齿刷,道:“我来吧。” 七彩惊叫:“那怎么行!” 凡尘东家道:“有何不行?”用齿刷蘸了些细盐,对胡颜张开嘴,示范着,发出声音“啊”。 七彩立刻讲解道:“那个毛乎乎的东西,是用来刷牙的,比柳条和手指刷的干净多了。那可是我家主子自己做的。一共就三把。叫……叫齿刷!” 胡颜的唇角上扬。她知道,幺玖最喜欢捣动那些小东西。洗脸用的香胰子和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哦,对了,它叫齿刷,这些东西,都充满了幺玖的智慧。 胡颜觉得与有荣焉,干脆闭上眼,张开嘴,摒弃任何复杂的感觉,享受起凡尘东家的服侍。 齿刷探入口中,猪毛在她的牙齿上轻轻地滑过,有些硬,却不刺口,感觉十分怪异。胡颜不太习惯,张开眼,想看向凡尘东家手中地齿刷,却被他的目光吸引。 那隐在鬼面下的双眼,是那么的认真,就好像在做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胡颜的心再次变得柔软,眼神也不自觉地柔了三分。 四目相对,凡尘东家的手微抖,一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向他。他显得有些慌乱,忙取出牙刷,将其交给七彩,道:“这么用,即可。” 七彩应了一声,接替了凡尘东家的位置。 胡颜垂下眼,不再看七彩,也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凡尘东家。人的眼神容易暴露太多真情实感。眼下的生活很好,她不能再找不自在。 洗刷完毕,七彩又给胡颜喂了饭。 胡颜喝着温热的粥,咬着软软的馒头,吃着肉片,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尤其是,幺玖就跪坐在她的对面,陪着她。 胡颜想说些什么,于是问道:“你吃了吗?” 凡尘东家道:“没吃。” 胡颜道:“一起?” 凡尘东家摸了摸脸上的鬼面具。 胡颜不再言语,继续吃着七彩喂进嘴里的白粥。 半晌,凡尘东家终是取下了鬼面具,看向胡颜。 胡颜的心中一痛,却咬着馒头,笑着含糊道:“还行,不吓人。” 七彩瞥了胡颜一眼,越发觉得这个老太婆古怪。一般人见到主子这张脸,不是扼腕就是尽量避而不谈,哪有像她那样,一张口就说不吓人的? 凡尘东家摸了摸自己烧伤的脸,唇角挂起淡淡的笑颜,道:“好不好看,吓不吓人,我都不在乎了。” 胡颜抿了抿唇,再次笑道:“能看淡,是好事。来,吃饭。” 凡尘东家拿起筷子,听话地吃了起来。?胡颜感觉十分舒心,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 饭后,凡尘东家放下碗款,没有走。 胡颜知道,他有很多的话想问,却因昨晚承诺过不问,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胡颜哪里舍得他为难,便道:“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我若想答,自会答你。”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不想答,自然会沉默不语。 凡尘东家瞬间抬头看向胡颜,那双猫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忽闪忽闪,令人心生喜悦,恨不得立刻将他扑倒,好好地揉搓几把。 胡颜忍住了,没伸手。 凡尘东家刚要张嘴询问,就听见店小二的敲门声响起。他们来送热水了。 凡尘东家心有不甘,却还是站起身,道:“太祖姥姥您先沐浴,我们稍后路上聊。” 胡颜的眉脚一阵抽搐,干巴巴地道:“你……你还是和阿颜一样,叫我婆婆吧。”这样,她还能自我想象,婆婆就是一个爱称,就像兽兽。 凡尘东家从善如流,道:“太婆婆。” 胡颜横了他一眼,纠正道:“婆婆!” 凡尘东家微愣,随即改口道:“婆婆。” 胡颜傲娇地一扬下巴,示意他出去。 七彩关好门,开始挽袖子,将胡颜扒了个干净。 七彩看见了胡颜的后腰,道:“您的后腰……?” 胡颜淡定地道:“结痂了吧?” 七彩点头,用手摸了摸那痂道:“这伤口,应该很深吧?要不,还是别进水里了,我拿布给你擦擦得了。” 胡颜直接抬腿,跨进浴桶里,将两只手臂放在浴桶边缘,慢慢坐下,闭眼,慢悠悠地道:“不能只看一点伤口,还要顾及整个身体的需求啊。” 七彩哈哈一笑,道:“太祖老夫人,您还真是挺特别的。那位胡姑娘也是个妙人。” 胡颜意味不明地一笑,喃喃道:“有趣的灵魂……呵……”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一头灰白的长发,慢慢舞动。 七彩探头道:“太祖老夫人,您脚上的戒指真特别啊。” 第六百八十四章:婆婆,我想见她 胡颜站在铜镜前,感觉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黑底福字红纹的长褂,滚边处镶了一圈灰白色的狐狸毛。头戴一个枣红色的抹额,镶嵌着一块碧绿色的椭圆形美玉,正好在额中间。脚蹬一双暗红色的短靴,鞋面上绣着两只大大的葫芦,还镶金缀玉,做得闪闪发亮,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两只傻葫芦代表着福禄。 她的满头银发被整齐的盘起,束于脑后,插了两根颇具重量的金簪。一只是朵梅花,一只是只喜鹊,满满的都是喜庆啊! 胡颜对着铜镜看了半晌,终是开口道:“这样,妥吗?” 七彩将胸口拍得咚咚作响,道:“太祖老夫人,您放心,这身行头绝对没问题!我看那些有钱人家的奶奶们都这么打扮,顶好看。” 胡颜轻叹一声,道:“别拍了。” 七彩微愣,疑惑地问:“怎么啦?” 胡颜道:“本就不大,别拍扁了。” 七彩寻思了一会儿,双颊突然爆红,跺脚道:“太祖老夫人,您太坏了!” 胡颜低低的笑着。 七彩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就住了嘴,看向门口。 胡颜也扭头看向门口。 凡尘东家一换了身墨绿色的衣袍,披着灰色的大氅,将头发高高束缚起,用暗红色的翡翠玉冠扣着。有些凌散的发丝,轻轻垂在脸旁,将那骇人的伤疤遮挡了几分。他迎着光而来,整个人都沐浴在光线里,美好得好似一首歌,能触动人心中最柔软的情怀。 他的步伐沉稳,像一名男子汉那般有担当;他的眸光坚韧,有着庇护一切的强悍;他的唇角却挂着柔和的笑意,惊艳了胡颜的时光。 二人的视线相交织,胡颜目露惊艳之色,凡尘东家却是在忍笑。 胡颜挺想将自己藏起来的,但见凡尘东家笑了,便觉得这身衣服也不错,便道:“夸夸我。” “呃……”凡尘东家愣了。 胡颜忙改变态度,半死不活地补充道:“不要以为人老了,就不喜欢美了。你们年轻人,适当的夸夸老年人,那是美德,必须传承下去。” 凡尘东家发现,胡颜绝对是继承了眼前这位的与众不同。就连思想,都是如此跳脱。 凡尘东家对老人家素来不错,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老人家,还是胡颜道太祖姥姥。他对胡颜如何,姑且不说,那是他与胡颜之间的事,别人都没有权利多言。但是,眼前这位却着实令他心生柔软,很想……照顾她,也想给她了留下个好印象。这其中的原因,他不想多想。 胡颜见凡尘东家愣声,便道:“喂!很难夸出口吗?” 凡尘东家回神,认真打量了胡颜两眼后,夸奖道:“婆婆的气色很好。” 胡颜瞪了下眼睛。 凡尘东家立刻追加了一句,道:“人也干净了很多。” 胡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感慨道:“果然,还得需要我来衬托这件衣服的好看啊。” 凡尘东家也觉得胡颜身上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十分怪异。虽然别家的老奶奶都这么穿,可放在胡颜身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凡尘东家蹙眉,道:“不如等到了凡间,婆婆自己选身适合的衣裳,我再好好儿夸夸婆婆?” 胡颜挑眉看着凡尘东家,突然一笑,道:“好。” 凡尘东家也笑了。 他的笑容十分璀璨,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给人以希望。 他说:“婆婆您慢行,我出去安排一下。”转身走出房间。 七彩搀扶着胡颜,小声道:“从我跟了主子,就没见主子笑过。” 胡颜的微微垂下眼眸,道:“以后会常笑的。”只要她活着,就继续宠着他、逗他开心。 七彩感慨道:“也不知道谁那么狠心,烧伤了主子的脸。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哎……真是可惜了。”咬牙道,“待我知道是谁下得手,非得弄死他不可!”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暗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下不去手弄死他。 那烧伤上有挠痕,应该都是幺玖自己弄的。这得是多恨她啊,才能对自己下这种狠手。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好过,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所以,他一边救她,一边折辱她。只是,这一切,到底在伤谁的心?痛谁的灵魂?幺玖,真是傻啊…… 胡颜走出客栈,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与凡尘东家平时乘坐得普通马车绝对不同,而凡尘东家就带着幕篱站在马车旁,等着她。 看她走出,凡尘东家竟主动过来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实柔软的皮毛,角落里还放着两个靠枕,布置得格外舒适。马车中间,有个小巧的几,上面放着一壶酒和各种精美的零食。有糕点、糖果和蜜饯。咦,竟然还有一小盘子的水果。拇指盖大小,红得发亮,十分讨喜。 胡颜蹬掉鞋子,踩着兽皮,直接盘腿坐在了几前,瞧这那讨喜的小果子。 凡尘东家脱掉鞋子,走进马车里,摘掉幕篱,取下大氅,跪坐到胡颜的对边。 胡颜盯着那小红果,道:“啥味儿?” 凡尘东家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小红果,送到胡颜嘴边。 胡颜将其含进嘴里,一口咬下,甜中微酸的味道在口中爆开,瞬间讨好了她的味蕾。 马车在悄然无声中前行,胡颜就像个贪吃的老人,在凡尘东家地喂食下,一口口将那一小盘的红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时,她才发现,屁股下竟然是热乎的。 她挪了挪屁股,询问道:“怎么是热乎的?” 凡尘东家回道:“将手炉塞到褥子下面,就暖了。” 胡颜感慨道:“那得多少个手炉啊。” 凡尘东家笑了笑,道:“今天着实有些匆忙。待空闲下来,倒是可以研究一下,做个大的,平整的,这样冬天出门,就不会那么难过。” 胡颜也笑了笑,道:“但愿明年冬天,我还有机会,坐上那样温暖的马车。” 凡尘东家的心突然就是一痛。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道:“婆婆,她在哪儿?我想见她。” 第六百八十五章:恨她的真正原因 胡颜的身体向后,倚靠在靠枕上,看着凡尘东家那烧毁的半张脸,幽幽道:“找她做什么?” 凡尘东家的眉头蹙起,手指摩擦着几边,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他抬头,看向胡颜,道:“不知道。” 多么诚实的回答。 胡颜笑了。她道:“既然你都不知道,又何必非要找她?” 凡尘东家的眸子闪了闪,道:“就算不知道,我也要找到她。”他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狠戾,咬牙道,“我和她,总有一笔账要算!”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问:“是她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她?” 凡尘东家微愣,眼睛有些失神,半晌才喃喃道:“谁知道,谁对不起谁呢?” 胡颜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她素来无耻习惯了,也不介意自己继续无耻下去,于是她决定厚着脸皮套话,想要解开幺玖的心结。她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你和她的事,老婆子也略有耳闻。” 凡尘东家突然就瞪大了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胡颜看。 胡颜被他看得心虚,以为自己暴露了,一时间腿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这是心虚,彻底的心虚。 凡尘东家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么瞪着眼睛看她,像只……像只等喂鱼的猫。 胡颜偷偷嘘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掐他的脸。 胳膊抬起了,手腕疼了,才知道自己要办傻事儿。 凡尘东家盯着胡颜的手,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胡颜不好直接收回手,便道:“这胳膊怎么发酸呐。” 凡尘东家的猫眼缓缓地眨动一下,身子便凑了过来,伸出手,给胡颜揉捏着肩膀和胳膊。 胡颜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心中窃喜。真是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享受这种待遇,真是要美得冒泡了。 凡尘东家揉捏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终是再也按耐不住,道:“婆婆,你说……她提起过我?婆婆当真知道我是谁?” 胡颜本就是个贪图享受的,这被伺候得舒服了,便懒懒地开口道:“阿颜说过,她一直放不下一个人,在闭眼前,很想见他一面。那个人啊,为她做了很多。他叫她宝宝,在她痴傻时,护她周全;在她需要她人续命时,他……” 有眼泪,落在胡颜的的脸侧,沿着褶皱的肌肤,蜿蜒到脖子上,滑进了衣领,消失不见。 一滴、两滴、三滴…… 胡颜僵着身体,不敢抬头去看凡尘东家,她怕……怕自己会承受不住那份厚重到令人发恨的爱。 凡尘东家捏紧胡颜的肩膀,咬牙沙哑道:“既然她知道,我为她可以不要性命,为何抹杀了我们的感情,抹掉我的记忆?!”突然大吼,“为什么?!她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胡颜垂眸,掩住眼中的晶莹,颤声道:“因为,她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你的痛。” 凡尘东家的身子在颤抖。他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却已决堤。他喃喃道:“她不是我,不知我要得是什么。一身凄苦,被人当成玩物,若没有她,我活着只是继续留下污秽的痕迹。她不是我,不懂我……我要得,只是一个和她比肩的机会,哪怕死,也不想被当成无用的弃物!婆婆,我是个男人,就算不能为她开天辟地,却能用这身躯帮她挡住冷箭!婆婆,她……她怎么可以将我弃如敝履?婆婆……” 两道晶莹,由胡颜的眼角滑落,划过苦涩,坠到长褂上,将一个福字晕染。她颤着唇,无声道:“对不起……” 凡尘东家突然来到胡颜的面前,按着她的肩膀,道:“婆婆,告诉我,她在哪儿?”他看见胡颜眼中尚未来得及消散的晶莹,愣住了。 胡颜忙垂下头,磕巴道:“她……她……她走了。可能……可能……可能死了。” 凡尘东家放开胡颜,坐在兽毛上,淡淡道:“婆婆,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会找到她。她若好好儿的,我就不折腾了,我和她好好儿过日子。她若死了,我就陪着她。” 胡颜抬头,看向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的表情平静,语气淡然,但是胡颜知道,他从不会说空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誓言。 胡颜突然放声大哭。 凡尘东家被惊到,却误以为胡颜哭,是因为可能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他的心,又痛了。他伸出手,抱住胡颜,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哭。 他说:“我们会找到她的。天涯海角,一定会找到她的。” 胡颜点了点头,用力回抱着凡尘东家,发狠道:“一定会找到她的!无论如何,总有办法!”她不信,不信自己只能顶着这张老人皮,走完这一生。她不怕老,但请给她一段时间,让她可以勇敢的去爱。 马车驶入织花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胡颜很喜欢和幺玖腻歪在一起的感觉。虽然不是你侬我侬,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甚至都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只想陪着这个让她心疼的男子。 马车不算颠簸,胡颜窝在柔软的兽毛上,靠着软枕,望着烛火上中的凡尘东家,很想摸摸他的脸。 凡尘东家正在低头给胡颜剥栗子。修长的手指,泛着莹润的光。碧波一般的双眼,盈盈而亮。一张脸,两种极端的感觉,在烛火的晃动中,一半惊艳一半鬼魅,却都令胡颜觉得很好看。当然,若他的脸能医治好,就太完美了。凡尘东家的眼神很认真,剥得格外仔细。一颗颗油黄的栗子,被他放在小盘子上,码放得整整齐齐。 眼前这个人,做幺玖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尖牙利齿、有些尖酸的;做燕归的时候,虽然柔弱,却在学习成长,变得有担当;做百里非羽时,他是刁钻的纨绔,自以为是的惹祸精;做凡尘东家时,他是恶毒的蛇,偷窥着她,伺机而动。他每次张开口,都会咬下她一块肉,然后活吞下腹,用以止恨。然,不管是哪个他,心中都存有一份善意。只不过,被不同的他,隐藏得很深。 呵……现在想来,若不是她出事了,二人之间的矛盾,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化解。若哪天,他知道自己又骗他?咯咯咯咯…… 第六百八十六章:他眼中的宝宝 凡尘东家抬起头,看向胡颜,问:“什么声音?您磨牙?” 胡颜道:“就是想到一些事儿,感觉有些冷。” 凡尘东家立刻拿起自己的大氅,轻手轻脚地盖在胡颜的身上。 胡颜盯着他的脸,问:“你那脸,怎么回事儿?” 凡尘东家微顿,道:“自己烧的。” 尽管胡颜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却还是感觉胸口闷痛。她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却做不到。只能笨拙地爬起身,跪着,用自己的脸,去蹭凡尘东家被烧伤的脸。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僵,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婆婆如此亲近他,为何在毛骨悚然之后,觉得鼻子发酸?想要用力抱住她,将她紧紧地裹在怀中,再也不让她一个人飘零,受尽委屈。 胡颜放开凡尘动家,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淡淡地道:“手抬不起来,只能用脸摸摸,看你那烧伤能不能治好。” 凡尘东家偷偷地嘘了一口气,道:“没想医治。就这样,挺好。”让自己长个记性,每天都想着如何变得强大。终有一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胡颜面前,让她知道他是谁,是一位可以和她比肩的男人。 胡颜瞪了他一眼,呵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伤挂在自己脸上,却痛在阿颜心里?” 阿颜。别人都以为她口中的阿颜,指得是胡颜,殊不知,这是自称。她素来不习惯这种略显娇柔的自称方式,如今却一口一个,说得格外顺溜。 凡尘东家的眸子轻颤,问道:“她……这么说?” 胡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她这么说。她以为自己活不久了,所以对我说,如果看见凡尘东家,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毁容男子,一定要告诉他……好好儿医治你的脸、她的心。她喜欢听你唱戏。她想有一天,还能听你唱一曲《天嫁》。” 凡尘东家就像傻了,呆愣愣地望着胡颜。《天嫁》,他在唐家,唱得最后一首曲子。他以为,她根本就没去听。不想,她竟知道。 胡颜不想看凡尘东家这幅失神的模样,不想继续心疼,便张开了嘴。 凡尘东家没有回神儿。 胡颜道:“我要吃栗子。” 凡尘东家慌乱地应道:“哦哦哦……”拿起栗子,一颗接着一颗往胡颜嘴里塞。 胡颜被噎得直翻白眼,含糊地喊停:“停!噎死了!” 凡尘东家立刻拿起酒壶,给胡颜喂酒。 胡颜终于将栗子咽下,大口喘息着,道:“大风大浪里爬了过来,差点儿被你两粒栗子噎死。” 凡尘东家的脸一红,唤了声:“婆婆……” 一声婆婆,两分撒娇,三分羞涩,五分亲呢,令胡颜的身子又轻了三两,眼中冒出色眯眯的光。 凡尘东家察觉到胡颜的目光不对,忙转开了头。一颗心竟然乱跳起来。他以为这是因为婆婆是胡颜的太祖姥姥,所以他才会紧张到心跳加快。他有些不自然地掀开车窗帘,向窗外望去。待自己冷静下来,才转回脸,对胡颜道:“婆婆,我们快到了。” 胡颜躺回到软枕上,问:“到哪儿了?” 凡尘东家回道:“织花县的凡间。” 胡颜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刚要闭上眼睛,却突然睁开,又问了一遍:“到哪儿了?!” 凡尘东家以为胡颜耳背,便大声回道:“织花县的凡间!” 胡颜立刻坐起身,道:“我眼不花耳不聋,你不用气运丹田和我吼。” 凡尘动家被呵斥,却觉得这种打趣方式格外熟悉。好似……宝宝。他的一颗心开始咚咚跳动, 胡颜眸光闪闪,道:“去……六里处,野林东南方向的第十二棵树下。” 凡尘东家眼睛一亮,瞬间盈满动人的色彩,他激动道:“她在那儿?” 胡颜哽了一下,道:“我只是听昂哲说,他今晚会去那里赴约。咱们不如跟去看看,没准儿能遇见阿颜。” 凡尘东家眼中的色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戾与恨意。他沉声道:“好,我们去会会他!”转而目露期盼之色,“若是宝宝身体康泰,定会去寻昂哲报仇。宝宝睚眦必报,容不得昂哲活在世上!” 胡颜的唇觉抽了两下,干巴巴地道:“在你心中,阿颜是那种人?” 凡尘动家反问:“难道不是?” 胡颜假笑道:“阿颜最是大方得体,绝非斤斤计较之人。不过,那昂哲既然敢虐待阿颜,这个仇,怕是与血海深仇无异。” 凡尘东家的一双猫眼变得灼灼而亮,道:“如此,只要跟着昂哲,就能寻到宝宝,是也不是?” 胡颜哽了一下。 凡尘东家忙用手敲了敲车板。 柳恒策马到窗边,低声道:“主子。” 凡尘东家道:“带上好手,我们去六里野林东南方向的第十二棵树下,会一会昂哲。”略一沉吟,补充道,“把马蹄包上,尽量别惊动他。”万一只看见昂哲没看见宝宝,他还可以继续跟踪他,直到宝宝寻来,再联手对付他。他虽不懂酷刑,但如何折辱一个男人,他却比任何人都门清。 凡尘东家本性善良,但善良绝对不施舍给虐待胡颜的畜生! 柳恒应道:“诺!”策马到韩拓身旁,“回凡尘,把那几位武功不错的兄弟叫上,主子要动手了。” 韩拓点了头,直接策马奔着不远处的凡尘而去。 不多时,七匹快马出了凡尘,与另外五匹快马汇合,一同包上马蹄,然后围在马车的前后,向野林前进。 胡颜显得有些紧张,坐立不安。一想到会看见白子戚,她是既紧张兴奋,又真心抗拒。都说女为悦己者颜,如今她的容颜已经衰老到常人八九十岁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坦然面对那些深爱她的男人。 除了逃避,她不知道要用何种表情去面对。 尤其是,白子戚与旁人不一样。他善于摸骨。若惹他怀疑,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仔细捏上两把,就算她不停狡辩,也毫无意义。最后,只能落得一个真正没脸没皮的下场。 说来也怪。 她容貌光鲜亮丽时,喜欢扮丑,且自娱自乐无比开心。结果,如今变得老态龙钟,却只想着如何能恢复容貌。这张脸,这身皮,她着实不想要。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红莲尊主的心态。 扭曲,只因丑陋。 变态,却为美颜。 哎…… 真是道不劲儿的心思,解释不清的烦乱啊。 凡尘东家见胡颜不言不语,安抚道:“不用怕,我带着足够多的人手,没人能伤害你。” 胡颜哪里是怕昂哲?她怕见得是白子戚!白子戚那人,善于雕骨,对人体的骨头那是了如指掌。她怕他一打手,就摸出自己是谁! 哎呀,不知道这人老了,骨头会不会缩? 好烦! 结果,凡尘东家刚安慰完胡颜,自己就慌乱了起来。 胡颜见此,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凡尘东家深吸一口气,道:“婆婆,我们会碰见胡颜吗?” 胡颜再次语塞了。 凡尘东家抬起下颚,道:“我不信她死了,总觉得会马上遇见。婆婆,你不知,她十分好色,但凡身体能爬得动,她都会爬到那些人的身边去。哼!” 胡颜干巴巴地一笑。她好色?她若真的好色,就不会苦逼百余年了!不是她好色,是男色太强大,能乱人心智、断人德行、诱人犯罪、折人筋骨…… 凡尘东家的指控,她绝对是不认的。想到自己留在凡尘东家身边的目的,是为了哄他开心,便咽了口口水,道:“阿颜哪里像你说得这般……咳……这般好色。我可只听她提到过你。你口中的其他人,老婆子是一概不知的。” 凡尘东家直接道:“婆婆就哄我开心吧。此话,我是不信的。”一扭头,看向烛火,唇角却是悄然勾起,按都按不住。 胡颜见凡尘东家这个样子,突然就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真真儿是白活了白余年,竟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才明白,男人也是需要哄的。 若当初,她送百里非羽的时候,温柔以待,甜言蜜语地哄着,只说这边忙完就去寻他,也不至于让他恨上自己。只需要一个拥抱和几句柔情蜜语,就能摆平的事儿,却让她办成那样。真是……活该被凡尘东家收拾!不过,他让自己下跪,就有些……不厚道了。这场子,她早晚得找回来。不然,如何振妻纲?! 哎……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不知道,她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 胡颜不再说话,凡尘东家用那双猫眼偷偷窥视着她,以为她是真的在哄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沉沉浮浮的。毕竟,他心中只有他,也希望她的心里只有自己。虽然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她要最喜欢自己才好。 胡颜假寐,嘟囔道:“爱信不信。” 凡尘东家的表情瞬间变得璀璨起来。就像一朵蝴蝶花,就差展翅飞翔了。 说来也奇怪,他与婆婆相处时间不多,却对她极其信任。就好像,已经认识她很多年。这种感觉很奇怪,一定是以为婆婆是胡颜的婆婆,所以他才会下意识的亲近。 凡尘东家打量着胡颜的脸,幽幽道:“遇见婆婆,是我之幸。原本,心中恨意难平,抱着同死的心在到处寻她。若没遇见婆婆,先找到了她。我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 胡颜睁开眼,望向凡尘东家。眼波清淡,却暗藏缱绻缠绵。 凡尘东家淡淡一笑,问:“婆婆还要饮些酒吗?” 胡颜收回目光,随口道:“可不敢喝了。你那不醉,太霸道了。” 凡尘东家诧异道:“婆婆喝过不醉?” 胡颜干巴巴地道:“婆婆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凡尘东家好奇地问:“婆婆为何会落在昂哲手中?” 胡颜继续干巴巴地道:“你说过不问。” 凡尘东家立刻闭嘴。 第六百八十七章:酷刑审昂哲 戌时初,织花县六里野林东南方向。 白子戚像往日与人交易那般,扣着半面精雕细琢的白玉面具,准时准点地出现。 昂哲躲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虽没发觉异样,但心中却莫名地不安。他想离开,却又想让手中的獒爪变得没有任何缺陷。他皱眉,思忖片刻,始终有些犹豫不决。 白子戚等了片刻后,直接转身便走,毫无停留的意思。 昂哲见此,忙从暗处走出,笑道:“机鸠莫怪,昂哲来也。” 白子戚头也不回地道:“你若不能守时,便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昂哲忙道:“为了让天下第一的利器变得完美无缺,我可是披星戴月而来。” 白子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昂哲。 有那么一个瞬间,昂哲觉得,白子戚的目光中满是杀意,但仔细一看,却仍旧冷清如常。 二人向彼此走去,直到站在彼此面前。 白子戚伸出手,道:“獒爪。” 昂哲从手上取下獒爪,递给白子戚。 白子戚将獒爪戴在手上,活动了两下手指,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看向昂哲,道:“知道一件举世无双的利器,需要什么才能变得完美无缺吗?” 昂哲的眼睛一亮,问:“什么?呜……”他感觉腹部一凉,缓缓低头一看,那锋利无比的獒爪,竟抓开了他的皮肉,探入他的腹部。 昂哲感觉这就像一场梦,格外的不真实。他抬起头,看向白子戚,问:“为什么?”不都说,机鸠别具匠心、最重承诺,从不私信于买主。 白子戚盯着昂哲的眼睛,狠戾道:“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死不足惜。”白子戚下手不轻,却避开了昂哲的要害。他要留他一命,问他胡颜在哪儿。 昂哲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抽出弯刀,吼道:“你小人!” 昂哲的属下听到昂哲的嘶吼声,纷纷又暗处冲出来,手持长刀,护在昂哲身边,对白子戚虎视眈眈。白子戚的身后,悄然出现了十余名黑衣人,如同饿狼一般盯着昂哲等人。 昂哲知道,白子戚是有备而来,捂着伤口接连后退。不想,退路竟然被曲南一堵住。 昂哲警觉地回过身,看向唇角微微上扬的曲南一,道:“你是谁?!为何断我后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这样一个人物? 曲南一道:“你问本官名字做什么?想要事后打击报复,就像报复封云起那样报复本官?呵……”眸光一凛,恨意乍现,“昂哲,你可知,你动了不能动的人,死期到了!” 昂哲知道,今天他是插翅难飞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怒喝道:“谁?!谁是我昂哲不能动的人?!你们可知,我是谁?!” 他的左边,传出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你是谁,已经不重要,因为你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且,等你死了,我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昂哲转头,看向花青染。尽管他身陷囫囵,还是被花请染的绝色之姿所惊艳。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儿,一开口就如此歹毒,竟要灭人魂魄!不过,看花青染那自若的神态,昂哲绝对不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昂哲算是彻底蒙了。他自认有勇有谋,实在想不通,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到底得罪了谁?!动了谁?封家……封云起。难道这些人,都是大将军的人? 思及此,昂哲低吼道:“你们都是封云起的走狗?!” “呵……”曲南一、白子戚及花青染同时嗤笑一声。 白子戚道:“你也太瞧得起他了。” 封云起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他说:“告诉我,她在哪儿?” 昂哲右转头,看见了手持九环火鹤刀的封云起。这一次,若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动了哪位大神,就真的蠢笨如猪了。只不过,他实在想不通,那样一个老得掉渣的女人,为何会令这么多优秀男子为其大动干戈。难道,这些人都是她的晚辈?想到胡颜曾说,机鸠心悦她,昂哲下意识地摇头,完全不敢相信。 他知道,他现在之所以没有死,全是因为胡颜不在他身边,而对方,又不知胡颜在哪儿。这是他逃命的法宝,所以不能轻易露怯。 昂哲打定主意后,冷笑道:“你们这么多人,为了一个老女人,不顾江湖道义围攻我一个人,真是……何其丢脸。你们若乖乖让开,放我离去,兴许,我会留她一条性命,否则……哼!我死,她也活不了!” 昂哲称胡颜为老女人,没有人提出异议。毕竟,胡颜的年纪确实不小,谁心里都清楚明了,只不过从未拿出来说道罢了。他们万万想不到,胡颜正在以飞速老去。 花青染眸光沉沉,突然将一记“雷怒符”打向昂哲。 昂哲不知道那一张小小黄纸的威力,直接被打得七荤八素、头顶冒烟、猛地倒退了两步,强行稳住身子,才不至于跌倒。他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你是谁?!” 花青染道:“张天师关门大弟子花青染。” 昂哲目露震惊之色,捂着伤口,向后退去:“你与那老女人是何关系?为何难为我?” 花青染道:“我心悦她,你却伤她。昂哲,你可知,人活着受得折磨简直就是地狱里的开胃小菜。待曲大人审过,白剥皮问过,便由我来撕碎你的灵魂吧。你应该庆幸,今晚那位能鞭打魂魄的人,不在。” 白子戚看向曲南一,道:“曲大人,你还审吗?” 曲南一道:“我审,你来动刑可好?” 白子戚点了点头,冲着昂哲露出一个阴森至极的笑,幽幽道:“既然如此,其他人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杀!”他一声令下,身后十余人直接扑向昂哲带来的六人。 封云起沉声道:“不要动,我的猎物!”话音未落,九环火鹤刀便飞起,直接砍掉一人的头。 那颗头,滴溜溜地滚落到地上,死不瞑目。那具尸体,由脖子处喷射出大量血液,致使空气中漂浮起浓烈的铁锈问道。 白子戚一挥手,他的属下悄然退回,渐渐隐身到树林深处,消失不见。 封云起就像恶魔一般,对着另一个人,扬起了手中九环火鹤刀。 那人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求饶道:“我说……我……啊!” 昂哲直接抹了那名属下的脖子,他嘶吼道:“我死,你们一家老小,都要死!” 剩下四人,慌了乱了,一咬牙,一同向着封云起冲去。 昂哲借机冲向曲南一。在他看来,曲南一最弱。不想没有存在感的搜侯和大腹便便喘气都格外大声的展壕,竟是硬茬子。二人合作起来天衣无缝,将昂哲打得接连后退。 白子戚也没闲着,赶在封云起落刀前,用獒爪杀了一人。 封云起目露凶光,对白子戚抢自己猎物略表不满。 白子戚觉得封云起有些嗜杀,与以往不太一样,心中闪过疑惑,却并未深思。眼下,寻到胡颜比什么都重要。 四个人,同时将昂哲围在中间,直接将其打倒在地,吐血不止。 四个人看着昂哲道目光,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待宰羔羊。 曲南一笑盈盈地道:“麻烦白剥皮先展露一下手艺,让这蛮夷好生看看,我等折磨人的手段,也让他清楚地知道,何谓……残忍!”说到最后,已是目露凶光,一张脸因怒火而扭曲。 白子戚十分干脆,直接道:“好!”看向昂哲,“我有种手艺,知道的人不多,今天就为大家献丑了。”言罢,一边挽袖子,一边打量着昂哲。 昂哲目呲欲裂,喝道:“你们不想知道那个老女人在哪儿?!” 白子戚淡淡道:“我会由你的额头开始剥,将皮剥到下颚处时,你可以考虑说还是不说。我最擅长剥美人皮,你身上有伤,皮不够完整,真是有损我的手艺。不过……”阴气森森地一笑,“还是很令人期待啊。”抬眼,看向众人,“劳烦各位,将他抻直。” 封云起、花青染、搜侯和展壕同时出手,扯着昂哲的四肢,将其抻直。 昂哲慌了,却硬气地不肯求饶。 白子戚冷笑着,用锋利的匕首,逼向昂哲的额头。 昂哲拼命反抗,一颗头更是用力扭动,他吼道:“放开我!我若有一点儿损伤,我的属下会玩弄死那个老货!让她像条发情的母狗,被万人骑到烂!啊!” 白子戚直接在昂哲的脸上划下一刀,恨声道:“你破坏了我剥皮的心情!” 昂哲知道这些男人在乎胡颜的死活,却想不明白为何没有人妥协?他痛得撕心裂肺,野性也被激发了出来,他发狠地笑着,吼道:“你们宝贝着的老女人,被我拔了指甲,挑断了手筋,为了活下去,她像条狗一样地跪地求我日她!啊!” 封云起等人的手在颤抖,扯着昂哲四肢的手,却越发用力。 这一刻,没有人能辨别出昂哲所言的真假,只想……杀了他!不不不,不能杀了他,要一点点儿残忍地虐待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第六百八十八章:红莲教抢人 暗处,凡尘东家要冲出去,却被胡颜制止。 凡尘东家恨声道:“我要去杀了这个畜生!” 胡颜道:“不用你动手。” 凡尘东家咬牙道:“不杀了他,我怒火难平。” 胡颜道:“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应该比你高明。你且看着就好。” 凡尘东家深吸一口气,继续观看。 果然,昂哲的话犯了众怒。 封云起的长刀出鞘,直接斩断了昂哲的右手! 昂哲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啊!!!” 白子戚捡起昂哲的断手,塞进他的口里,轻声道:“咬着点儿,这才刚开始。别死得太快了。” 花青染、展壕和搜侯同时松手,让其跌在地上。 花青染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太脏了。”帕子随手扔出,落在了昂哲的脚边,竟冒气了火光,点燃了昂哲的鞋子。 昂哲忙在地上打滚,费尽九牛二虎只力,才将火折腾灭了。结果,花青染随手一弹,又弹出一个小火球,落在了同一只脚上。 昂哲一边扑腾着,一边嘶吼道:“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曲南一垂眸,冷漠道:“你折磨阿颜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想,所谓的因果报应?” 昂哲终于扑灭了火,眼见着花青染的手要动,忙道:“我说!我告诉你们她在哪儿。你们……你们得承诺,放我离开,饶我一命。” 四个人,同时微笑,淡淡地应了声:“好。” 那笑,在昂哲的眼中,已经如同恶魔一般恐怖。他一直喜欢虐待别人,寻求快-感,如今被虐,方知被虐者眼中的恨意,是如此*与狰狞。他想到胡颜被虐时的样子,竟十分悲哀地发现,自己不如她淡定! 暗处,胡颜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之大,令凡尘东家都回头侧目。 凡尘东家问:“婆婆,你饿了?” 胡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空气中散发着的血腥味,令她觉得……很香。这种感觉令她又些烦躁,隐隐觉得事情好想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而去,却又无能为力。也许,她应该尝尝献血的味道,看看对自己有没有用。 林子里,昂哲十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在给众人带路,亦在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暗处,凡尘东家对胡颜道:“婆婆,那昂哲明显在骗他们,我们用不用告诉他们一声,阿颜早已不在昂哲手中?” 胡颜哪敢跳出去说话。她一怕昂哲指认她,二怕白子戚摸她。 胡颜正在犹豫,突闻一阵怪笑传来! 那声音有些类似红莲尊主的调调儿,但却又没有那种气势,停在耳朵里有些阴柔,也稍微舒服了那么三分。 胡颜立刻屏住呼吸,同时示意凡尘东家不要出声。 一行人,身披黑色斗篷,手提一盏红莲灯,十分突兀地由远及近,快速奔至众人面前。 为首之人,头上扣着大大的斗篷帽,只能看见艳红的嘴巴和尖尖的下颚。她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令众人熟悉的脸。 最为震惊的,要属封云起。这个圣血者,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又复活了?难道是易容术?或者是由另一位伪人假扮的?可是,看神态和举止,以及肌肤的附着感,都不太像假的。 圣血者勾唇一笑,张开血红的嘴巴,幽幽道:“我本是身死之人,有幸侍奉尊主,得以永生。今日得命,追杀叛徒和尔等小人!”言罢,直接将手中提着的红莲灯扔到了地上。她身后跟随的十余人,亦然。 红莲教在沉默这么久之后,竟如此高调的出现,实在令人费解。所谓的死灰复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果然,斩草要除根呐! 红莲灯落在地面上,炸开了一阵红雾,泛起了浓香。 花青染等人,一边捂着鼻子撤退,一边挥舞着手中武器,对付冲过来的红莲教众。 短暂的兵器相撞声过后,红雾散去,香味淡去,昂哲消失不见,唯有地上躺着五位红莲教众的尸体。黑暗里传出圣血者的狂笑声。她说:“哈哈哈……它日再取你们的项上人头!今日,尊主只请昂公子做客。” 得,这几个聪明绝顶的人竟被圣血者骗了!她的目的是要带走昂哲,而不是与白子戚等人死磕。要怪只能怪,这位圣血者“死而复生”,令人太过震惊了。 幸好,有不了解详情的凡尘东家,他非但没被迷惑,还落得一个冷眼旁观的清明。他直接吩咐道:“拦下她,杀是昂哲!” 柳杭应了一声,留下七彩保护凡尘东家,自己带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子里,曲南一给搜侯使了个眼神,搜侯悄然退出林子。 众人齐齐看向白子戚。 封云起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白子戚却道:“从未说过,让你们信任我。”一转身,提溜起了那名被他“杀死”的王源,在其胸口用力拍了一下。 王源猛地一咳,醒了过来。 原来,白子戚抢在封云起面前动手,是为了留条活口。 白子戚这一手,着实令人惊艳,却也实打实地吓到了胡颜。 王源不是昂哲,他在酷刑下一定会说出整个过程。这个软蛋玩应儿,若是个碎嘴的,保不准会将胡颜现在的样子描述出来。 胡颜知道,这事儿不能留活口。于是,她对凡尘东家耳语道:“这个人若告诉众人我的身份,以后的日子怕是永无宁日喽。” 不想,凡尘东家却道:“婆婆放心,我只听听看,他是否知道胡颜在哪儿,不会暴露婆婆的踪迹。” 胡颜只得又道:“他曾羞辱阿颜。你去杀了他。” 凡尘东家点头,道:“等他们问完话,便要他狗命!” 胡颜突然发现,幺玖确实不一样了。他学会了自己思考问题。 这句话说来简单,看似谁都会自己思考问题,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从众的心里,尤其是在心里没有主见或者主见不坚的情况下,别人的建议就有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很多人做出的决定,往往都不是自己的决定,而是你身边那个人的决定。这种感觉不明显,但细思起来,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胡颜无法,只能……使出下流手段。所谓剑走偏锋,未必不能大获全胜。 第六百八十九章:心狠手辣的男人们 林子里,曲南一对王源道:“看看这周围,把该说得话说明白,本官就放你一条生路。” 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武林人士中,王源下意识地选择相信曲南一。他也不敢执拗,只求能活命就好。他捂着腹部的伤,颤颤巍巍地道:“你们找得那个老……” 胡颜一脚踹在了凡尘东家的屁股上,凡尘东家嗷地一声蹿出,扑倒在了地上。 七彩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怕有人偷袭凡尘东家,不防自己人突然动手,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她忙跑出去,搀扶起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这一亮相,着实惊了众人。 王源没见过凡尘东家的真容,却对七彩印象深刻。他见七彩搀扶着凡尘东家,立刻猜到他是谁,当即指着凡尘东家道:“就是他!就是他带走了那个老女人!” 凡尘东家见自己被胡颜踹出来,便知她想要让自己为胡颜报仇,杀了这个祸害,便直接冲了过去,一脚踢在王源的双腿之间,喝道:“她到底在哪儿?!” 王源痛得发不出声音,双手紧紧护住那个脆弱的地方,一张脸惨白得像鬼。 封云起等人见凡尘东家不似作伪,对王源的厌恶更是增了三分。 白子戚看向王源,幽幽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王源忙摆动双手,哆嗦道:“不不……” 白子戚手中的匕首一划,在夜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直接割断他的两条手筋! 王源的惨叫声格外刺耳:“啊!!!” 曲南一咂舌道:“啧啧……原来,挑断手筋和踢裤裆不是一个疼法。” 花青染淡淡道:“火烧也定然不是一个痛法。” 封云起直接掐住王源的脖子,眸子沉沉,低声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儿?!” 王源被掐得脸红脖子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死过去。 封云起松开手。 王源跌倒在地,一顿猛咳,又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环视众人,然后将目光落在凡尘东家身上,颤了颤,虽不太确定,却还是道:“应该……应该是被他救走了。”说完,忙低下头,不敢看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见曲南一等人都看向自己,便道:“我若寻到她,早已远走高飞,怎会来此?!” 曲南一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儿?” 凡尘东家回道:“我与昂哲同住一家客栈,一路尾随他来此,以为能寻到胡颜的踪迹。” 花青染皱眉道:“难道说,姐姐自己跑了?” 白子戚道:“她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就算跑了,也定然身受重伤,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昂哲。” 王源求饶道:“各位爷,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你们说话算数,放过小的吧!”眼睛,看向了曲南一。 曲南一笑道:“好啊,我的人马,放过你了。” 王源脸上的笑容尚未来得及展开,便被封云起一刀斩杀于树下。 封云起嗜血地一笑,道:“我不放。” 王源致死都没明白,曲南一和他玩了一场文字游戏。就算他跑到地府去申冤,也没有道理。因为,动手的确实不是曲南一。 凡尘东家心中惦记着胡颜,不愿久留。他也不和别人打招呼,一转身便走。 曲南一老奸巨猾,在不动声色中尾随在凡尘东家身后。 七彩十分警觉,直接对凡尘东家耳语道:“主子,有人尾随。” 凡尘东家立刻停下脚步,看向曲南一,冷冷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多日不见,寻你聊聊天。” 凡尘东家道:“我和曲大人不熟。” 曲南一道:“玖啊,你可不能这么伤我的心呐。” 凡尘东家打了个冷颤,直接迈开大步前行。 曲南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回过身,看向各自分散的众人,对花青染道:“清染于我同行?”自从知道胡颜逃走后,他的心就放下了。只要她活着,就必然会出现。 花青染道:“同行。” 曲南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中却轻叹一口气,暗道:花青染跟着自己,是因为他觉得胡颜会来找自己。自己跟着凡尘东家,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觉得,胡颜一定会去看凡尘东家? 搜侯去而复返,凑到曲南一的耳边低语。 曲南一感觉不对劲儿,眼珠子一转,看向第三颗头。 花青染竟然将头凑过来,堂而皇之的偷听。 曲南一道:“你偷听?” 花青染道:“我没有偷听,我在认真的听。” 曲南一的眉角抽搐两下,然后点了点头,对搜侯道:“直接说吧。” 搜侯抱拳道:“回主子,前面打起来了。红莲教的人,被另一伙人偷袭了。” 曲南一的眼睛一亮,道:“走!去看看!” 展壕准备好马,曲南一与花青染飞身上马,直奔事发地而去。 凡尘东家绕过一些树,又回到和胡颜分开的地方,却不见其人。他的一颗心,突然就慌乱了起来。那种感觉,竟好像丢了一件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不不不,不是东西,那种感觉,更像是记忆。凡尘东家瞬间就慌了,开始小声地呼喊着:“婆婆……婆婆……” 无人回应。 七彩道:“主子,回去吧,没准儿太祖老夫人受不得冻,回车上去了。”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大步向着马车奔去。 七彩暗自感慨:主子真是孝顺呐! 马车里空空荡荡,没有胡颜。 凡尘东家那双猫眼,突然有些失神。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爪他的心,有些闷痛。 树后,探出一颗花白的头,对七彩道:“你来。” 凡尘东家瞬间回神,看向胡颜。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竟瞬间充满他的心,令他情难自禁。凡尘东家不待七彩反应,独自一人大步走了过去,口中还埋怨道:“婆婆怎么不声不响地跑到这里……” 胡颜忙喝止道:“你别过来!” 凡尘东家哪里肯听,直接出现在胡颜的面前,嘴巴微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胡颜的两条小腿正裸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裤子,则是堆在了她的脚踝处。 凡尘东家闹了个大红脸,忙转开头,对七彩道:“还不过来给婆婆提裤子?!” 第六百九十章:绝不独活! 七彩一溜烟跑过来,帮胡颜提起裤子。 胡颜闷着头,不说话。一张老脸红得不成样子。 凡尘东家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对七彩道:“婆婆的手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你以后就跟着婆婆,保护婆婆。我再给婆婆寻两个机灵的丫头,服侍婆婆的日常起居。” 七彩机敏地应道:“诺!” 胡颜自己钻进了马车里,整个人都窝进了兽毛中,就像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实则,她真的很想抓狂。她憋了一肚子的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脱掉了裤子,解决了问题,结果……手腕无力,提不起裤子,只能站在那里等七彩回来。那种滋味,别提多酸爽了。若不是脸皮够厚,她可能会一头碰死在幺玖怀里。 凡尘东家登上马车后,见胡颜那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因顾及她的脸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多时,柳恒被韩拓背了回来。 韩拓在车外道:“主子,我们回来了。” 凡尘东家一把掀开车帘,原本想问是否杀死了昂哲,却看见了重伤的柳恒,忙问道:“柳恒怎么了?大家可有伤亡?” 韩拓心中一暖,道:“大哥与那红莲教的圣血者动起手,被那女人用阴招打伤。那昂哲被徐赫一箭射穿心脏,想必是活不了了。大家受伤颇重,却并无人亡。” 凡尘东家道:“将柳恒抱到车上来。其余重伤之人,也都上来。” 韩拓犹豫道:“不妥吧?” 凡尘东家眸光沉沉,反问:“有何不妥?你们为我拼命,我怎能连辆马车都舍不得让出?” 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能有这样一个主子,将他们这些死刑犯当人看,怎不令人鼻子发酸、心声感动?! 像韩拓这类的糙汉子,皆鼻子一酸,更无需提那些女子了。若没有凡尘东家,她们只会被送往妓院,成为官妓,一辈子任人欺辱,不得赎身。这些江湖人,都不是善茬,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在凡尘东家的大爱前,皆献出了自己的忠诚。人和人之间,还能以心换心的。 韩拓一点头,哽咽道:“有劳主子了!” 凡尘东家挑着门帘,让韩拓将柳恒放到兽毛上。然后又有人将伤比较重的两个人放进了马车里。 胡颜爬起来,坐在角落里,偷偷为幺玖开心。她再也不用担心幺玖的柔弱。有这些人为他卖命,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胡颜是真心为幺玖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还有些失落感。就好像,我家有子初长成,心中既骄傲,又隐着感伤。毕竟,那个随时会和你撒娇的人,不见了。 凡尘东家对七彩道:“你给大家看看。” 七彩应道:“诺!”她也蹦进了马车里。 一时间,马车里人满为患。 柳恒躺在兽毛上昏迷不醒。 其余人坐在马车里,捂着伤口,面如死灰。 胡颜被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挡得严严实实。 凡尘东家坐在车板子上,裹紧大氅,看向寒拓。 寒拓接着回禀道:“属下等人得手后,准备撤退,那些红莲教众却咬破了自己左手臂上的红莲,一个个儿变得不知痛疼,悍不畏死。我们打斗在一起,直到曲大人等人赶来。那位花道长,用符咒震慑住了那些红莲教众,给了属下等人脱身的机会。属下本想带走昂哲的尸体,却发现他被圣血者带走了。属下想不明白,红莲教要具尸体何用。还请主子务必小心。那红莲教看起来邪乎的很。”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道:“能射杀了昂哲,已经很好。今晚动手之人,论功行赏!”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大声吼道:“谢主子!” 凡尘东家深吸一口气,在马车的摇晃中,一路前行。他知道,自己既无将才,也无文采,有的,只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会演戏,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能撑起大场面的人。所幸,他要撑起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可以庇护自己心爱之人的家。 他与胡颜的事儿,他已经想明白了。 她对他,不是无情。她只不过是嫌他太弱,不想让他涉险。虽说,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是,谁不渴望能与自己珍爱的人携手到老?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那里不再痛。他却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会珍惜自己的生命,然后找到她,陪她到地老天荒。她若还往外踢自己,看自己不踢死她!他可不是那花青染! 想到花青染说,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胡颜,他就不爽,且在心里偷偷地鄙视他两个来回,然后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其中滋味,怕是只有自己知道。 凡尘东家这边感慨着,马车却在凡尘门前,被人拦了下来。 封云起一把长刀,横在了队伍前,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封云起一步步走进,全身的戾气令人心惊。 韩拓等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拦在了车前。 凡尘东家冷声道:“你挡路了,封云起。” 封云起沉声道:“让爷检查一下马车,便放你过去。否则……谁都别想离开!” 白子戚出现在封云起的身后,看这凡尘东家不语,其意却十分明显。 曲南一策马而来,笑道:“哎呦喂,这里好生热闹啊。”翻身下马,对凡尘东家道,“别绷着脸嘛,你是个做生意的,怎不知见面三分笑,日后才好相见啊。” 花青染紧随其后,跳下马车。 凡尘东家的眸子沉了沉,道:“看吧!”他知道,若不让这些人看个究竟,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凡尘东家的话音未落,花青染已经冲到了车边,掀开车帘子,喊了声:“姐姐?!” 胡颜的眼皮子跳了跳,却仍旧老老实实地窝在那位壮汉的身后,闭着眼,一动不动。经过与凡尘东家的周旋,她已经可以做到表情自然,并自信谁也认不出自己。 车内比较宽敞,但坐着这么一堆壮汉,也着实紧凑了些。花青染的视线一扫,却没见到胡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封云起、曲南一和白子戚,相继走到车门前,探头观看半晌,也没发现胡颜的身影。如今的胡颜,实在是太瘦了。她就坐在角落里,完完全全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占用的那一小点位置,无法令人产生藏了一个人的怀疑。 帘子被放下,齐聚此地的人再次分开。 因何相聚?因何分离?不过一个情字而已! 曲南一突然大声唱道:“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这首歌,已然成为街头巷尾酒肆妓院里的招牌曲目,那怕是贩夫走卒也会哼唱那么一两句。这首歌,承载了每个人的思念,如同一壶陈酿摔在地上,飞溅了醉人的香。 白子戚、花青染、封云起,随声附和,渐行渐远。 车厢里,胡颜拼命咬住下唇,才没有哭出声音。 比起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这种困在自己心境的苦痛,令胡颜无法接受。她与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障碍物,如果一头撞过去,必定头破血流。如果不走过去,她会活活儿困死在自己的愁城里,永远孤独。 受伤的人被陆续抬进屋子里救治。 凡尘东家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给胡颜,他则是住在了胡颜的左手边。 一切都忙活妥当后,夜已经深了,所有人都睡下了,唯胡颜一人,偷偷爬起身,趿拉上鞋子,来到众伤患的房间里,盯着他们的伤口,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喝血。 一想到那铁锈般的味道,在舌尖打个圈,划过自己的喉咙,流淌进腹部,她就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恨不得饱饮一大口才好。 胡颜悄然靠近一名胳膊上有伤的人,抬起了胳膊,却无法用手指去做什么。哎……真是想做坏事就得提前磨好爪子。 胡颜转开头,在屋里寻摸了一圈,在角落里看见了一盆血水。 她的唇角抽了抽,暗道:这个……有些恶心了吧?算了,这个时候还矫情什么?就当这是血豆腐汤,喝一口试试吧! 胡颜胃中翻滚得难受,却还是低下头了,撅起了唇。 就在这时,凡尘东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惊讶道:“婆婆?” 胡颜的身体微僵,慢慢转头,看向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快步走到胡颜面前,寻问道:“婆婆在这里做什么?”拿眼一扫,看见了木盆里的血水。 胡颜在心里狂骂不已,面上却唏嘘道:“我刚才走过来,看见这血水里有个鬼影,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倒影,真是……人吓人,不如自己吓自己。呵呵……呵呵呵……” 凡尘东家笑道:“婆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胡颜点了点头,道:“哎……我这不是不放心吗?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凡尘东家道:“我也看一眼,然后送婆婆回去。” 胡颜点头,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功而返。 凡尘东家将胡颜送到房门口,见她闷头往里面走,心中竟是一阵不舍和刺痛。就仿佛,这个独自夜归的老人,就是胡颜老后的模样。燕凡尘脱口而出,道:“婆婆,我陪您睡吧。” 胡颜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向地上摔去。 凡尘东家一把抱住胡颜的腰肢,道了声:“小心。” 胡颜站直身体,凡尘东家却没松开手。他就那样静静抱着他,鼻子有些发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爬满他的身体。突然就不想放手,不想离开。 胡颜的背脊僵直,心跳加快,眼眶悄然红了。 这种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一生的苦果,胡颜宁愿自己整个吞下,也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虽说有苦要同享,可她又怎舍得幺玖受这种苦?他这一生的苦,应该在死过一次后,消耗尽了。 胡颜深吸一口气,道:“婆婆年纪大了,睡觉打鼾,就不用你陪了。”掰开凡尘东家的手。 凡尘东家却道:“婆婆,我们聊聊天吧。”言罢,竟像个孩子是的,一掀衣袍,坐在了门槛上。他就那样抬起头,望着胡颜,眼神清澈而美好,让人不忍拒绝。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也坐在了门槛上。 凡尘东家说要聊天,却并没有先一步开口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坐着,感觉倒也不敢啊。 半晌,胡颜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凡尘东家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道:“婆婆,我想和你说说我。” 胡颜点了点头,道:“好,你说。” 凡尘东家道:“我是个戏子,被燕得林当成女人,卖来卖去。这种事,第一次反抗无用,没有死掉换个干净,就会有一有二。那时候,我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胡颜垂眸,掩住眼中的心痛。 凡尘东家道:“婆婆不用为我难过。在我看来,我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换来认识宝宝的运气。她的出现,让我知道,人是可以为自己谋划的,人也是可以那般强大的。那时候,我虽不知她容貌,却被她吸引。我想,那种吸引,其实是对能力的一种崇拜。” 胡颜的唇觉抽搐了两下,道:“崇拜啊?” 凡尘东家看向胡颜,眸光灼灼,道:“喜欢一个人,许是爱其姿色,我喜欢她的足智多谋,难道就不是真情吗?” 胡颜的那点儿质疑,瞬间被淹灭了。 凡尘东家接着道:“后来,曲南一使坏,让我误以为她害我。也曾恨过,但时过境迁,心里念着的,都是她的好。那白子戚要剥我皮,是她赶来救我。我是应该恨死白子戚的,可……”淡淡一笑,“婆婆,说来你也许不信,只要她喜欢的人,我都可以不恨。虽做不到爱屋及乌,但我不会让她为难。” 胡颜转开头,不敢看凡尘东家。她怕自己未语泪先流。这种纯洁无暇的感情,她受之有愧。 凡尘东家道:“婆婆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心事简单的人。实则,不然。我被苏玥影刺伤,命悬一线。不,许是已经死了。她为了救我,逆天改命,遭受天谴,承受那么多无法承重之重。我在知道事实真相后,应该感激她才是。可是,婆婆,感情不是这样的!” 凡尘东家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一把攥住胡颜的小手臂,盯着她的眼睛道:“婆婆,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坎坷,本应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可她……她涂给了我的记忆,让我像个傻子似的伤害她!我信了恶人语,伤害她;我以为她是山魈,用棍棒打她的头!我到底是什么?!我这条命,是她背负重伤换回来的,怎能……怎能如此伤害她?!她想没想过,我清醒后,如何能面对自己?!与其说,我恨她,莫不如说……我恨自己。” 胡颜心中剧震。 凡尘东家放开胡颜的小手臂,摸了摸自己烧伤的脸,幽幽道:“每当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我都觉得恨!我想,若百里非羽是另一个人,作为幺玖的我,得恨他入骨!他怎么可以,伤害我重若生命之人?我无法见镜中那个人,于是……我烧了这张脸。”看向胡颜,勾唇一笑,“我恨自己,又何偿不是恨她?我报复自己,也是在报复她。婆婆,我是个坏心眼的人。” 胡颜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幺玖的爱与恨,都那么浓烈,就像一场火,燃烧得极其绚丽,却也无情到毁灭一切。 凡尘东家道:“我知,男人必须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我不想继续唱戏,却想赚很多的银子。我想证明给宝宝看,我不需要她庇护,我可以与她比肩。世人皆瞧不起商者,但却常为五斗米折腰。只要我累计起惊天的财富,什么人不可为我所用?许是见我心意已决,百里老爷子帮我拿到了一批稀缺货,我直接倒手赚了一笔银子。恰好有家胭脂店做不下去了,我就盘了过来。想到凡尘种种,便取名为凡尘。” 胡颜想到过往,笑道:“你还坑了花青染不少银子。” 凡尘东家笑道:“都说童叟无欺,可是他既非童也非叟,我不欺他……”突然打住,看向胡颜,问,“婆婆怎知这些?” 胡颜的心跳漏了一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道:“自然是阿颜说的。” 凡尘东家收回目光,却收不回满腹狐疑。他道:“宝宝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说过往的人。” 胡颜道:“那要看和谁。你折辱她,逼她下跪这段,婆婆我也是知道的。” 凡尘东家面色一红,道:“那时,心里最是矛盾。他不要我,却和花青染双宿双飞,怎能不恨?尽管如此,也做不到不理不睬不管不顾。”眼波流转,如猫儿般卖乖道,“我还帮她进城了呢。” 胡颜突然有种冲动,狠狠地拍凡尘东家一巴掌。那叫帮吗?那叫打劫好不好?! 凡尘东家勾唇一笑,道:“婆婆为何露出这种肉疼的表情?” 胡颜干巴巴地道:“没事儿。人老了,控制不住脸上的肉。我是要笑,可是脸上的肉非得往下耷拉。” 胡颜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凡尘东家非但没笑,反而目露幽幽之色,道:“婆婆,你不想笑的时候,就可以不笑。这凡尘是我的凡尘,也是您的凡尘。我曾对自己许诺,一定要陪着宝宝一同白发苍苍。如今,宝宝不知所踪,我就陪着您一同等她出现。以前,是我想得太多,总觉得自己付出了所有,却被她不屑一顾。听婆婆的话后,我知,她心里是有我的,这就够了。我要得,无非就是她心里有我。婆婆,您说,她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她一旦回来,也定然会来寻我的,对不对?” 胡颜缓慢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对。她心里有你。一旦回来,定会陪在你身边,直到……白发苍苍,一睡不起。” 凡尘东家的一双猫眼涌上晶莹。他点了点头,道:“好,如此,我就等她。无论等到白发苍苍,还是一睡不起。她葬身之处,便是我容身之所。婆婆,她若死,我绝不独活!” 第六百九十一章:你们是来搞笑的吧? 凡尘东家在织花县停留了一天,到处贴告示悬赏寻找胡颜,赏金一万两白银。 一时间,街头巷尾人头攒动,都是从家里出来寻找胡颜的。 这可是一夜暴富的最快途径啊! 一万两白银啊! 织花县的人,疯了。 而胡颜,就坐在凡尘东家的马车上,随他一点点儿往六合县里挪。 为何说是挪? 只因,动不动就会蹦出一群女子,声称自己就是胡颜,且非要让凡尘东家过过目不可。这些女子存着什么心思,路人皆知。但是,没有人倒出空来笑话她们,毕竟,这种能一步登天的事儿,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啊?于是,自认是胡颜的这件事儿,愈演愈烈。 有位悍妇领着她的小丫头来,指着小丫头对凡尘东家道:“大财主啊,这就是胡颜。” 凡尘东家戴着幕篱,冷着脸,连话都懒得说。 七彩开口道:“你那姑娘充其量也就十岁。我们要找的人,大约二十岁左右。” 悍妇瞪眼道:“咋地?还不给我们姑娘长大成人的时间啦?十年后,我姑娘就是胡颜!” 七彩无语了。 凡尘东家转开了脸。 马车里,胡颜笑倒在了兽毛上。 哎呦喂,那些所谓的才子佳人,果然都不如市井之人最懂得生活的真谛。瞧瞧人家的想法,听听人家的说辞,虽有暇疵,但没毛病啊! 有位精瘦男子扯着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终于来到车前,仰头,对凡尘东家道:“凡尘东家啊,你看看我家这个娃儿,可相中不?你要是喜欢,八千两,娃儿以后就跟了你,立刻改名叫胡颜!” 那女子一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开口道:“爹!我是男子,怎能……” 得,这位只不过长得阴柔了一些,却是实打实的男子。 精瘦男子喝道:“男子怎么了?!只要你长得好看,像胡颜,就成了!若不是因为你是男子,老子必须要一万两!你个赔钱货!再说了,什么男男女女的,吹了灯,还不都一样!” 凡尘东家的唇觉抽搐,自己挑开车帘,欲坐进车厢里。 车帘挑开的瞬间,他看见,胡颜笑得两只脚朝天,在那乱蹬着。四目相对,胡颜敛了笑,扭着身子坐起身,淡淡道:“活动一下四肢。”她双手不能动,还不行动动脚,表达一下自己愉悦的心情?哎吆,好久不曾这么笑过了,太有喜感了。 凡尘东家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奇迹般变得柔软起来。他点了点头,坐进马车,干脆挑起车帘,让胡颜看个清楚、笑个痛快。 这时,一五大三粗的女子,呼哧带喘地挤开众人,冲到马车边,抬起一只胖瘦,虚抓向凡尘东家,声嘶力竭地:“凡尘东家,奴家就是胡颜啊!” 一直沉默的凡尘东家开口道:“怎么胖了?” 胖女子捂着脸,哀嚎道:“奴家这是被揍得浮肿了!等浮肿消了,自然就瘦了。你若不信,就来抱抱,身子绝对轻如飞燕。”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点起脚转了一圈。结果,重心不稳,向一旁倒去,自己压倒了一片人。 胡颜地垂着头,肩膀晃动。 凡尘东家道:“赏。”看戏就得给赏钱,这是幺玖的执拗、凡尘东家的礼。 七彩搬出一箱子铜钱,撒向众人,口中还说着:“我们主子送大家新年好彩头喽!若有哪位看见胡颜姑娘,务必来凡间告诉一声,定有重谢!” 众人一阵欢呼,却仍旧围在车前不肯离去。 不得以,凡尘东家只能将悬赏金额一降再降。从一万两,变成了一千两,又从一千两,变成了一百两。 如此这般,这辆马车才终于能走出织花县。 七彩放下车帘子,跳上骏马,与韩拓一同,随行在车的一左一右。 车厢里,只剩下胡颜与凡尘东家。 胡颜笑得脸有些疼,便晃了晃头,道:“这顿笑,真是要老命了。” 凡尘东家取下幕篱,哄道:“婆婆这样多笑笑,面色红润,更显年轻。” 胡颜知道他是好意,便欣然笑纳了,却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岁月偷走了我的青春貌美,真他娘地混蛋!” 凡尘东家微愣,随即打趣儿道:“婆婆如此洒脱的性子,也难免会感叹岁月无情啊?” 胡颜道:“那鬼东西贱着呢,不骂,浑身不自在。” 凡尘东家笑得前仰后合,摇曳生姿,好似一朵罂粟花在悄然绽放。唯一可惜的是,这只花的花瓣上,有片干枯的残叶。 胡颜的眸光变得更加柔和,仿若和谐的二遍茶,宁静而舒缓。她说:“你应多笑笑,让脸上多出些皱纹,免得我这个老不死的,看这嫉妒。” 凡尘东家敛了笑,轻柔地道:“婆婆年轻时,定然是位艳绝天下的人物。婆婆年轻过,可我还不曾老过。若说嫉妒,当我嫉妒婆婆。” 这嘴甜的?!含糖量太高了!险些将胡颜迷倒过去。 胡颜舔了下唇瓣,强自镇定着,干巴巴地道:“嗯,是这个理儿。” 凡尘东家剥开栗子,送到胡颜口中,道:“婆婆没必要随我折腾。在织花县里呆着,岂不是更利于养伤?” 胡颜咀嚼着栗子,眯着眼睛,惬意地道:“得走走,趁着这把老骨头能走动,得出去转转,多看看。这景儿啊,是看一天,少一天;这人呐,是看一眼少一眼。哪天寻到阿颜,我也好能说说她,别一天到晚的瞎蹦哒……” 但见凡尘东家点头,用力的点头。他附和道:“婆婆说得对!” 哎呀我去,感情她自贬的话还能得到幺玖的高度赞同呢?!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凡尘东家瞪着璀璨的猫眼,自信满满地接着道:“待寻到她,我们就离开这里,陪婆婆一同看看这大好河山,吃一些特色小吃,赏一些异域风情。婆婆会欢喜,阿颜会欢喜,我……”眸子突然一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笑道,“我也会欢喜。”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会欢喜。” 凡尘东家就像得了保证般,变得异常开心。他神采奕奕地笑道:“婆婆,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胡颜心中一痛,决定换个话题,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啊?” 凡尘东家道:“大家都称我为凡尘东家。为了行走方便,我称自己为燕凡尘。” 胡颜皱眉道:“厌凡尘?这个名字不好。” 凡尘东家道:“婆婆喜欢怎么叫,都可以。名字不过就是一段生活的标记符号,用张三李四代之,也无不可。” 胡颜幽幽道:“你这么说,也无不可,但谁不希望给自己取个好名字?你看那花青染容貌无双,若是叫个花大饼、花卷、花地瓜啥的,其效果可想而知。” 凡尘东家微愣,随即低声笑了起来。他说:“与婆婆同行,乃我之幸。” 胡颜臭屁道:“那是!多少人争着抢着想与我同行,我都不会轻易给他们这个机会。” 凡尘东家乐不可支,又剥了一粒栗子喂给胡颜。 胡颜咀嚼着栗子,含糊不清地道:“我还是喜欢你最初的名字,幺玖。” 凡尘东家的眸子沉了沉,道:“幺玖这一生,最大的喜,便是收留了一只假山魈。” 胡颜也不想捅他的伤疤,便道:“燕归也不错。” 凡尘东家淡淡道:“终究是短命罢了。” 胡颜一窒,改口道:“百里非羽?” 凡尘东家怅然道:“本就不是白里家的人,何必站着那个位置?白里家对我帮衬颇多。能拿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货源,也多亏了百里老爷子的帮衬。我既与他言明,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就不好继续占用白里家三公子的身份。”淡淡一笑,“婆婆随意叫吧。” 胡颜彻底无语了。你丫到底是让人随意叫啊,还是不许人随意叫啊?!!! 若不是面前坐着的是幺玖,她早就一脚踹他脸上,让他去静思己过了! 凡尘东家又剥了颗栗子给胡颜,道:“婆婆怎么不说话?” 胡颜干巴巴地道:“凡尘挺好听的。”妥协了,这是彻底妥协了。 燕凡尘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胡颜内心的黑暗面在不停吞噬着阳光,最终变成一片黑暗,狠狠地爆出两个字——操咧! 燕凡尘拿出一颗丸药,含进口中,眉头微微蹙起,看样子那药丸的味道应该十分霸道。 胡颜问:“你吃得是什么?” 燕凡尘道:“治疗嗓子的药。” 胡颜眯眼笑道:“嗯嗯,多吃点儿。” 燕凡尘道:“含三粒也就差不多了。我的嗓子没有坏,只是吃了刺激嗓子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胡颜点头,道:“幸好你不是真的缺心眼。” 燕凡尘哽了一下,垂眸道:“心中是恨她,却也……存了丝希望,不想让自己变得太难堪。” 胡颜的眸光变得深远,幽幽道:“是啊,人终归要给自己一个希望。” 燕凡尘掏出一面小铜镜,开始给自己烧伤的脸涂抹药膏。 胡颜看着他折腾,心中五味陈杂,当总体而言,还是喜悦多余苦涩的。总而言之,岁月静好。 燕凡尘偶尔偷瞧胡颜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开目光。昂哲说,他拔掉了胡颜的指甲,挑断了她的手筋…… 他闭上眼睛,觉得胡颜就在身边;睁开眼睛,却被双眼欺骗。自己的双眼都会欺骗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宝宝,婆婆,谁在欺骗谁? 无法相信,不能揭穿,不敢肯定。 就如同他说的,他只要这样的陪伴。 第六百九十二章:大忽悠回来了! 马车摇晃进六合县的时候,胡颜的心跳有些加速。竟像是远游的人回归故里,有些近乡情怯。 她不与封云起等人相认,怕得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被那四个人看穿。如今冷静下来,又忍不住往他们身边凑合。这种贱兮兮的事儿,她做起来不太自然,却又跃跃欲试。有时候,她甚至会刻意地想——到底谁才是第一个发现她真实身份的人? 明明不想被发现,却还渴望被发现。这种情感,太-操-蛋,太复杂了。 女人的要与不要,果然是世上最难判断对与错的选择题。 燕凡尘戴上幕篱,搀扶着胡颜,一同下车,并同时低声耳语道:“若有人问起,婆婆只说是我的太祖姥姥。” 胡颜点了点头,十分悲剧地发现,自己这两天又见老态。这样下去,她岂不是整个人都趴在了棺材板上?这绝对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此事。先得……弄点儿血尝尝。 胡颜打定主意后,对幺玖道:“你先去忙,我出去转转。这日头不错,暖洋洋的。” 燕凡尘本不想让胡颜出去,他怕胡颜被曲南一等人盯上,但又不好直接关着她,不让她走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胡颜出去转转,毕竟,他要在六合县里呆很长时间,如此藏着掖着的也不是个事儿。他一口咬定,婆婆是他的太祖姥姥,看他们还能怎样?! 燕凡尘取下身上的钱袋子,扔给里七彩,道:“你陪着婆婆去转转。” 七彩应道:“诺!” 燕凡尘揭下身上的大氅,系在胡颜的身上,道:“婆婆出去溜达一下也好,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陪婆婆。” 胡颜望着燕凡尘的脸,道:“别太辛苦了。” 燕凡尘笑道:“不辛苦。”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带她远走高飞,一同去寻所谓的宝宝。只要她愿意,他就叫她婆婆。他说过,她的葬身之处,便是自己的容身之所。他无法陪她满头华发,却能陪她走完这一生。 胡颜转身离去。 燕凡尘突然有些心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叫住她,却还是忍住了。婆婆,这是婆婆。燕凡尘告诉自己,他与婆婆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能如此依赖不舍放手。那种不想分开片刻的感觉,会令人惊恐。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能寸步不离。燕凡尘不知道婆婆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份复杂难懂的感情,干脆收拾好心情,去处理一些凡尘俗世。 六合县如今格外热闹。 凡尘的开业,带起了一股久违的热闹劲儿。大家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令他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围着凡尘里的商品打转。 尤其是在,凡尘贴出告示,一百两悬赏寻人,更为六合县的热闹添了几把干柴。在燕凡尘看来,做事情要有板有眼,才叫做事情,而不是过家家、闹着玩。 胡颜的画像被绘制在布匹上,贴在了大街小巷。 有些爱贪便宜的人家,便偷偷揭了几块布,用来缝补身上的布丁。于是,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胡颜无处不在。 而胡颜,则是一边寻摸着上哪里能喝道人血,一边闲逛着。若是以往,她双手好使,直接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何须像现在这样无奈?毕竟,她要尝试得是人血,不是猪血,不能到某某地方吆喝一声“上碗人血”,那么痛快。 胡颜吸了吸鼻子,将目光落在了七彩的身上。 七彩立刻上前一步,对胡颜道:“太祖老夫人,您要买什么?” 胡颜咂巴了一下嘴,摇了摇头,随即却是眼睛一亮,靠近七彩,嗅了嗅鼻子,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七彩脸一红,立刻道:“可能……可能来了癸水。” 胡颜的脸一黑,闭嘴不语了。她总不能说,你接点儿癸水给我喝吧?哎呀我去,她若需靠喝那鬼东西才能恢复青春,她倒是宁愿就这么老死!对,老死! 七彩急道:“太祖老夫人,您先等我一下,我……我去去就来。”她随手一指金门客栈,“外面冷,您也可以先去那里坐坐。”言罢,一溜烟跑了。估计是回去换衣裙了。 胡颜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金门客栈,想起曾经与唐悠、曲南一和花青染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心头微软,抬腿走了进去。 年根底下,金门客栈里有些冷清,但在一楼大堂里仍有三伙人在吃饭。 胡颜选了个最靠里面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忙迎了上来,问:“这位老夫人,您要吃点儿什么?” 胡颜道:“来碗血豆腐,切盘酱牛肉,加一壶好酒。” 店小二道:“好咧!” 不多时,血豆腐、酱牛肉和一壶好酒被摆在了胡颜面前。 胡颜盯着那些吃食,半晌没动筷子。 掌柜站在柜台里瞧得真切,不知胡颜为何不动筷子,于是走到胡颜面前,道:“这位老夫人,为何不动筷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胡颜与掌柜是旧识,但彼时对方却不认识自己,这种感觉,挺有意思。胡颜笑道:“手腕疼,在等丫头过来服侍。” 掌柜笑道:“原来如此。这血豆腐凉了可就腥了。若老夫人不嫌弃,让我孝举手之劳如何?” 胡颜哪里会和他客气?当即点头道:“如此甚好。” 掌柜跪座到胡颜身旁,腕起袖子,露出两只手,一手端起了海碗,一手拿起了勺子。 胡颜的眸子突然就缩了缩! 掌柜的两只小手指上,皆留着长长的指甲! 以往,他都将手藏在袖口里,或者抱成拳头,致使胡颜从未注意过他的手。如今细看,才发现,掌柜的手掌内布满了薄茧,绝不是一番掌柜用来打算盘的手。 再细听他说话的声音,分辨他大概的身形,胡颜越发敢肯定,这个人,就是那个贡献出怀表后,救走叮当的红莲教众,也是躲在司家扮成司韶偷袭自己的鬼脸人!这间金日客栈,是白子戚的地盘;这位掌柜,也应该是白子戚的人。可眼下看来,未必。 胡颜吃着掌柜喂来的血豆腐,心中百转千回,不停猜测着掌柜的真实身份。最后,竟被她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掌柜是司韶的人! 哦,不,掌柜是羌魅一族的人,却未必是司韶的人。 司韶虽是羌魅一族的少主,却一直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与羌魅的漏网之鱼感情并不深。而这个人,他表面上是白子戚的人,然后又潜伏在红莲教中伺机而动,实则,却是羌魅一族的人!地位应该还不低。否则,怎么敢忤逆司韶,对自己动手。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和推断。具体如何,还要试探。 胡颜想要试探掌柜,掌柜又何尝不是来试探胡颜的?这六合县里人来人往,他基本上都熟识。今天,胡颜突然走进金门客栈,看这一身的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却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对于一个励志于掌控六合县任何风吹草动的人而言,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掌柜一边服侍着胡颜用餐,一边套话道:“老夫人气色不错,想必家里的子孙都格外孝顺吧。” 胡颜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是了是了,都是好娃儿。” 掌柜又道:“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胡颜感慨道:“四处走,到处游,这口音也杂了。我听掌柜的口音,有些像羌魅一族的人。” 掌柜本在打听胡颜的消息,结果,一句有用的也没问出来,却被直接揭了老底。掌柜明显不淡定了。拿着勺子的手,就是一抖。所幸,他伪装多年,心智之坚无人能损。他稳住情绪,笑道:“第一次听说羌……羌魅一族。老夫人倒是见多识广。” 胡颜用眼睛扫了眼牛肉,道:“活到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来,夹口牛肉。” 掌柜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起牛肉,送入胡颜口中,道:“老夫人不妨和我讲讲羌魅一族的事儿,全当消遣,也让小的多长些见识。”他想知道,胡颜到底对羌魅一族了解多少,好选择是否下手灭口。 胡颜咀嚼着咽下牛肉,感慨道:“哎……羌魅啊,善于养蛊驭鬼,听起来挺吓人的,但他们那的小伙儿,都长得挺好看的。嘿嘿……”胡颜露出来为老不尊的笑。 掌柜的一张老脸,僵了。 胡颜扫了掌柜一眼,又道:“我年轻那会儿啊,也是很招人喜欢的。那些小伙子们啊……” 掌柜发现胡颜要开始忆往昔,忙打断她,道:“您老怎么知道羌魅的?去过?” 胡颜已经可以肯定,掌柜就是羌魅一族的人。她心中有了计较,鬼点子蹭蹭往外冒。她说:“当然是去过!何止去过,老太婆我还差点儿成了羌魅一族的大夫人呢!” 这话,着实吓到了掌柜。 要知道,羌魅的大夫人,那就是族长夫人。 胡颜眯起眼睛,看似回忆道:“只可惜啊,羌魅不与外族人通婚。我也不想做妾,这事儿啊,也就算了。哎……有些情啊,得放;有些人,得忘……来来,上酒!” 掌柜忙给胡颜斟酒,喂到她口中。他是万万想不到的,眼前这位走路都直颤抖的老太太,竟会于自家族长有段感情史。不过,看这位的年纪,此族长估计是太祖辈的了。 虽然掌柜这么想,却并非完全相信胡颜。 第六百九十三章:被劫遇南一 在掌柜的殷切服侍下,胡颜吧哒一下嘴吧,低声感慨道:“老喽,有些事儿啊,也快记不清喽。哎……阿灿让我帮忙寻找破解五行瞳悲剧的法子,我找到了法子,却找不到人喽。羌魅,灭族喽。哎……”胡颜说说停停,就像一位记性不大好的老太太在碎碎念道着。 掌柜听在耳朵里,却入遭电击!阿灿?羌魅的太祖,其名讳就叫瞿灿。 他们羌魅一族,是没有姓氏的。若非要强加个姓,可以称之为羌魅瞿灿。羌魅,就是羌魅一族的大姓。 最令掌柜吃惊的是,胡颜不但知道五行瞳,还知道如何解开这个类似于诅咒的悲剧。五行瞳,看似是羌魅的荣耀,但实际上,每一次族人被追杀,都与五行瞳有关。五行瞳,既是羌魅的荣光,亦是羌魅的死照。 羌魅正在新建自己的家园,若能趋吉避凶,从此带领族人走向安稳和富饶,岂不是令人神往? 掌柜不敢完全相信胡颜的话,总觉得她来得太突兀,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因为,这是希望。羌魅的希望、司韶的希望、未来的希望。 掌柜正寻思着如何留下胡颜,七彩已经寻了过来,谢过掌柜,搀扶起胡颜,付了银子,大大方方地走了。 掌柜给一名小伙计使了个眼神。 小伙计跑了出去,片刻后回来,对掌柜耳语道:“那位老夫人,是凡尘东家的太祖姥姥。” 凡尘东家是个谜,但却是众所周知的迷。两个迷撞在一起,反倒让人更相信了几分真是性。毕竟,人之所以骗人,是要努力演艺真实,让别人信以为真。可这两个迷一样的人,压根就不打算让人摸清自己的底细,显然没有骗人的意思。 掌柜决定,一定要想法设法略走胡颜,让她说出如何破解五行瞳的悲剧。 胡颜很开心。 局布下了,就等着鱼儿咬钩了。 她想见死韶,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分不清真与假。当然,他若分不清,她也不怨他。现如今,她站在镜子前,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是谁,更何况他? 胡颜发现,人老不是没有好处的。那些曾经较真儿的东西,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包容与随意,反倒令人心更加豁达起来。是啊,都这把年纪,还和自己过不去干什么?每次她收拾死韶,自己的心里会高兴得直蹦哒?嗤……不过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若她能早一点儿看透,多好啊。 哦,对了,她还是得尝试一下人血。那血豆腐,对她没用。 思及此,胡颜在此看向七彩。 七彩忙问:“太祖老夫人,您有事儿?” 胡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时,一名男子由七彩的身边走过,轻轻撞了七彩一下,然后快步离开。 七彩微微皱眉,回头骂道:“瞎啊?!” 那名男子突然拔腿就跑。 七彩嘟囔道:“有病!”伸手往要间一摸,眼睛突然就是一凸凸。她怒道,“敢偷姑奶奶的荷包,你找死!”言罢,撒腿就追。 追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垂头站在胡颜身旁,不吭声。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再次扔下胡颜去做其它事儿。刚才,她回到凡尘去换衣裳,已经被韩拓教训了一遍。她现在是奴,不是自由身,不能自己做主。这么一想,让七彩有些难过。 胡颜看出了七彩的心结,直接道:“快去追那个王八羔子,务必打得他爹娘不认!敢偷我们七彩女侠的荷包,简直是在找死!” 七彩抬头,看向胡颜,满眼冒金光。那些负面情绪瞬间一扫而光,兴奋地扬声道:“太祖老夫人,您就等好吧!”言罢,一溜烟冲了出去。 胡颜摇头一笑,发现这个七彩还是满可爱的。最起码,好的坏的都挂在了脸上,相处起来十分简单容易。 胡颜吃饱喝足,也不觉得冷了,于是就站在人头攒动的街头等着七彩。 结果,却在眨眼间等到两名男子的要挟。 二人,一人搀扶住她的一只胳膊。其中一名小眼睛的男子开口客套道:“我家主人请老夫人去做贵客。老夫人不要喊叫,小的不想下重手,伤到老夫人。” 胡颜猜,这二人一定是掌柜派来的。事实证明,她的计划有用了。她应该高兴吗?哦,不!掌柜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在布局的时候,忘记考虑自己的现状了。眼下,她没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这绝对不妨碍她去会会羌魅一族的人。她自信,只要身份不暴露,她就能全身儿退。一想到,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昂哲已死,她还真没啥后顾之忧。唯一不悦的是,她没有和燕凡尘打声招呼,怕他因不见自己而着急。 胡颜点了头,看样子虽然惊慌,但却十分配合,这让动手的人十分满意。 二人看似搀扶着胡颜,实则是防止胡颜突然跑掉。虽然,二人打心眼里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有些事,偏偏就是让人意外呢。 胡颜不想让燕凡尘继续为自己担心,便对小眼睛的男子说:“我跟你们去。你们派个人,送信给凡尘东家,告诉他一声,就说太祖姥姥要去做客,三天后回。” 小眼男子道:“老夫人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胡颜不悦道:“这也算为难?!” 小眼男子冷着脸,嗤道:“你还是安分一点吧。进了主子的地方,能不能出来,要看主子的意思,可不是你说三天就上天的。” 另一名男子道:“慎言。” 小眼男子不再吭声。 胡颜看向另一名男子,发现这个人没有存在感,五官与长相也很普通,扔到人堆里就看不到。但其内敛的感觉,却好似一柄藏在鞘内的宝剑,非慧眼不能发现。原来,这位才是今天出手掠人的硬茬子。 胡颜被压着直接拐到了另一条相对冷清一点儿的街上,结果,一抬头,与曲南一走了个对面。 曲南一带着李大壮等一干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表情是认真的,动作是懒散的。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驾着胡颜的两人是认识曲南一的,却不觉得曲南一会认识胡颜,本想低头走人,却不想,曲南一开口将人拦下。 曲南一道:“且慢。” 胡颜感觉了来时左右两个人的威胁之意,停下脚步,看向曲南一的下巴,等着曲南一的下文。 曲南一来到胡颜面前,眯眼打量着胡颜,慢悠悠地道:“这位老夫人,看起来有几分面善,不知是哪家的长辈?” 胡颜干巴巴地一笑,尚未开口说话,便听旁边那小眼睛的男子抢答道:“回这位大人,我们老夫人年事已高,有些糊涂。” 曲南一扫了小眼睛的男子一眼,道:“老夫人胡涂了,你应该不糊涂。说说,你们是谁家的?” 小眼睛的男子道:“我们是……凡尘的。老夫人,是东家的长辈。”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胡颜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份熟悉的感觉。曲南一每次拉长了调调儿,都是要收拾人的节奏。这种闷坏的感觉,让胡颜欣喜。 果不其然。 曲南一道:“本官正要去寻凡尘东家议事,顺路送老夫人回去吧。”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内敛男子突然开口道:“撤!”话音未落,已是用起轻功转身就跑。 小眼男子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随着内敛男子一起跑。 待确定无人追后,小眼男子才对内敛男子抱怨道:“你跑什么跑?” 内敛男子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小眼男子差异道:“怎么会?!” 内敛男子道:“我们去的方向,明明不是凡尘所在的方向,曲南一却说要送老太婆回凡尘。若非你我暴漏,他怎么强行这么做?” 小眼男子想要辩解,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嘴吧动了动,终是埋怨道:“那你倒是劫了老太婆一起跑啊!咱俩这样回去,如何和长老交差?” 内敛男子道:“曲大人身边有高手,我感觉的到,却看不到。此事,还需从长再议。” 小眼男子蹲在了地上,无力道:“若长老怪罪下来,你可得担子点儿。” 内敛电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曲南一这边,为何按兵不动?只因,曲南一觉的,他没必要替燕凡尘出头,他要做得,只是留下可疑人物,眼前这个佝偻着身子、颤巍巍的老太婆。 凡尘东家是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孤家寡人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位长辈?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再者,就这样一位老太婆,竟还被两位身手了得的人要挟,其问题真就大了去了。 曲南一笑容可掬,对胡颜道:“老夫人,请吧。” 胡颜将手缩进袖子里,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一张脸无喜无悲,就好像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曲南一突然喊道:“老夫人!” 第六百九十四章:婆婆,您得讲理! 曲南一的突然一喝,吓了胡颜一跳,她忙抬头看去。 不想,曲南一这厮,竟一把抱住胡颜,迫使她后仰,一只手在她的脸上又是掐又是捏,口中还喊着:“醒醒!醒醒!” 我醒你爹个腿儿! 胡颜明明没有昏迷,曲南一却非整出这么一手,无非就是怀疑她易容了。是的,她虽老得严重,但总归还是胡颜,这眉眼没有变。 胡颜被曲南一当街一阵揉搓,险些背过气儿去。 那颗初见时激动的心情,瞬间被恶意取待。 曲南一得知眼前人不是胡颜,心中的失望不可对人语。他轻轻放开进气多出气少的胡颜,淡淡道:“老夫人要保重身体。”看向对李大壮道,“派人送老夫人回去。” 不等李大壮应下,七彩已经由远及近,快速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太祖老夫人,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颜不语。 七彩看见了曲南一,施了一礼,然后搀扶着胡颜,就往回走,口中还问道:“太祖老夫人,我追回钱袋了,你瞧。” 曲南一望着二人的背影,蹙眉。他不认识七彩,但却知道,一个奴婢不会因为要追回钱袋,就放任一个神智不清的老夫人在街上游荡。一个奴婢也不会用如此正常的语言,去和一个神智不清的老妇入说话。由此可见,这个老夫人在装傻!不是所有的傻子,都是傻笑,而这位老夫人,显然在装呆愣蔫傻!为何装?一定有猫腻! 曲南一这人的心思着实细腻诡异,竟能通过七彩的两句话就猜出胡颜在装傻。他心机一动,对李大壮道:“你继续带人排查。” 李大壮道:“大人,若是抓到红莲教众还继续往牢里塞吗?” 曲南一道:“塞!” 李大壮压低声音道:“若是寻到胡姑娘,属下会偷偷将她送回县衙后院的。” 曲南一点了点头,转而却是苦涩一笑。能找到胡颜吗?就算能找到她,能留得住她吗?这个女人就像一株千年人参,谁都想要,谁都想挖。可偏偏,这株人参曾经里,自己能长腿跑掉。 曲南一不想继续去想胡颜,因为那样会让他心中烦闷。他告诉自己,胡颜一再背信弃义,就算有一天重逢,他也不会再向她摇尾乞怜!有些女人,不能一味地宠着惯着,你不打倒她,她永远不拿你当盘硬菜。 曲南一抛开烦乱的思绪,大步追上胡颜,笑吟吟地道:“老夫人怎不等等本官?” 原本,七彩以为胡颜与曲南一不认识,但从刚才的情形看来,显然二人在说话,于是七彩看向曲南一,反问道:“大人认识我家太祖老夫人?” 曲南一笑而不语。 七彩的脸一红,突然就转过头,不敢看曲南一。 胡颜恨恨地想:这曲南一简直就是一壶移动的药酒,里面装了满满一下子春-药。瞧瞧……瞧瞧,这才两个微笑,就搞定了江湖儿女七彩姑娘。 曲南一开始套话,道:“这位姑娘,是服侍老妇人的妙人?” 胡颜暗自咬牙道:操咧!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勾搭我的丫头,曲南一你真是找死啊! 七彩误以为曲南一认识胡颜,但心中尚存了三分警觉,只因曲南一用妙人称呼自己,这一颗涉事不足的少女心立刻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晕乎乎地回道:“是啊。我叫七彩,主子让我服侍太祖老夫人。” 曲南一道:“你们家主子是个孝顺的。” 七彩立刻点头骄傲道:“那是,我们家主子对太祖老夫人可好了……” 胡颜知道,她若再不开口,曲南一能将七彩穿什么颜色的肚兜都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何况是有关自己的这点儿小秘密。 胡颜耷拉着眼皮,问:“什么味?” 七彩立刻关了话匣子,嗅了嗅鼻子,疑惑地道:“没什么味儿啊。” 胡颜肯定地道:“有!” 七彩又闻了闻,道:“太祖老妇人,您觉得是什么味儿?” 胡颜眼皮不抬地回道:“骚味。” 七彩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又探头朝着曲南一的方向闻了闻,道:“大人身上有香味。” 胡颜的唇角一勾,道:“就是这个味儿。” 七彩尴尬了,曲南一笑了。 七彩道:“那个……大人,我们家太祖老妇人喜欢开玩笑。” 曲南一拉长了调调儿,道:“这样啊……” 胡颜心中一凛,暗道:这孙子又要出幺饿了。 胡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曲南一的下文。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瞧。四目相对,胡颜突然就怂了,目光竟闪躲了一下。 曲南一直接逼问道:“老夫人为何不敢看我?” 胡颜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怯,于是回到:“你这个后生啊,长得怪好看的,老婆子怕看得多了,被你迷了魂。”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装出惊恐的样子,用左手指着曲南一道,“你你你……你是狐狸精变得吧?!” 七彩是个单纯的姑娘,拉着胡颜就向一边退去。显然,她也觉得曲南一太迷人,就像一只狐狸精。她可是听说过,这六合县里经常闹鬼啊怪呀的,不得不妨啊。 曲南一的脸黑了,干笑道:“老夫人果然是爱说笑。” 胡颜道:“我认真的时候,别人都当我说笑话。”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 七彩防备道:“大……大人,您回去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七彩不是一个合格的奴婢,但却是护主的丫头。 曲南一道:“你家老夫人被人劫持之事,还需和你家主子说说。” 七彩惊道:“啊!有人劫持太祖老夫人?!怎么会?!”昂哲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有人要劫持太祖老夫人?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是啊,怎么会?”一个老太婆,怎么会遭人劫持?为财?为财直接劫持凡尘东家岂不是更好?对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动手,也不怕她死在半路上? 三人各怀心事的走着,突然,从一间酒肆的二楼处,伴随着一声爆喝,扔下了一只酒坛子,直奔三人头顶。 七彩飞身而起,接住了酒坛子。 不想,紧接便是两个人被从楼上扔了下来。 一直尾随着曲南一的搜侯和展壕忙闪身出现,各自接下一人,转手扔到了一边。一回头,却看见一桌子的碗筷都被掀翻了出来。二人要去拉曲南一,已经来不及。 但见曲南一动作敏捷地向后一躲,却又突然向前一扑,抱着胡颜转过身,弯下腰,一手挡在头上,一手抱着胡颜的腰,将其护在了身下。 一阵碎裂声过后,这场无妄之灾终于平静了。 搜侯和展壕面色一变,冲到曲南一面前,唤了声:“公子!” 七彩亦大惊失色,跑到胡颜面前,喊了声:“太祖老夫人?!” 曲南一缓缓站直身,放开胡颜,抖了抖身上的碗筷残片,道了声:“无碍。” 七彩搀扶着胡颜站直身子,急切地问:“太祖老夫人,您没事儿吧?” 胡颜摇了摇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抬起护在头顶的左手,那上面赫然扎入一块碎裂的瓷片。 曲南一将瓷片拔下扔掉,鲜红的血液便流淌了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滴答到地上。 胡颜的鼻孔突然动了动,眼睛一眨不眨好地落在曲南一的伤口上,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香!实在是太香了! 曾经,她也闻过其他人血液的味道,只觉得有的香,却从没像今天这样,香到恨不得扑上去大口吞咽。 胡颜就像着了魔,来到曲南一的面前,突然低下头,就去舔曲南一的血。 曲南一吓了一跳,突然就向后躲去。 胡颜继续追。 曲南一继续躲。 胡颜道:“后生,你别跑,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曲南一站定,直接掏出帕子,捂在伤口上,道:“小伤。” 胡颜急了,忙道:“怎么能说是小伤?你让我看看!口水能消毒,我帮你舔舔。”为了能喝到血,胡颜开始不择手段地诱哄曲南一。 曲南一却打了个冷颤,干巴巴地道:“不用你舔。” 胡颜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真诚:“你因我受伤,我给你舔舔怎么了?” 曲南一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就站在大街上,被一位老态龙钟的婆子舔吮手背是个什么样子。他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用。” 胡颜瞪眼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说吧,是让我舔吮伤口,还是让老婆子以身相报,嫁给你?!” 曲南一感觉被雷劈了!真的,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自己躲开,非要回身去救这个老太婆?他可不是那种会尊老爱幼到不爱惜自身性命的人。然而,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他也没受什么大伤,此事也就算了。他从没想过要让这位老太婆感激涕零。结果……这是怎么了?若说从天而降的盘子碗筷是无妄之灾,那么现在他正在遭遇的简直堪称天灾人祸了! 能让曲南一感觉到恐惧的人,不多,眼前这位绝对算是头一个。 胡颜盯着曲南一,一脸的认真呐。 曲南一突然就有点儿心虚,觉得是不是自己笑的太好看,真的迷倒了这位老太婆? 曲南一的眉脚跳了跳,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人,您得讲理。” 胡颜哼哼道:“报恩不讲理,将情!你别磨叽个没完没了,二选一,自己决定!”再磨蹭下去,血干了,她还舔个毛?!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啊。这年头,见过不要脸的臭无赖和调戏良家妇女的坏纨绔,却没见过这样七老八十的老痞子,被人救了返到倒打一耙,不不不,人家不是倒打一耙,人家是要以身相许,报恩来着。可是,您也不瞧瞧您这身子骨和样子,都能做人家曲大人的太祖奶奶了。要不要这么报恩啊?说实话,您是来报仇的吧?!嗯,还一准儿是那种血海深仇! 第六百九十五章:谁在怀疑 谁在谋划 燕凡尘处理完凡尘里的琐事,便出来寻胡颜了。 大老远的,便看见这里围了一圈人。他心道不好,忙冲了过来。结果,正听见胡颜说要以身相许。他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心也跟着翻了十八个跟头。在韩拓的帮衬下,他终于突破重围,来到胡颜身边,下意识地想要拦着她的腰,却怕被人看出端倪,只能垂下手,低低地唤了声:“婆婆,回吧。” 胡颜用眼尾扫了一眼头戴幕篱的燕凡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盯着曲南一不放。那眼神,就像狼盯着一块肥肉,看得燕凡尘都心生嫉意。 寒风中,胡颜与曲南一在对峙,每个人都觉得既有趣又恶寒。 突然,胡颜转身,向回走。 燕凡尘忙搀扶住胡颜。 曲南一悄然松了一口气,一边暗自感慨自己的魅力太大,一边猜测胡颜为何会突然离去。 白子戚走到曲南一的身边,与他一同胡颜的背影,眸光沉沉,突然开口道:“老夫人,且慢。” 胡颜装做耳聋,听不见,继续向前走。 白子戚道:“老夫人被酒肆里扔出的东西伤到,子戚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请老夫人留步,让子戚略尽心意。” 胡颜最怕的就是白子戚!刚才,她就是看见了白子戚,才转身走开的。这回儿,白子戚态度和蔼的请她留下,真是……细思极恐。 曲南一看向白子戚,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 白子戚就像没看到,只是盯着胡颜看。 胡颜知道,若她继续走,就显得太不对劲了。她一咬牙,转回身,怒声道:“那酒楼你是开的?!” 白子戚摇头:“不是子戚开的。” 胡颜哽了一下。所有人蒙圈了。哎呀呀,不是你开的店,你在这儿补偿什么?!精神不好吧? 白子戚一步步走到胡颜面前,垂眸道:“不是子戚开的店,子戚就不可以管吗?”言罢,伸手去拉胡颜道手,口中还道,“且让子戚给老夫人压压惊。” 燕凡尘突然伸出手,拦下白子戚的手,冷声道:“非礼勿动。” 白子戚眼神不善地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不甘示弱,恨恨地瞪着白子戚。 若问燕凡尘现在最恨谁?白子戚当属第一。他当初那么恨胡颜,与白子戚也有一部分关系。白子戚要剥他的皮,本是他和胡颜的敌人,却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成了胡颜的人!什么人?情人!这个是燕凡尘最不能接受的事。所以,他才会那么恨胡颜,觉得她背叛了彼此的感情。 两狼相争,必有一只虎在看热闹。 曲南一觉的这样挺好,于是偷偷地乐呵着。 胡颜不想被众人围观,一开口便是“你俩还要携手到白头吗?该分开就分开吧。” 一句话,令三名男人皆是一震。这语气、这语调、这用词,明明就是胡颜! 白子戚突然出手,推开燕凡尘,去捏胡颜的手。 胡颜忙将手背到身后,大声喊道:“我待嫁!谁碰我,就得娶我!” 一句话,令白子戚僵硬在了当场。 曲南一不怀好意地怂恿道:“我也怀疑她的身份。你去捏捏看,看她到底是谁。” 白子戚横了曲南一一眼。 所有人在惊愕过后,突然爆发出哈哈大笑声,其中的嘲弄之意是那么的明显。 燕凡尘皱眉,取下幕篱,扣在了胡颜的头上,搀扶着她,就要离开。他见不得别人嘲弄婆婆。 幕篱取下的那一刻,燕凡尘的脸爆露在众人面前,有人惊呼道:“燕归!?” 也有人喊道:“幺玖?!” 还有一两个声音在小声议论:“那不是白里非羽吗?” 胡颜没想到,燕凡尘为了不让她遭受非议,竟暴漏了自己。他之所以自己毁掉容貌,就是想与过去一刀两断,而今,却要站在这里被大家指点诽议。 胡颜心疼了。她想攥住燕凡尘的手,却不知如何用力,才不会显得异样。 燕凡尘垂眸看了胡颜一眼,淡淡一笑,然后抬头环视众人,道:“我是幺玖……”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凡尘接着道:“也是燕归。” 众人屏住了呼吸。 燕凡尘勾唇一笑,道:“离开六合县有段时间,一直在外经营着凡尘。如今将凡尘开到六合县,还请诸位多捧场。” 寂静。 寂静过后,变成了议论纷纷。 有人喊道:“燕归,你不唱戏了?!” 燕凡尘道:“嗓子坏了,唱不了。脸也烧了,多厚的粉也压不住。”他的嗓子好了许多,听起来不再刺耳难听,反而有种成熟男子的沙哑在里面。 燕归的和善,让众人一阵唏嘘,同情心开始泛滥,每个人都变得格外友好。 有人道:“成啊,回来就好,这里都是熟人,就算你不唱戏了,也能和大家聊聊天。”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燕归望向胡颜,眸光清澈,笑意盈盈道:“我寻到了自己的太祖姥姥,知道自己原本就姓燕,名凡尘。” 胡颜那刻意佝偻的身子立刻挺直了,拿出了睥睨天下的状态和富贵人家的气势,道:“我们燕家是名门望族,在长安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众人一听长安,眼睛就是一亮。 胡颜接着忽悠道:“我们燕家在居家迁移的过程中,一不小心丢了凡尘,如今寻到,自然要好生补偿。这个孩子是个要强的,也是个念旧情的,不但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还非要回到六合县,说要捐些银两,建一座宅子,赡养孤寡老人。” 众人屏住呼吸,皆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们是如何对待幺玖的,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不想,幺玖竟仇将恩报,如此善待大家。 胡颜做了多年神棍……哦,不,是多年大祭司,最善于琢磨人性、摆弄人心。既然燕凡尘要在这里落根,她就帮他来正名。让所有提起他的人,都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大善人!让谁敢说一句他不好,都会被众人群殴。 燕凡尘那双猫眼盈盈而亮,望着胡颜的脸,竟泛起丝丝情意。他自己不知,但这一幕看在曲南一等人的眼中,却觉得格外诡异。 有位老人问:“燕……燕老板,这是真的吗?” 燕凡尘看向那位老人,点头道:“是真的。以我一人之力,未必能让孤寡老人穿金戴银,但吃饱穿暖和却是没问题的。” 所有人屏住呼吸,望着燕凡尘,突然爆发出一阵热情高涨的叫好声。 燕凡尘唇染笑意,弯起了猫眼。 胡颜望着燕凡尘的侧脸,笑了。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人世间,最起码,不用为他担心了。燕凡尘,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 掌声终有落幕时,众人在燕凡尘的示意下散去。 燕凡尘搀扶着胡颜,向凡间走去。 一老一少,步调却格外的和谐。 第六百九十六章:岁月静好 燕凡尘买来两个小丫头照顾胡颜的起居。 胡颜为一位圆脸的丫头起名叫太阳,为另一名清瘦的丫头起名叫月亮。这两个名字看似霸气,却令人觉得啼笑皆非。 燕凡尘道:“婆婆这两个名字起得着实怪异。” 胡颜眯眼道:“这你就不懂了。对于我而言,每天能看见太阳和月亮,就是幸福。” 燕凡尘突然觉得十分心酸。 胡颜道:“太阳,来,把那个漂亮的指套,给我戴上。” 太阳应了声,分别拿起那个两寸长鎏金描花掐丝的指套,套在了胡颜左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上,掩住了那被拔掉的手指甲。 胡颜回头看了燕凡尘一眼,笑道:“我都看淡了,你还有大把的年华,有何好悲伤的?不用替我难过,我活得……够长了。”活得够长,却没活够。 燕凡尘问:“婆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胡颜思忖道:“心愿很多,但都不如看着美色吃着美食来得重要。” 燕凡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记住了胡颜的话。 当花青染上门时,燕凡尘也只是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因为,在他看来,花青染绝对算得上是美色中的绝品。若她喜欢看美色,且让她看看又何妨?作为婆婆,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因为爱,燕凡尘对胡颜是格外较真的;同样,因为爱,燕凡尘对胡颜又是极其宽容的。前者,是年轻时的胡颜。后者,是老太婆状态下的胡颜。 花青染从福管家的口中听到了一些街头巷尾的消息,于是就直接登门拜访了。他想知道,是怎样一个老太婆,让曲南一、白子戚和燕凡尘都围其左右。 花青染被人引领着来到胡颜的房间。 胡颜正躺在摇椅上,盖着毯子,轻轻摇晃着。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她的身上,投下一层淡金色的光影。胡颜在光束中变得有些朦胧。她瘦弱的身子,微微佝偻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柔和舒缓的。 花青染望着胡颜,心中突然就酸涩了起来。说不上原因,也寻不到因由。尚未开口,一滴眼泪已经划过眼角,穿透光阴,落在地上。 胡颜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花清然,恰好看见那滴泪落在地上。不,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心上。在柔软中,轻轻荡漾。 胡颜勾唇笑了。她说:“过来。” 花清然走过去,单膝跪在她的脚边,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胡颜任他抚摸着,问:“为什么落泪?” 花清然的睫毛上挂着晶莹,轻轻颤抖了两下,柔声道:“好像看见她老的时候。” 胡颜打趣道:“吓到了你?”现在,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这幅样子。 花青染摇了摇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她年华老去之时,青染也定然满脸皱纹。”眸子微暗,“只是不知,自己知否可以陪着她一同变老。” 胡颜心中泛起三分酸涩七分甜蜜,意有所指地道:“你会陪着她一同变老的。” 花青染的眸子一亮,问:“您知道她在哪儿?” 胡颜摇了摇头,道:“不知。” 花青染脸色的失望是如此明显。有的时候,他就像个孩子,简单到一眼就透,却也因为其心态不稳,又复杂打令人防不胜防。然,不管怎样的他,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胡颜有些想不明白,花青染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却觉得这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她那一头灰白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纯白色。她脸上的皱纹正在加深,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胡颜想着,自己是否真的那么喜欢花青染,答案确实有些模糊。她喜欢他,喜欢看他的脸,却不觉得他是自己的良配。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如何,却执意跟着她。有时候,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她这辈子,可能是参不透了。 沉默中,各想着心事,却不觉尴尬。 待胡颜回过神时,却发现花青染竟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胡颜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也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大门外,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登门拜访。 燕凡尘站在门内,沉着脸,与那二人对峙不动。 白子戚最为干脆。直接抽出匕首,将刀把递向燕凡尘,道:“你捅我一刀,我们两清。”那等干脆利索,好似那刀子捅在身上不疼。白子戚,对人对己,都够狠。 燕凡尘用那双猫眼恨恨地瞪着白子戚,突然一扭头,道:“她不知道胡颜在哪儿。她时日无多,你们别惊扰了她。” 白子戚收回匕首,道:“凡尘,谢谢。” 燕凡尘的身体一僵,看向白子戚。这个心思狠辣,一直想要剥他皮的男子,竟会和他说谢谢?为得,不过是见一见婆婆,寻一寻宝宝罢了。然而,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宝,又岂是好寻的? 白子戚微微垂眸,从燕凡尘身边走过。 曲南一紧随其后,跟着溜了进去。那动作真是既快又从容,与胡颜吃饭的架势如出一辙。 燕凡尘也担心胡颜,于是引领着二人,来到胡颜的房间。 他们走进胡颜的房间时,看见得就是这样一幕。 朦胧的光线下,花青染趴在胡颜的腿上沉睡。而胡颜亦是歪着头,微张着嘴,睡得格外香甜。那份和谐与宁静,仿佛和谐的第二遍茶水,缓缓滋润着人的心田,安抚了躁动不安的情绪,令人不忍打扰。 曲南一放轻脚步,跪坐到席子上,像主人那般倒了三杯水,分别推给白子戚和燕凡尘各一杯。 白子戚跪坐到曲南一的左手边,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燕凡尘跪坐到曲南一的右手边,先是拿出药丸含在嘴里,然后掏出小镜子和药膏,开始给自己的脸涂抹药膏。 曲南一回身,在屋子的书架上寻了两卷竹简,捧在手中慢慢看着。 白子戚掏出小巧的匕首和一节木头,开始雕刻起来。 冬日暖阳中,屋子里只能听见竹简相互摩擦的细小声音,以及木屑轻轻飞扬的声响,还有胡颜微微的鼾声。 如此,岁月静好。 第六百九十七章:终于被美男环伺 夕阳西下时,胡颜的睫毛轻轻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垂眸去看花青染,见他仍在沉睡,一张脸冲着自己,微微泛红。 胡颜试着伸出手,穿过光束,颤巍巍地落在花青染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她虽然在变老,但其特别迅速的恢复能力还在。否则,被这么折腾,早就死了。她还是特殊的。这么想,让她身心愉悦。 “咣当……”燕凡尘手中的铜镜掉落到地上,发出了声响。 花青染瞬间睁开眼睛,胡颜则是收回手,转头看向声响发出的地方。结果,她看见得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胡颜的眸子缩了缩,感觉指间有些发烧,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燕凡尘惊喜道:“婆婆……你的手?!” 胡颜忙道:“是啊。这几天都不太好用,现在竟然能动弹了,真是……不可思议。”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打量着胡颜缠着布带的手腕,道:“婆婆的手腕,受伤了?” 胡颜随意道:“小伤。” 曲南一道:“可否给南一看看?” 胡颜反问:“你懂岐黄之术?” 曲南一哽了。 白子戚站起身,道:“我会。我来给婆婆看看。”昂哲说,他挑断了胡颜的手筋。 得,这些人都跟着燕凡尘改口了。 胡颜就像位古怪的老太太,道:“不用你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燕凡尘伸手捡起铜镜。 白子戚站在胡颜面前,直接问道:“婆婆为何摸花老道?” 胡颜横道:“这娃儿长得俊,摸摸咋了?” 白子戚弯下腰,盯着胡颜的眼睛,道:“婆婆且看,我也长得颇为清秀。” 胡颜往后缩了缩,防备道:“是长得不错。” 白子戚笑了,道:“那婆婆为何不摸摸我?” 白子戚的牙齿很白,晃得胡颜有些眼花。她眯了眯眼睛,道:“婆婆也不是什么人都摸的。” 花青染点了点头,正色道:“婆婆喜欢青染。” 曲南一嗤笑一声,打趣道:“花老道,你还真是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怕自己脸皮薄,挂不住。” 花青染扫了眼胡颜,对曲南一道:“青染的脸皮自然不如你这只笑面虎厚,却比你的好看许多。”转头,看向胡颜,“是不是婆婆?” 胡颜点了点头,唇角隐着坏笑。 曲南一和燕凡尘同时来到胡颜摇椅的另一边,跪坐着,仰头望着她。 白子戚也缓缓跪坐到花青染的身旁,仰头望着胡颜。 胡颜的身体变得越发僵硬,她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四个人,异口同声道:“让婆婆摸摸,谁更好看。” 胡颜的唇角一阵抽搐。面对四张姿色迥异的俊美容颜,以及八只亮晶晶的眼睛,胡颜有些不淡定了。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喉,半晌才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也摸不准,你们都起来了。我知道你们心中有疑问,老婆子自己坦白,不用你们逼问。” 得了胡颜这句话,众人才收敛起那种望星星望月亮的表情,却仍旧围在胡颜周围不肯离开。 胡颜在心里唾弃自己。以往,最渴望的就是他们能都围在自己身边,和平共处,结果,眼下拥有了这种待遇,却令她不太习惯,甚至……毛骨悚然。 胡颜活动了一下有些坚硬的肩膀,动了动不太舒服的腿, 曲南一是最有眼力见的,见婆婆不舒服,便伸出手,轻轻垂着胡颜的大腿。 白子戚道:“我给婆婆柔柔肩膀吧。”言罢,就要站起身。 胡颜直接踢了白子戚一脚,道:“不用你。” 白子戚从没被如此赤-裸-裸的嫌弃,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燕凡尘站起身,道:“我来。”手指捏在胡颜的肩膀上,揉捏着。 胡颜见白子戚低垂着眼睑,心里终于不忍,便抿了抿唇,对白子戚道:“你捶腿。”白子戚摸过她的手骨和脚骨,但大腿骨,他决计摸不出来。 白子戚抬眼,看了胡颜一眼,伸出修长的手,开始给胡颜捶腿。 花青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干脆就坐到胡颜的对面,道:“婆婆喜欢看坐着的青染还是躺着的青染?” 众人微愣,同时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却真的摆起了造型。他顺了顺长发,微扬着下颚,跪坐着,双手放在腿上。 众人被花青染打败了,纷纷在心里唾弃他。 胡颜突然就笑了。这个二货,还真当自己喜欢看他的脸。不过,貌似确实挺养眼。 难为大家努力维持着这种美好的假象,胡颜觉得八分满足。若封云起和司韶也在这里,那她真的会笑死过去。哦,不能死,暂时不能死。心中存了遗憾,才会挣扎着活下去啊。所以,不能圆满。 胡颜看得开,也想得明白。她开口道:“你们围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和阿颜有些像?怀疑我与她有些渊源?” 花青染点头。 胡颜淡淡一笑,道:“你们猜得不错。我与阿颜渊源颇深。我是她的太祖奶奶。” 除了燕凡尘,曲南一和白子戚的手都停了下来。 半晌,曲南一的拳头落下,问:“婆婆高龄?” 胡颜呵斥道:“怎么能问女人的年龄?!” 曲南一一哽。 白子戚的手在不动声色中捏起胡颜的大腿骨。 胡颜瞥了白子戚一眼,道:“你们只需知道,我们家的女人都高寿,一般人活不过我们就是了。” 曲南一问道:“婆婆可知阿颜在哪儿?” 胡颜轻叹一声,道:“我不知她在哪儿,却知她身受重伤,只凭借一口气吊着……哎呦……” 曲南一和白子戚同时下了重手。 胡颜喊道:“痛痛痛……你们要捏散我这把老骨头啊?!” 曲南一和白子戚忙松开些力道。 曲南一又问道:“婆婆为何会和燕归……燕凡尘在一起?” 胡颜道:“我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想来看看阿颜,却发现她被昂哲掠走。我尾随着他们,让自己的随从救下阿颜,自己却被抓,幸好凡尘在到处寻阿颜。这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救走了。” 这是燕凡尘听到的第二个版本的故事,但他却无意揭穿胡颜,也不想追究哪个是真。因为,他闭上眼睛,学会尊从自己的心。 胡颜的话看似毫无破绽,却又隐含着太多可以较真儿的问题。然,没有人询问。 因为,他们都和燕凡尘一样,相信这位老太婆和胡颜一定有着特别的关系。至于特别在哪里,他们也必然要学会闭上眼睛,去听心声。 若非眼前的人看起来已经七老八十,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就是胡颜。在他们的认知里,胡颜可能会变成山魈、绿腰、或者是黑-毛-淫-兽,但剥开外表、剃掉毛,那还是胡颜。眼前这位老人,却不会是这样。她没有易容,她是真的老了,那是岁月的痕迹,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她不是胡颜。 白子戚的手停在胡颜的小腿肚子上,没有继续向下摸。 胡颜的肚子发出鸣叫,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燕凡尘问:“婆婆想吃些什么?” 胡颜道:“血……豆腐。”她多想将后面两个字咽回去。 第六百九十八章:纵宠之下 自从承认了自己是胡颜的太祖姥姥,这些人对胡颜的态度那是……格外热情。 白子戚送来了一顶软轿和四位脚夫,曲南一送来了一只会学舌的鹦鹉,花青染……送来了自己的画像。 胡颜知道,羌魅一族还会派人过来。她也在等着这一天。当然,再此之前,她还想看看封云起,这个肯为自己割肉放血的人。想到血,胡颜忍不住又开始吞咽口水。 哎……什么时候,她才能喝上一口鲜血。一口纯正的男人的血。她已经发现,女人的血对她而言,没有吸引力。 对于胡颜又要出门,燕凡尘表示十分不赞同。他已经听七彩说过,有人在打胡颜的主意。 胡颜闹起情绪,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屋也不肯吃饭。 燕凡尘就陪她站着,脾气好到让人意想不到。 曲南一身穿蓝色精绣银色纹竹长袍,腰系披着银色腰带,下坠一块暗红色的玛瑙吊坠,身披黑色大氅,笑吟吟地走来,一张脸好似冬日暖阳,令人浑身舒坦。曲南一的左手边是身穿银白色钩边长袍,要系同色腰带,身披青色大氅的花青染。他的脸绝色无双,令周围的景色都为之失色。一双眼睛在看见胡颜时还轻轻地眨了眨,有几分调皮,却又是十足的亲厚。曲南一的右手边是白子戚。他身穿淡粉色的锦缎长袍,要系淡金色的腰带,身披白色大氅,虽面无表情,但却令人觉得很安心。 三位美男子,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他们踏着清雪而来。微风徐过,吹落枝头雪,露出一只红梅。一切美轮美奂,不似凡尘。 曲南一是个喜欢说话的,尚离一段距离,便笑盈盈地道:“婆婆怎么不开心?” 胡颜明明想和曲南一打趣几句,却又怕一出口便成了打情骂俏,咳……是为老不尊。于是,她干脆一扬下巴,继续傲娇。 燕凡尘希望曲南一劝劝胡颜,于是代替胡颜回道:“婆婆想出去走走。上次有人要掠走婆婆,还不知是何人所为,怎能让婆婆出去面临危险。” 曲南一道:“这样啊……” 胡颜直接横了他一眼。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道:“婆婆瞪人的眼神,与阿颜如出一辙。” 胡颜道:“那是我亲传!” 曲南一来到胡颜身边,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哄道:“婆婆年轻时,定然是人间绝色。” 胡颜的嘴角十分明显地开始上扬。好吧,她承认,曲南一最会哄人,且每次都能哄她得心花怒放。 燕凡尘看曲南一抱着婆婆,心中十分别扭,感觉……闷闷的不舒服。当然,他却不好表现得像位嫉夫。 百子戚瞥了曲南一一眼,暗自送出两个字——谄媚! 花青染来到胡颜面前,从袖兜里取出一朵淡粉色的花儿递到胡颜面前,有些羞赧地说:“婆婆,花儿。” 胡颜的眸光清亮,双颊悄然染上两朵红云,看起来气色不错。她微微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那朵花儿,唇角的弧度又大了几分。 花青染直接道:“我给婆婆戴上。”伸手,将花儿别在胡颜的发髻上,那表情,是如此的认真,仿佛在凝神静气画符。 曲南一上下打量花青染,暗道:花老道挺会哄老人开心呐! 白子戚腹诽:虚伪! 白子戚发觉,婆婆好像不怎么喜欢他,从不愿意让他到身边。许是因为这一点,他心中怨念颇深,看谁都不顺眼。 他今天来之前,也想过要给婆婆带些礼物,可是……选来选去,都觉得不对路子,最后…… 胡颜早就发现白子戚的神色不对劲儿,好像想和自己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那种感觉,还真像一位不得宠的晚辈,在挖空心思讨长者欢心,却不知如何下手。 其实,胡颜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要如何问出口,最后唯有化作一声轻叹,咽进肚子里。 白子戚见胡颜瞥了自己一眼后便没了下文,有些不自然的道:“婆婆,我给你做了些吃食。” 胡颜正寻思找个话题和白子戚说说话,见他主动开口,自然笑着应道:“好好,拿来我看看。” 白子戚一拍手,一群人从拱门处悄然无声地走进。他们手脚麻利地将兽毛铺在地上,将圆圆的几放到兽毛上,然后将炉子摆在几的中间,又在炉子的周围摆上一盘盘的菜和肉,以及一些碗筷和各种小料。做好这些后,捧出一个锅子,放在了火炉上。这才弯腰退了出去。 白子戚将胡颜等人引到锅子前,抬手掀开盖子,一阵厚重的肉香味扑鼻,令人口水瞬间泛滥成河。 胡颜惊喜道:“杂锅子?!”她一直想吃白子戚做得杂锅子。尤其是到了冬天,下了第一场雪后,她对杂锅子的渴望,已经到了吞咽口水的地步。 白子戚目露狐疑之色,却立刻被他掩饰起来。杂锅子?这东西,只有胡颜一人吃过他做得杂锅子,也只有胡颜一人知道,他将这东西叫做杂锅子。他不信,胡颜会和婆婆说这些。怀疑,再次深种人心。 曲南一三分感慨七分戏谑道:“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白茂才竟然会做此等美味。还真是巧妇……哦,巧夫。”搀扶着胡颜,柔声道,“婆婆坐,咱们今天也尝尝这杂锅子。” 白子戚横了曲南一一眼,暗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杂锅子是他曲南一准备的。 以往,白子戚从来不屑嫉妒曲南一,可在婆婆这儿,明显喜欢曲南一不喜欢他,他的心里就有些失衡。这种心里十分微妙,不好寻原因。若非要追根究底,只能说,婆婆就像胡颜老了以后的样子,让他有种错觉,他在陪她一同变老。因此,格外不喜欢别人跟着参合。 燕凡尘是真的想赶人,但却不知……婆婆还有多少时日。若她只想看美色吃美食,自己忍忍又何妨?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吭声,坐在胡颜身边,与曲南一各占胡颜左右。 白子戚在曲南一身边坐下。 花青染坐在白子戚和燕凡尘的中间。 胡颜嗅了嗅空气中食物诱人的味道,透过氤氲水汽看着身边的四人,心中好似暖阳,语气也跟着轻快了两分,道:“此景此景,真想……小酌几杯。”其实,她想说吟一首诗来着,但一想到自己那极具特色的打油诗,还是歇了这种心思。 燕凡尘道:“太阳倒壶‘不醉’来。月亮去取个软垫。” 太阳和月亮一直候在不远处,偷偷窥视着四名美男子,听到燕凡尘的声音,立刻行动起来。二人撒丫子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拿着软垫,月亮端着酒水回来了。 软垫坐在屁股下,“不醉”斟满酒杯。 燕凡尘挥退太阳和月亮。 曲南一打趣道:“这名字起得还真有几分趣味。” 燕凡尘看向胡颜,毫不吝啬地送出一顶高帽,道:“婆婆是个妙人。” 曲南一道:“我怎么记得,我们燕大当家的,从不喜欢奉承人。” 燕凡尘淡淡道:“我是不喜欢奉承人,所以……我赞美婆婆,素来情真意切。” 曲南一微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变了许多,有趣很多。”随机补了一句,“我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婆婆会说好话的。”就是在说,婆婆是好人,所以他也只对婆婆说好话,对燕凡尘,只能说鬼话。 白子戚将肉片倒入锅子里,然后夹出一片烫熟的肉片,送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沾了些小料,隔着曲南一,喂给胡颜。 胡颜微愣,本想拒绝,但在看见白子戚那张没有任何表情地脸时,还是张开嘴,吞下那口肉,慢慢咀嚼着。想要让自己记住这个味道。生怕在昏昏沉沉的某日,忘了。 燕凡尘拿起筷子,冷声道:“曲大人还是没变,仍旧那么呱噪,像个长舌妇。” 胡颜忍笑。 曲南一捧起碗,道:“你不用把我记在心里,还记得那么清楚。有空的时候,想一想,你下次再出现,用什么名字好。” 胡颜忍笑忍得好辛苦。 花青染学着白子戚的样子,夹了口肉,对曲南一和燕凡尘道:“你们闭嘴!菜上都是你们的口水,恶不恶心?!”他隔着炉子将肉送给胡颜。 胡颜张嘴咬住肉。 白子戚不悦道:“你倒是会献殷勤。” 花青染冲着胡颜一笑,样子格外的美好。他道:“我孝顺老人。” “噗……”胡颜一扭头,喷了。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 胡颜缓了一会儿后,才幽幽道:“幸好不是假牙,不让也得一起喷雪里去。” 众人忍笑…… 没忍住…… 一时间,其乐融融。 胡颜眯眼笑看着四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暗道:不枉此生。 胡颜被服侍得通体舒畅,一顿饭吃下来,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她笑着笑着,视线渐渐模糊。 昏昏沉沉中,胡颜还想着:若自己仍旧年轻貌美,被这些美男子围着喂食,那绝对是世上最美的风景。当然,最好把几弄得大一圈,好坐下司韶和封云起。 她的眼皮缓缓闭合,身子在杂锅子的热气腾腾中滑向地面,心在众美环伺下留下一声轻叹…… 第六百九十九章:与君相识,不胜欣喜 “婆婆!”突然,四个人爆发出异口同声的呼喊声。 胡颜突然打了个激灵,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了燕凡尘的怀里。她笑着嗔怪道:“喂,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耳聋。” 所有人都嘘了一口气。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明白彼此心中提留着那根线,是什么。 真怕婆婆就此与世长辞。 那种仿佛看这胡颜在衰老中死去的样子,仿佛一根根的荆棘,勒上他们的心。 胡颜说这句话时的神态与语气,没有任何伪装,那份自然而然的娇嗔和顾盼之间隐含情谊的神态,又好似一滴水,滴落在油锅里,蹦跶起一串格外欢实的情绪,却又渐渐归于平静。 燕凡尘抱着胡颜,望着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 胡颜慢慢坐直身体,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围着我这个老太婆了。人老,没啥好看的,唯一有的变化,就是每天脸上多出的几条皱纹,几块黑斑。” 曲南一眸光浅淡,隐有自嘲之意,道:“婆婆这么说不对。多少人在青春貌美时执手,说要一世携手白头,却在转身间翻脸不认人?殊不知,那信以为真的人,一直在等着数她皱纹、陪她白发苍苍。” 白子戚把玩着酒杯,幽幽道:“都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实则,不由己的,从来不是江湖,而是情。情之一字,最是恼人。恨几分,喜几层,自以为抓得住,最后却……”看向胡颜,“留不住。” 燕凡尘轻叹一声道:“能陪着婆婆,心安。不想继续追着她,就好似用手捕冬风,除了冻伤,不知如何才得温暖。从婆婆口中得知,她是如何看待我与她之间的过往……”微微一笑,用手点了点心口,“这里,不再慌张。若她回来,我就在这里。她若不回来,定是回不来。”燕凡尘说这话时情真意切,谁也看不出他心内真实的想法。 花青染望着胡颜,直接道:“婆婆且放心,若寻到她,青染会一直陪着她,待她老去,青染会告诉她,她与婆婆有多像。” 胡颜十分认真地听着每位男子的肺腑之言,将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阴阳顿挫、每一个小举动,都印在心里。若她身死,这些将是她这辈子最好的陪葬品。她将带着这一世最美好的记忆,去寻小哥哥。她会告诉他,她在寻他的路上,都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怎样的感情。她从不认为这是背叛。因为,小哥哥一直在她心里、在她的神识里、在她的血液里…… 胡颜眸光闪动,用刚刚能动弹的双手,捧起酒杯,沙哑道:“来,我们同饮此杯,为今生的缘分,来世的相遇。”手杯在她的双手中轻轻颤抖,酒水洒落,飞溅到碗筷上。胡颜一仰头,饮下杯中酒,让那清冽的甘甜,顺着她的喉咙一路灼烧到心里,浇灌到那些印记上,留下火辣辣的痛。几分快哉、几分遗憾、几分执着、几分痴迷,这一生,最难的是有人懂。 众人纷纷举杯,与胡颜同饮。 燕凡尘的眼中有泪,却用袖子挡住,借着喝酒,轻轻擦拭掉。美人迟暮,不想相认,他懂。可胡颜不懂,他心中并无她的旷世容颜,唯有这样一个人,占据他的心。 此番酒水下肚,是愁肠百转还是惬意快哉,唯有自己知道。 胡颜放下酒杯,站起身,道:“我时日不多,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你们不要跟着我,也无需寻我。人,自有命数。”转而扬唇一笑,“而我,偏不想信这个。人,总要走走看看,才知前方有没有路!” 众人纷纷站起身,参差不齐地唤道:“婆婆……?”这样的婆婆,似乎散发着迷人的光晕,那张老态龙钟的脸变得模糊不清,隐隐透出胡颜的容貌。到底是胡颜像婆婆,还是婆婆近似胡颜?这道题,暂时无解。 胡颜的视线在四人身上一一划过,笑道:“曲南一、白子戚、花青染,燕凡尘,此生,与君相识,不胜欣喜。”转身,扯下头上系着的抹额,一步步走出众人的视线。 胡颜的背影是挺拔的,步伐是优雅而坚韧的。正如她心中想得那样,如果此次一别,便是天人永别,那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想明白,她倒地是谁。那时,她至少留给他们一个挺直的背影。她确实变老了,但她还是胡颜,无论经历了什么,她都能站得直!扛得住! 四个人,望着胡颜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曲南一皱眉道:“真不去追?” 燕凡尘直接坐回到席子上,赌气似的一拍几,道:“不追!”他如此真心,她难道看不出来?说要要在一起,却还是要离开。 花青染坐回到席子上,用手扣着几上的纹路,喃喃道:“怎么心这么痛呢?” 白子戚目露思忖之色,幽幽道:“婆婆好像不喜欢我触碰。” 曲南一直接坐回原处,烦躁地讽刺道:“谁喜欢你摸?!又是剥皮又是雕骨的……”突然,他屏声,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同时抬头,看向曲南一。 二人视线一对,时候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划过脑海,即将喷子欲出。 曲南一开口道:“你为什么总想摸她?” 白子戚认真回道:“起初,我怀疑她就是胡颜易容,所以想摸摸她的手骨,看看是她不是。” 花青染突然一拍几,吼道:“那你为何不好好儿摸摸?!” 白子戚冷冷地道:“她不让。” 花青染突然骂道:“你个怂蛋!” 白子戚怒道:“你疯了?!” 花青染皱眉,用拳头捶了捶胸口,道:“婆婆走了,这里……闷痛。感觉不对劲儿。” 燕凡尘显得十分烦躁,突然一扫桌子上的碗筷,道:“若不是你们来,婆婆不会走!婆婆说过,只要你们知道她的存在,一定会变得很麻烦。都走!赶快走!”赶走他们,他要去追那个该死的女人! 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看向燕凡尘。 白子戚直接逼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燕凡尘认识到自己口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反口。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此事瞒不了多久。干脆将心一横,道:“婆婆说,胡颜和她讲起我们之间的过往,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烧伤的脸,“说让我医治我的脸、她的心。” 白子戚的眸子突然一缩。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问:“她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缠着白布条?” 第七百章:真相暴漏时 燕凡尘不想说,微微扭开头。 曲南一突然一拍几,吼道:“说啊!” 燕凡尘转头看向曲南一,并没有因为他粗鲁的态度就掀桌子,而是清楚地讲述道:“我与昂哲住同一间客栈,路过昂哲房间,听见有人吹流氓哨……” 在燕凡尘的讲述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燕凡尘道:“她的手腕是被昂哲挑的,指甲……也是被昂哲拔掉的。” 曲南一的手颤了颤,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张开。里面,是两片指甲。一片属于小拇指,一片属于无名指,却都是属于胡颜的。 燕凡尘的一双猫眼在轻轻颤抖,仿佛里面盛满了水,随时会破裂开来,化作汪洋大海。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两片指甲,却被曲南一制止。他攥紧手中的帕子,将其收入怀中。 七彩因来了癸水不太舒服,一直窝在了屋子里。她听见了碗筷碎裂的声音,便走出来看看。结果,却看见了一片杯盘狼藉。 她忙走过去,收拾了起来。因燕凡尘重来不是一个严厉的主子,而多彩与胡颜的关系又不错,于是这位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直接问道:“主子,太祖婆婆呢?” 一句话,就像一只小锤子,突然敲碎了平静的假象。 曲南一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声音有些飘渺,好似在自言自语。他道:“她声称要嫁个封云起的那天,一直戴着幕篱。” 白子戚道:“事隔一个月,我再次出现,她竟没问我因由。” 燕凡尘垂眸道:“所谓的誓言,不过是为谎言冠上一个华美的名字,让人记忆更深刻罢了。”燕凡尘站起身,“你们的问题,我都解答清楚了。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谁,我可以当作不知。但是,她必须清楚她自己是谁,站在了谁的心上!”言罢,一脚踢翻几,大步向外走去,准备唤上随从,去追胡颜。 几上有杂锅子。杂锅子里早已没有汤,但炭火却还是燃着的。炭火飞起,白子戚动作很快,直接站起身,让自己的脸躲过一劫。但是,那碳火却滚落到白子戚的脚面上,将靴子点燃。 七彩大惊,忙用雪去拍白子戚鞋上的火。 白子戚却是只用那双冷情的眼睛看着燕凡尘,道:“你蠢,就不要怪别人当你傻!若不是你不老实交代清楚,帮着她打掩护,我如何能认不出她?!” 燕凡尘嗤笑一声道:“白剥皮,宝宝这张皮,对于你而言,如何能入眼?若非宝宝知道,你只爱美皮,又怎会不想相认?” 七彩终于扑灭了火,却发出惊疑的声音。 她蹲在白子戚的脚前,透过鞋窟窿看到里面的盘蛇戒,喃喃道:“怎么和婆婆脚上的一样?” 白子戚的眸子瞬间一缩,一颗心同时被怒火和痛苦切割。他直接转身冲了出去。找到她!必须找到她! 七彩站起身,看向燕凡尘。她的表情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不想,燕凡尘压根就没看她,竟怒不可遏地大声吼道:“所有能动的都跟我出来!”他也不等任何人,撒腿便跑了出去。 花青染仍旧坐在兽毛上没有动。他低垂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突然,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十分诡异,好似十分开心,却透着一股子悲痛和愤怒的味道。 曲南一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抖落身上地残羹剩饭。他说:“青染,别笑了,听着碜得慌。” 花青染腰间的“三界”突然发出一声龙鸣,那声音尖锐刺耳,却好似带着颤抖的哭音。花青染突然转头,看向曲南一,眸光锐利,泛着诡谲的光。他问:“我们都瞎了吗?竟……不相信自己的心?” 曲南一道:“许是灯下黑吧。” 花青染垂下头,喃喃道:“若是死韶在,他……不会像我这样。南一,我不想错过了。”唇角缓缓勾起,“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肯与我们相认吗?” 曲南一垂眸看着花青染,淡淡道:“终归是三个字——不相信。”不相信他爱她,不在乎她变成了何种模样。 花青染仿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怪姐姐不相信,我自己都被自己的眼睛骗了。姐姐那么爱美,她一定不想在我的眼中,看见她老态龙钟的样子。南一,我再也不要这双眼睛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我不要这件衣服了,因为姐姐不喜欢一样。 花青染突然拔出“三界”,直接扫向自己的眼睛。 血红,那是一片血红的颜色。 曲南一早就意识到花青染的状态不对,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此时见花青染突然对自己下狠手,他忙用“血龙鳞”挡在花青染的眼前。“三界”与“血龙鳞”发出碰撞,竟是彼此各退一步。“三界”被震开,“血龙鳞”直接糊在了花青染的脸上。那锋利的鳞片,在花青染的双眉中间略微往上的位置开出一道血痕,让花青染那绝世的美丽更添了几分染血的艳色。 曲南一一把扯起花青染,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为了她,还真要寻死觅活不成?!” 花青染垂眸,不语。 曲南一恨得不行,一个大耳刮子掴过去,道:“你给我清醒清醒!你要是真的割瞎双眼,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男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忘了你!你想摸到她的脚,下辈子吧!” 花青染缓缓抬起眼,看向曲南一,喃喃道:“曲南一,你管我做甚?” 曲南一咬牙切齿道:“为你多掴你两个嘴巴子!” 花青染垂眸,淡淡道:“我会还手的。” 曲南一将心放下,松开花青染的衣领,缓了一口气,冷着眼,沉声道:“还手吧,反正我谁都打不过。” 花青染的唇觉微翘。 曲南一道:“现在,找到她,看她到底打算怎么死?!”嗤笑一声,“以为招惹了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老死?!我告诉你,花青染,她就算死,也等着被六马分尸吧!”阴森森地一笑,“你可以选择,要只头颅还是要只手骨。” 花青染道“我想要头颅。”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走吧。再不去寻,连皮都没了。” 花青染也不擦额头上的血,与曲南一并排向外走去。 七彩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想,她知道太祖夫人是谁了。一名明艳动人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老太太?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老夫人被这样一群男子爱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天知道…… 第七百零一章:被人调戏了 男人们在到处寻找胡颜,有的想要与她厮守一生,有的想要痛扁她一顿,有的想捏死她,有的想……吻吻她银白色的长发和干瘪的嘴唇。 六合县说大不说,说小不小,但却没有人能寻到胡颜,为何? 因为胡颜根本就没有走。 她就蹲在拱门旁,被一口大水缸掩住了身影。 她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花青染气得要割下双眼,明白了燕凡尘烧毁脸旁的心情。 她想冲出去,阻止花青染,却因腿蹲得发麻,又跌了回去。同样,那声嘶吼,被跌散了。幸好曲南一拦下了花青染。那一刻,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既是喜悦,也是后怕。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却令她热泪盈眶。 是啊,花青染不能出事。否则,她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灵魂?她啊……终究是自私的。她越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吸引这些男子的心,让他们生死相随。她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笑了。原来,真的会有人爱她苍老的容颜。 不可否认的说,胡颜是老奸巨猾的。 谋而后动,鬼道也。 当夜幕降临,疲倦不堪的男人各自回到家里,胡颜也悄然走出了后院,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来到如同地狱的封家,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与她有关联的事与人,都会在瞬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无法预知未来是个什么样子? 黑暗中,隐隐听见有人在哭。 那悲悲切切呜呜咽咽的声音,就好似无数的冤魂在你耳边哭诉着无处容身。 胡颜向着那个声音走去。 那是一个男人。他披着黑色大氅,披散着一头长发,捂着脸,压抑地哭泣着。 封云起! 他在哭?! 胡颜的呼吸一窒,忙上前两步,轻咳一声,想要引起封云起的注意。但是,封云起哭得太悲切了,压根玖就没注意到她。不得以,胡颜只有用肩膀轻轻地撞了撞封云起的身子。 封云起的身子微僵,慢慢放下手,看向胡颜,突然瞪大眼睛,喊了声:“鬼啊!”两眼一翻,竟吓得昏死过去。 胡颜蒙了。 这人,不是封云起。 她有些失望,却又马上变得格外兴奋。 血!她有血了! 胡颜急忙蹲下,用不太吃力的手在那人的身上摸索着,没有摸到匕首,便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发展,照着那人的手背便刺了下去。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胡颜被人一把扯起,就像提溜着小鸡般拎在半空中。 胡颜看见了封云起。 四目相对,封云起那双沉沉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他一把将胡颜抱进怀中,闭上眼睛,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胡颜的心里是激动的,不敢置信的。她知道封云起会等着自己,却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见面了。 封云起的感情浓烈而炙热,他抱着胡颜的双臂是那么的有力,就好像一座厚重的城池,在保护自己的女皇。 胡颜的身子骨有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她轻轻地扭了扭身子。 封云起轻轻松开些力道,望着她的眼睛,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兽兽……” 胡颜的唇动了动,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封云起如此肯定她就是胡颜,让她如何否认? 封云起伸出温热的大手,摸上她的脸,揉了揉,眉头微皱,又用力揉了揉,眼神变得有些不善。他问:“你没有易容?你是谁?” 得,这会儿才开始怀疑。她若是敌人,早就一刀捅进他腹部了,就像那封老夫人一样。想到封老夫人,胡颜只觉得怒火难挡。她平静了一下心神,道:“我是阿颜的太祖姥姥。”若封云起知道她是胡颜,必定不会放她走。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半途而废。再者,既然谎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能厚此薄彼,一骗骗一圈,才是正理。 封云起显然不信,又伸手去揉胡颜的脸和身子。 胡颜叫道:“哎哎哎哎,你这后生,别动手动脚的。你可以和阿颜一样,叫我婆婆。” 封云起放开胡颜,沉脸不语。 胡颜突然起了玩心,绷着脸,呵斥道:“阿颜是在你这里被抓走的,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们胡家一个说法!” 封云起想起胡颜曾说过,她是封老夫人的祖祖祖祖祖姑母。而眼前这位,有自称是胡颜的太祖姥姥。若真像她们声称的这样,胡颜到底是胡颜,还是狐颜啊? 封云起眸光沉沉,看向胡颜的脸,道:“婆婆放心,云起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兽兽。不知婆婆打哪里来?为何深夜至此?”微微眯起眼睛,“看来,婆婆认得云起,否则不会让云起给个说法。”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道:“喜欢我家阿颜的,哪一个不是美男子?老婆子看你长得不错,又大半夜的出现在此,估计八九不离十,也是我家阿颜的裙下臣。” 封云起却道:“婆婆错了。云起已经是兽兽的夫君。”他正正经经地给胡颜行了一礼,道:“给婆婆请安。” 胡颜被封云起突然的动作唬了一下,转开头,不太自然地道:“起来吧。” 封云起的唇角悄然勾起一下,却又很快地放下。他说:“这里已经无法招待婆婆,婆婆随我来。” 胡颜哪里会和他去?她道:“我看这里挺好的。你就陪我说会话吧。”眼睛一扫,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于是身子一矮,直接坐在了那人的胸口上,还随口问道,“这人是谁?为何在这里哭?” 封云起的脸瞬间黑了一层。他在不动声色中蹲下身子,像抱小孩那样抱起胡颜,然后自己坐在那男人的胸口,又将胡颜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揽着易碎宝贝般环抱着她,解答道:“这房子是我租的。他是这里的房主。” 胡杨想笑,却生生忍住了。她斜眼看着封云起,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么抱着老婆子,多失礼!” 封云起却是邪魅地一笑,道:“都说贵宾上座。婆婆是兽兽和云起的长辈,自然得上上座。在封家,云起是主,自然最为尊贵。婆婆乃上宾,坐在云起的腿上,当之无愧。” 第七百零二章:封云起,兽性! 这个时候,若胡颜还不知道自己暴漏了,那她真的可以重新回娘胎里再世为人了。想到娘,胡颜又觉得自己就算想要钻回去都无望,因为她的娘,早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驾鹤西去了。她将自己活成了老不死的。这回,老不死的也快死了,却还没当过娘。遗憾哪! 胡颜不再言语,而是轻轻将头枕在封云起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封云起心痛得无法形容,离别后的万般相思,不知要如何才能说起。他只能一点点儿收紧双臂,将她听自己心跳的声音,沙哑道:“得知你不在昂哲手上,我变成了困兽。想出去寻你,又怕你回来寻不到我。每天,我都会坐在那棵树上等你。”封云起抬起手,指了指封家门外的那棵大树。 胡颜顺着他的手望去,然后缓缓收回,落在封云起的手上。他的手上,有冻疮!胡颜心痛了,伸出颤微微的双手,抱住封云起的手,将其揽在胸口,暖着。 封云起的神色变得柔和,语调也随之轻柔了几分。他将头窝进胡颜的颈窝处,深深嗅着她的味道,沙哑道:“刚去小解,你就回来了。兽兽,我很想你。” 炙热的气息,喷在胡颜的肌肤上,令她的心都跟着轻颤起来。 封云起用唇瓣摩擦着胡颜的肌肤,用舌尖在她最敏感的后脖子上留下一条诱人的水迹。 胡颜突然就慌乱了。她开始挣扎,想要离开封云起的怀抱。 封云起却抱着她不肯松手,沙哑道:“兽兽,我想你,想得要疯掉。若不是今天,曲南一他们一遍遍来封家寻人,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知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愤怒?!我在想,若我找到你,一定要狠狠地操-你!操到你哭!” 胡颜的身子哆嗦起来,那是一种控制不住的颤抖。有些激动,有些羞恼,还有些……自惭形秽。就在封云起的大手试图探进她的衣袍里时,胡颜突然就爆发了。 她一推封云起,却推痛了自己的双手,在心痛和手痛中咆哮道:“操你娘个操!你瞎吗?没看见吗?我已经老了,是个老太婆了!我和你不相配了!你少他爹的在这里和我腻歪!你知道别人看见后,会怎么说吗?你……呜……” 封云起突然揽住胡颜的腰,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封云起的身子是冰冷的,当唇舌却热得烫人。他不给胡颜留一点儿空隙,不让她呼吸,他狠狠地吻着她,他几乎就想这么要了她的命。 就在胡颜要昏厥的时候,封云起终于良心发作,渡给她一口气。 胡颜贪婪地吸吮着,吞咽着。 封云起的大手滑进了她的衣服里,用力抚摸着她的肌肤,盯着她的眼睛,霸道地说:“你老了,又如何?只要你不在意,我可以毁容陪你。你老,我丑,正好一对儿。”眸光森然,泛着邪气,“不过,你若还逃避,我就……让你直接死在床上!” 胡颜的柔软被捏住。封云起的大手上布满了老茧,抚在她身上有些痛,就像用什么东西刮着。然,这种痛过后,却是一种痒,渴望着更多的痛。胡颜抿着唇,将那声诱人的呻-吟屯进了肚子里。 封云起却是坏到无法形容,竟又转手向下摸去。 胡颜真实恼羞成怒了。她一张嘴,咬住封云起的下巴,威胁道:“你放手!” 封云起的呼吸突然就浓重了,他直接将胡颜转了个,让她与自己面对面,跨坐到自己的双腿上,任由胡颜的牙齿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了印迹。 他将胡颜按在自己的身上,道:“感觉到了吗?它有多想你?你在它面前,仍旧是美丽的姑娘。” 胡颜真的不敢想象,这么动人的情话,是从封云起的口中说出来的。她感觉到了封云起身体的变化,那是对她最好的赞美,让她的心都随之迷醉起来。 胡颜的双颊开始泛红,封云起的一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在大氅下的掩饰下做着见不得人的事儿。封云起用眼睛抚摸着胡颜的脸,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胡颜抿了抿唇,道:“我失了大祭司的能力后,就开始快速变老。” 封云起的心中一痛,某个坚硬似铁的东西,瞬间软了下去。他抱紧胡颜,满心的自责。 胡颜已经被封云起摸得气喘吁吁,如今突然没了下文,她也好生失落有没有?咋啦?老太婆就不能有那方面的渴望啦? 胡颜扭了扭腰身,哼哼道:“我觉得,世事无绝对,等我想想,没准儿能有法子恢复容貌。” 封云起抬起头,目光温柔而坚定:“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无论你想怎样,我都陪你。只是,不可以再分别。我怕……”眸光轻轻颤抖,“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胡颜必上眼睛,用额头顶着封云起的额头,轻声安抚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喜欢笑到最后。” 封云起闭上眼睛,用大手摩擦着胡颜的后背,动情道:“此生有你,不胜欢喜。” 胡颜觉得眼下的封云起有些怪异。怎么说呢?感觉上与分开时不大一样。好像更沉稳、更温柔、更细腻,更……危险了。 胡颜抬起头,睁开眼,直言道:“喂,封云起,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封云起的身体微僵,摇了一下头。 胡颜立刻道:“你那点儿小心眼,在我这儿不够看!坦白说,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你都不自称爷了。”自称那种东西,不单单是习惯,还源于心态。 封云起见胡颜又恢复成母老虎的样子,突然就笑了。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道:“十年间的记忆有些混淆,总感觉身在梦中。若非丢了这十年的记忆,你也不会真的喜欢上我。所谓舍得,便是有舍才有的。与你相比,那十年记忆又算得了什么?就上再搭上十年……” 胡颜撇嘴道:“对,你再搭上十年记忆,我就真的是在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封云起用大手捏了捏胡颜的鼻子,颤抖着肩膀,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七百零三章:爱若刻骨恨亦甜 月儿高悬,夜深风硬,两个人依偎着彼此,竟不觉得寒冷。 胡颜觉得,此时时机正好,于是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云起……” 封云起垂眸看她,等待下文。 胡颜不看他的眼睛,喃喃道:“我想和你说说他们。” 封云起环着胡颜的手微僵,却还在控制着力道。 胡颜见他没有反应,便接着道:“人可能在快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最为重要。”她的视线从封云起的鼻子上一点点移到他的眼睛上,“我不想辜负任何人,只能委屈你……们。” 封云起的拳头攥得死紧,面上却一派平静,问:“你想如何?” 胡颜知他心中定然不快,却还是厚着脸皮说:“若我所剩时光不多,我想和你们一起渡过。” 封云起十分平静地问:“这是你的遗愿?” 胡颜的唇角一阵抽搐,半晌才干巴巴地道:“我没觉得自己会死,这算什么遗愿?”她现在越老越不喜欢听到什么死不死地话。 封云起直接道:“既然不准备马上死,此事不许再提。” “……”胡颜无语了。这……这话从封云起说出来,这么如此怪异呢?就好像,她不死,就没资格提这个被美男子围绕的要求。可是,如果她马上就死了,还能有时间与他们朝夕相处吗? 封云起见胡颜沉着脸不语,压下在体力乱窜的怒火,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哄道:“我以心待你,你将身心给我,我们执手到最后,不好吗?”大手在胡颜的臀部拍了拍,戏谑道,“你这身板,原本应付我一个就已经吃不消,如今是老胳膊老腿的,还瘦成这个样子,我自己都要吃不饱,你还惦记把自己分给谁?” 胡颜心塞了。这……这封云起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直接?有些事,她可是打死不认的!胡颜决定为自己争取福利,于是横道:“我都已经老成这幅模样,还能怎样?!你当谁都像你这般,牙口好到可以啃老骨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啃得津津有味!” 封云起一颗隐藏怒火的心被胡颜几句话呛得云消雾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欢喜地抱紧胡颜,道:“那些男子,一个个儿就跟娘们似的,有甚好看?你若实在喜欢,每日让他们过来,陪你说说话尚可。”大手往胡颜衣服下一钻,揉搓上依旧圆润的柔软,“有些地方,碰是不能碰的。” 胡颜倒吸了一口气,轻哼一声,身子变得柔软。 封云起的占有欲之强,令胡颜大开眼界。她都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他却依然严防死守,令人哭笑不得。说实话,胡颜自己都不认为,别人会对她有其它想法和兴趣。她要得,不过就是一个陪伴罢了。封云起兴起,抱着胡颜就要缠绵。 胡颜不知道的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背叛和鲜血的地方,封云起苦等她有多难。那些背叛,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一幕幕,令他几乎抓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封云起,结果……却不是。他只是封老夫人抱养的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封云起。 唯有胡颜,强大的、柔软的胡颜。唯有她,能安抚他逐渐魔化的灵魂。 若是以往,胡颜陪他疯狂也无不可。但是,她现在这幅模样,实在做不出如此狂浪的事儿。当然了,夜色这么黑,她将眼睛一闭,也无不可。 胡颜一颗心荡漾开来,却被人生生打断。 封云喜走进了大院,望着那相互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以及被坐在屁股下的那个人,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突然大喊:“封哥哥,有鬼!”言罢,扔下食盒,抽出长剑,直奔胡颜而来。 封云喜以为胡颜是鬼怪,缠住了封云起,下手那是又快又狠不留情。当然,如果她知道,眼前人就是胡颜,她下手可能会更狠一点儿。 封云起抱着胡颜飞身而起,避开封云喜的长剑。 封云喜一击不重,再次出手。 封云起将胡颜护在身后,拦住了封云喜的长剑。 封云喜急得直跺脚,喊道:“封哥哥你回头看看,那个人鬼东西不是人!”若是人,怎么能用这么老的一张脸迷惑封云起? 封云起不想和封云喜多说,因为他自从恢复部分记忆以来,便察觉到封云喜的异样。尤其是在胡颜这件事上,她就撒谎了。封云起之所以没有拆穿她,是因为留着她有用。 胡颜素来不喜欢封云喜,于是张开大嘴,做势要咬封云起的脖子。 封云喜急道:“她要咬你!” 封云起突然回头,看到张着大嘴的胡颜,知道她有心戏耍封云喜,竟是宠溺地一笑,然后转头对封喜道:“休要胡说!如此美丽的姑娘,怎会咬我?” 封云起的不信任,让封云喜抓狂,只能提剑再刺。 封云起拦着不让,一副被迷了心窍的样子。 胡颜眼尖,看见一对人马由远及近而来。虽看不清是谁,但想必与那几个男人有关。她现在是既没寻到让自己恢复青春的办法,又与封云起在这里衣衫不整地鬼混,自觉没脸见他们,于是十分不厚道地溜了。 人的脸皮,就像武器。她的武器钝了、老了,遇见强敌,只能逃了。 实际上,胡颜确实是老眼昏花里。 来人并非是曲南一等人,而是另一队人马。 封云起能夜视,看得倒是清清楚楚。 他心中一凛,暗道不好,本想示意胡颜快跑,结果一回头,正好看见胡颜蹿上墙头,跃出墙外,那逃跑的无耻模样,还真是……令他心安不少。 他再也经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再也不想让她挡在自己面前,护自己苟延残喘。他宁愿她像现在这般,有个风吹草动就自己躲起来。 曾经,他要得女人,是可以和他策马江湖之人;如今,爱过之后,却只想护着她远离刀光剑影,最好隐居山野,与世无争。有些话,他说得好听,说什么可以让其他男子陪胡颜说说话,但实际上,他恨不得独占胡颜的每一天。爱若刻骨,必然痛苦。却,甘愿。 封云喜见胡颜跑了,还想去追。 封云起不想封云喜多事,一巴掌拍昏了她,然后捡起胡颜落下的发簪,收入袖口。这才想起来,胡颜似乎是要用发簪刺向房主。为何? 原处马蹄声接踵而至。 封云起墨发飞舞,面容冷峻,迎风而立。 第七百零四章:司韶与假大祭司 胡颜晃悠到金日客栈的门口,眯眼一笑,像一只狡诈的老狐狸,来到了鸡窝的大门。 她本以为,这个时段,客栈里应该不会再来其他客人,不想,一行人由远及近,竟在客栈门口下马。胡颜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心就跟着一阵颤抖,暗道:这是要翻天了吗?! 她想低头躲开,却更想探究真相。胡颜知道,这些人来此,定会包下整间客栈,于是快走两步,进了客栈,直接对掌柜道:“一间上房!” 掌柜微愣,忙道:“请请请……” 这时,那一对人马已经走进了客栈。其中一人对掌柜道:“这间客栈我们包了,让其他人走。” 胡颜回头,看向那人。结果,这一回头,却看见一位头戴幕篱的红衣女子,迈着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进客栈。而她的身后侧,则尾随着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司韶! 银色的发,银灰色的眼,一身雪白的衣袍,腰间缠着银色长鞭。他与那头戴幕篱的女子一样,披着红火的大氅,那是由红狐狸皮做得,柔软、保暖,格外珍贵。 胡颜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拼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拉走司韶。 是的,是司韶,她的司韶。 最开始说话那人,是一位祭司,名曰谭乐,原本是胡颜的人,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她真正的自己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她已经想明白了。 眼前的大祭司是假,并非无人知道。只不过,有些人,一直潜伏着,趁她离开,立刻翻江倒海,让假货上位,顶替她的大祭司之位。她的心腹,直接被绞杀干净,不留后患。 这样手段,她……用过。 不想,在这么多年之后,竟还有人借用她曾经玩过的手段,却还他娘地赢了她!真是……没有天理了! 胡颜已经歇了争夺回大祭司之位的心思,但是,有些仇,不能不报!有些人,不能不夺回来! 假大祭司杀了她的心腹曲歌。那是……曲南一的娘亲。 这个秘密,她也许会瞒着曲南一一被子,但是,这个仇,她必须报! 而那个势必要夺回来的人……胡颜看向死韶,一张脸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心跳却已如鼓击。 谭乐见胡颜盯着死韶不放,目露不悦之色,道:“这位老夫人,请出去吧,这间客栈被我们包了。”这话说得客气,可内容却十分不受听。 胡颜知道,以她现在的模样谁也认不出她,便耍起无赖道:“这间客栈被老太婆包了。你们啊,出去吧。” 谭乐眸光不善,看向掌柜。 胡颜知道,掌柜无论如何都会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毕竟,她宣称自己知道解除五行瞳诅咒的方法。果不其然。 掌柜劝道:“二位二位,进门就是客,何必弄得不愉快?这么晚了,各位又长途跋涉的过来,想必都累了。这位老夫人,只要一间上房。其余的,都给您,您意下如何?” 谭乐打量了胡颜两眼,目露狐疑之色。她没有怀疑胡颜是谁的问题,而是觉得,这么晚了,这样一位老太太自己出来住客栈,有些诡异。谭乐怕胡颜会对她们不利。 掌柜惯会看人脸色,忙解释道:“这位老夫人,就住在我们六合县里。”转而看向胡颜,询问道,“老夫人,怎不回家去住?” 胡颜顺着台阶,装出老小孩地样子,道:“不回去!我要吃肉都不给我吃,非说我克化不了!你给我切一盘子肉来,老婆子要吃完再睡!嗯,再加一壶酒!温热温热的。”胡颜见司韶和假大祭司已经坐在了胡凳上,估计是要用餐后再休息,于是也跟着凑份热闹。 掌柜应道:“好咧!” 谭乐不再打量胡颜,对掌柜吩咐道:“做些清淡的菜上来。” 这一行,除了假大祭司和司韶,一共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里,有两个人是车夫,负责赶马车。其余十人中,除了祭司谭乐和她的结契者吴钢,便是四名祭侍和她们的结契者。 胡颜大大咧咧地走向大厅,坐在司韶的斜对面。她现在只关注司韶,对于假大祭司是何许人也,并不在意。人,终有一死,假大祭司也是早晚的事儿。 飞鸿殿里的人皆耳聪目明,见谭乐没有说身边,便不再阻拦。毕竟,出门在外,不比在长安城,若做得太过,有损飞鸿殿的名声。她们是被帝王认可的存在,所有尤其注重名声。那些认为她们不好的人,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容易招来横祸。 胡颜走路的时候,尽量做到如常,让死韶可以听出她的脚步声,但是,不知是她老了,走路的姿势变了,还是死韶一刻心都放在了假大祭司的身上,对外界充耳不闻,竟对她毫无反应。 胡颜心塞的厉害。她一直觉得,死韶是她的,打不走、赶不跑,即使错过了,绕一圈,他也能回来。结果,绕了一圈后,司韶却跑到了假大祭司的身边。操-蛋! 司韶于平时没什么两样,冷着一张脸,坐在假大祭司的对面,不言不语。 假大祭司在人前,也与胡颜一样,装得高高在上,完全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待饭菜上来,假大祭司取下幕篱,由人服侍着洁净了双手,然后才拿起筷子,轻轻触碰着每一道菜的盘子边,然后静静吃饭。 司韶听到声音,辨别出菜的位置,这才开始夹菜吃。 一顿饭,除了最开始筷子轻敲盘子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静得令人没有胃口。 胡颜不想承认,但这种相处模式,确实就是自己与司韶在飞鸿颠里的相处模式。在飞鸿殿里时,司韶还没有瞎,所以连那点儿敲击声都省了。 由胡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假大祭司脸上戴着的半副银面具。 许是胡颜的目光太直接,竟引起那假大祭司的警觉。她突然转过头,看向胡颜。 四目相对,彼此都面无表情。 哦,胡颜是没有表情,但假大祭司因带着面具,也看不见表情。 客栈里烛火摇曳,胡颜这次看的更加清楚。假大祭司的嘴巴、下颚和脖颈,与她真的十分相似。这一对视,让胡颜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 假大祭司开口道:“你看什么?” 那声音,十分清冷,好似高高在上的谪仙,俯瞰跪拜的臣民。强大的气场下,竟还有三分飘渺的不真实感。 胡颜再一次被震惊了! 兴许,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别人耳朵里是什么样子,但在飞鸿殿里有一处地下回廊,那里一说话就容易产生回音。她有时候没意思了,就会去那里,玩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游戏。她问出一句话,就会听见有人问自己同样的话。因此,她经常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种回音的感觉再次出现,但其声音却不是源于那长长的地下回廊,而是来自于对面的假大祭司。 胡颜有片刻的恍惚。 谭乐站在假大祭司的身后,呵斥道:“问你话,为何不答?” 胡颜回神,横了谭乐一眼,道:“问话要有礼貌!老太婆活了这把年纪,你们这些小丫头叫老太婆一声奶奶,不为过。” 谭乐的眉毛直跳,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假大祭司转开头,不想搭理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 司韶的眸子道是动了动,好像是看向了胡颜,却又好似望向远方。 胡颜的屁股下就像长了包,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就差蹦起来说看这里看这里,我在这里。 掌柜端上胡颜的菜,挡住了胡颜的视线,殷勤地问:“老夫人,您的手好了吗?” 胡颜道:“没好。” 掌柜道:“那还是让小的服侍老夫人吧。” 胡颜点头,笑道:“好好好,知你孝顺,老婆子会多来捧场的。” 掌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却还是拿起筷子,将肉片喂进胡颜的嘴里。 胡颜咀嚼着肉片,歪着身子,探头看向司韶。 掌柜挡住胡颜的目光,笑隐隐地问:“老夫人,您在看什么啊?” 胡颜含糊道:“你看那个娃娃儿的眼睛……” 掌柜知道胡颜认识五行瞳,怕她一站口就惹来杀身之祸,忙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咱还是吃饭吧,别评头论足,容易惹麻烦。” 胡颜假意地烦躁道:“不说了不说了。”她那个样子,还真像碎碎叨叨的老太婆。 一顿饭吃过后,胡颜打了个哈欠,先司韶一步上了二楼。 掌柜是个妙人。他没有往假大祭司的面前凑乎,反倒是搀扶着胡颜,将她亲自送进天字五号房里。转过身,才引领着假大祭司和司韶来到天字三号房和天字四号房。 夜里,胡颜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始终觉得掌柜会对自己下手,待明日天亮,再找个假扮成自己的样子,从这间客栈走出去即可。然而,一直没有动静。 她也想出去看看,寻个机会和司韶说说话。通过刚才的观察,她已经完全确定,此司韶是真的司韶,并非易容者。 胡颜晃动着脚,硬躺了一晚。 结果,啥事儿也没发生。 第七百零五章:老妖诱司韶 天亮后,胡颜小憩片刻,突然听见隔壁有开门的声音,她忙一溜烟爬起来,轻轻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正好看见司韶的背影,向着假大祭司的房门走去。假大祭司的房门口,站着两位值夜的祭侍。 胡颜忙小跑两步,去追司韶,口中喊道:“哎哎哎,小后生,你能帮老婆子一个忙不?” 司韶脚步微顿,站在了假大祭司的门口,转身面冲着门,仅用半张脸对着胡颜道:“不能。” 十分冰冷,毫无感情,就如同平时对陌生人说话一样。 胡颜也不放弃,继续厚颜无耻地道:“某位高人说了,帮人一忙,胜求月老红线,你就帮帮我呗。” 司韶直接推门而入,完全忽视胡颜的存在。 胡颜觉得,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气呼呼地一转身,往楼下走去,直接坐在几前,吼道:“上肉!上酒!” 掌柜探头笑道:“老夫人啊,早晨只有粥、馒头和小菜。” 胡颜妥协道:“好吧。” 掌柜亲自为胡颜布置好饭菜,然后又服侍她将饭菜吃干净。 胡颜暗道:人生就是这么喜庆。这个人,曾对我下狠手,欲除之而后快。如今,又跪坐到我的脚边,尽心尽力地服侍我用膳。他若知道,他服侍得是胡颜,不知作何感想?她原本是想借着掌柜之手,去见司韶,如今司韶出现了,她是万万不能再被掌柜掠走。为今之计,只有留在这金日客栈里,才是最安全的。掌柜表现上是白子戚的人,但实际上却属于羌魅一族。白子戚和曲南一等人在寻自己,却绝对不会明目张胆。毕竟,红莲教主还活着,他们不会傻到让所有人知道她是谁,给她带来无法预知的矛盾。 掌柜为何对善待胡颜,还不是因为她自称差点儿称为族长夫人,且知道如何解决五行瞳带来的灾难。掌柜见她每天天颤颤巍巍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撅过去,这才小心服侍着,想寻个机会将她弄走。当然,她不能消失在金日客栈里。只要她走出金日客栈,就可以动手。 胡颜与掌柜心思各异,但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出奇的和谐。 掌柜道:“老夫人,用不用派人通知一下燕公子?” 胡颜摇头:“不不不……” 掌柜道:“外面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胡颜摇头:“不不不……” 掌柜道:“那……” 这时,司韶与假大祭司以及那些随从们,一同从楼上走了下来。 假大祭司头戴幕篱走在中间位置,被众星捧月。司韶尾随其后,仍旧面无表情。 掌柜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招呼着请他们坐下,吃了早饭。 整个过程,这些人不但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且全程没有表情,就像一张张纸片人。 胡颜又开始明目张胆地盯着死韶看。 掌柜挡住胡颜的目光,低声道:“老夫人,别看了。” 胡颜横道:“咋啦?老太婆时日无多,看一天少一天,还不行我看看俊俏少年了?” 掌柜感觉到了何谓扎心。为老不尊成这个样子,实属少见啊。 司韶直接放下碗,在几上发出嘭地一声响。显然,是用了几分力道,在表达自己的不悦。 胡颜惨叫一声,直接捂着胸口躺在了席子上,表情十分痛苦。 掌柜蒙了,这里明明没有人动手啊,怎么老夫人就躺下了?他忙去搀扶胡颜,口中还询问道:“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胡颜不肯起来,嚷嚷道:“那后生拍碗,吓到我了。哎呦……哎呦……不行、不行,心痛得厉害。你……你赶快让那后生来和我认错,不然……不然就去买副棺材给我!” 掌柜无语了。感情儿,这位老太婆还是位无赖。 祭司谭乐站起身,来到胡颜面前,直接扔下一块银子,冷声道:“且去看看大夫。” 胡颜一撇嘴,道:“都不够我打赏下人的。” 谭乐看向假大祭司,假大祭司点点头,谭乐便摸出一锭金子拍进了几里,威胁道:“这回,你可满意?” 胡颜配合地抖了一下。 谭乐冷哼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胡颜却又开口道:“你把它抠出来。” 谭乐不悦,回头瞪向胡颜,却也没有惹事,而是给自己的结契者使了个眼色。 谭乐的结契者名曰吴钢,是位身型比较魁梧的男子。他练得是外家功夫,一双手臂格外有力。 吴钢来到胡颜的几前,一掌将几拍成两半,那锭金子直接掉落到席子上。 胡颜两眼一翻,干脆装死。 掌柜一惊,忙蹲下身子去换胡颜:“老夫人?老夫人?” 司韶站起身,来到胡颜面前,将那冰凉的手指搭在胡颜的脉搏上。 胡颜那微弱的脉搏,因为激动,突然蹦哒了起来。 司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突然一巴掌拍在吴钢的胸口,将其打得接连后退三步,才勉强止住去势。 司韶不看吴钢,而是对谭乐道:“我们来六合县不是惹事生非的。” 谭乐看向假大祭司。 假大祭司站起身,戴上幕篱,淡淡道:“走吧。” 司韶听着假大祭司的脚步声,跟了上去。 谭乐看向吴钢,二人同时转眼瞪向司韶,其目光之狠辣,令人胆颤。 司韶看不见,但胡颜却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她开口道:“你们瞪那红衣女子干什么?怨她没帮你们啊?”颠倒是非、栽赃嫁祸这种活儿,胡颜素来做得得心应手。 谭乐和吴钢同时转头瞪向胡颜。 胡颜立刻哆嗦着缩起身子,对掌柜道:“快……快去通知老婆子的家里人,老婆子要让人瞪死了。” 掌柜面露为难的表情。 谭乐和吴钢再次同时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假大祭司和司韶。 果然,二人已经停下脚步,回过头。 假大祭司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压得人上不来气。 谭乐和吴钢突然就慌了,忙完下腰,将双手重叠,放在头上,做出臣服和恭敬的样子。 假大祭司开口道:“不可多事。” 谭乐和吴钢齐声应道:“诺。” 假大祭司转身出门。众人随行。 第七百零六章:做客羌魅遇熟人 胡颜从地上爬起身,心中的失望不可形容。司韶是真的不认识她。他虽然来到她的身边,但却并非关心她的死活,而是不想惹麻烦。 司韶,到底怎么了?是被篡改了记忆,还是被摄魂?可是,看样子并不像。 他们一行人,来到六合县,到底有何目的? 也许,自己真的要兵行险招了。 人呐,果然是贱!拥有时不珍惜,失去后却想着要拥有。 胡颜吸了吸鼻子,吧嗒了一下嘴巴,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金日客栈。还不等她晃悠出一条街,便被人直接拍昏,拖进了马车里。 胡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屋子里黑乎乎的,看样子已经是天黑了。她昨晚没睡,此刻虽然醒了,但仍旧困烦,于是又闭上眼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打开门,来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老夫人?老夫人……”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掌柜,装出迷糊的样子,问:“今晚有肉啊?” 掌柜笑道:“有肉,自然有肉。” 胡颜点了点头,爬起身,环视四周,问:“咋不点蜡烛咧?” 掌柜转身,点了蜡烛。 胡颜伪装惊讶道:“这是哪儿啊?!怎么瞧着眼生呢?” 掌柜温声安抚道:“老夫人无需惊慌,这是我的宅子。老夫人走在路上,突然就昏倒了。因内人略懂岐黄之术,就将老夫人带回了家。” 胡颜晃了晃脑袋,疑惑道:“是这样吗?我昏倒了?” 掌柜干脆不搭胡颜的花茬儿,笑道:“老夫人可是饿了?内人的手艺还算不错,我这就去给老夫人取饭菜。” 胡颜忙问:“可有肉?” 掌柜道:“有有。” 胡颜眯眼笑着,一副馋嘴的样子。 掌柜刚打开门,胡颜也随之站起身,向外走去。 掌柜问:“老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胡颜回道:“去茅房。” 掌柜道:“屋里有恭桶。” 胡颜点了点头,又折返回屋子。 掌柜走出房间,轻轻锁上门。 胡颜找到恭桶,解决了一下问题。 不一会儿,掌柜去而复返,给胡颜带来了美食。 胡颜道:“给我洗漱一下。” 掌柜立刻去拧帕子,口中还套话道:“老夫人上次说什么五行瞳的事儿,小的听着可是满有意思地。不如老夫人再讲讲?” 胡颜不太自然地道:“老婆子说过吗?” 掌柜越发确定胡颜是醉后吐真言,于是笑容越发亲厚起来。他拿着帕子走到胡颜面前,就要给她擦拭双手:“老夫人忘性格真大。” 胡颜就像个老小孩,突然发难道:“起开起开,你又不是俊美的小娃儿,老婆子可不稀罕你服侍净手。” 掌柜微愣,有些呐捏不准胡颜的性格。她时而糊涂,时而无赖,时而尖酸,时而可爱,这会儿又好色起来。 胡颜嘟囔道:“老婆子要回家!家里有那么多好看的后生,吃菜都下饭。”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掌柜忙哄道:“老夫人,我这也是有好看后生的。” 胡颜的眼睛一亮,道:“叫出来,给老婆子看看。” 掌柜无法,只好又出门去。 片刻后,掌柜推门而出,带来了两名男子,竟是成东行和成西行。 胡颜对这兄弟俩的感情有些小复杂。原本,她一直以为,成东行和成西行是其他仇敌派来刺杀自己的,与羌魅一族无关。毕竟,成东行和成西行刺杀她的时候,对司韶也没留一手。可后来却发现,这二人竟是羌魅的人。这么说不够准确的。准确的说,他俩是掌柜的人。而掌柜,显然不是司韶的人。 最令胡颜气恼的是,成东行和成西行伤害了唐悠的感情。唐悠那傻子,一旦看见美男子就喜欢非常,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给人家。殊不知,最毒不过美男心。这二人利用了唐悠后,却跑到这里安居乐业,置唐悠于何处?! 胡颜掩下心中不快,色眯眯地看着兄弟二人,点头道:“嗯,这两个后生,长得还成,最起码啊……不吓人。” 成东行和成西行的身体一僵,脸色变得不好看。任谁被当成小倌一样的打量都会不舒服。 胡颜冲着二人,招了招手,贱兮兮地道:“来啊,坐在姐姐身边,陪姐姐吃饭。” 没有人吭声,好想都被胡颜吓到了。不,是恶心到了。 胡颜突然沉下脸,道:“我要回家!这里不好玩!” 掌柜回神,对成东行和成西行说:“你们……去陪老夫人说说话。” 胡颜立刻笑道:“是啦是啦,来陪我说说话。”嗔怪地瞪了掌柜一眼,“你有这么漂亮的小后生,怎才拿出来招待贵客?” 成东行和成西行的脸彻底黑了。纷纷暗道:感情儿这个死老太婆还真当自己是小倌了! 掌柜深吸一口气,忍下怒火,眼含警告,横了兄弟二人一眼,道:“你们去陪老夫人吧。”一转身,出去了。 成东行和成西行回看一眼,走到胡颜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拳道:“老夫人。” 胡颜眯眼笑道:“叫姐姐。” 成东行和成西行不淡定了。 成西行直接发难,冷哼一声,薄怒道:“叫什么姐姐?你也不看看……” 成东行一把攥住成西行的手腕,低声呵斥道:“西行!” 成西行负气不语。 成东行上前一步,做出恭敬的样子,柔声道:“我来服侍老夫人净手。”重新拧了帕子,来给胡颜擦手。 胡颜挑剔道:“你那手干净吗?” 成东行好脾气地道:“回老夫人,是干净的。” 胡颜瞪成东行:“你是木头啊?!过来,把爪子洗干净,给我布菜。” 成西行忍了又忍,将脸憋得通红,最后一咬牙,去洗干净了手,气呼呼地跪坐到席子上,将饭菜摆放好。 胡颜张开嘴,示意成西行喂自己。 成西行,咬牙道:“你没长手吗?” 胡颜骂道:“你个毛都没长全的鬼东西,怎么说话呢?不知道要敬老吗?!跟我说话,要用您!” 成西行刚要张嘴反驳,胡颜又开口道:“你闭上嘴!不许说话!屋里都是你口臭的味道,让我如何下咽?!” 成西行气得头冒青烟,却在成东行的压制下,垂下了头。 第七百零七章:司韶来了 胡颜撇了成东行一眼,笑道:“还是你乖,和老婆子养得那条小土狗一样,真是温顺乖巧。” 成东行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仍旧笑道:“东行喂老夫人吃饭吧。” 胡颜点点头。 一顿饭下来,她将两个人折腾得不轻。过程挺开心,结局没什么意思。毕竟,小打小闹而已。 胡颜漱完口,对二人道:“你们搀扶着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成东行道:“外面寒风刺骨,还是待天亮后,日头升起,再出去走走。”眼睛看向成西行。 成西行干巴巴地附和道:“是啊,外面可冷了,能冻死你一把老骨头!” 成东行喝道:“西行!怎么说话呢?!” 成西行一扭头,道:“我就这么说话,我知道你不爱听,我也不想说给你听。过完年,我就离开这里!” 成东行皱眉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儿的时候。” 成西行突然转头,看向胡颜,吼道:“你赶快说说五行瞳的事儿!不说,揍你!” 胡颜是真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爆发,连虚伪客套都懒得做了。想然,他是真想离开这里。 胡颜喝了些酒,装出醉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长叹一声,幽幽道:“五行瞳啊……”身子一软, 一头扎到床上,打起了鼻鼾。 哥俩互看一眼,感觉到了深深的伤害。 成西行冲向胡颜,就要去扯她起来,口中还喝道:“你给我起来!” 成东行拉住成西行,道:“西行,不要鲁莽。” 成西行咬牙道:“你在装,一定在装醉!” 成东行道:“不管她是不是装醉,你都不能对她动粗。你没看见,她年老成什么样子,哪里经得住你的怒火?万一你手下没有准头,弄死了她,长老会如何惩罚你我,你心里没数吗?” 成西行冷哼一声,道:“我不怕死!” 成东行道:“你想离开这里,去找谁,当我不知道吗?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若还这么任性,只会给她带去麻烦。” 成西行郁闷道:“真烦!” 胡颜听着二人对话,心里想明白了两点。一,他们不准备放自己离开。二,成西行要找的人,很可能是唐悠。 胡颜哼哼了两声,幽幽转醒,道:“你们这两个后生,实在太不可爱。原本还想着,给你们撮合一下我家的丫头。” 成西行撇嘴道:“谁要你撮合?你都敢自称姐姐,你家那丫头得多老?” 成东行道:“老夫人,我们无意为难您。您且当帮帮我们,说说五行瞳的事儿。” 成西行道:“别求她!说不准,她根本就不知道!” 胡颜坐起身,含含糊糊话地道:“说对了。我还……嗝……我还真不知道五行瞳的事儿。五行瞳是什么?” 成西行微愣,随即怒道:“你不知道?!” 胡颜反问:“不知道什么啊?” 成西行被气得一哽,差点儿背过气去。 胡颜呵呵一笑,下了床,来到几前,提起软绵绵的手,用手指沾了些酒水,在几上写下两个字,含含糊糊地道:“不能说……不能说啊……”眼神一瞥,示意二人过来。 兄弟二人互看一看,最后还是来到胡颜的几前。当他们看见几上“唐悠”两个字时,眼睛突然就瞪大了三分。 一时间,寂静无声。 成东行伸出手,将那两个字擦掉。收回手时,几上多了一粒子蓝色的小药丸。成东行说:“老夫人,不要再嬉耍我们兄弟二人了。实话与您说,您若能将有关五行瞳的事儿告诉我们,我们即刻送您离开。如若不然,您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是不可能将知道五行瞳秘密的人送出去的。” 胡颜觉得头有些发晕,想必饭菜酒水里有问题。 她收起那颗药丸,含含糊糊地道:“你这后生怎么那么多废话?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唠叨。哎呀……怎么头有些发晕呢?不行不行了,老婆子要先睡一会儿。” 成西行骂道:“谁让你贪杯了!活该!”眼睛,瞪向酒水。 胡颜心如明镜,点了点头,打个哈欠,站起身,回到床上,将蓝色的小药丸放进嘴里,躺下休息了。心里,对这兄弟二人的影响改观了几分。看来,他们的心里还是有唐悠的。这个傻丫头,也算没白被利用。 成东行与成西行退出了房间,向守在门口的掌柜施了一礼,唤了声:“长老。” 掌柜负手而立,目露威严之色,问道:“怎么样?” 成东行回道:“这位老夫人时而痴傻好色,时而聪慧不凡。今晚,东行与西行虽没问出有关五行瞳的事,但那老夫人却声称要给我俩做媒,想必对我们兄弟二人的印象不错。” 掌柜点了点头,道:“少主回来了。今晚可能会过来。你们藏好,不要让少主见到。” 兄弟二人一同抱拳道:“诺。” 夜深人静时,一个银白色的身影走进了掌柜的宅院,站在了院子中间。 掌柜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司韶的身后,施了一礼,道:“少主。” 司韶回头,道:“别叫我少主,我早已不是羌魅的少主。今晚过来,不过是和赫叔叙叙旧。 掌柜的身子一僵,皱眉道:“少主,不可稚气。” 司韶回头,冲着掌柜淡淡一笑,道:“你们总让我在羌魅与她之间做个选择,却任我被她抚养十年之久。赫叔,十年,训一只狼,也能变成狗了。我早已不适合做羌魅的少主。” 掌柜正色道:“我们羌魅一族,只认五行瞳,您拥有五行瞳,便是我们的少主。” 司韶嗤笑一声,道:“少主?赫叔,我已经做了太多年少主了。” 掌柜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忙道:“只要少主结婚生子,这羌魅便是您的。” 司韶的眸光骤然一冷,沉声喝道:“为何要结婚生子?是要生下下一任的五行瞳拥有者?然后,我便完成了使命,可以被别人挖去双眼,成为祭品?!我的孩子,也将延续我的路,遭受和我一样的残忍!” 第七百零八章:司韶图谋 掌柜似乎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却只能挤出一句没有任何保障的话:“我们羌魅一族,会誓死保护自己的王。” 死韶冷冷道:“赫叔,为何这十余年,你们不接我回来?因为……你们保护不了我。只有她,才能保护我。你们借她之手保护我,如今却因自己羽翼成熟,想要报仇雪恨了。呵……这世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掌柜辩无可辩,有些难堪地扭开头。 司韶静静而立,目光落在掌柜脸上,好似在看他到底能厚颜无耻到何种程度。 掌柜无法,只得说道:“让你在她身边,只不过是权宜之策。你终究是我们羌魅的少主,而不是她飞鸿殿的人。” 司韶突然吼道:“不要叫我少主!若我没有五行瞳,你早就取而代之了!” 掌柜突然瞪大眼睛,怒道:“你竟如此想我?!” 司韶冷笑道:“若非如此,你为何不将羌魅交到我手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不那么好用了。” 掌柜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你今天来,是想拿回羌魅吧?” 司韶缓缓勾起唇角,道:“羌魅属于我,我必要拿回来。但是今天,我是来给你送一个机会。” 掌柜突然变得警觉起来。他问:“你欲如何?你随同胡颜一同消失了一段时日,再出现时,胡颜假扮红莲尊主,还招揽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恶人,对战红莲尊主。红莲尊主生死不知,胡颜也随之消失不见。如今,你与她同时回到六合县,还带了一些人手,倒底要做什么?!” 司韶却是放下唇角,嘲讽道:“怎么,怕了?胡颜一个人时,你们可是手段白出,不停对付她。如今,她被众人环绕,你就要缩回到壳子里,不敢动了是不是?” 掌柜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怒道:“少主怎么能如此说自己人?!” 司韶意味十分明显地假笑一声:“呵……” 掌柜有些吃不准司韶到底意欲何为,便又缓和了语气,道:“少主,这羌魅早晚是你的。我老了,不能一直护着族里人了。若……若那胡颜要对羌魅不利,少主务必要知道,羌魅是你的家,羌魅人是你的族人。” 司韶微微垂眸,淡淡地道:“羌魅什么时候成了欺软怕硬的人。爷爷和爹在天有灵,应该会觉得羞耻。” 掌柜的眉角抽搐两下,闭上了嘴。 司韶转身要走。 掌柜慢喊道:“少主!” 司韶道:“你无需打听,也不用知晓细节,待时机成熟,你自知道如何应对。”言罢,转身便走。 胡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深入敌军阵地,为得就是见到司韶。她一直趴在门缝处偷听,这会儿知道司韶要走,哪肯放他离开?但是,如果她现在扑出去,自称是胡颜,只会被掌柜按地上砍死。有些事,装疯卖傻,也是救命良药啊。 胡颜一脚踹开门,惊呆了掌柜,留住了司韶。 她瞪着眼睛,直勾勾地走了出去,还装模作样地喊道:“我种的人参娃娃去哪儿啦?” 她蹬蹬蹬地走到掌柜面前,伸出颤巍巍的手,摸了摸掌柜的脸,点了点头,道:“嗯,得浇水了,这娃儿都长干巴了。”她转身,又蹬蹬蹬地走到司韶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脸。 司韶猛地向后一退,不让胡颜碰他。 胡颜惊呼道:“人参娃成精了!会跑了!”转身,又开始转悠起来。为何要继续转悠?因为胡颜怕自己会扑倒司韶身上,质问他为何认不出自己?!是眼瞎吗?!哦,不,他已经瞎了。但是,胡颜一直相信,他拥有一颗最了解她一言一行的心。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将她,当成了陌生人。因为司韶的态度,令胡颜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说,她才是那个被篡改了记忆的可怜人?哦,太他爹的混乱了! 她信任司韶,多于自己。 可司韶对于真假的选择,却排除了她。 还有比这更坑爹的吗?! 胡颜需要到处转转,让自己冷静下来。 司韶听着胡颜杂乱的脚步声,问:“这个老太婆,为何在这里?”这个老太婆的身影,他听过。 掌柜坦言道:“她声称自己知道如何破除五行瞳的诅咒,我便将她请到了这里。为了留住她,我在她的酒里下了瞌睡蛊,非人叫不醒。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梦魇了。” 司韶的眸子缩了一下,却是直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保护好她。” 掌柜应道:“诺!”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令胡颜红了眼眶。她强作镇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掌柜面前,道“浇水喽,快快长呦。” 掌柜正疑惑哪里来得水,但见胡颜的嘴一张,直接吐出一口口水在自己身上。 掌柜气急,想要抬手打胡颜,却怕自己一巴掌下去将人打死了。犹豫之际,又被胡颜吐了一口口水到脸上。 掌柜恨恨地闪身躲开,站在胡颜的身后,将她轻轻推回到屋子里去,然后直接将门锁上,这才沉着脸离去。 掌柜走后,成家俩兄弟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胡颜的窗户底下,学着猫叫。 胡颜打开窗,二人陆续钻了进去。 成西行急忙开口,小声询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认识唐悠?” 胡颜坐回到床上,笑道:“这两个问题,只能回答你们一个。但是,我可以保证,是真话。” 成西行看向成东行。 成东行道:“为何认识唐悠?” 这个问题,令胡颜心中微暖。她点了点头,笑道:“我是唐悠的亲人,曾与她生活在一起,因此知道你们二位是谁。成东行、成西行,看来是你们的真名。” 兄弟二人的眼睛一亮,胡看一眼。 成西行忙追问问:“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胡颜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成西行攥紧了拳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成东行比较冷静,思忖片刻,道:“说吧,你想让我们兄弟做什么?” 胡颜赞道:“不错,还算长了脑子。” 兄弟二人脸一黑,对这种夸人方式表示十分无力。 胡颜眸光森森,悠悠道:“我……想喝血。” 第七百零九章:多方争抢夜遇袭 说来也怪,想喝血这种话,她在封云起等人的面前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按理说,他们才是她最亲近的人,但她却只想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威武强悍的一面,不想……示弱。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女人嘛,还是娇柔一些惹人怜爱。只可惜,在岁月这把杀猪刀面前,她早就挥刀自宫,将娇柔可人割掉,喂了狗。 似乎是为了凸显她想喝血的欲望是多么强烈,她下意识地舔了舔了唇,腹中还发出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 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成西行磕巴道:“你……你是人是鬼?” 胡颜觉得好笑,道:“你们羌魅一族,善于养蛊驭鬼。就算我是恶鬼,你们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成西行点了点头,又上前一步,道:“你说得有道理。” 成东行干脆问道:“你想喝什么血?狗的、猪的,还是……人的?” 胡颜发现,这兄弟二人还真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但是,那份憨直却与唐悠十分般配。她站起身,走到兄弟二人面前,刻意压低声音,呲牙道:“自然是……人血。” 兄弟二人又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戒备地瞪着胡颜。 胡颜坐回到床上,道:“我不但知道唐悠在哪儿,还能帮你们摆脱羌魅一族,让你们过普通人的生活。” 兄弟二人的眼睛一亮,又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胡颜道:“我就当做做善事,善良地回答了你们的这个问题。自然是真的。” 兄弟二人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后,成东行道:“好,我们可以提供血给你喝,但是,你要给我们一个准信,何时告诉我们唐悠在哪儿,何时帮我们脱离羌魅?” 胡颜问:“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何要脱离羌魅?” 成西行攥紧拳头,回道:“羌魅只能和自己族人通婚。我和哥哥,不想……不想娶别人。” 胡颜问:“那你们想娶谁?” 成东行垂眸道:“别问了。我们要娶的人,已经恨上我们了。” 胡颜在心里研磨着“我们”两个字,勾唇一笑,觉得唐悠比自己能耐多了。她道:“三天,三天后,我告诉你们唐悠在哪儿。至于什么时候帮你们脱离羌魅,则要看机缘。不过,此事我应下,就不会食言而肥。最短三天,最长半年。” 兄弟二人激动地点了点头。 成东行道:“如此,甚好。” 成西行警告道:“记住你的承诺!否则,哼哼!” 胡颜眯眼道:“首先,我需要确保自己活下去。” 成东行这回倒是痛快,直接挽起袖子,抽出匕首,就来到胡颜的面前。 他刚要动手割自己的手指,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开锁声。 兄弟二人的动作出奇一致,竟是一头钻进了胡颜的床底下。胡颜直接平躺,装睡。心中却已经扯过掌柜一顿胖揍!她要喝血!要喝血! 掌柜带着两名男子走近屋子,先是探了探胡颜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这才对那对二人道:“背起她,跟我走。” 两名男子相互配合着,背起胡颜,向外走去。 一行四人走出院子,将胡颜放进等待的马车里。 掌柜交代道:“古蓝,多智,到达地方后,一定要看住她,不许她乱跑,也不可以让她出事。这位老夫人,对我们羌魅一族很重要。你们,明白吗?” 二人异同声道:“长老,我们明白。” 掌柜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务必小心行事。” 二人应道:“诺!” 车轮子开始滚动,在吱吱嘎嘎中颠簸前行。 这一次负责监视照顾胡颜的人,变成了将她掠来的那两位。一位是小眼睛的多智;另一位是内敛的古蓝。 古蓝赶着车。 多智坐在车板子上,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他不满地嘟囔道:“为了这么一个老东西,大半夜的折腾,真心烦。 古蓝不语,继续赶车。 多智打着哈气道:“我进去睡一会儿……”言罢,就要起身。 古蓝开口道:“不合适。” 多智不悦道:“她一个老太婆,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小姐,我不嫌她就不错了,哪里不合适了?” 古蓝也不多话,直接道:“你坐下,快到了。” 多智冷哼一声,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古蓝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胡颜之所以来,是因为要找个机会单独接触司韶,如今见到了司韶,也知他另有打算,又怎么肯留在这里被人制约?她因为自己在变老,内心十分烦躁,做起事来也没有个章程。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她最想要的只是陪在他们身边。想通,是一件很难的事儿,也许需要一些契机,也许只需要一个瞬间。 胡颜决定,不再折腾了,就回到他们的身边去,既接受自己即将老死的这个事实,又不能放弃希望,继续寻找解决衰老问题的办法。就算所有的努力,都变得无力,她也无悔此生。 多智掀开帘子走进车厢的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软成一团的老太婆,不想,看见得却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直接伸出脚,踹在了他的腹部,将他踹出了车厢。那动作当真是格外狠辣干练,毫不拖泥带水。 多智被踹下马车,后背着地,痛得呲牙咧嘴,半天站不起来。 赶车的古蓝勒停马车,一跃而起,直接拔出长剑,站在车板上。 胡颜幽幽道:“怎么?想和我动手?别忘了你们长老交代的话。” 古蓝收起长剑,道:“得罪了。” 多智从地上爬起来,冲上马车,就要去扯车帘。 古蓝拦住多智,道:“别忘了长老的吩咐。” 多智瞪着眼睛吼道:“她敢踹我?!她竟然敢踹我?!” 胡颜道:“你放开他。” 古蓝放开了手。 多智再次冲进了马车里。结果……又被踹了出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弧度,再次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半晌,他的手指动了动,又从地上爬起来,跳上马车。 胡颜道:“这回没人拦着你了。你进来。” 多智却是一扭身,坐在了车板子上,嘟囔道:“进去干什么?被你踹啊?” 胡颜道:“是啊,叫你进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敢踹你。” 多智的脸一黑,冲着古蓝吼道:“赶车!” 古蓝坐下,继续赶车。 胡颜的笑声传出车厢:“哈哈哈……” 多智的脸越发黑了。 古蓝的唇角却悄然弯起三分笑意。他觉得,车内那位老夫人,甚是可爱。 胡颜道:“送我去凡间。” 多智道:“想得美?!你现在是阶下囚,懂不懂?!” 胡颜道:“你再说话,信不信我打到你想吃屎?” 多智下意识地张嘴回击,最终却憋了下去。 古蓝道:“老夫人,我们有令在身,恐不能送您去凡间。” 胡颜道:“我要死了,救命的药就在凡间。你们去或者不去,随意。反正老婆子已经活够了。”论耍臭无赖,胡颜素来不服谁。 古蓝果然为难了。 车轮滚滚,并未走出多远,古蓝突然勒停了马车,喝问道:“谁?!出来!”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笑声,圣血者提着一盏红莲灯出现了。她独自一个人,由远及近,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车前,道:“红莲教有请老夫人去做客。” 胡颜是真没想到,拦住自己去路的人会是红莲教。按理说,知道她是胡颜的人,除了曲南一等人,都死绝了。曲南一等人在寻找自己,却不会大张旗鼓地寻找,应该不会引起红莲教的注意。可红莲教此番前来,显然是有目的性的。难道是,羌魅里出了内奸? 古蓝立刻警觉起来,将手放在了剑把上,沉声道:“老夫人是我羌魅一族的贵客,暂不能去红莲教做客。” 多智亦拔出了长剑,守在车前,严阵以待。 圣血者翘着手指,凑到唇边,妩媚地笑道:“此事,怕是由不得你们做主。”言罢,突然一挥手,那些隐在暗处的红莲教众突然冲出,杀向古蓝和多智。 五名红莲教众,两名羌魅人,敌众我寡,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古蓝跳下马车,保在车前,对多智吼道:“我拦住他们,你带老夫人离开!”言罢,一剑刺到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撒腿狂奔。 多智踹开一名红莲教众,慌乱地扯着缰绳,喊道:“我不会驾车!” 圣血者冷笑道:“逃,无用。”突然飞身而起,落在落在马背上。 多智的手指一弹,一只黑灰色的小虫子直奔圣血者的面门而去。 圣血者轻蔑地一笑,结出手印,化作一只黑色的手,隔空捏住那只小虫子。 小虫子变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不想,那些化成粉末的小虫子尸身,在空中转了个圈,竟又向着圣血者飞去。 圣血者大惊失色,忙向后躲去。 多智冷笑道:“真当我们羌魅是软柿子呢?!哼!”拔出长剑,袭向圣血者。 第七百一十章:红莲出手掠人 多智与圣血者在车板子上斗得难解难分,眼见着马儿要从两棵树中间穿过,这二人竟齐齐跳下马车,置胡颜于不顾。 胡颜在马车里颠簸,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了。她的双手无力,只能用脚蹬着车板子支撑 这时,两名黑衣蒙面人出现。 一人攥着另一个人的手,借力飞起,一脚踹在马儿的头上,迫使它改变了奔跑的方向。飞起踹马的那人落在地上时,手腕继续用力,将原本站在地上的那个人抛起,扔到了车板子上。 落到车板子上的人攥紧缰绳,继续赶着马车狂奔。地上那人,飞身跃起,单手攀爬上马车。 古蓝眺望马车的功夫,被红莲教众砍翻在地。 圣血者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脱下长袍,兜住那些虫子,放火烧死。随即一掌拍出,将多智打成重伤。她本想杀人灭口,但是很显然,抓住胡颜比杀掉羌魅人更重要。她一抬手,招呼红莲教众,追向马车。 凛冽的空气中,似乎能听见人心砰砰跳动的声音。 当马车再次被红莲教围住,攀在马车上的那人一头钻进了车厢里,扯起胡颜,道:“我和哥哥拦住他们,你自己逃吧。” 胡颜倒是十分镇定,反问:“往哪儿逃?” 成西行跺脚道:“我那儿知道往哪儿逃?!”一扭头,冲出车厢,拔出长剑,与成东行联手对敌。 红莲教众仅剩三人,却是有备而来。两厢动起手来,斗得旗鼓相当。 圣血者看准时机,突然出手,掐住了成西行的脖子,用力捏着他的脖骨,呵道:“住手!” 成东行停下动作。 红莲教众立刻上前两步,缴了他的长剑,并将利器逼在他的脖子上。 圣血者冷冷道:“杀!” 红莲教众刚要动手,却听车厢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慢着。”紧接着,就见车帘被挑了起来,胡颜由内而出。 胡颜站在车板上,环视众人,慢悠悠地道:“都说要请老婆子去做客,怎还如此无礼?这是谁家的娃娃儿,怎不懂何为教养?!” 圣血者娇笑道:“老太婆,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胡颜撩起眼皮子,扫了圣血者一眼,道:“你说啥?” 圣血者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道:“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胡颜晃了晃头,继续道:“你涂个大红嘴唇子,怎么还说不明白话呢?说啥啊?大点声!” 圣血者气了个倒仰,吼道:“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胡颜眼点点头,淡淡道:“嗯,老婆子素来当自己是个人物,不像某些东西,只是个玩物。” 圣血者冷声喝道:“你也不用逞口舌之快!等到了我们尊主手上,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胡颜做出支棱着耳朵道:“你大声点儿!” 圣血者气运丹田,吼道:“我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胡颜感慨道:“我早就笑够了。最近一直不太想笑,怕出皱纹。” “扑哧……”成西行笑了。 成东行的肩膀颤了颤。 圣血者的脸黑了,对成西行喝道:“不许笑!” 胡颜对兄弟二人道:““来来,你们两个上来,随我去红莲教做做客。” 圣血者呵呵一笑,道:“尊主可没请其他人。” 胡颜冲着圣血者大声喊道:“你说啥?!” 圣血者烦得不行,回吼道:“不许带人!” 胡颜回吼:“那我也不去!” 圣血者怒道:“由不得你!” 胡颜直接捂着胸口倒在车板子上,那份孱弱的模样,看起来绝对会因为一口气上不来而驾鹤西去。 圣血者还真怕带个死人回去,不好交差。她沉着脸,取出金针,封了兄弟二人的穴道,让他们无法用武,并对红莲教众吩咐道:“仔细搜搜他们身上,别漏下任何一条该死的虫子!” 红莲教众在二人身上搜出四个蛊虫小罐,扔到地上,这才将二人赶上马车。 成东行搀扶起胡颜,将她送进车厢。 马车继续前行,这次除了胡颜,赶车的、坐车的都换了人。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胡颜觉得,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曾经她挖空心思的寻红莲尊主,却摸不到她的老巢。这一次,她却被“请”去了红莲教,真是……扎心呐。 兄弟二人扯下脸上的黑布,齐齐看向胡颜。 成东行目露怀疑之色,问:“你到底是谁?怎会被红莲教盯上?” 胡颜故作高深道:“知或不知,不如不知。” 成西行鄙视道:“别故作高深了!你要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被我们羌魅掠来,又被红莲教抓去。” 胡颜横了成西行一眼,没吭声。 成西行又道:“你瞪什么瞪?你瞪我也是没能耐!” 胡颜闭上眼,幽幽道:“我只不过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看得出别人摸不清的红线,知道一些凡人的烦恼罢了。” 成西行道:“你就吹吧!” 成东行训斥道:“西行,你注意言辞。” 胡颜打个哈欠,道:“都睡会儿吧。这大冷的天,都出来瞎折腾什么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儿过个年了?!”言罢,她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成西行嘟囔道:“真是心大!这都火烧眉毛了,还睡?” 成东行看着胡颜,对成西行道:“你若有老夫人这份沉稳,我们今天也不至于奔波至此。” 成西行不服,问:“我怎么就不沉稳了?” 成东行道:“若非长老听见你要离开羌魅,也不会防着你我,偷偷送老夫人离开。若羌魅不送老夫人离开,红莲教绝不会轻易得逞。” 成西行辩无可辩,终于闭上了嘴。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后,顺着窗口往车厢里飘散起甜腻的味道。 有时候,你明知道那是毒药,却不得不接受它,因为,你必须要呼吸。 成东行和成西行想要闭起,却因穴道被封,只能想想而已。 胡颜连眼睛都懒得争,只是在软倒身子的那个瞬间,对兄弟二人小声道:“若想活着去见唐悠,就装出喜欢我的模样。”言罢,安然睡死了过去。 兄弟二人互看一眼,也闭上了眼睛。 第七百一十一章:红莲妖物果然没死 一间石洞,墙面坑洼不平,看样子是凿山挖洞而建。 石洞里有一张草席和一只恭桶。 胡颜在草席上醒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有力气爬起来,打量这间石洞。 石洞的入口处是一张由铁柱打造成的铁门,每根铁柱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个拳头,人的头是绝对钻不过去的,但是烛光却从那里透进来,将石洞里照亮。 胡颜来到门前,向外张望。 发现对面昏迷着自己的两位熟人,于是笑了笑,老老实实地倚靠着铁门坐在。 不多时,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人。 圣血者带着六名红莲教众出现在胡颜面前。 圣血者道:“把她带走!” 红莲教众打开门,直接将胡颜扯了出去。 胡颜在推推攘攘中观察着周围的布置。发现这就是一个山体,所有房间都是挖空山体而建。这绝对是个大工程,且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山洞里虽然坑洼不平,但是通风良好,温度也保持得不错。 胡颜所处的位置,是用来关押囚犯的。除了长长的甬道上插着火把,将周围照亮,这一间间的小牢房,简直可以堪称是不见光亮与世隔绝。被关押在这个地方,就算不死,心里也绝对会因为压抑而疯掉。 胡颜注意到,这里被关押的人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其他人。 路过一间牢房的时候,圣血者看了眼山洞旁的牌子,停下脚步,道:“拎出来吧,给他洗干净了。” 红莲教众忙打开大铁门,从里面拎出一名男子。这男子长得比较魁梧,看其四肢和体态,就知道是练武的高手。只不过,这人似乎是被折磨得有些不太正常,两只眼睛没有神采不说,还一个劲儿地傻笑。 一行人同时前行,在走道分叉口时,圣血者带着胡颜向左走去,两名红莲教带着那名痴傻壮汉向右边走去。 胡颜等人通过了一道石头闸门,然后又拐来拐去地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打开一间高大的石门,将胡颜推了进去。 这里是特别大的空间。高高的棚顶,被黑暗吞噬,竟不知道它有多高。 随着胡颜的走入,她身后的巨大石门也被关上,入口处随之隐入黑暗,令人心生慌乱,既不知前路在哪儿,也不知退路在何方。 这间空间巨大的山洞,就仿佛时间的尽头,让人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让心灵上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 突然,一束光由头顶上方展开,将胡颜和圣血者照亮。这束光,其实很大,以胡颜为中心点,大约能照亮四十米左右直径的面积。但是,这束光还是照射不到周围的墙面。光线的周围,也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变得朦朦胧胧,没有分界线。 圣血者对着正前方施礼,道:“尊主,属下将这个老太婆带来了。” 胡颜的正对面,有一排长长的阶梯。阶梯上方,融入黑暗,虽然看不清楚,却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摩擦着地面,发出刮擦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颗巨蟒的头颅又黑暗里探出头。它吐这红信子,发出嘶嘶的叫嚣声。 红莲教主的身影出现。她坐在高高的长椅上,抚摸着巨蟒的头,如同抚摸着一条爱犬,柔声道:“乖乖,你饿了?” 红莲教主的脸上仍旧戴着柔软的银丝面具。那银丝面具就好象是她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和表情,在起伏变化着。 她穿着红底金花的衣裙,披着银灰色大氅,脚踩一双红靴。她的双手都戴着银色的手套,右手手套上却镶嵌着长长的锋利指甲,好像随时能将人开膛破肚。 红莲尊主垂眸看向胡颜,细细打量着她,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嘎嘎嘎……嘎嘎嘎嘎……” 圣血者看向胡颜,突然在她的小腿上一踢,喝道:“见到尊主怎敢不跪?!” 胡颜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却咬着牙,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没有跪下。 圣血者大怒,就要动手。 红莲尊主却慢悠悠地道:“本尊让你动手了吗?” 圣血者忙收敛起嚣张气焰,噤若寒蝉,垂头道:“属下知错。” 红莲尊主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可知,这是谁?” 听到这句问话,胡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自己到底是谁,红莲尊主已经一清二楚。她怀揣着的那份侥幸,已经破碎成渣。只不过,她实在想不出,红莲尊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谁才是告密者?圣血者听到问话,在心里合计了两个来回后,谨慎地回道:“属下愚昧,不知。” 红莲尊主又怪笑了起来:“嘎嘎嘎……嘎嘎嘎……你不知?你不知道是对的。因为,就连本尊也想不到,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东西,竟然是我们人见人爱的胡颜啊!”这话,她说得格外轻佻。 胡颜微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圣血者目露震惊之色,立刻做出防备的样子,紧紧盯着胡颜,道:“这是胡颜?” 红莲尊主从座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胡颜,怪声怪调地道:“可不,这就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婊-子。她管不住自己的下贱,宁愿张开双腿被男人操,也不想长生不老。” 那条巨蟒,就尾随在她脚边,蜿蜒爬行。巨蟒身上的鳞片,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红莲尊主走到胡颜面前,笑盈盈地问:“是不是啊,贱货?!” 胡颜抬起颜眸,看向红莲尊主,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红莲尊主突然暴怒,一巴掌打在胡颜的脸上! 胡颜被掀翻在地,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劲儿。红莲尊主那长长的指甲在她的脸上留下四条挠痕,淡粉色的血缓缓渗出,染粉了脸颊和衣领。 红莲尊主弯下腰,用左手一把攥住胡颜的衣领,怒吼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下贱?!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全盘的计划!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她扔开胡颜,开始暴走。 第七百一十二章:妖物的执念与礼物 红莲尊主的胸口起起伏伏,带着钢爪的手比比画画,好像在幻想着如何将胡颜分尸。突然,她转过身,一把拎起了胡颜,吼道:“说话!你给本尊说话?!” 胡颜十分平静地回望着红莲尊主,道:“你说啥?” 圣血者忙道:“回禀尊主,胡颜耳背,听不清别人说得话。” 红莲尊主微愣,随即吼道:“你给本尊说话!” 胡颜淡淡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红莲尊主一把推开胡颜。 胡颜接连倒退三步,才止住步伐,没有摔倒下去。 红莲尊主又开始暴走,口中嘟嘟囔囔地道:“她该死……该死!真该死!怎么办?杀了她?不行不行,太便宜她了!”突然,她停下脚步,看向胡颜,诡异地笑了。 胡颜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发丝凌乱,整个人佝偻着身子,脸上还染了粉色的血,看起来狼狈至极。 红莲尊主再次走到胡颜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知道,本尊一直很喜欢你的皮,那么白净,好似半透的美玉。这世上,你是无双的。本尊一直没有杀你,是真心喜欢你。只不过,时机未到,本尊不能将你的一切占为己有。包括……你的男人、你的身子、你的一切的一切!”眸光突然变得很戾,饱含了怒火和恨意,“只可惜,你辜负了本尊的喜爱!本尊已经不再需要你。但是,本尊却无法原谅你。” 胡颜却是莞尔一笑,道:“别啊,作为人,既然定下了目标,就要坚持到底走下去。既然你想要得到我的一起,就应该坚持拿走我的一切。不然,你岂不是成为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你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待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来吧,我就站在这里,肌肤给你了,身子骨也给你了。我也很期待,你顶着我的身子,出去勾引我男人的无耻样子。” 红莲尊主扬起手,眯眼道:“敢如此和本尊说话,你在找死?!” 胡颜坦言道:“我现在就靠一口气吊着,早死与晚死实在没什么区别。你尽管一掌拍下来。快点儿!我现在说话都嫌累。”言罢,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红莲尊主却收回了手,冷笑道:“死?没那么容易。” 胡颜睁开眼,道:“你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看来,你只是我身边的一条恶狗罢了。让我想想啊,你如此了解我的事,应该是谁呢?是如花还是绿柳、牡丹……呜……” 红莲尊主直接拍了胡颜一掌,将她打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红莲尊主吼道:“闭嘴!本尊是……”她突然闭上嘴,笑道,“本尊是不会告诉你的。本尊就让你猜,不停的猜。你猜不到,就只能证明你蠢笨如猪。胡颜,你记住,你永远都不如本尊!” “胡颜,你记住,你永远不如本尊!”这句话,多么熟悉啊,熟悉到,被胡颜刻在了骨头上,也不敢忘! 胡颜躺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鲜血,半晌都没有动一下。心中的震撼与惊惧,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身体忍不住开始瑟缩,就像一个人在面临巨大恐怖事物时会呈现出的恐慌样子。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重伤掩盖住了。 胡颜告诉自己,不能慌、千万不能慌。如果她表现出了任何异样,红莲尊主会立刻察觉到,届时,她想寻找机会对付她就更加不容易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原本以为是自己蠢笨,可如今看来,她想不到是必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的,但是,在红莲尊主面前,她确实只是一个玩物!一个,敢一次次和她叫板的玩物!怪不得百子戚惧怕她,说她杀不死。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红莲尊主皱眉,对圣血者喝道:“去看看她死了没!” 圣血者来到胡颜身边,蹲下,探了探她的脉搏,道:“回禀尊主,胡颜气若游丝,看样子确实……只有一口气吊着。” 红莲尊主怒道:“本尊的游戏还在继续,她怎么能死?!真是……太可恨了!”言罢,扔出一个瓷瓶给圣血者,“喂她吃了。” 圣血者打开瓷瓶,鼻子嗅了嗅,目露惊讶和艳羡之色,恨恨地蹬着胡颜一眼,道:“张嘴!” 胡颜不搭理她。 圣血者直接捏开胡颜的嘴,将药丸一股地倒了进去。 红莲尊主位于圣血者的身后,因此没看见圣血者是如何喂药的,待圣血者喂完药站起身,她冲着圣血者伸出了手。 圣血者微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心惊胆颤地上前一步,将空了的瓷瓶放到红莲尊主的手上。 红莲尊主攥着瓷瓶的手微顿,看向圣血者,问:“都喂给她了?” 圣血者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都……都喂她了。” 红莲尊主一脚踢飞了圣血者,怒吼道:“你给本尊去死!” 圣血者的身体在空中划过,重重地落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红莲尊主由不解气,伸手一抓,隔空吸过圣血者,抓着她的衣领,嘶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是六颗内丹?只有武功造诣登峰造极且活过百岁的人,才能生成一个内丹?!你……你竟全喂给了她?!” 原本,胡颜感觉自己快死了。可听了这话,她又觉得自己能再活个百十来年。真是峰回路转又一春哪!要不要这么喜庆?要不要这么开心?不管那六颗内丹到底能不能起到恢复青春貌美的作用,但最起码,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一股股内力在悄然滋养着她枯竭的身体。 圣血者十分委屈,她真的很想说,是尊主您让我喂给她的。但是,这话打死她她也不敢说出口。她只能求饶道:“尊主饶命!尊主饶命!请让属下戴罪立功,属下知错了、知错了……” 红莲尊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抛起圣血者,喊道:“毒牙,赏你了!” 那条巨蟒突然游动起来,瞬间缠住了圣血者的身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七百一十三章:游戏开始时 圣血者哭喊道:“饶命啊!尊主,饶命啊!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知错!” 红莲尊主幽幽道:“可是……毒牙饿了。” 圣血者忙快语道:“属下给它准备了吃食。” 红莲尊主点了点头,对巨蟒道:“放开她。” 巨蟒竟然听话地闭上嘴,放开了圣血者。 圣血者吓得无人色,双腿在打颤,好半天才站起身,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红莲尊主道:“还不去给毒牙准备吃食?若饿到它,你就把自己喂给它吧。它可是本尊的心肝小宝贝呢。” 圣血者忙磕头道:“诺诺诺……”她颤巍巍地爬起身,来到巨门前,按下机关,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名红莲教众,提溜着刚洗干净的痴傻壮汉。 圣血者泄恨般用力扯进痴傻壮汉,将其扔到了地上。 大石门关上。 巨蟒滑动着巨大的身体,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痴痴傻傻的壮汉下意识地开始奔跑。 巨蟒如同逗弄着自己的猎物,追着他玩,直到觉得无趣,才用身子卷住他,勒死他,吞下他。 整个过程,只能听见人类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无法喊出口的救命。 红莲尊主来到胡颜面前,道:“你先好好儿活着吧。你吞进去的六颗内丹,连同你自己的那颗内丹,都将属于本尊的。待本尊玩够了……”她肃起右手,将那锋利的指甲在空中缓缓滑过,喉咙里还发出嘎嘎地声响。 胡颜缓过来了那口气,却还是躺着没有动。 红莲尊主踢了胡颜一脚,喝道:“不用装死了。你吃了本尊的六粒内丹,想死也不那么容易。来吧,我们开始玩游戏吧。嘎嘎……嘎嘎嘎……本尊好期待呀。” 胡颜道:“我的双手手筋被挑,可能无法配合你的游戏了。” 红莲尊主邪恶地一笑,道:“我们……不用手。”转身,喊道,“带上她!我们来演一出好戏。” 一行三个人,走向另一扇大门。厚重的石门后,有着未知的恐慌。人性,已然扭曲。 暗道里行走不知方向,更何况胡颜的头上还被套了个黑布袋?不过,她却觉得自己在向上爬行。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红莲尊主打开石室的门,将胡颜推进一间房内。 圣血者取下了胡颜头上的黑布袋。 刺目的阳光令胡颜的双眼有些不适应。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间房屋。 这间房屋布置得十分奢华,看样子就像一座小型的行宫。轻纱飘飘勾人心,灯盏精美耀人眼。屋子里有床有踏还有几有屏风。几上摆着香炉,白烟袅袅升起,令人在心情愉悦的同时,隐隐有亢奋的感觉。床上躺着两个人,穿着轻薄得衣袍,睡得正香。 胡颜走进一看,发现那二人竟是成西行和成东行。他们的黑色短打,被换成了淡粉和淡蓝两种柔和的颜色。衣襟微敞,露出性感的锁骨和修长的脖子,以及胸前那细腻的肌肤。两张相似的脸凑到一起,让原本就美颜的脸变得更加令人心动。 胡颜转头,看向红莲尊主,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红莲尊主将右手食指竖到嘴前,做出神经兮兮的样子,小声道:“嘘……你不要这么大声,吵醒他们怎么办?”眼珠子一转,看向胡颜,激动道,“现在,我们开始游戏。所有的游戏,都是你的选择,所以……你怨不得别人。” 胡颜的心开始下沉,面上却淡淡道:“你真觉得我会配合?” 红莲尊主自信道:“你自然会配合。因为……这个游戏,很好玩的。嘎嘎……嘎嘎嘎……”她一挥手,道,“来,我们给胡颜看看,何谓游戏。” 一面挂着大幅水墨画的墙面缓缓挪开,露出了另一间房屋。 那间房屋里面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胡颜要走过去,却被红莲尊主拦了下来。 那张床的旁边,站着两位红莲教众。其中一名教众抓起床上那人的头,迫使其将整张脸露出来。 胡颜的眸子突然一缩,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唰地收了上去,那双看起来毫无力量的双手变得僵直。只因,她看见了那张令她最为挂心的脸——燕凡尘! 红莲尊主在胡颜耳边道:“看见了吗?这是你的燕凡尘。现在,我们开始第一道闯关题。你是上了那兄弟俩,还是让燕凡尘被男人上?你不知道,本尊那两位属下,有多喜欢燕凡尘。一直求着本尊,将燕凡尘赏给他们玩。本尊怕呀,怕他们把他玩坏了,让你心疼。啧啧……看看,本尊多你多好。现在,我们就来玩这个游戏喽。” 屏风缓缓合上,红莲尊主嗤笑一声,指了指挂在墙面上的铜镜,道:“别说本尊无赖,本尊最是公道。你看那里,能看见那屋里的景象。这么聪明的法子,还是你的一位熟人想出来的呢。” 胡颜心中一痛,闭上了眼睛。 红莲尊主道:“胡言,你不动手,本尊可就让他们动手喽。嘎嘎……嘎嘎嘎……你知道,本尊要看得是什么,千万别让本尊失望啊。”她笑着打开来时的那座暗门,对胡颜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这场戏的观者,不只本尊一人。子戚,怎不出来和胡颜打声招呼?” 胡颜突然转身,看向红莲尊主所在的暗室入口。 一位穿着白色锦缎的男子,由黑暗中走来。他仍旧穿着长袖长领的衣服,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浑浊的世间。他的眼波清淡、剔透,好似没有感情,却格外精致的人偶。他就站在红莲尊主的身边,望着胡颜,无喜无悲。那些所谓的誓言,情浓蜜意时的甜蜜,都好似裹了糖的砒霜,要人性命。 胡颜的唇颤了颤,却发不出任何一个质问的声音。因为,在她心里,一直当白子戚是自己人,真真正正的自己人。就算他站在红莲尊主的身边,她也当他是身不由己的自己人。 然,红莲尊主的一席话,却如一只只饿鬼,拖住她的脚踝,将她拉向地狱深渊…… 第七百一十四章:子戚,切肤之痛 红莲尊主用那戴着钢爪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白子戚那清秀的脸颊,柔声对胡颜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子戚是你的人啊?”转头,看向胡颜,轻蔑地一笑,“胡颜,本尊若是不说,你一定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所有男子都应爱你、宠你、将你众星捧月。嗤……本尊还真是爱看你自以为是的样子。”收回抚摸白子戚的指甲,看向胡颜,突然发狠,咬牙道,“因为本尊只想践踏你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摔碎你最憧憬的圆满!你以为,白子戚他有心吗?他若有心,懂得情感,怎会生生剥开别人的皮,用以讨本尊欢喜?!”看向白子戚,“子戚,你不妨告诉她,她的味道令你多难忍受,几欲呕吐。” 白子戚的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胡颜的手指微微抽动一下,攥紧成了拳头。她不信红莲尊主的话,一点儿都不信! 红莲尊主一边走向胡颜,一边道:“本尊知道你不信。不过,本尊可以告诉你三件事。其一,白子戚用手指服侍你,服侍得可爽?子戚的手,当真是无比曼妙。他也带给了本尊妙不可言的乐趣。如若不然,你当他如何会懂男女之事?” 胡颜的手指狠狠地攥成拳头。这是他与白子戚的私密,除了他俩之外没人知道。可……红莲尊主知道。 红莲尊主站在胡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其二,引你们入艳山地洞的人,是白子戚。本想困你们几天罢了,谁知道你们那么蠢,竟然一直往深处走。哎呀,害的本尊都担心起来,你们到底能不能活着出来。” 胡颜面无表情,如同一块石头。心中却气血翻滚,喉咙里泛起铁锈的味道,有些……腥。她还记得,白子戚对她说过,再见面时,不要相信他。是的,白子戚曾提醒过她,可她……偏偏不信。不信对自己提出警告的人。多么可笑! 红莲尊主用右手食指上的钢爪,抬起胡颜的下颚,凑到她的脸前,对着她的唇道:“其三,你以为,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本尊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老态龙钟的婆子,竟是我们人人喜欢的大祭司?!哈哈哈……哈哈哈哈……胡颜,你说,可笑不可笑?你啊,果然就是个下贱的烂货,被人摸了几把下面,就将一颗心送了出去。啧啧……啧啧啧……若不是你没用了,本尊还想和你继续玩下去呢。”转回身,嗤笑着走向白子戚。 胡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蹦蹦乱跳,整颗头都险些要炸开。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白子戚身上留了三分冷静和理智,却不知道,这三分鬼东西,在何时何地被白子戚偷了去?!她蓦然惊醒,发现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 红莲尊主说得三件事,就好像三只重锤,一下下捶在她的脑袋上。每一下,都砸得那么结实,砸的血肉模糊,带出了阵阵嗡鸣。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将二人之间的房中情事拿出来津津乐道。更何况,还是与她的仇敌分享?!白子戚,你真的没有心吗? 胡颜不想在忍耐下去,她突然出手,打向红莲尊主的后背。这一击,她拼尽了全力。 白子戚从暗室口冲出,与胡颜对了一掌,救下红莲尊主。 胡颜与白子戚各退三步,才止住去势。 胡颜盯着白子戚,将涌到嘴里的鲜血咽下,白子戚扭开头,掏出干净的白帕子,捂在嘴上,吐掉口中的血。然后将帕子折叠,收入袖口。他颤抖着手,退到红莲尊主的身边。 胡颜冲着白子戚嘶吼道:“你是死了吗?!”若不是死了,变得没有知觉,怎会如此伤她的心?! 白子戚的目光落在胡颜的脸上,仍旧是那般的清清淡淡、没有情绪波动。他说:“我早已死了,只是你眼瞎,看不到。我曾说过,再见面时,不要信我。你自己蠢笨如猪,怪不得别人。” 胡颜望着白子戚,似乎是想要透过他那该死的皮像,看清楚他灵魂的本质。可惜,这个人,她注定看不透了。 胡颜垂下眼眸,颤声道:“都是……假的吗?”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白子戚回道:“我……不懂感情。” 胡颜想笑,使劲儿地笑、大声地笑,但是嘴角却无法弯起任何一个细微的弧度。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很难。然而,是白子戚也让她明白,哭,不易。 将一段感情看得太重,往往都是要长个深刻的教训。笑,难;哭,不易。 密室门缓缓关合,红莲尊主那如同鬼魅的声音响起。她说:“游戏开始。不要企图冲过去救人,因为……你没有匕首杀人快。” 胡颜如同失了灵魂的盔壳,呆愣愣地望着那扇关闭的暗室门恢复成墙的样子,隔绝了自己的视线。 她有些茫然,好像分不清声在何处。 她的后背弯了下去,因为上面扛着不能承受的重量。 她在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她也是有心的!她也是知道痛的!她……她也只是个普通女人…… 胡颜缓缓闭上眼睛,真想就此长眠不醒。 突然,她听看一声暧昧的低吟…… 成东行和成西行醒来了。 胡颜突然想起了燕凡尘。对,燕凡尘就在她的隔壁! 她忙睁开眼睛,转身去看那面铜镜。 铜镜上,燕凡尘已经醒来,正从床上坐起身。 一声低吟再次传进胡颜的耳朵里,她忙转回身,看向床。 兄弟二人坐起身,面色潮红,眼含潋滟。他们看见胡颜时,微微一愣,随即将手抚上自己的身体,或轻或重的肉捏着。 成西行沙哑道:“怎么……怎么这么难受?” 成东行舔了舔嘴唇,问胡颜:“这是哪儿?” 胡颜转回身,望向铜镜。 铜镜里面的人,应该和她一样,可以通过铜镜折射的角度,看见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因为胡颜没有动作,所以那边已经变得迫不及待。那两名红莲教众,直接剥了燕凡尘的衣袍,将他捆绑着吊到房梁上。一人去扯燕凡尘的裤子,一人去摸他的胸。 第七百一十五章:残忍游戏魅为王! 胡颜的眸子一缩,呼吸一窒,原本混混沌沌的感官瞬间变得敏感起来。她怎么能就此消沉?她要……杀了她们!既然消沉是坠落,狂躁嗜血也是坠落,她宁愿选择后者! 胡颜杀气腾腾地转身,直接扑向了成东行和成西行。 望着那漂亮的兄弟俩,胡颜心中想得不是他俩的脸,而是……唐悠的脸。唐悠那张胖乎乎的可爱包子脸。 唐悠喜欢这哥俩。同样,这哥俩也喜欢唐悠。两情相悦的美好,是她极力促成的幸福。如今,她却要用这样丑陋的身体将其撕毁。 能选择吗? 能! 除非,她眼睁睁地看着燕凡尘被侮辱,任他不惜毁容都要建立起来的自信崩塌。 有些信念,成就了一个人。有些信念,会击溃一个人全部的人生。如同溃烂,一点点、一片片,直到将人整个吞噬。 胡颜是自私的。她从不否认这一点。 所以,她没得选择。 因为她不想愧对朋友,所以……拼死也要拼! 胡颜抬起手腕,抚摸上成东行的脸。 成东行立刻缠了上来。他就像一条火热的蛇,紧紧贴着胡颜的身体磨蹭着。他的声音嘶哑,眸子在颤抖,身体却早已不由自己。他问:“怎么会这样?怎么……” 胡颜一把扯开了帷幔,推倒了成东行,将衰老的身体压了上去。 成西行红着眼,用脚踢着胡颜,吼道:“滚出去!” 胡颜的眼睛里爬上了血丝,恶狠狠地瞪了成西行一眼,吓得他赶忙噤声。 成东行咬破嘴唇,按住胡颜的肩膀,恨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如此对我们?!” 成西行吼道:“她下贱!” 成西行自以为吼得很大声,实则,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乞怜的、暧昧的。 胡颜突然出手,一人掴了他们一嘴巴子,直接竟然拍得昏昏沉沉。 胡颜掀开帷幔,跳下床,吼道:“不死小红莲,你给我滚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这个秘密,你若不听,后悔你一万年!” 暗室门开,只剩下红莲尊主一人,白子戚不知去向。 红莲尊主嗤笑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胡颜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用指甲划开手心,使淡粉色的血流淌而下。她看向红莲遵嘱,道:“你知道小哥哥在哪儿吗?” 红莲尊主呼吸一窒,喝问道:“你说什么?!” 胡颜偷眼看向燕凡尘那边,果然停止了动作。她冷笑一声,道:“不死小红莲,你那点儿心思,我早已洞悉。你因小哥哥之故,恨我这么久,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呵……你知不知,小哥哥虽死,但他的神识却被我封存起来。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将封云起变成小哥哥!或者……将任何一个人变成小哥哥。” 红莲尊主攥紧拳头,咬牙道:“贱人!休要糊弄本尊!你不是将傅欠帆的神识封在六样祭品里了吗?只要寻到六样祭品,就能唤回小哥哥!” 胡颜摇头,笑眯眯地靠近红莲尊主,道:“真是这样吗?为何我不这么认为?实话告诉你,我将小哥哥的神识藏在一个除了我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信,你看。”一甩手,将血甩进了红莲尊主的眼睛里。 红莲尊主满后退,擦拭眼睛,喝道:“什么东西?!” 隔壁两名红莲教宗通过铜镜看到这边的状况,皆放开颜凡尘,凑到铜镜前观看。 胡颜突然出手,用指甲划向红莲尊主的脖子。 红莲尊主睁开眼,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嗤笑道:“你没了祭祀的能力,只不过是一条垂垂老矣的狗,你还想做什么?和本尊动武,你差远了!” 胡颜笑吟吟地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聊聊小哥哥而已。” 成东行和成西行兄弟俩,夹着腿,偷偷下了床,一人搬起胡凳,一人准备好拳头,突然出手偷袭向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一脚一个,将二人踹回到床上,对胡颜道:“你们留些力气,好好儿享用这个老太婆吧!” 胡颜道:“一想到,我能同时享用两位美男,这颗心就欢喜不已。” 红莲尊主骂道:“贱货!小哥哥怎么回喜欢你?!” 胡颜笑道:“他最爱看我的双眼,说是靡丽多情。” 红莲尊主被胡颜一再刺激,失了往日冷静。她瞪向胡颜的眼睛,想要将起挖掉! 胡颜笑容不见,望着红莲尊主,唇瓣轻轻动着,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泛起点点黑色漩涡,不明显,却令人深陷。 结实许老道,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至少,她学会了魅术。所谓魅,无外乎攻占其心。而她在此道上,历来颇为擅长。 胡颜在不动声色中收回模样,道:“尹雪儿,你知道这个游戏为何好玩吗?” 红莲尊主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走回到暗门后面。 暗门关上,胡颜回过头,看向透镜。 燕凡尘手脚发软,却也从床上爬起身,挤到铜镜前仰头看着。 他看见了胡颜的容颜,虽然苍老,却那么淡定从容。他那颗不安的心,突然就变得无所谓了。只要和能和她在一起,真就无所谓了。 胡颜望着铜镜里的三个人,缓缓笑了。 燕凡尘和两名红莲教众皆觉得有些发晕,却无法从铜镜上收回目光。 胡颜转身,对着红莲尊主的方向,扯开衣带,掀开帷幔,坐了进去。 胡颜对手脚发软的兄弟二人道:“若恨,就恨胡颜吧。” 兄弟二人想不明白,为何要恨胡颜,却不影响他们恨这个糟老婆子!若不是她说知道唐悠在哪儿,自己怎么会一路尾随着她?若不是她得罪了红莲教,自己又怎会被下了这种药?!她该死,红莲教主,更该死!什么小哥哥,什么神识,都是狗屁! 急促的喘息声混合着恨意,落在胡颜的肌肤上,有些烫、有些痛。 成西行咬牙跑到地上,去拉房门,却发现房门被反锁着,根本就打不开。他绝望了。 成东行比成西行看的明白,于是放弃了挣扎,只是恨恨地盯着胡颜,喘息中咬牙切齿道:“今日中计,不管是不是你所为,我们兄弟都不会放过你!” 是啊,这兄弟二人正值青春美貌,却被下药来与一个糟老太婆欢好,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他们都会在事后杀了胡颜,封人口舌、以绝后患。 胡颜的眸子轻轻一颤,那清淡的眸子里,似乎镀了层透明的晶莹。她面无表情,却令人觉得格外哀痛。 成东行的呼吸微滞,闭上了眼睛,想要顺从了自己即将爆裂开来的欲望。 胡颜却捧着他的头,道:“和你要一样东西。” 成东行睁开眼睛,问:“什么?” 胡颜眸光开始变化,低声诱惑道:“极致的欢愉,缺不了……血。” 一把推倒成东行,扯过薄被,盖在二人身上。 被子下,成东行的呼吸急促,感官变得越发敏感。 胡颜一口咬在成东行的肩膀上,终于如愿以偿地尝到血的滋味。有一些铁锈的味道,却在她的舌尖绽放出极致的享受,不但满足了她的味蕾,还滋润了她枯竭的身体。 她竟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 成东行被胡颜狠狠地压制着,却陷入到自己的春梦中,一次次交代在自己双手间。他不时发出闷哼和痛苦的低吟,令人浮想连篇。 红莲尊主中了胡颜的魅,竟没察觉到这是一场假戏。 实际上,这是一场毫不温柔的纠缠。 成东行成了祭品,供给胡颜新的生命。 胡颜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向那面铜镜。铜镜那边,燕凡尘竟在暴打两名红莲教众。两名红莲教众武功高强,但得了红莲尊主吩咐,不敢私自毒打燕凡尘。他们能做的,只是拦着他,不让他冲过去坏事。胡颜勾唇一笑,缩回到被子里,踢了靠近自己的成东行一脚。 成西行再也按耐不住,冲入帷幔后,钻进了被子里。 胡颜毫不客气,直接魅惑成西行,然后咬了他的肩膀,美滋滋地喝上了血。 成西行发出闷哼,十分撩人。 朦朦胧胧的帷幔后,是起起伏伏的被子。兄弟二人做着格外真实的恐怖春梦。只因,梦里那个人,是一位老妪。都说庄生晓梦,谁知道梦中真假? 许是血液的作用,胡颜身体里的内丹开始快速发挥功效,浩瀚的内里好似巨浪,一层接着一层拍打向她。若非胡颜体质异于常人,这会儿定然要爆体而亡。 尽管如此,她还是爆了一次。 衣服,碎了。 被子颤了颤,出现了裂纹。 这下可好,她算是与那哥俩坦诚相见了。 门外,锁被打开。 唐悠拉着苍山走进后院,啧啧感慨道:“这么大的宅子,竟要那么便宜的价格,我都有些不敢置信。走走走,咱俩好好儿看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特意便宜卖出?” 苍山道:“便宜没好货,我建议你最好离开。” 唐悠不依,扔下苍山,推开了主屋的门…… 唐悠的力道不小,将门推得咣当一声,惊醒了被子下的三个人。 唐悠看帷幔里的人,有些模糊不清,却知道那是三个人。 帷幔里的人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隙,看向唐悠,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虽然胡颜心里有数,此事不会善了,红莲尊主必有后招,却……不敢想象,唐悠知道帷幔里的人是她和兄弟二人后,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恨得想要杀了她?! 红莲老妖的算盘,打得确实很响,一步步设计的也十分巧妙。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红莲老妖的这种伎俩和手段,真是给她上来别开生面的一课。 红莲老妖说她一辈子不如她。她会用让红莲老妖深刻认识到,一辈子……到底有多长。 就让红莲老妖抱着假象,傻笑吧。 只是,终究要委屈唐悠了。 可否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哦,不,还是不要解释了,红莲不死老妖还在看着热闹。她的魅,在唐悠进来的那一刻,便破了。她的魅,就好似一种梦境,让人深陷其中,分不清现实与梦。但是,这个梦必须贴合现实,否则就容易被人发现虚假,从而识破。这个魅,也好似一面水镜,虽画面清晰,却经不住一粒石子的敲打。她现在的道行,在许老道之上,却仍有不足。许老道的道行,源于伪人;伪人的道行,源于红莲老妖。所以,她在动手前,刻意提起傅千帆,乱她心智。并放出鲜血,用自己的气味迷惑她。此等手法,不宜总用,唯恐出现漏洞,不能在关键时制敌。 成东行回过神,忙裹好被子,不让胡颜露脸。他倒不是怕胡颜不好意思面对唐悠,而是觉得不能让唐悠知道这么一个糟老婆子的存在。 成西行不如成东行沉稳,见唐悠胖脸一红,急忙要退出房间,竟下意识地喊了声:“胖悠?!” 成东行要去捂成西行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唐悠听见叫声后,呆楞在了门口。 苍山皱眉,走到唐悠身边。 这时,外面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速奔来。 曲南一一马当先,跳下马背,喝道:“搜!”他一直派人搜索红莲教的余孽,今天得到消息,这里竟还藏了些人。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于这些心性已经扭曲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留后患! 衙役们散开,由李大壮带人去搜其它房间,曲南则是带着搜侯和展壕直奔主屋而来。 曲南一打眼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口不动。看那背影,竟然就是唐悠!他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直接袭上心头。他强迫自己稳下心声,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唐悠和苍山的中间穿过,进了屋里。 唐悠突然回过神,撒开腿,愣是赶在曲南一之前,跑到床边,掀开帷幔,快速地看了一眼。 帷幔里,一张被盖着三个人。 成东行和成西行已经坐起身,只是用被子盖着下体。他们的肩膀上、手臂上,各有两个深深的牙印。半个胸膛和一条小臂都被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脸色惨白,身上青紫一片,看起来好似被人给蹂躏了。床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褥子上。被子下,是女人修长的胴体。被子动了动,钻出一颗头颅,满脸的血。 第七百一十六章:看客名不悔 胡颜只知道在喝血后,身体变得舒坦,却不知道,她的皮肤正在恢复青春光泽,因为,她喝了兄弟二人的血,现在整个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虽没有恢复到青春貌美的年华,却也不再是个老得掉渣的婆婆。 唐悠一眼就认出了胡颜,被惊得目瞪口呆。 掀开的帷幔从她手中滑落,再次将三个人关进了狭小的令人窒息的床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唐悠满脑子里只剩下这样一个问题,不停地回荡着,撞击得她胸口发疼,脑袋发胀。 曲南一大步上前,就要去掀帷幔。 唐悠突然回神,转过身,张开手,拦在曲南一面前,颤声吼道:“不许看!” 帷幔里,胡颜的心中一暖。无论唐悠如何愤怒、埋怨,但她的心,还是柔软善良地护着她。 帷幔外,曲南一眸光一凛,就要绕过唐悠去看。 唐悠大声喊道:“苍山,将他赶出去!” 苍山动手去赶曲南一,展壕和搜侯直接对苍山动起手。 唐悠关心苍山,探头瞧的功夫,被曲南一推开。 曲南一一把掀开了帷幔! 床上的三个人,正在忙着穿衣,但当那异常惨烈的战场,却令人触目惊心。实则,这都是兄弟俩自己的战场,而胡颜只是一个掠夺血液的土匪。 但那凌乱的场面和浓烈的味道,实在令人不得不确信,被子下曾真实地发生过什么。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东行和成西行真是无辜又点背,心中那口气如何咽得下?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兄弟二人曾和一位老妪风流快活,真是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但是,二人理智尚在,知道堵不了曲南一和唐悠的口。兄弟二人羞愧难当,变得怒不可遏,竟一抬手,就要去掐胡颜的脖子。 视线相对,兄弟二人愣在当场。他们……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和自己一夜风流的人,竟是胡颜!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兄弟俩彻底蒙圈了。 唐悠再次掀开帷幔,看见得便是曲南一轮起拳头,将兄弟二人打倒在床上。她发出一声惊呼:“啊!” 兄弟二人被圣血者封了内力,又是这样一翻折腾,根本不是曲南一的对手。 胡颜的衣裳被她自己爆碎,唯有一件外衣可穿。她披着自己的外衣,低垂着头,不知要如何面对曲南一。毕竟,墙外有眼有耳,就等着看这热闹呢。再者,有些事,解释起来是清楚明了,可不是什么事儿,有个解释就能令人心舒坦的。否则,也不会生出所谓的心魔。要她如何说?别看我和成家兄弟满身是血、光不溜丢地躺在一个被窝里,但绝对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就在胡颜在那胡思乱想时,曲南一爬上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银发。那份小心翼翼,如同在触碰易碎的水泡。 胡颜隐忍了多时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对于胡颜而言,最大的羞辱不是来自于红莲老妖,而是……白子戚。他就那样,躲在不知什么地方,看着她与其他男子纠缠。虽然这个过程是假象,但在这个过程中,她似乎能感觉到白子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活生生剥下了她的一层皮!痛! 曲南一慢慢用力,将胡颜抱进怀中,柔声道:“乖,我们回家。” 胡颜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却突然推开曲南一,一裹外衣,直接越过唐悠,赤脚蹦到地上,轻轻一点,直接跃到墙前,寻到机括按下,在假墙被打开的瞬间,直接冲了进去,恰好看见两名红莲教众驾着燕凡尘快步走进正对面的暗室门内。 胡颜一个高蹿了进去,直接用脚踩死了一名红莲教众,然后眼看着曲南一冲了过来,却只能任由暗室门在彼此面前关合。 曲南一如同疯了般拍着墙面,到处寻找打开石门的机括。 展壕和搜侯忙跟了过来,一同寻找,却不得其门而入。 最后,搜侯道:“这道门的开关,应该在里面,而不在外面。” 曲南一目眦欲裂,用力捶打着墙,吼道:“炸开!给我炸开它!” 搜侯垂眸,抱拳道:“公子冷静,属下并未将裂土带在身上。” 曲南一瞪向搜侯,目露凶光,咬牙道:“现在,马上,回去取!” 搜侯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曲南一,忙应了一声,飞奔而出,去取裂土。 曲南一闭上眼睛,用头顶着暗室的门,深吸一口气,转回身,走向那兄弟二人。 此时,兄弟二人已经穿戴整齐。 他们生怕唐悠误会,正忙着解释清楚。 成西行道:“我们被红莲教抓住,下了药。那个糟老太婆勾引我和哥哥,我们……我们……啊!” 曲南一一个嘴巴子掴了过去,将成西行的头打歪了。 唐悠长大了嘴,却忘记了惊呼。 成东行立刻互在成西行的面前,冲着曲南一喝道:“你干什么?!”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阿颜勾引?” 兄弟二人齐齐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虽然他们看见了,那个老太婆在一夜风流后变成了胡颜,但总觉得不可思议。 成东行问:“你……你说得阿颜,可是胡颜?那个……那个老妪?她为何会变的……” 曲南一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吼道:“你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敢碰她?!”言罢,直接扬起拳头,狠狠地给了成东行一记重拳。 成东行被打得一个趔趄,身子撞在床框上,发出砰地一声。 兄弟二人都被曲南一的话和拳头弄傻了。其实,他们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然,无论在哪个状态下,他们都不想去看胡颜的脸。他们怕自己会恶心。所以,胡颜的变化没有人见到。这兄弟二人,也是可怜虫,糊糊涂涂地被扔上床,被吸了血,最后又挨了一顿揍。此刻回想以往的种种,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江湖套路太深,不好混呐。 成西行回过劲儿来,忙搀扶起成东行,冲着曲南一吼道:“又不是我们勾引她的!谁知道她为何变成那副样子?也不知道她为何脱了衣服爬上我俩的床!我……我和我哥,可……可没想过占她便宜。”说到最后,竟是偷偷看唐悠。 兄弟二人穿着娇嫩的春袍,胸口大开,披散着长发,两张相似的脸庞是情欲过后餍足的红润,两双眼睛更是水润得好似要滴水。他们的胸口上有湿润的血迹,那是一种肆虐后的靡丽,艳到令人心生嫉意! 曲南一一直求之不得的欢好,在那兄弟二人口中却成了侮辱?!这才是对他曲南一最大的侮辱!他绝不允许别人侮辱胡颜,哪怕是一星半点也不可以! 曲南一恨极,突然抬手指向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还要打人。 曲南一隔空指了指二人,却又收回手指,攥紧拳头,负手而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展壕知道曲南一心情不好,得令后立刻行动,直取兄弟二人的性命。 若是平时,兄弟二人还能与展壕一斗,可眼下当真是力不从心,他们慌乱躲闪,却还是被逼到床边。 展壕拔出菜刀,看了曲南一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便对准成东行的脖子扬起了菜刀…… 一直处于呆楞状态的唐悠突然大吼一声:“住手!”与此同时,她也扑向了展壕,护在了兄弟二人的身前。 苍山上前两步,护在了唐悠的身前。 唐悠知道,这件事儿还是曲南一说得算,忙扑到曲南一面前,扯着他的袖子求道:“表哥表哥,你放过他们吧。他们也是被人陷害的。” 展壕手不停,继续砍向兄弟二人。 苍山护着兄弟二人,与展壕动起手。 曲南一面沉似水,不理唐悠。 唐悠哭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使劲儿推着曲南一,道,“表哥表哥,你就放了他俩吧。我心里难受得死了,可是咱们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让坏人看笑话。我知道你生气,可是……可是我也不好受啊!妹子和他俩,都是被人害了,你想想啊,若不是别人故意陷害他们,咱俩怎么能被引来这里?是不是表哥,是不是啊?!” 展壕逼开苍山,一刀砍向成东行的脖子。 成西行用力撞向展壕,却被他扫到来墙上。 唐悠见曲南一始终不应话,干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曲南一的目光落在唐悠脸上,终是无声地轻叹一声,对展壕道:“回来吧。” 展壕收起杀猪刀,回到曲南一身后,站好。 唐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看兄弟二人,又看看曲南一,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 曲南一走出屋子,坐在了门槛上,眯眼望着太阳,幽幽道:“你们两个,连做个低贱的奴仆,服侍她更衣都不配。此番事了,你们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杀。” 成西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成东行攥住。 兄弟二人初尝云雨,又被下了药,这会儿停下来,只觉得那个隐秘的地方痛得不行。这……这种事儿,为何过后如此痛?二人看向唐悠,心中滋味有些说不上来。 唐悠吸了吸鼻子,扯起成东行和成西行,贴着门,从曲南一的身边走过。她说:“我这就带他们离开。你……你若救回胡颜,就告诉她,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她能看见什么?看见了,便成了根深蒂固的念头,会不停地想象,折磨别人,痛苦自己。再者,如果恶人使出百般手段,为得就是让她与胡颜反目成仇,她若真那么做了,岂不是成了真正的唐大傻?胡颜为人如何,她是知道的。她就算有心成为采草大盗,也不会采这两根。因为,胡颜说过,这两根是她唐悠的。只是,此番事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胡颜。胡颜活在尔虞我诈中,她自己的生活又实在太过简单。她渴望闯荡江湖,成为一代女侠,却只有胆子踢两脚坏丫鬟。胡颜让她离开六合县,让她听信儿后再回来。可她,偏偏忍不住,又偷跑回来成为别人的棋子。如果她不出现,也许胡颜不会被人以这种方式算计。女人再强悍,还是想要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女人吃亏。成家兄弟,要如何弥补胡颜,才不算委屈她? 唐悠的心很乱,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苍山一把扶住唐悠,道了声:“小心。” 唐悠茫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快步前行。她怕曲南一反悔,要了成家兄弟的命。 曲南一眯着眼,点了点头,用余光看见唐悠等人消失在了院子拐角处。 他帮不了胡颜,无法杀了红莲尊主,却能逼得唐悠认清真相,不要恨胡颜。 除了乍见床上三人时脑中轰然一乱,他终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后退一步,想想因由。因此,他看得明白,也想得清楚。一定是红莲尊主逼迫胡颜在燕凡尘和兄弟二人之间做出选择。她为了保燕凡尘,动了兄弟二人。红莲尊主的嗜好十分变态,而成为鱼肉的胡颜,要如何反攻?如果是自己,又能如何? 敌人如此强大,竟是杀不死的怪物。任谁再见红莲尊主,都会心生惶恐,露了怯意。胡颜能追上去,便是要与红莲尊主死站到底!作为她的相公,他能做得实在是少得可怜。 他知,发生了这种事后,以胡颜的性子,定然无法面对唐悠。胡颜此人,看似无所谓,实则十分在意对她好的人。 虽说在男女之事上,皆是女子吃亏,但看那兄弟二人凄惨无比的样子,曲南一心中的痛竟奇迹地缓解了一二。不是不痛,是不能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着唐悠去面对胡颜。 胡颜一生孤寂,唐悠是她难得的朋友。 胡颜珍视的人,他必定会帮她重新修复好这层关系。 胡颜,胡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成了他的执念。 他突然有些理解胡颜对封云起的执念,为何打不散、轰不碎。只因,那是……执念。 第七百一十七章:凡尘燃 胡颜进入暗室后,一脚踢死了一名红莲教众,在厚重的墙关合上时,她又用膝盖磕昏了另一名红莲教众,这才看向燕凡尘。 四目相对,有着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突然,两边的墙面开始向中间合并。 胡颜一把攥住燕凡尘的手,撒腿向前奔跑。 二人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一间石屋,尚未来得及说话,这间石屋竟然开始倾斜,然后滑动起来。 胡颜一把抱住燕凡尘,站在倾斜的那个点上,警惕地盯着四周。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石屋落地,胡颜与燕凡尘皆被这巨大的冲力震倒在地,接连滚了好几下,才稳住身体。在这个过程中,胡颜想要互住燕凡尘,燕凡尘亦想要护住胡颜。结果就是,两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漆黑的暗室中,不见一丝光亮。封闭的空间,令人心声惶恐和窒息感。 燕凡尘伸出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和身体,口中急切地问道:“受伤了吗?啊?是否受伤了?” 胡颜摇了摇头,又想到燕凡尘看不见,于是开口道:“没受伤。” 燕凡尘吐了一口气,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他搀着胡颜坐起身,安抚道:“这里有些黑,不要怕。”说完这话,他突然就沉默了。他自以为十分清楚地知道,在胡颜身上发生了什么。在暗室门关合的一刹那,他看见她衣衫不整地扑了进来。她光着腿,赤着脚,满脸的血,明明狼狈不堪,却惊艳了他晦暗的时光,好似希望,却也令人心痛得无以复加,只想把她揽入怀中,用力抱紧。 他不想要胡颜保护他,却不可否认地说,胡颜的在意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他的人生一波三折,因胡颜的每一次转折,都令他痛并快乐着。 燕凡尘没有穿上衣,只着了一条亵裤,脚蹬一双鞋子。 暗室里很冷,虽不至于结冰,但着实刺骨。 燕凡尘攥着胡颜的手,用另一只手去脱自己的亵裤。他的另一只手有些使不上劲儿,看起来应该是扭伤了。 胡颜看得真切。她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按在燕凡尘的肩膀上,道:“可能会有些疼。” 燕凡尘吃了一惊,问:“你能看见?” 胡颜淡淡地应了身:“嗯。” 燕凡尘的脸上喜忧参半,刚要张嘴说什么,却被一阵疼痛袭击,痛得险些昏死过去。他的胸腔里发出痛苦的*,嘴巴却紧紧闭上,不让痛呼冲破喉咙,喧嚣于口。 燕凡尘错位的胳膊被胡颜归位后,果然可以活动如常。他喘了两口粗气,活动了一下胳膊,道了声:“好了。” 胡颜扯着燕凡尘,在四面墙上摸索片刻,却没找到可以打开的机关。 她并拢双腿,坐到了地上。着实,有些累。 燕凡尘扭着身子,又开始脱裤子。 胡颜一把按住他的手,问:“干什么?” 燕凡尘道:“我把亵裤脱给你。” 胡颜冷冷道:“不用。” 燕凡尘执意道:“红莲教不会一直将你我二人扔到这里不闻不问。你还是穿上裤子比较好。” 胡颜固执道:“不用。” 燕凡尘突然伸出手,将胡颜抱进了怀里,将她听着自己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半晌,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不怕被人看,也不怕……被人欺辱。我只怕,你又自以为是的对我好。” 胡颜轻叹一声,伸手环住燕凡尘的腰肢。 燕凡尘激动道:“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哪怕只能做一点点儿,我也会很开心。”他闭上眼,幽幽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无论生与死,让我与你一起面对。别让本就不易的情,变成得不到的恨。” 胡颜闭上眼,掩住眼中的晶莹,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起面对,生死无论。” 燕凡尘的吻,落在胡颜的额头上,好似蜻蜓点水,却是那么的神情。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上,落在她的唇瓣上,细细的舔吮,轻轻的摩擦,极尽缱绻缠绵。他一口接着一口,舔舐掉她脸上的血迹。他已经明白,她要得是什么。 胡颜的身上有股欢爱后的味道,那是幺玖最熟悉、最恐惧、最厌恶的味道。他以为,因他之故,胡颜一定遭遇了身心上的折辱,他却不想也不能说抱歉。因为,这就是他们承诺好,要生死与共的路。无论这条路多么不堪,他也会伴着她一同走下去。 燕凡尘用修长的手指拉开胡颜的衣裳,吮上她的肩头,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胡颜抱着燕凡尘的头,睁着眼,表情有些无措。 燕凡尘沙哑道:“你是教会我,无论经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活下去的人,才能学会何为勇敢。” 胡颜望着燕凡尘的脸,凝视着他认真的双眼,主动奉上自己的唇。 没有什么,比情人的温柔,更能抚平她内心的恨。为了安慰情人,她笑;为了迷惑敌人,她笑;为了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她笑。实则,红莲老妖的不死身,让她想哭。 燕凡尘的温柔与技巧,令胡颜望忘记了自我,只想依附在他的身上,永远沉醉欢好,不再醒来。 在燕凡尘即将进入时,胡颜突然惊醒,将手支在他的胸前,道:“不干净。”她没洗漱,身上都是成东行和成西行的味道。在经历了男女之事后,胡颜可以十分肯定地说,那哥俩都是童子身,控制不了自己的热情。三个人同在一个被窝里,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属于他们的东西。 燕凡尘握住胡颜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将其移开,柔声道:“其实,我也想说自己不干净。” 胡颜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每次面对燕凡尘,都是一次比一次的狼狈。那些想象中的美好形象,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可当燕凡尘用如此温柔的语调,揭开他自己的伤疤时,胡颜突然就释然了。燕凡尘的心已经成长到如此强大,她若还扭扭捏捏像个小女人,又怎么对得起燕凡尘的成长?要知道,那些成长,是在脚踩荆棘中前行的。 胡颜的笑,令燕凡尘痴迷。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就在他的怀里、就在他的眼前。 燕凡尘与胡颜合为一体。 那般温柔,却坚定不移。 都说人生若只初相见,是万般美好。可在燕凡尘看来,万般的折磨与痛苦,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结合。许是太过欢愉,令人如梦似幻,感觉格外不真实。 胡颜在他耳边低语道:“一切都是假象,唯有此刻最真。”手指在燕凡尘的后背上轻轻划过,写下四个字——眼见为虚。 燕凡尘信胡颜。 第七百一十八章:你是我的命 胡颜在燕凡尘的温柔下碎碎念着:“我原本怀疑自己的福气,在改变你的命运后被全部用光了,现在想来,你才是我的福气。”没有燕凡尘,也会有曲南一;不是曲南一,还有花青染。她的多情,就是一根根的软肋。而燕凡尘的归来,却是可以抚平她伤口的福气。得之,她幸。 燕凡尘将胡颜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他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他咬破食指,将其探入胡颜口中,让她吸吮着自己的血液。 胡颜知燕凡尘心思细腻,知他猜到了一些事实。就像在艳山地洞里,她不想浪费封云起的血一样,她也不会浪费一滴燕凡尘的血。她吮着他的手指,品尝着那份诱人的味道。 正如胡颜猜测得那样,当燕凡尘看见她衣衫不整、满脸是血地扑向自己,他心中迅速划过两个念头,一是胡颜来救他了!二是胡颜恢复了青春貌美。她总说要吃血豆腐,如今定是喝了谁的鲜血,才会变得年轻。胡颜,是特别的。 不是没有愧疚,却不能愧疚。她给他的,是命。他能为她付出的,易然。如此以命相互交付的感情,如果非要说声抱歉,多么贬低这份经历了千辛万苦的感情? 不,他不能亵渎。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要一同面对就好。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心中有彼此,更重要。 燕凡尘笑得极其妩媚,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媚,近乎于妖。胡颜的不拒绝,令他身心愉悦,兴奋得难以自持。 虽然,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人,但是,他渴望为胡颜付出,渴望胡颜的索取和需要。这样被索取的感觉,令他绽放出了耀眼的妖艳。竟让他的灵魂再一次蜕变,终于化茧成蝶。 这是男孩到男人的转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转变与升华。 从今后,幺玖的媚、燕归的真、白里非羽的纨绔、燕凡尘的执着,都将只为胡颜一人展颜。千娇百媚,绕君指间。 密不透风的墙壁,黑不透亮的暗室,两具身体,浓重的呼吸,不在乎浪费多少空气。哪怕下一刻就死去,也不想再错过彼此的那个你。 当云消雨歇,拥抱着彼此汗津津的身体,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餍足和欣喜。 胡颜那双枯竭的翅膀,又开始缓缓展翅,几欲高飞。 心境不同,眼界不同,状态自然不同。 当她知道红莲尊主是谁后,被吓破了胆。虽想反抗,却认为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杀了她。因为,她曾真真切切地杀过她,结果……她与自己一样,活了百年。 有什么恨,会延续百年,只有增,没有减? 呵…… 不过,情之一字罢了! 这一次,她要一寸寸绞杀红莲尊主的肉,断她的骨,碎她的内脏,喂给一百只狗吃,然后赶着它们各奔东西,看她还如何活过来,报复自己?! 死,就让她死透! 胡颜打定主意后,开始刻意放缓呼吸。因为,空气不多了。 燕凡尘单手支头,抚摸着胡颜的身体,道:“宝宝,舒服吗?” 胡颜的身体微僵,对这个称呼有些过敏。 燕凡尘突然靠近胡颜,在她唇上大大亲了一口,眼波烁烁地道:“若死在这里,这具石棺也着实不错。若活着出去,你再敢甩我,看我如何收拾你!” 胡颜侧目,暗道:都说男人得到了女人就会变,这燕凡尘变得也忒快了。 燕凡尘捏胡颜的下巴,诱惑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许我表现得不好,让你不够舒服。不如趁着还有一口气,我们抱在一起,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不好?” 胡颜的唇角抽搐,婉拒道:“应该快来人了。” 燕凡尘眨了眨璀璨异常的猫眼,道:“你管他谁来?怎能阻止我们快活?” 胡颜发现,燕凡尘现在的脸皮绝对与曲南一有得一拼。 刚想到曲南一,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原来,是搜侯取回来裂土,曲南一开始炸门了。 燕凡尘忙将胡颜护在身下,待余波过去,才将她扯起,快速帮她穿上衣服,套上他的亵裤,然后又蹲下,摸到自己的鞋子,帮胡颜穿在脚上。 胡颜穿戴整齐,燕凡尘却变得全身*。 胡颜看得真切,忍不住伸手摸了他一把,道:“你就这样?” 燕凡尘十分肯定地回道:“就这样。” 胡颜一把抱住燕凡尘,吻上他的唇。 燕凡尘的热情被瞬间点燃,用力回吻着胡颜。 随着石块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一扇门被打开来。 刺目的光从外面涌进来,透过一个人的身型,照亮了相互拥吻的两个人。 胡颜和燕凡尘转过头,逆着光,看向那个负手而立的人——白子戚。 没有人能看清楚白子戚此刻的脸,却知道,那个站在门口的人,是他。 胡颜的视线与白子戚的视线相交,时间在瞬间变成一根根浸泡过剧毒的刺,就悬在空中,紧贴着人的肌肤。不能动。动,则死。 怎能不恨?! 燕凡尘打破了这种致命的沉默。他对胡颜说:“他对我说,找到了你的踪迹,诱我出来,却将我交给了红莲教。” 胡颜的手在发抖,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愤怒激动着她的胸口,似巨浪,要咆哮而起,毁灭一切!她曾那样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他。就算被红莲尊主给了三个恨白子戚的理由,她也拼命告诉自己,务必留一分冷静。然,他不应该动燕凡尘。那是,在动她的命! 胡颜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强大的杀气在她周身萦绕,一双寒星似的眼眸爬上了红血丝,泛着骇人的光。 燕凡尘察觉到胡颜的异样,生怕她和人拼命。他不知道胡颜吞噬了六颗百岁武林高手的内丹,怕白子戚有备而来,不想胡颜受伤。他忙上前,攥住胡颜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他那动作,就如同一只猫儿在和主人亲昵,让你想生气也发不出。 胡颜的情绪慢慢恢复正常,攥紧燕凡尘的手,走向白子戚,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燕凡尘虽然光着身子,但却是挺胸抬头,仿若得到桂冠的王,从容而优雅。 门外等候着圣血者和四名红莲教众。 圣血者在看见燕凡尘时,突然发出短暂的惊呼;在看见胡颜时,竟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颜直接出手,扯下一名红莲教众的斗篷,围在燕凡尘的身上。 燕凡尘冲着胡颜盈盈而笑,那双剔透的猫眼泛着的粼粼波光,煞是醉人。如此动人心弦的表情,神奇地掩盖住了他脸上的伤疤,令他整个人都焕发出绝艳的光,就好似一颗被老蚌含在嘴里的珍珠,经过了岁月的打磨,变得绝艳世间。 胡颜醉在燕凡尘的眸光中,脸颊微微泛红。 那张染血的脸,竟再次起了变化。 被岁月偷走的青春貌美,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变得更美了。 肌肤吹弹可破,双眼盈盈秋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好似上好的绸缎,无风而动、极其顺滑。 燕凡尘伸出手,让手指穿过那银白色的发丝,感受着绕指柔的情意。他说:“宝宝,你变得更美了。” 胡颜微愣,凑到燕凡尘的眼前,透过他那双猫眼看着自己的样子。 燕凡尘的眼中,是她倾国倾城的容颜,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生动起来。 胡颜伸出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所谓的黄粱一梦,就是这个意思吧? 圣血者心生嫉意,喝道:“快走!” 圣血者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炸响,震得众人耳朵嗡鸣。 圣血者怒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曲南一到底要干什么?!”一伸手,推到胡颜身上,“快走!” 胡颜反手一个嘴巴子掴过去,真是又快又响。 圣血者愣了一下,用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道:“你还敢打我?!”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们红莲尊主视我为仇敌,我与她便是站在一个高度上的尊者。你一个侍女,有何资格对我推推嚷嚷?!” 圣血者被说得哑口无言。 胡颜直接道:“把鞋子给我。” 圣血者好像没听明白,胡颜要什么。 胡颜穿着燕凡尘的大鞋子,用脚尖点了点圣血者的鞋子,示意她脱鞋子。 圣血者向后退了一步,怒道:“你一个阶下囚,也敢……” 胡颜突然出手,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然后双手一伸,直接取了她的鞋子在手上。 胡颜蹬掉燕凡尘的鞋子,穿上圣血者的鞋子,然后用眼神看向其他红莲教众。 那些人竟然齐齐捂着腰带,向后退去。 圣血者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还我鞋子!”言罢,扒剑袭向胡颜。 白子戚的声音在胡颜的身后响起,冷得似冰,却毫不掩饰嘲讽之意。他说:“别不自量力。” 圣血者冷哼一声,却不肯收剑。 白子戚从燕凡尘的身边走过,率先向前走去。他对圣血者说:“你将尊主寻来的六颗内丹悉数喂给了她,若是旁人,早就因承受不住炸裂开来。胡颜不是一般人,她正在吸收那些内力。你……打不过她。” 圣血者这才恨恨地收起长剑,冲着胡颜冷笑道:“我是打不过你,可你却必须受制于我们尊主。因为……燕凡尘的肚子里,有两只虫子,只要尊主想,它随时会……砰地破体而出。” 胡颜十分淡定,看都不看圣血者,她蹲下身子,为燕凡尘穿上鞋子。 燕凡尘的眸光闪动,隐有晶莹水痕。 胡颜站起身,轻捏燕凡尘的脸,笑道:“他们不肯给裤子,你就秀一秀美腿好了。” 燕凡尘附和道:“我就知道,他们都在窥探我的美色。” 胡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攥着燕凡尘的手,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向前走去。 身后,爆炸声陆续传来。 曲南一誓要一步步炸碎红莲教的老窝,一步步走到胡颜的面前! 第七百一十九章:红莲妖物是疯子 巨大的山洞中,红莲尊主仍旧坐在那张夸张的椅子上,垂眸看着胡颜不语。她用右手上的钢爪轻轻挠着座椅的把手,发出刺耳的声响。 半晌,红莲尊主开口道:“你恢复容貌了。”显然,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事。心中恨一半,喜一半。胡颜的这身皮囊,实在是太神奇了。她多想拥有她,哦不不不,是拥有她这身皮囊。只要饮用人血,就会变得青春貌美。想一想,就亢奋不已。血……鲜血……红莲尊主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胡颜一边眯眼打量着这个不死怪物,想要知道他的弱点,一边笑盈盈地道:“是啊,拜你所赐。如果没有你的相逼,我想名正言顺地喝些血,还当真不容易呢。人,得懂得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胡颜浅笑盈盈,那态度就好像在和朋友聊天。 红莲尊主眯了眯眼睛,恶毒地道:“是男人的浊物,还是鲜血?贱人终究是贱人,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 胡颜舔舐了一下嘴唇,做出回味的样子,道:“无论是消魂蚀骨的男人滋味,还是献血流入喉咙的味道,都令我喜悦。”张开双臂,作出深呼吸的样子,“这样,真好。”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老的容颜,随意享受的身体。”望着红莲尊主的眼睛,低低地笑道,“若非你,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得这般精彩!”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在红莲尊主的面前示弱。一旦她表现出自己的在乎和弱点,就会被其狠狠地践踏、利用。 红莲尊主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道:“胡颜,你真是令本尊惊喜。”伸出钢爪,抚摸着胡颜的脸,痴迷道,“你看,你脸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她靠近胡颜,深吸一口气,无比享受道,“真想……拥有你。你的身体、你的笑颜、你的男人,都将属于本尊。本尊会代替你,好好儿享受下去。啊……想想,就令本尊兴奋无比。胡颜,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最起码,你的这具身体,就令本尊十分满意。” 胡颜挑眉,戏谑道:“哦,是吗?我一直以为你恨我,没想到,你竟是嫉妒我。哈哈哈哈……”突然出手,掏向红莲尊主的腹部!她知道,红莲尊主是个不死怪物,她出手,只是想试探一下红莲尊主对她的态度。 红莲尊主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道:“你永远不是本尊的对手。本尊不想伤你,你最好乖乖的听话,陪本尊玩、哄本尊开心,这样你可以不用太过痛苦的生活,直到……将自己献给本尊。” 胡颜眼神轻佻,道:“哎呦,听你这么说,怎么令人反胃呢?实话和你讲,我不喜女风。” 红莲尊主冷哼一声,用右手食指的钢爪,顶起胡颜的下颚,“胡颜,若不是本尊本应完美无瑕,不能伤害你的身体,定会钩断你的舌头,让你备受折磨!” 胡颜淡淡道:“所以,请你对我客气点儿,卑躬屈膝一些。若惹得我不快,我就挖掉自己的双眼,咬碎自己的舌头。我不信,这样还能再生。要不要试试,嗯?” 红莲尊主的眸光变得狠辣暴戾,恶狠狠地道:“别逼本尊千刀万剐了你的男人!”一甩手,放开胡颜。 胡颜的下颚上滴落一滴淡粉色的血,被她伸手接住,用舌尖舔掉。她挑眉看向红莲尊主,一副无赖样,道:“我都死了,还管别人干什么。老妖怪,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做事留一线?你不给我希望,我活着无意啊……”那拉长的调调儿,恨得人咬牙切齿。 红莲尊主一巴掌碎了石几,阴沉沉地道:“胡颜,你让本尊为难了。你一会儿一变,再一次将本尊的计划打乱了。你说,本尊要如何惩罚你?嗯?”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燕凡尘,舔了舔唇,“本尊很想尝尝他的味道。”推开胡颜,向燕凡尘走去。 燕凡尘披着斗篷,露出奶白色的胸口。美男如玉,裹着神秘的黑色,越发令人血脉喷张。他笑得极其妩媚,就像一朵有毒的罂粟,迎风摇摆。 红莲尊主压根没当燕凡尘是回事儿,却在伸手的瞬间,被燕凡尘一顿暴打! 真真切切的一顿暴打!!! 燕凡尘是青衣,亦是武生。他不懂得高深的武功,别人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杀气。他站在那里,用美色迷惑了别人的眼睛,让别人误以为他柔弱无依。只有胡颜知道,他暴起伤人,有多可怕。 红莲尊主被燕凡尘劈头盖脸一顿打,连反应的过程都慢了两个回合。 燕凡尘的招式比以往更很辣了两分,踢裆、薅毛、咬脖子、甚至连抠眼睛这样的无赖手法都用上了。红莲尊主惨叫一声,捂住眼睛,急忙后退。退了两步后,放下手,扬起右手的钢爪,直接爪向燕凡尘的脸。这一下,若被她抓下去,燕凡尘一准儿被她一分为二。 胡颜知道自己的筋脉正在不断强壮,内力亦在不断增强,但是,失去祭祀资格的她,没有了那些鬼魅惧怕的手段,目前是打不过红莲尊主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待她吸收了六颗内丹,一定会将红莲老妖剁成肉馅儿!她可以再生,她可以再剁! 正如红莲尊主了解她一样,她何尝不了红莲尊主?! 胡颜直接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迎向红莲尊主。 果然,那钢爪停在脸她的脸前。 红莲尊主恨声道:“你真当本尊不会伤你?!” 胡颜看向红莲尊主,轻佻地一笑,道:“我的肌肤,是可以很快愈合。但是,我却不信,我的眼睛若缺了一只还会自己长出来。都说让你试试,你和我客气什么?来,抓一下试试。”胡颜笃定,红莲尊主不会动手,因为,她已经想明白,红莲尊主要得是她的盔壳!就如……她要封云起的盔壳一样。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封云起,就如同红莲尊主不允许任何人伤她一样。 红莲尊主的唇角缓缓勾起,诡异地笑了两声:“嘎嘎……嘎嘎嘎……胡颜,你真聪明,是不是想到本尊要做什么了,所以变得有持无恐?”突然靠近胡颜,与她鼻尖顶着鼻尖,怪声怪调地道,“你猜中了过程,却永远猜不到结局。因为,这个游戏,才刚开始。” 胡颜眯起眼,笑道:“怎么?还要玩游戏?你这次又要安排哪两位美男子让我宠幸?”眼神一撇,看向白子戚,“或者,让你的子戚来,我也是很期待他在床上的表现。”此话,是*裸的鄙夷和折辱。 红莲尊主的面色一冷,一掌打开胡颜的胸口,骂道:“下贱!” 胡颜被拍得倒退两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燕凡尘忙伸手抱住胡颜,瞪向红莲尊主,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丑东西,每天戴着面具,是不是从不敢照镜子,怕自己将自己吓个半死?!你捂着一身烂肉,就算撅起屁股,倒给银子,也没男人想上你!你嫉妒我家宝宝,嫉妒到丧心病狂!你个老不死的丑东西!” 红莲尊主怒吼一声,突然出现在燕凡尘的身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道:“你找死?!” 胡颜擦掉唇角的血,看向红莲尊主,沉声道:“你看出来了?他确实是在找死。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我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你。你娘生你出来,不是让你来恶心人的!来来,给个痛快!” 红莲尊主冷哼一声,却是推开了燕凡尘,道:“不自量力!” 胡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笑道:“人美,被人惦记,没办法。” 那一笑,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娇媚可人、倾城倾国…… 红莲尊主恨得仰天大吼:“啊!!!” 胡颜望向燕凡尘,笑盈盈地道:“真吵。” 燕凡尘伸手捂住胡颜的耳朵,体贴入微。 胡颜挪了挪身子,站在燕凡尘的身前,挡住外泄的春光。 二人互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缱绻情谊和至死不渝的痴情。 红莲尊主吼过后,突然耷拉下肩膀,背对着胡颜开始嘀咕:“要不要杀了她?要不要?杀了她吧,你那么恨她!不不不,不能杀了她,越是恨她,越要夺走她的一切!嗯嗯嗯,是这样,对,一定是这样的。”她突然转身,冲着胡颜诡异地一笑,道:“胡颜,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你知道,你是逃不出本尊之手的。” 胡颜道:“你请人做客,就要有个请人做客的样子。唐突客人,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教养,只是一个下三滥的小头目,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猥琐如鼠。” 胡颜本就嘴贱,她若磕碜起人来,那人都恨不得一头碰死。 红莲尊主被胡颜挤兑,突然暴怒,吼道:“把她拉下去!在本尊没有剐了她之前,把她拉下去!” 胡颜和燕归被带了下去。 红莲尊主扑到巨蟒的身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哭泣。她断断续续地嘟囔道:“她是本尊的,她夺了本尊的一切,本尊一定要夺走她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曲南一和唐悠的表现让她十分不满意。她感觉自己被伤害了。她恨所有人。 第七百二十章:牢中秀恩爱 胡颜和燕凡尘被关进了两间牢房。 胡颜住得还是原先那家牢房,燕凡尘取代了兄弟二人的位置,住在了对面。 燕凡尘将草垫子挪到铁门旁,他坐在草垫子上,依靠着铁门,望着胡颜。披散的长发,挡住了他脸上的烧伤。 胡颜亦然。 二人目光相对,甜美的味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开始弥漫。 没有任何语言,只是想看着对方笑。 圣血者带着两名红莲教众走到二人中间,隔绝里二人的视线。她从一名圣血者的手中取过一个铁盆,朝里面吐了一口口水后,将其扔到胡颜的铁门前,得意地笑道:“吃吧。” 胡颜扫了眼那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后,看向圣血者,缓缓勾唇一笑。那样子,几分狠戾、几分嗜血、几分神秘,竟骇得圣血者向后退了一步。 圣血者觉得有些丢脸,喝道:“你看什么看?!” 胡颜道:“伪人曾杀了一个与你一摸一样的女子。” 圣血者的眸子闪了闪,道:“尊主大能,又复活了我。我诚心悔改,终身侍奉尊主。” 胡颜目光灼灼,道:“我若记得不错,原先那位圣血者的手指,已经被我砍断……”实则,是被她踩断的。 圣血者将手收入袖口,道:“尊主大能,既能复活我,又怎会吝啬几根手指?” 胡颜嗤笑一声,道:“呵……这就是你们用来愚民的小把戏吧?你与上一位圣血者是双生子。” 圣血者脸色一变,喝道:“胡说!” 胡颜已经不稀罕看她,淡淡道:“玩物而已,还敢吆五喝六,呵……” 圣血者有些恐慌,却不知为何如此。她转身,大步离开。走来三步后,突然停下脚步,对两名红莲教众道:“燕凡尘归你们了,别玩死了就行。” 胡颜抬眸,看向圣血者,幽幽道:“你将死于巨蟒之腹,尸骨无存。” 圣血者狠狠地瞪了胡颜一眼,转身跑开了。她心慌,心慌得厉害。胡颜的话就像诅咒,令她十分不安。 那两名红莲教众不知深浅,却被燕凡尘的美貌所吸引,呆愣愣地望着他,一步步上前。 燕凡尘站起身,轻佻地笑着,将修长精美的手臂伸出铁门缝隙,轻轻扯过一名红莲教众的身体,然后用力一推,将其推得后退数步,被胡颜一把掐住了脖子。 另一名红莲教众回过神,忙去打胡颜的手臂,却被胡颜一把扭住了胳膊。这时,他才知道,胡颜没有直接掐死第一个人,是要用第一个人当作诱饵。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胡颜右手一用力,捏碎了第一个人的脖子,紧接着,解决了第二个人。她蹲下身子,在二人身上摸索了一个来回,并未找到钥匙。她顺手扒掉一个人的衣裤,扔给了燕凡尘。 燕凡尘伸手接住,避开胡颜的目光,穿戴起来。 胡颜靠在铁门上,吹了声流氓哨,打趣道:“怎么,还怕我看?” 燕凡尘探头,看向胡颜,问:“你要看?” 胡颜忍笑道:“我要看。” 燕凡尘干脆将刚穿好的裤子脱下,然后走到门前,揭开披风,扔到席子上,然后才开始穿戴起来。修长的双腿,柔韧的腰肢,莹白的胸膛,以及胸前的那两点粉嫩,在铁门后摇曳生姿。他的脸颊微红,好似两抹最羞涩的云彩;一双猫眼泛着潋滟的水光,偶尔撇向胡颜,成了无声的邀请,诱人犯罪;他的动作也有些滞涩,却尽量在舒展,让胡颜看清楚他的美好,令胡颜忘记呼吸。 甬道里烛火摇曳,为燕凡尘的身影钩画出金黄色的边,好似神的手笔。 胡颜的心好似要跳出自己的喉咙,蹦跶到燕凡尘的身上,滚到他的脚下。 燕凡尘望着胡颜,眸光缱绻缠绵。他说:“宝宝,你流鼻血了。” 胡颜忙转开头,用衣袖擦掉鼻血,慌乱地解释道:“一定是突然吸收六颗内丹,血液涌动得厉害;一定是内力大增,脆弱的筋脉不堪重负……” 燕凡尘好笑地唤了声:“宝宝……” 胡颜一抖,慢慢转回头看向燕凡尘,喃喃道:“一定是燕凡尘太美,让胡颜动了情。” 燕凡尘掀开自己的长发,露出那烧伤的脸,认真道:“为了你眼中的我,我一定会医治好自己的脸、你的心。” 胡颜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道:“不要太完美,我怕老天嫉妒我。” 燕凡尘的眼中泛起晶莹,盯着胡颜,沙哑道:“只有你,会觉得我完美。” 胡颜幽幽道:“正如你眼中的我。无论是白发苍苍,还是青春貌美,都只是你眼中的我。” 燕凡尘闭上眼,伸出手,想去触摸胡颜的手。 胡颜知道,这个距离,他们是碰不上彼此的,但是,她还是愿意为了他,傻一次。她伸出手,尽量去靠近燕凡尘的手。隔着冰冷灰暗的甬道,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彼此。 石门外,圣血者试图拦住白子戚,道:“你要干什么?你别忘了,尊主才信任你,你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子戚不理圣血者,打开石门,大步走进甬道,向着胡颜和燕凡尘走出。 圣血者见拦不住,只能和他一起往关押着胡颜的牢房走去,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忙越过白子戚,快步走近。 圣血者无法相信,地上躺着的竟是她的两名属下! 白子戚走近,毫无感情的眼眸轻轻扫过地上的死尸以及被扔在地上的食物。 圣血者暴怒,拍着铁门,冲着胡颜吼道:“是你杀了他们?!” 白子戚唤道:“圣血者。” 圣血者回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突然出手,狠狠地掴了圣血者一巴掌。 圣血者立刻拔出长剑,指着白子戚,吼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何打我?!” 白子戚掏出帕子,垂眸,认真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淡淡道:“尊主要胡颜的身体,你却这样虐她身体……”抬眼看向圣血者,“你自己去和尊主说吧。”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两名红莲教众忙打开食盒,将饭菜送进铁门下,给胡颜,然后分别拖拉着两具尸体离开了地牢。 圣血者回过神,骇得整张脸都白了,她忙撒腿追了上去,想让白子戚帮自己保密。只可惜,白子戚对她视而不见。 胡颜看着地上摆放着的饭菜,并没有动筷。 燕凡尘看着胡颜,也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胡颜伸手抓起一个馒头,扔给了燕凡尘。 燕凡尘接住馒头,却并没有吃,而是目露担忧之色,望着胡颜。 胡颜淡淡一笑,道:“我不吃,是怕这饭里可能会有软骨散之类的东西。那东西对你而言作用不大。你吃吧,别饿到。” 燕凡尘这才点了点头,啃起了馒头。 胡颜用内力推动那些碗筷,让它们缓缓平移到燕凡尘的面前。 燕凡尘将每样东西都吃一半,然后静等半个时辰,再吃另一样。如此这般,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后,他才对胡颜道:“除了馒头,饭菜里都被下药了。我身上软得没有力气。”他将剩下的半个馒头扔给胡颜,自己捧起饭碗,接着吃剩下的饭菜。 胡颜靠在铁门上,捏着手中的半个馒头,眸光晦暗不明。 燕凡尘吃干净饭菜后,对胡颜道:“我看你多扯了一人的腰带。你把那腰带扔过来,我把碗筷给你捆好,你扯回去。” 胡颜道:“不用这么麻烦。”她一伸手,那些碗筷便从燕凡尘的手中滚到了她的手上。 燕凡尘惊讶道:“你这么厉害?!是不是那些内胆在发挥作用?咦?我也没见你打坐或者练武功,怎么就变厉害了呢?”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你吃下毒药,还用摆个造型才会被毒死吗?” 燕凡尘突然瞪大了猫眼,恨声道:“那些话本果然是骗人的!” 胡颜被他那副发现真相的样子逗笑。 燕凡尘见她笑得开心,不再因为白子戚的出现影响心情,眸光也随之柔和了起来。 火把灭了。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胡颜开始吸收那些磅礴的内力,誓要让自己更加强大起来。红莲尊主想要得到她的身体,只有两种途径可以走。一是打碎她所有的信念,让她的神识变得脆弱,失去活下去的欲望,主动寻求解脱;二是让她心甘情愿贡献出身体。前者,需要各种手段。后者,也绝对不那么容易。因为,人终究是自私的,怎么会在威胁下,甘愿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就如同她和别人结契续命一样,百般折腾,要得就是甘愿两个字。想到这些,胡颜十分惊讶地发现,她的僵死血冷之症好久不曾发作了。 胡颜的心中有三分欣喜,三分惆怅,外加四分温暖。她看向燕凡尘,道:“睡吧,我能看得见你。” 燕凡尘玩笑道:“我会尽量不打鼾的。” 胡颜道:“我可不敢保证。” 燕凡尘侧着身子,望着胡颜的方向,勾起唇角,道:“我喜欢听您打鼾,婆婆。” “……”胡颜被燕凡尘揶揄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斩红线灭姻缘 曲南一连续炸了五道石门,却发现没路了。他的双眼爆红,命令搜侯继续炸!炸!炸! 搜侯硬着头皮劝道:“公子,这么炸下去,裂土唯恐不够用,还请公子……冷静,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何谓大局? 人这一生中终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于心中,不但能扰乱棋局,还重若泰山。所有的时局在她面前,轰然塌陷,唯她安好,天地方安。 曲南一攥紧拳头,闭上眼睛,眉头深锁,突然睁开眼睛,眼冒骇人的光。他冲向地面,飞身上马,狂奔向花云渡。 花云渡中,花青染正在抚琴。琴声杂乱无章,显出主人的心烦意乱。 曲南一一把扯住花青染的衣领,喝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在我消失后,可以找到我?下咒,用符,都可以!” 花青染推开曲南一,站起身,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曲南一吼道:“红莲教抓走了阿颜!” 花青染的眸子一颤,忙追问道:“在哪儿?!” 曲南一攥拳道:“我若知道在哪儿,就不会如此慌乱。她们一定还在六合县里,却……挖不出来!真是可恨!” 花青染盯着曲南一的眼,问:“你想怎么做?” 曲南一的眸染狠戾和决然,恨声道:“那个老妖妇,定然是又缓过气了。她设计陷害阿颜,引我和唐悠去看。这一番动手,定是你死我活。我想使计,让妖妇将我抓去,这样便能寻到阿颜。届时,你带人来救。” 花青染问:“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么做,你也活不了?若那妖妇直接将你杀死,你当如何?” 曲南一笑露一口白牙,有些神经兮兮地道:“我若死了,你在阿颜心中的地位,岂不是更进一步?” 花青染竟然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心里直将曲南一骂得狗血淋头。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道:“帮我!” 花青染再次点了点头。 曲南一目露喜色。 花青染将手搭在曲南一的肩膀上,突然捏住他的脖颈儿,微微用力。 曲南一万万没想到花青染会突然对他出手,当即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搜侯悄然无声地出现,抱起软倒在地的曲南一,一脸为难地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转开身,负手而立,道:“他若醒了,就告诉他,我知道胡颜在哪儿,会将她带回来,给……他……”后面两个字,花青染说得格外艰难。那千般不愿和万般不舍,犹如一把把钝刀,割着他的心。然,时也,命也,他终究争不过。 搜侯目露不可置信的表情,最终却抱着曲南一,道:“道长有何吩咐,搜侯和展壕愿效犬马之劳。公子为了胡姑娘,险些入魔,若能救出胡姑娘,卫相定会感激道长,欠道长一个人情。” 花青染压根就不搭理搜侯。卫相是谁?关他什么事?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以及另一个男人。曲南一对胡颜如此深情,如果没有他参合其中,想必就不会如此为难。他终究不能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同变老。 搜侯不再多言,抱着曲南一消失在了花云渡。 花青染重新来到几前,抚出一串纷乱的音调,就如他此刻的心情,满满的挣扎之意。 弦断,指破,冰封的荷花湖炸裂开来。 花青染站起身,将琴沉入炸开的湖水中,垂眸看着它沉入水中,在涟漪中消失不见。 花青染转过身,沙哑道:“准备香案,朱砂,黄纸……”微顿,又吐出两个字,“红线……” 福管家不明所以,却还是按照花青染的要求,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月挂树梢,午夜时分。 花青染焚香沐浴叩拜月亮。 他拿起黄纸,撕出三个小人,拍在香案上。 提起朱砂笔,分别在三个小人上写下亲、友、爱三个字,且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他划破食指指尖,沾着朱砂,画下一张黄符。然后,拿起一根红线,用鲜血将其染红。他将红线的一头缠在小人的手腕上,然后将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左手的食指上。依照此法,分别将红线系在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上。 福管家看得心惊肉跳,忙道:“公子公子,您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啊?” 花青染不搭理福管家,拿起写好的皇符,道:“天地君亲师,朗朗乾坤鹏万里,弟子花青染,今晚斩三情,灭人欲,悟天地大道!以血立誓,断红线,无悔!”言罢,在福掌柜的惊呼声中,直接用手中黄符斩向三根红线。 红线断,闪烁着金光,瞬间化成灰。 三个小纸人随之燃烧而起。 花青染的三根手指上发出灼烧的声音,留下三个点在手指背上。 福管家脚步踉跄,不敢置信地问:“公……公子,你……你……” 花青染看向福管家,淡淡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话,是从未有过的关心之语,但福管家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关怀之意。眼前的花青染,就好似无欲无求的谪仙,再也没有一点儿人类应有的情感。 花青染从福管家走过。 福管家回过神,忙喊道:“公子,你去哪儿?” 花青染头也不回地道:“去帮曲南一,寻回胡颜。”脚步微顿,转头看向福管家,“福伯,你可唤我花道长。” 福管家跌坐到地上,半晌都无法回过神。花青染去哪儿,从来不会和他说。就算他问,花青染也不会说。可今晚,福管家问了,花青染答了,福管家却流泪了。不是因为欣喜,而是……悲痛。 花青染的事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这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被称之为神童,却因花老爷之故,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就被人下了蛊,好不容易寻到张天师,解开蛊,却在六岁时,再次中蛊,变得痴傻多年。这么多年啊,他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这才清醒没对久,心智都尚未成熟,却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红线。这……这都是为什么啊?! 第七百二十二章:与你绝情绝义 白子戚再次出现的时候,领着胡颜去了洗漱间。 洗漱间里有天然的温泉,这倒是可以解释出,为何地牢里不会令人觉得特别阴冷。 胡颜蹲在温泉边上,用手试了试水温,微烫,很舒适。 白子戚挥了挥手,示意其他教众退出去,而他自己,则是站在温泉边,监视着胡颜。 胡颜不想多言,十分干脆地站起身,脱掉外衣,蹬掉鞋子和亵裤,抬脚踏进温泉水。没有任何避讳,却好比掴了白子戚一记耳光。她……完全没有把他当成男人。 水雾氤氲,好似一层薄纱,裹着胡颜的美丽胴体。 她脚趾上的蟠蛇戒散发出两点幽幽红光,就像那条巨蟒的眼睛,令人厌恶。 胡颜将脚踩在了石头上,弯下腰,直接拔掉了那枚戒指,带出了一串淡粉色的血珠。她将戒指随手一抛,弃如敝履。 随着戒指撞击水面发出的一声轻响,白子戚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瞬间缩紧。 雾气冉冉,抚过白子戚的脸,再去看他的脸,仍旧是那张完美的好似冰雕一样的容颜,清艳无双,毫无感情。 胡颜的双手在以想象不到的速度愈合,这令她格外欣喜。能自己动手打理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有多可贵。 胡颜完全无视白子戚,只当他是空气。她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洗干净,然后裹着准备好的白布,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当着白子戚的面,一件件换上新的衣裳。 红色的,艳冠群芳的美丽衣裳。 穿戴好后,白子戚在无声中引领着胡颜来到一间镶嵌着夜明珠的山洞。这间山洞不太大,但却格外豪华。一张梳妆台,占了半个空间。梳妆台的款式很特别,闻起来还翻着木料原有的清香,看样子都是新准备的。梳妆台上,有很多漂亮的胭脂,形形*、各种各样,皆是全新。 胡颜仔仔细细涂抹着香膏,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 除了满头银发,整个人都恢复成了十八九岁的样子。全身的肌肤更加饱满滑腻,就好像一块温玉,令人爱不释手。她的唇瓣原本没有什么色泽,如今却好似涂抹了胭脂,娇艳柔嫩,好似初绽的花瓣。呵……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胡颜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 白子戚取出一块白布,探到胡颜的长发上,打算给她擦干水分。 胡颜没有动,只是冷冷道:“不要碰我。” 白子戚的手微顿,收回了白布。 胡颜战起身,挺直了背脊,如同女王一般,从他身边高傲地走过。就算,她沦为阶下囚,也不是谁都可以亲近的。 白子戚放下白布,继续引领着胡颜,向大厅走去。 还是那间巨大的山洞,还是那只慵懒的巨蟒,还是那个形同鬼魅的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坐在夸张的椅子上,垂眸看着胡颜,一脸嫌弃的模样,道:“什么味儿?你到底有没有洗干净?” 胡颜淡淡道:“我洗得很干净。是你自己臭了,闻什么都是怪味。” 红莲尊主当真闻了闻自己的身体,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本尊身上腐臭的味道。嘎嘎……嘎嘎嘎……不过,很快,你将变成本尊这幅鬼样子,而本尊,将变成你那副美样子。胡颜,本尊很期待哦。”说着,她兴奋地站起身,蹬蹬蹬地跑到胡颜面前,激动地问,“你想没想过,本尊占用你的身体,蹂躏你的男人,是何等的快乐?!” 胡颜挑眉,笑道:“想法很喜感,现实很悲感。”伸手,点了点红莲尊主的额头,“你难道不知,想要永远占据我的身体,不易吗?” 红莲尊主眯起狠戾的眼睛,道:“因为不易,才有趣啊。本尊要让你万念俱灰,这样,才能击碎你的神识,得到你的身体。”勾唇诡异地一笑,“你若心甘情愿献出身体,与本尊结契,本尊可以让你继续活着,当然,是用本尊的这具身体。否则……”突然发狠,“你只能死!”猛地后退两步,“不不不,本尊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本尊还到哪里儿去寻乐子?”娇嗔地瞪了胡颜一眼,“你把本尊的口味都养刁了。” 胡颜道:“你应该去唱戏,这一会儿一变脸的样子,还是能征服一些糟老头们的欢心的。” 红莲尊主幽幽道:“本尊倒是很期待,听到燕凡尘用喊血的嗓子唱出嘶哑的花腔。” 胡颜皱眉,道:“你和我之间的事,扯上别人没有意义。” 红莲尊主道:“没有意义吗?没有意义吗?!胡颜,你勾引千帆的时候,怎不知你我之间的事儿,不要扯上其他人?呵呵……本尊很好奇,你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在等着你,你却留恋草丛背弃了自己曾经的誓言。啧啧……看来,这些男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低啊。” 胡颜不语,心中却防范起来。 红莲尊主突然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人皮帕。 胡颜的呼吸一窒,眼睛落在人皮帕上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红莲尊主把玩这人皮帕,将气凑到鼻子前,狠狠地嗅了嗅,道:“这是千帆的皮。”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块人皮,激动道,“千帆、千帆,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胡颜忍无可忍,伸出手,沉声道:“把小哥哥的皮,还给我!” 红莲尊主却笑道:“子戚废了多大力气,才从你那里拿到这块人皮,本尊怎么可能给你?给你做什么?让你骗来封云气的身体,承载千帆的神识?” 胡颜突然转头,看向白子戚。这是得知他诱抓燕凡尘后,她第一次看他。那恨,犹如两根长长的冷箭,直接刺入他的体内。 白子戚看得真切。胡颜,想他死。 红莲尊主笑盈盈地道:“别这么恨子戚,他是本尊的人,自然要对不起你。不过,待本尊夺得你的身体,会好好儿疼爱子戚的。想必,子戚也很喜欢你的身子。”钢爪抓上胡颜的脸,迫使她回过头,看向自己。 第七百二十三章:红莲尊主的真实身份 胡颜盯着红莲尊主,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口口咬死她才好! 红莲尊主接着道:“呵……胡颜,本尊和你不一样。本尊只要封云起就好,本尊不会让千帆回来,因为……千帆知道本尊太多的秘密,他会猜出本尊是谁。待本尊夺了你的身体,本尊会好好儿疼爱封云起。他可以不用死,他只需要成为千帆的替代品,陪着本尊、爱着本尊,就可以了。你说,本尊是不是比你善良多了?!”放开胡颜,将食指上的钢爪穿过人皮帕。左手打了个响指,燃气蓝绿色的火苗,缓缓凑到人皮怕的下面。 胡颜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呆楞了片刻,突然扑了上去,用手去抓人皮帕子,吼道:“还给我!” 红莲尊主后退一步,收起火苗,恶毒地笑道:“你留着这人皮帕做什么?你真舍得杀封云起,唤醒千帆?封云起可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啧啧……你何其忍心啊!” 胡颜目眦欲裂,吼道:“我只要小哥哥!你快把人皮帕还给我!你若敢烧毁他,我不会放过你!” 红莲尊主嘲弄道:“你怎么说,本尊好害怕啊。呵……不知道那封云起如果知道,你的温柔以对,只不过是为了击碎他的神识,让千帆的神识占据他的身体,不知他作何感想。哦,对了,本尊知道你不喜欢封云气,所以帮了你一个小忙,封了他十年的记忆。不巧的是,他的记忆好像恢复了,他又变成了那个被你厌恶的封云气。” 胡颜攥紧拳头,瞪着红莲尊主不语。 红莲尊主哈哈一笑,道:“所以,在别人对他动手的当晚,你夹着尾巴跑了。胡颜,你果然是爱自己多过于任何人。本尊一直想不明白,千帆怎么会选择你结契?每次遇见危险,你只会躲……躲……躲……躲到千帆的身后。你以为千帆能一直保护你吗?呵……也许能吧。可惜,你亲手杀了他!他无法继续保护你了。” 胡颜闭上眼睛,身体在痛苦中打摆。那些无法面对的回忆,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喷出一口老血。正如红莲尊主而言,她是自私的,自私得吝啬一口血,自私得想先保自己的命…… 她想要保持沉默,想要靠近红莲尊主,拼尽全力杀了她!可惜,她终究高看了自己,她无法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与红莲尊主玩下去。 胡颜突然张开眼睛,冲着红莲尊主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尹雪儿,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夺得了大祭司之位后,竟以灭人性存天理为由,逼我亲手杀了小哥哥!是你,是你的嫉妒,杀了他!你知不知道,我又多恨你!你竟然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尹雪儿一掌拍飞胡颜,吼道:“千帆是喜欢我的!你凭什么插足?!凭什么?!” 胡颜的后背撞到巨蟒的身上,哇地吐出一口粉色的血。巨蟒突然竖起巨大的头,冲着胡颜张开了嘴。胡颜红了眼,不再假装中毒无力,一蹬巨蟒,飞向红莲尊主尹雪儿,吼道:“就凭你自作多情,就凭他爱得是我!” 二人打在一起,飞沙走石齐飞。巨蟒围着二人蜿蜒爬向,伺机而动。 胡颜既要对敌,又要闪躲巨蟒的偷袭,十分吃力,却以因为内力的提升边变得越发耳聪目明。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吸收六颗内丹的时间,将其转化成为自己的内力。 巨猛长尾一扫,打在胡颜身上。 胡颜落地,被红莲尊主尹雪儿扯住衣领,扯了起来,连掴了三个嘴巴,骂道:“贱货!贱货!贱货!” 胡颜嘴里含血,哈哈笑道:“小哥哥与我结契,无论生死都是我的人!尹雪儿,你尽管嫉妒去吧!你记不记得,我是如何把你打成重伤,取代你的位置,又是如何将你放在烈火中焚烧,听着你嘶哑的怒吼?!哈哈哈……哈哈哈……你个手下败将!” 红莲尊主扯起胡颜,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踩着她的胸口道:“可惜,我没死,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我等着你,等你从龟壳里走出来,等你再次动情,等着撕碎你的一切!我能让你亲手杀了千帆,就能让你亲手杀了所有你喜欢的人!因为,你自私,你不敢死!你就是个胆小的可怜虫!卑微的,只能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胡颜突然翻身而起,抱着红莲尊主的大腿,咔嚓就是一口。这牙口,真是好到爆。竟是直接扯下了红莲尊主的一块血肉。 红莲尊主一脚踹飞了胡颜。 胡颜跌在地上,挣扎着坐起身,咀嚼了两下口中的肉,呸地一口吐在地上,道:“臭的!怪不得你不敢让我唤回小哥哥,你怕他仍旧对你不屑一顾!以往,你尚有不错的皮囊,如今不过就是一个不死的臭虫罢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昂首鄙视着红莲尊主,“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你都不过是一个可怜虫。我告诉你,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会唤回小哥哥,让他看看,你变成了怎样一副令人作呕的鬼样子!” 红莲尊主攥紧拳头,嘲讽道:“你还真是费尽心机啊!人人都觉得,封云气对不起你,却不知,你才是最毒的那尾蛇蝎!为了唤回小哥哥,你可以杀了任何人吧?” 胡颜大声吼道:“是!我不惜杀掉任何人,也定要让小哥哥看看,他当初的选择多么正确!” 红莲尊主开始怪笑:“嘎嘎嘎……嘎嘎嘎……” 胡颜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无尽的黑暗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人。 他的四肢锁着铁镣,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披散着头发,一双眼睛黑得骇人。他一步步走向胡颜,直到将铁链绷的笔直,距离胡颜只有一臂之遥,仍旧试图向前一步。 他是封云起,胡颜的第一个男人。 封云起的眼睛,一直盯着胡颜,用眸光化成刀,雕刻着她此时的样子。每一刀,都见血。 他问:“你接近我,是为了要我的身体,给你的小哥哥?” 胡颜的眸子轻颤,竟说不出任何哄骗的话,因为,这就是她的原意。 第七百二十四章:兽兽,你有没有爱过我? 封云起已经不知道心痛的滋味,因为,他的心好像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可怜的盔壳?呵…… 无法相信,终究无法相信啊。 封云起盯着胡颜的眼睛,颤声道:“地洞里,你将自己交给我,也是怕我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戾气,伤到你格外重视的身体?” 胡颜的唇动了动,却仍旧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这是事实。但,不是全部。这话真的要分怎么说。若没有那些前提,她坦然承认,也无不可。可是,在那些前提下,她的承认,就变成了虚伪和欺骗。封云起伸出手,想去摸胡颜的脸,却被铁链束缚,触碰不得。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为何好像隔着生与死的彼岸? 封云起固执地伸着手,望着胡颜,问:“兽兽,你有没有爱过我?我在你心里,有没有那所谓的小哥哥重要?”他用沙哑的嗓子柔声道,“你说,我信。” 这一刻,封云起的容貌与傅千帆的容貌在胡颜的眼前不停变化,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摇着头,用力摇着头,想甩掉其中一个人,却……做不到。小哥哥重要,封云起又何尝不重要?若不重要,她怎会下不去手?怎会落到此番田地仍旧不悔?!若说,封云起一人的重量不过,那么,加上曲南一、加上花青染、加上颜凡尘、加上司韶呢? 每个人,都占据她心中很重要的部分,不可分割,不能舍弃。 她早已不想逼迫自己,不想继续自己的执着。 她没有对不起小哥哥,因为,她是真心爱他的。只不过,她对不起的,是自己,是自己百年来的执着! 胡颜望向封云起的眼睛,刚要张口说话,却发现她的口舌被封了!与此同时,红莲尊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说:“你若不伤透他的心,本尊就将颜凡尘扔给牢房里那些人玩,然后让他看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儿膨胀起来,砰地一声裂开,都是……粉嫩嫩的虫子。多可爱。” 这是秘法传音术,从第一任大祭司传给尹雪儿,而尹雪儿又被她烧死后,便失传了。 所有有关大祭司的传承,除了一些珍贵的羊皮卷有些记载,便是靠大祭司们口口相传。她暗算尹雪儿,夺了她的大祭司之位,尹雪儿恨她不死,又怎会将这些密法传给她?! 胡颜的身子在颤抖,心在滴血,却不得不面对封云起。然而,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封云起。 这时,红莲尊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声音化作一条线,直接闯入胡颜的耳朵,喝道:“贱人!不许再看这么看他!你不配!你若不听本尊的话,本尊马上挖了燕凡尘的双眼!” 胡颜深深凝视了封云起一眼后,收回了痴缠的目光。她知道,无论如何,封云起都会活下去,就算没有她,他也会很好的活下去。因为,尹雪儿不会杀他。但是,她不会对其他男人手软。尹血儿的心理早已扭曲,变成了这种不死怪物,她唯一渴求的,只是拥有一副好皮囊。最好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封云起见胡颜闪躲开自己的目光,一颗心瞬间变得千苍百孔!他突然仰天咆哮,大声吼道:“胡颜!” 那声音,好似撕开了喉咙,在泣血! 胡颜想要上前一步,抱住封云起,却……不能。 封云起将铁链挣得嗡嗡作响,竟将巨蟒都惊得作出攻击的样子。 红莲尊主怕巨蟒不受控制吞了封云起,忙对白子戚道:“将它送回去。” 白子戚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打开了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内,垂钓下一个人。 巨蟒瞬间扭头,扑向那个被吊起的人。 以人为食,诱惑巨蟒,何其残忍?! 石门落下,巨蟒被困其中。 封云起停止了咆哮,慢慢垂下头,身子前倾,如同死了一般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胡颜突然有了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向前迈了一步,焦急地开口道:“封云起?”一张嘴,却是发出了声音。 封云起突然抬头,看向胡颜。 他的双眼变了!眼白也变成了黑色! 两只眼睛,如同地狱深渊,黑不见底,却隐隐泛着一丝丝血红的颜色。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既像兽瞳,又好似鬼眼,更像是魔鬼,毫无感情,只有嗜血。 胡颜道吸了一口凉气! 红莲尊主和白子戚皆目露震惊之色。 封云起笑了。他说:“兽兽,让我摸摸你。”他的语调温柔,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跪在他的脚边,任他为所欲为。 若是一般女子,定然会走向封云起,献上自己的脸。 然,胡颜心智子坚,非常人可以想象。 她收敛心神,屏吸静气,观察着封云起。 突然,封云起向前一冲,竟挣开了那些铁链! 他就像一只被困了千年的怪兽,咆哮着冲向了胡颜。他要吃肉!他要喝血!他要自由!他要……兽兽!所有阻止他的人,都是仇人,都该死! 胡颜被他一把抓住,直接扯碎了衣裳。红色的布纷飞而起,就好像女子的血,洒向漫天。胡颜的上半身裸露在外,莹白如玉,好似待宰的羔羊。她双手环胸,急忙后退。 白子戚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袭向封云起。 封云起的眼中只有胡颜,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白子戚一匕首划向封云起的后背,封云起虽向一侧躲开,却还是被划伤了胳膊。白子戚还欲动手,却被红莲尊主一巴掌扫开,且同时喝道:“不许伤他!”封云起是傅千帆,是她最爱的男人,怎么能让其他人伤到? 封云起又去抓胡颜,胡颜似乎吓傻了,竟不知道闪躲。 红莲尊主怕胡颜断胳膊断腿,忙飞身跃起,单手抱起胡颜,向一边躲去。 看似发蒙的胡颜突然出手,割向红莲尊主的喉咙。若不是这个不死妖物,封云起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前尘种种,她要和她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胡颜不信尹雪儿有不死身,不过是造孽太多,冤魂盘踞身体使然。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一次接着一次的杀她!总有一天,能将她碎尸万段! 第七百二十五章:云起入魔坠密道 红莲尊主被胡颜偷袭成功,却避开了要害,在脖子上滑出一道伤口,逸出几条诡异的黑丝。红莲尊主愤怒了,直接丢下胡颜,在自己的伤口上一拍,封住那些黑丝。与此同时,她在半空中踢了胡颜一脚。 封云起直接抱住胡颜,将她翻身压在了台阶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胡颜并不反抗,任由封云起掐着自己。她笃定,红莲尊主不会让她死。 果然,红莲尊主去而复返,一把扯开封云起。 胡颜一脚踹在红莲尊主的小腿上,同时直接坐起身,伸出食指和中指,去插她的双眼。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胡颜不识好歹。红莲尊主在救她,她却下毒手害人。 红莲尊主暴怒,缩着小腿向后跃去。 封云起在此出手,袭向胡颜。 红莲尊主忙赶在封云起之前,封了胡颜的穴道,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扔向半空中。 封云起飞身跃起。 红莲尊主隔空一掌打在封云起的身上。 封云起的身子向下坠落。 白子戚打开机关,封云起脚下的地面突然向四个方向移开,致使他直接掉进了暗道里,并顺着暗道一路滑行。 胡颜在封云起之后,也向下坠去。 红莲尊主飞身跃起,接住胡颜。白子戚关上机关,地面关合,红莲尊主落在地上。 红莲尊主直接将胡颜抛起,扔给了白子戚,恨声道:“送她回去!” 白子戚抱着*着上身的胡颜,将她的胸部扣在自己胸前,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 胡颜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口询问起红莲尊主:“封云起那是怎么了?” 红莲尊主吼道:“本尊怎么知道?!” 胡颜嘲笑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红莲尊主转身,拦在白子戚身前,突然伸出右手钢爪,在胡颜的后背上挠下四道血痕。那些被划伤的肌肤随着鲜血的流逝,变得褶皱起来,就好似老人的肌肤。 白子戚抱着胡颜的手突然收紧,却并未有其它动作。 红莲尊主舔吮着钢爪上的血迹,道:“不要逼本尊杀了你。” 胡颜痛得不行,却还是咬牙道:“你若想永远都是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样子,大可以杀了我。” 红莲尊主深吸一口气,道:“本尊不会杀了你。本尊会让你一点点儿丧失活下去的信念。至于封云起,本尊在得到你的身体后,会让他彻底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本尊就是他最爱的……兽兽。” 胡颜吸着冷气道:“这话被你说得真够色情的。呵……” 红莲尊主不悦道:“你还有心情和本尊调侃?!” 胡颜直接闭上眼睛,装死。 红莲尊主最恨胡颜这种死不要脸的样子!以前她遇见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去逃避,完全就是一个窝囊废!她永远都想不明白,傅千帆为什么会选择她结契?!现在,胡颜遇见危险,仍旧是没心没肺、装傻充愣、以死逃罚,简直无耻到了极致!她除了有一身好皮囊,还有什么?对,一定要夺了她的好皮囊!一定要夺得她的一切!这种无耻的人,不应该被宠爱。 红莲尊主咬牙道:“真想喝干你的血!”一挥手,吼道,“滚!” 白子戚抱着胡颜走出大门,进入甬道,直奔牢房。 胡颜将脸窝在白子戚的怀里,紧紧闭着嘴,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去撕咬白子戚的肉! 她是真恨啊! 恨白子戚的背叛,恨自己的无知,恨尹雪儿不死! 第一次,她靠委曲求全、装疯卖傻、暗下黑手重伤了尹雪儿,夺得大祭司之位,将其放到烈火中焚烧,以解心头之恨!她是亲眼看着她被烧死的。结果,她竟和自己一样,活了百年之久。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这一次,她又能用什么办法杀了她?!尹雪儿嫉妒她,她又何尝没有嫉妒过尹雪儿?尹雪儿天资聪敏,艳光四射。她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近过残酷的选拔,尹雪儿最终夺得大祭司之位,她是臣服的。做个祭司,对她而言,也没什么不好。然而,尹雪儿却因为嫉妒,下令让她杀了小哥哥!若她不动手,尹雪儿就会杀了他们两个。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才能让尹雪儿血债血偿!没有人知道,百年来,她等着小哥哥轮回的心,如同烈火烹油,受得是怎样的煎熬。 白子戚在下一道门前,将胡颜放下。他脱下自己的外跑,披在了胡颜的身上。 胡颜知道,门的另一边,会有红莲教众把手。她的周身大穴被红莲尊主封上,想要运功有些苦难。白子戚的衣袍,是一块遮羞布,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堪。但是,他的衣袍对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布满倒刺的毒袍?她怕穿在身上的后果,是让自己连皮带肉剥下来还他! 她不怕身痛,她可以忍,却怕……心痛无药可医。 胡颜暗自嘲笑自己,觉得自己提到心实在是矫情。 她的心,早就麻木了,怎么可能会痛? 她欣然接受了白子戚的衣服,在门打开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胡颜后背上的血渗透出白色的衣袍,绽开一串串粉嫩的花儿。 白子戚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他将胡颜送进牢房后,锁好牢门,直接转身离开。但是,他并未真的走开,而是闭上眼,依靠在拐角处,静静而立。 没有人知道他想着什么。 此时此刻的白子戚,就像一个影子,连呼吸都变得浅淡无痕。只是不知,这个影子要落在何处,才能滋长出一丝一毫的生命?有些人活着,好比死了。若痛能证明他是活着的,他宁愿听着那些声音,享受着刀子刺骨的痛。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个与他恩断义绝的女人。 燕凡尘因吃了含有*的东西昏昏欲睡,这会听见动静,晃了晃脑袋支起身子,看向胡颜所在的房门。他拍着铁门喊道:“宝宝?!宝宝?!是你回来了吗?你怎么了?你和我说说话!” 胡颜出现在铁门前,冲着燕凡尘打了个哈欠,道:“没事儿,就是有些困。” 燕凡尘看见胡颜身上的衣袍明显是白子戚的,却并没有追问。胡颜想和他说什么,他会认真听;胡颜不说,他就不问。他本身就是一个累赘,若不能让胡颜安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因为心生欢喜,所以不敢求死。无论是幺玖、燕归还是燕凡尘,没有人怕死。但是,他们都怕自己的死,让一个伤心;他们更怕,无法再哄那个人开心。 活着,就有希望。 爱一个人,应给人希望。 如果……如果事到最后要人性命,燕凡尘倒是想和胡颜死在一起。他不会再有杀死自己,让胡颜可以展翅去飞的想法。因为,死太过简单;而活,是那般艰难。他爱她,宁愿比她晚死一步,让她此生圆满。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太过自私狠毒。然,这才是他和胡颜的感情,别人无权指手画脚。命,是他们的;喜,是他们的;痛,亦是他们的。这才是可以掌控的生命啊! 燕凡尘道:“宝宝,我给你唱歌听吧。” 胡颜的闭上眼,轻声应道:“嗯。” 伴随着燕凡尘的柔情婉转,胡颜开始打坐。 待燕凡尘睡下,她也不成停歇。 那六颗内丹绝对不是白吞的。 胡颜终是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地吸收着百岁高手的内丹,不断强大着自己的内力。她身上被封的穴道已然冲开,视线所及的位置变得更远更清明,耳朵能听到的范围变得更广更清晰。她身后的抓痕,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结痂、愈合。很好,她终于将自己活成了老不死的妖怪;很好,拜尹雪儿所赐,她终于有了可以与其拼死一战的资本。 老天喜欢看她的热闹,却也用其它的方式在补偿她。哦,不对,是因为老天喜欢看她的热闹,所以会额外关照她一点,让她活得长一点,修复能力强一点儿,死得慢一点儿。 胡颜伸展了一下拳脚,静静看着燕凡尘。 她现在想要逃出去,容易。带着燕凡尘,难。面对尹雪儿,她没有胜算,但是……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这一次,她与她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人!这世间,不应该有两个活了百年之久的怪物。 仿佛感受到胡颜的目光,燕凡尘从草席子上爬起身,睡眼朦胧地问胡颜:“宝宝,你饿了吗?” 胡颜温柔地一笑,回道:“还好。” 燕凡尘十分自然地问:“想喝血吗?我留起来一个碗,可以割血给你。” 黑暗中,胡颜舔了舔唇,吞咽了一口口水,却是打趣道:“你真当我靠吸血活着呢?那……是个意外。” 半晌,燕凡尘道:“无论你需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 胡颜将额头顶在铁门上,望着燕凡尘的脸,眸光缱绻而温柔。 得燕凡尘,她之幸。 感动,要放在心里,遇苦难时,随时能拿出来温暖自己。 胡颜用充满戏谑的声音打趣道:“是吗?” 燕凡尘认真道:“是。” 胡颜幽幽道:“我想……你吻我。” 燕凡尘也将额头顶在铁门上,望向看不清的胡颜,在空中轻轻地亲了一口。他的双颊泛起潮红,一双猫眼轻轻颤抖,闪烁着潋滟的光。他说:“我吻在了你的眉心。” 第七百二十六章:司韶藏针 金日客栈,上房里。 司韶跪坐在席子上,用一块白布擦拭着银色长鞭。 他开着窗,月光随着寒风落在他的脸上,吹动了睫毛,冻红了脸颊,照亮了银发。 司韶擦拭的动作很认真,就像在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红衣丽人。 她戴着半面银质面具,跪坐到司韶的对面。 司韶看不见,她能夜视,所以她并未点燃蜡烛,而是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清艳的脸上。 月光下,那张眉、那眼、那鼻、那唇,以及那脸型,竟于胡颜有着九分相似!同样的气场,同样的气味,同样的仪态,同样的走路声音…… 到底谁模仿了谁,反倒说不清了。 她问:“为何不吃晚饭?” 司韶冷冷地回道:“不想。” 她莞尔一笑,道:“回到六合县后,你就开始闹脾气。” 司韶皱眉道:“别把我当小孩!我也没有闹脾气。” 她身子一歪,懒洋洋地侧躺在席子上,单手支头,戏谑道:“让我猜猜?你怕……遇见我的替身?” 司韶攥紧手中长鞭,突然吼道:“别说了!” 她呵呵一笑,道:“小韶儿出去转了一圈后,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却长了胆子,敢和本座吼了?”坐起身,隔着几捏上司韶的下颚,淡淡地问,“谁给你的胆量和勇气?她么?” 司韶倔强地抿唇不语。 她捏着司韶的下颚,开始用力。 司韶的脸色一白,却忍着没动。 她放开了司韶,却是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司韶的唇。 司韶突然转开头,骂道:“你个老不死的!” 她开心地一笑,收回手,道:“花影盏被她偷走了,此事可大可小,却是本座绝对不能容忍的。再见面时,本座让你好好儿看看,何为真,何为假,免得你总是心生疑惑。” 司韶烦躁地吼道:“我是瞎了,但是不傻!”转开头,用那双看不见的漂亮眼眸,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道,“你说,为花青染疗伤的不是你,只是你的替身之一。回到飞鸿殿的这段时间,我……”眸子轻颤,“我听见了另外两个人的声音,她们都称自己是胡颜,是大祭司。她们走路的声音、她们言之凿凿的自信、她们身体上散发的气味,都是胡颜。”一拳头捶在几上,恨声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胡颜?!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胡颜!” 大祭司略带嘲讽地一笑,道:“恨本座的人,太多了,本座若不防备,早不知被刺杀了多少回。如何防?以本尊一人之躯吗?呵……司韶,你可知,白年来,每一次选取大祭司,选得是什么?” 司韶转头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凝视着司韶的眼眸,字字清晰地道:“选得是那个与本座相似的人。” 司韶的呼吸一窒。 大祭司接着道:“她们就像一张白色的帛,任本座泼墨。她们可以自认为是本座,但本座却从来不会是她们。若寻到沦落到六合县里的胡颜,本座许会篡改她的部分记忆,让她继续为本座所用。毕竟,像她这样有些天赋的人,不多了。” 司韶攥紧拳头,垂眸,问:“你是为她来的,还是……封云起?” 大祭司戴上面具,站起身,冷冷道:“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司韶突然抬头,苦涩地一笑,道:“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为了封云起活着。旁人,在你们眼中,是什么?” 大祭司不答,直接转身离开,红色的衣裙翻飞处一个惊艳的弧度。 司韶显得十分烦躁,将银鞭狠狠扔到地上。 半晌,他又重新捡起银鞭,取出一根通体黝黑的针,插进鞭尾,然后继续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银鞭。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烦躁,只是一个假象。 这世间很多真话,更多的谎话。难得是,将真话当成假话;容易的是,将假话当成真话。每个人,都自以为是的画圈布局,实则,谁都是棋子,谁也逃不脱各种算计。尊贵如大祭司,卑贱如草民,谁玩过谁,还是个未知。 大祭司回到自己的房间,祭司谭乐尾随而至。 谭乐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夜宵,柔声道:“主上,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但此间客栈熬制得夜宵却是不错。主上可尝尝这粗浅的野味。” 大祭司坐在胡凳上。 谭乐跪下,将托盘放到几上,拿起碗,恭送到大祭司的面前。 大祭司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口中,却是眉头微皱,又将其吐回到碗里。 谭乐瞬间心惊肉跳,忙道:“怎……怎么了?可是味道不对?” 大祭司将碗往几上一扔,发出嘭地一声。 谭乐的汗瞬间流下,甚至都不敢抬眼看大祭司。 大祭司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道:“被人做手脚了。” 谭乐大惊失色,忙到:“属下这就是查。”站起身,直接冲出了房间,带了两人直奔厨房。 厨房里空无一人。 大祭司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步步走向大厅。 突然,整件客栈悄然弥漫起甜腻的香味,那些祭侍者与结契者们忙屏住呼吸,由房间里奔出,围在大祭司左右,严阵以待。 这时,整件客栈悄然弥漫起甜腻的香味。 谭乐喊道:“屏吸!” 结契者吴钢,跑去推客栈的大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他气运丹田,拍向门,手上那可拍碎巨石的力道,竟变得绵软如水,对大门够不成任何伤害。 他大惊失色,转回身,对大祭司道:“主上,属下使不出内力!” 大祭司面色如常,只说出两个字:“莫慌。” 其他结契者与吴钢一样,都失去了内力,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但是,他们仍旧抡起胡凳去砸窗口,却被从窗口处射进的冷箭逼退。 一只只虫子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各种颜色都有。它们仿佛看见了猎物,悉数向着大祭司等人爬去。 谭乐与祭侍者们护在大祭司的周围,以鲜血布下结界,不让虫子们爬进她们的脚下。 虫子越聚越多,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突然,脚下的青砖震动,一只手臂粗,两米长的怪虫子由地下钻出,,直接破开了结界。所有的小虫子尾随其后,有地下钻入结界内,钻向众人的肌肤。 大祭司一抖衣袖,一阵无形的飓风如同巨浪拍向那些虫子,将它们悉数掀飞了出去。 她挑破手指尖,隔空画出一个淡粉色的复古图腾,清喝一声:“燃!”手掌一拍,那复古图腾在半空中闪烁一下,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那些被风卷起的虫子瞬间燃烧起来,噼啪落在地上。整间客栈大厅,就好似下了一场天火。 大祭司一甩手,幻化出两记银色真气,打破了窗口。 窗外发出两声闷哼,显然有人受了重伤,生死不知。 那条手臂粗的虫子,燃烧着落在地上,却突然跃起,咬向大祭司。 大祭司一脚踢在那巨大的头上,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东西竟然有两颗头。头被踢开后,尾巴上的另一颗头一口咬在了大祭司的小腿上。 大祭司一抬腿,带起那条双头虫,将其狠狠地踢向一旁的石柱,迫使它松开了牙齿。 大祭司的腿上流出了黑血。她忙拍下腿上几大穴道,不让毒血继续蔓延。 与此同时,一些人蒙面黑衣人破窗而入,手持长剑,袭向大祭司等人。 司韶由二楼处走出,却是站在楼梯口,没有动手。 大祭司一抖手,甩出淡粉色的鲜血,落在那些燃烧着的虫子尸体上,泛起阵阵白烟。那原本冲刺着暖香的大厅里,渐渐弥漫起清冽的味道,令人清醒。 恢复了五分力气的众人,与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 黑衣人看似一个人,实则并非如此。他们放出黑色的鬼影,与自己一同作战。那些鬼影穿过结契者的身体里,能令他们变得僵硬颤抖,耳鼻出血。但是,若对阵祭司之类的人,则会被打散。这也是他们曾被祭司们屠杀的最主要原因。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 幸好,他们的身上还带有一些小东西,不是毒蜘蛛就是毒蛇,或者是一些看起来无害实则能要人性命的小软虫。 大祭司一甩手上血珠,分别落在四名羌魅人的额头,这四个人竟刀尖一转,抗向自己人。 羌魅人自相残杀的样子实在太过恐怖,令祭司等人士气大振。她们本就不弱,只是没想到自己住进了羌魅人的店,这才一步步遭到暗算。她们不知的是,她们吃得饭里,早就被动了手脚。自从司韶拜访了长老后,长老便暗中筹备起来。长老不信任司韶,而司韶要得就是这份不信任。 那条双头巨虫再次爬起来,扑向大祭司。 大祭司以真气为剑,直接砍向双头巨虫,将其一飞为二。 不想,那双头巨虫被砍断后竟然还能动,且变得越发狂躁凶猛。张开两张大嘴,露出两口细长而锋利的牙齿,分上下两个方向扑向大祭司。 大祭司这一次,直接将两颗头从中间一分而二。 两头巨虫死。 第七百二十七章:司韶谋略之狠辣 大祭司那血腥勇猛的样子,令人惊骇。 掌柜被捆着双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大祭司,喊道:“救我救我……”他跑到大祭司身边,突然睁开绳子,拔出匕首,持向大祭司的腹部。 大祭司却是好像早有防备,直接飞起身子,用膝盖顶向掌柜的头,然后夺过她的匕首,扑哧一声刺入掌柜的胸口。 羌魅一族齐齐喊道:“长老!” 掌柜忙后退,却被大祭司一把掐住了脖子。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进攻,悄然聚向大祭司,试图救下长老。 大祭司嘲笑道:“客栈有问题,你自然有问题。就算你没有问题,我也不会救你。”回头,看向司韶,“这是……你的族人。你说,本座要如何处置才好。”她的笑容冷傲,语言轻佻,动作残忍,却混合成一道奇异的风景,令人移不开目光。若胡颜在,她一定会目瞪口呆。为何?只因她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好似小哥哥死后的那个胡颜。 司韶的脸冷若冰霜,声音更是没有温度。然而,却让人知道,他在愤怒。他对大祭司道:“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大祭司却是保持怀疑态度地一笑,道:“你的交代,还能让本尊满意吗?” 司韶抽出银鞭,直接抽向长老,在他的后背留下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长老的身子一阵抽搐,显然痛得不轻。 羌魅族人痛心疾首地吼道:“少主!” 司韶怒道:“少主?!你们口口声声喊我少主,可有听过我的话?我让你们稍安勿躁,可你们是如何献做的?如此重大的行动,你们可曾让我知道?!羌魅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傻瓜,才会被一次次的灭族!” 这话说得极重,却让人辩无可辩。 司韶对大祭司道:“今天,我就给你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言罢,再次抽出长鞭,狠狠地抽向长老。 啪地一声,银鞭入肉三分,带出鲜血淋淋。 这一鞭,仿佛打在了羌魅人的脸上,饱含了惩戒之意,让他们脸上火辣辣的痛。司韶是五行瞳,是羌魅一族的族长。但他们动手前,非但没和他请示,甚至还刻意瞒着他。如今,司韶抽打赫长老,无异于抽打他们的脸,让这些人明白,这羌魅到底是谁的,让他们都长个记性和教训! 司韶对长老道:“赫长老,你不听我言,擅自行动,将羌魅中的高手悉数带到危险之中。若这一次,羌魅再次被灭族,你就是千古罪人!这错,你认是不认?”第三鞭,直接挥出,抽在长老身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声响。 长老被银鞭震伤了内脏,他痛得很了,一张嘴,就要吐血。 大祭司忙一甩手,将长老扔到了地上。她有洁癖,受不得丑陋之人的污秽之物。 长老勉强支起头,看向重伤下苦苦支撑的族人,终是闭上了眼睛,用沙哑得不成调儿的嗓音,挤出了两个字:“认错。” 司韶冷笑道:“认错?!”扬起第四鞭,以雷霆之势抽出,却是直奔大祭司而去! 大祭司不防,竟被他直接卷住脖子。鞭尾的黑针直接刺进她的脖子,令人防不胜防。银鞭卷着大祭司的脖子,将其抛到空中,狠狠撞向石柱! 这个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令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大祭司的身体在半空中翻滚,一脚蹬在石柱上,才不至于撞得面目全非。 她落地后,一把攥住银鞭的鞭尾,喝道:“司韶,你发什么疯?!” 司韶攥着鞭把,冷声道:“我没有疯!羌魅是我的羌魅,必要护得他们安全!胡颜,你杀我族人,这笔血债,我们今天清算!” 抽伤长老是因为他擅自作主,会伤羌魅的根本;对付大祭司,是为了羌魅报仇雪恨!事事分明、句句在理,激动人心!羌魅人第一次正视这个自小被敌人抚养长大的少主。 司韶言罢,一扯银鞭,迫使大祭司飞起,他则是拔出银鞭尾部的长刺,直刺向大祭司的腹部!那动作,既准又狠,且十分迅猛。 大祭司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最脆弱的脖子又受制于人,看似处处危机,但是力能破巧。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力好像被抽空了。 自从银鞭尾部的那根黑针刺入她的颈项,她的内里便开消散。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所有致命的武器,都藏在了她看得见的位置,她却忽视得那般彻底! 若不是司韶那暴躁不安的情绪、纠结烦躁的情感,麻痹了她的双眼,她不会被算计得如此彻底! 大祭司无法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只能一把攥住司韶的长刺,阻止它刺入自己的腹部。粉色的血液从她的手指间滑落,成串掉落地上,砸在心上。 她盯着司韶的眼睛,问:“为何杀我?!” 司韶用力向前一冲,将长刺送入她腹中,于她耳边小声道:“这世间,只有一个胡颜,却……不是你。” 大祭司的眸子突然收缩起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心痛在呼吸间转变成了狠戾!她突然仰天嘶吼道:“本尊才是真的大祭司!”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银鞭,身体绷紧,内里冲向脖子,那根黑针飞出体内,没入一位羌魅人的额头,直接透体而出。 大祭司垂头,扯出腹部的长刺,抬眸看向司韶。她眸光幽幽,低声沙哑道:“小韶儿,本座是喜欢你的。”勾唇一笑,突然一掌打在司韶的胸口,并投掷出手中的长刺,没入司韶胸口。 司韶的身子飞起,撞在了台阶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大祭司好似疯了般冲向司韶。 长老忙一跃而起,挡在了司韶面前。 与此同时,那些被一波波变化弄得手足无措的人们才找到自己应站立的位置。打斗继续。 大祭司竖手成剑,直接刺穿了长老的身体,却突然间哆嗦起来,急忙向后退去。 无数密密麻麻小米粒大小的红色虫子,顺着长老的伤口钻出,顷刻间布满大祭司的双手,并向下啃食下去。她忙挥动右手,却甩不掉那些红色小虫。不得已,只能用火去烧。 司韶拔出胸口长刺,突袭大祭司,竟斩掉她的一根小手指! 大祭司怒不可遏,一抬手,抓向司韶。 羌魅人扑向大祭司的手,为司韶挡住致命一击。血爆裂开来的同时,那该死的红色虫子,再次袭向大祭司。 大祭司的腿上中了蛊毒,腹部还被司韶重伤,又深知那红色虫子的厉害,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她直接用鲜血画出复古图腾,直接封了众人的视线,让黑暗吞噬了这间客栈,并同时开了一线光亮,引领着自己人迅速逃离此处。 这样的黑暗对司韶毫无作用,他捡起银鞭,挥向大祭司。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她! 大祭司一把扯过一名祭侍,将她扔向司韶。 银鞭缠上那名祭侍的脖子,碎了她的骨。 客栈里充斥着浓烟与火光,羌魅人却陷入其中,冲不出去。他们的世界,是无尽的黑暗,踩空一脚,便是万丈深渊。 司韶从羌魅人的身边走过,踹开大门,走出了客栈,让清冽的风吹入客栈。他站在门口,回过身,扬起长鞭,将一个个拼命挣扎的羌魅人卷起,扔出了客栈。 当狂火肆意,客栈里只剩下长老赫耿时,司韶收回长鞭,站在门口,静静而立。 客栈内火浪翻滚,客栈外清雪飘扬。 长老与司韶,仿佛隔着不同世界在眺望着彼此。 这个时候,若长老还不明白,是司韶算计了他,真就白活了多半生。 然而,这一刻,他却是欣慰的。 他是贪恋权势,所以一直没有将羌魅交还给司韶,但内心深处,他也希望羌魅能够恢复往日的鼎盛。刚才,司韶与大祭司的对话,他人听不真切,他却听得一字不落。 司韶认定,这个大祭司是假的,所以,他亲自设计了这场戏。既帮胡颜铲除了抢夺她位置的假大祭司,有得到了羌魅人的心。从次,羌魅迎来了一位强而有力的主人。 长老被火舌吞没,但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他知道,他必须死。 因为,只有他死了,羌魅人的心,才会悉数回到司韶的身上。 这世界,没有对与错。有得,只是目的! 司韶不知道长老在微笑中死去,却明白,这是他必然要走的路。 没有权利,保护不了胡颜,只能像个瞎子似的摸索着爬向她所在的方向,而不是站在与她比肩的位置,为她挡风遮雨。 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利,只差给胡颜一个解释。 他在走向她,一步步,不容易,却令人欣喜。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是她,她又怎知唯有他知,她是她。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是丑女绿妖,还是喜好朝人吐口水的老太婆,他都知道,她是她。 胡颜还是胡颜,却不再是那个屠杀羌魅一族的恶魔。 胡颜还是胡颜,是那个被他深爱的女人。 第七百二十八章:终夺羌魅权 羌魅在六合县的聚点是一间酒肆。 地面上醉生梦死、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地下一间颇具气势的青石暗室,撑着四根柱子,雕刻着各种各样的毒虫猛兽。一张黑色的椅子,放在台阶之上。椅子下,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整间青石暗室没有任何火源,却亮如白昼。只因,墙面上爬满了银白色的虫子。它们的肚子圆滚滚的,只有黄豆大小,却是莹白色的,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司韶坐在椅子上,用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环视单膝跪地的二十余人。 众人异口同声道:“拜见族长!” 司韶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随之放下笑容,沉声道:“诸位,请起。” 众人站起身,分两对,面对面而立。 司韶站起身,负手而立,铿锵有力道:“当年,大祭司派人屠我族人,今日,我断她一指,将其重伤,务必要让世人知晓,羌魅人虽少,但其手段可撼天!辱我族人者,虽远必诛!” 众人热血沸腾,纷纷大声附和道:“辱我族人者,虽远必诛!虽远必诛!虽远必诛!” 司韶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坐回到椅子上,道:“长老不听劝阻,鲁莽行事,造成了羌魅人的严重死伤。然,他一心为羌魅,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死后可入主陵。” 众人纷纷点头,赞道:“族长仁慈。” 司韶道:“重金抚恤这次死者家眷。新盖出的房子,优先发给死者家眷。” 众人目露感动之色,齐声应道:“诺!” 司韶问:“古蓝何在?” 众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走出一位年老者,回道:“回族长,古蓝身受重伤,在后院修养。” 司韶问:“缘何受伤?” 老者回道:“不知。” 司韶道:“大家散了吧。”对老者道,“古伯,劳烦带我去看看古蓝。” 老者应道:“诺。” 老者古伯在前面引路,司韶听声辨位紧随其后。二人来到地面,直达酒肆后院。 古伯道:“那小子出个任务,出来后就是一身的伤。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问他怎么回事儿,他也不肯说。” 司韶点了点头。 二人走进房间,古伯点燃了蜡烛。 古蓝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全身上下都包裹着白布条,渗着血。尽管如此,他仍旧十分警觉,听见有人走进房间,立刻将手按在了剑把上。看清楚是古伯和司韶后,这才放松下来,用沙哑的嗓子唤了声:“少主,爷爷……” 司韶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摸古蓝的头。 古蓝忙伸出手,攥住司韶的手,微微用力。 司韶轻轻地闷哼一声:“嗯……” 古蓝忙关心道:“你怎么了?” 司韶淡淡道:“受了些轻伤。” 古伯满是骄傲地道:“小蓝啊,少主现在是族长了。他重伤了大祭司,还断了她一根手指,为我们羌魅报仇了!” 古蓝却皱眉道:“那大祭司不是好对付的。你一定受了重伤。去休息吧,等我好了,去看你。”他与司韶是儿时玩伴,情谊不比寻常。 所有人都为重伤了大祭司而沾沾自喜,唯有古蓝在关心他伤得多重。 司韶攥紧古蓝的手,道:“古伯,劳烦你打些热水给古蓝喝。” 古伯知道,司韶这是要支开自己,当然,这是因为关心古蓝,古蓝的嗓子确实需要喝水润一润。古伯知情识趣地应了,转身走出了房间,直奔厨房。 古蓝虽然虚弱,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说:“真好。你终于成为族长了。” 司韶急切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长老家里,有一位老夫人,你可知她在何处?” 古蓝望着司韶的眼睛,思忖道:“长老让我们护送老夫人去织花县,路上,被红莲教拦住,将老夫人劫持走了。” 司韶的眸子一缩,突然攥紧了古蓝的手。 古蓝吃痛,微微皱眉。 司韶松开古蓝的手,站起身,怒声道:“可有人跟上红莲教?” 古蓝道:“这次执行任务的只有我和多智。他亦受了重伤。不过,有两个蒙面黑衣人出现,看样子,他们也是冲着老夫人去的。最后,却都被红莲教带走了。” 司韶闭上眼,将拳头攥得吱嘎作响,却并没有冲动行事,而是深吸一口气,缓解了自己怒不可遏的情绪。 古蓝觉得奇怪,为何一个老夫人被众人争抢,但他知道,这些话,他不应问。司韶是他幼时的玩伴,却也是今时今日的族长。不过,有些事,他从清醒后就一直在想。 古蓝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司韶率先一步开口询问道:“知道老夫人在长老处的人,除了你和多智,还又谁?” 古蓝心惊于司韶的心思缜密,因为,这正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到的一个问题。他立刻回道:“长老说,这位老夫人对于羌魅而言格外重要,让我们务必保护好她,甚至于深夜叫醒我们,让我们连夜出发。由此看来,长老不会轻易和别人说出老夫人的……咳咳……老夫人的重要性。” 司韶接着道:“这个知道老夫人存在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琥米是个特别的存在,长老就算想要拦权,也不好事事瞒着琥米。 古蓝道:“有一次,我曾在长老的住所处,遇见两个人。” 司韶对这个话题已经不感兴趣,却仍旧听着。 古蓝却接着道:“那二人长得十分俊美,看起来是兄弟俩。他们看见我,竟低头就走,好像不想让我看见。这二人,我以前见过,正是借住在唐家的兄弟二人。依我看来,这二人与长老关系不浅,族长不妨去查查这二人。”古蓝怀疑,出卖羌魅的是成东行和成西行。 司韶站在门口,听完古蓝的话,心中的努火已经可以燎原。成东行和成西行曾偷袭过他和胡颜。那时候,他以为这二人是胡颜的其他仇家。从不曾想过,那二人竟是羌魅人。羌魅由长老执政多年,他初接手,必然要趟趟浑水的深度,哪怕……翻江倒海! 司韶再次走到古蓝床前,垂眸望向古蓝的方向,道:“古蓝,我需要你帮我。” 古蓝显得激动起来。他挣扎着就要从床上坐起身。 司韶伸手,按住古蓝的肩膀,道:“你躺着不要动。听我说。” 古蓝点头,应了声:“好。” 司韶道:“养好伤,帮我兴盛羌魅。” 古蓝攥拳,认真道:“好!” 司韶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微微用力,压了压古蓝的肩,忍着胸口的痛,站起身,向外走去。 古蓝察觉到不对劲儿,忙喊道:“族长?!” 司韶知道古蓝想问什么,于是回道:“我要去寻一个人,也许,是另一个人。”前者,是胡颜。若寻不到胡颜,他就去找琥米。他猜,是琥米出卖了羌魅,通知红莲教劫走了胡颜。眼下,他只能希望红脸教不知道那个老夫人就是胡颜。 司韶一步步走出后院,站在酒肆门口,刚掏出引路蛊放在手背上,就听有人向自己快步走来。 古蓝穿着藏蓝色的短打,攥着长剑,走到司韶面前,看见了他手上的引路蛊,只觉得心中一酸。他们羌魅的少主,在敌人手下讨生活十年有余,如今重掌羌魅,却连个引路人都没有,竟需要靠一只小虫子为他带路。古蓝心中酸涩的厉害。 司韶却道:“你回去休息。那么重的伤,怎能随意走动?” 古蓝站直身,攥紧手中长剑,沉声道:“族长身受重伤都能行走,古蓝有何理由躺着偷懒?” 司韶收起引路蛊,钱钱而笑,道:“好。” 古伯从暗处走出,道:“族长有事,尽管吩咐。刚才组长让大家散了,想必这回儿也没走多远,不如将他们召集回来?” 古伯是羌魅的老人,说话素来有些分量。 司韶点头,道:“麻烦古伯了。” 古伯看了看古蓝,见他执意追随司韶,在心中轻叹一声,也就歇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羌魅人原本十分心齐,但随着一次次的被屠杀,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那个原本让他们倍感骄傲的五行瞳,成了他们恐慌的理由。他们也是普通人,想过安逸的生活。但是,他们始终是羌魅人,逃不开宿命的诅咒,无法不对五行瞳服从。 古伯拿出一只小笛子,吹了起来。那小笛子只有巴掌大小,吹出来的声音就好似牙齿破风,只能发出噗噗的声音。死则,这声音不是给人听的,而是给蛊听的。 待古伯放下笛子,司韶问:“古伯可知道,琥米何在?” 古伯思忖道:“琥米很可能住在了长老家里。” 司韶担心胡颜的安危,于是点了点头,匆忙道:“古伯集合了众人后,让大家去长老家里寻我。” 古伯应道:“诺!”转而道,“我这只笛,只能起到通知的作用。长老有一只笛子,能起到命令的作用。族长既然去长老家里,可派人搜一搜。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请族长坐车前往,免得颠簸了伤口。” 第七百二十九章:恢复五行瞳 司韶招呼古蓝同坐马车,一路直奔长老家。 说来也巧,司韶赶到时,正巧见一辆马车驶出了长老家。 夜深人静,什么人会在此时出去? 两辆马车,在长老家的门口走了个面对面,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古蓝道:“我去看看?” 司韶抬手,示意古蓝稍安勿躁。 半晌,对面马车里的人突然发难,一只暗红色的小飞虫,钻出车厢,煽动着小翅膀,一路飞到司韶的马车前,钻进了帘子里去。 车厢里银光一闪,那只暗色的小飞虫身首异处。 对面马车里的琥米吃痛,忙用手捂住胸口。待他缓过两口气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琥米披着披风,头上扣着帽子,整个人都笼在黑暗之中。他说:“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我亲爱的弟弟。”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如同嗓子上长了很多的小石头块,令人听起来极不舒服。 古蓝下了马车,立在一侧,抬起左手,让司韶扶着他的左手下了马车。 琥米抬起头,露出两只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怪笑道:“哦,我忘了,弟弟瞎了,分不清黑天白夜,这天就算再黑,对弟弟而言也没任何意义。” 司韶不理会琥米的嘲讽,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去哪儿?” 琥米嗤笑一声,道:“我去哪儿,就不用你关心了。” 司韶面容冷峻,沉声道:“你在出卖了羌魅后,还想去哪儿?” 琥米根本就不承认,装出无辜的样子,笑道:“出卖羌魅?我就是羌魅人,又怎么会出卖羌魅?弟弟,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我还有事,就不和弟弟闲话家常了。”转身,欲登马车。 古蓝突然出手,将长剑拦在琥米身前。 琥米眯眼道:“古蓝,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我?!” 古蓝沉声道:“族长没让你走,你不能走。” 琥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头看向司韶,道:“你是族长?你什么时候成为了族长?” 司韶道“你无需知道。”转而缺是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慢条斯礼地道,“不过,若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这个经过。” 琥米用仅剩下的一只手臂,拨开古蓝的长剑,道:“没空与你详谈。”言罢,就要往车上钻。 司韶冷冷道:“古蓝说得话,你没听清楚吗?我没说让你走,你不能走。” 古蓝直接抽出长剑,扫向琥米。 琥米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瞪向司韶,怒道:“你想怎样?!” 司韶淡淡道:“我只问你,为何出卖羌魅?” 琥米不耐烦地吼道:“我没有!” 司韶突然出手,一甩银鞭,卷起琥米的身体,抛向空中,紧接着又是啪地一鞭,狠狠地抽在琥米的身上。 琥米落地,头上的帽子掉落,露出那张狰狞恐怖的脸。 一颗光头,没有头发,头皮上坑坑洼洼好似一个蜂巢。他的脸上都是包,包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蠕动着。他的嘴巴自从被胡颜竖着切开后,虽愈合了,但是其位不正,看起来格外怪异。 他抬起头,看向司韶,恨声道:“你敢伤我?!” 司韶冷冷道:“为何不敢?!” 琥米吼道:“我……” 司韶鄙视道:“不是又要拿同命蛊出来说事吧?你若有心和我同死,现在就一头撞死在大门口,我反倒当你是哥哥,心中敬重你一二。你若不敢死,就不要威胁我。因为……”慢慢走向琥米,慢慢道,“我不会再让你用生命威胁我。我若念及亲情,当你是哥哥,会让你在这间院子里寿终正寝;我若心冷,你也只是个苟延残喘的人罢了。” 琥米没想到司韶竟变得如此强势,心里有些发慌。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身,变换了态度,对司韶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背叛了羌魅,就算判我死刑,也应告诉我错在了哪里。” 司韶突然怒吼道:“你住在这里,怎会不知道那位老夫人对我羌魅有多重要?” 琥米的眸光有些闪躲,却依仗着司韶看不见,嘴硬道:“不是我!长老当我是废物,怎么会将什么事儿都和我说?!”眼睛一转,“对了,长老有两个心腹,总是神神秘秘的出现。一定是他们通知红莲教劫持了老夫人!” 司韶睁着银白色的眼睛,虽然没有焦距,却能令人感觉到他眸光中的失望。他自嘲地一笑,道:“琥米,你出卖羌魅得到了什么好处?” 琥米道:“你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 司韶似乎有些无力,声音有些发漂。他道:“我从未说过,老夫人被红莲教劫走。” 琥米惊慌道:“是……是吗?”他开始向后退去。 司韶淡淡道:“琥米,你跑不了。” 琥米却是哈哈一笑,道:“司韶,就凭你,想留下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的胸口透出了鲜血,想必是身受重伤吧?古蓝身上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味,都快熏吐我了!就凭你俩这样,想留下我?哈哈哈……” 司韶十分冷静,问道:“你想去哪儿?要永远离开羌魅?” 琥米得意地一笑,道:“你们都说那老太婆知道五行瞳的秘密,我自然要用她和红莲教唤个好东西喽!”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吼道,“你们看看我!看看我!我被那个贱人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必须换个身体!换个健康的、高大的、有力的身体!”他的眼睛灼灼而亮,亢奋道,“红莲尊主大能,你们不知道,她能让死人复活!给我换个身体,不过是轻易易举之事。你们都不要拦着我,等我明天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你们……你们就等着看好吧!” 司韶闭上眼,微微侧开脸,仿佛不忍再听。 羌魅人都恨胡颜。那不知详情的人看见琥米这样,对胡颜更是恨之入骨,觉得她是个歹毒恶妇。却不知,琥米曾对胡颜做了什么。 琥米突然跃起,要从司韶的旁边跑出去。 司韶一甩鞭子,拦住了琥米。 琥米急道:“司韶!别逼我动手!” 琥米越急,司韶越是冷静。虽然,他内心比琥米急一千倍一万倍! 琥米向另一边跑去,被古蓝挡住去了去路。他又向旁边跑,被羌魅人围堵住了去路。 琥米大惊失色,怒道:“你们给我滚!”突然动手,袭向古蓝。 司韶银鞭一甩,缠住琥米,将他抽飞了出去。 琥米哇地吐了一口血,想跑,却被众人围在了中间。 司韶道:“说吧,在哪里与红莲教碰头?” 琥米冷声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司韶冷笑,看向古伯,道:“古伯,我记得你养了一只盘树蛊,可以将人便成一棵不死树。” 古伯应道:“是的,族长。它会让人的身体变成树干,让身上长出树枝。人不死,有知觉,却不能动,与树无异。” 琥米吞咽了一口口水,胆怯地吼道:“你敢?!” 司韶直接对古伯道:“劳烦古伯,浪费一只盘树蛊。” 古伯笑道:“不浪费不浪费,对待羌魅的叛徒,没有什么比让他变成一棵树,亲眼见证羌魅的强大,来得更好。”言罢,就去掏袖兜。 琥米见司韶面色冷峻,没有一点儿若软的样子,知道他是铁了心的要问出位置。琥米怂了,一叠声地道:“我说我说……” 古蓝喝道:“说!” 古伯停手。 琥米耷拉下肩膀,无力道:“就在艳山脚下,青苗村中传言闹鬼最凶的地方。” 司韶转身登上马车,道:“将琥米带去织花县的东院,让他永远不能踏出那个院子!” 古伯应道:“诺!” 琥米吼道:“司韶!你言而无信!你不能这么对我!” 司韶坐进马车,放下车帘,淡淡道:“从未答应过你什么,何谈无信?别人如何对你,皆因你做了什么。胡搅蛮缠无意。再多言,让你变成树!”树蛊,让人的肌肤慢慢变得僵硬,好似树皮。身上,便会生长出枝干,将人彻彻底底变成一棵大树。只不过,这棵树知道痛。最难熬的,是一动不能动的悲哀,连死都变成了一种奢求。 琥米被司韶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马儿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与此同时,从马车缝隙里开始往外冒银白色的寒气。那原本冻结成冰的地面,竟碎裂开来。那些黑色的气体,由地下钻出,拔地而起,发出尖锐的笑声,一路长啸着钻入司韶所在的马车里。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忙屈膝跪下,作出臣服的姿态。就连琥米,都在目瞪口呆过后,重新爬起来,跪了下去。纵使他心有不甘又能怎样?司韶毕竟是司韶,是五行瞳的主人,是……羌魅的族长。 羌魅之所以能兴起,是因五行瞳的传授;羌魅之所以被人追杀灭族,亦是因为五行瞳的存在招人嫉。如今,司韶强势回归,所有人心悦诚服,哪怕五行瞳再次掀起狂风巨浪,亦要随同司韶乘风破浪!只因,骄傲于此,宿命于此。 第七百三十章:狼狈为奸 地牢里的油灯和火把再次点燃,白子戚一身黑色锦缎,面无表情地带放出了胡颜。 燕凡尘忙将手探出铁门。 胡颜走过去,攥住燕凡尘的手,突然探头,隔着铁门的栏杆,吻上燕凡尘的唇。 用力一吸,发出啵地一身,就像开启了一壶陈年老酒。 燕凡尘的双眸瞬间变得水润,好似动情般望着胡颜,连呼吸都从屏息变得急促。 胡颜莞尔一笑,放开燕凡尘,随着白子起前行。 燕凡尘用手抚摸自己的唇瓣,望着胡颜的背影痴痴地笑。那笑,三分魅,三分妖,四分缠绵,端得是十分诱人。 妖媚从来不是他的错。既然他是胡颜眼中的那道风情,他便妖媚给她一人看。 白子戚带走胡颜后,仍旧将她送进了温泉浴池,让她沐浴更衣。这一次,给她准备的仍旧是以红色为主的衣裙。红色的纱衣,层层叠叠间,若隐若现两条美臂。肩膀处秀了一朵大大的金莲,花心处点缀了璀璨的珠宝。裙子以黑色为主,却将每一瓣裙摆都裁剪成了荷花瓣的样子,并以红线滚边。胡颜的两条美腿,在行走间成了最诱人的风景。金色的抹胸,拖着她不算大但却饱满若桃的胸,令人禁不住想要吞咽口水。 这些衣服,应该是尹雪儿给自己准备的。但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肌肤,这样的衣裳她若穿出,只有吓鬼的份儿。胡颜是她准备替换的身体,这些衣裳自然要让胡颜穿在身上,她才方便看看效果。就像,看一件衣服。 许是白子戚知道,胡颜不喜欢他的靠近和触碰,这次带来了两名女教众。她们为胡颜化了妆,染了唇,于眉间勾画了一个红莲花纹。她们轻挽胡颜的长发,打开一层层的首饰盒,取出两只金步摇插在胡颜的发髻上,然后又取出一朵格外精美的红莲戴在胡颜的发间。 胡颜微微皱眉,拔掉两只金步摇,随手扔到了梳妆台上,然后伸手在发簪盒里扒拉了两下,取出一根雕工精美的木制长发簪,插在发髻上。 这根发簪古意盎然,雕得是九朵红莲,它们或全开、或半开、或迎风舒展、或含羞带怯,朵朵精美绝伦,令人赞叹。 这根发簪是由铁树雕琢而成,是普通发簪的两倍长,戴在头上有血重,却格外大气。 比金步摇重、比钢铁硬的发簪,不错。 她伸出左手,露出被拔掉指甲的手指。 两名女教众,立刻找出两只镶嵌了珠宝的指套,分别套在了胡颜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上。 打扮好后,胡颜站起身,被服侍着系上黑色金丝斗篷,穿上精美的鞋子。这鞋子竟格外的合脚!看来,尹雪儿打自己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应该在被烧得面目全非后,就开始偷窥自己的皮囊,等着自己走出飞鸿殿。 从胡颜流落到六合县后,就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雍容华贵、绝艳人间、睥睨天下,无论哪个词儿都可以用来赞美她,却又不足以形容她绝美容颜的万分之一。 胡颜再一次从白子戚的面前走过。这一次,无需他带路,她自己都知道要去那里。 白子戚有片刻的失神,眼中神采灰暗难懂。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跟在胡颜身后侧,随她一同走向那未知的恐惧。 白子戚的视线落在胡颜插在发髻上的铁桦簪,停留了两个呼吸后,又再次垂下眼,紧紧尾随着。 厚重的石门再次打开,胡颜又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石洞还是那个巨大的石洞,唯一不同的事,今天整座石洞都显得格外热闹。那些原本被黑暗吞噬的地方皆暴露在一颗颗夜明珠下,被奢华的光照亮。 石洞周围,围坐着许多人,推杯换盏,格外热闹。 胡颜和白子戚走进的时候原本热闹的大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若不知道实际情况的人,定会以为胡颜是这座地宫的主人,而白子戚不过是个俊美的随从。就算红莲教教众知道胡颜是谁,知道她只不过是个阶下囚,也禁不住为她的风采痴迷。 红莲尊主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垂眸看着胡颜,举起杯,对众人道:“你们都听过,‘红颜一舞惊艳天下’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红莲尊主却道:“传言有误,你们听错了。这话,应该是’胡颜一舞惊艳天下’,可传着传着,就走了样。今晚,为了给我们尊贵的客人接风,就请胡颜舞一曲吧。”红莲尊主举杯,看向右手边略往下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人。 深刻的五官,邪魅的唇角,狠戾的眼神,凶恶的表情,满头的小辫子,抠着银发箍。他没有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锋利的钢钩,在烛火下泛着刺眼的寒光。 他勾起唇角,打量着胡颜,目光放肆、火辣,极具侵略性。 胡颜没想到,昂哲竟然没有死! 昂哲沙哑道:“想不到,还能再见吧?怪不得那些男人为你痴迷。呵……你到底将这张绝色的脸,藏在了哪里?” 红莲尊主道:“你可不要被她的脸迷惑了。她就是一个妖怪,专靠在男人身下承欢,吸食男人的血,才会变得青春貌美。” 昂哲盯着胡颜,伸出舌头,舔着酒杯的边,亢奋道:“真想尝尝她的味道。” 红莲尊主饮下一杯酒,笑道:“稍安勿躁,会给你尝鲜的。不如,我们先来看看歌舞?”转头看向胡颜,如同主人对歌姬道,“献歌舞一曲。” 胡颜不动。 这时,一侧大门开,门口出现四个人。 一名男子佝偻着身子,将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了黑色的披风下。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骷面具,骷髅的眼睛部分,缝制了黑纱,让人看不清面具下的眼睛形状与颜色。另一名男子手持长剑,一身短打,长相实在太过普通,十分没有存在感。还有两人,是红莲教众。 四个人走进大厅,来到红莲尊主的面前。 一名红莲教众道:“启禀尊主,羌魅琥米来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鸿颜一舞惊艳天下 红莲尊主怪声怪调地道:“姗姗来迟,还以面具示人,你没有诚心。” 司韶伪装成琥米的样子,沙哑着嗓子道:“这残缺的身体如何示人?还请尊主不忘承诺,帮衬一二。” 红莲尊主这才笑道:“你为红莲教送来这么好的大礼,本尊自然会略表感激之意。”抬手指向胡颜,“你可还认得她?” 从司韶走近大厅,他就看见了胡颜。是的,看见。那傲然独立的背影,雪白如凝脂的美颈,纤细不及一握的腰肢,无一不令他魂牵梦系。这就是胡颜,他痴恋多年的那个女人!他终于能够看见她的脸,却再也无法抱住她的身体,温暖不了她的身体。若这一切的付出与痛苦,能换来她一世安康,他宁愿孤独终老,永远的守望。 四目相对,胡颜无悲无喜,高傲得如此一只金凤凰。她的美,却惊艳了司韶一生的时光。 司韶不知道,假扮成琥米的他,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想抱住她,告诉她,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她,可他……再也不能拥抱她。 杀了红莲尊主,救出胡颜,让她继续逍遥快活下去。为了这个执念,他散毒招鬼,将逼在眼睛上的毒又打散到全身,他恢复了视线,却再也无法拥抱她。他招来曾经养过的恶鬼,收起那些被他丢弃的毒蛊,他又变成那个拥有五行瞳的人。人人渴望得到他,却无人敢接近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琥米的族长,都必须结婚生子后,才会接管羌魅。因为,只有五行瞳的拥有者,想要拥抱爱人,才会甘愿变成瞎子,才能为羌魅生下下一任的族长。为了保护家人,他会恢复五行瞳。从此后,又变成了那个人人渴望得到却不容易得到的人。家人、孩子、族人,却是他们的软肋。最后地最后,他们不得不交出五行瞳,献出自己的双眼,换取家人的平安。然而,这种平安只是短暂的,因为……下一任的族长,将会周而复始这种命运。 司韶不知道他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会不会被人挖掉双眼,扔到路边苟延残喘。但这一刻,他无比清楚明白,除了胡颜,没有人可以威胁他挖出自己的双眼。胡颜是他的软肋,他为了救她,心中只有甘愿二字。 红莲尊主哈哈大笑道:“看傻了?好,极好!胡颜本就应该惊艳天下,以后,她的身体将会是本尊的!嘎嘎嘎……嘎嘎嘎嘎……” 司韶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一颗心却扑在胡颜的身上,甘愿垫在她的脚下,为她扫平那些令人厌恶的石子,令她一生无忧。 古蓝的眸光闪了闪,终究将所有的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红莲尊主一指右下手旁的几,道:“坐。” 司韶佝偻着身子,一步步挪动几后,坐在了席子上。 红莲尊主看向胡颜,嘎嘎怪笑两声,一拍手,洞顶突然掉下一个巨物,在离地面尚有一尺高的位置停住。 *的双足,凌乱的衣裳,绝色的容颜被毁了半边。 这是燕凡尘! 燕凡尘双手被缚,掉在洞顶,垂在胡颜身边。 他抬起头,看向胡颜,勾唇轻笑,唤了声:“婆婆。” 如此调皮,那般无谓,已然看淡了生死。 司韶从未见过胡颜的美男子们,而今一打眼,看见了燕凡尘,再听他的声音,立刻对号入座,知道了他的身份。司韶知道胡颜眼光颇高,一般美色是看不上的。他细细打量着燕凡尘,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燕凡尘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戏子,可今日瞧着,却发现他气度不凡,妖媚中带着一股子随性自然,身陷囫囵,竟还能笑语嫣然,可见其早已看淡生死,是个真正的明白人。他的脸上有烧伤的疤痕,却并未让他看起来多么狰狞。相反,令人倍觉心痛和怜惜。他就像一只被伤害的小猫,让你只想抱着他,给予他温暖和柔情。 司韶觉得,他不喜欢他! 红莲尊主眸光烁烁,兴奋道:“子戚,助助兴,就当……给昂公子赔罪。” 昂哲看向白子戚,眸光骤然一冷,咬牙道:“白子戚,你很好。” 白子戚手持长鞭,面无表情地站到燕凡尘的身后,看向昂哲,淡淡道:“得昂公子称赞,子戚惶恐。” 昂哲摔杯,怒道:“我怎没看出,你有半分惶恐。” 红莲尊主道:“他是我的人。” 昂哲冲着白子戚狠戾地一笑,转开了目光,继续看向胡颜。 白子戚走到燕凡尘的前面,抡起长鞭,在空中甩出一记响鞭,然后重重抽在燕凡尘的身上,鞭鞭见血,皮开肉绽。 燕凡尘扬起修长的脖子,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胡颜的呼吸一窒,攥紧手指。 司韶细细打量着白子戚,着实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令他觉得意外的是,白子戚的鞭子竟然使得不错。当然,就算白子戚多才多艺,还能跳艳舞,他也绝对不会喜欢白子戚。 这时,奏乐声响起,一群妖艳的男子踏音而至。 他们的脸上画着浓妆,黑色的眼线刻意拉长,金色的胭脂涂抹在眼皮上,好好儿的唇却染成了紫色。他们身穿金色的薄纱,赤足而行。胸前两点和两条长腿若隐若现,引起遐想菲菲。 昂哲盯着胡颜道:“怎么不跳?莫不是白子戚没用力气?不如……我来?”举起右手钢钩,冲着胡颜邪恶地笑着。 胡颜突然一甩红袖,挣开披风,舞动起来。 她的动作有些诡异,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张力。 那一腿、一扭腰、一回首之间,揉捏了力量与柔媚,狂野与缠绵。 看着她,你好似看见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月亮星稀下的缱绻缠绵、君王手掌乾坤睥睨天下、昙花一现沐浴韶华、一场……盛世的烟花…… 白子戚的长鞭在空中发出空响,如同一条恶毒的银蛇在舞动。他再一次甩鞭抽向燕凡尘时,胡颜突然飞身跃起,用一只脚卷向长鞭尾,在旋转中将其扯离白子戚的手,将其狠狠弃之脚下。四目相对,已是生死宿敌,往日缱绻,如残梦初醒。 第七百三十二章:喜你娘! 白子戚静静而立,无悲无喜,视线落在胡颜身上,随着她舞动的身影轻轻转动。 昂哲忘记喝掉凑在唇边的酒,任其沿着下颚滑落,滚落到怦然心动的胸前。 也许,正如红莲尊主所言,很多话都被传得变得味道。都说“一见红颜终生误”。也许,应该是“一见胡颜终身误”。 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那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动人心。 那些妖艳男子围上胡颜,却被她旋转身体挥退。 旋转间,她与一位妖艳男子的视线相擦而过,留下暗自心惊,只因,那人竟是……花青染! 虽然他画着浓妆,但那绝色的容颜却仍旧如同黑夜里的珍珠,泛着莹润的微光,吸引着众人的视线。若不是胡颜本身的气场就令人侧目,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花青染一准儿暴露。 胡颜没有细想,却隐隐觉得花青染的眼神不太对。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胡颜停止舞动,立在台阶下方,缓缓抬头,仰望着红莲尊主。 下一个靡靡之音响起,那些妖艳男子又开始舞动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极具挑动性,暗中勾引着四周围的目光。他们就如同低贱的舞妓,可以用来招待贵客,随便玩弄。 红莲尊主垂眸回望胡颜,拍了三下巴掌,道:“胡颜,本尊很想打赏你……”眸光一凛,突然怒道,“可惜,你让本尊嫉妒了!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要收敛锋芒,总想抢本尊的风头?你该死!”她一拍椅子扶手,那条巨蟒边昂起了巨大的头颅,瞪着一双荧绿色的眼,对着胡颜虎视眈眈。 红莲尊主这一怒,吓得那些妖艳男子立刻跪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而花青染就在这些人中,匍匐在地,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儿,竟能装成如此卑微的样子。 昂哲放下酒杯,道:“既然她让你眼烦,不如把她给我。” 红莲尊主却道:“她可不能送你,本尊留着她自有用处。” 昂哲站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欲抚摸胡颜的脸。 胡颜冷眼看着昂哲,挑眉问:“还想死一回?” 昂哲的手僵在半空中,却是突然放声大笑,结果扯痛了胸口的伤,又咳了起来。尽管如此,他仍旧盯着胡颜不放。 胡颜嫌恶道:“一边咳去!” 昂哲突然出手,抱住胡颜的腰,向着她的嘴亲去。 胡颜一抬腿,直接用膝盖问候了昂哲的双腿间。 昂哲忙向后退去,气喘吁吁中咬牙道:“够烈性!我喜欢!” 胡颜有些不耐烦,张口骂道:“喜你娘!” 昂哲微愣。 司韶忍笑。 燕凡尘干脆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衣襟大开,腹部鞭痕交错,鲜血淋淋。即便这样,他仍旧笑得妩媚妖娆,仿佛要绽放出一场盛世烟花给胡颜看。 红莲尊主没想到胡颜会像个市井泼妇一样骂人,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台阶,嘲弄道:“你源于下贱,即使多年来位高权重,也仍旧脱离不了下贱。” 胡颜道:“我如此下贱,你还惦记我的一切,你岂不是更加下贱?!” 红莲尊主诡异地一笑,道:“来,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谁更下贱?!”靠近胡颜,指向燕凡尘,对昂哲道,“昂公子,你可以在这里随意玩弄胡颜。她若敢反抗,本尊就让燕凡尘肚子里的那两只虫子开始繁殖,让无数的小虫子将他的腹部撑开再撑开,直到……砰地一声,炸开!哈哈……哈哈哈……你们会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这种虫子,能如此快速的繁殖。它们好可爱,是不是?” 昂哲的目光再次落在胡颜身上,邪恶地笑道:“极好。”抬起右手的钢钩,钩向胡颜的抹胸。 燕凡尘目眦欲裂,突然吼道:“胡颜!” 胡颜扭头,看向燕凡尘,柔和地一笑,道:“闭上眼。别忘了我们的承诺,生死一起。”她伸出手指,轻挑地提起昂哲的下巴,将他拉向自己,暧昧道,“昂公子如此俊美,想必服侍人的功夫应该不弱。让人好生期待呢。”她会给花青染争取时间,也为自己寻找最有力的下手点,若能直接杀死红莲尊主,那该死的虫子就不会被催动繁殖,她总能想到办法,将其挖出来,弄死!时间,她需要的是时间! 燕凡尘怒不可遏,将铁链扭得哗哗作响。他咬牙道:“我反悔了!你若因我之故受辱,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花青染在不动声色中爬向红莲尊主。他必须确保自己可以一击必中,否则……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胡颜转回头,淡淡道:“你死,我也不活。” 没有撕心裂肺,却没有人会怀疑胡颜的话。 昂哲的眸光闪了闪,一张嘴,含住胡颜的一根手指,轻轻吸吮着。他再次用钢钩钩住胡颜的抹胸,用力一扯,发出棉帛碎裂的声音,有些刺耳。 胡颜的抹胸被扯开一指长的口子,露出白得惊呼透明的肌肤,晶莹剔透。 昂哲的目光突然就直了。 红莲尊主哈哈大笑。 燕凡尘怒吼道:“胡颜!你逼我死,是不是?!你……呜……”突然,腹痛如绞,令他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胡颜看向红莲尊主,成声警告道:“别动他,我给你玩。”言罢,张开双臂,示意红莲尊主随便玩。 胡颜那份自若的态度,再次激怒了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一巴掌掴向胡颜的脸! 结果,却被昂哲挡住了。 红莲尊主用眼尾看向昂哲,问:“你做什么?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昂哲暧昧道:“你的好,我记得。但是,你不能在我不尽兴之前伤她。” 红莲尊主扫了昂哲一样,猛地收回手,怪声怪调地道:“好!给你玩!不过,你不用太温柔,这个贱人的身体有着很强的复原能力。” 昂哲舔了舔唇嘴,道:“从我拔掉她的指甲,挖断她的手筋开始,我就期待着好好儿研究一下她的神奇。她到底哪里金贵,让那些男人甘之如饴?”视线在胡颜的身上扫过,十分放肆下流。 第七百三十三章:拼死 红莲尊主开心了,忙道:“来来,做给本尊看。” 昂哲一把抱住胡颜的腰肢,就去吻她的唇瓣。 胡颜扭开头。 昂哲的唇落在了胡颜的下巴侧面。他突然张开口,咬了下去。 胡颜吃疼,发出一声闷哼。 司韶刚要动手,却见胡颜一把扯住了昂哲的长发,迫使他离开自己的下巴。 胡颜用眼尾看着昂哲,淡淡道:“想爬我的床?得先从脚舔起。” 昂哲盯着胡颜的脸,突然就笑了。那笑,三分邪气,七分璀璨,竟还挺好看的。 红莲尊主激动道:“本尊要血!必须见血!这样太不激烈,好生无趣!毒牙!出来!圣血者,出来!” 一条巨蟒蜿蜒着爬了出来,从红莲尊主的脚边,昂起巨大的头颅。 圣血者由角落里走出,哆哆嗦嗦地不敢看红莲尊主。 胡颜道:“别整得那么血腥,动不动就让巨蟒吞人,太没新意。” 红莲尊主脸一红,道:“你没有资格评价本尊做事。你不喜?本尊却极爱!”突然拔高声音,喝道,“毒牙!吞了她!”手指一指圣血者。 圣血者吓傻了,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哆哆嗦嗦地望向红莲尊主,只到巨蟒扑来,她才想起跑。 巨蟒刚喂饱了,这会儿只是拿圣血者当个消遣,上上下下地围着她跑。 圣血者的惊叫声仿佛带血,却引得红莲教众们兴奋不已。 圣血者尖声喊道:“尊主!属下知错了,再也不会擅作主张!尊主,饶命啊!” 红莲尊主隔空,一个巴掌掴过去,骂道:“本尊决定的事,你敢质疑?!毒牙,吞了她!” 巨蟒再次得到命令,张开了大嘴,一口咬向圣血者。 圣血者忙向一边滚去,躲在了一位红莲教众的身后,求道:“救我……救我……” 哪位红莲教众哪敢忤逆红莲尊主?再者,巨蟒在前,谁敢充当好汉?为了像红莲尊主表现他的赤诚之心,他竟一把扯出圣血者,将其扔给了巨蟒。 巨蟒一张嘴,咬住了圣血者的双腿。 圣血者尖叫:“啊!!!” 胡颜抬头,看向圣血者。 圣血者拼命叫喊,声音都喊得劈叉了,却没有人去救她。她环视四周,终于认清,自己已经身处地狱。她看见了胡颜,胡颜人就是那么美丽迷人。红莲尊主每天对她喊打喊杀,可她仍旧美丽如画。 四目相对,圣血者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一分的鄙夷之色。她终于想起,胡颜曾说过,她被被巨蟒吞下腹部。是了,因为胡颜的一句话,红莲尊主便将她喂了巨蟒! 红莲尊主素来自视甚高,已经唯我独尊数年,没有人敢忤逆她,也没人能猜透她的心思。然,胡颜不同。胡颜不但能撩拨红莲尊主,还能以语言和行动控制红莲尊主的喜怒哀乐。在红莲尊主的各种手段之下,胡颜仍旧惊艳了天下。这样的女人,实在太过可怕了。以往,她总觉得胡颜不过是一个有点儿幸运的女人罢了。红莲尊主太过忌惮她,步步谋划算计,小心谨慎得令人觉得可笑。可今天,胡颜的一句话,便要了她的命。胡颜在用眼神告诉她,她是一个注重承诺之人。哪怕是咒骂,也会让它成为现实。如此恐怖,那般直达人心,令人不寒而栗。 圣血者心中的恨意蔓延,伴随着惊恐和悔意。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猜测,都化为了一句话:这样一个女人,真的会被红莲尊主玩于股掌之中吗? 圣血者位于大厅的最高处,被巨蟒一点点儿的吞噬着。因此,她看得清楚,羌魅来得人绝对不是琥米,因为,站在那人身后的人是古蓝,与琥米绝对不是一路人。她看见,一位绝艳的男子,正跪趴着接近红莲尊主。那样绝色的身姿,她虽不知道是谁,却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红莲教的舞侍。还有……白子戚!她从来不信任白子戚,但红莲尊主却认为,白子戚不会骗她。呵……真是可笑! 圣血者发出尖叫,声音里充满了亢奋的声调。她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然而,这一刻,她却不再害怕。她已经预见了未来。 红莲尊主闭上眼睛,嗅着死亡的味道,兴奋道:“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燕凡尘,道,“就从你开始吧。本尊,不想要顺从的木偶了。本尊想听燕凡尘唱起,最好唱得撕心裂肺!”她开始大叫,“啊!!!” 燕凡尘的肚皮颤抖起来,那是两只虫子开始往一块凑。 燕凡尘痛得直抽搐,汗水湿透了衣裳。 圣血者被巨蟒吞入腹部,那尖叫声,被燕凡尘的低吼声所取代。 红莲尊主兴奋不已,一把扯过花青染,拉着他向后退。她坐在椅子上,张开了双腿,示意花青染钻到她的裙子里,服侍她。 花青染突然出手,将左手手心夹着的一只符咒拍在了红莲尊主的胸口。 红莲尊主的身上突然炸起一道惊雷,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她的心脏处,赫然出现一个血洞。然而,诡异的是,从那血洞里流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一股股浓重的黑烟。那些黑暗,好像一只只饿鬼,要往外面跑,被红莲尊主一拍,又缩回到她的身体里。与此同时,那个血窟窿还是自己修复。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长出黑红色的血肉,及其恶心。 红莲尊主一把掐住花青染的脖子,嘶吼道:“你是谁?!” 花青染将手探入后脖领子,拔出被裹了好几层白布的“三界”,刺向红莲尊主的腹部! 红莲尊主忙一甩手,扔飞了花青染。 花青染撞在了巨蟒身上。 巨蟒甩开长尾,卷向花青染。若是被巨蟒卷住,花青染生还无望。 胡颜应该救燕凡尘、应该救花青染,但她都没有,她一脚踹飞身体正弱的昂哲,将手臂当成长剑,直接扑向红莲尊主,直刺入她的咽喉,且大声喊道:“青染,救他!”红莲尊主既然将自己活成了不死的怪物,那就让她来试试,被分尸无数块后,她可能继续活!不杀红莲尊主,谁都不能活!与其给她喘息的机会来杀自己人,不如……拼死一搏! 红莲尊主正在修复,反应慢了几分,被胡颜割了喉咙。但是,令胡颜意想不到的是,红莲尊主的喉咙竟然坚硬似铁!她的手指甲,劈裂了。 红莲尊主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大喝一声:“贱人!你再也杀不了我!”她的身体里突然钻出七八只黑色的恶鬼头,看起来像黑雾,却有如实体,嘶吼着袭向胡颜。 一直不动声色的司韶突然发作,伸出手,放出五只黑色无形的恶鬼,咆哮着冲向了红莲尊主身上的恶鬼头。 两厢拼杀,尖叫声刺破耳膜。当真是鬼哭狼嚎,格外吓人。 红莲尊主微愣,看向司韶,同时出手,隔空拍向司韶的胸口。 司韶以恶鬼护体,斗篷和面具被红莲尊主震碎,露出来真容。 那双原本银白的眼睛,竟变成了红色,如同鲜血一般的色泽,散发着宝石一般令人迷醉的光。只不过,这光太冷,骇人得很。与此同时,他的肌肤变得越发苍白,隐隐萦绕着黑色的死气。他的指甲变成了黑色,那是剧毒的象征。一头银发无风自动,好似随时能缠上人的脖子、刺入人的喉咙,吸取新鲜的血液。 司韶的美艳与死亡如影随形,既令人惊艳又令人惊惧。 胡颜只撇一眼,便知道司韶恢复了,心里来不及感受其中滋味,趁着红莲尊主看呆的功夫,一把拔出头上插着的铁树发簪,用力刺入她的眼! 红莲尊主发出嘶吼,一掌拍向胡颜:“啊!!!” 司韶突然出现,一脚踹飞了胡颜,与红莲尊主对了一掌。 胡颜落地,被红脸教众围住,群起攻之。 司韶被红莲尊主重伤,噗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悉数喷在了红莲尊主的脸上。 那血,有毒。 红莲尊主的脸上冒出白烟,那面具被灼烧得吱吱作响,最后竟融化掉,露出了她那张令人惊骇的脸。她一把拔出插在眼框上的发簪,用手使劲儿揉了一下脸,嘶吼道:“你们找死!” 燕凡尘发出一声惨叫!那两只可恶的虫子,竟咬合在了一起。 胡颜回头,看向燕凡尘,要冲过去,却被红莲教众围住,不得脱身。 花青染与巨蟒毒牙斗得上下翻滚,自顾不暇。 红莲尊主打向司韶,与其大动干戈。 突然,一只匕首刺入燕凡尘的腹部! 胡颜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她感觉,那匕首刺入得不是燕凡尘的腹部,而是……她的胸口。心被硬生生切成了两半! 燕凡尘的睫毛颤了颤,视线从匕首上划到白子戚的身上,然后缓缓抬起,看向胡颜,竟是冲着她妩媚地一笑,无声地唤了声:“宝宝……”他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眼睛渐渐失去了色彩,终是无力地垂下。 胡颜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呼:“幺玖!!!” 第七百三十四章:红莲教终覆灭 胡颜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她的幺玖……是的……她的幺玖…… 她甘愿用尽所有福分,换回来的幺玖;她曾经发誓,再也不让他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幺玖;她宁愿让他恨她,也要让他活下去的幺玖…… 可是,白子戚竟然……杀了他?! 白子戚?白子戚?!白子戚!!! 白子戚在凌迟她的身体,在要她的命!她与白子戚本站在对立面上,所有的感情都如履薄冰。然而,这种亲吻危险的感觉,就像香甜的毒药,令人欲罢不能。她与他走到这一步,她曾怨恨过他,却并不后悔。 只是,他不应该动她的幺玖! 胡颜目眦欲裂,吼道:“白!子!戚!”一字一泪一行血,那是痛恨至极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是血腥味。 胡颜疯了。她不管不顾,劈手夺过一把长刀,将拦在她面前的人,悉数砍杀!血,成了雾。她的身后重了两箭,却混不在意,只是盯着白子戚,一步步向他走去。 这是她的错,为什么要让幺玖背负?!她要杀了白子戚!她要杀了他!杀了他! 胡颜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只有白子戚一人的身影。白子戚在胡颜的眼中,被鲜血吞噬,变得面目全非。胡颜勾起残忍的唇角,一步步走向他。 爱,让人恨不得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让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再也不分开;恨,让人想要将对方一口口吞进自己的身体里,化作自己血液的一部分,然后坐在树下,剔牙,回味着食肉喝血咀筋的痛快!胡颜开始吞咽口水,心中对于血的渴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是的,她要吸干他的血。因为,这个人是白子戚。 这时,那一直躲在暗处的蒙面女子,再次拉开了满弓! 弓上之箭,竟与射死映冉的一模一样。此女子,就是在六合县外,偷袭胡颜之人。看眼睛,并非封云喜。只不过,此时太过混乱,没有人主意她,也没有细细研究她手中的暗箭。 蒙面女子将箭尖对准了胡颜,准备射出致命一箭。有人不想胡颜死,但她不。她只想胡颜死,别无他求。 突然,她身后的巨大石门发出哄地一声巨响。 裂土之威力,令人心惊胆战。 蒙面女子被炸伤,手中冷箭失了准头,竟射死了一名红莲教众。 石破天惊中,曲南一带着搜猴等人冲了进来。 来得人中,不但有司韶的人,还有燕凡尘的随从。然,他们终究来晚了。 曲南一手持长剑,一路砍杀红莲教众,冲向胡颜。 燕凡尘的随从则是跑去放下燕凡尘,红着眼睛,小心地护着他的尸体。这些人,都是血性汉子,被激怒后,只留下两个人护着燕凡尘的尸体,其他人都加入到屠杀大军中,舍身忘死、奋不顾身,斩杀红莲教!这一次,势必让他们全教覆灭!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对白子戚动手,是因为……以为他是自己人。谁曾想,刺杀燕凡尘的恰恰是这位站着不动的白子戚。 红莲教众,面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硝烟四起,死伤无数。 蒙面女子见事情不好,捂着后腰,悄然躲了起来。 昂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胡颜终是化身修罗,在血流成河中来到白子戚面前,毫不犹豫起举起手中大刀,砍向白子戚。 白子戚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望着胡颜。 胡颜的刀尖在白子戚的胸前停下,滴答而落的血将他的胸口染红。 胡颜红着眼眶,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白子戚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地道:“我说过,别相信我。” 胡颜一刀砍下,落入白子戚的肩膀上。 这里明明那般嘈杂,处处是人的嘶吼声,但胡颜却听间了刀入肉的声音,震得她耳膜生疼。却,不得不让这个声音再大点儿,好让一切做个了结。这个男人,她永远不懂,也不想再懂。 红莲尊主燃烧出地狱烈火,焚烧掉司韶和古蓝放出的蛊虫,直接扑向胡颜,一把抓起那把砍入白子戚肩膀的钢刀,将其折断,反手刺向胡颜。 一只长剑以雷霆之势斩下,迫使红莲尊主不得不掷出断刀,收回手。 胡颜转身躲开断刀。 曲南一手持长剑,挡在胡颜身前。 另一边,巨蟒一被花青染砍伤,变得怒不可遏,它一口吞下花青染,爬山了红莲尊主身后的石柱。 胡颜长刀一扬,砍掉后背上的两只长箭,飞身而起,直奔巨蟒。 红莲尊主冷笑道:“曲南一,本尊真是为你不值啊。你护着那个贱人,她却弃你而不顾!来,让本尊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言罢,突然出手,抓向曲南一的胸口! 司韶一甩长鞭,缠上红莲尊主的手腕,道:“还是让我看看你的命有多硬吧!你个狗东西!”飞身而起,直接踹在红莲尊主的胸口。 曲南一忙蹲下,用长剑去砍红莲尊主的脚踝。 红莲尊主发狠,再次发出身体里的戾气,幻化成黑色的骷髅头,袭向二人。 司韶割破手指,放出饿鬼,让他们饮用自己的血,再次扑向红莲尊主的那些黑色窟窿头。 曲南一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那动作真是越发刁钻灵活,补刀子补得格外到道。展壕砍翻了一名红莲教众,也跑到曲南一身边助阵。 大厅顶部,胡颜一刀插入巨蟒的头。 巨蟒痛带得疯了,带着胡颜到处游动。 胡颜含着泪,大声喊道:“花青染!花青染你给我出来!” 巨蟒的腹部震动,突然,鼓起一个包。紧接着,巨蟒的腹部被剖开,花青染从中掉落,直坠地面。他滚了两个跟头,稳住去势,抬头,看向仍旧站在巨蟒头上的胡颜。 那个女人,红着眼睛,叫着他的命。心被震撼,却没有拥她入怀的冲动。但他知道,他曾经一定十分喜欢这个女人,因为……为了她,他不息斩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只为……有能力找到这个与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巨蟒翻滚着落下,砸在了红莲尊主和白子戚的身后。 胡颜从巨蟒的头上拔出长刀,与司韶等人一起围上红莲尊主。 花青染捡起一件衣裳,擦了擦脸和手,重新攥紧手中的“三界”,袭向红莲尊主。 红莲尊主突然发狠,声音犹如厉鬼,她说:“胡颜,你个贱人!你是要和本尊同归于尽吗?!” 胡颜冷声道:“不,你不配为我殉葬。你死吧,这一次,我让你死透!” 红莲尊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让本尊死?你怕是永远做不到!”言罢,用右手的钢爪挠开胸口,释放出那些黑色的丝线。它们如同头发一样,由她的伤口处钻出,袭向众人。被那黑线缠住的人,立刻变得空苦不堪。原本血肉丰满的身体变得干瘪下去,好似干尸。 曲南一突然一伸手,扯过展壕背着的布袋,从中掏出一个类似马甲的东西,只不过,这个用麻城编织的马甲里,点缀着的不是珍珠玉石,而是一颗颗裂土。曲南一将那乱糟糟一团的东西点燃,扔向红莲尊主,吼道:“快走!” 那些丝竟一把卷住那包裹,将其拿到红莲尊主的身边,被她一伸手,将线隐上的火种捏灭。 红莲尊主嘲讽道:“想炸本尊?!呵……” 胡颜骂道:“炸你爹个尾巴,一同轮回吧!”她一把扯住那些由红莲尊主身体里钻出的黑丝,不停挥舞着手中长刀,将其一一斩断。 红莲尊主痛得直哆嗦,却是冷笑道:“想这么容易就杀死本尊?真是……妄想!” 胡颜的手背被那些黑色缠绕,变得干枯如同老妪。 那些黑丝就像吸食生命的怪物,只要靠近人,就会吸附生命,传递给红莲尊主。怪不得,不容易将其杀死。 众人也不废话,武力全开,系数招呼向红莲尊主。 胡颜最是勇猛凶狠,竟不管不住,接连在红莲尊主身上劈了数刀。刀边卷起,她也混不在意。 红莲尊主还是有些惧怕如此拼命的胡颜。毕竟,她曾落在胡颜手中,深深忍受了被火焚烧之痛。她用黑丝挥开众人,对白子戚小声道:“打开暗道,我们走。” 白子戚应了一声,一抬手,从袖*出一道冷箭在机关上。 众人站着的地面突然分开。 胡颜忙喊道:“分开!地面要裂开!” 众人忙向两边跳去。 红莲尊主点燃了裂土,就要扔向曲南一等人。 白子戚忙道:“此东西十分霸道,还请留给子戚研究一二,为尊主再立一功。” 红莲尊主心中欢喜,将火苗熄灭,将裂土扔给了白子戚。 白子戚将裂土展开,提溜在手中。 红莲尊主诡谲地一笑,胸口的黑丝一晃,扯向胡颜的右手。胡颜的后手也在眨眼间变得苍老。尽管如此,胡颜并没有挥刀斩断那些丝线,反而将其攥住,飞身跃起,脚踏黑丝而上,五指成爪,以不可意思的速度,直接袭向红莲尊住的胸口。拼尽全力,接连数抓! 黑色的血肉翻飞,发出阵阵恶臭。 胡颜在红莲尊主的胸口,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与此同时,胡颜也在迅速变老。 司韶站在暗道的另一边,吼道:“松手!回来!再这样下去,你就老死了!” 胡颜不听,她一定要挖出红莲尊主的心!她不在意别人恨自己,也不把尹雪儿的百年谋划算计当回事儿,但是,尹雪儿不应该动自己的情人!她若不拼着一死拉其陪葬,简直对不起她心中的憋闷与仇恨!尹雪儿必须死,哪怕……同归于尽! 红莲尊主发狠,抬手抓向胡颜的心脏。 胡颜一只手紧紧攥着黑丝,不肯松手,另一手用尽全力,再次抓向红莲尊主的胸口。 这一次,拼得是狠、是怒、是无谓、是戾气! 这一抓,必然抓出对方的心脏,没有余地。 同死,是必然的结局。 没想到的是,红莲尊主胆怯了。她扬起黑丝,甩开胡颜。 胡颜冷笑道:“你个可怜的胆小鬼!” 红莲尊主冷笑道:“本尊的命和其尊贵?你且随本尊走吧!”一把攥住白子戚的手腕,就要带着他与胡颜一同跳下密道。这里剩下的都是胡颜的人,对她百般不利。她不心疼那些死掉的教众,却唯恐胡颜真掏出她的心。她虽然有不死身,可以靠修炼邪术,吸收别人的生命活着,但是……若她连心都没了,哪里还能继续为祸人间?她终归还是一个人,没有成为神。不远了,她成神的日子不远了。只要胡颜……她只需要胡颜…… 红莲尊主最恨胡颜,却也最需要她。这种矛盾,支撑她活了百年。她口口声声说谋划胡颜百年之久,实则,是苟延残喘了数十年。直到最近这二十年,她才拥有了不死身。 胡颜,白子戚,她都不想放手。 在红莲尊主心中,白子戚是没有心的,所以,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不想,白子戚竟然再次点燃了裂土。 裂土上的线引已经很短,再次被点燃,马上就要炸开。 地面缩到边缘,巨蟒滑进暗道。 红莲尊主的眼睛一缩,骂道:“你疯了?!” 白子戚却是一笑,道:“早就疯了。”言罢,抱紧红莲尊主,坠入暗道,并抽出匕首,斩断了那些从她身体里钻出的黑丝。 红莲尊主怒吼道“白子戚!” 白子戚抬眸,看向胡颜,只是浅浅一笑,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字,便被黑暗吞没。 胡颜的身子因为惯性向下坠去,却被司韶一甩长鞭,拴住腰,扯回到地面。 一声巨响传来,紧接就是就是一声更大更响更刺眼的巨响传来。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胡颜探头看着、看着…… 眼睛瞪得红了,眼泪瞪得掉落,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撑着地面的柱子开始摇晃,轰轰隆隆间碎裂开来。 曲南一吼道:“快走!我在周围埋了不少裂土!” 司韶一甩银鞭,卷起胡颜,将其扔给了花青染,吼道:“走!” 花青染抱着胡颜,飞奔而出。 裂土轰鸣声阵阵,石块纷纷掉落,所有人皆夺路狂奔。 红莲教灭。 第七百三十五章:几人欢喜几人悲伤 艳山的一座山头,突然塌了,滚落下的石头惊了不少野兽,伤了几位村民。 待一切平息,艳山还是那座山,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个人。 胡颜坐在树下,望着那座深坑,不语。她再次变得老态龙钟,就连神色也变得木然。是的,木然。她只是在发呆,整张脸上的皱纹,就好似石头雕刻般,一动不动。然而,你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哀痛神伤。 清雪飘飘扬扬落下,贴在发间、落在睫毛上、擦过冻僵的唇瓣。 曲南一一身的伤,坐在她身边,割破手指,送入她口中。 她的睫毛轻颤。那血腥的味道让她回过神。她扯掉曲南一的手指,拒绝和血。尽管,她想要大口吞咽,嗓子处却堵塞了一团什么东西,让她食不下咽。 她眯眼看着那个深坑,再次陷入空洞的状态。 曲南一再次将手指送到她嘴边,沙哑道:“你坐在这里,越来越老,难道是想剩下我一人?我不求你多喝,至少……不要继续老下去。阿颜,你还有我,也请你……看看我。”曲南一的声音如同老情人的耳边呢喃,不热情,也不卑微。他的语调平淡,好似没有太大的起伏,却令人呼吸一窒,整颗心随之收缩起来。胡颜那颗将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虽微弱,却有了生命的迹象。 胡颜缓缓闭上眼,张开了嘴。 曲南一将流血不止的手指送入她的口中。 胡颜轻轻含住,突然用力吸吮起来。 胡颜越用力,曲南一越开心。 如果可以,他想割开自己的喉咙,让她大口饱饮。他想成为她的一部分,永远不分离。这种疯狂的念头,在他体内肆意,却被情之一字所困,终没有成长为心魔。 周围人来人往,忙着疗伤、忙着下山、忙着处理后事,但所有的繁忙就像镜子里的假象,明明看见了,却摸不到,与自己无关。 羌魅人是认识胡颜的,但在看见她完整的手指后,也不确定这个胡颜是哪个胡颜。更何况,她一会儿年轻貌美,一会儿变的老态龙钟,实在是令人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阁下是谁。 有很多人想问个清楚,却在看见司韶的脸色后,闭上了嘴巴。 古伯叫过古蓝,询问过程。 古蓝却在远远地看了胡颜一眼后,保持了沉默。他想,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最终,羌魅人抬着伤亡人员,晕头转向地走了。当然,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白来。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寻到了红莲教的藏宝库,且留下了一只引路蛊。待大地解冻,他们就会来挖出那些宝藏,占为己有。所以,这次的损失对他们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周围天寒地冻,胡颜和曲南一皆是一身血痕,狼狈不堪。偏偏,二人坐在那里,却好似两株集天地万物灵气并根生长的幽蓝,于喧嚣中宁静得令人感叹。 胡颜的脸慢慢有了变化。那些褶皱和斑点,奇迹般的消失了。她在恢复年轻,整张脸重现出珍珠般的光泽。 她的双手因为抓过红莲尊主的黑丝,暂时没有恢复,仍旧如同枯木一般。她睁开眼睛,松开嘴,不再吸食曲南一的血。如果她这一辈子,非血不可,她只要尝尝情人的血滋味就好。世间那么多人,那么多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供给她数不尽的鲜血。她……何必伤自己人?原本,属于她的自己人,已经不多了。 韩拓和柳恒等人要抬走燕凡尘的尸体,司韶却没让。他走过去隔着衣物,摸了摸燕凡尘的伤口,道:“没死。” 柳恒等人简直不敢相信司韶的话,但见他长着红眼睛、银色头发、黑色指甲,总觉得这人应该有些能耐。再者,看刚才的争斗过程,此人明显是自己人。 羌魅是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这个时候,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柳恒道:“如此,就拜托您了。”所有随从,同时对司韶抱拳施礼。 韩拓道:“若是公子能救活我们主子,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但凡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们兄弟都会到!” 司韶冷冷道:“用不着到你感激。”转头,看向胡颜,眸光灼灼,几分温柔、几分气恼、几分释然、几分怒火中烧…… 韩拓和柳恒顺着司韶的目光望去,皆在心里轻叹一声,暗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应该是美男难过女王关。这样的女子,既能杀伐决断,又可以伏低做小。然而,她就如同海冬青,所有的低飞都是为了一飞冲天的霸气!没有人能折掉她的双翼,其心智之坚,令人心生敬仰。 司韶一抖手,弹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红色虫子,落在燕凡尘的身上,钻进盖在他身上的斗篷,顺着伤口,爬进了他的腹部。 不多时,它顶着半个虫子爬了出来,然后一扭头,又钻进了燕凡尘的肚子里。如此反复四次,终是将两只虫子运出了燕凡尘的身体。 几个呼吸过后,燕凡尘的手指竟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七彩扑到燕凡尘的身边,摸上他的脉搏,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惊喜到声音都颤抖了。她道:“活……活……活了!” 司韶收回那只小红虫,走向了胡颜。 他刻意在她面前走过,却并未吸引胡颜的注意。 胡颜的目光落在那个塌方的地方,当所有人是透明的。 司韶干脆一转身又走回来,倚靠在胡颜对面的一棵树干上。轻咳一声,无果。他眸光骤然一冷,一脚踢起清雪,落得胡颜一头一脸。 胡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司韶。 司韶打量了胡颜两眼后,冷冷地道:“你那只小猫咪没事了。” 胡颜的目光有些呆滞,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司韶一扭头,傲娇道:“我说,你那只小猫咪没死!” 胡颜突然站起身,却因用力过猛,脑中一阵眩晕。 司韶忙伸出手,要去搀扶胡颜。那手伸在半空中,黑着的指甲时如此醒目,与这天地间的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刺得人双眼发疼。他全身上下皆是剧毒,如何能碰她? 曲南一一把搀扶住胡颜,柔声安抚道:“不要急,我门去看看他。” 胡颜顾不得点头,大步跑到燕凡尘的方向,将曲南一甩在身后。 曲南一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也顾不得计较,大步追了上去。 司韶的手指颤了颤,收回到了身侧。曾经,他追着她,却抓不住她;如今,他仍旧追着她,却不敢再抓住她。抓不住与不敢抓住,一字之差,结局却没有什么差别。然,意义绝不相同。前者,伤感;后者,伤心。 胡颜跑着跑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冲着曲南一和司韶伸出手,道:“都过来。” 曲南一唇角上扬,直接抓住了胡颜的手,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腰肢。 司韶那双红色的眸子开始轻轻颤抖。不过,他却是一扭头,傲娇道:“我有毒。” 胡颜道:“我不怕死。” 司韶的唇角勾起,挡在扭头看向胡颜的时候,却是放下唇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胡颜的手一直伸着,等着司韶。 司韶用斗篷包住手,与胡颜相握。 两只同样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明明谁也温暖不了谁,却令人觉得心安。 司韶本想冷着脸,但唇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从来不求其它,只希望她心里有他,无论何时何地,将他放在心上,就如同他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一样。至于那些该死的男人,例如曲南一之流,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他们不背叛胡颜,他可以允许他们卑微地存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寻到一种办法,能让自己与胡颜相拥。 曲南一的表情有些冷,却也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是让司韶滚蛋,还是骂胡颜厚颜无耻想要左拥右抱?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唯有装聋作哑闭上眼,攥紧手中的小手,感谢她还活着,还能让自己感受到既喜悦又心痛的感觉。若活着不易,死更简单,就让他不易吧。最起码,眼前他不想争抢什么,只想陪着她,不让她因为白子戚之死而伤痛欲绝。虽然她不曾哭喊,他却更心疼万分。三人同行,曲南一揽着胡颜的腰肢,胡颜攥着司韶的手,诡异的组合,却又无比和谐。 三个人,踩着厚重的积雪,一步步走向燕凡尘所在的方向。路程不远,每一步却都令胡颜提心吊胆。她信司韶的话,却又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她需要他们的陪伴,那是她最大的幸运和力气的源泉。而他们,也需要她。她永远不再是一个人,开心的时候一个人傻笑,伤心的时候落泪也无力。她有他们,他们有她。她只希望,老天留给白子戚一线生机,留给燕凡尘一个生机,在虐她千百遍之后,留给她一线希望,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圆满。 第七百三十六章:真相如此 一朵大雪花从天空中飘落。 它飘飘悠悠而来,落在了燕凡尘的睫毛上。 燕凡尘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七彩。他的眼中滑过失望,忙转头去找,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无法转动,只能虚弱而焦急地问:“胡颜呢?” 这就是燕凡尘。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关心得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那个令他为之痴狂的女人。 七彩刚要答话,就听胡颜自己答道:“我在。” 胡颜松开司韶,离开曲南一的怀抱,来到燕凡尘的身边。她弯下腰,用手轻扫他脸上的雪,用热气呵了呵手,捂住他的脸,眼泪突然就流淌下来。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燕凡尘的唇瓣上,镀上一层晶莹。喜极而泣,失而复得,感谢上苍,都是她此刻的心情。 燕凡尘舔了舔唇瓣,虚弱地一笑,强撑起精神,打趣道:“你的手比我的脸还冷。你这是占我便宜,知道吗?” 胡颜点了点头。 燕凡尘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哭,腹部很疼,你这么哭,我的心也要跟着痛了。” “嗤……”曲南一表示不屑。 燕凡尘瞥都不瞥曲南一。 七彩道:“主子,我们回去把,这里太冷,对您身体不好。哦,对了,刚才您可没气了,吓死我们了,幸好那位红眼睛地的公子放了只虫子,钻你肚子里,取出两只半截的虫子,救了你。” 燕凡尘看向司韶,没有道谢,只是笑了笑。有时候,谢谢只是两个字,太轻了,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能说出口。 司韶则是看向胡颜,对燕凡尘道:“你肚子里的蛊虫叫大腹虫,是雌雄一对儿,它们只有在交配时才会凑到一起。也只有这时,才能将两只蛊虫一刀毙命。若你只杀了一只,另一只就会藏在你的身体里,悄然腐烂。人虽然不会马上死,但这个过程,绝对不令人愉悦。若在它们交配时,被杀,它们的尸体会释放出一种毒素,让人呈现假死的状态。若无人知晓,将人活埋,活的也就变成死的了。”这话,与其是给燕凡尘解惑,不如说是给胡颜解惑。 白子戚,许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出卖胡颜,但是,他心底深处,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像他点燃了裂土,拉住红莲尊主一同坠入暗道。那些裂土的分量,能够炸坏一座山。红莲尊主就算再强悍,也会死透了。如果她敢变成厉鬼,无论是司韶还是花青染,都会收了她! 胡颜冲着燕凡尘笑了笑,沙哑道:“回去好好儿养伤,等我去看你。” 燕凡尘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没有看见白子戚和花青染。他不想问这些,让胡颜伤心。他微微用力,攥了攥胡颜的手,道:“我等你。” 柳恒指挥着人,抬走了燕凡尘。 胡颜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用冷漠伪装坚强,问:“花青染呢?”不问白子戚,甚至不敢想他的名字。有些记忆和心伤,永远无法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曲南一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山,道:“他往那边走了。” 胡颜道:“去找他。” 曲南一看了眼胡颜后背上插着的两只断箭,应道:“好。” 胡颜沉默不语,一路向着那座山走去。不是她忽略了每动一下,那冷箭在身上造成的痛苦,而是……她需要这样的痛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很多笑,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笑得是开心幸福还是伤痛欲绝。 很多泪,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你哭得是痛不欲生还是感动莫名。 胡颜不想哭,也不想笑,她只想找个事情,让自己去做。 她翻山越岭,来到花青染所在的地方。那是一座温泉,周围白雪皑皑却雾气萦绕。有些雪,化成了冰,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样子,是那般的剔透而美好。 花青染背对着众人,站在温泉中,冲洗着身上的污垢。他听见有人来了,既不躲,也不理睬,仍旧专心地清晰着自己的身体。 胡颜坐在了温泉边,等着他。 曲南一坐在胡颜身边,伸手摸了摸水温,觉得挺舒服,便蹲下身子,脱了胡颜的鞋子,将她那双小脚泡进了温泉中,轻轻揉搓着。 胡颜脚上那碍眼的盘蛇戒没有了,但曲南一却并不觉得多开心。有些痕迹,不在表面,便在心里。他宁愿那些痕迹停在表面。 司韶依靠着一颗大石,表情略显疲惫,半眯着眼睛看着胡颜的侧脸。只要胡颜让他跟,他就一直跟着她。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不后悔。 花青染整个浸泡在水里,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并未因有人窥视而羞涩。 待他洗干净自己,这才钻出水面,侧过头,看向胡颜,道:“我要去云游四方,此生未必再见,珍重。” 十五个字,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温泉水蒸红了他的脸,水润了他的眼,嫣红了他的唇,柔顺了他的发,抚摸了他的肌肤,却填不满他胸腔里的空荡。水珠沿着他的身体滑落,就像不可逆转的感情。他的心,不再是一座空城,等着胡颜入住,而是变成了一片沙漠,无边无际,只能一个人徒步而行。 他知道,胡颜曾对他十分重要,但是……如今却提不起那份感觉,找不到让他痴迷的那一点。他欣赏她的风姿,也仅此而已。他想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何会甘愿追谁在她身边,成为她众多男人中的一员。 聚聚散散,本是人生常态;分分合合,当是天下大事。至于那些无处安家的复杂感情,他已斩断,可以独行了。 胡颜的情感不相信花青染的话,灵魂却丝毫不怀疑话青染的决定。花青染从出现的那一刻,便不对劲儿。他看她的眼神,再也没有那份羞涩与狂热、痴迷与执着。他看她的眼神,像个陌生人。不,不对,因为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眼神,她曾在那些得隐居者的眼中看到过。他们遗世独立、他们不与人共、他们活在自己修行的世界里,他们……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一个人。 胡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站起身,蹚着温泉水,一步步走向花青染。 温泉水湿了她的衣裳,淹没她的腰肢。她的裙?在水中荡漾开来,如同一朵浮动的花儿。她的身体呈现出了一种老态,一张脸也布满了褶皱。周围氤氲而起的白雾,在她身边涌动,将她轻柔地包裹。她的脸颊上有擦伤的痕迹,泛着淡淡的粉色,好似一抹羞涩。她的后背上,插着两只切口整齐的断箭,就像折翼的精灵女王。垂垂老矣,却又令人惊艳。 花青染转过身,想从胡颜的身边走过。 却被胡颜一把攥住了手腕。 三个呼吸过后,胡颜侧头,看向花青染,道:“青染,人不能太贪心,老天都要嫉妒我、惩罚我。但我不怕他。你怕了吗?” 花青染垂眸看向胡颜,道:“我已斩断七情六欲,不想再卷入万丈红尘。我知自己曾心仪你,如今这份感觉不在,便不想纠结昨日,为难明天。” 胡颜的身体变得僵硬如石,攥着花青染的手却越发用力。甚至因为这份用力而开始颤抖。 花青染抬头,看向曲南一和司韶,淡淡道:“所谓桃花债,既是桃花,也是债。你,珍重。”抚开胡颜的手,终是与她擦肩而过。 不想纠结昨日,为难明天。胡颜细细回想着这句话,唇角悄然勾起一个弧度。花青染说得真好。 身后传来水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花青染穿戴好衣袍,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衣袂飘飘而去。 胡颜走到一块石头边,轻轻趴下,将手伸到背后,攥住那半截断箭,突然用力一拔! 一声高亢的痛呼,突然撞进人的心中:“啊!!!” 花青染已经走远,但他手中的“三界”突然发出一长长的龙吟,那般悲痛,似隐隐带着哭声。他转回身,看向胡颜所在的方向,微微皱眉,目露不解之色。 曲南一大吼一声:“阿颜!”忙奔向胡颜,激起水花,湿了大片衣袍。 司韶比曲南一动作快,忙跃至胡颜身边,怒道:“你虎啊?!” 胡颜仰着头,像一只优美的天鹅。她汗淋淋地撇了司韶一眼,扔掉手中滴血的断箭,让它咚地一声坠入温泉中,然后又去薅第二只冷箭。 曲南一突然出手,按住胡颜的手。他目光森然,沉声道:“你若不瞎,就看看我、看看司韶,看看我们是否心疼得厉害!然后,你再决定如何拔这根断箭!” 胡颜的手颤了颤,终是松开了攥着断箭的手。 曲南一松了一口气。 胡颜闭上眼睛,身体缓缓滑入温泉水中。 曲南一眼疾手快,忙伸手将其抱起。 淡粉色的血坠入温泉水中,似泪。 曲南一说:“别怨他。他为了寻你,斩断了七情六欲。” 第七百三十七章:艳山探子戚 胡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她有记忆以来,到现在。于饥寒交迫中成长,到被选中,竞争大祭司之位。这个过程苦不堪言,也残忍至极,是对人性多重的考验。她与小哥哥傅千帆一起,披荆斩棘,终于得到了祭司之位,屈居于尹雪儿之下。一个屈居,让二人生死永隔。她处心积虑,终于成为大祭司,辗转百年。眼前一幕幕,都变得那么模糊。唯有六合县里经历的一切,仿若今天一般,格外清晰、历历在目。 待她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正是大年除夕。 第一眼,看见得便是曲南一。他趴在床边,睡着了。那只干瘦的手,还攥着她的手,温热温热的。 胡颜点了曲南一的昏睡穴,抽回手,下了床,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曲南一眼框凹陷,下颚上布满胡茬,睡得很沉。 她抬起手,见它已经恢复如初,细嫩得犹如羊脂白玉。 胡颜的视线一扫,落在曲南一的手腕上,发现那里缠着白布条,渗着鲜红的血。显然,是新伤。曲南一永远知道,她需要得是什么。而他每次的给予,虽十分自然,却令人动容。 胡颜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不然眼底的湿润流淌而出。她弯下腰,落下一吻,在他的鼻尖。站直身,披上大氅,打开房门,走进了寒风中。 搜侯看见胡颜,问:“胡姑娘,您这是……?” 胡颜沙哑道:“给我准备一匹马。” 搜侯应道:“诺!” 胡颜直接去了厨房,提溜出一个食盒,走出了县衙后院。 搜侯将缰绳交到胡颜手里。 胡颜飞身上马,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拎着食盒,眯眼看了看漂着清雪的天,道:“让他睡一会儿,不要惊动。天黑前,我会回来。” 搜侯笑道:“诺!”吓死他了,他以为胡颜又要不告而别呢。这位主儿,在自家公子心中的地位,那是无人能及。若待会儿公子醒了,不见胡姑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呢。 胡颜喝了一声驾,策马而行,踏起清雪无数。 她一路来到艳山脚下,爬上埋葬了白子戚的地方,坐在一棵树下,打开食盒,从中拿出两碟小菜和一坛子酒。将小菜摆放到地上,排开酒封,仰头灌了一口,咕咚咚咽下。 她也不说话,就一个人独饮。 半坛子酒水下肚后,她的双颊泛起红晕,人如粉面桃花,端得是秀色可餐。她的双眼迷离,泛着水润的色泽。眼尾染了一点红,就好似一片红梅花瓣飘进了眼中,点缀出了妖艳的媚气。她的唇微张,喝着白色的气体,泛着诱人的酒香。 她倚靠在树干上,抬手指向那片凹地,虚点了两下,仿佛在说你呀你呀。 无声,始终无声无息。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是说给封云起?还是白子戚? 前者生死未卜,恨透了她;后者……后者葬在了这个深坑里,与艳山合为一体。明年的春天,不知他的尸身上,是否能长出一根青藤,破土而出,来到地面,看看她? 白子戚…… 胡颜又灌入一口酒,呵呵一笑,闭上眼睛,倚靠着树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沙哑道:“一场清雪一场寒,岁岁年年人不还。子戚,你从不信我口中的天谴,如今,你信了吗?嗤……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了,尸骨无存,就是天谴?”睁开眼,站起身,突然将手中拎着的半坛子酒水砸向地面,撕心裂肺地吼道,“你死,是对我的天谴!”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心,一下接着一下,“这里……这里……太痛了……” 她弯下腰,捡起石头,用力砸向坑里,嘶吼道:“你是个混蛋!”又扳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深坑,“混蛋!混蛋!” 声音一波波地传开,回荡在艳山深处,掀翻了这场清雪,撕裂了原本的平静。 胡颜不停地搬石头砸深坑,每一下,都那么用力,仿佛打在了白子戚的身上,让她解恨。 累了,动弹不得了,她跳下深坑,躺在石头堆上,望着混沌的天色,喃喃道:“子戚,为什么?”为什么反反复复,将自己活成一个谜?为什么神神秘秘,将所有重负都塞进心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与尹雪儿死在一起?为什么她那么憎恨情深不寿这四个字?!为什么连个念想都不留给她? 脚上的盘蛇戒被她扔进了温泉水中,不知方向;白子戚的心被她践踏在深坑之下,碎成千片。到底是她太傻,还是白子戚太傻!请之一字,到底要如何写?一笔一画,雕刻在心上,鲜血淋淋,痛得不能自己,却仍旧不能舍弃。若白子戚真得无心,该多好。这样,她就不会爱上他。而他,也不会在得到尹雪儿的命令后,刻意接近她,从而喜欢上她。 往事一幕幕,难相忘。 凡尘种种,难以坚强。 胡颜佝偻着身子,痛哭却无声。 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颗颗滴落到石头上,凝结成了冰。 胡颜昏醉在自己的泪海中,无法醒来。 梦里,她看见白子戚向她走来,将那枚盘龙戒戴在了她的脚上。有些凉,却令人欣喜。 天色渐晚,掩住了她的泪水和身影。 一个人由树后走出,悄然无声。 他衣袂飘飘,来到胡颜身前,垂眸看着她。 那双好似寒星的眼睛,滑过一丝迷茫。 他轻轻蹲下,伸出手,用食指沾了胡颜的一滴泪,举起,凑到眼前闻了闻。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哭得那般伤心?生死由命,生与死是轮回,是人生常态,为了一件正常的事情去哭,有些……傻吧? 花青染将那滴眼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微微皱眉,确定自己十分不喜欢这种味道。入口时发咸,细品有些酸,咽下后……刺激得整个肠胃都不舒服起来。 花青染站起身,轻轻跃出坑底,脚踏青松,纵身跃向一处高峰,拔出“三界”,在一声龙吟中伸展修长四肢,武动翩翩。 胡颜听见声音,颤了颤睫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轻唤一声:“青染?”她似乎听见了“三界”的声音。 无人回应胡颜,这天地间,唯有呼呼风声。 胡颜坐起身,揉了揉被险些冻僵的四肢,站起身,跃出坑底,回头看向坑底,道:“你等着,每当我想骂你,就会用石头来砸你!让你死也不得消停!”勾唇一笑,“子戚,你个骗子。”转身,一步步走下艳山,策马而去。 高峰上,花青染手中的“三界”微顿,转头望向那个远去的背影。只是停顿了一个呼吸,便转开头,收起“三界”,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没有云游而去。他心中一直存了一个疑问——曾经,他为何会那么喜欢她? 如今感情不在,竟回味不出曾经的灼热与心跳。他觉得,有些冷。 第七百三十八章:南一柔情缱绻 胡颜回到县衙后院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到处是红彤彤的灯笼,将整个县衙后院照亮。 一株株寒梅装点着院子,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既有四分九天仙女的高傲,又有六分温柔妇人的馨香。院子里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小丫头们都在忙着准备晚饭。 曲南一站在门口,亲自为她打开了大门。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本还偷偷开心,觉得这番热闹定会博你欢喜。谁想,竟让你将我忽略得如此彻底。” 胡颜回过神,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身披黑色大氅,落了一层清雪。他脸上的胡茬已经剃了干净,头发也梳理整齐。他就站在那里,穿着宝蓝色的衣袍,满脸的盈盈笑意。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冰凉的小手,一手揉了揉她的脸,打趣道:“怎么?没见过本官这种玉树临风、惊才绝艳的美男子?看傻了?呵呵……” 他低低地笑着,一边将她往屋里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瞧你冻得可怜样,就好像一只小花猫。也就我不嫌弃你,大过年的捡回家。你说你,让搜侯告诉我,说你天黑后会回来,我心里焦急,恨不得将太阳射下来,让你早回家。你呀你,下次再出去,给个回来的时辰。你若到点不回,我就贴告示抓逃妻。” 曲南一将胡颜拉进屋内,一回头,却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曲南一微愣,转过身,面对着胡颜,轻轻拥着她的腰肢,柔声呢喃道:“怎么了?不会是出去一趟,又被哪个年轻力壮的小公狐狸,迷了魂吧?” 胡颜抬头,望着曲南一不语。只是那双眼,仿若盛了水,在轻轻晃动,让人心疼。 曲南一在心里轻叹一声,将胡颜抱进怀中,闭上眼,用手抚摸着她的银色长发。安慰的话,他会说,却不能说。 胡颜攥紧曲南一的衣襟,缓和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我很喜欢。” 曲南一微愣,心跳开始狂跳。他以为……她这个样子,是因为白子戚,不想,竟是因为看见了他的心意。胡颜啊胡颜……你才是那个能挖走人心的小妖精啊。 曲南一的唇角勾起,沙哑道:“喜欢就好。” 胡颜抬头,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颜。 二人相视一笑。 胡颜道:“曲南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不要我。” 曲南一正色道:“你要我,我定不负你。你不要我,我死皮赖脸也会黏着你。” 胡颜望着曲南一的脸,认真地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她说:“甚好。” 曲南一绽放出璀璨耀眼的笑颜,捏了捏胡颜的脸,道:“今天过年,你再不醒,我可就要大刑伺候了。” 胡颜知道,自己让这个男人担心了。她捏了捏曲南一的手,沙哑道:“别练胆儿了。我又饿又渴又冷。” 曲南一的眸子眨了眨,逗弄道:“我有口水。”说着,就要去亲胡颜。 胡颜一巴掌拍在曲南一的嘴巴上,嫌恶道:“起开!” 曲南一非但不恼,反而盈盈地笑着,在胡颜的手心落下一吻,然后走到几前,为胡颜倒了杯温水:“先喝口,暖暖,我们马上吃饭。” 胡颜道:“我要沐浴。” 曲南一摇头道:“你后背有伤。” 胡颜道:“已经结痂了。”她能感觉到,伤口很痒。她的复原能力,在失去处-女-身后,变得越发惊人。不,应该说,自从她由一个老女孩变成女人后,但凡有鲜血滋养,她的复原能力就会变得格外惊人。 胡颜的视线落在曲南一的手腕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包裹伤口的白布带,沙哑道:“喂我喝血了?”虽是问句,内心却是肯定的。 曲南一轻笑一声,抱住胡颜,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你一个嘴贱心狠的女人,装什么慈悲善良?就算我割肉给你,你也应该嫌恶地问,洗没洗干净?然后高傲地点评,此肉有些腥!呵……这才是我们睥睨天下的大祭司。阿颜,你这么温柔善感,让本青天有些不习惯呀。” 胡颜一口咬在曲南一的胸口。 曲南一感慨道:“幸好我不用给娃儿喂奶,不然娃儿一准儿会问,爹爹爹爹,你的奶上怎么有牙龈?谁和宝宝抢奶喝?” 曲南一学着小娃儿奶声奶气的声音,终是逗笑了胡颜。 曲南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点点。 胡颜松开了牙齿,横了曲南一一眼,道:“去打水。” 曲南一揉了一把胡颜的长发,恋恋不舍地唤人打水沐浴。 自从王厨娘荣升为王管家,那是干劲儿十足,将县衙后院搭理得井井有条。 胡颜昏睡这几天,她一直派人留着火,烧着热水,就怕人突然醒了要用热水还得现准备。这不,曲南一一开口,那边就抬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来了。 隔着屏风,胡颜退下亵裤亵衣,坐进浴桶里,揉搓了一把脸后,望向屏风那边的曲南一,有些纳闷,这人竟没趁着自己脱衣服的时候冲进来,着实有些怪异。 她将自己沉入水里,半晌,钻出水面,趴在浴桶上,道:“南一,帮我擦擦后背。” 曲南一含含糊糊地应道:“嗯嗯……”人却没动。 胡颜回头看去。 曲南一脱下大氅,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看样子没什么异样,但在她看见胡颜的一瞬间,鼻血再次流淌而下。他忙掏出帕子,捂住鼻子,用力擦了擦,待血止住,这才来到胡颜身边,挽起袖子,抓过一块白布,蹲下,轻轻擦拭着胡颜的后背,感慨道:“这血流得有些可惜了。” 胡颜的唇角抽搐了两下,喃喃道:“怎么?你还想给我喝了不成?” 曲南一呵呵一笑,没有搭话。 胡颜本想问问司韶在哪儿,燕凡尘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经历这些后,若她还不能管住自己的嘴,这张嘴就真的应该缝上了。她目前,能做到的,只是在一个男人面前,闭口不提另一个男人。 不知何时,白布被扔下,换成了曲南一的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微微用力,摩擦着胡颜的肌肤。 第七百四十章:年夜众美齐聚 胡颜没有制止曲南一的亲昵。虽然,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亲近。 曲南一的呼吸灼热了三分。他将吻落在胡颜的肩膀上,沙哑着嗓子,唤着她的名:“阿颜……” 胡颜转过身,望向曲南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 曲南一的眸光盈盈,化作春风细雨,落在胡颜的身上,细细抚摸着她的肌肤。 胡颜扬起下颚,吻上曲南一的唇。她的心里空了一块,需要曲南一来填满。兜兜转转这么久,她与曲南一分分合合,能给予他的已经不多。虽然,她没有任何兴致,甚是可以说,有些排斥这种亲热,但是……她知道,她不能。不能逃避、不能拒绝。因为,她不再是自己的,她是曲南一的,也是燕凡尘的,还是……司韶的,也永远是那三个人的……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 不容置疑! 她不会将自己分成很多半,她会认真对待每一个人、每一段感情。身体无法复制,感情始终如一。 曲南一十分激动,想不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以为,胡颜会消沉一段时间,毕竟,白子戚在她心中并非可有可无。但是,她却在展开自己,任他施为。 只此一人,只此一吻,足矣。 曲南一向后退开一段距离,捧着胡颜的头,沙哑道:“别诱惑我。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 胡颜向后退去,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道:“进来。你也得洗洗了。”没有勾引,也不是暗示,只是单纯的一种邀请,就好像邀请共享美食一样简简单单。 曲南一掏出帕子,拍在鼻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胡颜看。 胡颜突然有些后悔邀请曲南一了。曲南一给她的感觉,总像老夫老妻似的,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但是,从曲南一的反应上不难看出,这是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的新婚之夜还没有发生过。 胡颜扭开头,开始洗银白色的长发。 曲南一的心跳再次变得咚咚有力,如雷震耳。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以及搜侯的声音:“公子,司公子来访。” 曲南一靠近胡颜,对门外的声音置若罔闻。 搜侯还欲还喊,却见司韶突然抽搐长鞭,直接抽烂了窗户。 胡颜回头,看向那个站在月亮下的人——司韶。 他披着白色大氅,身穿红色长袍,一头银发随风飞舞,一双红色五行瞳夺天地之光华。人还是那个人,却变得如同一块锋利的红宝石,既吸引人类贪婪的目光,又贵不可攀。 四目相对,司韶的眸子缩了缩,无法抑制的怒火,险些冲破胸膛,点了县衙,烧死曲南一。胡颜却只是勾唇一笑,道:“过来堵着点儿风,有些冷。” 司韶那一身杀气瞬间消失不见。他冷着脸,走到窗前,当真堵在被自己抽碎的窗口位置。只不过,他并没有君子地转过身背对着胡颜,而是睁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红色眸子看着胡颜。 曲南一头疼了。他直起腰,抓起浴池中的湿布,继续给胡颜擦背。 胡颜闭上眼睛,像个女王般被服侍着。她不是不考虑司韶的感受,但是这样的场面,他以后定然会常常碰到。习惯吧。尽管不喜欢,也要学会习惯。 司韶的手放在了窗台上,突然用力掰下来一块窗框。 曲南一抬头,扫了司韶一眼,道:“这换窗户的银子,你得出。” 司韶冷冷道:“让你换两只手的银子,我也想出!” 曲南一眸子一弯,笑道:“那你最好多准备一些银子。” 司韶直接扔出了一块窗框,击向曲南一的手。 胡颜一拍水,弹起水珠,打飞了那块窗框。她说:“今天过年。” 司韶冷冷地扫了曲南一一眼,转开头,不再出手。 这时,搜侯捂着额头,硬着脖子,在门外道:“公子……燕公子来访。” 燕凡尘扫了司韶的背影一眼,将随从留在门外,直接伸手去拉胡颜的房门。 搜侯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拦下还是装作没看见。毕竟,这些人和胡颜的关系都有些微妙。他……不好做主啊。 犹豫中,燕凡尘已经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搜猴干脆一耷拉脑袋,装死。 燕凡尘脱下墨绿色的大氅,穿着干净的白色长袍,挪动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绕过屏风,来到胡颜面前。 曲南一? 他知道,定然会看见曲南一,只是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燕凡尘的脸色本就苍白,这会儿变得越发不好。 空气仿佛变成了固体,令人窒息。 胡颜将自己沉入水中。银白色的发丝轻轻飘动,像一条条细小的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没脸见人准备逃避时,她却从水中站起身,张开双臂,微扬着下巴,看向曲南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她……她就那么哗啦一声,从水里钻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 发生了什么? 她……她什么都没穿! 曲南一那双永远笑眯眯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燕凡尘那双猫眼直接竖了起来,就像被惊吓到的猫。 司韶手中的银鞭直接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就在这时啊,搜侯的声音再次传来:“公……公子,花道长来了……” 胡颜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下一刻,曲南一一把扯过大块白布扑向胡颜,燕凡尘忙转身去堵门,因为大紧张,竟推到了屏风。司韶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严防死守,堵住任何一丝春光外泄的可能。 花青染没有贸然进屋,而是负手立在院子中,看着一朵红梅。 胡颜并不紧张,也不慌乱。她抬腿迈出浴桶,让曲南一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然后施施然穿上曲南一位她准备好的干净衣裙,坐在了几前,对燕凡尘道:“给我梳妆。” 燕凡尘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胡颜这话是对他说的。他眨了眨猫眼,笑了。他离开了那扇门,走到胡颜身后,捂着受伤的腹部,跪坐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梳理着胡颜的湿发。 第七百四十一章:嫉夫颇多呀 燕凡尘的手指尖十分柔软,穿梭在胡颜的发丝间,如同猫儿用肉掌给人按摩,既亲昵又温柔。 胡颜的表情放松,眉眼盈盈,沁着一丝慵懒和媚态。唇瓣柔软,唇角微微上扬,竟略显娇憨。如此全然放松下来的胡颜,好似一幅春睡海棠图,引人口水泛滥。 曲南一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有些无奈;对于胡颜这没颜没皮的样子,也激不起一丝怒意。他只是有些茫然,外加几分头痛,整个人看起来变的呆若木鸡。 胡颜一直留心注意着曲南一的一举一动,见他如此,却并未急忙安慰。她做大祭司多年,最明白的便是权衡之道。一座宫殿搭建得稳不稳,光看用料的好坏是不够的,每根木桩打在最合适的位置,让彼此相互制约、相互合作,才能让建筑更为结实耐用,才能笑迎更狂的风雨。在面对红莲尊主时,众人表现的通力合作,便令人惊喜。 胡颜很高兴,与他们共同经历这些风雨,然,这条载满深情厚爱的船,到底能不能一路扬帆到彼岸,还需好好儿经营。什么事,都没那么简单。什么事,却也不用想得太复杂。 胡颜透过铜镜,对曲南一,道:“南一,我留在这里的那些财宝里,有只不起眼的小箱子,你帮我拿来。” 曲南一回过神,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结果,一脚踩在了屏风脚上,险些绊了个大跟头。他有些慌乱地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来到存放财宝的房间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锁,走进去,找到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箱子,然后重新落锁。他抱着小箱子走到院子中,却并未马上推门进入房门,而是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半晌,喃喃道:“月儿皎皎,照谁影成双?”垂眸勾了勾唇角,笑中有几分苦涩。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眸光浅淡,道:“月儿独独,照孤影成群。” 曲南一望向花青染,道:“还想不在乎世人眼光,跟着她?” 花青染摇了摇头。 曲南一打趣道:“你不想跟着她,此番前来,莫不是因为寂寞,想要跟着我?” 花青染面无表情地道:“无所谓寂寞,却有些犯懒,不想一个人动筷吃年夜饭。”犯懒到,不想离开六合县,想要在这里晃一晃、聚一聚,听一些闲话,让清冷变得不那么可怕。 曲南一眯眼一笑,道:“你们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斩什么七情六欲的,在我看来,都不靠谱。这不,心中有过惦念,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进屋吧。今个儿过年,都陪阿颜乐呵乐呵。”他突然就放下了,什么一个月亮几道人影的。有能耐的,就站在胡颜身边;没能耐的,就蹲一边郁闷去。他不像花老道,斩断情丝后变得如此茫然。明明爱得死去活来,却又寻不到当初的感觉。花老道没得失心疯已经算是心智坚韧了。 花青染不言语,显然不认同曲南一的话。 曲南一见花青染没有进屋的意思,只是呵呵一笑,也不强求。他独自抱着小木头箱子进了屋。 屋子,胡颜正在和燕凡尘说话。 两个人的身子挨在一起,一同看着铜镜,有说有笑。 燕凡尘道:“这几天天天吃药,昏昏欲睡,伤口虽好了许多,嘴里却寡淡无味。每天清醒时,就盼着你来。”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璀璨的猫眼微微一挑,流转出妖媚的慑人光华,凑到胡颜耳边,呢喃道,“甚是想你。”唇一撅,落下一记吻,在胡颜的耳边发出啵地一声,就像新年的炮竹,炸开了喜庆与暧昧。 曲南一和司韶同时炸毛了! 这……这是*裸的挑衅啊! 曲南一扬起手中木头箱,直接砸向了燕凡尘。 燕凡尘一伸手,接住箱子,将其放到胡颜面前。因扯痛了伤口,脸色又白了两分,却还是强撑着,横了曲南一一眼,呵斥道:“宝宝让你拿这个箱子来,就说明箱子里的东西对她有用。你砸到我是小,万一我接不住,你砸坏了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办?你好歹也是个县令,怎么做事情没深没浅?!” 曲南一目瞪口呆啊! 这……这是在教训他吗? 燕凡尘啊,谁给你的勇气啊?! 曲南一抬手虚指燕凡尘,气笑了。他说:“幺玖啊幺玖,你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还真挺适合后宅无知妇人争宠内斗的。” 燕凡尘用肩膀供了供胡颜,笑吟吟地道:“把妇人改成夫君,也没什么毛病。” 胡颜的唇角突然就弯了一下。 十分不巧,她的这个笑,被三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燕凡尘的手,悄然划上胡颜的大腿,向大腿根摸去…… 胡颜表情正常,双颊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结果,燕凡尘突然用力,在胡颜的大腿根拧了一把。 胡颜的表情微变,却绷住了。 燕凡尘掐完,气顺了,但又心疼了。他想给胡颜揉一揉,但胡颜却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他动。燕凡尘有些恼火。于是,他直接打开那个箱子,拿出一个物件,扒下一层层的包裹,露出一只淡粉色的碗——花影盏。 燕凡尘问:“这是……碗?” 曲南一嗤笑一声,弯腰扶起屏风,道:“不懂就别开口,免得被人笑话。” 司韶直接拍碎所剩不多的窗户,从窗口处跳进屋里,一只脚踩着窗台,坐在窗框上。 花青染走进屋里,道:“那是花影盏。曾经属于花家,如今……”看向胡颜,“物归原主。” 胡颜想起返回长安的那些日子,与花青染朝夕相处,被他蠢蠢的呵护,心中发甜。再看看眼前人,人还是那个人,却变得令人倍感陌生。他披着白色大氅,穿着淡青色的长袍,仿佛高山上的一朵雪莲,无悲无喜,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不知道,他为何没有走,但这正是胡颜想要的。 胡颜环视众人一眼,收回目光,从箱子里拿出一只木梳,开始梳理头发。 燕凡尘和曲南一异口同声道:“我来吧……”二人互看一眼,当真是两眼生厌。 燕凡尘道:“曲大人的手用来舞文弄墨尚可,做这种事,怕是会手脚不分家吧。” 曲南一道:“你那手用来捏个兰花指许能有些看头,梳理头发,唯恐有所不及。” 司韶冷哼一声,道:“狗咬狗!” 曲南一和燕凡尘互看一眼,同时转头瞪向司韶,骂道:“瞎眼毒蛇!” 如此默契,实属难得。 胡颜呵呵笑着,花青染跪坐到胡颜的对面,无悲无喜,就像美丽的一幅画卷。 燕凡尘离胡颜最近,直接伸手帮她梳理好头发。 曲南一直接提起胭脂,帮胡颜涂抹了唇。 胡颜拿起炭笔,对花青染道:“不知花道长能否帮我画个眉?” 花青染的手指动了动,终是道:“不善此道。” 司韶冷冷道:“随便画两下好了,反正有人脸皮厚,你还怕她不敢出门吗?!” 胡颜笑看司韶,道:“帮我选只发簪吧。” 司韶仍旧冷着脸,但眸子却不再冰冷。他跳下窗台,来到胡颜身后侧,从匣子里取走一只红玛瑙的发簪,插入胡颜的发髻。 胡颜问:“好看吗?” 司韶唇角染了笑意,却道:“挺丑。” 胡颜也不恼火,扔下炭笔,用流苏绑在木梳上,系在了腰间。 曲南一给燕凡尘使了个眼神。 燕凡尘横了曲南一一眼,却还是伸手去摸那个木梳,问道:“这是什么木料做的?” 胡颜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地不想让燕凡尘摸,但还是忍住了,没有阻止。她心知肚明,燕凡尘要问得绝对不是这句话。胡颜拿起木梳,抚摸道:“这是小哥哥亲手给我做的。我挂着身上,留个……念想。” 燕凡尘的眸子转了转,问:“你的小哥哥……?” 胡颜淡淡一笑,道:“我的小哥哥被我亲手杀了。” 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看向胡颜。就连望景的花青染,都转过了头,看向胡颜。 胡颜垂眸把玩着木梳,淡淡道:“红莲尊主曾是我上一任的大祭司,而我……原本只是一位祭司。她以灭人性存天理为由,让我亲手杀了小哥哥傅千帆,否则……我死。”抬头,看向众人,“他不让我死,我便活着等他。所以……是我亲手杀了小哥哥。” 胡颜用食指拨弄着木梳齿,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她说:“恨意这种东西,能撑破人的身体,成长为巨大的恶魔。我处心积虑、装疯卖傻,终夺她位,焚她身,站在了大祭司的位置上。”勾唇一笑,“我看过三万九千四百二十九天的月亮,守着孤寂,等着一个人的轮回。终于等到了,却无法再完成自己的执念。没错,封云起就是小哥哥的投胎转世,他耳朵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只有在相遇时,那个印记才会变得灼灼而亮。” 胡颜放下木梳,从几上抓过一只香脂盒,打开,抠出一块香脂,细细地涂抹着自己的双手,慢声道“我保留了小哥哥的神识,只有封云起甘愿交出身体,并凑齐六件祭品,才能唤回小哥哥。三界在青染手上,血龙麟在南一那儿,兽骨匙在封云起手中,人皮帕……其实是小哥哥的人皮,我亲手剥下的。现如今,他应该和红莲尊主一样,被炸成了碎片。五行瞳,它是司韶的双眼。至于花影盏……” 第七百四十二章:干他爹地表白! 胡颜说到花影盏的时候,燕凡尘正把玩着那只碗,于是接话道:“就是它?” 胡颜点了点头。 燕凡尘赞道:“真漂亮。” 胡颜道:“我至今没有破解花影盏上的秘密。我曾翻阅古卷,从一张残卷上得知,这花影盏不但是祭祀圣品,且藏着一个惊什么的秘密。是惊喜,还是惊天动地,或者是惊恐,就不得而知了。” 燕凡尘问:“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只碗。” 胡颜温柔一笑,拿起几上的一小节蜡烛,点燃。 她示意燕凡尘将花影盏放到几上,然后将蜡烛放入花影盏中。 花青染吹熄了其它蜡烛,让屋子陷入黑暗中。 花影盏开始慢慢转动,一些诡异的文字伴随着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划过众人的脸,让人置身如梦似幻中。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文字和花瓣,试图寻到出胡颜口中的秘密。 结果,燕凡尘一口吹灭了蜡烛,让屋子陷入黑暗。 司韶喝道:“你干什么?!” 花青染点燃蜡烛,给屋内人光明。 燕凡尘道:“宝宝都瞧不出的秘密,你们瞪瞎眼睛也一定无法窥探其中奥妙。再者,大家刚合力杀了红莲不死老怪物,就别再折腾其它秘密了。当然和什么惊天动地有关的秘密,都要死好多人。咱们都消停消停,给后人一个勇于探险的机会。” 曲南一看向燕凡尘,赞道:“想不到,这人死过一回,反倒能想通很多事。其境界也高了不少。” 燕凡尘千娇百媚地横了曲南一一眼,伶牙俐齿道:“你去死死看,没准能变得不再呱噪,更聪明几分。” 曲南一遥指燕凡尘,对胡颜道:“阿颜,你这只猫的爪子得剪一剪了。不能逮谁挠谁。” 燕凡尘眯眼一笑,道:“谁让我受宠呢。笑面虎,你嫉妒不来。” 曲南一还真没见识过男人争宠的样子,竟被燕凡尘挤兑的无言可对。他看向胡颜,发现胡颜正单手支着下巴,笑得好似娇花,随风摇摆。 曲南一的眸光变得柔软缱绻,伸出手背,递向胡颜,道:“来,给为夫揉揉,猫爪子太过锋利。” 胡颜伸出手,在曲南一的手背上轻轻揉捏了两下。 曲南一的骨头瞬间轻了三两,惹得其他人暗嫉不已。 司韶对胡颜道:“瞧你身边都养了些什么动物。又是猫又是虎,还有一只呆鹅。”用手轻抚腰间长鞭,“没有驯兽人,不成体统。” 众人看向司韶,眼神不善。 曲南一挑眉道:“司韶像什么动物?” 被比喻成呆鹅的花青染淡淡道:“犬类吧。” 燕凡尘十分自然地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大钱袋,将银子倒到几上,发出一阵磕碰声。他道:“忠犬!” 曲南一笑得不见眼睛,点头道:“正是正是。” 花青染的唇角上扬,笑了。 司韶看向胡颜,危险地问:“像吗?” 胡颜眸光潋滟,亲昵道:“你觉得呢?” 司韶的双颊微红,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燕凡尘将花影盏放进钱袋里,系在了自己的腰间。如此明目张胆的抢劫手段,令人叹为观止。 众男等着胡颜向燕凡尘讨要,但显然胡颜并没有这个意思。 花青染的目光落在燕凡尘的腰间,带着几许隐约的寒意。 胡颜把玩着木梳,意有所指地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出现了几个人、经历了一些事,相思仍在,执念却模糊了它原有的样子。我这一生,许是要辜负小哥哥了。”垂眸,淡淡一笑,再次环视众人,柔声道,“这就是我的故事。今日讲给你们听。”胡颜说得云淡风轻,实则,内心的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时间,没人说话,空气似乎变得干巴巴的。 胡颜微微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南一突然开口道:“如此说来,我们还要感谢花老道刺你那一剑呢,不然,如何有缘得见大祭司真容?” 胡颜的唇角微扬。 司韶道:“我就说你是个老不死的。还哄骗我,说你三十余岁!三万九千四百二十九个月亮!三个三十余岁都不止!”实则,他早已从她的话中猜到了她大概的年纪。 胡颜的唇角放下。 燕凡尘探头,看向胡颜的脸,笑吟吟地叫了声:“百年老妖。” 胡颜抬头,咬牙道:“是啊!百年老妖!专门吸男人精血!” 花青染问:“怎么吸?” 嗖嗖……嗖嗖……司双眼睛,同时看向花青染。 为什么如此正常的问题,被一个如此正经的男子问出,会产生如此不正经的效果?怎么吸?能怎么吸? 花青染面色如常,继续问:“通过交欢,还是用嘴吸?” 嗖嗖……嗖嗖……所有眼睛同时看向胡颜。 胡颜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道:“用嘴吸吧。” 话音未落,胡颜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的嘴巴看,那眼神炙热地非比寻常啊。 这样……不好吧? 哎呀,她算是彻底被花青染带阴沟里去了! 干他爹地! 尴尬的气氛中,响起搜侯的声音。他硬着头皮道:“公子,饭菜准备好了。” 曲南一收回落在胡颜红唇上的目光,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诸位,请吧。”他有满心的不愿意,却也知道赶不走这些人,干脆硬挺了。 胡颜从裙摆下伸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脚,用脚尖虚点司韶:“过来,给我穿鞋子。” 司韶冷冷地道:“也不怕毒死你!”话虽如此,他却唇角上扬,拎起胡颜的鞋子,蹲在她的面前,避开接触她的肌肤,为她穿上了鞋子。 胡颜突然发狠,一脚踹在司韶的胸口上。 司韶胸口脸色一白,身体向后仰起。 胡颜突然发难跃起,单膝顶在司韶道腹部,将他压在地上,喝问:“不认识我?!是不是?!”不认识老态龙钟的她。 司韶抬眸看向胡颜,傲娇地一扭头。他本想和她解释解释的,可如今,什么都不想说了。 胡颜伸出手,在司韶的额头用力一弹,然后站起身,抖了抖裙摆,走向门口。 司韶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她……她竟然弹他脑门?!她……她不怕中毒身亡吗? 司韶一骨碌趴起来,追上胡颜,走在她身边,不太自然地问:“喂,老妖精,你找死啊?” 胡颜抬起发黑的食指,看了两眼,反问:“你是如此将自己变成一个毒人的?” 司韶回道:“一点点尝毒,逐渐增加剂量,便成了这副模样。” 胡颜风情万种地睨了司韶一眼,道:“你能做到,我难道做不到?”勾唇一笑,“总有一天,能与你牵手同行。” 胡颜继续前行,司韶却呆楞在院子里,傻乎乎地望着胡颜的背影,直到所有人都走进了饭厅,他才回过神,笑了。 那笑容,何其耀眼。 那双艳红色的眼睛里,如同两块宝石,闪动着璀璨的光泽,波光粼粼,皆是快乐和感动。 她知道,她知道他是如何渴望她的亲近。她都知道。 司韶傻笑着,跑进饭厅,坐在了胡颜的对面。 一张圆几,大家围坐一起。 胡颜坐在主位,依次是曲南一、花青染、司韶、燕凡尘。 她觉得,这张几有些大,如果坐下白子戚和封云起就正好了。但是,她不会让曲南一摆上两副碗筷,给没有到场的人。他们没来,她会等。一年是等,两年是等,百年,也是等。人活在世,谁还不得有个盼头? 胡颜道:“开饭!” 屋外点起炮竹,乒乒乓乓热闹非凡。 王总管大声喊道:“辞旧迎新喽!” 众人一阵欢呼。 王总管开始派发红包,口中还说着:“大人说,夫人心中欢喜,他便开心。每人封个二两红包,让你门好生服侍夫人。” 众人齐声喊道:“夫人吉祥!大人吉祥!” 若现在还看不出眉眼高低,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人,才是真瞎呀。 燕凡尘腹诽:无耻! 司韶在心里冷哼一声。 花青染心如止水。 胡颜盈盈而笑,端起了饭碗。 曲南一见胡颜笑了,也跟着笑了。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了胡颜的碗中,道:“红红火火。” 燕凡尘夹了一段青葱,放到胡颜碗中,笑道:“青春永驻。” 司韶夹起一个丸子,放到胡颜碗中,道:“团团圆圆。” 胡颜看向花青染,将碗主动伸了过去。一双秋波,盈盈而亮。 花青染刚用勺子舀了红枣羹,却见胡颜主动求祝福,便直接将送到自己嘴边的勺子一转,送向胡颜的碗里,道:“早生贵子。” 胡颜挪开碗,道:“你将红枣羹倒进我的碗里,和饭菜混在一起,我还怎么吃?” 花青染准备收回勺子。 胡颜突然一低头,含住勺子,吸走红枣羹,松开嘴,放开勺子,细细品着,慢慢咽下。这个过程,她都在看着花青染。 花青染的手微抖,慢慢收回,垂眼眼眸,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花青染以为,顶多也就这样,不曾想,一顿饭下来,胡颜花样百出,明显是要撩拨他。花青染有些后悔来此一游了。因为,心,有些乱。 第七百四十三章:如果是结局 胡颜明明诱惑了花青染却装出一副纯洁无暇的样子,问花青染:“青染怎么不喝红枣羹了?” 花青染的视线落在勺子上。 胡颜淡淡道:“青染以前可是亲过我的。怎么,现在嫌我口水不干净了?” 花青染抬起眼眸,看向胡颜,道:“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为何还要纠缠?” 胡颜一扬下巴,傲娇道:“我听不明白。” 曲南一、燕凡尘和司韶,同时对胡颜投去一种眼神——忒不要脸! 曲南一又给胡颜夹了一块红烧肉,笑吟吟地道:“别吃着碰了盆里地,望着锅里地,小心鸡飞蛋打啊。” 胡颜霸气道:“鸡敢飞,逮回来直接拔毛!杀了吃肉!蛋打,拌上小葱,炒了!” 曲南一头痛道:“你这样……不好吧?” 胡颜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沉声喝道:“不好的事,我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项。我知道你们谁都不待见谁,也不想让我左拥右抱,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敢在撩拨我后退出,我弄死他!” “嘶……”所有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曲南一攥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燕凡尘一双猫眼瞪圆了。 司韶垂眸,突然笑了。 花青染望向胡颜的眼神有些呆滞。 胡颜拿起筷子,吼道:“吃饭!” 四名男子忙往嘴里扒拉饭。那动作之整齐,就好像练习过似的。 曲南一吞咽着饭菜,暗道:怎么就惹了这么一位魔女?心颤得好厉害。愤怒?恐慌?恨?都不是。这种事,在花青染表明态度,说无论胡颜身边有谁,他都要生死相随后,似乎只差挑明了。但是,现在花青染又他爹的退得一干二净,将哥几儿扔坑里了。他倒是想男人一回,拍桌子撂挑子,让胡颜自己做美梦去吧!咳……今天过年,算了算了,有些事儿可以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再者,他为什么隐隐觉得,这样霸气的胡颜,令他无比痴迷呢?哎呦,心跳得好厉害啊。 燕凡尘一边偷偷看着胡颜,一边咬着菜叶,心中暗道:这世间都是男子三妻四妾,哪有女子三夫四侍的?不过……如果宝宝存了这个心思,他倒也……能暂时配合。他的宝宝如此不凡,只要宝宝心中有他,想多让几个人陪伴,又有何不可?心中不是不嫉妒、不酸涩、不恼火,但纠缠了这么久,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如今,他只想陪在她身边。至于其他人,可以往后靠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天过年。 司韶用公筷夹菜到自己碗中,腹诽道:招惹了一个又一个,连人家退出都不让,怎就如此霸道?!早晚得让你气死!不行,在你气死我之前,得让你死我身上! 司韶的视线落在胡颜身上,如有实质般滑动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想法。 算了,白子戚刚死,封云起不知所终,且先让她嘚瑟两天,开开心吧。 花青染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饭菜,细嚼慢咽,举止优雅。他什么也没想,真的什么也没想,因为……桌子下有一只小脚,在骚扰他的小腿。那只脚,打乱了他全部的想法。他有些无措,却僵直着身体,没有动。 一顿饭吃完,饭菜被丫鬟们撤下,一女四男转移阵地,来到塌上,喝茶聊天,守岁。 胡颜枕着曲南一的大腿,懒洋洋地感慨道:“又一年了……” 曲南一逗趣道:“别人生出一根华发,你却满头皆白,这是愁什么愁成了这样?” 胡颜抓起自己的长发,看了看,随手扔下。 司韶坐在胡颜的脚边,冷冷地补刀道:“她都活了那把年纪,满头墨发才有问题。” 胡颜一脚踹向司韶的后背。 司韶任她踹着,又道:“她能有什么愁事儿?心再大点儿,都能掉下去个馒头。” 胡颜哼哼了两声,道:“看什么时候,能直接漏下去一个你。” 司韶瞪眼道:“你敢?!” 燕凡尘嗑着瓜子,看着热闹。他的动作就像一只小松鼠,特别快,表情也格外认真。待他积攒了一把瓜子瓤后,便将其倒入胡颜口中,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胡颜咀嚼着瓜子瓤,含含糊糊地道:“青染,弹个曲儿吧。” 花青染点头应了,拿出一把琴,信手拨弄起来。 这时,胡颜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那琴,是怎么来的?她可不记得曲南一这里有琴。 胡颜偷偷打量起每个人的表情,发现曲南一只是一味地笑着,燕凡尘不停地嗑着瓜子,花青染将琴弹得如同战场杀敌,司韶则是在抚摸他的黑色指甲。 司韶问:“你看什么?!” 胡颜皱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下了踏,走到花青染身边,问:“你弹得是什么曲儿?” 花青染不搭理胡颜,沉浸在自己的一弦一音中。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胡颜恰好站在门边不远处,便走过去,将门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人。他将自己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下。他取下帽子,露出那张五官深刻的脸, 胡颜惊喜道:“封云起?!” 封云起眸光沉沉,道:“你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忘情。今天过年,来看看你。” 胡颜激动的难以自持,一下子扑到封云起的身上:“云起云起,你来寻我,实在是太好了!你知道否,我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你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 封云起勾唇一笑,用手捂住胡颜的嘴,道:“送你一样礼物。” 他向一边让开一步,露出身后那位清艳无双的男子。 白子戚?!!! 胡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子戚看向胡颜,伸出手,道:“我来与你在一起……” 胡颜望着白子戚,泪水瞬间汇集眼眶,成串落下。 白子戚用手接住她的泪水,攥进手心。 胡颜闭上眼睛,扑进白子戚的怀中,用力抱紧。她告诉自己,如果这是梦,就一辈子不要醒。 是的,不要醒。 大祭司的真假也好,尊贵无比的大祭司之位也罢,她都不想追究不要要了。没有什么,比守着这些人更重要。未来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她推算不出,却愿珍惜这一刻,与君共欢颜。 第七百四十四章:围攻 一阵刺痛,由胳膊上传来。 胡颜瞬间睁开眼睛,看见一匹巨狼的脸就在眼前。那阴森森的眼眸,泛着幽蓝色的光。锋利的长牙,已经咬入她的手臂!若非她将手臂放在脸脖子上,这会儿被咬断的,一定是她的脖子。 胡颜有些发懵,想不明白,为何突然会被饿狼袭击?难道说,这是梦? 饿狼腥臭炙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脸上,令人作呕;锋利的牙齿撕咬着手臂的感觉,疼痛难忍。 这……不是梦。 胡颜没有多想,凭借本能,将真气化作银色利刃,直接刺入饿狼的脖子。 她飞身而起,发现地坑上竟围了三十多匹饿狼。很显然,刚死的这只,是探路者。 胡颜知道,狼都是谋而后动的群居动物,它们若是盯上她,就不会轻易放手。 她警惕地盯着狼群,偷偷缓解着僵硬的四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仍旧在艳山的地坑里。天上是一轮明月,地上是皑皑白雪。 她微微皱眉,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难道说,她回到县衙是假?与司韶等人相聚是假?再见白子戚是假? 不……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假?! 然,再见白子戚,又怎会是真? 那样清艳无双、狠绝天下、城府极深、明明没有心却偏偏动了情的白子戚。 一想到白子戚,胡颜的心就会发出阵阵刺痛。然而,正是这种感觉让她知道,眼前不死梦。如果这不死梦,那么刚才那番相聚的甜美时光,难道是梦? 胡颜皱眉,感觉不可思议。 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让更清楚的疼痛感来确定眼前的真伪,却仍旧不肯相信那些相聚是假。 太扯淡了好不好?! 胡颜的血滴答落下,让狼群变得再次躁动起来。 胡颜立刻收敛心神,作出攻击的样子,突然跃起,将鲜血甩到狼王的额头上,紧接着翻身坐在狼王的后腰上,她以为,她能驾驭这匹狼,就如同她曾驭虎而行。实则,她忘记了,她已经不是大祭司,没有了那些鬼神莫测的术法。 狼王毫不客气,扭头便是一口,直接咬向胡颜的大腿。 胡颜这才算是彻底惊醒,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心头发狠,举起手中由真气所化的利器,刺入狼王后颈。它敢咬她,她便要它性命!狼皮不错,至少能做双鞋子暖暖脚。 胡颜想一次性解决了狼王,结果,另一匹母狼直接扑向她,她不得不从狼王的身上翻身跃下,以十分暴力的方式,直接划开那只母狼的腹部。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只母狼竟是只怀孕的母狼。 在狼族中,怀孕的母狼素来会得到特殊照顾,直到它们生下小狼。且,小狼是狼族未来的希望。狼族又是一个合作进攻的团体,格外重视狼族内部繁衍的数量。 胡颜此举,彻底惹了众怒。 狼王发出怒吼,那一声声承载了怒气的声音,就好似一颗颗尖牙,撕咬人的身体,扯下一口口血肉。众狼呲牙咧嘴,发出阵阵低吼,将胡颜围在其中,并同时扑向她,让她防不胜防。 胡颜与红莲尊主那个不死老妖都能一战,怎会惧怕群狼?只不过,这些狼不但数量多,且比许多高手更加危险。人和人之间虽然可以合作,但若想做到像狼一样合作得天衣无缝,却是做不到的。因为,人有很多私欲,不会像狼一样,只为目的,不计个人生死。 在某些方面,胡颜还是狠欣赏狼性的。 只不过,在生死面前,她可不会因为一句欣赏,就拱手让出自己的性命。 拼死一搏,在所难免。 胡颜的动作十分凶猛大气。她向前一跃,直接解决掉四只恶狼后,脚踏狼尸,跃到树上,垂眸看着众狼。都说狼有灵性,她倒要看看,它们能聪明到何种地步。 群狼围在胡颜的周围,发出愤怒的嘶吼。 狼王一声令下,竟有些狼离开狼群,叼来木头,搭建在树下。 一匹狼,跃上搭建的木头,袭向胡颜的脚。 胡颜没想到狼竟然如此聪慧,忙缩回脚,向另一棵树跃去。 狼群围着她,不肯罢休。 胡颜知道,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角逐,若她赢了,她得狼皮;若她输了,她为食物。 她体内的六颗内丹虽与她的内丹相融合,但只来得及吸收一颗的力量,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催发一下,尽快吸收第二颗。 她扯下裙摆,准备将受伤的大腿和小臂绑好,然后跃进狼群,与之血战到底。她的手刚碰上裙摆,却发现这条裙子是曲南一为她准备的那条,不是她穿出来的那条。呃……这么说,有些乱。她在县衙里醒来后,独自来到艳山送子戚一程,那时候穿得是一套什么衣裳,她没太注意。但是,回到县衙后,曲南一为她准备了一套湖蓝色的衣裙,与曲南一身上的衣料一摸一样。因为,她在县衙后院见到了封云起和白子戚,再次醒来后又趴在了艳山的大坑里,所以,她怀疑县衙后院发生的一切是梦。可现在看看身上穿着的这套湖蓝色的衣裙,又惊觉那不是梦。这……这是搞什么鬼?!胡颜彻底迷糊了。 胡颜的心绪烦乱,一只狼却悄然无声地爬上树,张开血盆大嘴,咬向她的小腿! 草咧! 狼会爬树?!这是什么技能?! 胡颜感觉到危险,想都不想,直接一脚踹在狼的鼻子上,然后跃下树,痛快地解决掉另外两只后,撒腿狂奔。所谓催生内力,是要将自己逼到极致,才会发生的一种状况。眼下这种遭遇,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一场噩梦,但对胡颜而言,绝对是一场难得的机会。 群狼呼啸,追赶着猎物。 胡颜时战时躲,竟被她斩杀了二十余只恶狼。 于此同时,她身上的衣裙被撕扯落地,但她却仍旧迎着寒风跳跃、奔跑。她的真气已经用尽,手中的利刃再也幻化不出,但她却并不觉得寒冷,也没觉得危险。她告诉自己,这样不行。所谓潜能,不激发时就会懒惰沉睡。她必须让自己紧张起来。 第七百四十五章:猖狂的结果 胡颜玩命奔跑,几次被狼群追上,都能化险为夷。 胡颜在心里发出感慨,内心太过强大,果然不容易害怕。这种要命的时候,她竟然出奇的镇定,真是要命了!这话有些矛盾,却是她的真实写照。 当胡颜被逼上断崖,她才知道,这些狼的围攻绝对是有目的性的,而她也终于可以紧张那么一点点了。嗯,不错。 胡颜探头向后看看,清雪从断壁边坠落,就好似融入了黑暗。这处断崖竟深不见底。 嗯,有点儿意思了。 胡颜转回头,用力呼吸两口,咧嘴一笑,道:“行啊,将我逼上此处,是要让我坠崖后修得绝世武功,再来寻尔等复仇吗?” 群狼哪里懂得胡颜的语言,却知道眼前这位强大的女子在笑。 狼王心生疑惑,却誓要杀死胡颜,否则狼威何在? 他发出低吼声,然后突然跃起,扑向胡颜。 胡颜摆开架势,等待第二颗内丹的苏醒。 结果,狼王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另外两匹狼以雷霆之势扑向胡颜。它们就像开工箭,不留回头路。 胡颜被这一扑,只能左右躲闪。 两只狼坠下断崖,胡颜却因躲闪得动作有些大,不得不在断崖边上来回摇晃,样子有点儿狼狈,位置十分危险。 她现在满心都剩下两个大字——操咧! 那么多的人想要杀她,结果都被她弄死,变成了肥料。就连红莲尊主那么强悍无敌的人,都被……被子戚给炸死了!她以为,这世间,除了那个假大祭司能对她构成那么点点儿的威胁之外,她可以说是无敌的。六颗高手的内丹啊!待她都吸收后,天地任她遨游!可偏偏……偏偏被这些狼盯上了。她以为自己的第二颗内丹会被激发,但是,很显然,她被逼入了绝境,第二颗内丹却仍旧附着在她的内丹上,呼呼睡大觉。这没用的玩应儿!这事儿还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儿说理去了?! 她可不信那些话本里的故事,什么坠崖后能得奇遇。她本身就是奇迹,只不过运气那种东西,似乎有些厌恶她罢了。身前是恶狼,身后是断崖,她倒是想选择狼,奈何这摇摆的双臂似乎不太配合她选择的方向啊。 以她现在的状况,向前一步,还能得瑟;向后一步,绝对活不了。 胡颜苦笑,深深地感觉到了命运的不怀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吧! 胡颜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而起,在另一头狼扑过来的瞬间,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了一下,然后一手拍在狼背上,借力站直,瞪向群狼,发出一声大吼:“啊!!!” 胡颜体内的第二颗内丹竟在这时爆开。 这一次,胡颜有了些经验,稍微能控制一些内力。她身上的亵裤亵衣被真气爆开,变得破破烂烂,却没有碎裂掉。 胡颜大喜过望,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都说,莫猖狂,猖狂挨雷劈。 胡颜没被雷劈,却是因为这一仰头,脚下后移打滑,身体突然失去重心,竟是一路尖叫着坠入断崖之下。 你所有的设想,都逃不过老天爷的幽默。 狼群探头向下看看,毅然决定不追了。虽然这口肉不能吃进嘴里,但是胡颜的死还是能安慰狼心的。世间似乎有种定律,红颜注定薄命,话本里的主角坠崖注定有奇遇,胡颜既是红颜,也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但她却用身残智坚打破了两种世间定律,不知可喜可贺否? 断崖下有树、有藤,胡颜下坠的身体被拦了好几下,完成了一系列十分高难度的前滚翻、侧转体、倒栽葱、大批跨等动作。她也尝试用手抓住树干,结果……树干碎裂开来,她只能继续下坠。最终,她落到了断崖之下,砸在了两匹狼的中间。 真的,就是中间。 她活着,且清醒。喜否? 双腿断了,肋骨折了,手臂骨不知碎裂成了多少段,外加全身上下鲜血淋淋,悲否? 胡颜试着动了动脖子,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暗道:尚好。 她头晕目眩,脑子嗡嗡作响,一动就恶心得想吐。但是,正如她心中所想,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求什么四肢健全、活蹦乱跳? 果然啊,禽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前一刻,她笑得猖狂,自认为世间无敌;这一刻,她哭不出眼泪,只能咽下所有的委屈。这是太她爹的令人无语了! 冰天雪地,挺冷。她往旁边一看,发现和她一样躺在这里的人,正经不少。哦,现在来看,此处还真是杀人越货、抛尸灭迹的好地方啊。眼下,她躺在这里,倒也不算孤独。只不过,他们只能称之为尸体,唯有她一人能称之为活人罢了。这种独特的地位,令人欣喜呀。 看着看着,胡颜觉得不妙了。 这里的尸体并不完整。有些,已经变成了一堆骸骨,且是那种被啃咬过的骸骨。看来,这里不但是杀人扔尸的好地方,还是野兽的厨房。 仿佛为了印证胡颜的想法是如此的准确,一只斑斓老虎,踩着人类骸骨,出现在胡颜面前。 许是吃多了人肉,它的个头格外大,看起来令人惧怕。它每走一步,都带起一股子腥臭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它身上的,还是脚下尸体的。它的视线从两匹狼的尸体上滑过,最后垂眸看着她,眸子里燃烧起了食欲和兴奋之色,仿佛在看待一块新鲜的食物。 是啊,在这冰天雪地中,能找到一口热乎的肉,比啃那些冷冰冰的尸体好多了。 胡颜盯着那只老虎,只希望它能看到自己一左一右的两匹狼,从而忽略掉自己这个骨瘦嶙峋的可怜女子。呜…… 如果老天能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站在断崖边上猖狂大笑。她发誓,她会躲进屋里,躺在床上,裹上被子,然后嘿嘿窃笑,尽量做到笑不露齿、点头为止。她就知道,她的笑太过美艳,又遭老天嫉恨了! 瞧这身迅速变老的肌肤,她就知道,日子不好过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胡颜出事了! 曲南一从塌上坐起身,抚着头,迷迷糊糊地问:“阿颜,谁来了?” 无人应。 曲南一下了塌,一脚踩到一个人,差点儿将自己绊倒。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低头一看,发现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是司韶。 司韶吃痛,幽幽转醒,从地上爬起身,迷迷糊糊地道:“喝得太多了,头好痛。” 曲南一看向趴在几上的花青染,忙走过去,推醒他,问:“阿颜呢?” 花青染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道:“不知。” 曲南一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一把拉开房门,喊道:“搜侯!” 无人应。 曲南一又喊道:“展壕!” 无人应。 县衙内,悄然无声,好像都睡着了。然,这是不可能的! 曲南一忙回过身,看向司韶和花青染。 司韶虽头痛欲裂,但却清醒了七分。他忙站起身,追问道:“怎么了?胡颜呢?” 曲南一急道:“不见了!” 司韶皱眉道:“怎么回事儿?为何我们都成睡不醒?之前发生了什么?” 花青染站起身,思忖道:“饭间,我们都喝了不少酒。饭后,一同回道屋里守岁。她……睡着了。我也有些犯困,不知何时睡着了。” 司韶道:“我也是。看见她睡着了,也随着睡死过去。能不能是她给我们下药,自己走了?” 曲南一道:“不能吧?”心里,着实没底。 司韶冷声道:“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白子戚死了,她心里难过得要死,可你看她,在面对我们时仍旧说说笑笑,显然不正常。封云起生死未卜,她却只口不提,没准儿是打算自己去找。” 曲南一点了点头,冷笑道:“不是没有道理。” 司韶道:“有种女人,你越是宠着她,她越是要一脚脚踩你心上!” 曲南一附和道:“对!这种女人不值得宠!” 司韶用眼尾扫了曲南一一眼,嗤道:“那你就别宠她。” 曲南一笑道:“她不踩我,我睡不着觉。” 司韶的唇角抽了抽,无语了。 花青染道:“燕凡尘呢?” 曲南一和司韶对视一眼,终于想起,这还丢了一个人。 屏风后,伸出一只手。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道:“我……在这。” 曲南一和司韶一同大步走到屏风旁。 曲南一伸手拉起燕凡尘,急切地问:“你可知道阿颜去哪儿了?” 燕凡尘捂着腹部,道:“我知。” 嗯?你知?! 曲南一等人皆表示不敢置信,却仍旧催促他讲讲。 燕凡尘道:“她去找封云起和白子戚了。” 司韶问:“上哪儿找?” 曲南一问:“怎么回事儿?” 燕凡尘道:“我见她睡了,自己也昏昏欲睡,却舍不得睡,便寻思到屏风后面洗洗脸。结果,睡意来袭,根本就挡不住。我倒在地上时,因为撞痛了伤口,所以清醒了三分。我听见了开门声,以及宝宝的惊呼声。她喊着封云起和白子戚的名字,然后……然后我就睡死过去了。” 曲南一眯起眼睛,冷冷地道:“应该是有人来了。带走了阿颜。” 司韶的眸光骤然一冷,道:“我与花道长,虽不是绝顶高手,但若有人来了,绝不会睡得人事不知。除非,那人给我们下了*。然,我百毒不侵。*对我无用。” 花青染思忖道:“许不是*。” 燕凡尘问:“那是什么?” 花青染道:“不知。” 燕凡尘横了花青染一眼。 花青染道:“不过,青染能算出,她的所在方位。” 燕凡尘眼睛一亮,道:“劳烦花道长了。” 花青染走出房间,对月掐算片刻,突然皱起了眉毛。 司韶追问道:“可算出方位?” 花青染道:“艳山方向。” 众人脸上的笑容尚未全部绽放,花青染又追加了两个字:“大凶。” 司韶的脸色一白,燕凡尘的身体微颤,曲南一的呼吸一窒,忙大步冲进搜侯的房间。 果然,搜侯和展壕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曲南一倒了两杯冷水,直接将人泼醒。 搜侯和展壕瞬间从床上坐起身,起初有些迷茫,待看见曲南一的脸色后,立刻明白,应该是发生意外了。 二人忙站起身,抱拳道:“公子。” 曲南一道:“叫醒前院衙役,随我上艳山!” 二人应道:“诺!” 一时间,县衙前后院里兵荒马乱。 不多时,一堆人马奔出县衙,直奔燕山。 火把通明,照亮了埋葬白子戚的大坑。大坑里一匹狼的尸体,以及滴落下的血痕。有艳红的颜色,有……淡淡的粉。 司韶突然变得怒不可遏。一甩长鞭,跃出大坑,顺着狼血滴落的方向,咆哮而去。羌魅族的十余人紧随其后。 因燕凡尘身体不好,却执意要寻胡颜,柳恒便用一个简易的背坐,背着他一路前行。那速度,竟也不慢。其余随从紧随其左右。 花青染与曲南一一起,沿途狂奔,寻着血迹而去。 一路上,皆是狼的尸体。 当司韶捡起胡颜的染血衣裙,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抖了。好不容易杀了红莲尊主,承诺彼此要结伴走下去,若她真出了意外,被这些狼夺去了生命,他……他该怎么办?他要如何才能为自己找个理由,活下去?! 七彩建起一半染血的裙子,犹豫着,交给了燕凡尘。 燕凡尘将其攥进手心,一张脸变得苍白。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历经了生与死,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不,她不会抛下自己的。 花青染捡起了胡颜的木梳,被曲南一把夺去。他攥得太用力,木梳齿扎入手心而不知。他面无表情,继续前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胡颜没那么若是死,而他也没那么容易放弃。 众人陆续前行,终是来到断崖边。 燕凡尘下了背座,步伐踉跄地来到断崖边,趴在清雪上,向下张望。他想看得仔细一些,再仔细一些,若不是柳恒等人拉着他,他的半个身子都要探到深渊里去。 司韶跪在断崖边上,垂眸望着那深渊。他倔强地抿着唇。那双红色的眼睛,将泪水凝结成了冰。 曲南一探头看着深渊,手中火把被风吹得咧咧作响。长发飘起,落在火上,发出毛发烧焦的味道,他却浑然不觉。 花青染垂眸掐算着,却突然捂住胸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展壕看见,忙关切道:“道长,您这是怎么了?可推算出什么?” 曲南一回头,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直起腰,道:“掐算不出。”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衣领,吼道:“怎么会掐算不出?!她已经不是你的谁,你连一个陌生人也算不明白吗?!” 花青染一把推开曲南一,痛苦地吼道:“我不知道!不知道!”用手指向胸口的位置,“这里……这里很痛!” 曲南一闭上眼,转开头,走到断崖边,大声喊道:“胡颜!” 燕凡尘和司韶随同曲南一一同喊道:“胡颜!” 所有人,一同喊道:“胡颜!胡颜!胡颜!” 一声声的胡颜,在艳山上荡漾开来。那般气势浩荡,那般悲痛欲绝,那般小心翼翼,充满了卑微的希望。 司韶瞪着凝结成霜的红色眼眸,咬牙道:“你最好能从地狱里爬回来,否则,我会鞭尸!” 燕凡尘含泪道:“我知你要得是什么,你若回来,我应你。应你,都应你……” 曲南一直接将火把向下一扔,道:“等我去寻你。”转身,便走。他要下到断崖下去,找到她。无论生死,她都要与他在一起。或许,是埋在一起。 司韶站起身,柳恒拉起燕凡尘。 花青染突然纵身一跃,跳向断崖。 这一跃,惊了曲南一,吓到了燕凡尘,幸好司韶的银鞭一直在手,下意识地一甩,卷住花青染的腰,将人又拉了回来。 司韶怒不可遏,气得心肝肺都疼。他忍不住吼道:“你疯了?!!!” 花青染淡淡道:“不用你管。”解开腰间的银鞭,再次向断崖走去。 花青染的一举一动,真是惹恼了众人。 曲南一一把扯住花青染的衣袖,喝道:“花老道,这不是你发疯的时候!” 花青染十分冷静地道:“我没发疯。”他回头看向曲南一,淡淡一笑,“我只是不相信,她从这里跳下去能摔死。若不试试,怎知结局?再者,我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不如一试。” 曲南一不由一怔。 燕凡尘走到花青染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别说傻话,别做傻事,为她好好儿活着。她说过,她要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一个人都不能少。你,不能死。” 花青染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流淌出一滴泪,就像一只迷糊的孩童,找不到回家的路。明明不爱了,却……放不下。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折磨着他。如今,胡颜生死未卜,他却算不出她到底怎样。难道,他的七情六欲斩得不够彻底?还是说,情之一字,最喜让人犯难? 第七百四十七章:仇云起 悬崖下,胡颜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的呼喊声。那些声音被风吹得零零散散,不太真切,却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胡颜的胸口,暖暖的、涩涩的。她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一张嘴,就有往外喷血的感觉。为啥?因为下坠的时候,她咬到了舌头。咬舌头死不了人,但是血流多了人就会与世长辞。胡颜试着动了动舌头,那真是……痛不欲生啊!胡颜不敢再动,生怕自己用劲儿过猛,将藕断丝连的舌尖部分弄掉,咽进喉咙里去。这大招,还是留着她饿急眼的时候用吧。 那只斑斓老虎听到了断崖上的动静,忙抬头向上看去。在它眼中,掉下来的人都是食物,且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食物。 突然,一只亮点由远及近,啪嚓一声砸在了老虎的脑袋上。 老虎的虎毛瞬间燃烧而起,它吓了一跳,忙向后逃去。火把掉落在清雪上,慢慢熄灭了。 胡颜眨了眨眼睛,笑了。 身陷绝境,还能笑的人,估计也就她一个了。 既然她那么独特,还是要继续笑下去才好。 断崖下虽冷,但却无风,她一边躺着一边凝聚着内力,慢慢调养温暖着自己的身体。胡颜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这么一个集天地灵气与冤魂枯骨的地方,当真是练就绝世武功的好地方。不成绝顶高手,就成嗜血狂魔。总之,都是挺牛逼的人物。 胡颜的胡思乱想,让她好像顿悟了什么。她翻来覆去地想了想,豁然明亮,她一直倚杖大祭司之能,所以从不曾好好儿练武。这百年来,她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怕自己四肢僵硬体态不美。若她足够刻苦,武功定能大成,就算她失了大祭司的能力,也不至于被折腾得如此凄惨。她若强悍无敌,封云起不会不知所踪,白子戚也不会死! 她一直活在自满中,从未想过要更进一步。呵……她有何资格自满?! 原来,话本里那些掉入悬崖后浴火重生的主角,不是因为奇迹重生,而是因为……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想得更通透。 人,只有想明白了,才知道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 虽然,红莲尊主已死,她没有了仇家,但保不准哪天那个假大祭司卷土重来。她若不能保护自己爱的男人,还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要求众人陪她携手同游? 就是这个道理! 胡颜相信,只要她坚持到天亮,他们就能想到办法下到断崖底下,救她。 坚持,就有希望。 胡颜燃起希望,一双眸子于黑夜里霍霍明亮。 实则,现实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击人的。 她因为失血过多,内力消耗过于严重,整个人又变成了老太婆。 干巴巴的皮肤贴在骨瘦如柴的身上,挺不舒服的。 胡颜都开始嫌弃自己,却有个东西对她仍旧有着浓厚的兴趣。 那只该死的老虎,竟去而复返,再次盯上了她。 胡颜很想告诉她,自己身上没有二两肉,但她自认为不懂老虎的语言,没法达到有效的沟通,于是干脆闭紧嘴巴。装死。 老虎围着胡颜转了两圈,那巨大的爪子偶尔会从胡颜的小腿上蹭过,令人格外惊恐。 胡颜吓得不轻,牙齿快速轻磕,暗道:大哥大哥,你要是想咬人,就从脖子下手,来个快准狠的。千万别从脚开始吃,这样实在是太残忍,是对食物的严重不尊重! 就在老虎决定不玩了,张开大嘴准备享用美食的时候,头上突然又传来声响。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伴随着刺眼的火花呼啸着落下。不不不,不是直接落下,而是落下一段距离后,停了片刻,然后又接着落下一段距离,然后再次停住。 待那东西离得近了,胡颜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 他披着斗篷,披散着长发,犹如一只大鹏鸟,借着九环火鹤刀插入断崖的力量,一次次减缓自己下坠的去势。 直到他落在不远处,胡颜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是封云起?! 胡颜太激动了,一张嘴,就要唤他的名字,但除了一阵剧痛外加一口收不住的血之外,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胡颜忙闭上嘴,静静地望着封云气,眼中闪烁着晶莹。他活着,真好。 猛虎再次被打断了好事,变得怒不可遏,咆哮着扑向封云起。 胡颜的惊呼压在了嗓子里。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十分干脆利索地一弯腰,从虎腹下划过。 一招,制敌。 老虎在他的肩膀后留下了抓痕,封云起却在老虎腹部留下一道伤口,致命。 老虎发出呜咽之声,轰然倒地。 封云起一步步走向胡颜,眸光沉沉,表情冷峻。 胡颜发现,再次相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完全不对。封云起看她的目光,冷得吓人。是了,他以为,她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她要得只是他的身体,去承载小哥哥的神识。他以为,她不要他,只是利用他、玩弄他。 封云起认为的没有错,不过,事到如今,胡颜却是不想承认了。尤其是在他与她共同经历了地洞之行后,她已经……已经无法下手,夺他身体,驱他神识。 胡颜知道,封云起一定是恨她了。但是,恨与爱总是相依相伴的,不然,他也不会跳下来救自己。 胡颜的视线,落在封云起的手上,见那攥着九环火鹤刀的虎口处鲜血淋淋。她心疼了。她望向封云起的眼睛,让他知道自己心疼。 不想,封云起竟是冷冷一笑,道:“别演戏了,胡颜。你的笑、你的眼泪,你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毒药,为了麻痹我,要我的命。”他在胡颜面前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摆动着,就像在验看一件货物,不屑地嗤笑道,“如此年老色衰的样子,你还想勾引谁?呵……” 胡颜望着封云起不语,眼中明明灭灭,好似有很多话要说。 封云起直接丢开胡颜,就像丢掉一件垃圾。他邪恶地一笑,说:“动不了了?说不了话了?没关系,你还有耳朵,可以听我说。你的下半辈子,就跟在我身边吧。我会让你亲眼见证,我活得多么肆意洒脱,而你……只能苟延残喘。”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 封云起站起身,嗤笑道:“从左拥右抱的美梦中醒来,其中滋味不好受吧?不过不要紧,你要学会习惯,因为……这才刚刚开始。” 封云起的眸光染了狠戾之色,一张脸因为恨意变得扭曲。 胡颜却是呼吸一窒,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封云起怎知她在左拥右抱的美梦中醒来?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难道,在县衙后院看见他时,不是梦? 他缓了缓情绪,道:“你不要让我太失望。区区几匹狼,竟能将你逼得跳下断崖。我希望你心中存了希望,这样,你才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在我的报复中好好儿活下去!” 胡颜若能动,一定会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是他用手段引自己出来,然后让众狼将自己环绕、撕咬?是他吗?是他吗?!他真的这么恨她吗?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就对她使出百般手段?是啊,他给她解释的机会,而她却被红莲尊主封住了口舌,不能言语。而今,她只要一个再次能言的机会。 胡颜不相信,封云起会对她那么狠毒,否则他也不会从断崖上跳下来,看她死了没。既然她现在口不能言,还是不要乱想的好。 封云起不再搭理胡颜,而是砍了两棵树,剥了狼皮和虎皮,做成一个简易的可拖拉的东西,然后扯着胡颜的肩膀,将她拖到兽皮上。 胡颜痛得直冒冷汗,但她望向封云起时,却是唇角一勾,笑了。实话,她在讨好他。 封云起的眸子突然变冷,喝道:“别再笑!但凡让我看见你笑,我就拔掉你的一颗牙齿!” 胡颜在封云起的脸上看到了认真二字。他没有开玩笑,她不能继续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不过,她不会永远低头做人。她既不习惯,也不会。 封云起见胡颜收了笑,才接着道:“你且记住,从这一刻开始,但凡你喜欢的都只能活在你的脑海里,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无论哭与笑,你都不配拥有!” 封云起取下披风,裹在胡颜身上,邪肆地一笑,道:“别冻死了。”站起身,拉着简易的虎皮车,一步步前行。 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掩埋了那些尸骨,掩盖住了胡颜的行踪。 胡颜睁开眼,看向天空。这一刻,她相信了。是封云起将她从睡梦中引出来,然后将她带到了艳山,任她被众狼啃咬,看着她落荒而逃、拼命厮杀,逼着她跳下断崖!他恨她不死,又跳下来看看,要继续折磨她。 呵…… 天亮后,曲南一等人终于从另一边下到断崖下。 面对那厚厚的雪,他们只觉得闹中嗡地一声。不敢细想,忙扒开雪,清扫出一具具的尸体。万幸,没有胡颜,只有三只被剥了皮的野兽,一只老虎和两匹狼。其中,老虎还少了一条后腿。 第七百四十八章:第三颗内丹 山洞中,生着一堆火。 封云起坐在火堆旁,烘烤着老虎腿。 老虎腿被烤得吱吱冒油,香气四溢,却驱赶不了心上的寒。 胡颜的身体终于缓和起来,却只是为了印证了封云起那四个字——苟延残喘。 封云起烤好了老虎腿后,望着胡颜,幽幽似狼。他一口口吃着肉,不管胡颜饿不饿。 实则,胡颜一丁点儿都不饿。若是有酒,她倒是想喝两口,就不知道自己的舌头能不能配合了。 她干脆不看封云起,开始闭目养神,调整内息。她需要时间,让身体恢复常态。她本身的体质就异于常人,若能喝到一些鲜血,恢复起来事半功倍。只是这事,她是不会和封云起说的。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等她恢复后,再和封云起计较!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她?!他如此对她,她也要寻他要个说法! 胡颜不想搭理封云气,封云起却琢磨起了胡颜。他扯下一块肉,走到胡颜面前,蹲下,问:“想吃吗?” 胡颜睁开眼睛,望向封云起,无悲无喜。 封云起邪肆地一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可以不吃不喝很久。大祭司的意志力,向来惊人。”言罢,一把抓住胡颜的胳膊,捏了捏。 胡颜痛得险些扯开嗓子尖叫,但是,她不能。她还得保护自己的舌头。 封云起就那么看着胡颜,用他那张大手,将她从上到下捏了个遍。 所谓五马分尸之痛,不过如此。 胡颜仰起脖子,身子剧烈地颤抖,豆大的汗水混合着血水滴答落下,湿了衣裤。 封云起回手,轻佻地道:“真是能忍啊。”转身回到火堆旁,继续吃着手中老虎肉。 胡颜大口喘息着,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不看封云起,只是闭上眼睛,不让汗水流淌进眼眶里,充当可怜的泪水。 封云起吃过老虎肉后,走出了山洞,不多时,提了一截树干回来,用九环火鹤刀将其劈成一个片片。他将那些木片缠在胡颜的四肢上,撕了斗篷边,固定着。 胡颜睁开眼,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道:“我不喜欢跛子跟在身边。你可以又老又丑,但不能成为跛子。” 胡颜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在心里骂了两个字——我草! 他明明在为她正骨,却说得这么难听,让她恨他不成,感激也完全做不到。若说她嘴贱心狠善于拉仇恨,那么封云起也绝对是此中翘楚。从今后,有他封云起打头阵,她胡颜甘愿退居第二位。 这该死的男人! 胡颜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心中那份执念,但封云起这个男人,绝对是个混蛋! 她与封云起之间,就好像两把锋利的刀,每次依偎,都要经历拼杀与碰撞,在激起火花的同时,都要划出一行血痕。不是她的,便是他的。若胡颜心里怄气,不够冷静,就要两败俱伤。若胡颜冷静,退了一步,封云起就会乘胜追击,将她逼到退无可退。这个操蛋的男人! 胡颜想起过往,直接冷了脸,不再搭理封云起。而封云起也没再和胡颜说一句话,更没喂过她一块肉、一口水。 胡颜饿得很了,就含一口雪。原本,她觉得封云起肯为她正骨,还是在乎她的。现在看来,他果然是不喜欢跛子。他要饿死她,他要让她知道,没有他封云起,她只能是个被饿死的可怜虫。 她的舌头已经开始复原,相信用不了几天,她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不知道,要和封云起说些什么。人是个复杂的鬼东西。有时候,她恨不得扯住封云起的衣襟,将他狠狠扔到地上,踩在脚下,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咆哮出很多很多的话。让他知道,她为他放弃了什么;更多的时候,她都想对他置之不理。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瞎折腾!待有一天他知道她的真实心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然后要来抱她大腿求原谅,她却不屑一顾。这么一想,胡颜就觉得倍爽! 实则,胡颜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她与封云起之间的感情纠葛。 只要她的舌头长好了,她自然会和他说清楚。误会那种东西,可以一时,却不能一世。 是她认定红莲尊主不会对封云起下毒手,所以才将他撇下不理。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但……作为情人而言,她确实太不厚道。当然,不厚道的绝对不只她一个。封云起这个小人,她早晚要收拾得他哭都找不到调儿! 自从第二颗内丹爆裂开来,她便开始不停地吸收着那浩瀚之力。外面雪花飘飘,她虽身着褴褛的亵裤亵衣,还裹着封云起的单薄斗篷,却并不觉得冷。她有种冲动,想要钻进雪地里,好好儿凉快一下。只是这话,不能和他说。 二人走走停停,胡颜始终都躺在虎皮上,被封云起拖着走。 有时候,遇见不容易走的地方,胡颜就想劝封云起放下自己。她虽曾位于高位,但命如同杂草,具有常人无法想象的韧性。说实话,她一直觉得,她一个人绝对会活得很好。 可惜,封云起忒执着,不管路途多么艰难,就拖着她,不放手。 漫天大雪时,二人来到一出温泉边。 封云起将她放到一边,然后毫不避讳地将自己脱光,一步步走进温泉中。 封云起洗得时分尽兴,一直紧锁的眉宇终是松开。他闭上眼睛,静静坐着,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半晌过后,他张开眼,穿上衣服,走到胡颜面前,垂眸一看,竟是一惊。 胡颜整个人好似冰雕,眼睛紧闭,鼻息全无,身体上下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 封云起的呼吸一窒、心中一乱,忙伸手去敲冰。 就在这时,那些冰突然碎裂开来。由内而外,变成无数块。 其中一小块冰,划过封云起的脸颊,切开他的皮肤,流淌下一行鲜血。 胡颜张开眼睛,眸光清澈得好似纯净的山水,极具灵气,又隐藏着雄厚的力量,令人不敢小觑。 封云起微微有些失神,却强迫自己转开目光,伸手摸上胡颜的脉搏。 胡颜的脉搏平稳,既不像重伤,也不像内力暴涨,可刚刚那种由内而外的爆裂,明明就源于雄厚的内力。封云起有些看不懂胡颜了。 胡颜勾起唇角,第三颗内丹,开始吸收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封云起的报复 艳山很大,由多个山峰组成,连绵起伏不断,颇为壮观。 封云起拉着胡颜所走的地方,显然不是回六合县的方向。 对于去那里,胡颜已经不关心了。她只是想不明白,封云起到底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胡颜虽无食果腹,身上又疼痛难忍,但精神头却不错。她在慢慢吸收体内的第二颗内丹,将它一点点揉进自己的内丹中,变成自己的力量。那种悄然滋长的强大,令她欣喜。 她在封云起眼中,应该是狼狈不堪的,殊不知,身处极寒与疼痛之中,加速了她吸收内丹的速度。人,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生物。能贪图享乐时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丁点儿苦,但在巨大的痛苦面前,却也能坦然处之、厚积薄发! 第八天,封云起终于将胡颜拉进了县城里,将她卷成一团,扛在肩上,走近了一家名曰祥云的客栈。胡颜身上的骨头碎裂多处,如今正在张合,被封云起这么一折腾,简直疼痛难忍。只不过,胡颜速来能忍,任凭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愣是没哼一声。因为她猜,就算她哭出声,封云起也不会停手。当然,若是她笑了,没准儿还得少一颗门牙。忍着,莫不如忍着。 掌柜见到封云起,竟立刻走出柜台,抱拳,唤了声:“主子”。 封云起点了点头,大步走向后院。 后院有道不起眼的偏门,打开后却别有洞天。 地方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精致舒适。 掌柜并没有打量胡颜,而是对封云起道:“属下接到主子的信号,立刻派人去接应主子。” 封云起走进屋里,道:“我被困于红莲教地下暗道。红莲教被炸之时,毁了石门,我才得以逃脱。红莲教众囚禁了不少人,他们都在趁乱逃散,我遇见云喜,将她带出。你派去接应的人,应会将她带回。” 掌柜唏嘘道:“实在太过凶险。想不到,盛极一时的红莲教竟会在朝夕间淹没。” 封云起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拜她所赐吗。” 掌柜这才打量起胡颜,只可惜,他只能看见一张虎皮包裹下的蓬乱银发。掌柜收回目光,看向封云起,道:“主子可要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妥当。” 封云起扛着胡颜推开另一间门,走进一间浴室,道:“寻个婆子,给她洗干净。” 掌柜应道:“诺!”转身去寻人。 这间浴室不大,却有一个池子,里面热气萦绕、水波潺潺,看样子一次性洗七八个人是足够了。 浴池的墙面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狮子头。热水,便从狮子的口中流向浴池。池子的两边,各点了四盏铜灯。虽不是如何奢华,但却古朴大气。 封云起随手将胡颜抛到浴池台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袍。 胡颜磕碰了后脑勺,被撞得七荤八素,几次张口想要骂人,都忍住了。因为,一动舌头就疼。她必须养好舌头,不能让自己一说话就乱乱的。与未来的希望相比,眼下这些痛,可以忍! 封云起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光,来到浴池边,胯过胡颜,走进了热水中。 胡颜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的脸上!那种男人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令胡颜险些抓狂! 草咧!搞什么鬼?!扯什么蛋?!你个王八羔子! 胡颜的脸黑了,有些后悔自己反应太慢,当时就应该直接张嘴,咬他一口!让他光屁股浪?! 胡颜眼睛一横,瞪向封云起的后背。这时,她发发现,他的后背上竟然有伤!那是老虎爪子留下的挠痕,虽深可见骨,但幸好已经开始结痂。 若是一般人,在无衣无药还拉扯着她的情况下,这伤口早就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子,所幸封云起的身体好得惊人。 封云起转过身,坐在了狮子头下,让那水流敲击自己未受伤的肩膀。水花飞溅出一道道的晶莹,落在他的身上,划过八块腹肌,流向人鱼线,融入热水中。 热水在节节攀高,一点点上升,直到淹没封云起的胸口两点才停下。 封云起始终没有睁开眼,就像睡着了一般,却性感得令人想要尖叫。 胡颜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敲门声响起,带来了女子特有的温婉:“奴来服侍主子。” 封云起闭上眼,淡淡应了声:“进。” 胡颜味到了一阵香粉味儿,她转头,看向来人。 一位婆子,五十岁上下左右,瞧着干干净净,手脚也挺麻利,一看就知道是个会做事的。 当然,婆子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婆子前面,还有两名俏丽女子。 左边这位,穿着红色肚兜,披着白色薄纱,两条大腿若隐若现,一张脸格外妩媚动人。最为打眼的,是她的胸部,简直就是呼之欲出。她每走一步,那胸都会颤上两颤,看起来,格外心惊肉跳。 右边这位,穿着绿色肚兜,披着同样的薄纱,一张脸娇俏可人,一双玉兔也是小巧得如同小荷才露尖尖角,充满了稚嫩的羞涩味道。 两位美人手中接捧着一个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衣服,一个托盘里放着洁净牙齿的洗盐和一块香胰子。 看得出,掌柜用心了。 两位美人望着封云起,从最初的惊艳变得痴迷。她们被掌柜养在后院,原本以为是掌柜喜欢她们,想让她们暖床,不想,竟是为了封云起准备的。她们自知卑贱,没有被卖到窑子里已经是万幸,对于自身的未来,早就不抱任何希望。然而,当她们看见如此霸气俊美的封云起时,一颗被迫掩埋在土里的心瞬间发芽生根,长出了最美好的渴望。 她们心里皆想着:若能被这样一位爷疼爱,就算不枉此生了。 两位美人的心情十分激动,顾不得羞涩,匆匆脱掉白纱,避开胡颜,从浴池两侧进入,来到封云起的身边。 妩媚女子比较大胆,先一步伸出手,抚上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一把捏住妩媚女子的手腕,睁开眼睛,看向她。 妩媚女子吃痛,哎呦叫了一声,身子却扑向封云起,将那双巨大的凶器贴在风云起的胸口,娇声道:“爷……” 封云起一把推开妩媚女子,与胡颜的视线相撞。 封云起勾起唇角,笑了。三分邪恶,七分残忍。他道:“过来服侍。”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那两名女子却知道,这话是对她们说的。 妩媚女子揉着被捏痛的手腕,重新笑着迎向封云起。 娇俏怯生生地跪到水中,用那双白嫩的小手揉搓着封云起的心口。 封云起望着胡颜,目光如同骄傲的王。这种看别人左右拥抱的滋味,胡颜应该好好儿的感受一番。 婆子走到胡颜身边,低声道:“老夫人,您……在这儿沐浴,还是换一间?” 胡颜用嘴形说出:“换。” 封云起直接扬声道:“我在这儿,她必然也要在这里。” 婆子知道谁才是主子,忙应了,伸手拉开胡颜身上的虎皮,取下披风,看见她身上的夹板和染血的衣裤,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老夫人,竟会被虐待至此。 婆子是个细心人,知道胡颜的骨头应该是受伤了,所以才不能动。于是,她下手时越发的轻柔。说实话,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位俊美的男子为何一定要与老夫人一同沐浴,这……这明显不对劲儿啊。但是,她是奴,她只有服从,不能质疑。 婆子将胡颜的衣裤脱掉后,问:“老夫人,可能下水?” 胡颜点头。 婆子下了水,将胡颜抱起,放在了热水里,石阶上。让胡颜的胸口以下都泡在热水里,屁股却不用坐在池底,免得伤到腿。 封云起的目光一直落在胡颜的身上,炙热的、痛恨的、狰狞的、掠夺的、嘲弄的……那么复杂,却又那么直接。 胡颜垂眸,不看封云起。她知道,封云起想让她难堪、想让她出丑、想让她追悔莫及、想让她痛不欲生。呵……他的想法确实很多,但是她不一定要配合他。 妖娆女子用凶器蹭着封云起结实的身体,娇声道:“主子,奴……奴被那老夫人看着,怪怪的……” 封云起看着胡颜,勾唇一笑,提起妖娆女子的下颚,道:“能被她看着,是你的荣幸。你可知,那女人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人物。” 妖娆女子暧昧道:“奴见识少,不知道她是谁。奴心里仰慕主子,只想服侍主子……”说着,手脚都开始不老实起来。整个人像只八抓鱼,在封云起的身上煽风点火。 娇俏女子更是解开了肚兜,依偎向封云起。 胡颜感觉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婆子的手法轻柔,动作很快,将胡颜整个人都清洗干净了。 胡颜暗道:让你门慢慢泡老奶奶洗剩下的水吧。 婆子对封云起道:“主子,已经给老夫人洗干净了。” 封云起有些烦躁,吼道:“出去!” 婆子得令,抱起胡颜,走出浴池,将她放在塌上,然后拿起一块布,裹住她的身体,将其抱起,向外走去。婆子说:“老夫人,掌柜已经派人去买衣物,奴先送您去床上休息一会如何?” 胡颜点头,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封云起,却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 但见那不声不响的俏丽女子,竟然羞羞答答地说了声:“奴来服侍主子……”便缓缓沉入热水中,直到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水波荡漾,雾气氤氲,封云起的神色微变,身体好似一僵。 在门挡住胡颜视线的那个瞬间,胡颜看见封云起一把扯过了妖媚女子,将她抱进了怀里。 妖媚女子的一声低吟被门夹断。 世界清净了。 第七百五十章:绝非欢愉 婆子把胡颜抱进了与主卧相连的次卧,轻轻将其放在了床上。这里,通常住得是通房丫头,方便主人随时使唤。 婆子是个通透人,看得出封云起对胡颜强烈的独占欲,就算沐浴都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所以,才会将人放在这里。 婆子擦干净胡颜头发上的水,然后取下裹在她身上的白布,搀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道:“奴去换一下衣服。”她的任务只是给胡颜洗漱干净,到此为止,她的任务完成了。婆子退出房间后,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主子和老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当然,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范围。她要恪守一个做奴才的本分,才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胡颜一人,原本应该很安静,但她却觉得耳边都是嘈杂的声音,诱人的、痛苦的,喘息着、尖叫着……实则,她什么都听不到。那门后,静悄悄的,竟好似无人之地。 封云起在折磨她、报复她。 如果说,他诱她出县衙,将她丢到狼群中是一种报复,那么眼下这种算什么?这才是血海深仇的报复吧? 胡颜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她与燕凡尘恩爱缠绵时,也没想过他封云起身在何处,是否会恨她恨得要死。看,封云起终是用事实证明,左拥右抱的人,就是个渣!她恨他,他也恨他,多好! 胡颜的脑中嗡嗡作响。她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又好似听到了各种声音。她无法大声嘶吼,也不能逃跑,更不能踹死那三只狗男女,只能……练功。 摒弃一切杂念,练她自己的功。她一定要尽快恢复,不能继续坐以待毙。这种被虐心的滋味,她一定不会再尝。只此一次,就够了! 胡颜咬破嘴唇,吞下苦果。 入定后,所有烦恼都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胡颜觉得身上一凉,忙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封云起站在窗边,垂眸看着她。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胡颜觉得好笑,是他与别人鬼混,怎么反倒对自己发火?他有什么资格?他凭得是什么? 胡颜脸上的嘲讽之意,彻底激怒了封云起。 他知道,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他与那两名女子欢好,她也完全不在乎!她从来就不在乎他这个人!她要得,只是他的身体。他所有的想法都不重要。因为,迟早有一天,她会像赶蚊子一样,赶走他的神识,然后用他的身体,迎回那该死的傅千帆! 封云起的心魔将他吞噬,无尽的恨意拔地而起。 他直接扯开自己的衣袍,不由分说压向胡颜。 胡颜被封云起的气势吓到了,忙用力挣扎,不想让封云起碰她。 封云起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身体吗?装什么贞洁烈女?!”封云起一伸手,隔空抓过一只铜镜,立在床边,恶意地道,“看看你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看看我是怎么干到你哭!” 这场欢愉,注定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折辱。 惊涛拍岸,每一下,都打在胡颜的脸上。 他怎么能,用刚碰了那两个贱货的身体来碰她?!全身上下断骨之痛,她忍得;如此侮辱,她忍不得! 就算她老得不成样子,就算她臭不可闻,就算她只剩下一身白骨,她也是胡颜,那个骄傲无比的胡颜! 无法反抗,无力反抗,无能反抗。心,却渐行渐远,直到站在彼岸,回不了头。如果所有的伤害,在解释后,都能让伤疤不见、伤痛不在,那该多好。可惜,不能。 这注定是封云起一个人的战场,打得血肉横飞、荒尸遍野…… 因为,胡颜退出了。 一夜疯狂过后,封云起消失不见。 胡颜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苍老的容颜,有些佩服封云起的勇气。然,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是喜欢封云起,不假。但是,她不能折辱自己的一身傲骨!她与封云起之间,已经扯不清孰对孰错。她接近封云气目的不纯,被他接连打成重伤;他割肉放血给她喝,她以身相许,情定一生;因红莲尊主干涉,他误以为她只是利用他,要夺他身体。他恨她,引来狼咬她,情有可原。她非圣母,却也能原谅他。只待能说话了,与他讲清楚。然,他却不能折辱她的骄傲!他明知道她的自负,她明知道她的不屑,他明知道她那不与人共的性子,却非要折辱她,让她像个卑贱的老妓一般,任他揉搓玩弄!诛心者,必弃之!这世间,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可以虐她的心! 她就是嘴贱心狠唯我独尊的大祭司,致死,也不可能弯下腰。所有需要她弯腰的人,都活不了。封云起,如果你还想保命,就请离她远点儿。 胡颜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只是那眼中,隐隐泛着泪花。所谓割舍,便是割肉之痛,才能舍去身上毒瘤。 胡颜以为,这是极限了。然,封云起却并未停止折腾她。 白天,他让那婆子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夜晚,他便住在她的床上,一遍遍地要着她,却从不给她血,也不让她恢复青春美貌。而他,唯一喂给她的东西,却令她羞恼气愤,恨不得一口将其咬掉才好! 封云起这个变态! 有时候,胡颜甚至会想,干脆一直老下去算了,最后直接死在床上,恶心死他算了! 胡颜的复原能力是惊人的,她的手脚都能轻微地挪动了,却一直装作断胳膊断腿的样子,洗漱和出恭都靠婆子伺候。 婆子名叫玉岚,话不多,做事心细,挺不错的一个人。 许是封云起吩咐过,暂时没有人来寻她麻烦,当然,保不准会有找虐的上门。 毕竟,每天换下的被褥,给人留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话柄。祥云客栈里的人都在腹诽东家专宠一个糟老太婆。 胡颜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只是希望身体快些恢复,好痛扁封云起一顿,然后回去寻自己的男人……们,远走高飞。 胡颜正这么想着,竟有人登门拜访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暗战开始 妖媚女子和娇俏女子趁着婆子出去拎吃食的空档,偷偷摸进了胡颜的房间,打量着胡颜。 胡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对她们置若罔闻。 二人胆子渐大,靠近床边。 妖媚女子试探道:“太夫人,你睡了吗?” 娇俏女子对妖媚女子道:“姐姐,算了,我们走吧……主子喜欢这样的人,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 妖媚女子皱眉道:“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老女人呢?你瞧她,那肌肤,褶皱成了什么样子?哎呀,一想到自己老了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想一头碰死!” 娇俏女子拉着妩媚女子,道:“姐姐,快别说了,走吧。主子连沐浴都要带着她,可见她在主子心中有多重要。我听掌柜说,待主子大婚后,会让我们过去服侍。还是……还是不要得罪老夫人的好。” 妖媚女子嘀咕道:“我们可真是苦命,本以为跟着主子,只要温存小意即可,不想,还得和这样一个人争宠。” 胡颜觉得呱噪,睁开眼,转头,看向二人。 二人立刻闭嘴,向后退了一步,做出恭敬状。 这都差指着她的头骂她是不要脸的老狐狸精了,这会儿装乖巧,有意思吗? 胡颜发现,她渴望的宅斗,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遇见了。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所谓斗,旗鼓相当才有意思。现在想起花如颜,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最起码,花如颜曾逼得她动了怒气。二人见胡颜半晌没有动静,回想当日共同沐浴的情景,越发肯定,胡颜是个哑巴。 娇俏女子露出震惊的表情,道:“老夫人是哑巴?” 胡颜不语。 妖媚女子扑哧一声笑道:“原来不止是又老又丑还是又聋又哑。主子这……哎……你说,主子面对这张脸,怎么就能……就能有兴致……那天一同沐浴,我都嫌恶心。” 娇俏女子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好恶心呢。” 胡颜淡淡道:“人老了,大小便失禁啊,我一个没忍住,还在浴池里排泄了一番……” 胡颜的舌头没有好,说话并不清楚,但是她刻意放慢速度,将每个字都说清楚。 二人的表情十分精彩,好似……好似吃了屎。实则,她们已经笃定自己喝尿吃屎了。花容失色,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的那两张脸。二人一捂嘴,扭头跑出去哇哇大吐。 婆子回来,看见二人,刚要问二人为何会在这里,却发现二人吐得昏天暗地,脸如金纸,只差一口气就能去见阎王了。 婆子忙寻了掌柜,带上两名店小二,将人架了出去。 夜里,封云起听了掌柜的禀告后,竟变得格外兴奋。 他捏着胡颜的双颊,吻她的唇,强迫她品尝他的口水。胡颜的闪躲,换来得只是更激烈的拥吻。 当唇舌交缠,封云起突然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胡颜的舌头似乎不太对劲。那上面,有着明显的一道咬痕。他细细探索着,发现那伤口很大,上下贯穿,唯有舌头两边的肉是链接在一起的。如今,那伤口已经在逐渐愈合。 从寻到她开始,她从不曾开口和他说话,他以为……在撕破脸后,她已经不屑和他说话。不曾想,她的舌头竟然也受了重伤,险些断成两截。 山洞里,他给她肉,她不吃,原来……是因为舌头之故。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突兀地问:“想喝血吗?” 胡颜的心突然颤了颤,却绷着脸,没有回话。 封云起一把捞起胡颜,捏着她的后脖子,迫使她支起身子,盯着她的眼睛,用更大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想喝血吗?!” 不待胡颜回答,他咬破舌尖,用力吻上她的唇,将献血淋淋的舌,探入她的口腔。那般强势,哪怕是给予,也不容拒绝。 胡颜是想拒绝的,从身体到心里,都想拒绝。但是,面对鲜血的味道,她实在是难以抗拒。无论是身心,她都在渴望着,渴望着鲜血滋养、渴望着恢复健康、渴望着青春貌美…… 如何拒绝? 不能。 胡颜贪婪地吸吮着封云气的鲜血,一口接着一口,放肆地吞咽着。 封云起变得格外激动,动作越发凶猛狂浪,仿佛要捏碎活吞了胡颜,用以补充自己失去的鲜血。 胡颜体内的第四颗内丹,在这个时候突然爆裂开来。 胡颜的身体荡出真气,却被她很好的控制。只是,有些特殊位置还是很难控制,就好似一个屁,发出砰地一声。 封云起在微愣过后,笑了。 胡颜将脸埋进了被子里,羞于见人了。 荒唐一夜,胡颜的肌肤变得光滑如玉,泛起珍珠般的光泽,令人爱不释手。至此,她终于恢复了青春美貌,不再是一位皱皱巴巴的老太太。 封云起从胡颜的房间走出去的时候,唇角微翘,脸上带笑。他眼瞧着她变老,然后用自己的鲜血滋养她,让她变成这番美貌的模样。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亢奋了。尤其是,她饮用他鲜血时的主动,好似久别重逢后的热情,令他欢喜。 婆子再见胡颜,心中别提多惊讶,却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封云起正在准备出行,需要采买一些东西带上。这些事本来他可以派人去做,但因为今天心情不错,他决定亲自去挑选几张好皮子。 封云喜被接了回来,下车时正好赶上封云起要外出。她惊喜道:“封哥哥!云喜来了!” 封云起站定,点了点头,道:“会休息吧。” 封云喜眨了眨眼睛,可爱地笑着问:“哥哥要去哪儿?云喜也想到处转转。”略显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有些女儿家的东西,不方便让别人带买。” 封云起没有搭理封云喜,直接走向街市。 封云喜咬了咬唇,紧随其后。 正月十五,各家店铺陆续开门营业,倒也热闹得很。 封云起买东西很快,也不给封云喜在那挑挑拣拣的时间。封云喜只能简单包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就要跟着封云起走。不想,封云起竟然停下脚,道:“再包一份。” 老板手脚麻利,又包了一份,递给了封云喜。 封云起先封云喜一步,伸手接过,拎在手中,付了银子,走出了店铺。 封云喜感觉不妙,忙追了上去,羞红着脸问:“封哥哥,你买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做什么呀?” 封云起冷冷道:“不要多问。明日送你回封家。” 封云喜脸色一白,可怜巴巴地道:“封哥哥,是云喜哪里做得不好吗?云喜可以改的。” 封云起干脆不再搭理封云喜,大步前行。 封云喜目露狐疑之色,追上封云起,道:“封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云喜……” 封云起突然站住脚,看向封云喜,沉声道:“无论你做得好不好,我都不会喜欢。云喜,你心术不正,却又心机不足,我不杀你,是因你曾在我昏迷时救我一命。你若有去处,我赠你纹银千两,够你小富即安。” 封云喜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捂着胸口道:“我……我怎心术不正?我只是……只是喜欢封哥哥,想和封哥哥在一起。” 封云起冷笑,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云喜,世间事不是这个道理。” 封云喜眼睛含泪,摇头急辩道:“不是的,云喜不是这个意思。封哥哥,你知道,云喜只想跟着你,不求名分,哪怕为奴为婢,也是甘愿的。云喜的一片痴心,哥哥怎能弃如敝履?!” 封云起冷声道:“我明日要离开这里,不会带你走。你有一天时间可想想,除了跟在我身边,还要什么。云喜,你不聪明,但也不笨,别让自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言罢,走入皮毛店,翻看起了毛皮。 封云喜站在街道上,看着封云起那俊美非凡的侧脸,突然明白自己错过了。当初,他要娶她,她却自以为手段了得,偷偷跑出封家,去六合县追山魈。山魈没追到,却招来了骚狐狸。呵……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现在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是喜欢封云起的,结果……却变得物是人非情不在。 封云起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但至少,他曾打算给她一个名分。封云喜无法接受,那么大的馅饼被她自己折腾成了一颗小芝麻。 不,这不是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应该是光芒万丈的、被万人敬仰的、与众不同的! 封云喜有了自己的想法,但却没有表态,因为,再好的未来,也不如封云起的眷顾。她默默注视着封云起的一举一动,眼中的痴迷令人心疼。只可惜,封云起,没心。至少他的心,不在封云喜的身上,压根就感受不到她的深情。 封云起选了两件大氅和几块厚实的皮子,让掌柜包好送到祥云客栈,便走出了毛皮铺。 掌柜目送封云起离开后,转头向里间望去。 帘子后,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正用一只手把玩着棋子,而他的另一只手,竟是一只钢钩! 那日混战,昂则被胡颜踹了一脚后,发现事态不对劲儿,便借机跑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红莲教被毁,红莲尊主被炸成了渣,他若留下,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来到松柏县,住在自己的店里,等待时机,誓要打听出丞相之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准备将其掠走,做一场交易。 只是他没想道,封云起和封云喜竟会主动上门买毛皮。 天大地大,缘分最大啊。 封云起买了两件大氅,一件黑色一件白色。白色的略微短小,定是为女子准备的。能让封云起如此上心的人,已经不用猜想,答案呼之欲出。 昂则呵呵一笑,决定夜探祥云客栈。 胡颜,胡颜…… 这个名字,令他热血沸腾! 昂者觉得,若不能掠走丞相之子,能带回个婆娘也是不错的。一想到自己能拥有胡颜,气得封云起七窍出血,他就觉得通体舒畅啊!再想到胡颜那份与众不同的风姿,以及那份唯我独尊的气场,昂哲就觉得心潮澎湃,某个地方迅速充血,恨不得将其压在身下狠狠疼爱才好。 他们草原男人,爱女人最简单最直接的表现,便是狠狠地要她! 那是繁衍,是灵与肉的结合,是男人能力的一种表现。 帘子后,昂哲低低地笑着,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他唤来掌柜耳语一番,眸光中闪烁着很辣和阴毒的光。 街道上,封云起有那么一刻的晃神。 集市里热闹无比,一盏盏花灯被挂了起来,只待夜晚来临,争奇斗艳。 封云起望着那些花灯微微失神,想起上次看花灯的时候,胡颜蹲在泥人摊,曾捏了一坨屎给他。他的唇角刚要上扬,却又立刻被抻直,眼神也随之变得冷酷起来。他大步走回客栈,不再回头。某些人经历了某些事,便再也回不到某个时候。他那颗百般宠溺、千般呵护、万般疼爱的心,只剩下报复和掠夺。哪怕……她不爱他,只想要他的盔壳,他也要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匍匐在床上,承载他的怒火,然后……为他生几个小娃娃。一想到小娃娃的样子,封云起那冷峻的脸又开始有缓和的趋势。 封云喜紧随其后,一路小跑,终是追上封云起,一同返回客栈。 夕阳西下时,皮毛铺送来货物,并声称捡到一位小姐的银两,要亲自归还。 客栈掌柜请出封云喜。 皮毛掌柜将一只荷包双手奉给了封云喜。 封云喜本想拒绝,但在看见那荷包上的一朵红莲时突然就愣了愣,然后僵着脸,收了荷包,道了声:“有劳。” 皮毛掌柜离开。 封云喜回到房间,用颤抖的手打开荷包,发现里面有快小巧的竹牌,约她一见。她本可以不去,毕竟就算有人跳出来指证她是红莲教的余孽,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是,若这个指证的人是昂哲,那就不一样了。昂哲没必要和她这名小女子过意不去。 封云起被抓之夜,她也被带到了红莲教。表现上,她被关进了牢房,实则,红莲尊主召见了她,非常不幸,昂哲也在场。红莲尊主和她要神识珠,她只能说,在给封云起煎药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那珠子滚进了火炉里。红莲尊主并没有责罚她,而是派人引她去休息。红莲教被毁时,她趁乱逃跑,与封云起相遇,被其留下了六合县。 她以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死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昂哲活着!去不去,已经由不得她。 封云喜借故出去,与昂哲见了一面。 第七百五十二章:心思各异 夜幕来临时,封云起走进胡颜的房间,沉着脸,坐在床上,看着她,不言不语。 胡颜知道封云起来了,却仍旧装睡,不看他。有什么好看的呢?看了又能改变什么?他想要自己的时候,自然会扑上来,不管她是不是痛得厉害,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就在昨天,她还在想,以她现在这幅鬼样子,连自己都不想看,偏偏封云起却喜欢得紧。若单单看他表现出的热情,旁人定会认为她是金屋藏娇的绝世美女。如果这种传言被广为流传,不知有多少好色男人会来争抢她,想要一睹绝代容颜。而今天,她再次变成这副令人惊艳的模样,还真是世事无常,给人无限遐想。 胡颜唇角勾起,笑了。 封云起一直注意着胡颜的每一个表情,见她有了笑模样,心里竟然一暖。然而,另一个声音立刻跳出来,撕心裂肺地吼着让他警醒,让他冷静,让他看清楚胡颜的真正嘴脸。封云起确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胡颜的唇角。他想知道,那笑是不是真实的?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眼花耳鸣,所以才会看不清胡颜的心,看不懂自己的情。 他只想要这样一个女人,一辈子宠着她、护着她、爱着她,为何如此艰难?他以为他赢过了曲南一等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却不想,自己一直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如此一个狠辣绝情的女人,他明明应该将其丢弃,为何还要将其藏在内院,不想任何人窥见? 为了不让她继续招蜂引蝶,他不敢给她血喝,不想让她恢复容貌,结果,还是忍不住想要讨她欢喜,让她舒展愁云;为了不让她有能力逃离自己,他不给她疗伤用药,不想让她展翅高飞,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正骨,怕她留下不良于行的病痛。偶尔,他也痛恨自己的心软。他想让她恨她,却又做不到再次打断她的骨!他不想让她恨他,却永远不可能放她独飞。 封云起平静冷峻的外表下,是极端复杂的心思。他就像一座火山,外表坚硬,内里跳跃。 胡颜在封云起的抚摸下,僵直了嘴角。 封云起好像被刺伤了手指,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收回目光。 两个强势的人相爱,就好比两把大刀的拼杀,在撞击出火花的同时,也必定是一场两败俱伤。 胡颜太过骄傲,封云起如此强势,没有人退让,便不会给对方一个低头解释的机会。待彼此受伤,不得步向后退一步,放自己一马,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时,又因一身的伤,不想解释。 令人窒息的沉默无声中,响起了敲门声。 封云喜站在门外,道:“封哥哥,我有话要与你说。” 封云起站起身,走出房门。 封云喜趁着封云起开门的功夫,往里面望去,结果……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任何人。她已经听说,封云起独宠一个老太婆,也已经知道那个老太婆是谁。一想到胡颜变得老态龙钟,她就忍不住心潮澎湃、满心欢喜。若不是经历得多了,知道何谓隐忍。她恨胡颜不假,但她自身的荣华更重要。 封云起关上房门,看向封云喜,冷声道:“我说过,这里不许你来。” 封云喜道:“我知道。但是你也说过,让我想通了来找你。峰哥哥,我想通了。” 封云起道:“说吧。” 封云喜眼眸盈盈,柔声道:“封哥哥陪我看场花灯吧,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种花灯,但都不会有封哥哥陪着云喜了。天长路远,云喜要一个人走下去。” 封云起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陪着封云喜走出客栈。他需要静一静。每一次看见胡颜,他都无法冷静。有时候,想过挽回,却不知那些话要从何说起。他怕自己的一腔热血,却只是徒增笑话。女人心,太深。 封云起沉默寡言,封云喜心怀忐忑。二人结伴,走向那热闹的集市,同看一场花灯。实则,满腹心事,过目则忘。 两个人,静静走着,俊男美女的画面格外令人侧目,竟比这花灯还好看几分。只不过,二人之间的气氛着实冷到冰点。 封云起走了一会,略显不耐烦,突然问道:“直说吧,你要什么。” 封云喜微愣,眼底慢慢弥漫上水雾,道:“云喜想要什么,哥哥会不知吗?云喜是蠢笨,但对哥哥的感情不假。” 封云起站住脚,直接道:“你若不能好好儿说话,就不要说了。”转身,竟要往回走。 封云喜一把攥住封云起的手,道:“我说!哥哥别生气,我说!” 封云起微微皱眉,收回手。从追逐胡颜开始,到与之在一起,其他女人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种模样,令人不喜。 封云喜咬了咬下唇,垂眸盯着脚尖,道:“我想……参选大祭司。”抬头,看向封云起,“哥哥可能帮我?”封云喜问得小心翼翼,实则却是自信满满。若这件事封云起帮不上忙,他也实在不值得她煞费苦心。 封云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封云喜。 封云喜有些慌乱,忙道:“云喜心中只有哥哥,哥哥却不要云喜,云喜只能去参选大祭司。此生一心侍神,了断凡尘种种。还请哥哥帮我。”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就在封云喜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却点头应了。他说:“如你所愿。” 封云喜嘘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不管如何,这是她选得路,她只能走下去。她再也不想变得可有可无,被人随意呼和,她想成为人上人。尽管红莲教是个歪门邪道,却也占尽风光,被众人膜拜。可想而知,若能成为被皇家认可的大祭司,其身份是何等的尊贵无比。封云喜禁不住开始幻想起自己被万人膜拜的模样。回神时,发现封云起已经开始往回走,忙快跑两步,拦住他,道:“哥哥应了云喜,要陪云喜看花灯,怎能食言而肥?” 封云起道:“已经看了。”看一眼是看,看一个时辰是看,他可从未承诺要陪她看上一个时辰。 封云喜哑然。 封云起继续前行。他的温柔也好,坏脾气也罢,除了胡颜,他对任何女人都懒得应对。封云喜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懒得计较罢了。能用银子打法掉的女人,永远不值得他烦恼。 第七百五十三章:逃离者 客栈来了一对儿夫妻,吃过饭后,直说肚子疼,让客栈陪五百两的银子。那胡搅蛮缠的劲儿,颇有几分看点。若店小二去拉男子,那妇人便扯着脖子喊杀人灭口啦!若有人去拉妇人,妇人会将衣裳拉开,露出胸口浑圆的*,大声喊着不要。 这才是实打实的不要停。 今天是十五,出来看花灯的人很多,客栈里围里围里不少人,指指点点,论断是非。 掌柜知道,这是被人盯上了,本应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其摆平,但那妇人着实不要脸,竟用*吸引了这么多的旁观者,如此动起手来,就算有礼也变成了无礼。 客栈里闹腾不休,客栈后院寂静无声。 守在小门的二人被昂哲带来的人打昏,瘫软在地。 昂哲长驱直入,来到胡颜的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他站在胡颜的床头,看着这位令人惊艳的女子,只觉得断手发痛、眼神发狠、心头却发热。从没有哪个女子,让他付出过如此大的代价,惦记得心都颤抖了。 胡颜感觉到气息不对,却并不在意。直到昂则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她才睁开眼睛,看向昂哲。四目相对,火光四起。昂哲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而胡颜则是带着挑衅和鄙夷。 昂哲收回手,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似乎想要扑过来,撕咬开胡颜的喉咙,大口饮用她的鲜血。昂哲道:“再次相见,不胜欣喜,美人如皎,和我走吧。”他晃了晃手上钢钩,毫不掩饰自己的暴力倾向。 胡颜应道:“好。” 昂哲微愣,打量起胡颜,总觉得她是属于那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类型。她如此痛快的应下,令他既费解,又防备,不由问道:“为何?” 胡颜淡淡道:“我说不,有用吗?你显然是有备而来,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道。我现在全身骨头断成渣,为了少受些苦,也会配合你。” 昂哲目露欣赏之色,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言罢,却是突然出手,捏上胡颜的手。 胡颜微微皱眉,却没有反应。 昂哲冷声问:“断了?断骨的滋味,可不是这么云淡风轻。” 胡颜嗤了一声,道:“我断得是手臂,你捏我手腕,想让我怎么配合你的脑残?” 昂哲的脸一黑,摸上胡颜的手臂,发现她的骨头确实断得严重。他在胡颜身上逐一摸过,确认她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胡颜痛得呲牙咧嘴,大汗淋淋,咬牙道:“你最好慢慢摸,封云起快回来了。” 昂哲重新审视胡颜,道:“你这是在提醒我快走?” 胡颜横了昂哲一眼,不语。那眼尾的风情,令人呼吸一窒。 昂哲意味不明地一笑,抱起胡颜,大步走出了房间。 封云起回到客栈,看见了闹事人,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冲向后院,恰好看见昂哲抱着胡颜站在房檐上,正准备往外跳。 封云起大吼:“站住!” 昂哲抱着胡颜,回身,看向封云起,笑道:“大将军这声吼可真是吓人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人偷了你的妻妾。”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封云起半眯着眼睛,欲上前一步。 昂哲抱着胡颜,立刻用钢钩钩住胡颜的脖子,威胁道:“再上前一步,就给她收尸吧!” 封云起仰望着昂哲,半分不输气场,沉声道:“昂哲,你也算是一代枭雄,怎总做出这种靠女人活命之举?未必太令人瞧不起!” 昂哲的脸色一变,挪开了钢钩,古怪一笑,道:“这一次,还是让你瞧个明白,是你被人弃了!免得你总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封云起看向胡颜,眸光沉沉,仿若深潭,不见底。 胡颜眸光清冷,不见任何情绪。 封云起心中一痛。他竟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之意。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昂哲带来的六人悄然出现,挡在了封云起的面前。 昂哲哈哈一笑,道:“封云起,你看明白了,这个女人,不要你了!她求我,带她走。啧啧……她宁愿跟在我的身边,也不待见你。”视线在封云起的胯-间一扫,“你不会是无能吧?” 封云起的眸光骤然一冷,却只是盯着胡颜看,眼都不眨一下。 胡颜干脆扭开头,道:“走。”别他爹的废话,快走! 一个字,仿佛一只利剑,直接刺入封云起的胸膛,鲜血淋淋。 昂哲知道封云起不好惹,狠戾地一笑,抱着胡颜跳下房檐,落在马背上,将胡颜往自己身前一放,抓起缰绳,大喝一声驾。 汗血宝马撒开四蹄,奔入夜色之中。 封云起不敢相信,胡颜竟这么走了?!从再次相遇,到今时今刻,她只在他面前说出一个字——走。她就那么想逃离他?!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两个人之间地点点滴滴? 马蹄声快速远去,就好似他的心被从胸膛里剥离。 封云起如同疯了般痛下杀手,拍飞挡在他面前的人,跃上房檐,大声喊道:“兽兽!你回来!”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得撕心裂肺。 胡颜闭上眼睛,只当听不见。回去干什么?互相伤害吗?没有意义了。 昂哲的人跃上房檐,袭向封云起。 封云起直接断其一条腿后,跃下房檐,竟撒腿追了上去。 胡颜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有些慌了。她睁开眼,趴在昂哲的胸口,向后看去。 四目相对,封云起的眸子突然一亮,他大声喊道:“兽兽,别走,我们重新开始!” 去你爹个重新开始!你折磨姑奶奶的时候,可没想着要重新开始!胡颜收回视线,对昂哲道:“你的马就像你,是个软腿的废物。” 昂哲的欲-火混着怒火熊熊燃烧,竟用那钢钩钩向马屁股。 汗血宝马吃痛,撒腿狂奔起来,简直就如同一场小型的风暴,瞬间蹿出去很远。 封云起仍在追,不停地追,却离胡颜越来越远。 胡颜的眼中泛起晶莹,她吸了吸鼻子,迎着风,不让泪水落下。 昂哲垂眸看着胡颜,神色有些复杂。这个女人,宁愿离开对她死心塌地的封云起,也要和自己走,到底为了什么?自己对她好吗?显然不好。他拔掉了她的两片指甲挑断了她的两只手筋。虽说那手筋没有真的断开,但是那痛,她却是实打实遭遇了一回。 胡颜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她的想法更是谜团中的谜团。昂哲猜来猜去,终于成功地将自己绕晕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与昂哲同行的女人 昂哲与胡颜,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若掐着过往说,二人绝对是仇敌,但最为诡异的是,二人真的在同行。 二人一路向北,离六合县越来越远。 马车中,昂哲支着一只长腿,邪倚在靠枕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胡颜,其目光极具侵略性。 胡颜也倚在靠枕上,不过却坐得笔直。她的面前放着一只小巧的几,几上有几本书。她的态度十分坦然,并没有因为和昂哲同行而焦躁不安。她静静看着话本解闷,不时还能轻笑两声。话本里不但讲述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附以十分动情的画卷,其画风之优美写实,令人耳目一新呐。 她也不动手,若要翻页,就用下巴去蹭纸。虽说纸张昂贵,但看起来就是比竹简舒服多了。 昂哲道:“你倒是停怡然自得。” 胡颜眼也不抬,对昂哲的话置若罔闻。 昂哲的眼中凝聚起阴狠之色,道:“说话!别让我热脸贴你冷屁股,这样,我会变得很狂躁。” 胡颜打个哈欠道:“别贴了,我嫌你脸脏。” 昂哲突然扫开几,扑到胡颜面前,请她按到车板上,盯着她的眼,威胁道:“你的命在我手上,最好学会哄我开心。” 胡颜正色道:“听封云起说,你算得上是枭雄,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也发现你确实两样厉害的手段。” 昂哲等着下文:“哦?” 胡颜道:“其一,你擅长利用女人威胁别人。其二,你也挺擅长威胁女人的。” 昂哲的脸黑了。他低声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已经到了我手中,竟还敢和我叫嚣!你是真不怕我的手段吗?”言罢,用钢钩钩起胡颜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脖子。 胡颜含糊地道:“我错了。” 昂哲微微松开些利刀。 胡颜道:“你还有第三能耐,虐待女人。” 昂哲突然低头,去咬胡颜的嘴。 胡颜直接转头躲开,下颚上被钢钩划出一道血痕,淡粉色的血滴答落下。 昂哲的眸子缩了缩,收回钢钩,一把扯住胡颜的长发,迫使她抬起下巴。他低下头,深处舌头,舔掉胡颜下颚上的血。 他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整个人兴奋得鼓起了胸膛,沙哑道:“”你既然跟着我,就是我的女人,你首先要学习的便是如何取悦我。” 胡颜呵呵一笑,傲然道:“素来都是男人学习如何取悦我。你若有心,不防和别人讨教一下,如何哄我欢喜,垂怜你一二。” 昂哲的眸子划过暗光,竟兴奋得难以自持。他说:“胡颜,你很诱人。就像草原上的野马,只有最强的男人才能骑上你,让你变得乖巧。总有一天,我会骑到你哭!”凑到胡颜耳边,用力嗅了嗅,沙哑道,“我很奇怪,你是如何变来变去。是不是只要在男人身下承欢,就会变得青春貌美?你离开封云起,是因为他不行了吧?”言罢,竟然在胡颜的脖子上用力一舔。 胡颜扬着下颚,修长的脖子白皙而脆弱,无一不是极致的诱惑。她用力挣开昂哲的束缚,眼神火辣地盯着昂哲,诱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靠承欢来吸收男人的精血。封云起被我诱到床上,尚未帮我恢复成十七八的样子,便不行了。”靠近昂哲,神色放荡地诱惑道,“不如,你来?” 昂哲真想扑倒这个妖精,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但是,胡颜的诡异他看在眼中,有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若*好过后,他也不举了,此事……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胡颜往后一倚,挑眉嘲讽道:“是男人吗?来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威猛。” 昂哲被激,热血上头,将一把扯过胡颜,将她压倒。 胡颜非但不躲,反而十分住动地抬头迎了上去。 昂哲本想试探一下胡颜,不想胡颜竟然真地在诱惑他。昂哲,退了。 若他不举,他将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就连王位,也将于他无缘。 胡颜骂道:“孬种!” 昂哲的脸一黑,一把拍碎了几,泄恨。 胡颜扬起下巴,如同女王般命令道:“我渴了,给我寻些果子吃。” 昂哲不悦道:“大冬天地,我上那里给你寻果子吃?!” 胡颜鄙视道:“你没能耐,就别说让我当你的女人!我要吃果子,就必须吃果子!” 昂哲怒道:“你闭嘴!” 胡颜冷哼一声,扭着身体,挪到了靠枕上,闭目养神。她现在已经能动,只不过还要装着手脚不能动罢了。她现在格外爱惜自己,且再给她几天时间,让她将身体彻底养好,然后叫这个昂哲知道知道,何谓女人记仇! 她之所以选择和昂哲同行,一是为了逃开封云起,不想留下来让封云起继续对她出手。呵……封云起在床上变着花的折腾她,不就是不想让她的骨头长合吗。如今,她身体渐好,他定然想出其它法子折磨她、留下她。其二,昂哲挑她手筋,拔她指甲,此仇必须报!她现在是虚弱,但是论起杀人,她还是有七分自信的。腹中六颗高手内丹,她已经准备吸收第四颗了。说实话,她就算手不能动、脚不能踢,一脑门磕出去,也能碎了昂哲的脑骨!若非如此,她怎敢让昂哲带走自己?昂哲也不想想,她既然敢和他走,难道只凭借一颗不冷静的心?轻敌者,注定要死在敌人的手上。这是惯例,昂哲逃不脱的。 与其和封云起两两伤害,莫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她不想杀了封云起,只想断了这场是是非非。昂哲被胡颜忽悠,一时半会不敢动她。 这么一个女人,他心心念念着要尝尝她的味道,却承担不起后果。 昂哲盯着胡颜就像一匹饿狼盯着肉,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都泛着幽幽蓝光,无比解饿。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一看便知,是男人想要弄女人。 胡颜该吃吃、该睡睡,偶尔透过马车窗口望向外面,会愣神很久。一双眸子明明灭灭,映着满世清寂,想着那个总只喜欢穿玄色、白色、淡粉色衣袍的男子。 玄色,就像他内心的深渊,无悲无喜,不知痛;白色,就像他的世界,四季皆是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冷冻了岁月的痕迹,也冻僵了心肠;淡粉色,就像他的情、她的血,让黑与白有了一点点儿的色彩,让一切变得不一样。这种变化,充满了血腥,经历了残忍,最终才能绽放出一朵饱含心血的小花,淡淡的粉。 第七百五十五章:阴奉阳违之强取豪夺 胡颜开始进入不吃不喝不睡的入定状态,只不过,她从不会摆出入定的架势,而是随便一躺,便能入定。她的心在经过凡尘种种之后,又进阶到一个新的高度。 昂哲不知胡颜深浅,却知她已经不吃不喝很久,但是气色却一直不错。 昂哲道:“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只管吃吃喝喝。大不了,买个丫头伺候你出恭。” 胡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马车里,只能听见车轱辘的滚动声,离六合县越来越远。 突然一夜春风过,天地间都暖了起来。 干枯了一冬的草下,冒出嫩绿色的芽,虽不明显,但却悄然改变着天地间的颜色。 胡颜虽不慰冷,却终日窝在皮裘下,看似昏昏欲睡,实则在催动着第五颗内丹。若是常人,得一颗高手内丹都是福祸未知之事,而胡颜却一口气吃了六颗。为何说福祸未知?只因那内丹凝聚了高手多年修行的全部内力,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厚重与浩瀚?若非胡颜体质特殊,且经常被虐得体无完肤,自我恢复能力强悍到令人咂舌,早就爆体而亡。六颗内丹,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吸收了四颗,且精神抖擞地活着,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更加不敢置信。 她现在不但青春貌美,且容光焕发。皮肤不但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且有雾气萦绕其上,好似仙子踏浪而来,一身仙气萦绕,汇集天地灵气,令人不敢直视。 昂哲最近火大,男人的冲动在蠢蠢欲动。美人越发令人惊艳,且就在眼前横陈,他却不能得偿所愿,实在是种煎熬。 他想下马车透透气,于是一掀帘子,跳下马车,走在街道上,抬眼寻着妓院。 一位女子,地垂着头,从胡同里快步走出。她不时回头张望,好似在担心有人追她。 昂哲注意到了女子,女子却没注意到昂哲,于是一头撞进了昂哲怀里。对于美人投怀送抱,昂哲素来不拒绝。 女子撞痛了额头,惊呼一声,捂着额头看向昂哲,这才发现被自己撞得人竟英俊不凡。女子双颊一红,快速地福了福身子,绕过昂哲,背着小包裹继续快步而行。 没走几步,却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五名恶奴堵住女子去路,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到:“巧梅姑娘,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女子一转身,就要往回跑。 五个人哗啦一下散开,围住她。 巧梅脸色一白,磕巴道:“我……我去看看叔父。” 陈师爷嗤笑一声,道:“人人都上赶子走门路,想求我们何大人将他们的姑娘送去参选大祭司,我们大人相中你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啧啧……你连包裹都背上了,是要丢弃家中相依为命的老母?哎……巧梅呀,你好狠的心呐!”言罢,一把抢下巧梅的包裹,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巧梅惊呼一声,直接扑向自己的包裹,喊道:“还给我!” 陈师爷借机在巧梅的胸口一推,喝道:“抓起来!” 巧梅长得十分清秀,但那双奶-子却大的好似两只瓜。若不是何县令相中了她,陈师爷不敢太过分,她早就成为陈师爷床上的玩物喽。就这,陈师爷还惦记着,等何县令玩腻歪了,他一定要把巧梅弄回家,玩几天。 巧梅也是个泼辣的,在撕扯中虽然受辱,仍旧哭着喊道:“你们滚开!滚开!我不要参选大祭司!我不要当狗官的玩物!你们再敢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陈师爷冷笑一声,道:“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向上一抱拳,“选大祭司是飞鸿殿的意思,那可是被天家允许的,你若不同意,就是造反!要诛九族!”淫笑着靠近巧梅,捏起她的下巴,色-情地摩擦着,“想想你娘吧。何大人是个知冷知热的,待摸摸你的身子,就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去参选大祭司了。” 巧梅一张脸犹如死灰。在巧梅娘的劝说下,她跑了,却没跑掉。如今被抓,若她执意挣扎,真惹恼了何限量,被灭九族怎么办?虽然,她不知道九族都代表了什么。 陈师爷见巧梅顺从了,不屑地一笑,对家丁一招手,道:“带走!”为什么带家丁出来,而不是衙役?因为这事儿,毕竟上不了台面,让衙役做这事儿,属实太过扎眼。旁人见此,多半以为是纳妾之事,不会惹众怒。 巧梅地垂着头,被推嚷着前行。眼泪成串掉落,却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 因昂哲要溜达溜达,所以马车走得很慢,落后昂哲五六步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胡颜听见外面的对话,缓缓睁开了眼睛,支起身子,十分不雅地将头探出窗口,对巧梅喊道:“巧梅,过来!” 巧梅一愣,没想到有人会喊自己。这条街是穷人住的地方,就算有人看见她被掠走,也因惧怕何县令不敢替她出头。乍一听有人喊她名字,她还真的蒙了一下。举目去看,竟然看见一位美到令人窒息的女子将整颗头探出了窗口,看向自己。 动作滑稽,长相绝美,头上虽无一物,却气势慑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百姓。 巧梅有些不敢相信,用手指了指自己,问:“小姐叫我?” 胡颜点头。 巧梅看向陈师爷,又看了看胡颜,咬了咬唇,突然撒腿跑向胡颜。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仅凭胡颜的一声呼唤,就相信她能救自己。但是,这是她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胡颜眯眼笑了笑。 陈师爷在看见胡颜的一瞬间,才明白何为国色天香。半晌,他回过神,竟是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对一名奴从耳朵两句,便带着人撒腿追了上去。 陈师爷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知道贵人的做派是什么样子。胡颜的马车普通,赶车的车夫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只有胡颜一人。胡颜虽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那容貌却绝不是这小县里的庸脂俗粉能比的。陈师爷猜,胡颜应该是落难的大户人家小姐,所以才敢自以为是地管这马子事儿。他若是能拿下胡颜,送给何县令,岂不是大功一件?一想到日后的飞黄腾达,陈师爷就兴奋得直哆嗦。 第七百五十六章:惹恼胡颜 巧梅跑到马车前,一双奶-子起起伏伏上下弹动,胡颜的视线就随着她上下摆动。巧梅意识到胡颜在看什么后,突然就有些怕了。她觉得,一个女人是不应该这么盯着另一个女人看的。好怪异。然,与胡颜的怪异相比,身后的追兵更令她恐慌。 巧梅来到胡颜的面前,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道:“小姐救我!” 胡颜直接给出两个字,道:“上车。”简单明了,没有一句废话。 巧梅仰望着胡颜,发现她探出的这颗头金光灿灿、光芒万丈!巧梅并不起身,而是露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家中……还有老母。巧梅怕自己一走,老母无人照应。若非……若非逼不得已,巧梅不会扔下老母,独自逃走。” 这时,陈师爷等人围了上来,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陈师爷不敢太过冒失,而是抱了抱拳,道:“这位小姐,想必刚才地话,你也听到了。参选大祭司那是天家的意思,谁要是敢拦着,那就是造反!”说到最后,声音拔高了许多。他想让胡颜知道厉害,漏出怯意。只要胡颜的脸上划过一丝惧怕之意,他就上前拿人。 胡颜懒得搭理陈师爷,转眼看向五步开外的昂哲,道:“你过来,和他们讲讲道理。讲不明白道理,就以武服人。” 胡颜这话说得有趣,昂哲的唇角勾了勾,转而却是狠戾一笑,道:“这是求我?” 胡颜道:“你若怕他们,就当我没说。毕竟,不是什么男人都是有勇有谋,能让女人安心。哦,忘了,你比较喜欢靠女人威胁别人。”这话说得极其缺德,当真是将昂哲讽刺到了骨头里。 昂哲的眼睛眯了眯,终是走向陈师爷等人。 昂哲这个人凶残狠辣,但毕竟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人物,启是这些人能比的?他这一走动,明明没走几步,却好似步步踩在了人的喉咙上,让人无法呼吸。 陈师爷等人下意识地聚到一起,向后退了一步。 昂哲垂眸扫了陈师爷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欲上马车,压根就没拿陈师爷当回事儿。 巧梅忍着泪,跪在地上不起来,一张小脸惨白。 胡颜知道,昂哲这是不想管这事儿,但是,她已经插手,就不能坐视不理。再者,那狗屁县令打着飞鸿殿的名头强抢民女,实在太打脸。 胡颜缩回头,看向挑开帘子的昂哲,道:“这就怂了?”眸光中,是*裸的嘲讽和鄙视。 昂哲心中的火蹭地燃烧而起。他明知道胡颜用的是激将法,却仍旧受不得她那嘲讽的眼神。他放下帘子,直接返回到陈师爷面前,突然伸出钢钩,挑起陈师爷的下颚。 陈师爷本来打算去拉巧梅,被这么一吓,险些尿了裤子。 昂哲松开钢钩,喝道:“滚!” 胡颜在车厢里道:“巧梅,过来。” 巧梅被昂哲的样子吓到,手脚发软地爬上车。 胡颜对车夫道:“往前走。” 车夫犹豫道:“夫人,公子还没……” 车夫的称呼让胡颜的脸一黑。车夫叫她夫人,叫昂哲公子,显然把她当成了昂哲的娘子。这车夫是临时佣来的,眼神绝对有问题。 胡颜沉声道:“他自会跟上来,你只管先行。我怕见血,快点儿走。” 车夫一听这话,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挥舞着鞭子,赶走了马车。 胡颜的话不知道别人听到没有,昂哲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昂哲发现胡颜这个女人还真是很辣无情,他刚帮了她,她却将他丢下不管。不过,倒是挺合他心意。 陈师爷是领命出来的,如果没带回巧梅,他怕何县令责备他。再者,他已经派人通知何县令,自己发现了绝世美人,怎能空手而归?他当即将心一横,示意家丁动手。 昂哲正在气头上,见这些蝼蚁敢反抗,直接拿眼前几人出气,打得他们哭爹喊娘,险些闹出人命。 昂哲打完,气势汹汹地追上马车,蹭地钻进了车厢里,吓了巧梅一跳,那巨大的胸部也随着她的惊吓跳动了两下。 昂则的眼睛划过一道暗光,转而看向胡颜,阴沉沉地一笑,坐下,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好心泛滥的一个女人。” 胡颜淡淡道:“你那双眼睛能看清楚什么?” 昂则挑眉:“嫉妒?” 胡颜:“呵……” 巧梅彻底晕了。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搞不清楚了呢? 胡颜看向巧梅,道:“你现在下车,接上你娘,去六合县找曲县令,他会护你周全。” 巧梅微愣,问:“夫人不用巧梅服侍?” 胡颜撇了昂哲一眼,道:“我不用你服侍。你要是想服侍他,就留下。” 巧梅扫了昂哲一眼,昂则的目光落在巧梅的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巧梅脸一红,忙垂下头,对胡颜道:“巧梅这就去接娘。”跪在车板子上,给胡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又转向昂哲磕了三个响头。 胡颜叫停马车,巧梅就要往下跳。 胡颜道:“且慢。”看向昂哲,“你受了三礼,不打赏?还是说,你兜里没银子了,寒酸至此?” 昂哲突然一伸手,抱住胡颜的腰肢,贴着她的脸道:“夫人还真是操碎了心呐。” 巧梅的心跳加快,一张脸爆红。她觉得,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胡颜呵呵一笑,挑眉道:“穷酸了不是?” 昂哲用眼尾看向巧梅,松开抱着胡颜的手,从袖斗里掏出一锭银子扔下。 巧梅的手指动了动,果断抓起银子,看了胡颜一眼后,跳下马车,撒腿跑了。 昂哲舔了舔唇,道:“这么肥美的鸽子,飞了。”转头,看向胡颜,恶意地道,“你这么帮她,她却不留下来服侍你,好生无情啊。” 胡颜横了昂哲一眼,拱了拱身子,让自己继续半躺着,淡淡道:“不要娘的人,才是最无情的。”闭上眼,继续养神。 昂哲眯了眯眼睛,一钢钩擦着胡颜的脸颊落在靠车板上,道:“你们中原人睚眦必报,你是要救那女子,还是想给我找麻烦?” 胡颜眼都不睁地道:“男人不就是为了给女人撑一片天,可以挡各种麻烦的吗?你若这都做不到,莫不如将我放下,任我来去多好。” 昂哲却道:“你是我的野马,我怎么能放你离开?”用手抚摸胡颜的脸,“再者,若不是你想离开封云起,怎会如此配合我?如今我帮你离开他,你又想将我踹开?胡颜,你做事的风格我很欣赏,但事情却不能按照你的想法这么办。” 胡颜就像睡着了,对昂哲的话置若罔闻。那冷傲的眉,不屑的眼,伤人的嘴巴,都柔和了七分。昂哲的心跳开始加快,竟用食指抚上她的唇,轻轻碾压着,强行探入她的口腔。他知道,胡颜不是带刺的花,她是一条美女蛇,会在你不防备的时候缠上你、弄死你!可这一刻,他想让她弄死他! 胡颜一口咬住昂哲不规矩的手指,毫不客气地破开他的肌肤,尝到了血的味道。那种味道,令她体内沉睡的欲-望开始苏醒,大声喊着“要”! 要什么?要献血!新鲜的、猩红的、泛着铁锈味道的鲜血! 昂哲是真怕胡颜发狠,一口咬下他的手指。想要往回缩,却发现胡颜竟然吸吮上了他的手指。那份柔软与湿滑,带着一点点儿的糯,裹上他的手指,就仿佛裹上他的那话儿,令他的呼吸都乱了。 他想:死就死吧! 昂哲急色,骂了声:“妖精!”想要抽出手去解自己的腰带,胡颜却叼着他的手不放。 昂哲无法,只好用钢钩去扯自己的腰带。钢钩这种东西,杀个人什么的还挺顺手,若是做精巧的活就不行了。他倒是想割开腰带,但是钢钩不是刀,割东西有些费劲。当然终于搞定该死的腰带,看向胡颜时,胡颜却松开了嘴巴,淡淡道:“换个物件儿探过来试试。”那表情,没有勾引,也不拒绝,却偏偏冷得骇人。 昂哲看了眼自己被咬到骨头的食指,突然有些不确定胡颜身上是否还藏着其它伤人利器。 胡颜干脆一扭头,不看昂哲,道:“寻个地方,给我找俩干净的小倌。” 胡颜的态度彻底迷惑了昂哲。在他们那儿,一个女人的男人的死了,她可以成为那个男人弟弟的媳妇,或者哥哥的媳妇。尽管如此,女人也都是被动的承受。哪个会像胡颜一样,主动找男人,还一口气要两?难道……她真的靠交欢吸收男人的阳气和精血? 昂哲不信胡颜,却不敢贸然行事,他打算先观望再说。 昂哲翻开身,喘息着平复着自己的欲-望。半晌,道:“过来,给我系上腰带。” 胡颜干脆不搭理他。 昂哲的眸子闪了闪,自己系上了腰带。 马车吱嘎前行,胡颜睁开眼睛,她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感觉自己真的饿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背,似乎听见了血液渴望的身体。它们想要吞噬新鲜的血液,来让自己变得更有活力。 这种感觉既令人兴奋、期待、渴望,也令人不安、疑惑、迷茫…… 胡颜与昂哲同行,一是为了躲开封云起,二是为了让自己静一静,留一段时光,细细回想着白子戚的点滴过往。她招惹了曲南一等人,若回到他们身边,却想着白子戚,对谁都不公平。因此,她需要一个人独行的时光。三么,自然是要收拾昂哲。 也许,是动手的时候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胡颜怒火燃 为了避开麻烦,躲开何县令的报复,昂哲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乡下小道。不想,又出事了。 朗朗青天白日,一队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的索要银子,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那些没有银子上交的民户,就会被拉走粮食和家畜。 一名妇人被抢了一只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衙役的腿,哀求道:“官爷……官爷,这只猪不能给你啊!我娘病了,就靠卖它换银子了。官……官爷……行行好……” 衙役一脚踢开民妇,道:“你们这些愚妇,参选不了大祭司,就应该拿出银钱来为参选者打理一二。等咱们县的人夺得大祭司之位,你们脸上才有光不是!起开起来,别耽误爷办事!” 胡颜深深地喘了口气,突然坐起身,喊道:“停车!”往年,她自己参选大祭司时,都会提前安排,然后直接参选,不知道每次参选前各地的筹备过程。如今走上这一遭,发现很多简单的事情落实到下面后都会变了调调儿。参选大祭司,本是荣耀,是好事,结果,被这些狗官整成了什么样子?!简直就成了强取豪夺的理由!横征暴敛的尚方宝剑!抢掠民女的法宝! 胡颜相信,有好官。同样相信,她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全国上下,不只多少地方在阴奉阳违、强取豪夺。 如何能不气?! 若这条参选大祭司之路,是由百姓用血泪铺出来的,还有什么意义在里面?! 大祭司,本就是侍神者,求得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安得是兵荒马乱躁动人心。结果呢?生生被这些畜生折辱成了恐慌! 胡颜着实愤怒了。 昂则睁开眼睛,看向胡颜的后脑勺,嗤笑道:“怎么?又要申张正义?呵……你们的官员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死活。上行下效,传到地方上更加变本加厉。好好儿的一个国,非得整那些幺蛾子,什么飞鸿殿,什么大祭司。这么折腾下去,不是飞鸿颠殿被灭,就是皇帝老儿的位置要换人坐坐。” 胡颜暗自心惊,转眼看向昂哲,却什么都没说。只因,昂哲说得在理。 这一眼,惊艳了昂哲。 车厢里虽不如外面明亮,但昂哲却看得清楚,胡颜的脸上竟隐着一丝魅惑,不明显,却好似最珍贵的魅药,悄然钻入人的鼻息,令人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献上自己的头颅。 为何? 昂哲的心跳震耳欲聋,眼神变得痴迷,竟是问道:“你又变了。隐含魅惑,却非魅态,为何?” 胡颜随口胡诌道:“心情好,容颜美。你难道不知,女子容貌本身便有魅惑众生的能力?”实则,她十分惊讶的发现,只要她动了魅惑的念头,身体里似乎就会发出一种气息,迷惑人的心智。这是感觉上的魅惑,比许老道传授给她的魅术精湛得多,简直不可同语。想不到,功力大涨后,竟还能用意念控制一些东西。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胡颜倍觉惊喜。如果,她能爆开第五颗内丹,不知会进入怎样一个境界?她很期待…… 眼下,她虽吸收了四颗内丹,但却没有必胜假大祭司的把握。毕竟祭祀之力,乃是天地之力,何其浩瀚无敌,鬼神莫测。但是,只要她爆开第五颗内丹,她便能一试!只要……给她一个契机。 昂哲对于胡颜的胡诌,表示无语。 车外,车夫紧张道:“夫……夫人,我们……我们还是走吧,那些衙役注意到我们了。” 胡颜淡淡道:“怕什么。”她微不可察地活动着手腕,就像母老虎打磨着指甲,看似悠哉,实在却是准备收割性命,饱饮鲜血。 车夫哆嗦道:“怕……怕被打板子。” 实则,胡颜并没有问车夫怕什么,而是在告诉他不用怕。结果,车夫却给了回答。胡颜唇角一钩,莞尔一笑。 昂哲见胡颜笑若第一朵梨花开,心也跟着发痒起来。他刚要伸手,就听车外衙役头跋扈道:“车里是谁?为何停在此处?!” 车夫恭敬地回道:“回官爷的话,车里是夫妻二人。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衙役头却拦在车前,道:“不是本县的?” 车夫点头哈腰道:“路过……路过……” 衙役头的眼睛一亮,道:“路过,交过路费了吗?!” 车夫知道衙役这是有心为难,他干脆垂头不语。 衙役头看车夫胆小,就知道车里坐着的必定是一般人家。他们这样的衙役,就喜欢一般人家。穷酸人家没银可捞,富贵人家又得罪不起,唯有一般人家家境殷实,还胆小怕事,最有油水可捞。 衙役头一伸手,就去挑车帘,喝道:“都出……啊!” 昂哲一脚踹开衙役,人也随之蹿出,站在车板子上垂眸看着衙役,眯起狠戾的眼睛,道:“谁给你的狗胆!” 衙役头被踹倒在地,胸口的骨头好像裂开了一样疼痛难忍。他被其他人搀扶起来后,指着昂哲骂道:“你敢踹老子?!” 昂哲二话不说,直接飞身而起,将三名衙役打倒在地,身子再次落回到车板上。那份狠辣,令人心惊胆颤,不敢轻易靠近。 三名衙役躺在地上哀嚎不断,引来了不远处的另外三名衙役。 那三人一看昂哲如此厉害,有胆怯,也不敢上前,却又不能扔下衙役头不管,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就在这时,一对人马由远及近狂奔而来。 来者大概有二十人,皆是衙役打扮。 那三名衙役一看来了救兵,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拦在马车前,不让车走。此举虽然有危险,但面对马蹄子总比面对昂哲的拳头令他们安心。 二十骑中有一人,正是鼻青脸肿的陈师爷。他遥遥指着昂哲,怒吼道:“就是他!抓起来!” 昂哲冷笑一声,掏出一块金牌,扔给了陈师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陈师爷手忙脚乱接住那金牌,看了一眼后,脸色突变,一双眼睛提溜乱转,头上冷汗也悄然流下。众衙役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昂哲大有来头,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 陈师爷忙下了马车,来到昂哲面前,施了一礼,道:“在下乃何县令的师爷,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衙役们听到这话,也纷纷下马,做出恭敬状。那躺在地上哀嚎的三位衙役也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悄悄躲到不显眼的位置上,怕昂哲真是大人物,心情不好收拾他们。 陈师爷双手奉上金牌,陪着笑脸道:“大人路过这海炎县,令小县蓬荜生辉。还请大人留下,让我家大人尽点儿心意。” 昂哲眯眼打量着陈师爷,伸手取回令牌,不语。 陈师爷冷汗流下,却仍旧撑着笑脸,道:“还请大人赏脸。若我家大人知道小人没有请到大人,定会责罚小人。再者……”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低声道,“巧梅被抓,还得请大人英雄救美。”言罢,挤了挤小眼睛,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目光看着昂哲。 昂哲略一思忖,直接点头应道:“如此,就走吧!”转身,坐进马车里。 陈师爷嘘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得意地暗道:无论你如何人模狗样,都过不了美人玉璧这一关。别看你家中有绝世美人,但哪个男人还不是喜欢装装英雄,睡睡大胸脯的女人。此番事情办好,他在何县令面前定会更有脸面,届时也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陈师爷用自己人替换下手脚发软的车夫,调转马头,向回走去。 车厢里,胡颜笑吟吟地望着昂哲,道:“今日发现,昂公子还有四个特点。” 昂哲露出感兴趣的样子,问:“哦?” 胡颜道:“第三只手,甚是了得。” 昂哲抛起金牌,道:“杀一人,得一物,用着方便而已。” 胡颜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好像又学会了一点东西。她在飞鸿殿里呆傻了,竟忘记了一些流氓手段。人们都是认牌子不认脸的。只要手持印章,就能号令一些脑子简单之人。果然,人呀,还得活到老学到老啊。 车轮滚滚,胡颜开始思考起今后之事。 半晌,昂哲十分突兀地道:“你需要男人的血。”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胡颜知他不是蠢货,也不瞒着,干脆地承认道:“是啊。不如,你给我点儿?”眼尾扫向昂哲,带着三分风情七分冷意。 昂哲却道:“我的血十分金贵。还是等到地方后,寻个人,给你放血喝。” 胡颜淡淡道:“不是谁的血都能让我下咽的。” 昂哲咧嘴一笑,揶揄道:“看来,我令你很满意。” 胡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笑得昂哲身体发冷、心脏轻颤、呼吸不顺。这样感觉不太对劲儿,昂哲忙收敛心神,用手指偷偷拧自己的大腿,才让那种感觉退去。 他皱眉道:“你对我使了什么手段?” 胡颜轻嗤一声,道:“且睁开眼睛慢慢看,何为手段。” 昂哲明白,胡颜这话的意思,是暂时不屑对他用手段。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喜忧参半。 胡颜直接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会这么好心,返回救巧梅?” 昂哲随口道:“她奶-子大,给别人,可惜了。” 胡颜压根就不信他说的话,却并未执意问个究竟。她有眼有耳,自会看得明白。再者,他喜欢巧梅的胸,也未必不是一个去而复返的小小理由。至于胡颜,她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位县令大人。 第七百五十八章:你就是个畜生! 封云起寻不到胡颜,返回到六合县。只因,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六合县里,不但有曲南一、燕凡尘、司韶、花青染,还埋着一个白子戚。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封云起心中巨浪翻滚,脑中想着的、心中转悠的,都是胡颜。他恨她、怨她,也爱她、念她。胡颜两个字,在他的身体里碰撞着,险些……杀了他。 封云起从未想过,在他有生之年,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癫狂受伤。胡颜两个字,就像滚烫的油,灌入口中,翻滚着入腹,既令人痛苦不堪,也让人激荡不已。死亡的边缘,总会暗生一种无法言明的刺激,为人生平添一份不寻常的感官。 封云起就好似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在生与死、痛与喜、欲与情之间默默独行。表面越平静,内心越激烈。 封云起决定,他就堵在六合县与织花县的入口处,看她何时还?!他知她懒,能躺着绝对不坐着。二人在地洞里蜜意情浓时,她虽喜爱,却也不会主动翻山越岭地压着他。所以,封云起断定,她若回来,定不会走艳山那崎岖之路。六合县与织花县的比邻之处,便是她的必经之路。 封云起算盘打得很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刚进六合县,就被人发现了。只因,很多人和他一样,都派人等在六合县的入口处,等着胡颜露脸。 断崖上留下的刀痕,老虎被斩杀的切口和力道,以及那剥落的兽皮,无一不指向封云起。所以,封云起一出现,各方人马都动了起来,直奔六合县入口处。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胡颜,然后痛打封云起。 司韶的速度最快。他一身灰蓝色的衣袍,银发飘飘,一马当先,立于封云起的面前,直接干脆地问道:“她呢?!” 封云起不语,只是持刀而立,静静等待着他的女人。 司韶眉毛微皱,眼中滑过狠戾,眼瞧着就要动手。 曲南一紧随其后,拦下司韶。他倒不是好心帮衬封云起,而是知道什么事最为重要。要打人,随时可以打。然,要寻人,却不是随时随地能寻到的。他的视线在封云起的周围一转,最后落在封云起身上,观察他冷峻却低靡的面色,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同样问道:“阿颜呢?!” 封云起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一直地垂的眉眼滑过一道幽深的暗光。 燕凡尘气喘吁吁中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翻身下马,直接跑到封云起的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问:“人呢?!” 不知何时,花青染悄然出现在不远处。他虽没有上前逼问,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在等一个回答。若等不到,他也不介意用武力得到。 面对这么多关心胡颜的人,封云起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一颗本就不消停的心变得更加烦乱不堪。他一伸手,挥开燕凡尘的手,转身向六合县外走去。 柳恒伸手扶住燕凡尘。 燕凡尘挣开柳恒的搀扶,怒吼道:“封云起!” 封云起皱眉,回头。 燕凡尘一记拳头打向封云起,却被他伸手接住了。 封云起冷冷道:“别逼我动手。”言罢,一推燕凡尘。 燕凡尘的腰肢那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柔软。他的上半身向后倒去,脚却直接踢起,正中封云起的二将军! 燕凡尘虽不是武林高手,但也不是柔弱书生,这一脚下去,痛得封云起脸色一变,双腿紧紧夹住,一声闷哼出口,痛得那叫一个酸爽! 封云起是真没想到,燕凡尘一出手,竟是如此下流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燕凡尘犹不解恨,还要去打,却被柳恒拉住。 柳恒知道,燕凡尘能偷袭成功,是因为封云起心烦意乱。这会儿再去打,绝对就是讨打的。他们一干随从,虽然可以护着燕凡尘,但是……说到底,燕凡尘和封云起之间的问题,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又十分与众不同。她的事儿,别人都不好插手。 燕凡尘被拉住,便张嘴骂道:“封云起,你把她弄哪儿去了?!你他娘地说话!被人毒哑了还是怎地?!” 封云起缓了两口气后,冷冷开口道:“她在哪儿,与你无关!你若再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司韶一甩长鞭,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不客气!”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封云起的身体,见他毫发无伤,心中火起,道:“你迷昏我们,把她引出去,就是为了让她被狼咬?!被迫跳下断崖?!封云起,你疯了!” 曲南一的话提醒了司韶等人,他们看向封云起的眼都燃烧起了怒不可遏的火焰和如同尖刀一般的恨意! 封云起心气难平,不想解释,于是直接道:“对,是我!她想夺我身体给他的小哥哥,我就让她尝尝恶果滋味!” 司韶呼吸一窒,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封云起攥紧拳头,邪肆一笑,口出恶言道:“做什么?呵……”他环视众人,慢慢道,“让她怀上我的骨肉,然后逼她看着我与其他女子欢好。对她动辄打骂,最终不屑一顾,始乱终弃。” 这话,就像一把把尖刀,直接砸入曲南一等人的心里。 封云起的眸子突然一闪,变成全黑。不过,这个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人不敢相信,甚至会怀疑自己眼花。 封云起残忍地笑道:“她坠下断崖后,四肢摔断,动不了。我一遍遍要着她,听她痛苦尖叫,真是令人血脉喷张。你们尝过她的滋味吗?呵……多美味啊……” 一声龙吟响起,“三界”以出,直刺向封云起。 封云起拔出九环火鹤刀,邪笑着迎了上去。他就是想好好儿打一架!最好,将他们都杀了!对,杀了他们。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不应该逃离他,她会后悔的!他要让她永生永世活在后悔中!他要断她四肢中,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 封云起陷入心魔梦魇而不自知。 他本就强悍,与花青染战在一起,明显处于优势。 司韶怒火燎原,甩开银色长鞭直取封云起,誓要断他一臂! 燕凡尘知道自己冲上去只会添乱,于是站着没动,将拳头攥得嘎嘎作响。 曲南一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他不敢相信封云起的话,却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地对待阿颜?!他的阿颜,捧到手里心都怕她受了风寒的阿颜! 曲南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好似寒风中的一片落叶,逆着风,与天斗!实则,他在与自己斗。他怕自己会……杀了封云起!然,让人无法左右的是,你越怕什么却偏偏要做什么。 曲南一睁开眼,看向封云起。 三大高手对决,花青染加上司韶,与封云起斗得旗鼓相当。这个时候,别人不能加入,若是手低一点儿,都会被刀剑之气秒杀。 搜侯与展壕护在曲南一面前,想要退到安全距离。 曲南一却一摆手,示意二人退开。他的眸光十分平静,落在封云起身上,开口道:“新年夜里,阿颜说,她保留了那位的神识,需要你心甘情愿交出身体,并凑齐六件祭品,才能将其唤回。三界在青染手上,血龙麟在我这儿,兽骨匙在你手中,人皮帕炸成了碎片,五行瞳是司韶的双眼,花影盏在燕凡尘手里。她说她看过三万九千四百二十九个月亮,受着寂寞,只为寻到小哥哥的转世。” 封云起的身体微僵,被司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在胸口上。 曲南一冷笑道:“然,她早以放弃了。” 封云起突然转身,看向曲南一,喝道:“你说谎!” 花青染去势不减,直接在封云起的后背上刺了一剑! 封云起回手一刀,逼退花青染。 花青染收“三界”,静静而立,道:“信不信在你。” 封云起的身形有些踉跄,却将九环火鹤刀往地上一扎,稳住身子,道:“不可能!在红莲教中,她不是这么说的!” 司韶冷笑道:“你在敌人面前,会说什么?!” 燕凡尘吼道:“他们用我威胁她,你要让她说什么?!” 封云起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有重锤砸过。来不及思考,已经血肉模糊。 曲南一走到封云起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封云起,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嫉妒你。因为她认定你是傅千帆的转世,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她,她都爱你。而我们每一个人要爱她,都要经历千辛万苦,甚至卑微到极致!封云起,别再拿你的喜欢当成伤害她的理由!阿颜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宁愿死,都不忍伤害她一指!” 曲南一一直觉得他很冷静,可说到最后,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记拳头砸过去,怒吼道:“你就是个畜生!” 封云起被打倒在地,脑中的嗡鸣声终于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弄死他好了! 胡颜的一颦一笑在封云起的面前闪现,两个人相处得画面刺痛了他的双眼。心中有个声音在咆哮,让他不要相信曲南一的话。然而,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如何不信?封云起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一叶障目? 曲南一被封云起的话激怒,失了往日冷静。他一把抽出花青染腰间的“三界”,毫不犹豫地向封云起砍去。此剑若落实,封云气的咽喉必断! 司韶的眉毛皱了皱,却是转开脸,全当自己没看见。 花青染的目光落在封云起的脸上,浅浅淡淡,毫无感情。就好像在看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 封云起的世界在曲南一等人的一言一句中轰塌,碎裂成片瓦。他不敢想自己对胡颜都做了些,他觉得做出那种事的人一定不是他。然而,却偏偏是他!正如曲南一所说,他就是个畜生! 呵……红莲尊主是谁,为何让他藏在暗处,听二人对话?红莲尊主是兽兽的仇敌,自然要设计陷害她。可自己,翩翩信了。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 胡颜的嬉笑怒骂,那般鲜活。她曾赶他走,一次又一次。当时,他认为她绝情,如今看来,那才是她对他的情。多么可笑,他竟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若非曲南一,他还是可怜、可悲、可恨的梦中人。是他,主动贴上去,说着永不言弃的话,做着最残忍的事。地洞里,她为了帮他消除体内的恶鬼,将自己给了他,害得她容颜老去;昂哲来袭,她被当成人质带走,惨遭残虐。她回来了,却不敢见自己。 他是谁?!他真的是她小哥哥的转世吗?若是,他怎么忍心伤害她?怎么忍心?! 封云起眼见着曲南一的“三界”落下,却并没有躲闪。这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曲南一动手,在他看来,只是成全而已。 突然,他的眸子再次一变,成为全黑色。他冲着曲南一邪笑,做势要反抗。下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又恢复正常,死死攥着自己的双手,不让自己动。 这一次,曲南一看得真切,封云起的变化十分诡异。然,“三界”不停。 燕凡尘突然出现,一把推开曲南一。 曲南一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燕凡尘恨声道:“你杀他,是在帮他!你看他孤身一人回来,就应知道,宝宝已经离开了他。我们等着宝宝回来,守着她幸福美满。让他好好儿看着,痛苦一年又一年!”言罢,照着封云气的腹部又踢了一脚。 曲南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他将“三界”扔给花青染,看向封云起,对燕凡尘道:“你说得对。”这话一出口,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挑眉道:“怎么?!你要是不想守着她过日子,你自己滚远点儿!我在断崖上已经许愿,若她平安归来,我……我就应了她的念头,和你们一起……”脸突然爆红,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让他说得那么明白,他实在说不出口。毕竟,那是他深爱的女人,他内心深处只想独自拥有。谁……谁愿意让自己的宝贝,被其他男子抱在怀里?!那是有病! 曲南一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拿燕凡尘没辙。就是有花青染和燕凡尘这种男人,才会惯出胡颜那种想法!他心中怒火翻滚,狠狠踢了封云起一脚,一转身走了。 花青染来到封云起面前,问:“她在哪儿?” 封云起的眸子再次变成全黑。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花青染,舔了舔唇,邪笑道:“花道长,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跪下来,我告诉你。” 花青染的眸子缩了缩,问:“你是谁?”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低低地笑道:“我是谁?我是封云起啊。”他支撑着身子,要从地上爬起来。 花青染一脚踩在封云起的胸口,迫使他重新躺回到地上,再次喝问道:“你是谁?!” 封云起哈哈大笑,看样子十分开心。 司韶探头看了封云起一眼,眉毛皱起,道:“他招惹了邪恶的东西。那东西附他身上有段时间了,他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封云起。实则,他只是人类的恶念。” 黑眸封云起看向司韶,呲牙道:“你还是去做个瞎子吧!” 燕凡尘问司韶:“有办法驱除吗?” 司韶挑眉道:“你还有这样的善心?” 燕凡尘表情无辜,认真道:“都说好了,让封云起一个人痛苦,怎么能让他躲起来逍遥?” 司韶看向花青染:“此事,还得花老道出手。” 曲南一重新凑过来,附和道:“青染比较有这方面的经验。” 花青染点了点头,照着封云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黑眸封云起怒吼道:“你找死!”他想还手,司韶却用银色长鞭缠住他,让花老道打个痛快。若不是他身有剧毒,怕玩死了封云起,他也想去练练拳脚解解恨! 黑眸封云起被一顿胖揍,一张俊美的脸明显开始变形。他恨恨地瞪着众人,咬牙道:“你们今天不打死我,我就让你们死!” 曲南一一听这话,直接停下脚步,挽起袖子,转回身,恶狠狠地道:“那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扑了上去。他早就像打封云起了。胡颜坠崖,封云起既然赶到,就应该好生照顾她,而不是折辱她。就算封云起刚才的话不能全信,但就冲着他那嚣张的态度,就值得文人出手揍他!也让他清楚明了的知道,文人动起拳头打在身上,那叫一个疼字! 燕凡尘幽幽道:“我身体弱,经不住这个。”一伸手,喊道,“七彩,拿针来。” 七彩掏出她的武器,一排三寸上的钢针,双手奉给了燕凡尘。 燕凡尘抓起,走向不能反抗的封云起,问七彩:“扎哪里最疼?” 七彩回道:“回主子,扎手指最疼,都说十指连心。” 燕凡尘下手了。 封云起眼中的黑眸突然溃散,露出了眼白的部分。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花青染将一张符掏出,啪地一声拍在封云起的额头,站起身,淡淡道:“好了。” 曲南一道:“这……这东西能驱除他体内的恶念?” 花青染道:“不是,只是固魂。他现在心神不稳,那恶念会占主导他的想法。” 曲南一问:“就这样?贴着符?” 花青染淡淡道:“对,一直贴着,否则他会变成一个充满恶念的人。” 曲南一看向封云起,心满意足地笑了,道:“正当如此。” 封云起从地上爬起身,晃了两晃,才站稳了。 曲南一、花青染、燕凡尘和司韶站成一排,与其对视,眼神皆不善。 封云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扯掉额头上的黄符。 燕凡尘道:“你扯它做什么。贴着多好……看。” 封云起感觉到从对面四人身上传达出的深深恶意。他面无表情地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咳……咳咳……你们的恶念也不少!” 曲南一笑盈盈地道:“我们恶念再多,也不会伤害阿颜。”眸光突然一冷,又冒出几分杀气。 封云起抿唇,不语。他能说什么?说他只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疯了?!说他根本就没引狼咬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怕自己伤到她,所以跑出去打了一套拳?!回来后,见到那些血,他疯了,直接跳下断崖寻他。那些零零散散的解释,就像一粒枣子,堵在他的喉咙里,咳不出,咽不下,生生要憋死他。 骄傲如他,不屑解释,却……却因为这些人,是她最近的人。他……他不想被他们一同仇视。在胡颜心中,他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就算他能解释清楚很多事,又能如此?因为他的疏忽,害她被狼群撕咬。因他刻意为之,让她误会他与那两名女子发生了关系,而后,他又不顾她意愿,一次次强要了她。她……恨透他了吧? 封云起将手放到刀把上,拔起在跳下断崖时就卷了边的九环火鹤刀,道:“她跟昂哲走了。” 啥?他说啥?! 四名美男子表示没听清楚。 想要再问,却问不出口。因为,他们确实听清楚了。 曲南一哈哈大笑道:“封云起,她宁愿跟个虐她身的人走,也不要你这个能虐她心的人!”他笑着笑着,眼角却湿润了。若不是封云起,她也不用遭那些罪。四肢皆断,却还要被他那样对待! 封云起好狠,曲南一好恨! 封云起拔掉自己手指上的钢针,扔到地上,拖着长刀,一步步向六合县外走去。 司韶红色的眼睛,仿佛要滴出红色的血泪。他咬牙道:“真想……杀了他!” 花青染淡淡道:“杀了也好。” 众人皆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却不再言语。 曲南一皱眉,思忖片刻,突兀地道:“果然,杀了才好。” 燕凡尘问:“到底何意?!” 曲南一眯眼盯着封云起的背影,喃喃道:“阿颜被他伤心,自然不会再喜欢他。他的神识,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看向司韶等人,“若阿颜舍得下手,傅千帆即将回来。” 嘶…… 所有人心中皆划过一个想法:弄死他好了! 第七百六十章:暗藏杀机鸿门宴 陈师爷一路策马狂奔,回到县衙,对何县令如此这般那般耳语片刻。何县令的一双小眼睛突然一睁,发出诡异的光,三分狡诈、三分兴奋,外加四分恶毒。 何县令摸了摸八字胡,一撇嘴,低声道:“去别院。” 陈师爷应了一声,顶着鼻青脸肿,再次策马狂奔,迎上昂哲的马车,将人带往何县令的别院。 与此同时,何县令也坐上马车,赶往别院。 昂哲的马车还没有驶入别院,何敬何县令便迎了出来。此人扬着笑脸,吃着灰,随马车而行,一路将昂哲迎进了内院。 昂哲走下马车,何县令立刻行了个大礼,那态度是一等一的恭敬。 何县令道:“卑职何敬,恭迎都尉大人。” 昂哲勾出一笑,露出几分玩味,回身将胡颜抱出马车,对何县令道:“何县令何必如此客套,起来回话。” 何县令仰起笑脸迎向昂哲,视线在胡颜脸上一扫而过,微微一顿,立刻移开,对昂哲卑躬屈膝道:“ 大人能贲临小县,小县简直蓬荜生辉。卑职心生惶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人见谅。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昂哲抱着胡颜向厅堂走去。 何县令的别院看起来挺普通,无外乎高门大院深宅。 厅堂里铺着厚实的毯子,摆好了三张几。几上各自摆放着四个小托盘和一壶美酒。 昂哲将胡颜放在主位的下方,也就是左手边的几旁。他自己则是坐在主位上。 何县令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昂哲的右手边。 如此这般,三位主角算是皆落座了。 一时间,场面看起来有些诡异。 昂哲和何县令皆是跪坐,唯胡颜一人,不但直接坐在了席子上,还从几下伸出两只脚,露出了两只鞋底。 何县令与昂哲说着客套话,将其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师爷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在旁边斟酒陪笑脸,令人捧腹。 何县令话锋一转,看向胡颜,询问道:“这位是?” 昂哲人模狗样地道:“这是本官的夫人。” 何县令立刻站起身,施礼道:“给夫人请安。”等了半晌,不见胡颜搭话,便抬起头看向胡颜,一腔春水开始往外冒,脸上却做出十分恭敬的模样,看不出任何色心。 何县令诚心赞道:“夫人的容貌当真是天香国色,令这间厅堂蓬荜生辉。” 胡颜的目光落在何县令身上,意味不明地一笑。 何县令的一颗小心肝随之一顿狂跳,忙收回目光,再次施礼,态度格外恭敬。他转头吩咐陈师爷,道:“速去唤人来服侍夫人,且让歌舞助兴。” 陈师爷应下,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群舞姬翩然而来。大冬天,穿得却十分凉快。能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不能露的地方,也是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与此同时,一群小丫头手捧美食,由远及近,将热菜布置妥当后,只留下两个人服侍胡颜,剩下的悉数退了出去。 那两名小丫头极懂得察言观色,胡颜的眼睛落在什么菜上,她们便用筷子将其夹起;胡颜微微张嘴,那筷子一转,便将菜送到了胡颜口中。 两名小丫头,一人服侍饭菜,一人负责酒水,配合得天衣无缝,服饰得胡颜甚是满意。 胡颜因白子戚之故,伤心难过了许久,嗓子也不爽利。这会儿虽然能吃东西,但是吞咽时在是有些困难。她轻轻鼓动喉咙,发出了不明显的声响。 负责服饰酒水的小丫头立刻将身子前趴,仰起头,张开嘴。 胡颜略一思忖,便明白其意。 这名小丫头定是美人盂。有些宦官,没有了子孙根,心思变得扭曲,喜欢变着花样地折磨身边人,相出了一个个令人发指的寻欢作乐法子。其中一项,便是饲养美人盂。美人盂,就是寻来年轻美貌的丫头,让其服侍在自己身边。当主人想要吐痰,她们就必须张开柔嫩娇美的双唇,吞下主人的浓痰。显然,服侍酒水的女子,不是小丫头,而是一名美人盂。 这小小的县令,不但敢借着选大祭司之事到处强抢民女,还在别院里养美人盂,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胡颜杀心起,脸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将眼睛转向其它菜品,好似没看见美人盂的存在。 美人盂见胡颜不吐痰,便闭上嘴,重新服侍起酒水。 舞姬们一曲舞罢,皆趴俯在地上,仰着脸,媚眼如丝地望着昂哲,异口同声道:“求大人垂怜。” 何县令对昂哲挤眉弄眼道:“不知这些庸脂俗粉,可有能入眼的?” 昂哲捏着酒杯,眯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冲着两个*最大的女子勾了勾手指。 那两名女子见昂哲五官俊美,心中欢喜,忙跪爬到他身边,将肥美的身子依偎到昂哲身上。 何县令留下两名舞姬服侍自己,让其余人退了出去。 昂哲从遇见胡颜到现在,一直憋了一把火,烧得自己都快成黑炭了。这会儿美人在怀,大手直接深进女子抹胸中,揉搓了两把。 美人娇喘连连,软倒在昂哲怀里。 何县令勾唇一笑,赞道:“大人乃真丈夫是也!” 昂哲哈哈一笑,道:“何县令这里真是游戏人间的好去处啊。” 何县令道:“大人若是瞧得上眼,不如多住些时日。只是不知都尉来此,是公干还是……?” 昂哲挑着邪笑,道:“本官来此,自然是有事。只是……何县令不方便知道。” 何县令立刻应道:“那是那是,卑职多嘴、多嘴,不应当多问。” 美姬举起酒杯,凑到昂哲嘴边,娇声道:“大人,喝酒呀……” 昂哲就着美姬皓腕喝下杯中酒,又狠狠揉搓了美姬两把,才对何县令道:“看你是个懂事儿的,本官不防提携你一二。” 何县令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昂哲笑道:“有位贵人的公子,在这附近,何县令不防去交好一二。” 何县令的眼睛一亮,道:“那位贵人的公子,下官也略有耳闻,却探不到虚实,如今听大人所言,方知其中微妙。下官定当谨记大人提携之恩,好生与其相处。” 胡颜表情不变,心中却有了计较。这昂哲去而复返,说是为了救出巧梅,实则确是要打探出卫丞相的独子卫南衣。卫南衣,曲南一,想到他,胡颜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一双低垂的眼眸中泛起了丝丝柔情。 她想他了。 也许,是回去的时候了。 昂哲不动声色的套话道:“那位公子可不像本官这么容易相处。” 何县令应承道:“自然自然。那位公子,跑到六合县当县令,其心性自然有些不好琢磨。”嘿嘿一笑,目露狡黠之色,“不过,下官也听说,他为一名女子如痴如狂,不惜动用裂土,轰了红莲教。啧啧……光是这份一怒为红颜的霸气,也值得下官多多揣摩学习。” 昂哲暗自心惊,将目光落在了胡颜身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为胡颜痴迷的男人中,竟有一位是卫丞相的独子。且这人,他还早就见过。不但见过,还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机鸠白子戚、大将军封云起、县令曲南一、道士花青染,以及凡尘东家燕凡尘,这些人中之龙,各个儿为胡颜倾心不已,难道是受到妖法蛊惑?迷了心窍? 胡颜感受到昂哲打量的目光,抬起眼皮,用眼尾扫了昂哲一眼。淡淡的、毫无意义的一眼,却令昂哲的呼吸一窒,心跳加快了三分。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转开头,粗声对舞姬道:“满上!” 舞姬扭着身子,笑吟吟地为昂哲斟酒。 何县令给两名舞姬使了个眼色,两名舞姬便用红唇含了酒水,分别要往昂哲的口中哺喂。 昂哲心中有些烦躁,一把将其推开。 何县令最善于察言观色,当即呵斥起舞姬:“惹都尉大人不快,你们当真该死!” 两名舞姬吓得面无人色,忙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却是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由此可见,何县令淫威之可怕。 何县令一挥手,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两名舞姬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脚软,又跌倒回地上。二人也不敢耽搁,就那样爬了出去。 何县令这才露了笑模样,对昂哲道:“大人可有喜好?” 昂哲将目光重新落在胡颜身上,幽幽道:“女人,奶-子大些才好。” 胡颜觉得,她被*裸的鄙视了。但是,不要紧。她胸部长成什么样,都有人争着抢着喜欢,还轮不到他昂哲指指点点。 何县令露出原来如此地了然表情,道:“大人稍候。”站起身,走出了厅堂。不多时,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两名女子,皆是胸部肥美之人。 这两名女子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奶香,显然,这是两名奶娘。何县令与陈师爷,为了讨好昂哲,真是拼了。 胡颜略一打量,乐了。 昂哲的脸瞬间黑了。 胡颜笑得又璀璨了三分。 第七百六十一章:黄雀出来了 何县令见事儿没办好,忙道:“是下官疏忽、下官疏忽……” 昂哲问道:“那个巧梅呢?” 何县令气恼道:“那个巧梅格外不识抬举。下官见她有几分聪慧,派陈师爷去请她参选大祭司,不想她百般推辞不说,还想逃离此地。陈师爷带人将其抓回,将其关在屋子里,本想教训一番,让她识得好歹。结果,这女子却用门闩打昏了看守,逃了!” 昂哲本就不关心巧梅死活,对于何县令给得说法也不想追究真假。他之所以寻问巧梅,无外乎是因为胡颜的原因。接下来,要如何做,他倒是要看看胡颜的手段了。结果,胡颜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就仿佛是一道美丽的画卷,静止无声,又令人怦然心动。 昂哲眉头微皱,终是对何县令开口道:“听说……她有个老娘?” 何县令感慨道:“巧梅是个不孝的。不顾着她老娘死活,自己一个人逃。她老娘被活活儿气死喽。” 胡颜抬眼,扫了何县令一眼,记住了个脸丑心黑的人。巧娘的娘到底怎么死的,她没有见到,不敢断言。但是,绝对不会像何县令所言这般,是被巧梅气死的。呵……无论她怎么死的,这笔账算在何县令头上,绝对没有问题。 昂哲挑眉一笑,道:“可惜了那么好的身子。” 何县令用同道中人的眼神看向昂哲,压低声音,笑道:“都尉大人莫要失望,小乳也有小乳的好。大人先喝酒,且等正菜上来。” 昂哲将钢钩往几上一钩,发出咣地一声响。 何县令抖了抖,亲自上前为他斟酒。 昂哲仰头喝下酒水,一杯接着一杯。那目光,却是落在胡颜身上,越发炙热。 何县令暗中窥探着昂哲的神色,一嘴巴的奉承话,接二连三地往外蹦,哄得人飘飘欲仙。 酒过三巡,天色已黑,陈师爷带着两名护院,亲自奉上最后一道菜。 两名护院抬着一个架子,架子中间是一个炉子。炉子上是一张铁锅,虽然扣着盖子,却飘出阵阵浓郁的肉香。两名护院将火炉放到昂哲的几前。陈师爷用厚布垫着铁锅,将其抬起,放在了几上,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何县令站起身,对昂哲道:“这道菜,是专为都尉大人精心准备的,望大人不要嫌弃才好。”言罢,给陈师爷使了个眼色。 陈师爷又上前一步,弯腰打开锅盖。 香气四溢中,四只小巧的乳点缀着一些小料,静静躺在锅底。炭火烘烤下,它们发出吱吱的声音,就像女子被勒住喉咙时发出的绝望哭泣。 昂哲脸色一变,视线由锅中移向何县令。 何县令的脸在白色的烟雾中显得越发扭曲狰狞。他一边向后退去,一边阴笑道:“请大人用膳,必要投其所好。大人……请慢用。”言罢,一摔杯子。 厅堂中突然从门口涌出一群人,各个儿手持长刀,目露凶光。 胡颜在不动声色中环伺一圈,发现窗纸上隐现人头,显然埋伏了不少人。 服侍在胡颜身侧的两名女子见到这种阵仗,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作。 昂哲眯起狠戾的眼睛,道:“何县令,你好大的胆子!” 何县令哈哈一笑,猖狂道:“你都敢冒充都尉,本官定要壮起胆子,方能配合呀。” 昂哲勃然大怒,蹭地站起身,骂道:“放屁!”身子晃了晃,恨声道,“你给我下药?!” 何县令冷笑一声,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谁,本官心里一清二楚。”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展开,上面赫然画着昂哲的头像。 昂哲的眉毛蹙起。只因,那画像上的他,梳着满头小辫,而非现在的中原打扮。对他十分了解,且能出此画像的人,绝对是至亲之人。 何县令阴森森地笑道:“昂公子,您的这颗头,那是相当值银子喽。” 昂哲道:“谁要买我的头颅?你让他来亲自取!你还不配!” 何县令扭头看向胡颜,嘿嘿一笑,道:“本官不配?等会儿,就让你用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看本官是如何配你这位夫人的。如此绝色,绝非这小县之人可比。这等艳福,还是要谢谢昂公子才是。本官,很是期待呢。” 胡颜垂眸不语。 昂哲怒吼道:“你敢?!” 何县令恶意地一笑,道:“有何不敢?连你,本官都敢杀,又怎会不敢睡你的女人?啧啧……昂公子啊,此等绝色,你也没睡过吧?本官一直想找个人间绝色,用水银制成不腐不烂不化的陪葬品,就算本官死后,她依旧能陪着本官枕边,想想就无比香艳。为了报答你将她带到本官身边,本官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实不相瞒,买你头颅的人,正是你亲爱的大哥啊。而本官是谁,难道你还记不起来吗?”言罢,也不给昂哲说话的机会,尖声喊道:“杀了他!” 躲在窗口处的弓箭手得到吩咐,直接放出冷箭,射向昂哲。 昂哲掀翻几,挡住冷箭,然后一钢钩钩向何县令的脖子。 何县令身后的人呼啸而来,将昂哲团团围住。 尽管昂哲身中剧毒,但仍旧十分悍勇。 他冲入人群中,杀红了眼睛。 何县令和陈师爷凑到一处,窃窃私语着。 何县令问:“派人通知了吗?” 陈师爷道:“通知了。若无意外,那人马上会到。” 何县令看向胡颜,目露淫光,舔了舔嘴唇,对陈师爷道:“你这双狗眼,当真利得狠。” 陈师爷谄媚道:“托大人的福,小人一看见那男子,就想到了大人怀中的羊皮画像;一看见那美人啊,就想到大人胯下那个巨大宝贝儿……” 何县令盯着胡颜,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两个呼吸间,眉毛却是皱了起来,道:“那美人,不会是傻子吧?怎么不说不动?” 陈师爷道:“不傻不傻,绝对不傻。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身体不便,动不了。” 何县令淫笑道:“动不了,也有动不了的情趣。” 昂哲虽在拼杀,但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何县令的下流言语,令他怒发冲冠。他用眼尾余光看向胡颜,发现她静静坐着,看着自己。那目光清清淡淡,没有关心也不见惊慌,就像在看一场没什么意思的戏。昂哲不知道,胡颜的伤到底好了几分,却希望她此刻能有自保的能力。 他已经想起何县令是谁。 这人,正是他大哥拓塔的一只狗。因得罪过他,被他一箭射掉一只蛋,擦伤了二弟弟,形同废人。后来,此人不知去向。原来,是潜伏到这里,当起了拓塔的钉子。 拓塔知道他要来寻大将军报仇,竟联系了此人,要取自己性命! 王位之争,兄弟相杀,真真可笑! 昂哲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对敌人发起了凶残的攻击。 何县令的人死伤大半,何县令吓得面无人色,忙扑向胡颜,想拿她当人质。他虽恨昂哲,但更怕他。昂哲用钢钩杀掉一人,飞起一脚,踹飞何县令,一把抱起胡颜,飞奔出厅堂,被六名壮汉拦住去路 那六人一字排开,分成两组,分别向左右各让一步,露出中间位置。 由中间位置,走出一人。 此人留着胡须,却打理得十分规整。一双眼睛好似虎目,炯炯有神。他的身上,有种将领的铁血味道,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 昂哲暗自心惊,捂着受伤的胸口,沙哑道:“悍木将军?!” 悍木将军右手成拳,打在自己的左胸上,道:“昂哲王子。” 悍木将军身后六人,齐齐将右手成拳,捶打在左胸口,表达对昂哲的尊敬。 昂哲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上一些。他露齿一笑,用部落语言道:“拓塔将你派来杀我,真是下了血本了。” 悍木将军用部落语言回道:“这是给昂哲王子最大的尊重。” 胡颜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知道对面七个人是来杀昂哲的。 昂哲垂眸看向胡颜,眸光悠悠似狼,道:“这一次,你如愿了,我要死了。” 胡颜淡淡一笑,只吐出两个字:“甚好。”能伤她之人,寥寥无几,唯有她愿意,才有甘之如饴。她不愿,必要睚眦必报。昂哲对她的伤害,虽只是两片指甲,两根受伤的手筋,但……不可饶恕。 昂哲突然哈哈一笑,红着眼睛,冲着胡颜点了点头,沙哑道:“好!很好!”转头,看向悍木将军,“将军是磊落之人,此女与我们无关,让她走。” 悍木将军却用部落语言沉声道:“二王子,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懂。如果她怀了您的骨肉,便是春风吹又生。为了我们部落的繁荣昌盛,这里的人,不能留活口。” 昂哲心中怒火翻滚,却又无计可施。他是无心被有心算计,自认难逃一劫,却……不想胡颜同自己一般死掉。这样的女子,当活得恣意潇洒。然,一想到她会飞入其他男子的怀抱,忘记自己,心里便酸涩的厉害,从而产生了一种恶念,想要……胡颜陪葬。 第七百六十二章:胸襟与报复 昂哲认为,他是二王子,虽被杀,也当享有厚葬,不能独寂寞。 思及此,昂哲道:“如此,就请将军将此女与我同葬。” 悍木将军应道:“必不辜负王子所托。”言罢,一挥手,身后六人拔出弯刀,袭向昂哲。 昂哲不愧是悍勇之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却仍旧不放弃抵抗。 仅用一双脚,一只钢钩,与六人斗在一起。 悍木将军从背后取下长弓,拉成满月,射向昂哲。 这一箭若是射中,胡颜与昂哲定然会被串成糖葫芦,真正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 就在箭离弦的那个瞬间,昂哲突然一扬手,将胡颜抛向房檐。 胡颜的身子在空中一翻,滚落在房檐上。 悍木将军手中的利箭破空而来,以不可抵挡之势射入昂哲胸口,带着他的身体后移三尺,直接钉在了墙面上。 悍木将军再次弯弓,对准房檐上的胡颜。 但见她从房檐上探下头,垂眸看向昂哲。 昂哲缓缓仰起头,看向胡颜。 四目相对,昂哲咧嘴一笑,样子有几分邪气、几分狠戾、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张开颤抖的唇瓣,沙哑道:“滚吧。” 胡颜问:“不想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昂哲眼冒炙热的光,玩笑道:“我怕……自己成为你的……咳……陪……陪葬品。” 悍木将军一箭射出,胡颜轻轻一翻身,躲开那极具气势的冷箭,留下四个字后,消失不见。她说:“此屁有理。” 谁主谁仆,昂哲你要分得清楚。被掠得未必就是奴,手持利刃的未必就是主。 悍木将军的箭,百步穿杨,可破巨石,竟被一名女子轻轻松松地转身躲过! 悍木将军这一箭,虽然只用了五分功力,但其威力也着实惊人,结果,只在空中划过,别说胡颜,就连一根鸟毛都没被射落。他被称为第一勇士,箭从不走空,如此败笔,着实令人难以接受。悍木将军震怒,只留下一句:“清理干净!”便直接跃上房檐去追胡颜。 院子里,那些被昂哲打伤的人,悉数死于蛮族之手。 陈师爷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来到何县令身边,将其拍醒。 何县令找就知道悍木将军会清理知情人,但他仗着是大王子拓塔放在中原的眼线,硬是咬牙直起身子,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用部落语言与众人交流,让他们留下陈师爷的命,宣称他是自己人。 六名持刀者做不了主,只能绕过二人,继续砍杀其他人,且等悍木将军回来做主。 昂哲的嘴角挂着狠戾的笑,既是嘲弄自己临时的心软,又为自己死在自己人手上而感到可笑。神识渐渐模糊,他想起了小时候。他与拓塔是多么要好的兄弟。一起骑马狂奔,一起纵情呼啸,一起摔跤,一起吃饭,一起拥有一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容不下彼此?是因为父王的赞赏,还是因为姑娘的回眸一笑?为何……那姑娘的脸变成了胡颜的脸?时而布满皱纹如同老妪,时而青春洋溢如同鲜花? 胡颜…… 胡颜…… 昂哲意识到,在他生命的最后,想着的,竟是那个狠心的女人! 胡颜是狠心的人吗 绝对是。 但是,与狠心相比,她更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女人。 昂哲的大哥拍人来杀昂哲,只能说明昂哲足够优秀,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如果,她救了昂哲,昂哲返回到蛮夷部落,之后三年,他们内部定然争斗不休,可保中原边关无忧,让黎民百姓过上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对百姓而言,却要烧香拜佛感谢上苍。如此功德,当积。至于她与昂哲之间的个人恩怨,在百姓的安居乐业面前,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胡颜是睚眦必报之人,却又是最能分得清局面之人。都说有容乃大,她的胸前虽然没有二两肉,但胸怀还真不是普通的大。若是以后,她改名叫有容,也无不可。 胡颜莞尔一笑,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脚,于黑夜中慢慢打了一套拳,待四肢能活动正常,便收了架势,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重新返回到何县令的别院。 昂则的气息已经若有若无,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向去而复返的胡颜,如同踏浪而来的仙子,衣袂飘飘,遗世独立。她头上没有任何饰品,身上也只是柔软的乳白色衣裳,干净而素雅,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一刻,昂哲竟觉得,红莲尊主将胡颜当成劲敌,是对的。这样的女人,可以在不动声色中掌控全局,也可以为达目的百般隐忍。 昂哲半睁着眼,看着胡颜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她的目光浅淡,却带着一分倨傲和一分鄙夷,好似在嘲弄他落得今日这番田地。 昂则想不明白,胡颜既然已经能站立行走,为何还赖在自己车上,装成不良于行的样子。此刻,见胡颜傲然而立的身影,他终于想明白,她是来杀自己的。看看、看看,她的身体明明已经恢复,却任由他抱着上下马车。定要报复他曾经的凌虐吧。 这么想,虽不令人愉快,但确实能令人安心。他能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胡颜向着昂则走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死了两名负责看守昂哲的人,然后一把拔出射入墙体的冷箭,转身间将其抗在肩头。她一手托着昂哲的身体,一手攥着冷箭,就像扛着一头被箭射伤的公猪,带着昂哲,迈着悠哉的步伐离开。 如此轻巧,那般容易。 昂则被剧痛袭击,恢复了几分清醒,但在看清楚胡颜背着他的姿势时,只觉得呼吸一窒,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待悍木将军返回时,才知道自己竟然中了一名中原小女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然,若他知道,设计他的是鼎鼎大名的大祭司,就不会被气得显得吐血而亡。 胡颜半提半背着昂哲来到一处僻静之处,将他直接扔到墙角,然后一脚踩着昂哲的胸口,一手攥着冷箭,用力一拔! 简单、粗暴、残忍。 虽然,昂哲临时改了主意,放她离开。但是,这却不能换来她的温柔以待。没有昂哲的死前善举,她也有办法潇洒来去。若所有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么大家干脆都来做恶人好了。只要在最后,留一线善良,你就成佛了,总比那么多人苦苦修行受尽苦难却终究过不了情字一关,落得一个成魔的下场。 胡颜发现,她精进了。 如此简单的成佛渡魔捷径,竟被她找到了,简直就是太轻松容易了。 胡颜勾唇一笑,扔了冷箭,伸手探了探昂哲的呼吸。 没有。 胡颜微微皱眉。这大半夜的,她为救他,弄了一身的血,才将人背到这里,他若没气了,岂不是让她白挨累? 这样不行。 胡颜又伸手探了探昂哲的脉搏,察觉到了细微的波动,心下一喜,将昂哲身上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扔掉他套在手上的钢钩,将其外套扒掉,然后再次将人背起来,直接寻到一家“赏菊小阁”,将其往后门处一扔,转身便走。那动作,绝对潇洒利索,外带几分甩掉包裹的轻快。 反正,在她看来,昂哲能活最好,死了嘛,也不可惜。若昂哲活着,他在此处受得折磨绝对不亚于自己曾经受过的折辱。甚好;若他死了,他俩也算两清。怎么算,她都不亏。 至于何县令,她想让他多活几天,最好养养精神,来个稍候再会。人死并不可怕,只是闭上眼睛。可怕的是……担惊受怕地活着。 她现在身体虽然恢复了六七分,但也经不住折腾。她想送份大礼给何县令,自然要养精蓄锐,不能让何县令觉得她手段一般技不如人。 至于巧梅,胡颜相信,她确实是逃了。胡颜查看了何县令的别院,在柴房门口发现了沾血的木棍。想必,她正在赶往六合县,去寻曲南一。 鸭公得到消息,说自家门口有个死人,忙跑出来查看。这一看,发现昂哲尚有口气在。他本不想管他人死活,怕给自己惹下麻烦,但见昂哲长相不错,有种异域风情,估摸着一些想要尝鲜的男人会喜欢,便起了贼心思,趁着无人看见,忙将人捡回到“赏菊小阁”里,偷偷摘了昂哲手上的钢钩,藏了起来,这才寻了相熟的大夫给他诊治一二,死马当活马医。 不是鸭公胆子够大,实在是这小县里乌烟瘴气的厉害,只要使上银子,弄死一两个人,还真不是多大的事儿。 鸭公不知道,他收留的人正是县令何敬要找的人,而何敬也不知道,被胡颜救走的人,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当然,无论生死,都要找到昂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哎……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好像全身瘫痪不能动的女人,竟然如此厉害,真是失算呐。 一场清洗下来,何县令可用之人不多。他一方面要处理善后之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手寻找昂哲,一时间分身乏术,乱作一团。 悍木将军的身份已经曝光,生怕被胡颜告密,于是带人四处搜索胡颜,誓要再射她一箭,挽回自己的名声和信心。多天以来,他一直郁寡欢。总觉得当初射向胡颜那一箭,有些偏差,才导致得功亏一篑。 第七百六十三章:卫相驾临 原本的银装素裹逐渐被深绿、浅绿、嫩绿所取代时,六合县里多了一位独眼老道。 老道骨瘦嶙峋,穿着脏兮兮的袍子,三撇胡须乱,一头长发半黑半白,乱糟糟地束于头上,用一根破了头的木头筷子插着。老道的脸颊消瘦,肌肤上布满黑斑,一脸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老道一只眼睛上扣着黑罩,另一只眼皮总是耷拉着,让人看不清眼神。老道随着行走商人溜达进了六合县,租赁了一间小房子,就此安家。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老道会蹲在自己的摊位前,佝偻着身子,双手操袖,眯眼晒着阳光,就像一只老掉牙的懒猫。若是遇见漂亮姑娘,老道会拿捏着调调儿开口道:“我看姑娘骨骼清奇,定是仙女下凡,不如让贫道给你算上一卦,姻缘福禄自知啊。” 心性柔和的姑娘,会绕开老道,装作看不见。 有那泼辣的姑娘,则是会唾老道一口,赠送一个“呸”字。 老道脾气很好,任别人翻白眼,却只是咧嘴一笑。只不过,老道的笑容着实有些猥琐,令人望而生畏。 今日没有活计,老道决定到处走走。 他拉开架势,一甩拂尘,抖出一阵灰,呛得自己咳嗽两声,这才摸着三撇胡须,一步三晃地溜达起来。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老道已经大体了解了六合县目前的状况。对于到哪里能见到什么人,那是了如指掌。 例如:封云起确实不在六合县里。封老夫人死了,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封老夫人的尸体运回封家,且给封家一个交代。 例如:曲南一最近十分安分,每日就是处理一些地方琐碎,连个应酬都不去参与。 例如:花青染走了。他果然如自己所说,斩断了七情六欲,要云游四方,最后避世而居。 例如:白子戚的家一直黑漆漆的,老道希望,什么时候,他家能点亮一盏油灯,引领一颗游荡不安的心,归家。 例如:司韶已经夺得了羌魅,成为了族长。羌魅在六合县的据点,居然是一间酒肆的地下。 例如:燕凡尘的生意越做越大,以燎原之势遍地开花。凡尘出品的香胰子,已经成为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富贵夫人争相购买的宝贝。那东西用来洗脸,不但干净,还会泛着淡淡的香,让人爱之若狂。 再例如:唐悠,回来了。 老道发出一声轻叹,感慨着物是人非,欲语还休。 老道是谁?已经无需多问。老道既胡颜;胡颜既老道。 不是她喜欢易容自己,而是……无法用自己的脸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 她不想见封云起和唐悠,但这其中的分别,却又绝然不同,非三言两语能道明白的。 老道本想寻个地方喝口小酒,然后潜入县衙后院,直接睡了曲南一。他们二人,兜兜转转这么久,历经了太多的分分合合,也该在一起了。所谓的水到渠成,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至于……有关曲南一娘亲的事儿,她也会和他说清楚。如果他怨她,夺了他娘亲,她就将自己赔给他。如果他想追查他娘亲的下落,她也可以与他一起面对假大祭司。 她将自己活成了老妖不假,但拜红莲尊主所赐,她这位老妖的武力值,那是相当惊人了。以往她不敢说大话,但现如今,她用一根小拇指就能碾死一个人,却不是虚言。装逼带范儿,将是她的墓志铭。 她虽没有了祭祀资格,但是体内的六颗百岁高手元丹已经被她吸收了四颗。正所谓力能破巧,她可以在一招之内杀了假大祭司,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只要假大祭司有机会,死得便是自己。必杀之技,她还真得琢磨琢磨、练习练习。 如果,曲南一和她一般,歇了报仇的心思,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红莲尊主死了,过往皆成云烟。她也累了,不想折腾了,就在这六合县里,守着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虽有遗憾,却也令人心安。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很多人的未来,不得不谨慎小心。她再也不能一拍脑门,做一些一意孤行之事。她……是有家的女人了。如此一想,胡颜就想笑。有些责任,绝对是美丽的负担呀。 胡颜打定主意,缩头钻进羌魅人的酒馆,一手撩开胡须,吃了几杯酒水,嚼了一块肉,自娱自乐地尽兴后,扔下一块散碎的银两,屁颠颠地走了。 太阳西斜,正午已过。 胡颜觉得现在去睡曲南一有些早,但按不住思念如狂,还是决定溜达过去,白日宣淫。 咳…… 能把一些不正经的事儿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也是一种能力。胡颜给予自己高度肯定。 胡颜一路颠到县衙门口,正欲翻墙入后院,就看见曲南一大步流星地应了出来。 胡颜心肝一颤,身体轻了三两。 她这次易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就连走路的习惯,都做了更改,不然也不会一步三颤颠来颠去。不想,就这样,都被曲南一识破。是他长了一双利眼,还是她的一颦一笑都映在了他的心间?这也太令人感动了。 胡颜撩起一只眼皮,妄向曲南一,那目光当真是要多深情就多深情。 曲南一显得十分激动,竟在出了县衙大门后从她身边走过,直奔正驶过来的一辆马车。 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由里面走出一位中年男子。 此人身穿滚边米色长袍,腰系一条同色长带,挂着一块通体润白的美玉。他头上佩戴精美发冠,脚蹬一双白色皂靴,手持一把绘有风水的扇子,整个人好似一块温润的美玉。他一步步走下马凳,笑眯眯地站在曲南一的面前,展开扇子,摇了两下。 曲南一眸光闪动,敛衽一礼,低声唤道:“父亲。” 卫言亭合起扇子,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六合县果然人杰地灵,瞧瞧吾儿,不但舍不得归家,且瘦成这般模样,当真有病西施的绝色之姿啊。” 这话,就好似一杯毒酒。闻着香醇、看着诱人,可只有喝下去的人,才知道会死人。 曲南一扬起头,望向那风光霁月般的男子,道:“这些捻酸尖锐的话,若是从妇人口中说出,儿子还能接受一二。父亲德高望重,还是不要如此说话,令儿子浑身不适。” 这话,却是当头一棒,不给卫丞相留一点面子。 卫丞相也不恼火,就那么笑盈盈地望着曲南一。 曲南一不甘示弱,也笑盈盈地望着卫言亭。 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胡颜耷拉着眼皮,佝偻着身子,寻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不远不近地看着热闹。 卫丞相此番前来,看似只有六名随从和一辆马车、一位车夫。但是,其周围隐藏的高手却不容小觑。高手们见老道的目光虽然放肆,但并无杀意,便不做驱赶,任他打量。再者,自家相爷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这是大家司空见惯的。瞧瞧,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不少娘子放慢脚步,流连在马车周围。 胡颜觉得,曲南一和卫言亭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还真是挺像。以前,因为曲歌之故,她特烦卫言亭,总觉得他笑眯眯的样子令人不喜。若不是看在曲歌的面子上,她都想掴卫言亭两个大嘴巴子,让他放下唇角,不许笑。 然,老天爷最喜欢拿她逗趣。她厌恶卫言亭的心没变,却喜欢上了曲歌和卫言亭的儿子,实在是……太坑奶奶了! 胡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右脸上,挡住了半张脸和一只眼睛。似乎巴掌拍在脸上的声音,能代表她此刻的心情。 手指分开,露出眼睛,胡颜继续打量着那对儿父子俩,想看看二人到底要较劲儿到何时。 还别说,两位风采斐然的美男子深情以对,还是挺令人浮想翩翩地。什么父子啊,什么禁断呀,什么……咳……胡颜被自己老不正经的想法惊到了。 人呐,果然就怕放松。她一放松自己,这想法也跟着蔓延至天际。 卫言亭先开口道:“你孤身在此都能习惯,为父说上两句,怎就不习惯?莫非……吾儿身有隐疾,不方便与为父说?” 曲南一道:“谢父亲关心。别看儿轻减了几分,却是故意为之,不想人到中年后大腹便便,与父亲一样。” 卫言亭的视线在自己的腰身和曲南一的腰身上分别扫过,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他的腰确实粗了那么几分,不够风流。他悄然吸腹,笑容不减,道:“这你就不懂了。为父这叫官相,代表了气度与气派。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吾儿应该听过才是。倒是吾儿,已经这把年纪,却仍旧孤身一人。为父这次前来,特意带来了尤姬,让她为你诊治一二。”眼眸微眯,释放出几缕无形的压力,“你年龄已经不小,是时候为我们家传宗接代了。” 曲南一的笑容加深,道:“都说求人不如求己,此事,相比父亲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第七百六十四章:大肚紫苏儿出现 卫言亭明白曲南一的意思,却是意味不明地一笑,道:“此事,你逃不了。” 曲南一道:“如此美好的一件事,让父亲说得好似上刑。父亲是想让儿传宗接代呢,还是想吓唬儿变得乖巧懂事?” 卫言亭说着反话,道:“也好,今日我们且就站在大门口,好生理论一番。” 曲南一道:“是儿的疏忽。儿见父亲气宇轩昂、神色风流,误以为您有心在六合县里择美随行,这才配合父亲站在此处说话,方便父亲一展风采。” 卫言亭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人看不清其中喜怒。 曲南一亦然。 二人看似笑得格外开心,实则暗潮涌动,好事两只笑面虎在一边讲笑话一边磨爪子。略一疏忽,就会被对方挠上一爪子。 胡颜觉得,曲歌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啊。 殊不知,自从她一头扎进男色堆里,过得比曲歌艰辛万分。 就在胡颜感慨的当口,她身后的大门被拉开,发出吱噶一声轻响。 一位批着红色斗篷的女子被一名小丫头搀扶着从胡颜的身边走过。二人一步步走向曲南一父子俩。 胡颜一直都知道门后有人在偷窥着曲南一父子俩,却没想到这二人竟明目张胆地迎了上去。看来,来者不善呐。 胡颜打量着那女子的脚步,发现她的身子有些沉。略一思忖,竟猜出了此人是谁。 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灯下黑这种事儿竟然发现在了她的身上。她一直想寻到紫苏儿,解决掉这个祸害,结果人家竟就躲在县衙的旁边,偷窥着曲南一的一举一动,只待时机成熟,便挺着大肚子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这份心机,难得。 说实话,胡颜一直不相信紫苏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曲南一的。正如曲南一所说,他都已经喝得人事不知、软如黄泥,怎么可能要了紫苏儿? 一想到自己即将过上后宅里勾心斗角的日子,胡颜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紫苏儿的出现,成功吸引了曲南一父子俩的主意。二人放弃了“笑死对方”的想法,同时转头看向紫苏儿。 紫苏儿长相妩媚,一双眸子更是如同秋水微微荡漾。这会儿她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虽然身姿不再妖娆,但是那皮肤却变得越发娇嫩,堪称吹弹得破。她披着红色斗篷,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整个就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格外惹人瞩目。 紫苏儿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步步来到曲南一父子二人的面前,当真是道不尽的风流。她垂着头,屈膝一礼,道:“民女紫苏儿,见过大人,见过老爷。” 卫言亭的视线停留在紫苏儿的肚子上,露出了然笑意,点了点头,道:“起来回来。” 紫苏儿站起身,含羞带怯地撇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的反应有些奇怪。他的眸光闪动,划过厉色,转而却又恢复成了笑模样,对紫苏儿道:“寻你很久,却不知道你就住在不远处。你身子不便,怎不来与我说?” 紫苏儿以袖掩唇,回道:“本是卑贱之身,不敢打扰大人。若不是腹中胎儿动弹得厉害,妾身心中惶惶,唯恐出了偏差,惹大人心烦,这才厚颜走出,请大人定夺。” 曲南一看向卫言亭,道:“父亲不是要儿传宗接代吗?这女子一直宣称其腹中孩儿是儿子的。父亲明察秋毫,不是儿这两颗鱼目能比的。不如,请父亲费心,给儿一个论断。儿当日酒醉,喝得着实有些多。” 一个圆滚滚、活生生的大皮球,就这么踢给了卫言亭。 卫言亭的手指动了动,真有……掐死曲南一的心! 你喝多了,让老子给你擦屁股?!你喝多了,让老子来给你辨真伪?你喝多了,让老子担着血脉混淆的危险?你喝多了,让老子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卫言亭满心的苦水无处道,笑得越发和蔼可亲,道:“既然如此,就先将人带回府吧。且等生下孩儿再行论断。是我们家的血脉,自然要认祖归宗……” 紫苏儿听闻此话,忍不住咧嘴一笑,道:“谢老爷。”只要能让她住进县衙,她就有把握勾得曲南一魂不附体。红莲尊主曾交给她一个法子,能在滴血认亲时让血脉相融。她就不信,曲南一不认! 紫苏儿这一开口,成功吓到了卫言亭。 紫苏儿的门牙被燕凡尘打掉了一颗,这一张嘴,直接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卫言亭是个爱美的,瞧他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就知道,这位相爷人不老,心更不老。紫苏儿缺了颗门牙,就好像一朵牡丹花上爬了只毛毛虫。 卫言亭看向曲南一,意味深长地笑了。 曲南一知道,卫言亭是在笑他品味不同,但紫苏儿怎样都与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他对此毫不在意。同意让她进县衙,也是想着收拾起来方便。将危险放在眼下,那便不是危险,而是随时可以碾压死的小虫。 一大一小两只笑面虎和待宰羔羊紫苏儿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三人笑得十分开心。 胡颜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了。 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是曲南一同意紫苏儿住到县衙待产,显然他是在意子嗣的。然,在她的心中,她却相信曲南一有自己的理由。若两个人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还处处疑神疑鬼,当真对不起那些痛苦经历。信任这种东西,也许就像处-女-膜,轻易就会被捅破。但她既能保护那层膜白余年,也能做到信任曲南一百年。她已经白发苍苍,只需等着他也白发苍苍,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计划有变。 卫言亭来了,紫苏儿入住县衙后院,她去睡曲南一总有些不得劲儿。万一被卫言亭抓住,她这张老脸也着实没有地方放。毕竟,自己一把年纪了。 胡颜已经发现,她空有一颗宅斗的心,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瞧瞧人家曲南一,那才是身在其位谋其政。 得,她还是组建一下自己的宅子,将更适合宅斗的男人们放到里面去吧。 第七百六十五章:白家有人! 天色渐黑,胡颜洗干净脸,换上一身柔和的白色衣裳,一步步走到白子戚的家门口。 想到以往,她最喜翻墙入内。而墙内,定有一碗热乎乎的美食等着她。 白子戚确实没有心,但他有情。她是他的劫数,而他却是她心中的温暖。 任谁也无法想象,杀人如麻、善于剥皮、最喜雕骨的白子戚,竟是胡颜可以依靠的温暖。 二人交往的开始,她尚能留一分理智,让自己只信任白子戚三分,为彼此皆留一条退路。可随着一次次的缱绻纠缠,她越陷越深。她无法相像,他会背叛她。然而,她终究无法容忍,白子戚将两个人之间的私密呈现给尹雪儿知道。她被现实逼得失去了冷静,而红莲尊主尹雪儿,则是被子戚算计,一同坠入暗道,被裂土轰成碎片。 她的子戚…… 胡颜本不想继续想这些事。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令她痛不欲生。而今,她站在白子戚的门口,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竟在痛苦中泛起了几分甜蜜。 这是子戚的家,是二人亲密之地。 胡颜跃上墙头,刚打算翻身而入,却发现白子戚的屋里竟点了一根蜡烛,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胡颜心跳嘎然而止,一伸手,竟想抓住那人,结果却因为太过激动,竟一头栽下墙头,摔得七荤八素。这对于高手而言,实在有些打脸。但胡颜已经顾不得那些,她的身体用力,从地上一弹而起,如同离弦之箭般蹿到房门口,在伸手推门时却犹豫了起来。她的指尖已经顶在了房门上,却……觉得那房门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动。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好像随时能蹦出喉咙。她想大口喘息,却不敢,生怕惊扰了什么人。她感觉口干舌燥,想要吞咽口水,可整个身体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竟动弹不得,更无法吞咽。 整个时间,唯有一颗心砰砰跳动,那声音越来越大,震动耳膜。 突然,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 胡颜微微一愣,却不再犹豫,用力撞开房门,直接扑了进去。人生太过不如意,她却悄然期盼着一种圆满。 屋子,风乍起,吹动了帷幔,却不见一人。 不,一定有人! 胡颜一伸手捏上蜡烛蕊,被烫了一下。 她不敢欢喜,恐是误会一场。 她开始到处寻找人的踪迹,却始终不见人影。她不安、急切、躁动,如同疯了般掀开被褥查看床板,然后东敲敲西看看,将整间屋子从上到下翻看着,就连几下都没有放过。 胡颜坚信,这间屋子里,一定有暗道!而那个一闪而过的人,一定是真实出现过。 胡颜失了冷静,唯有捂着心脏,大口呼吸着,才能渐渐平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帷幔,躺在床上,用袖子挡住眼睛,躺了片刻后,站起身,又从头翻找一遍。无果。 胡颜有些灰心,却也释然。机鸠的机关,天下无双,若能轻易寻到,还算什么天下无双? 这么一想,她眼睛突然一亮。 她都寻不到白子戚的暗道入口,却有人能寻到。这个人,是谁?! 胡颜刚平静的心跳,再次变得狂跳起来。 白子戚,是白子戚吗?! 胡颜张开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喊不出口。 她没脸见的人,还有……白子戚。 若他活着,她要如何厚颜无耻地站在他的面前,说一往情深的话? 呵…… 他明明警告过她,再见面时,不要信他。 可她,却过耳不过心。 是她,太过自信,相信白子戚与自己的感情牢不可破,相信白子戚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却,忽略了红莲尊主的手段。白子戚何其艰难,既要护着她,还要对红莲尊主表现出忠诚,用伤害她保护她。万事皆有个一个度,但最难掌控的,便是这个度。若非他有颗九窍玲珑心,如何能骗得红莲尊主的相信,最终拉着她一同坠入地狱! 她的子戚,不应该在地狱。 她的子戚,应该在她身边,为她做杂锅子。那种四溢的香味,能温暖整个寒冬。若他喜欢,她会为献出自己的一只手骨,让他剥皮雕骨!只要……他还在。只要……他喜欢。 纵使他凶残、狠戾、无情、嗜血,然,他只是红莲尊主用变态手段揉捏出的一个男孩,是红莲尊主按照她的喜好*出的一位男子。他在不知道自己喜好的儿时,被灌以残忍的想法,变得冷血、没有心。成长给予他的,只是残忍。尽管如此,他仍想守着她,给她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将自己彻底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她的子戚…… 她的男人…… 司韶有五行瞳,能窥探阴阳。然,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让他帮自己寻白子戚的魂。她怕,他说,看,那就是白子戚的魂魄。 这样,会断了她全部的希望。 人活下去,就要有希望。 胡颜垂下眼帘,在桌子上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跪坐到几前,用手指尖轻轻拨弄着烛蕊。她被昂哲拔掉的两片指甲已经长出,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太舒服。 胡颜移开眼,望着烛火发呆。 火光照亮她的脸颊,美得令人窒息。 胡颜只希望刚才那个神秘人,是她的子戚。无论他在裂土炸开时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她的子戚,独一无二,无人能替代的白子戚。蜡烛流出烛泪,一滴滴,滑过胡颜的指尖,烫过她的心。 当最后一滴烛泪流干,房间再次被黑暗吞噬,胡颜眼中的泪终是滑落。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个人执意躲另一个人,就像无法在倒影中看见五官一样。你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夜凉如水,胡颜独自徘徊。 白子戚的几上,留下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好似珍珠,散发着希望的味道。 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滴眼泪,在几上写下一个“颜”字。 一笔一画,好似情人间用力的相拥。得不到,却缱绻。 第七百六十六章:一步之遥的娘子大人 第一场春雨挥洒而下,整个浮躁的六合县变得湿润起来。古老但不算破旧的房檐,由灰色变成了黑色,泥黄色的土地便成了姜黄色,青白色的墙面便成了淡青*。一场春雨,滋润了万物,洗洗冲刷掉往日的灰尘,露出六合县难得一见的娇羞一面。 自家门前,民妇抱着自家孩子,不让他们出去疯。孩子们只能伸出手嫩白的小手,去抓那春雨蒙蒙。待嫁的新娘坐在炕上,缝制着自己的嫁衣,偶尔向窗上撇一眼,心头为未知命运的焦躁便悄然缓解两份。空气里,漂浮着芳草的清香,那是万物生长的味道。撑着一把绿油纸伞的男子,绕着六合县的街道,满满独行。他的伞下缺了一人,他在春雨中等着那人归。 男子等的人,其实早已回到了六合县。若男子知道,他与她擦肩而过的两次,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在这样的天气里,胡颜懒散得没有精神。她心中没有那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也不会像文人墨客那般,逮到一些风云雷电的自然之景,就会吟一首酸诗,最后还被传诵了百年。在胡颜看来,她吟得打油诗,那才叫精彩!只可惜,最近她没有兴致做诗一首,吼歌一曲。 胡颜又扮成老道,好似没骨头那样,斜倚在墙面,蹲在屋檐下,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逗弄着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顶着绿油油的壳子,偷偷探出头,想知道是谁拦了自己的去路。胡颜一指头弹在小乌龟的头上,吓得它立刻缩回头,躲进壳子里。胡颜咧嘴一笑,随手搂了一把头发,却蹭下来一手黑。她那一头半白半黑的头发是用草药染的,沾不得雨水。 她眯着眼,看了看天,见雨水渐渐停了,天空中泛出水洗的蓝色,令人心情为之愉悦。 集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一些躲雨的商贩再次摆好摊位,热热闹闹的吆喝起来。 凡间的门口,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确实不错。 胡颜暗自寻思着,等会儿若是看见燕凡尘,就拦了他,和他暗通款曲。既然曲青天的房钻不得,那燕凡尘的房总钻得吧?哎哎哎……她曾经也是感情真挚无比固执心怀执念一心等小哥哥的有志贞洁女子,如今怎么见天的想着钻哪个男子的被窝?真是……过多的宠爱使人堕落啊。胡颜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那脖子却仰了起来,不停地往凡尘商铺的门口眺望。一想到燕凡尘的柔情款款,她的心就酥麻了半边。很好,她终于将自己活成了食色性也,便成了真诚的老色鬼。胡颜旷了些日子,心里和身体都需要情人的抚慰。她等得有些抓心挠肝,于是搓了搓双手,结果……搓下来两条黑灰。哎呦……这就尴尬了。 胡颜吹掉黑灰,将手锁进袖子里,避开雨水浸泡。她可不想,燕凡尘攥着她的手,却撸下来一层灰。她这个人,特爱干净,受不得这个。咳……真是特爱干净。 一辆马车停在凡尘门口。 一名俏丽小丫头搀扶着一位头戴幕篱的小姐走下马车,一同往凡尘里去。 凡尘掌柜迎出,笑容可鞠道:“肖小姐,您来了。” 头戴幕篱的小姐微微点头。 俏丽小丫头不悦道:“知道我们小姐来了,你们东家怎还不迎出来?” 小姐肖茹低声呵斥道:“粉黛!” 小丫头粉黛一瘪嘴,横了掌柜一眼。 小姐肖茹对掌柜柔声道:“丁掌柜,我想为府中女眷选一些胭脂,却不精通此道,可否让你们东家来指点一二。” 掌柜为难道:“不是小人不帮忙,而是东家身体不好,不喜外出。总管大人特意吩咐过,就算凡尘走水,也不能去惊动东家。” 肖茹柳眉微皱,道:“他身体怎会如此不好?” 掌柜道:“小的不知。” 肖茹道:“我这里有一根百年人参,明日派人送来,还望掌柜代送给燕公子。” 掌柜笑盈盈地道:“小的先替东家谢过小姐。”话锋一转,“不过,小的可不敢私下收此贵重之物,总归是要问过东家才敢回小姐。” 小丫头粉黛怒道:“你一会儿说不能打扰燕公子,一会儿又说要问过他才能做主,到底什么意思嘛?!我们小姐,可是织花县大人的掌上明珠,哪里容你如此放肆?!” 肖茹呵斥道:“粉黛,主意分寸,怎能以势压人?” 粉黛微微低头,做出乖巧的样子,眼神却并无半分惧怕之意。 粉黛此种表现,可能会让人觉得她恶奴欺主,实则,若主子不纵容,奴哪敢恶? 胡颜眯眼看着热闹,终于想起,她曾在织花县见过这主仆二人。巧的是,两次相遇,皆在凡间。 掌柜好脾气的陪笑道:“小姐大量,千万别和小人一般计较。小人对胭脂水粉之物尚有几分了解,不如让小人介绍一二,供小姐参考?” 肖茹柔声道:“掌柜见谅。掌柜虽对胭脂水粉略有了解,但毕竟不够精通。且等凡尘东家来后,再做计较。”言罢,转身欲离去。 说来也巧,深居简出的燕凡尘竟打着一把绿油油的伞,穿着一身黄绿色的艳丽长袍,披着滚白毛边的墨绿色斗篷,半边长发用一根碧绿的发簪挽在脑后,整个人就像一根青葱似的走在街上。实话,这样的打扮,除了燕凡尘,谁都驾驭不了。 他烧伤的脸仍旧有疤,但却不再狰狞。那浅淡的痕迹,若用粉倒是能遮挡一二,只不过那样不利于他的恢复。他因一人之故,毁了自己容貌;却又因那人之故,在修补自己的容颜。他不再是靠大树才能攀爬的柔嫩藤蔓,却仍旧想攀爬在她身上,开出一朵朵的花,迷醉她的眼。 他用金笔,在伤疤上勾画出一朵盛开的海棠花。浅浅淡淡,不魅不俗,却妖娆冶艳,令人怦然心动。雨停了,他却不知,仍旧打伞前行,用脚步丈量着这片熟悉的地界。曾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重新做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最大的愿望竟变成守在这里,等候一人。 燕凡尘唇角染笑,眯眼打量着天空,这才发现雨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他收起雨伞,将其拎在手中,从胡颜面前走过,脚步微顿,折返回来,蹲在胡颜面前,问:“道长算姻缘否?” 胡颜咧嘴一笑,用变声后的嗓子回道:“算咧!” 燕凡尘问:“准不准?” 胡颜腹诽道:这问题问得多傻啊?买瓜的能说自己的瓜不甜?没准儿,她真弄坏了他的脑子。凡尘店铺能做得这么大,纯属老天照应。 别管胡颜心中怎么想,脸上却是一脸认真,一叠声地道:“准准!准得不能再准!若不准,您掀了贫道的摊子。” 燕凡尘点了点头,从袖口掏出一锭小巧的银元宝,眯眼打量着胡颜,道:“我只问你,我的娘子何时还?” 胡颜一把抓走燕凡尘手中的银元宝,在他手心里抓下了一条黑线。她贱兮兮地一笑,道:“答案已经告知公子,公子用心揣摩去吧。” 燕凡尘看着手心里那条脏兮兮的黑线,站起身,琢磨道:“这是……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胡颜暗道:蠢货!那叫一步之遥。 燕凡尘垂眸看向胡颜,寻问道:“难道是一步之遥?”不待胡颜回答,燕凡尘接着道,“不许说不是,不许惹我生气,不然银子不给你。” 胡颜张开的嘴巴闭不拢了。还……还带这么玩的吗?你是找我算命啊,还是在买吉祥话啊?显然,是后者。看来,燕凡尘的脑子没有被她弄坏掉。真好。 燕凡尘得到了自己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放下袖子,准备寻他的一步之遥。 胡颜干巴巴地道:“贫道算得那么准,你就给一小锭银子?贫道的手指头缝若是稍微大点儿,它都能漏地上去。” 燕凡尘眸光一喜,侧头问:“当真是一步之遥?” 胡颜笑容猥琐,回道:“公子且看看贫道这只认真的小眼睛,哪里有一星半点哄骗的意思!这里面,满满的都是真诚啊!” 燕凡尘被逗笑,一张脸仿佛雨后彩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胡颜的心中骄傲得不得了。这是她的燕凡尘,破茧而生,展翅却不高飞,只乖乖守在原地,等娘子归。这样的男人,既能撑起一片天,又给你细致的温暖,如何让人不爱? 肖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隔着幕篱望着他。 胡颜看不清肖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视线的灼热和情绪的激动。 燕凡尘敛了笑,打量起肖茹。 老道说一步之遥,难道……难道眼前人就是胡颜? 不,不是。 身型不是,感觉不对,看这位小姐,还不如看老道让他觉得心生柔情缱绻。想到老道,燕凡尘的心思一动,转头去看那个脏兮兮的老道。 四目相对,老道竟是嘿嘿一笑。 燕凡尘的呼吸一窒。 肖茹见燕凡尘不再看自己,竟是向前一小步,但在燕凡尘和老道中间,紧盯着燕凡尘不放。 第七百六十七章:燕凡尘诉思念如狂 燕凡尘直接冷下脸,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肖茹静立片刻,才开口道:“欲买胭脂,请东家帮忙指点一二。” 肖茹的声音有丝颤抖,仿佛见到燕凡尘让她很激动。虽然她在拼命压制这种激动,胡颜却还是听出了异样。 胡颜蹲在地上,挪了挪地方,就蹲在燕凡尘和肖茹的中间,仰着脏兮兮的脸,望着那二人。 燕凡尘垂眸看了胡颜一眼,忍着想要将她塞进水里大洗三遍的冲动,抿了抿唇,看向肖茹,彬彬有礼道:“小姐想要购买什么,直接去凡尘即可。我们凡尘所有的胭脂水粉都不错,单看小姐喜欢什么味道和颜色。” 肖茹道:“正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想请东家帮忙指点一二。东家且看看,小女子的脸色,适合擦哪种胭脂?”言罢,竟是在大庭广众下取下了幕篱。 六合县原是绿林之地,历来民风彪悍,对于男女之间也无太苛刻的设防,但肖茹毕竟是官家小姐,此番做法就显得有些唐突了。 然,最引人注意的却不是她的举动,而是她的容貌。 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两只眼睛水润润的,好似两颗紫葡萄。她鼻子小巧、鼻头微肉,一张唇瓣虽略显苍白,却柔柔嫩嫩好似水珠堆积而成。她身型消瘦赢弱,十指尖尖阁外纤细。这样的女子,任谁瞧见了,都会心疼到骨子里去。唯恐自己粗暴一点儿,她就会随风散去。 这位肖小姐,就好似由白嫩的花瓣堆积成的人儿,单单是往那里一站,便引人注目,令人心生怜惜,恨不得将其护在怀里,替她遮风挡雨。 许是太过激动,许是身体着实不好,这位肖小姐竟然在急喘了两口气后,两眼一翻,甚至一软,倒向了燕凡尘。 燕凡尘下意识的伸出手,却……没接到人。 但见那位脏兮兮的老道,一把将肖茹抱进怀中,且用那只黑漆漆的手不停拍打着肖茹的脸,口中还喊着:“醒醒!醒醒!” 小丫头粉黛冲了过来,指着老道地鼻子骂道:“你……你怎能抱着我们小姐?!你……你无耻!” 老道十分实相,立刻松开了脏手。 肖茹就像一片美丽的落叶,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溅起了几个泥点子。 小丫头粉黛目瞪口呆。半晌,反应过味儿后,跳脚骂道:“你……你怎么能扔了我家小姐?!” 老道摊开双手,无辜道:“救人不让抱,扔了也不对,你这丫头,实在难缠,真真儿是为难死老道喽。” 小丫头粉黛说不过老道,涨红了脸,忙扑到肖茹身上,去抱她的肩膀,喊道:“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呀。” 肖茹毫无反应。 燕凡尘转开眼,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却不好笑得太扎眼。 粉黛急得到处乱看,一眼瞄到燕凡尘,当即快语道:“燕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随大人来曲大人府上做客,劳烦公子派人去通知一声。” 掌柜也来到燕凡尘身边,耳语道:“东家,那辆马车是肖小姐的。” 燕凡尘绷紧唇角,点了点头,道:“七彩,将小姐抱到马车上,为其诊治。” 一直尾随着燕凡尘的七彩闪身出现,抱拳道:“诺。” 七彩来到肖茹身边,直接将其抱起,送到马车上,人也随之钻了进去。 小丫头粉黛紧随其后,也钻进了马车。 燕凡尘对掌柜道:“派人去通知曲南一。” 掌柜应道:“诺。”转身安排人手去县衙通知曲大人。 燕凡尘的视线自然自然地落在了老道身上。 老道又蹲在了房檐下,继续逗弄着那只小绿龟。 燕凡尘眸光一转,漏出狡黠之色。他走到老道面前,蹲下,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去敲乌龟壳。 老道说:“敲一下,十两银子。” 燕凡尘道:“你不如去抢?” 老道感慨道:“贫道年轻那会儿,也曾想一人一剑一句把财留下,笑闯天涯。只可惜,那会儿心中还有几分羞耻心,没拉下脸皮去当绿林好汉。如今,人老了,想法不少,身体骨却配合不了了。哎……” 燕凡尘的嘴角抽了抽。 七彩跳出马车,对燕凡尘小身道:“主子,那位小姐的身体虚弱,有不足之症,是娘胎里带的病。她体内寒气极大,且凝聚不散,应是不久前坠了冰河。” 燕凡尘微微点头,却仍旧蹲在地上,和老道逗哏道:“道长仙风道骨,举手抬足间皆是一股黑灰,及有散仙风采。千万别谦虚,都说谦虚容易遭雷劈。” 老道笑嘻嘻地望着燕凡尘,慢悠悠地道:“你这后生说话,怎如此不着调儿?贫道现在一口气能吃五个大馒头,听了你的话,只能吃三个了。” 燕凡尘道:“道长龙马精神,区区佩服。再有二十多日,集善堂即筹备完成。道长若无好去处,可以到那里住住。饭菜虽不精致,却管饱,一顿五个大馒头,吃不完,硬塞!” 胡颜知道,燕凡尘这是认出了她,所以才句句刺她。胡颜本也没想瞒着颜凡尘,只不过想要逗弄他一番而已。 此刻自然装模作样地道:“饭菜不精致,如何下咽?贫道是穷人长了个富肚子,无肉不欢呐。”眼睛在燕凡尘的身体上来回滑动,色眯眯地道,“腹中要有肉,口中要有肉,身边还要有肉。最好是……美男子肉。” 燕凡尘的双颊泛起红晕,猫眼微眯,轻舔唇瓣,低声道:“我倒是能做到让道长口中有肉,身边有肉,腹中……有血。” 胡颜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她都说了什么。哎呀,只觉得嘴唇一阵发烫,好像……咳……这种事她虽没做过,但却在某些画本上实打实的看过。当时,她还在想,那样……不脏吗?毕竟是用来小结的地方。现在想来,如果是颜凡尘之物,她还真觉得十分可爱,一点儿都不脏。 燕凡尘伸出手,攥住胡颜的手,一点点儿用力攥着,眸光幽幽道:“若道长算得准,我那娘子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便请道长到家中,日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道长不知,区区早已思念如狂。此生只求娘子在身边,享一世安康,共喜乐。” 胡颜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眯起了眼睛,道:“那贫道就等着你的好酒好肉喽。” 燕凡尘的眼中闪闪动人,煞是靡丽。 胡颜回望着燕凡尘,眸光缱绻。原本,她只是打算避开封云起和唐悠,才扮成这副模样。如今,与燕凡尘相认,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封云起如何对她,唐悠怎样看她,都不那么重要。早晚要面对的事儿,何苦躲躲藏藏?她应该去看看唐悠,然后给她一个解释。实则,她真的不是怕见唐悠,却没有想到,如何和她说自己与那兄弟二人之间发生的事儿。毕竟,一张大被,三个人,还是有些尴尬的。 至于在白家看见的那个人,是胡颜最想见的那人。她只求,回来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哪怕……哪怕红莲尊主没有死,与他一起回来也好。她只愿,不用苦等下一个一百年。 燕凡尘与胡颜蹲在一处,望着彼此的眼睛。画面十分暧昧,感觉十分违和,气氛却又是那般和谐,着实怪异。 燕凡尘想得是什么?当然是如何留住胡颜。胡颜扮成这个样子,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要做得,便是将人留在凡间后院。他想她想得骨头都疼了。他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也有诉不完的情要表达。 只不过,此刻二人身在大街上,他无法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儿疼爱,只能用双眼一遍遍看着她,确定她安好。 燕凡尘或轻或重地肉捏着胡颜的手,掌心炙热令人心跳加快。 胡颜打趣道:“不知凡尘东家竟会摸骨。” 燕凡尘道:“何止会摸骨?区区还善于摸面。”手指抚上胡颜的脸,一点点抚摸着,也不在乎她看起来有多脏,只想确定她安好。 胡颜知他心中所想,于是道:“我都好。” 燕凡尘却道:“我不好。” 胡颜的眸子微颤。 燕凡尘皆着道:“日思夜想着我家娘子,不知她身在哪里,何时归?不知她坠崖后,伤成怎样?不知她与昂哲走后,是否能全身而退?不知她回来后,是否能来看我,慰藉相思之苦。不知将来,可还有幸,能与她并肩而行,共撑一把纸伞?不知何时,她能飞入怀里来,陪我两碟小菜,酒一盏。” 胡颜静静听着,眼中泛起晶莹,在脸上滑过一行水润的痕迹。 燕凡尘用手一蹭,却蹭了满手的污。 胡颜攥住燕凡尘的手,娇嗔道:“别擦了,否则我就一脸黑一脸白了。” 燕凡尘心头发热,情难自禁,一把将胡颜抱进怀中。 旁人指指点点,道:“凡尘东家果然是断袖,喜男风。只不过,这品味……啧啧……堪忧啊!” 有关六合县的八卦,胡颜还真是贡献了不少谈资。 第七百六十八章:狗皮膏药 曲南一与织花县县令肖戴荣带着衙役匆匆赶来时,看见得便是这样一幕——绝色美男子与一位臭老道蹲在一处,皆垂眸盯着一只小绿龟看。小绿龟若伸出头,老道便会弹小绿龟的头。小绿龟若跑,燕凡尘便会点它的壳,不让它动。一美一丑,同时欺负着一只绿毛小龟。要不要这么诡异?! 肖县令钻入马车,去看他的宝贝女儿。 曲南一探头看着那只绿毛龟,不阴不阳地道:“挺好玩哈。” 燕凡尘没看曲南一,而是冷冷地道:“我们普通百姓,玩玩龟,也算是消遣。不像大人,动不动就玩大女子的肚子。呵……”用眼尾,轻飘飘地扫了曲南一一眼,“曲大人玩得玩应儿,才是真真儿有趣,非我等可比。” 胡颜的脸皮直抽搐,忍笑忍得好辛苦。燕凡尘这话说得当真是尖锐刻薄,就好像一位善嫉的妻子,拈酸吃醋,质问夫君的不忠。 六合县就这么大个地方,曲南一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想必,紫苏儿挺着大肚子入住县衙后院的事儿,已经变得众所周知。因此,燕凡尘才会有此一说。 胡颜知道,燕凡尘这是在替她质问,心中感动不已。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刚要开口说话,视线一扫,注意到肖县令已经走下马车,便转身面向肖县令,询问到:“肖小姐可有大碍?” 肖县令微笑着回道:“无碍无碍。前段时间,小女失足落水,染了风寒,本已好利索了,想必是路上太过颠簸,这才有些不适。眼下,小女已醒,但因脏了衣衫,怕失了礼数,就不下车了。待回府,再让小女当面道谢。” 肖县令带着女儿来做客,显然是得到了风声,知道了卫丞相与曲南一的关系,想着要拉拉关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曲南一。这事儿,本应该是夫人们通过走动促成的,但是卫丞相没有夫人,曲南一没有娘亲,肖县令总不能让自家夫人来和卫丞相接触,促成此事吧。再者,能有机会和卫丞相一见,肖县令如何能放过? 胡颜虽不知道详情,但单从肖县令的几句话中便猜到了事情全貌。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我可没帮上什么忙,大人这么说,简直就是往我脸上贴金。我这脸皮薄,受不住啊。” 胡颜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曲南一若是脸皮薄,这世间谁敢自称厚颜无耻? 曲南一和肖县令一同看向胡颜和燕凡尘。这一声嗤笑,实在太过短暂,令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 胡颜用一只眼睛挤眉弄眼地表达着自己的无辜,并向二人示意,那是燕凡尘发出的声音。 燕凡尘见曲南一和肖县令都看自己,这才站起身,敛衽一礼,道了声:“大人。” 燕凡尘的店,在织花县开了一家,早已拜会过肖县令。其实,肖县令是见过凡尘东家的,但却不知燕凡尘的真容。那时,燕凡尘脸覆面具,还特意弄伤了喉咙。 肖县令不知眼前的男子是谁,却在心里道了声可惜。如此绝艳的人物,脸上竟有那样一块疤痕,就好似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上有道裂纹。 原本,那声嗤笑令肖县令不悦,但见燕凡尘如此姿容,气也就消了大半。人们对于美好事物,总会多几分包容。再者,这里是六合县,曲南一不表态,肖县令也不好发作,越俎代庖的事儿,不能做。肖县令只能点了点头,受燕凡尘一礼。 胡颜本想开溜,却见车帘抖动,探出一只玉手。 小丫头粉黛搀扶着小姐肖茹下了马车。 胡颜看向肖茹,在不同声色中打量着她。暗道:以她看人的老辣眼光,完全可以确定,这个肖茹有问题。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不多,她却有股子狗皮膏药的味道。 肖茹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她的头上戴着幕篱,身上披着斗篷遮掩着衣裙上的泥巴。她一步步来到肖县令身边,曲膝一礼,柔声道:“让父亲和大人担心了。” 曲南一眯眼笑着,不说话。 肖县令慈爱地一笑,道:“下次可不许如此。” 肖茹柔声道:“女儿会养好身体,不让父亲担忧。”抬眸,看向燕凡尘,驱膝一礼,“多谢燕公子相救之恩。” 燕凡尘心中诧异,面上却淡淡道:“小姐客气了。区区没帮上什么忙。” 肖县令询问道:“这话怎么说?” 肖茹细声细语地道:“听粉黛说,女儿昏迷后,是燕公子命一名女子为女儿诊治的。那女子为女儿施了针,女儿才能清醒过来。” 曲南一那狭长的目光在燕凡尘和肖茹身上一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开心!那是真开心!如果燕凡尘和肖茹有所牵扯,胡颜回来后,定然不会再将他护在身边。曲南一就想不明白,怎么他一个人陪着她就不行?他能文能武,还能逗乐。若说发贱和妩媚,他扭扭腰,也不是做不到。像他这样集多种优点于一身的男子,怎就换不来胡颜的一心一意?哎……心塞! 肖县令点了点头,看向燕凡尘,道:“如此说来,还要多谢燕公子。” 燕凡尘不卑不亢地回道:“肖大人客气了。凡尘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遇见此事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再者,小姐是来店里选胭脂。凡尘还要感谢小姐的光顾之恩。” 燕凡尘的神色朗朗,将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也去了肖大人的疑惑和曲南一的期盼。 肖县令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想不到燕公子容貌如此俊美。” 燕凡尘笑道:“这张脸已毁,凡尘并不在意,却还是要谢大人一声赞。” 肖县令点了点头,道:“燕公子是聪明人,一家家凡尘遍地开花,想必财源广进。” 燕凡尘谦虚道:“糊口尚可。” 曲南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呵……” 肖县令疑惑道:“曲大人和燕公子,是旧识?”燕凡尘是商,本应多方讨好曲南一,才是正理。然,二人不但不说话,且隐隐有敌对之意。若真是如此,肖县令也不能开口询问,毕竟那是曲南一的私事。怪就怪在,二人虽不言语,但其神态却并无憎恶之意。当真是奇怪。 曲南一回道:“燕公子本是六合县里的人,其名声之大,如雷贯耳,如何能不熟悉?” 燕凡尘道:“曲大人翻手云覆手雨,治理六合县手腕了得,自然是熟悉的。” 肖县令后悔了,他不应该问。这二人一开口,听起来好似在夸奖对方,实则……那语调令人浑身不舒服。 肖县令呵呵一笑,化解尴尬,垂眸对肖茹说话:“茹儿,你可选好胭脂了?” 肖茹回道:“还没有。” 肖县令道:“你身体不适,明日再来吧。” 肖茹恭敬地应道:“诺。” 曲南一道:“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且让南一摆上酒菜,给大人和小姐压压惊。” 肖县令道:“曲大人客气,是小女给大人添麻烦了。” 曲南一笑而不语,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曲南一和肖县令相互礼让着,就要往回走。 胡颜见无戏可看,也准备离开,去后院等燕凡尘。她之所以一直地垂着头,不敢看曲南一,就怕自己露出破绽,被其发现。届时,一个她,两个男人,怎么办?她还是先陪陪燕凡尘,然后再去陪曲南一。都说喜欢就是陪伴,她决定用后半生死陪到底! 胡颜打定主意,却对肖茹心存疑惑。不知肖茹是如何得知燕凡尘就是凡尘东家?二人之间难道还有其他交集? 本该散场的一出闹剧,却因肖茹又起了变化。 肖茹竟再次对燕凡尘屈膝一礼,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待明日送上一份小礼,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肖县令和曲南一停下脚步,看向肖茹和燕凡尘。 燕凡尘最善察言观色,明白肖茹是想与他亲近。然,他不喜。燕凡尘直接拒绝道:“小姐好意,凡尘心领了。只不过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挂齿。”心中骂道,有皮没有脸!他哪有时间和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眼下,谁挡在他面前,便是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肖茹不知燕凡尘心中所想,仍旧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执意道:“家父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女子不能做那不懂感恩之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肖县令若不表态,倒显得不懂礼数。若在织花县,他可以做主请燕凡尘到府中吃口便饭,给足彼此面子,但在这六合县,他实在不好开口相邀。再者,他是为了亲近卫丞相来的,也没有心情招待其他人。 曲南一明白肖县令的顾虑,也看出了肖小姐的执着,心中有了计较,当即道:“不如请燕公子到府中做客,一同吃上几杯酒水。” 肖县令客套道:“如此可妥当?实在是怕太过叨扰大人。” 曲南一笑盈盈地道:“肖大人就不要如此客套了。” 肖县令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看向燕公子,“不只燕公子可否赏光?” 第七百六十九章:南一恨得牙痒痒 面对肖县令的邀请,燕凡尘是真心不想去的。 他的娘子就在身边,他要赶快回家才好。为了不露陷,他伪装镇定,不看胡颜,却竖着耳朵,听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她敢转身离开,他立刻伸手拿人。不想,差头竟然出在他这边。肖小姐好生烦人,竟邀请自己赴宴。现在,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不如胡颜的一记香吻来得销魂。 然,燕凡尘转而想到紫苏儿和她那腹中胎儿,便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为胡颜探探虚实。胡颜的心思,他知道,他可以替她守着。然,如果曲南一真的有了其它心思,还有了孩儿,那他就坐主,替她与他有个了断!他想,胡颜绝非拖泥带水之人,自己这般行事,虽会让她不喜,却绝对不会怪罪。再者,胡颜就在身边。她不方便一探虚实,但道长却格外方便呐。 燕凡尘打定主意,点头笑道:“如此,就叨扰了。”垂眸看向胡颜,“道长居功至伟,理应同赴宴。” 胡颜一直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四人在那里拉锯,心思也跟着转了几个圈。她见众人看向自己,便一拍大腿,喊道:“正是!” 肖茹好像被惊了一下,竟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 隔着幕篱,胡颜看不清肖茹的表情,却隐隐觉出她的不快。胡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猥琐一笑,开口道:“小姐要如何感谢老道?”胡颜一开口,果然杀伤力很大。 曲南一早已主意到胡颜,正在心里合计此人的来历,冷不防见她不再扭着脸作怪,心中滑过异样的感觉,于是笑吟吟地问道:“肖小姐应当如何谢你?” 胡颜一边站起身,一边回道,“老道……啊……”她因蹲得太久,膝盖不太听使唤,竟一头栽向肖茹。 肖茹反应很快,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去,却没躲开,被胡颜抓了个正着。袖口,留下一只黑漆漆的爪印。 燕凡尘和曲南一同时出手去搀扶老道,那份紧张伴随着自然,令人侧目。二人揽着胡颜的腰肢,胡看一眼,然后同时松手。 曲南一微微挑眉,扫了燕凡尘一眼,然后眯眼打量起胡颜的侧脸。他既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下意识地护住老道,也想不明白燕凡尘何时变得如此尊老爱幼。然,手缠绕伤腰间的那份熟悉感,却令他的指尖都开始颤抖了。 曲南一这个人,满腹坏水。他在慌乱中松开手,是不想燕凡尘发觉什么。但转念一想,才惊觉,被当成傻子的人,唯他一人而! 肖茹大惊失色,一扭身,躲到肖县令的身后。 粉黛怒道:“你个老道,怎如此不知礼数?!” 胡颜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一脸无辜道:“贫道绝对不是有意的。当时那种情景,姑娘也是看在眼里的。贫道站不住,才往前扑了去。若站在小姐位置上的是头母牛,贫道为了站稳,也是要扑的。贫道向天保证,绝对不是占你家小姐的便宜!” 一番话,说得多少人嘴角抽搐?忍笑的忍笑,忍怒的忍怒。 粉黛羞红一张脸,道:“好个无赖!” 胡颜倒吸了一口气,做出惊讶的样子,道:“你……你……你怎知贫道的名字,莫不是心悦贫道,特意打听了吧?哎呀妈呀,吓死贫道了!” 粉黛火冒三丈。她真想撕了这没脸没皮的臭老道,却还要顾及自己是个姑娘家,不能如此泼辣。她心中委屈,眼泪噼啪落下,视线若有若无地撇向了肖县令。 肖县令轻咳一声,呵斥道:“怎能胡说八道?!” 胡颜正色道:“怎就胡说八道了?贫道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籁字。天籁的籁。” 肖县令一哽,道:“道长这个名字好,正是……极好。”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道,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去撩老道的胡须。那胡须,正好挡在老道的脖子上。 老道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手,幽幽道:“非礼勿动。” 曲南一钉着老道看了半晌,见她眼皮耷拉,满脸斑点,皮肤褶皱,但一只眼睛却泛着寒星点点,偶有笑意划过。那笑意,就好似流星,滑亮夜空,既令人心生狂喜,又满心生怨,怒火中烧。 曲南一因为太过激动,身子竟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如常,却还是忍不住,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在老道地额头上轻轻一弹,发出咚地一声响。 燕凡尘的眸子突然一缩,一双猫眼突然睁大,又慢慢回归到原位。 老道后知后觉地哀嚎一声,捂着额头道:“完了完了,贫道被大人弹傻了,不养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曲南一心中又气又恨,碍于人多嘴杂,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此,就请道长到府里养个一年半载吧。” 肖县令想不明白曲南一为何会搭理一个老道,却知不懂就闭嘴的道理。 肖茹是小姐,自然要矜持。 粉黛是小丫头,主子不开口,她自然不能说话。但是,不妨碍她小声嘀咕一句:“好臭。” 胡颜提起胳膊,闻了闻袖子,道:“怎么会臭?你鼻子不好使。” 粉黛不悦道:“本来就是臭。你才鼻子不好使!” 胡颜干脆招呼粉黛:“你来闻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好儿闻闻,贫道哪里臭?” 粉黛气得小脸通红,跺脚道:“你欺负人!” 老道一脸无辜:“贫道救你家小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贫道欺负人?” 粉黛怒道:“你那哪里是救,简直就是……” 肖茹喝道:“粉黛!不得无礼。” 粉黛也知自己差点儿失言,开始后怕。女子清白多么重要,她却差点儿说出不应说的话。若小姐和大人怪罪,她只有死路一条。 肖茹稳定下心神,从肖大人的身后走出,对老道盈盈一拜,道:“多谢道长。” 胡颜抚摸着胡须,笑得像只得道成仙的老狐狸,但在看到燕凡尘的眼神后,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才后缓缓笑着。那份得意洋洋,终是有所收敛。 肖县令发现,这六合县地接人待物的方式,十分诡异啊。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样子,怎会如此?曲县令要去扯老道胡须不说,还弹了他脑门一指,何故?肖县令彻底迷糊了。 曲南一道:“各位,请。”手上同时做出请的手势。 肖县令也做出请的手势,与曲南一客套了两句,然后等着燕凡尘同时。 肖茹本应登上马车,但她却只是尾随在肖县令的身后,一同等着燕凡尘上前两步。 燕凡尘用眼尾瞥着胡颜,等她同行。 结果,这么一拖沓,反倒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胡颜。 胡颜哈哈大笑,一甩道袍,迈开步伐,大步向前,中众人中间走过,直接霸占了领头人物的位置。那样子,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虽然,迎风飞舞的不是青丝,而是黑灰。 众人被她甩起的黑灰呛到,忍了又忍,却还是咳嗽了起来。 粉黛道:“好多灰。” 胡颜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你当说,好多仙气。我这仙气可从不轻易外漏。吸一口,精神抖擞;吸两口,福寿绵延;吸三口……有事先走。”胡颜突然转回身,再次从众人中间穿过,一把捞起小绿龟,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南一等人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胡颜便消失不见了。那速度,绝对堪称一绝。 燕凡尘睁了睁猫眼,动了动唇,压下已经冲到嗓子的吼声,憋得脸颊微红,双眼越发盈亮,好似有爆竹在里面炸开。他心心念念的地寻她,她却扮成老道逗弄自己!他认出了她,她却转身跑了?!难道不知,衣带渐宽、相思磨人?胡颜扮成的老道,已经在六合县里晃悠三四天了吧?这三四天,她悠哉自在,可知他度日如年?!生怕她在昂则手中吃了亏。他派出人手,四处寻她,可她倒好,回来后竟不露真容。好狠的心! 曲南一那双笑盈盈的眸子里划过寒光,隐隐透着危险的信息。他派出搜侯,带着人马,四处寻她。明知希望不大,却仍旧放弃。他知她虽无大祭司之能,却也绝非一般人能欺负得了。他信她能安然回来,所以守着六合县不敢离开,生怕她回来后被那些王八蛋拐了去。可她倒好,竟又玩起了“你猜我是谁”的游戏!当真……可恨呐!他就知道……就知道她不会消停! 肖县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缓和气氛的话:“高人……咳……高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尚未开口说话,便听见唐悠的大嗓门喊道:“表哥!” 曲南一扭头一看,但见唐悠地动山摇般跑了过来,震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曲南一瞬间想明白,为何胡颜会突然逃跑。他在心里轻叹一声,重新挂上笑面虎的招牌,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结果,唐悠一脚踩死了一只鸡,被摊主拦下,让其索赔。 好巧不巧的是,封云起正策马狂奔而来。墨发飞舞,双眼深沉。 曲南一只好将笑脸转向肖县令和燕凡尘,道了声:“请。” 第七百七十章:左拥右抱也艰难呐 皎皎明月,挂在树梢。 胡颜像只脏兮兮的老猫,悄然攀爬上白家的墙头,趴伏着,用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悄然打量着院子里的动静。然,那晚出现的人,就好似她心心念念的一场梦。在梦醒时,了无痕。去它爹个了然无痕!她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她曾说过,眼见未必属实,但她这双眼睛,不是装饰品。 胡颜干脆翻个身,枕着手臂,躺在墙头,翘起二郎腿,双手枕着头,仰望起月亮。都说月有阴晴圆缺,你好歹给奶奶圆一次啊! 胡颜心中有怨怼,扯着嗓子唱起了《风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菊花一朵待君游……”想起和白子戚交手的往昔,唇角悄然弯起一个美妙的弧度。若她还有祭祀之力……该多好…… 红莲妖物生了个儿子,还能运用术法,是因为她另辟蹊径修炼了邪术,还是因为有其它机遇,让祭祀之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胡颜翘着二郎腿,哼哼呀呀的不肯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等到什么。也许,那人见她来了,会躲得远远的。 裂土的威力,她见识过。当时,她还想,若人手一些裂土,还用练什么武功,修什么内力?一路炸炸炸,瞬间会多出多少天下无敌者?不得不说,卫言亭这些年狗苟蝇营,还真琢磨出了一些不错的东西。其中,裂土为最。只可惜,裂土不能大量生产,只能小规模偷偷制作。据说,十分危险。然,这也是最大的幸事。若裂土能大量制作,这时间怕是永无宁人了。 胡颜躺在墙头,想了许多,但精神十分放松。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她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个人,陪着她,同看一轮明月,同听一世风声。 直到她腹中变得饥肠辘辘,阵阵哀嚎,不肯消停。她才轻叹一声,做起身,深深地看了眼白子戚的房间,然后翻身下来墙头,直奔县衙后院。 胡颜心如明镜,若她今晚不出现,曲南一和燕凡尘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实则,她并不想瞒着他们。若她真有心瞒着,也不会那么对曲南一笑。她只是……不想见封云起。封云起太相信自己的直觉,定会抓住她,然后……然后他又敢怎样?他打不过她,也留不住她!只是,恼人的感情,最怕藕断丝链。她决定放手时,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连。许是真正放下的那一天,她才能坦然面对他吧。这场感情,真的无法准确地说出谁对谁错。只有远离,才是对彼此的一种保全,以及……尊重。若不论情,她还是很欣赏封云起的。果断、勇猛、睿智、懂得大局,明白取舍。哪怕他的决定是错的,他也会手提大刀,一路走下去。让错的,变成对的。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样的男人,杀伐决断,注定成为被历史铭记的那个人。他的功与过,是与非,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没有人会提起他的儿女情长。因为,像封云起那样的人,不应该有儿女情长。情生智隔,便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胡颜揉了两把脸,不再想封云起,迈开大步,直奔县衙后院。 现如今,县衙后院已经变得大不同。虽没亭台楼阁,但却多出了几间屋子,看起来终于像回事儿了。胡颜一出现在后院门口,便被李大壮热情地迎了进去。 县衙后院,胡颜多么熟悉的地方。 一砖一瓦,都透着几分不一样的亲呢。哪怕后院已经改了面貌,仍让她觉得心安。只因,那个人一直住在里面。曲南一,卫南衣,同一个人,不同的名字,却都与她有着莫大的渊源。曲歌啊曲歌,你可知,你的儿子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假小人真君子。曲南一嬉皮笑脸,看似没个正形,却是一个十分有担当的男人。他为了她,每日坚持锻炼,如今的身子骨,非昔日可比。 李大壮一边引路,一边道:“道长可算来了。大人都问过三遍了。大人说,看见道长,就将您请进去。” 胡颜与李大壮本是旧识,这会儿直接打趣道:“贫道初来贵宝地,差点儿寻不到衙门口。” 李大壮是个实心眼的人,当即道:“大人说了,若道长还不来,就让属下出去敲锣打鼓喊道长。道长听见声音,自然就寻来了。” 胡颜的唇角抽了抽,对曲南一的手段着实有些发怵。他知她为何将自己打扮成这幅模样,也知她想避开谁。若他派人敲锣打鼓地喊话,哪怕喊得不是胡颜,也定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此种手笔,甚是下流!看来,曲南一是真的生气喽。也是,她回来了几天,却并没有来勾搭他,实在说不过去。 胡颜被引进了新建的厅堂,那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众人分宾主落座,举杯欢颜。 丞相卫言亭坐在主位上,其左手边是曲南一,右手边是肖县令。曲南一的左手边是燕凡尘。肖县令的右手边是肖茹,而肖茹的右手边竟是……海炎县县令何敬! 胡颜的眸子眯了眯,笑了。她算准了,他会来,没想到他来得如此迅速。人若找死,谁都挡不住。当然,被胡颜贴上死亡签子的人,也逃不掉。 六个人,每人一张几,几上摆放着美酒佳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胡颜一走进厅堂,将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成了一个瞬间。 曲南一与燕凡尘本以举起了酒杯,但在看见胡颜的瞬间,二人直接放下酒杯,站起身,快速地迎了上去。那动作,整齐划一,如出一辙。 燕凡尘离门口比较近,第一时间来在胡颜面前,冷着脸,垂眸看着她,就在胡颜以为他真的生气时,他突然展颜一笑,笑容若烟花绽放于星空,瞬间璀璨了人眼,惊艳了人心。他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道:“同席。”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另一只手,热情道:“道长能来,蓬荜生辉,来来,请上座。” 两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扯着胡颜往回走,看样子是都想与她同席。那场面岂是语言能形容的诡异?卫丞相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带着友好,不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自然。实则,隐藏了好奇、打量和猜测。知子莫父,曲南一看似好相处,实则心中的清高绝非一般人可比。他能一把攥住脏兮兮的老道,可见……老道绝非常人。 肖县令再次被曲南一的待客之道弄得一头雾水。 何县令第一次见到老道,见曲南一如此,只当那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便有了结交之心。 肖茹眸光闪动,悄然打量着胡颜。 他们在打量胡颜,胡颜何尝不是在打量众人?她环视一周,对上每个人的眼睛,皆是一笑。只是这笑,又分了很多种意义。胡颜觉得她笑得充满善意,可落在当事人眼中,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众人纷纷暗道:好猥琐的笑! 卫丞相为了给自家儿子脸面,站起身,抱了抱拳,道:“道长仙风道骨,步履生风,龙马精神。” 胡颜倒不出手摸胡须,只能点了点头,笑道:“正是,正是。”毫不谦虚。 卫丞相的完美笑容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缝。 曲南一笑得有几分得意。 肖县令、何县令和肖茹,见卫丞相都起身相迎,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都站起身,对胡颜施礼。 胡颜待众人都施礼后,才点了点头,笑道:“后生们礼数周全,不是狗眼看人低之辈,老道心中欢喜,送你们每人一卦可好?”言罢,肚里传出饥肠辘辘声。 曲南一道:“怎敢劳烦道长泄露天机?来来,先入席。” 众人称是。 燕凡尘却道:“凡尘与道长一见如故,不如同席。”攥着胡颜的手,用力捏了捏。 曲南一道:“南一也有事要请教道长,还请道长不要推辞才好。”手上用力,暗中扯了扯胡颜。 胡颜被二人扯着,心中既甜美又酸爽,当即道:“来来,且将几合在一起,如此才热闹。”言罢,伸出脚,用脚尖勾着几,将其合在一起,然后扯着二人跪坐下来,然后招呼众人,“都坐都坐,别站着。”这份自来熟,令人侧目。 卫丞相笑容不变,跪坐到席子上,再次举杯,道:“满饮此杯,敬道长。” 肖丞相等人落座,纷纷举杯附和。 胡颜终于可以抽出手,与众人同饮一杯酒水,然后也不多话,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曲南一道:“慢些。热菜马上就来。”他担心她来时较晚,酒菜皆冷,便让厨房一直温热着她爱吃的饭菜。 胡颜勾唇一笑,应了声:“好。” 燕凡尘夹起一只鸡腿,送到胡颜碗中,道:“道长尝尝这只鸡腿,别样风味。” 胡颜咬了一口,道:“味道确实不错。” 燕凡尘道:“味道自然不错。这只鸡的腿,比旁的鸡都要高一些,显然是善于跑跳的。吃它的腿,自然别有滋味。” 燕凡尘的话说得有趣,显然是拿鸡比胡颜,暗示她若再跑,就要啃她的腿。 胡颜觉得大腿上一紧,竟是被燕凡尘偷捏了一把。 婢女们将温热的饭菜端了上来,摆在胡颜面前,曲南一夹起红烧肉,送到胡颜碗中,道:“道长尝尝,这是府中王管家的拿手菜,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南一原本养了一头猪,也是心疼的紧。它顽劣,被贼人拐走,跌下断崖,至此不知去向,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寻。你不知道,我那头猪啊,招人恨,得罪了不少人。若有人知道它受伤,定会放着鞭炮寻它吃肉。所幸,那头猪还记得家门,溜溜达达的回来了。得知道长今晚会来,特意将它按倒杀了吃肉。这份情谊,道长吃口肉,细细体会。” 胡颜咬着红烧肉,总觉得是在吃自己的肉,其中滋味,果然需要细细体会。因为,她就是曲南一养得那头猪! 一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胡颜摇头一笑,夹起一筷头青菜,放到燕凡尘的碗中,道:“败火。”又夹了一筷头青菜,送到曲南一碗中,“祛燥。” 三个人同时端起碗,开始吃饭。那般认真、和谐、自然,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曲南一和燕凡尘早已无所顾忌,只想陪她走完下半生。旁人如何看,有何重要?日子是自己过的,舒不舒坦也只有自己知道。那些不甘心,在胡颜的各种突发状态后,逐渐减淡了痕迹。 他人不知,这一顿饭,他们盼了多久,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如今,她回来了,能一起吃顿团圆饭,心中幸福,悄然溢满。 不得不说,胡颜的扮相实在太成功了,她不但从头到脚都装扮得无懈可击,就连两只耳洞都堵上了,卫丞相愣是没看出她是女儿身。正因为如此,卫丞相的一颗心提溜了起来。他开始怀疑曲南一的喜好倾向。 若真如此,那老道决计留不得。 卫丞相城府之深,难以想象。然,胡颜又岂是好对付的?他在心里合计着胡颜时,胡颜突然抬眼,看向他,目光犀利。 卫丞相微愣,刚想在不动声色中继续微笑,胡颜却转开了目光。 卫丞相嘘了一口气,暗嘲自己竟会紧张。 不想,胡颜再次看来,咧嘴一笑。 卫丞相的脸一僵,脑门突然蹦起一根青筋。这种愤怒到无法掩饰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感受过了。 胡颜转开头,继续吃饭,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胡颜的一举一动,牵着曲南一和燕凡尘的心。知她有意撩拨卫丞相,二人也只是一笑置之。曲南一在娘子和父亲之间,果断站队自家娘子,没有二话。 待胡颜吃完饭,三人同时放下碗筷,步调是如此一致,一点儿也不违和。 第七百七十一章:吴籁来也 燕凡尘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提起酒壶,为胡颜倒了杯酒水。他的眸光潋滟,好似两颗上好的琉璃灯盏,盈盈间泛着妖娆冶艳之色。脸上一只春睡海棠,若隐若现,好似妖,灼灼其华,令人惊艳。他也不掩饰,将身体轻轻靠在胡颜的身上,那份柔软与意外,虽有些女气,却沁着数不清的思念,好似一壶香醇的酒,飘香绵长,令人回味。 胡颜心中的思念之情在此刻变得浩瀚如海,多想全部倾倒在左右两位情人的身上。 她用手指捏起酒杯,送到鼻前,闻了闻,道:“一闻,销魂。”仰头,喝净杯中酒,啧了一声,又道,“入腹,绵长。”吧哒了一嘴,好似回味无穷般继续道,“三思,魂儿荡。”那副做派,俨然一个在酒色财气中厮混数年的老鬼头! 燕凡尘只认识几个字,不懂什么隐诗做画,但凡胡颜说得,他都觉得好。于是,胡颜话音刚落,他便拍手赞道:“好!” 那么真诚的样子,认真的眼眸,看得胡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过是行嘴胡诌,但燕凡尘如此捧场,她若不挺起胸膛,做出无比自信的样子,多打燕凡尘的脸啊。 胡颜心中莞尔一笑,直起腰,在众人的暗自撇嘴和不屑中,一拍几,赞燕凡尘道:“好见识!”眼尾,一溜,扫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被点名,自然不好装聋作哑,于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大声道:“果然是妙!道长的……词儿,深得酒中味,乃雅俗共赏的典范,是区区仰视的意境啊!” 卫丞相觉得心肝脾肺自杀似的疼!他悉心教导了多年的儿子,他才思敏捷学识傲人的人,就……就这么被一个破衣褴褛的老道带歪了?!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呐! 何县令和肖县令见曲南一如此捧老道,当即也恭维起来。 大家夸着夸着,还真觉得老道那几个词儿用得十分巧妙,颇得几分滋味。 胡颜在心里深深地感慨: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众口一词石成金呐! 曲南一靠近胡颜,对她耳语道:“娘子,为夫夸得如何?” 胡颜点了点头,赞道:“果然有几分下作的风流。” 曲南一装出委屈的样子,道:“想我风流倜傥一文人,为了配合道长,终是毁了文人的风骨啊。” 胡颜挑眉,用一只眼睛看向曲南一。另一只捂在眼罩下,动弹不得。 曲南一立刻轻佻地一笑,用手指在胡颜的大腿上轻轻滑过,暧昧道:“请道长晚上来房中,帮南一接接骨。” 呜……这诱惑,太骚气了! 胡颜觉得酒一定是上了头,否则她怎会开始荡漾? 卫丞相虽听不见二人窃窃私语些什么,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城府极深,没有直接甩脸走人,而是笑吟吟地问道:“不知道长仙居何处?如何称呼?” 胡颜从曲南一的身上拔回视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看向卫丞相,漫不经心地道:“贫道家住四海,号云游。凡尘俗名,口天吴,单字一个籁。哦,天籁的籁,不是无赖的赖。” 卫丞相的眉角跳了跳,笑道:“好名字。” 胡颜赞道:“有见识!” 卫丞相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深了三分,心中怨念多了三分,吼道:有这么说话的吗?有吗?! 按照礼节,曲南一应该在胡颜进来时,为众人做个介绍,偏他听见胡颜腹中鸣叫,知她饿了,便直接越过那些礼节让她吃饭。如今卫丞相提了话头,曲南一便接过去,道:“容南一为道长介绍一二。” 胡颜一摆手,道:“贫道昨晚夜观天象,已经窥知天机,知道今日齐聚此处皆是何人。” 曲南一刻意露出恭敬的表情,道:“如此,还请道长说说看。”若说胡颜知道某些人的身份,他是信的。那海炎县县令是刚来的,胡颜应该是没见过。 胡颜像个无赖,将身子趴在几上,竖起手指,虚点众人。手指先是落在卫丞相头上,道:“此人天庭饱满,官运亨通,必是高官。且与曲大人关系非同一般。” 卫丞相不以为然,毕竟这都是快成为公开的秘密了。若非如此,那肖县令和何县令,因何跑来,以探友的名义拜会曲南一? 胡颜手指一转,指向肖县令,道:“此人眉长、脸方、双耳低垂,眉形燃了一点星火,有升官发财的之象。若能维护好眉心一点,让其燃起,则官运亨通;若那一点灭了,大人也只能变成小人。好与坏,是与非,皆在一念之间。” 肖县令心中大惊。他是信命的人。虽不知老道深浅,但见曲南一如此礼遇他,想必是个有高深道行的。肖县令心中半喜半忧,决定私下找老道看看。 胡颜手指一转,指向肖茹,微微皱眉,轻叹一声,竟是越过小茹,直接指向何县令。 胡颜这一手,令人防不胜防。肖茹本是有些紧张,生怕老道说出一些不着边的话,一张小脸都憋白了。不想她打好了各种腹稿,却一样都没用上。得,她的一张小脸开始由白转红。成功诠释了这个憋字,不但会憋白,也会憋红。她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老道窥探到了什么,却不言明。不言明,对她而言许是好事,却令她一颗心不得消停。 胡颜眼睛一扫,将肖茹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冷笑一声,不再理她。 肖茹的一举一动许能瞒过别人,却逃不过她的眼。肖茹对燕凡尘死缠烂打,明晃晃地挖她墙角,此事怎能作罢?燕凡尘是她的男人,对于任何窥视他的人,无论男子,她都要将其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只因,燕凡尘不是曲南一、不是司韶,他是幺玖、是燕归,是那个被苏玥影捅了一匕首的人。她救了他,改了他的命格,却无法改变命数的无常。燕凡尘现在已经有能力自保,但是……谁又能参透老天的喜怒无常?他……本应轮回,却被她强行留在世上,注定此生危险重重。 胡颜想着心事,手指停在何县令的方向,半晌没有动。 何县令的一颗心呐,忽上忽下,屁股下也跟长了疖子似的,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不知道长有何指教?” 胡颜回过神,只送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何县令的瞬间黑了,道:“不知道长何意?” 胡颜的唇角勾起,绽放笑颜,幽幽道:“大人一张脸,左脸阴,右脸阳,注定身份……” 何县令呼吸一窒,生怕胡颜说出他的身份如同阴阳一分为二,忙开口道:“道长可千万不要吓本官,本官最近正逢多事之秋,心中肝火旺盛,听不得不好的话,怕身体受不住。待本官平心静气,再去请教道长指点一二。” 胡颜呵呵一笑,收回手指。 燕凡尘和曲南一都十分了解胡颜,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心中禁不住开始猜测,那何县令定是得罪了胡颜。细想海炎县近日发生之事,心中有了计较。 曲南一抚掌赞道:“道长当真是神机妙算!” 燕凡尘附和道:“道长今日为我算了一卦,只有一语,却是准得不能再准。” 众人听闻此话,心中释然,似是明白了,为何燕凡尘对老道如此亲厚。 曲南一挑眉,问:“是何话?” 燕凡尘笑容甜腻,道:“实乃私事,不方便透漏。” 曲南一睨了胡颜一眼,借着袖子的掩饰,手指在胡颜的大腿外侧轻轻滑动,极为暧昧。 胡颜也素了多日,心中甚是想念,被曲南一如此撩拨,双腿发软,一双寒星似的眼睛,也微微荡漾起水润的光泽。她斜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表情戏谑,勾唇一笑,风流倜傥,诱惑人心。 卫丞相看在眼中,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痛得厉害。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虽至今未娶,他也并未太在意,毕竟,曲南一又不是不近女色。可如今看来,与他情投意合之人,竟是一位脏兮兮的老道! 卫丞相用尽力量自控,方没有掀翻几,拔剑砍了老道。他尽量笑得自然,劝酒道:“来来,再饮。” 众人同时举杯,同饮。 卫丞相不想再看曲南一那副样子,干脆转开眼,对身后的孟虎吩咐两句。孟虎领命,走出厅堂。 卫丞相收回目光,对何县令道:“本官来的路上,听闻海炎县最近不太平?”虽说不允许县令使自离开管辖地,但有些事不能太过较真,毕竟还有人之常情一说。何县令和肖县令的心思,他心知肚明,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他攀上关系。像他们这些地方小吏,想要得他指点,还真是难如登天。如今曲南一的任务已经完成,身份曝光也无妨。若非曲南一不想回长安,他又怎会舟车劳顿来抓人?何县令被点名,忙站起身,要跪到卫丞相面前回话。 卫丞相向下压了压手,道:“坐。此乃家宴,无需多礼,只当闲聊。” 第七百七十二章:戏说杀意几人知 何县令依言跪坐回席子上,却还是作出恭敬的样子,回道:“海炎县有一户刘姓人家,是个富贵大户,招惹了一些江湖人士,被其夜袭。下官得到消息,带人赶去。那些贼人虽然凶狠,但我辈也非孬种。两厢厮杀起来,死伤了几人,逃脱一人。那贼人甚是猖狂,竟放了一把火消灭证据。属下带人追缴,被贼人伤了筋骨,这胸口至今仍旧隐隐作痛。” 卫丞相道:“如此说来,只有一人逃脱?” 何县令回道:“是下官大意。只因那贼人是名女子,属下以为她柔弱,并未设防。不想,此女子不但武功高强,且手段毒辣,险些害了下官性命。” 卫丞相怒道:“当真大胆!”实则,心中对此事保持怀疑态度。为官这么多年,他明白一个道理,黑未必就是黑,白也不见得就是白。 何县令揉着胸口,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 卫丞相问:“可有那女子画像?” 何县令道:“当晚天黑,看不真切。”他哪敢交出胡颜画像?胡颜知道他天大的秘密。若让别人寻到她,对他必然不利。眼下,只盼着悍木将军能寻到胡颜,就地斩杀。 何县令想得挺好,殊不知,他一心想杀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笑盈盈地望着他。 曲南一和燕凡尘听完何县令的话,心中都是一凛,装出敬酒的样子,打量胡颜的脸色。 三人视线交汇,胡颜点了点头,手指撩过胡须,滑下“一“字。那是一个优雅的抹脖子动作。 曲南一和燕凡尘心有灵犀,皆是勾唇一笑,饮下杯中酒,再看向何县令的眼神,虽如常,却比以往多停留了一会儿。 众人心思各异,暗藏杀机。 曲南一用筷子戳了戳鱼身,问胡颜:“道长觉得,这鱼从哪里下筷最是美味?”何县令从哪里下手,最令你开心? 胡颜心中感动。所谓至亲至信之人,便是不问因果过程,就是要偏袒偏帮,护你一生。她笑道:“都说千炖豆腐万顿鱼,自然是小火慢煎,才有滋味。”不着急弄死,要慢慢折磨。 燕凡尘点头附和道:“道长所言及是。适当加入几味小料,更见滋味。”变着花样折磨何县令,才能解恨。他虽不知过程,但却容不得别人欺负胡颜。但凡惹恼胡颜的人,便是他的仇人。他知自己没有深厚的背景,但他有钱。他拼命赚钱,网罗高手,终究有人认他为主,为他卖命。他,也能护着胡颜。 燕凡尘想得不错,胡颜和曲南一却不想他参与进来。虽然二人心思不一样,但总算是殊途同归。二人异口同声道:“鱼刺多,不适合你。” 燕凡尘虽做好了让胡颜左拥右抱的准备,但见二人如此心有灵犀,心中自然不快。他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眯了眯猫眼,举起道:“哪有猫不爱吃鱼的?”眼尾扫向曲南一,“是不是啊,曲大人?” 曲南一知道燕凡尘意有所指,却想私下里再和胡颜说说紫苏儿的事儿,于是逗弄燕凡尘道:“燕公子怎么不说,猫儿也招鱼?”燕凡尘就像一只猫,诱得那些鱼儿往上跳,上赶子让他吃。 燕凡尘眸光流转,身子轻轻一歪,贴在胡颜的胳膊上,略显醉意地道:“诱来一条大鱼,才好解馋、抵饿。” 这话说得太过轻佻,胡颜却喜欢得紧。 曲南一见燕凡尘占了上风,只得对胡颜耳语道:“有位女子投奔而来,想必是你旧识。” 胡颜唇角勾起,道:“正是。”随口问,“胸大否?” 曲南一回道:“大。” 胡颜笑容中带了戏谑之意。 曲南一只觉得面颊有些灼热,竟是被胡颜打趣了。他心有不甘,决定反攻,于是笑道:“偏本人只喜欢玲珑酥胸,一手得握。” 这回,换胡颜面红耳赤了。幸好,脸上易容,透不出肤色。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情意绵绵。别看他们跪坐得端正,但却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大有要挤成一个人的意思。 卫丞相等人感觉天雷滚滚迎面而来,皆怀疑老道用了妖法,才吸引了两名俊雅男子的目光。 半边火热半边冷场的气氛下,紫苏儿挺着大肚子,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近厅堂,对卫丞相施了一礼,柔声唤道:“老爷。”然后转身,冲着曲南一盈盈一笑,再次施礼,唤了声,“大人。” 这两个称呼,有些尴尬,却不得不为之。毕竟,她肚子的孩儿尚未落地,曲南一又不肯认,她只能如此称呼二人。 卫丞相让孟虎唤来紫苏儿,为得就是试探老道与曲南一的真实关系。若老道目露不快,隐含嫉妒之意,那此人绝对留不得。若是他所有误会,那此老道便是真有能耐,令儿子折服,他也会结交一二。卫丞相对老道已经起了杀心,面上却仍旧笑得如沐春风。他对紫苏儿道:“终日在房中也闷得慌,对孩儿也不好。你且去南衣那里坐坐,吃些菜。” 紫苏儿垂眸一笑,轻声应道:“诺。”转身,挺着大肚子,施施然走到曲南一面前,却不知道要跪坐到哪里才好。 曲南一的左手边是老道,右手边虽空着,却紧邻卫丞相。她总不好坐在二人中间,居上首。她抬眸看向老道,希望他能挪个地方。老道却眼含戏谑地问:“怎没牙?” 曲南一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笑道:“被人打的吧。毕竟,紫苏儿身为老鸨,看管着娇红依绿阁,每天迎来送往,难免和人起争执。” 卫丞相早已派人查清了紫苏儿的底细,却不防燕凡尘突然捅了出来。紫苏儿的身份如此低贱,登不了大雅之堂。若不是要试探老道,卫丞相也不会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卫家的骨血固然重要,但那孩子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更重要。所谓血脉,意义正在于此。 紫苏儿脸上挂不住了,扭身来到曲南一身后侧,跪坐着,用袖子挡住嘴巴,道:“燕公子唱戏的时候,妩媚多情,迷倒多少青年才俊,怎说起话来如此尖酸刻薄?” 第七百七十三章:厉害了幺玖 紫苏儿一开口,就揭燕凡尘伤疤。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看向燕凡尘。 肖茹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在紫苏儿开口时,她却抬起眼眸看向紫苏儿。眸光晦暗,隐藏锋芒。 燕凡尘面色如常,道:“你难道不知道,那些青年才俊极其欣赏本人说话的方式?”挑眉,眼角含笑,瞥了曲南一一眼,“南一,是也不是?” 燕凡尘这一眼,彷若一根艳丽的羽毛划过心房,当真是流光溢彩、妖娆多情,逗弄得人心跳加快、呼吸不顺。 别说肖、何两位县令,就连曲南一和卫丞相都呆愣片刻,暗道男色惑人。 胡颜抚额,发现挖她墙角的不单是女人,还有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人。 曲南一在微愣过后,回过神,感慨道:“凡尘之艳,不在皮相,而在于魂。”单是那双眼睛,就能吸人魂魄,要人性命。 紫苏儿自认容貌上层,不输燕凡尘,只恨当初动手时,被燕凡尘打掉了牙齿,才落于下风。她低头绞着手帕,心有不甘,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再多说什么,唯恐惹曲南一不喜。 以往,她只当曲南一是一名毫无靠山的小县令,住进县衙后院后,才得知,曲南一竟是卫南衣,是卫丞相的嫡子。不出意外,卫丞相致仕,曲南一会成为新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位置。她若能靠住这棵大树,飞黄腾达不在话下。所以,她肚子的孩子,只能是曲南一的,也必须是曲南一的!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肖茹的亲事,肖县令打算拿燕凡尘当个垫脚石,于是开口询问道:“燕公子惊才绝艳,不知可有婚配?” 燕凡尘道:“此事道长知道。” 胡颜有些犯困,正耷拉着眼皮盯着酒杯,突然被点名,便掀起眼皮,看向燕凡尘,而后转向肖县令,慢悠悠地道:“燕公子红鸾已动,是天配良缘,其娘子已在身边……哎呦……” 曲南一与胡颜坐在一起,借着袖子掩饰,在不动声色中拧了她一把。 肖县令状似关心地问:“道长这是怎么了?” 胡颜道:“风大,闪舌头了。” 肖茹悄然勾起唇角,笑了。燕凡尘的红鸾星动,娘子已在身边。此厅堂里,只有两名女子。一是紫苏儿,另一人是她。此卦象,在说谁?谁在燕凡尘的身边?她离燕凡尘只有五步之遥,堪称……身边。 肖县令后悔问话了。这老道油盐不进,整一个混人。若非看他确实有些能耐,他还真不想搭理他,给自己找不快。 肖县令干笑两声,看向曲南一,打趣道:“不知曲大人可有心上人?何时能让我等讨杯喜酒喝喝?” 曲南一的眼神一瞥,看向老道,道:“道长能掐会算,不如替南一回答这个问题?” 胡颜眨了眨眼睛,道:“曲大人红鸾已动,是天配良缘,其娘子已在身边……哎呦……” 一杯酒水,直接洒在了胡颜的身上, 燕凡尘放下酒杯,掏出帕子,一边帮胡颜擦拭衣襟上的酒渍,一边歉意道:“手抖,道长勿怪。” 胡颜道:“见怪不怪,乃大自在。”提起酒壶,斟满杯中酒,推到曲南一面前,戏谑道,“曲大人手抖否?” 曲南一眯着狭长的眼睛,笑吟吟地道:“时而手抖,不可预知。” 肖县令哈哈笑道:“大人好生幽默。不知谁家女儿有此福分,能侍奉大人左右。” 肖茹那张弱不禁风的小脸微变,再次垂下头,抿唇不语。 肖县令听到卫丞相来此的风声,立刻决定要赶来拜见。不但准备了很多贵重的礼物,还决定带一位女儿同行。肖县令为了攀附住卫丞相,有意送个女儿给曲南一做妾。肖茹是嫡女,肖县令心疼她,于是准备带个庶女同行。肖茹得到消息后,极力争取,才获得和肖县令一同出行的机会。只不过,她心中之人,不是曲南一。 曲南一听明白了肖县令的意思,刚要开口回话,卫丞相抢先一步开口道:“本官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最是顽劣,若有红袖添香,本官倒也能放心一二。” 虽然肖县令自认肖茹当得起女主子,但毕竟身份地位在那放着,能入相爷府中当个妾,也算是谋个好未来。肖县令见卫丞相已经撒下渔网,唇角自然扬起,准备带着肖茹屁颠颠地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胡颜突然一拍几,震得杯盘作响,吓了众人一跳。 胡颜大声赞道:“天作之合啊!” 众人心中疑惑,不明白胡颜的意思,但略一联想,便知她说得是肖茹和曲南一之事。 肖茹猛然抬头看向胡颜,一张小脸苍白的已近病态。 肖县令笑弯了眼睛,道:“承蒙道长吉言。” 曲南一用眼尾扫向胡颜,等她下文。 胡颜伸出手指掐算片刻后,摇头晃脑地道:“贫道窥探天机,得知肖大人的爱女红鸾星动,与大人头上的红鸾相映,灼灼生辉。” 卫丞相没想到老道如此热衷曲南一的婚事,心中的疑惑消了三分,杀意也减了三分。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走入歧途。所谓阴阳调和,方是人间大道。那些断袖之谊,玩玩尚可,万万认真不得。一想到自家玉树临风的儿子,和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是那种关系,他就浑身不舒服,差点儿呕出隔夜饭。若是儿子和燕凡尘有此好,他尚能……尚能个屁!都怪老道,拉低了他对南衣的要求。 若非场合不对,卫丞相都想用手捶捶胸口,抹一把老泪。 肖县令心中一喜,暗道:若曲南一信任老道,而老道又说出有利于肖茹的话,说不准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会,让肖茹一飞冲天,不用做妾。 肖县令热情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天作之合。” 胡颜点头,无比认真道:“自然是天作之合。”眉眼一挤,露出猥琐笑容,在卫丞相和肖茹之间一瞟,嬉笑道,“没看见卫大人瞧肖小姐的眼神,那叫一个喜爱非常。” 第七百七十四章:美颜与误会 众人微愣,有些没反应过味儿。曲南一要纳肖茹,卫丞相却对肖茹喜爱非常,是何道理?这……不对劲儿吧? 燕凡尘最先反应过味儿,当即发出一声低笑。 曲南一手指拨弄了一下酒杯,冲着卫丞相抱拳道:“恭喜爹红袖添香。” 胡颜一直刻意模糊性别,只用一口一个大人说事儿,彻底砸了卫丞相一下狠的,险些让他血溅当场。再有曲南一这不孝子在一旁添砖加瓦,简直是要活埋他! 卫丞相怒了,却没有理由发作,只能咬碎牙活血吞。他展开扇子,笑道:“误会、误会……” 胡颜道:“美艳、美艳……” 卫丞相摇晃扇子的手微抖,看向胡颜。 胡颜眯眼一笑,牲畜无害。她早就看卫言亭不顺眼,勾搭了她的曲歌,害她每天魂不守舍。想到曲歌,胡颜在心中一叹。终究是她太过自私,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只想守着自己男人过些消停的小日子。曲歌消失不见,她本应追根究底去探查一二,却……胆怯了。实话,至今她仍旧存了一分怀疑,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的神识是否被人涂改,不知那个站在飞鸿殿的人,到底是占了她的位置,还是夺回了原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经历了红莲尊主的事情之后,她变得没那么自信。曾经,她亲手点燃了火堆,看着尹雪儿在烈火下苦苦挣扎、发出惨叫、表情扭曲、身体的油脂发出噼啪之声。这期间,她只离开了一小会儿,然后眼瞧着尹雪儿变成了烧焦的尸体。结果呢?她竟然没有死!尹雪儿定是有内应的。是谁救了她,将她带离了飞鸿殿?虽然红莲尊主已被炸死,但她曾活到现在的事实,却让胡颜不得不质疑很多事情。若她和尹雪儿能活到现在,那么……是不是有更厉害的人,比她俩活得更久,也比她俩更厉害? 那些眼见为实,在她看来,都是烟雾而已。 她是那样的相信自己,且唯吾独尊。然而,现实十分生动地告诉她两个字——未必。 她自认为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却不知道,那假大祭司的半斤八两到底有多强悍。再者,胡颜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些退隐江湖之人,再谈身不由己时,都会露出苦笑。胡颜亦然。在这个世间,她也只是一个想要安稳的女人而已。 胡颜不再逗弄卫丞相,打了个哈欠。 肖县令再呆愣片刻后,望向卫丞相的眼神越发炙热起来。卫丞相正值壮年,若要致仕最起码要过二十年。卫丞相是鳏夫,却一直不曾再娶,可见其对亡妻用情之深。若肖茹能成为他的正头娘子,其地位之尊不消说,哪怕只能成为一名小妾,上无当家正妻压制,那独宠的小日子定然滋润无比。肖县令被胡颜打开了一扇天窗,满心希望。 曲南一见胡颜打哈气,知她困乏,心疼几分,于是道:“想必各位舟车劳顿也累了,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聚。”扭头看向卫丞相,“父亲意下如何?” 卫丞相正想着如此结束这个有关嫁娶的话题,当即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都散了吧。两位大人,早些休息。” 肖县令等人同时站起身,施礼道:“恭送大人。” 卫丞相摆了摆手,笑道:“我们同行,不必见外。” 肖县令给肖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随同自己凑到卫丞相面前,说上两句话。 何县令终于有机会凑到卫丞相面前,一边表忠心说着奉承话,一边偷偷打量着卫丞相的神色。他本不知卫丞相来到六合县,只是想赶来试探一下曲南一的深浅。不想,竟遇见卫丞相,当真是一箭双雕、喜不自禁。 燕凡尘收起帕子,将胡颜拉起来,攥着她的手腕,认真道:“是凡尘鲁莽,淋湿了道长道袍,还请道长与我同归,让我聊表心意,为道长换身干爽衣袍。” 曲南一站在胡颜另一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尖炙热的好似能灼伤人。他盯着胡颜的眼睛,道:“夜已深,南一怎能不尽地主之谊?道长还是留下,与南一秉烛夜谈吧。”眼波轻轻一荡,有道不尽的相思痴缠。 胡颜感觉到,拉着自己的两只手都在暗中用力。她十分庆幸,曲南一和燕凡尘都不会武功,她若不想动,他们二人还真奈何不了她。如若不然,这会儿怕是早就动起手,打得鸡飞狗跳了。 三个人这般僵持,惹得众人侧目。 紫苏儿扶着肚子,发出一声轻呼:“哎呦……” 众人一同看向紫苏儿。 紫苏儿红着脸,用袖子挡着嘴巴,道:“是腹部孩子踢了苏儿一下。”言语间,一双美目瞥向曲南一,当真是欲语还休。 曲南一眸光清冷,意味不明地一笑,转回头,不再看她,对胡颜道:“被赖上了。求道长指点。” 紫苏儿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丫鬟忙搀扶住紫苏儿,焦急地唤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紫苏儿含泪望着曲南一的侧脸,道:“大人,这是要逼死苏儿,以证清白。” 曲南一没有开口,燕凡尘却道:“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说清白二字,当真可笑!”斜了紫苏儿一眼,“不如,你收腹,看看能不能将肚子收回去,证明你还是清白女儿身?”燕凡尘是打心眼里厌恶紫苏儿。尤其是,他恢复记忆后,越发看得明白,紫苏儿是个黑心肝,一心想对付胡颜。别说他小心眼,和一个女人计较。蛇蝎心肠的女子,除掉才不会害人。 嘶……这话说得真是尖锐啊!何止是一针见血,简直就是一针刺骨! 紫苏儿身在孕期,本就情绪不稳,又每天担心她的谎言被揭穿,怕自己来不及做手脚,就被人赶出去。届时,她要如何容身?她身上的银两已经花费得所剩无几,唯有赖住曲南一,才有一线生机。她为了将戏做足,咬咬牙,眼含泪水,大声喊道:“苏儿为白爷经营娇红倚绿阁,却并非风尘女子。大人若不信我,唯有一死证清白!”言罢,作势向墙撞去。 诡异的是,竟无人拦着。 这就尴尬了。 紫苏儿恨得牙痒痒,却无法,只能装出崴脚的样子,哎呦一声,跌坐到地上。比起撞得头破血流,崴脚不算什么事儿。 紫苏儿揉着脚踝,环视众人,目光落在丫鬟春晓身上,隐含怨念。 春晓觉得自己挺冤枉,她明明想去拉住紫苏儿,却在老道看来时,突然就动不了了。许是太害怕的原因?春晓又试着动了动,这回能动了,忙跑到紫苏儿身边,将其搀扶起来。 紫苏儿垂泪道:“老天也知我冤枉,竟不让我死。” 胡颜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紫苏儿抬起斑斓泪眼,看向胡颜。 胡颜道:“紫苏儿,别折腾了,待孩子生出来,是是非非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紫苏儿暗自心惊,生怕老道有手段,能识破红莲尊主教给她让血脉相融的办法。尤其是,曲南一对老道如此信赖,若老道说不是,曲南一定会信他不信她。 紫苏儿作出恭敬的样子,心里却杀意横生。她低眉顺眼道:“道长所言极是。” 胡颜懒得搭理紫苏儿,同时挣开曲南一和燕凡尘的手,道:“贫道就不叨扰二位了。待贫道选个地方,建好宅院,再请二位来家中小住,促膝长谈。” 曲南一和燕凡尘互看一眼,皆觉得到嘴的肥肉好像要飞。这一飞,就不知飞去了哪里。毕竟,司韶还在六合县里。 曲南一当机立断,一把攥住胡颜,道:“道长今晚休在此处,明日……明日再去看燕公子如何?”这话,说得着实有些艰难。曲南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与其他男子共享一份感情。这对男人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可……不同意,又如何?正如花青染曾说过话,不管别人如何,他都是要跟着胡颜的。别人不想跟着,退出便是。 退出?如此轻易的两个字,却会生生要了人的性命。 胡颜苦等傅千帆百年轮回,最终却因这一桩桩的牵绊、一条条割不断的情,才不得不放手。曲南一有自知之明,若只他一人,胡颜未必会停下脚步。燕凡尘也许不那么重要,却是留下胡颜的一股力量。 曲南一心中满是苦水,最终只能化作一记恨恨的眼神,瞪了胡颜一眼。 真不知是胡颜道行高深,还是他胸怀宽广容纳百川。自己选得路,就要咬牙走下去。早早就瞥到了苗头,现在再说其它,就是矫情! 燕凡尘在胡颜跌下断壁时便许下宏愿,只要她平安归来、身体康健,他就遂了她的心愿。如今,曲南一已经表态,他若不放点头,唯恐得罪万千神佛,不再庇佑胡颜。 心中酸涩得厉害,手指也赚得吱嘎作响,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凡尘。”胡颜突然开口唤道。 燕凡尘脚步微顿,挺直背脊,缓了半晌,终是转过身,冲着胡颜弯唇一笑,道:“明日,扫榻相迎。” 胡颜的眸光缱绻,点了点头,道:“定不负君。” 燕凡尘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三分,若昙花绽放,瞬间惊艳人心。 第七百七十五章:南一爬床之夜 月上中天,县衙后院悄然无声,万籁俱静。 一个人影,由厢房蹿出,悄然来到另一间厢房的门口,轻轻推开房门,溜了进去。那份轻巧,好似轻功绝顶,无人能及。 老道侧躺在床上,穿着里衣亵裤,单手支头,望着那偷香窃玉的小贼,盈盈而笑,道:“说要促膝长谈,为何偷偷摸摸,好似贼也?” 曲南一摸到床边,坐下,垂眸看向胡颜的脸,戏谑道:“所谓窃玉偷香,若不做出个样子,岂不是对比起阿颜的姿容?” 胡颜勾唇一笑,心情好到无法形容。 曲南一将手落在胡颜的身上,从肩膀捏到指尖,然后换另一只胳膊继续捏。 胡颜觉得好笑,问:“这是干嘛?” 曲南一捏上胡颜的大腿,道:“看看你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哪里摔错位了。” 胡颜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放松了四肢,道:“许是真的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曲南一见胡颜喜欢,按捏得特发起劲儿。 胡颜感受到曲南一手掌的温度,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粉红。只不过,这份羞涩无法透过易容后的皮肤,展现给曲南一知道。 曲南一的呼吸渐渐重了,沙哑道:“和我说说你都经历了什么。” 胡颜扬起下巴,用一只眼睛看着曲南一,然后抬起脚,用脚尖勾起曲南一的下巴,诱惑道:“如此良辰美景,曲青天不如到床上来,与贫道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胡颜顶着老道的脸,行妩媚之举,却勾引得曲南一难以自持,一把攥住胡颜的脚,凑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在脚尖。 卫丞相得到消息,知道曲南一转进了老道的房间,一头顺滑的长发差点儿全部竖起! 他眯了眯眼睛,坐起身,穿上衣袍,沉着脸,一步步走到胡颜的房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突然听见胡颜说什么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头,再也无法冷静,一脚踹开房门,就看见曲南一攥着老道的脚尖,亲吻着。 尾随在卫丞相身后的孟虎等人,皆呆愣在当场,半晌都回过不神。他们……他们没有看错吧?公子是在亲吻老道的脚尖吧?是吧?是吗?哎呀我去,眼睛怎么如此痛啊! 曲南一的反应十分迅速,竟是一把扯过被子,裹住胡颜,这才对卫丞相道:“不知父亲深夜拜访有何事?”声音低沉,隐含不悦。 卫丞相挂起笑脸,道:“无事无事。本想像道长请教一个问题,结果……忘了。”言罢,转身便走。卫丞相素来处事不惊,但今晚确实被刺激到了。他脑中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好似被斩断了,无法与头脑相连。他退得惊慌失措,脚步也有些踉跄,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卫丞相走出房门后,曲南一站起身,关上房门,落了栓,转身间,拉开衣襟,露出麦色胸膛,走到床边,直接压在胡颜身上,眸光烁烁沙哑道:“阿颜,做我的妻。” 胡颜抬腿勾住曲南一的腰肢,欢欢摩擦着,应道:“好。”耳朵动了动,发现某人去而复返。 咣当一声响,门栓断裂,门应声而开。 卫丞相去而复返,站在门口,看着床上一幕。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胸腔里翻滚而起的一口老血。 他颤抖着手,问:“你在做何事?” 曲南一的好事一再被打断,尽管他能理解卫丞相的心情,但很难做到平心静气。他做起身,拢了拢衣袍,反问道:“您觉得儿子在做何事?” 卫丞相咬牙道:“你干得好事!” 曲南一厚颜无耻地回应道:“谢父亲夸奖。” 卫丞相眯起寒光四射的眼睛,沉声道:“你这是要……” 胡颜知道,曲南一不说她的性别,是体谅她想逃避的心情,但她并非娇柔女子,有些事既然做了,就不会一直逃避。更何况,若因她隐瞒性别,导致曲南一父子二人针锋相对,也不是她乐见的。 胡颜不待卫丞相将话说完,开口道:“卫丞相无需纠结,贫道是女儿身。” 什么?!!! 卫丞相感觉被雷劈中了。 那雷啊,真狠呐,愣是将他从中间一分为二。 一个女子长成这副模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子?! 不不不,如果真是女子,定是易容的。 然,就老道那幅猥琐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女装扮相的样子。 卫丞相在脑中将老道的头换到女子身上,然后信口胡诌,当即打了个寒颤,遍体生寒。他不要这样的儿媳,坚决不要! 卫丞相深吸一口气,问曲南一:“确实是女子?” 曲南一忍着笑,点头,回道:“是女子,没有谁比儿知道得更为真实。” 卫丞相按了按蹦跳不止的神经,又问道:“易容了?” 曲南一再次点头,道:“本人国色天香,绝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 卫丞相道:“怎么,你就是看重了她的颜色?需知,花无百日红。” 曲南一想起了绿腰,勾唇一笑,道:“儿倒是希望她丑一些,笨一些,这样儿就可以护她百年无忧。” 卫丞相很想用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却生生忍住了。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你上次书信给为父,让我代为保护之人,可是她?” 曲南一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卫丞相面前,道:“天色不早,儿急着为卫家传宗接代,就不一一回答父亲的各种问题了。”关上门,扯来胡凳挡在门口,转回身,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那是道不尽的满腹牢骚。 胡颜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卫丞相听见这笑声,眉头再次皱起,嘟囔道:“女子岂会如此大笑?” 胡颜听见此话,直接喊道:“阿翁岂会听闺房墙角?” 卫丞相老脸一红,俯首望月,隐下心酸泪。这是儿媳吗?这与他相像中的儿媳有着天壤之别。谁来告诉他一下,那温柔恬静贤淑大方知书懂礼的好儿媳,去了哪儿?! 曲南一的笑声传来,带着三分揶揄和七分亲厚。 卫丞相的唇角勾起,低低地骂了声:“不孝子!” 孟虎道:“相爷,夜深了,还请注意身体,休息吧。” 卫丞相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站在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胡颜的房间,问孟虎:“那女子去长安时,是和花青染一起?” 孟虎抱拳回道:“是。” 卫丞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面沉似水。 一名女子,竟与三名男子关系亲密。今天在厅堂里,燕凡尘的一举一动他是看在眼中的。卫南衣、燕凡尘、花青染,三者分别与那女子是何关系?为何……感觉不妙?! 卫丞相想到卫南衣承诺让那女子明晚去陪燕凡尘,心里突然就是一沉。难不成,是三人共享一妻?!看卫南衣如此紧张那女子,应该不会如此荒唐。可……事实却摆在眼前! 卫丞相刚顺下去的发丝不但有竖起之相,且隐隐透着燃烧之意! 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伦常、不顾道德、败坏家风、有损卫家清誉之事,竟发生在卫南衣身上,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卫丞相怒不可遏,杀心如同烈火,熊熊燃起。 若是三名男子同好,狎玩一起,他倒是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谁无少年,皆风流荒唐过。然,此事有关血脉传承,家族颜面,万万不能如此荒唐行事。若被有心人得知此事,卫家的百年清誉,必然毁于一旦。正所谓人言可畏,口水亦能杀死人。他不能……不难让他与曲歌的独子,背负骂名,被天下唾弃! 卫丞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系,告诉自己要冷静。若处理不好此中关系,定然会将儿子推远,送给那妖女。 有些事,要做,就做得无声无痕。 第一步,便是要让二人分开,不可行房。只是,此事儿要如何做,方显得不突兀? 卫丞相一边思量着,一边大步走进屋里。 突然,黑暗中传出一声闷哼,伴随着茶盏摔碎的声音。 孟虎大喊一声:“有刺客!” 紧接着便是窗户破裂声,兵器相击声,嘈杂声…… 曲南一那边正准备入巷,却突然听见孟虎大喊,忙提起裤子,一裹衣袍,冲向卫相爷的房间。 胡颜快速穿戴好,塔拉上鞋子,尾随在曲南一身后,也来到卫相爷的房间。胡颜没有曲南一那么慌张,在不动声色中观察着房内的一切。当然,倒也不是说胡颜不关心卫丞相的死活,毕竟那是曲南一的爹,曲歌的相公。 按理说,卫言亭身边高手不少,怎会轻易被袭?难道那人早就藏在了屋内,只待时机下手? 十二生肖,来了六人,此刻共追出去三人,房内留了三人,守在卫相爷的身边,以防敌人还有后手。曲南一见卫丞相受伤,眸子一缩,怒道:“伤口可有毒?” 尤姬取出药箱,一边查看卫丞相的伤口,一边对曲南一道:“回公子,初步看伤口并无毒。相爷受了些皮外伤,无需担心。” 孟虎与另外二人去而复返。孟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失职,没有察觉到刺客潜入相爷屋内,让相爷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请相爷责罚。” 四生肖一同跪地,齐声道:“属下疏忽,求相爷责罚。” 卫丞相道:“若非孟虎反应机敏,那刺客定会得手。你们起来,行事需更加谨慎才好。”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诺!” 尤姬柔声道:“相爷,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胡颜不方便留在屋主,便走出房门,倚靠在墙面,望着一轮明月。耳里,听着屋内对话。 肖县令和何县令纷纷赶来,却也不方便进入卫丞相的房间,只能站在门口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 屋内,曲南一问:“父亲,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卫丞相道:“屋内太黑,看不清楚。” 曲南一自责道:“都怪儿大意,害父亲受伤。” 卫丞相轻叹一声,道:“这一年头到头,想要刺杀我的人不计其数,岂是你能防范过来的?算了,去睡吧。” 曲南一道:“我陪父亲同眠。” 卫丞相略一犹豫后,点头应道:“也好。正好有些事,要于你说。” 曲南一走出房间,对站在门口的胡颜道:“夜里凉,你先回去休息,我陪陪父亲。” 胡颜点了点头,一边走向房间,一边思忖道: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呢? 曲南一对两位县令道:“今晚有刺客行刺父亲,所幸有惊无险。这刺客武功高强,十分狠辣狡猾,唯恐对二人大人不利。请二位务必关好门窗。”言罢,对何县令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何县令的心肝一抖,眼皮一跳,感觉不妙。 有人刺杀卫丞相,不会是怀疑到他的头上吧?再者,若那刺客如此了得,关上门窗就能防得住吗?这……这不是闹笑话呢吗? 何县令在心中腹诽,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他露出关心的表情,道:“得知丞相大人无碍,下官也就放心了。想必曲大人布置妥当,这院子已经变成了铜墙铁壁,那刺客不敢再来。” 曲南一露出无能的表情,哀叹道:“人手不够,有心无力。南一今晚要与父亲住在一起。二位大人,自便。”言罢,竟是不再管二人死活,直接进屋了。 肖县令惊恐道:“这……这如何是好?”他是来抱大腿,求飞黄腾达的,可不是来送死的。若刺客再次袭来,刀剑无眼,谁来保证他性命无忧? 何县令也害怕那刺客黑灯瞎火的切错了脑袋,于是建议道:“大人不如与我一处休息,让两家随从合在一处?若刺客再来,也好叫他有去无回!”后面那话,实在是壮胆说大话。 肖县令立刻点头应了。 紫苏儿和肖茹本就住在一起,听到外面那些动静,吓得心惊肉跳。只不过,紫苏儿不喜欢肖茹的清高,肖茹也不待见紫苏儿身份卑贱,二人虽住在一处,却分了两间屋子。这会儿外面不消停,二人仍旧不肯先低头,走向另一人。 屋里守夜的两名丫头,抱着被子缩在塌上,吓得牙齿紧叩,不敢闭眼。 三更天的时候,院子里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两名丫头渐渐睡去。 第七百七十六章:紫苏儿吊死了 天刚亮,就听见紫苏儿的小丫头拼命尖叫,其声之恐,令人不安。 卫丞相和曲南一第一时间赶来,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但见紫苏儿吊在房梁上,已经没了气。芙蓉脸呈现青紫色,一张舌头也伸得老长,看起来十分骇人。她的脚下没有胡凳,人也不会武功,就那么吊在房梁上,太过诡异。 肖县令与何县令纷纷前来,得了卫丞相允许,才进了房间。面对此景,皆是一震。 肖县令关心肖茹,一边快步往里屋去,一边扬声问道:“茹儿?茹儿可安好?” 隔着帘子,肖茹颤声应道:“女……女儿安好。” 肖县令松了一口气,吩咐道:“粉黛给小姐戴上幕篱,搀扶她出来。” 粉黛哆嗦着应道:“诺……” 半晌,粉黛搀扶着肖茹,掀开帘子,低垂着眼睛,贴着屋边缘,尽量避开吊在房檐上的紫苏儿,颤抖着双腿,随同肖县令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口,肖茹就是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跌地上去。 卫相爷和曲南艺相继从房间里走出来,留下尤姬检查尸体。 卫相爷目露思忖之色来到树下,跪坐到席子上,对众人道:“诸位请坐。” 孟虎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见曲南一后,将话吞进了腹中。 众人知道卫丞相要问话,于是皆跪坐下来。 卫相爷道:“昨晚乃多事之秋。紫苏儿一尸两命,总归是要个说法。”突然用力一拍几,怒道,“此乃县衙后院,贼人胆敢再此行凶,简直是目无王法!” 何县令和肖县令皆目露愤怒之色,心里却后悔在这个时候往上凑。 卫丞相缓了缓情绪,道:“南衣是这里的县令,此案需他办理,本官就不越俎代庖了。”言罢,在不开口。 曲南一看向肖茹,问:“肖小姐与紫苏儿同房,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这里没有外人,肖小姐不如去了幕篱,方好说话。” 肖茹动作缓慢地取下幕篱,露出那张君见犹怜的小脸,道:“昨晚听闻府里不太平,心中慌慌,呼吸不顺。小女子自幼身体不好,唯恐犯了旧疾,让父亲娘亲担心,忙让粉黛拿出安神丸吃下。这一夜,倒是睡得安稳。不想……”身体轻轻颤抖,低垂下小脸,抿了抿唇,惊恐道,“不想一早就听见一声尖叫。小女子惊醒过来,忙让粉黛去看个究竟。粉黛出去看了一眼,吓得不轻,好半晌才回了屋子,断断续续地说……说看见曲大人的妾,自缢了。” 曲南一看相粉黛,问:“粉黛,你都看到了什么?” 粉黛本是低头站在肖茹的身后侧,听到曲南一的问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巴道:“回……回大人,奴……奴看见了您的妾,挂在房梁上,死……死……” 曲南一突然喝道:“谁的妾?!” 粉黛吓坏了,身子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奴不知……不知……”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是我卫南衣的人,谁说不是,不行。不是我卫南衣的人,就算赖在身边,也混不到一张薄棺!” 此话掷地有声,端得是无情刻薄。 尤姬检查完尸体,由房中走出。她在屋内便听到了卫丞相所言,于是直接来到曲南一面前,道:“公子,属下已经检查清楚。” 曲南一道:“直言。” 尤姬回道:“紫苏儿是昨晚寅时去的。屋内没有任何打斗和挣扎的现象。看伤痕,确实是上吊至死。属下得知,紫苏儿不会武功,于是想不通,她是如何将自己挂在房梁上的?若是他杀,昨晚众人一夜未眠,十分警醒,确实并未看见有人潜入后院行凶。那杀手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杀死,为何不再次偷袭相爷,反而对一个妇孺下手?”尤姬将自己的怀疑提出,便不再言语。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那紫苏儿身上背负着不少命案,本官让她进府,是要先行稳住她,再做审问,不想,还是棋差一步!” 曲南一此话的意思,不但指出紫苏儿是戴罪之身,且将案件直接引入更佳扑簌迷离的地方。毕竟,那些所谓的案件,只有曲南一一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曲南一正色道:“传春晓回话。” 春晓是紫苏儿买来的丫鬟,一直伺候着她。昨晚,也是她睡在紫苏儿的塌上,方便照顾紫苏儿的起居。 春晓被点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来到曲南一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就喊道:“不是奴……不是奴……” 曲南一竟是勾唇一笑,拉长了调调儿道:“这个嘛……是不是你,审过后就知道。你无需慌乱,只详细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春晓因为太过紧张,说话不太利索,有些颠三倒四词不达意,但总归还是说清楚了事发经过。她说:“昨完……昨晚有刺客,吓……吓死奴了。奴窝在……窝在小姐的塌上,不敢睡。后来,睡着了。不想,小姐就这么没了。呜呜……呜呜呜……奴醒来后,就……就看见小姐的脚丫子悬在面前。吓……吓死奴了……不是奴,真的不是奴……”她怕抓不到凶手,拿她顶包。好些话本里,都是这么冤枉好人的。 曲南一问:“昨晚,你没听见任何动静?” 春晓想了半晌,偷眼去看肖茹。 曲南一十分柔和地问:“你看肖小姐做甚?” 春晓见曲南一很好说话的样子,胆子大了一些,这才回道:“昨晚,隐约听见了肖小姐的咳嗽声。声音……声音不大,也听不真切。” 曲南一又问:“紫苏儿最近可有异样?” 春晓连忙摇头,声称:“没……没异样。”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下去吧。” 春晓如获大赦,晃着两条软绵绵的腿,退到了一边。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小姐写字,突然写了一个冯字,气得不行,将整卷竹片都扔火里烧了。不知,这算不算异样?春晓有心说两句,但无人问话,她也不敢再开口,只能憋着。 肖县令想到肖茹与紫苏儿一个屋,心中有些后怕,却也担心曲南一怀疑肖茹,毕竟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略作思忖后,肖县令开口道:“茹儿最是胆小,这一吓,恐怕要静养一些时日。如此这般,就不打扰了。”眼睛,从曲南一身上转到卫丞相身上。 何县令最是幼滑,见事态不好,早就想要开溜。他见肖县令已经开口,便对曲南一道:“大人英明,想必那些贼人不日将落入法网,逃不出重刑!”转向卫丞相,笑容可掬道,“此番前来,有幸得见相爷,下官真是三生有幸。如今,后院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不能再厚颜无耻继续叨扰,给相爷和大人添麻烦。” 不等卫丞相表态,曲南一笑吟吟地开口道:“二位大人,不急着回去。昨晚丞相遇刺,十分凶险,贼人一日不除,二位大人从这里出去,都可能遭遇无妄之灾。再者,此时正是大家同舟共济之时,二位大人若走,本官也不强留,只是……”意味不明地一笑,“此案子未了,谁都有嫌疑。” 曲南一的话说得清清淡淡,如同白水煮青菜,半点威胁之意都没有,却达到了鞭子沾辣椒水抽在身上的效果,让两位县令大人皆白了脸。 这又是杀手,又是同舟共济的,如果他们执意要走,不但会被怀疑,还会得罪卫丞相。当然,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啊!看看卫丞相的那些护卫,个顶个儿凶神恶煞、不怒自威,他们哪里能走出去? 肖茹好似一片在秋风中瑟缩的花朵,低垂着头,惹人怜爱。她偶尔抬头看向肖县令,那是满心的依赖。 肖县令不安的情绪得以缓和,对肖茹露出安慰的笑意。 曲南一看向卫丞相,询问道:“父亲可有事情要交代?” 卫丞相如沐春风般笑道:“昨晚偷袭之人,武功高强,各位要小心行事,万不可给杀手可乘之机。” 众人纷纷附和。 卫丞相接着道:“杀紫苏儿之人,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若要缉拿,恐怕会费一些周折。本官原本决定今日便走,如此看来,还要逗留一段时日。必要抓到真凶,扬吾国法!” 众人纷纷称赞。 何县令道:“大人英明,乃国之栋梁啊!” 肖县令道:“下官定当配合大人,将凶手绳之以法!” 肖茹的身子晃了晃,好似有些体力不支。 曲南一观察着众人的脸色,缓缓道:“诸位可到厅堂里用膳,不要拘谨,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 众人互相一看,同时应道:“诺。” 卫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曲南一,道:“那位道长怎还不出来?是不是已经不辞而别?”为何不辞而别,这里面就有些玄机了。 这时,头上传来老道的声音,朗朗道:“贫道在此。没吃完早膳,怎会不辞而别?” 第七百七十七章:哎哎哎,热闹了! 众人抬头看去,但见老道就坐在众人头上,一腿屈膝踩着树干,一腿垂在半空中,探头看着众人,咧嘴一笑,甚是猥琐。 卫丞相看着胡颜的鞋底,眉角跳了跳。若非素来自持,这会儿怕会脱了靴子砸过去!真是……妇得何在?! 卫丞相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开口呵斥道:“胡闹!” 胡颜惊道:“相爷怎知贫道小名?” 卫丞相的胡须扬起,忽上忽下。 胡颜道:“相爷还是笑吟吟的样子颇为俊美。” 曲南一发出一声轻笑,刺红了卫丞相的脸。 他……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儿子的女人调戏了呢? 这……这是什么道理?!好生混账! 卫丞相的胡须瞬间耷拉下去,整个都没了脾气。遇见这么一位没羞没臊的女子,他……他也不好摆出阵仗和她对骂,如此有损脸面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胡颜从树上一跃而下,悄然无声地落在地上,直接向着厅堂走去。突然,她脚步微顿,回过身,看相众人,幽幽道:“昨晚月朗星稀,本人孤枕难眠了无睡意,于树上观了一场好戏。待饭后,与各位细说。”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收纳了许多表情,在心中有了计较。 众人听闻此话,皆是眼皮一跳,以为胡颜看见了真相。 这真相,本应现在就公布于众,便生胡颜乔装的老道与众不同,而负责此案的曲南一又保持了沉默,谁好屁颠颠地追上去询问真相? 卫丞相瞪了曲南一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曲南一低头笑笑,毫不在意。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把房子点了,他也只会添一把柴火,不舍得说半句。更何况,她只是坐在众人头上而已。 肖县令等人站起身,恭请卫丞相先行。 卫丞相尚未迈开步伐,就听见有门房来禀,说封云起来访。 胡颜迈进厅堂的脚跟抖了抖,险些崴到脚。 卫丞相自然知道封云起是谁,当即眼睛一亮,大声道:“有请!”他也顾不得去厅堂里用膳,大步向门口迎去。 肖、何两位县令见卫丞相如此热情,也纷纷尾随在卫丞相的身后,一同出门去迎接封云起。 曲南一看了胡颜的背影一眼,跪坐在席子上没有动。 肖茹道:“小女子身体不适,想先回房休息一下。” 曲南一点头道:“是本官的疏忽。小姐去休息吧。” 肖茹面露胆怯之色,跪坐着不动。 曲南一心如明镜,知她不敢回刚死了人的房间,于是道:“这后院中房间的确不多,若小姐不介意,可与尤姬互换房间小住几日。尤姬暂居下人房。” 肖茹犹豫道:“住下人房也无所谓,只不过不好劳烦尤姑娘。” 胡颜在厅堂里扬声道:“让肖小姐住贫道的房间吧。” 肖茹皱眉道:“这……这如何是好?” 曲南一知胡颜今晚要去燕凡尘那里,一罐陈醋入口,呛得直想咳嗽。他沉着脸,道:“就这么办吧。” 肖茹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 粉黛搀扶着肖茹站起身,向胡颜的房间走去。 胡颜的头发用了草药,染成了半黑半白的鬼样子。昨晚她出了些汗,黑发掉了些颜色,蹭在了枕头上,看起来就像多久不曾洗头一样。肖茹一看,眉毛直接皱起。 粉黛鄙夷道:“好恶心!”遂上前一步,直接扯了套子,拿盆去洗。 屋外,封云起与卫丞相一路并肩而行,来到院子中。两位县令和封云喜尾随在身后,各有心事。 曲南一不待见封云起,却也不好避而不见。只不过,可以视而不见。 封云起最近轻减了不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越发深沉,好似两潭寒池,深不见底,冰冷彻骨。面对卫丞相的热情,他也只是默默听着,在必要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我来寻南一。” 卫丞相满腹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真是难受啊。幸好,曲南一的脸皮遗传至卫丞相,面对这种冷落,他完全扛得住。 封云起看向曲南一,见他并不搭理自己,心中知其原因,自然而然地跪坐下来,与曲南一面对面,也不言语。 卫丞相的心突然就是一抖,下意识看向厅堂的方向。他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想像得到。那里,坐着一个丑老道,正在喝粥。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曲南一与封云起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有些类似和燕凡尘相处时的样子,又十分不同。卫丞相这颗敏感的老男人心,立刻联想到了胡颜身上。这种感觉无凭无据,却很真实。 曲南一抬眼,在不动声色中打量着封云起,发现他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若说以前的封云起是一把饮血宝刀,锋锐、傲慢、邪肆,满满的杀伐之气,那么现在的封云起就好似一把上了鞘的绝世宝刀,锋芒内敛,看起来并不出奇,却在亮剑时令人恐惧到骨头里。只因,有些人亮剑是为了震慑对方,而封云起若亮剑,便是必杀之意。 两两相望,一位深若古井波澜不惊,一位春风拂面笑暖人心,却都让人摸不清其意。 半晌,封云起开口道:“我没……” 曲南一落后两个字,也开口道:“直接说事。”他不要听他解释,也不想胡颜听他解释。再多的解释,终究抵不了胡颜曾受过的伤害。她虽不说,但跌落断崖后怎会安然无恙?她虽不恨,他又怎能不心疼到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封云起?!若心悦一个人,要付出如此多的代价,还不如断个利索!有时候,曲南一甚至会想,胡颜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傅千帆,对她是怎样的深情厚爱?想必,在被迫死一个的时候,他是攥着她的手,将刀子送进自己胸口的吧? 封云起被呛,也不恼火。他表情不变,直接道:“封云喜要参选大祭司,要占六合县一个名额。” 曲南一毫不犹豫,应道:“好。” 封云起没想到曲南一如此痛快,问:“为何?” 曲南一怒道:“不想和你废话!滚!”一想到他对胡颜造成的伤害,他就恨得牙痒痒。但是,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他不答应,封云起也会有其它办法达成目的。他不想和封云起废话,莫不如快些应下,好让他滚。 封云起站起身,垂眸看着曲南一,道:“后会有期。”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后会无期。” 封云起淡淡一笑,道:“我在六合县里买了一处家宅,就在原先的位置上,正在重建。南一得了空,去坐坐。” 曲南一暗吸一口气,发现封云起也变得没脸没皮起来。这种性格,还能传染不成?曲南一行中不悦,冷冷地道:“没空。” 封云起道:“最近我闲散下来,正要打发时间。南一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但说无妨。” 曲南一堆积在胸口的怒火突然爆发,再也压抑不住。他蹭地从席子上站起身,扑向封云起,扬手就是一拳。 封云起接住曲南一的拳头。 曲南一一脚踹去,骂道:“踢死你个王八蛋!” 封云起道:“你打不过我。” 一只鞋在空中翻滚着,直接砸向封云起的后脑勺。 封云起伸手接住,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单脚落地,蹦跶着,怒道:“你还敢回来?!” 封云起道:“我为何不敢回来?” 燕凡尘怒吼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 燕凡尘的随从刚要动手,却听一声鞭响传来。封云起急忙后退。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一道两指宽的深沟。 司韶来了。 司韶站在墙头,风吹拂起他的银色发丝,好似要钻入人的心里。他的皮肤十分白,隐隐透着病态,却并非病态。他的指甲漆黑如墨染,那是世上最无解的剧毒。他就站在那里,用那双好似红宝石的眼睛俯瞰着封云起,不在乎周围的道吸气声,也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惊艳若妖还是惊悚似鬼。 司韶说:“找死的人不多,封云起,你是其中一个。”言罢,将银鞭舞得如条恶毒的蛇,专挑封云起最痛的地方抽! 曲南一一直勤学苦练,虽不及封云起,但在关键时候使个坏却是没问题的。就在封云起躲闪司韶的当口,他突然伸出脚,将封云起绊倒在地,然后翻身骑了上去,直接饱以老拳。 燕凡尘的随从捡回他的鞋,帮他套在脚上。他顾不得提鞋,塔拉着,直奔封云起,就要动手。 胡颜趴在窗口,偷窥着院子里的热闹,只觉得胸口闷疼。她倒不是心疼封云起被群殴,而是担心燕凡尘那小身板被误伤。再者,司韶这一寻来,定是暴风骤雨。为啥?只因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寻他。这小兔崽子,嫉妒心是相当的强。 至于曲南一,胡颜并不用操心。卫丞相带来那么多人,能看着自己儿子挨揍吗?答案显然是……能!为啥?因为卫丞相懵了。 卫丞相眼见着自己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儿子,竟像市井无赖般与人滚到一处、打成一堆,那颗心就好似被人捅出了一个血窟窿,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七位生肖见相爷不使眼神不开口,自然不敢擅作主张。万一,这是相爷布置下的一场戏呢? 第七百七十八章:被群殴的男人 封云起深知,只要他回到六合县就会遭此“礼遇”。既然躲不过,不如面对。说实话,他还真是来找打的。不过,一味的讨打,起不到任何效果。所谓出气,还是要将气发泄出来才好。 封云起开始还手,直接将曲南一掀翻在地,压在身下。 卫丞相终于回过神,指着二人吼道:“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七位生肖终于得到命令,立刻动起手来。 燕凡尘的随从已经得过吩咐,此刻不用他再督促,已经是抡圆了胳膊扑向封云起。 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肖县令和何县令见局势不好,想要拉上卫丞相向后躲闪,却还是被卷入战局。肖县令被撞飞了官帽,何县令被各种拳脚”误伤”,一张脸如同开了染坊。 何县令惨叫连连,护着头,不停喊道:“仔细些仔细些,误伤……嗷……误伤到本官了!啊!” 燕凡尘眼睛一眯,唇角带笑,给随从柳恒递去一个褒奖的眼神。 柳恒咧嘴一笑,将战场搅动得越发混乱,打得何县令哭爹喊娘,差点儿没哭喽。曲南一和司韶瞧在眼中,有了计较。 再说封云起,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段时日以来,他的武功竟然精进许多,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这场较量,并不是谁与谁的拼死一搏,却也打得难解难分。 司韶没有上前,而是来到燕凡尘身边,低声问道:“她回来了?”虽是问话,但神态却十分肯定。 燕凡尘知道瞒不住司韶,也没打算瞒他。虽不知胡杨有何打算,想然也不会刻意躲着司韶。燕凡尘点了点头,转头去寻胡颜,却失踪不见她踪影。 司韶的红眸闪了闪,低声骂道:“老不死的!”若不是他一直派人留意着县衙后院的动静,知道燕凡尘和曲南一对一老道亲热异常,特意赶来看看,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这人,回来后就往县衙里一钻,也不去看看自己,显然心是偏的! 司韶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县衙后院夷为平地,将那个老女人扯不出,抽上几鞭子!然,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冷静。想必,胡颜不见他,有她的打算和道理。他就给她一个机会,亲自对他说原因。若那理由情有可原,他就一笑而过;若……纯属敷衍,他定让她好看! 司韶打定主意,用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眸向四下里一扫,开始搜寻胡颜的身影。 这边已经打成这样,她不会不知道。然,她为何不出现?难道说,打得不够生动,牵扯不了她的心?司韶目光一转,落在了燕凡尘的身上,道:“看你的样子,很想亲自揍封云起几下。” 燕凡尘正观望着战局,听闻此话,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司韶一摔银鞭,卷上燕凡尘的腰,将其直接抛向封云起!既然胡颜不出来,那就逼她出来!她不再关心封云起死活,却不会不管燕凡尘。 燕凡尘突然腾空,发出惊呼,张牙舞爪地飞向封云起。 封云起下意识地抬起脚,想要踹飞这个巨大的暗器,却在看见来者是谁时,在心里轻叹一声,收回脚,伸手接住燕凡尘,将其抱在了怀里。咳……标准的公主抱。 封云起倒是想以一敌十、悍勇无惧,但是,他头脑清醒,明白什么人能打,什么人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很显然,燕凡尘就是后者。封云起已经做好赎罪的心里准备,又怎会伤害燕凡尘?燕凡尘是谁?那是胡颜的心尖尖!这个认知一直都令封云起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谁让他,已经被胡颜舍弃。眼下,他是万万不能做出一点儿令胡颜厌恶之事。哪怕燕凡尘暴打他,他也只能护住头,任其动手。 燕凡尘抬头看向封云起,封云起低头笑笑,十分不自然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卫丞相感觉眼睛生疼,也不知是飞进了灰尘还是被什么东西辣到了。 曲南一衣衫凌乱,指着封云起道:“放下他!” 封云起反问:“抱你?” 曲南一风中凌乱了。 司韶走向封云起,冷声道:“抱我。”敢抱他,必须做好死的准备。 卫丞相仰头望天,欲哭无泪。现在的晚辈后生,都这么说话吗? 肖县令见战争已停,这才抚着晕头转向的头,从石几后爬出。 一只手,突然攥住肖县令的袍子边。 肖县令吓了一跳,直接抬脚踹去,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鞋印。 那人发出一声痛呼:“啊!” 肖县令发现自己如此厉害,还想再踹一下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那人发现了肖县令的意图,忙口齿不清地喊道:“不要踹不要踹!是我!是我!” 肖县令听了个大概,问:“你是谁?” 那人扬起浮肿变形的脸,苦哈哈地回道:“我是何敬何县令啊!” 肖县令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才感慨道:“拳脚之威,能让人变形也。” 卫丞相的视线从一片狼藉的地面转到鼻青脸肿的众人,再移到曲南一等人身上,终是开口道:“南衣,这是何故?” 曲南一整理了衣袖,回道:“父亲无需担心,儿最近经常寻人练练拳脚,武功有所进益。” 卫丞相知道自己儿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想过于追究此事,毕竟众人群殴封云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是,此事儿还要封云起不追究才好。大将军虽然假死,但其威名尚在。朝堂之上,那位武将不将其奉若神明?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如今,大将军定居于此,也算是安了朝廷的心。 封云起见卫丞相看向自己,便道:“只是操练拳脚,大人不惜介怀。” 卫丞相这才笑吟吟地道:“犬子无状,还请……封公子多多操练。” 封云起应道:“最近闲来无事,定会多多操练南衣。” 卫丞相的笑容有丝僵硬。 曲南一嘲弄道:“云起,你这是挨揍没够啊。”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对曲南一道:“你过来抱我。” 曲南一的嘴角轻抽,道:“本官不好此道。” 燕凡尘瞪起了猫眼,吼道:“腰……哎呦……腰闪了!” 曲南一笑得看不见眼球,暗道:腰扭了,好啊!表面上却说:“哎呀,怎么还扭到腰了呢?”言罢,还真去封云起怀中抱走燕凡尘。 司韶没有看到胡颜,脸色冷得吓人,本想挨间去搜,却又不想封云起知道胡颜回来了。燕凡尘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想必也是防着封云起。再者,他扔出燕凡尘,胡颜却毫无动静,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该死的女人又溜了! 司韶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只要她人回来了,他一定能寻到她。唯一的区别是,她若自己出来,他能给她一个好脸看;她若藏起来,迎接她的只有银鞭!这个该死的老女人,回来了也不知道抱个平安,真是气煞他也!这一次,说什么都要给她种上相思蛊,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寻到她。唯有如此,方能安心。 司韶路过何县令身边时,脚步微顿,斜了他一眼。 何县令只觉得一股凉意由脚底板升起,直冲脑顶,让发丝直立。他没有注意到,一只暗红色的小飞虫由司韶的指尖飞出,落在了他的头顶。 在司韶看来,燕凡尘是个没有什么脾气的人,能如此对付一个人,定是这个人惹恼了胡颜。当然,如果他猜错了,也不要紧。那小东西折磨起人来慢吞吞的,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他的姓名。待寻到胡颜后,再做定夺。 封云起冲着众人抱了抱拳,说了声:“承让。”然后冲着卫丞相点了点头,也走了。今日进府,他本没抱着希望,但燕凡尘和司韶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赶来,显然不是为了揍他一顿,而是另有原因。什么原因能让他俩出现在此?或者说,什么人能让他俩出现在此?答案无需细想,已在眼前。他倒是可以寻个办法,引她出现。然,在经历了那些事后,他再也不想对她用任何手段。宁愿,自苦,也不想她为难。她躲躲藏藏,是不想见他吧?他真的很想如她所愿,却又不能如她所愿。 封云喜从树后走出,尾随在封云起的身后,一脸愉悦的表情。她终于有机会去参选大祭司了。幸好,幸好她准备地春-药没用上,否则将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局面。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权势于她而言,真的比亲爱重要。她希望,有一天,她能站在最高地位置上,俯瞰芸芸众生。那时,就连封云起必须拜倒在她的脚下。 一场较量,起于怒火,平于气消。当然,曲南一不敢保证,下一次见到封云起的时候,会不会还想揍他。当然,曲南一更不敢确定,自己揍得了他。当然,偶尔练练拳脚,也是不错的。当然,前提是……胡颜喜欢观战。 那么多的当然,唯有最后一个无法成立。 只因,胡颜溜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男人之间的对话 曲南一抱着燕凡尘走进厅堂,却不见胡颜身影。满院子转悠一圈,连道袍的一角都没看到。曲南一将燕凡尘扔给了柳恒,连抱着他装友爱都懒得做了。 这个“装友爱”的想法令曲南一十分不悦,脸都黑了三分。 燕凡尘痛得呲牙咧嘴,趴在柳恒的背上,回了凡尘。他想,既然胡颜答应他会来,就一定会去寻他。与其到处去寻,不如守株待兔。她若不来,他决计饶不了她! 无比热闹的县衙后院,瞬间变得冷清异常。 曲南一回道自己屋里,洗了把脸,然后给自己擦拭起药膏。 卫丞相寻到曲南一,跪坐到几前,问道:“紫苏儿之死,你如何看?” 曲南一放下药膏,系好袍子,道:“紫苏儿好不容易攀上我,怎会轻易自尽,放弃即将到手的富贵?” 卫丞相道:“依你之见,她是被人害死?” 曲南一点头,道:“正是。让人想不通的是,杀她之人,到底有何动机?” 卫丞相笑睨着曲南一,道:“嫉妒?”此话,是直指胡颜行凶。 曲南一也笑睨着卫丞相,道:“父亲不了她,难道还不了解南衣?她若想要杀人,只需和我说,我定将紫苏儿送出去,让其死得悄然无声,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卫丞相突然冷下脸,喝道:“胡闹!” 曲南一望着卫丞相,轻叹一口气,道:“父亲为何看不上她?只因她行事荒唐?言语轻浮?” 卫丞相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原因。 曲南一了然一笑,道:“父亲,在您心中,我与大将军可能比?” 卫丞相坦言道:“不能比。”人家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保家卫国战场杀敌,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而卫南衣虽说心机了得,处事既圆滑又很辣,是混迹朝堂之上的好苗子,但毕竟少些历练,无法与大将军对比。 曲南一得到这个答案,也不着脑,只是眯了眯眼睛,道:“心悦她之人,今天来得不算全。” 卫丞相那双狭长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三分。他明明猜重了事实,却仍旧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曲南一道:“大将军封云起、羌魅族长司韶、凡尘东家燕凡尘、张天师关门大弟子花青染……这些活着的人,哪一个不比儿厉害?就连死了的机鸠白子戚,其名声就比儿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卫丞相在心惊的同时,隐隐不服气起来。他道:“吾儿太过自谦。” 曲南一在心里偷乐,面上却愁眉不展,道:“父亲眼中,儿就算千般不好,也是好的。然,父亲也看到了,那些男子各个儿丰神俊秀、气宇轩昂。儿并非不服气,才对阿颜起了心思。实则,父亲若与她多多接触,便会发现,阿颜绝非普通女子,是儿此生良伴。” 卫丞相知曲南一心意已决,也知胡颜定有非同凡响的手段,才能吸引众多男子的目光。只不过,作为父亲,他怎能看着卫南衣蹚这浑水?! 卫丞相眸光沉沉,终是问道:“她与那些男子纠缠不清,你作何感想?!” 曲南一笑道:“儿自问不是俗人,也有心与其他男子放手一博。是非成败,终有定论。昨晚,若不是爹遇刺,儿与她已经成了好事,让血脉得以延续。” 卫丞相觉得有些扎心,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最近却时常出现。是他老了,还是世道变了? 卫丞相酝酿了一会儿感情,才语重心长地道:“女子的贞操,很重要。” 曲南一笑意不改,打趣道:“父亲太过操心儿房内之事,让儿如何是好?”世人都在意女子的贞操,若是新妇入门,只有见落红,才会被承认。然,曲南一守着胡颜那么久,却还是让别人得了手。卫丞相提及此事,他如何能不恨?但为了得到卫丞相的认同而不是阻挠,他必须笑得自然,应对自如。 卫丞相见曲南一如此,误以为胡颜虽看似放荡,实则是名贞洁烈妇。他心中稍安,退了一步,道:“若你真喜欢她,便娶了吧。”卫南衣已经二十五岁的人了,却膝下无子,说出去他这张老脸都挂不住。他因曲歌之故,一直未曾再娶。旁人都以为他们父子俩身有顽疾。这一次,一定要让胡颜给他生出个大胖孙子才好! 卫丞相不是一个容易妥协之人,但在现实面前,却懂得权衡利弊,衡量出对自己最有利的 曲南一立刻站起身,给卫丞相行了大礼,道:“谢父亲。” 卫丞相摇头一笑,问:“她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曲南一道:“她家中只有她一人。” 卫丞相点了点头,道:“她说自己看见了事发过程,怎无故消失不见?你让她恢复容貌,过来回话。”这是要拿出公爹的架势脸。 曲南一扑哧一声笑,眸光闪闪动人。 卫丞相问:“笑什么?” 曲南一道:“父亲这架势,好似婆婆等着媳妇敬茶。” 卫丞相面露窘色,干巴巴地道:“混说!” 曲南一眸光柔和,道:“父亲独身多年,家中连个姨娘都没有,也着实太过孤寂。” 卫丞相目露欣慰之色,第一次开口和曲南一谈起感情之事,轻声道:“有些人活在记忆中走不出去,有些人却可以携手记忆一路前行。为父不想你如此执着,偏生在感情上,我们父子二人都是一个脾气秉性。但凡心中有了一人,纵使别人是百般好,也入不了眼、进不了心。” 曲南一道:“若娘亲健在……”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他的娘亲,在他六岁时离家出走,再也不曾归还。他隐隐约约记得,她的娘亲,好似与祭司有些关联,然,胡颜从不曾说起,他……他也不敢仔细追问。那种细思极恐的感觉,令他在夜里反复难眠。如今,就让他自私一回,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吧。 卫丞相的眸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回过神,再次开口道:“紫苏儿之死,要速速找出真凶,放两位县令离开。” 曲南一也回过神,忙应道:“诺。” 卫丞相站起身,道:“你可曾想过,杀手的动机?” 曲南一道:“与紫苏儿有联系的人,十之八九都死了。如今,与她能有所牵扯的人,唯有她腹中胎儿的父亲。” 卫丞相挑眉,戏谑道:“难道不是你?” 曲南一笑道:“烂醉如泥,怎能行事?所谓的酒后-乱-性,不过是仗着几分酒劲儿胡作非为罢了。儿心中清明,不是混人。” 卫丞相思忖道:“如此说来,下手之人无外乎三种可能。一是紫苏儿腹中胎儿的爹,二是与紫苏儿结怨之人。无论是谁,这人的武功必然出神入化,才能在众多高手中来去自如。” 曲南一突然道:“父亲怎不提行刺你之人?” 卫丞相面不改色道:“心里有数便好。” 曲南一却死笑吟吟地道:“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卫丞相同样笑吟吟地道:“拿出证据,方能让人信服。” 此话,大有玄机啊。 第七百八十章:南一燃 胡颜挺鄙视自己的,怎么就偷溜了呢?像她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正应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往,只需她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别人心肝乱颤、双腿发软。在那种群殴的场面下,她一出场,所有人就应匍匐在地认罪,后悔那般猖狂。偏偏,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经过这一翻折腾,她也着实不想继续逃避下去。有些事,可以避;有些事,却必须面对。总而言之,她这张老脸已经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也不在乎再被人踩上几脚,跺跺泥巴。 胡颜买了一身衣裙鞋袜,背着来到艳山,跳入轰塌的大坑里,坐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和你说的。”言罢,站起身,在山上揪里几把药草,来到温泉池边,脱掉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在一片氤氲白雾中踏入水里,将自己仔仔细细揉搓干净。 山中静逸无声,一滩温泉好似女子多情的眉眼,脉脉含情、欲语还休。 胡颜肤若凝脂、双颊嫣红,柔唇上渡了层水光。她半眯着眼,后仰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两条手臂自然舒展,白皙如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有几缕垂在胸前,在温泉水中随波轻荡,好似几尾银色的小鱼,在她胸口轻轻啄弄。 有脚步声传来,踩着新发芽的嫩叶,碾压出春的芬芳。 胡颜并未睁眼,而是素手一挽,在水中滑过,直接弹起三滴水珠,直奔那人胸口和喉咙。 那人被水珠点了穴道,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胡颜张开眼,看向来人。 透过氤氲的水雾,胡颜看见一张十分熟悉的容颜。那张脸的主人,正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望着她。胡颜勾唇一笑,打趣道:“如此俊俏的公子,怎独自上山?小心被妖精捉了去。” 曲南一眨眨眼睛。 胡颜莞尔,再次弹起水珠,解开曲南一的穴道。 曲南一望着胡颜,眸光中燃烧起灼热的光,悠悠道:“区区为寻仙子而来。诚心诚意,望仙子成全相思意。” 胡颜的眼中好似荡漾开了春水,泛起潋滟的光。她冲着曲南一勾了勾手指,诱惑道:“是妖是仙,是劫是缘,公子且来探探深浅。”最后四个字,胡颜将调调儿压低、拉长,就好似在人心上扯了一把,不痛,却痒得厉害。 曲南一仅剩的理智断了。 他蹬掉鞋袜,一步步走向胡颜,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袍,散开束缚的长发。站在胡颜面前时,他已赤身裸体,坦诚以待。 最真实的感情、最灼热的欲-望,全都展现在胡颜的面前。 曲南一弯下身子,抱住胡颜的腰肢,盯着她的眼睛,诚心诚意地道:“吃了我吧,妖精。” 胡颜送上自己的唇,呢喃道:“如你所愿……” 水波动荡,人影成双。道不尽的风流缱绻,描绘不出的绝色人间。 待云消雨歇,曲南一拥着胡颜,抚摸着她细滑的肩膀,感觉自己漂浮多年的灵魂终于在身体里扎根、生长,一直不安稳的心也终于靠岸停泊,岁月静好。 胡颜问:“这算不算野合?” 曲南一坏笑道:“这明明就是野合。” 胡颜扑哧一笑,道:“曲南一,你怎知我在此处?” 曲南一反问:“你还能去哪儿?”男人们打成那副德行,她去看谁都不稳妥。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曲南一这只得道成仙的笑面虎,竟长了一颗狐狸心。胡颜唇角眉梢带笑,样子靡丽动人。 曲南一心中的喜爱之情泛滥到无法形容。他抱紧胡颜,在她鼻尖轻轻啄了一口,沙哑道:“几生几世的福份,才积攒下这一世的相遇?” 胡颜美目流转,风情万种。她说:“南一,你可知小狗喜欢到处撒尿,是在确定自己的领地?” 曲南一没想到胡颜会突然提这个,于是挑了挑眉,等她下文。 胡颜一本正经道:“你可知,为何你取名为南衣?” 这是胡颜第二次问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由来。曲南一的心跳开始加快,总觉得胡颜接下来的话,会改变他对很多事情的认知,以及他与胡颜之间的关系。他稳了稳心神,道:“你且说来听听。” 胡颜眸光沉沉,道:“只因,我是你的采蛋人。你出生后,被我抱在了怀里。曲歌让我为你取个名字,我正思忖着,你却小鸡鸡一翘,哧了我一身尿。我没带换洗衣裳,觉得你个胖小子在为难我的衣,于是曰难衣。曲歌听闻,便为你取名为南衣,卫南衣。”说出这些话,对胡颜而言并不艰难,难得是,若曲南一问他娘亲去了哪里,她要如何说?只能,照实说。也许,此番话一出口,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然,世事无常,谁又能确保缩起头来,即得一世安康? 曲南一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却是……笑了。他说:“原来我一出生便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占了领地。我来得如此之早,当真是有了底气。” 胡颜起身跨坐在曲南一的双腿两侧,抚摸着他的脸颊,垂眸望尽他的眼中,问:“委屈吗?”她与那些男子纠缠不清,无法给他只有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曲南一的眸光闪动,明明灭灭,终是点了点头。 待她以诚,便是不欺不骗。 胡颜张嘴,似要说话。 曲南一用食指抚摸着胡颜的唇瓣,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胡颜亲吻曲南一的手指,惹得曲南一呼吸一窒。他的手指下移,在她身上滑动,幽幽道,“定是你前世欠我太多,被我隔世寻来,上门讨债。你的唇、你的眼、你的心、你的手,都应亲吻我、看着我、装着我、抚-摸-我,才不负此生,不枉来世。” 胡颜眸光潋滟,心中温暖,不想说任何歉意的话,却是要曲南一生生受了这份委屈。她知他心中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却拔不出、离不了,只能忍着。人活在世,谁又能完全的随心所欲?只有这份不完全,才能成就一份圆满,才不会被老天记恨,怨众生多情。 待曲南一的手指重新流连在她的唇瓣间,她一口将其咬住,暧昧地含糊道:“如你所愿。”伴随着这声呢语,她包裹了他。 曲南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被系数击碎,所有的感觉都冲向一处,不停的累积,最后炸开,澎湃欢愉。 肌肤相亲,灵魂相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曲南一终于圆满了。 不远处,丛林中,树影下,石头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位男子。 他的发丝如墨、双眼似潭、五官深刻、背影挺拔。 他不动如松,看似如同巨石般强悍无谓,实则……一击即碎。他知她若是归来,定会去看白子戚。他在等一个解释的机会,却遇见了心碎的重锤。 当天色渐晚,曲南一与胡颜穿戴整齐,携手远去,他仍旧坐在那里,好似生了根,变成了一棵空心树。 此人,封云起。 第七百八十一章:与你携手风雨同舟 晚风徐徐吹来,拂过银白色的发丝,吹动精美的衣摆,钻入袖口,亲吻了肌肤。 艳山上野兽开始出没,艳山下人影依偎成双。 胡颜与曲南一手指交缠,眼神追逐,一同嗅着空中甜美的气息,享受着肌肤相亲的喜悦。若可以,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没有分离和误会,只有心与心的依偎,多好。 二人携手走向县衙,没有人喊累,也不觉得累。这条长长的路,在彼此脚下,竟缩短了那么多。好似,眨眼间,就要到尽头。 曲南一轻笑一声,道:“我都不敢说话了。” 胡颜问:“这不敢说话?” 曲南一道:“说来也好笑,总觉得这一刻如此不真实,像是一场期盼已久的美梦,就怕自己说些什么,会恍然惊醒。”用手点了点胸口,“这里,受不住。” 胡颜咬了咬下唇,竟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嗔道:“就你惯会哄人开心!” 曲南一行口发热,一把抱住胡颜,激动道:“我们走吧!” 胡颜疑惑,问:“去哪儿?” 曲南一道:“我们离开六合县,到处为非作歹。你当土匪,我给你数银子。” 胡颜知曲南一是真这么想的,但却不能如他所愿,唯有嬉笑道:“好啊,然后你生娃儿,我来教养。” 曲南一知胡颜这是故意逗趣,便知她不愿意和自己远走高飞,心中虽早有准备,却仍旧难免失望。他不想让胡颜因他的失望而扫兴,于是笑吟吟地道:“真想给你生七八个娃,站成一排,让你教她们武功。” 胡颜踮起脚尖,用额头顶了顶曲南一的额头,道:“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曲南一哈哈一笑,抱紧了胡颜。 胡颜道:“有一事,要与你说。” 曲南一呼吸一窒,半晌才问道:“何事?” 胡颜抬头,看向曲南一,顽皮地一笑,道:“你那心脏这么跳得如此厉害?是紧张,还是害怕?” 曲南一打趣道:“也就允你趴在我胸前听个动静,旁人谁不知道我曲青天临危不乱,永远笑脸迎人?”用手揉了揉胸口,“这里,一听你说事,就先提溜了起来,都成习惯了。” 胡颜勾唇一笑,低头,在曲南一的心口轻轻一吻,柔声道:“不吓呀不吓,是说好事儿与你听。” 曲南一感动道:“你若永远如此待它,它死而后已了。” 胡颜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曲南一的嘴,将他的嘴扯成了鸭子嘴,挑眉道:“和本大祭司混,不可轻言生死。因为……我不允。” 那般霸气,如此亲昵,真是迷死了曲南一。 曲南一望着胡颜,伸手抚摸她的脸,目光痴迷,喃喃道:“不知为何,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令我痴迷。看着你,便是满心欢喜。” 胡颜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对我表白,但无论哪一次,都令我心生欢喜,情难自禁。” 曲南一柔声道:“你若爱听,我说一辈子给你听。” 胡颜横了曲南一一眼,道:“一辈子怎么够?先预定你三生三世,慢慢说给我听。” 曲南一应道:“好。若来世,我没有福分托生成人,也要变成一只鸟儿,每日用情话哄你开心。” 二人相视一笑,竟是道不尽的柔情缱绻。 曲南一道:“现在,和我说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胡颜打趣道:“还以为你忘了呢。” 曲南一道:“你的事无论大小,都记在了心上。且,本人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这个秘密我只说给你听。”眨了眨眼,一副这是我最大秘密,我只告诉你的样子。 胡颜被逗笑了。 与曲南一在一起,胡颜感觉自己就像一位小姑娘,好像不用思考过多的事情,只腻歪在他身边,他就会将一切打理好。原来,被人宠爱的女子,都是长不大的小丫头,此话不假。 胡颜用胳膊缠住曲南一的胳膊,身子倾斜,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挂在他身上,这才开口道:“我要与你说得是,本人魅术大成,不但忽悠了红莲老妖,还令成家兄弟产生了幻觉。那天,你与唐悠被人引来捉奸,实则……并未发生什么。我咬了兄弟俩,喝了他们的血。他们陷在我的魅术中,自己折腾得欢实。” 曲南一沉吟着,点了点头。 胡颜拧了曲南一一把,挑眉道:“怎么?不信?” 曲南一道:“不是不信。” 胡颜问:“为何不欢喜?” 曲南一回道:“没有能力保护你,有何值得欢喜?就算你与成家兄弟发生了什么,也是我保护不周,不配做你的男人。你不怨我,我却难免自责。听你此言,我心中高兴,却又无法欢喜。” 胡颜微微垂眸,攥紧曲南一的手,道:“敌人的强大,不是用来比较我们的无能,而是激发我们的斗志!曲南一,前路很漫长,我又是个惯于得罪人的性子,你还是打起精神,帮我开山辟路吧。” 曲南一勾起唇角,道:“如你所言,从你所愿。” 二人互看一眼,继续携手前行。二人说着分别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且倾诉着相思苦。其中种种甜蜜,不足为外人道也。 离县衙愈近,曲南一手上的力道越大,温度也越发炙热。 胡颜知道,他不舍得让她走。她既然应了燕凡尘,就不能食言而肥。只因,这不是一般的誓言,而是日后的相处之道。 站在县衙门口,曲南一道:“怎能让你送我回来?还是我送你去凡尘那里吧。” 胡颜戏谑道:“然后到了凡尘那里,你是不是又不敢回来,需要我送?” 曲南一躬起食指,弹了胡颜脑门一下,笑道:“非要说出来?!” 胡颜揉了揉额头,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太过聪慧,想装傻也做不到啊。” 曲南一低低地笑着,眸光潋滟缱绻。 胡颜点起脚尖,在曲南一的鼻尖上落下一吻,柔声道:“休息吧。” 曲南一却是攥着胡颜的手不放。那表情,竟隐隐透着执着。 胡颜微微挑眉,曲南一松开手,刻意正色道:“紫苏儿之死,你如何看?你说看到了一幕好戏,是诓他们的吧?” 胡颜回道:“自然……不是诓他们的话,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待明日我回来,你便知晓。” 曲南一道:“那我就等你揭晓答案喽。” 胡颜却道:“也许,你等得是另一个谜团也说不准。”转而道,“昨晚我睡得不错,但也警醒了三分。以我现在的武功行为,却不知有人潜入后院杀人,由此可见,若不是那人武功极高,就是有鬼神莫测的手段。依我看,应该是后者。” 曲南一道:“你说那番话,是怀疑凶手就在众人当中?” 胡颜点了点头,道:“卫丞相身边的人,不是吃闲饭的。昨晚有人刺杀卫丞相未果,那些随从本应十分惊觉才是,怎会让人潜入后院而不知?若不是肖茹弱得可怜,与紫苏儿又无过节,我真要怀疑她使了什么手段,害了紫苏儿性命。”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此案才扑朔迷离。” 胡颜道:“现如今,紫苏儿住进你后院,六合县里无人不知。她死得这般蹊跷,还是瞒着好。也许,有意思不到的收货。” 曲南一问:“你是指……引出紫苏儿的真正男人?” 胡颜满眼戏谑之意,道:“谁知道呢?” 曲南一伸手,就要捏胡颜的脸。 胡颜向后一躲,直接跑开。再耽搁下去,燕凡尘就要挠人了。 曲南一看着胡颜消失在拐角,一颗心怅然若失。 胡颜突然从拐角处探出头,道:“我明天回来。” 曲南一目露喜色,道:“等你。” 胡颜闪身躲开,一脸春意。 曲南一回到县衙后院,又来到紫苏儿的房间,点了蜡烛,里里外外地查看着,就连肖茹住的房间都来来回回地检查了两遍,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曲南一叫来尤姬,问:“今天我走后,可有人进来?” 尤姬回道:“肖小姐的丫头粉黛,求了属下,让属下帮忙将肖小姐的随身衣物拿出来。” 曲南一点了点头,又问道:“有没有异样?” 尤姬回道:“肖小姐的枕边放着一个小包裹,里面皆是各种丸药。属下闻了闻,有消喘平咳的、养心血的、固本培元的、还有治疗体寒之症的,也有安眠的。按照公子吩咐,在公子离开后,属下以让肖小姐受惊为由,替她诊过脉。肖小姐的身体极其虚弱,且并无内力,应不会武功。只是不知为何,她思虑过重、身体冰寒入骨,恐……不长寿。”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尤姬辛苦。” 尤姬垂眸道:“为公子分忧,不苦。” 曲南一道:“下去休息吧。” 尤姬应道:“诺。”抬眸,看了曲南一一眼,转身离去。 曲南一又叫来李大壮,问:“巧梅如何?” 李大壮低声道:“巧梅和属下的寡姐住在一起,按照大人的吩咐,平日里不让她出门,唯恐遇见何县令。” 曲南一道:“如此甚好。” 第七百八十二章:痴心人 胡颜本是要去寻燕凡尘,不知怎地竟来到白家。 她轻轻跃上墙头,迎风而立,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飞舞,一身暗红色的衣裳猎猎作响。 白家,仍旧漆黑一片。 那晚的幽黄烛光,微烫指尖的烛蕊,都好似一场格外真实的梦。 胡颜静静而立,闭着眼,听着风声。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从指尖划过,她睁开眼,扬声道:“我会继续来三天。若三天后,还无人应我,我就放火烧了这里!寸草不留!”转身,在墙头上呼啸而过,直奔凡尘铺子。 一处阴暗的拐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似,一片衣角。 离凡尘铺子尚有一定距离,胡颜就看见一个人裹着大氅,坐在房檐上,抻长脖子张望着。那大氅长毛雪白,将燕凡尘裹在其中,离远看,就好似一只猫咪成了精。月色皎皎,在燕凡尘的一侧盈盈而亮,为他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光。他的脸颊微红,唇瓣涂成层淡淡的胭脂,一双猫眼左顾右盼,端得是风情万种、诱人心弦。 胡颜刻意绕了个圈,由燕凡尘的身后侧跃上房檐,悄然无声地坐在他的身边。 燕凡尘等了等、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胡颜。但凡听到一点儿动静,他就会立刻支棱起耳朵,瞪着一双猫眼望过去。没有看见胡颜,眸光中就会划过失望之色,令人恨不得将心捧给他,逗他展露欢颜。 胡颜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燕凡尘的侧脸。 他的脸颊上有块疤,那颜色虽然已经浅淡了很多,却仍旧如同繁花似锦上滴落的黑墨,令人扼腕。燕凡尘如此,虽让她心痛,却也令人安心。太过完美会遭天忌,自古红颜多薄命,也不是没有道理。 眼见着子时已过,胡颜还不见踪影,燕凡尘皱起眉毛,发出一声轻叹。 胡颜问:“为何叹息?” 燕凡尘的那声轻叹尚未落地,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憋胸腔里。他转头,看向胡颜,猫眼突然睁大了三分,一张脸渐渐涨红,然后嘴巴一张,便是铺天盖地的咳嗽。他一边嗑,一边捂着后腰,表情既痛苦又愉悦。 胡颜忙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好笑道:“怎如此不小心?” 燕凡尘想说话,可一张嘴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回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他用手撑着腰,尽量减少胸腔的震动。 胡颜不敢再逗弄他,也不知如何止咳,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燕凡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要散架的模样。 胡颜突然伸手抱住他的头,用嘴巴堵住他的唇。 燕凡尘瞪圆了猫眼,终于止了咳。 胡颜放开唇、松开手,挑眉道:“不咳了?” 燕凡尘无意识地舔了下唇瓣,道:“好像还想咳。” 胡颜探头,在燕凡尘的唇上啾了一口,发出啪地一声响。她贴着燕凡尘的脸,盯着他的双眼,勾唇一笑,玩笑道:“若我没有营生,就开家医馆,专为人止咳,想必定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燕凡尘向前探了探头,顶着胡颜的脑门,道:“那我就让凡尘里的所有人都去替我排队,从早到晚,你只能医治我。” 胡颜道:“让我医治,诊金不菲。” 燕凡尘眨了眨眼睛,笑道:“有银子。” 胡颜打趣道:“也不知是谁,将那可怜巴巴的碎银子藏在脚凳里,生怕被人夺了去。” 燕凡尘想起他靠卖唱糊口的日子,神色变得复杂,最终却是欢喜地一笑,道:“就那点儿银子,还被某人惦记上,顺手牵羊,当真是可恼可恨呐!” 胡颜与燕凡尘想起那些过往,皆是哈哈一笑。 胡颜扭了扭身子,感觉屁股下有些不舒服。 燕凡尘张开手臂,展开大氅,道:“来,我抱着你。” 胡颜屁股一挪,坐在了燕凡尘的大腿上。 燕凡尘将胡颜裹进大氅中,包得严严实实。他问:“暖不暖和?” 胡颜点了点头,由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哼。 燕凡尘激动地感慨道:“真是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我也能这样抱着你。” 胡颜扑哧一声笑,道:“让你说得,好像抱着我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燕凡尘反问:“难道不是?” 胡颜想了想,点头认可道:“确实如此。” 燕凡尘用下巴摩擦着胡颜的额头,笑道:“戏子与大祭司,简直不敢想象。” 胡颜有些犯困,眯着眼睛道:“写成话本,这样才好看。” 燕凡尘道:“你若想看,我倒是可以试着写写看。” 胡颜问:“你认字吗?” 燕凡尘道:“认识几个,不多。如今正在学。” 胡颜抬头看向燕凡尘,笑容直达眼底,柔声道:“幺玖,我心甚悦。” 燕凡尘在胡颜的额头落下一吻,道:“若我不断完善自己,能令你如此喜悦,我愿意……” 胡颜摇了摇头,打断燕凡尘的话,道:“不。你需记得,我心悦之人,是眼前的这个你。你想学字,让我欣喜;你不想学字,我仍旧初心不改。你不用为我改变什么,只需对自己负责,让自己喜欢自己。”她柔声道:“你的欢喜,才是我的欢喜。” 燕凡尘眼眸氤氲,似朗朗繁星弥漫上了水雾,既璀璨异常,又温柔缱绻,载满了感动。他扭开头,双颊泛着红晕,不自然地道:“你的欢喜,才是我的欢喜。”他怕胡颜不知他心意,又回过头,用眼尾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明明纯洁的好似不经人事的童子,却因其魅骨天成,有着道不尽的风流绝艳。燕凡尘是妖,举手投足间都在引人坠凡间、滚红尘,抛弃所谓的道德,只想与君私缠;燕凡尘是仙,最纯粹的灵魂能点亮暗夜里的烛火,让人坚信信仰、相信永恒;燕凡尘是魔,他用一颦一笑,便能征服千军万马去往修罗地狱,不回头。 这世间,唯有燕凡尘的艳与魅,是来自骨头里的,与皮相无关。 胡颜伸出手,捏了捏燕凡尘的下巴,道:“妖也?仙也?魔也?” 燕凡尘攥住胡颜的手,深情道:“无论是妖是仙还是魔,若我真有那非同常人的能耐,定要保你一生顺遂无忧。” 胡颜笑道:“你当就能为所欲为,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 燕凡尘固执道:“就算不能为所欲为,但若不能想保护谁就保护谁,还要当仙成魔做什么?那般憋屈,还不如当人来得痛快。最起码,在你坠下断壁的时候,我可以安慰自己说,你只是一界凡人,不能保她平安无恙;知你被封云起虐待后,我可以对自己说,世事无常,胡颜却足够坚强,你无需心痛如绞、如此慌张;得知你与昂哲离开,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掐会算,好知你何时回家。阿颜,我是个没用的。我说这话,并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事实如此。我帮不了你什么,也护不了你什么,但你信我,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无论你是白发苍苍、老眼昏花,还是青春靓丽、风华无双。我都会在你身边,想你所想、喜你所喜,此生不变。” 胡颜将脸贴在燕凡尘的脖颈上,嗅着他肌肤上温热的气息,心中缓缓划过一道暖流,直通四肢百骸。人生在世,得一蓝颜已经十分不易,她却拥有如此多的深情厚谊,此生不应再有其它奢求。胡颜闭上眼,沙哑道:“得你我幸。” 燕凡尘打趣道:“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你只四个字,就将一切概括。看来,还是要好生读书的。” 胡颜在燕凡尘的胸口揉搓一把,懒懒地道:“看你如此顽皮,好想欺负你。” 燕凡尘垂眸,风情万种地横了胡颜一眼,然后微扬起下巴,傲娇道:“爷不是好欺负的!”用手揉了揉胡颜的腰肢,垂头看她,双眼弯如新月,柔声逗弄道,“不信?试试。” 胡颜抱住燕凡尘的腰,将手放在他的脊椎上,从上至下地揉捏着,道:“这腰都成这样了,还想怎么试?”此话,满满的意有所指。 燕凡尘眸光潋滟,幽幽道:“你不是要欺负我吗?管我腰作甚?” 胡颜的手指在燕凡尘的后背上轻轻滑动,就好似一条小蛇,勾着人心。 燕凡尘的呼吸重了三分。在暗室里,他与她第一次鸳鸯交颈,他知道自己做得并不好。只因,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那般美妙的滋味,难以控制的节奏,然他每思及此,都觉得腹中有把火在烧。他想她,想到骨头都痛了,哪里还顾得上腰? 胡颜今日体力透支得厉害。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在夫妻之道上竟如此厉害。此刻,面对燕凡尘,虽知他心意,却实在无力应对,只能在心里偷偷许下承诺,择日……补偿。 胡颜打定主意,将手按压在燕凡尘的后腰上,微微用力。 燕凡尘立刻发出一声痛呼:“啊……” 胡颜唇角一勾,不时地揉搓两下、狠捏一下。于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只听见燕凡尘一个人在那里哦哦啊啊、甚是精彩。 胡颜按着按着,闭上了眼睛,手指从燕凡尘的腰间滑落。 燕凡尘虽有不甘,却不想扰了胡颜好梦。毕竟,不是所有的满足都要肌肤相亲、恩爱缠绵。他拢了拢大氅,絮絮叨叨地低声道:“你没回来时,我心里总在想,你回来之后的事情。如今,你回来了,我却开始回忆过往,与你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仔细算来,你我相识时间不长,竟仿佛携手与共了无数春秋。宝宝,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白发苍苍的样子,此生才算圆满啊。” 胡颜昏昏欲睡,却留了一丝清明,听完了燕凡尘的话。她的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称之为幸福。她的唇微动,含糊地喃喃道:“唱个曲儿听。” 燕凡尘露出宠溺的笑,轻轻拍着胡颜的腰身,低声哼唱着曲子,哄她入睡。 周围的风好似戏迷,竟渐渐安静下来,沉迷于那绕梁三日的哼唱中。 第七百八十三章:病美男送礼 胡颜在燕凡尘的怀中睡了个好觉。 可怜燕凡尘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终是病来如山倒。 胡颜将四肢僵硬的燕凡尘抱下房檐,陪他吃了早饭,又亲自喂他吃过药后,这才要转身离去。 燕凡尘捂着鼻子,道:“我两三天后就能好。”其意,是让她两三天后就来看他。 胡颜笑着打趣道:“我看你今晚就能好。” 燕凡尘吸了吸鼻子,只笑不语。 胡颜欲走,燕凡尘再次开口道:“宝宝,这玉章给你。”从枕头旁取出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绿色玉章,递给了胡颜。 那玉章好似一江春水,水头十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玉章是镂空的,雕刻着两只春燕,在绿竹中翩翩飞舞,栩栩如生。 燕凡尘鼓起腮帮子,对着玉章吹了口气,那玉章竟发出一声愉悦的鸟鸣! 胡颜大感新奇,接连吹动玉章,发出长短不一的鸟鸣声,声声悦耳,十分喜庆。 燕凡尘道:“宝宝拿着此玉章,便拥有了凡尘铺子,可随意取用货物、调动银钱。” 胡颜翻转玉章,在玉章底部看见了两个小巧的字——凡尘。 凡尘两个字,与这玉章有些不搭,明显粗糙不少。 胡颜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直接坦言道:“那两个字是我刻的。你要时刻带在身上,我才开心。” 胡颜违心地赞道:“就冲着这两个精神抖擞的字,我也要把它挂在身上,日夜抚摸。” 燕凡尘的双眼泛着潋滟的光,轻轻瞥了胡颜一眼,垂眸,从盒子里取出一小捆墨绿色的细线,然后散开自己的长发,从中扯下一根,放入绳子中,编成小巧的麻花绳,穿过玉章,将其系在了胡颜的脖子上。 胡颜摸了摸玉章,道:“我很喜欢。” 燕凡尘躺回到穿上,笑得心满意足。 胡颜弯下腰,想要亲燕凡尘一口,却被他推开,嗔道:“小心害你得防寒。” 胡颜点了点头,道:“是哦。” 燕凡尘收回手。 胡颜突然靠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发出啪地一声响。 燕凡尘瞪圆猫眼,喝道:“你!” 胡颜挑眉道:“剧毒入口,不过呕三两血;坠下断壁,不过裂了几根骨头。为了能一亲美人芳泽,小小风寒,我还真没看在眼中。” 燕凡尘微愣过后,笑得眉眼弯弯。他的脸颊和眼角泛着微红,好似喝了酒,媚态横生。他冲着胡颜勾了勾手指,道:“既然不怕,来,我们同眠。” 胡颜的心肝一抖,骂了声:“妖孽!”一转身,大步离开。她真怕自己走慢一点儿,就会蹬了鞋子,钻进他的被窝。 燕凡尘望着胡颜落荒而逃的背影,呵呵笑着,摇曳生姿。 胡颜出了凡尘后院,却又折返回去,在铺子里选了些糖果蜜饯和一套男款素色衣袍和鞋子,这才提溜着去看司韶。 说来也怪。她回来后,特意看过曲南一和燕凡尘,却没第一时间想着去看司韶。但是,一旦决定要去,却又小心准备着礼物,生怕被扫地出门。司韶那个脾气,还真是……傲娇啊。 胡颜走在繁华的街上,溜达而行,与两个头戴幕篱之人擦肩而过。那二人在又走了三四步后,突然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胡颜。然后脚尖一转,尾随在胡颜身后。 胡颜向前走了二十多步后,突然转入街角,消失在二人面前。 二人追到街角,四下里张望,却寻不到人。 胡颜站在房檐上,低头看着二人,吹了声流氓哨。 二人立刻抬头,看向胡颜,突然出手,炸开一阵烟雾,呛得人眼泪直流。与此同时,一只蝴蝶形的黑点,落在了胡颜的裙摆上。 待烟雾散去,胡颜郁闷地道:“我就吹了声流氓哨,也犯不着用呛烟对付我啊。太他爹地没品了!”胡颜拍了拍衣襟,一扭身,跃下房檐,消失不见。 那两人从拐角处的店铺里走出来,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胡颜来到司家小院,敲了敲门,无人应。她翻墙而入转了一圈,虽不见人,却发现了人居住过的痕迹。尤其是,她的房间里,铺上了干净的被褥。嗅一嗅,还有股阳光的味道。 胡颜笑了笑,将自己重新易容成老道的模样,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袍,束起银白色的长发。她在司韶的房间里留下糖果和蜜饯,然后拎着自己的衣裙,一身清爽地走出司家,来到郊外,用火点燃。那身暗红色的衣裙,被火点燃后,竟突然扑腾了两下,由火光中飞出一只蝴蝶。那火蝶只有其形,没有其色,只在火里显现了一个影子,便被烈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虽失了大祭司的手段,但眼不瞎、心不盲,被人下了黑手,又怎会不知?那两个头戴幕篱的人,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若她猜得不错,那二人定是飞鸿殿的人。假大祭司来到六合县,又悄然无声地离开,想必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具体细节如何,还是要问问司韶才好。 胡颜来到县衙后院,刚跃进后门,就看见满院子的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她。其中,包括司韶。 院子里有曲南一、卫丞相、孟虎、尤姬、展壕,肖县令和何县令,以及二人的两名随从。至于司韶,他则是站在那棵歪脖树上,用那双艳红色的眸子看着她。见她望向自己,竟是心气难平,直接一扭头,跃出县衙后院,走了! 胡颜抬了抬手,想要唤回司韶,最终却只是摇头一笑。司韶这脾气,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他心中惦记她,一早就来这里等她。可等到她,又气她不去看他。等他回到家,看见她留下的糖果和蜜饯,还会再次来寻她。这顿折腾!得亏他现在看得见,不然不知要往树上撞多少回。 曲南一大步走到胡颜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道:“道长来看。” 胡颜顺着曲南一的力道,来到县衙里停放死尸的地方。 停尸房里有具盖了白布的尸体。 曲南一点了点头,仵作便掀开白布,给胡颜看。 胡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七百八十四章:害羞的勇者无敌! 停尸房内,紫苏儿的衣裳被一分为二,发青的身体裸露在外。她的肚皮被剖开,分到两边。腹中空空,那个小死婴,不知被谁挖了去。 曲南一对胡颜道:“今天一早,我准备重新验看一下紫苏儿的尸体,却发现她被人剖腹,取走了死婴。” 胡颜将紫苏儿从头看到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后点了点头,扯着曲南一出了停尸房,问:“你怎么看?” 曲南一抬起手,在胡颜的衣领处滑动,那暧昧的样子好似在调情,实则,他在翻看什么,唯有自己心里清楚。他没见到任何令人胸口闷疼的红痕,脸上的笑容便璀璨了三分。他道:“这人,应是极恨紫苏儿。” 胡颜道:“也有可能是在修炼恶毒的邪术,才会剖走死婴。白草那种不死之身,就是邪术的一种。人在死后,失去任何痛觉,却依旧能行走伤人。泡制这种邪物,需要很多的怨念。胎死腹中的小鬼怨念很深,却比较好控制。” 曲南一手指一挑,从胡颜的脖子上勾出一根墨绿色的绳子,下坠一个精美的玉章。他捏着那玉章问:“这是什么?”视线落在玉章上的两个字,“凡尘?燕凡尘送的?” 胡颜点了点头,道:“对,他送的。”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松开手,道:“瞧你身上挂着的东西还真不少。”靠近胡颜,暧昧地耳语道,“我还是喜欢看你一丝不挂的模样。”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朵上,有些发麻。胡颜的心随着曲南一的靠近蹦跶了两下,于是风情万种地横了曲南一一眼,道:“我也喜欢看你动情的模样。” 曲南一微愣,随即扭开头。 胡颜发现,曲南一脸红了! 哎呦喂,这可是大事儿啊!厚颜无耻的曲南一,竟然也会脸红? 胡颜探头看曲南一,曲南一忙正色掩饰道:“咳……剖死婴者,大有叫嚣之意。”撇了眼胡颜,又转开目光,“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再出手行事,还真是来者不善。” 胡颜知他害羞了,也不穷追猛打,顺着他的话道:“今日,有人出手对付我,应是飞鸿殿的人。你自己要小心。这六合县,恐又要不太平了。” 曲南一点了点头,攥住胡颜的手,眼神火热道:“生命正当如此,才精彩纷呈。” 胡颜道:“你还真是……” 曲南一挑眉,问:“怎地?” 胡颜讪笑道:“勇者无敌!” 曲南一曲起食指,弹了一下胡颜的脑门。 二人说说笑笑,走回后院。 卫丞相看向胡颜,直接道:“昨日,你说看到了一幕好戏,不如和大家讲讲。” 胡颜用一只眼睛,环视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何县令的身上,阴沉沉地一笑。 何县令感觉不妙,一双小眼睛提溜一转,感觉头上有些痒,伸手一抓,却抓下来一把头发,吓得呼吸一窒,面如死灰。 胡颜道:“前晚,贫道看见何县令偷偷出了房间,来到紫苏儿的门前,转悠片刻。紫苏儿打开房门,迎你进去。” 何县令立刻吼道:“你红口白牙,怎能诬陷人?!” 胡颜摸了摸胡须,道:“卫丞相问话,贫道答话,你插什么嘴?真真儿是没规矩!” 何县令气了个倒仰,瞪起了小眼睛,道:“本官乃海炎县县令,怎会害人性命?!” 胡颜笑盈盈地道:“贫道只说,你与紫苏儿窃窃私语,没说你害人性命。你自己非要往头上扣屎,又怨得了谁?” 何县令一哽,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曲南一问:“道长可听到二人说来些什么?” 胡颜道:“紫苏儿说,那孩子是何大人的。何大人怒不可遏,要人性命,动机十足。” 何县令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头皮隐隐发痒,他烦躁地一挠头发,竟又扯下一把大把,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紫苏儿何时说过这话?!她只是要……”说到这里,突然住嘴。 胡颜笑而不语,曲南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卫丞相目露思忖之色,众人纷纷差异之色。 何县令大口喘息着,扔掉手中的长发,摸了摸光亮的头皮,惊恐道:“这……这是怎么了?” 胡颜幽幽道:“紫苏儿死得冤啊。” 何县令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卫丞相道:“相爷、相爷,属下冤枉啊!属下曾到六合县里游乐,自然认识紫苏儿。没想到……”眼睛快速的一瞥,扫了眼曲南一,又忙缩回眼睛,看向卫丞相,接着道,“没想到她会住在曲大人的后院。属下……属下怕她胡言乱语,这才半夜探访,与她说两句话。属下绝对没有威胁她一言半句,只是不想她多言,惹曲大人误会。这才在半夜时来到紫苏儿的门前,嘱托一二。” 这话,谁听不明白?何县令曾是紫苏儿的入幕之宾,两个人好过一段时日。 胡颜问:“你没敲门,那紫苏儿却将门打开,是何故?” 何县令看眼胡颜,回道:“昨晚酒宴过后,紫苏儿对本官比量出三根手指,要本官在三更时分寻她说话。”转头看向卫丞相,“下官如约而至,想让紫苏儿闭嘴,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那紫苏儿却狮子大开口,和下官要一万两的银子。下官上哪里凑这些银子给她?下官便威胁她说,如果她将下官和她的事儿捅出来,下官就告诉曲大人,她腹中的孩儿到底是谁的种!” 意外之喜啊!胡颜瞪了瞪眼,听得兴致勃勃。 曲南一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沉冤昭雪了。忙追问道:“谁的?!” 何县令耷拉下肩膀,回道:“诓她的。下官想,既然曲大人不认此事,其中定有文章。不想,那紫苏儿却一口咬定,孩子就是曲大人的。她还说,等孩子生出来后,会滴血认亲。” 曲南一抚额,发现紫苏儿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块儿狗皮膏药。 胡颜嘿嘿一笑,曲南一哭笑不得。 何县令却是得意道:“下官又岂会被一个妇人左右?!下官记得,有一次,下官去看紫苏儿,走到她的门前,听见她在和什么人说话,结果,下官推开门,却不见人影。娇红倚绿阁,本就是个卖笑的地方,紫苏儿虽为老鸨,但何须如此藏人?下官怀疑,那所藏之人,定于她关系匪浅。” 胡颜问:“你可知,那人是谁?” 何县令道:“本官只听紫苏儿叫那人冯哥哥。” 冯哥哥?不知为何,胡颜联想到了冯峡子。 何县令冷笑一声,接着道:“本官只说出一个冯字,她便吓得面无人色,再也不敢要挟本官!” 胡颜道:“如此说来,紫苏儿唯恐你揭穿她的秘密,走投无路,才上吊自杀的喽?” 何县令耷拉下眼皮,道:“这……本官就不得而知了。” 胡颜眯了眯眼睛,看向卫丞相,勾唇一笑。 卫丞相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曲南一问:“你与紫苏儿说了半天话,那丫头春晓和肖小姐等人,都不知情?” 何县令回道:“紫苏儿似用了些手段,让她们昏睡了。” 曲南一又问:“昨晚有人行刺父亲,你却悄然出来,不怕被当成刺客抓了?” 何县令道:“若非那紫苏儿逼得急,下官也不会冒险前去。再者,下官不会武功,又手无寸铁,就算被抓,想必相爷也不会怪罪。”扭头看向胡颜,阴沉沉地一笑,“倒是这位道长,一看便知身手不凡。敢问道长,半夜不睡,跑到外面窥探一名女子做什么?可是想伺机动手,要其性命,嫁祸于人?!” 胡颜猥琐地一笑,道:“贫道想取人性命,从不急在一时。此时说出,你可能不信。不过,日后你便知道,贫道也是不大诳语的。” 何县令被胡颜笑得心里发毛,竟又扯了扯头发。结果,又扯下了一缕长发。何县令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忙转头去寻尤姬,颤身问道:“尤……尤姑娘,这……这是何故?”他的脑子还算有一丝清明,又看向卫丞相,恳请道,“请相爷帮下官看看。” 卫丞相对尤姬点了点头。 尤姬领命,上前几步,先是为其诊脉,然后翻看了一下他的头皮,刚要抬头回话,却看见曲南一笑着眨了眨眼睛,当即改口道:“回相爷,属下也看不出何县令为何会脱发。许是思虑过重,许是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卫丞相点了点头。 何县令跌坐到地上,惊恐道:“怎……怎么会这样?” 卫丞相道:“大家都回屋休息去吧。想必,此案也快水落石出了。” 肖县令称是,转身去寻肖茹。 何县令从地上爬起身,颤巍巍地走了。比起那些能看得见的杀手,那种存在于他身体里的作祟之物,才最是令人恐惧。 卫丞相对胡颜道:“道长可到厅堂里一叙。” 胡颜做出请的手势:“请。” 曲南一笑道:“父亲可拿出些好茶,请我俩品品。”这就是要跟着去厅堂了。 卫丞相刚要开口说话,只觉得眼前一花,胡颜竟被一条银鞭卷了腰肢,直接扯上了树! 司韶去势不减,就那么扯着胡颜,从树上跃到墙上,又从墙上跃到另一棵树上。在几个纵跃间,消失不见。 卫丞相看得目瞪口呆。 曲南一恨得牙痒痒。 卫丞相转头,看向曲南一,怒声道:“那个红眼睛的,为何掠她?!” 曲南一挤出一个笑,回道:“看她顺眼呗。” 卫丞相气了个倒仰。真是怒其不争啊! 第七百八十五章:傲娇的司韶族长 司韶扯着胡颜,一路跳跃,回到司家。翻墙入院,直奔他的屋子。 胡颜被扔到床上,盯着棚顶看了两眼后,终是噗嗤一声笑,坐起身,道:“瞧你那样儿,直接将我扔到床上,好似很急色的样子。” 司韶冷着脸跪坐到席子上,冷冷地道:“你怎知我不急?!” 噎死人了。 你那样子像急色吗?简直就是要等着残虐杀父仇人! 胡颜来到司韶面前,扭身坐在几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敲打着几面,道:“生气了?” 司韶冷哼一声,不搭理胡颜。 胡颜没脸没皮的一笑,打开蜜饯罐子,掏出一颗蜜饯,送到司韶嘴边:“我一早就来看你,此番心意,比蜜还甜。” 司韶转开头,道:“洗洗手去!一股子臭味!”曲南一一直攥着胡颜的手,当他没看见? 胡颜将蜜饯扔入口中,站起身,还真就去洗了洗手,然后重新返回到几面,从罐子里掏出一粒蜜饯,再次送到司韶的唇边。 司韶张开嘴,咬住蜜饯,冷着脸,咀嚼着。 胡颜懒洋洋地道:“想笑就笑笑,干嘛非要冷着脸?吓唬我呢?” 司韶横了胡颜一眼,咽下蜜饯,道:“不笑,就是不想笑。”一伸手,扯下胡颜黏在下巴的假胡须,痛得胡颜呲牙咧嘴。 司韶眉眼一弯,终是笑了。 胡颜嘟囔道:“看我痛,你才笑,哄起来是真不容易啊。” 司韶将假胡须扔给胡颜,道:“要你哄?!” 胡颜接过胡须,道:“不用我哄?那你哄我好了。” 司韶冷声道:“我不会哄人,何必在我这里找不自在?” 胡颜掏出一粒蜜饯放入自己口中,口齿不清地道:“蜜糖吃多了,偶尔也得呛口陈醋。不然,哪里知道蜜糖多甜?” 司韶突然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抱住胡颜,却于半空中收回手,恨声道:“也不怕呛死你!” 胡颜哈哈一笑,那样子别提多猖狂。 司韶看着看着,唇角悄然上扬,口中却埋怨道:“只知道买糖果蜜饯,怎不知拎些肉食?” 胡颜问:“饿了?” 司韶微微额首,道:“厨房里有面。” 胡颜道:“你还想吃面条?” 司韶纠正道:“是面块。” 胡颜站起身,道:“你且等会儿,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司韶也站起身,挡住胡颜的去路,道:“不用买。你只管做两碗面块来。”想了想,终是说道,“那个味道不错,我甚是想念。” 胡颜应了声好,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厨房走去。 司韶紧随其后,倚靠在门口,看着她忙乎。 阳光透过窗口,落在胡颜的脸上,虽温柔了岁月,却毫无美感可言。 司韶皱眉,道:“为何打扮得如此丑陋?刺我眼睛?” 胡颜头也不回地忙活着,道:“说来也怪。美若天仙时,整天都爱戴着面具,心里却美滋滋的;老态龙钟时,盼着再次变得青春貌美,总是黯然伤神;如今恢复了容貌,却又不想以真颜示人,总觉得钉着一张丑脸才安心。” 司韶嗤道:“直接说你没脸见人多好。” 胡颜回头,瞪了司韶一眼,骂道:“若不是看你全身上下都是毒,真想用我的拳头问候你的脸。” 司韶勾唇一笑,道:“若不是我全身上下都是毒,真想……”眸光在胡颜身上一扫,生硬地别开头,眸光沉沉,垂在地上。 胡颜知司韶心思,却无法马上配合。司韶全身上下皆是剧毒,就算她做好牡丹花下死的准备,司韶也不会那般对她。 胡颜转开目光,一边揉面,一边询问道:“我去长安的时候,曾在飞鸿殿外遇见你,你怎会出现在那儿?” 司韶回过头,道:“你去把脸弄干净,我再和你说。” 胡颜瞪向司韶,吼道:“看不顺眼,闭眼!” 司韶回吼道:“你洗干净脸后,再和我这么吼!一吼直掉黑灰!” 胡颜微愣,取下眼罩,用沾了面的手在水中划过,然后开始揉搓起脸。面粉本身就有去污的作用,不一会儿便将她脸上的洗净,露出真容。她抬起满是水渍的脸,看向司韶。 司韶道:“只有你不想见的人,没有你不能见的人。你再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模样,便是找打!” 司韶从曲南一口中得知胡颜与成家兄弟之间发生的事,明白胡颜装扮成这样就是不想面对唐悠。也许,还要再加一个封云起。然而,在司韶心中,所有人的喜也好悲也罢,加一起,都不如胡颜的逍遥自在来得重重要。既然,终归是要面对,又何苦庸人自扰?再者,胡颜是谁?他们又是谁?胡颜何必在乎他们的感受? 胡颜心中感动,脸上却是咧嘴一笑,道:“你想看我真容,直说就好。” 司韶撇嘴道:“这么丑,谁稀罕看?” 胡颜莞尔一笑,将脸上和手上的水珠甩向司韶。 司韶也不躲闪,任胡颜欺负。 胡颜骂了声:“傻瓜!”,继续揉搓起面团。 司韶伸出食指,擦掉下巴上的水珠,送入口中,含在舌尖,慢慢咽下。她不知,他渴望亲近她,渴望得骨头都痛了,恨不得再次弄瞎双眼,将她用力抱入怀中。然,不能。假大祭司没有死,还会使出手段对付胡颜。这一次,他要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 胡颜下好面条,放好佐料,待煮熟后,盛出两碗,端回到屋内,放在几上,这才露出志得意满地笑,道:“我这手艺,明显精进了不少。” 司韶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 胡颜忙问:“味道如何?” 司韶回道:“尚能下咽。” 胡颜自己夹了一口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十分淡定地咽下,呵斥道:“胡说!如此美味,怎能说是尚能下咽?!” 司韶不搭理胡颜,只是埋头吃面。 胡颜将自己的面碗推到司韶面前,道:“既然你喜欢吃,就都吃了吧。” 司韶还是不搭理胡颜,只管吃面。 胡颜讨了个没趣,本想放下筷子,却因腹中饥肠辘辘,又将饭碗收了回去,也埋头吃了起来。 司韶的唇角悄然弯了一下,道:“这才叫同甘共苦。” 胡颜无力道:“你别说话,别影响我吃面条道心情,别让我想揍你。” 司韶笑而不语。 第七百八十六章:司韶说真相 饭后,胡颜趴在几上哼哼道:“好想吐。” 司韶用帕子擦了擦嘴唇,道:“忍着,别浪费。” 胡颜挑眉看向司韶,道:“小韶儿,你变坏了。” 司韶坦言道:“你教的好。” 胡颜一拍几,打了个饱嗝,忙用手捂住嘴。 司韶哈哈大笑,那样子不知有多开心。 胡颜眸光闪动,皆是盈盈笑意。 司韶道:“把手伸出来。” 胡颜问:“干什么?要送我礼物?” 司韶道:“是啊。许久不见,送你份大礼。”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道:“别骗奶奶,奶奶不信!你且和我说说,你怎么跑长安去了?” 司韶道:“知你要回长安,我如何能安心坐在这里傻等?我先你一步,赶回长安,却发现飞鸿殿易主了。那女子与你有八分相似,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声音到走路的姿势,皆相似。她声称,近三十年,她不曾离开过飞鸿殿,但两位替身,却因意外,离开了飞鸿殿。她不但知我甚详,且称,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只因她闭关修行,让我误以为那替身是她,才追去六合县,搞出了乌龙。这话,我本不信,但却产生了迷惑。” 胡颜自嘲道:“别说你,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清真相。” 司韶点了点头,接着道:“后来,有两人分别潜入飞鸿殿,自称是大祭司本人。第一人,被杀。第二人,逃走。那二人无论从声音还是脚步声而言,皆与你十分相似。” 胡颜抚额,发出一声长叹,道:“第二人,就是我。” 司韶微微一愣,目露尴尬之色,不自然地错开目光,道:“我听着像,却也……不敢断定。” 胡颜用手指敲击着几面,道:“来来,继续。” 司韶点了点头,继续道:“我陷入迷茫,感觉身在雾中。然,我心里却十分明白一点……”微顿,看向胡颜,“我喜欢的那个人,在六合县里。” 胡颜的一张老脸染上了红霞,一颗荡漾的心房在胸腔里乱撞。 司韶想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终是将手指攥成拳,努力抵制自己想要亲近她的欲-望。他微微垂眸,道:“这么一想,心也就静了。我想帮你夺回大祭司之位,于是与她虚与委蛇,将她诱来六合县。本想与你合力,将她斩杀于此,不想你竟出了状况。我那时……听见你说话的方式,听你走路的声音,听你刻意接近的焦急,还以为你易容了,刻意如此。我不敢与你相认,只能装成陌生人的样子,擦间而不识。其实,我当时也心存疑惑。不明白你为何只是那样接近我,而不用些手段与我联系。” 胡颜不想瞒着司韶,于是道:“我在从长安回来的路上,纠结起一股邪恶力量,与红莲教对决,致其死伤大半。我本想斩草除根,却与封云起一同落入地洞里,被困半月有余。他……为我割肉放血,我才能活到今天。他身陷噩魔命在旦夕,我将自己给了她,用百年处-女-血救他一命。” 其实,司韶曾不止一次坐在曲南一的床前,用行动示意他讲讲发生在胡颜身上,而他又不知道的事。曲南一不想在半夜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于是妥协了。 司韶已经知道了部分过程,可如今听胡颜自己说起,他心中那种既庆幸又愤怒的情绪,仍旧相互交织,不停翻腾着。 司韶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划过种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 胡颜豁然一笑,道:“好的是,我的僵死血冷之症,再也不曾发作过。” 司韶勾唇一笑。 胡颜继续道:“坏的是,我需要喝人血,才能保持不老容颜。” 司韶道:“多喝些,不能白养那些男人。” 胡颜扑哧一声笑,觉得冷冰冰的司韶,偶尔会变的十分可爱。她将手攥成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假意哀嚎道:“亏我老成那样,还屁颠颠地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司韶莞尔一笑,道:“旁人只怕会将你当成老不正经的。” 胡颜挑眉,傲娇道:“本人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目光。” 司韶道:“要我揭短吗?” 胡颜反问:“找打吗?” 司韶道:“你现在能打过我?” 胡颜眯眼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司韶眸光闪动,问:“能怎么试?” 胡颜一拍几,骂道:“你不认我,害我出尽洋相,你说要怎么试?!” 司韶笑道:“真凶。” 胡颜突然就没了脾气,道:“你接着讲。” 司韶继续道:“羌魅一族,本应属于我,却被长老霸占,不肯放权。我使计,让长老与假的大祭司动起手来。我斩断假大祭司的一根尾指。她狼狈逃走。长老葬身火海,我收复了羌魅。”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被司韶两三句话交代个一清二楚。简单吗?绝不。 胡颜望着司韶,想象着他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一步步布置着棋盘,危机四伏,却又临危不乱。司韶已经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男子。他在卫她谋划,为她遮风挡雨。若说,谁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非司韶莫属。 胡颜由衷道:“我为你喜悦。” 司韶一撇嘴,道:“用你为我喜悦?”唇角上扬,“我要你和我一同喜悦。” 胡颜道:“好,我与你同喜。” 司韶微微垂眸,呢喃道:“同喜……” 胡颜知司韶心事,不由得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同喜。” 司韶微扬下巴,道:“谁稀罕!” 胡颜挑笑道:“谁稀罕谁知道。” 司韶警告道:“你别一天就知道逗人玩。我看那假大祭司定然是谋划了很久,才回一出手就夺了飞鸿殿。你要警醒些。她在六合县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定不会善罢甘休。” 胡颜眯了眯眼睛,道:“她已经派人来了。” 司韶一惊,皱眉道:“怎来得如此快?” 胡颜打个哈欠,道:“谁知道呢。” 司韶勃然大怒,吼道:“你怎如此懈怠?!万一她已经偷偷潜来,你仔细小命不保!” 胡颜用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道:“我就算白天手持刀剑,夜里睡觉也睁着眼睛,也是没用的。你难道不知,大祭司想要杀个人,还用亲自跑到你面前挥刀子?” 司韶一拍几,震得碗筷乱蹦。 胡颜以为,他要和自己犟上几句,不想,他竟偃旗息鼓,攥上拳头,道:“你说得没错。”转而却又扔出一句,“你以后就在我身边,让我保护你。” 胡颜挑眉,问:“你能打过她?” 司韶发狠道:“我既然能断她一根手指,就能断她两根!就算不敌,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胡颜捏来颗蜜饯塞自己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地感慨道:“真是天生美貌遭人嫉恨。红莲尊主一个,这假大祭司是另一个。以后啊,我也得长个教训,必须记住,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子。这女子若是记仇,还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咬牙切齿过百年。” 司韶冷言冷语道:“你若能能管住你那张嘴,我都能变成女子,给你生孩子!”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眼道:“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司韶面颊微红,吼道:“只是打个比喻!” 胡颜正色道:“我会认真的。” 司韶咬牙道:“看你这样,我真想……踢你!” 胡颜呵呵一笑,道:“先排队吧。像你这种小打小闹,我现在没空应对。” 司韶一扭头,不看胡颜。 胡颜又捏起一颗蜜饯,送到司韶唇边。 司韶扭回头,吃下蜜饯。 胡颜这才真的正色道:“想必那假大祭司也活了百年之久,且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才会将我模仿得惟妙惟肖。你也要多小心。她既能如此了解我,也定然十分了解你。你能将她诱来六合县,一是你确实用了心、谋划得当。二却是她想配合你,得到你的信任。从而……得到五行瞳。” 司韶那双眸子变得锐利、凶狠、冷酷。他说:“不是谁都能碰我的眼睛。” 胡颜吹来声流氓哨,道:“你断她一指,此事不会善了。你自以为全身是毒,旁人不敢碰你。实则,一只足够力道的冷箭,就能要你性命。” 司韶凝视着胡颜的眼睛,道:“就算能要我性命,也不能让我甘愿交出五行瞳。她鸠占鹊巢,抢占你的大祭司之位,一定有所图谋。马上要新选大祭司,她却赶在这之前动手,定是因为你找齐了六件祭品,她无法继续潜伏下去。所谓狗急跳墙,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胡颜目露赞赏之色,道:“你终于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司韶突然出手,看样子是想要掐胡颜的脖子。那苍白的手指、漆黑的指甲,却停在了胡颜的下巴前。他已经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连想和胡颜嬉笑打闹,都……不能。 司韶的眸子里划过苦涩和不甘,向回收手。 胡颜突然探头,在司韶的手指尖上落下一吻。 好似蜻蜓点水,却又如巨浪拍岸。 第七百八十七章:司韶的礼物 司韶的手指抖了抖,想要向前探一步,触碰那片柔软,却又唯恐自己毒到胡颜。终究,他收回手,攥紧手指,似乎是想要将那份柔软的触觉包裹起来,成为掌心里的秘密。 胡颜的嘴唇微微肿起,泛着中毒后呈现出的青紫色。 司韶心疼了。他皱眉,不语。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唇,笑道:“你之毒,堪称剧毒。我虽贵为大祭司,但很多术法并没有得到传承。后来,我自己修炼了祝巫之术,不但能替别人化解病痛,也能抵抗一些毒。我的身体,好似一个容器,待熟悉了这种毒后,便能与你携手同游。”说到最后,舌头都又些大了。 司韶心中划过暖流,柔声道:“别说了,你舌头都有些大了。” 胡颜点了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 司韶道:“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胡颜摇了摇头,站起身,道:“不睡了,我……” 司韶直接甩脸,打断了胡颜的话,冷声道:“你要去哪儿?!难道不知,那大祭祀已经派人来收拾你?!” 胡颜垂眸,看着司韶,眸光清浅,语调平缓,淡淡道:“司韶,我能自保。即便不能自保,我也不会缩在壳子里,任人呼喝,随意踢打。” 司韶脸色一僵。 胡颜眯眼看向窗外,道:“你已经夺回羌魅,便好生培养一下自己的势力。你的眼睛,被世人窥探。以往,世人皆知你在我身边,别人就算心痒难耐,也不敢私下里动手。如今……”淡淡一笑,“我被人取代,你只能好自为之。”言罢,向外走去。 胡颜与司韶相处时,内心是比较复杂的。司韶知她身份地位,也知她如今是掉毛凤凰不如鸡。他虽是好心,处处替她着想,但那种强势的态度,却难免令她不舒坦。她曾居高位,受世人敬仰。如今掉入泥土中,长成一株杂草,虽乐得逍遥快活,但终究失了权利,少了些掌握生死的力量。 平凡虽好,遇事却慌张。权势虽厉,迎风且从容。 司韶见胡颜要走,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却还是想着要讨好她一下。于是,他站起身,尾随在胡颜身后,道:“我让人去挖红莲教的不义之财。你……想不想买些什么?” 胡颜脚部微顿,呼吸一窒,头也不回地道:“挖开后,叫我。” 司韶知道她想去看看白子戚,心中虽不是滋味,但也没说其它,只是应了一声:“好。” 胡颜出了司家院子,司韶一直尾随在她身后侧,不远不近地跟着。 胡颜在心里轻叹一声,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心眼。她都多大一把年纪,竟然还和司韶一般见识?许是太过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才变得如此斤斤计较? 她回过身,对司韶摆了摆手,道:“回去吧。曲南一那里发生了命案,我得去看看。” 司韶道:“我能帮你。” 胡颜微愣,随即笑道:“我都忘了,你们羌魅一族最善养蛊驭鬼。如此,你就陪我走一圈,看看能不能寻到紫苏儿的魂魄。” 司韶这才有了笑模样,忙上前两步,于胡颜同行,道:“都说羌魅一族养蛊驭鬼。养蛊不假,但却并不是驭鬼。准确的说,是驭戾气。人死了无痕,不是所有鬼魂都能游荡人间的。唯有人们所说的厉鬼,才能产生戾气,为我们所用。若紫苏儿死后成凶,留下戾气,我是可以在天黑后看见她的。但这种所谓的看见,不过就是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胡颜点点头,道:“是否能与她沟通?” 司韶道:“那要看她的恨意是否深刻了。只要她意念坚定,神魂不散,我便能与她沟通。” 二人闲聊着,并未走多远,便被古蓝拦住了去路。 古蓝对司韶低语道:“族长,石乙族的族长又来闹事了。” 司韶微微皱眉,面露烦躁之色。 胡颜道:“你先去处理事情吧。紫苏儿已死,不急这一时半刻。晚上,你若忙完,直接来寻我。” 司韶翻开掌心,露出一只小巧的红色虫子。那虫子的壳子,十分亮,打眼一看,还以为是颗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光晕。 司韶道:“知你不喜欢蛊虫入体,特意为你寻了只‘相思’。你且带在身上,让我随时能寻到你。” 胡颜知道,寻“相思”不易,养“相思”更难。这小东西别看只有米粒儿大小,却是个娇惯的主儿。但是,一旦养成,它就会乖乖留在你的身旁,直到人死,“相思”同入土。 胡颜不喜欢虫子之类的东西,虽不反感“相思”,但也绝对不会喜欢让它趴在自己身上。她想都没想在,直接拒绝道:“我还能去哪儿?六合县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寻个人容易,用不上它。” 司韶却固执地伸着手,道:“都说要送你一份礼物。你就算不喜,也要戴在身上。” 胡颜摇头:“你换一样礼物送。” 司韶盯着胡颜的眼睛,道:“有什么礼物,能比知你在哪儿更重要?”用手指将垂在耳边的银色发丝掖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的那只稍微大了一圈的“相思”,威胁道,“我已经戴了一只,你若不戴,我就把它扔了!随便谁捡走戴上!” 胡颜抚额,苦笑道:“司韶,像你这种强送的性子,亏了全身是毒,否则都得憋屈死自己。” 司韶不解,挑起眉头。 胡颜道:“送人礼物,还得被人揍一顿。”言罢,将右耳朵贡献了出来。 司韶一弹手指,“相思”飞起,落在胡颜的耳垂上。 耳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是“相思”咬住了她的肉。至此,“相思”就属于她了。身体上突然多出一个活物,感觉怪怪的。 胡颜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相思”,问司韶:“每天用喂它吃些什么?” 司韶道:“不用喂,它自己能吃饱。” 胡颜:“……” 耳朵有些难受,不知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 古蓝看着胡颜和司韶之间的亲呢言行,却从未看自己一样,心中隐隐划过一个想法——她不记得他是谁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胖唐之善是瑰宝 胡颜与司韶兵分两路。 胡颜穿着道袍,溜溜达达地走向县衙。 路过繁华街道时,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再次袭来。 胡颜微微皱眉,却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在集市里溜达起来。逛了一圈后,她突然折返回去,却看见封云起正捏着两名白衣人的脖子,微微用力,那二人将头一歪,竟道地不起,声死不知。 胡颜本想将这二人拿下,拷问一番,但见封云起在此,她转头便走。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眼中划过悔恨的痕迹,却并未拦下胡颜多做解释。 解释,需要说给愿意听的人。 现在胡颜,不但不想听他解释,更不想见他这个人。 胡颜沉着脸,走向县衙。 离得老远,便看见唐悠和曲南一在后院门口撕扯。 曲南一发丝凌乱,把着门框不肯出去。唐悠卷着袖子,攥着曲南一的手腕,使劲儿往外拉扯。 看那样子,就像是女恶霸强抢民男似的。 胡颜的脚步微顿,笑容挂在脸上,直达心里。每次见到唐悠,都这么喜庆。能让她心情变好的人不多,唐悠是其中一个。 曲南一一抬头,看见了胡颜,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走。虽然有些解释,需要胡颜自己来说,但曲南一却觉得,既然胡颜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由他代替。他十分自信能够清晰地表达明白,让唐悠不会继续误会。 唐悠没有看见胡颜,只顾着拉扯曲南一,道:“不行!你是我表哥,就得替我出头!” 曲南一道:“别扯别扯,你得容我整理一下仪容。” 唐悠横道:“不行!我一松手,你就跑没影了。” 曲南一道:“这一次,我保证不跑。再者,你那事我做不了主,就算我去了,人家也不会给我面子。” 唐悠一用劲儿,将曲南一扯出大门,一边扯着他往前走,一边嚷嚷道:“胡颜是我妹子,你是我妹夫,你不能不管我!”一扭身,看见了胡颜。 四目相对,有着道不尽的想念和尴尬。 唐悠脸上的肉抖动了两下,想笑,却不知这个时候笑,对不对。 胡颜的眉眼弯弯,竟是直接对曲南一道:“唐悠说得对,你是她妹夫,怎能不管她?” 曲南一看向唐悠,道:“你要求之事,唯有一人能解决。正主已经在面前,你就松开我的手腕吧。” 唐悠的面颊微红,松开手,眸光闪躲,又些不敢看胡颜。 胡颜静静而立,等着她开口。 半晌,唐悠鼓起脸,看向胡颜,忸怩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他们……他们对你做了那种事,本该千刀万剐的,不过……不过当时那种情况,大家都身不由己。你……你也别怪罪他们。我……我……我想求你,救救他们。” 唐悠一口一个他们,虽没指名道姓,但胡颜却知道她说得是谁。别看唐悠总追着美男子跑,但在她心里,关于男尊女卑这些想法,还是根深蒂固的。与成家兄弟之事,是她为了幺九刻意为之,并不能怨谁,只能说是时局所迫。但在唐悠心中,还是觉得成家兄弟对不起她。 唐悠的善良,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胡颜走向唐悠,突然伸出手,掐她的胖脸,问道:“怎么救?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唐悠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激动道:“你肯帮他们?” 胡颜笑道:“只要你肯,我就肯。” 唐悠兴奋得脸都红了,竟直接蹦起来,一把抱住胡颜,道:“我就知道,你最心善!” 胡颜感觉自己被一双加厚的被子裹住,在春寒中别提多暖和。她唇角一勾,暗道:你还真不知道,我与心善有一定距离。不过,我愿意让你看见我难能可贵的善良。 胡颜拍了拍唐悠的后背,道:“说说吧,怎么了?” 唐悠放开胡颜,却犹豫起来,道:“妹子,我听妹夫说……说你受伤了、武功废了。”包子脸一皱,“不然,也不会着了那群红莲鳖孙的道儿!”胖手捏了捏胡颜的手,感动道,“你都这样了,还要为我出头。”吸了吸鼻子,眼圈红了。 胡颜深深地望了曲南一一眼。这个男人,在她与成家兄弟之事发生后,想尽一切办法维护她与唐悠之间的关系。曲南一对唐悠说得话,并不是实话,但却是最善意的谎言。只因她在乎,所以他去做。曲南一回望着胡颜,满目深情缱绻。 唐悠吸了吸鼻涕,看向曲南一,道:“还是妹夫陪我去吧。” 胡颜拍了拍唐悠的肩膀,道:“你妹夫是个战五渣,动手的时候,他只有被打的份儿。”挽起袖子,咧嘴一笑,“武功这种东西,就像肥肉,多吃多练,总是有所增长的。再者,有些事,不动拳头也能解决。我素来主张以德服人。” 唐悠,信了。 实则,胡颜说得也是实情。她那不太能拿出手的武功,在吞噬了六颗高手内丹后,已经吸收了四颗。她现在不知自己深浅,因无人和她对练。但是,想然结果不会令人失望。实话,这些内丹,若是被一般人吞掉,早就爆体而亡。哪怕是红莲尊主那个老妖孽,也受不住这样强劲霸道的内丹。若她能受得住,早就一口气吞下了,哪里能便宜她? 待她突破瓶颈,全部吸收,自然是要……去寻假大祭祀!这一次,她要先出手!都说女人善变,此话确实有理。 尽管曲南一从不问他的娘亲在哪儿,是否还活着,但是,她终究欠他一位娘亲。无论曲歌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她,将她还给曲南一。这是她欠他的。 唐悠自信满满,攥住胡颜的手腕,扬声道:“如此,咱就快走吧。” 胡颜被唐悠拉着前行,回头看向曲南一,道:“你先回去吧。” 曲南一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精装的小手臂,道:“今天就让你看看,本青天大老爷的拳头有多硬!”快走两步,来到胡颜身边,用胳膊肘拱了拱胡颜的身体,柔声道,“打架这种糙事,怎能让娘子动手?” 胡颜笑眯眯地道:“好啊,那我就看看,你是如此大展拳脚的。” 曲南一神秘一笑,不语。 唐悠是有备而来,直接将二人请上了马车。 马车滚滚前行,竟是直奔艳山。 封云起从拐角处走出,望着远去的马车,快步跟了上去。飞鸿殿的人已经潜入六合县,其目的不言而喻。胡颜身处危险之中,却仍旧如此淡定,不是有成算,便是要破罐破摔。无论胡颜是哪种打算,他都不放心。 第七百八十九章:人品这种东西 马车里,唐悠讲起了来龙去脉。她对胡颜道:“那个……我和苍山被人引去那间院子,撞见……那啥之后,你跑了,妹夫就让我们走了。东行和西行随我回到唐家,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我一生气,就让他们滚。他们离开后,我又……后悔了。我就去寻他们。哦,我也寻你来着,结果没寻到。妹夫说,让我不用担心,时间到了,你自己就能回来。” 听闻此话,胡颜哭笑不得。到点儿自己回家的,除了人,还有狗。不知曲南一原话如何,听唐悠此言,还真是描述得更加像条狗。 胡颜扫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立刻露出无辜的表情。 胡颜望着唐悠的眼睛,道:“唐悠,我要给你一个解释。” 唐悠飞快地摇头道:“不用不用,我都知道,你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他们……他们也是。” 胡颜捧住唐悠的头,道:“不。我要说得是,我和他们俩是清白的。虽然……我们同盖一张被子,也衣衫不整令人误会,但实际上,我们并未有夫妻之实。一切,不过源于魅术而已。” 唐悠瞪大眼睛,张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胡颜放开手,道:“所以,你要好好儿想想,是不是还喜欢他们兄弟俩。若喜欢,就收了他们。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你的,无人能动。” 唐悠发出深深地感慨:“妹子,你真厉害!” 胡颜没想到唐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她尴尬地一笑,道:“还行吧。除掉了比我厉害的人,我自然就是比较厉害的人。” 曲南一以拳抵额,颤抖肩膀,无声大笑。 唐悠道:“那个……容我想想。哎,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们两个。想想,让我想想。”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突然急转弯道,“对了妹子,后来,我听说,艳山的一座山头塌了,藏在里面的红莲教都被砸死了,就跑去问妹夫,他说你没事儿,出去玩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我惦记你,也惦记那哥俩。知你无碍,我就开始到处寻那哥俩。” 曲南一插话道:“实则,那时阿颜坠下断壁,又被封云起带走,生死未卜。” 唐悠突然增大小眼睛,吼道:“什么?!” 曲南一眯了眯寒光四射的眼睛,沉声道:“事实确实如此。阿颜只你一位知己,我不想你担心,所以才出言骗你,让你宽心。” 唐悠一把抱住胡颜,拍着她的后背道哭嚎道:“你怎就这么命苦啊!又是得罪红莲教,被迫害成那个熊样不说,还坠下断崖,摔……摔得不轻吧?”胖手在胡颜身上一顿捏,见她确实无事,才嘘了一口气,感慨道,“你真扛摔。” 胡颜的眉角抽动两下,脸黑了三分,变得哭笑不得。 曲南一抚额哈哈大笑。 胡颜一巴掌打在曲南一的后脑勺,喝道:“闭嘴!” 曲南一忍住笑,道:“听娘子的。” 唐悠目露艳羡之色,感慨道:“还是妹子有手段,看把妹夫摆弄得多听话啊。想当初,表哥可是清高的很。” 曲南一不服,道:“我哪里清高?哪天不是笑脸迎人。” 胡颜撇嘴,道:“你当自己是开妓院的吗?还笑脸迎人。” 曲南一一哽,正色道:“娘子教训得对。” 唐悠再次感慨:“妹子好生厉害。” 胡颜道:“对待男人,绝对不能太宠!两情相语,虽说在于一个缘字,但,感情若想长久,日子想过得舒坦,就必须自己用心来调整这个相处之度。” 曲南一点头附和道:“男女之事,如两军对阵,明争暗斗,迂回可以,当必定寸土不让!” 唐悠挺起胸脯,攥紧拳头,信誓旦旦道:“好!我明白了!” 胡颜和曲南一见达到目的,悄然相视一笑,为这份心有灵犀而同欢喜。 二人皆是人精,早就从唐悠的字里行间中听出,她的感情并不如意。既然已成僵局,不如……放手一搏,没准儿有另一番天地。 唐悠在车厢里比比画画,好似准备上战场的士兵,既紧张又自信,当然,还有那隐藏在心里的怯意。胡颜开口打断了唐悠的种种假想,道:“后来呢?” 唐悠回过神,轻叹一声,耷拉下肩膀,道:“后来,我终于寻到了人,但是他俩却不搭理我了。”抬起头,看向胡颜,“他们被人奴役,没日没夜的干活,都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我去要人,没人理我。我这才想着要找妹夫帮忙……” 胡颜略一思忖,心中有了计较。 曲南一十分害怕那兄弟二人赖上胡颜,于是老调重弹,对唐悠道:“你还是要好好儿想想,到底喜不喜欢那兄弟二人。依我看,他们与你甚是般配。” 胡颜点了点头,竟也是这么觉得的。 唐悠挠了挠头,道:“还是……还是挺喜欢的吧。” 胡颜笑了。 唐悠却对胡颜道:“不过,如果他们都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心疼。”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胡颜迷糊了,曲南一愤怒了! 曲南一直接吼道:“你能不能有些立场!喜欢就是喜欢,不许他们喜欢任何女人,否则就大卸八块!” 唐悠和胡颜一同看向曲南一,目露震惊之色。 曲南一收回那些剑拔弩张的表情,重新换上温和的笑脸,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唐悠,在感情上,你不能如此马虎,更不能说那些混话。你……可知?”胡颜身边围着的那些男人,他都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防着,若唐悠再将成家那俩祸害推过来,胡颜这边还不得打成一锅粥?最起码,他就不会笑着接着。明枪暗箭,总归是要齐放的。呵……也许根本就不用他亲自出手,那俩倒霉蛋就会一命呜呼在艳山上。 唐悠略显迷茫地看看曲南一又看看胡颜,终是道:“我没有说混话。我现在……喜欢苍山,想和他在一起。”提起苍山,她脸一红,羞涩道,“苍山……让我等他回来。他……他是第一个,说心悦我之人。他如此有眼光,我不能辜负他!”说到最后,已是言之凿凿,双眼大放异彩。 胡颜欣慰地笑了。只要唐悠觉得幸福,她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 唐悠用力捏了捏胡颜的手,道:“成家兄弟长得多好看啊,乍一看,一摸一样,细看起来,又别具一格。你……” 曲南一喝道:“停车!” 唐悠一惊,问:“干嘛?” 曲南一遥指唐悠额头,黑着脸道:“你再撮合他们,就是给我扣绿帽子!你真当我脾气好,任你们揉搓?!” 唐悠一惊,忙无住嘴,使劲儿摇头,表示自己不再说了。 曲南一这才缓和了几分脸色。 唐悠瞪着一双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对曲南一小声道:“表哥,你别生气啊,我无心的。” 曲南一横了唐悠一眼,又瞥了胡颜一眼,道:“你是无心的,就怕有些人听着有心了。”他对胡颜这种女人,那是一百个不放心、不信任!她就属于那种一颦一笑都招人恨,却偏生能将恨变成爱的主儿。那些对她喊打喊杀的男人,最后哪个不是变成了她的裙下臣?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道:“区区怎会是那种人?” 唐悠和曲南一同时点头,表示胡颜就是那种人。 胡颜哭笑不得。 唐悠知道自己得罪了曲南一,于是刻意套近乎道:“表哥,你家里怎么那么多人啊?” 曲南一不是气量小之人,也不想在此事上和唐悠一般见识,于是回了一句,道:“作客之人居多,过几天就散了。”看向胡颜,“那个何敬已经变成了秃脑瓜瓢儿。再过一天,那眉毛和胡须也要掉光了。” 胡颜知道这是司韶动得手脚。她点了点头,赞了声:“甚好。” 曲南一道:“我将紫苏儿之死,栽他身上去如何?” 胡颜笑道:“好。”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先下大牢,让他将各种刑罚都过一遍再说。” 胡颜道:“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手段。” 曲南一眯眼笑道:“定不负娘子心意。” 胡颜道:“何敬此人,是蛮夷的探子,你要多加小心,别让他与外面通信,唯恐对卫丞相不利。” 曲南一惊道:“如此大事,你怎才说?” 胡颜淡淡道:“没时间说。”实则,她另有打算。 曲南一拿胡颜没有办法,只能趴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晚上到我房里来,咱俩好好儿聊聊!时间,很长。” 胡颜想到曲南一那种得天独厚的“能力”,只觉得双腿发软。她绷着脸,道:“没空!” 曲南一低低的笑声传来,车厢里满是愉悦。 唐悠的一双小眼睛提溜乱转,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机密大事。她很想将耳朵捂起来,证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但又觉得那样做太丢脸,好似她贪生怕死一样。咳……她确实怕,但想必车内二人都不会要她性命。这么一想,她也就安心了。 第七百九十章:姐妹花逼婚 (亲们,请在17k小说网正版阅读《艳客劫》,不能给喜欢n呀p的人掉价。大心不想扯什么订阅和收入的话题,大心只想说,这世间能讨我们欢心的东西已经不多,请真心对待。) 马车停在了艳山脚下,三个人一同翻山越岭,来到红莲总教曾占领的位置。 那里,正有十余人在挖掘山体、拌匀石块。其中,就有成家兄弟二人。 那十余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副倍受折磨的样子。成家兄弟在这些人中,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就好似两颗被土埋藏的珍珠,隐隐散发着珠宝的美丽。脸好看,差不少。 羌魅人,手持皮鞭,守在一旁,看谁的动作慢了,便给上一鞭子,呵斥他快些。 成西行的身体本就不好,稍一慢下来,便被抽了一鞭子。 成东行立刻用身体护住他,为他挡下第二鞭。 抽鞭之人胡颜有几分眼熟,想了半天,终是记起,这人曾与另一名羌魅人一起挟持过她。 长老曾吩咐多智和古蓝去“请位老太太”回来。那位老太太,正是胡颜。而抽鞭子的这人,便是多智。 多智喝道:“动作快点儿!懒骨头!” 成东行用血淋淋的手指搀扶起成西行,继续前行。 唐悠很七分,扯着胡颜就要往上冲。 胡颜一把攥住唐悠,将她拉下,隐在石堆后面。曲南一十分乖觉,也隐藏起自己。他侧目看向胡颜,细细打量她耳朵上的“相思”,猜想着这东西的来历。 唐悠想说话,却被胡颜示意闭嘴。 不远处,有人在一边说话,一边向这边走来。 那是两名女子和司韶、古蓝。 其中一名女子名曰奇萝花,是石乙族的族长之女。石乙族最擅长的,便是挖山钻洞。司韶本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尽快挖通这条通道,却不想,竟被奇萝花相中,没事儿就来闹腾一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让他不胜其烦。 另一名女子,名曰奇萝香,是奇萝花的亲妹妹。她也喜欢司韶,想要和姐姐一同拥有他。 这姐妹俩性子火辣,身材也火辣。那胸部,鼓鼓囊囊,好似两颗大冬瓜。胡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深刻的感觉到何为差距。呵……像她们那种大奶牛,想要扮成男子,简直就是做梦啊。看看自己,简单的束胸,就搞定了。轻松愉快! 曲南一靠近胡颜,耳语戏谑道:“我就喜欢小巧玲珑的。” 曲南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微痒,胡颜却恨得牙痒痒! 奇萝花说话跟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特别快。却也口齿清晰,让人听得明白。她对司韶道:“你们羌魅不行,根本就不是挖山的料。你只要肯娶我,我就让我妹也一同嫁给你。我们石乙人最擅长挖上山,你们一年也搞不定的事儿,我们最多一个月,就能搞定。你只需说,想挖什么,我就给你挖!” 司韶压根就不搭理她,只管往前走。突然,他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相思”。 “相思”震动,胡颜就在这附近。 奇萝花一伸手,拦下司韶,道:“你到底愿不愿意,给个话!” 司韶冷冷道:“不愿意!” 奇萝花竟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兴奋道:“我愿意,我愿意。” 看来,她就是喜欢司韶这脾气。 司韶道:“你知我全身是毒,不可能与人和女子亲近。你嫁给我,只能是守活寡。石乙不是大族,想必也缺银子,你们若能帮我挖掘这山,我给你们一千两白银。” 奇萝花道:“先说你全身是毒这件事,明显就是忽悠我不懂。你们羌魅一族,哪任族长不是全身是毒?可你娘不也把你生下来了?总有办法,就行。再者,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若再不肯娶我,我们石乙人,就要自己挖这座山了!我阿爹说了,这座山是红莲教的总舵,里面一定埋藏了很多地金银珠宝。你给我一千两,我们不稀罕要。” 奇萝香也开口道:“司韶哥哥,你就答应姐姐吧。你娶了姐姐,我也一同嫁给你,多好。” 司韶没想到,石乙教竟如此无赖,禁不住冷下脸,道:“石乙好歹算是一族,你们却出尔反尔,着实令人不齿。” 奇萝香只有十五的年纪,架不住司韶这么说,小脸一红,缩回了脖子。 奇萝花年纪稍长,已经十八岁,虽然俏丽微红,却还是扬着脖子道:“答应帮你的是阿爹,不是我。现在挖山的事儿,我负责,我阿爹答应了没用!” 司韶直接扔出一个字:“滚!” 奇萝花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就在胡颜以为她要发飚时,她竟伸手去抱司韶。 司韶不想毒死奇萝花,与石乙族结仇,忙躲开奇萝花。 奇萝花不死心,继续扑司韶。 司韶忍无可忍,一脚踢出,揣在了奇萝花的腹部,喝道:“再敢靠近,别怪我狠辣无情!” 奇萝花眼冒星星,抱着司韶的脚道:“你这样,好有味道。” 奇萝香也跟着点头,一双眼睛闪闪亮亮。 司韶头痛了。 胡颜笑了。赶情儿这姐妹俩都有被虐倾向。 司韶收回脚,在地上跺了跺,好像在嫌弃奇萝花的手脏。他走向挖开的山洞,不再搭理那二人。 奇萝香将奇萝花搀扶起来。两个人眉飞色舞地跟在司韶身后。 奇萝香兴奋道:“阿姐,你说得没错,像司韶大哥这样的男子,才是真男子。咱们石乙族的男人,都像娘们!” 奇萝花扬起骄傲的下巴,道:“我看人的眼光能有错?阿爹就是个没主见的,才让族里变得乌烟瘴气。你看看人家司韶大哥,不但长得特别好看,那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大。多好。” 奇萝香狂点头。 胡颜的嘴角开始抽搐了。 每个人的喜好,果然都挺特别的。不过,像她这样能容纳百川、允许百家齐放的女子,果然不多了。司韶沉着脸,站在挖开的山洞旁边。 多智立刻凑上来,谄媚道:“族长,今天又搬出了不少石头。” 司韶道:“我要结果。” 多智笑脸微僵,道:“具体时间确实难以估计。” 这时,成家兄弟又搬了石头出来。 成西行看见了司韶,眼中划过恨意,突然将石头砸向他。 第七百九十一章:惊现蟠蛇戒 古蓝上前一步,一剑劈开成西行砸来的石头。 成西行怒吼着扑向司韶。成东行本想拉着成西行,但知成西行既然已经出手,此事便不能善了,只能一狠心,也出了杀招。他只求,寻个机会,让成西行逃走。至于他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成家兄弟虽然被折磨,但其武功并不弱。尤其是,二人心意相通,合作起来天衣无缝。 古蓝对付一人可以,但若同时对付两人,则没有胜算。 多智想要在司韶面前表现一番,也迎了上去,但他武功实在一般,拿出去的蛊虫也不足为道,没几个回合,便被打倒在地。 司韶冷眼旁观,突然出手,一鞭子抽起成东行,一手抓向成西行的脖子。 这一下,若让他抓实了,成西行定然一命呜呼。 唐悠的尖叫声响起:“不要!” 司韶的指尖停在了成西行的脖子前。 成东行落地,摔得吐出一口血,却忙起来,跑到成西行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唐悠跑出来,挡在二人身前,气喘吁吁地道:“别,别伤他们。” 成西行吼道:“你躲开!他刻意折磨我们兄弟,今天定要和他清算!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如此对我们?!我们一心一意为羌魅,只不过因为睡了……” “啪!”唐悠回身,突然给了成西行一下。 成西行捂着脸,愣住了。 唐悠怒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能闭嘴?!你知不道,清白对于女子而言,多重要?!” 成西行本想说,胡颜哪里有清白可言?他们兄弟才是最清白、最无辜的受害者!可是这话,他不好说。 成东行对司韶道:“族长恼我兄弟二人,我们知道,也认罚。但是,当时情形不容人抵抗,否则也不会出了那样的乱子。东行不求其它,只求族长放西行离开,我会留下,任族长处置。” 司韶淡淡道:“偷袭族长,罪加一等。谁也走不了。” 唐悠道:“司韶!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不但奴役这些人,还……还想要人性命?!” 多智抚着受伤的胸口,冷哼一声,道:“我们族长已经够仁慈了!这些人,都是羌魅的叛徒。就算让他们被蛊虫一点点儿咬死,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唐悠不知羌魅族内部之事,也不好多做评价。 成东行道:“族长,我们兄弟二人从来不曾背叛过羌魅。” 成西行突然吼道:“不要求他!他得不到的人,被我们兄弟二人得到了,他心中嫉火中烧,自然要拿我们出气!” 奇萝花问司韶:“你想得到谁?” 胡颜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笑吟吟地道:“我。” 众人一同看向胡颜,目光皆十分复杂。 司韶的唇角勾起又放下。因为,他看见了曲南一。 胡颜走向司韶,站在他面前,道:“说好晚上再见,想不到缘分如此奇妙,这就见了。” 司韶那一身冷漠突然就融化了。 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胡颜看向成家兄弟,如同旧识般随意地点了点头,便轻巧地转开目光,不再多住关注。 兄弟俩在她看来时纠结起了全部力气,准备拼死一搏,却突然无处着力,差点儿闪到腰。 胡颜知道奇家姐妹在打量着自己,但她偏不看她们。她只是对司韶道:“我答应过他们兄弟二人,帮他们脱离羌魅,让他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司韶眸光沉沉,却并未有片刻的疑惑,而是直接点头道:“你应了,便是我应了。” 那些喊打喊杀剑拔弩张的场面,只因一个人一句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南一的眸子在司韶的“相思”上划过,觉得有些刺眼。 唐悠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露出璀璨地笑颜,兴高采烈地对那兄弟二人道:“我妹子厉害着呢,一出面,就摆平了。” 成家兄弟倆互看一眼,无语了。若不是胡颜,能出这些事儿吗?他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还不是因为胡颜!不够……能得以脱离羌魅,也因为胡颜。 成家兄弟看向胡颜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那种不顾一切的欢愉,虽事后疼痛了一些天,但那种销魂滋味,却常常出现在二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成家兄弟二人都是童子身,又是初尝情滋味,说不在乎,那是假的。实则,都是假象。 奇家姐妹的视线在胡颜身上来来回回地看着、挑剔着。 奇萝花撇嘴道:“她那身子,真单薄,风一吹就能倒。” 奇萝香附和道:“个子也太高,不够娇小玲珑。” 奇萝花感慨道:“司韶哥哥怎么会喜欢她?” 奇萝香异想天开道:“是误会吧?” 胡颜真是……险些笑场。 胡颜觉得,犯不着和两个小丫头计较,但显然唐悠不这么认为。她挽起袖子,一手掐腰,一手成拳,将胸口捶打得咚咚作响,大声吼道:“我身强力壮、个子不高,司韶若是喜欢我,是不是就应该了?!” 奇萝花和奇萝香被唐悠吼得发蒙,回过神时,却是奇奇怒道:“关你什么事儿?!” 唐悠用更大的声音吼道:“司韶是我妹夫!”胖手指向胡颜,“那是我妹妹!” 曲南一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司韶突然发现,唐悠挺可爱的。 奇家姐妹愤怒了。 奇萝花对司韶道:“如此说来,你是不准备娶我们姐妹了?” 奇萝香扯了扯奇萝花的衣角,道:“阿姐,怎么办?” 奇萝花齐呼呼地道:“瞧他对那女人唯命是从的样子,和族里男人没什么区别,咱不要这个男人也罢!走,咱找阿爹,一同挖山去。这山里,一定有宝贝!” 奇萝香点头如蒜,道:“对对对!一定有宝贝。我的阿宝,还从地底寻到一枚戒指呢。就是大了点儿,不过可好看了。”说这话,竟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戒指,对着奇萝花晃了晃。 那戒指的戒身,是一条小蛇,蛇头上,闪着两点红色的寒芒。 胡颜正和曲南一说着话,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过她的眼眸。虽然没有看真切,却让她心中一惊,忙转头去看。 只此一眼,心神剧震! 盘蛇戒! 第七百九十二章:奇夫人认主 盘蛇戒出现的那个瞬间,便吸引了胡颜全部的注意力。她不曾想过要如何,却已经一把夺过了奇萝香手中的盘蛇戒。那戒指有些大,原是戴在白子戚脚上的。可如今……它竟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若非他已经……又会丢下这枚戒指?! 胡颜将盘蛇戒攥入手心,轻轻闭上眼睛,心中之痛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奇萝香被抢,微愣过后,瞬间发飚。她指着胡颜骂道:“你个小贼!怎敢抢我的东西!”言罢,就要上前去抢。 司韶脚步移动,挡在了胡颜面前。 奇萝香害怕司韶的毒,忙缩回手,回头去喊奇萝花:“阿姐!” 奇萝花直接出手,绕过司韶,袭向胡颜,口中还怒喝道:“还回来!” 司韶一甩长遍,逼退了奇萝花。 姐妹二人气极,掏出小笛子,一顿急吹。 古蓝对司韶道:“他们在寻帮手,用不用先下手为强?” 司韶道:“难免一战。且让石乙族的人放马过来。” 古蓝点头,将手放在刀把上,警觉起来。 不多时,一群穿着短打,腰系黑色绣花腰带的男男女女,竟从不远处围了过来。 石乙的族长,名曰奇甲,是一位干瘦的白皮汉子。他年约六十开外,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大约只有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一过来,便对奇家两姐妹询问道:“可有被人欺负?” 奇萝花指向司韶,道:“他不肯娶我!” 与此同时,奇萝香指向胡颜,道:“她抢我东西!” 奇甲点了点头,安慰道:“乖女儿,不急不急,阿爹为你们讨回公道。”转头,看向司韶和胡颜,瞪了瞪眼睛,靠近司韶,突然笑出一脸的皱纹,柔声道,“羌魅族长呀,我家女儿多漂亮呦,你怎不肯娶她咧?她一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的!她要是生不出,就让她妹妹生喽。我家两个女儿,都是顶顶好的。别人来求,磕头都不给。” 司韶冷着脸,道:“家有老虎,不敢造次。” 奇甲排着自己的大腿,嚷嚷道:“哪个婆娘不是听男人的?!再说啦,你什么时候大婚,我怎么不走掉咧?不要这样嘛,大家都是族长,通婚才能强大嘛。”脸色微沉,“通婚啦,有些事儿才好商量。否分……没得商量哦。” 司韶冷眼看着奇甲,视线在他肩头一扫而过,道:“石乙族长,你已经开始挖掘这座山体了吧?” 奇甲摇头,一脸真诚:“怎么会?我还在等你答复,怎会先动手挖山呢?” 司韶目露寒光,淡淡道:“你们族并不在六合县里居住,却能如此迅速的赶来,且身上皆有泥土,你说……怪不怪?” 奇甲尴尬地一笑,没脸没皮道:“我们是来试试土。你若答应迎娶我的女儿,我们好立刻动手,帮你挖宝啊。” 司韶道:“你说这些,我若信了,真是愧为羌魅族长。” 奇甲也不恼火,继续道:“哎呀……不要这么说嘛……” 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扯皮的时候,他突然出手,袭向胡颜。 石乙人都善挖山打洞,奇甲这双手,更是可破大石。他突然出招,令人防不胜防。若被他抓上,非死即残。 胡颜却轻轻向后一退,如同没有重量的叶子般,落在了三步开外的位置。她看都不曾看向奇甲,只是将那明明灭灭的目光,落在那枚盘蛇戒上。好似,看不够。 奇甲一击不中,心中一惊,忙用上毕生绝学,石破天惊手,接连攻向胡颜。 胡颜再次向后飘去,衣袂飘飘,银发飞扬。 奇甲赞道:“姑娘好轻功啊!”说着,竟向胡颜走去,脸上还挂着敬佩的笑意。 胡颜将盘蛇戒戴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这才看向奇甲,道:“乖乖去给司韶帮忙,不要惹我生气。” 奇甲的笑脸崩塌,目露阴狠之色,问:“你生气会怎样?” 胡颜眯眼看着盘蛇戒,在上轻轻落下一吻后,这才看向奇甲,道:“灭族。” 奇甲一僵,却是满心不信。他嘲弄道:“你抢我女儿宝物,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要命了!” 曲南一指着奇甲的脸破口大骂道:“你向后退,敢将口水喷她脸上试试?!你私入六合县,还敢对我的女人如此猖狂,绝对是不要命了!” 奇甲微愣,问:“你是谁?!” 曲南一眯眼笑道:“你猜猜。” 奇甲怒道:“给打我!” 石乙人早就在等吩咐。奇甲一声令下,石乙人纷纷露出两只僵硬若石的大手,袭向胡颜等人。 胡颜淡淡一笑,道:“自不量力。” 曲南一点头附和道:“娘子说得对。” 司韶横了曲南一一眼,道:“灰大,闭嘴。”一甩鞭子,擦着曲南一的脸颊,抽向奇甲。 羌魅人见族长动手,哪里还敢继续看热闹,当即拦下冲向胡颜的石乙人。 奇甲大惊,忙道:“误会误会,石乙人不想与羌魅为敌。大家都是族长,要相互扶持,才不能被外人欺辱。” 司韶道:“你挖我宝藏,尚能忍你三分。你对她不敬,便是要我命!绝容不下你!” 奇甲有些发蒙,想不明他得罪了哪位真神。 奇萝花提醒道:“阿爹,司韶哥哥就是因为那个银发女子,才不肯娶我的。” 奇甲倒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若没记错,那爱笑男子才是那银发娘子的相公吧? 司韶见奇甲看向曲南一,心中越发有气,一条银鞭抽得石块横飞,打得奇甲倒处闪躲。 一直尾随着曲南一的展壕等人,见这边动起手,也觉得拳脚发痒,却因没有得到曲南一的吩咐,不敢擅自行动。 曲南一被司韶的鞭尾扫了两下,虽无大碍,却也躲闪的十分狼狈。他心中气恼,遥指石乙人,吼道:“打!” 展壕等人得令,呼啸着冲向石乙人。 奇甲见敌众我寡,有些后悔动手。他不想折在这里,只能大声喊道:“娘子,救命啊!” 一声冷笑传来,一个身影由远及近,眨眼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位气质冷艳的女子。一头灰白了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露出那张精致干练的脸庞。她虽年老,但那双单眼皮下,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挺直的小巧鼻峰下,是一张抿成一线的薄唇。她的气场强大,眼神也极具杀伤力,看起来绝对不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奇家两姐妹,立刻跑到她的身后,怯生生地叫着娘。那样子,就好似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奇夫人却只是看向胡颜,冷声道:“是你,要灭我石乙族?!” 胡颜点了点头,淡淡道:“正是。” 奇夫人喝道:“且看看你有多狂妄!”言罢,突然结出手印,致使所有人眼前的景色变成一团漆黑。 胡颜闭上眼,静待。 奇夫人扬起手掌,直劈向胡颜。 胡颜突然出手扣住奇夫人的脖子,一招制胜。 奇夫人大惊失色,含糊地问道:“你是谁?” 胡颜睁开眼,一手拍向奇夫人的胸口,迫使她吐出一口鲜血,喷在无尽的黑暗中。 那些黑暗,竟在瞬间退了个干净。 奇夫人被打得后退两步,气喘吁吁。 奇家家妹齐齐喊道:“娘!” 奇甲忙搀扶住奇夫人,焦急地询问道:“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奇夫人不看别人,只是盯着胡颜。 奇甲大怒,搬起一块大石头,直接砸向胡颜。 司韶刚要扬鞭,就看见胡颜直接拍出一掌,那巨石竟然瞬间碎裂成了无数小块!那些小石块就像长了眼睛,直奔石乙族的人而去,瞬间放倒一片,砸出无数哀嚎。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曲南一道:“娘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胡颜挥了挥衣袖,抖了抖身上的灰,道:“快闭嘴,都是灰。” 曲南一立刻上前,忙胡颜拍灰,那副谄媚的样子,看得众人啧啧称奇,看得司韶满心不屑。 唐悠感慨道:“我妹子,真是奇人呐!” 成家兄弟的心情,又复杂了几分。 奇夫人直勾勾地看着胡颜,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能一招破我幻术?” 胡颜若有若无地一笑,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场再次燃起。她道:“枫灵,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奇夫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奇甲,还有人知道她曾用了近一辈子的名字。当然,除了她最亲近的男人,这世上还应有一位尊贵无比的人,不但知道她是谁,还曾为她取名字为——枫灵。 眼前人,会是她吗? 奇夫人细细打量着胡颜,一颗心砰砰跳着。 奇乙惊讶道:“你们认识?!” 胡颜眯了眯眼睛,笑了。 奇夫人的眸子突然颤了颤,竟是向前一扑,直接趴伏在地上,激动道:“宫主……” 胡颜感慨道:“时隔三十年,你我还能再见,缘分不浅。” 奇夫人垂泪道:“能再见宫主,枫灵死而无憾。” 胡颜道:“起来吧。” 奇夫人却只是扭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奇乙和奇家姐妹,道:“过来给宫主磕头。” 第七百九十三章:后话与乌龙 奇甲听惯了奇夫人的话,得了吩咐,立刻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胡颜没想到,这个油滑的男子,竟也有如此憨傻的时候。想必,是真心喜欢枫灵的。枫灵……应该有七十八岁了吧?嗯,保养得不错。 奇家姐妹花却执拗起来,嘟囔道:“为什么要给她磕头?” 奇夫人知道她们心中定让不服,却容不得她们放肆。她瞪眼喝道:“孽障!还不跪下!”一抬手,劲风扫过,两姐妹膝盖一痛,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虽膝盖疼痛难忍,却也不敢造次,只能低垂着头,忍着。 胡颜打趣道:“都起来吧。你能以这把年纪,生出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想必也不容易。”这话一出口,胡颜确是一愣。随即眸光闪动,隐隐发亮。枫灵不但生了女儿,还恢复了祭祀能力?!如果说再遇枫灵是件喜事,那么得知这个消息,才是真正的惊喜! 奇夫人羞赧地一笑,道:“得她们不易,才会被属下宠坏了。”言罢,给胡颜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踹了奇家姐妹花各一脚,让二人扑在地上,老实跪下。 曲南一咋舌道:“这脚法如出一辙啊。” 胡颜点头,装出高深的模样,幽幽道:“得我真传。” 奇家倆姐妹知道,这位银发女子真的是主子,别管心里愿不愿意,这头确实得磕一个。两个人对视一眼,虽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一同给胡颜磕了头。胡颜让起,这才站起身,退到一边去,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 胡颜环顾四周,道:“你们石乙族来这里,是想分一杯羹?” 奇夫人面皮一紧,也不敢说谎,当即道:“本是存了这种心思的。石乙族人,没有其它营生,却天生一双利爪,善于挖山刨石。羌魅族长来访,想让我们帮忙,并许诺给一千两作为报酬。我们确实应了此事,不过……属下那两个丫头,看中了羌魅族长,想要嫁给他。属下知道,羌魅族长乃现任大祭司的人,但属下却听闻,二者已经决裂。属下不贪图五行瞳,只想给小女寻个如意郎君。” 胡颜道:“司韶不可能成为你女儿的如意郎君。” 奇夫人偷偷观察着胡颜的表情。 胡颜看向枫灵,勾唇一笑,道:“他是我的人。别人,动不得。” 奇夫人惊讶得张开嘴巴。 司韶眉眼一弯,笑了。他最喜欢听胡颜说得话,不是什么你侬我侬的柔情蜜语,而是她霸气地宣称,他是她的人。实则,他想保护她,一直也在努力的保护她。他并不弱,无论武功、手段、心机,他都不弱。他也不像燕凡尘,动不动就依偎进她怀中,露出女子才有的娇柔神色。他就是他,不柔软也不粗糙的他。偏偏这样的他,就喜欢胡颜那种唯我独尊的调调儿。这种心理,十分微妙,形容不得。 奇夫人回过神,真心实意地道:“宫主风华绝代,容颜更胜往日,得司韶族长相陪,逍遥快活才好。” 奇甲姐妹花气得心肝痛,却也不敢开口说话。司韶那么俊美,自然要娶自己才好。 胡颜道:“让他们继续忙吧,你陪我说说话。” 奇夫人轻声应道:“诺。”转头看向奇甲,“你带人去挖咱们发现的那条更容易打通的洞口。也不用起什么歪心思,能给宫主做事,是咱们的福分。” 奇甲爽快地应道:“好咧!”转而对司韶道,“羌魅族长,你选得这个位置,虽离你要去的地方最近,但这里已经被巨石堵主,挖起来多有不便。你且随我到此山的背面,那里有条缝隙,能直达红莲总教。我们动作快些,用不了几天就能清理出一条路。只是不知道,进去后,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再挖挖看。” 司韶道:“有劳。” 奇甲老脸一红,道:“都……都是自己人。先前……呵呵……先前的事儿,你别介意,我们都宠着俩丫头,有些宠过头了。”他怕娘子,娘子怕那宫主,这命,必须得卖。 司韶对奇甲的话不置可否。他对古蓝道:“你将他们身上的蛊解了,然后带人去搭把手。” 古蓝应道:“诺。” 奇甲惊诧道:“我们中蛊了?” 古蓝回道:“此蛊名为三日绝。毫无征兆,突然发作。” 奇甲这一次是真的看清了司韶这个人。表面上冰冷无情,做事情看似留有余地,实则……下手极狠,真是要灭他们这一族啊! 幸好幸好,幸好有挽回的余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石乙人看似双手可破大石,凶悍异常,但面对这些善于用毒用蛊之人,还真是毫无还手之力。悲哀,*裸的悲哀。 曲南一对展壕道:“你带人回去看紧何敬、保护父亲,我这里不用留人。” 展壕应道:“诺!”裂嘴一笑,“搜侯收到了公子的信,已经开始往回赶了。” 曲南一道:“好。好酒好肉准备着,犒劳他一下。” 展壕哈哈一笑,道:“属下自请陪酒。” 曲南一笑道:“准。” 展壕带着人走了,为没能打上一仗而郁闷了一小会儿。 原本热热闹闹的地方,只剩下了几个人而已。 奇萝香扯着衣角道:“阿宝叼来的戒指,人家……很喜欢。” 奇夫人呵斥道:“没有规矩!” 胡颜抬起手,让奇萝香看自己的盘蛇戒,道:“你可知,这戒指叫什么?” 奇萝香摇头道:“不知道呀。” 胡颜笑道:“它叫盘蛇戒。” 奇萝香道:“原来它叫盘蛇戒啊,可真好看。” 胡颜又道:“这颗蛇头的质地是不是很特别?” 奇萝香猛点头,道:“是呀,很特别。” 胡颜淡淡道:“这是用我的一颗牙齿做成的。” 奇萝香大惊:“什么?!” 所有人皆是目露震惊之色。 胡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奇萝香,问道:“你还想要它吗?” 奇萝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奇夫人偷偷地嘘了一口气,暗道:宫主的脾气好多了。 唐悠将自己挪到胡颜面前,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也走了啊?” 胡颜道:“回去吧。” 唐悠看向成家兄弟。 成东行看向胡颜,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抿着唇,吞下了满腹的话。 成西行瞪了胡颜一眼,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们,我们就会感激你!” 胡颜干脆就不搭理成西行。 成西行被气得跳脚,道:“你怎么这样?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搭理人?” 胡颜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搭理他。于是,仍旧置若罔闻。 成西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成东行拦住了。 成东行对胡颜道:“姑娘但凡有所差遣,我们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毕竟,出了那种时,怎么算起来,都是他们兄弟占了便宜。再者,能脱离羌魅,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好比重获新生,他们对胡颜,应该是心怀感激的。 不等胡颜搭话,司韶开口道:“快滚!”真是……看一眼,都忍不住想要杀了他们。 成西行冷哼一声,道:“我们已经脱离了羌魅,你无权管叔我们。” 司韶眸光森森,道:“狭路相逢,我却可以杀了你们。” 成西行吼道:“你怎么这样?!” 司韶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多说。毕竟,胡颜已经答应放他们离开。 若问谁最了解司韶,胡颜莫属。 她靠近司韶,对他耳语道:“傻东西,眼见未必是事,别忘了我的魅术。” 司韶猛然转头看向胡颜,两个人离得太近,鼻尖擦过鼻尖。 司韶用那双流光溢彩的红色眼眸看着胡颜,直到确认她眸中的认真和傲然,才缓缓吐掉一直憋闷在胸腔里的那股气。 成东行年长一些,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当即道:“如果胡姑娘不嫌弃,我们兄弟二人愿意跟随姑娘,效犬马之劳!”言罢,竟是单膝跪地,行了大礼。他已经看出来,就算他们下了艳山,也不过是得了个暂时安全。唯有跟着胡颜,才能保命。他这条命无所谓,但成西行,不能有事。然,就成西行那脾气秉性,想不出事,都难。只有寻个强大的主子,才能保平安。 成西行不知成东行的打算,忙去扯成东行,道:“哥,你起来,你求她做什么?” 唐悠尴尬地搓着胖手,道:“都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成东行不起来,只是跪在那里不动。 胡颜知他心事,道:“当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从此后,谁也不许提。除非你们挑衅,但凡我的人,不会对你们动手。” 此话,意有所指。但凡她的人,都不会主动对兄弟二人动手。那主动寻事的,定不会是她的人。 司韶和曲南一听得明白,皆在心中一叹。 成西行一用力,将成东行拉了起来。 成东行看向胡颜,道:“胡姑娘是女中丈夫,我等自愧不如。” 成西行看向胡颜,不再言语。 唐悠扯了扯二人的袖子,道:“走了走了,回去洗洗再说。”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细说,她得将兄弟二人带走,好好儿说说那天发生的事儿。既然妹子没有吃亏,兄弟二人也没占到便宜,这事儿就应该翻过去了。 兄弟二人跟在唐悠身边,一同向山下走去。 唐悠见走得远了,这才低声道:“你们要是真喜欢妹子,就赖在她身边,也无不妥。” 成西行脸色涨红,吼道:“怎么可能喜欢她?!” 唐悠皱眉道:“怎么就不可能?我妹子若是不好,能有那么多俊美非凡的男子喜欢她吗?” 成西行瘪了一下,撇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她根本就不懂得关心人。女子,还是要温婉可人才好。” 唐悠道:“那你也一定不喜欢我。” 成西行扬声道:“怎么不喜欢?!” 唐悠微愣,瞪大了眼睛问:“你喜欢我?想娶我?” 成西行再次瘪了。他转开头,嘟囔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想过娶不娶。反正,和你相处挺舒服的。你也挺会照顾人的。” 唐悠用拳头捶胸口,哀嚎道:“我不是老妈子。” 成西行扑哧一声笑了。 成东行回头看向胡颜。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原本以为,再次见到胡颜,他定然会气恼。实际上,他确实气恼了。但这种气恼和他想象得并不一样。他气恼自己衣衫褴褛如此不堪,气恼她不曾看自己一眼。发生了那种事后,她怎么能如此淡然处之?他们兄弟在她眼中,终究是个什么样子? 他曾以为,西行喜欢唐悠,他也乐见其成。可如今看西行的样子,怎么又变了味道?成东行彻底迷茫了。 唐悠瞧着左右无人,偷偷拉过兄弟二人,道:“我妹子说了,那天她用了魅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们也不用多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兄弟二人微愣。 成西行突然跳脚,吼道:“怎么可能没发生?!我那儿疼了好几天!” 唐悠问:“哪儿疼?” 成西行张了张嘴,没吭声,脸却是爆红。 成东行比较稳重,想了又想,才道:“这是她说的?” 唐悠点头,道:“嗯。” 成东行发出一声轻叹,垂下眼眸,不再言语。在这种事儿上,女子自然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说没有,姑且就认为没有吧。实则,成东行是不信的。如此真实的纠缠,那般明显的伤口,无一不阐述着荒唐的真实存在。只不过,那个女人,不想承认罢了。 唐悠见兄弟二人不再言语,以为二人相信了她的话,自己倒是美滋滋地咧嘴笑了。 成西行靠近成东行,小声询问道:“哥,你觉得那个女人的话,是真是假?” 成东行道:“姑且当真吧。” 成西行一撇嘴,道:“我就知道,她满嘴谎话!哼!” 至此,兄弟二人对此事不再提起,却坚信事情确实发生过。 绝世大乌龙,从此存在。 第七百九十四章:如何恢复祭祀之力? 周围的人走干净后,只剩下胡颜、奇夫人、司韶、曲南一和奇家姐妹俩。 胡颜和奇夫人在前面闲情漫步,后面四条尾巴紧随不放。 胡颜停下脚步,回头,道:“你们不用跟着。”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你们谈你们的,我们随便走走。” 胡颜无语。这人要是不要脸皮,果然无敌。她看向司韶。 司韶冷冷道:“你不是有事要我做?”所以,我不能走。 胡颜转回头,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奇夫人善解人意道:“他们年纪小,宠着点儿,也是应当的。” 胡颜道:“甚是粘人。” 奇夫人笑道:“宫主魅力无边,才能吸引这些青年才俊。” 胡颜笑道:“多年不见,你这嘴上功夫倒是没落下。” 奇夫人笑道:“三十年喽。属下离开飞鸿殿竟然已经三十年了。依照宫主吩咐,属下隐姓埋名,游走四方。在五十三岁时遇见了奇甲,两个人也就在一起了。” 世人眼中,为祭司者光鲜亮丽,受世人敬仰,实则……他们要在花朵般的年纪进入飞鸿殿,消耗掉三十年的青春年华,在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才能离开飞鸿殿,一辈子隐姓埋名,不可和家人联系。 奇夫人道:“原本,属下也想不明白,为何在离开飞鸿殿后,宫主不许我们和家人同住。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属下终于明白,世人皆有贪念,重利重欲。即使我们能受得住世俗繁华的诱惑,家人却未必。依仗着我们之能,为非作歹者,大有人在。到最后,亲情不是亲情,只剩下*裸的利用。与其如此,还不如远离,留给心中一片净土。游走四方的那些年,属下虽寂寞,却心静得很。” 胡颜道:“你能寻到一份感情,作为归属,我心甚慰。” 奇夫人垂眸一笑,道:“属下今年七十八岁,奇甲才五十六岁,却……却是真心疼属下的。” 胡颜唇角上扬,道:“大善。” 奇夫人道:“属下游走四方,听到世人对宫主褒贬不一,心生感慨。世人大多数都认为宫主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实则,属下却知道,宫主心怀仁慈,却从不显于人前。” 胡颜挑了挑眉毛,等待下文。 奇夫人道:“属下三十四岁时,捡了个小男娃,偷偷藏入飞鸿殿,因怕宫主责罚,所以不敢言明。属下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一年。有人多嘴,向宫主举报属下。宫主惩罚属下三十鞭,并命属下送走小娃儿。属下将小娃儿送出飞鸿殿,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属下与小娃儿分开时,看见小娃儿的袖口里滚出两颗琉璃球。那东西何其珍贵,属下以为他偷东西,呵斥了他。结果,小娃儿却说,这是一位姐姐给他的。属下不在时,有位姐姐就会来陪他玩一会儿。属下这才知道,宫主早就知道小娃儿的存在,且……陪他玩了很久。” 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胡颜有些尴尬。毕竟,她那时候实在是无聊,得知飞鸿殿里出现了小娃娃,自然想要逗弄一番。尤其是,掐掐小孩儿的脸蛋,那种手感特别令人愉悦。然而,她身为大祭司,是不应该有私人感情的。所以,她只是偶尔去揉搓两把小男娃,过过手瘾。为了不让小男娃哭闹,她就哄着逗着呗。如今一想,也着实不太容易。直到有人举报枫灵,说她私藏小男娃儿,坏了飞鸿殿的规矩,她不得不处理此事。过后,她寻了个由头,将那多嘴之人打得不轻。要知道,在飞鸿殿中,有趣之事多么鲜少。她终日面对着一群强迫自己清心寡欲却又世事爱争抢出风头的老处女和老男人。这一簇簇干柴烈火,没有烧了飞鸿殿,已经算是她手腕了得。她沾了情滋味后,才知道此味销魂,令人如痴如狂。 胡颜问:“那小男娃有五六岁吧,如今,怕是得年过半百了。” 奇夫人感慨道:“是啊。属下出了飞鸿殿便去寻那户人家,不想,她们已经搬走了。这么多年,属下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有缘再见吧。”随即赞叹道:“岁月善待宫主,不曾在宫主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属下却已经老矣。不知宫主是否要在六合县里定居?石乙人最善挖山凿石,可为宫主建座行宫。” 胡颜看向奇夫人,道:“难得你有心。选个位置建吧,不用太大。”此事,她早就想动手操办了。只不过,这行宫不是为她自己建的。万事,皆因一诺。 奇夫人应道:“诺。”转而问,“属下会寻个妥当的人,去和县令打个招呼,定下一处山头。” 曲南一道:“奇夫人看着办,选哪里都好,本官这就应了。” 奇夫人回头,看向曲南一。没想到,这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竟是六合县的县令。 曲南一笑眯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司韶道:“待红莲总坛挖开,取出财宝,可用来建山庄别院。” 奇夫人对二人福了福身子,转回身,对胡颜道:“宫主好福气。” 胡颜感觉到曲南一和司韶的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上,当真是犹如两把冷箭,悬而未射,十分吓人呐。她挺直背脊,云淡风轻地一笑。 奇夫人目露敬仰之色。 胡颜道:“看你身手,竟还有祭司之能,何故?” 奇夫人道:“属下也暗自诧异不已。侍神者,需纯体,否则势破。属下在大婚之后,也曾变成普通人。本以为只能如此,不想……”转头看向奇家俩姐妹,“在生下大女儿后,这种能力竟然又出现了。只不过,弱了很多,也并不稳定。” 胡颜微微垂下眼睑,挡住眼中的震惊和狂喜之色。女儿,只要生下女儿,或者说,只要产子,她就能恢复能力?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如果再恢复大祭司的能力,岂不是……成为不老不死的……神?!她完全可以哼着小曲打死假大祭司!哎呦,这么一想,她就迫不及待了。 以往,听白子戚说,红莲尊主有个儿子,她见红莲老妖仍旧有鬼神莫测的能力,还以为她是后来修行的巫术了得,可现在看来,定是她恢复了祭祀之力,再辅以巫术,才会如此厉害。 胡颜专回头,看向曲南一,目光灼灼,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曲南一感觉自己的心在发热,某个地方变得坚硬如铁。哦,不,是僵硬如钢!胡颜想要和他生个女儿?!不管她的目的到底如此,只要她生下的,是他和她的女儿,他都会欣喜若狂,爱她如珠如宝。司韶攥紧拳头,开始考虑,要不要废了自己的双眼,去和胡颜生宝宝。这不,既给了胡颜五行瞳,又帮她恢复了祭祀能力。大善呐! 在甜腻到无法呼吸的气氛中,奇夫人轻咳一声,接着道:“当时,正值族内动荡,有人要对我们母女下手。属下心急,便用了术法,不想竟然有了效果。如今细想起来,还真无法确定,是因生了大女儿,或是其它原因。” 胡颜收回看向曲南一的目光,目露思忖之色。 曲南一立刻道:“总要生个试试。” 司韶冷冷地道:“不急在一时。” 奇夫人靠近胡颜,小声道:“宫主若想生娃娃,得先调整好身体,不然亏空会很大。” 胡颜道:“再议。”看向奇萝香,问道,“你那阿宝,可是穿山甲?” 奇萝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奇夫人呵斥道:“不得无理!要用尊称!” 奇萝香缩了缩脖子,改口道:“您……您怎么知道?” 胡颜道:“猜的。” 奇萝香道:“你……不不,您猜得真准。” 胡颜笑得柔和,道:“你能让它带路,再去捡到盘蛇戒的地方吗?” 奇萝香点头道:“能的。我的阿宝特别聪明。不过,那地方人还进不去人,等阿爹他们清理出来一条路,我们才能走。” 胡颜点了点头,对奇夫人道:“让他们加快进度。需要人手,找南一要。” 奇夫人道:“诺。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曲南一乖觉道:“为夫也定当全力以赴。” 司韶:“呲……” 胡颜衣袂飘飘向山下走去。 曲南一和司韶伴其左右。 奇夫人作出恭送的样子。 奇萝花望着渐行渐远的三个人,终于开口道:“阿娘,你说,司韶哥哥和南一哥哥都是宫主的夫君。如果司韶哥哥娶了我和妹妹,我们就都是宫主的人,这样多好,多热闹。” 奇夫人一巴掌拍到奇萝花的后脑勺,骂道:“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宫主现在的脾气好了许多,若是以往,你早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奇萝花捂着后脑勺,撇嘴道:“她那么狠毒,你还往前凑!小心她打死你哦!” 奇夫人被气笑了。半晌,才道:“宫主不是尔等可以非议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宫主手段狠辣,却也是极护自己人的。世间万物,对与错、是与非,无法清晰明了的定论。只有站着的人,才是对的一方。你们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与奇夫人的精明相比,有些人就显得傻乎乎的。 唐悠回到唐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味儿来。胡颜的年纪貌似不小,且身份不俗啊!这以后,她是应该继续叫胡颜妹子,还是叫胡颜姑姑呢?瞧奇夫人的样子,貌似她叫胡颜奶奶都使得呀!惆怅的唐悠,只吃了三碗饭。 第七百九十五章:局起 胡颜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和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回到县衙。 天色渐黑,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还未走到后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韩拓大步走向胡颜,急声道:“胡姑娘,主子不好了。” 胡颜心中一惊,忙掉头就往燕凡尘的方向跑。她的轻工虽不是出类拔萃,但最近功力大增,就连轻功都精进不少。为了不耽误时间,也为了让韩拓跟上她,她放慢速度,一边轻轻奔跑,一边询问道:“发生何事?” 韩拓见胡颜如此,知道她是真的关心燕凡尘,心下稍安,拼尽全力,跟上胡颜,开口回道:“昨晚染了风寒后,本来并无大碍。谁知睡了一觉后,却变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七彩看过后,怕耽误事儿,又请了其他大夫来看过,结果都不乐观。下午时,主子清醒了片刻,说要见胡姑娘。我来寻姑娘,一直等到现在。” 胡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跑出去很远,才想起自己扔下了曲南一和司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运上十足功力,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消失不见。 曲南一和司韶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不悦、几分无奈、几分担心和几分惊讶。 燕凡尘就像根娇媚的花朵,稍有不慎,就会枯死。他死了,不要紧,养花的那个人,却要哭得死去活来,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出来。 至于胡颜,平时看她走路,那是用踱的;平时看她处事,那叫一个稳如泰山;如今燕凡尘有事,才看出来,她这轻功已经精进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司韶道:“先行一步。”扬起银鞭,挂在树上,轻轻一跃,荡了出去,去追胡颜了。 这时,县衙后院的大门打开,搜候走出来,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公子,搜侯回来了。” 曲南一笑着拍了拍搜侯的肩膀,道:“辛苦了。” 搜侯道:“没能寻到胡姑娘,不敢称辛苦。” 曲南一道:“她若想躲,不容易找。你好生休息几日,待我明日给你设宴接风。” 搜侯感动道:“谢公子。” 展壕从门口走出,对曲南一耳语道:“公子,属下从燕山回来后,发现肖小姐不见了。询问后得知,她在得知燕凡尘生病后,竟非要去看望一二。当时相爷在家,便点头同意了。” 曲南一微微皱眉,觉得这个肖茹对燕凡尘实在太过用心。她虽给了解释,也合情合理,但哪位大家闺秀会粘着男人不放?且……他总觉得肖茹的身上,有股子阴冷的气味。就像……照射不到阳光的停尸房。 曲南一压下心头疑惑和不喜,问:“我父亲可曾回来?” 展壕回道:“相爷出门,至今未归。” 曲南一微微皱眉,问:“何敬可有出去?” 展壕回道:“家里留人看守,何敬不曾出去。”想了想,补了一句,“他现在的样子,也着实不好出门。” 曲南一问:“什么样子?” 展壕回道:“一只眼睛,向外突出,好似要掉。” 曲南一道:“紫苏儿之死,他嫌疑最大。且将他投入牢房,重刑审问!” 展壕应道:“诺!” 肖县令一只观望着门口的动静,此刻听到声音,立刻小跑来到门口,对曲南一道:“大人啊,您可算回来了。小女去探望她的恩公,至今未归,可否容下官去看看?” 曲南一静静看了肖县令两眼后,勾唇一笑,道:“不如同行?” 肖县令立刻应承道:“好好好……” 曲南一喊道:“备马!” 搜侯牵来两匹马,曲南一与肖县令各乘一骑。 曲南一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 肖县令紧随其后,被颠得差点儿去掉半条老命。 胡颜拼尽全力的一奔,其速度着实惊人。 韩拓自认为轻功不错,一路狂奔,却被胡颜远远地甩在身后。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昏倒。而胡颜的就好似一阵风,顷刻间消失不见。所幸,从县衙到凡尘店铺的路程并不远。 胡颜独自前行,在即将抵达凡尘铺子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二人,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白衣,手持长剑,眉目清冷,看起来盛气凌人。 胡颜暗道不好。飞鸿殿的人守在这里,就是确定自己一定会来。燕凡尘病重,定然与他们有关。飞鸿殿的本事,是她亲传,她虽没有了鬼神莫测的手段,但破解却并不难。难得是,那假大祭司有何手段,她却并不了解。 胡颜没时间和二人废话,脚步不停,继续前冲。 那二人亮出宝剑,严阵以待。 其中那名女子喝道:“妖孽,束手就……啊!”话未说完,已是身首异处。杀她的武器,源于男子手中长剑。只不过,那把长剑现如今已经易主,攥在了胡颜手中。 在男子的惊恐中,胡颜长剑反转,直接由后背刺穿男子的胸口。 胡颜去势不减,直抵凡尘后院,纵身跃入,与柳恒擦肩而过,脚步不停,来到燕凡尘的门口。 韩拓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胡颜,跑到男女尸体前时,探头看了一眼,目露震惊之色。 司韶从韩拓身边跑过,垂眸扫了眼地上的死尸,脚步不停,然后前向去追胡颜。 韩拓喘了半晌,刚要继续跑,却听见了马蹄声。 曲南一和肖县令、搜侯,一同策马狂奔而来。 曲南一勒停马,问:“谁杀的?” 韩拓气喘吁吁道:“胡……胡……胡……” 曲南一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对搜侯道:“处理干净。” 搜侯应道:“诺!” 曲南一继续前行,肖县令噤若寒蝉。就……就这么处理干净了?胡姑娘是谁?好大的胆子啊!不不不,不是胡姑娘胆子大,是曲南一太纵容。肖县令怕自己做为目击者,也会被处理干净。他缩着脖子,忍着颠簸,将反胃上来的酸水又咽了回去。忍住,必须忍住。他就当自己是块木头,没眼睛没耳朵,啥都不知道。 第七百九十六章:血症之毒 凡尘后院里,柳恒拦下胡颜,道:“胡姑娘,请稍等片刻。” 胡颜挑眉,暗道:有人敢拦我,却已经身首异处。你这是练胆呢? 柳恒略显不自然地道:“里面正在施救,请胡姑娘先去厅堂里喝杯茶水。” 胡颜突然出手,袭向柳恒。 柳恒一边向后闪躲,一边出手拦着胡颜,道:“胡姑娘息怒,主子就会被救治,还请姑娘稍安勿住……” 胡颜一脚踹在柳恒胸口,骂道:“安你爹个腿!” 柳恒被踹倒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万万没想到,看似高冷的胡姑娘,竟会出口伤人。不但出口伤人,这一脚也着实厉害。哎呦,好痛! 胡颜一抖衣袍,伸手推门。 就在这时,忽闻屋里传出异样的声音,好似一名女子拼命忍着的低吟。 胡颜收回手,然后……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肖茹手持匕首,立在燕凡尘的床边。鲜血从她的小臂上流淌而出,在裙子上蜿蜒成一条红河。 小丫头粉黛正含着眼泪,扯着手帕,要往肖茹的手臂上按。 七彩一手搀扶起燕凡尘的后腰,一手端着药丸,正要往燕凡尘的嘴里喂。那碗的边缘,有滴落的鲜红血迹。 胡颜的这一脚,成功吸引了三个人的视线。 一直昏昏沉沉的燕凡尘突然睁开眼睛,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人,遇见清澈的水源,整个人都为止疯狂。他一把捧过药碗,就要大口饮用。 胡颜不知具体情况,却不想让燕凡尘乱喝人血。她直接出手,从燕凡尘的手中夺过漂浮着血的药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七彩回过神,惊喜道:“胡姑娘?” 燕凡尘突然扑向胡颜,要去抓那药碗。 胡颜将手臂向后挪了挪,躲开了燕凡尘的偷袭。 不想,燕凡尘竟然一把扯过了肖茹,捧着她流血的小臂,便大口吸吮起来。那不管不顾的样子,着实有些骇人。 司韶、曲南一和肖县令,分前后脚进入房间,看见得便是这么一幕。 肖茹见有人来,立刻扭开头,扯了幕篱戴在头上。 肖县令怒发冲冠,喝道:“你个无耻之徒,竟敢轻薄本官的女儿!你给本官放手!”他气得不行,竟要扑上去揍燕凡尘。 曲南一拉住肖县令,道:“稍安勿躁。” 胡颜皱眉,上前一步,一把扯开肖茹。 肖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 燕凡尘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向胡颜。 胡颜垂眸看着燕凡尘,目光镇定,波澜不惊。她这幅样子,与急着赶来时完全不同。 燕凡尘在胡颜清冷的目光中渐渐恢复了理智,他缓缓眨动着眼睛,散掉那些戾气,冲着胡颜虚弱地一笑,唤了声:“宝宝……” 胡颜伸出手,擦掉他唇边地血迹,抬头看向七彩,冷声道:“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七彩知道这是女主子,于是恭敬道:“主子病倒后,一直昏昏沉沉。我为主子诊脉,发现主子除了风寒之症,并没有其它不妥之处。为了以防万一,又请了其他大夫,为主子诊治,也没查出什么。中午,主子醒来,说要见姑娘,便派韩拓去请。后来,肖姑娘来了,说主子曾救过她性命,特送来一颗百年人参。下午时,主子昏昏沉沉喊着渴,喂水却不喝。主子随手一推,将杯子打碎。肖小姐去捡茶杯,割破了手指,主子……主子就抓了过来。肖小姐躲到外间去,主子才消停下来,又陷入昏昏沉沉中。后来,我们又请了一位大夫。那大夫说,公子这种异症,他曾听说过。说是闻血而动,定是渴望喝血。只要在血里加上黄连,让他喝下,知道那血并不好喝,就会放弃这个念头,慢慢好转。” 七彩伸出手碗,上面缠着一层白布条。她道:“我放血给主子,他却不喝。所以……”看向肖茹,感激道,“还是肖小姐说,她可以试试。主子果然对肖小姐的血感兴趣,只是刚才胡姑娘突然进来,七彩没来得及喂主子喝那参了黄连的血。主子刚喝了两口肖姑娘的血,不知道还……还会不会惦记。” 胡颜垂眸看向燕凡尘,他竟然又睡着了。只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不停地摇着头。偶尔,他的鼻子会扇动两下,含含糊糊地喊着渴;偶尔,他的眼皮会颤抖几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屋子里寻找着肖茹的身影;偶尔,他会突然坐起身,扑向肖茹,吓得肖茹尖叫连连。 胡颜直接点了燕凡尘的昏穴,屋子里终于变得静悄悄了。 七彩不忍心,道:“胡姑娘,你这样点了主子昏睡穴,会让他经脉受阻。主子的身体本就弱,这样怕是不行。” 肖茹垂泪道:“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解开燕公子的穴道,哪怕……哪怕要喝上我几口血,也没有关系。” 七彩看向肖茹,觉得她虽然柔弱,但真是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再看向一脸淡然的胡颜,觉得她太过薄凉,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责怪之意。 肖县令怒道:“胡闹!你赶快和我回去!”说着,就要去扯肖茹。 肖茹往后一躲,哽咽道:“爹爹,女儿与燕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定是要等他醒来,给女儿一个说法的。” 肖县令怒道:“胡闹!你这是治病救人,实乃大善,怎能算是肌肤之亲?!”他可不想将女儿嫁给一个戏子!就算燕凡尘现在腰缠万贯,也改不了他曾是下九流的事实。再者,士农工商,他现在还是下九流! 肖茹凄婉道:“爹爹不要逼女儿。女儿虽是弱女子,却也知道贞洁何等重要。燕公子既然……既然那样对茹儿,想必定然会给茹儿一个说法。若他不同意迎娶茹儿,茹儿就一头碰死!” 肖县令傻了。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他这次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那老道算得实在是太准了!想到老道,肖县令看向了胡颜,发现她身上穿的道袍,竟和老道一抹一样。这……是何故? 胡颜扫了肖茹一眼,并没有表态,而是问司韶:“可看出凡尘是怎么回事儿?” 司韶走到床边,突然低下头,在燕凡尘的嘴唇上闻了闻。 旁人看不见细节,还以为他突然亲了燕凡尘一口。 肖县令的眸子瞪了瞪,两眼一翻,险些昏厥。这一天天的,他受得刺激太大了! 司韶直起腰,皱眉道:“他气息混乱,神识游离,先安神,再说。” 肖茹忙追问道:“如何安神?” 胡颜直接道:“你出去。” 肖茹戴着幕篱,虽看不清表情,但却令人觉得她在痛苦。尤其是,她一手捂着鲜血淋淋的伤口,瘦弱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粉黛忙搀扶住肖茹,对胡颜嚷嚷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凭什么赶我家小姐走?!你是谁啊,在这里吆五喝六的!” 胡颜本不想搭理这么个小丫头,但粉黛见胡颜不语,以为她怕了自己。她有心在主子面前表忠心,当即接着道:“你瞧你,满头的银发,指不定多大的年纪,怎就看不明白,我家小姐是来报恩的?你……啊!” 司韶一甩银鞭,直接卷了粉黛,撞开窗户,扔出窗外。那动作,实在是潇洒至极,毫不怜香惜玉。 肖茹被吓到了,锁着肩膀不敢说话。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挪到了肖县令的身后。她怕司韶突然将她卷起,扔出去。这样,她一定会丢掉性命的。 肖县令也怕红眼睛的司韶,却强撑着,对肖茹道:“你受伤了,就别在这里添乱,回去休息吧。” 肖茹声音娇柔,却十分固执。她道:“无论如何,女儿也要等燕公子醒来,给女儿一个说法。” 肖县令看向曲南一,一脸的为难。 曲南一看了眼胡颜,对肖县令道:“去门口等,也是一样的。阿颜不开心,本官也会不开心的。” 肖县令突然有些迷茫,搞不清那银发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不过,以他多年的为官经验,大概能看得出,那银发女子才是这里能说上句之人。 肖县令在织花县里,是个牛逼人物,但在这六合县,他还真说不上话。且不说这是曲南一的地盘,就说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儿都目中无他,便知这水有多深。 肖县令低声对肖茹道:“出去吧。” 肖茹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被点了昏睡穴的司韶却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好似梦魇,不停抽搐着身体。 七彩急道:“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她看向胡颜,想让她拿个主意。 胡颜伸出手,触摸着燕凡尘的额头,一边用食指绘画着,一边吟唱起复杂难懂的词调儿。然,无用。她的能力在破身的那一刻,被收回了。 胡颜将手贴在燕凡尘的胸口,将内力输进去,却使得他更加躁动不安。 胡颜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指,将其探入燕凡尘的口中。 燕凡尘立刻含住胡颜的手指,用力吸吮着。但那味道显然不对,他皱眉,松开了嘴。 胡颜发出一声轻笑,道:“还挺挑嘴。” 七彩拉长了脸,觉得胡颜真是不关心自己的主子。都火烧眉毛了,她竟然还有心玩闹。 第七百九十七章:发威的女人 燕凡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血,开始扭起身子,像一条喝醉酒的美男蛇。 胡颜将手中的碗塞给七彩,道:“喂他喝。”胡颜解开燕凡尘的穴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窗旁,站着肖茹和肖县令,以及一个低声哭泣的粉黛。 燕凡尘悠悠转醒,却仍旧神志不清。 七彩搀扶起燕凡尘,将混合了肖茹血和黄莲水的药碗,凑到燕凡尘的唇边,柔声道:“主子,吃药。” 燕凡尘张开嘴,吃下一口,突然就吐了出去。他推开七彩,躺回到床上,闭着眼睛,虚弱地问:“宝宝来了吗?” 七彩看向胡颜,道:“来了。” 燕凡尘唇角一弯,像个知足的孩子,露出一记浅笑。 七彩心中一酸,知道燕凡尘这是又迷糊了。不过,只要他不喊渴,就是好事。她刚要将心放下,燕凡尘突然皱眉,喊道:“好渴……” 这两个字,就像一滴水入滚汤的油锅,炸开了花,飞溅到身上,烫伤一片。 燕凡尘开始抓挠床铺和自己的喉咙,不停吞咽着,就好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者,极度渴望着鲜血。 那一声声的“好渴”,撞入人心,痛了神经。 胡颜望着夜空,眸光沉沉似寒江水,泛着清冷狠戾的光。如果说,防不胜防,那就用绝后患吧!假大祭司已经出手,她若再躲下去,还真就无容身之地!她已经有如此多的牵挂,却不能一一严防死守,终有照顾不周之时。若让假大祭司伤了燕凡尘等人的性命,她余生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胡颜深吸一口气,为未来做了决定。 她回过身,对曲南一道:“让肖茹进来。” 曲南一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叫来肖茹。肖县令和粉黛尾随而来。粉黛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造次。 肖茹一进房间,燕凡尘便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要扑向肖茹。 肖茹吓得一抖,却并未躲闪。 胡颜身形一闪,站在床边,伸手按下燕凡尘,扭头对肖茹道:“乘碗血过来。” 肖县令头上的青筋蹦起,却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小声嘀咕道:“一碗血,那是在要茹儿的命!” 胡颜嗤笑道:“这不是正合她意?” 肖县令怒道:“什么意思?!” 胡颜冷冷道:“燕凡尘将药碗打碎,自有丫头收拾,肖茹一个千金大小姐,竟会蹲在地上收拾碎碗,从而刺破了手指,何故?” 肖县令微愣,看向肖茹。 肖茹立刻辩解道:“但是心中慌乱,没有想那么多。听这位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说茹儿刻意刺破手指,引燕公子犯病?” 胡颜道:“把疑问变成肯定,便是我的意思。” 肖茹捂着胸口,弱不禁风道:“姐姐怎能如此冤枉人?再者,茹儿又怎会知道,燕公子会得这种异症?” 胡颜道:“我们又如何得知,你不懂这种异症的诱因?好了,别废话了,既然你想给他血,就别在哪里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拿血来!” 肖茹肩膀轻颤,好似在哭。 肖县令心疼了,怒道:“你怎敢如此狂妄?!” 胡颜直接呵道:“扔出去!” 司韶一甩银鞭,肖县令直接从破开的窗口飞出,以平沙落雁的姿势,落地。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肖茹喊了声:“爹爹!”转头,对胡颜楚楚可怜道,“求姐姐手下留情,不要再伤害茹儿的爹爹,茹儿这就放血给你。”言罢,扫了眼曲南一和司韶。 二人转开头,一同看向窗外。 肖茹走到床前,挽起袖子,取下按在伤口的白布,一捏伤口,那鲜血再次流淌而出。 燕凡尘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一把扯过肖茹的小臂,凑到嘴前吸吮着。 肖茹发出痛苦的低吟:“呜……好疼……” 胡颜喝道:“没在床上,不许叫!” 肖茹虽戴着幕篱,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脸一定涨红了。 曲南一和司韶一同笑了。 曲南一道:“你觉的,会不会是肖茹动得手脚?” 司韶道:“是不是,不重要。” 曲南一道:“也是。反正以燕凡尘的这种喝法,几天就能将她吸干了。” 粉黛听着二人谈话,吓得瑟瑟发抖。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人间,而是身处地狱。周围这些俊美君子,都是鬼! 燕凡尘饱饮几口后,竟恢复了清明。 他放开肖茹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唇,看向胡颜。一双猫眼里,载满复杂的情绪,此起彼伏地往外蹦哒着。有惊恐、愤怒、怯意、悔恨、无措,以及铺天盖地茫然。然,他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他一把攥住胡颜的手,然后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确定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荒诞的梦。他急切地开口道:“我……” 胡颜坐在床边,打断了燕凡尘的话,笑道:“凡尘,你终于和我一样,需要以血为生了。” 一句话,打消了燕凡尘所有的不安和茫然。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归位了。他舔了舔唇,沙哑道:“原来血是这种味道。挺好喝的。”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竟再无其他人。 肖茹捂住伤口,道:“燕公子能清醒过来,茹儿也就心安了。” 七彩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胡颜说得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可看肖茹的样子,如此柔弱弱弱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特意赶来害主子? 燕凡尘看向肖茹,道:“伤到姑娘身体,是凡尘的不是。待风尘病愈,再去看望肖姑娘。” 肖茹垂眸道:“今日为救公子,肖茹与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茹儿……不知还能去哪儿。若公子不娶茹儿,茹儿只求一死,保名节。” 燕凡尘虽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他清醒时,确实抱着肖茹的小臂在吸吮血液,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肖茹作为大家闺秀,提出让他迎娶,也不过分。然,他却不能。 燕凡尘道:“我刚清醒,不知发生了何事,还请姑娘先回去,容我查清楚再议。”这却是缓兵之计了。 肖茹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七彩却忙大声喊道:“不行!” 第七百九十八章:纳妾取血 七彩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忙解释道:“主子,不能让肖姑娘走。江大夫说了,如果主子喝了人血,就必须喝够七天,然后每月只需一小杯,即可。否则性命不保。” 燕凡尘皱眉。 肖茹柔声对燕凡尘道:“燕公子无需担心,茹儿虽身子虚了些,但还是能供血给公子饮用的。只是,茹儿一个姑娘家,不好不明不白地住在这里。茹儿确实是来报恩的,也想救公子性命,却……也有私心,不想搭上自己性命。公子可能不记得,在织花县时,茹儿与丫头粉黛出外游玩,被人偷了荷包。茹儿与其理论,还险些被其侮辱。是公子经过,呵斥了那两名无赖,还寻了车夫,送茹儿回家。茹儿知公子是伟丈夫,有心陪伴,只求公子点头,便是刀山油锅,茹儿为救公子性命,也是甘之如饴。” 肖茹语调轻柔,却铿锵有力,直指人心。她说得明白,她不求其它,只要燕凡尘给她一个名分,她便豁出性命,也要为他放血治病。 燕凡尘攥着胡颜的手,直接道:“血是何等珍贵之物,凡尘岂能一再索取?肖姑娘,请回吧。”他是为胡颜而生,怎能因要救命就另娶她人?再者,他这病来得蹊跷,他总觉得肖茹有些奇怪。 肖茹哽咽道:“燕公子定要如此无情,茹儿也不好自贱,就此别过……”言罢,竟是一头撞向墙壁。 胡颜一伸手,拉住她的腰带,将人扯了回来。她笑吟吟地道:“别冲动。听闻你一席话,我也深受感动。想来你一个大家闺秀,也不懂这些害人的伎俩。我与凡尘的关系,想必你也看出一二。我瞧着你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不如这样。你来给凡尘做妾,也算是成就一段好姻缘。” 肖茹暗自心惊,垂眸不语。 肖县令一直躲在门口,此刻听闻胡颜的话,却是再也忍不住,一边向屋子冲来,一边吼道:“妾?!你怎能让……啊!” 司韶银鞭一甩,再次卷起肖县令,将其扔了出去。 胡颜笑得和蔼可亲,燕凡尘却不干了,当即吼道:“胡颜!你闹什么?!” 胡颜瞥了燕凡尘一眼,慢悠悠地道:“女儿三从四德,需大度,不嫉。我为你纳妾,说明我胸怀宽广,有容人雅量。”眉毛微抬,问,“怎么,你不喜?”手下微微有力,捏了捏燕凡尘的手。留住血源,保命为主,在意那些名头的,都是傻子。 燕凡尘横了胡颜一眼,道:“这是内宅之事,你做主就好。”回捏了胡颜一把,直接躺在,不再看任何人。他就是在意名头,不想让处了胡颜以外的任何女人与他有关。 胡颜看向肖茹,问道:“怎样?你可愿意?如果愿意,就留下,让七彩给你收拾一间房子住。若不愿意……”眯了眯眼睛,笑容柔和道,“你也走不出这里。”站起身,伸手拍向肖茹的肩膀。 肖茹下意识地向后躲闪。 胡颜却还是在肖茹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道:“得偿所愿的机会,只有一个,不要错过哦。” 胡颜笑得如此真诚,却令肖茹打心眼里发毛。然,她却一咬牙,应道:“好!”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滑过疑惑,随即却是笑道:“好。”看向七彩,“安排她住下。” 七彩感觉有些发蒙,好像前一刻主子还病得要死要活,可后一刻却要纳妾了。哎呀,这天一脚地一脚的,算是把她踢晕了。 不过,她是个下人,听命就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家,是胡姑娘当家作主。讨好新主子,是有必要的。 七彩爽快地应了声:“诺!” 七彩领着肖茹和粉黛走出房间,将其安排在了燕凡尘的右手边,方便就近取血。 肖县令趴在地上半晌没动,竟是老泪纵横。太欺负人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曲南一走出房间,来到肖县令身边,道:“听父亲说,肖县令为人耿直,一心报效朝廷,在织花县任满后,能更进一步。再此,就先恭喜肖县令了。” 肖县令眸子一瞪,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那动作利索得好似武功高手。他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唇角,一脸正气地抱拳道:“多谢相爷抬爱。下官定当竭力为朝廷效力,以相爷马首是瞻。” 曲南一勾唇一笑,没再言语。 肖县令觉得不虚此行,对曲南一越发恭维起来。至于他那个不求上进的女儿,不要也罢!当然,燕凡尘现在可是富甲一方,若让他拿出大笔的银子来孝敬他这位老丈人,也不算为过。 曲南一回头,透过破损的窗口看向胡颜,他知道,她今晚不会走了。心中酸涩滋味,着实令人不喜。胡颜正低声与燕凡尘说着话,感觉到曲南一的视线,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胡颜温柔地一笑,道:“要不要同睡?” 曲南一十年九不遇的面颊一红。 燕凡尘直接伸手,在胡颜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司韶脸一沉,冷声道:“我走了。”她可以左拥右抱,却唯独不可接近他。这条路,为何走得这般艰辛? 胡颜一伸手,隔着衣袖攥住司韶的的手腕。 司韶垂眸不看胡颜。 胡颜道:“你若无事,不如留下来,我们一同吃些酒水,聊聊天。” 司韶冷冷道:“你当我像你一样清闲?” 胡颜松开手,骂道:“滚!” 司韶却转回身,问:“可有好酒?” 胡颜用手指去弹司韶的额头,笑骂道:“你就是皮痒!” 司韶淡淡道:“是皮痒,你挠。” 胡颜摇头一笑,用眼尾扫了司韶一眼,风情万种地道:“且等着。” 司韶苍白的脸颊泛起淡粉色的云彩。 这时,展壕赶来,对曲南一耳语两句。 曲南一神色一变,对胡颜扬声道:“阿颜,我事急,先行一步。”转身,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胡颜之所以要留下,是因为不放心眼凡尘的病情,她见素来优雅得体的曲南一如此慌张,便知一定是出大事了。她略一思忖,对司韶道:“帮我守着凡尘。其他人,我不信任。” 司韶点了点头,道:“你去。” 胡颜脚一蹬,跃出窗口,跳至马上,出了大门口,直追曲南一而去。 第七百九十九章:危机重重围杀夜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胡颜一出门,竟看见了搜侯。 胡颜问:“出了什么事儿?” 搜侯急切道:“回姑娘。刚才看见展壕,说是相爷被袭,困于花云渡。” 胡颜疑惑道:“怎会困于花云渡?”又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搜侯道:“暂不知晓。听展壕说,那群人皆是蒙面黑衣,定是有备而来。” 胡颜不再多问,大喝一声驾,向花云渡奔去。 搜侯紧随其后,望着胡颜的目光,颇为复杂。 胡颜一马当先来到花云渡,见大门敞开,草木皆毁。 她直接策马而入,寻着兵器相击声而去。 荷花凉亭里,人影重重。孟虎等人护着卫丞相,背对着她,正与一群黑衣人进行厮杀。 胡颜一拍马背,直接跃起,脚踩初露的荷叶,来到卫丞相的身边,手掌一转,用真气化作两柄利刃,与夜光中散发着华美的银光。 如此强大的内力,令人震惊。 胡颜冷笑一声,也没有二话,直接手起刀落,收割起黑衣人的性命。 突然,身手劲风袭来,那穿着卫丞相衣服的人以雷霆之势将一把匕首插向她的后腰。 与此同时,她的前后左右皆被人堵住去路,竟是生死不顾。 胡颜眸光一凛,突然向后踢了一脚,与此同时将手中两把利刃幻化成无数细长的银针,向四周围刺去。 那穿着卫丞相衣服的人被踢翻在地,竟是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人,无论黑衣人还是卫丞相的人,皆被胡颜所伤,捂着胸口退到一边。 胡颜一声冷笑,有道不尽的嘲讽之意。 真正的卫丞相卫言亭由暗处走出,笑吟吟地看着胡颜,道:“大祭司,别来无恙啊。你防备心如此之重,看来,还是不信任本相。” 胡颜道:“本宫确实别来无恙,你却老了许多,啧啧……看来,岁月并不厚待厚颜之人。说到防备心,本宫确实很想信你被围,奈何南一骑术不如我,我都到花云渡门口了,他却不见踪影,实在是令人不得不防。” 卫丞相冷笑道:“明知是诈,还来?你胆子真够大的!” 胡颜道:“本宫就是想来看看,曲歌睡过的男人,到底能有多无耻。你算计本宫,就属于欺主!” 卫丞相脸色一黑,喝道:“找死!” 众人齐攻向胡颜,暗器齐飞,胡颜向上跃起。 一只冷箭由不远处直射向胡颜。那力道和速度,与悍木将军子在伯仲之间。不同的是,悍木将军当初射向胡颜的那一箭,只用了五分力道,而这一凌空一箭,却是……满弓! 胡颜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知道必须躲开,但奈何身在半空,想躲并不容易。她心念一动,竟是伸出手,一把攥住那只冷箭,身体被那冷箭的力道,直接带离了凉亭,冲向水中。 胡颜足尖一点荷叶,松开手中冷箭。 潜在池水中的人,突然跃起,将锋利的匕首刺向胡颜的小腿! 胡颜呵呵一笑,开始往下踩他们的头。一踩一个准儿。 搜侯站在相爷身侧,抿嘴偷笑。 卫丞相黑着脸,冷声道:“放箭!” 四面八方,齐齐发出冷箭。这种冷箭,虽没有霸气的力道,但胜在多,令人防不胜防。 胡颜一甩衣袖,拂开冷箭,脚踏池水,直奔卫丞相而去。 孟虎立刻挡在卫丞相面前,做出攻击的样子。 胡颜冷笑一声,直取孟虎双眼! 孟虎立刻乎住双眼,却不想,双腿之间被实实在在踢了一脚。 胡颜跃过孟虎,掐向卫丞相的咽喉。 搜猴一把扯过卫丞相,将其送到一边。 孟虎忍着痛,袭向胡颜。 这次偷袭胡颜的人,不但有卫丞相带来的几只生肖,还有他的隐卫。 如此强大的阵势,只是因为要对付一个女儿,说出去一定会让许多人笑掉大牙。 胡颜拳脚了得,真气浩荡,隐隐有了一代宗师的风采。 她掀起几人,拔地而起,却被一只大网罩住,将她拉回到地面。大网的四只角由四个人拉扯着快速旋转,将胡颜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胡颜静静而立,并不见慌慌。 卫丞相嗤笑一声,道:“不过如此。” 胡颜冲着卫丞相勾了勾手指,道:“来,你过来,我让你知道不过如此的真正含义。” 卫丞相站立不动,道:“一别多年,大祭祀似乎变得很喜欢说话。” 胡颜笑道:“原本也不喜欢,谁让南一爱聊天,我宠着他,自然要陪他多说一些话。” 卫丞相脸色一变,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若刀,抬手指向胡颜,骂道:“好不要脸!你带走我的娘子不说,还来祸害我的儿子,今天,让你有来无回!” 胡颜淡淡道:“卫言亭,本宫原本就不看好你,如今你还真是越发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我与南一情投意合、鸳鸯交颈,你却割伤自己,喊有刺客。像你这种无比关心儿子闺房之乐的男人,实属少见。如今,你处心积虑,利用我爱屋及乌之心,将我引到花云渡。如果就这么点儿手段,也着实让人瞧不起。” 卫丞相没想到胡颜竟看出了他的手段,皱眉问:“你是如何看出本相刺伤了自己?” 胡颜道:“伤口的角度没有问题,你带来这些人的态度,却大有问题。紫苏儿事发当晚,若你真遇刺,他们怎么可能不严加防备?再者,他们每天不出去缉拿刺客,反倒窝在院子里守着你。呵……你是手段拙劣,还是懒得和本宫演戏?恐怕就连曲南一都心如明镜,只不过不好言明罢了。” 卫丞相笑道:“好,很好。你若不是大祭祀,能得如此聪慧的儿媳,乃本相之幸。只可惜……你是个不老的妖怪,南衣却懵懂无知,你好意思说你们情投意合,本相却不能视而不见。这么多年,你容貌不变,定是修炼了邪术!起先,南衣送来画像,让本相照顾你的周全,本相便觉得你有几分眼熟。来到六合县后,越发确定你便是那害本相家破之人!你以为,再飞鸿殿里放个赝品,就能布下迷阵,掩盖自己的行踪?呵……” 胡颜眼睛一亮,问:“你怎知飞鸿殿里的人,是赝品?” 卫丞相狠戾道:“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你跳祝神舞时,看似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实则多为随性之举。那飞鸿殿的赝品,跳了曲祝神舞,才是当之无愧的有板有眼,拘谨而刻板。虽动作一摸一样,但其势,却绝不相同。” 胡颜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好。 卫丞相皱眉道:“你不用故弄玄虚。困住了你的网,是由金蝉天丝,编织而成。你应知,一根金蚕天丝有多锋利,而这成困的金蚕天丝便是绝世高手,也挣不脱。为了能困住你,我也是煞费苦心,寻了多年。” 胡颜扯了扯那金灿灿的金蚕天丝,赞道:“确实不错。我也正寻思着,要给难一他们准备一些趁手的武器,这网……就归我了!”言罢,竟是一跺脚,整个凉亭为之震动。 孟虎护住卫丞相,道:“相爷,快走,她要震碎凉亭!” 卫丞相大声喊道:“阿福,你不肯帮我?!” 福管家的声音传来,道:“胡姑娘与我家公子颇有渊源,老奴不方便出手。能做的,只是两不相帮。” 手话地功夫,胡颜又跺了一脚,直接震碎了凉亭地面,她哧溜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池水里。伸手一抓,竟直接扯走了金蚕天丝。 卫丞相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遇见得是强盗,绝对不是大祭祀。 湖面上静悄悄的,湖底看不清人影。 卫丞相示意人下水去寻。 然,无果。 半晌过后,胡颜从她落水的凉亭中间一跃而出,手指翻飞,用真气弹出水珠,打在众人身上,逼退众人的同时,撒开金蚕天丝,兜住卫丞相,将其背在背上,就向岸边跃去。 就在这时,一只冷箭由正面直射而来。另一只冷箭由身后袭来! 胡颜微微皱眉,刚要向旁边躲去,就听见第三第四只冷箭由正面破空而来。 对面三只箭,承载了千军万马之势,呈三角形,攻向她。 胡颜虽顾及了卫丞相,但在闪躲间,因受后面一箭的制约,没有完全躲开迎面而来的三只冷箭,害卫丞相身中一箭。 胡颜知道,身后那射箭之人是卫丞相的人,迎面而来的那三箭,十有八九源于悍木将军。只因,如此强悍三箭连发,非他莫属。 孟虎等人怒吼道:“保护相爷!” 已经被胡颜打杀一片的人里,只站起来六七人,脚踩荷叶,飞奔而来。有些轻功差些火候的人,竟直接掉进了池水里。 悍木将军手持弯弓,又接连射出三箭。 卫丞相手下的臣珑最善射击,当即三箭连发,与悍木将军对阵一处。 六只箭,四只撞在一起,另外两只直奔彼此藏身处而去。 臣珑的箭,射入挡在悍木身前的蛮夷胸口。这一箭,力大无比,直透那蛮夷身体,载着他向后撞去。透体而出的箭尖,直接刺入悍木将军的胸口。蛮夷当场一命呜呼,悍木将军胸口受伤,却不致命。 悍木将军的箭,射入臣珑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贯穿于地,当场身死。 本是同死的结局,却因一位蛮夷男子的牺牲,改变了结果。 第八百章:黑锅很重 曲南一回到县衙后,发现自己被骗,立刻追问展壕真相。 展壕只说相爷有此吩咐,其它不知。 曲南一直接炸了!他一直都知道,卫丞最恨祭司之流,其中以大祭司为最。他虽有心遮掩,当终究纸包不住火。以卫丞相的能力,定是已经知晓胡颜是谁,才设计引开自己,对付胡颜。 曲南一既气得不轻,又暗怪自己粗心大意。他直接抽出长剑,对展壕道:“最后问你,父亲在哪儿?你若不说,我自断一臂!” 曲南一这一下,便打在了展壕的七寸上。他奉命守好曲南一,若曲南一真的自断一臂,他岂不是严重失职?别说卫丞相,就连他自己,都无法饶恕自己。 当然,若非亲眼见证过曲南一对胡颜那份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感情,他也不信曲南一会真的砍手臂。 展壕无法,只能实言以告:“相爷在花云渡。” 曲南一的眼皮直跳,脑中那根弦绷得快要断开。他知道,他那位德高望重的父亲大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每次出手,定是有八九分的把握。将那一二分留给胡颜,便是要杀了他的心呀! 曲南一快马加鞭赶到花云渡,看见得便是胡颜背着卫丞相躲闪冷箭。他想喊她小心,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一只冷箭射进入了卫丞相的身体里。 曲南一目眦欲裂,跳下马匹,向卫丞相奔去。展壕紧随其后。 悍木将军一把拔下胸前冷箭,吼道:“杀!”他带来的蛮夷,向着卫丞相等人冲了过去。另有几人,发现了曲南一的踪迹,于是反扑了回去。 展壕为曲南一抵挡着蛮夷的围攻,护着他与卫丞相相聚。 福管家从暗处走出,出手偷袭向悍木将军,与其战在一起。 卫丞相的属下与蛮夷拼杀在一起。一时间,杀声震天。 胡颜寻到掩体,解开金蚕天丝,看向卫丞相。 卫丞相的腰侧中了一箭,血色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卫丞相的脸色苍白,呼吸都变得费力。看来,是伤了内脏。 胡颜皱眉,不语。 卫丞相虚弱地笑道:“本相若死了,你和南衣将永远无法在一起。” 是她,在悍木将军三箭连发时,首选选择了自保。 胡颜盯着卫丞相的眼睛,冷声道:“你若能挺过去,许能得偿所愿。” 卫丞相的眸子缩了缩,问:“什么?” 胡颜道:“曲歌。” 卫丞相微愣,一把攥住胡颜的手,问:“她没死?!” 胡颜坦言道:“如今,不知。” 卫丞相眼中的希望之火变得明明灭灭,最后竟是恨得咬牙切齿。他以为,胡颜在逗弄他。 胡颜站起身,踢飞围攻上来的蛮夷,用真气凝聚出两只利刃,将所有扑过来的蛮夷斩杀于脚下。 那份悍勇,令人望而生畏。 福管家被悍木将军所伤,口吐鲜血。胡颜飞身跃起,从悍木将军的手中救出福管家,一扬手,将其抛到卫丞相身旁,然后向其投去轻蔑的一眼。 悍木将军怒喝道:“拿命来!” 胡颜冷笑道:“凭你?不配!”突然出手,袭向悍木将军。 悍木将军虽是草原第一勇士,鲜少遇见敌手,但是此番中原之行,令他见识到了女子的彪悍程度,不亚于草原男子。不不不,何止是不亚于,简直就是生猛入野兽。 胡颜的动作十分很辣,几招下来,竟是将悍木将军全身上下划得鲜血淋淋。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曲南一。曲南一被人围攻,明显力不从心。不得不说,能坚持到现在,她已经可以高看他一眼了。 胡颜一脚踢在悍木将军的耳朵上,将他踢到在地,然后飞身跃起,解决掉围攻曲南一的四人,再回头时,发现韩木将军竟然掐住了卫丞相的脖子。而福管家和搜猴则是被孟虎偷袭,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展壕已经受伤,却苦苦撑着,没有倒下。 孟虎,是叛徒! 悍木将军对胡颜道:“放我们离开,否则……要他的命!” 曲南一上前一步,道:“你想威胁阿颜,不如用我的命。你放开我父亲,我和你们走。” 悍木将军冷眼看着曲南一,道:“你是卫丞相的儿子?” 曲南一点头道:“正是。” 孟虎对悍木将军道:“那银发女子是大祭祀,比卫丞相地位还要尊贵。卫南衣与大祭司情投意合,是对儿鸳鸯。” 曲南一看向孟虎,淡淡道:“孟虎,你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原来,何敬不过是一颗弃子,真正的钉子,是孟虎! 孟虎道:“公子,孟虎从小被相爷收养,并不想背叛他。奈何……孟虎的家,不在这!且,孟虎的生父被困,孟虎身为其子,焉有不救之理?”言罢,看向悍木将军。 卫丞相虚弱地笑道:“好,很好……本相竟是替蛮夷养了一只白眼狼!” 悍木将军道:“我儿勇猛,是一匹草原狼,怎能留在中原,做你的狗?!” 胡颜扫了眼孟虎,暗道:她有意让何敬通风报信,引来悍木将军,待她将其生擒,送给卫言亭一份大礼,也算哄那小心眼的老男人开心。毕竟,人家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给了她。却不想,引来悍木将军的竟然是孟虎!所谓养虎为患,正应在此。 卫丞相一顿咳嗽,撕心裂肺。 曲南一关心道:“父亲?!” 卫丞相摆了摆手,道:“为父命不久矣,不能拖累你。你且杀过来,务必要留下这两个祸害!为父要为国尽忠!” 胡颜道:“如果谁随便一死,就算为国尽忠,那大家都一起抹脖子好了。” 卫丞相怒视胡颜,虚弱地吼道:“你害我儿无母,害我家破,怎还能大放厥词?!”看向曲南一,眸馆沉沉道,“南衣,你可记得,为父曾让你发誓,有生之年,必要与那些装神弄鬼之人为仇为敌!今日,若为父身死,盼你记得自己的誓言,看清楚她的丑陋嘴脸!” 曲南一面上不动声色,袖子下的拳头却是攥得死紧。今天,他父亲刻意引开他,而后对胡颜出手,却落得中箭的下场。谁之错?然,子不言父过。他曾经许下的誓言,依旧在耳,句句清晰,却再也无法重拾当初那种充满恨意的心情。只因,那个带走他母亲的人,是胡颜。胡颜不说,他就不问,其中饱含的深情与软弱,唯他一人知晓。胡颜需要人续命,他……知道。 曲南一劝卫丞相道:“先不要说这些,留下气力,保命要紧。” 胡颜有心解释,告诉卫丞相,他心心念念的娘子,其实是一位祭司。然,她答应过曲歌,不告诉卫言亭她的真实身份。以往,这个黑锅她背得轻松愉快,如今,却沉重异常。尤其是在,飞鸿殿被夺,曲歌生死未卜的当口。真是……为难死奶奶了。 胡颜心中烦躁,直接对悍木将军道:“其一,你杀了卫丞相,本宫杀了你们。其二,你带本宫走。本宫身份地位高于卫丞相,就算让天家用金银珠宝来换,本宫价值连城,卫丞相……顶多价值一百头牛。” 卫丞相的一张小白脸,彻底黑了。 孟虎对悍木将军道:“此女有些鬼魅手段,不容小觑。” 悍木将军对胡颜道:“你若自废武功,便由你来换卫相。” 胡颜鄙夷地一笑,道:“我若废了武功,这里谁还能拦得住你?再者,我若变成普通人,天家又怎会来赎人?悍木将军,手话前,还是要先过过脑子的。” 曲南一噗嗤一声笑,令悍木将军双颊发胀。 胡颜的视线落在悍木将军的身后,道:“悍木,你真正的对手来了。” 悍木将军讽刺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你再不让开,卫相就要死在我的手上!” 浓浓的夜市中,封云起手持修补好的九环火鹤刀,一步步走向悍木将军。 悍木将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挟持着卫丞相,转头,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墨发黑眸,一身玄色衣袍,耳垂上一颗红痣,触目惊心。 他眸光沉沉,好似雷电之前的空气,令人无法呼吸。他只是对悍木说出两个字:“来战。” 没有任何的挑衅,也不曾用什么手段,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是两位将军之间最重视的敬意、最直接的战书。 悍木将军望着封云起,将手中卫丞相甩给孟虎,道:“我赢,放我们走。我输,任凭发落。” 封云起点头,道:“应你!” 悍木将军从身后取出巨弓,将三只长箭搭在弦上,拉出满弓,直指封云起,连射而出。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一路劈开长箭,直逼悍木将军的面门。身形,却是突然一滞。 悍木将军道:“世人皆以为本将善于三箭连发,殊不知,是……四箭。” 原来,第三只箭可以一分为二。封云起躲开了前三只箭,却没躲开第四只。 那只小巧的箭,整只没入他的腹部。血,一点点儿晕染开,在玄色的衣袍上绽放出一朵黑红色的花。 第八百零一章:将军之战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冲着悍木将军勾唇一笑,不顾箭伤,一刀劈向悍木将军。 刀不曾落在悍木将军的身上,刀气却直接砍下了悍木将军的一只手臂。 悍木将军捂着断臂向后退了两步,眼中瞬间弥漫上了血丝。 孟虎大惊失色,喊道:“阿爹!” 悍木将军盯着封云起,道:“我输了。” 封云起被射中,却并没有倒下。而封云起这威力巨大的一刀,若直奔悍木将军的脖子,此刻他一定身首异处。中原武学,果然博大精深。 封云起的视线,由悍木将军身上,转到胡颜身上,深深落下,不愿拔起。 胡颜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此间事了,要如何处置悍木将军,已经不需要她来指挥。 封云起艰难地收回视线,一抬手,道:“交还相爷。” 孟虎看向悍木将军,悍木将军赤红着双眼,点了点头。 孟虎对卫丞相道:“相爷,对不住了。”突然发狠,捏住卫丞相的脖子,喝道,“放我们走!” 悍木将军皱眉,喝道:“君子一诺千金,我们草原人也是条汉子,怎能出尔反尔?!” 孟虎吼道:“阿爹,我不想死!” 悍木将军轻叹一声,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孟虎道:“多说无意,杀出去再说!”言罢,一手挥舞着长刀,一手掐着卫丞相的脖子,向后退去。 悍木将军直接坐下,道:“你走吧。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我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孟虎气急,想不到悍木将军如此迂腐,当即吼道:“中原人都说兵不厌诈,阿爹你怎么死心眼?!快走!” 悍木看向孟虎,轻叹一声,道:“放开卫丞相吧。你也走不了了。” 孟虎一惊,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他尚未回头,便听见胡颜在他脑后道:“兵不厌诈,你只学会了皮毛而已。” 胡颜突然出手,戳了孟虎的后脊椎骨。 孟虎只觉得腰椎一痛,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力气,直接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胡颜接住卫丞相的身体。 卫丞相已经面如金纸,进气多、出气少。 曲南一大步跑来,搀扶着卫丞相,道:“父亲,坚持一下,已经让展壕去寻尤姬。” 卫丞相虚弱地点了点头,抽回被胡颜搀扶住的手。 实话,若不是看卫丞相是曲南一的父亲,她一定逗弄他一两句,说一声手好滑。这死老头,比老婆子还矫情! 封云起拍醒福管家和搜侯等人之后,来到卫丞相的面前。 卫丞相道:“感谢封公子出手相助。” 封云起道:“不是为你,不用谢。” 卫丞相一哽,感觉气又上不来了。 封云起看向胡颜,眸光沉沉,载着千言万语。 胡颜对封云起视而不见,只对曲南一道:“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我去看凡尘。”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骑马去吧。” 胡颜应了声好,看向曲南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封云起下意识地跟了两步。 胡颜突然站住,封云起的心跟着一颤。 胡颜一伸手,从假山后扯出红袖,问:“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红袖低垂着头,哆嗦道:“没……没看什么。” 胡颜又将红袖塞进了假山中,又向前走了两步。 封云起一抬手,似乎是想攥住胡颜的手腕,留她说话。 胡颜的脚尖一转,突然转身,与封云起面对面。她也不看封云起,只是飞身跃起,来到池塘边,脚踩荷叶,来到凉亭中间被她两脚剁碎的地方,扑通一声跳入墨绿色的池水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惊得人目瞪口呆。 封云起以为胡颜只是因为不想见他,便要以死明志。 他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似乎有根弦,断了。 封云起以最快的速度跃至凉亭边,大喊一声:“兽兽!”,便一头扎入水中,上上下下地搜索着。 曲南一微愣,却并没上前寻人。他理智尚在,知道胡颜是不可能自尽的。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间,胡颜拖着金蚕天丝上了岸。 她坐在凉亭边上,拧了拧湿漉漉的银白色长发。 封云起从池水里探出头,望向没事人一样的胡颜,真是……既想笑又不知道如何笑。他好像搞了个大乌龙。果然,情生智隔。 胡颜扭了扭衣袖,站起身,背上金蚕天丝,一甩水珠,从众人头上一跃而过,消失在夜色中。 卫丞相指着胡颜消失的方向,手指颤得厉害,虚弱地道:“金……金金……” 曲南一攥住卫丞相的手,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什么金都不如性命重要。父亲,安心养伤要紧。” 卫丞相气个倒仰,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展壕带来了尤姬,为卫丞相等人诊治。 封云起上了岸,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踩着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走了。 曲南一知封云起赶来,是为了胡颜,但毕竟因他之故,才使悍木将军有了君子一战,从而才能轻易救下为丞相。无论如何,曲南一都是要说声谢的。只不过,这嘴,实在难张。直到封云起离开,曲南一也没说出一个谢字。 卫丞相有心杀胡颜,却落得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下场,他心中意难平,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堵得两眼发花、耳朵轰鸣,终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尤姬忙道:“快将相爷抬去屋子!” 展壕和搜侯上前,抬起卫丞相。 福管家道:“谁我来。” 展壕和搜侯尾随着福管家,快速往最近的房间走去。尤姬跟在卫丞相的身侧,额头隐见汗水。 曲南一本想跟去,但却知跟去也起不到作用,只能稳下心神,处理悍木将军之事。 此事,必须直达天听。 想到天家,曲南一禁不住想到胡颜曾和他说过的话——这一朝,丞相更换最为频繁。当退则退,你不退,时局也会让你退。 曲南一的眸子里掀起风浪,却在呼吸间归于平静,令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第八百零二章:两男一女一口锅 胡颜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坐在白家墙头上,一点点儿拆开金蚕天丝,将其缠成一个婴儿头大小的球。就这么点儿东西,却是万金不换的。 胡颜做完这一切,衣服也被冷风吹干了。 这些年,她除了偶尔发作的僵死血冷之症,很少生病。因此,也不太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吹了一些冷风,倒也没觉得怎样。 胡颜将手中的金蚕天丝抛起又接住,站起身,只是留下一句“第二天”,转身便走。 风过,无痕。 安静无声的白家,传出一声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好似沙砾碾过人心。 燕凡尘虽担心胡颜,但毕竟身体虚弱,又刚喝过人血,倒是睡得一夜香甜。 司韶受胡颜之托,当真守了燕凡尘一夜。 胡颜赶回来时,天边刚透出一丝光亮。 她扫了一眼守夜的韩拓,直接溜进了燕凡尘的房间,拍了拍直挺挺跪坐在席子上的司韶,打个哈欠,一头扎进床上,躺在了燕凡尘的身边,闭眼便睡。 司韶磨了磨牙,真想将燕凡尘扯下床,自己躺上去。他一翻身跃上房梁,掏出帕子擦了擦灰,这才躺在房梁上闭上睡下。 一晚上的腥风血雨,挡不住天亮后的风和日丽。 胡颜在下午醒来,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听到了腹中传出的饥肠辘辘声,脸上自然而然地涌起了惬意微笑。 她揉了揉有些发紧的额头,坐起身,发现床头放着一叠崭新的衣裙,以及鞋袜和内衣。 燕凡尘和司韶皆跪坐在席子上,守着一只香气四溢的小铁锅。 燕凡尘见胡颜醒来,一双猫眼变得灼灼而亮。他站起身,来到胡颜身边,攥住她的手,将其拉起来,一边向放在墙角的水盆旁走去,一边亲昵地道:“你啊真能睡,堪比一只老花猫!来,先洗漱一下,我们马上用膳。” 胡颜用香胰子洗着脸,一边开口道:“闻着就很香。做得是什么?” 燕凡尘斜倚在墙上,用那双诱人的猫眼打量着胡颜,笑吟吟地道:“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杂七杂八的炖了一锅,闻起来确实不错。”说着说着,还低下头,在胡颜的耳边嗅了嗅。 这情调得着实有些厉害,胡颜那颗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心也好似坐船,开始随波荡漾。 燕凡尘低低地一笑,直起腰,送上干净的巾子。 胡颜拿过巾子,就去擦脸。 燕凡尘微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胡颜道:“脸上都是沫子,赶快洗洗再擦。” 胡颜将巾子往燕凡尘的肩膀上一搭,面不改色地洗了脸,然后将脸往燕凡尘的肩膀上蹭了蹭。 燕凡尘的心跳加快,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格外有力。那张芙蓉面也漂浮起了两朵红晕,端得是靡丽诱人,风情无限。 啪嚓一声响,竟是司韶折断了两根筷子。这二人,还知不知他的存在? 燕凡尘调笑道:“有人嫉妒了。” 又是啪嚓一声响,司韶又折断了两根筷子。 燕凡尘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司韶,两个健步冲到几前,一把夺过司韶手中的筷子,颤声道:“这……这可是象牙筷子啊!” 司韶冷冷地道:“用大象的牙齿吃饭,也不嫌恶心!” 燕凡尘无语了。 胡颜刷着牙齿,呵呵笑着,感觉生活简单而美好。如果……如果青染也在,就更好了。青染是个有些呆的二货,却也有他自己的聪明睿智;青染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却也有他不肯放手的痴情缱绻。青染……为她斩断七情六欲,去了哪儿? 燕凡尘和司韶本想斗上几句,却发现胡颜脸色不对,皆闭上了嘴。 胡颜洗漱过后,去屏风后面脱下道袍,换上了新衣裳。 这是一身由湖蓝、淡蓝、水蓝为底儿,银白色为丝,由上至下、由浅至深的衣裙。衣裙上没有秀任何的花朵,却好似将水珠穿在了身上,行走间流光溢彩,好似水中仙子踏浪而来。 再加上胡颜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清冷的气质,无双的容颜,在浅笑间惊艳了时光。 燕凡尘和司韶望着胡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燕凡尘有些后悔,不应该如此打扮胡颜。这是他的宝宝,不应显摆人前,被人觊觎窥视。 司韶与燕凡尘是同样的心思,于是直接口是心非地道:“不好看,换一身。” 燕凡尘立刻附和道:“确实不妥,不如换身更得体的。” 若是一般女子,被心悦之人如此说,定会同意换身衣裳,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奈何,胡颜不但有主见,且心如明镜。她顺着二人的话道:“是不太好看,不过没关系,我打扮那么漂亮,岂不是要招蜂引蝶。如此,正好。” 一句话,将二人挤兑得哑口无言。 胡颜莞尔一笑,跪坐到席子上,拿起筷子,道:“我来尝尝味道。” 燕凡尘掀开锅盖,道:“你先吃,我去取两双筷子。” 胡颜用筷子指了指花瓶里的花枝。 燕凡尘心有灵犀,直接拔出花枝,折下四根粗硬的枝条,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其中两根递给了司韶。司韶接过,试了试,感觉还能用。 燕凡尘跪坐下来,收走断开的象牙筷子。 胡颜将筷子探入铁锅里夹起一块排骨,送到嘴边,吹了两口气后,开口道:“你捡那东西做什么?” 燕凡尘道:“打磨打磨,还能做出一些象牙珠子,可做耳坠和头饰,装点鞋面也不错。” 胡颜噗嗤一声笑,将肉送入口中,咀嚼下,问:“要是象牙珠子碎了,怎么办?” 燕凡尘道:“象牙粉有祛湿解毒、驱邪压惊之功效。参到珍珠粉里,还能美白肌肤。”冲着胡颜飞出一记媚眼,“总之,扔不了。” 胡颜用筷子虚点燕凡尘的额头,道:“奸商!” 燕凡尘为自己正名道:“怎会是奸商?我不坑不骗,是一顶一的儒商!” 胡颜道:“也不知是谁,坑青染那么多银两。” 燕凡尘目露窘色,道:“他也太好糊弄了。”伸出筷子,往铁锅里一捞,却发现没肉了! 他身体有恙,克化不了肉,但因胡颜之故,他还是下了很大一块肉,结果,却都无翼而飞?燕凡尘看向司韶,发现他的碗中竟是满满一大碗香喷喷的肉。 胡颜也发现司韶的乾坤大挪移手法,当即向他看过去。 司韶见胡颜终是看向自己,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我唾液有毒,就不和你们同锅吃了。你们自便。” 哎呀,要不要这么狠啊!? 胡颜挪着屁股,凑到司韶旁边,张开嘴,冲着他“啊”了一声。 司韶横了胡颜一眼,却是夹起一块肉,送入她口中。 胡颜眉眼弯弯,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颜。 燕凡尘摇头感慨道:“司韶,你这争宠的手段很是高明啊。” 司韶的双颊漂浮起粉红色的云朵,表情却冷冷地道:“不如你。” 燕凡尘眉飞色舞地一笑,道:“确实不如我。你,多学着点儿。”言罢,竟是来到胡颜身后,用手指为她梳理着银色长发,轻轻松松地编出一条银白色的长辫。并从怀中取出淡蓝色的丝绸,系在胡颜的辫尾。 司韶这才发现,燕凡尘竟然也只是编了一条松散的辫子,且于尾部系了条粉色的绸带,不但与他那身风骚柔美的衣袍相得益彰,还与胡颜在装扮上大体相同。 太过分了! 司韶心中火气,将夹着肉的筷子一转,送入自己口中,面无表情地咽下,然后又夹起一块,塞给胡颜。如此这般,他吃到第三块肉的时候,才记起自己全身是毒这件事。他忙停下筷子,偷眼去看胡颜。 但见胡颜面色如常,依旧坚挺地呼吸着,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嘴唇竟慢慢肿胀起来,直到两倍大。 胡颜含糊不清地问:“你看什么?” 司韶收回目光,强作镇定地回道:“没什么。” 燕凡尘探头看相胡颜,身体突然一抖,竟是瞬间倒在席子上,一双眼睛张张合合,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 胡颜微愣,摸了摸自己的唇,含糊不清地道:“司韶,你的毒,要吓死凡尘了。” 司韶直接站起,来到燕凡尘身边,看了一眼后,回头骂道:“屁!他这是犯病了!” 胡颜骂道:“操咧!还以为他逗我玩呢!”忙站起身,来到燕凡尘身边,将人直接抱起,送到床上。 燕凡尘痛苦地扭曲着身子,抚着自己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喊道:“好渴……要血,要喝血……” 胡颜回头,看向司韶。 司韶点点头,走出房间,看见一直守在门外的七彩,道:“拿碗来。” 七彩忙跑到厨房,取来一只碗,然后跟在司韶身后,直奔肖茹的房间。 司韶一脚踹开房门,在肖茹和粉黛的惊呼声中,走进去,冷声道:“放血。” 肖茹和粉黛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司韶却没有因为二人是小女子就心怀怜惜。人从落地起,就背负起了自己的命运。扛不住,就趴下等死。扛得住,就继续走。柔弱女子亦然。她们敢来招惹胡颜,自要做好被抹脖子的准备。这个时候装可怜,勾引燕凡尘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第八百零三章:放血! 肖茹不敢看司韶,只是低垂着头,哆嗦道:“是……是燕公子病发了吗?” 司韶直接一扭银辫尾,拔出*,道:“你来,或我来?” 肖茹吓得一声尖叫,缩着肩膀,将头垂得更低三分,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我……我自己来……” 七彩心有不忍,小声劝道:“肖姑娘不要怕,只需小半碗血即可。待公子醒来,定会记得姑娘的好。” 肖茹点点头,小声道:“你……你让他出去,男女授受不亲,我取血后,给他便是。” 七彩应下,看向司韶。 司韶知胡颜防备肖茹,自然不肯出去,唯恐肖茹会在血里做手脚。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肖茹。 肖茹无法,只好接过七彩的小巧匕首,挽起袖子,咬牙划自己一刀,放出一些血,滴落到碗中。 七彩拿出金创药递给面色全无的粉黛,道:“给你家小姐用上。” 粉黛去接,却因害怕没接住,那金创药掉落到地上,碎裂开来。 七彩和粉黛一同低头去捡。 七彩无意间扫过肖茹的鞋子,发现她站立的时候,竟然是翘起脚跟的。 七彩心存疑惑,抬头看向肖茹,却发现肖茹正在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七彩心中竟是一紧。 肖茹的目光,没有一点儿惊恐和疼痛的样子,却好似吊死鬼,满眼怨毒恨意。 七彩的手一抖,差点儿将碗里血洒地上去。 肖茹忙伸出手,扶住碗,怯生生地道:“仔细些。” 七彩再看肖茹,发现她仍旧是那副楚楚可怜之姿。她站起身,嘘了一口气,暗中责怪自己太能胡思乱想。 司韶知道已经得到血,便收起*,走出肖茹的房间,回去复命。 七彩端着血碗,尾随在司韶身边,忍不住道:“肖小姐也是可怜之人……” 司韶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七彩,道:“你是奴,燕凡尘是主,在你心里,不应有对错之分。既认主,便要谨记,立场比对错重要。” 七彩没想到司韶会和自己说这些。出于女儿家的本能,她羞涩了。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司韶给她上了一堂简单却又不简单的课。定是她心思易动,不是一个好随从,被司韶看出来,特意训斥她两句,为得自然是燕凡尘。看来,司韶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冰冷无情。 司韶走进房间,七彩紧随其后。 胡颜撅着大嘴唇,回头看向二人。 得亏七彩手上有些功夫,否则一准儿被胡颜的这幅鬼样子吓到,将血碗扔掉。 胡颜用手指沾了点血放入自己口中尝了尝,这才对七彩道:“喂他喝下。” 七彩应了声:“诺。”轻手轻脚地扶起燕凡尘。 燕凡尘的鼻子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夺过血碗,送到嘴边大口吞咽着。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拉出一条艳红色的线,触目惊心。 碗底儿空后,燕凡尘的神志似乎开始回笼。 这时,柳恒突然来报,在门口道:“胡姑娘,有位名叫古蓝的人,来寻司公子。” 胡颜知道,若无急事,古蓝不会寻到这里。她对司韶道:“去忙吧。” 司韶点了点头,道:“待我处理完杂事,再来寻你。” 胡颜道:“和你要一样东西。” 司韶面染喜色,问:“何物?” 胡颜低语两句,司韶点了点头,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递给胡颜,道了声:“小心。” 胡颜点了点头。 司韶离开房间。 胡颜和七彩要了一个幕篱,吩咐她照看好燕凡尘,也出门了。 燕凡尘清醒后,喝了半碗粥,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他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出房间,恰好看见肖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微微仰着头,望着天边那朵被夕阳染红的浮云。她的神色落寞,身形单薄,好似画中葬花人,让人垂怜。 燕凡尘是个心善的人,除了不能接受肖茹的美意,他愿意给她相应的报答;同时,燕凡尘也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他不喜欢肖茹,尤其是她偶尔瞥向他的眼神,令他有些不寒而栗。那种感觉,就像被毒蛇盯上了。 此刻,肖茹脸色苍白,好似一朵在凋零的柔嫩花朵,令燕凡尘的心肠柔软了三分。他走向肖茹,肖茹同时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肖茹忙站起身,唤了声:“燕公子……”身子因失血过多,晃了晃,差点儿一头载地上。 燕凡尘忙一把搀扶住肖茹,道:“小心。” 肖茹望向燕凡尘,柔声道:“谢公子。” 燕凡尘放开手。 肖茹微垂着粉脖,用眼尾扫了燕凡尘一眼,道:“公子可好些了?” 燕凡尘应道:“得你相助,已好了很多。” 肖茹道:“能帮助公子,茹儿不胜欣喜。”抬头看向燕凡尘,眸子染了愁思,“只是……爹爹生茹儿的气,恐是不认茹儿这个女儿了……”眼睛瞬间湿润,一副楚楚可怜之姿。 燕凡尘安慰道:“待我身体好些,自会去和你爹爹说。你且放宽心,不要思虑过重。” 肖茹望着燕凡尘,满眼的信任和依赖。 燕凡尘确实打算拜会一下肖县令,只不过他要说得事和肖茹以为的事并不一样。燕凡尘有些心虚,但近一年来的历练,让他的心性也起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淡淡地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肖茹望着燕凡尘,眼神痴迷,喃喃道:“公子,变化多矣。” 燕凡尘心中划过疑惑,问:“肖小姐以前认识区区?” 肖茹眸光缱绻,柔声道:“公子定是忘了,茹儿被无赖调戏,还是公子将人呵斥走,雇车送茹儿回家。公子那时戴着面具,看起来有几分吓人呢。”送到最后,竟是抿唇一笑,样子妩媚多娇。 燕凡尘回想片刻,这才了然一笑,道:“原来是小姐。” 肖茹点头,笑道:“当日吓得半死,都忘了和公子道谢。如今得知公子病了,忙赶过来。所幸,茹儿的血能救公子,茹儿心中甚慰。只盼望公子病去如抽丝,身体康泰、福泽绵延。” 第八百零四章:误了谁? 热闹的集市中,胡颜站在房檐上,透过幕篱,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胡颜要开始捉妖了。 六合县终日乌烟瘴气,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蹦跶两下。如此,就让他有来无回! 六合县民风彪悍,出门戴幕篱者甚少。唯有飞鸿殿的人,不但喜穿一身白衣,还总是头戴幕篱。她觉得,这种自以为神秘却格外引人注目的风气,是从她身上传下去的。好,也不好。 胡颜提了一壶酒水,决定守株待兔。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还真看见两名头戴幕篱的白衣人,从远处走来。 飞鸿殿的服侍与常人衣袍不同,腰间的带子上的祥云,是区分等级的标志。但是,飞鸿殿的人此番前来,是为了寻她,自然不会佩戴那种可以识别身份的腰带。 来人是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男子身形优雅峻挺,女子娇小婀娜多姿。 胡颜眸光微冷,看着二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在走至清冷的街道时,被胡颜拦住了去路。 她从拐角处出现,没有废话,直接以内里幻化成一柄银色利刃,袭向二人。 胡颜去势极其迅猛,却并不打算要人性命。她要活捉二人,询问一二。既然决定要踩死假大祭司,就要知己知彼,方有胜算。这些年,她们这些人一直暗中窥探她的一举一动,对她实在太过了了解。有时候,想要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还要摸清对方的底细才行。 那男子在胡颜袭来的一瞬间,竟是一把圈住女子的腰身,将她带离原地。 对付祭司之类的人,一定要快。唯有快,才能让对方无法施展术法;唯有快,才能破力、破巧、破势、破迷! 胡颜看似扑来个空,实则却将手中真气飞出,直接射入那女子的肩膀,透体而出!那真气激荡,竟是掀飞了女子的幕篱,露出一张小脸,眉目如画,唇染朱砂,眼角一滴泪痣,秀美中透着一丝妖冶。女子被胡颜所伤,发出一声闷哼。 胡颜对人脸的记忆力素来不高,但眼前这位女子,却留给了她一分模糊的印象。她敢肯定,眼前女子绝对不是她曾经的属下。不是自己人,自然就是敌人的人。是敌人的人,自然就不能放过。胡颜能察觉得到,眼前女子并非普通人。她的身上,隐隐有着祭祀之力。 只不过,她没想到那女子如此不堪一击。是她太强,还是敌人太弱?胡颜的心中虽有疑惑,手下却没停,再次幻化出利器,斩向男子。 那男子竟然从衣摆下方抽出漆黑一物,与胡颜手中利刃相撞,发出一声龙吟,震耳欲聋。 内力激荡,震起了二人幕篱。 白纱飘飘下,是花青染那张绝色容颜;黑纱飞扬中,是胡颜那只黑紫色的香肠嘴。 二人同时收势,胡颜向后退了一步,花青染则是连接退了三步。 花青染唤道:“阿颜?”声音带着疑惑,却无比确认。他知道黑色幕篱下,是谁的容颜,却疑惑,为何胡颜要刺杀他和杜莲生。 胡颜没有为花青染解惑,她直接转身离开,在一个纵跃间消失不见。 花青染望着胡颜消失的方向有些失神。 杜莲生捂着胸口,喊了声:“青染……”身子一歪,竟痛得昏死过去。 花青染一把抱住杜莲生,垂眸看着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他的眼中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觉得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半晌,他终是将人抱起,向花云渡而去。 空寂的巷子里,胡颜去而复返。 她站在房檐上,看着花青染离开的背影。 她不是没有勇气面对花青染,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拂袖离去。初见花青染与那女子的亲密之举,令她着实心生不悦,然,她又有何资格不悦? 花青染为来救她,斩断了与她的七情六欲。 不喜不爱不嗔不怒。 如今看来,只是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情感牵连罢了。 那个被他抚摸泪痣,抱在怀里的女子,可是他新升的红鸾? 怨不得谁,只剩下一声轻叹。虽有惆怅,却不致于痛得不行。 花青染与她而言,是一朵最美的花儿,戴在头上,自然令人心生欢喜,若丢弃,却并不会痛如断臂。胡颜这么安慰自己,果然觉得心中好受了几分。 她想到那女子脸上的红色泪痣,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要知道,那种红色泪痣长在眼下,注定生而富贵,却心中凄苦。最重要的是……不长寿。 胡颜的心情有些复杂,重新回到繁华集市中,随意寻了个摊位,要了碗混沌,低着头,一口口吃完。她的嘴巴已经消肿了七八分,此刻吃起东西虽然仍旧有些不舒服,却已经恢复了味觉。 胡颜放下碗筷,伸手掏银子时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身无分文。哎呦,这就有些尴尬了。 摊主盯着她看,等她付铜板。 胡颜用手指敲了敲几面,道:“摊主,你看我,不像是付不起铜板的女子吧?” 摊主点头,又摇头,磕磕巴巴地道:“人……人……人不可貌像……” 胡颜突然就笑了。她笑得很开心,如同一朵曼陀罗随风摇曳。不但看呆了摊主,也留住了另外两人的脚步。 成东行和成西行走到摊位前。 成东行掏出一把铜板,数出三十个,递给了摊主,道:“这位姑娘的馄饨我们付了。再煮两碗。”微顿,看向胡颜,“胡姑娘,还需要再吃一碗吗?” 胡颜看向他手中剩下的八个铜板,点了点头。 成东行送出八个铜板给摊主,道:“八枚铜板,再下一碗,可否?” 摊主爽快地应了,收好铜板,开始往热水里下馄饨。 成东行和成西行与胡颜并排坐在简单的长凳上,老老实实地等着馄饨。 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待馄饨好了,成东行从摊主手中接过第一碗馄炖,送到胡颜面前,然后将第二碗给了成西行,最后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他拿起筷子,看向胡颜,笑道:“想不到,胡姑娘也会吃路边的小吃。” 胡颜道:“只有这热乎乎的汤水,才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再昂贵的珍味,穿过九曲回廊,都是残羹冷饭,吃不出热闹滋味。” 成西行哼了一声,道:“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有,还说什么珍味!” 成东行偷偷踢了成西行一脚。 成西行瞪了成东行一眼,捧起碗开始喝汤。 成东行对胡颜道:“西行只跟自己熟悉的人才这样。” 胡颜道:“嗯,有些人便是如此,将最坏的一面都展现给自己最熟悉的人,非要让那些亲近之人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识君三百年。” 成西行咣当一声放下碗,气呼呼地看向胡颜,道:“你个妖妇,就知道牙尖嘴利欺负人!” 胡颜挑眉道:“哪里牙尖嘴利了?我咬你了?” 成西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里,曾被胡颜咬得鲜血淋淋。他的脸突然涨红,忙转开头,捧起碗,大口吞咽着馄炖。 成东行收回目光,也低下头,开始吃馄饨。 胡颜早已吃饱,此刻用筷子搅拌着汤汤水水,不过是在打发时间而已。 当兄弟二人吃完馄炖,胡颜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笑吟吟地道:“你请我吃了一碗,我也请你们吃一碗。两不相欠。” 成西行瞬间炸毛,指着胡颜怒道:“你你你……” 胡颜对成东行道:“你弟弟口痴,有空的时候领他去看看。”站起身,拿起幕篱,戴在头上,施施然走了。 成西行撒腿要追,却被成东行一把攥住,道:“西行,别追了。” 成西行跳脚道:“不行!我非要找她理论理论!” 成东行望着胡颜的背影,道:“她已经说得明白,两不相欠。” 成西行微愣,皱眉不语。 成东行看向成西行道:“西行,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想明白自己要得是什么。你若喜欢唐悠,就要积极争取,因为……唐悠现在等的人,不是你。” 成西行攥紧拳头,在身上蹭了蹭,突然抬头问成东行:“哥,你想怎样?” 成东行微愣,又坐回到长凳上,拿过胡颜剩下的馄饨,拨了一半给成西行,然后继续吃了起来。 成西行垂眸看向碗中的馄饨,直接将其捧起,几口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碗一摔,气势磅礴道:“情之一物,怎就这么难?!” 摊主点头附和道:“对对……就就……就是这么难!”一伸手,“十……十……十五个铜板!” 成西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你看我是缺银子的人吗?” 摊主点头,磕巴道:“不……不不不……不像……” 成西行狡黠的一笑,拉着成东行就跑。 摊主急得跺脚,憋得脸红脖子粗,终是将话说完整了:“……才怪!”他就知道,这些美貌的小公子靠不住啊! 成西行哈哈大笑着跑开,成东行却有着无法言明的哀愁。 少年不知情滋味,辗转华发爬满头。 第八百零五章:逼出假大祭司 夜黑风高,胡颜成功绑了两个人,来到许老道曾经住过的宅子里。 胡颜将两名白衣人点了穴道,背对背,捆在一棵粗壮的树下。 她摸了摸嘴,见浮肿已消,便取掉幕篱,背着手,在二人面前绕圈走。她的动作很慢,就像在散步。偶尔用眼睛扫那二人一眼,像是在看两只死物。 两名白衣人,皆是飞鸿殿的人。一名女祭侍,一名男契者。这二人,胡颜看着有几分眼熟,想必是她曾经的属下。如今,悉数成为了假大祭司的走狗。有心,或无心,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从二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胡颜在二人中间站定,道:“本宫有疑惑,谁来解答?” 二人皆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似乎不屑与胡颜说话。 胡颜勾唇一笑,指了指女祭侍,道:“假大祭司救派你们几个对付本宫,实在是太小瞧本宫。说说,你们来了几人?” 女祭侍冷哼一声,道:“你才是假的!我们大祭司能呼风唤雨,你能吗?我们大祭司能预知祸福,你能吗?你一个赝品,怎敢和日月争辉?!” 胡颜抬起自己的双手,道:“你们那无所不能的大祭司,被人斩断了小拇指,啧啧……好生厉害啊!” 女祭侍冷笑道:“胡说!” 通过简单的两句问话,胡颜知道,假大祭司隐瞒了她受伤之事。 胡颜摇了摇头,道:“一直觉得飞鸿殿不错,手下养着你们这群貌美之人,也很养眼。如今看来,真是一群不长脑袋的家伙。身居高位,不居安思危,还能傻乎乎的这么硬气。飞鸿殿不灭,才怪。” 女祭侍怒道:“你凭什么诋毁我飞鸿殿?!你一届凡人,得大祭司看中,却想取而代之?呵!真是好笑!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来了六人,定能捉你回去!你若识相,就放了我们。否则……哼哼!” 胡颜乐不可支,笑道:“你是哪个祭司手下的?” 女祭侍送给胡颜一个不屑的眼神。 胡颜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幽幽道:“来了六人,死了四个,就剩你们两个了。” 女祭侍大惊:“什么?!” 胡颜感慨道:“假大祭司派你们来,就是送死的。也是,像你这种缺心眼的玩应儿,死不足惜。” 女祭侍吼道:“你骂谁呢?!你个赝品,怎敢口出狂言侮辱本祭侍?!” 胡颜转向契者,问:“你呢,看没看明白形式,准备准备说些什么?” 契者道:“她不说,我不说。” 胡颜乐了。她拔出匕首,道:“很好。曾经有人和本宫玩过一个游戏。今天,本宫也来试一试何谓灭人欲存天理!”匕首在二人中间一划而过,大喝一声,“断!”眸馆一凛,凶狠恶毒,“我已斩断你们二人之间的契约,现在,谁生谁死,且看你们如何选择来。” 女祭侍大惊失色,颤声道:“斩……斩断了契约?” 胡颜挑眉道:“赝品就不能有几分能耐了?” 女祭侍哑然,心中生了惧意。 胡颜站在二人中间,扬起手中匕首,到:“现在,本宫来问,你们来回答。谁答得最快、最好,就可以免受一刀。本宫刀法不错,定在三刀后解决一个人的性命。”勾唇一笑,如同恶魔,“现在,你们听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是……燕凡尘所中之毒,何解?” 女祭侍突然骂道:“燕凡尘是哪个儿?他中什么毒与我们何干?” 胡颜左手持匕首,刺入女祭侍的腹部,没有一点儿犹豫和拖泥带水。 女祭侍发出一声闷哼,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胡颜拔出匕首,看着鲜血从刀锋处滑落,淡淡道:“有何不敢置信?以为笑吟吟的人便是好脾气的良善之人?”挑眉,看向契者。 契者打了个冷颤,忙道:“真……真不是我们。谭祭司只吩咐我等,在寻到你后发出信号,自然会有人前来接应。我们一共来了六个人,有四个人消失不见。我们正要寻找,就被你抓来了。” 胡颜点头道:“不错。”转眼,看向女祭侍。 女祭侍这回学乖了,忙道:“我们说得都是真话!” 胡颜目露思忖之色。按照她们的说法,她们并没有对燕凡尘动手,那么,动手之人会是谁?原本,她怀疑是肖茹,可肖茹只是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哪里学会了此种害人手段?再者,若真是她害人,其目的是什么?让燕凡尘娶她?一面之缘,何以情根深种?如果她想害燕凡尘,为何还要以血喂他?她倒是知道不少害人的手段,但用自己鲜血养人的,却还是凤毛麟角。 胡颜收起那些思绪,笑道:“乖。” 女祭侍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想哭。这一天,有人用一把匕首,教会了她好好儿说话。 胡颜竖起匕首,又问到:“第二个问题,接应之人,何时来?” 契者立刻道:“不知。”他怕胡颜不信,忙补充道,“真不知。” 女契者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们不知道。” 胡颜轻叹道:“你回答晚了。” 一匕首刺入,女祭侍的双眼爆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呲牙咧嘴地吼道:“为何刺我?!” 胡颜道:“因为,你不说真话。” 女祭侍大口喘息着,吼道:“我和他说得一摸一样,怎么有假?!” 胡颜靠近女祭侍,道:“因为……他只是结契者,而你是……祭侍。很多事,你知,他却不知道。再者,能成为祭侍者,怎会如此心浮气躁?你在拖延时间,等谁来救你?” 女祭侍没想到胡颜如此精明,却仍旧矢口否认道:“没有!” 胡颜竖起匕首,道:“很好。第三个问题已经问完,再送你一刀。”言罢,直接将刀子刺向女祭侍的腹部。这一次,力道明显不同,若被她刺重,女祭侍定然活不了。 那“女祭侍”的眸光突然一变,咬破舌尖,冲着胡颜喷出一口血,将她逼退到一边。 “女祭侍”微微扬起下巴,看向胡颜的眼神孤傲而冷峻,与刚才绝不相同。她说:“胡颜,我们又见了。” 假大祭司夺了女祭侍的身体,来与胡颜对话。 胡颜歪了歪头,呵呵一笑,道:“赝品,你每次见到我,心虚否?” “女祭侍”勾唇一笑,道:“你才是应该心虚的那个人。” 胡颜挑眉,道:“这句话,可暴露了不少信息啊。为何我才是应该心虚的那个人?就算面对红莲老妖尹雪儿,我都不曾有一星半点的心虚。夺她之位,能怎样?烧她之身,又怎样!” 第八百零六章:狠辣手段 面对胡颜的灼灼逼人,“女祭侍”眸光如炬,道:“胡颜,你不用试探本宫,想要知道本宫是谁,就来寻本宫吧。” 胡颜眸光沉沉,道:“放心,本宫一定会去。是本宫之物,必须属于本宫。本宫可以将它弃如敝履,却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女祭侍”哈哈大笑着,道:“本宫为你安排了一些节目助兴,帮你成仙得道!” 胡颜突然一个嘴巴子掴过去,将“女祭侍”的头打偏。她冷冷道:“本宫从来不喜欢别人安排的话本,演起来索然无味,毫不精彩。” “女祭侍”回头看向胡颜,发狠道:“你敢打本宫?!” 胡颜突然诡异地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傀魂咒吗?”不待“女祭侍”回答,她接着道,“因为,马有失蹄,谁知道你占其身为己用时,会不会被人锁住魂魄,随意……践踏、虐待。” “女祭侍”的眸子颤了颤,身体动了动,似乎要挣脱什么,却无能为力。她显得有些慌乱,问:“你对本宫做了什么?!你不是失了祭祀的能力吗?!” 胡颜舔了舔嘴唇,用匕首抬起“女祭侍”的脸,幽幽道:“知道金蚕天丝加上一根每月用处女血将其染红的绳子,有何作用吗?”那根处女血的绳子,是她红莲教出现时,她拜托唐悠染的。今天,她特意跑了趟唐家,取回了红绳。且,今天与花青染过招时,她顺手牵羊,从花青染的袖兜里抓走一黄符。借着和“女祭侍”说话的功夫,贴在里她的身上。不得不说,花青染自从斩断了和她之间的情爱,功力大增。这一把黄符,不但画得有模有样,且极具威力。原来,人想要再上一个层次,果然是要斩断情丝的。 “女祭侍”大惊失色,怒道:“你竟是在诱本宫入圈套!” 胡颜又一个嘴巴子扇过去,道:“你让本宫开始讨厌本宫两个字了!” “女祭侍”回头瞪向胡颜,吼道:“你敢?!” 胡颜勾唇一笑,道:“一个时辰内,你是我的。你且好好儿看看,本宫……敢不敢?” 收起刀落,直接将匕首插入“女祭侍”的胸口,靠近她,道:“本宫知道,杀不了你,但只要这祭侍死了,你的神识必受重创,身体经脉也会受伤。如此,就值得本宫陪你玩玩刀法!”拔出匕首,直接将刀间对准“女祭侍”的眼睛,“想不受这份罪也行。你且告诉本宫,曲歌和任昕,在哪里?!”她有四位祭司,但世人皆以为是三位。其中一位,为暗祭。任昕、谭乐、虹喜,是她的三位祭司,而曲歌,便是她的暗祭。假大祭司用人将曲歌和任昕取而代之,不知用了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谭乐和虹喜,自然是叛变了。是钉子,自然要拔出! 暗祭从不出现在世人眼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这混沌人世间,除了她,唯有卫言亭和曲南一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经真实的存在着。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卫言亭百般容忍。他要取她性命,她却必须笑脸相迎?!为得是谁,谁心中是清楚明白的。 胡颜笑面如花,在“女祭侍”的身上造成一个又一个的伤口,虽不致死,却都令人疼痛难忍。 “女祭侍”如同一只愤怒的母狮子,咆哮道:“胡颜!你找死!” 胡颜点了点头,道:“没错,当我找到你时,你一定会死。” “女祭侍”嘶吼道:“你没有了祭祀能力,拿什么和本宫斗?” 胡颜抖了抖手腕,道:“没有祭祀能力,还不是将你捆于此,被我玩弄?喂,你到底说不说,若是还嘴硬,本宫也就不客气了。本宫和人学了一些酷刑的手段,要不要……玩玩?” “女祭侍”的一双眸子,被血丝爬满,她咬牙切齿地道:“那两个贱人,不服从本宫,已经被本宫活剐了!哈哈哈……哈哈哈……本宫到要看看,你如何与卫家父子交代!” 胡颜的呼吸一窒,虽然早就猜到了结局,却……一直不想相信。曲歌……卫言亭的娘子、曲南一的娘亲。 胡颜从袖口取出一只竹筒,正是他从司韶那里要来的。她扭开盖子,将竹筒口对着“女祭侍”一扬。 几颗红色的小虫子迅速钻进了“女祭侍”的皮肤下面,看起来就像皮肤渗出一个血点, 胡颜道:“折磨人这种东西,还是要循序渐进,令人一思极恐,才有意识。” “女祭侍”闭上眼,胸口起起伏伏,却没有开口说话。 胡颜噗嗤一下就笑了,道:“知道这份大礼源于何人之手,为何不说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难道……你心悦他?” “女祭侍”突然睁开眼睛,穷凶极恶地瞪着胡颜,道:“不用猜测本宫心中如何想,你只需记得,你的一切,终将属于本宫!” 胡颜摇头道:“说这话的人,不止你一个。但是,所有说这个话的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是个例外。” “女祭侍”的身上慢慢变红,渗出无数的血点子,将她的衣裳染成血色。一只小红虫,飞快地爬过她的眼球,消失不见。另一只小红虫穿出她的左眼,瞬间爆裂了她的眼球,听着似乎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女祭侍”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扬起头,看向黑沉沉的天,道:“胡颜,你今日施加本宫身上的痛苦,本宫定会让你千倍万倍偿还!” 胡颜道:“啧啧……大不了一死的事儿,让你说得还挺可怕。你知不知道,为何最后赢得一定是本宫?” “女祭侍”转动一只眼睛,看向胡颜。 胡颜幽幽道:“因为,我能接受最坏的结果,而你们,都不能。” “女祭侍”哈哈大笑:“好!就让本宫看看,你如何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本宫倒要看看,你要以何等颜面,面对你的小哥哥?!” 胡颜微微皱眉,问:“什么意思?” “女祭侍”突然扬声道:“胡颜,你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且来寻本宫吧!” 胡颜忙道:“还没聊够,你就要走,都说高处不胜寒,偶尔来询本宫说说话,也是好的。别急别急……” “女祭侍”突然爆体,将身体化为一滩血水和碎骨。 胡颜忙向后躲去,摇头道:“都说让你慢着点儿,偏不听,差点儿弄脏本宫的衣裙。” 男契者张开嘴,开始大口呼吸,那样子显然是要死了。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胡颜,困难地问:“为何……为何还是她死我亡?” 胡颜淡淡道:“赝品已经说过,本宫没有了祭祀之力,如何能斩断你与祭侍之契?从结契那天起,你便是她的人。如今主死,你想独活?呵……”一甩衣袖,迎风离去。 这场最后的恶战,可以开始了! 第八百零七章:子戚,是你吗? 星辰浩瀚,洒落一世清辉;明月皎皎,照谁孤影暗暗。 这样的夜晚,胡颜不想和谁情意缱绻,只想一个人,一步步走向白家,用脚步丈量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努力。或者,她是想知道,所谓的人鬼殊途到底有多远。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真的会忘记前尘哪些爱恨痴缠?呵……那定是爱得不够,随便找个借口忘记罢了。 很多人都想着要重活一世,渴望着时光从来,自己会怎样这样。实则,在胡颜看来,那就是一种最虚伪的扯蛋!人这一辈子,活得是心性。好的棋子能被人杀得片瓦不剩,一手烂牌未必不能完得风生水起。人这一生,固然有命运的轨迹,却也要看心性如何。很多人多说,若重活一世,当如何如何。呵……一世都活不明白的人,凭什么有勇气认为,第二世就会活得滋润无比? 这些年,胡颜看得最清楚的便是,论哪样人,都有一项超强的能力,那便是——骗自己。 胡颜不想骗自己说,白子戚不但活着,且就藏在白家的某个角落里,偷偷注视着自己。因此,她要将他扯出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心渴望得好痛。 若两个人的感情,简简单单不复杂,可能就没有了生死相许,却一定有一种平淡似水的柔情,令人期许。 若我走向你,你便等在那里,多好。 阴森森的白家,树枝张牙舞抓,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然,在满院子树影婆娑的背后,有一扇窗,却亮着一点昏黄,仿佛是生命中那个微薄的希望。 胡颜站在墙头,望着那片昏黄,心跳在骤停后突然加快,刚想要奔跑却又站住,缓慢地呼吸着,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跃下墙头,放慢放轻脚步,生怕竟然来那一点希望。 她站在窗前,透过窗纸,凝视着那盏摇曳的烛火,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推门而入。 “咚……”屋子里响起木头杵地的声音,就好似一记重锤,敲在人的心上。奇怪是,非但不疼,反而充满喜悦与激动。 一个人影,伴随着那种十分缓慢的咚咚声,投影在窗纸上。 胡颜伸出手,抚摸着那影子,眼眶渐渐湿润了。她低声唤道:“子戚……”子戚,是你吗? 所谓近乡情怯,近情智隔,胡颜在此时此刻感触最深。 那人影从窗前移开,令胡颜慌了神,刚想破窗而入,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吱嘎一声,好似地狱门开。是永生还是坠入地狱,只在一脚一念之间。 背着光,站着一个人。 他拄着拐杖,静静而立。 他光着头,脸上带着整张银面具,仅露出一双眼睛和两个鼻孔。他穿着普通的短打褐色麻衣,一条裤管里只有大腿,膝盖以下的小腿处空空荡荡。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涌上胡颜的心头。如果非要形容,可以说是悲喜交加。那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瞬间涌上眼睛,让眼泪悄然滑下;那种由灵魂深处绽放出的喜悦,涌上四肢百骸,扬起了她的唇角。她就那样望着他,颤抖着唇,唤着他的名:“子戚……” 子戚…… 白子戚…… 胡颜伸出手,想要拥抱他。她要感谢老天爷唯一一次的眷恋,让她的子戚回来了。 然,那瘸腿之人却摇了摇头。 为何摇头? 不想认她? 胡颜在瞬间想出了很多种逼他承认的办法,最终却都化为一声叹息,吞入腹中。只要是子戚回来了,只要他还在他身边,一切都不重要。 男子伸出布满疤痕的受,抚上自己的银色面具。 胡颜突然有了棕不好的预感。 若真是子戚回来了,为何……如此?是要让她看他毁容后的脸,还是有其它可怕的事实在等着她? 这一个瞬间,胡颜怕了。她虽痴长百余年,终究是个女人而已。对于情,看不破,也不想看破。她要得,只是一个圆满。 可惜,天不遂人愿。 胡颜突然出手,按住瘸腿男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松手。 瘸腿男子也不急躁,只是用那双略带悲悯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心惊。 有何悲悯?她怎会需要别人悲悯?! 胡颜松开手,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瘸腿男子取下银色面具,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胡颜已经有心理准备,却仍旧心痛如绞。他的子戚……清艳无双的子戚! 男子脸上的疤痕交错,灼伤的面积很大,光秃秃的头上虽完好无损,但一张脸却毁得十分彻底。 胡颜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伤口。 男子却拦住胡颜,驾着拐,转身走进屋里。 他来到几前,单腿跪下,用手指沾了杯中水,在几上书写起来。 胡颜忙跟上去,垂眸细看。 男子写道:吾乃子戚师傅,专授机关之术。 胡颜不信。这人的身形体态,与子戚不说是十分相似,至少也像了九分。人在经历了那么严重的炸伤后,身体自然会有些变化。 男子似是知胡颜心中所想,又写道:子戚身死,节哀、勿念。 胡颜突然就愤怒了!她一拍几,跪坐到男子对面,道:“你若不是子戚,为何在此?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写道:何以见人? 胡颜心中一颤,虽疼痛难忍,却强迫自己静下心,认真观察眼前的男子。他的脸毁得彻底,但若此人真是子戚,这满脸的伤定然是新伤,不会呈现出如此陈旧的颜色。再者,这样重的伤,想好利索,常人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如此是她,倒是可以快速恢复。但白子戚,不是她。如果是用那些鬼祟的巫术,这伤口会发黑,显得十分骇人。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看此人的眼睛,虽与子戚相似,但神情并不相同。子戚眼中的清冷,源于灵魂的无所谓。而此人,虽也是清冷,却有着一丝怅然。 胡颜一把攥过男子的手,揉捏了几下。 男子并不躲闪,任胡颜揉捏。 胡颜虽不懂摸骨,但白子戚的手感,她却是知道的。 结果,全然摸不出来。 那双手不再修长白皙,而是布满了疤痕。所有无暇的美好,都被疤痕掩盖住了。 胡颜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破男人脸上的疤痕。深深浅浅、坑坑洼洼,不知经历了什么。 胡颜心如刀绞,挣扎道:“从未听说子戚有个师傅。” 男子垂眸,用手指沾水,再几上写道:缘起缘灭,吾之一派,出师便要自立门户。 胡颜有心考验男子,于是用手在几上画出一个机关,问:“请师傅解惑。” 男子一笔下去,竟直抵要害。 胡颜的心,凉了半截。这道题,看似简单,却是白子戚在书本上画着疑问的。显然,白子戚并不了解此题的解法。 男子重新用手指沾水,写道:“回去吧。别再来。” 胡颜收回手,摇了摇头,道:“明日再来。” 男子微微皱眉,带上面具,看向胡颜,用手指用力点了点几上的字,表达着他的意思。” 胡颜用拳头捶了捶胸口,道:“这里只有痛着,与子戚之间的过往,才会清晰的历历在目。虽痛,却安。” 男子摇了摇头,用手撑着几,驾着拐,站起身。 胡颜不死心,仰头看向男子,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腿吗?” 男子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胡颜用颤抖的手挽起男人空旷的裤腿,看着那已经张好的血肉,以及汗毛较多的大腿,终是闭上了眼睛,放下了裤腿。 不是子戚。 怎会不是子戚?! 为何不是子戚?!! 胡颜心中的失望,就像一颗巨石,一路沉入大海深处,没有掀起巨浪,却搅动得大海不得安宁。实则,胡颜已经怒不可遏。她满心的期盼、全部的渴望,都变成小鱼嘴里的一个泡泡,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如何能接受?! 胡颜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的手指颤抖。强大的心里,让她稳住情绪。此人不是子戚,没有关系。她的子戚就在某一个地方,终会等着自己。他若在人间,她定会寻到他;他若去了奈何桥,她终究会去寻他。 男子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房间。拐杖落地,发出咚咚的声响,直接敲打在人的心上。 胡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男子的身边走过,轻轻一跃,上了墙头,垂眸看着那个人,半晌才道:“你既然是子戚的师傅,就在这里住下吧。择日,再来看你。”她将自己当成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毫无违和感。 男子不回应胡颜,只是静静而立,望着树影婆娑,好似在看一场皮影戏。 胡颜觉的有些心酸,却说不上为什么。此人不是白子戚,她的心酸何来? 胡颜转身离开,留下一声无法出口的叹息。 男子见胡颜走了,便又回到屋子里,轻叹一声,道:“她走了。”男子的声音粗哑难听,显然嗓子曾受过重伤,但他却是能说话的。 然,无人应他。 第八百零八章:卫言亭死讯传来 胡颜有些烦躁,哪里都不想去,干脆来到唐家,和唐悠睡。 她抹黑进了唐家,轻车熟路地寻到唐悠的房间。 唐悠的房子点着灯,能看到她来回走动的身影。 胡颜推门而入,毫不客气。 屋子里,唐悠身穿薄纱,飘散着一头黑亮亮的长发,正手拿大饼,揽镜自照。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竟一个高蹦起,吼道:“谁?!” 胡颜被唐悠这样子吓了一跳。若非胆子大,当真要掉头就跑。即便如此,她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到:“是我。” 唐悠本要往床上躲,听见胡颜的声音身形一顿,再次一蹦三个高,冲到胡颜面前,一把将她拉进屋里去,兴奋道:“妹子妹子,你怎么来了?吃饭没?我这里有张大饼,可甜了!给你吃,给你吃。”唐悠将饼往胡颜嘴里塞,胡颜接过饼,自己咬了一口。她虽没有胃口,但唐悠盛情难却,她还是要给面子的。 唐悠见胡颜吃饼,脸笑成了包子样,美滋滋地道:“我总寻思着,要是咱俩一样胖就好了。” 胡颜一口大饼呛在喉咙里,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她缓了两口气后,才干巴巴地道:“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唐悠掰着胖手指道:“你看,你扮成绿腰时,多丑。花青染啊,我表哥呀,还不是喜欢你?你都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六合县里的女子,都喜欢画成你那样,觉得那样才吸引男人。我寻思,你要是和我一样胖,其他女子定然会不停地吃美食,努力把自己变成和我一样胖。到时候,我穿这样的衣服出门,所有人都会觉得好美。”说完,还示意胡颜看自己身上的薄纱衣裙。 胡颜打量了唐悠两眼,感觉有些有些疼,却还是决定昧着良心道:“现在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唐悠美得险些飘起来。她用胖手拍了拍胡颜的肩膀,大声赞道:“还是妹子你有眼光!怪不得表哥他们都喜欢你。你放心,就算你变得比我还胖,他们也一定还喜欢你!”靠近胡颜,用胳膊拱了拱她,“你多吃啊。” 胡颜点头,道:“好,多吃。” 唐悠开心地站起身,又开始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胡颜侧躺在床上,一边看着唐悠在那里臭美,一边啃着大饼,竟也觉得滋味不错。 唐悠许是扭得有些饿了,又从几上抓起一张大饼,对着镜子一口咬下,然后爬到床上,往胡颜身旁一躺,感慨道:“人生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和自己的好姐妹一同躺在床上,啃着甜甜的大糖饼。” 胡颜本想洗漱一番,但见唐悠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也不想折腾她去给自己打水,便蹬了鞋子,一边啃饼,一边酝酿睡意。 唐悠见到胡颜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一扯大被,盖在二人身上,就准备睡觉。 胡颜虽不喜欢和别人同眠,但唐悠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格外舒服。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却咬着大饼睡得很香很沉。尤其是,耳边传来唐悠的呼噜声,让她心安。 一夜好眠,天亮后,胡颜是被唐悠的咋呼声惊醒的。 唐悠一边推着胡颜,一边咋呼道:“快起来快起来!妹夫他爹,死了!” 胡颜一惊,坐起身,目露思忖之色。 唐悠攥住胡颜的手,就往床下拖。急声道:“走走走,快去看看。估计得披麻戴孝。我倒是有两套白衣裳,估计你穿不了。哎?!你怎么不动啊?” 胡颜抬眸看向唐悠,道:“若是已经死了,去得早或去得晚,都不重要。” 唐悠瞪眼道:“怎能不重要?那可是妹夫他爹!” 胡颜站起身,拍了拍唐悠的肩膀,道:“稍安勿躁,宁心静气。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唐悠深吸一口气,却是接脸放了一串屁。 胡颜一把扯起自己的衣裳,边穿边跃出门外。声音传回来,道:“我先去看看曲南一。” 唐悠喃喃道:“不是不急吗?”鼻子煽动,嗅了嗅味道,浑身以抖,忙跟着跑了出去,喊道:“等等我!一起去!这屋子是呆不了人了!” 唐悠追上胡颜,两人一同出门。 唐悠道:“要不要洗把脸啊?” 胡颜回道:“这样匆忙,才显得有诚意。” 唐悠点头,赞道:“妹子真是聪慧。” 胡颜横了唐悠一眼,道:“别逗我笑。” 唐悠委屈道:“人家哪有?”用胖瘦点自己的胸脯上方,“听到妹夫他爹死了的这个消息,我这颗心痛得不行。” 胡颜抓着唐悠的手,将手指下移,道:“这里才是心。” 唐悠狡辩道:“我心大,长得往上,和你们不一样。” 胡颜摇头一笑,无语了。 唐悠道:“哎哎,我和你说啊,我今天一出门,就看见有人运送棺材往县衙里去。我一打听,才知道,是妹夫他爹死了!妹夫他爹怎么就死了呢?” 胡颜不语,却目露思忖之色。 唐悠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道:“肚子有些疼,你等我一会儿。” 胡颜道:“我先去县衙,你随后过来。” 唐悠忙点头,捂着肚子,转身就往家里跑。 胡颜来到县衙,直奔后院,尚未靠近灵堂,便被人用长剑拦住了去路。 尤姬手持一把长剑,泛着寒光。她冷声喝道:“站住!你还敢来?!拿命来!”不由分说,一剑刺来。 在常人看起来无比迅猛的一剑,在胡颜眼中却是慢了很多。她直接出手,用食指和中指点在了尤姬的手腕上。 尤姬手腕一痛,失了力道,丢下了长剑。她咬牙,直接一抖衣袖,爆出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针,直袭向胡颜。 胡颜非但不躲,反而是探出素手,用真气引导着那些细针转了个方向,将其悉数飞射向尤姬。 尤姬惊叫一声,被自己的细针扎成了刺猬。 尤姬目露恨意,对搜侯等人吼道:“她杀了相爷,你们还只顾着看热闹?!枉费相爷用心栽培你们!叛徒!” 这话,骂得有些过了。 第八百零九章:胡颜杀了相爷?! 尤姬对胡颜的恨意,似乎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劲儿头,且非要拉上生肖们和自己同仇敌忾。这事儿,本应无需质疑一致对外,但若说刺杀相爷的是胡颜,这事儿还真需要考证一番。毕竟,胡颜和曲南一的关系,那是有目共睹。即便相爷想要胡颜性命,胡颜也应顾及曲南一的想法,不至于大动干戈才是。 众人心里存了疑惑,更加谨慎起来。 搜侯和缠成肉粽子的展壕上前两步,看向胡颜。 搜侯道:“胡姑娘,昨晚相爷遇刺身亡,尤姬说,她看见是你所为。我也看见了那行刺之人的背影,与姑娘十分相似。但公子说,然我等稍安勿躁,定要调查清楚再说。既然姑娘来了,就请姑娘给个说法。” 胡颜嗤笑一声,道:“堂堂十二生肖,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素来有些威望,怎办事如此不用脑子?我若想杀卫言厅,还用去而复返?悍木将军三箭连发时,我需要少移动半寸,他定然当场毙命。” 尤姬拔下满脸满身的细针扔到地上,掏出解药送入口中咽下,这才开口喝道:“狡辩!若你背着相爷,害其身亡,如何和公子交代?你因相爷要杀你,所以怀恨在心,不好明着来,就暗地里下手脚!当真是卑鄙无耻!” 胡颜突然出手,隔空连掴脸尤姬四个大嘴巴。她竖起手掌,用眼尾看向尤姬,淡淡道:“和我说话,即便不用你跪拜,也需客气点儿。” 尤姬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里,躺着一颗白牙。她捂着脸,瞪向胡颜,嘶吼道:“就算你缝了我的嘴,我也要说,就是你杀了相爷!我尤姬对天发誓,我看得真真切切!如有半点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展壕突然拔出刀,砍向胡颜。 搜侯大惊,喝道:“展壕,你这是干什么?!” 展壕扬声道:“我信尤姬!” 胡颜冷笑一声,一伸手,隔空抓起尤姬的长剑,直指展壕的鼻子,令他急停,无法靠近。胡颜道:“你们不配和我说话,让曲南一出来。”曲南一至今没有动静,她感觉不对劲儿。若是这些人里出了叛徒,趁乱对曲南一下手,后果不堪设想。胡颜虽不确定,但只此一想,便心生惊慌。 搜侯道:“公子……得知相爷遇刺,太过悲伤,昏厥过去,至今未醒。” 展壕欲动,胡颜的剑尖随着他而动,且突然反转长剑,用剑身抽了展壕的胳膊一下,骂道:“蠢货!” 展壕涨红了脸。 胡颜将长剑扔给展壕,大步向前,对搜侯皱眉道:“带我去看看。” 搜侯略显为难。若是以为,他定愿意笑犬马之劳。可如今敌友不明,他不敢擅自决定。 曲南一却在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他扶着额头,脸色惨白,虽尽量走得平稳,却还是脚跟虚浮,轻轻晃了两晃。 他的目光从众人中间穿过,直接落在胡颜的脸上。 他沙哑着嗓子,轻声唤道:“阿颜。” 没有怀疑,没有质问,只是想这样叫叫她的名字。 胡颜一步步走到曲南一面前,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皱眉道:“身体怎如此糟糕?”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道:“没有大碍,只是悲伤过度。” 尤姬美目含泪,道:“公子,您不相信尤姬的话,是吗?” 曲南一正色道:“并非不信你所看见的,只怕你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 尤姬摇头垂泪道:“公子还是不相信!昨晚在花云渡,尤姬刚给相爷换完药,就去寻红袖要小米粥,回来时,恰好看见她一掌将相爷毙命!她穿着夜行衣,但脸上并未蒙面。尤姬善于歧黄之术,对易容亦有所了解,怎会看不出她是真是假?!更何况,她一头银发,如此显眼。她转身逃跑时,我一边追她,一边喊来搜侯。我们一同来的生肖,只有他伤势最轻,来得最快。”转口,看向搜侯,“搜侯,我只问你,看得那背影,是不是她!”抬手,指向胡颜。 胡颜见这不依不饶的样子,着实有些无理取闹,但因此事关乎卫丞相的性命和假大祭司的手段,她不得不认真应对。胡颜也不用搜侯说话,只是淡淡道:“昨晚几时事发?” 搜侯回道:“子时三刻。” 胡颜看向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唐悠道:“昨晚,子时三刻,我在唐悠家。” 唐悠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道:“没!没在!”似乎是为了让人相信她的话,她还大声喊了两句,“没在!绝对没在!” 胡颜某光沉沉,却并无任何的震惊之色。 唐悠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两下后,突然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 胡颜一个健步冲步去,抱住唐悠。 唐悠躺着不动,但是睫毛颤抖,眼泪却流了下来。 胡颜心如明镜,知她定是被人威胁了,所以才会如此,既缩头缩尾地不敢见她,又用并不聪明的方法告诉自己,她的委屈。 胡颜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自己是应该掐着唐悠的脖子让她快点儿起来,还是将她扔到地上去,用来表达自己被人出卖的悲愤心情。咳…… 曲南一过来,探头看了唐悠一眼,忙道:“快把她抱屋里去,等醒后再行问话。”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你抱?” 曲南一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身子虚弱得厉害,还是你来。” 胡颜气沉丹田,双手抱起唐悠,大步走进曲南一的房间,将其放到床上,砸得床板子咣当一声响。 尤姬和搜侯、展壕跟进来。 尤姬从腰带里拔出一根长针,道:“尤姬有办法让她马上转醒,请公子问话。” 胡颜看着不依不饶的尤姬,突然出手,一掌将其拍飞! 展壕和搜侯大惊失色,立刻抽出武器,对战胡颜。 胡颜左踢又打,掀翻二人,跃出房间,纵上墙头,瞬间消失不见。 曲南一微愣,感觉这变化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这是要干什么?为何不偷偷打个招呼?这算什么?畏罪潜逃?他应如何?对,胡颜如此做,定是因为有了谋算,他只需配合,让人去追! 然,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和她说。哎……她这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 曲南一抬手指向胡颜消失的方向,颤了又颤,终是恨声道:“竟真的是她?!给我追!我定要问问,她到底为何如此行事?!” 尤姬得了命令,与搜侯一同追了出去。展壕不敢走,就守在门口,护着曲南一周圈。前晚那一战,他们损失惨重。如今,好几个人都躺在屋里养伤了。那伤,皆是拜胡颜和蛮夷所赐! 唐悠见屋里只剩下曲南一,忙坐起身,拉着曲南一蹲到外面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小声急切道:“有人抓了我爹,让我诬陷妹子!” 曲南一问:“讲讲细节。” 唐悠道:“我本来要和妹子一起来,结果肚子突然疼起来。我们刚走出宅子没多远,我就跑回家了。结果华姨娘和我说,我前脚刚走,就有人来抓走了我爹,还让华姨娘警告我,不要承认昨晚是和妹子一起睡的。否则……否则要杀了我爹!” 曲南一皱眉,问:“华姨娘怎还在你家?” 唐悠道:“我们回家时她就在啊。我知她信奉红莲教,可老爹不知道啊。老爹觉的这一走,把她扔下,挺对不住她的,对她反倒比以前好了几分。我寻思着,红莲教已经灭了,她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也就留下她了。” 曲南一眯了眯狠戾的眼睛,低声道:“糊涂!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唐悠吓了一跳,道:“你……你你……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吓我好不好?” 曲南一抚额,道:“都说撑死胆大的,你那么胆小是怎么回事儿?!” 唐悠撇嘴道:“别拿话磕碜我,小心我妹修理你!” 曲南一无语了。感情儿这位是狐假虎威才有料。 唐悠要站起身,却又突然蹲下,道:“你节哀啊。” 曲南一满脸愁云,点了点头,道:“你也节哀。” 唐悠立刻不干了,吼道:“我爹没死呢!” 曲南一看向唐悠,幽幽道:“你留个红莲教余孽在家里,堪比盼着你爹死。华姨娘其心不正,可一歪再歪。你爹消失这件事,若说和她没关系,才怪。” 唐悠怒气冲天,蹭地站起身,攥拳道:“我去找那个贱人!” 曲南一道:“你稍安勿躁。阿颜应该是去处理此事了。你且等等吧,别添乱。” 唐悠就又蹲回到地上,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感慨道:“仓山回来就好了。他能保护我。”她有些烦躁,用胖手将圈圈全部涂抹成一团乱。 曲南一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悠道:“妹夫,你想什么呢?” 曲南一没有反应。 唐悠伸手推了曲南一一把,在他衣袖上留下一个胖乎乎的手爪印。 曲南一回过神,看向唐悠,道:“有件事,需与你说说……” 唐悠立刻变的机警起来,将那圆滚滚的脑袋向左右转了转,见无人偷听,这才靠近曲南一,道:“你说吧,啥事儿。” 曲南一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话:“风起,你走吧。” 第八百一十章:唐家死人 胡颜在甩开搜侯和尤姬后,冲忙赶往唐家。她现在真的不耐烦对付尤姬和搜侯。这两个人,前者挂着赤胆忠心的牌子喊打喊杀,完全不用脑子思考问题;后者被美色迷了眼,只知道盲从,压根就是一头发情的猪。胡颜不是秀才,喜欢以武压人。若非此二人也算是曲南一的人,她早就一人一剑,送其归西了。这么一想,胡颜豁然发觉,她倒是有几分当女魔头的潜力。嗯,不错。 胡颜走到半路时,正好看见成东行和成西行两兄弟在帮人搬运货物。那二人皆穿着短打,用块破布缠着长发裹住头,脚蹬一双破鞋,脚趾头在外面凉快着,看起来着实有些穷困潦倒。 这兄弟二人不在她的心上,所以她并不关心二人的去向。昨晚与唐悠同床,她竟也没想起这兄弟二人。今日碰见,眼见着兄弟二人能弯下腰,以做苦力为生,还真另胡颜刮目相看。实话,如果是她,沦落至此,定会凭借一身武功打家劫舍……哦,错了,是劫富济贫。 胡颜一直不看好这兄弟二人,成东行是个好大哥,但是保护欲太重,导致成西行严重不懂事。无论什么场合,都喜欢逞口舌之快。这样的人,不打压一二,是不能用的。至于成东行,处事沉稳,心思细腻,倒是能用一用。然,此人最大的缺陷,便是对弟弟太过保护,容易乱了分寸。 唐悠将二人带回了唐家,可看这样子,二人应该是主动离开了。他们现在既脱离了羌魅,又离开了唐悠,独自生活定然不易。而胡颜只希望,这种不易更加凶狠一点,才能将石头打磨得能为己用。可惜,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与成家兄弟有误会,想必那误会已经被唐悠解释清楚。当然,这是胡颜自认为的。唐悠确实解释过,但兄弟二人压根儿不信。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胡颜给的说辞,只是为了该死的不尴尬。 胡颜要去会一会假大祭司,前提是将六合县里的人安排妥当。这兄弟俩无功不弱,若他们能留在唐悠身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放心。 胡颜放慢脚步,观察了二人片刻,然后继续前行。既然说是打磨,没有打,如何磨?待她处理完唐老爹之事,再来雕琢一下兄弟二人。 按照胡颜的推断,唐家定是出了内应,所以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唐悠用了泻药,引唐悠去而复返,对其言语威胁。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带走唐老爷。因此,她估计,唐老爷应该还在唐家。 昨晚,有人扮成她去行刺卫丞相,今天又上演这么一出。如果曲南一是那种一根筋的男人,定会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一想到那种场面,她就觉得毛骨悚然。当然,若曲南一真是个实心眼的人,她与他之间也不会有这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情愫。 对于不相信你的人,你就算是身长百口,也是百口莫辩。对于信任你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他也会站在你身边,认同你的对。 若非曲南一,她现在应该还在追逐自己的执念,一心让小哥哥傅千帆回来。走到现在,她早已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感情纵使有千种不同样子,曲南一却是她可以停泊的岸湾。一个不够强大的男人,却真的可以拼了性命保护她。不是说说而已。 想到曲南一,胡颜心中温暖如春,跃进唐家时,脸上还挂着笑。然,当她看见被吊死在树上的唐老爹时,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直接隔断绳子,抱住唐老爷的身体,将他放倒在地上。伸手除掉他脖子上的绳子,探向他的脉搏,感觉他尚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忙将手按在唐老爷的胸口,将真气向其体内送去。 唐老爷幽幽转醒,抚着脖子脖子一顿猛咳,那张青白色的脸渐渐涌起血色。人,算是活了。 胡颜轻拍唐老爷的后背,询问道:“唐老爷可知,是谁把你吊在树上?” 唐老爷支起身子,半死不活地看向胡颜,突然将藏在袖口的一柄匕首刺向胡颜的腹部! 胡颜微惊,劈手夺过匕首。 不想,唐老爷竟然往匕首上一扑。 幸好胡颜身手了得,直接将匕首往回一缩,藏在了袖中。同时,伸出一脚,踹在唐老爷的腹部,喝道:“冷静点!” 唐老爷倒在地上,指着胡颜嘶吼道:“你……你害了我们全家,我要和你拼命!我定要悠儿看清楚你的真实嘴脸!” 胡颜把玩着匕首,道:“说说,我怎么害你们全家了?”心中暗道:看来,假扮我的人,将唐老爷玩得很惨啊。 华姨娘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搀扶起唐老爷,哭天喊地道:“老爷啊老爷!您没事儿吧?” 唐老爷攥着华姨娘的手,道:“你快走!我拦着这个女魔头,你去寻悠儿,让她千万看清楚她的嘴脸,不要再信她!” 华姨娘的眼泪噼啪落下,哭着扑进唐老爷的怀中,咬牙道:“老爷,妾与你生死一起!” 唐老爷感动道:“是老爷对不起你啊。” 华姨娘道:“妾身跟随老爷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当老爷是天。老爷在哪儿,妾身就在哪儿。” 唐老爷抱住华姨娘,欣慰道:“还要有你。” 胡颜微微皱眉,道:“别唧唧歪歪了,还不到生死离别的时候。” 唐老爷的目光突然呆了呆。他轻轻推开华姨娘,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擦着一把匕首,而攥着匕首的人,正是他的华姨娘!素白的小手,滴血的匕首,生命的流逝,背叛的痛苦,令唐老爷的身心为之战栗。他无法相信,华姨娘竟然会杀他?! 胡颜微愣,忙一把挥开华姨娘。 在华姨娘出现的那一刻,胡颜便知道,事情不妙。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就是想知道敌人的布局是怎样的。结果,被华姨娘抢先一步,对唐老爷下手了。胡颜当初的一念之仁,竟产生了这种恶果。这是始料未及的。 华姨娘跌倒在地上,手中还攥着那把滴血的匕首。她一边爬起来,一边冲着胡颜笑道:“妾身说了,要与姥爷同生共死,怎能食言而肥?”眉眼弯弯,用眼尾扫向在不可置信中倒在地上的唐老爷,“您说是吧,妾的老爷、倩儿的爹爹?” 唐老爷的腹部涌出大量鲜血,顷刻间湿了衣衫,流淌一地。他抬手指向华姨娘,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华姨娘双眼冒着诡异的光,就好像燃起了两团火。她激动的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老爷,妾是为你好啊!唯有一死,才能与妾一起永生!妾已经得尊主召唤,荣升为圣血者了!妾身可以长生不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老爷的两腿一蹬,手垂下,瞪着眼睛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杀他之人,会是入魔的华姨娘。 华姨娘扬起手中匕首,突然发疯般冲向胡颜!口中还喊着:“贱人!你去死!” 胡颜飞出手中匕首,刺入华姨娘的腹部,淡淡道:“去陪着唐老爷吧。”她本想询问一下华姨娘口中的尊主是否真的活着,但见华姨娘已经疯癫至此,还真没有询问的必要。无论尹雪儿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生不如死。 华姨娘捂着腹部,扬起手中匕首,发狠般掷向胡颜。 胡颜伸手接住匕首,向前走了一步,准备再送她一刀。这一次,让她死个痛快!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 唐悠提溜着裙摆,探头进来。一眼,便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她那探索真相的表情,瞬间凝结在脸上,冻成冰霜。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双腿颤了颤,身子向后缩了缩,看样子是要退出去,重新打开门。然,那滴血的匕首,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死不瞑目的唐老爷,都令她逃无可逃,必须面对这残忍的场面。 唐悠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内,直接扑到唐老爷的身上,大声喊着:“爹!爹爹!爹你怎么来?!你起来,你醒醒!你看看我啊!你不是要给我招个上门夫婿,让我生个大胖小子,你要抱着他到处走走,让他涨涨见识吗?!你……你不能言而无信!爹!爹你看看我!” 唐悠的哭嚎声好似一把把钝刀子,扎人心。死不了,很痛。 胡颜心疼唐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道:“唐悠……” 唐悠瞬间转头看向胡颜,吼道,“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胡颜道:“华姨娘……” 不等她将话说完,华姨娘的身体轰然倒地。她扭着身子,一边爬向唐老爷,一边对唐悠道:“是她……是她吊起了老爷,还……还要杀我们灭口。”一把攥住唐老爷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向唐悠,咬牙道,“是你,是你害了我们一家!”攥住匕首手把,喊道,“老爷,奴来陪你!”拔出匕首,再次刺入,一命呜呼。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儿违和感。华姨娘蛰伏这么久,竟也能一鸣惊人。胡颜心中有鄙夷、有恨,还有无法安抚的怒火。假大祭司也好,红莲妖物也罢,总喜欢玩弄她在意的感情,来满足她们那颗变态扭曲的心!她是谁?她是胡颜,是大祭司!而她们,又是谁?她们曾站在她的肩膀上,需她膜拜。她一定是做了让她们恨她不死之事,才会遭受这种残忍的报复。很好,真的很好。既然她能让她们恨她百年,就能让她们继续恨下一个百年!不死不休! 胡颜看向唐悠,开口道:“华姨娘杀了唐老爷,而后被我所杀。这是事实。”伸出手,去拉唐悠,“起来。”起来,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面对那些残忍,我要让你看着,我是如何将那些贱人挫骨扬灰! 唐悠一巴掌挥开胡颜的手,大声吼道:“你走!你走!” 这个时候,唐悠最需要人的陪伴,却无法继续面对胡颜。哪怕,她心里相信胡颜不会杀她爹爹,但却真的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就像华姨娘说的,是她……是她害了他们一家子。若不是她带回绿腰,倩儿不会死,华姨娘不会入了红莲教,变得疯疯癫癫,爹爹……爹爹也不会卷入这些残忍的事中,被杀害了性命。 她喜欢胡颜,想要亲近她,想要和她成为好姐妹,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这样的痛,她将背负一辈子,既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接受胡颜。她与胡颜,本就是仙鹤和笨鱼,她傻傻仰望,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仙鹤,拼尽全力游到仙鹤的圈子里去。她终究是笨鱼,只是笨鱼啊……就算仙鹤将她当朋友,她也只是一条蠢笨的鱼…… 胡颜垂下眼眸,望着唐悠哭成一团的背影。她很想将她抱进怀里,用自己不温暖的胸口驱赶她心中的伤痛。她这一生,不敢轻易结交朋友,也从不会为人付出真心。唐悠,是个特别的存在。胡颜想要护她一生喜乐安康,却带给她如此巨大的伤害。尽管唐老爷是被华姨娘杀死,此事却因她而起。 胡颜的手指颤了颤,终是没有抱住唐悠,而是转身离开。 她的安慰,好似毒药,不但无法止痛,还能令人丧命。 她一直希望保护好身边人,却从来做不到。 如果,她还像以往那样,只是一位孤家寡人,谁又能奈何得了她?如今,她牵绊越多,软肋越多,被人下手的机会就越多。如果,她根本就不在乎唐悠是死是活,唐悠就不会家破人亡,遭遇此等痛不欲生之事。一切,皆因她不够强大,还处处留情为患! 人间大道条条,却不是哪一条都能通往飞鸿殿的。 这些伤害,皆是那位赝品大祭司给她送来的见面礼。 挺好。 令人记忆深刻,犹如剜心。 第八百一十一章:子戚、子戚…… 胡颜原本计划去寻燕凡尘,但因唐家之事,怕自己愁眉不展,耽误他养病。于是,她来到白家,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黑门。 虽然明知道白家住着的人,不是白子戚,却仍旧想来坐坐。在这间院子里,她能感受到子戚的存在。就像呼吸中的一缕安然,在她身边相伴。 满院子的果树正在抽枝生长,嫩嫩的绿色映入眼脸,安抚了暴躁不安的情绪。 一位脸带银面具的瘸腿男子,就站在一棵树下,驾着拐,弯着腰,手持瓜瓢,在给果树浇水。他虽用一只脚站立着,但并不显得如何笨拙。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几分从容与优雅。胡颜望着他,鼻子有些发酸,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好似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为得只是看他的背影一眼。 如此简单却复杂的情感,无法喧嚣与口,唯有清风明月知。 胡颜看里半晌,终是走上前,从地上拎起快空了的水桶,走到井边,想要重新打满水,但是……却不会用那古怪的玩意儿。 一根长长的铁杆子,搭在一个小腿粗的铁桶上。 她琢磨了一会儿,感觉寻到了门道,却还是不得其法。 瘸腿男子拄着拐,来到胡颜身边,拎起水桶,将最后一些水倒入那稀奇古怪的小铁桶里,然后示意胡颜压那根铁杆子。 胡颜压了几下,就听见了水声,并眼瞧着有水从一根竹筒里流淌而出,哗啦啦地落入一只大木桶里。胡颜赞道:“这东西有意思,是你做的吗?” 瘸腿男子点了点头。 胡颜绽开一个笑脸,道:“子戚也很聪慧,这点像师傅。” 瘸腿男子虽没说话,但眸光带笑。 那笑,不浓烈,却令胡颜上扬了唇角。 胡颜重新装好一桶水,拎起,与瘸腿男子一同来到树下,陪着他一同给果树浇水。 从左到右,一行行,一棵棵,两个人虽无言语沟通,却配合默契,浇得细致。直到最后一棵果树浇完,二人直起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逸。 不知何时,院子里多了一张石几和两只石凳。几上有一只红泥小火炉和一只小青壶,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瘸腿男子洗净了手,来到石几旁,坐下。然后从几下取出两只白瓷碗和一罐茶叶。他用手捏了些茶叶,放入碗中,然后用块布垫着手,拎起小青壶,将热水倒入碗中,冲出阵阵清香。 他的动作虽然算不上粗鲁,但却与子戚不同。子戚没有什么喜好,但做事情速来喜欢追求完美。他虽只喜欢喝白水,但煮茶的手艺却是令人惊艳的。 眼前之人不是煮茶,而是冲茶,虽好似牛嚼牡丹,但却有不一样的洒脱在里面。 胡颜捧起碗,吹了吹,凑到嘴边饮了一口,香得眯起了眼睛。所有为烦躁、不安、郁闷、愤怒,随着这口茶入口,只剩下两个字——舒坦。 胡颜一口接着一口,将整碗茶都喝进腹中。 瘸腿男子为胡颜续了一碗水。 胡颜道:“你不喝?” 瘸腿男子将茶碗倾斜,倒了些水在几上,用手沾着茶水写道:“不喜热茶。” 胡颜本想扭头看看,但却发现,这些字竟是面冲自己! 他与瘸腿男子队面对坐着,但瘸腿男子一出手,竟是写了头尾颠倒的反字,方便胡颜去看。如此一手,当真令人惊艳。由此可见,此人能成为白子戚的师父,定然是聪明绝顶的。 胡颜抬头,看了眼男子脸上戴着的银面具,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遮掩。” 瘸腿男子却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外人道也的故事。遮掩,未必就是不勇敢。 胡颜不再勉强,捧起茶碗,品了两口后,询问道:“如何称呼?” 瘸腿男子沾着茶水写道:“七。” 胡颜纳闷道:“七?排行老七,还是……” 瘸腿男子在七后面加了一个公字。 胡颜读道:“七公?” 瘸腿男子点了点头, 胡颜勾唇一笑,莞尔道:“你年纪定没有我大,我叫你七公恐有不妥。我且唤你阿七,如何?” 阿七点了点头,应了此事。 整个下午,胡颜都在阿七处消磨。 胡颜看得出,无论阿七能不能说话,他都是一个不喜欢交谈的人。他就像是一棵树,根纵千里,却不骄不躁;雷电摧之,仍能静静生长,不可撼动。 胡颜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白子戚的影子,却又不那么一样。 看身型,二人几乎一摸一样,但经过她仔仔细细的确认,二人却又有着很多细微的区别。有时候,胡颜会想,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到底是白子戚的师父,还是他的父亲? 每个人,都是有父有母的。 子戚从小混迹市井,却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到底有何因缘? 胡颜不想探究那些陈年故事、所谓的真相,她只想在阿七身边寻一份心安。靠近阿七,她便能感觉到白子戚的气息。有时候,闭上眼睛,她甚至怀疑子戚就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真好。 她用睫毛夹碎了一颗晶莹。那颗晶莹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阿七望着胡颜,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擦拭掉那颗晶莹,却终究只是静静陪着她,犹如看不见的风,用目光细细抚摸着她的脸,留恋不去。 胡颜睁开眼,阿七转开目光。 胡颜看向阿七,目光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灼热。那些怀疑,那些眼睛为实,那些对比与差异,不过是红尘万丈中的一部残卷,让较真儿的人去计较。而她,素来随心。 胡颜觉得,今天出现的这个人,和那晚出现的人,并不是一个人。 她的子戚,回来了。 胡颜像一只大懒猫,依靠在墙上,抱着茶碗,唇角含笑。 对于胡颜的拜访,阿七看起来既不反感,也不欢喜,但实际上,他却是欢迎她的。不然,为何准备两只茶碗?也许,阿七和她一样,需要躲在黑暗里,才能看清楚何谓思念如狂。 心中仍有疑惑,却不想疑惑。 胡颜捧着那碗茶,享受着难得的悠然时光。 阿七开始雕琢一块木头,偶尔用力,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阳光洒落在身上,微风吹拂过树枝,空气中漂浮着生命生长的气息,衣襟上沾染了阵阵茶香。没有人语声,却令人觉得异常舒坦。 偶尔,胡颜大拇指上的盘蛇戒会发出两点璀璨的红光。 第八百一十二章:情关难过 离开白子戚的家,从门槛迈出去第一步,一种沉重便顺着脚踝,悄然爬上心头。 胡颜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毅然面对。 女人,从不是弱者,只能依靠男人而活。她展开翅膀,就算不遮天蔽日,也要搅得天地变色!有人扮演她到处杀人,很好,且让她扮到死! 胡颜直接去了艳山,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当初,她为花青染治病后,被花青染刺了一剑,来到六合县。曲南一下令将她钉死在棺中。她逃出升天,在疯魔前,藏起了这个东西。 她看似无状,实则心思细腻,否则也不能成功布局。 胡颜掀开红布,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 整个令牌呈银白色,质地非金非银非玉,却泛着莹润的珍珠光泽。令牌上又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飞鸿令。 胡杨收起令牌,勾起半边唇角,邪肆地一笑。转身,按照最初的想法,直接去寻燕凡尘。 胡颜走进凡尘商铺的后院,听见了一串笑语嫣然。 燕凡尘的房间里,肖茹和燕凡尘皆跪在席子上,肩膀挨着肩膀,对着一副竹简有说有笑。 他俩何时这么要好了? 胡颜心中微动,脸色却是如常,大步走进了屋里。 燕凡尘一抬头,看见了胡颜,忙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喜色地道:“宝宝,我今日识得了许多字。你且看看,我写得如何?”扬起手中竹简,向胡颜显摆。 胡颜接过竹简,垂眸看了看,笑道:“不错,大有进步。” 燕凡尘脸上的笑容璀璨了三分,挑眉秀美的眉毛,风情万种地扫了胡颜一眼,道:“聪明着呢。” 胡颜突然想起,花青染曾和她说,让她慢慢看着,他是何等的聪明。如今,这个人却成了路人。男女之间,难道一旦没有了情爱,就会变得如此生分?不,不是没有情爱,而是因为有情有爱,所以才不能接受另一个人无情无爱。她可能没有那么喜欢花青染,所以,可以退后一步,放彼此一条生路。若爱得狠了,怎会允许他身边出现其他女子? 燕凡尘见胡颜发愣,知她心中有事,便扭头对肖茹道:“谢谢肖姑娘指点,明日再和姑娘讨教。” 肖茹回道:“公子如此客套,真是折煞茹儿了。”她站起身,身子却是虚晃了两下。 燕凡尘忙伸出手,搀扶住肖茹,道:“肖姑娘务必仔细些。等会儿,我让七彩送些补品过去,还望肖姑娘不要推辞。” 肖茹粉黛微垂,羞涩道:“谢公子。” 燕凡尘松开手。 肖茹如弱柳扶风般走了出去。 燕凡尘将其送到门口,关上了房门,看向胡颜,收敛了那副无害的神色,认真道:“发生何事?让你愁眉不展?” 胡颜跪坐到席子上,一边垂头看着竹简上的字,一边淡淡回道:“无事。” 燕凡尘却是眉眼一弯,也跪坐到了几边,趴在胡颜耳边,吹了口气,小声道:“吃味啦?” 胡颜抬头,横了燕凡尘一眼。不承认,也不想否认。 燕凡尘目含戏谑之色,揽着胡颜的腰肢,将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道:“她不肯吃饭,我若不哄着点儿,怕是没有那么多的血供我食用。如今,我的命不但是我的,还是你的。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命,哪怕……”眸中划过残忍,“哪怕要了别人的性命。且,就像你说的,在这件事上,她未必清白。” 胡颜转头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笑道:“这世间教会了我残忍,我却不想让你见到。人都说初心不变,我亦然。宝宝,你说,人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如今黑了心肝,却还想让你觉得,我仍旧是那个善良的幺玖。” 胡颜摇头一笑,道:“与我这种满手血腥的人比,你仍旧无比善良。” 燕凡尘却正色道:“若善良只是被人欺,我宁愿丢弃善良。” 胡颜道:“恶人我来做,你还是安心善良吧。” 燕凡尘的睫毛缓缓眨动,攥住胡颜的手,道:“因为不想你做恶人,所以才要自己解决。你信我。姑且放心。” 胡颜轻叹一声,眸光却变得柔软,道:“哪里那么容易放心?” 燕凡尘用额头撞了撞胡颜,呵呵一笑,揶揄道:“别像个老太太唉声叹气。好不好,婆婆?” 胡颜被燕凡尘逗笑,扬声道:“好!” 燕凡尘突然低头,在胡颜的唇上亲了一口。 胡颜一把扯住燕凡尘的长发辫,迫使他的头后仰。胡颜翻身而起,跨骑在燕凡尘的双腿上,垂眸盯着他的眼。 燕凡尘眼中是*裸的魅惑和妖娆的风情。 胡颜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他的唇瓣,用力吸吮。 热情一触即发,好似大火瞬间燎原。 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妖娆多姿的男人,从头到尾,由里至外,都是属于她的,就令人兴奋不已。 就在二人滚做一团时,柳恒在门外道:“主子,花公子来了,想要见主子。” 胡颜的动作一僵。 燕凡尘咬牙切齿,低吼道:“让他等着!” 柳恒尴尬地道:“已经……已经在门口了。” 柳恒的话音未落,花青染已经推门而入。 胡颜翻身而起,正襟危坐,垂眸看着竹简,一副研究字体好坏十分投入的模样。 燕凡尘半躺着,衣衫大开,露出了一截诱人的肩膀和半面奶白色的胸膛。 花青染的视线在二人身上一扫,波澜不惊。他对屋里这种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先是与胡颜打了声招呼,道:“阿颜也在这里。” 燕凡尘拢了拢衣袍,坐起身,跪坐到胡颜的身旁,看向花青染。 胡颜从竹简上抬起头,看向花青染,淡淡一笑,道:“青染来了,坐。” 如此生疏,那般客套。 花青染微微额首,跪坐到席子上,直接对燕凡尘道:“凡尘,我听说你这里有梵香生骨膏。” 胡颜将视线落回到竹简上,一字字认真看着,好像对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并不感兴趣,实则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 燕凡尘应道:“确实得过三块。” 花青染目露喜色,道:“可否卖给我一块?” 燕凡尘反问:“你骨头受伤了?” 花青染的视线扫向胡颜,又转了回来,淡淡道:“有位朋友的肩胛骨受伤,需要此药。” 燕凡尘注意到了花青染的目光,不禁开始猜测,花青染那位朋友的伤,会不会和胡颜有关。从花青染走进房间,胡颜的表现就有些怪异。她什么时候对自己写得字如此痴迷,竟是头也不抬地逐字看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凡尘心下有了计较,皱眉道:“这三块梵香生骨膏,是我救了一名落魄老头,给了他三个馒头,他回手硬塞给我的。我本不想要,但七彩说这是好东西,我便收下了。这三块膏子,本不值什么银子,可那阳城首富的腿骑马摔折了,求到我这里,给了三千两银子,取走了一块。我见这东西确实不错,就放出了口风,假高者得。第二块,被神秘人求走,用了五千两银子。这最后一块……”燕凡尘拉长了调调儿,笑得格外柔和。 花青染囊肿羞涩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现在画符已经有所突破,非昨日可比,自然有信心赚些银两付给对面那个笑颜如画的黑心肝!他接着燕凡尘的话,道:“若凡尘能割爱,我愿出六千两。不过,需缓解些时日,一个月后付清,不知何否?” 燕凡尘摆手道:“不是银子的事儿。这最后一块,我是打算自己留着。你也知道,记恨阿颜的人那么多,总有几个畜生想害她,我留着这么一记膏子,若她哪里磕了碰了,才好用上,免得我担心。” 花青染垂眸,静坐片刻。他已经听得清楚明白,燕凡尘这是把梵香生骨膏的处理权给了胡颜。只要胡颜说给,他定会拿出膏子;若胡颜不表态,这膏子定然石沉大海。 人是胡颜打伤的,让她拿出膏子救人无可厚非,可是这话他却开不了口。 胡颜为何会伤害杜莲生? 嫉妒? 是因为他之故? 花青染这么一想,竟有些无法淡定。这种感觉好久不曾出现过,令他不知所措。于是,他不言不语,只是在那里跪坐着,既不说走,也不继续讨要膏子。 胡颜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几上拿起毛笔,沾了墨,道:“拿给他吧。那人,是我伤的。”落下一笔在燕凡尘的字体旁边,重复书写着同样的内容。 燕凡尘没有二话,站起身,走了出去。那膏子贵重,被他藏了起来,旁人找不到。 屋子里只剩下胡颜和花青染二人,空气似乎变得浓稠,令呼吸变得费力。 胡颜写了一列字后,又沾了沾毛笔,刚要继续书写,却听花青染道:“阿颜,你从断壁上坠下,身体可有大碍?” 胡颜笔不停,回道:“骨头碎成很多块,能活着已是万幸。” 半晌,花青染问道:“那你可还需要那膏子?” 胡颜快速写下另一列字后,突然抬头看向花青染,目光咄咄逼人,问道:“若我还需要,你当如何?” 花青染望着胡颜,道:“你已经不需要。” 啪嚓…… 胡颜手中的毛笔被她捏断。那笔筒是竹子做的,边缘格外锋利,竟将胡颜的手指划伤。一滴、两滴、三滴……胡颜那淡粉色的血滴落在竹简上,模糊了文字。 花青染心中一惊。 燕凡尘走回房间,一眼便看见胡颜受伤的手指和手中的断笔,忙快步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抓过她的手,心疼道:“怎如此不小心?!” 从几下搬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金创药,倒在胡颜的手指上,然后从袖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包裹起。瞧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胡颜受得是多么致命的伤。 花青染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凡尘包好胡颜的伤口,瞪了花青染一眼,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扔给他,怒声道:“走走走!赶快走!看见阿颜受伤也不知道给包扎一下,真是颗榆木脑袋!” 花青染将梵香生骨膏攥进手心,站起身,施了一礼,转身要走。 胡颜突然开口道:“别忘了,六千两。” 花青染望着胡颜,目露不解之色。 胡颜道:“伤了你的朋友,让她尽管来找我寻仇。但是,你拿走的药膏,是凡尘的。花道长总不好腆着脸,占这么大的便宜吧?”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我还。” 胡颜展露笑颜,道:“如此……甚好。如果花道长生财无道,大可以来当我的随从。以花道长这等容貌和功夫,每月五百两,还是可以拿到的。” 燕凡尘咂舌道:“五百两?!这么多?!” 胡颜拉长了调调儿道:“总有交情在里面嘛。” 燕凡尘轻叹一声,道:“曲南一贵为六合县县令,一个月的月俸,也就四两银子吧?” 胡颜点头,道:“可不。” 花青染转身离开。 胡颜勾唇一笑。 燕凡尘怒道:“还笑?!也不看看你那手,伤得多重!” 胡颜将身子一歪,依在燕凡尘的胸口,道:“知你疼我。” 燕凡尘那满腔怒火瞬间化为一腔春水向胡颜的方向流去。真是……浪打浪,一浪高过一浪。 胡颜道:“有事要你去做。” 燕凡尘目露喜色,竟隐隐透着激动。他攥住胡颜的手,道:“你且说说。”如此开心,竟是连让他做什么都不问。 胡颜眯眼一笑,道:“欺负两个人,照顾一个人。” 燕凡尘认真地问:“是欺负到他们不想活,还是欺负到死?照顾那个人,要到何种程度?” 胡颜幽幽道:“欺负到他们知道生活不易,懂得珍惜。照顾到……照顾到将唐老爷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别让她太伤心。” 燕凡尘心中一惊,道:“唐老爷死了?” 胡颜点了点头,道:“幺玖,我们需要准备了。” 燕凡尘的眸光犀利,勾唇一笑,道:“好。” 第八百一十三章:杜莲生 花云渡。 客房里。 花青染将梵香生骨膏交给了红袖,道:“为杜姑娘用上,仔细些。” 红袖接过梵香生骨膏,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花青染剥开油纸,伸出舌头照着膏子就是一舔! 花青染和杜莲生皆被震惊了。 花青染问:“红袖,你做什么?” 红袖忙收好梵香生骨膏,转过身,道:“舔舔,看看是敷的还是吃的。” 花青染看着红袖,等她下文。 红袖面红耳赤地道:“没……没舔出来。不如,再让奴舔一口?” 杜莲生的嘴角十分轻微地抽搐两下,道:“不用了。这膏子我听说过,只需敷在断骨处即可。” 红袖道了声:“好咧!”打开油纸,掏出膏子,用手揉搓了两下,便要将手往杜莲生的衣领里按。 杜莲生惊道:“不得鲁莽。” 红袖不解道:“没……没鲁莽啊。” 杜莲生看向花青染,羞赧道:“青染先出去。” 花青染这才点了点头,走出了杜莲生的房间。他虽知红袖有问题,当眼下这花云渡只有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丫鬟能调来照顾杜莲生。看杜莲生的伤,应该一时半刻动不了。他们应该会留在花云渡一段时间。再者,他刚刚欠下六千两银子,一时半刻也还不上,还需在一个月内想想办法才好。 买两个丫鬟,势在必行。一个伺候杜莲生,一个伺候福伯。 花青染虽不喜操心这些凡尘俗事,却避免不了多想一些。 花云渡里春意盎然,他脚踩荷叶来到凉亭里,却发现凉亭露了一个大窟窿!他探头看看,看见了一尾红鲤鱼,吐个泡泡潜入池塘里。 福管家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花青染的身旁,一手抚着胸口,沙哑道:“这是卫丞相埋伏兵马,要暗杀胡姑娘时留下的。胡姑娘被金蝉天丝所困,震碎了这里,坠入池中,才得以反败为胜。” 花青染直起腰,看向福管家。 福管家突然跪倒在地,哽咽道:“是老奴欠卫丞相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得已,才借出此地。老奴这是奴大欺主,还请少爷责罚。” 花青染垂眸看着福管家,表情不嗔不怒。半晌,他开口道:“福伯,起来吧。” 福管家抬头看向花青染,见他没有责怪之意,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道:“老奴知少爷对胡姑娘的心事,也知少爷斩断了七情六欲。尽管那卫丞相一再相请,老奴也不曾动手伤胡姑娘一根汗毛。少爷回来那天,也曾看见,卫丞相身受重伤,不得不借住花云渡。昨晚……哎……昨晚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想必,胡姑娘怒火难平,去而复返,刺杀卫丞相,也是情有可原。” 花青染望着池塘不语。 福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压低声音问道:“昨晚胡姑娘来行刺卫丞相,可曾惊扰了少爷?” 花青染回眸,扫了福管家一眼,道:“自然。” 福管家暗自心惊啊!他的眼睛四处一转,看附近没有人偷听,这次靠近花青染,小声道:“少爷可曾看见胡姑娘?” 花青染点了点头。 福管家惊道:“既然看见,为何不阻止她?” 花青染勾起唇角,好似谪仙般清雅地一笑,道:“与我何干?为何要管?” 福管家哑然了。 八个字,明明很简单,却又那般不好理解。 花青染与曲南一是好友,为何不管卫丞相的死活?他……他不是斩断了与胡颜的红线吗? 花青染看出了福管家的想法,却并不打算为他解惑。他只是吩咐道:“福伯年纪老迈,待伤好,寻处山清水秀之地,安家吧。”转身,衣袂飘飘,脚踩荷叶,消失在凉亭外。 福管家望着花青染消失的方向,终是明白,自己惹怒了花青染。 为何? 难道是…… 福管家只觉得既心惊肉跳,又深深地迷茫了。 如果说,少爷仍旧心悦胡姑娘,那为何会带回来一名神秘女子,至今不露真颜?只听红袖说起过,那女子的右眼角有颗泪痣。 泪痣…… 泪痣? 泪痣! 福管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翻滚起巨浪。应该不会是他想得那个样子吧? 花青染来到杜莲生的房门口,负手而立。 红袖拉开房门,看见啦花青染的背影,立刻开心地喊道:“公子!” 花青染回头,轻点额首,从红袖身边走过。 红袖嗅了嗅鼻子,作出回味无穷的样子,垂涎欲滴道:“公子好香呀。”双手捧着脸,身子扭啊扭。正所谓丑人多作怪,红袖将其演绎得入木三分。 花青染没有搭理红袖,却禁不住在心中猜想,红袖到底是谁的人? 屋子里,杜莲生已经敷好药,正倚着靠枕再休息。 花青染来到床边,垂眸看着她。 杜莲生如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向花青染,轻柔地一笑,道:“青染来啦。” 花青染的神色有那么片刻的恍惚,望着杜莲生竟是微微失神。 杜莲生微微别开头,双颊染上红霞,美艳三分。 花青染回过神,坐在胡凳上,道:“可好些了?” 杜莲生点头道:“无需担心,得了这膏子,定会好利索的。不过却要耽搁些时日,多有叨扰,于心不安。” 花青染道:“你因我之故受伤,怎能说叨扰?你且安心养伤。待伤好后,我再陪你去寻恩师。” 杜莲生目露迷茫之色,点了点头,道:“此事,怕是只有寻到张天师,才能为我解惑。”看向花青染,目露亲厚之色,柔声道,“青染,你我二人虽从不相识,但却又如此熟悉,你说,这是什么?” 花青染的眸中划过一丝激动之色,竟一把攥住杜莲生的手,唤了声:“妹妹!” 杜莲生粉面微红,眸光羞涩,道了声:“青染,不可……” 花青染面色一僵,收回手,站起身,道:“你先休息,其它杂事稍后再议。” 杜莲生点了点头,躺到床上。 花青染弯腰,为杜莲生盖好被子。 杜莲生闭上眼睛,睫毛微颤,好似两只漂亮的蝴蝶翅膀,欲振翅高飞。 花青染退出房间,落脚无声。 杜莲生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八百一十四章:艳山之上 艳山。 因胡颜的关系,石乙族正热火朝天地挖着山洞,没有人敢偷奸耍滑。 族长奇甲借着喝水休息的机会,靠近自家娘子,柔声道:“娘子,那胡颜真的就是大祭司?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啊?” 奇夫人枫灵从袖兜里取出帕子,为奇甲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宫主之事,我们不可妄议。” 奇甲甜滋滋地笑道:“这叫啥妄议?这是咱夫妻二人说些贴己话。当初,我想娶你,你却因年纪的原因,躲我多年。可你看看人家大祭司,都能做羌魅族长的祖奶奶了,还不捧着宠着的,都要蜜里调油了。” 奇夫人拍了奇甲一下,左右看了一眼后,压低声音道:“别混说!” 奇甲笑道:“你紧张什么?我看那大祭司是挺好说话的一个人。” 奇夫人横路奇甲一眼,笑道:“你知道什么?!宫主现在是挺好说话的,可她不和人说话时的样子,你却没见过。” 奇甲道:“你不说我也能想象得出。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又岂是好相处的?”转而询问道,“对了,你说,那大祭司本应和你一个年纪,却如此年轻,为何会轻易放弃那高贵的位置?这一任的的大祭司,眼瞧着在位要满三十年了,会不会也修炼得长生不老?等哪天这些大祭司相遇,彼此一看,哎呦,你还这么年轻啊!这得有多逗?哈哈哈……哈哈哈……” 奇夫人忍着笑,道:“就你会想!”转而却目露思忖之色,喃喃道,“宫主在位时,经常戴银面具,不喜露真容。唯有我等亲近之人,才知她相貌。奇怪的是,现任大祭司乍一看,与宫主竟有七分相似。” 实则,三十年前,奇夫人见到的现任大祭司,也是胡颜。 奇甲瞪圆了眼睛,猜测道:“你说,现任大祭司,会不会是宫主的私生女?!” 奇夫人一个巴掌拍过去,呵斥道:“闭嘴!” 奇甲立刻闭上嘴巴,却面露委屈之色。 奇夫人小声道:“你啊,别瞎说。” 奇甲嘟囔道:“什么叫瞎说?真的,你想过没,世人都传,说羌魅族长是现任大祭司的人,这都养了多少年了,眼见着现任大祭司要退位,能够与司韶双宿双飞,却被上一任大祭司抢了人。你说……这事儿能善了?届时,我们这些人,她岂能放过?” 奇夫人明白奇甲的担心,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我也考量过。不过,人活在这世间,总要有个立场。如果我们两边都不靠,先不说以后,就说眼前,就是灭族之灾。姑且不说眼前,就说以后,我们族人只会挖山碎石,生活贫苦,族人越来越少。有多少人想着脱离我族,出去自求发展。结果,却被人抓去当了奴隶,一辈子干那些暗无天日的活计。得出了无数财富,都是主子的。他们有的只是一条贱命!” 奇甲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奇夫人又道:“既然能重见宫主,又被委以重任,我们就好好儿干。最起码,族人的生活有所保障。你看,开挖的第二天,曲大人就派人来做饭洗衣,照顾周全,且给每个人封了一个五两元宝,说是开工喜钱。族人开心,咱们也有面子不是。” 奇甲用力一点头,道:“娘子说得对!我担任族长以来,一直畏头畏尾,唯恐让所剩不多的族人遭难。长此以往下去,石乙族何时能强盛?!我也不多想了,咱们一族,且跟着宫主吧!” 奇夫人笑眯眯地道:“你呀,且放宽心,宫主大方着呢。把事儿做好,尽快挖通红莲总教,宫主不会亏待我们的。” 奇甲应道:“好!富贵险中求,咱们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族人寻个出人头地的日子。” 奇夫人眸光沉沉,喃喃地重复道:“富贵险中求啊……” 奇甲刚要动身去挖山,就看见司韶和古蓝由山下走来,忙站起身,搀扶起奇夫人,一同迎了上去。 奇甲热情地道:“羌魅族长,来看挖山啊?” 司韶道:“来看看进度。” 奇夫人施礼道:“族长可禀告宫主,已经小有所成。” 司韶点点头,看向挖开的山体。 奇萝花和奇萝香没有跟着挖山,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围着洞口打转。 她们看见司韶,也只是摇了摇手臂,打个了招呼,便扭开头,盯着洞口看。 司韶觉得这姐妹俩的样子,有些古怪。她们每次看见他,都会围前围后,露出热情满满的表情,挡都挡不住。如今,却如此冷淡。司韶没有觉得不习惯,而是好奇。是什么人吸引了姐妹俩的热情? 司韶走向洞口,看见一个人正背着一只大竹筐往外攀爬。大竹筐里堆满里石块。 这个人,打着赤膊,露着精壮的上半身,腰部线条充满了力量,整个人好似一头健美的雄狮。他的腹部缠着黑色的腰带,打眼一看,虽无异样,却能闻到隐约的血腥味。这个人的腹部,受伤了。背着如此重的石头,还要向上攀爬,腹部所用的力道不小。如此一来,只会加剧伤势。只此一眼,司韶就敢肯定,这人在找虐! 奇家姐妹花咋咋唬唬地围了上去,又是送水又是送巾子,却换不来一个眼神。 那人直接出了山洞,也不看任何人,只是背着那些石块来到堆放地,倒出,然后继续往回走。 奇萝花跺脚道:“冤家!你喝口水啊!” 奇萝香点头道:“是啊是啊,大家要轮番休息,你这样蛮干是不行的!阿爹说,你身上有伤,得上药才能好呀。我给你带药了,可好用了。你试试嘛。” 那人看都不看姐妹二人,继续前行。 奇萝花道:“喂喂,木头,你倒是说说话啊!我们姐妹二人,对你围前围后,你好歹吭一声,让我们知道你不是哑巴。” 奇萝香用小手扯了扯奇萝花的衣袖,小声亢奋道:“姐,就算他是哑巴,我也喜欢。你看,他多健美雄壮,还有男人味。” 奇萝花嗤道:“你知道什么是男人味?” 奇萝香扯了扯自己的辫子,试探地问:“臭脚丫子味儿?” 奇萝花笑得不行,嚷嚷道:“等晚上给你透只木头哥哥的臭袜子!”言罢,撒腿就跑。 奇萝香一跺脚,追了上去。 司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封云起,却并有打招呼的想法。 待封云起走回山洞,司韶看向奇甲。 奇甲明白其意,立刻解释道:“这个人是自己来的。他身上有伤,看起来还不轻。我本不想用他,但他……不由分说就自己动手挖山。看那样子,反倒有些像是自己找罪受。我怕他别有用心,一直防着。昨天李大壮来了,看见了他,叫了声封公子,我这才知道,他与曲大人是旧识,也就由着他去了。这人干活倒是把好手,就是那伤,若再不处理,怕是会危及性命。那人也是个有脾气的,来这儿后,一声不吭,就是干活。给饭就吃,给水也喝,但你不给他,他也不要。” 司韶恨声道:“死了才好!” 奇甲惊道:“羌魅族长认识他?” 司韶恢复冷静,道:“不用管他。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事儿,旁人不想管,也管不了!”言罢,转身便走。他厌恶曲南一这些围在胡颜身边的男子不假,却罪恨封云起。他凭什么伤害胡颜?他以为自己谁,有什么资格?!就算他是傅千帆的转世,又没如何?人死如灯灭,再燃,也是新油不记旧人。 古蓝紧随其后,压低声音道:“属下看了,琥米不在这儿。” 司韶皱眉道:“再找!务必要寻到他。” 古蓝应道:“诺!” 琥米从织花县跑出,定会来六合县里兴风作浪。此人,是司韶的亲哥哥不假。但有些亲人,却是恶心人的刀子,专往人心上捅。司韶容琥米,是因为亲情,但若琥米敢再打胡颜主意,他决计不会手软。害人这种时,若成了习惯,不好。 奇家夫妻俩看着司韶远去的背影,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奇甲用肩膀撞了撞奇夫人的肩膀,贱兮兮地笑着问道:“你闻没闻到一股子醋味?” 奇夫人点头,道:“那么大的醋味儿,怎能闻不到?”转而赞道:“宫主,能人也。” 奇石立刻揽住了奇夫人的肩膀,道:“这事儿咱可不羡慕。你没瞧着,这一个个打得都快成斗鸡眼了。” 奇夫人拍了一下奇石的胸口,笑骂道:“老不休!” 奇石伪怒道:“我怎么就成老不休了?我抱抱自己媳妇,谁敢说一个不字?!” 奇夫人风情万种地撇了奇石一眼,道:“还说自己不是老不休?” 奇石心痒难耐,在奇夫人耳边道:“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奇夫人抚摸着小腹,眸中闪动着期望的光,语气却不太肯定地道:“都这把年纪了……” 奇石道:“试试呗。” 奇夫人红了双颊,明艳动人。 爱,是女人最好的滋补品。 第八百一十五章:炼狱 县衙大牢里。 何县令何敬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枚鸡蛋,不但头发、眉毛、眼睫毛、汗毛,系数掉光,就连两只眼睛也往外凸起,看起来好像要掉出眼眶。那幅模样,令人慎的慌。 曲南一来到牢房,隔着手腕粗的木头栅栏,垂眸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何敬。 何敬听见了脚步声,忙从睡梦中醒来,看向曲南一,惊倒:“曲大人!”一骨碌爬起来,来到木头栅栏前,扑通一声跪地,喊道:“大人呐,小人冤枉啊!那紫苏儿真不是小人害的呀,大人明察秋毫,放了小人吧!” 李大壮搬来胡凳,放在曲南一的身后。他跟着曲南一有段时日,知道曲南一懒得出奇,但凡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曲南一一掀衣袍,坐在胡凳上,笑盈盈地看向何敬,道:“本官走进时,看你睁着双眼瞪着本官,还以为你要怒骂本官,却不想,竟在半晌之后磕起了头。哎呀呀,你好歹吓唬本官一下,也是好的。干嘛直接认怂了?让本官好生为难。” 何敬准备好的一腔动人说辞被曲南一的步调打乱,只能随着曲南一的问话,含糊不清地回道:“小人不是瞪大人,小人那是睡着了,眼皮子闭不上。也……也不知道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地往外凸,眼皮子都盖不住了。这不,听到大人的脚步声,小人就醒了过来,忙起来给大人磕头请安。” 曲南一慢悠悠地道:“也没见你磕头请安啊。” 何敬立刻后退两步,一脑门磕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这头磕得绝对情真意切,真诚无比,曲南一都替何敬的脑门疼。 这咣地一声过后,只听何敬发出一声哀嚎,痛苦无比:“啊!”他一扬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竟从他的眼眶中甩出,划出一道血淋淋的红线,落在地上,顺势骨碌到曲南一的脚前停下。 那是……一只眼球!完整的,带着血丝的圆眼球! 曲南一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那只眼球。 何敬忙直起腰,捂着两只眼睛,哦,错了,是一手捂着一只眼睛,一手捂着一只眼框,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没了!”血,沿着他的眼眶滑落,染红了半边脸。 曲南一直起腰,用脚尖踢了踢那只眼球,啧啧道:“这还没大刑伺候呢,干嘛如此配合?你这是打算先甩出一只眼球,吓吓本官吗?实话告诉你,本官胆子很大,不怕哦!” 何敬险些疼昏,却又被曲南一的话气醒。他……他犯得着甩出眼球吓唬人吗? 何敬知道,自己这定是得罪人了,否则不会被整得如此凄惨。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得罪的曲南一?他自问对曲南一素来恭维客气,就差拿脸蹭他鞋底了,却被他整治得如此凄惨,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如今哭嚎没用,只能求曲南一网开一面,放自己回去。若曲南一只是一个普通县令,他何必怕他?!他又哪里有权利拿下他?!只因人家老子厉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卫丞相,他这个小小的海炎县令,不得不屈服在人家的淫威之下。哼!若让他出去,他定寻个机会报复曲南一,让他也尝尝这地狱般的滋味。每一天,他的身体都会有一些变化。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东西在啃咬自己。他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中。那种刀悬在脖子上,不知何似会掉下来的恐惧,当真是生不如死。 何敬放下手,忍痛道:“大人明鉴!小人真没杀紫苏儿,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曲南一笑道:“这个嘛……好说。” 何敬的眼睛一亮,仅剩下的那只眼睛又往外凸了两分,吓得他忙捂住眼球,往回压了压,这才松开手,道:“只要大人放过小人,从今后,小人为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本官就放心了。那紫苏儿之死,确实不能怪罪到你身上。然,本官素来有青天之称,总不好迟迟不破案。拿下你,也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本官的名声,你且再忍忍。” 何敬心里骂娘,情绪再次起伏,那仅剩的一颗眼睛,再次向外凸了凸。他忙用手,往回压了压,生怕这只眼睛也掉地上去。疼!那是真疼! 何敬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道:“有累大人名声,是小人的不是。不如这样,小人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薄产,还望大人笑呐。” 曲南一鄙夷地一笑,道:“区区几万两银子,哪能和本官的名声相比。” 何敬本想拿出一万两买命,结果……被曲南一如此一说,他如果不强家荡产,唯恐填不满曲南一那个无底洞! 何敬的眼睛再次外凸,他心中害怕,立刻将其拍了回去,并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为了大人的名声,小人愿意奉献出全部家私,请大人笑纳。” 曲南一给李大壮使了个眼色。 李大壮上前两步,隔着木头栅栏和何敬耳语两句。 喝敬从腋窝下掏出一方小巧的私印,交给了李大壮。 李大壮拿着私印回到曲南一身边,将私印给曲南一看了看,低声道:“成了。” 曲南一点点头。 李大壮收起私印。 何敬虽然肉疼,却也安了心,忙拍着栅栏道:“还请曲大人放小人出去,再寻个大夫给小人看看。” 曲南一道:“稍安勿躁。” 何敬的心突然就是一沉,忙道:“大人!大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呐!” 曲南一笑咪咪地道:“本官素来官声极好,你可以不能污蔑本官哦。本官既然说,不追究紫苏儿一事,自然是不会追究。” 何敬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曲南一话里有话,他只能提溜着心听着。 果然,曲南一接着道:“只不过……悍木将军欲行刺我父亲,却被俘,如今,就住在你隔壁的石屋里。你说,本官用不用让你二人叙叙旧呢?” 何敬的脸色本就不好,如今真直接变成了青白色。他的身体由僵硬变得颤抖,好似在极力控制着恐惧。 何敬心如明镜。既然曲南一提到了悍木将军,就不会无的放矢,他就算否认,也无从说起。再者,通敌叛国这种事,素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他想活,不易。 何敬就像被抽走来精气神,萎靡在栅栏上。 他的额角砰砰乱跳,眼眶不停挤压着眼球,仅剩的一只眼睛又往外凸了三分。 曲南一残忍地一笑,道:“何敬,你可知,落得今日这番天地,只因你得罪了不应得罪之人。” 何敬回神,用那只额外吓人的眼睛,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用脚尖一踢,将脚前的那只眼睛踢向何敬,讽刺道:“所谓有眼无珠,说得就是你。” 何敬一手攥着栅栏,问:“我得罪谁了?!” 这回,他知道难逃一死,竟也不称自己为小人了。小人到嘴脸,倒是展露无遗。 曲南一道:“你得罪了,本官的心上人啊。” 何敬的眼睛又凸了三分,吼道:“什么心上人?!”他什么时候得罪了曲南一的心上人? 曲南一却不再说详情,而是打了个响指,道:“为你介绍一个熟人吧。本官既然拿了你的银子,总要让你死个明白。”曲南一是这么善良的人吗?不是。他只是有些恶趣味,喜欢看一些残忍的戏码罢了。 李大壮走出地牢,片刻后,带回一名女子。 那女子虽长相一般,但前凸后翘,胸口那两团肉好似要撑破衣裳,令人遐想联翩。那挺翘的肥臀在行走间即使不刻意摇摆,也诱人手指发痒,想要狠狠地拍上几巴掌,听听肉响。 如此尤物一般的身材,令人过目难忘。 那女子先是给曲南一施了一记大礼,虽没有勾引之意,但丰乳肥臀却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她转身,看向何敬,恨声道:“狗贼,你可认得我?!” 何敬用越发看不清的独眼打量着那名女子,半晌后,眸子又一凸,竟感觉要直接掉落到地上。何敬心中一惊,一巴掌拍向自己的眼睛。他本想将眼球塞回去,结果一连串的事发,扰乱了他的心智,令他拿捏不准力道,竟是啪地一声,拍碎了自己的眼球。 何敬痛得撕心裂肺,吼声震天:“啊!啊!!!” 何敬叫得凄惨,倒也大快人心。 来人是谁? 正是被何敬相中的巧梅。 巧梅垂眸看着何敬,笑中有泪,道:“狗官,你也有这一天!哈哈……真是大快人心!不能亲手宰了你,原本心有不忿,如今看你这幅恶心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何敬突然扑到栅栏上,伸手去抓巧梅,口中还嘶吼着:“贱人!贱人!一定是你!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巧梅吓了一跳,向后退去。而后,又攥紧拳头,上前,一脚踹在了何敬的胸口! 何敬向后倒去。 第八百一十六章:酷刑 巧梅骂道:“你个黑心肝的畜生!你用娘要挟我,害得娘一头碰死。我跟你拼了!”言罢,就要扑上去打人。那彪悍的样子,着实令人见识了一把。 李大壮将巧梅拦下,不让她靠近何敬。何敬身上有虫子,大家都不敢与他接近,生怕被那种虫子钻到身体里去,也变成饿鬼的模样。 曲南一站起身,一边卷起袖管,一边慢悠悠地道:“何敬,你不用急,也无需羞恼,你的路还长着呢。” 何敬咬牙道:“什么意思?!” 曲南一笑道:“本宫答应过心上人,让你每样大刑都过一遍。所以,你死得不会那么早。” 何敬感觉到毛骨悚然和深深的绝望。他用力拍着栅栏,尖声喊道:“我要见相爷!我要见相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县令,是朝廷命官!” 曲南一眸光沉沉,道:“父亲预刺身亡。你若有什么冤情,不如到下面去和父亲说说。” 何敬呆楞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太好了!曲南一,你我是同品级,你更加无权关押审问本官!” 曲南一轻蔑地一笑,道:“你定是疯了。本官没权这么做,难道还不敢这么做?本官不让你恨不得早死几年,还真对不起你这颗榆木脑袋。”看向李大壮,“开门。” 李大壮叫来两名精于酷刑的狱卒,打开房门,抓起吓尿了的何敬。 何敬看不见,却知道有人要开始对自己动用酷刑。他平时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看残虐美人,只觉得美人那凄婉的低吟、高亢的嘶吼,都如同下酒菜一般对味儿。如今,他要被人收拾,心中如何能不恐慌?一想到那些手段要用在他身上,他就想死。却……没有勇气。 曲南一对两名狱卒道:“仔细些,别碰到他的血肉。”司韶往何敬身上扔了只小虫子,何敬的毛发和眼球就开始往外掉。看来,那小虫子是在他的身体里闹腾上了。旁人还是别沾染的好。 两位狱卒得令,同抱拳道:“大人放心。” 看二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曲南一表示很满意,转头看向巧梅,道:“用不用出去?” 巧梅攥拳道:“谢大人关爱,巧梅不走。巧梅就在这里,看着他如何受尽折磨!巧媚有位手帕交,名李雅兰,被这畜生相中后,强行带走。”双眼一红,落下眼泪,“后来,被人在乱葬岗发现,不但没里眼睛和舌头,司肢也都断了。雅兰她娘,当场就哭死了。雅兰她爹,倒是去寻这狗官算账,结果……也被打死,丢在了乱葬岗。大人,今天,巧梅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他,是如何受尽虐待、生不如死!”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不错。阿颜让你来寻本官,看来也是欣赏你这胆识和性情。” 巧梅直接跪地磕头道:“谢大人,谢夫人。” 曲南一笑弯了眼睛,道:“起来吧。” 巧梅站起身。 曲南一坐回到胡凳上,对何敬道:“听说,你喜欢看美人在火上跳舞。以往,本官还以为他们传言有误,如今看来,还真不是火前跳舞,确是火上跳舞。来吧,何县令,也给本官舞一段吧。” 李大壮得令,将烧得通红的炭火推倒在牢房地上。 两名狱卒用棍棒赶着何敬,迫使他踩在火炭上。 何敬“手舞足蹈”,发出高亢的惨叫,大声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啊!我错了!小人错了!啊!杀了我吧!杀了吧……” 曲南一摸了摸下巴,点评道:“果然,很有看头。” 巧梅一笑,道:“是!真好看!” 也不知是痛得狠了,还是司韶的蛊起到了作用,何敬一边嘶吼一边蹦哒,竟将一口还算不错的牙齿甩了出来。 曲南一慢悠悠地道:“此等暗器,还真是防不胜防。” 巧媚用力点头,表情十分解恨。 就在何敬被折腾得命悬一线时,曲南一站起身,道:“今天就这样吧。好生照顾着,别让人死了。他若死得太过轻巧,那些冤魂可就气难平喽。” 两名狱卒应道:“诺!” 曲南一对李大壮道:“赏。” 李大壮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了一名狱卒,让二人买酒喝。 两名狱卒喜笑颜开,一再保证会“照顾好”何敬,让他不死不活地浪费粮食。 曲南一十分满意,走出了大牢。 巧媚和李大壮紧随其后。 曲南一问:“有何打算?” 巧媚想了想,回道:“大人和夫人,对巧媚有再生之恩。巧媚家里只剩下巧媚一人,有些亲人却也并无太多走动。如果大人和夫人不嫌弃,巧媚愿意留下照顾二位。” 曲南一一想到胡颜拿巧媚的胸打趣自己,就觉得此事不妥,于是道:“我们不习惯别人照顾,也不想耽误你的好年华。再想想吧。” 巧梅倒是个痛快人,直接道:“如果大人和夫人不想留下巧媚,巧梅就还回海炎县去,毕竟那里是根。就是不知道,新任县太爷,会不会还和何狗官一样!如果这世间真不给人活路,巧媚就去参选大祭司,拼一条路出来!” 曲南一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巧媚。 巧媚脸一红,忙低头道:“是巧媚太放肆了。” 曲南一却摇了摇头,道:“非也。本官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巧媚抬头看向曲南一,目露惊喜之色,道:“大人真这么认为吗?” 曲南一道:“自然。” 巧梅因为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曲南一伸手拍了拍李大壮,道:“这是你们海炎县的新任知县,任命文书应该是快到了,你们收拾一下东西,这两天就可以出发了。” 李大壮瞬间蒙了。 直到曲南一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挠着头,自言自语道:“逗……逗我玩呢吧?” 实则,曲南一早就写好了推荐信给卫丞相,而卫丞相直接操办了此事。只不过,任命文书比卫丞相的脚程慢了些,虽至今未到,却已经在路上。 谁对谁是真心的,总能看得出,也总会有回报。 第八百一十七章:千两黄金买人头 县衙里,尤姬等人暗自摩拳霍霍,准备抓胡颜归案。曲南一却忙着安排卫丞相的身后事,其中包括上奏朝廷、送尸体回长安、披麻戴孝守灵、将悍木将军押送回朝、处理暗处的蛮夷钉子、应对前来探听口风之人…… 曲南一很忙,将尤姬等人用得脚不沾地。但凡身体好些,能下床走动的生肖,都被他指派了任务,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脚踩风火轮。一时间,竟没有人有时间去抓胡颜。 每当尤姬忍不住想要咆哮时,曲南一都会露出那种哀怨的眼神,载满了被全世界背叛的痛。尤姬张开的大嘴,就会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归位,转身离去。真是……什么也说不出,一张嘴都是眼泪。 生活很忙,无处张狂。 曲南一足不出户,只是偶尔去地牢里转转,看看何敬死了没。若没死,就提溜出来收拾一番。展壕等人偷偷尾随着曲南一,见他白天哀怨,晚上狠戾,一颗心都提溜了起来,生怕曲南一的心性扭曲。因此,倒也没谁逼着他去寻胡颜报仇。毕竟,只有尤姬一人言之凿凿地说,看见胡颜行刺卫丞相。有时候,女人容易被情感左右。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尤姬,认为她定是因为喜欢曲南一,所以才不留余力地陷害胡颜。 面对种种怀疑的目光,尤姬真是有苦说不出。最令尤姬无法冷静的是,曲南一竟露出口风,说:“父亲有意将尤姬给我做妾。想必尤姬也是愿意的。然,我心中有人,恐要辜负尤姬了。 生活缺少娱乐的众人,立刻脑补出各种求爱不得心生扭曲恨意的画面。一时间,众人看尤姬的目光都带了三分颜色。 当尤姬从旁人口中听到真相时,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跳墙、三佛火冒三丈。然而,她又不能对众人言明,她心仪之人并非曲南一。曲南一是主,她是奴。只有曲南一不要她的份儿,绝没有她嫌弃曲南一的份儿。 尤姬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强忍着,才没有剖腹以证清白。她有心去找曲南一辩驳两句,并顺带表表忠心,每每鼓起勇气,却被曲南一那种“我懂”的眼神打发了回去。 天啊,你到底还有没有道理?! 至于被众人“心心念念”着的胡颜,则是陷入到另一个麻烦中。 江湖中出现了飞鸿令,赏一千两黄金,要取胡颜的项上人头! 这样的消息,忽如一夜春风,春乱了整个江湖。就连朝廷之上,也有些人动了心思,暗中琢磨起胡颜这个人,纷纷猜测她到底是谁,为何能价值一千两黄金?!那……那可是黄金啊! 杀手们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能杀了胡颜便是人生巅峰那一剑!从此便能过上左右拥抱逍遥快乐的小日子,不用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了。 大臣们想:当官真辛苦,不如回家卖红薯;红薯卖得不如意,不如干掉胡颜当地主!对!只要干掉胡颜,得了飞鸿殿的赏金,买大片的土地,那小日子岂不逍遥快活? 天家想:朕的小金库里都快一贫如洗,想翻找几块金子赏人都成了难题。那飞鸿殿如此大手笔,真是……藐视天威啊! 胡颜的情人们想:这种被万众瞩目之事,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至于胡颜,她则是在心里算计着别人,自认为思路不错,于是提溜着一坛子美酒,用腋窝夹着金蚕天丝,美滋滋地去寻阿七。 阿七正在院子里做东西。 他脸戴着银色面具,头上缠着黑布,裹住光秃秃的头。他低垂着眉眼,正在整修着一根大腿粗细的木头。他手上的动作虽不至于飞快,却是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遗世独立的俊雅在里面。 胡颜是见过木匠做活的,哪一个不是气喘吁吁好似要被累死的牛?像阿七这般气定神闲,却又无比专注的人,不多,至今为止,她只认识一个——白子戚。 胡颜站在墙头,也不言语,只是用食指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盘蛇戒,让那条小蛇绕着她的大拇指游动着。 阿七忙完了半个时辰后,直起腰,看向胡颜。 胡颜绽放出璀璨的笑颜,轻轻跃下墙头,来到阿七身边,道:“来了有段时间,看你修整得认真,就没打扰。”扬了扬手中酒坛子,“今日带了些酒过来,与你痛饮几杯。” 阿七放下手中木头,拄拐站起身,走向蓄水桶。 胡颜将酒坛子和金蚕天丝一同放到几上,自然而然地跟在阿七身边,帮他打了半盆水。 阿七却端起木盆,将水全部倒掉,然后自己弯腰,重新打了水,将双手仔细洗干净。 胡颜不是少女,没有玻璃心,却也小小地尴尬了一下。阿七不想她谄媚,不想她照顾,他在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告诉她,他一个人可以很好。若非胡颜脸皮够厚,这会儿真的要恼羞成怒了。 胡颜双手环胸,一只脚踩地,一只腿支起,以脚尖点地,整个人斜倚在墙边,无赖般嚷嚷道:“喂,阿七,你怎么发脾气了?我打得水难道是臭的?我端起的盆难道有刺儿?你别不吭声啊,好歹摔个盆,让我听个响儿。” 阿七用帕子擦干净手。他也不搭理胡颜,拄拐进了厨房。不消片刻,竟领出来一只猪头,咣当一声仍在了几上。 那颗猪头被卤酱过,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又有几分慎人。当然,最骇人的是,阿七竟又扔出一把尖刀,扑哧一声刺入猪眼睛里。 胡颜抖了抖身体,站直了。 她豪不怀疑,阿七那刀更想飞到她的身上。 阿七坐在石凳上,从猪眼睛里拔出尖刀,然后当着胡颜的面,将那颗猪头剃得干干净净,其手法又快又准,灵巧得令人惊艳。 他先割下了两只猪耳朵,切成丝;然后挖出两只猪眼睛,切成了两朵花,放在了猪耳朵上;再然后,他一刀刀片下了猪脸肉…… 第八百一十八章:白家白话 在胡颜的目瞪口呆中,阿七将整颗猪头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头骨,没挂一条肉。 胡颜赞叹道:“好刀法!” 阿七从几下拿出两只大海碗,拍开酒坛子的泥封,倒入醇厚的烈酒。他将其中一碗拿起,递给了胡颜。 胡颜伸手接过,举起碗,道:“同饮。” 阿七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那颗只剩骨头的猪头。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仰头,一口干掉碗中酒,看向阿七,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写吧。不然,我还以为你在骂我,说我是猪头呢。” 阿七点了点头,用食指沾酒水,在几上写下两个字:没错。 胡颜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想她活了百余年,还真没有一个人指着她的脑袋骂猪头。胡颜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应该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但是……她还是气得想咬人。抓起猪耳朵,塞进口中,用力咀嚼着! 阿七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却是稍纵即逝。他重新洗干净手,然后继续打磨起那根木头。 胡颜一口酒,一口肉,将自己喂饱后,扯过阿七放在手边的白布,擦了擦手,又将其扔回到原处,这才开口道:“为何骂我猪头?” 阿七放下手中木头,视线在几上一扫,见胡颜享用了不少猪头肉,眸干微暖,看向胡颜,然后垂眸,用食指沾了酒水,在几上写道:猪头,三百个铜板;你的头,一千两黄金。 胡颜的唇觉一翘,像只骄傲的孔雀,抖毛道:“我的头,自然价值不菲。” 阿七的食指抖了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他又写道:飞鸿令出,小心刺杀。 胡颜的唇觉笑容加大,眼瞧着从孔雀变成了无赖,拉长了调调儿道:“一年到头,总有几百上千个人想要取我性命,却总是让我手染鲜血。以往,都是我坐镇飞鸿殿被外人刺杀,今儿却要身在六合县,被飞鸿令千里夺命。哎……本人这自带闪光亮的样子,真是令人很是无奈呀。” 阿七的眸光闪动,忙转开头,抱起那根木头,继续打磨。只不过,那力道有些大。 胡颜站起身,笑意不减,抻了个懒腰,道:“走了。” 阿七头也不抬。 胡颜斜眼看向阿七,拔高了声音道:“走啦!” 阿七还是没有反应。 胡颜扑哧一声笑道:“喂,耳朵聋了?” 阿七抬头,看向胡颜,摇了摇头。 胡颜抚额,怪声叫道:“木头!”转身,向外走去。 阿七拿起一块小木头,打向胡颜。 胡颜回身,抓住木头,挑眉看向阿七,道:“干嘛?” 阿七站起身,拄拐走进屋里,取出一物,交给了胡颜。 这是一只十分精巧漂亮的手饰。 整只手饰由精钢打造,由手环和指环组成。手环戴在手腕上,约三指宽。五只指环由五条钢链连接着手环,分别戴在五根手指上。手环和指环上,皆镶嵌着漂亮的彩色珠宝,看起来既古朴大气,又有几分异域风情。 胡颜将其戴在手上,发现尺寸刚刚好。她轻轻攥拳,手饰还是手饰,但若一用力,指环上会突然刺出四根短小锋利的刺,看起来就像野兽的指甲。这指甲发黑,只探出指关节一小部分。但是,这一小部分,却是生于死的一线之隔。 想必,任何人被这东西抓一下,都会立刻与世长辞、含恨而终。 胡颜发现大拇指上没有刺,于是活动了一下大拇指,向外伸了伸。突然,一排黑色的钢针从她的手环中飞出,无声无息,却是直奔阿七的面门! 铛铛铛……细微的撞击声接连发出,黑色的细小钢针在阿七的银色面具上站成一排。若阿七没戴面具,这些剧毒钢针定然将他的额头一分为二。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忙跑过去,去摘阿七的面具,口中还说着:“快,我看看,是不是伤到了?” 阿七推开胡颜,用布垫着手,拔下那些剧毒钢针,包裹好。 胡颜扼腕,竟没能再次掀开他的面具。阿七,子戚,阿戚,同样的字音,同样的感觉,若非说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她是无法相信的。总想一试,却……不敢一试。 阿七许是恼来胡颜,站抓起金蝉天丝,扔给她,让她走。 胡颜单手接过,用食指将其转起,笑盈盈地看向阿七,道:“阿七手艺了得,不愧是子戚的师父。有一事要拜托你。”手下用力,将金蝉天丝扔给阿七,弯着腰,厚颜无耻地道,“帮我做点儿东西呗。” 阿七抚摸着金蝉天丝,没应话。 胡颜在阿七面前蹲下,抬眼望着他,道:“我要给我的男人们做些防身利器。” 阿七转开目光,不看胡颜,用手沾酒写道:“没空。” 胡颜伸手去拉阿七的手,阿七直接竖起染了剧毒的钢针,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胡颜收回手。 阿七扔掉染毒钢针,不看胡颜,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胡颜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嘀咕道:“又是吓唬人,又是发脾气,这是心不静呀。” 阿七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在在几上写下几个字:做什么? 胡颜露齿一笑,道:“做些对敌人很残忍,对自己很温柔的东西。” 阿七在几上写道:“双刃剑,重来都是伤人伤几。” 胡颜没脸没皮地道:“所以,才拜托你这位大师中的大师,想想法子喽。” 阿七写道:做几个? 胡颜掰着手指头道:“曲南一、司韶、燕凡尘……”微顿,接着道,“给花老道也做一个吧。” 阿七点了点头。 胡颜又道:“当然,子戚那份也少不了。” 阿七微僵。 胡颜盯着他的眼睛道:“无论他在哪儿,他都是我的心上人。就算死了,我的几上,也永远给他留一双筷子。” 阿七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的钢针。 胡颜站起身,走向厨房,寻了只大海碗,将剩下的猪头肉全部装入其中,道:“最近有人扮演我,扮演得有些走火入魔,你晚上睡觉时关好门窗,别让她人摸进去。”转身,抱着大海碗走了。此等美味,当与人共享。 第八百一十九章:美男子认主 胡颜抱着猪头肉,特意晃悠到成家兄弟做工之处。 此刻夕阳西下,只剩下一片余晖。 成家兄弟俩穿着破旧的短打,搬运着米面,弄得整张脸都是白面,样子五分滑稽,五分凄惨。 成东行似乎是生病了,不但咳嗽,且动作缓慢。 米店老板抄着手,皱着眉,尖酸道:“你这样可不行。别咳嗽到我的面上!走走走!这里不用你了!” 成东行扛着面,道:“老板,我能干活的。咳嗽是被米面呛的,不是生命了。” 米店老板挑眉道:“我这面有毒是怎地?还能将你呛咳嗽了?你这么娇贵,我可雇用不起!”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赶人。 成东行一阵咳嗽,撕心裂肺。 成西行立刻放下手中米袋子,搀扶住成东行,关心道:“哥,你休息吧,我来就行。” 米店老板又道:“你哥有病了,你也一定病了。走走,都给我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成西行忍着怒,道:“我没病,我还能搬得动。” 米店老板皱眉道:“让你走,你就走!非要让我赶人吗?!” 成西行抿了抿唇,道:“让我们走也行,先把工钱结了。” 米店老板冷着脸,道:“活都没干完,还想要工钱?!哈!天下哪儿有这等好事儿?” 成西行怒道:“你欺负人!” 米店老板神气活现地一笑,道:“欺负你,怎么了?” 成西行想要动手。 成东行一把攥住成西行的手,低声呵斥道:“西行!” 成西行这才惊觉成东行的手心那么烫人,忙道:“哥,你怎么这么烫?” 成东行的身子晃了晃,却道:“无碍。” 成西行恨声道:“这六合县的老板都是黑心肝!明明说好了给几个铜板的,结果……结果总是这样!哥,你等着,我一定要讨个公道!”说这,就要去揍米店老板。 成东行拉住成西行,一顿咳嗽后,虚弱道:“别闹了。我们走。” 成西行含泪道:“这怎么行?!我们不是铁打的,需要吃饭。再者,你必须看看大夫,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米店老板横了兄弟二人一眼,指挥着其他人继续扛米面。 成西行搀扶着成东行,慢行而去。 成东行安慰地一笑,道:“我身体底子好,休息一下就好。” 成西行恨声道:“我们脱离了羌魅,难道就要饿死吗?哥,我们空有一身武艺,不如……” 成东行喝道:“闭嘴!我们脱离了羌魅,难道就不是羌魅人?若做那偷鸡摸狗之事,我也容不得你!” 成西行嘟囔道:“什么叫偷鸡摸狗?这叫劫富济贫。”嗅了嗅鼻子,“哥,我好想闻到猪肉的味道了。” 成东行摇头一笑,却也闻到了猪肉的香味。 二人一同转头,向后望去。 道路的另一边,胡颜捧着一只大海碗,斜依在墙上,半眯着眼睛,悠闲地望着天边那片红霞。 红霞染红了她的脸,将她的眼眸渡上一层靡丽的颜色,就好似喝了酒,格外诱人。 也不知是猪头肉的香味还是胡颜的姿色太过迷人,兄弟二人奇奇吞咽了一口口水。 胡颜转头,看向兄弟二人,勾唇一笑,道:“有酒有肉,二位同饮一杯否?” 成西行立刻点头,飞快的点头。点头过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迫切。但是,这些迫切却还不够表达他心中的渴望。他冲着胡颜喊道:“能借点儿银子,请个大夫给我哥看看吗?” 胡颜爽快地应道:“成啊!” 成西行眉眼一弯,笑了。 胡颜接着道:“不过……” 成西行立刻警觉起来。 胡颜微微一笑,道:“我这人小气,从来不喜欢借银子给外人。” 成西行目露警觉之色。 成东行却是明白了胡颜的意思,扯着成西行走到胡颜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谢主子赏。” 成西行目瞪口呆,忘记了反应。 胡颜垂眸看向成东行,发现这人有颗玲珑心,用起来还是挺顺手的。胡颜垂眸,淡淡道:“脱离羌魅,为得是自由。如今认我为主,想要脱离,唯有下辈子。” 成东行抬头,看向胡颜,眸光柔和而坚定,道:“三生有幸,换一世跟随。我虽有私心,相护自己与西行一个周全,却是诚心诚意跟随在主子身边。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胡颜唇角上扬,道:“起来吧。” 成东行站起身,看向成西行。 兄弟二人互看半晌。 成西行终是红着脸,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略显别扭地对胡颜抱拳道:“主子。” 胡颜没有立刻叫成西行起来。 成西行有些不安,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胡颜一眼,又低头等了半晌,还是没听见胡颜让自己起来的声音。成西行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胡颜,道:“既然叫你主子,就是认你为主,你……你不能羞辱我。” 胡颜却道:“你认我为主,我的喜,你要喜;’我的怒,你要接受;我的羞辱,你要思考为什么。” 成西行被胡颜那认真的模样所吸引,竟直愣愣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胡颜这才勾唇一笑,道:“起来吧。” 成西行站起身。 胡颜继续前行,从米店老板的门口走过。她没有为兄弟二人报仇。为何?只因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局。她拜托燕凡尘和这些老板打了招呼,让他们尽量欺辱成家兄弟二人。这个过程,虽然有些短暂,但却是实打实的打磨。她的出现,不是救星,而是一种成全。他们兄弟二人,原本就想跟着她,只不过是情势所迫,并非心甘情愿罢了。这一招下来,她要得就是后面那四个字——心甘情愿。 成西行望着胡颜的背影,有些失神。曾经,他和哥哥是要刺杀她的;然后,她因为唐悠之故,放过了他们兄弟二人;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混乱不堪,却又销魂蚀骨,令人毕生难忘;最后,他们兄弟二人竟然跟了她,认她为主。 成东行拉了成西行一把,低声道:“别瞎想,跟上。” 成西行回过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反手扯着成东行,快步跟在了胡颜身后。 成西行路过米店时,恶狠狠地瞪了米店老板一眼。 胡颜虽然没有回头看,却道:“你应该谢谢这六合县里的某些商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收用你们兄弟二人。” 这就是承认,米店老板和一些商家的所作所为,是她授意的。 成东行早就看出事情不简单,所以一直忍着不做声。 成西行不知这其中深浅,被胡颜一语点破,明显有些发蒙。他快走两步,追上胡颜,问:“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们?” 胡颜瞥了成西行一眼。 成西行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他垂眸道:“主子,为何如何行事?” 胡颜这才道:“所谓得用,要用之人觉得顺手,才是得用。器也好,人也罢,不经雕琢,如何得用?” 成西行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我不错。” 胡颜意味不明地一笑,道:“你真是不错,哥哥生病,还要陪着你饿肚子。” 成西行脸一红,垂下了头。他倒是想说,还不是你让人刻意折磨我们,才会没有饭吃!不过,转念一想,若他真有能耐,又岂是那些人说不给工钱就不给的?还是……自身太弱。 胡颜见成西行终于学会思考,眉眼一弯,终是舒心地一笑。 成东行见胡颜这样,一颗心都跟着舒展起来。连日来的焦灼与不安,竟随着她这笑,烟消云散。成西行年少,不知情滋味,却先了解欲。成东行年长,已然明白男女之情是如何的惊天动地。他渴望着一场急风骤雨般的感情,更期待那张细水长流的你侬我侬。然而,从他跪下认主的那一刻,他便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他的一起,都是胡颜的。而这一切对他而言,也是另一种圆满。 有人只因一眼,便痴迷一生。而他,却因一场意外的欲,倾心不已。没有比较,也无法确定对与错。午夜梦回,总能梦见与她那场好似狭路相逢的纠缠,恶狠狠,却又那般刺激、生动。他这一生,都在漫步而行,却突然遭遇那样的极致,令他毕生难忘。这是他的故事,将永远埋在心里。 成东行的唇觉上扬着温润的弧度,好似一朵白兰悄然绽放。不魅不惑,却暗自芬芳。 胡颜哪里知道兄弟二人的心事。她将兄弟二人带到一间酒楼,好酒好菜招待一翻。 兄弟二人吃得十分尽兴,一点儿都没和胡颜客套。 席间,成西行问胡颜:“主子,你那碗里装得是猪头肉吗?闻着可真香。” 胡颜道:“香啊?香你就多闻闻。” 成西行撇嘴,嘟囔道:“好小气。都不给吃一口。” 胡颜对店小二道:“小二,上颗猪头!”手一扬,扔出一锭银子到店小二的手上。 店小二咧嘴笑道:“好咧!”一溜烟跑进厨房,还真抬出了一颗蒸猪头,咣当一声放在了胡颜的几上。 胡颜看向成西行,笑而不语。 成西行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问:“干……干嘛?” 胡颜道:“吃。” 成西行惊叫:“这么多,这么吃得下?!” 胡颜眸光微冷,只是看着成西行不语。 成西行的小心肝颤抖了两下,转眼去看成东行。 成东行道:“让你多嘴多舌!主子让吃,你就吃吧。” 成西行苦着脸,捧着大猪头,张大嘴巴,嗷呜就是一口。他咀嚼着将猪头肉咽下后,还吧哒吧哒两下嘴,对店小二道:“来点儿小料,有点儿滋味才好。” 店小二连连点头,一溜烟又跑了。眨眼间,跑回来,送上小料。 成西行用手指捏些小料,洒在猪头上,然后就那样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起来。 胡颜眼瞧着成西行的肚子越吃越大,一颗猪头渐渐露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显然,这也是个崛脾气。宁愿撑破胃,也不想和自己低头。如果……成西行真是这种脾气,她还真要不得。她要得是能为自己做事的人,而不是一个和自己闹别扭的美丽男宠。 胡颜刚准备站起身离开,就见成西行打了个饱嗝,看向她,道:“主子,吃不动了。”那眼神和表情,无一不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狗。 成东行微微一笑,道:“西行从小就特别能吃。吃上一顿饱饭,可以四五天不吃饭。当然,如果每顿饭都很可口,他也照样能吃得下去。” 胡颜的唇觉抽了抽,点了点头,暗道:原来不是逞强,是真能吃啊。 胡颜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扔给成东行,道:“你们换身行头后,去唐家。” 成西行瞪大眼睛道:“你让我们去唐家?!” 胡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成西行眨了眨眼睛,道:“我们已经是你的人了,去唐家……” 胡颜一口酒喷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成东行忙站起身,来到胡颜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主子小心些。” 胡颜抬手遥指成西行,喘道:“你……你给我说话注意点儿!” 成西行却道:“我哪里说错了?” 胡颜被噎了一下。成西行说得没错,但她却瞬间想得有点儿多。胡颜沉着脸,要装出强横的样子,站起身,道:“你说得没错。作为我的人,我如何安排,你便要如何去做。如果这都想不明白,你也没有跟着我的必要。” 成西行小脸一红,扬起脖子道:“我又没说不做!” 胡颜瞥了成西行一眼,直接走出了酒楼。 成东行尾随在胡颜身后侧,低声道:“我们会保护好唐悠的。” 胡颜见成东行心中有数,便点了点头。她将手伸到袖兜里摸了摸,抓出两根金蝉天丝,递给了成东行。 成东行接过,目露惊喜之色,激动道:“这是……金蝉天丝!” 成西行一把夺过金蝉天丝,欢喜道:“真的是金蝉天丝啊。太好了!我用这个最顺手!” 成东行看向胡颜,道:“谢主子。” 成西行撇了胡颜一眼,喜笑颜开地道:“谢主子!” 胡颜想到自己那一大团金蝉天丝,唇角上扬,笑了。 第八百二十章:素手翻云够轻狂! 司韶的小院里春意盎然,却无人打理。杂草和野花悄然绽放在泥土上,一派田园风光,却不知男主人去了何方。 胡颜将猪头肉放在了司韶的几上,且留言三个字:猪头,吃。 是让某猪头吃肉,还是告诉司韶吃猪头,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读书百遍,其意自见嘛。 胡颜在司韶的床上小睡片刻后,决定去寻曲南一。有些事儿,还是要和他通个气,才好下手。她已经布下局,只等一个结果,便可以收网。曲南一虽与她心意相通,也善谋略,但未必能想到她这番出手的目的。 胡颜打定主意,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县衙走去。却不想,刚走到县衙附近,却看见了一位熟人。 此人是谁?正是冯峡子! 冯峡子收到消息,说紫苏儿就住在县衙后院,挺着大肚子,当了曲南一的小妾。 冯峡子家有悍妇,一直无所出。他为了名声,也从不曾纳妾。男人纳妾,虽是小事、美事,但对于武林人士而言,伉俪情深才值得人称赞。他心里瞧不起发妻,嫌弃她是商人之女,却又舍不得她那万贯家财,装也要装得情谊缱绻。累……那是真累。 尤其是,每次躺在床上,看着她木头一般的脸,男人一般的身子,他还得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应付一二。就是这一二,也需靠提前偷看些珍藏版的书画,才能精神得起来。那种痛苦,无法细说。 冯峡子一直觉得自己是武林中的翘楚人物,整个武林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可谁知道,他内心的苦!紫苏儿善解人意、柔情百转,特别会服侍人。她跟他好时,尚是处女之身。他也曾动过金屋藏娇的念头,终究是……没舍得银钱。家中悍妇掌管银钱,他好不容易弄出来一些,哪舍得都花费在女人身上。再者,他自诩风流,觉得拿钱出来,是对他魅力的一种侮辱。别看他为了装出清廉的模样,从来都穿着朴素大方,但为了拉拢武林人士,也没少一掷千金。 自从紫苏儿和他说,她有了身孕,他就动了杀意。结果,造化弄人,他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不得不来寻紫苏儿,哪怕是去母留子,也是好的。只是不曾想,紫苏儿竟挺着大肚子去给曲南一当小妾了?!这……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冯峡子不淡定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带走他的孩儿。至于紫苏儿,若能带走,重续温存,也无不可。若带不走,那就只能……留尸于此,免得她开口乱说话,坏了他洁白如玉的好名声! 冯峡子徘徊在县衙附近,等待着月上柳梢头。他心中有事,没注意到胡颜,只是偶尔凝神听听县衙里的动静。 胡颜抱胸,倚靠在墙上,闭上眼,唇觉勾起冷笑。原来,冯峡子才是奸夫。很好。这一个个儿都想往曲南一的身上扣屎盆子,是以为他一直笑着,就不知道伤心难过?还是以为笑吟吟的人都是好脾气的?就算他脾气好,他的娘子也绝不是个良善之人! 紫苏儿死了也就罢了,剩下一个冯峡子,且来承受一下她的怒火吧。冯峡子此人,她早就想收拾了。要他性命,太过简单无趣了;要他赖以活着的东西,才是遮没人的硬道理。让他活着比死了痛苦,才能称得上是报复。冯峡子最在乎什么?自然是——名声! 胡颜打定主意后,睁开双眼,看向冯峡子。黑暗中,她的眸子闪烁明亮,好似寒星,涌动着手掌乾坤的力量。 冯峡子翻身跃起,悄然摸进了县衙后院。 胡颜在吸收了四颗高手内丹后,越发觉得呼吸绵长,身轻如燕。她轻轻跃上房檐,趴伏在屋檐上,看着冯峡子四处摸索,想要寻到紫苏儿的所在。 不得不说,冯峡子确实武功高强,轻功了得。 现如今,曲南一的后院藏龙卧虎,竟无人发现他已经潜入其中。 果然,做坏事就要有做坏事的资本。 胡颜勾唇一笑,也跳入后院,躲开冯峡子的视线,潜入尤姬的房间,偷出她的肚兜,然后潜出房间,将其挂在窗口后,学了声婴儿哭:“哇……” 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冯峡子的目光。他转回头,看向尤姬的窗口,目光如炬。 胡颜躲在暗处,勾唇一笑。 冯峡子走到尤姬的窗边,拿起那肚兜,凑到鼻子起闻了闻。实话,他太久没碰女人,想得紧了。 就在这时,尤姬突然提剑,破窗而出!展壕和搜侯等人点亮了火把,将院子照亮。曲南一拉开停放卫丞相尸体的房门,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见冯峡子攥着尤姬的肚兜,与尤姬厮杀在一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求爱不得还是因爱生恨呐?这大半夜的攥着尤姬的肚兜,到底是欲成好事,想要用强?还是成了好事后,尤姬不满意,才有了这一出大打出手? 搜侯等人不但是卫言亭的属下,还是半个武林人士,他们认识冯峡子,冯峡子自然也认识他们。不曾想,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冯峡子一叠声地道:“误会!误会!姑娘且慢,请听冯某一言。” 冯峡子曾拔剑对胡颜,曲南一早就怀恨在心,想着要收拾这孙子,如今见他闯进院内,哪里肯轻易放他走?再者,何敬曾说过,他在紫苏儿的房门口,听到过一声“冯哥哥”,想必于紫苏儿关系匪浅之人,正是这道貌岸然的武林大侠冯峡子! 曲南一想到自己背得黑锅,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到县衙里采花,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啊,给本官往死里打!” 冯峡子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曲南一一句话堵得胸口闷疼!这若是传出去,说他冯峡子冯大侠是窃玉偷香的采花大盗,岂不是要坏他多年经营的名声?再者,他没想到,小小的六合县后院里,竟聚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他抓着人家女子的肚兜,是事实,就算再狡辩,也无从说起。难道要说,他是来寻紫苏儿的吗?那紫苏儿如今可是曲南一的妾。他半夜爬墙头,寻人家的妾做什么?! 思及此,冯峡子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并同时做了一个决定,打死不能承认他就是冯峡子。 要说这人,脑袋一转,可左可右,可好可坏。 冯峡子存着侥幸心理,竟用尤姬的肚兜捂住脸,撒腿就往外跑。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实则,他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还能错认了他不成? 尤姬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细针、毒粉、长剑,系数往冯峡子的身上招呼。 展壕心中有尤姬,怎能任她被人欺负?他一把菜刀劈出,拦住了冯峡子的去路。 搜侯等人得了曲南一的吩咐,誓要将冯峡子拿下,打得不成人形。 这几天,生肖们一直酝酿着劲儿,要为卫丞相报仇雪恨。结果,忙得分身乏术。今天,冯峡子自己闯进来,还真是给大家出气的机会。那还客气啥?看家本领拿出来,群殴吧。 都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更何况冯峡子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臭虫。他又想遮脸,又想逃跑,结果背腹受敌,不但被一顿暴打,且还挨了两刀,差点儿命丧当场。 为了保命,他扔下尤姬的肚兜,虚晃一招,冲向曲南一,却在半路突然调转方向,逃之夭夭。 冯峡子捂着鲜血淋淋的伤口一路狂奔,终于跑到无人处,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喘息着。一抬头,发现胡颜竟然悄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却又心中一喜,提剑便刺!这可是一千两黄金呐! 胡颜轻轻松松地躲开,不见了踪影。 冯峡子晃了,捂着伤口,提着长剑,四下里寻着她,唯恐她突然出手偷袭。当初,他是如何对她的,他心如明镜。冯峡子突然意识到,胡颜出现在此处,定不是无缘无故。她是来报仇的! 冯峡子此刻身受重伤,哪里是胡颜的对手?他心生惶恐,捂着伤口,左右四顾,生怕被偷袭。 胡颜站在树上,看着冯峡子那幅小心提防的模样,发出一声轻笑。 冯峡子猛地抬头,看见胡颜,立刻喝道:“妖女!不要装神弄鬼!且拿命来!”言罢,竟是杀退就跑。如此虚张声细,令人不耻。 胡颜如同逗猫般跟在冯峡子的身后,在他跑不动的时候,轻笑一声,出现在他的身旁,一抬手,砍在冯峡子的后脖子上,让其昏死过去。 冯峡子软倒在地,像一只死狗。 胡颜垂眸看着他,冷笑一声。 本想收拾了赝品大祭司后,再来寻他麻烦,结果,冯峡子自己寻死,还真不给她准备的时间。如此,也好。 那么多人,觉得她亏欠了他们,所以他们和她拼命。 至于这些欠了她的人,她也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才不负此生桀骜,素手轻狂。 第八百二十一章:玩死你 胡颜消失了,无声无息,不知所踪。 “冯峡子”倒是挺精神,开始在江湖里兴风作浪。只不过,此“冯峡子”明显矮小了一些。不过,那些被欺负了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自然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较真儿。只要是“冯峡子”,那就必须喊打喊杀! 至于这缩小版的“冯峡子”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胡颜是也。 有名女子,扮演胡颜,藏在六合县里,神不知鬼不觉。 胡颜就扮演成冯峡子,倒处沾花惹草、偷香窃玉,往其头上扣屎盆子。 “冯峡子”逛妓院,叫了名最是泼辣的女子陪夜。那女子名叫阿娇,但因其性格火爆,大家都叫她阿椒。 别看阿椒脾气不好,却是头牌。好多男人就是冲着她这脾气去的。家里温柔小意的太多,偶尔遇见这么一个敢吼人的,当真是稀罕得紧。 再者,阿娇有个相好,是个说书人。二人情投意合,只不过因为银钱不够,至今没能赎身。 胡颜使了银子,叫了阿娇陪睡。 阿椒领着胡颜进了自己的房间,笑道:“客官可是第一次来?如何称呼?” 胡颜伸手捏了一把阿椒的屁股,粗着嗓子调戏道:“你且叫一声冯哥哥来听。” 阿椒拍开胡颜的手,笑骂道:“真是个不老实的冯哥哥!” 胡颜笑得*,就算是情场老手阿椒,也没看出来,眼前穿着朴素出手大方的男子,竟是一位女子易容的。 进屋后,阿椒直接散开了满头青丝,退掉了罗裙,露出香肩,转身看向胡颜,却是愣住了。 胡颜从许老道那里学来的魅术,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不过,她对这些歪门邪道悟性极高,几经钻研,有所提升。如今,她不但能魅人心智,还能惑人心境。胡颜将其命名为——春梦。 明明了无痕,却能乱一谭深水。 胡颜捏碎了自制的香丸,对阿椒道:“阿椒,我们床上同睡。” 阿椒喃喃道:“冯哥哥且来同眠。” 胡颜将阿椒搀扶到床上,抚摸着她的颈项,道:“哥哥全名冯峡子,你可不要何外人去说。下次哥哥来,还寻你同乐。” 阿椒道:“不说,什么都不说。” 胡颜的眸子散发出迷人的光晕,如同潮水一层层荡漾开来。她说:阿椒,你与冯峡子*好,百般缠绵。” 阿娇开始娇喘,显然已经动情。 胡颜闭上眼睛,阿娇陷入到自己的梦境里出不来。 胡颜站起身,放下帷幔,挡住一个人的旖旎。她勾唇一笑,将阿娇的贵重物品系数打包,然后推开窗户,溜之大吉。 天刚露出一丝光亮,阿椒从梦中醒来,瞧着凌乱不堪的被褥,想起昨晚的狂浪,脸上露出笑颜,柔声唤道:“冯哥哥……” 无人应。 阿椒掀开帷幔,转动美目去寻,人没看见,却发现自己的首饰匣子被打开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阿椒连衣裳都顾不得穿,直接奔下床,拉开首饰匣子。 那些贵重的首饰,竟一件不剩!就连她偷偷藏起来的银票,也不见了踪影。 阿椒只觉得天崩地裂,发出愤怒的咆哮:“冯峡子!” 三个字,皆是恨意与血泪啊。 妓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三教九流混迹其中,消息最是灵通。 冯峡子逛窑子睡椒姐儿,不但不给钱,趁人家熟睡,竟摸走了人家的赎身钱,溜之大吉。此等不要脸之事,自然要弄得人尽皆知! 有些混江湖的人知道冯峡子是谁,自然不信这种传言,于是和阿椒理论了起来。 阿椒双手掐腰,厉声道:“谁睡了老娘,谁知道!谁动了老娘的赎身钱,老娘也知道!他冯峡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睡姐儿不给钱!还偷钱!” 有人道:“应该是重名吧。人家冯峡子德高望重,怎么可能动你一个妓的赎身银?” 阿椒火力全开,直接吼道:“你还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呢!怎么还来讨价还价?!” 那人老脸一红,瘪了。 众人窃窃私语,兴奋异常,他们仿佛发掘出一件有关武林的大事件! 阿椒的相好,人称八嘴。一张嘴好比八个人的嘴,不但能说会道,且最善于讲故事说话本。他从阿椒口中知道此事后,连夜寻了另外两名说书人,以冯峡子为主角,编了一个十分猥琐下流的故事,其名就叫——武林大侠冯某某的二兄弟。 故事大概讲述的是,武林大侠冯某某,表面上维护正义,实际上管不住自己的二弟弟,喜欢在一些偏远的小地方,做一些奸-*女之事。那些妇女含怨,却无人相信,直到一位艳妓出现,才揭开了冯某某的真面目。 这个故事,在酒肆里广为流穿,竟成为继山魈之后最精彩的故事。 赤脚大汗爱听冯某某暗夜采花的段子;小女子爱听冯某某被识破真面目后的狼狈不堪。阿椒的相好八嘴,确实是用心了。也正因为这份用心,让他成为了六合县里最火的说书人。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族,但凡来到六合县,不听一段八嘴的《武林大侠冯某某的二兄弟》,简直寻不到活着的乐趣。 至于胡颜扮演的冯峡子,则是继续兴风作浪,玩得不亦悦乎。当然,别人的玩乐,纯属玩乐,胡颜的玩乐,却带着一箭三雕的目的。 所谓谋划,便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她虽贵为大祭司,却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喜欢与祭司们过多亲近,便是因为知道,或迟或早都要分别。如今,没有属下可用,她一个人也能翻江倒海、覆手为雨! 趁着夜黑风高,胡颜来到凡尘后院,避开守夜之人,偷偷摸到肖茹的窗外。明天是第七天,肖茹还需要为燕凡尘供应一次血,此疗程就算结束。以后每个月,她都需要为燕凡尘供应几口鲜血,方能保燕凡尘平安。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没有莫名其妙的恨。如此重要的一个人,自然是作了十分重要的事,才能站在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上。胡颜从一开始,就怀疑肖茹这个人。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谁的人,为何刻意接近燕凡尘?如今,她一招得手,成为了燕凡尘永远需要的那个人。呵……哪里有那么轻易的事儿?! 肖茹的房间里没有光,看样子应该是睡了。 胡颜捅破窗纸,向屋里望去。她能夜视,屋内无光也看得清楚。 这一看,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但见肖茹就坐在床上,睁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满目狠戾地看着她! 胡颜稳住心神,再次看向肖茹。 肖茹竟然坐着不动,就连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 胡颜想起,她曾听曲歌说,有一位祭侍,睡觉时是睁着眼睛的。因为……她小时候,经历了一场追杀。爹爹和娘亲皆在夜里被杀。那时,她从梦中惊醒,眼见了事发经过。最后,她虽被救下,却养成了夜里睡觉不闭眼的习惯。 这件事,若是其他人对胡颜说,她一定当作谣传。可曲歌不同,她不会拿这种事和她逗乐。 如今,瞧见肖茹这幅鬼模样,她是真的相信,这世间真有人睡觉不闭眼。如果说,那位祭侍是因为经历了父母惨死之痛,那么……肖茹又是为何呢? 胡颜勾起半边唇角,笑了。 真是想不到,肖茹竟是有故事的人呐。 看肖茹这幅样子,还真像是被鬼魅附体。当然,是不是,还要试一试才知。毕竟,她现在不是奉神纯体之身,不能轻易辨别鬼怪。 胡颜狡黠的一笑。那笑容,显现在类似冯峡子的脸上,显得格外猥琐。 胡颜掏出黑布,系在自己的脸上,刚要有所动作,就听肖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 如此寻常毛贼,听到这声尖叫,定然吓得飞奔而去,而胡颜却不然。她不但了解凡尘后院的布局,且就算被抓,也无需害怕。与逃跑相比,她更好奇,肖茹为何尖叫?她身形一转,隐身在暗处,屏息,消弱自己的存在感。 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视觉盲角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粉黛听见肖茹的尖叫,立刻点亮了蜡烛。紧接着,凡尘后院里陆续亮起灯。 负责守业的韩拓第一时间赶到门口,隔着门询问道:“肖小姐,可有不妥?” 粉黛打开房门,道:“我家小姐梦魇了。” 韩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粉黛看向燕凡尘的房间,见那里亮着一盏烛火,目露为难之色,回头看了肖茹一眼,一咬下唇,抬腿迈出门槛,快步向燕凡尘的房间走去。 粉黛敲了敲燕凡尘的房门。 燕凡尘开口询问道:“谁?” 粉黛道:“燕公子,我家小姐……小姐……不太好。” 燕凡尘下了床,穿上外袍,拉开房门,关心地询问道:“可是昏厥了?” 粉黛摇了摇头,道:“不是昏厥,是梦魇了。吓……吓坏了。” 燕凡尘道:“那得赶快看看,不能耽误。” 粉黛连连点头。 燕凡尘直接迈出门槛,快步而行。 粉黛跟在燕凡尘的身后,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深夜打扰燕凡尘,会被呵斥,没想到,燕公子如此温柔,且善解人意。粉黛偷偷打量着燕凡尘的背后,一想到小姐肖茹要给这样一个男人当妾,虽说有些可惜,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如果小姐给燕公子当妾,那么她……她岂不是要成为通房丫头?一想到这里,粉黛的脸就红了。 在即将到肖茹门口时,燕凡尘却脚步不停,继续向下走去。 粉黛忙跟上去,小声道:“公子,错了,小姐的房间在这儿。” 燕凡尘道:“深更半夜,我去肖小姐的房间恐有不妥。再者,我也不会岐黄之术,去了也无用。还是让七彩去看看,最为稳妥。” 粉黛愣住了。 躲在暗处的胡颜,笑得像只偷喝了酒的老狐狸。 第八百二十二章:你杀人,我埋尸 燕凡尘敲了敲七彩的房门,道:“七彩,去给肖小姐看看。她梦魇了。” 七彩在听见肖茹的尖叫声后,便穿好了衣服。这会儿,燕凡尘一敲房门,七彩遍打开房门,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来。 燕凡尘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直接关门落拴。 粉黛回过神,只能带着七彩进入肖茹的房间,为其诊治一二。 七彩留下一颗可以安眠的药丸,回了屋。 粉黛得了吩咐,去厨房里打了热水。 胡颜以为,肖茹是要洗把脸,却不想,她竟是要洗……屁股。 肖茹让粉黛出去守着门,自己脱下亵裤,蹲在地上洗屁股。 胡颜悄然出现在粉黛身边,冲着她吹了口冷气。 粉黛回头,看向胡颜,眸子突然睁大,刚要大声惊呼,就被胡颜捏了后脖子,昏死过去。 胡颜将粉黛托到隐蔽处,藏好。她来到肖茹的房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肖茹正扭着身洗屁股,听见开门声,呵斥道:“不是让你在外守着,怎进来了?”一抬头,看见了胡颜扮成的冯峡子。 胡颜三道真气弹出,封了肖茹的三处要穴,令她动弹不得。 胡颜为了挡住耳朵上的相思,特意弄乱了头发,挡住右耳。他绕着肖茹转了一圈,啧啧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肖茹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眼睛却如同受惊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胡颜。 胡颜目露猥琐笑意,拉长了调调儿道:“想不到啊,姑娘的腚真白。” 肖茹那怯生生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她目露狠戾之色,眸光森然地望向胡颜。 胡颜直接蹲在肖茹面前,上去一巴掌,将她的头打歪,恶狠狠地骂道:“贱货!别以为你藏在这凡尘后院,我就寻不到你。但凡被我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跑得了!”这话,却是在误导肖茹,让她以为二人之间见过。冯峡子和肖茹到底没见过,胡颜也不知道。 她淫笑着,站起身,弯腰吹灭了蜡烛,*地道:“今晚,且让哥哥好好儿疼疼你。”回身,看向肖茹,却发现一团黑雾正张牙舞抓地袭向她! 这个肖茹,果然不简单呐! 胡颜虽没有大祭司的祭神之力,但是……她从花青染那里摸来了不少符咒,当即拍出一张镇鬼符,将那呲牙咧嘴的东西拍碎,并在肖茹的惊愕中,一巴掌将其拍昏。 眼下,胡颜终于可以确定,杀死紫苏儿的,一定是肖茹! 为何? 唯有这种恶鬼之力,才能避开众人的眼线,将紫苏儿送上房梁,吊死在房内。 动机? 肖茹……很喜欢燕凡尘,而紫苏儿却对燕凡尘却出言不逊。千万别小看一位女子的报复心,因为,那会是一场浩劫。 胡颜垂眸看着肖茹,发现喜欢燕凡尘的都是这种变态的狠角色。前有苏玥影,后有肖茹。难道说,心里越是黑暗见不得光的人,越是渴望燕凡尘那张真正无垢的心? 想到苏玥影,胡颜忍不住皱起眉头。肖茹为何如此痴缠燕凡尘,是因为倾心之故,还是其它?肖茹会不会是第二个苏玥影?这一次,她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伤害燕凡尘的机会!哪怕……打断肖茹的四肢,将她当成猪来养,也不会让她去害燕凡尘。 那种得不到便毁坏的爱,太过扭曲,不容于世。 胡颜冷笑一声,悄然出了凡尘后院。片刻后,她背着一只*袋又折返了回来。一落地,竟看见燕凡尘就站在肖茹的门口,看着她。那目光森森,好似要将她千刀万剐!哦,不,不是将她,而是将冯峡子! 与此同时,韩拓和柳恒各持一个火把,将院子照亮。 胡颜刚要开口说话,告诉燕凡尘她是谁,就见燕凡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胡颜两眼后,突然向她冲了过来,将手往胡颜的胸口一摸,竟是目露喜色,靠近胡颜,压低声音道:“怎么才来?” 胡颜见燕凡尘认出自己,却是靠摸胸,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她的嘴角抽了抽,道:“你这一摸,能摸出什么?万一我不是我,岂不是给了坏人可乘之机?”将*袋往地上一扔。 燕凡尘促狭一笑,道:“你若不是你,谁会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捉妖?再者……”眸光突然变得森然,“冯峡子曾那般对你,我与他不共戴天!他身高几尺,长相如何,我记得清清楚楚。” 胡颜心中一暖。 燕凡尘转头,对柳恒和韩拓低声道:“都歇着吧,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二人应道:“诺。”同时转身离开,只当自己在梦游。胡颜喜欢易容成谁,他们全当看不见。 燕凡尘攥着胡颜的手,道:“你比他身量小,也单薄许多。胸口带着我的印,耳朵上还有司韶种下的相思,我若再认不出来,真要自戳双目了。”眨了眨眼睛,狡黠道,“再者,你刚溜进来时,我就看见了。” 胡颜差异道:“你看见了?” 燕凡尘指了指自己的房门,道:“我在门上挖了个小洞,自然能看见院子里发生的事。我寻思着,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再不来看我,可真不是个东西!”说着,身子还晃了晃,作出弱不禁风的样子,逗得胡颜眉眼弯弯。 燕凡尘接着道:“谁知道,你一来,竟直奔肖茹的房门口。夜里,我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只能静观其变。待你走后,我出来看看,却看见肖茹歪倒在地上。我探了探她的呼吸,有气。我就猜,那个人可能是你。这不,被我猜中了,等到了。我猜,这几天兴风作浪的冯峡子,定是你吧!” 胡颜眯眼一笑,道:“正是在下。” 燕凡尘伸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道:“你且放心,他的名声一定会臭不可闻的。我们一起,将他最看中的东西系数拿走后,再取他狗命!” 胡颜眯眼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这个游戏里,有你。” 燕凡尘开心地一笑,眸光缱绻,幽幽道:“很荣幸,可以和你比肩而行。” 胡颜道:“很开心,能与你同行。” 燕凡尘用脚尖踢了踢胡颜腿旁的*袋,问,“这是什么?” 胡颜道:“这是真正的冯峡子。” 燕凡尘惊讶道:“他被你抓起来了?” 胡颜点了点头,对燕凡尘耳语道:“我武功大成,吸食了四颗绝顶高手的内丹。若某天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你只管装装样子,不要往心里去。” 燕凡尘点头,笑道:“好。你知我最会演戏。” 胡颜道:“现在,你就回去睡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肖茹,身上养了恶鬼,绝非善类。我刚才将那恶鬼打散,她定会想办法再养。我怀疑,紫苏儿是她杀死,其腹中死婴被她拿来做了邪术。你这非她血不可活之事,定然也是大有文章。” 燕凡尘怒道:“为何这些恶毒女子都心悦我?!” 胡颜见燕凡尘相信自己的说法,唇角扬起,道:“她们的心思狠辣诡谲,见不得光,自然更加渴望如暖光般的你。” 燕凡尘一把抱住胡颜,额头抵着额头,道:“被你这么夸奖,我会不好意思的。” 胡颜打趣道:“顶着冯峡子的脸,被你这么抱着,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当事人和看客之间的区别,便有了流言蜚语这四个字的广为流传。”如果让别人看见她与燕凡尘相拥的此情此景,必定会为冯峡子的光辉史,再添一笔有关断袖的痕迹。 燕凡尘低低地笑着,看向胡颜的目光,仿佛在看自己拥有的全部。 胡颜的心跳加快,突然很想做一些需要挡帷幔的事儿,但是,正事儿要紧,她还真不是一个只知道宣淫的主儿。她踢了冯峡子一脚,对燕凡尘道:“我们来办正事儿。” 燕凡尘道:“好。” 胡颜一甩染成黑色的长发,单手拎起*袋,走进肖茹的房间。 她三下五除二,将肖茹扒干净,扔到床上。 燕凡尘弯下腰,解开*袋,将真正的冯峡子扒光,然后也扔到了床上。 胡颜和燕凡尘相视一笑,转身离开。 胡颜道:“让你和我做这样的事儿,真是……难为情啊。” 燕凡尘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顺着你的意,无论对错。你杀人,我埋尸。” 胡颜看向燕凡尘,突然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 燕凡尘攥着胡颜的手,一双猫眼灼灼而亮,低声诱惑道:“今晚……别走了……” 胡颜的心肝脾肺和四肢,都想留下,但是理智尚在,只能摇头道:“我还有事没做完。等会儿这场戏,还需你演下去。”靠近燕凡尘,与他耳语一番。 燕凡尘道:“你放心。我懂得分寸。” 胡颜点点头,道:“回去休息吧。” 燕凡尘却是攥着胡颜的手不肯松开。 胡颜笑道:“这是做什么?” 燕凡尘道:“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见面后,又什么都不想说。”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燕凡尘用那双风情万种的猫眼望着胡颜,幽幽道:“这是想你的道理。” 若非胡颜的脸上易容了,定会被燕凡尘看出,她羞涩的大红脸。胡颜强作镇定,踮起脚尖,在燕凡尘的唇瓣落下一吻,道:“万事小心。”扯开手,转身离去。 燕凡尘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笑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细思及恐的女人 三更时,粉黛从地上爬起来,晕晕乎乎地走回房间,来到塌上,刚要躺下,却发现塌上多出了一双男鞋。她心里咯噔一下,忙爬起身,探头向床铺里张望。 结果,这一眼,却吓得她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她那柔柔弱弱的大小姐,竟……竟和一个野男人睡在一起! “啊!!!”粉黛的尖叫声响透了凡尘后院。 肖茹和冯峡子被这声尖叫刺激醒,以最快的速度彼此互看一眼,并同时出手。冯峡子一掌劈向尖叫不停的粉黛,肖茹则是从头上拔下一根细长的发簪,直接刺向冯峡子的后脊椎。 冯峡子劈倒了粉黛,躲开了肖茹的致命一击,却被刺伤了后腰。 与此同时,燕凡尘一个高从床上翻身而下,扰乱了长发,又扯了扯衣袍,装出刚睡醒的模样,拉开房门,大步走到肖茹的房门口。 房内,冯峡子下了地,胡乱套上衣袍,转身就要往外跑。 燕凡尘堵在门口,问:“出什么事了?” 韩拓和柳恒等随从,紧随燕凡尘身后。 冯峡子大惊失色,用袖子蒙住脸,直接破窗而出,撒腿狂奔。 柳恒大喝一声:“什么人?!”拔剑便追。 燕凡尘直接对七彩道:“去屋里看看。” 七彩一点头,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一团漆黑,竟好似不透光。 七彩心中纳闷,也越发警觉起来。她小心试探道:“肖姑娘?肖姑娘?你没事儿吧?这屋里怎么如此黑?” 七彩摸到几上的蜡烛,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突然,她看见几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那是一张惨白的人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烛光照亮。被照亮的那半脸,在浓墨一样的夜色中,透着一丝鬼魅的凄惨之色。这人,竟是肖茹!她穿着单薄的衣裙,披上着一头长发,看起来盈弱不堪。 七彩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竟……竟是一丝不挂的粉黛! 七彩走近一看,发现粉黛的脖子被利器刺穿,正咕噜噜地往外流淌着血。 七彩心中一惊,忙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粉黛的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七彩又转回身,拍了拍肖茹。 肖茹没有反应,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七彩快步出了房间,来到燕凡尘身边,将屋里发生之事,除了那团看不见的乌黑,都一五一十地讲给燕凡尘听。 燕凡尘听后,暗自心惊不已。这一出戏,本就是要试探肖茹的深浅,不想,她竟有这种手段,能在朝夕间改了结局。只是可惜了粉黛一条人命。粉黛可能做梦都想不到,那个素来柔柔弱弱的小姐,不但要了她的命,还扣了一盆子脏屎给她。就连死,都死得不清不白。 燕凡尘攥紧拳头,为心中的秘密而心惊不已。 他没有和胡颜说实话。不,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和胡颜说过有关肖茹血的实话。 那血,就好似罂粟水,不断诱惑着他。 他想靠近肖茹,想闻着她的味道,想要将她狠狠地抱入怀中,想要用力吸吮她的肌肤,撕咬出她的血液! 那一天,胡颜看见他与肖茹肩并肩练字。他随口搪塞过去。但,实则,他只是凭借本能,想要吸引肖茹的靠近,想要……扑倒她,然后……吃了她! 无关乎男女情爱,而是发自内心深处最诡异的渴望。 燕凡尘知道,他一定是中了很深的毒。曾经,他也怀疑过,这毒与肖茹有关。可随着第七天的接近,他越发不确定,肖茹要得到底是什么?! 如果肖茹要他这个人,为何下手如此狠辣,让他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冷静下来的时候,燕凡尘会想,若非胡颜就是他心中的执念,他真的会顺从自己的欲望,靠近肖茹,然后让她得偿所愿。那种全身心的渴望,既是诱惑,又是残忍。 燕凡尘不想胡颜为自己担心,也不想成为那种事事都要依靠女人的男人。既然,他是胡颜的男人,就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否则,怎对得起那些爱恨缠绵?! 燕凡尘的想法很多,却只是在弹指之间。他在听完七彩的回禀后,立刻迈开大长腿,走向肖茹的房间。 七彩想到刚进屋时那种诡异的乌黑,打了个冷颤,竟一把攥住了燕凡尘的衣袖。 燕凡尘回头,看向七彩,询问道:“有事?” 七彩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组织不出词儿。就在她准备照实说时,却发现门口处出现一张苍白的人脸。那人,竟是肖茹! 肖茹扶着门框,望向燕凡尘。目光落在七彩攥在燕凡尘衣袖上的手,微微停顿片刻,然后缓缓抬起,看向七彩。 七彩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从她的脚底板神器,直接冲上脑门,令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两下。她直接松开了燕凡尘的衣袖,缩起了肩膀,感觉有些冷。 燕凡尘回身,看见肖茹。 肖茹的眼眶湿润了。两滴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过白皙的脸庞。她的嘴唇颤抖,看样子似乎是被吓到了。她向前迈出一步,却是脚下一软,直接扑向地面。 燕凡尘上前一步,搀扶住肖茹。 肖茹紧紧攥着燕凡尘的衣袍,露出缠绕着白布带的纤细手腕。那白布带上渗着红血丝,血腥的味道随着风飘进了燕凡尘的鼻子里,一路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燕凡尘吞咽了一口口水,沙哑着嗓子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肖茹抬头,看向燕凡尘。她显得很激动,竟是双眼一番,昏厥了过去。 燕凡尘忙抱起肖茹,将她送进另一间空房,放到床上。 燕凡尘打量着肖茹,眸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突然,他大声喊道:“七彩!” 七彩一直守在门外,听到燕凡尘喊人,忙快步进屋,为肖茹诊治。不知为何,她施针的手总在颤抖,就好似在为一条毒蛇诊治,而那条毒蛇,随时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七彩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为肖茹施针。 第八百二十四章:肖茹姑娘狠角色 半晌,肖茹幽幽转醒。 肖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燕凡尘身上,未语泪先流。 燕凡尘心中明白事情始末,知道她那颗歹毒心肠,却不得不配合着询问道:“肖小姐,发生何事?粉黛为何会惨死于你的床上?你……可安好?” 肖茹勉强做起身,垂泪道:“粉黛……粉黛是如何死的,我也不知道。昨晚,我由噩梦中惊醒,便失了睡意,在月下坐了片刻,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醒来后,回到房里,竟看见……”眼泪瞬间决堤,哽咽到不能言语。 燕凡尘想:若没有胡颜,若不是心中真有所爱,容不得其他女子,若不是有那样一番经历,他真的会相信肖茹所说的一切。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面对这样一位梨花带雨的弱女子。那一串串的眼泪,配合着哀痛、惊慌、无措的神情,怎能不令人心生怜惜?然,这一切,在知情者的眼中,又显得多么可笑? 燕凡尘不需要特意酝酿情绪,立刻追问道:“看见了什么?” 肖茹攥着手指,道:“看见一名男人,在强行侮辱粉黛!我……我吓得尖叫一声,他破窗而逃。许是因为粉黛看清楚了他的脸,临走前,他……他竟杀了粉黛!呜呜……呜呜呜……”肖茹掩面痛哭,那样子别提多伤痛欲绝。 燕凡尘垂眸看着肖茹,眼中是浓浓的自责之色。他轻声安慰道:“别哭了,都怪我防备不严。本以为,我不过是名商甲,顶多被贼人惦记一些财物,不想……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刚才那贼人落荒而逃,柳恒已经追去。柳恒的轻功不错,在江湖中也是有几分盛名的。你无需担心,他定能将贼人抓回,千刀万剐!” 粉黛眸子的哭声微顿,抽搭着抬起头,看向燕凡尘,道:“公子,若抓到那贼人,请派人告知茹儿。茹儿定要问问他,为何深夜造访,害我丫头!” 燕凡尘柔声道:“此时我会审问清楚,你无需担心。你每天为我供血,已经十分辛苦,不能再多操劳。” 肖茹望着燕凡尘,有些失神。 燕凡尘淡淡一笑,道:“你且休息吧。明日,我会请曲南一过来看看,为你的丫头粉黛讨回公道。” 肖茹点了点头,却又目露担忧之色,犹豫道:“此事,毕竟有关名节。” 燕凡尘道:“你放心。我自会小心处理。” 肖茹这才又点了点头,躺回到床上。 燕凡尘转身,吞咽了一口口水。 肖茹望着燕凡尘的背影,眸光明明暗暗,时分复杂。 七彩立在床边,偷眼去看肖茹。 肖茹突然转眸看向七彩。 七彩吓了一跳,竟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凡尘突然回头,看向肖茹。 肖茹也被吓了一跳,竟是呼吸一窒。 燕凡尘问:“肖小姐,冒昧问一句,你身上可是佩戴了什么香料?为何如此……诱人?” 肖茹那张苍白的脸慢慢染上两朵红霞。她垂下眼眸,羞涩道:“不曾佩戴什么。许……许是体香。” 燕凡尘也有些不好意思,重重道了句:“多有冒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七彩紧随其后,连头都不敢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惧怕肖茹。肖茹明明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事,也不曾出言恐吓过。 七彩心中有事,就连燕凡尘停下脚步都不知道,仍旧闷着头前行。 燕凡尘唤道:“七彩。” 七彩一惊,忙回头看向燕凡尘,道:“主子。” 燕凡尘问:“你有心事?” 七彩抿了抿唇,偷眼看向肖茹现在居住的房间,见那里亮着一根蜡烛,这才靠近燕凡尘,小声道:“主子,七彩有些怕肖姑娘。” 燕凡尘问:“为何?” 七彩抿了抿唇,道:“不知主子注意过没有,肖姑娘……” “我怎么了?”肖茹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七彩的话。 七彩又被吓了一跳,竟浑身冒起虚汗。 燕凡尘回身,看向肖茹,看似关心道:“怎么出来了?” 肖茹道:“心里害怕,睡不着。”眼睛一转,看向七彩,“正听七彩说起我,这才问了一句,没有吓到七彩吧?” 七彩忙摇头,道:“没……没有。” 肖茹道:“今晚事出突然,我一个人睡不着,七彩来陪我可好?” 七彩一惊,竟是向后退了一步,道:“不!”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又尴尬地笑了笑,“七彩睡相不好,夜里磨牙,不想惊到姑娘。姑娘且放心休息,会有人守夜的。” 肖茹看向燕凡尘,眸光中带着恳求之意。 燕凡尘道:“如果肖姑娘实在不敢入睡,凡尘倒是可以陪姑娘说说话。” 肖茹目露感激之色,道:“怎好不让公子休息?” 燕凡尘道:“出了这种事,我自然有责任。” 肖茹垂眸道:“有劳公子。” 燕凡尘作出请的手势,肖茹转身而行。 七彩悄然嘘了一口气,刚放下的心又为燕凡尘提溜了起来。她以前还觉得,肖茹温柔体贴,肯为主子割肉放血,比胡颜不知冷热强百倍。可如今看来,肖茹……肖茹竟如此恐怖。就像贴着假面具的鬼,刻意接近人,想要夺取人的性命。一想到鬼呀怪的,七彩就吓得魂不附体。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最怕那些鬼怪之物。七彩开始盼着胡颜能马上过来。在七彩看来,唯有那样厉害的女子,才能降伏肖茹这样的鬼怪。 七彩虽然惧怕,但毕竟是位忠心的丫头。她叫住燕凡尘,胡乱找个借口道:“主子,柳恒快回来了。您看,粉黛的尸体,要如此处置?” 燕凡尘停下脚步,对肖茹道:“你若睡不着,先练练字,我一会儿来寻你说话。” 肖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你自己小心。” 燕凡尘与七彩一同离开,肖茹回到屋里。 七彩只觉得如芒在背,好生难受。 不多时,柳恒回来了,对燕凡尘低声道:“那贼人武功了得,在我之上。我虽没能留下他,但却给了他一剑。” 燕凡尘眸光盈亮,道了声:“好!” 柳恒继续道:“动手时,我发现那人后腰处受了重伤。” 燕凡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柳恒看了眼燕凡尘的脸色,暗道:原来,胡姑娘麻袋里装着的是冯峡子。瞧冯峡子后背上的伤,显然是新伤口。不得不说,肖茹姑娘也是个狠角色啊。 第八百二十五章:假胡颜是谁? 县衙里传出消息,冯峡子潜入县衙后院,去偷女人的肚兜,被英明神武的曲大人发现,责令衙役们将其缉拿归案。虽冯峡子武功高强,逃脱而去,却被定了采花大盗的罪名。六合县里,贴满了冯峡子的缉拿告示,誓要还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个安全的六合县。 肖县令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燕凡尘提着重礼来提亲。他终于按耐不住,派出师爷,来到六合县寻燕凡尘,问个究竟。师爷还没登门拜访,就听见了许多的闲言碎语,说冯峡子闯入凡尘后院肖小姐的闺房,睡了一位女眷。师爷脚跟一转,直接回了织花县。肖县令恨冯峡子不死,辱他女儿清白,当即贴出告示,四处追拿冯峡子,并称其为淫贼!至此,肖县令也没脸和燕凡尘提彩礼,只盼着他别将人赶回来就好。 一时间,冯峡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为了配合气氛,燕凡尘悬赏一百两,要冯峡子中间那条腿! 一桩、两桩、三桩,皆做实了冯峡子的罪名。 江湖热闹了。 许是闹腾的太狠,琥米也露了一下脸,主动出现在司韶面前。二人说了些什么,他人不知。随后,琥米消失不见。 六合县里龙蛇混杂,鬼影重重,都在寻找一个人——胡颜。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那些有着职业技巧和操守的人,例如杀手。他们不辞辛苦、不远万里而来,展开搜索,誓要夺得一千两黄金。至于,胡颜是谁,谁在乎?!他们要得,只是一颗头颅而已。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胡颜”真的被找到了。 夜黑风高时,“胡颜”刚要潜入县衙后院,就被杀手们围堵住了。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杀手行得是刺客之道,不问对错,不会废话,不问因由,只要结果。他们掏出手绘画像,对比一下后,确定此人就是胡颜无疑,当即使出十八般武艺招呼上去。 县衙后院停放着卫丞相的尸体,准备在明天返回长安下葬。“胡颜”本是要一探究竟,顺手放把火,点了卫丞相的尸体。既然拉仇恨,那就恨意绵绵无绝期才好。 不曾想,县衙后院都没进去,就被杀手们的绝招招呼上了。 这位用暗器打她眉心,那位用铁链锁她双脚;这位用双钩划她双臂,那位用长剑刺她腹部! 县衙后院里,负责守夜的尤姬和展壕听见了动静,越上墙头向下望去。这一看,还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种直接拔刀相向的冲动。 尤姬欲动手,却被展壕拦住。 展壕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尤姬一抿唇,点了点头。 展壕欲回去禀告曲南一,道:“你先看着点儿,我去禀告公子。” 尤姬将其拦下,道:“都说看看再说,你急什么。”尤姬想让胡颜死,自然不会寻曲南一来。曲南一虽没有明说,但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相信胡颜。 尤姬十分不愤,觉得曲南一为了儿女情长,背叛了卫丞相,不配为人子女。她已经很久不曾和曲南一说过话了。她刻意避开他,心里也不舒服,但是,不避开又能怎样?她不是主子,做不了决定。说得好听点儿,她是十二生肖,是卫丞相的士。如今,卫丞相驾鹤西去,她就应该属于曲南一的。可看曲南一如此无情无义,她心凉半截。 如果……如果胡颜能被那些人杀死,倒也解了她心头之恨! 尤姬和展壕隐藏身影,趴伏在墙头,偷偷观看着。 此“胡颜”武功不弱,但也非绝顶高手,被这样一群人围攻,哪里招架得住。 她腹背受敌,狼狈不堪,全身是伤,被一剑刺穿,捂着腹部,背靠大树,方能站立。 “胡颜”厉声喝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杀手头目道:“有人出一千两黄金,取姑娘人头。姑娘做鬼,与我等无关。” “胡颜”微愣,随即吼道:“我不是胡颜,你们杀错人了!”这一吼,腹部便往外冒血,噗地一声,呲出去一尺远。 杀手头目冷笑道:“姑娘这些话,去地下与阎王说吧!”言罢,就要动手。 “胡颜”怕别人不信,忙一把扯掉头上的银色假发,道:“你们且看,我只是像她而已,并非是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更为了保命,她往袖子上吐了两口口水,然后用袖子不停擦拭着脸。那张与胡颜有九分像的脸,竟被擦掉了三分相似,只剩下六分而已。 此女子,展壕认识,只是万万想不到,扮成胡颜为非作歹之人,竟会是她! 她是谁? 她就是封云起的表妹——胡蝶儿。 封老夫人的大儿子被昂哲抓走为质,让她来稳住封云起,等待昂哲报复。封云起不是封老夫人亲生的儿子,但总归养了多年,想在封云起死前,给他留个后。于是带着胡蝶儿来给封云起传宗接代。昂哲夜袭封家,杀戮一片。封云喜放火烧了封家。胡蝶儿疯了,被封家人带走了。 却不想,胡蝶儿并没有走! 展壕身形一动,就要出手。无论如何,要先拿下胡蝶儿再说。如果说,刺杀相爷的不是胡颜,就一定是这个胡蝶儿。 尤姬知自己错怪了人,却是一把攥住展壕的手,压低声音道:“再看看。” 展壕点了点头,垂眸看向尤姬的小手,一颗心怦怦乱跳。他喜欢尤姬不是一两天了。奈何自己一胖不可收拾,总觉得配不上尤姬,所以至今不敢表白。 县衙外面,那些杀手有些懵圈了。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机,布置下天罗地网,最后找到的竟是个假货。这事儿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他们这群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岂不是会沦为笑谈?一想到这些,就令人心生郁闷,恨不得让冷剑饱饮鲜血才好。 杀手头目目露恨意,恶狠狠地登着胡蝶儿,问:“你为何扮成她的模样?” 胡蝶儿道捂着腹部,眸光微微闪躲,可怜兮兮地虚弱道:“我……我只是想将她引出来,好杀了她,得那一千两黄金。” 第八百二十六章:胡颜之谋 杀手头目不曾想,这女子竟打着和自己一样的心事。不过,如此一来,倒证明自己棋高一招。杀手头目点了点,放下长剑,有心放这美丽的女子一条性命。 就在这时,胡颜扮演的冯峡子突然出现,抽出长剑,直刺向胡蝶儿。 杀手头目长剑一拦,喝道:“什么人?!” 胡颜冷笑一声,道:“冯峡子!” 尤姬见到胡颜扮成的冯峡子,怒火冲天,一抖长剑,就要动手。 展壕按住尤姬,道:“你仔细看看,这个冯峡子的身高,于偷你……咳……偷你东西的人,不一样。” 尤姬善易容,仔细观察了两眼后,发现此冯峡子确实不是彼冯峡子。她稳下心神,继续观看。 自古正邪不两立,杀手和武林大侠之间更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 杀手头目眸光一凛,喝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坏规矩?” 胡颜目露鄙夷之色,道:“坏什么规矩?冯某人要取那女子性命,自然有冯某人的道理。你们被她蒙骗,冯某人可是眼不瞎、心不盲。她……”长剑一指,指向胡蝶儿,大声喝道,“就是胡颜!” 杀手头目皱眉道:“她是易容的。” 胡颜怪异地一笑,道:“对,她是易容的。此女与冯某有过节,就不在这里耽误各位寻胡颜了。”言罢,上前两步,直接将胡蝶儿拉起,单手抗在肩膀上,迈开大步就走。 胡蝶儿身上伤口不少,被这么一抓一扛,痛得差点儿哭出声。 杀手头目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千两黄金要离自己远去。他将长剑拦在胡颜前面,道:“江湖规矩,讲究先来后到,此女子,是我们的。” 胡颜一脚踹出,骂道:“敢和我冯某人抢,找死!” 冯峡子在武林中的名声,虽然近日不佳,但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杀手们见扮演成冯峡子的胡颜要拼命,越发认定她扛着的女子,就是胡颜本人。有人争抢的瓦砾,才是珍宝;被扔到地上的珍珠,只是瓦砾。 杀手们还是很相信冯峡子的。于是,争夺开始。 胡颜扛着胡蝶儿多有不便,便将她扔下,全力对敌。 杀手有八人,但却无人能伤胡颜分毫。 胡蝶儿找准机会,撒腿就跑。 尤姬和展壕见此,忙跃出墙头,撒腿就追。 一时间,胡蝶儿在前面跑,后面跟着尤姬和展壕;二人身后,又跟着假冯峡子;假冯峡子的身后,是八名杀手。这小小的六合县里,格外热闹。 胡颜偷偷一乐,突然发力,追上展壕和尤姬,扯过拼命狂奔的胡蝶儿,在几个跳跃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十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开始分头去追。 展壕对尤姬道:“这个假冯峡子,比真冯峡子武功高出很多。是敌是友,尚不知晓,你要小心些。” 尤姬点了点头,道:“你也小心。” 展壕嘿嘿两声,笑得像傻瓜。 先不说那些八名杀手和两名生肖追得多辛苦,就说胡颜拎着胡蝶儿,一路来到许老道曾居住过的院子,将其直接扔到了凉亭里。 胡蝶儿被这一翻折腾,小脸已是煞白。她疼得险些昏厥,却还必须强迫自己清醒。她真怕自己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会脑袋搬家。 胡蝶儿苦苦哀求道:“大侠,冯大侠,您真的抓错人了。小女子绝对不是胡颜。小女子与胡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番打扮,只是为了引出她,取她人头。” 胡颜道:“我知。” 胡蝶儿微愣,有些不敢自信,却还是求证道:“你知?” 胡颜靠近胡蝶儿,笑道:“我知道真的胡颜在哪儿,自然知道你是假的。” 胡蝶儿面露喜色,道:“大侠既然知道,还请放我离开。小女子不胜感激。” 胡颜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真是因为知道真胡颜在哪儿,所以更不能放你离开。” 蝴蝶儿暗自提防起来,警觉地问:“为何?” 胡颜呵呵一笑,掏出一粒糖球,扔入口中,一边含着,一边吊儿郎当地道:“因为,我就是胡颜啊。”她说这话时,已恢复了原有的声音。 胡蝶儿大惊失色,一边向后退去,一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胡颜?” 胡颜点了点头,戏谑道:“不要大惊小怪嘛。只许你易容成我,就不许我易容成别人?我这个人,有一个优点,活到老,学到老。你们这些晚辈确实有不少好点子,不妨我借来一用。” 胡蝶儿心惊胆颤,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在了胡颜手中。她忍下心中恐惧,道:“你……你可知,你已经被人悬赏?你若现在就跑,兴许来得及。” 胡颜抬手,提起胡蝶儿的下巴,道:“我如何不知?因为……我就是那个悬赏者。” 胡蝶儿倒吸了一口气,惊讶道:“你悬赏一千两黄金,要自己的头?!” 胡颜放开胡蝶儿的下巴,眼神蔑视而轻佻,道:“对,我悬赏一千两黄金,要买一颗头。而这颗头,是你的。” 胡蝶儿只觉得一股凉气在脊椎上横冲直撞,最后系数冲上脖子。虽然脖子没有受伤,但她还是觉得疼痛难忍。她心惊胆寒,不停后退着,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 胡颜冷笑道:“我如何不能这样?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寻到好似附骨之蛆的你?” 胡蝶儿吼道:“不对!明明是我们飞鸿殿悬赏一千两黄金,要胡颜的头!” 胡颜掏出一枚令牌,在胡蝶儿的眼前晃了晃,道:“这是什么?认识吗?” 胡蝶儿瞪大眼睛,不敢自信道:“这……这是大祭司的飞鸿令!” 胡颜道:“没错。我被花青染刺伤,落水,流浪在艳山之上。我知自己即将神智不清,将它藏在一棵树山。这不,前两天无事,抽空将它取来,联系了一些人,以大祭司的身份,下达了飞鸿令。自己悬赏杀自己的感觉,其实……不错。”阿七若知道这些详情,还会不会说她是猪头?若她真长着一颗猪头,这世间哪里还有聪明人?呵…… 第八百二十七章:胡颜之怒如雷霆 胡蝶儿觉得胡颜一定是疯了!竟然……竟然想出这么疯狂的主意。她颤声道:“那些杀手,杀了我后,你如何能拿出一千两黄金给他们?届时,你也会被他们追杀!” 胡颜抛起飞鸿令,又用手将其抓住,唇觉一弯,道:“他们会追杀食言而肥的宫主大人,怎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过不去?放心,以杀手们的性格,定然会冲着坐在飞鸿殿的那位而去。啧啧……好可惜,这番热闹我不能亲眼看到。想当初,我在位时,就得罪了不少人,想必飞鸿殿那位也能应对自如。呵……” 胡蝶儿心惊肉跳,却又无言以对。她一直都知道,胡颜不好对付。却在几招之后,得了甜头,开始沾沾自喜。没想到,胡颜竟已经布下杀招,只等她自投罗网。如此,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胡颜接着道:“胡蝶儿,今日看你武力不低,双臂格外有力,想必善于拉弓射箭。当初住在封家,我便觉得被人偷窥,原本以为是封云喜,现在看来,不但有她,还有你。现在看来,咱俩还真有几笔账要算一算。” 胡颜那戏谑的眸子突然一凛,抬起脚,踢在胡蝶儿的腹部,让她整个人飞起,撞在柱子上。 胡颜道:“其一,我与红莲尊主在六合县外厮杀,是你射出冷箭,欲害我性命,却……杀了映冉!” 胡蝶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干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仰起下巴,看向胡颜,道:“是我!” 胡颜突然出手,一个大巴掌掴在胡蝶儿脸上,将她打翻在地,道:“昂哲血染封家,你装疯卖傻,被封家带走,却又偷偷折返回来,兴风作浪。你先是扮成我,刺杀卫丞相;后又勾搭华姨娘,拿唐老爷的性命作伐,让唐悠误会我。” 胡蝶儿瞪向胡颜,一边爬起身,一边道:“对!都是我!想不到,自以为是的你,会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 胡颜在胡蝶儿的膝盖上各踢了一脚。 胡蝶儿的膝盖骨碎裂,发出惨叫:“啊!”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颜垂眸看着她,道:“乐极生悲,笑得太早,都是大忌。胡蝶儿,你藏得够深,但……道行不够。” 胡蝶儿咬牙恨声道:“是!我道行不够!儿时遇见师父,教我一言一行,我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女子,然而,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她们要寻一个像你的女子罢了!我不是唯一,却是最像你的那个人。你以为,和你同宗是件荣耀的事?呸!你知道不知道,胡姓女子,那些不受关注的,有多少突然消失不见?只因为,她们要寻一个人模仿你!可笑的是,我做了那些,却只离间了你和唐悠。” 胡颜心头微颤。这一切,正如她所想的那般,没那么简单。红莲尊主也好,假大祭司也罢,她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而所有明里暗地的矛头,都指向了她。为何?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只有她想明白,她们要得到底是什么,才能反败为胜!她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她动情后,伸手抓住了她的条条软肋,开始用力撕扯,想要将她拆开重塑。到底,为什么?!她们,要得又是什么?! 胡颜沉住气,看向胡蝶儿,道:“正常来讲,我应该让唐悠躲在暗处,听你这番话。但是,没有。我不喜欢这种安排。她若信我,就算我手中利刃在滴血,她也不会相信是我杀了唐老爷;她若不信我,就算我找出一百个人为我证明,也不过就是强词狡辩罢了。朋友相交,贵在知心。” 胡蝶儿冷笑道:“别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没有什么人是离间不了的!” 胡颜一个大嘴巴子掴过去! 胡蝶儿惨叫一声,捂着脸,恨声道:“你凭什么打我?!” 胡颜淡淡道:“你还是留着力气,等会儿问问我凭什么杀你吧。” 胡蝶儿咬着下唇,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多话。因为,她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无情。 胡颜继续道:“人选择不了命运,却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你说与我同宗,是苦、是恨。你扪心自问,在这个过程中,你没有洋洋自得过?没有因为自己最像我而沾沾自喜过?!” 胡蝶儿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确实自傲过,尤其是在完成任务后,觉得自己已经凌驾于胡颜之上,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胡颜道:“你那所谓的师父,和口中的她们,不过就是一群围着我转的小儿罢了。你的性命和未来,掌握在她们手中。而她们却要费尽心神,留意我的一言一行。她们所有的举措,都会根据我不同的反应去调整改变。胡蝶儿,你还想不明白,谁主谁仆吗?” 胡蝶儿口中的师父和她们,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神。而胡颜的三言两语,就将那不可撼动的神打碎,简直不堪一击。在胡颜眼中,她们和师傅,不过就是奴仆而已。如果师父和她们都是奴仆,那她胡蝶儿又是什么? 胡蝶儿的信念,在这一瞬间被敲碎。 胡颜留意着胡蝶儿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让你师父来见我。” 胡蝶儿下意识地回了句:“师父陪伴大祭司,怎有空来见你?” 一句话,暴漏了太多内容。 胡颜有心试探,于是冷哼一声,道:“这些人夺我之位,还有脸以大祭司自称?!你师父背主,就算成了祭司,其下场定如同此树!”一掌拍下,腰肢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 胡蝶儿被吓了一跳,脸色惨白一片。 胡颜已经可以确定,胡蝶儿的师父,是一名祭司。她收敛了一些气场,道:“你我毕竟同宗,我也可以留你一条性命。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姑且说说,自己还知道些什么。” 胡蝶儿的眸子动了动,将视线从断裂的树干上挪到胡颜的脸上,喃喃道:“我也是在无意中得知,胡家有一些小女孩,和我一样,是被人指点过的。但是,她们长着长着,许就长得越发不像你,所以……有的女子则是因病去了,有的也许还在,却不知都是谁。我只知道,有人要布局对付你。这个局,实在是太大了。我师父,只是负责寻找并指点女子一言一行一招一式的人罢了。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少。” 胡颜点了点头,沙哑道:“用我胡家人对付我,真是好手段。”实则,她想不明白,那假祭司为何会盯着胡家人不放?若说恨她,趁她不备直接下黑手就好,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绕如此大的圈? 胡蝶儿道:“我也不想这样。昂哲偷袭封家那晚,我听你说,你是我们家的祖祖祖祖祖姑奶奶,心里也着实慌乱起来。”伸手去扯胡颜的衣袍,仰头望着胡颜,任由眼泪流淌,“祖祖祖祖祖姑奶奶,您救救我,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胡姓女子吧。” 胡蝶儿哭得可怜,攥着胡颜衣袍的手越发用力,就像溺水人攥着最后一丝希望。 胡颜却突然一脚将她踹倒,垂眸看着她,倨傲道:“如果她们真的培养了你的一言一行,你此刻的哀嚎,不过就是为了最后一记杀招。”脚下用力,碾着胡蝶儿的手腕。 胡蝶儿吃痛,逼迫松开手。她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根独针。 胡颜勾唇一笑,道:“我最不喜欢的戏码,就是在磨磨叽叽之后,因一时心软,给敌人反攻的机会。要知道,敌人之所以是敌人,正是因为他站在了敌人的那个位置上。”一踢胡蝶儿的手腕,踢飞那根毒针。 胡蝶儿恨声道:“胡颜你不要得意,你杀了我,大祭司和我师父,都不会放过你!”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难道还没明白,除掉你们这些跳蚤,我便要亲自去会一会你口中的大祭司和师傅。”眸光狠辣,低低地一笑,森然道,“她们动我族人,我怎能不怒?!” 胡蝶儿心头剧震。族人,她也是胡颜的族人。 胡颜闭上眼,道:“时间,到了。” 胡蝶儿不明所以,却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揭穿了。 胡颜拔出长剑,做出要砍她头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些杀手终于寻着血痕追来。 杀手忙拦住胡颜,杀手头目抢先一步砍掉了胡蝶儿的头。那动作之快,甚至没给胡蝶儿留一句辩驳的时间。胡蝶儿终于明白,胡颜所谓的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 胡蝶儿的头在黑暗中飞起,划过胡颜的眼前。 那一刻,胡蝶儿好似看见胡颜的笑,满是嘲讽与自傲,以及……双眼中那隐约的水痕。这一刻,胡蝶儿相信,胡颜真的拿她当自己的族人。 胡蝶儿这一生,都在模仿胡颜,到头来,却死在了这上面。太过讽刺,呵…… 此事后,“胡颜”被杀,杀手们提着胡蝶儿的头,去寻假大祭司索要一千两黄金,气得她那脸皮僵成了木乃伊。因假大祭司不承认杀手们提着的头颅是真胡颜,杀手们为此大动干戈,与飞鸿殿结仇。此乃,后话。 第八百二十八章:花如颜出现 天色微亮。 县衙后院。 曲南一披麻戴孝,手捧牌位,低垂着眼睑,站在棺材前,不言不语。 搜侯等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行程所需。 展壕偶尔看向曲南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尤姬走到展壕身边,瞪了他一眼,小声警告道:“你别多事!” 展壕低声道:“胡蝶儿扮成胡颜刺杀相爷,这件事总得让公子知道才好。” 尤姬道:“如今,胡蝶儿已死,身首异处,相爷的仇算是报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 展壕纠结道:“可是……” 尤姬横了展壕一眼,目光中带着娇嗔和一丝亲昵,道:“相爷待你我不薄。相爷虽身死,但其一直不喜胡颜,也是事实。我们身为属下,自然要为主子尽忠。”抬头,看向曲南一,“我们这些人,理应追随公子,但公子却迟迟不表态。哎……” 展壕闻着尤姬身上的幽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曲南一,道:“公子的心思,难以琢磨啊。” 搜侯见都整理妥当,便对曲南一道:“公子,我们可以上路了。” 曲南一抬起头,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敞开的门口。 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口,突然有人影出现。曲南一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他一直有话要对胡颜说;忧的是,他最近分身乏术,尚未使出手段在生肖中立威。想要掌控这些生肖容易,一颗药丸,一颗头颅,便是睁不开的命。但是,曲南一更想要人心。因为,人若狠得下心,命又算得了什么?! 门口出现之人,头戴幕篱,身穿白色衣裙,行走间好似仙子踏莲而来。 曲南一面不改色,但是心中却已经认定,此女子不是胡颜。 来人步行至曲南一面前,伸出秀美的手,掀开幕篱,露出那张沉鱼落雁的脸和一双盈盈秀水般的眼眸,柔声道:“南一,节哀。” 此人,竟是花如颜。 曲南一点了点头,沙哑道:“如颜容貌更胜以往。” 花如颜淡淡一笑,闭月羞花。她道:“我这皮相能得以恢复,南一也有一份功劳。如颜心中念着南一的好,在得知卫丞相被贼人刺杀后,特意赶来吊唁。风尘仆仆,衣衫不净,让南一见笑了。”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如颜这么说,才是折煞南一。” 花如颜眸光盈盈,嗔道:“南一明明身份不凡,却拿那些话糊弄我,确实是个坏心思的人。如此,就自罚三杯吧。” 曲南一点了点头。 搜侯捧来酒水,为曲南一倒满三杯。 曲南一单手抱着牌位,三饮而尽。 花如颜道:“长安路程遥远,如颜送君于此,盼君早归,一切安好。” 曲南一在心中合计着花如颜此番前来的目的,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她的脸已经修补好,却非要赶在他出行之前出现,为何? 曲南一按兵不动,只是道:“后会有期。” 花如颜微微额首,在曲南一迈开第一步时,却开口道:“有一事,不知南一是否知晓?” 曲南一暗道:来了。 他看向花如颜,询问道:“不知何事?” 花如颜轻声道:“胡颜,死了。” 曲南一的第一个反应是——说谎!胡颜若那么轻易就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些波折?花如颜见曲南一并不相信,便接着道:“飞鸿令出,一千两黄金要买胡颜的头。昨晚,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蝙蝠出现,一共八人,合力砍了胡颜的头后,连夜奔赴长安,去领赏金。” 曲南一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但脑中还是发出阵阵轰鸣,好似被重锤击打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花如颜,淡淡道:“道听途说罢了。” 花如颜勾唇一笑,道:“确实是道听途说。不过,空穴不来风,此事虽做得隐秘,却并非无人知晓。昨晚,整个六合县都是他们打斗的身影。哦,对了,我听说,你的人也参与其中,就不知是哪儿两位高手了。” 曲南一眸光一凛,有嗜血之色滑过。他亲自镇定,道:“今日多有不便,就不招待如颜了。改日,再续。” 花如颜柔和的一笑,道:“那就不打扰了。南一别忘了如颜曾拜托之事。参选大祭司的名额,还请南一留一个给我。” 曲南一微微额首,道:“自然。” 花如颜闭月羞花般一笑,施施然走了。 曲南一转身走进大厅,跪坐到席子上,将牌位放到几上。 搜侯等人见此,明白曲南一这是暂时不打算走了。 尤姬与展壕心里发虚,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曲南一垂眸看着相爷的牌位,淡淡道:“都进来。” 尤姬和展壕互看一眼,尾随其他人,一同走进大厅,齐齐抱拳,单膝跪地,听候吩咐。 曲南一突然一拍几,看向尤姬和展壕,喝道:“相爷不在,公子还在,你们却擅自作主当起我的家!”昨晚他在院中晃悠了一圈,没有看见负责守夜的尤姬和展壕。 尤姬和展壕本就心虚,被曲南一如此严厉的一吼,竟是吓得双腿发软。 展壕道:“公子息怒……” 曲南一抓起茶碗,直接砸了过去! 展壕不敢躲,额头被砸,流淌下一行鲜血。 曲南一眯起狭长的眼睛,道:“奴大欺主,只能说明主子太软弱可欺。展壕,你辜负了本公子的一片爱护之心。” 君子一怒,巨浪滔天。 展壕羞愧难当,直接双膝跪地,磕头道:“展壕知错,请公子听属下言明……” 尤姬却道:“和他说什么?!公子为了儿女私情,不为相爷报仇,便是不孝!不问是非对错,冤枉属下,让人心寒。我们这些生肖,一心效忠相爷,有何错?” 尤姬的话,好似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炸了人心。 曲南一却是笑了。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尤姬面前,垂眸看着她,道:“尤姬,你口口声声说胡颜杀了我父,是你亲眼所见。” 尤姬仰起脖子,道:“正是。” 曲南一突然抽出佩剑。 展壕心中一惊,忙道:“公子三思!” 曲南一却看了看手中冷剑,不理睬展壕,而是对尤姬道:“我与你打个赌。若胡颜杀了我父,我陪葬。若不是胡颜杀了我父,你却执意栽赃陷害她,你且自刎于此,全你一个效忠相爷的名声!” 曲南一的话掷地有声。这样一个总是笑眯眯的人,突然发起狠,令所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剧震。 尤姬的眸子变得忽明忽暗,开始闪躲。曲南一如此行事,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展壕知道实情,哪敢让尤姬应承此事。他为了尤姬,可以对曲南一隐瞒真相,但却不能看着尤姬为此搭上性命。展壕道:“尤姬,你还不……” 尤姬转头,看向展壕,突然大喊:“闭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展壕微愣,随即道:“你……你……” 尤姬勾唇一笑,眼中含泪,发恨道:“我如何?我确实看见胡颜刺杀了相爷。昨晚,有人冒充胡颜,被人追杀,那时另一件事,与相爷之死何干?!公子逼迫我,无非就是想让我改口。我若改口,就是愧对相爷的栽培之恩!” 任谁看见尤姬这幅模样,都会觉得她对卫丞相无比忠诚,心中自愧不如。 曲南一听尤姬此言,一直提溜着的心才算是有了一点儿依靠。如果说,昨晚有人扮演胡颜,那被杀之人,很可能是扮演胡颜的那名女人。而那名女子,应该与行刺相爷之人,是同一人。只不过,尤姬却要咬死胡颜不放。为何?呵…… 曲南一挽了个剑花,道:“你要的证据,在大厅后的隔间里。你且去看吧。” 尤姬目露疑惑之色,却还是站起身,走向大厅后的隔间。 所有人都开始猜测,曲南一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半晌,尤姬从隔间回来,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曲南一道:“本想留你一条性命,让你传些消息出去。如今,你这只只会攀咬的狗,去了也罢。”将长剑直接扔到尤姬脚下,发出咣当一声。 尤姬仿佛被吓到,竟是抖了一抖。 展壕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有些猜测,却不敢置信。 尤姬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展壕身上,突然就流出了眼泪。 展壕心中一痛。 尤姬转开目光,蹲下身子,捡起长剑提在手中,看向曲南一,颤声道:“公子,你不念旧情?” 曲南一冷冷道:“旧情如果只是背叛,必须……当断则断!” 尤姬的眸子一缩,身子竟向后退了半步。 曲南一道:“你以照顾相爷为由,对相爷下毒手时,可曾想过,我们卫家将你从小养到大?!可曾顾念一分主仆之情?孟虎是蛮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你,又是为谁甘愿背主?!” 曲南一的问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上。 尤姬提着剑的手开始哆嗦,突然大声吼道:“我没有!我没有!” 曲南一眸光冷硬无情,简洁有力地道:“不容狡辩!”言罢,竟是突然出手,袭向尤姬。 第八百二十九章:叛徒与黑手 曲南一不是高手,更做不到一招毙命。然,他这一出手,却起到了醒木般的作用。而这,正是曲南一要的效果。 尤姬瞬间回神,下意识提剑便刺。 搜侯等人一直默默注意着尤姬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她竟然敢对曲南一动手,在心中大惊的同时,纷纷刀剑相向。展壕离曲南一最近,竟是身子一转,挡在了曲南一面前。 尤姬手中长剑刺入展壕身体,鲜血沿着锋利的剑锋流淌而下,汇聚成一滩。 展壕攥着剑身,盯着尤姬的眼睛,悲痛地喝道:“你醒醒吧!” 尤姬的眸子颤动,沙哑着嗓子道:“救我……” 展壕心痛得难以形容。他轻声道:“你先放下剑。”此时对曲南一用剑,就是大不敬。 尤姬微微垂下眼睑,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将剑向前一送,透过展壕的身体,直接刺向曲南一!那股狠劲儿,竟有着惊天动地的气势! 众人不防,她竟会如此行事。 眼见着那剑尖即将刺入曲南一的身体,一声龙吟长啸,“三界”出,竟是直接斩断了那剑尖! 花青染衣袂飘飘,站在曲南一的身边,淡淡道:“也不知道躲着点儿。” 曲南一垂眸看着地上的一小截剑尖,牙痛似的道:“我的……鸣剑。” 花青染道:“世人都说鸣剑与三界其名,如此看来,实在是夸夸其谈。” 曲南一的唇角抽动两下,忍了。 尤姬拔出断剑,展壕捂着胸口后退两步。 尤姬冷笑一声,骂道:“蠢货!” 展壕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 搜侯一把扶住展壕。 尤姬看向花青染,厉声喝道:“你藏身隔间之内,就是为了揭穿我?!相爷被刺当日,你为何不说,偏偏等到今日?” 花青染问:“要我说什么?” 尤姬吼道:“就像你刚才对我说的,说你看见了我的所作所为!”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当日说与今日说,有何分别?什么时候说,是我的事。说与不说,还是我的是,与姑娘何干?” 尤姬被气个倒仰,扬起手中断剑,恨声吼道:“若不是你,谁会怀疑我?!”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你错了。是曲南一怀疑你,所以才让我说那番话。我并非梁上君子,怎可能趴在房檐上,看你一举一动?” 尤姬的身形一僵,好似有些不明白花青染此话的意思。她看向曲南一,又看向花青染,显得有些迷茫。然,下一刻,她恍然大悟。她被曲南一诈了! 尤姬瞪向曲南一,喝道:“你使诈?!” 曲南一笑道:“兵不厌诈。尤姬,你暴漏了。” 尤姬攥紧手中断剑,破釜沉舟道:“为何怀疑我?” 曲南一道:“我信阿颜,你却非要揪着她不放。为何?你尤姬素来温婉,却在阿颜这件事上锋芒毕露。事出反常必有妖。只因,你心中有鬼!尤姬,想要对付阿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不介意自己的剑下有枉死鬼,却不喜欢出内鬼。我父重伤当晚,你让所有人都去休息,只一个人守夜。这本是体谅大家受伤的善念,但我们卫家,不是普通人家,养得十二生肖,也不是摆设!主人重伤,属下不在一旁照料,反而躺在床上养伤,这事说得通,做不得!”看向搜侯,“搜侯!” 搜猴向前一步,道:“属下得公子吩咐,暗中照料相爷,看见尤姬手持银针,要封相爷死穴。此穴一封,相爷血流不畅,会死得无声无息。属下本想动手阻止,却见展壕来寻尤姬,尤姬慌乱中收起银针,与展壕低语几句。属下看得出,展壕并不知尤姬打算,于是趁着这个功夫,去通知公子早做防范。不想,公子竟被人下药,昏迷不醒。而下药之人,就是尤姬!尤姬以安神为由,给公子吃了一碗甜粥。若是一般甜粥,公子不会昏迷不醒。隔天,就算公子醒来,也不知自己曾被尤姬下药,只会以为自己伤心过度,才会导致身体不适。属下叫不醒公子,只要返回相爷房间,恰好看见尤姬追着一银发女子,且大声喊着刺客。相爷被刺身亡,属下难辞其咎。”单膝跪地,一脸自责、悲痛与愤怒。 曲南一看向尤姬,道:“本想留你一命,当颗反攻的棋子。只可惜,你自己急着找死,怨不得别人。” 尤姬恨声道:“既然有搜侯为证,为何还让花青染躲在隔间里?!” 曲南一道:“如果一开始,搜侯就出来指证你,你可会认罪?” 尤姬哑然。确实,如果一开始,是搜侯出来指证她,她一定会矢口否认,且倒打一耙。然,谁都知道,花青染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是清心寡欲的道士,他的话自然更有说服力。再者,相爷被刺身亡,就发生在花云渡,他也有话语权。却不想,花青染只是随口一说,在诓她! 尤姬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却想着要逃出生天。她开始向后退去,还边退边说:“相爷是待我不薄,可我今年已经二十,公子既不收我,相爷也没有为我打算的准备。你们卫家,就是想将人用到死,也要给人一丝甜头尝尝!有人许诺我,只要卫相一死,就会迎娶我过门。届时,风风光光,无人能及。” 曲南一微微挑眉,不语。 尤姬扬起下巴,故作高傲道:“你们这些人,见到我都要叩拜!” 曲南一想了想,道:“是薛喆玄吧?” 尤姬心中一惊,没想到曲南一一语中的。她自认为从不曾露出破绽,竟还是被曲南一看破。 曲南一仿佛知道尤姬心中所想,竟是摇头笑道:“如今的王爷当中,除了年纪太小尿床的、上床需要人搀扶的,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的,就剩下两位王爷了。其中一位,妻妾成群,最爱沾花惹草,色胆包天的主儿。剩下一位,便是温柔多情风度翩翩的六王爷薛喆玄了。恰好,这位还是鳏夫。” 尤姬咬唇不语。 曲南一讽刺道:“还请尤王妃在区区这里做客一段时日,让区区尽地主之谊。” 尤姬冷笑一声,道:“休要拿话恶心我!今天,我落在你的手中,就没想过会活着出去!”突然出手,将断剑投掷向曲南一,然后放出独针,逼退众人,撒腿便跑。 花青染挥“三界”,再次将“鸣剑”斩成两截,并用“三界”一扫,将斩下的那节断剑当成飞镖,袭向尤姬的小腿。 花青染这一手十分漂亮。 尤姬闷哼一声,趴在了地上。 曲南一道:“废了武功,关起来。” 尤姬突然哈哈大笑。 曲南一皱眉,道:“你这么笑,是想让我问你为何这么笑,从而寻得一线生机?” 尤姬被揭穿,脸上变得不太好看,但那笑,却又不好马上收回。于是,大笑到扭曲的别扭表情,就出现在尤姬的脸上。 曲南一接着道:“别笑了。本就不是美人,这么笑,太磕碜,都露出了一颗牙洞。啧啧……” 尤姬气了个倒仰,骂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本想留你一命,既然你急着死,那就算了。你我好歹主仆一场,总要成全你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杀,是剐,随你好了。” 尤姬听曲南一这么说,所有的硬气都变成薄冰,一击即碎。她慌了乱了恐了。一想到自己真的会被处死,再也见不到薛喆玄,她内心的恐惧就如同汪洋大海,瞬间将她淹没。不,她不能死! 尤姬开始求饶,十分急切。她道:“不……不要,我不能死,求你……别杀我……尤姬心里是效忠相爷的。只是见相爷已经重伤,眼瞧着活不了了,才……才想帮相爷减少一些痛苦。对!是这样!真的是这样!”她看向展壕,苦喊道,“展壕,你帮我求求情啊!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忍心看我去死吗?!” 展壕攥紧拳头,扭开头。 尤姬心中一凉,破口大骂道:“展壕,你个胆小如鼠的男人!我尤姬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你肚满肠肥,蠢笨如猪,不配我!” 展壕咳嗽出一口血,推开搀扶着他的搜侯,走到尤姬面前,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在你眼中,真的如此不堪?” 尤姬冷笑道:“喜欢我尤姬的男子,理当顶天立地,而不是一个奴才!你既然保护不了我,有什么脸面说喜欢我?你若为我杀出重围,再和我说喜欢。否则,不配!” 曲南一摆摆手,对搜侯道,“将她送到牢房,和何敬作伴,那才是她的良配。” 尤姬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唇瓣颤抖,哆嗦道:“要……我把我送去何敬那里?” 搜侯直接扯起尤姬,将她往牢房的方向拖。 尤姬反应过来,开始大声喊叫:“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何敬没有死,但是全身溃烂,很多的小虫子在他身体里爬进爬出。一想到那些虫子会钻进她的身体,然后褪掉她的长发,顶出她的眼睛和牙齿,在她的肌肤上钻来钻去,她就不寒而栗。 第八百三十章:神秘女子的吊唁 尤姬想死,真的想死。她不是非要咬着胡颜不放,而是怕胡颜看见她欲杀卫丞相,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不成想,刺杀卫丞相的不是胡颜,而是一个假冒者。她嫉妒曲南一相信胡颜胜过自己,所以才一口咬定,就是胡颜杀了卫相。 尤姬将声音都喊得劈叉了,却无一人为她求情。 站错队的人,就是叛徒。 展壕身体一歪,终是昏死过去。 展壕虽不是叛徒,但他被尤姬蒙骗,对曲南一不忠是事实。眼下他是死是活,都看曲南一是何意。曲南一今日立威,不但让众人心服口服,且让他们深刻地认识到,这只笑面虎有着比卫相更深更狠更毒的心思。因此,没有人敢擅自做有关展壕的决定。 曲南一垂眸看着展壕,终是道:“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众人松了一口气,觉得曲南一是位仁厚的主子。 曲南一却接着道:“待他病好,抽一百鞭,逐出卫家!一次不忠,永生不用!”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忙收腹屏息,不敢造次。 帮展壕养伤,是全了主仆情谊;将展壕抽一百鞭,是因他不忠于主子,为美色所惑;将他赶出去,是因为将他留在卫家也不会再得重用,赶出去,许有另一番天地。 曲南一做事滴水不漏,令人不得不服。 花青染见事情处理妥当,便要走。 曲南一让众人退出大厅,对花青染道:“你昨晚来寻我,却不发一言,可是测到什么?” 花青染道:“昨晚测了一字,心中不安,来寻你说说话。” 曲南一笑道:“什么字能让花道长不安?” 花青染道:“以水泼几,水流成一个口字,却被一行水从中间断开,成了日字。原是井口,隐于暗处,其深不见底,不易被外人窥探深浅。这讲究的,是一个藏。然,口字被一刀分开,成了日。井口现于日下,何处藏身?这便是露。飞鸿令出,要取她头颅。她露出头,便是一刀。着实令人心生不安。” 曲南一用手揉了揉胸口,道:“能不能说点儿好的?听你这么测字,我这块发紧,有些疼。”转而道,“哎,你这人,既然测出她有难,为何不去救她,却跑到我这里来静坐,何意?” 花青染道:“我与她再无瓜葛,为何要救她?” 曲南一一哽,却道:“不对啊!你与她不再有瓜葛,可却大半夜的为她测字,何故?闲得蛋疼?” 花青染的视线往曲南一的胯间一扫,道:“你蛋疼过?” 曲南一知花青染这是想避开话题,他也不说破,只是在心中对他竖了竖鄙夷的手指,嘟囔道:“人家和尚吃斋念偷喝酒,花老道却是斩断了七情六欲还惦念着一个人。呵……修身修心,修不过欲啊。” 花青染转开眼,淡淡道:“看来,你是显得蛋疼。” 曲南一用胳膊肘拱了拱花青染,道:“你这谪仙,一口一个蛋的,好吗?” 花青染道:“我说得,自然都是好的。你若没蛋,我就不说了。” 曲南一的嘴角抽搐两下,道:“你才没蛋!” 花青染淡淡道:“无聊。”做势要走。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道:“你出去寻寻她。昨晚,我眼皮一直跳。今天花如颜过来,说血蝙蝠杀了阿颜。这话我是不信的。但没看见她,心中总是不安。”眼睛一转,“要不,你再算一卦,看看她身在何方?” 花青染干脆不搭理曲南一,挣开他的手,径直向外走去。 曲南一喊道:“喂!你到底去不去寻啊?!” 花青染道:“没空。” 曲南一跺脚骂道:“你个棒槌!当初不让你追着她跑,你偏要追着她;如今让你去寻,你却说没空!你那空闲,就留着后悔去吧!” 花青染脚步微顿,回过头,看向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南一大度。”转身,走了。 曲南一望着花青染的背影,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想了想,突然张口骂道:“大度你爹个腿儿!” 花青染走后,曲南一收拾一番,准备再次启程。 不想,又出事了。而此事,才是真正应了花老道所测的那个字。 就在曲南一等人要出门前,县衙后院又来人了。 一人,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幕篱,站在门口,堵住了众人的去路。 搜侯上前一步,询问道:“不知阁下有何事?” 黑衣人伸出一只干瘦却修长白皙的手,用食指指向曲南一。而她的食指上,赫然垂钓着一只精巧别致的银牌,上面雕刻着飞鸿殿的样子,中间刻着一个古朴的大字——祭。 此令牌,唯有飞鸿殿的祭司才能佩戴。 曲南一捧着牌位的手指一点点儿捏紧,脸上却不见任何慌乱。他忙上前两步,微微垂首,道:“不知祭司前来吊唁,有失礼数,里面请。” 黑衣人收起祭司牌,随同曲南一向里走去,路过棺椁旁时,脚步略停片刻,然后继续尾随曲南一进里大厅。 搜侯知道,卫丞相最恨的就是飞鸿殿的人。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的,但暗地里做了不少和飞鸿殿对着干的事儿。如今,卫丞相遇刺身亡,飞鸿殿派人来吊唁,总觉得不对劲儿。 搜侯怕眼前的这位祭司对曲南一不利,于是持剑站在曲南一的身后侧,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曲南一却道:“去准备一些茶水送来。” 搜侯虽有犹豫,但却知道曲南一定然有自己的打算。他跟随曲南一有段时间,知他心思极深、善于谋略,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应了一声,走出了大厅,关上房门,吩咐其他人去准备茶水,自己则是守在门口,等候差遣。 大厅里,阳光透过窗纸照射到几上,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起的灰尘,在慢慢的飞舞,虽不张牙舞爪,却也令人生厌。 曲南一与祭司面对面,跪坐到席子上。 曲南一看似将卫丞相之死上报给了朝廷,实则不然。如今飞鸿殿来吊唁,就显得别有意味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毒杀曲歌 厅堂里十分寂静,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许是因为卫丞相已死的原因,周围萦绕着一种阴森森的气氛,始终挥之不去。 曲南一虽长袖善舞,但此时此刻,并不想过多奉承眼前人。飞鸿殿已经被假大祭司控制,来者绝非善类。只是,在没摸清楚对方的真正用意时,不好贸然出手。 不多时,搜侯敲响了房门,道:“公子,茶水沏好了。” 曲南一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亲手接过茶盘,转身走回到几前,放下茶盘,跪坐着,提起茶壶,为彼此倒上茶水两杯,道:“请。” 祭司不动,只是隔着幕篱看着曲南一。视线从他的脸上一路向下,来到他的手腕上。那里,有颗青色的小点。只有米粒大小,却不是胎记。 曲南一任由对方打量,毫不扭捏作态,一副坦荡模样。 半晌,祭司开口道:“开棺,让我送卫相一程。” 祭司的声音十分暗哑,但却能听得出,这是一位女子。她的语气没有命令之意,却令人无法拒绝。 曲南一面不改色,却是已经动了杀意!卫相已经装殓好准备上路,哪能说开棺就开棺?这是对死者大大的不敬!飞鸿殿此番派人来,定是要确认卫相死了没有,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卫相一死,飞鸿殿里的假货,再也无需顾忌。如此,撕破脸的时候,也就到了! 世事真是好笑而诡异。曾经,卫相一直针对胡颜所在的飞鸿殿,胡颜却处处手下留情,给他喘息的时间。如今,飞鸿殿易主,反而要与卫家争个你死我活。为何?只因曲南一是胡颜的男人! 曲南一不软不硬地道:“祭司这种要求,实在无理,此时开棺,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南一身为相爷嫡子,万万不敢如此行事,也不能如此行事。” 黑衣祭司道:“此事在我,不在于你。”她的声音十分平淡,也并没有半分威胁之意,却令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曲南一轻叹一声,垂眸道:“祭司前来,不单是要开棺验尸吧?”这话,便是退了一步,让开棺验尸有了商量的余地。 黑衣祭司道:“我的任务,就是开棺验尸,至于其它,与我无关。” 这话,有些令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曲南一心思玲珑,稍作联想,便得知,此事之后定然还有后招,只不过不是眼前人负责的而已。 曲南一有些想不明白,这黑衣祭司为何如此说话?其实,她可以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她却答了。曲南一只得道:“如此看来,这开棺是无法避免了。”扬声,对守在门外的搜侯道,“搜侯,去将相爷请进灵堂,祭司要开棺验尸。” 搜侯心中一惊,忙道:“公子,相爷的尸身已经送入棺中,装上马车,再拆下来恐有不敬。” 曲南一不语。 搜侯明白其中的无奈,只能眼眶一红,道:“属下这就去请。” 院子里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将相爷的棺材从马车上台进了灵堂。 大厅里,曲南一问:“敢问祭司,这开棺前的三杯酒水,您是敬酒,还是以茶代酒,南一让人准备。” 黑衣祭司伸手抓起几上的茶壶,道:“无需费心准备,以茶代酒,此壶足矣。”言罢,又拿起茶杯,站起身,向外走去。 曲南一紧随其后,出了大厅,直奔灵堂。 生肖等人,各个怒目而视,只待曲南一一声令下,就拔刀相向。相爷活着的时候,没少给飞鸿殿使绊子,如今相爷刚驾鹤西去,她们就来找麻烦。尤其是,还要开棺验尸,简直是对相爷的大不敬。 曲南一微垂着眼睑,不做任何表态。 黑衣祭司和曲南一想继走进灵堂,站在棺材前。 那棺材呈紫黑色,没有雕刻什么精美的图腾,却有种古朴大气的厚重底蕴。那是木头一年一个年轮生长出的岁月痕迹,是任何虚假繁华比不了的真实。也许,正是这种厚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真实,才将人心压扁,无法正常跳动。 黑衣祭司对曲南一道:“还请公子出去。” 曲南一没有说话,搜侯却怒不可遏,喝道:“欺人太甚!” 黑衣祭司也不搭理搜侯,只是将第一杯茶水掉在棺材前,道:“黄泉路上一杯茶,余香袅袅升仙路。”又倒了一杯茶,送入幕篱内,仰头喝下。 曲南一扫了黑衣祭司一眼后,转身出了灵堂。 搜侯忍下怒火,随同曲南一出了灵堂,并关上了房门,不让阳光进入。 黑衣祭司倒下第三杯茶,洒在棺材前,道:“金樽棺下二杯茶,脚踏莲花君可渡。”倒上第四杯,自饮而下。 第五杯洒在地上,道:“故人心中三杯茶,彼岸花开影不独。”第六杯,入腹。 放下杯与壶,取下幕篱,露出那张虽被岁月打磨却仍旧如皎月般的脸庞。她走到棺材前,用力推开棺材盖,向里望去。 这一看,却是目光微愣。 想不到,棺材里是个石人。 看来,卫言厅并没有死。 女子唇角染笑,那般骄傲。突然,她吐出一口乌血! 她中毒了,被自己儿子下了毒。 然而,她非但不怨他,反而觉得十分欣慰。在这场局中,她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但是,他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是她的骄傲,够狠、够稳,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对她下此剧毒。果然,心机了得!如此,就算她死,也死得瞑目了。只不过,她永远无法与他相认,也无法告诉他,她是他的娘亲。她要马上毁掉自己的脸,万万不能被卫言亭看见,否则……让儿子如此承担这弑母之痛? 女子抬起手,抓向自己的脸…… 院子内,曲南一等着去收尸。他的心不静,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唯有闭上眼睛,强行稳下不安的情绪。 就在这时,胡颜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走进了县衙后院。 她是来吊唁的。 曲南一皱眉,闭着眼,竟没看见胡颜。 胡颜见曲南一这样,误以为他心中烦乱,便没有和他说话,只是从他面前走过,直奔灵堂而去。 搜侯和其他人看见这一幕,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有心提醒曲南一,却怕打扰他闭目养神。再者,搜侯知道胡颜的真实身份,觉得让她去会一会那前来开棺验尸的祭司,是再好不过的。于是,大家都保持里沉默。 胡颜推开房门,走进灵堂,正好看见那女子抓向自己的脸。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胡颜突然出手,竟是瞬间移动到女子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既惊喜又愤怒地问:“曲歌!这是何意?!” 曲歌望着胡颜,颤着已经发黑的唇,唤了声:“宫主。”身子晃了晃,竟是要倒下。 胡颜见此,立刻明白她是中了剧毒。胡颜一把抱住曲歌的腰,用另一只手将争气送入她的体内,强行护住她的心脉。 曲歌摇头道:“没用了,来不及了。” 胡颜的眸光染了嗜血之意,沉声道:“是谁下毒害你?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两个问题,至关重要。 曲歌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于是长话短说,道:“假祭司屠了您的人,却留下了我。她以南衣性命要挟我,让我来开棺验尸。南衣误以为我是假大祭司的人,对我下毒。”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宫主,属下求你,千万不要让南衣知道,是他杀了我。咳……咳咳……属下不是位好母亲,也不是您的好暗祭。属下与卫言亭真心相爱,私自产下一子,若非宫主大量,岂能容我。原本,只要等到这次参选大祭司结束,就能……咳咳……就能离开飞鸿殿,与言亭一起,却……却不想,出了这种事。宫主,那个假大祭司定预谋多年,且不像普通人,您……小心……” 胡颜点了点头,沙哑道:“一入飞鸿终身误,多少痴男怨女的青春葬送其中。” 曲歌笑道:“能追随宫主,是曲歌之幸。曲歌只求您,千万别让南衣知道,是他杀了我。这是假大祭司的阴谋,千万不能让她得逞!往日,言亭最恨祭司,我不敢与他坦言。如今……又让宫主帮我欺瞒南衣,属下……属下实在无脸再见您。” 胡颜道:“我应你。” 曲歌的呼吸变得急促,却仍旧坚持道:“南衣已经中蛊,一颗在手腕处,一颗在心口。若动情,便会爆裂,药石无救!” 胡颜心中生恨,发现这个假大祭司的手段之卑劣简直罄竹难书。红莲尊主是变态、是恶、是扭曲,但她都是直奔她而来,不会拐这么多的弯。假大祭司则不同,她是在谋划一盘局,将所有人都算计到里面。她到底要做什么,没有人知道。 胡颜发现,活在这世上的老怪物,还真他爹的不少! 胡颜看着曲歌的眼睛,道:“你且……”放心两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见曲南一一步跨进了灵堂,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而曲南一的旁边,站着一位马夫打扮的人,竟是……卫丞相! 四个人,八只眼,皆是一愣。 心惊、慌乱、无措、感伤、柔情、惊喜……各种情绪,系数涌动,无法形容。 卫丞相怎会不认识曲歌?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是他夜半失眠的原因,是他后半辈子最大的渴望,是他……一生的痴恋。 第八百三十二章:嗜杀决裂无从解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扭曲、变形,让人认不出它原有的样子。 曲歌是胡颜的暗祭,与她最是贴心,如今,她已经跨入死神的大门,却硬撑着不敢闭上眼,唯恐将这罪孽重压在曲南一的身上。曲歌认为,胡颜是无所不能的,即便曲南一恨她,也无法动她分毫。殊不知,她给胡颜留下的是一道最难解的仇恨。只因,胡颜与曲南一真心相爱,彼此之间并非陌生关系。 这场戏,终究还是将胡颜逼上来绝路。 胡颜一巴掌拍飞曲歌,喝道:“叛徒!” 曲歌的身体撞在棺材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却冷笑一声,拔出腰间匕首,刺向胡颜。 胡颜飞身而起,挡住卫丞相和曲南一的视线,看着曲歌。 曲歌露出歉意的眼神,将匕首刺向胡颜的胸口。然而,她的匕首软弱无力,脚步也踉跄了起来。她坚持不住了。 胡颜心中一痛,扬起手,直接补了一掌,击碎了曲歌的心脉。 曲歌,终究是死在她的手里,而不是……曲南一。 胡颜站定,看着曲歌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曲歌以为,曲南一逃出了假大祭司的算计,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谋划。假大祭司,先是让飞鸿殿的祭侍来抓胡颜,造成一种声势。然后安排胡蝶儿扮演成胡颜,刺杀卫丞相,害死唐老爷。再然后,以曲南一的性命威胁曲歌,让她来开棺验尸。曲南一怎会放过假大祭司的人?于是下毒害曲歌,不死不休。胡颜赶来,非但没能救化解与卫丞相的仇,反而……正中假大祭司的布局,身陷诡计当中,无法自拔。 正如,曲南一为她不惜与飞鸿殿对立;而她,必然要为曲南一扛下弑母的罪名。没有解释,也不能解释。 那些所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狗屁! 卫丞相有些不敢自信,觉得眼前一幕充满了诡异感,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迈着仿佛灌铅的双腿,蹒跚着来到曲歌的尸体旁,扑通一声跪下,伸手去抚摸爱了一辈子、寻了一辈子的女人。 曲南一再见胡颜,心中正欢喜,却见卫丞相如此行事,那颗不停翻滚着的心突然就是一窒,一种十分不好的感情突袭而来,令他……忘了呼吸。 尤其是在,卫丞相用颤抖得不成调的声音,吐出了那两个字——曲歌。 曲歌,曲南一的生母。 曲南一迈向胡颜的腿突然一颤,一种无法承重之痛,席卷全身。若非万箭穿心,不过如此。是他,对自己的母亲下毒?! 曲歌已经没有了呼吸。 卫丞相抱起她的尸体,发出尖声哀嚎。那声音之悲痛,令闻着落泪。 他絮絮叨叨地道:“曲歌曲歌,你不留一言就走,十九年了,男衣已经二十五岁了,你回来看我,却是让我为你收尸吗?!你好狠的心呐!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们爷俩是如何过来的?我知你心性,怕你不喜,一直孤家寡人守着我们的家。南衣二十五了,却一直不曾取妻,你可知我为何不逼他?因为,我在等你啊!等你回来,为儿子挑一个媳妇,我们一家好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你……你怎么就在今天回来了?你……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很好,我一直很好,我只是假死误导政敌罢了。你……你是不是也是假死?你是不是因为我假死,也要让我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曲歌,你醒醒,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曲歌不会醒,因为人生不能重来。 卫丞相疯了般嘶吼着,声声泣血。他突然看向胡颜,目光阴森充满恨意。他放下曲歌,冲到胡颜面前,扬手就掴了过去! 胡颜向后一退,避开卫丞相这一击。 卫丞相目眦欲裂,道:“毒妇!你去死!是你,是你带走了我的曲歌,让南衣没有娘亲,让我没有娘子!我苦等十九年,从不敢问你曲歌去了哪里。见你与南衣你侬我侬,我心存侥幸,以为曲歌定然活着,否则你怎么有脸来狐媚我们的儿子!你……你打死了我的曲歌,你让我家破人亡,我和你拼命!”卫丞相捡起曲歌的匕首,不管不顾地刺向胡颜。 胡颜一扫袖子,挥开卫丞相,愣声道:“曲歌是本宫的暗祭,就要衷心于本宫。本宫亦承诺,大选之后,放她与你们团聚。如今,飞鸿殿被贼人占领,曲歌……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背叛了本宫!死不足惜!”言罢,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曲南一却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那般用力。 曲南一垂眸,看着地面,沙哑道:“她是中毒而亡,对不对?” 胡颜却道:“南一,你难道不知,我之能,祭司之能?区区毒药,咳出去便好,怎能伤我们性命?” 曲南一的手开始颤抖,却仍旧死死攥着胡颜不放:“你……你为何……杀她?”这话,问得艰难。 胡颜面不改色道:“不为我用者,皆是叛徒!南一,我是要拿回飞鸿殿的,任何挡路之人,不!能!留!” 曲南一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胡颜心痛如绞,却知,这种痛不如曲南一心中之痛的百分之一。她的任何安慰,都是最大的讽刺。于是说话,不如闭嘴。 胡颜想到曲歌所说曲南一中蛊之事,伸手去攥他的手腕。 曲南一却突然一扬衣袖,大吼一声:“滚!” 声嘶力竭,断然无情。 曲南一的衣袖在空中翻飞出绝情的弧度,好似细碎了空间与时间,成为缓慢而沉重的一笔。 胡颜看见他手腕处的那粒青色小点,眸光骤然冷得骇人。 曲南一看见胡颜的眼神,心中之痛翻江倒海,将其淹没。 他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杀娘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胡颜道:“你若背叛,结局一样。” 卫丞相突袭,一匕首滑过曲南一的眼,直接刺向胡颜的后背。 胡颜明知道卫言亭的动作,却……没有躲。因为,只有身体的痛才能掩盖住她心里的痛。 卫丞相得手,还想拔出匕首再刺。 胡颜转头,看向卫丞相,一脚将人踹倒,然后带着匕首,飞身离去。 曲南一的手腕和胸口传来剧痛,竟是双眼一番,痛昏过去。 第八百三十三章:纠情成团 胡颜拔掉匕首,将其擦拭干净,收入腰间,这是她送给曲歌的匕首,陪伴曲歌近三十年。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她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在急速的变老。但这一次,她不再慌张。她已经成功将自己活成了靠血活着的老怪物。呵…… 胡颜步履蹒跚,沿着热闹的集市,走向凡尘。 她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缓解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心痛,但是,不能。肖茹这颗毒瘤,在今日供血之后,必须铲除。至此,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寻找解除这种血咒的办法。当然,就算一个月后寻不到解决办法,她也能让肖茹老老实实地躺上一个月,不再兴风作浪。 胡颜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她的后背被鲜血染成了粉色,旁人就算看见,也不会认为那是血。 短短的一条街道,她一路行来,竟好似走完一生。每踏出一步,她的皱纹便加深一条。那些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不知她心中哀痛,只是路过她的青春,留不下任何痕迹。这样,也好。 巧得是,花青染正陪着杜莲生在沿街溜达。 三个人,再次相遇。 杜莲生不知眼前这位老者是谁,花青染却是心如明镜。他微微垂眸望着胡颜,嗅着她身上的血腥味,问道:“你受伤了?” 胡颜点了点头。 花青染道:“要去哪儿?” 胡颜道:“凡间。” 花青染道:“我送你去。” 胡颜摇了摇头,诺动脚步,绕开花青染,径直前行。 花青染回过身,望着胡颜的背影,看着她后背上的一片粉色,心脏突然就是一阵急缩。痛。似乎没经过任何思考,花青染大步走到胡颜身边,直接将人抱起。为了避免触碰到她后背上的伤口,他竟将人面对面按在自己的胸口,并用双手托着胡颜的屁股。 如此诡异,却又完美的和谐。 胡颜脑中的想法有些纷乱,又因失血过头而昏昏沉沉,此刻被花青染抱进怀里后,才回过神,察觉到彼此姿势的怪异。 她既不挣扎,也不想说话,干脆头一歪,趴在花青染的肩膀上,将脸窝在他的颈窝处。这个动作,扯痛了她的伤口,却令她的心稍安。眼下,心安比什么都重要。 花青染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一颗心也随时砰砰跳动。他稳住心神,迈步前行。 杜莲生尾随在花青染的身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胡颜。只可惜,她只能看见胡颜的满头银发。杜莲生看不到胡颜的脸色,便是去看花青染。 花青染面无表情,但眉间却拧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心疼。他的脚步很快,杜莲生有些跟不上他。她开始大口喘息,用手捂着受伤的肩胛,放慢了脚步。 然,花青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不,不是从未有过,而是第二次。花青染第一次置她不顾,是因为一位头戴幕篱的女子,突然出手伤她。当花青染看清那位女子的真容后,便成了这幅被勾魂的模样。难道……? 杜莲生心中一惊,猜测二者可能是一人。如此说来,刺伤她的女子,便是眼前这位银发老妪咯? 杜莲生发出一声痛苦的*,终于让花青染停下了脚步。 花青染转回头,发现杜莲生非但没跟上来,反而捂着伤口倚靠在墙边,痛得小脸煞白。 花青染忙走回去,问:“可是走得太快,抻到伤口?” 杜莲生摇了摇头,道:“我无碍,你还是快送这位婆婆去医治吧。”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杜莲生却道:“不,我和你一起去。”咬牙站直身体,一副坚韧的模样。 花青染只得稍微放慢脚步,与她同性。 胡颜趴在花青染的肩膀上想,也许,她并不是那么在乎花青染。曾几何时,她确是心动过,但是,她对花青染的感情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深刻。花青染为了她,斩断七情六欲。她能为花青染做得,也许只有成全和放手。 花青染风华无双,理应有美相陪,小桥流水人家也好,大漠孤烟也罢,总要有一位女子,可以陪他海角天涯。而自己,欠下一身情债,永远也无法与他一世一双人。 胡颜闭着眼,嗅着花青染身上如同冷莲般纯洁的气息,用手环住他的脖子,放任自己这一刻的脆弱与依恋。 花青染感觉到胡颜的亲呢,就好似一尾小鱼游进他平淡无波的湖水中,搅乱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行至凡尘后院,燕凡尘得到消息,直接迎了出来,竟是连鞋子都顾不得穿。 他一边伸手去抱胡颜,一边急切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花青染道:“她受伤了。” 燕凡尘往回抱胡颜,但花青染却抱着不放手。 燕凡尘吼道:“你倒是松手啊!” 花青染道:“她后背有伤,我直接将她送床上去更为稳妥。” 燕凡尘横了花青染一眼,转身带路:“过来。” 胡颜轻轻一推花青染,直接从他身上翻身跃下,站在地上,对他道:“回吧。” 花青染见胡颜神色冷淡,呼吸便是一窒。 燕凡尘扫了眼杜莲生,挑眉看向花青染,道:“怎么,还想拖家带口留下吃饭?你欠的银子还没还呢。” 要说牙尖嘴利,燕凡尘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这个人,格外护短。别看他不喜欢花青染这些美男子围在胡颜身边,但是,如果谁抢了胡颜的人,那绝对会让他心生不快。在他看来,胡颜可以不要别人,但别人没有权利不要胡颜。不蒸包子还争口气呢! 花青染有些发窘,杜莲生亦是心生不快,如此明显的奚落,当谁听不出来?只不过,杜莲生是聪明女子,不会在此时此刻逞强。她微微垂下眼睑,扯了扯花青染的衣袖,道:“为何欠他银子?我这里还有一些银两,可拿出来应应急。” 燕凡尘嗤了一声,道:“梵香生骨膏好用,银子自然也要好还。”+ 杜莲生抬头看向花青染,感动道:“原来,是为了我。” 第八百三十四章:红尘魔丈重重 燕凡尘最不耐烦看这样的戏码,直接赶人道:“行了行了,别你侬我侬的了,看着牙酸。”伸手环住胡颜的腰肢,轻柔地揽着,一边向屋里去,一边柔声问,“怎么受伤了?” 胡颜不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花道长的银子就算了。他今日送我回来,我们得回报一二才好。” 只有外人,还需要回报。自己人,哪里需要那么客气? 燕凡尘明白了胡颜的意思,说不欣喜是假。他点了点头,亲呢道:“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 胡颜勾唇一笑,尽管显出老态,却也有几分与众不同的风情。 花青染就想个局外人,站在哪里,看着胡颜与燕凡尘之间的深情款款。眼前的画面,由一位老妪和一位风华绝代男子组成,明明十分不和谐,却令人心生嫉意。花青染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斩断了和胡颜之间的爱恨情仇,结果……仍旧无法放下她。是那些记忆吗?午夜梦回时,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记忆?那么炽热,一遍遍燃烧着他的灵魂。醒来后,他心如止水;入睡后,却又陷入万丈红尘…… 燕凡尘将胡颜迎进房内,关上房门,连句送客都省了。 杜莲生见花青染发愣,便轻声唤道:“青染,我们走吧。” 花青染回神,垂眸看向杜莲生,有些失神地唤了声:“妹妹……” 杜莲生微微垂下眼眸,道:“你若喜欢唤我妹妹,也无不可,只是……凡事都讲究一个缘法。我还是想寻到张天师,请教一下自己的那些梦,为何于你息息相关。” 花青染攥紧拳头,道:“走吧。总能寻到师傅的。” 二人相继离开。 肖茹从房间里探出出来,看了一眼,竟是目露诧异之色。 七彩得知胡颜受伤,于是快步走出自己的房间。她路过肖茹的窗口,看见肖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下竟是惊恐万分,忙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到燕凡尘的房门前,听候差遣。 当燕凡尘喊她名字时,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胡颜已经脱了衣裳,趴在床上,露出略显老态的后背,仅在腰腹部盖着被子。她那一头银发落在燕凡尘的手中,穿梭在手指间,编织出精致的长辫,垂在耳边。 胡颜的伤口已经处理干净,只等着七彩来看看,是否伤了筋骨。 七彩净手后,仔细看了看伤口,道:“伤了骨头。” 燕凡尘心疼不已,直接开始发飙,破口大骂道:“是哪个龟孙子伤了你?!爷饶不了他!非得把他塞他家祖坟里,把他祖宗拉出来鞭尸不可!” 胡颜痛苦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她勾了勾唇角,道:“先处理伤口吧,燕老板。” 燕凡尘深吸一口气,道:“你等着。”言罢,就要往外跑。 胡颜一把攥住他的袖子,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回梵香生骨膏吧?” 燕凡尘道:“都给人的东西,哪能往回要呢。我这里还有。”轻轻推开胡颜的手,撒腿跑了出去。片刻后,捧着一个木头匣子回来。打开木头匣子,露出满满一下子梵香生骨膏。 胡颜目瞪口呆,道:“这都是梵香生骨膏?” 燕凡尘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道:“自然。” 胡颜道:“你又骗了青染。” 燕凡尘道:“都说童叟无欺,他既非童又非叟,我不骗他骗谁?再者,那老者确实只给了我三块梵香生骨膏。我给花青染的,是我自己得了方子后,自己研究着配的。看样子,效果也不错。”从木匣子里拿出一盒梵香生骨膏,打开,仔细地涂抹在胡颜的伤口上,“你呢,也用用我自己调配的梵香生骨膏。那老头子人不错,就是太脏。他那手,比梵香生骨膏还黑。” 胡颜将头埋进双臂间,笑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失去燕凡尘,她会怎样。也许,她最爱的那个人,不是燕凡尘,但燕凡尘绝对是她不可或缺的存在,如阳光,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燕凡尘见胡颜双肩颤抖,误以为她痛得狠了,忙放轻了力道,哄道:“我轻点儿,你……你忍着点儿。要不,我唱曲儿给你听吧。” 胡颜闭上眼睛,用鼻子嗯了声。 燕凡尘一边给胡颜涂抹梵香生骨膏,一边唱起了胡颜最喜欢的《天嫁》。 胡颜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滑过浓烈的不安。 燕凡尘在唐家唱《天嫁》过后,被苏玥影刺死。今天,他唱过《天嫁》后,便要服用肖茹的血。这些事,明明没有联系,但却让她心神不宁、心生不安。 也不知是燕凡尘的歌声太温柔,还是梵香生骨膏里有催眠安神的作用,胡颜竟然在担忧中,睡着了。 日光西斜,胡颜突然惊醒。 她好像做了噩梦,大口喘息着。 她坐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大声喊着燕凡尘的名字。 然,无人应。 胡颜穿上鞋子,走出房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微微皱眉,直接走向肖茹的房间。 推开房门,她看见燕凡尘一个人跪坐到席子上,正背对着自己梳理着长发。他的脚边,躺着已经死透的肖茹。肖茹的脖子上被人撕咬开,却只流淌出少量的血。看样子,她的血被人吸干了。 胡颜走近屋内,轻声唤着她对燕凡尘的昵称:“幺玖?” 燕凡尘缓缓转过头,露出那张涂抹着胭脂,越发雌雄莫辨的脸,冲着她露齿一笑! 他的牙缝里,都是血!肖茹的血! 他说:“宝宝,你以后叫我茹儿可好?” 胡颜心知不妙,却谨慎地问:“为何?” 燕凡尘笑道:“因为,我将茹儿吞进了身体里,我们……合为一体喽。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伸手,从几上抽出一把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诡异地一笑,“宝宝,你也来喝我的血好不好?我要和你合为一体。”扬起剪子,用力刺下! 胡颜大声喊道:“不要!”人也随之向前一扑! 第八百三十五章:你是什么鬼东西? 胡颜从梦中醒来,身体还做着向前扑的样子。 她大口喘息着,看了看周围。 这里,还是燕凡尘的房间。 窗外,夕阳西落,已近黄昏。 胡颜坐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喊着燕凡尘的名字:“幺玖?!”两个字一出口,她便是一愣。此情此景,竟和梦中一摸一样。 世人有人信梦是种征兆,有人只觉得梦是荒唐。她却知道,封云起曾用梦将她引了出去。虽不知封云起用了什么法子,但绝对于魔有关。 胡颜不敢耽搁,忍着痛,穿好燕凡尘为她准备的衣裳,抓起枕边放着的黄符,塞进怀中,直奔出房间。 院子里,空无一人。 胡颜的心突然就是一沉,忙撒腿狂奔至肖茹的房门口,一脚踹开房门,恰好看见燕凡尘单膝跪地,捧着肖茹流血不止的小手臂,吸吮着。 而肖茹,则是垂眸看着燕凡尘,目露得意、狂喜、激动之色,以及疯狂的掠夺之意。那种眼神,胡颜似乎在哪里看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胡颜的出现,惊到了两个人。 燕凡尘好像突然回神,蹭地站起身,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冲着胡颜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那么凶恶,从未有过。 胡颜并未因燕凡尘的怒吼而生气,反而开始打量起燕凡尘和肖茹。燕凡尘是谁,对她心意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对眼前之人充满怀疑。 燕凡尘就像进食被打扰的狮子,变得十分暴躁,想要伤人。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偶尔会扯一扯自己头发,似乎想让自己冷静,却又做不到。他突然伸手推了胡颜一把,吼道:“我让你出去!” 胡颜虽然变成了老太婆,但却不是燕凡尘推得动的。她站着没动,只是看着肖茹。 肖茹用帕子按住伤痕累累的手臂,娇柔地一笑,道:“没听见,让你出去?” 燕凡尘还欲动手推人,胡颜突然出手,点了燕凡尘的穴道,让他老老实实地昏倒在自己怀里。 胡颜抱着燕凡尘,对肖茹道:“计谋得逞了?凡尘离不开你了?” 肖茹装模作样地低头一笑,道:“我对燕公子情真意切,何来计谋一说?”转而道,“但是,燕公子喝了我的血,渴望与我亲近,却是谁也挡不了的。以后,每个月,他都需要我的陪伴,方能长命百岁。这刀子,割在我身,自然是痛的。但为了燕公子,茹儿也是心甘情愿的。倒是胡姑娘,怎么突然变成了脏兮兮的老婆子?呵呵……好生吓人呐。”说着话,还做出一脸惊恐的样子,仿佛胡颜变成了洪水猛兽。 胡颜望着肖茹,缓缓勾唇一笑,目露灼热之极。 肖茹被胡颜笑得发毛,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卫的样子。 胡颜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很喜欢以血养人。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言罢,突然出手,隔空抓过肖茹,直接封了她的几大穴道,让她动弹不得。指甲划过肖茹的脖子,让鲜血流淌而出。在肖茹的惊恐中,胡颜靠近她,吸吮着那些鲜血。 肖茹万万没想到,胡颜会喝她的血。非但如此,还喝得津津有味,吞咽得格外用力。 接连七天,肖茹每天都在为燕凡尘放血,早已处于危险边缘。而今,又被胡颜饱饮鲜血,哪里还扛得住?她双脚发软,双目眩晕,若非胡颜紧紧扯着她不放,她早就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她觉得有些冷。不但是因为血液的流失,还因为心里的恐惧。她不知道胡颜到底何时才能喝饱,放过她。那种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感觉,令她心惊胆颤,恨不得逃走才好。她开始后悔,逞一时口舌之快,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她不应激怒胡颜的。胡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知吗?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就在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胡颜放开了她。 肖茹就像一片白纸,飘飘悠悠地躺在了地上。 她缓缓眨动发花的双眼,想要看清楚胡颜,却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胡颜擦拭唇角,感觉到自己的肌肤正在变得充满光泽和弹性。她的伤口,因为得到血的滋润开始愈合,那被刺伤的骨头已经开始生长。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若非她自控能力惊人,一定会喝干肖茹的血!然而,那种美妙的感觉却嘎然而止了。肖茹的对,对她而言,用处不大。她需要的,是男人的血。曾几何时,那些采阳补阴的画本,成了她赖以活下去的残忍? 胡颜眯了眯眼睛,笑了。她垂眸看着肖茹,道:“肖茹,你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让血液里释放出一种味道,让人上瘾,对不对?” 肖茹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胡颜竟然能在喝过她的血之后,猜测出她做得手脚。胡颜抱着燕凡尘,用脚尖提起肖茹的下巴,问道:“肖茹,你是谁?” 肖茹的呼吸一窒,却愣声道:“我是谁?!我自然是肖茹!” 胡颜嗤笑一声,放下脚,道:“你不是肖茹,肖茹不懂那些鬼魅计量。你杀了紫苏儿,拿走她腹中胎儿,定是练邪功。肖茹是大家闺秀,怎会接触这些凶残的手段?” 肖茹面如金纸,摇头否认道:“我没有杀她!你不要诬陷我!”她渐渐看清了胡颜的脸,见她正在慢慢恢复容貌,一颗心随之跌落到谷底。她觉得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为何不直接让胡颜老死?为何她在喝了自己的血后会变的年轻貌美?这样的人,还是人吗?她到底在和什么怪物做对?! 肖茹心中惧怕,开始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她早就应该晓得,胡颜不是容易对付的。可她,终究不甘心呐!她恨胡颜!她要报复!她要让胡颜失去燕凡尘!她要让胡颜痛苦!这样,方解自己心头之恨。 胡颜见肖茹面露恨意,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她突然觉得,肖茹这个表情和某个人十分相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当然,无论什么,皆可一试! 胡颜刚要开口试探,就听身后传来推门声,紧接着走进一人。此人,正是司韶。 肖茹仿佛很怕司韶,竟是一扭头,就要趴着去取幕篱。 司韶看见胡颜抱着昏迷的燕凡尘,目露不悦之色,道:“你抱着他做什么?” 胡颜打趣道:“那你过来,我抱着你。” 司韶的一张脸瞬间漂浮起两朵红云,有些别扭地骂道:“老不正经的!” 胡颜问:“怎么想来看我?” 司韶的视线在胡颜身上转了一圈,道:“听属下说,看见一银发老妪被花老道抱着走,我猜你应是受伤了,来看看,瞧瞧热闹。” 有一种人,他说得话你必须反着听,否则能把自己气死。 胡颜干脆道:“你看着了,我挺好,无热闹可看。走吧,免得碍我的眼。” 还有一种人,一开口就专门往你心上踹,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能踹你心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司韶冷哼一声,道:“不爱看我,就把眼睛闭上!我吃过饭再走,看看能不能毒死你个老太婆!” 胡颜磨牙道:“若不是手里抱着燕凡尘,真想揍你一顿!” 司韶凉凉地道:“不用客气,直接把他扔地上,来揍我吧。” 胡颜抬脚去踢司韶,司韶却扯着她的脚不放。 胡颜挣扎了一下,扯痛了后背上的伤口,脸色一变,苍白了三分。 司韶忙松开手,问:“怎么了?” 胡颜道:“后背有伤,扯痛了。” 司韶伸手去摸,却在即将摸上时停下手,将手指攥成拳,垂在身侧,恨声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能碎大石吗?!怎还被伤成这样?!你要杀谁,你说!你老了,打不动了,我来!” 胡颜的眼中滑过一丝痛楚,虽快,却没有逃过司韶的眼睛。 胡颜微微扬起下巴,道:“别大声喊,我又不聋。为了彰显我的大度,那事儿就不追究了。倒是眼前这件事,我们得掂量掂量,如此下手。” 司韶本想讽刺胡颜两句,为心中那团怒火。但他一想到胡颜眼中的那抹伤痛,便改了口,道:“你且说说什么事儿。” 胡颜淡淡一笑,看向头戴幕篱的肖茹,问道:“司韶,你见过肖茹吗?” 司韶顺着胡颜的目光望去,思忖片刻,道:“她每次见我,不是戴着幕篱,便是扭开脸。” 胡颜唇角的笑容又深刻三分,道:“有意思。司韶,你去看看她的真容,看看你倆到底谁能吓死谁。” 司韶冷冷地道:“无聊。”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依言走向肖茹。 肖茹手脚冰凉,开始向后躲闪。她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过来!” 司韶干脆一甩长鞭,直接抽开肖茹的幕篱,露出她那张惨白的小脸。 此时,天色已黑,却并非午夜。 司韶眯眼打量了肖茹两眼后,微微皱眉,说了句:“什么鬼东西?” 第八百三十六章:苏玥影的神识 胡颜挑眉看向司韶,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毕竟,羌魅人善于养蛊驭鬼,司韶既是族长又拥有五行瞳,一般的鬼祟之物都会怕他,所以肖茹才不敢接近司韶,每每相遇,都会头戴幕篱,或者想尽办法避开。 司韶回望胡颜,道:“这女人的七魂六魄散得差不多了,眼瞧着没多少活头了。不过,她印堂里有团黑气,倒像是厉鬼戾气。这种情况,老百姓会说是被恶鬼缠身,实则,并非缠身,而是占据了她的印堂,也就是所谓的神识。前不久,艳山脚下有个寡妇,一觉醒来,非说自己是官家小姐,姓肖。问她具体名字,她却不肯说。她想跑出去,结果撞到猪身上,昏了过去。再醒来后,恢复常态。村里人都说,那寡妇是被鬼上身,幸好撞在黑煞神的身上,将鬼吓跑了,人才得救。如今看来,倒是肖茹的一缕神识跑到了那寡妇身上,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便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胡颜道:“想不到,你说着这些村里琐事如此在行,简直比那说书先生还生动几分。不错。” 司韶也不说话,只是从腰间套出两只银色手套,仔细地戴在手上,然后一把扯过燕凡尘,提溜在手中。他这是心疼胡颜,不想她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提溜着燕凡尘。既然她舍不得扔下这些负担,他就帮她拎着。只不过……气难平。 司韶的动作有些粗鲁,恨不得拿燕凡尘撒撒气。胡颜瞪了瞪眼睛,司韶横了胡颜一眼,胡颜眉眼一弯,笑了。司韶对她的心,她如何不知。 肖茹见司韶和胡颜眉来眼去, 胡颜看向肖茹,道:“我想,我知道你是印堂里的鬼东西,是谁了。” 肖茹绷着脸,不说话。一双眼睛却饱含怨毒之色。 胡颜上前几步,走到肖茹面前,垂眸看着她,道:“苏玥影,呵……” 肖茹的眸子突然一缩,想要否认却知道否认无用。司韶有五行瞳,就算她极力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她知身份败漏,干脆放手一搏! 肖茹手腕一抖,从衣袖里划出匕首,攥在手心,刺向胡颜腹部。此动作干净利索,十分狠辣。 胡颜直接攥着肖茹的手,后飞腿,本想将脚踢肖茹的头,但是……她忽略自己的柔韧性,那脚僵在半空,没落到肖茹的头上,着实有些尴尬。 司韶嗤笑一声,道:“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 胡颜的眸子动了动,左右开弓,将肖茹打倒在地。 司韶冷声道:“这就是拿人出气。” 胡颜突然回头,瞪司韶一眼,吼道:“不气我,你难受是不是?!” 肖茹突然张开嘴,将一笼黑气喷向胡颜。 司韶大喝一声:“小心!” 胡颜直接一脚踹在肖茹的嘴巴上,愣是将那黑气踩了回去。此种脚法,令人膛目结舌。 肖茹被踩得直翻白眼。 胡颜收回脚,道:“我将你的尸骨扔进了妓院的粪坑里,怪不得你一张嘴就奇臭无比。我警告你,再吐臭气,就将你整个人扔粪坑里去!” 肖茹知道胡颜是个混的,说得出,也干得出。她不敢作乱,微微转开头,大口喘着粗气,就像一条街快死的鱼。 胡颜满意地一笑,呵斥道:“那些所谓的鬼怪,不过就是天地间的一个执念罢了。苏玥影,肖茹时日无多,你何苦还来寻幺玖?你让他喝血上瘾后,却再也寻不到可口的血,难道不觉残忍?” 肖茹哈哈怪笑道:“这样,他才能记我一辈子!上一次,没能带走他,这一次,我让他自己来寻我!” 胡颜摇头一笑,嘲讽道:“一个执念化成的戾气,竟还敢来打我幺玖的主意。你可知,上次杀你之后,我有多后悔?这世间,能让我后悔之人,实在不多了。你,算一个。” 肖茹在胡颜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与残忍,令她生生打了个冷颤。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是人?不,她不是人。这身体是肖茹的。是鬼?不,她不是鬼,因为她在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为了肖茹。然而,不管她是什么,她都落在了胡颜手中。她好不甘心! 肖茹用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道:“你不能杀我!如果我死了,幺玖也会死!他喝了我七天的血,中了我的血咒,以后每个月,他都需要我的血才能活下去。而且,正如你所说,我确实喝了秘药,让幺玖离不开我的血。只要他醒过来,就会下意识的靠近我,然后心悦我。你应该知道,血的牵绊,远比所谓的男女之情更牢不可破。而你,刚刚也喝了我的血。所以……哈哈……哈哈哈哈……你最好求神佛保佑,让我长命百岁,否则……呵呵!” 一直被司韶夹在腋下的燕凡尘缓缓抬起头,看向司韶,道:“你可以把我放下了。” 司韶没想到燕凡尘在装晕,且装了这么长时间。他直接松开手,让燕凡尘直接落地。幸好,燕凡尘的柔韧性特别好。他直接单手撑地,向前一翻,站起身,看都不看肖茹,只是攥着胡颜的手,道:“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们去酒楼里吃些美食如何?” 肖茹被无视得如此彻底,简直堪比用针戳她的心窝子。她大步上前,张开手揽住燕凡尘,只是望着他,眼神三分倔强、三分狂热、四分受伤。 燕凡尘看向肖茹,突然就笑了。他说:“第一次,你以喜欢为名,刺死我。第二次,你阴魂不散,竟还来害我,想让我对你的血上瘾,从而离不开你。苏……苏什么来着?” 苏玥影一脸的不可置信,颤声道:“你……你竟然不记得我的名字?” 燕凡尘道:“人这一生总能遇见几只爬上脚背的臭虫,我怎么可能一一记住臭虫的名字?那样,岂不是自找恶心?” 苏玥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她无法接受,在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后,并没有给燕凡尘留下任何影响。她曾是鲜活的存在,如今又是诡异的存在,为何……为何记不住她?! 她心悦他,无论她是苏玥影还是肖茹,她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她永远忘不了,他扮演女子时的风华绝代,也忘不了他身为男子的温柔与担当。曾经,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所以存了一分轻贱的心思,要为他寻一份完美的归宿,所以才会捅他一刀,让他陪自己一同轮回。而今,她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燕凡尘看似妖娆柔弱,却心智极坚。他不是她的附属品,跟不可能成为她的陪葬品。那么,她便来投靠他、依赖他、陪伴他…… 她做了那么多,换来得却是他的毫不在乎!他不在乎她现在是谁,更不在乎她曾经是谁,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女子?!不!她无法接受! 胡颜知道,燕凡尘不可能记不住苏玥影的名字,他这么说,不过就是为了侮辱苏玥影,乱她心智。胡颜自然要配合道:“她叫苏玥影,曾刺你一刀。” 燕凡尘皱眉,道:“原来她就是那个贱人!”随手挥了挥袖子,“走了走了,此等毒妇还是远离为妙。看多了,难免倒胃口。” 自始至终,燕凡尘的态度都好似翩翩公子,不曾因为苏玥影曾要他性命而咆哮。然而,正是这样,却如同用软刀子挖肉,一点点将苏玥影凌迟。 苏玥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突然大吼道:“你应该恨我!” 燕凡尘淡淡一笑,道:“为何恨你?我应该感谢你心中一直惦记着我,或者怜悯你那颗永远渴望却得不到的心。真的,我不恨你。若非有那么一个人,曾刺我一刀,要我性命,我如何能得到宝宝的心?”垂眸看向胡颜,目光缱绻温柔,那是数不尽的情谊。 胡颜回望燕凡尘,眸光灿灿,好似漫天繁星愉悦的欢歌。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 苏玥影尖叫一声,突然出手袭向燕凡尘。 司韶长鞭一甩,直接捆住苏玥影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苏玥影目眦欲裂,吼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她就是个*!*!你们都围着她转,不怕被绿帽压死!” 胡颜干脆依偎进燕凡尘的胸口,懒洋洋地看着苏玥影,道:“苏玥影,你有奴性,你天生就是贱人,无论馒头价值多少,你都是贱人,一辈子贵不了。怎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三夫四侍?成王败寇,有能者居之。我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你只能狗苟蝇营,羡慕嫉妒。哦,差点儿忘了,你想给凡尘当个玩物,可以任意送人狎玩的小妾,凡尘都嫌你恶心。现在,你明白何为云泥之别?”胡颜的表情慵懒,语言犀利,一句句好似刀子插入苏玥影的胸口,正根没入。 苏玥影拼劲全力想要拥有的感情,甚至不惜将自己打落到卑微中,只渴求能陪在燕凡尘身边,当一个妾!如此,都求不到。而胡颜,明明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却被众美男环绕。这是何道理?难道是她用了妖法?还是说那些男人的脑子坏掉了?! 苏玥影的身体微颤,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燕凡尘,颤声问:“你……你愿意?”愿意成为三夫四侍中的一人? 第八百三十七章:让你死不能 面对苏玥影的质问,燕凡尘坦言道:“因为那个人是宝宝,所以我愿意。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我不屑一顾。” 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的两句话,将苏玥影踹进了地狱深渊。 苏玥影的心被饿鬼分食,眼泪瞬间流淌下来。 她喃喃道:“你不知,当我醒来,见自己变成了肖茹,我有多茫然。若非想要报复胡颜,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是……可是我听到了有关你的消息。”她的眸光焕发出炙热而扭曲的光,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我不能死,我必须和你一起!幺玖,你知道吗,我在走向你,一步步,辛苦异常,却甘愿。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需要我的血,我就给你我的血。我已经想好了,直到你喝光我身上的血,我就融进了你的身体,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胡颜嗤道:“疯了?他喝光你身体的血,顶多欠肖茹一命,与你何干?” 燕凡尘对胡颜道:“杀了她吧。她让我恶心。” 苏玥影痛苦地尖叫道:“你那么善良,怎么可以杀我?!幺玖!幺玖!你不能变!你离不开我,没有我的血,你会死的!”诡谲地一笑,“不过……我可以杀了自己,然后……等你来陪我。”言罢,就要撞墙。 司韶攥着长鞭把,不松手。 苏玥影吼道:“你松手!” 司韶淡淡道:“老妖精没发话,你不能死。” 胡颜咬牙道:“谢你了,屁小孩!” 司韶勾唇一笑,道:“不用客气。” 胡颜眸光柔软,扫了司韶一样。 司韶全身的刺儿瞬间倒了下去。 胡颜挑眉,看向苏玥影,啧啧道:“你想死,人家肖茹还不想死呢。正如你所说……”阴狠地一笑,“我们……还需要你的血。”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唇瓣。 苏玥影觉得毛骨悚然,竟要咬舌。 胡颜突然出手,卸掉苏玥影的下巴,封了她的穴道,道:“我这一生,后悔的事儿不多,让你死得那般痛快,便是其中之一。肖茹时日无多,剩下的命,我要了!而你,要活着,让我开心。”吹了一口气,勾唇一笑,一抬手,将她扔到床上,仰面躺着。 燕凡尘道:“人可以养猪,杀之喝血食肉,却不会心悦那头猪。你不用死不瞑目,看宝宝的意思,不会让你死。”言罢,竟看向胡颜,眼中表达着一种意思:你太善良了。 苏玥影的眼睛地溜乱转,一会儿目露凶悍之色,一会儿又变得楚楚可怜。她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发紫,眼睛渐渐浮现血丝。 胡颜探头看了看,道:“你这是要爆体而亡吗?” 苏玥影恨恨地瞪着胡颜。 胡颜道:“你说你,总要来和我斗上一斗,斗不过就想一死了之,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扬声喊道,“七彩!” 七彩从门口探进头,颤声道:“胡……胡姑娘。” 胡颜道:“进来。” 七彩缩着肩膀,走到胡颜面前。 胡颜指了指苏玥影道:“你看着,她一旦憋红了脸,要爆体的时候,就用针刺她一下。懂吗?” 七彩点头,使劲儿点头,却苦着脸,道:“懂,但……不敢。七彩……七彩怕鬼。”她在门外站一会儿了,自然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胡颜道:“今天,就为你治治这怕鬼的毛病!拿针!” 七彩被胡颜的气场吓到,忙掏出一把针。 胡颜取走一根,道:“我数到三,你不刺她,我就刺你。一二三!” 胡颜和七彩同时出手。 胡颜手中的一根针停在了七彩的腰前,七彩手中的一把针系数刺进了苏玥影的胸口。 苏玥影由喉咙里发出一声扭曲刺耳的哀嚎。 胡颜赞道:“很好。” 七彩的手抖了抖,看向胡颜,突然欢呼道:“我不怕鬼了!胡姑娘,我能再刺她一下吗?” 胡颜道:“你开心就好。” 七彩使劲儿点头,拔出针,再次刺向苏玥影,口中还骂道:“我让你吓唬我!” 苏玥影流泪了。这日子,太折磨人了! 胡颜对司韶道:“听说你们有一种蛊,能让人变成一棵树?” 司韶道:“对。” 胡颜笑而不语。 司韶皱眉道:“这种蛊十分珍贵。” 胡颜挑眉,突然靠近司韶,用食指在他的唇上一滑而过。 司韶那没有血色的脸再次飘起粉色的云朵。他转开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手指粗细的石头瓶,扔给了胡颜。 胡颜接住树蛊,在手中把玩。 司韶道:“别忘了,你们需要她的血。将她做成树蛊容易,却取不到血。” 胡颜道:“她那血有问题,不喝也罢。没有什么,是人的意志控制不了的。”看向燕凡尘,“与其做傀儡,不如拼一把!”今天,她喝了肖茹的血,一是为证实自己的猜想,二是要和燕凡尘一同面对这种血瘾。 燕凡尘如何能不明白胡颜的良苦用心。他用力攥住胡颜的手,狡黠一笑,道:“我知她血中有问题,除了第一次喝下去,以后每次喝完,都会吐出去一些。今天吼你,我是故意为之。我既想知道,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也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宝宝,你可信我能解决?” 胡颜眯眼一笑,反问道:“若不是信你,我为何不封你穴道,让你一直清醒着装昏?” 二人相视一笑,就像两只狡诈的老狐狸。 司韶冷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胡颜伸手弹了司韶一记脑蹦。 司韶瞪了胡颜一眼。 胡颜却突然觉得食指恨痛,心很痛。 曾经有一个人,最爱弹她脑嘣。一下,一下,风流多情,嬉笑怒骂…… 司韶和燕凡尘见胡颜突然神伤,互看一眼,隐约猜到了什么。胡颜今天受伤,却没有任何报仇的意思,想必有些故事在里面。 司韶道:“吃饭去吧。” 胡颜点了点头,从怀中抓住黄符,看了看,选了一张,直接贴在肖茹的额头,然后转身便走。 燕凡尘问:“你贴得是什么?” 胡颜道:“锁魂符。” 司韶问道:“那树蛊,你不用?” 胡颜道:“给她?可惜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恨绝蛊何来 三个人出了凡间,来到一家酒楼。 胡颜仰头看了看酒楼的门脸。 司韶和燕凡尘顺着胡颜的目光望去。 三个人,就那么仰头看着,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燕凡尘问:“你在看什么?” 胡颜勾唇一笑,道:“看看有没有人和我一样仰头去看。”曾经,她也是这样仰头去看,引得曲南一和花青染同时抬头观望。如今,她身边还有人陪她发傻,也不算太过凄凉寂寞。 司韶冷冷道:“缺心眼!” 胡颜收回目光,走进酒楼。 司韶望着胡颜的背影皱起眉毛。 三个人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六个菜,三肉三素,又温了一壶酒,对饮三杯。 燕凡尘道:“你身上有伤,少喝一点儿。” 胡颜道:“饮血后,那伤虽没好利索,却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碍事。” 司韶也不说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胡颜夹了一筷头菜放到司韶的碗里,道:“吃点儿菜,只饮酒伤身。” 司韶看向胡颜,皱眉沉声道:“印酒后,那些愁肠百转虽不能消失,却也好过了七七八八,不碍事。” 胡颜一哽,笑了。 她问:“要这样吗?” 司韶道:“你就这样。” 胡颜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个样子确实挺丑,尤其是……搭配我这张脸。” 燕凡尘伸出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道:“肖茹的血对你而言,作用不大。原本,我不敢给你血,怕自己的血中有肖茹的阴谋诡计。现在是,无论她的血有怎样的问题,我们都要一起面对。”抓起胡颜的手,用她的指甲划向自己的手腕。 胡颜却缩回手,道:“让我这样呆会儿。”饮下一杯酒,眯了眯有些发红的眼睛,“知道自己快要老死的那会儿,满心惶恐,却还要坚信自己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如今,知道你们的血能令我回复青春美貌,反倒不急着饮用,就想这样呆一会儿。呵……倒是,难为你们的眼睛了。” 司韶道:“你为难得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若我的血能对你有用,我会不管不顾,直接将你按倒在地,强迫你喝下我的血,免得你闹我的心。” 燕凡尘则是道:“我不同。宝宝想怎样,就怎样。她要喝血,我就在这里。她若不想喝血,我就陪她静静走下去。” 司韶讽刺道:“所以说,就是有你这样的男人惯着她,才让她不知道珍惜眼前,在那里瞎感伤。” 燕凡尘猫眼一眯,笑道:“我愿意。我就要宠着她,让她永远记得我的好。” 司韶鄙视道:“太贱!” 燕凡尘道:“你贱一个给我看看。” 司韶的脸黑了。 胡颜哈哈大笑,一拍几,吼道:“来一坛子好酒!上大碗!” 店小二拍开泥封,送上大碗,并殷勤地倒满酒。 胡颜举碗,道:“同饮。” 司韶和燕凡尘举碗,异口同声道:“同醉。” 二人互看一眼,七分挑衅,三分笑意。 三人仰头喝尽杯中酒。 一碗接着一碗。 胡颜对燕凡尘道:“还不知你酒量深浅。” 燕凡尘道:“今日醉后,你便知深浅。” 胡颜点头,道:“对!唯有醉过,才知深浅。” 三个人推杯换盏,将周围的食客系数喝光,整间酒楼只剩下掌柜、店小二,以及他们三人。 掌柜虽犯困,却也不敢赶人,只能打着哈欠陪着。 酒过三巡,司韶道:“快要挖通了。” 胡颜已经喝得有些飘飘然,忽闻此话,竟没有听明白。她问:“什么挖通了?” 司韶放下酒碗,道:“通往红莲宗教的通道,快挖通了。” 胡颜惊讶道:“这么快?”她以为,最起码还要半个月。 司韶的眸光微山闪,道:“有人不要命,没日没夜的挖,自然快上很多。” 胡颜打了个酒嗝儿,晃了晃头,笑道:“谁啊?我得褒奖他!” 司韶道:“我不想提这个人的名字,你若有空,自己去看看。” 胡颜咧嘴一笑,遥指司韶的鼻子,晕乎乎地道:“你还和我玩神秘!” 司韶为胡颜和燕凡尘倒满酒,道:“同饮。” 胡颜端酒,却因手不稳,打翻了酒碗,将酒水洒了一几。 胡颜低头去看,见几上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竟是吓了一跳,指着那个倒影,大声喝问道:“大胆!你是何人?!为何吓我?!”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探头看过来,发现了几上的倒影。 胡颜怒道:“还敢找帮手?!”言罢,就要徒手劈碎几。 司韶忙拦住她,道:“你喝醉了。” 胡颜冷笑一声,道:“我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你休要拿话逗我开心。我若醉,才是一醉方消万古愁。”用手点了点胸口,“这里,如此痛,定是太过清醒。” 司韶松开攥着胡颜的手,拿起她的酒碗,为她倒满酒,轻叹一声,道:“喝吧。” 胡颜接过碗,看向燕凡尘,道:“想不到,幺玖的酒量这么好。” 燕凡尘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的酒量一直不错。以往,我若喝多了,会让人占便宜。所以,无人的时候,我便偷偷饮酒,这酒量也就练出来了。只不过,有时清醒着也不是好事。痛太清楚,醉才不会难过。来,喝酒。”言罢,直接趴在几上,伸出舌头,一口口舔掉几上的酒水。 胡颜端着酒碗的手一抖,洒出一些酒水落在几上。 燕凡尘忙舔了两口,然后就将半张脸拍在了满是酒水的几上,看着胡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嘟囔道:“宝宝,我酒量很好,你放心喝,我就这么看着你,不会让你醉倒后无人搀扶。”言罢,竟是吧哒了一下嘴,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胡颜愣了愣神,笑道:“你这是逗我呢吗?” 燕凡尘突然张开眼睛,口齿清晰地道:“没有,我看着你呢,你放心。”言罢,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 胡颜哑然。所谓睁眼说瞎话,就燕凡尘这样吧?还真是……能糊弄死个人咧。 司韶起了坏心思,喊道:“同饮!” 燕凡尘竟直接坐起身,举起碗,道:“同饮。”碗里没有酒,他却吞咽了两口,然后再次将脸拍在几上,侧头看着胡颜,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 这配合,真是绝了! 胡颜一口喝干碗中酒,刚要张嘴说话,却又闭上嘴巴,生怕打扰了燕凡尘休息。 司韶嗤笑一声,道:“还真是宠着。” 胡颜用眼尾扫了司韶一眼,道:“你趴下试试,我也宠着你。” 司韶道:“我酒量没他那么不济。”倒满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给胡颜,“瞧你这憋闷痛苦的模样,太像被小妾挤兑、被夫君抛弃的糟糠下堂妻。” 胡颜正喝酒,问听此言,放下酒碗,道:“我若不喷你一脸,你是不是浑身不舒坦?” 司韶道:“喷吧。” 胡颜横了司韶一眼,道:“你呀,真不可爱,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说我是什么下堂妻?” 司韶冷冷道:“我问了,你不想说,我岂不是白问?” 胡颜道:“你还挺有理!” 司韶喝酒,不搭理胡颜。 胡颜又喝了一碗酒后,问:“司韶,你可知,什么蛊会出现两个青色小点,一个点在手腕处,另一个点在胸口?” 司韶的呼吸一窒,睫毛轻轻颤抖两下,看向胡颜,问:“你见过这种蛊?” 胡颜点了点头,道:“和我说说吧。” 司韶的脸色变得难看,抿了抿唇,开口道:“这种蛊,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蛊,是蛊与戾气的混合体,名曰恨绝。两点青豆,一处在手腕,一处在胸口,永远不得见。但是,你若杀死其中一只,另一只会立刻钻入心脏,疯狂撕咬。中蛊之人,唯有绝相思、情爱,心中常生恨意,才能喂饱恨绝蛊,否则……恨绝蛊会将他的心撕咬成千疮百孔,无药可救,无蛊可降。” 胡颜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惨白。 司韶一把攥过胡颜的手,细细检查着她的手腕,见那上面并没有青豆大小的恨绝蛊,才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他暗自嘲笑自己道:真是太过紧张。明明已经种下相思蛊,怎还会有恨绝蛊的立足之地?如果是关心则乱。 然,胡颜的反应却让司韶刚放下的心又提溜了起来。 司韶问:“怎么了?可是有谁中了此蛊?” 胡颜收回涣散的目光,看向司韶,喃喃道:“曲南一。” 司韶皱眉,问:“怎会是他?!” 胡颜的眸光骤然一冷,问:“何出此言?”若是一般人听到她所言,定会表示惊讶,但司韶却表现得并非如此。他关心的侧重点是,这个恨绝蛊,怎么中在了曲南一的身上?看来,他对恨绝蛊知之甚详。面对胡颜的逼问,司韶的眸光略有躲闪,却还是如实回道:“得相思处,十步之内,必有恨绝。我为你寻得相思蛊,也顺手带走了恨绝蛊。有人……有人求走了我的恨绝蛊,没想到,是……是用在曲南一身上。” 胡颜攥着碗的手开始发抖,脑中那根名为冷静的线被拉成了满弓,随时有断裂的危险。她静坐着,半晌不语,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咆哮与责备。这种时候,能随便将此厉害之物给别人吗?!而这个别人,到底是谁?!可以让司韶奉出恨绝蛊?! 太多的疑问,如同一头头牦牛,在胡颜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她的眼角红了,不是因为想要流泪,而是因为一种无法宣泄而出的怒! 司韶见胡颜如此,知自己做错了事,却因嫉妒曲南一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不想主动开口解释。他想,只要胡颜询问,他就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和傻乎乎的坚持。这种特点如果运用得当,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如果运用不当,便会成为不可调和的矛盾,感情的硬伤。 胡颜确实问了,但她问得是:“真的药石无救吗?” 司韶心中烦躁,不耐烦地道:“我都说了,药石无救,你听不懂吗?!”实则,并不是这样。他只是不确定,自己在胡颜心中到底站在第几位? 胡颜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司韶。 那种饱含恨意和失望的眼神,令司韶的灵魂为之战栗!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心痛。她竟不问缘由,便恨上了他?!曲南一真得那么重要?重要到,不顾他们之间多年的情谊?他是错了,不应该将恨绝蛊给别人,但……他也有自己不得以的苦衷。她不问,她竟然不问?! 司韶心中的怒火瞬间燎原。他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他怕自己会点了酒楼,然后……活活儿烧死那个不知好歹、不懂人心的老妖物! 司韶被胡颜的眼神刺激到,无法冷静思考,却留着一丝清醒,知道不能伤害胡颜。他恨得不行,直接掀了几,吼道:“你为曲南一要与我翻脸?!” 燕凡尘被掀飞,头撞在另一张几的角上,瞬间流淌出一行鲜血。 胡颜看向燕凡尘,眸子缩了缩,吼道:“滚!” 司韶本想去看看燕凡尘的伤,但被胡颜如此对待,竟变得怒不可遏。他口不择言道:“每一次,你都对我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我不是你摆动的人偶!你再敢让我滚,休怪我滚了不再回来!” 胡颜一个碗砸去,吼道:“滚!” 司韶那双红眼睛里划过恨意和决绝,隐隐的,还泛着委屈的泪水。他一转头,直接离开,挺直的背影,带着三分倔强。 胡颜道:“带你们主子回去。” 一直尾随着的韩拓和柳恒出现。 韩拓将燕凡尘背在背上。 柳恒问胡颜:“姑娘可要回去?” 胡颜从席子上捡起酒碗,倒上一杯酒,摇了摇头,然后仰头喝下,让烈酒入腹。她在得知恨绝蛊源于司韶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好像知道,假大祭司要得是什么了。 呵……真是既幼稚又可笑,却偏偏折磨的人想哭。 胡颜一碗接着一碗地灌着酒,决定用酒水浇灭心中的伤痛。最起码,要淹死它! 有人以天下为棋,布一场局。 有人以万物为资,画一盘棋。 她就以情劫为由,豪赌一局! 将自己搞成孤家寡人,也不是很难。 第八百三十九章:刺杀夜,初燃味 胡颜躺在脏兮兮的席子上,举起酒坛子,倒酒入喉,让辛辣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充盈满空荡的灵魂。有时候,她也想,不争了、不闹了、不逞强了,就躲在男人的庇护下,好好儿过完这一世。然,敌人那么强大,一步步算计着她,其智近妖,简直能掐会算,誓要将她逼上绝路。 红莲不死老妖,要得是她的躯壳,想要在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驱赶她的神识,一举夺舍。 那赝品,只怕比红莲老妖还有来头。她为何盯着自己不放?非要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然后欲行何事?她要得到底是什么?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惦记?许是优点太多,自己看不清吧。 胡颜这么一想,忍不住乐了。所谓苦中作乐,就是这个意思。 她大口狂饮,终是将自己灌醉。 她像一只醉熊,心满意足地打个酒嗝,转过身,抱着酒坛子,唇角含笑,闭上了眼。 明天,一切都不会太难。 因为今天,已经很难。 明天再难,也只是另一个今天。 习惯后,可以面对。 她一直高高在上,自以为天下无敌,在祭品丢失后,她便知,飞鸿殿并非固若金汤,有人在夜里伸出黑手,开始与她对弈。她抓黑手,却好像在徒手抓影子,又能得到什么?有谁知道她内心的惶恐不安,生怕自己一步走错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大祭司很厉害吗?呵……这天地间,有多少真正的高人近乎于仙、强大似魔,她只不过站在了那个最显眼的位置上而已。天家威严,不也逃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宿命。 人啊……天呐……命呀…… 胡颜抱着酒坛子,醉倒在酒楼里,偶尔,还呢喃一句,打声鼾。 掌柜和店小二不敢靠前,却又怕她将自己喝死在这里。男人喝酒狂放得多,女人喝酒如此不要命的当真少见。万一她喝多了,走出去,被某个不开眼的男人拖进了巷子口……哎呀……此场面简直不忍直视啊。 掌柜和店小二正在天马行空之际,七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杀气冲天,提剑刺向胡颜。 胡颜直接翻身滚了一圈,躲开锋利的剑尖。她的睫毛颤了颤,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单手支撑着头,晃了晃手中酒坛子,道:“来啦?”那样子,竟好似在等几位老友,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剑拔弩张。 胡颜这副清醒的模样,实在是太能唬人。 七位黑衣人知道她的厉害,竟不敢贸然出手,纷纷摆起了架势,小心靠近。 胡颜拎起酒坛子,又灌入一口酒。 七位黑衣人见此机会,立刻同时提剑一拥而上。 “住手!”有人大声一喝。 七位黑衣人微愣,停下攻击,左右查看,却不见任何人。 胡颜放下酒坛子,打了个酒嗝,一骨碌做起身。 七位黑衣人吓得后退半步。 胡颜再次举起酒坛子,凑到嘴边。 七位黑衣人回看一眼,不再耽搁,一起袭向胡颜。 “住手!”又有粗哑的声音响起。 七位黑衣人立刻停下攻击,上下查看。若这周围当真有隐藏的高手,对他们十分不利。 胡颜放下酒坛子,傻乎乎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问:“你们……你们找什么呢?是德行掉了,还是良心没了,或者……呵呵……媳妇和谁跑喽?” 七位黑衣人不答,却露出防备、紧张之色。 胡颜第三次拎起酒坛子,这回却没有凑到嘴边。她用那双璀璨异常的眼睛,看了看七位黑衣人,嘴一张,喝道:“住手!” 那声音,竟与先前两次喊“住手”的声音一模一样! 七位黑衣人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他们恼羞成怒、心头火起,再次出手,毫不留情。 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响起,入人耳膜,钻人心肺,令胡颜的酒劲儿清醒了三分。 花青染手持“三界”,逼退七人。他一弯腰,拉起胡颜,将她藏于身后,喝问黑衣人:“什么人?!” 七人不答。 胡颜从花青染身后探出身,咧嘴一笑,道:“卫丞相的畜生们……哦,是生肖,生肖们。”用手一拍额头,晃了晃脑袋,“我错了,生肖不就是畜生。此话没错。” 七人被揭穿身份不说,还遭受侮辱,一个个儿怒不可遏,当即不再隐藏,直接提剑便刺。其招式之狠辣,配合之默契,绝非寻常杀手可比。 花青染武动“三界”,护着胡颜护得密不透风。他无心伤卫丞相的人,于是询问道:“你们动手是何人授意?” 七人不答,只是猛攻。 胡颜抡起酒坛子,砸在一位生肖的头上,嘻嘻笑道:“别问了,生肖都是猪狗鼠牛的,哪里会说人话?他们那主子,也是个不懂人语的。没法沟通,真的没发沟通啊……” 这话,实在太过恨人。 七人倒下一人,剩下六人变得越发勇猛。 花青染一柄“三界”虽然厉害,但六位生肖也不是吃闲饭的。两方动起手来,目的不同,狠辣自然不同。生肖们是领了命令刺杀胡颜,而花青染不知其中因由,只想保护胡颜。 胡颜与花青染背靠着背,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将酒水喷到另一位生肖的眼睛里。 花青染掏出黄符,拍向生肖们。 在一声声雷鸣中,生肖们身体冒烟,僵在当场。 花青染不想杀人,收起“三界”,道:“人我带走了,无论是曲南一还是卫丞相要人,只管来花云渡寻贫道。”一回身,接住胡颜发软的身体,垂眸一看,这个女人竟然睡着了! 这是心大,还是太信任他? 花青染抱起胡颜,飞奔而出。 胡颜闭着眼,喃喃道:“还没给酒钱。”她是大人物,不能眼睁睁地做那不给钱的小人,唯有闭上眼睛,才能做到小人行径。果然,她是一身正气。 花青染道:“先欠着吧。”他兜里也没银子,唯有先欠着才是王道。 花青染想起她送银子给他花的日子,心中竟怅然若失。那种甜美而珍重的感觉,他曾有过,如今却系数不见了。自从他亲手斩断和她的情丝,心中便空了一大块,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他觉得,他什么都不需要,却总会不经意想起她,想起过往。他不想回味与她之间的甜腻与苦涩,怕那些被他用来填补心中空缺的感觉随着过多回味而变得寡淡。很矛盾,却又如影随形。 花青染抱着胡颜,觉得手指尖的触觉格外柔软,让他的手指变得贪婪,恨不得深陷其中,于之合为一体。 胡颜身上散发出的馨香混合着酒香,如同上等的魅药,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钻。那味道时而浓郁,时而不可寻,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知她没有睡,却不知她为何闭着眼,不看看他?他记得,她是喜欢看他的。 花青染有心说上两句,却发现胡颜发出了轻轻的鼻鼾声。那声音,好似一头小熊在撒娇,哼哼得人心头发痒、发烫。 今晚,花青染之所以能出现在酒楼里,是因为一个梦。 原本,花青染已经睡下,却突然惊醒。他梦见胡颜受伤,流淌出那么多的鲜血。那些淡粉色的血将他淹没,令他窒息。他心生不安,于是重新穿好衣袍,抓起“三界”,直奔凡尘后院。正好看见韩拓背着燕凡尘回来。一打听,便知晓胡颜何在。他寻去,恰好看见七位生肖要夺胡颜性命。恩怨情仇那些东西,似乎离他很远,又因胡颜的存在,离他很近。 卫言亭要杀胡颜,曲南一是不知道,还是默许?前者,花青染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后者,他定要与曲南一促膝长谈,且请他帮自己试试各种新符的力量,能否一击将人劈死! 花青染自认为没有动怒,只是在弘扬道法精妙罢了。 花青染抱着胡颜回到花云渡,未曾细想,竟是直接将人送到了自己的床上。 胡颜的衣裳被酒水湿透,帖服在她的肌肤上,透出曼妙的体态。胡颜并不丰满,却纤细修长。那两条大长腿,便令人浮想联翩。她因受伤之故,看起来并不年轻,但却有着成熟女子特有的吸引力。 花青染错开目光,伸手为她脱掉衣裳,然后盖好被子。在这个过程中,他那冰凉的手指总会划过她滚烫的肌肤,触碰到一片柔软和滑腻。他本应清心寡欲,但实际上,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热、发麻、甚至颤抖,他的某个位置起了变化,变得灼热似铁…… 心里的渴望似乎染了五分残虐,恨不得一口口咬下胡颜的肌肤,将她整个人吞进腹中。所谓混为一体,应当如此。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疯狂、陌生,打得花青染措手不及。 他知,男子晨起时是个什么样子,但那种感觉平淡得仿佛呼吸。而今,他变成晨起时的样子,却炙热得好似太阳。 花青染走出房间,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他深吸一口气,遥望着月亮,尽量摒弃杂念。可惜,那些从来不曾想过的画面,竟如同活了般,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它们扭动着、翻滚着、用声音诱惑着他,用动作勾引着他…… 花青染直接去了洗漱间,泡了一会儿冷水,终是感觉好了许多。 他怀疑,胡颜喝得不是单纯的酒,所以才会挥发出那种诱人的味道。 花青染重新穿戴好,返回屋里,拔出“三界”,割破食指,探入胡颜口中。 胡颜就像个婴儿,开始自动吸吮他的手指。 胡颜的唇舌炙热,带着滚烫的温度,似乎要点燃花青染的手指,一路燃烧到他的心里去。 花青染闭上眼,却闭不上感觉、闭不上心。 他干脆不再为难自己,直接翻身躺在胡颜身侧,就那么看着她吸吮吞咽自己的鲜血。像个孩子,那么依赖。 花青染眼见着胡颜的肌肤变得充满光泽,双颊镀上一层迷人的粉红色,双唇变得饱满而柔亮,那一头干枯的银发好似上好的锦缎,变得光泽、柔顺。 花青染的心里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将原本建在上面的一砖一瓦顶翻,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充满感动,不可撼动。 这一刻,他竟觉得胡颜是因为他才变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他用自己的血,滋养了她。她的身体里,从上至下、由里到外,都流淌着他的血。他的血,与她合二为一,在她的身体上绽放出奇迹。他与她之间,是断了情,却断不了这份血脉相连的滚烫! 花青染那淡如水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澎湃。 那种无悲无喜的感觉,被击成碎片。 他的呼吸变得浓重,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渴望,勾引了他的灵魂。他将手指从胡颜的口中抽出,探入被子下摸索着。他找到胡颜的手,攥住,送到唇边,轻轻咬破,含入口中,吸吮着。 胡颜的血有着淡淡的铁锈味道,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令人痴迷的莲香味儿,令人迷醉。 胡颜虽然酒醉,但对鲜血的渴望却十分执着。她就像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宝宝,吧嗒吧嗒嘴儿,含糊不清地含着:“还要……还要……” 花青染再次将自己的手指送入胡颜口中。 胡颜凭借本能,又开始吸吮。 两个人互相吸吮着对方的血液,好似灵魂的合一。 胡颜露出满足的笑,含糊不清地喃喃道:“真好……” 她的软舌滑过花青染的手指尖,留下乱人心智的酥麻。 花青染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似乎燃烧起了火。他轻轻搅动手指,用指尖血吸引着胡颜追逐。 气氛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胡颜含着花青染的手指,用力吸吮了两下,含糊道:“娘亲,阿颜要喝奶奶……” 一句话,让所有旖旎与缱绻,都成了假象。 花青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入了魔障。为一个人修行,为一个人入魔,为一个人清醒,为一个人遗世…… 天亮后,花青染醒来,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若非指尖上尚留有一道疤痕,昨晚的一切就好似黄粱一梦。 第八百四十章:重返红莲总教 艳山。 通往红莲总教的暗道终于挖通了,负责清理石块的人发出一声欢呼。那些落在身上的石头碎渣和灰尘泥土,随着这声欢呼飞扬而起。唯有一人,搬出最后一块大石后,直接坐在上面,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打着赤膊,仅穿着一条黑裤。裤腿挽在小腿肚上,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腿和两只破烂不堪的布鞋。他的头发脏乱,肌肤被泥土覆盖,看不出原有的色泽。与其他人的欢喜不同,他的沉默弥漫着悲伤。好像除了挖山这件事,他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营生可做。 奇萝花和奇萝香互看一眼,走到封云起面前。 奇萝香娇声叫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呀?挖通红莲总教后,阿爹会给大家发赏钱的。我阿爹说了,宫主很大方,大家只要好好儿干,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奇萝花推了气萝香一把,道:“别一口一个宫主,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切!”转头,看向封云起,关心地询问道:“哥哥,你腹部的伤好没好?我给你的药,你用了吗?” 封云起只是垂头坐着,不言不语。微风吹过,吹拂起他黑色的发丝,也吹拂起一层黑灰。飘飘洒洒地钻入姐妹花的鼻孔中,害二人喷嚏不停。 二人使劲儿揉了揉鼻子,在止了喷嚏。 奇萝香捂着鼻子后退半步,道:“哥哥得洗洗了,头上好多灰。哥哥得爱惜自己,不能蛮干下去。大家都休息,你却没日没夜的挖石头。如今挖通了,也不见你欢喜。哥哥,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奇萝花干脆蹲下,一把脱掉封云起的鞋子,惊呼道:“呀!都是血泡!我就知道,这么拼命,脚底板一定会磨坏的。” 奇萝香满掏出小药瓶,含泪道:“得先洗洗再上药。这……这得多疼啊。” 封云起站起身,赤脚离开。 地上,被踩出一个个血脚印。 奇萝花暴怒,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到底是哑巴了还是不会说话?我们姐妹对你真心真意,你不领情就罢了,犯得着折腾自己吗?!”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拦住封云起,扬起下巴道,“今天就和你说明白!我们姐妹看上你了,你留下来,当我们姐妹的夫君。” 封云起看都不看奇萝花,手臂一挥,推开奇萝花,继续前行。 奇萝花气急,跺脚骂道:“你是傻了不成?!” 奇萝香喊道:“哥哥,你别走,你若想做工,我们还要给宫主建房子,还有工给你做!” 封云起停下脚步。 奇萝香见此话起了作用,忙追上去,道:“哥哥,我不骗你,我听阿爹说了,我们要在艳山建一座行宫给宫主,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活要做。哥哥,你留下来吧。” 封云起转身,走到大石头前,捡起鞋子穿上,然后又坐在石头上,等工。 胡颜不请自来,站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 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是假。但是,若说心痛到恨不得跑过去言归于好,却做不到。封云起不向她低头,却以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有用吗?也许身体上的痛能减缓他心里的痛,但胡颜并不喜欢别人用任何举动刺痛她的心。这世间,应该有很多人,都是一边伤人心一边乞求原谅。只可惜,她心中那份柔软已经被狗啃吃了。所以,她选择视而不见爱。 胡颜将视线转向洞口。她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一看,却又觉得自己的这种举动会变得有些可笑。他明明已经确认了白子戚的存在,却执意下这红莲宗教做什么? 心脏跳得有些乱,隐隐作痛,又是何故? 也许,她是希望自己错认了白子戚,他仍旧四肢健全,呆在红莲总教里某个堆满食物的地方,等着她去救他;也许,她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如何千辛万苦爬向她;也许,她要去给红莲不死老妖补上一个千刀万剐。 胡颜自嘲地一笑,一步步走向洞口。 奇甲和枫灵看见胡颜出现,忙迎了上去。其余人则是自动退到两侧,将路让出。封云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胡颜。 那日思夜想的容颜,从他的眼前走过,不曾停下脚步,也没有一个回眸。 地洞中,他们百般缠绵;新婚夜,她为他拼死一战;红莲总教内,她有苦难言,他却恨她入骨!他百般折辱她,逼着她宁愿与昂哲一同离开,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往事一幕幕,飞快地滑过脑海,再去看那天下无双的人儿,却只看见一道纤细却傲然的背影,走入洞口,消失不见。 封云起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去追,却迈不开脚步。 有何资格? 用何面目? 他重新坐回到石头上,望着胡颜消失的洞口,希望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块巨石,永远的守望;希望自己的魂魄变成一只讨喜的小鸟,永久的陪伴。 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这不是惨痛的教训,却是刻骨铭心的痛。 痛,很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胡颜感觉到身后那混合了炙热和绝望的目光,越发挺直背脊,装作毫不在意,不肯施舍任何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她与封云起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是她无能,受红莲尊主威胁,张不开解释的口。封云起的爱若暴风骤雨,既能滋润大地,也能毁天灭地。他那般强势,与她如出一辙。他失了冷静,她失了自己。 有些情,最好的去处,就是让它消散在岁月里。 胡颜在枫灵和奇甲的陪伴下,走向红莲总教。 一步步,有着与以往绝不相同的心境。 这一次,她是入侵者。 红莲总教,就像一只浑身恶臭的怪兽,乖乖地爬服在她的脚边。而她,则是要执剑剖开怪兽的腹部,去验看是否有明珠。 世人皆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垂垂老矣时,他们觉得她是她,却怕认错,非要寻个什么东西来证明她是她。如今,她犯下同样的错误,才明白心中那份谨慎,怕得是空欢喜。 打开厚重的石门,绕过倾斜的石柱,站在红莲总教的大厅边缘,垂眸看着脚下那个通向未知的通道。封云起曾经掉进去一次,白子戚与与红莲尊主也曾从这里坠落,被裂土炸成粉碎。 胡颜闭上眼,不敢回想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枫灵看得出,胡颜要寻之物,应该在这深坑下面,于是道:“属下可去探探这暗道通往何处。” 胡颜睁开眼睛,道:“你们守在上面。”言罢,取过枫灵手中的火把,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暗道之中。 她衣袂飘飘、呼啸而下,直接落在地底。 周围,是通往八个方位的通道。有些通道已经被碎石堵死。 整个暗道里,四分五裂着数不清的腐肉,有些已经生出蛆虫,招来了老鼠啃咬,可以说是臭不可闻、面目全非。 胡颜面色如常地走在这些腐肉中,细细观看,发现了一颗巨蟒头和六颗人头。她还在地上看到了红莲尊主佩戴的饰品,东边一只发簪头,西边一朵残破的玉石花。裂土炸裂后,威力实在令人不敢小觑。 胡颜无法从这些人的断肢中分辨出谁是谁,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熟悉的身体。 她的子戚,恶得纯粹,却也干净得很。他从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就算是葬身之处,也不应如此凌乱不堪、臭不可闻。更何况,她的子戚已经爬出出,重返人间。 胡颜走到不曾被堵死的通道前,细细观察,终是在西北方向的通道前,发现一行血迹。那血迹呈现褐色,看样子有些时日。血迹不是滴落的点状,而是拖拉出的线状。 为何出现线状? 一定是有人从这里逃出去时,断了腿! 唯有无法行走的人,才会趴在地上,拖拉着自己的身体。 胡颜抚摸着那些干涸的血痕,眼中泛起晶莹,好似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如果说,人生没有圆满,她愿意装傻充愣去成全。那些想不通看不明的事,唯有闭上眼睛,才能听见心跳如鼓击的声音,才会知道谁在自己身边,重若泰山。 胡颜咧嘴一笑,狠狠地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顺着血迹一路前行。 这条通道并不顺畅,偶尔会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坠落,拦住去路。 那些血迹,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血迹蜿蜒而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胡颜可以想象得出,那个人是如何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在碎石上碾过;如何用完美的双手,搬开一颗颗巨石,方便自己继续爬行…… 在特别窄小的地方,可以看见他停留的痕迹。因为,地上有一只老鼠皮。老鼠的身体被人全部吃掉,唯有皮,扔在了角落里,被驱虫覆盖。 胡颜学着那人的样子,从狭窄处爬过。石头尖划过她的腹部,撞伤她的腿,留下一片片火辣辣的痛。她的眼眶再次湿润,却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而是因为……心痛。 第八百四十一章:傅千帆的骸骨 胡颜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通过歪斜的铁门,爬上台阶,在拐来拐去后,竟来到尹雪儿的房间。 她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奢华,那些摆设虽然东倒西歪,但仍能看出它们曾经贵气逼人的一面。尤其是,中间那张大床,尤为惹眼。 床身是由纯金雕琢而成,并镶嵌了很多彩色珠宝。胡颜绕过障碍物,来到床边,蹲下,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床周围竟雕刻着很多邪术,皆是采阳补阴的法子。打眼一看,活色生香;细细琢磨,遍体生寒。 胡颜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尹雪儿没有任何护肤的胭脂水粉,却有不少精美奢华的饰品。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没皮见人,就算再打扮,也不过是在奇丑无比上添一个可悲可笑。 尹雪儿的梳妆镜上没有镜子。应该放置镜子的地方,贴着一块黑色的石头。 胡颜嗤笑一声,转开目光。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值得再看,本想走,却听见了一丝声响。她立刻竖起耳朵,全身戒备起来。 白子戚没有死,是感天动地的惊喜;尹雪儿弱没死,那便是不死不休的撕杀。尹雪儿比赝品可恨的死,总是将自己藏起来,让她不停地猜猜猜。谁有空陪她玩那些无聊游戏?! 胡颜顺着声音再次来到床前。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出手,掀了床垫子和床板子。 床是中空的。中空部分竟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毒蛇!它们扭动着身体翻滚着,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令人反胃。随着毒蛇们的翻滚,竟露出一具尸体的森森骸骨。那骸骨好似被涂了什么东西,不但散发着莹莹幽绿,还保存得十分完整。毒蛇在骸骨中穿来穿去,竟没有破坏分毫。 尹雪儿心思扭曲到变态,竟在自己床下养毒蛇、放骸骨。 胡颜皱眉,觉得恶心。 不过,她心思异于常人,也算颇为了解尹雪儿。若非是被她极其珍视的东西,她绝不会将其放在自己的床下,让其日夜陪着自己。 胡颜仔细打量着那具骸骨,发现那骸骨应该属于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那骸骨的左手手骨被整齐切断,不见踪影。 胡颜无法通过这样一具骸骨分辨出他是谁,却能猜出,他是谁。 能让尹雪儿如此重视又如此对待的男子,除了小哥哥傅千欢还有谁? 五颜六色的毒蛇从床里爬出,吐着信子四处游走。有的毒蛇从她脚边游过,把她当成了木头。 胡颜一挥手,关上房门,拦住那些蛇,而后一跃而起,单手捞起傅千帆的骸骨,将其抱在怀中,站在床板上。 胡颜凝时着骸骨,唇颤了颤,一颗眼泪滑落,滴落在骸骨上,发出一声微不察的轻响。 许是她惊扰了亡灵,许是小哥哥终于等到她,那些骸骨在她手中散落开来,噼里啪啦地掉进毒蛇窝里,毒蛇大惊。 胡颜愣怔住,连眼泪都惊得退了回去。 一条毒蛇,缠着胡颜的裙摆,蜿蜒而上,张开血红大嘴,咬向胡颜的手臂。 胡颜一把攥住毒蛇的七寸,将其捏死。 扔入蛇堆里。 毒蛇们瞬间调转蛇头,对胡颜群起攻之。 胡颜用真气幻化出两把长剑,将所有毒蛇斩杀成两截,一条不留! 她脱下外衣,放在地上,重新捡起小哥哥的骸骨放在衣袍上,然后仔细包好,抱在怀中,红着眼眶沙哑道:“千帆,我带你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胡颜在红莲总教里转了几圈,终于再次出现在红莲总教的大厅里。 枫灵和奇甲见胡颜出现在大厅的另一边,手中抱着一个东西,一身狼狈无法形容,忙绕过暗道入口,迎了上去:“宫主。” 胡颜点了点头,道:“你们夫妻俩有功。” 枫灵和奇甲同时道:“不敢居功。” 胡颜心情不错,展颜一笑,从袖口掏出一片竹板,扔给枫灵,道:“石乙人善于挖山破石,这里有一处宝藏藏于深山,待行宫建成后,你们去寻吧。”她活得年头够长,送走了一批皆着一批的权贵。这些人,明明心术不正,却还想死后成仙,呵……真是可笑!那些权贵想要飞仙,自然会向她讨个风水宝地。因此,谁葬在哪里,有多少陪葬,她一清二楚。以往她没动过这些心思,是因为不知柴米油盐多贵,如今在市井中生活久了,真是越发看重金银财宝。她给枫灵的宝藏,虽不是泼天的富贵,却够石乙族繁华一世了。 枫灵接过竹片一看,竟是一处地理图。上面绘制的虽然简单,但却将宝藏所处的位置标示得清清楚楚。 枫灵真是不敢自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奇甲探头一看,瞬间将嘴角裂到了脑后。他拱了拱枫灵,开心道:“咱俩发财了!” 枫灵笑着横了奇甲一眼,道:“都说了,只要用心为宫主办事,自然有甜果子吃。”一抬头,发现胡颜已经走出了洞口。 二人嘀嘀咕咕,喜笑颜开,忙快步跟了上去。 胡颜一出洞口,竟看见了司韶。 昨晚之事,记忆犹新。虽有酒劲儿之过,却并不是错。再者,胡颜有自己的打算,自不会主动亲近司韶。 司韶想要重建羌魅族,自然需要银钱。知道通道挖通,他自然要来看一看,拿走红莲教收敛的不义之财为己用。再者,他十分清楚,通道挖通后,胡颜一定会赶来。昨晚不欢而散,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冷静后想了很久,觉得那是胡颜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如果……如果她肯先低头,他也可以忘记昨天的那些争吵,给她一个有关恨绝蛊的解释。只不过,心中那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他追随她多年,比不过封云起也就罢了,如今就连曲南一都抢占了她心里那么重要的位置,让他情何以堪?司韶沉着脸,视线在胡颜脸上一扫而过,陌生得好似路人。 胡颜见司韶身旁左右各站一人。左手边那人名叫古蓝,她有些印象;右手边那名女子,竟是熟人叮当。金门客栈的掌柜,原是羌魅族的长老。他派出叮当伪装成小乞丐,来到司韶身边,却暗自对她下手。一招得手后,叮当不知所踪。胡颜以为,司韶在知道事情经过后不会放过叮当,却不想,叮当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身边人。心有不悦。 第八百四十二章:分心 胡颜见司韶与自己形同陌路,干脆对其视而不见。她与司韶擦肩而过,就像两个陌生人。 司韶攥紧拳头,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才没有突然转身,向胡颜挥动鞭子。她……她竟真的不看自己?! 古蓝在心里轻叹一声,叮当则是瞪大无辜的眼,看看司韶,看看胡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枫灵和奇甲看见司韶,热情地打着招呼。 司韶冷着脸,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司韶素来如此,奇甲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劲儿。奇甲因得了赏赐,心里高兴,拦住司韶开口道:“羌魅族长,你来得正是时候,这通向红莲总教大厅的通道已经清理出来,宫主刚才还去看过,表示很满意。我和老婆子正想着寻你一同商讨一下,如何为宫主建行宫。” 司韶被胡颜的态度气得胸口发疼,开口便道:“她的事与我何干?!”言罢,带着羌魅族人直接进入洞口,去搬红莲总教的财宝。 枫灵和奇甲互看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宫主的小情人闹情绪了。 胡颜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脸色冷了三分。这是她要的,要到手后才发现,心里不舒服啊。 枫灵追上胡颜,道:“多谢宫主赏赐。这艳山群山连绵、气势磅礴,又依山傍水,若建一座行宫,定然巍峨不凡。只是不知宫主看中哪座山头?属下不敢逾矩,还请宫主示下。” 胡颜捧着傅千帆的骸骨,眯了眯眼睛,眺望向远方,道:“一路向西,有处温泉。在那山上,可建行宫。” 枫灵笑道:“诺!属下一定将事办好。”看了眼胡颜怀抱着的东西,心中虽好奇,却没问。 胡颜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便急忙走了。她要寻个地方,暂时安放小哥哥。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久久不回神。 奇萝花和奇萝香顺着封云起的目光看去,心中皆不是滋味。为何她们看中的夫婿,总喜欢那个瘦女人?!那女子虽贵为宫主,但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一准儿生不了儿子呀。 枫灵和奇甲组织起所有石乙人,决定奖赏一番后,继续开工。 他们搬出曲南一早先派人送来的银两,准备逐一发放下去。 不想,搜侯竟带人前来,二话不说就要搬走银两。 枫灵曾为祭司,身居高位,这些年虽过着平淡日子,但骨子里却自视甚高。她哪里容别人拿银钱戏耍?她拦下搜侯,问道:“敢问这位爷,为何抬走这些银两?是抢,是占,总得给个说法。你可知道,这银两是曲大人亲自送来的?!” 搜侯冷声道:“奉曲大人之命,收回所有银两,逐石乙族出六合县!若有反抗者,以红莲教同党论处!大牢伺候!” 枫灵皱眉,再次确认道:“这是曲大人的意思?” 搜侯道:“你们即刻离开,不许再踏入六合县一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奇甲陪着笑脸,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曲大人和我们宫主,那可是……” 搜侯冷笑一声,道:“你们口中的宫主,如果是胡颜此人,那我们这差事办得可谓是十分得当。有些主子,不是随便认的,容易出人命!”一扬手,示意衙役们动手抬箱子。 奇甲突然变脸,要动手。 枫灵按住奇甲,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司韶带着羌魅人走出洞口。羌魅人自行去搬金银珠宝,司韶则是来到搜侯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问:“是你们伤的胡颜?” 搜侯攥紧剑把,点了点头,严阵以待。胡颜是相爷刺伤的,自然就是他们刺伤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刺杀胡颜。如此前来取走银两,也不过是为了逼胡颜现身。 司韶又问:“为何?” 搜侯道:“她杀了相爷的夫人。”这不再是秘密。 司韶点了点头,竟是勾唇一笑,道:“杀得好!” 搜侯皱眉喝道:“你可是要挑衅相爷之威?” 司韶嗤笑一声,道:“他之威,不过是匍匐在女人裙摆下苟延残喘罢了。有能耐,杀了胡颜再和我说话!”言罢,转身就走。 搜侯将剑把攥得咯咯作响,却也不好和司韶直接翻脸。羌魅族的手段太过诡谲,总是令人防不胜防。再者,司韶的话令他觉得费解。按理说,司韶与胡颜是一伙儿,但看司韶的意思,怎么没有为其出头的意思呢?不过,司韶那话,还真是……尖酸啊。这是对胡颜太过自信,还是对相爷太不看好? 为了相爷的脸面,搜侯冷笑一声,道:“以相爷之威,想杀胡颜,易如反掌!你且等着为其收尸吧!” 司韶用眼尾扫了搜侯一眼,却是脚步不停。那一眼,令人毛骨悚然。 搜侯稳住心神,扭头对同伴招手道:“抬起!走!”一回头,看见一人打着赤膊,一步步走向自己。 封云起发丝凌乱,满身是灰,垂眸看着搜侯,道:“放下。” 搜侯是认识封云起的,也知道他是谁,更知道他与胡颜的关系。实话,他现在十分为难。相爷都忌惮大将军三分,他如何能与之大动干戈。只不过,若不抬走这些金银之物,也无法回去复命。 搜侯皱眉,抱拳道:“还请……封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封云起走到被抬起的大木箱面前,伸手拍了拍箱子盖,淡淡道:“她的东西,谁也不能动。她,谁也不能动。” 搜侯道:“封公子,此事是相爷和胡颜之间……” 他的话尚未说完,那口被提起的大木箱突然碎裂开来,金银之物滚了一地。 搜侯等人大惊失色。看封云起明明没有用力,却不想,其内力竟然如此浩瀚,不但收放自如,且能在不动声色中震碎厚重的木头箱子,其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搜侯等人变齐齐变了脸色。 搜侯抱拳道:“胡颜杀了夫人,相爷定要报仇,封公子要明辨是非。” 封云起道:“我的是与非,只有一样。动她者,死;她欲杀之人,必死。”转身回到石头上,脱下鞋子,扯下腰带,缠在脚上。 搜侯等人哑然。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然,遇见这样一个主儿,都敢欺骗天家,放弃泼天的富贵,诈死,来这里碎石挖道,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搜侯无法,只能带着其他人离开。 枫灵和奇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不多话,开始分派赏银。 第八百四十三章:与君离别 县衙后院。 卫丞相坐在大厅主位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至于其中滋味,他已经分辨不出。 曲南一跪坐到窗前的席子上,手持毛笔,在竹简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大厅里很静,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明明有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却好似被黑暗吞噬,不敢张扬半分。 搜侯走进大厅,将所发生之事系数讲述给卫丞相听。 卫丞相气得很了,双眼爬上血丝,直接掀了几。茶杯飞起,落在曲南一的袍子上,碎裂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曲南一笔不停,好似不知周身事。 搜侯退出大厅。 卫丞相蹭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曲南一面前,一拍几,痛心疾首道:“南衣!你还要消沉到何时?!你的娘亲被那妖女杀死,你怎能不作为?!” 曲南一的笔尖微颤,写乱了一个字。他转着笔的手苍白而纤瘦,骨节清晰,隐隐泛着青色。他放下笔,看向卫丞相,开口道:“父亲,您要我如何?”他的声音沙哑,问得声音没有起伏,却好似碾轧过年乱的一声叹息。 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脸上,照清了他的每一根睫毛,却照不清他的表情。 曲南一又瘦了,整个人好似最文弱的书生,风吹即倒,却又铁骨铮铮。只因,他不能倒下,他要把背脊挺得笔直。他扛着的不但是人命、还有信念、以及……挣扎。 卫丞相望着曲南一消瘦的脸,咬牙道:“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每个字,都饱含恨意和血泪,和多年以来对曲歌的情深不寿。 卫丞相一直恨大祭司,一恨便是多年。如今,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曲南一望着卫丞相那张扭曲的脸,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的表情平静,好似在看一副静止的画面。那画明明意义深刻,却感染不了他的情绪。是他铁石心肠,还是心死神伤? 卫丞相道:“我知你不舍得。那个妖女带走了你娘,害我们家破人亡。想必,你娘与我们一样,一定恨她不死,所以才会站在她的对面。南衣,为父也不忍逼你,然,那妖女实在太强,若非你动手,我们无法成事。人终究要有所取舍。为父就为你增一个非杀她不可的原因!”拔出锋利的匕首,直接刺向自己的喉咙。 他知道大祭司有多强大,苦心经营多年,只待一招制敌。不想,曲歌竟死在胡颜手上。这么多年,他活下去的信念,便是寻到曲歌,等她回来,一家团圆。如今,他的信念没了,不想活了。 匕首锋利,却并未刺破喉咙。 曲南一攥着锋利的匕首刃,鲜血顺着手指流淌而下,滴落在衣袍上,洒落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卫丞相手持匕首不放,却也没继续用力。他望着曲南一,目光中混合了心疼和希望。 曲南一艰涩道:“我会杀了她,为娘亲报仇。” 卫丞相这才松开手。 曲南一攥着匕首,跪坐回席子上。他松开手,匕首由手心脱落,坠到几上,匕首尖插入木头,立在当场。阳光照射其上,晃得人不敢睁眼。 卫丞相忙大步跑出大厅,去寻人来为曲南一处理伤口。 曲南一望着那匕首,幽幽道:“然后……我陪她死。” 卫丞相不知曲南一真正的打算,也没有听见他这句呢喃。他自信满满,为终于可以杀死胡颜而欢喜跃跃。只要胡颜一死,他便抱着曲歌的尸骨远离朝堂,从此游历名山大川,完成自己对曲歌的承诺。这一生,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至于那些劲敌,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曲歌死,心事休。 凡尘商铺。 燕凡尘头上缠着白布,将一片巴掌大的竹片放到几上,推到胡颜面前,道:“曲南一派人送来,说是让交给你。” 胡颜没有直接拿起竹片,而是用手轻轻抚摸着竹片的边缘。 燕凡尘也不催她,只是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越发令人惊艳的眉眼。 半晌,胡颜拿起竹片,从上至下,从左到右,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将竹片扣到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静静坐了一会,看向燕凡尘,道:“肖茹怎么样了?” 燕凡尘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颗暗红色的小药丸,道:“从她屋里搜出了这个。她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显得十分暴躁不安。而我,也有种将其吞入腹的冲动。我想,她在喂给我血之前,一直吞咽这种药丸。她想让我对她的血产生依赖性,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产生了依赖。” 胡颜伸手去拿那些药丸,燕凡尘却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胡颜也不争抢,只是翻开白皙的手掌,等着。 燕凡尘目露纠结之色,费力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后,终是将那一把暗红色的小药丸放进了胡颜的手心。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不舍。 胡颜也不收回手,只是挑眉看这燕凡尘。 燕凡尘转开目光,不看胡颜。 胡颜轻轻咳嗽了一声。 燕凡尘横了胡颜一眼,伸手入袖兜,又掏出几粒小药丸,放到胡颜的手心里,叮嘱道:“这东西挺邪性,你……你小心点儿。” 胡颜点了点头,仍旧伸着手。 燕凡尘急了,道:“我真没有了!我留那几粒,只想看看其中都什么成分,看看能不能调出一样的……嗯,不是,我是想调出解药。” 胡颜一探头,吻住燕凡尘的唇。 燕凡尘的猫眼微睁,滑过惊愕,随即一弯,笑了。他闭上眼睛,抱住胡颜,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彼此气喘吁吁。 胡颜离开燕凡尘的唇,与他额头抵着额头,道:“幺玖,想要无拘无束,就不能受任何人制约。哪怕是药物,也不行。” 燕凡尘眸光璀璨,泛着令人迷醉的光。他点了点头,沙哑道:“我知。我不想你为我担忧。我且信我,我定能克服对肖茹血的渴望,也能断了对这小药丸的依赖。我一共得了二十六颗,我一颗都没有吃过。我寻思着,若实在抵不住,大不了一个月吃一颗,我也能陪你……” 胡颜将那些小药丸凑到鼻前嗅了嗅,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间。 燕凡尘忙站起身,紧随其后。 胡颜一扬手,将一把暗红色的小药丸抛出墙外,洒落各个地方。 小药丸蹦了两下,落在行人脚下,被踩入了尘土。 燕凡尘目瞪口呆,完全看傻了。 胡颜回头,拉起燕凡尘的手,捏了捏他的尖下巴,道:“这一回,没有退路。你不是中毒,只是渴望而已。我只想希望,你对我的渴望,大过对那些药丸的渴望。别说能陪我多久,我要得是长长久久。我能将自己活成老不死的,就能让你和我一样,不老不死!”此事,在胡颜心中已经合计了很久,只是时机未到,她不好将话说得太早。得不到只不过会惦念,失望却会伤人心,令人低落。 燕凡尘的眸子轻颤,用力回握胡颜的手。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容颜不老,一直陪着胡颜。无论胡颜所说是为了哄他开心,还是其它,他都感动不已。这个女人心中有他,想要与他一同守着彼此度过悠悠岁月。前路无论如何艰辛,他都会咬牙走下去。若能长生,永远陪在她身侧,他甘愿受剥皮断骨之苦。 燕凡尘道:“何其有幸,与你相伴。” 胡颜捏了捏燕凡尘的手,道:“且等我回。”转身,欲走。 燕凡尘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坦言道:“去哪儿?和我说说。上一次,你说无论听到什么都别信,我听到风声,说血蝙蝠杀了胡颜,砍了头颅,带去飞鸿殿换取一千两黄金。我不信,却心惊肉跳、夜不能眠。再见你,为了让你安心,偏偏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宝宝,我知你强大不可欺,可你应知,我心中惦记。” 胡颜心中既温暖又羞愧。她真的不习惯和别人交代自己的行踪。能想着和燕凡尘说一声,也是怕他担心,却不想,还是让他担心了。 胡颜依偎进燕凡尘的怀中,喃喃道:“是我不好。” 燕凡尘抚摸着胡颜的银色长发,道:“不是你不好,是我太无能。我只能守着这方天地,等你回来。其实,你若能降伏封云起,他倒是可护你周全。” 胡颜垂眸不语。 燕凡尘道:“卫丞相诈死,如今又传出你杀他夫人之事。此事,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你谁不说,我却知这其中定有让你无法开口的因由。封云起百般不好,却能压制卫丞相三分。我不喜他伤你,却希望他能挡在你前面,护着你。” 胡颜拍了拍燕凡尘的胸口,抬起头,戏谑道:“不嫉妒?” 燕凡尘眸光沉沉道:“与你性命相比,嫉妒又算得了什么?” 胡颜伸手抱住燕凡尘的腰肢,闭上眼睛,沙哑地唤着他的名字:“幺玖……” 燕凡尘回抱着胡颜,道:“竹片我看了。曲南一约你去艳山下青苗村临河的亭子,说要还你血龙鳞。我……不放心。他色什么时候见你,用过这种方式?不都是眼巴巴地跑来,上赶子发贱。这一次……不太一样。” 胡颜一张口,在燕凡尘的胸前咬下一口。 燕凡尘吃痛,发出一声诱人的闷哼:“呜……” 胡颜眉眼含笑,放开燕凡尘,道:“此番离开,要一些时日,六个月后,定回。你且……等我。” 燕凡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激动地吼道:“怎么要那么久?你要干什么去?!你……你别走,你给我回话!真当我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燕凡尘拉住胡颜,死死攥住,不放手。 胡颜哭笑不得,道:“有一事,解决后就回。你今天拖着我不让我走,还能天天不睡觉,看着我?” 燕凡尘干脆手脚并用缠在胡颜的后背上,道:“你去哪儿,就背着我去。反正你是高手,我也不胖,你背着走,没问题的。”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道:“你这就有点儿无赖了。” 燕凡尘道:“对,我又改名了。姓吴,单名一个籁字。天籁的籁,并非无赖的赖。” 得,这就是拿她的话了来堵她的嘴了。 胡颜用手拍燕凡尘的屁股,道:“喂,你这样不太好。” 燕凡尘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好?!要不,我背着你走?反正你武功高强,是高手高手高高手,遇见强敌,你来保护我好了。” 胡颜彻底无语了。这燕凡尘是打定主意不放她离开。奈何她又不忍心对他使用武力,怕他醒来后伤心。哎……她真是欠他的!吹不得、打不得,若是司韶……想到司韶,胡颜吞下一声叹息。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真心何在。 胡颜手指用力,在燕凡尘的屁股上来了个旋转拧。 燕凡尘低吟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他在她耳边说:“陪我呆会儿。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胡颜点了点头,背着燕凡尘来到树下。 燕凡尘从胡颜的身上跳下,依靠在树干上,然后环抱着胡颜的腰肢,轻轻哼唱着小曲。 胡颜闭上眼睛,枕着燕凡尘的肩膀,与他一同哼唱着。 一曲结束,鸦雀无声。 胡颜睁开眼睛。 燕凡尘放开胡颜的腰肢,走进自己的房间。 胡颜走进肖茹的房间,将其用被单裹起来,随手一西,然后单手提着,出了房门。她要离开,怎能将这个祸害留给燕凡尘。燕凡尘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他最大的优点和弱点相同,那便是——心善。 胡颜走到门口,以为燕凡尘不会来送,不想,他竟飞奔而出,再次紧紧抱住她。 百般不舍,终要分离。所谓分离,是为了相聚。 燕凡尘将花影盏塞进胡颜手中,道:“早去早归。” 胡颜攥着花影盏的手抖了抖,终是一点头,取下耳朵上的“相思”,按在了燕凡尘的耳朵上,这才提起肖茹离开。 燕凡尘望着胡颜的背影,勾起唇角,笑得越发美艳。只是那眼底,泛起晶莹,擦不去。 第八百四十四章:送你剥皮玩 土黄色的地面,青色的墙砖,褐色的瓦片,胡颜迎着斑斓的光,在一片由深绿、中绿、浅绿、粉绿和黄绿组成的春色中渐行渐远。她的右手上,拖拉着一个大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偶尔会显露出人的肢体形状。 胡颜能提得动肖茹,但她没必要提着她。她就拖着她,溜溜达达地来到白子戚的家,直接将其扔在阿七的面前,道:“送你剥皮玩。”随即惊讶道,“阿七,你长出腿了?!” 长出腿了?断掉的腿能长得出来? 阿七的唇角抽搐两下,却因脸戴面具,无人可以窥视他的表情。 胡颜直接蹲下,用手敲了敲阿七断掉的小腿,发出嘭嘭的声音。用手捏了捏,有些软,却绝不是肉的手感。胡颜掀开阿七的裤腿,看见了用木头雕琢而成的假腿。 她的眼眶微湿,忙闭上眼睛,平静一下情绪。待张开眼睛时,眼中不见任何泪痕,满满的都是戏谑和开心。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仿佛阿七的这条假腿是一件令她无比珍视的礼物。她喜滋滋地道:“这个好。打眼儿一看,跟正常人一样。” 阿七用黑色的手杖敲了敲胡颜的肩膀。 胡颜呵呵一笑,目光落在那黑色手杖上,愣了愣,却还是转开了目光,站起身,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那黑色手杖,是白子戚的。他曾拄着手杖,拐了她十个巴掌,在她的脸上写下白草两个字。他说,他不能背叛红莲老妖,连他俩之间的亲密事都与其说得详尽。现在想来,红莲老妖定是有种能耐,得知一个人所经历的一些事。幸好不见得是全部。 胡颜一甩手,用真气划开床单,露出肖茹,道:“肖茹已死,此人是苏玥影,也不知她的神识怎么进入到了肖茹的身体里。此女与我有仇,三分四次出手害幺玖。我容不得她,必要选个让她后悔再世为人的法子,方解心头之恨。” 肖茹的脑门上贴着镇鬼符,一张脸苍白得毫无人色。她的屁股被拖烂了,肉里包裹着细小的石子,血红一片。她虽然动不了,但却听得见。她知道胡颜恨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却不想,竟要落得一个剥皮的下场。肖茹惊恐万分,双眼不停颤抖,身体却动不了分毫。以胡颜现在的武功修为,她点的穴道,一般人都解不了。 阿七脸带面具,垂眸打量着肖茹。那眼神明明没有任何恐吓和凶狠之意,平静得好像看待死物,却令肖茹吓尿了。黄尿在地上流淌成一片泥泞,冲过她裸露在外的烂臀,痛得好似被人凌迟。肖茹的身体在打颤,每一条都仿佛在喊着疼。 胡颜向后退开一步,啧啧道:“阿七,你这眼神还有催尿的功能咧。” 阿七看向胡颜,眸光冷飕飕的。 胡颜抬头望天,吹了声流氓哨。嗯,天不错,瓦蓝瓦蓝的。 阿七也向后退了一步。他挪动的样子虽有些不自然,一看便知是有腿疾的人,但胡言还是激动得难以自己。她将头仰得高高的,生怕眼泪流淌下来。她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从出现的那一刻,便不停向他讨要忠诚、感情和信任。他是个剥皮行者,面对生命不曾动容,面对死亡不曾惧怕,面对血腥依旧淡定,面对温柔不会回应,他没有心,却将情給了她。这段感情,一路行来,太过不易。至今,仍旧隔着生死未明的红莲老妖。然而,她不会再怀疑,也不会傻傻的信任,她会按照自己的步伐走下去,直到达成自己的目的,灭了所有试图害她的人,然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拿起一块木板,用炭棍写道:那皮,千疮百孔,不值得一剥,且留给我做药人。 阿七敲了敲木板,示意胡颜看看。 胡颜收回仰视天空的脸,探头看了看木板,表情扼腕,慢条斯理地道:“也是。七彩得了我的吩咐,自然会用针扎她。好好儿的一张皮,可惜了。哦,对了,我刚才是拖着她过来的,这会儿那屁股估计是烂了。” 阿七接着写道:剧毒腐蚀,痛不欲生,不人不鬼。 胡颜点头,笑道:“成啊,就这个了!”伸手夺过阿七手中的木板,送到肖茹面前,挑着眉,欠儿欠儿地道,“认字吧?这意思懂吧?好好儿享受吧苏玥影。总有一款剧毒,会让你悔不当初,为何重返人间。呵……” 肖茹目眦欲裂,却在下一刻,流下两行泪,目露哀求之色。 胡颜眸色转冷,站起身,道:“很高兴看到你如此哀求的眼神。只可惜,我的心软太金贵,不会施舍给你一星半点。” 肖茹那可怜的神色再次变得穷凶极恶,整张脸都随之扭曲起来。 胡颜呵呵一笑,看向阿七。 阿七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扔给了胡颜。 胡颜接住,往自己嘴里送。 阿七一把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望向阿七,表情十分无辜地道:“不是给我吃的糖丸?”实则,她哪里不知道这不是药丸,而是毒药。她只是……只是想亲近他而已。哪怕只是牵牵手,让她感受一下他指尖的温度也好。 阿七收回手,指了指肖茹。 胡颜垂下眼睑,点了点头,蹲下,粗鲁地掰开肖茹的嘴,将药丸扔进去,然后一拍她的下巴,啪地一声将其下巴合上。 肖茹开始扭动身体,皮肤亦开始抽动。血珠从她的肌肤上渗透而出,整个人竟慢慢变得通红。 阿七一步步走到大缸前,拿起了盖子。 胡颜提起肖茹,将其扔了进去,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缸沿上,对阿七道:“你若是穿长袍,定看不出缺了一条小腿。” 阿七用力盖上盖子,发出嘭地一声响。 胡颜忙收回手,唏嘘道:“差点儿让你变成独臂侠女。” 阿七的眼中滑过笑意,却并不看胡颜。 胡颜一屁股坐到缸盖上,道:“阿七,我要走了。” 阿七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拎了水桶开始浇树。 胡颜喊道:“喂!我要走了!这次一走,可能要小半年之久。” 阿七的身形微顿,拿着瓢的手一僵,水洒落在鞋面上,狼狈几分。 第八百四十五章:修补那层膜 胡颜跳下大缸,走到阿七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总要有些牵绊,才能让我拼尽全力都要回来。阿七,你说是不是?” 阿七错开眼睛,不与胡颜对视。 胡颜从袖兜里取出两颗暗红色的小丸子递给阿七:“这东西害人不浅,你看看是什么成分。”她在燕凡尘面前表现得信誓旦旦,但她怎会傻得不留后手?人做事,不能光凭脑袋一热。信念那种东西,在这尘世间,就是用来接受考验的。她的幺玖,必须好好儿活着。 阿七接过,闻了闻。 胡颜接着道:“大缸里那位,服用这东西后,设计害燕凡尘,让他必须依靠她的血活着。我不信这个邪,将凡尘交给你,你帮我照顾着点儿。” 阿七直接将手中的暗红色药丸扔掉。显然,胡颜的话令他不悦。 胡颜狡黠地一笑,又拿出一颗药丸,递给阿七,拉长了调调儿道:“拜托啦。” 阿七收起药丸。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轻佻地道:“我的牵挂可不止燕凡尘。你是子戚的师傅,我还等着孝顺您呢!得,就此别过,咱们六个月后再见!”突然出手,抱住阿七。 阿七欲挣扎。 胡颜死死抱住,沙哑道:“我素来尊老爱幼。你……别动。” 阿七停止挣扎,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任何举动。 胡颜深吸一口气,放开阿七,夸张地玩笑道:“阿七,你得洗洗澡了,身上怎么馊了?” 阿七转身,向屋里走去。 胡颜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眸光缱绻,转身欲走。 阿七却用手杖敲击房门,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胡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阿七。 阿七推开房门,示意胡颜随行。 胡颜眸中闪过欣喜之色,却被她狠狠压制下去。她快步走向阿七,尾随在他身后,一路来到暗室。 阿七拧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根的蜡烛。 暗室里的摆设,与胡颜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摸一样。 那时,她是以绿妖的身份,来救幺玖的。她还记得,她将白子戚打得鼻青脸肿,并……将其锁在白玉床柱上。火起后,子戚捏断了自己的手骨,才得以逃生。 胡颜用手抚摸着白玉床,任由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阿七用手沾水,在铜镜上写道:脱掉衣裳,我为你修补。 胡颜问:“修补什么?” 阿七不再回话,而是开始认真洗手。 胡颜虽不知阿七要做什么,但却听话的解开了衣带。 阿七回过头时,胡颜脱掉了衣,褪掉了裙,如同新生儿一般站在他的面前。光洁如同珍珠般的肌肤,温热白皙的女性胴体,柔软纤细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双腿,以及指尖那点儿微红…… 阿七的呼吸突然就乱了。 胡颜向前走了一步。 阿七竟是下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撞在了铜盆上,发出声响,嘭地一声,好似敲击在人的心上。 胡颜勾唇一笑,道:“阿七,是你让我脱掉衣裳的。” 阿七挺直背脊,伪装淡定,拄着手拐,从胡颜身边走过。他用手拍了拍白玉床,示意胡颜躺下。 胡颜足尖一转,大大方方地走向白玉床。 阿七却拿出一块厚实的白布,一抖,铺在了白玉床上。 胡颜躺在白布上,阿七又取了另一块白布,盖在了胡颜的身上。 阿七搬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胡颜的脚边,然后……分开了她的双腿。 胡颜瞬间明白,阿七要为她修补什么。只是……那东西,怎能修补?破了,便是破了,她活了这么久,还不曾听谁说过,那东西也能修补。 不过,既然阿七说能,她便陪他一试又如何? 阿七知她、懂她。她说要走,他便明白,她要去做什么。祭祀者,必须是侍神纯体之身;她要重新夺回自己的位置,亦要名正言顺。她倒是可以潜入飞鸿殿,将假大祭司杀死。然后呢?屠杀所有背叛者?血流成河,她不在乎。然,她却没有时间以新人的身份,重新坐上大祭司的宝座。而假大祭司之能直接夺她位置,定有后招。 胡颜尽量放松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她的双颊泛起红潮,那是擦不掉的颜色,靡丽多姿、诱人至极。 阿七并不比胡颜好多少,汗水顺着他的银色面具,滴答滑落。 胡颜感觉有东西探进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撑开。她想到和白子戚之间的种种,心跳徒然加快,一种久违的感觉,瞬间将她席卷。 阿七强行稳住心神,操作片刻,却……发现,无法进行下去。 他站起身,静立片刻后,寻了块板子,打算写字,但手指却颤抖得厉害。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写下四个字:不要动情。 他举起胡颜看,自己却不敢看胡颜的脸。 当那四个字撞进胡颜的眼中,胡颜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变得好似煮熟的螃蟹,瞬间红透了。尴尬,无法形容的尴尬。 胡颜转开头,不敢看阿七。她想说些什么,最起码,要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自己动情这件事,但……嗓子里好似堵了一块又糯又甜的软糖,令人发不出声音。其实,这种感觉也不坏。 阿七转回头,看向胡颜优雅的脖子和潮红的脸颊。他的眸光柔软,好似一把细细的毛刷,轻轻扫过胡颜的身体。 这个女人啊…… 阿七重新坐下,继续为胡颜修补。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抖来抖去。 阿七知道,这种修补会很痛,但……胡颜却静静躺着,偶尔皱皱眉头,自始至终都未曾发出过痛苦的低吟。 待一切结束,胡颜的身体布上一层汗珠,整个人好似冰雕玉琢一般,晶莹剔透。 她缓缓坐起身,白布单从身上滑落。 阿七攥着手杖,站起身,一步步走出暗室。 胡颜垂下眼眸,竟是悄然勾唇一笑。以她的姿色,又不着寸缕,男人见了不往上扑的,怕是只有一人能做到。胡颜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老天爷最近看她顺眼了一些,不再用猫草逗弄她。 胡颜穿戴好衣服,夹着双腿,不太自然地走出暗室,来到院子中。 阿七递给胡颜一个包裹,她直接背在了身上,然后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怕……怕自己回头后,会不想离开。 第八百四十六章:白日 树影斑斓里,人声鼎沸中,花青染和杜莲生坐在百家酒楼的二层雅间里准备用膳。 阳光成束,穿过树叶,落在花青染的手上,为那完美无缺的肌肤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几分精致、几分奢华、几分摇曳在春风里的秀雅。 花青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白皙、纤美合度,确实是一只品相极佳的手。这只手,曾抚摸过胡颜的身体、包裹过她的柔软、抚慰过她的寒冷,也曾用手指探入她的口中供她饮血。可如今,那个女人定留恋在其他男子的怀中,被抚摸、被呵护、被…… 花青染的食指轻轻抖动两下。光束照在他的指片上,竟泛起一个迷人的光晕。 杜莲生望着花青染,眸光中划过惊艳之色,却被她很好的遮掩过去。她从身侧拿起一个雕刻精美的长盒,送到花青染面前,眸光真诚,笑容恬静,道:“为解惑,叨扰青染多日,此番心意,还请青染收下,莫要推辞。” 花青染接过长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把长剑。 长剑的剑鞘竟是由羊脂白玉雕琢成花片,巧妙地镶嵌在木质剑鞘上。打眼一看,通体温润,好似君子之剑,没有杀气和狠戾,却浑厚大气。细细抚摸,才知其精美绝伦,独具匠心。 花青染拔出一截长剑,露出剑身。那剑身偏白,好似由冰片打造而成,乍一看好似透明的。实则,只因其太过锋利,周身又笼罩了一层寒芒,才会晃花人眼,令人不寒而栗,无法直视。 花青染惊讶道:“白日!”他拔出长剑,细细打量,感叹道,“竟真的是白日。此剑我只听过,却从未见过。” 杜莲生笑道:“这是父亲送我的成人礼。父亲说过,此剑乃是世间极品,是诸多剑客梦寐以求的宝剑。我不懂武功,留此剑无意。青染仙风道骨,佩戴那黑漆漆的剑,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还请青染不要推拒,全我心意。” 花青染听不得别人说“三界”不好,脸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十分不喜。他将“白日”入鞘,递给杜莲生,道:“我习惯三界陪伴,此剑还请收回。” 杜莲生摇头,笑吟吟地道:“送人礼物,贵在一个诚字。我若收回,岂不是虚?青染不可如此污我名声。”她一笑,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立刻变得妖艳起来。 花青染不喜与人推拒,干脆收回“白日”,放到自己面前。 杜莲生道:“青染,你我之间,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有缘人。你何必看中这剑本身的价值?若将它埋入土中,它便一文不值,且永不见天日。” 花青染微微垂眸,道:“我收下。” 杜莲生这才笑道:“如此甚好。想必青染佩戴此剑,我心中十分欢喜。” 花青染缓缓抬起睫毛,看向杜莲生。那一眼,虽平淡无奇,却能令女子心如鼓击。 杜莲生调皮一笑,道:“昨天,家仆寻来,带来此剑,本是想让我知道父亲之意,劝我回去,却被我将剑要下,赶了回去。”眉头微皱,“我们杜家子女,从生下来,就被喂了异香丸,因此无论我走到哪里,家里人总能寻来,着实令人心烦。”言罢,抬起皓腕,自己闻了闻后,手腕一转,凑到花青染鼻尖,看似随意道,“你且闻闻,哪里有什么异香?” 突然的亲昵之举,令花青染十分不适。 杜莲生见花青染既面无表情,也无话,才惊觉自己的举动不妥,忙收回手腕,红着脸道:“总不拿你当外人,青染见笑了。” 花青染的眸光变得柔软,淡淡一笑,化解了尴尬。 店小二将饭菜摆上几。 花青染道:“请。” 杜莲生垂眸一笑,拿起了筷子。 楼上饭菜飘香,楼下集市里人头攒动,有议论声传入花青染的耳朵。 有人道:“那是……那是妖吧?” 还有人道:“一准儿是蛇妖!” 花青染的耳边微动,探头看向楼下。这一眼,令他毕生难忘。 但见胡颜背着包裹,夹着双腿,扭着腰肢,摆动臀部,看起来就像一条刚化作人形的蛇精,在集市中风骚而行。她所过之处,令路人皆惊。有人惊艳,有人惊吓,有人惊叫,不一而足。 胡颜表现得十分淡定,直接扭到一辆马车前,雇其去往艳山下青苗村。 她坐进马车后,才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姿势有些怪异,但那东西刚补好,她也不知道其效果如何,会不会易碎?她哪儿敢大步走路。这东西还不能找人试试结实与否,万一……咳,万一又破了,她哪儿好意思找阿七再补?哎……实话,她扭得自己都难受,更何况看客? 胡颜揉了揉自己的老腰,在车轮滚滚中,打开了阿七给他的包裹。 那里,有一套换洗衣裳和一双鞋袜,以及一块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胡颜打开白布,一块熟悉至极的人皮帕便展现在眼前。 胡颜用手轻轻抚摸着人皮帕,眼眶悄然湿润了。 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前者,是为小哥哥傅千帆;后者,是为……白子戚。 他不肯承认,她便不认;他想要隐藏,她就装不知。然,胸腔里跳动得那颗心,在每一次靠近时都会变得那般火热,是谁都都必须承认的真相。 第一次,有个男人在几上写字,告诉她,他是子戚的师傅。那个人,绝对不是白子戚。但是,从那以后,每一次出现在白家的人,都是白子戚! 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可以混淆视听,却无法模糊她的感觉。子戚,她的子戚…… 胡颜呵呵笑着,眼泪却噼啪落下,不可抑制。 如果子戚活着,那尹雪儿是不是也活着? 这话,她不会再问子戚,不会再让他为难。只要他的呼吸还能落在耳边,她就会感谢上苍,对她偶尔的垂怜。当然,她也决定愚弄一下上苍,和他开个玩笑。例如……她要去参选大祭司! 胡颜抹掉眼泪,掏出花影盏,将其和人皮帕一同放进包裹里,系好。 他们不约而同旳将祭品还给她,看来,此乃天意。甚好。 马车滚滚前行,驶向艳山。 酒楼上,杜莲生抬起水润的眸址,看向花青染,问:“青染,你在看什么?” 花青染收回目光,道:“看风景。” 杜莲生笑道:“看来,窗外的风景定然十分迷人,才能让青染忘记用膳。吃吧,菜要凉了。” 花青染拿起筷子,却又放下,道:“你先用,我稍后回来寻你。”站起身,欲走。 杜莲生忙道:“我也吃不下什么,与你同去可好?我一个人在这里,难免心慌。” 花青染略显犹豫。 杜莲生忙站起身,柔声道:“我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你无需为我担心。倒是你突然要离开,让我心慌不已。昨晚梦中,我梦见自己出嫁,你扯着我的衣袖嚎啕大哭,心悸片刻,总是不安。” 花青染想起那些过往,他与妹妹花青莲之间的点点滴滴。有些记忆虽然模糊了,但更多的记忆却鲜明得好似昨日经历。花青莲出嫁时,他仍旧神智不清,却知道疼爱自己的姐姐要走,忙攥住她衣袖,不肯让她离开。花青莲心疼他,承诺以后会回来,并接他离开,他这才放了手,被仆人带回屋里去。想当初,他看见杜莲生的第一眼,便以为妹妹来接他了。回过神时,杜莲生却走向他,唤他……青染。那般温柔亲昵中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和试探。两个本不认识的人,却常出现在对方的梦中和思念里,如此不可思议。于是,结伴同行,想要寻到真相。 想起昨日种种,花青染点了点头。 杜莲生笑容璀璨,好似莲花沐浴阳光,令人移不开眼,可惜,花青染却只顾着留下银子,然后转身便走。 杜莲生扫了眼放在几上的“白日”,眼中滑过晦暗的光。她抓起“白日”,追上花青染,与其并肩下楼。 二人走到集市上,雇了辆马车,准备追胡颜,胡颜却不见踪影。 花青染十分镇定,从秀兜里掏出一张画好的黄符,垂眸折叠起来。他的表情认真,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除了手指翻飞,整个人如同大师用尽毕生绝学绘出的一幅美男图。那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峰,完美的唇瓣,无一不令人痴迷。 杜莲生看着他,眼神迷醉。 花青染折好一只简单的蜻蜓,直接向上一抛,喝道:“去!” 那只由黄符折成的蜻蜓便挥动翅膀,在半空中飞舞起来。 周围人见此,皆啧啧称奇。 花青染对车夫道:“跟着它。” 车夫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磕巴道:“好好……好好的。” 花青染一步登上车板,坐进了车厢里,略皱眉,再次掀开车帘,迎进了杜莲生。 杜莲生被忽略,却也不恼火。她坐下后,赞道:“青染的道行果然高深。”莞尔一笑,“这纸蜻蜓也折得极好。不如折一只送我?” 花青染看着杜莲生道:“这是妹妹教我折的。” 杜莲生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梦,却是没做过。” 花青染收回目光。 车轮滚动,车夫开始驾车跟着纸蜻蜓。对于花青染而言,这只是修为增长后的略施小技。对于车夫而言,这却是一辈子值得吹嘘的谈资。车夫确实逢人便说这段经历,结果,十有八九认为他得了遗症。 车厢里,花青染垂下眸子,用食指轻轻抚摸着“三界”。 花青染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行事。他大可以出现在胡颜面前,问她要去哪里,可他偏偏尾随着,想要一探究竟。胡颜是要离开六合县吗?如若不然,怎会背上包裹?她如果要走,为何不与他道别?他曾陪她远行,知她每一个习惯。如今,他的身边坐着杜莲生,带着谜团与未知。而她的身边,却无人陪伴,形单影只。 杜莲生打趣道:“青染如此珍视那把黑漆漆的剑,难道是心怡之人所赠?” 花青染的手指微顿,回道:“曾经心动。” 杜莲生没想到花青染会如此痛快的承认。她的笑容微僵,随即道:“原来如此。”扬起手中长剑,“看来,我这白日是注定受冷落了。” 花青染接过白日,道:“是青染疏忽了。” 杜莲生又道:“我听说,这世间有一把绝世名剑,通体黝黑、薄若秋霜、无坚不摧,可是……此剑?” 花青染微点额首,回道:“正是此剑,名三界。” 杜莲生目露好奇之色,道:“可否给我看看?” 花青染没有动。 杜莲生柔柔的一笑,娇嗔道:“青染小气。” 那带着三分亲昵的语气,三分娇憨、四分亲厚的表情,再次与花青染的记忆重合。他的妹妹花青莲,在所有人都当他是傻子的时候,仍旧如此亲近他。她会讲故事给他听,也曾央他讲故事给她听。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知道,花青莲的好。 花青染将从不离身的“三界”取下,递给了杜莲生。 杜莲生伸手去拔“三界”,“三界”却纹丝不动,好似与剑鞘长为一体。 花青染道:“三界认主,你动不了它。” 杜莲生却来了脾气,道:“总说什么认主,都当这死物有灵性,却是忽悠人居多。你且等着,我一定能寻出方法,拔出它。”低下头,认真研究起“三界”,试图找出打开的机关。 花青染本想收回“三界”,此刻却不好开口,于是闭目养神。 马车停下,车夫小声道:“爷,那只蜻蜓,落……落地上,被……被马吃了。” 花青染睁开眼睛,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转身,搀扶着杜莲生下车。扔块银子给车夫后,大步前行。 艳山山下并不好走,杜莲生咬牙跟着,与花青染并肩。 车夫见两人消失得不见踪影,才颤巍巍地喃喃道:“我……我的马吞了会飞的蜻蜓,我的马……我的马会不会飞啊?” 没有人告诉车夫,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大婚之日死同穴 胡颜下了马车,步行到与曲南一相约的地点——艳山下青苗村临河的亭子。 她与曲南一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青苗村的这条河流旁。 曲南一负手而立,早已等待亭子里。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稻草为顶,破木为柱为梁,风过,吹落几棵稻草,不见春色,只剩凄凉。 曲南一的背脊虽然挺得笔直,但背影却十分消瘦。风声烈烈,吹得那暗红色的衣袍动荡,好似要乘风归去。 胡颜走向曲南一的时候,他似有感应,缓缓转过身,看向胡颜。心有灵犀。 那张消瘦的脸,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苍白得好似一张纸,钩略着淡淡的水墨人像。 四目相对,胡颜站定。 曲南一的眸色浅淡,却映着胡颜的容颜。一根睫毛,一道弧度,皆清晰无比。谁不言语,却有道不完的万语千言和扯不明的恩怨情仇。 一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因曲南一的一记浅笑而化解,却陷入到另一个怪圈中。然,谁又在乎这些呢? 曲南一伸出手,沙哑低语道:“这一次,你走向我吧。” 曲南一的手上缠着白布条,包裹得并不规整,系得也不够紧。风一吹,白布条分开,载着斑斑血痕,于风中飞舞而起。 明明不是多么血腥的场面,却令胡颜心痛如绞。 她走向曲南一,抬起手,将指尖落在他的手心。 曲南一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痛,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心脏,低垂着头,咬紧唇瓣,豆大的汗珠顷刻间布满额头。 胡颜惊道:“南一?!”两个字刚出口,已经不需要疑问,她已经知道原因。 她想收回被曲南一转着的手,向后退一步,说些无情的话,曲南一却攥着她的手不放,那般用力,以至于又有鲜血从伤口流出,透过白布,染红了胡颜的手指。 曲南一咬牙道:“别动!我……没……事……”他只想再抱一抱她,为何……那么难?! 胡颜眼瞧着曲南一的脸色变得铁青,暗道不好,果断抽回手,后退一步,狠心道:“你约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如何狼狈的?南一,把血龙麟给我,我们两清。” 曲南一捂着胸口,深深用力呼吸了几口后,抬头看向胡颜,认真道:“我不信你如此无情,正如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杀我娘亲一样。阿颜,给我一个解释。你说……我信。” 你说,我信。是世间最美的情话,就像开在彼岸的花,想要摘下,就要不顾生与死。可惜,胡颜不能。为了曲南一,她只能站在隔岸,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话。 曲歌请个她保护曲南一,一辈子不让他为弑母痛苦不已。就算曲歌没有这个请求,她还是要这样做。只因,她心中有他,宁愿背负所有的痛,承受所有的恨,让曲南一在这一世里岁月静好。这个秘密,她会藏在心里,陪她下葬,永埋地底。 胡颜苦涩一笑,道:“南一,我确实心悦你。” 曲南一听到这话,本应开心,却是心脏一痛,表情扭曲痛苦。 胡颜接着道:“然,曲歌背叛了我,我将她击杀,在你看来,许是不近人情,于我而言,却是必然。她是我的暗祭,却与你父亲暗通款曲,生下你。我没要她性命,只罚她面壁思过,她却怀恨在心,伙同外人夺我尊位,害我浪迹艳山。你应知道,花青染刺我一剑,害我流落至此。若非她阻止,殿中人又怎会不出来寻我?!南一,情与事,你分不清,我却能分得清。你若能放下心中恨意,我便收你在身边,全你心中情谊。”眸光一凛,“你若想要复仇,我未必忍心要你性命,从此后却要两不相见!” 曲南一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他的目光空洞,双肩垂下,明明看着胡颜,却好似在看陌生人。他用手捶了捶自己胸口,喃喃道:“我曾对她用毒……” 胡颜冷冷道:“只可惜,那毒不够多。” 曲南一身子轻颤。 胡颜伸出手,残忍道:“如此,换你选择,是否走向我。” 曲南一的眸子颤了颤,那些浅淡的眸色渐渐汇聚起风暴,刮起暴雪冷风。他慢慢站直身体,仰天大笑,声音悲切苍凉,载着恨意,震碎了曾经的缱绻缠绵。 胡颜将左手攥紧拳头,藏于身后,继续伸出右手,道:“给我血龙麟。” 曲南一止了大笑,垂眸看向胡颜,竟是够唇一笑,道了声:“好。”他弯下腰,从地上拎起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做得流光溢彩,格外精美,刺绣用得是金丝线,镶嵌得都是一颗颗浑圆的珍珠。有那么一个瞬间,胡颜睁不开眼睛。不知是被嫁衣的华光晃得睁开不,还是被曲南一的笑颜灼伤。明明,不用这样笑的。 曲南一伸手取下胡颜背在身后的包裹,将其轻轻放在长椅上,然后抖了抖手中嫁衣,披在胡颜身上,一边为她穿戴起来,一边轻柔地道:“这里是你我初遇之地。那时,我是最恨女祭司的县令大人,你是被花青染刺了一剑的大祭司。我见你一身红衣,脸戴面具,猜你身份定是祭司之流,遂下令将你投入棺中,烧死。你在棺中睁眼双眼,看向我。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下令封棺。”勾唇一笑,眸光盈盈,继续道,“谁曾想,日后我会为你如痴如醉,恨不得掏心给你。今日,我们过往都不提。看你提着包裹,想必是要离开此地。呵……你且全我一个心愿,与我拜堂成亲,做一回我的娘子。这件嫁衣,我已准备了三个月,能看着你穿上,纵死,南一无憾。”系上带子,松开手,细细打量胡颜,赞道,“阿颜,绝色。” 胡颜望着曲南一,见他眉头微皱,想必是心脏又痛了。 若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代替他痛。正如,她代替他弑母一样。背黑锅这种事,熟悉了就好。 胡言深吸一口气,不再耽搁。一抖衣袖,转身,扬声道:“一拜天地!”弯下腰,行了婚礼。 那般干脆,如此大气。 这是他的阿颜,与众不同的阿颜,就算凶狠手辣,亦是如此与众不同。 曲南一眸中含泪,也转过身,与胡颜同拜天地。 二拜,曲南一道:“二拜……爹娘……”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却还是将话说完成。 胡颜道:“若论身份,他们需拜我。为南一,今日且对他们一拜。”这话说得冷酷,却是实情。言罢,胡颜直接拜了下去。 曲南一随之。 三拜,三人转回身,面对彼此。 曲南一望着那看不够的容颜,沙哑道:“夫妻……对拜。” 二人互施礼,头抵着头。 风吹喜袍翻飞,好似两只血蝶追逐嬉戏。 礼成。 曲南一搀扶起胡颜,道:“没有准备红盖头,是想多看你几眼。” 胡颜艰难地笑了笑,道:“百余年,第一次嫁人,是有些草率。” 曲南一从长椅上拿起酒壶,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胡颜,道:“与我喝杯合卺酒。” 胡颜伸手接过酒杯。 曲南一眸光沉沉,问道:“不怕有毒?” 胡颜毫不犹豫地道:“怕。” 曲南一微愣。 胡颜却是莞尔一笑,没有说得话是,怕两只酒杯都有毒。她将酒杯凑到嘴边,就要仰头喝下。 突然,一颗石子打在酒杯上,杯碎,酒湿红衣。 花青染与杜莲生走出。 花青染眸光冰冷,隐隐透着怒火。他沉声道:“明知有毒,你还喝?!” 胡颜不语,视线在“三界”和“白日”上滑过。 曲南一笑道:“未尝,怎知有毒?未试,怎知毒在哪里?”言罢,竟然举杯饮下合卺酒。 花青染想拦,却只来得及抬抬手。 胡颜拎起酒壶,将曲南一手中的空杯斟满,借着曲南一的手,饮下合卺酒。 杯空,二人相视一笑,竟是难得的默契。 花青染的心中阵阵刺痛,说不上什么情绪在翻滚,竟令他无法言语。 曲南一唤道:“阿颜……” 胡颜抬头望去。 曲南一用冰凉的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眸光缱绻,有道不出的深情款款。他捧住胡颜的脸,突然用力吻了下去。 滚烫的唇舌,拼尽全力的纠缠。 胡颜在曲南一的口中尝到了一丝甜腻的味道。 那是……毒药。 胡颜闭上眼睛,用力吸吮那些甜腻,仿佛浑然不知这是个甜腻的死神之吻。她吻得那般用力,吮痛了曲南一的舌,却吻笑了他的唇。 与此同时,胡颜的一只手,悄然抚上曲南一的睡穴。 曲南一的视线渐渐模糊,却是冲着胡颜一笑,含糊地喃喃道:“同生易,共死难。阿颜,我们不负彼此。” 胡颜眼中含泪、唇角含笑,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花青染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被人生生撕开!撕心裂肺的痛,令人痛不欲生。他一把抱住胡颜的身体,双手不停颤抖。那些被束缚的感情,突然挣破所有束缚,呼啸而起。 曲南一闭上眼,红袍翩翩,倒向地面。 花青染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突然大声嘶吼道:“胡颜!曲南一!” 无人应。 第八百四十八章:假死的那个女人 无人应。 无人应。 花青染一直觉得胡颜是打不死的,定会活成老妖精的人。然,这一次,他却叫不醒她…… 他抱着胡颜,目眦欲裂,竟语无伦次道:“血,对血……血呢?对,我给你血……”言罢,就要去撕咬手腕。 胡颜突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扑向曲南一,将其从地上扯起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他的身后,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胡颜的手掌下是银色的光,竟透入曲南一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变得盈盈而亮。 花青染在极怒极恐及喜之间滚了个来回,终是明白胡颜在装死,忙坐在她身后,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胡颜和曲南一同时中毒,胡颜为争取时间救曲南一,竟不顾自身,直接为曲南一祛毒。但凡她催动内力,定会加速毒素蔓延。花青染要做得,便是护住她的心脉,稳住毒素蔓延。 胡颜内力雄厚,却还是费了一点儿劲儿,将曲南一体内的毒素逼出。曲南一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透着黑气的脸也渐渐恢复白皙,身子一歪,软到在地上。 花青染手中白光微弱,却一直在拼尽全力、苦苦支撑。 胡颜道出手,接连封了自己几大要穴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青染,可以了。我虽吐不出那些毒,却性命无忧。”实则,她吸入的毒,比曲南一多得多。 花青染也不起身,直接来到胡颜面前,蹲在地上,用手压着她的肩膀,咬牙道:“你怎能这样?!” 胡颜淡淡一笑,道:“不然还能怎样?” 花青染就像受了刺激,大声吼道:“你明知他要毒死你!你怎么能……怎么能么能甘愿赴死?” 胡颜咳嗽几声。 花青染立刻松开压在她肩膀的手,改为诊脉。 胡颜虚弱道:“我并非甘愿赴死,也不想死。只是……有些事,唯有一死方能休。有件事还要麻烦青染。若他醒来后问起,你只需说……” 花青染坏脾气地吼道:“闭嘴!” 胡颜闭嘴。心中暗道:这花老道脾气真是见长。 花青染皱眉紧锁,满脸不悦,静静诊脉片刻后,松开手,道:“死不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笑面虎喂给你的剧毒,见血封喉。” 胡颜站起身,来到曲南一面前,蹲下,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青染,他醒后若问起,你只需说我死了,被一位神秘人带走,不知葬在何处。”微顿,“至于他,你可告之他,是你救他一命。他若还想死,你且说,我让他等十八年,一个轮回。” 花青染气得狠了,竟口出恶言道:“你真当他傻不成?你若死,他定要见尸;若没死,还是要毒死你!谁让你杀人娘亲!”转而道,“杀人娘亲,都不知掩盖一二,你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这就是*裸的鄙视了。 胡颜抬眸看向花青染,道:“青染,你是在学凡尘的牙尖嘴利,还是司韶的冷言冷语?” 花青染一哽,闭上了嘴,深吸一口气。他被气得不轻,失了冷静。原本,他以为自己失了喜怒哀乐那些情感,可如今看来,并使失去了,而是……除了胡颜,没有人值得他展露喜怒哀乐。 胡颜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放开曲南一带来的包裹,从中取出“血龙麟”,放入自己的包裹中。 花青染刻意为难道:“你拿走这个,我如何和他说?” 胡颜脱下嫁衣,一边折叠一边道:“本就是我之物,我拿走当陪葬品,有何不可?” 花青染的唇角抽搐两下,忍不住拔高声音道:“你都死了,还能拿走血龙麟当陪葬品?!” 胡颜淡淡地撇了花青染一眼,道:“我不聋,你不用这么大声。怎么,修行到一定程度,声音都要拔高,才显得道行高深?” 胡颜磕碜起人来那是从不嘴软。 这种久违的感觉,令花青染心生柔软。 胡颜将嫁衣放进背包里,然后系好包裹,将其背在身上,抬头看向花青染,道:“保重。”不待他回答,从他身边走过。 花青染的呼吸一窒,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有好多的话,却不知道被哪个恶魔封在了胸口,不得出。他心生慌乱,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本想问问她去那里,然,一开口却是质问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不告而别?” 胡颜道:“缘聚缘散,花道长还看不透吗?”看向一直静静而立的杜莲生,眼神有些不善。只可惜,花青染没有看见。 胡颜挣脱花青染的手,继续前行。 花青染收紧手指成拳,看向胡颜的背影,道:“贫道不喜说话,还是请你留下,自己和笑面虎说清楚。” 胡颜走到杜莲生面前,突然出手,一把夺过“三界”,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死人能说什么?”用“三界”拍了拍杜莲生的肩膀,幽幽道,“若我的谎言被戳破,千里万里,我都取你这颗美人头。”这话,既是警告杜莲生,也是威胁花青染。她就是这样蛮横霸道,不问原因,只要结果。 杜莲生惊恐道:“关……关我何事?” 胡颜勾唇一笑,残忍道:“听者有份。” 杜莲生无语了。但她还算识时务,当即表态道:“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胡颜淡淡道:“可惜,我不信任你。”一拍杜莲生的腹部,迫使她张开嘴,随手将一粒黑色的东西扔了进去,并一弹她的脖颈,迫使她吞咽下。 胡颜的动作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杜莲生捂着脖子,惊恐道:“你给我吃什么?” 胡颜道:“说是糖豆你也不信。总而言之,半年后,我给你解药。”言罢,竟抬腿就走。 杜莲生却不干了。她喊道:“你我无冤无仇,你怎能这么对我?!” 胡颜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地安慰道:“看开点儿,世道无常啊。” 杜莲生彻底傻了。她看向花青染,眸中都是泪,那是说不尽的委屈。 花青染看向胡颜的背影,道:“半年后,你回来?” 胡颜举起手中“三界”,摆动三下。 花青染心中稍安。 杜莲生的眼泪滑下,道:“青染,我……我可怎么办?” 花青染道:“等她半年。” 杜莲生生出手,饱含希望地问:“你帮我诊脉,看看她是不是哄骗我。” 花青染将手指搭在杜莲生的脉搏上,望着胡颜渐行渐远的背影,道:“有种奇毒,虽看不出症状,但却令人心烦气躁、胸口闷疼,气血不通。半年后……爆体而亡。你的脉象,正应在此上。”实则是怎样,唯有花青染和胡颜知道。 杜莲生刚停下的眼泪瞬间流淌而出。她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花青染抱起曲南一,对杜莲生道:“无需惊慌,只需静待半年,保守秘密,自会顺遂。” 杜莲生用帕子捂住脸,感觉天都塌了。 艳山上的风很大,吹起曲南衣的衣摆。那种红,在一片绿色中尤为醒目。花青染觉得有些刺眼。他静静站着,垂眸看着曲南一,心头悄然攀爬上一根荆棘,名为——嫉妒。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却随着他斩断和胡颜的感情牵连后消失不见了。虽然,他看见胡颜和其他男子你侬我侬时,也会心里不舒服,但却并非嫉妒。 胡颜刚才假死的冲击力太大了,竟令他挣开情锁的束缚,再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这种感觉……真好。 花青染不打算将这事儿和任何人说,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回想以往,胡颜对他不争取的态度,花青染攥紧了拳头,咬了咬后槽牙。他想咬她鼻子了。狠狠的咬,然后听她哭着求饶。这么一想还真是令他心情愉悦,唇角忍不住上扬。 花青染用脚尖踢了踢曲南一的肩膀,曲南一不醒不动。他直接转身,七层纱的漂亮衣袍翩然而起,好似一朵悄然绽开的雪莲,冷艳而高贵。他一弯腰,攥着曲南一的一只脚踝,扯起他的一腿,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所幸,花青染与曲南一的交情深厚,绝非常人可比。他尽量挑选一些绿草茂盛的地方走,没有让曲南一划成一条条的。 杜莲生虽然提心吊胆,但见花青染如此对待曲南一,突然打了个冷颤,又开始担心花青染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如何对伐她。 花青染寻到马车,直接将曲南一扔了进去。杜莲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 花青染对车夫道:“先去花云渡。” 杜莲生忙道:“我无事,还是先送他回去吧。” 花青染淡淡道:“不急。” 曲南一都人事不知了,还不急呢? 杜莲生闭嘴不吭声了。 花青染将杜莲生送回到花云渡后,才转去县衙后院,让门房叫人来,抱起一身喜福、脸色惨白、后背都是草泥的曲南一。 卫丞相看见人事不知的曲南一,只觉得心痛如绞、怒不可遏!他悉心栽培的儿子,本应有无限光明的前景,却为了一个老而不死的妖女落得这番境地,真叫人心痛如绞,怒其不争! 第八百四十九章:冲撞 卫丞相从没见过如此人事不知的曲南一,一时间不知他到底怎么了,整颗心都跟着提溜了起来。他颤声问花青染:“这是……这是怎么了?” 花青染直接回道:“中毒。”这两个字简单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就像两只冷箭,嗖嗖射进了卫言亭的胸口,压根就不给他反应和准备适应的机会。对于花青染而言,卫言亭是外人,他的娘子更是从未蒙面的外人,没有人比胡颜重要,所有想要伤害胡颜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直接说出“死了”两个字,吓死卫言亭,已是给卫南一面子。 卫丞相果然被吓到了。虽然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但那藏在袖子里偷偷哆嗦的手指,却将他出卖。 搜侯闻听此言,也是吓得不轻。只因他们都知道,曲南一此番出去,为得是什么。他抱着曲南一,将他尽快送进屋内,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卫丞相吩咐搜侯去请大夫,自己则是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手,咬牙切齿地道:“那妖女怎能对南衣下此重手?!南衣,若不是你甩开护卫,执意一个人赴约,怎会被那妖女得逞?!她这是要杀我全家不成?!为父定不会放过她!就算拼尽所有,也定要让她粉身碎骨,为我儿陪葬!” 花青染冷冷地看着卫丞相,看着他咬牙切齿说着狠话、看着他眼角发红几欲落泪-看着他如疯如魔嘶吼怒骂…… 花青染觉得卫言亭有些可悲,也有些傻。说实话,他不相信胡颜会当着曲南一和卫丞相的面,杀掉曲歌。这一切,应该是有人布局,陷害了胡颜。至于曲南一给曲歌下毒这件事,他则是认为,曲南一定是在不知道曲歌的真实身份时,才给她下的毒。祭司的身体有些特殊,也许那毒对她们而言,并不至于致命。这件事,还有待深究。 花青染估摸着大夫快来了,这才淡淡地开口道:“曲南一没有事,胡颜却被他毒死了。” 卫丞相微愣,也忘记追问花青染为何不早说,而是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急切地问:“此话当真?” 花青染拔出自己手,冷漠地道:“等曲南一醒来,你亲自问他便知。” 卫丞相听此言,信了三分,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激荡,震耳欲聋,是大仇得报的喜悦。 花青染的眸光清冷,摸向原本应该佩戴在腰间的“三界”,有种想要一挥而下的冲动。只不过,腰间的“三界”已经被胡颜拿走,此刻佩戴的只是“白日”。不同的手感,毫无感情的交流,令花青染愣了愣。 他忽然反应过味来,胡颜明明将“三界”给了他,怎么突然收回了?是因为“三界”在杜莲生之手,还是因为她要有其它动作?她整理包裹时,他悄然看了一眼,那里面竟有花影盏。胡颜,到底要做什么?!六件祭品,可以在祭祀后唤回傅千帆。她对封云起失望,与曲南一决裂,白子戚已死,自己又斩断情丝,剩下司韶和燕凡尘,皆没有陪在她身侧,定是出了什么差头。莫不是,胡颜被情伤后,打算一意孤行,唤回傅千帆,与其相伴到老?! 思及此,花青染不淡定了。不行,他得去找她。 花青染刚准备离开,曲南一却轻吟一声,睫毛颤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时,他眸染迷茫。下一刻,他突然坐起,却因眩晕,又跌回床上。曲南一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卫丞相忙住肩膀,轻声劝道:“不要动,你中毒了,为夫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你好生躺着,千万不可激动。” 曲南一的目光有些愣怔,在卫丞相和花青染之间转了一圈后,突然坐起身,跳下床,一把攥住花青染的胳膊,问:“她呢?” 花青染微微转开头,避开曲南一的目光,回道:“死了。” 曲南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忙用力攥住花青染的胳膊,咬牙道:“不可能!我都没死,她怎可能死?!花青染,你骗我?!”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道:“你对她用了什么毒,你难道不知?她即便有祭祀能力,也不是百毒不侵。如今,她没有了祭祀能力,与普通人无异。你说……她会不会死?若她不会死,你为何要毒杀她?!” 花青染的质问并非声嘶力竭,却句句清晰,字字如同重锤敲击在曲南一的心上。是啊,他的目的不就是杀了她,然后与她同死吗?那剧毒,被他藏在嘴里,在吻她时咬破。她明明知道,却还是用力吮吻他,吞下大量的剧毒。这毒,他曾用在自己娘亲的身上,只不过怕被察觉,没有这么大的量而已。 这么一想,心痛如绞。 曲南一的捂住胸口,向后退去。 卫丞相搀扶住曲南一,急声问:“可是毒发?” 曲南一困难的摇了摇头,道:“若是毒发,此刻已然是冷尸一具。” 卫丞相眸光灼灼地问:“你真的杀了她?”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心中怒火翻腾,既是为胡颜,又因曲南一。再者,他特别不喜欢卫丞相那亢奋的眼神,仿佛杀掉胡颜多么令人大快人心。花青染握紧“白日”,走到窗前,一掌劈碎窗口,让自己透透气。 曲南一的眸子颤了颤,一颗心迅速坠落地狱,被饿鬼分食。 卫丞相从曲南一的表情中已经得到答案,却仍旧不放心地追问:“南衣,你用怎样杀得她?” 曲南一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竟一板一眼地回起了话。他答道:“我将剧毒藏在口中,吻她时咬破。” 卫丞相哈哈大笑,竟无法抑制。他含泪道:“好!好!好得很。”随即一愣,惊呼道,“南衣你可有大碍?!是否提前服用了解药?” 曲南一一点点转动眼睛,看向卫丞相,道:“杀我的娘子,为你的娘子报仇。父亲,南衣怎会准别解药?呵……南衣自然要去陪伴娘子。” 卫丞相脑中轰然一声响,被曲南一挤兑得失了理智,竟一巴掌掴在曲南一的脸上,吼道:“混蛋!那是你的娘亲!你为她复仇,天经地义!” 第八百五十章:谎言参半可谓剧毒 面对卫丞相的咆哮,曲南一却是悲伤地一笑,道:“娘亲扔下我多年,我对她只有尊重,没有孺慕之情。父亲,您难道还没看看出来,儿与你一样,都是最混蛋的痴情种!你为给娘亲报仇,逼我杀今生挚爱,也……杀了儿……” 卫丞相举起手,还要打曲南一。但那巴掌,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曲南一脚步踉跄地走到花青染身边,道:“青染,今天是我与娘子新婚,不能让她一人独守空房,你将她葬在哪里,且带我去。” 卫丞相没想到曲南一竟真的要与胡颜共死,既气得青筋直跳,也痛得五脏俱焚。他上前两步,一把扯住曲南一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个不孝子!那样的妖女,死了方大快人心,你却想着为她陪葬,怎对得起起为父多年的养育之恩?!你娘亲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你怎敢擅自轻生?!如若这般,我还不如打死你个孽障!” 曲南一道:“不劳父亲动手,南衣自寻死处。” 卫丞相气个倒仰,口不择言道:“好好!你死,你去同她共死!待你死后,我刨出她的尸骨喂狗,也不会让你俩合葬一起!” 曲南一一直苦苦压抑的怒火轰然暴起,目眦欲裂地吼道:“为人子女,不能不孝!我亲手杀妻,以命相陪,自不会在意身后事!”言罢,竟一把拔出花青染的“白日”,直接横扫自己脖颈。 卫丞相的眸子瞬间收缩,那是人在惊惧之下的表现。他想拦下曲南一,奈何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照比曲南一的执念都慢了许多。曲南一挥剑的力道之猛,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花青染及时出手,捏住曲南一的手腕,拦下了“白日”。尽管如此,那“白日”仍旧在曲南一的脖子上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一行血,冲出皮肤,流淌而出,沿着锁骨,滴落到暗红色的衣袍上,晕染出一朵朵彼岸花。摇曳着死亡的气息,勾引着人送上性命。 卫丞相仿佛被抽掉了力气,接连后退几步,跌落在了床上。 花青染沉生问道:“南一,你可知你为何活着?” 曲南一攥着“白日”不松手,却也并未继续用力。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答案。 花青染接着道:“你用的剧毒虽见血封喉,但她在中毒后,并没有立刻死去。她用内力帮你推出剧毒,救你一命。也正因此,她错过了救治自己的机会。”胡颜明明让他将功劳记在自己身上,他却偏不。有事情,他可以用谎言帮她,但有些事,他必须顺从自己的意愿。曲南一为了一个孝字,要杀胡颜。他就必须活着对胡颜的愧疚里,永远挣扎不出这个满是后悔二字的泥潭。就算窒息而亡,他也好挺着!因为,这是他欠胡颜的。 曲南一手中“白日”脱落,花青染用足尖一挑,接住“白日”,反手挽出一个剑花,让那银白色的锋利剑客尖从卫丞相的颈前滑过,吓得卫丞相急忙后退一步,这才将“白日”收入刀鞘中,对曲南一道:“你已经亏欠了她,不能再辜负她。她让你等一个轮回,你就必须等她十八年。”伸出两根手指,“我若没记错,这是她第二次为你祛毒。也是……”微微垂下眼睑,“最后一次。”一甩衣袍,走出房间。他怕自己走得晚了,会讲曲南一按地上狠揍一顿。许是前段时间压抑得狠了,这会儿心中没有了束缚,那些情感稍有波动便会澎湃而起,无法压抑,也不能平息。 曲南一滑坐到地上,心口疼痛难忍。 卫丞相恨铁不成钢,骂道:“为了个女人,你要死要活给谁看?!” 曲南一的额头布满汗珠,痛到无法呼吸。 卫丞相这才意识到,曲南一有多不对劲。他忙从床上一跃而起,上前几步,蹲在曲南一面前,询问道:“可是哪里痛得厉害?” 曲南一捂着胸口道:“儿让……让父亲失望了。” 卫丞相喝道:“先别说这些,你这是怎么了?” 曲南一费力地苦笑道:“心痛得厉害呀。父亲,你让仵作检查一下娘亲的身体,看她到底是中毒而亡,还是……其它原因。” 卫丞相问:“你这是何意?” 曲南一道:“儿……曾给娘亲下毒。” 卫丞相大怒,一个巴掌掴过去,骂道:“畜生!” 曲南一的回答是昏厥。 卫丞相大惊失色,忙接住曲南一的身体,大喊呼喊着人。 县衙后院里一阵兵荒马乱,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搜侯请来大夫,为曲南一诊治片刻后,却也没看出个一一二二,只是说他气血不通,需放宽心,静养才好。 卫丞相道:“南衣胸口痛,还请大夫仔细看看。” 大夫道了声:“失礼。”解开曲南一的衣服,发现他胸口处有颗青色小豆。大夫以为是胎记,并未放在心上。他用手按了按曲南一的胸口,却是微微一愣。他感觉,收下那颗青色小豆好似动了一下。抬起手指,细细观看,那青色小豆仍旧一动不动。 大夫用食指按了按青色小豆,并未见到异常。 卫丞相一直站在床上,见此,询问道:“可有异常?” 大夫本不想多说,怕卫丞相护觉得他疑神疑鬼,但却不敢隐瞒,于是斟酌着回道:“许是手误,曲大人胸口处的青色小豆好似动了一下。” 卫丞相道:“有劳。” 大夫忙站起身回礼,谦虚道:“区区不才,医治些皮毛尚可,若曲大人胸口之疾一直发作,还请另请高明,好生诊治。”无论是曲南一还是卫丞相,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想借助为曲南一看病一飞冲天,但自己的半斤八两还是清楚的。他怕自己没飞起来,就毁于一旦。毕竟,贵人的身体若真出现问题,他却诊治不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敢赌。 卫丞相点了点头,让人送客。 他垂眸看着曲南一胸口的青色小豆半晌,闭上眼睛,沙哑呢喃道:“恨绝蛊。” 第八百五十一章:她是谁? 杜莲生接连寻访了两位大夫,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他们不认为她中毒,却都说她心烦气躁、胸口闷疼,气血不通。联想花青染的话,令她寝食难安。 半年的时间?她竟然只有半年的时间?!若胡颜在半年后没有回来,她岂不是要爆体而亡?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打冷颤。 不行!她必须现在就拿到解药! 因为,她不信胡颜有命回来。 杜莲生用针刺破食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拍响花云渡的后门。她的血落在门上,留下暗红色的一点,并不引人注意。 门童为杜莲生打开后门。 后门关合。 太阳西移,一只红色的飞虫悄然飞来,落在了杜莲生的那滴血上。 夜里,杜莲生偷偷潜出花云渡,来到后门外,掏出一只小拇指一般大小的小笛子,轻轻吹了两声,发出阵阵呜鸣,好似虫语。 那只红色虫子震动翅膀,身体发出微弱的红光,展翅飞起,引领着杜莲生前行。 杜莲生尾随在红色小虫子的身后,不时左右看看,像是怕被人发现。 不多时,她竟是来到许老道曾居住过的地方。 她站在大门外,十分谨慎地站了片刻,这才推开厚重的木门,在一片瘆人的吱嘎声中,走进内院。 许老道的这套宅子里荒草丛生,不时有什么东西从杜莲生的脚前跳过,吓得她小脸苍白,险些尖叫。周围阴风阵阵,好似无数饿鬼在窥探着她,随时会伸出血淋淋的手臂,将她拖进地狱。 杜莲生缩着肩膀,硬着头皮,一路小跑,来到后院亭子里。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红色小虫落在他的肩膀上,散发着红色的幽光,有些骇人。 他身穿黑色斗篷,头上扣着斗篷帽,双肩比一般人窄了许多,打眼一看会以为他十分消瘦。可当他转过身时,你会发现,何谓没有右臂的厉鬼! 月夜下,那人双眼放着邪肆的幽光,一张脸惨白无血色,表面却坑坑洼洼好似烂掉的土豆。他的鼻子还算完整,只不过有些扭曲,看起来十分别扭。他的鼻子下方,有一条黑色的线,十分丑陋地贯穿至下巴,看起来,就像将嘴唇从中间一分而为。实则,也是一分而为。此人就是琥米,他被胡颜折磨得不成人形,又被司韶关在织花县里,终日不见阳光。如今,他跑回六合县,为得便是……复仇! 司韶到处寻他,却被他摆了一道。而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欣喜啊。 琥米发出猥琐而诡异的笑,好似见到杜莲生让他十分开心。 杜莲生忍住恶心,厉声道:“今日寻你,有一件事要事。胡颜已经带着祭品出发,其目标定是宫主。我奉尊主之命,接近花青染,离间他与胡颜。胡颜嫉妒,强迫我吃下毒药。你去拦她,要回解药。” 琥米一步步走到杜莲生面前,围着她转一圈,不时嗅一嗅她的味道,露出一脸迷醉的样子,喃喃道:“我为何要听你派遣?为你寻解药?除非……你是我的枕边人。” 杜莲生一阵恶寒,却强忍着,沉脸道:“琥米,别忘了,你我都是宫主的人。若没有宫主帮衬,你现在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当可怜兮兮的老鼠!” 琥米眸光一冷,随即却嬉皮笑脸道:“你说得没错,琥米最是感激宫主,以宫主马首是瞻。宫主派人救出我,让我来六合县里行事,我可是完成得十分完美。如今,也应该去飞鸿殿交差了。我看你将那花青染迷得如影随形,想必也完成了宫主的交代。不如……和我同行?” 杜莲生却是目露凄苦之色,道:“我还在等宫主新的任务,哪敢私自离开?再者,胡颜对我下毒,我却不好直接出头讨要,怕坏了宫主大计。此事已经说给你听,你若想帮衬就帮衬一把,若想袖手旁观,我也不怨天尤人。只不过,若我身死,完不成宫主交代的任务,此中厉害,希望你能清楚。” 琥米眸光沉沉不语。 杜莲生接着道:“再者,我之所以来寻你说此事,是因为知道你被胡颜那贱人害得不轻。如今,她身重剧毒,定然不敢用内力……“ 琥米眯眼插话道:“她中毒了?” 杜莲生冷笑一声,道:“曲南一为母报仇,对她下毒。” 琥米眸光一亮,赞道:“宫主大能!宫主命我对曲南一下恨绝蛊,原来其意在此!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突然闭嘴。因为,他怕将嘴巴挣开。 琥米恨声道:“那个贱人害我不浅。若非是她,我怎会变成这幅模样?不但没有了右臂,且不敢大笑,就怕将嘴巴挣开!” 杜莲生忍着笑,努力装出同仇敌忾的样子,道:“真真儿是个贱人!你不知,她身上背着的,那可是宫主一心想要得到的祭品。我虽不知那包裹里到底有几件,却是认识花影盏、血龙麟和三界的。只此三样,若能献给宫主,想必你的请求,自然不是难事。” 琥米的眸光中闪烁着贪婪和恨意。他问:“宫主真能帮我换个身体?” 杜莲生极具自信地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是小事而。你不会以为,我天生就是这幅模样吧?还有那肖茹,不也被……”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闭上嘴,不再多言。 琥米望着杜莲生,心声歹意。出手极快,点了杜莲生的穴道,然后用自己的脸去蹭杜莲生的脸。 杜莲生不会武功,无法反抗,只能任他狎玩。她感觉无比恶心,且羞愤异常,骂道:“琥米!你疯了!快放手!若然宫主知道,你如此对我,定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琥米却道:“我也没用手,何谈放手?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哪里是假的而已。宫主知道,也不会怨我。”说着说着,竟用舌头去舔杜莲生的胸。 杜莲生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奈何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吼道:“禽兽!你别逼我!” 琥米的心早就随着他样貌的丑陋而变得扭曲。 杜莲生越是挣扎,他越是兴奋、开心。一想到,自己将趴在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身上,让花青染捡自己的破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然,他终究怕杜莲生有什么手段,会取他性命。毕竟,能被飞鸿殿那位派出来行事,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琥米恋恋不舍地离开杜莲生的胸口,道:“不过与你嬉闹而已,何必当真?” 杜莲生恨恨地瞪着琥米,一脸被侮辱后想要杀死敌人的样子。 琥米盯着杜莲生的眼睛,阴森森地道:“一个被下毒的快死之人,宫主只会把你当成弃子。你还不如跟了我,至少……我能让你在死前成为女人,知道什么叫快活。” 杜莲生恨得想将琥米碎尸万段,却不得不收起那样明显的表情,垂下泪珠,哽咽道:“你就会欺辱我!我的身子岂是自己能做主的?你以为这六合县里就你我二人是在为宫主办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再者,宫主大能,一眼便知内在乾坤。我不想死,你也最好别往刀子上送脖子。若是哪天宫主发话,将我赏给你,我也不会有二话。” 琥米明知杜莲生说得是谎话,像他如此丑陋的人,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但是,他却仍旧觉得欣喜。他开心地道:“待我换个身子,定然令人刮目相看。”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杜莲生被口水晕湿的胸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恶狠狠地道,“依我看,花青染的身子不错,还真适合我!” 杜莲生在心里唾骂琥米不知天高地厚,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琥米被鼓励,眸光幽幽似狼,开始幻想自己变成花青染的那一天。到时候,莺莺燕燕皆围在他周围,任他狎玩嬉戏。当然,他最想玩的女人,是那个该死的胡颜!他定会让她哭着喊着求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莲生见琥米竟仰天大笑,便知他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她鄙夷地一笑,微微垂下眼睑,挡住眼中的狠绝之色,道:“还不帮我解开穴道。宫主手段高明,为了取信花青染,封了我武力。如今,我与普通人无异,还请你怜惜。” 琥米笑容猥琐,道:“你说……用哪里解开你的穴道才好?” 杜莲生闭上眼,不语。 琥米飞身而起,在杜莲生的身体上蹭了片刻,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杜莲生脸色涨红,捂着胸口,向外跑去。口中道:“胡颜去往长安,必然通过织花县,你去劫她吧!” 琥米目露狠戾之色,沉声道:“好。” 杜莲生一口气跑回到花云渡的后门口,喘了半天后,这才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裙,拢了拢凌乱的长发,轻轻推开后门,溜了回去。 她将后门重新落锁,一回身,却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见一张好似兔子精的丑脸就在眼前! 杜莲生忍住尖叫的冲动,一颗心怦怦乱跳。 红袖呲牙咧嘴地一笑,歪着头问:“你……你去哪儿啦?” 杜莲生心生杀意,脸上却装出后怕的样子,捂着胸口道:“我……” 红袖诡异地一笑,又问道:“是不是偷汉子去了?” 杜莲生心中杀意顿减,摇头道:“不是!你不要胡说!我做了噩梦,恐有血光之灾。唯有在月夜当空时,对月神诚心祭拜,才能保平安。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宅院,不好烧火祭拜。哎,不与你说了,好生困乏。”挥挥衣袖,从红袖身边走过。 红袖望着杜莲生的背影,嘟囔道:“一准儿偷汉子去了!” 杜莲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狗啃屎。 第八百五十二章:搅屎棍子 艳山上,几个帐篷,几个火堆,几十个人,是石乙族的全部。 唯一一个外族人,便是封云起。 他穿着石乙人的服装,一身黑色短打,腰系红色带子,脚上塔拉着一双黑布鞋。他披散着长发,独自一个人坐在帐篷前面,借着火光编织着什么。 他的手上都是划伤,看起来十分粗糙,却又不可思议的灵活。 他的表情专注。黑曜石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却难得的泛起一丝柔情,不明显,及醉人。 他挺直的鼻梁下是轻抿着的唇,菱角分明,如同他的爱与恨那般鲜明。 夜风拂过,吹起几缕发丝,划过饱满的额头,令人心生柔软。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好似最绚丽的烟火,勾画着令人心跳加速的男性容颜。 周围的喧嚣热闹,与封云起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是沉静的、孤独的、有故事的,也是神秘的、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奇家姐妹俩偷偷窥探着封云起,一脸如痴如醉,却不敢靠前一步。为何?只因枫灵已经正式警告过姐妹二人,不许靠近封云起三步之内,否则……腿打折!枫灵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若还看不出封云起的心思,那真是白活了。像封云起这样的男人,又岂是自家女儿能驾驭得了的?再者,瞧着封云起与宫主之间的气氛,也不像没有故事的样子。 枫灵不像年轻人,到底体力不足,便挥了挥手,让大家自己尽兴。 枫灵和奇甲一回帐篷,奇家姐妹就坐不住了。 她们互看一眼,齐齐起身,走向封云起,当住他面前的光。 奇萝香探头看向封云起手中编织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奇萝花道:“那不就是草鞋吗?!前几天,阿爹编织的时候,封大哥就站在旁边看着。” 奇萝香哦了一声对封云起道:“封哥哥,你这鞋子编小了,你穿不了。” 奇萝花蹬了奇萝香一眼,道:“傻瓜!没看出来,那是女鞋吗?!” 封云起终于抬起头,沉声道:“让开。” 奇家姐妹撅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闪到一边。 “呵呵……”一声嗤笑响起,封云喜竟然不请自来。 她一步步走到封云起身边,道:“封哥哥,云喜来看你了。” 封云起继续低头编织鞋子,对封云喜视若无睹。 奇家姐妹一挺胸脯,同时嗤笑一声。 奇萝花道:“好没脸的女子!深更半夜夜探男人!” 奇萝香骂道:“骚狐狸!” 封云喜瞪了奇家姐妹一眼,回击道:“别说话,一张嘴就出臭味!怪不得封哥哥不搭理你倆,原来怕被你倆熏到。” 奇家姐妹不甘示弱,与封云喜吵成一团。 一片树叶从远处飞来,袭向封云起的手。 封云起不动声色,伸手将石树叶抓住,展开,但见树叶上有个颜字。他的呼吸一窒,站起身,向着树叶飞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奇家姐妹与封云喜竟毫无察觉,吵得热火朝天,不分上下。 三个人口水飞溅,头顶头,恨不得大动干戈。 封云喜已经明白,她和封云起是暂时不可能了,除非她当上大祭司,然后…… 眼下,她不想再受任何人的白眼。只因,她将走上一条至高无上之路。自从胡颜出现,她就一直活得十分憋屈,如果还让两个毛头小丫头欺负了去,她就真不用活了。再者,封云起在这里,不可能让她受伤。毕竟,是他答应了,帮她参选大祭司的。她若因身体受损去不了,一准儿赖着嫁给他!哼! 封云喜火力全开,以一对二,竟也没落下风。这些,还要拜胡颜所赐。高手喂招,不同凡响。 三人累得狠了,终是歇了口气。 奇萝花喘息道:“想不到,你还挺能吵架的。” 封云喜扬声道:“独闯江湖,自然要多些能耐,否则不得被人欺负死?” 奇萝香好奇地问道:“你独闯武林?不会害怕?” 封云喜略显得意地道:“胆子是练出来的。害怕也要走下去。” 奇家姐妹点了点头,竟是目露赞许和向往之色。 奇萝花问:“你和封哥哥什么关系?” 封云喜道:“我叫封云喜,你们说,我和哥哥什么关系?” 奇家姐妹的脸色再次一变,三分尴尬,三分亲热,竟还带着四分扭捏。 封云喜笑道:“你们不用不好意思。最开始,也是我出言不逊。” 奇家姐妹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你真好。” 封云喜笑得越发圣洁起来。她道:“只要你们能体谅我做妹妹的心情,不想让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子缠着哥哥,就好。” 奇家姐妹一起点头,又一起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是。” 封云喜低低地一笑,转头去寻封云起,却发现人不见了!于是问道:“封哥哥呢?” 奇家姐妹露出迷糊的表情,一同摇头道:“不知道呀。” 封云喜转回头,对奇家姐妹道:“我哥哥虽然看似冷漠,但却十分有担当,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为何一见到女子靠近他,就严防死守。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胡颜?” 奇家姐妹同时点头道:“见过!” 封云喜眸光闪动,好似毒蛇吐着红信子靠近二人,压低声音道:“她会些邪术妖法,害我哥哥对她念念不忘。其实,在我看来,我哥哥才不会喜欢那种女子。除了一张脸长得还行,瞧那身子哪有一点儿看头?就像一根竹竿,完全不招男人喜欢。” 姐妹二人齐齐点头附和。 封云喜表情神秘,继续道:“我听说,用最毒的蛇毒,沾她身上,就能解开那咒语。” 奇家姐妹的眸子瞪大三分,异口同声道:“不会把人整死了吧?” 封云喜淡淡一笑,道:“胡颜岂是一般人?她若那么容易死,早就……呵……死透了!” 奇家姐妹半信半疑,却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封云喜心中冷笑,暗道:真是无可救药的一对儿傻瓜。这样的姐妹花,还真是当狗屎棍子的好东西。 第八百五十三章:薄情寡义? 封云起来到密林深处,四下查看。 胡颜背着包裹,从树后走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封云起,伸出手。 封云起再次见到梦寐以求的容颜,一颗心跳动得实在太过厉害,险些蹦出胸膛。他不敢鲁莽,怕自己惹胡颜不喜。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打量着胡颜,发现她背着包裹,显然是要离开此地。而她此番前来,定不是为了与他辞别。 封云起的心思转动极快,一瞬间明白了胡颜的真正用意。她在和他要兽骨匙。 想到兽骨匙,封云起的心有些毛躁不安。兽骨匙对胡颜而言,是何其重要,却被他酒后捏碎成两半。那东西虽然被他黏了回去,但……好不好用就不知道了。 再者,胡颜要兽骨匙做什么?是要唤回傅千帆?! 这么一想,就令他心痛如绞、胸口闷疼,偏偏,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甚至连一句询问的话,都问不出口。 自作孽不可活。 封云起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然,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胡颜要唤回傅千帆,为何不带走他?或者说,她此番来,就是要带走他和兽骨匙?一丝喜悦悄然划过封云起的胸口,泛起了点点的甜。兽骨匙已碎,想必祭祀无用,但他却可以借此跟在胡言身边,挽回彼此间的感情。 他现在已经卑微到,宁愿做傅千帆的替身,只求胡颜能多看他一眼,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们之间有误会,但所有的解释,都无法弥补对胡颜的伤害。 胡颜等了一会儿,见封云起只是看着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微微皱眉,开口道:“给我兽骨匙。” 这是发生那些事后,胡颜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封云起很激动,向前又迈了一步,站在了胡颜面前。胡颜眼中的防备好似利剑,刺穿封云起的胸口。他的眼中滑过苦涩,却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疼,沙哑着嗓子,唤着他对她的昵称:“兽兽……” 胡颜收回手,转身便走。那般决绝,不留任何余地。 封云起忙拦住胡颜,道:“兽骨匙是我得到的。” 胡颜微微挑眉,眼冒不善之光。 封云起道:“你要,我可以给你。” 胡颜放下眉毛,静待下文。 封云起却没有了下文,一手扯开腰带,一手探入裤裆里…… 胡颜的眼睛睁大三分,脚尖动了动,准备在封云起掏出某个不是兽骨匙的物件时给他一下!虽然封云起那个物件曾令她十分愉悦,但是,她不缺! 封云起若知道胡颜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定会产生两种极其不同的夸张反应,一是掏出某物,大声质问她是不是最威武的极品?!二是直接挥刀自宫,连脖子一起抹了。 然,封云起还真的掏出了兽骨匙,递给了胡颜。 胡颜的眉角抽了抽,突然有种冲动,一脚将兽骨匙踢飞!如此神圣之物,竟被封云起藏在裤裆里?这是……这是对她的折辱!对神明的亵渎!是……哎呀,是他爹的混蛋!要知道,她祭祀的时候,需要对这些祭品献上最纯洁的吻。如此这般,让她怎么吻得下去?! 你爹个尾巴,封云起! 封云起见胡颜表情狰狞,心中竟是泛起欢喜,道:“你我大婚之日,我一直将兽骨匙藏于袖兜里,想在新婚之夜交给你。世事无常,直至今日,兽骨匙还在我处。我挖山搬石,怕将它弄坏,于是贴身放着,唯恐有一丝损伤。此番,你收好。”将兽骨匙送到胡颜手中,手指触碰到胡颜的肌肤,温热的感觉,令他恋恋不舍,不想放手。 胡颜攥紧兽骨匙,扯回手,绕过封云起继续走。 封云起站在胡颜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道:“你如果想要唤回傅千帆,需要我的身体。”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我寻到了更好的身体,不用你。” 封云起微愣,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枯叶,被舍弃得轻而易举。曾经,他恨胡颜的原因,是因为她只想要他的身体唤回傅千帆。如今,他不敢恨她,却怨自己,为何没有了那种资格?!他素来果决,如此反复无常,实在因情煎熬。 封云起眸光沉沉,攥紧了拳头。他想告诉胡颜,兽骨匙碎了,却怕自己一开口,击碎她所有的希望和执念。她的喜、她的悲,都是他的人生大事。所以,不能。 胡颜没有回头,却感觉背后一片滚烫。 封云起的目光仍旧极具侵略性,却又变得有所不同。他终于学会了控制感情,不再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冲动。这种成长,伴随着多少血泪和教训,说不上可喜可贺,只能说他最幸运的事,遇见了胡颜,最不幸运的事,还是遇见了胡颜。如果天下间多几个像胡颜这样的女子,定会引发大乱。如果说胡颜祸害的人,只是六合县里这几位,是种幸。那么,不幸的是,偏偏这几位都是能惑乱天下地主儿。胡颜此去,想要一路太平,怕是不易。 直到再也看不见胡颜的身影,再也听不到芳草划过她裙摆的声音,封云起才收回目光,走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坐在石头上,拿起未编完的草鞋,继续编起来。 封云喜问道:“封哥哥,你干什么去了?” 封云起不答。 封云喜道:“我今天得到衙门消息,让我明天出发去长安。所以连夜上山,来和你说一声。封哥哥,我参选大祭司,需要一名结契者。你答案帮我参选大祭司,是不是……可以来当我的结契者?”封云喜问得小心翼翼,看起来就好想要糖吃的小女孩,那般不谙世事。 封云起编织草鞋的手微顿,封云喜的心跳开始加快。然,她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封云起道:“答应帮你,是不想再看见你。不杀你,是因为不屑对你动手,而并非在意往日的情谊。收起你的痴心妄想,顾着脸上那层皮,滚!” 封云喜的脸色爆红。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突然恨上了封云起。这个男人,太薄情寡义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司韶招人爱 自从胡颜回来,司韶与她聚少离多,如今又因曲南一中蛊之事闹掰,说了绝情的话。司韶看似不在乎,实则一颗心忐忑不安。偶尔从凡尘商铺的门口走过,他都会刻意放慢脚步,希望某个人能看见他,然后……和他说一句话。 只要她先开口,他一定不再和她闹脾气,将前因后果讲清楚。可惜,他从未遇见她。耳朵上的相思,明明在靠近凡尘商铺时震动得欢。可偏偏不见相思之人。 司绍赌气,趁着没人注意,一把火点儿了凡尘商铺的大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门口再次经过。 这回倒好,从凡尘商铺里冲出很多人,偏偏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一位。众人忙着救火,没有人顾得上和他说话,他两个询问的人都抓不到,这其中郁闷,唯有自己知道。 司韶心中怒火翻滚,既因胡颜,也因自己。他一把扯过燕凡尘的随从,皱眉道:“叫燕凡尘出来!” 那随从回道:“主子最近身体不适,不见客。” 现在,任何与胡颜有关的男人说身体不适,他都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想。例如……过于操劳,例如……腰酸腿疼,例如……去他娘的例如! 司韶心情不好,来到酒肆里,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他的酒量不错,喝多后更是面色如常。当酒坛子空了两坛子后,叮当寻来,跪坐到司韶身边,睁着清透的眼,关心地道:“主子,不能再喝了。” 司韶看都不看叮当,继续饮酒。 叮当伸手去扯司韶的袖子,喊道:“主子……” 司韶扫了叮当一眼,将叮当的手冻在他的袖口前。他的袖口,岂是谁都能碰的? 叮当收回手,委屈道:“主子还在生叮当的气。是长老说,胡颜是咱们羌魅的仇敌,人人得而诛之。她迷惑了主子,让我去照顾主子,当主子的眼睛。我……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朝她吐了口迷烟而已。所有人都说,她多么厉害,结果……我一口气迷烟,她就倒下了。” 胡颜要是听到叮当此话,一定会摇头说放屁。羌魅长老伙同叮当对她出手,用她和红莲教换取一本什么狗屁书,她伪装昏迷,实则是要探探红莲教的深浅。结果,到了叮当口中,她变得如此不堪。 司韶听闻此话,也是不喜,微微皱眉道:“你们若不是利用我乱她心智,她岂会被抓?!” 叮当张了张嘴,辩无可辩。 司韶继续自斟自饮,又喝下一大碗酒水。他的小腹胀起,却并没有尿意。他只想将自己灌醉,让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后找到胡颜,大声质问她,到底想要闹哪样?!是他不够好,还是她心里真的容不下他?他已经退让多步,对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男子视而不见,她还想怎样? 叮当扭头看向酒肆的门口,表情焦急,似在等谁。 不多时,古蓝出现。 叮当目露喜色,摆了摆手,喊道:“哥!我和主子在这里!” 古蓝大步走向司韶,抱了抱拳,然后跪坐到几的另一边,看了看司韶,二后对叮当道:“古红,你不要总缠着族长。” 古红,古蓝的亲妹妹。她就是那个小乞丐,曾被他赐名叮当。叮当可以死,但古红不能死,她关系到司韶与古伯、古蓝的感情。这也正是叮当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司韶在收复羌魅后,古伯推出了自己的小孙女古红,让她服侍他,其意,是想让司韶娶她。然,司韶心中只有胡颜,怎肯迎娶古红?古伯知司韶手段,也不敢威逼,只是让古红跟在司韶身边,希望日久生情。 古蓝知道司韶心意,所以并不赞成此事。这也就是他一见面,就赶古红的原因。 古红冲着古蓝吐吐舌头,一副娇憨的模样,道:“不!我就要跟着主子。我是主子的小丫头。” 古蓝很疼自己这个妹妹,也不好当着司韶的面与其讲道理,只能瞪她一眼,对司韶道:“族长,琥米出现了。” 司韶拿碗的手微顿,然后继续饮酒。 古蓝道:“他出了六合县,正要往织花县去,我们用不用将他抓回来?” 司韶放下酒碗,道:“派人跟着他。若有异样,随时来禀。” 古蓝抱拳应道:“诺!”站起身。 古红望着司韶,眼神痴迷。 古蓝一把扯起古红,道:“跟我走。” 古红挣扎着往回缩,嚷嚷道:“你干什么呀!爷爷说了,让我服侍主子的!你走你走,我留下来陪主子。” 古蓝不由分说,直接点了古红穴道,将人带出酒肆。 古红的眼睛提溜乱转,示意古蓝将她放开。古蓝板着脸,干脆不看她。待走远了,古蓝才解开古红的穴道。 古红跳脚道:“哥!你干嘛不让我陪着主子,你没看到他喝了那么多酒吗?” 古蓝沉声道:“是你没看出来,族长不希望你陪。” 古红摇头道:“不对。主子可没说不想我陪。” 古蓝正色道:“族长心里,只有一名女子,那个人却不是你。你若聪明,就收收心,免得日后痛苦。” 古红垂眸,扯了扯衣角,道:“哥,我知道的。我没有其它想法,我只想陪着主子。”抬头,冲着古蓝咧嘴一笑,“别看主子冷冰冰的,实则十分心善。” 古蓝的眸光软了软,用手拍了拍古红的肩膀,没有再说其它。别人的千言万语,抵不过自己心里的一句明白。 古家兄妹走后,司韶的耳朵终于清净了。 他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好似千杯不醉。喝到最后,他觉得不够尽兴,竟拍开泥封,仰头灌下一整坛子的酒。酒水洒在身上,三分凉,七分烫。 司韶扔掉酒坛子,如同没事儿人一般走出酒肆。 若非他满身酒味,任谁都看不出他曾喝了酒。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走着走着,却一头栽进了一只大水缸里。 听到动静,小院里走出一位扭腰晃臀的寡妇,探头往水缸里一看,正巧赶着司韶从水缸中站起身,当即捂着心脏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韶看。她的视线从司韶的脸滑到心口,然后继续向下,流连在双腿之间,咕隆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沙哑道:“怎地老天爷终于听见寡妇每晚的祈祷,送来一个这样好看的男人?”伸出手,想要去摸司韶。 司韶一发内力,大水缸碎裂来开。吓得小寡妇尖叫连连。 司韶脚踩地面,神色如常,继续前行。 小寡妇回过神,一边追一边喊道:“哎呀,你回来!你回来!” 司韶脚步飞快,转眼间消失不见。 小媳妇蹲在家门口,望着碎裂的大水缸直掉眼泪:“你个杀千刀的,不让老娘睡,还碎老娘的缸!” 司韶走得是小路,绕来绕去,倒也没被多少人注意。他有心去找胡颜,却总找不到那条路。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一路摸到了凡尘铺子的后院。睁开眼睛看看,见位置没错,还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翻身跃入凡尘后院,从韩拓和柳恒的中间走过。依旧是那么高傲冷冰,不与人同。 他身上的衣袍早已吹干,一丁点儿酒味也没留下,整个人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实则,真是醉了。他醉后的样子和胡颜很像,若不说话,便是一副高高在上、舍我其谁的样子。 韩拓和柳恒认识司韶,知他和自家主子关系匪浅,于是并没有拦阻。 司韶耳朵上的相思跳动得厉害,令他那颗冰凉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热。他全身上下、由内至外,无一不渴望着胡颜。正是因为这份得不到的渴望,和无处触碰的距离,让他变得更加嫉妒。他嫉妒所有能拥抱胡颜的男人,恨不得将其取而代之。他在这种渴望中分裂出两个自我。一个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自愿恢复五行瞳来保护她;另一个却嘲讽自己只是一条忠狗,一条永远碰不到主人的狗。 司韶来到燕凡尘的门前,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灼热的光,仿佛要将一切融化掉。所有的不甘和嫉妒,都划成了欲望,男人拥抱女人的欲望。他想让她成为自己的。这样,她就不会随意说分离,随便吼他滚。 司韶听见房间里有水声,确定是有人在沐浴。 那声音单一,并不杂乱,显然是一个人在沐浴。 司韶耳朵上的相思震动得越发厉害,好似火种,点燃了他胸腔里的干柴。他今年二十岁,像他这种年纪的男子,大多数都已当爹。他不敢奢望那些,却渴望当爹前的那些旖旎欢好。他知道,自己有毒,也不忍心伤害胡颜。不过……胡颜曾与他亲近过,并未毒发身亡,只是嘴唇有些青紫浮肿。若……与他欢好后,那里也只是有些青紫浮肿,此事大可一试!一想到胡颜会将身体的私密处展示给他看,他就兴奋得难以自持。一颗心不停跳动,差点儿蹦出胸口。 第八百五十五章:司韶小燃误扑谁? 站在房门口,司韶有些情怯,干脆闭上眼,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不认为自己喝多了,因为,他还记得关门,挡住屋内即将发生的无限春光。 屋里传出哗啦一声响,显然是有人从浴水中走出。 屏风后面,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擦拭身上的水痕。 那柔韧的腰肢,修长的美腿,虽看不真切,却令人浮想联翩。 司韶的呼吸变得急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步向屏风后走去。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的人正一边穿衣袍,一边向外走来。 二人在屏风拐角相遇。 他凭借感觉,直接伸出带着银色手套的手,一把将那半裸之人抱进怀里。其姿势之销魂、体态之妖娆、气氛之暧昧,非笔墨可形容。 怀中人身上冒着水蒸气,氤氲了周围的空气。耳朵上一点相思,红若宝石,令人目眩神迷。奶白色的胸口和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衬着艳丽的红袍,有种无法言说的香艳。 隔着手套,司韶都能感觉到怀中人滚烫的肌肤和激烈的心跳。 只不过,他可能真的醉了,竟看敢看她的脸。 司韶道:“酒后一别,甚是思念。你可知,我恨不得灼烧自己的灵魂,换取一次与你肌肤相亲。”手指,沿着怀中人的腰肢向向摸去…… 燕凡尘的眸子一缩,怒吼声瞬间掀翻屋顶,将眼前旖旎打破。他吼道:“司韶,你个禽兽!” 司韶瞬间睁开眼,看向燕凡尘。眼前人的脸有些模糊,一会儿看是胡颜,一会儿又变成了燕凡尘。司韶有些晕了。他用力晃了一下头,再次仔细地去看怀中人,发现那张脸还在不停变换着。恰好,他的手指落在了燕凡尘的胸前,便揉捏了两下。心中一凛,暗道:抱错人了!即便胡颜胸前不是那般丰满,却也不至于干瘪成这幅模样。 韩拓和柳恒听到动静,忙冲进屋里,看见得,便是如此香艳的一幕——司韶抱着燕凡尘,揉捏他的胸部。 司韶的酒劲儿清醒了三分,表情看起来十分镇定,实则心里早就开始了一顿恶骂。他刚准备松手,扔下这个祸害,却被燕凡尘用手攀住胳膊。 燕凡尘咬牙道:“别动!” 司韶看向韩拓和柳恒,道:“出去。” 韩拓和柳恒深深感觉到自己单纯的脑子配合不了如此混乱的关系。这……这……胡姑娘这是刚走吧,他们……他们就这样,好吗?还是说,这才是可以共享的内幕?哎呀呀,好生混乱。 韩拓关上房门,和柳恒互看一眼,退到了门外,离门口远远的。必要时,做一个又聋又哑的随从,才是正理。 房门,司韶垂眸看向燕凡尘,冷冷道:“别再掐我。”原来,燕凡尘一直掐着司韶的胳膊。 燕凡尘咬牙道:“那你倒是抱住我啊!扭腰了知道不?!” 司韶果断松手。 燕凡尘惨叫:“啊!!!” 门外,韩拓和柳恒再次互看一眼,十分默契的走到后门处,去当忠诚的老门童。 屋内,燕凡尘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腰,然后用力一扭,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他竟将自己的腰肢接上了。 司韶一眼冒火光,看向燕凡尘耳朵上的“相思”,咬牙问:“她呢?” 燕凡尘系好红袍,勾唇一笑,走到几前,跪坐着,一边对着铜镜梳理起如墨般的长发,一边拉长了调调儿道:“她走了,说半年后回来。”微微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司韶,“那天酒醉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头上有道伤口,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想必是你和宝宝起了争执。” 司韶走到燕凡尘对面,冷着脸跪坐到席子上,不语。 燕凡尘掏出香膏,仔细涂抹在自己的脸上,道:“你跟着她的时间,比我们都长。怎还不知她脾气秉性?你顺着她点儿,她就找不到东南西北,恨不得对你掏心掏肺。别看她嘴贱,善谋,但你对她好,她便对你好。说到底,她活了百余年,一只住在那冷冰冰的飞鸿殿里,既不近男色,也不和人说话,没有变成红莲尊主那样性格扭曲的老妖怪,已经值得庆幸了。”放下香膏,拿出粉,在毁容的脸上盖了盖。 司韶嘴角抽搐一下,道:“她不在,你臭美什么?” 燕凡尘眯眼笑道:“我打扮,又不是一定要给她看。每次透过铜镜,看见自己的脸,想着她的喜欢,便会心生欢喜。再者,保不准她哪天就回来了。我可不想邋邋遢遢的过日子,定让她每次看见,都倍觉惊艳。” 司韶的唇角又抽搐一下,道:“你当这是后宫争宠?!” 燕凡尘取出淡红色的油脂,涂抹着唇瓣,含糊道:“你认为不是?” 司韶的嘴角又抽搐一下。 燕凡尘抬眼看向司韶,问道:“你那脸怎么回事儿?不是邪风入体了吧?”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道:“抹你的!” 燕凡尘从几下摸出一盒香脂,拍在司韶面前:“送你一盒。” 司韶用鼻子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燕凡尘指着司韶的脸,道:“瞧你那张脸,灰不拉叽的,既不白皙红润,也无健康之美。再不保养一下,都容易掉渣!” 司韶转开视线,不看燕凡尘,将视线落在几的右角上。 燕凡尘又道:“你那嘴巴,都干裂了!这春天就是风大,你不用些香脂滋润,也要啃两口肥肉啊。” 司韶将目光从燕凡尘身上划过,转到几点左角上。 燕凡尘接着道:“你看看你那头发,明明挺好看的颜色,让人嫉妒的狠,却从未好生打理过!你梳头吗?啊,我问你,你梳头吗?!” 司韶一拍几,瞪向燕凡尘,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底气不足地道:“梳。” 燕凡尘微愣,问:“真梳?” 司韶冷冷道:“随便梳梳。” 燕凡尘噗嗤一声笑道:“不同发型要搭配不同发饰,不同心情要搭配不同服饰。你可以不懂,但……要学。” 司韶感觉头上乌云笼罩,耳边鸭子呱噪。这种酷刑,竟比抽他一百鞭子还让人难受。司韶道:“明明是猫,何时变成了鸭子,如此呱噪!” 燕凡尘眼波荡漾,风情万种,道:“猫叫春的声音,最能乱人心。司韶,你嫉妒。” 司韶冷笑一声,道:“你眼波勾人,是何意?你戴着我的相思,又是何意?”“相思”一辈子只认一个主子,是因为血液和气味的原因。“相思”能认燕凡尘,定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胡颜的血。 燕凡尘手指翻飞,梳起了长发,打趣道:“你跑到我这里,盯着我说喜欢,是何意?”勾唇一笑,用手抚摸了一下耳朵上的相思,“有人要玩捉迷藏,自然要故布疑阵。”眨了眨猫眼,“要不,你寻寻看?” 司韶道:“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燕凡尘被司韶一语道破心思,便呵呵一笑,也不着恼。 司韶毫无预兆地直接趴在几上,闭上眼睛,瞬间入睡。 燕凡尘用手推了推司韶,道:“起来,装死啊?” 司韶毫无反应。 燕凡尘用力推司韶。 司韶突然伸出手,攥住燕凡尘的手腕,眸光灼灼道:“我们何时能在一起?” 燕凡尘微愣。 司韶突然跃起,像一只大蛤蟆似的跳到几上,扑倒在燕凡尘的身上,急切地文:“我们何时能在一起?现在?” 燕凡尘感觉有个司韶有他也有偏偏胡颜没有的东西顶着他的大腿根!好像……掐断!奈何武力不够,只能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我身体不适,睡吧。” 死韶用手摸了一把燕凡尘的脸,宠溺一笑,道:“好,今日便饶了你。我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眼睛一闭,躺在燕凡尘的身上睡着了。 燕凡尘反应了一会儿,终是明白,司韶喝醉了。他竟然喝醉了?!他喝醉了,所以跑来,对他一番调戏,在某个瞬间,让他误以为他的眼睛又瞎了!再然后,他煞费苦心,劝解司韶,结果呢?他明明醉得不分东西,连人都分不清了,还硬撑! 燕凡尘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悉数喂了狗!太伤感了。不带这么玩的。 燕凡尘扯起司韶,一拳打过去! 拳头在司韶眼前停下。 燕凡尘收回拳头,推开司韶,从几下翻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然后,再次扯起司韶,一拳头砸在他的眼睛上!司韶睁开另一只眼睛,看向燕凡尘,嗤笑一声,学了声猫叫:“喵……” 燕凡尘炸毛了!这是什么?这是*裸的挑衅! 燕凡尘毫不客气,对司韶上演全武行。 房间里,传出哼哼呀呀的声音,令人浮想联翩。 待夜幕低垂,燕凡尘揉了揉乱糟糟的头,从地上爬起来,四下瞧了瞧,没见到司韶,也没看见几上的那盒香脂。 燕凡尘咧嘴一笑,却扯痛了嘴角。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和司韶喝酒。这人,忒没品。不但看不出是否喝醉,还将流氓这种行为耍得炉火纯青。最最重要的是,每次喝酒,他都受伤!他都受伤啊!!! 太悲愤了! 燕凡尘点燃蜡烛,对着铜镜照了照,竟被自己吓得一哆嗦! 那张青紫变形的脸,确定是他燕凡尘? 太……郁闷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咳…… 太妖娆 在六合县与织花县紧邻的关口处,守着一些神秘人。 他们易容成贩夫走卒的样子,来来回回的溜达着。 这些人,是卫丞相的人,其中,便有搜侯。 卫丞相不能让胡颜离开六合县,否则后患无穷。放过一个你一心想要弄死的敌人,等同于洗干净脖子等着敌人回来复仇。 曲南一相信自己毒死了胡颜,一蹶不振,但卫丞相却不相信那个妖女会轻易死掉。不是不信任曲南一,而是对胡颜本人有些一定的了解。卫丞相定要眼见为实,且补上最后一刀!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卫丞相认为,胡颜实在太过自以为是,若从这六合县出去,定然不会易容。所以,他派出得力手下,轮流蹲守。结果还真不出他意料。 一位女子,穿着白色勾银边的衣裙,头戴同色幕篱,背着一个小包裹,步行款款而来。 那高挑的身段,优雅的姿态,以及偶尔随风飞舞而起的银色长发,无一不吸引人驻足观看。 她的身后跟着一辆十分豪华气派的马车。 那马车外面挂着四角铜铃,车轮滚动,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三分趣味,三分悦耳,四分招摇拉风。 这辆马车一出,虽不会僭越规格,但着实非常抢眼,看起来就像一座移动的金山,令善良人心生向往,令恶人心生歹念。 车窗帘被掀开,从马车中探出一颗头,对着那女子背影喊道:“宝宝,你上车,我们同行。” 胡颜脚步不停,甚至还加快了三分,看样子似乎是想将燕凡尘甩开。 燕凡尘趴在窗口,望着胡颜的背影,一双猫眼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搜侯扮成小贩,一直在暗中观察胡颜。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神,大家便抬起自己的货品,悄然跟在胡颜身后出了六合县,前往织花县。 燕凡尘在众人的垂涎欲滴中打个哈欠,放下车帘,冷冷一笑,与刚才那慵懒的样子完全不同。 路过一段无人处,搜侯等人将货品放下,纷纷抽出兵器,围了上去。 胡颜停下脚步,看向搜侯。 燕凡尘的马车停下,毫无动静。 搜侯抱拳道:“今日奉命,取胡姑娘性命。” 胡颜站立不动。 燕凡尘却先开车帘,笑吟吟地道:“你也配?!” 搜侯感觉不妙,还真是不妙。 胡颜直接出手,飞身而起,将搜侯等人打倒在地。于是说是打倒,还不如说是毒倒。她的手指所过之处,搜侯等人的肌肤上,都会变成黑紫色。且,那黑紫色还在迅速蔓延。若是破了皮的地方,便是药石无救,直接倒地身亡。 若搜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这颗脑袋还真是不用要了。 他已经知道动手之人是谁,却仍旧不敢自信,堂堂一个大男人,竟会扮成女人的样子出来招摇过市!胡颜……哦,不,应该说司韶,司韶一脚踹飞搜侯,且飞身而上,一个大嘴巴子掴在他的脸上,使其半张脸都迅速变成了黑紫色。 司韶取下幕篱,看向搜侯,冷冷道:“回去告诉你家相爷,我念及曲南一薄面,不与他一般计较。若他再敢对胡颜不利,我杀他全家!” 搜侯的脸已经惨不忍睹,舌头也变得不利索,却还是苦苦撑着,道:“口出狂言!” 司韶冷笑道:“多说无意,且看后路。” 燕凡尘呵呵笑道:“人家说得也不无道理,你就算有意杀卫丞相全家,也得留一个活口。曲南一,是我家宝宝的。” 司韶真是烦透了燕凡尘,动不动就我家宝宝我家宝宝的,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还叫自己宝宝!真是……操咧! 司韶十分不悦,皱眉道:“闭嘴!一整天了,就听你不停地喵喵,叫春啊?!” 燕凡尘牙尖嘴利地回击道:“叫春,你听懂了啊?!” 搜侯见二人内讧,对自己置之不理,感觉到了一万点的不被尊重。他也不敢耽搁,怕司韶那可怕的毒钻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就得与世长辞了。实话,他对司韶等人都几分敬重,只不过立场不同,自然要以命相博。今日动手,他知道司韶没有对他下死手,否则……他只要竖起指甲,挠自己一下,自己这会儿早已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搜侯看向司韶的指甲,见那上面竟然贴着淡粉色的亮片,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中了。这些男人,自从跟了胡颜,都经历了什么?好可怕。 司韶见搜侯看向自己的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直接吼道:“滚!”然后太手指了指燕凡尘,“瞧你出的鬼主意!” 燕凡尘乐不可支,道:“宝宝有事要做,我们总不能干呆子傻观望吧?你扮成他,我们一路同行,定能为她省去不少麻烦。你瞧,这不就引出几只虾兵蟹将?” 搜侯心中郁闷,却也知道技不如人,只能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这时,另一位素来有几分傲气的生肖蛇公道:“胡颜妖女已经被我家公子毒杀,看你们还能硬气到几时?!”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将视线转到那人身上,并上下打量一遍。 司韶问道:“真话?” 蛇公冷笑一声,道:“为何骗你?” 燕凡尘问:“为何又来刺杀胡颜?” 蛇公道:“自然是相爷怕她炸死!” 司韶和燕凡尘互看一眼。 燕凡尘突然跳下马车,一边像蛇公冲去,一边目眦欲裂地吼道:“杀了他!把这些人统统杀死!我定要卫言庭以命相赔!” 柳恒随行在马车旁,问听此言,揽下燕凡尘,不让他进入战局,怕他受伤。 司韶眸光好似淬了毒的冷箭,直接出手,袭向蛇公。 蛇公一抖衣袖,飞出四条青绿色的小毒蛇。 司韶一把攥住四条小毒蛇,任由它们一口咬在手背上,却只是冷冷一笑。 四条小毒蛇想要堵死司韶,却反被他毒死,身体一震抽搐,最后软到不动。 司韶将其扔在脚下。 蛇公吓傻了,没想到司韶的毒性如此厉害。 司韶突然弹起一物,飞进蛇公因惊讶而微张的口中。司韶道:“告诉卫言庭,我定取他性命!” 蛇公掐着自己的喉咙,一脸惊恐地问:“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司韶之是高冷的一笑,不再搭理蛇公。 搜侯见蛇公的脸已经变绿,忙道:“快回去,兴许有救!” 这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燕凡尘和司韶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系数登上马车,继续前行。 车轮滚滚,燕凡尘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 司韶道:“这一年到头,都不知传出几回她身死的消息。” 燕凡尘点了点头,略微放下心。 司韶却接着道:“却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可信。” 燕凡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一把攥向司韶的手腕,想询问真假。实则,他没想想,司韶又哪里知道真假。 司韶忙躲开手,骂道:“你不要命了吗?!滚开!离我远点儿!” 燕凡尘回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顾得上这些?!你快分析看看,此事几分真,几分假?算了,还是回去看看。如果曲南一那个笑面虎真的毒杀了宝宝,我……”一双圆滚滚的猫眼瞬间变成凶悍的白虎眼,还透着几分狼的狠戾和嗜血,“我和他同归于尽!” 司韶见燕凡尘的一张脸都变成了青白色,便知他这是真急了,于是慢悠悠地道:“卫言庭那只老狐狸,其道行之高,绝非曲南一可比。他若怀疑此事,定是有充分的理由。胡颜那老不死的,没那么容易被人杀掉。” 燕凡尘一点点转动眼球,看向司韶。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道:“看什么?!” 燕凡尘咬牙道:“看你女装好看!” 司韶攥紧手指,忍住暴走燕凡尘一顿的冲动,再次后悔答应他同行的这个胡闹请求。他学着燕凡尘的样子,胡搅蛮缠道:“说她有事,你的反应倒是正常;说她无事,却冲我呲牙咧嘴。这是何意?” 燕凡尘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司韶的鼻子,道:“瞎子,你尽管报复我将你打扮成这幅模样!若不是你刻意误导我,害我以为宝宝出了事,又怎会被你戏耍?!这种事儿,是能玩笑的吗?!你……你去死!” 司韶淡淡道:“我何时说过她死了?我只是分析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你不听我讲话说完,就在那里乱蹦跶,干着急,有何用?呵……” 燕凡尘气结,恶狠狠地一笑,随即身子一歪,依靠在软垫上,轻佻地道:“你说的对。事关宝宝,我是有些急躁。你我二人,对宝宝用心之真,那是毋庸置疑的。你看,你为了替她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不也穿上女裙,扮演成她?还别说,真相!瞎子,你说,你心里是不是也开心得很?等我们寻到宝宝,你俩干脆磕头当姐妹算了。从此后,宝宝穿够的衣服,踩过的鞋子,戴够的发簪,都可以给你呀。” 司韶冷冷道:“你进宫去当公公,都不用适应,就这幅拿腔作势的样子,粉嫩的脸庞、白嫩的屁股,定会让官人宠爱有佳。戏子,你且信我。” 牙尖嘴利遇见毒舌,谁胜? 二人互蹬一看,同时扭开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人说话,就连空气都有几分压抑。 纵使司韶一口咬定卫丞相卫言庭不会无的放矢,但一想到曲南一曾出手毒害胡颜,他们就觉得胸腔里憋闷着一把火,灼烧得人越发难受。 曲南一对胡颜怎样,大家有目共睹。 都说胡颜杀了曲南一他娘,但胡颜对此事却从来闭口不言。这其中关系,定有不可言说之秘。只可惜,当局者迷。 第八百五十七章:雪恨从冯峡子开始 有人在扮演胡颜,有人在寻找胡颜,而胡颜却真的不见了。 她这人素来随性随意,在取走兽骨匙的当晚,便离开了六合县,以至于卫丞相就算在六合县里摆出天罗地网,也寻不到她这只已经远走高飞的大鹏鸟。 然,关于胡颜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冯峡子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论走到那里,都成为女子不敢出门的一大重要原因。 那些真的假的传闻,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那些被他冠以魔道之名铲除掉的小门派,自动自发地开始追杀他。 冯峡子武功不弱,却双拳难敌四掌。他一边躲闪,一边解释,声声血泪控诉之下,都在重复四个字——胡颜害我! 一时间,胡颜的名声大噪。 能将一带大侠折腾得如此凄惨,绝对是个人才。 有些小门派聚集在一起,开始拥护胡颜为魔到尊主。虽然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其大名却已经如雷贯耳。飞鸿殿悬赏一千两要她头颅,却只得到一个假货。胡颜仍旧逍遥自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江湖搅动得及不安宁。大能啊! 一时间,江湖中若是有了摩擦,刀剑相向,但凡让对方抱上名号,你只需说:我乃胡颜尊主座下! 对方便会哈哈一笑,拍你肩膀称兄弟。打什么打?喝酒去! 冯峡子绝对想不到,搞倒他,会让胡颜名声大噪。 冯峡子身负重伤,想要回家,却发现,他那市侩的媳妇席卷了全部家当,搬走了。他也不敢久留,怕被人发现,只能含恨而逃。 他想寻几位好友之处避避风头,结果那些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哪肯与他同流合污。人家,都是爱惜羽毛之人,怎能和这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勾搭?赶出去,了事! 冯峡子悲从心来,竟发了狠,持剑冲入友人家中,砍其全家上下十八颗人头。待他清醒后,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什么。他惊慌失措,无比后悔,却并非因自己杀了人,而是怕自己此举被其他人看到,再也洗不白自己的名声。 他正想放火将罪证烧干净,却不想,竟看见草垛后面藏着一个孩童。 那孩子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小长袍,全身上下不见任何的华贵装饰。但能穿长袍的,定是小少爷无疑。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其中满是惊恐和怨恨。 冯峡子已经疯了,哪里还会在乎一人生死?尤其是,好友家里这个素来不受重视的庶子! 他再次拔出滴血长剑。 然,他并未得手。 胡颜一身白衣,唇边染了血迹,迎风而立。既高冷无双,又艳丽妖冶。她仅用一根柳枝,便将他抽得遍体鳞伤,毫无还手之力。 冯峡子目眦欲裂,吼道:“为何害我?!” 胡颜淡淡一笑,道:“喜欢。” 多么任性,多么傲气,多么拉仇恨的回答。 冯峡子怒不可遏,再次拔剑冲了上去。 胡颜用真气化作一片薄刃,轻轻一弹,直接割断了冯峡子的左脚脚筋。 冯峡子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哀嚎不已。他吼道:“杀了我!你杀了我!” 胡颜把玩着手中柳枝,一步步走到冯峡子面前,垂眸一笑,道:“杀你?何其容易。”柳条一挥,划过冯峡子的右手手腕,竟好似利剑,直接割开了冯峡子的手筋! 冯峡子痛得撕心裂肺,吼得人耳膜发紧。 胡颜摇头感慨道:“好歹也是一代道貌岸然的大侠,怎如此怕痛?” 冯峡子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气得身体直颤抖。离得近了,他看见胡颜唇瓣上的血迹,当即咬牙切齿地道:“你受伤了?!哈哈!真好!” 胡颜用食指擦了下唇上的血,道:“让你误会了。这血,是别人的。”胡颜转头,弯下腰,冲着草垛子伸出手,只说一个字:“来。” 草垛下的小男孩略显犹豫,却还是从草垛下爬出来,抬起那脏兮兮的小手,本想放在胡颜的手心,却又缩了回去,在衣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胡颜的手心。 胡颜勾起唇角,对小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回道:“我叫方燃。是……”微微垂眸,“是……父亲的庶子。” 胡颜打量小男孩,发现他确实不受宠,却仍旧点了点头,道:“看清楚,这是你的仇人,武功了得,但右手被废,还注定是个跛子。我们让他多活几年,受尽世间苦楚,待你长大后,亲手杀了他,如何?”为人子女,怎能不为爹娘报酬?曲南一不就是这么做的嘛。 方燃攥紧胡颜的手,瞪向冯峡子,咬牙道:“我一定会为娘亲报仇的!”言罢,突然扑上去,对冯峡子一顿拳打脚踢,哭喊着:“为什么杀我娘?!为什么杀我娘?!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娘!你个坏人!坏人!” 冯峡子一把挥开萧燃,骂道:“你娘是个什么东西?!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胡颜一柳条抽在冯峡子的嘴上,成功让他闭了嘴。 方燃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冯峡子一张嘴,掉出两颗门牙。 胡颜忍着笑,用柳枝头,滑过冯峡子的下巴,如同逗猫般道:“看,留着你,多有用。至少,励志。”转身,牵着小男孩的手,一步步走出院子。 死不可怕,让他活着受罪,才有意义。 方燃抬头,看向胡颜,问:“姐姐,你是仙女吗?” 胡颜呵呵一笑,道:“我叫胡颜,不是仙女。” 方燃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听说过你。有一天,我躲在窗下玩,听父亲说你十分狠毒,手段了得。” 胡颜挑了挑眉,道:“哦?” 方燃忙道:“可我觉得你是仙女。专门来救我的仙女。” 胡颜眯眼看向天上的月亮,道:“仙女也好,恶魔也罢,不要听任何人说,且过些年,你来评说好了。” 方燃用力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自己的家,眼中闪烁着泪花。他爹说,不能帮冯峡子,因为他名声坏了。为此,冯峡子杀他全家。这笔帐,他早晚和他算! 方燃吸了吸鼻子,道:“我要把家里的财宝拿走,然后放火烧了宅子。” 胡颜挑了挑眉。 方燃接着道:“我这么小,没有银钱傍身,日后如何生活?留下那些金银之物,也不过是让亲者挣个你死我活罢了。烧了,反倒干净。再者……我娘是父亲 的妾侍,就算众亲朋知道我还活着,也不会将银钱给我。” 胡颜发现,她偶尔发发善心,救下的人,都不是善茬。这位小朋友,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十分清楚啊。一般儿来,这么大的孩子,在遇见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吓得瑟瑟发抖吗? 方燃自己做了决定后,拉着胡颜的手,将她扯回充斥着血腥味的家。 冯峡子刚用长剑支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却见二人去而复返,还以为胡颜改了心意,要杀自己。他吓得不轻,一哆嗦,再次跌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惨叫不已。 胡颜轻蔑地一笑,随着方燃继续前行。 方燃虽然想得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只翻找出三锭金元宝和一些散碎的银两。 胡颜得白子戚指点后,对机关有所了解。她练功房里转了一圈后,成功打开一道暗门,取出了一整箱的金银珠宝,和一叠银票。乍一看,竟是家资颇丰。 胡颜问方燃:“存起来,还是埋起来?” 方燃问胡颜:“你缺银钱吗?” 胡颜摇头。 方燃道:“那就埋起来,这是我们二人的秘密。” 胡颜深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个小孩子给套路了。若她缺钱,方燃许会给她一些,然后将其它银钱全部存起来,免得她惦念。她不缺钱,他反倒放心将钱埋地下了。 胡颜摇头一笑,按照方燃的指挥,将那些金银财宝系数埋进后门外的一棵树下。 而另一棵树下,则是埋着方燃的娘。没有立碑,也没有坟包,只是让她入土为安。 方燃毫不手软,点燃了曾经的家。 在熊熊大火中,他叩拜娘亲的坟,道:“娘,您安息。待燃儿长大,定会来给您修建一座宽敞的坟,让您在地下,不用再受委屈。”三个响头,泪水模糊视线。 胡颜的耳朵动了动,垂眸看向方燃,问道:“方燃,你是男子汉,还是惧怕黑夜的胆小鬼?” 方燃站起身,挺起胸膛道:“我是男子汉!” 胡颜勾唇一笑,弯下腰,道:“现在,你去六合县,寻县令曲南一。你要成为他的书童,陪在他的身边。但是,你永远不许和他提起我,在外人眼中,你不认识。你可能做到?” 方燃有些茫然,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我一命,我听你的!” 胡颜笑了,摸了摸方燃的头,道:“去吧。” 方燃没有走,望着胡言问道:“你……你还会来看我吗?” 胡颜道:“不轻许诺,是怕失诺。若活着,定去看你。” 方燃又问:“多久?” 胡颜道:“半年吧。” 方燃想了想,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玉,递给胡颜,道:“我娘说我一出生,手中就攥着这块玉佩,也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这个,你且拿着,方便我们日后相认。我半年后,就能长高很多,许你不认识我,但我一定会认出你。” 胡颜本不想要,但见方燃小脸脏兮兮,但一双眸子却格外璀璨,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便伸手接过玉佩,看似随意地瞧了瞧,将其果断收入囊中,而后对萧燃摆了摆手,道:“去吧。” 第八百五十八章:琥米找死 得了胡颜的话后,方燃点了点头,竟攥着小拳头走了。然而,这个素来不受宠的孩子,却并未真的走远,而是偷偷趴在土堆后,窥视着胡颜。 胡颜知他没走,却也不点破。毕竟,她要对付的,不是这个孩子。孩子聪明点儿,防备心强一些,没有错。 浓浓的夜色中,披着黑色斗篷的琥米一步步走到火光下。那张形同鬼魅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恐怖吓人。 他站离胡颜七八步的位置站定,目光阴冷地打量着胡颜,开口便道:“贱人,我们又见了。”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琥米眸光森然,咬牙问:“你笑什么?在笑我这幅鬼样子吗?!” 胡颜笑道:“再见你,令我诧异。上次,司韶为我去掉你一只胳膊,我又将你的嘴一分为二;这一次,你又来找我,是想让我去掉你的两条腿,割瞎两只眼睛吗?”上前一步,“琥米,真高兴,你来找我。”她一直想去找他,却倒不出功夫。如此,甚好。 琥米见胡颜笑语嫣然,但眼神却十分傲然,隐隐还透着几分兴奋。 琥米突然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听信杜莲生那个贱货的怂恿,在得知她中毒后来寻其晦气,夺取什么祭品,要什么解药。他觉得,他此番前来,唯恐小命不保。然,他转念一想,他与司韶是同命蛊,就算胡颜想要杀他,也不敢杀他! 思及此,琥米突然来了勇气。他冷笑一声,道:“你不用高兴得太早了。我今天来,只问你要两样东西。你若给,便放你离开,任你来去;你若不给,我们就要过过招,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胡颜遥指琥米,只说一个字:“鹿。” 琥米的眸子一缩,道:“你这意思,是不准备拿出东西喽?” 胡颜问:“你要什么?” 琥米道:“其一,杜莲生的解药;其二,那些祭品!” 胡颜问:“杜莲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她不要命?” 琥米目露凶光,道:“她是我的女人!你怎知我此举不要命?别忘了,我和你的小情人司韶可是同命蛊”嘿嘿一笑,头前倾,语调瞬间变得轻柔,吐着气息道,“我死,他死……” 胡颜呵呵一笑,带有明显的嗤笑之意。心中却暗道:这个杜莲生,果然留不得。也许将来有史书上关于她的一笔,定是好色,善嫉,面首多人,其身边女子皆被毒害死。 琥米微微皱眉,喝道:“你到底给不给?!” 胡颜拔出“三界”,在一声龙吟中幽幽道:“老朋友,我来让你饱饮鲜血。” “三界”的龙吟转为高亢,好似能听懂人语。 琥米见胡颜要动手,忙张开嘴。 十余只散发着盈绿色光晕的小虫子,竟从他的口中飞出,散发着一股恶臭。琥米在那些小虫子的伴随下,左手成爪,袭向胡颜。 胡颜手持“三界”,一路翻飞,直接迎了上去,将几只小虫子纷纷一分而为,且一剑抽在琥米脸上,将其半张脸都拍扁了。 一只小虫子感觉到了方燃的存在,竟向它飞了过去。 胡颜随手一抛,扔出“三界”,落在小虫子到前面,方燃的眼前,吓得安方燃差点儿惊呼出声。小虫子收势不及,撞在“三界”上,一分为二。落在地上的尸体,竟冒出丝丝浊气,散发出一股股恶臭,令人作呕。 方燃忙捂住口鼻,慢慢向后退去。 琥米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嘴,吐掉半口的牙齿。 胡颜站在琥米三步前,道:“还有后招吗?” 琥米竟吓得后退一步,道:“你……你不是没有了祭祀之力?!且身中剧毒?” 胡颜骂道:“别人说你就信?再者,你难道不知,有绝世高手一说?像你这种傻货,能活在现在,多亏司韶照应。你不感激,反而还要陷害他。怎么,这样就能证明你比他聪明?还是比他俊美?呵……” 琥米被埋汰得抬不起头,心中怒火翻滚,真是恨死杜莲生了!若不是那个贱人,他也不至于眼巴巴地跑来。 琥米目露惧意,做势向后退去,不甘心地道:“既然如此,我……”眸光发狠,突然伸出脚,踢向胡颜。目标,正是她的脸。与此同时,一只鞋刀瞬间弹出,其上染着乌黑色,定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胡言向后一躲,避开琥米的第一次攻击。 琥米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扭身刺向胡颜。 胡颜不想触碰琥米,直接脚步一转,绕到琥米身后。 琥米后踢,待收回时,却感觉有些站不稳。原来,胡颜用真气化作一柄利刃,直接砍掉了琥米的左腿。 琥米倒在地上,尖声大叫,惊恐莫名。 胡颜一脚踩在他的嘴上,垂眸,淡淡道:“嘴臭,闭上。”松开脚,嘲讽道,“就你这不入流的功夫和毫无杀伤性的用蛊手段,也想来杀我?琥米,谁给你的勇气?” 琥米在这一刻,才记起以往对胡颜的恐惧。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怎么就色令智昏了呢? 在剧痛中,琥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哆嗦着,咬牙道:“你……你不能杀我!我和司韶是……” 胡颜一脚踹在琥米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怒声喝道:“你一只蝼蚁,如何敢与日月同辉?!司韶是你有资格提的吗?!” 琥米被踩着呼吸不顺,却强撑着嘎嘎怪声笑道:“为何……为何没资格提?!你心中那聪明绝顶的司韶,不过就是一只被我戏耍的可怜虫罢了!” 胡颜足智多谋,心思细腻,善于谋划。听琥米这句,便知其中有故事,于是目露嘲讽之色,道:“你真当你的计谋成功了?呵……” 琥米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且如此羞辱,早就失了冷静。他挣扎想要坐起身,吼道:“怎会不成功?!曲南一身上已经中下狠绝蛊,否则怎会对你下毒?” 虽司韶没有说,但胡颜确实知道,有关恨绝蛊之事一定还有故事。她不问,却赶他走,也有自己的原因。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假大祭司的用意。她想让她,在情人的背叛中变成孤家寡人。好,她可以如她的意,玩一局大的。 第八百五十九章:破胸取蛊为何人 胡颜脚踩琥米,邪肆地一笑,道:“你难道没觉得,此事太过轻易?” 琥米挣扎无果,又躺回到地上,喘着粗气道:“轻易?!若非曲南一身边有……”突然闭嘴,不语。 胡颜道:“内鬼,已死。” 琥米嗤笑道:“你休要唬弄我,内鬼怎会轻易死掉?” 胡颜状似随意道:“尤姬……”这两个字,可以随时转成不同意思。 琥米的眸子悄然缩了缩。 胡颜知道,自己猜对了。唯有懂得医术,且对自己穷追猛打的尤姬,才有可能对曲南一出手。如果此蛊是琥米从司韶手中骗来,转交给尤姬,让尤姬对曲南一下蛊,那么尤姬便是假大祭司的人? 胡颜心有猜测,却不敢肯定。只因,她不知道,尤姬已经自称是王爷薛喆玄的人。不管如何,胡颜已经在心中,将尤姬划入死人那一类了。 胡颜冷声道:“尤姬已经暴漏,这场大戏,也终于开始了。琥米,让我猜猜,你是如何哄骗司韶的。”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运筹帷幄的浅笑,换了一个更佳舒服的姿势踩着琥米,“你定是拿同命蛊说事。让司韶误以为你活不了了,急需恨绝蛊对不对?” 琥米没想到胡颜竟然会猜到这些内容,面露惊讶之色。 胡颜继续道:“你抓住了司韶的弱点,知道他想与我共度百年,不想那么快就随你同死,于是答应给你恨绝蛊。你拿到蛊后,却转交给了尤姬,将其下到曲南一的身上。” 琥米怒声吼道:“你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胡颜摇头笑道:“都是猜测而已。” 琥米惊讶道:“有关尤姬,也是你猜的?” 胡颜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道:“这里,装得不是稻草。”转而道,“琥米,你成为了弃子,知道吗?尽管你哄骗走了司韶的恨绝蛊,大功一件,但你还是被人送来我这里,嗅一嗅死亡的气息。也许,这对你那塞满稻草的脑子有点儿作用。不过……呵……即将身首异处的脑子,无论塞满了什么,也无用了。你说,是不是?” 琥米目露狠戾之色,突然出手,用匕首刺向胡颜的小腿。 胡颜一脚踢飞琥米手中的匕首,且一脚踩在琥米的肩膀上,令他无力伤人,却并未卸掉他的胳膊。有些恶心的刀子,也是有几分用处的,不能直接掰断。 胡颜在琥米面前蹲下,皱着眉,幽幽道:“没想到,到了这种年纪,还得逼自己做这种恶心的事。” 琥米痛得满头大汗,眼神却有疑惑。 胡颜手持用真气化出的利刃,在琥米的胸口处划处长长的一条。 琥米痛得很了,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胡颜并未停手。她将利刃直接刺入琥米的胸膛,将他心脏位置的皮肉向两边分开,直到看见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以及那个趴伏在心脏上的可恶小虫子。 胡颜咬了咬牙,举起利刃,对准自己的胸口。 方燃大喊一声:“不要!” 却,为时已晚。 胡颜在自己的心脏跳动的位置,开出了一个血洞。 她深吸一口气,深手探入琥米的心口,用食指指甲勾出那只小虫子,忍着恶心,快速塞进自己的伤口内。 她感觉到那只小虫子迅速爬上她的心脏,且一口咬住。 自从司韶中招后,她就一直在研究蛊术,经过白子戚救夭玖之事,她已经可以确定,蛊,不过就是有毒的虫子而已。可杀,可养。再者,她的血异与常人,更容易养出强大的蛊,也更容易让蛊背弃原主。 胡颜的心脏猛烈地颤抖了两下,而后渐渐恢复正常。也许,她的血也很符合同命蛊的胃口。然,谁来拯救一下她的胃口?好想吐。尤其是,一想到身体里有只虫子趴在她的心上,就令人想吐。 胡颜捂住伤口,站起身,感觉有些眩晕。她不是没有中毒,而是中毒颇深。然,无论是因为谋略需要还是为了尊严,她都不能示弱,跟不屑示弱。 她现在体制特殊,只要……饱饮男子鲜血,定会无恙。 她垂眸看向琥米,嫌弃地转开头。她宁愿死,也不想喝他的臭血。若不是为了司韶不再受琥米牵制,她也犯不着做出这种恶心的事。真是没思几此,都想吐几口啊。 胡颜以为她能挺住,实际上,她也挺不住。 胡颜一扭头,呕吐了起来。 一只小手,轻轻拍上她的手背。胡颜知道,这是方燃。 方燃询问道:“为何从他身体里掏出一物,塞进自己肉里?” 胡颜虚弱道:“救一人,杀一人罢了。” 方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不是害喜了?” 胡颜正要继续吐,却是一愣,扭头看向方燃,问:“你说什么?” 方燃绷着小脸,认真道:“你是不是有孕在身?” 胡颜的嘴角抽搐半晌,轻喝道:“你……你瞎说什么!” 方燃双颊一红,却道:“我娘害喜的时候,就是这样。”垂下眼睑,苦涩道,“我娘为了让我们日子好过点儿,特意打扮漂亮去服侍父亲。娘有喜了,父亲却不来看看,夫人却让娘去跟前伺候,愣是将弟弟折腾没了。我不喜欢这里,我只想和娘离开。” 胡颜抱住方燃,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马上就能离开了。” 方燃抬头,道:“所以说,你是害喜了,对吧?” 胡颜眉角跳动两下,骂道:“喜你爹!” 方燃垂眸道:“为人子女,不能对父母不孝,也不能听别人侮辱父母。我听不见。” 胡颜发现,这小子不是一般的黑啊! 方燃看向琥米,问道:“你不杀了他?” 胡颜神秘一笑,道:“他还有用。” 当胡颜与方燃离开此地后许久,琥米才颤巍巍的睁开眼睛。 他感觉胸腔上一片冰凉,胸腔竟被胡颜挖了个洞!他以为自己死了,不想,竟还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胳膊归位,然后向能见到人的地方爬去。 当他终于攀爬到路边,准备拦下一辆马车时,却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竟还爬着一个人。那人满身是血,蓬头垢面。此人,自然是冯峡子。可惜,二者互不认识,不能互道一把辛酸泪,痛骂胡颜几声妖女。 二人拦不到愿意载他们的马车,便恨恨地吐口口水,然后分别向着不同方向爬去。 江湖太危险,得罪女人需谨慎。 第八百六十章:参选者启程 县衙外鼓声阵阵,人头攒动。两只老虎舞动着身体,争抢着一只绣球,引得人们驻足围观,高声喝彩。 一些商家带着自家婆娘守在县衙门口,等着参选大祭司的女子出来。要知道,大祭司要三十年才选一次,能赶上已经是好运。若能提前与参选者交好,日后的好处之多,简直不敢想象。哪怕参选者不能一举夺得大祭司之位,只当了祭司,也是风光无限;就算当不成祭司,只当了祭侍,那也是凤尾鸡头,令人望尘莫及。都说进入飞鸿殿的人,都能容颜永驻,实在令人心生向往。 有些人家动了心思,想将自家女儿送去参选大祭司,并准备好了丰厚的孝敬银子,奈何根本就见不到县令曲南一。找了衙役,想让他们传个话,却没人敢拿银子办事,好似这是烫手山芋。也有人家怕自己的女儿被选上,在飞鸿殿里空守三十年,然后……不知所终。飞鸿殿就像一座神秘的金山,既令人向往,又骇人止步。只因,所有退下来的老人,都会在世间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她们是死是活,都去了哪里?偶尔,出现一两位自称是上一任祭司或者祭侍的人,都会莫名消失,令人惊恐,以为见了鬼。 尽管如此,也抵挡不住人们对神仙的敬畏,对权利的向往,对金钱和不老容颜的渴望。六合县的商甲和有心人,皆准备了厚礼,等着送给两名参选者。就算她们落选,送出去的这些厚礼也不可惜。毕竟,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 县衙大堂里,两名女子分别站在两侧,悄然而立。两个人,竟都穿着白色衣裙,背着白色包裹,手持一把长剑,头戴白色幕篱,将自己打扮得不识人间烟火,好似要飞身成仙。她们都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定然与众不同,却……雷同得如此惨烈,令人心塞。 这二人,便是花如颜和封云喜。 她们一早就到达县衙,等着出发。 结果,县令曲南一却迟迟不出现。没有他的文书印章,她们无法跑去长安参选。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二人不想搭理对方,就这么干靠着。心中焦躁,无需多说。 半晌,搜侯脸戴黑色面具,拿出文书和印章,分别送了二人,口齿不清地道:“不知二位是自己乘车前往,还是需要衙门派两位衙役护送?” 封云喜道:“麻烦小哥派人护送。” 花如颜却道:“独行即可。” 二人隔着幕篱互扫一眼,当真是暗藏杀机啊。 搜侯略显为难。让两名衙役护送一名参选者出行,若出了什么男女之事,大家都要被追责。虽说曲南一身份地位不一般,不会被处罚,但脸面上实在不好看。避闲,很重要。 搜侯道:“二位可否商量一下,最好同行,一路上有个照应。”实则,卫丞相已经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回长安。只不过,卫家以卫丞相之故,上上下下都十分厌恶祭司之流,连带着,也不待见这些参选大祭司的人。卫丞相没有特意吩咐,所以搜侯不会擅自作主带上二人同行。 封云喜不想表现得特别不合群,于是先一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同行吧。” 花如颜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询问道:“故人出行,南一为何不来相送?” 搜侯回道:“大人尽日身体不适,闭不见客,还请姑娘担待。”抱了抱拳,做出请的手势,“二位,请。门外有衙役侯着,会护送二位去长安。” 花如颜点点头。 封云喜好奇地问:“你是谁?怎么戴面具?” 搜侯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含糊道:“区区只是随从而已。” 花如颜转身向外走去。 封云喜挺起胸膛,快走两步,与花如颜并肩而行,享受着百姓们的热情,收取着商家妻妾们送上来的贵重贺礼。 封云喜没想到,只是参选大祭司,就会收礼物收到手软。这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一条捷径啊!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当选大祭司,到时候,非让胡颜跪舔她的鞋不可! 二人皆收到一整盒的金银珠宝,得到了丰厚的盘缠。封云喜喜不自禁,花如颜却面色如常。只不过,二人的表情都被幕篱遮挡,旁人看不真切。 搜侯为二人准备了一辆马车,两名衙役轮流赶车,一路向着区阳城行去。 参选大祭司,将从区阳城开始,一路比试,一路向长安前行。最终的结果,将在长安的飞鸿殿公布。马车里,封云喜和花如颜各坐一边,放在珠宝箱和行李后,取下头上幕篱,看向对方。 封云喜没想到,和自己同去的竟然是花如颜。她不认识花如颜,却曾和她擦肩而过,对其印象深刻。她怕封云起被花如颜吸引,因此格外注意她。不想,封云起和花如颜之间竟没有任何交集。后来,她从衙役口中听说花如颜毁容了,还偷偷高兴了很久。没想到,花如颜的脸竟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毁容痕迹。 封云喜心中嫉妒得发酸,一开口却亲昵道:“刚才不识,不知姐姐竟貌似天仙。能与姐姐同行,云喜不胜欢喜。” 花如颜的目光落在封云喜脸上,淡淡一笑,如莲花初开。她道:“你我有缘,此路同行,还需相互扶持,才能表现不凡,夺得心仪的位置。” 封云喜点了点头,笑得十分天真无邪,道:“正是正是。你我二人都出自六合县,理应相互扶持。无论谁夺得大祭司之位,都要照顾对方,让其当一名祭司也好。你说,好不好,姐姐?”说着话,屁股一挪,坐到花如颜身边,竟要伸手去挽花如颜的胳膊。 花如颜看着封云喜,脸色阴沉,眼神不善。 封云喜的手僵在花如颜的胳膊前,全身的肌肉开始收缩,她察觉到了危险。 花如颜却云淡风轻地转开目光,道:“我不习惯和人亲近。” 封云喜僵硬的脸挤出一丝笑,尖锐道:“只能委屈姐姐了。毕竟,这马车里如此狭小,若是一不小心碰到姐姐,姐姐不要气恼才好。哦,对了,我与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姐姐是否记得。” 花如颜凉凉地道:“我对不重要的人,素来记忆不深刻。妹妹,见谅啊。” 封云喜的笑容僵在脸上,开始碎裂,却接着道:“我对姐姐可是印象深刻得狠。我听说姐姐的脸被毁容了,心里还难过了一会儿。想着,这么漂亮的脸这么就毁容了呢?”装模作样地一叹,“哎……那岂不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幸好,如今恢复如常。” 花如颜闭上眼睛,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幽幽道:“毁容啊……”再无下文。 封云喜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用手蹭了蹭胳膊,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依靠在车的一角,开始一一查看自己今日所得。金子好喜欢,银票也不错,翡翠好美丽,玉镯最衬她的肤色…… 车厢里有些昏暗,她将自己所得的宝贝全部拿到眼前细细翻看了两遍后,这才心满意足地一笑,将目光落在了花如颜的百宝箱上。 有些财主,将礼物准备了双份;也有些人,却是冲着花如颜去的。封云喜总觉得,花如颜那个百宝箱比自己手中这个贵重了很多。她听说过,有些宝贝那是价值连城的。她没有偷东西的意思,就是想看看…… 这么想着,封云喜将手伸向了花如颜的百宝箱。她从小寄人篱下,最善于管严查涉。因此,她在讲手伸向百宝箱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花如颜。不想,花如颜正在垂眸看她。那种阴冷中透着一残忍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东西。 封云喜感觉呼吸一窒,忙干笑着道:“姐姐,我们一起看看,你得了什么宝贝可好?” 花如颜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你需要长个教训吗?” 封云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撺起,却强撑着道:“姐姐何必如此吓唬人?你我同去参选大祭司,自然要友爱才好。”将自己的百宝箱往花如颜的座位旁一放,“这是我得的宝贝,姐姐尽管看!”她厚着脸皮,直接打开了花如颜的百宝箱,用手指探入其中,将宝贝们翻得哗哗作响。 花如颜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却收了回去。 封云喜斜眼扫了花如颜一眼,转开头,得意地抿嘴一笑。她将花如颜的百宝箱抱到自己腿上,将里面的贵重物品仔仔细细地把玩了一遍,最终确定,花如颜的百宝箱,确实比她的贵重许多。 封云喜不太开心,撇了撇嘴,啪地一声关上盒盖,将其放回原位。 花如颜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封云喜有些兴奋,在车厢里扭来扭去,一会儿掀开车窗向外看看,一会儿打量着花如颜。最终,她将视线落在了花如颜的布包上。 封云喜的布包里装着换洗衣物,呈现出船形,但花如颜的布包里却塞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看起来实在怪异。 封云喜的好奇心实在太过旺盛,她有心翻看,却怕真惹恼了花如颜不好收场。她静待片刻,见花如颜好像真的睡熟了,这才将手伸向了花如颜的包裹。 就在她即将碰到包裹时,突然感觉一阵阴风袭向后脖子处。她两眼一番,昏死在车厢里,人事不知。花如颜垂眸看着封云喜,不语。 第八百六十一章:卫家父与子 县衙后院内停着两辆马车。 马车周围,不再是神气活现令人仰视的生肖们,而是一个个面容发黑的歪瓜裂枣。有人做手如黑炭,捏成七;有人嘴巴闭不拢,口水流淌而下,唯有系上厚实的布巾,才能遮挡一二;有人只能躺在硬板车上,费力地抽搐着,勉强喘着一口气。活,不容易。此人,便是蛇公。 卫丞相站在马车前,看了看这些人,发出一声叹息。 搜侯进言道:“相爷,大家都已准备好,只等公子上车,便可回长安。” 卫丞相微微皱眉,问:“他人呢?” 搜侯回道:“公子……公子还在写字。” 卫丞相怒声道:“从他醒来后,便不停写字!这是要成为书法大家吗?!” 搜侯垂眸不语。 卫丞相深吸一口气,看向搜侯,询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搜侯抱拳,感动道:“谢相爷关爱。属下和众生肖一样,被司韶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已经扭曲变形,呈现出黑紫色。嘴巴……也有些不利索。”取下面具,扬起脸,给卫丞相看。 卫丞相微微一愣,感慨道:“若非知道你是搜侯,定会以为你是假的。” 但见,搜侯的半张脸不但呈现紫黑色,且扭曲变形,看起来十分诡异。 搜侯重新戴回面具,口齿不清地道:“司韶之毒,实在太过霸道。若非我们控制得当,这次还真要赔上性命。属下……失职。” 卫丞相摆了摆手,道:“此事暂且不提,你只需谨记四个字——将功赎罪。” 搜侯再次抱拳道:“诺!” 卫丞相点了点头,又环视一圈众位生肖,闭了闭眼睛。 搜侯小心翼翼道:“相爷,如今大家都中毒不轻,唯恐让人趁虚而入。属下斗胆,为展壕求个情,让他将功赎罪。他对相爷衷心,与属下无异。只不过……他喜欢尤姬多年,被其迷惑失了理智,所幸没有铸成大错。” 卫丞相睁开锐利的双眼,微微皱眉,询问道:“他人在何处?” 搜侯回道:“他就在后门处守着,不曾离开。” 卫丞相点了点头,道:“让他跟着吧。” 搜侯目露喜色,抱拳道:“谢相爷。” 卫丞相问:“尤姬可曾开口供出有用信息?” 搜侯摇头道:“她的嘴并不严,但知道的内幕实在不多。显然,对面也在防着她。怕她侍奉二主,生二心。” 卫丞相微微眯眼,道:“如此,就将她留在地牢里,与何敬作伴吧。” 搜侯道:“何敬已经只剩下一层皮,体内的肉悉数被吞噬干净。司韶的蛊,实在太过可怕。相爷,他……他曾扬言,要为胡颜报仇,相爷不可不防。” 卫丞相冷笑一声,道:“在权势面前,他还不够看!”抬腿,大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激起灰尘阵阵。 曲南一跪坐得笔直,在竹简上不停书写着。他的笔锋有力,聚精会神,好似在与谁进行一场有关生死的厮杀,就连卫丞相破门而入都不知。 卫丞相大步走到曲南一的面前,挡住一片阳光,降低了房内的温度。然,曲南一却浑然不觉,笔锋不停。 卫丞相正要骂人,却见一滴血滑落,啪地一声落在竹简,盖住了一个颜字。 卫丞相微愣,唤了一声:“南衣?” 曲南一的笔微停,缓缓抬起头,看向卫丞相。 一滴血,从他的眼角滑处,分割了脸颊,最终顺着下颚滴落到竹简上,又覆盖住了一个颜字。满竹简的颜字,字字充满力道。 卫丞相大惊失色,深出双手,一把掐住曲南一的双臂,撕心裂肺地喊道:“南衣!你这是要折磨死自己,然后逼死为父吗?!” 曲南一慢慢垂下眼睑,将视线重新落回到竹简上,提起笔,写下最后一个颜字,然后一边卷起竹简,一边神色如常地问道:“父亲可曾请仵作验看过娘的尸体?” 卫丞相道:“看过。仵作说,你娘亲确实中了毒,但却死在静脉尽断上。那个妖女,生生震碎了你娘的心脉!” 曲南一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但那衣袍,却显得越发空荡起来。 卫丞相虽然心痛曲南一,却更是怒其不争。他暴怒,抓起砚台,狠狠地摔在地面,怒吼道:“你且去寻那妖女的埋身处,我定将其暴晒鞭尸!” 曲南一脚步微顿,慢慢会过头,看向卫丞相,沙哑道:“逼死自己的儿子,能让你更有成就感,你尽管去做。” 卫丞相气了个倒仰。 曲南一回过头,夹着书简,从众生肖面前走过。面对众多可怜至极的嘴脸,他竟目不斜视。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他却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步步独行,不与人共。因为,那个可以与他游戏人间的人,不在了。他用了何种剧毒,他是知道的。他求一个同死,却不能。他要等她十八年,甚至连去翻看她坟的勇气都没有。唯有这样,他才会怀揣期望,让自己相信,她不会死,只不过是骗他而已。红莲妖物如此厉害,都没能要她性命,他……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罢了。胡颜走了,拿走了“血龙麟”,连最后一点儿念想都不给他,却要他等十八年。十八年,看似弹指间,却是画地为牢,逃不过度日如年。 曲南一抬腿蹬上第二辆马车,阻断了所有在暗中窥视的目光。 车帘放下,将艳阳切割成日与夜,两个极端。 曲南一独自坐在车厢里,抱着竹简,闭上了眼睛。 卫丞相返回到自己的房间,抱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罐,蹬上第一辆马车,坐进车厢里。 他用手抚摸着瓷罐,眸光温柔缱绻,唇角染着笑容。 马车滚滚前行,他轻声细语,好似与人聊天:“南衣六岁时,你不留一言离开,我也恨你多年,却非要等你回来,合家团圆。你再次出现,却是我假死之时。阿歌,你心中一直惦念着我,是不是?直到你死,我方知,你竟是妖女的暗祭。 呵……现在想来,你之所以离开,定是因为我曾言,最恨祭司之流。有些事,没有与你说,我并非父母亲生,只是他们的养子。我五岁时,险些饿死街头,被灵姨收养,带到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我很害怕,唯有一位姐姐来陪我玩。后来,灵姨因为收养我,被责打了三十鞭,不得不送我离开。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救走灵姨。 我汲汲营营多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却……终究错过了上一次飞鸿殿的更替换代。灵姨和小姐姐皆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曾想,你竟然也是飞鸿殿的人。呵……曲歌,眼前着又要选取大祭司了。飞鸿殿到底还要害多少人?!如果说,胡颜才是真正的大祭司,那么飞鸿殿那位,又是谁?当初将你带走之人,就是胡颜吧?她是不是折磨你了?是不是不许你再见我们父子俩?如此恶毒之人,定遭天谴! 曲歌,飞鸿殿的水,太深了。我们不掺合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我们回长安,我会扶持南衣当上宰相,然后……与你相伴,走过这天下间的山山水水。如果累了、走不动了,我们就葬在一起。多好……” 卫丞相的眼中有泪水滑落,滴在青瓷罐子上,飞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卫丞相用手擦拭掉青瓷瓶上的眼泪,道:“南衣毒杀妖女,却抱着同死的心思。妖女救了南衣后,不知所踪。花道长说,妖女死了,我确是不信的。身为大祭司,哪里那么容易死?也许,我错了,她并不是以为你的背叛才下手杀你。你可知,咱们的儿子,让我去检查你的尸体。他怀疑……是他毒杀了你。阿歌,我为相这么多年,看到过很多不能眼见为实的事。心中明明知晓所谓的答案未必就是事实,却已然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咱们的儿子,中了恨绝蛊。唯有仇恨,方能让他活下去。若不能让他恨妖女,就让他恨我好了。” 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妖女有妖女的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哪怕妖女对你下手,是为了南衣,我也……恨她!曲歌,妖女一定会去杀了假大祭司,夺回大祭司之位。呵……此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必有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她。我不会再对付她,也不会帮她,更不会逼南衣对她继续出手。他是我们的儿子,不能再为妖女流下血泪。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志在四方!曲歌……曲歌……我们回长安,我们……回家……” 卫丞相怨曲南一对胡颜用情至深,却不知,有些东西是遗传在骨头里的,永远无法改变。曲南一的痴,何尝不是卫丞相的痴?父子二人,简直如出一辙。谓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一走,六合县里好似突然空了很大一块。 这位总是笑吟吟的青天大老爷,从不鱼肉百姓,顶多坑些商甲,却绝对没到令人恨之入骨的地步。那些被他坑了银钱的人,每次人想起他,都回觉得胸口闷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总而言之,曲南一是个不清廉的好官。他明明不在乎金银之物,却到处敲人竹杠,索要钱财;他没有文人墨客的穷酸劲儿,却又是实打实的文人;他是非恩怨分明,却不按照律法办事,全凭心中那杆儿秤。这样的人,极具个人魅力,却天生逆骨,既不会衷心与谁,也不会被谁制约。只可惜,能看清楚真相的不多。至少,在曲南一觐见天家时,就是一脸刚正不阿却又有真才实学的模样。此乃后话。 第八百六十二章:我要参选大祭司 世人都在寻胡颜,皆以为她会直奔飞鸿殿,夺回大祭司之尊位。 实则,胡颜也在去往飞鸿殿的路上,但却是与人同行,走得妙趣横生。 杀了飞鸿殿那位,固然重要,但是……若能将那些隐患一一拔除,必有死灰复燃之日。恶性循环,不得安宁。她错就错在,在火烧尹雪儿的时候,曾离开过片刻,以至于尹雪儿被调包,她都不知道。直到飞鸿殿失火,六件祭品丢失了五件,她才知道,飞鸿殿的浑水中尚有很多顽固的恶鱼,想要一网打尽已经不易。再者,她没想到,尹雪儿还活着,且偷偷布置下天罗地网,试图将她逼入绝境。 呵…… 她的软肋,是情。她真的不适合当大祭司。她每一次动情,都会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和不死不休的纠缠。那些贱人,抓住了她的软肋,想要逼她进死路,从而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 呵…… 经历太过,她也看透太多。 生生死死,悲欢离合。 眼下,她就要走一条妙趣横生的路,掀一掀海底,看看到底有多少黑手等着将她拖入深渊。 于是,任谁也想不到,胡颜溜溜达达地来到了海炎县。 海炎县现任青天大老爷是谁? 自然是李大壮。 曲南一为衷心耿耿的李大壮安排妥当,让其一举成为了海炎县的县令,掌管一方水土。 胡颜并不晓得李大壮在海炎县,却因路过此地,想要霸占一个参选名额,于是停留了一日。再者,她想起了何敬的陈师爷,于是决定稍微动动手指,顺手将其收拾掉,以绝后患。 不想,竟寻不到陈师爷。 一问之下得知,李大壮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陈师爷给办了!所谓立威,便是这一手。 胡颜一听,信任县官名叫李大壮,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李大壮在房间里吃早饭时,胡颜直接登堂入室,惊得他瞪圆了眼睛,差点儿没被馒头噎死。 胡颜将包裹放到几上,懒散地往席子上一坐,对李大壮笑道:“再添一副碗筷吧。” 李大壮好不容易将馒头咽下,忙从席子上爬起来,激动道:“胡护卫,你怎么来了?好好好,你等着,我给你拿筷子去。”一溜烟,就要往外跑。 胡颜摇头一笑,道:“大壮,你现在是县太爷了,这些琐事,吩咐下人做即可。” 李大壮停下脚,一拍脑门,憨憨一笑,道:“是哦,我现在也是老爷了。”屁股一挪,想要坐下,却觉得这样不雅,忙改成跪坐,且将后背挺得笔直,大声喊道,“送一副碗筷来,再多做些美食!” 门外,有人应道:“诺!” 不多时,有小厮送上碗筷,在看见屋内多出一位女人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为胡颜添好粥,这才弯腰退出房间。 李大壮显得有些拘谨,充着胡颜笑得十分不自然。 胡颜端起碗,喝了两口粥后,打趣道:“大壮不动不说,在摆官威?” 李大壮胖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我这是怕说错话,惹你……不不,惹您不快。” 胡颜突然愣下脸,将碗往几上一拍,发出一声重响,吓得李大壮身子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胡颜却道:“李大壮,把你抓山魈的劲儿拿出来!否则,你做不好这个官!” 李大壮的动作再次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肥肉颤了又颤,最后才扭成一个苦逼的表情,嘟囔道:“谁曾想,山魈是大祭司啊。” 胡颜勾唇一笑,道:“若非如此,你如何得见大祭司?” 李大壮嘿嘿一笑,终于放松了下来。 胡颜用筷子敲了敲几,道:“坐吧。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跪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个。” 李大壮摸了摸头,道:“也是。”爬起身,屁股一扭,当真坐在了席子上。还是那种盘腿大坐。 胡颜重新端起碗,吃饭。 李大壮也端起碗,陪着吃饭。 几口粥下肚,李大壮的胆子大了起来,开口道:“胡姑娘,您怎么跑这海炎县来了?我家大人呢?我走的时候,本想与你告别,却怕给你添麻烦。大家都说,你杀了相爷,但我不信。” 胡颜的筷子微顿,夹起一块小咸菜,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后,这才回道:“我们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事。他以为我死了。就这样。” 李大壮瞪大眼睛,惊讶道:“发生了何事?大人他,怎么会以为您死了?!这……这……” 胡颜冲着李大壮比量了一下脖子,道:“知道太多,小心身首异处。” 李大壮打了个寒颤,立刻闭嘴不问。 胡颜勾了勾唇角,用筷子插起馒头,送到嘴边,咬下一口。 李大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我家大人对姑娘是真心实意,姑娘别总欺负他才好。” 胡颜横了李大壮一眼,道:“吃你的饭!” 李大壮拿起碗,一口气将粥灌入腹中,老实地道:“吃完了。” 胡颜看了看李大壮。 李大壮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咋啦?” 胡颜道:“你和唐悠倒是挺般配。” 李大壮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小声道:“这话可说不得。我家里那位,彪悍着呢!你瞧瞧……”侧过脸,让胡颜看他的耳朵,“昨天要订下两位参训大祭司的女子,我就多看了那些女子几眼,你瞧瞧,我被她拧成了什么样子?!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胡颜莞尔一笑,道:“还真是严防死守。” 李大壮感慨道:“她拧了我,说心堵得难受。昨晚自己喝了几杯酒,吃了整只鸭,睡到现在都没醒。我们男人多不容易,你们……”偷眼看着胡颜,“你们女人就别折腾了呗。” 胡颜知道,李大壮这是变着花样地开解她。然而,她和曲南一之间的问题,夹杂着虚假的血海深仇,实在难以说清。若是一般女子,背负这样的深仇大恨,怕是会疯掉吧?所幸,她不是一般人。 李大壮见胡颜无动于衷,只能还个话题,道:“胡姑娘,您这是要回飞鸿殿吗?这次参选大祭司的人,一定很多吧?我们海炎县的参选者,可是您的熟人呢。” 胡颜回过神,道:“我也要参选大祭司。” 第八百六十三章:决意 闻听胡颜所言,李大壮点了点头,道:“挺好挺好……”眼睛突然大睁,吼道,“什么?!!!你要参选大祭司?!” 李大壮这一吼还真是口水齐飞,直奔胡颜。 胡颜一歪头,躲开口水的袭击。她眯眼笑道:“大壮,冷静。对,我要参选大祭司。”心中暗道:李大壮一会儿您,一会儿你,其心性不错,但还需历练啊。 李大壮连连点头,可一开口,却还是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夸张地问:“我没听错吧?你要参选大祭司?你不就是大祭司吗?” 胡颜以聊天的方式说道:“我的位置,被人夺了。即便我夺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莫不如,重新参选大祭司,到飞鸿殿里会一会那假货,看她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夺回属于我的位置。” 李大壮呆愣片刻,喃喃道:“怎……怎么会这样?你……你重新夺得大祭司之位,我家大人怎么办?不是说,大祭司以身侍神,不能……不能结婚生子吗?再说,那假货既然能夺你位置,定然有所方才,哪里能让你轻易得逞?依我看,你还是和大人商量商量对策,然后再决定。你和大人之间有误会,总要解开才好。” 胡颜道:“能与不能,七分天意,三分人力。我非一般人,自然要占五分。五五对开之事,就值得放手一搏。”用食指敲了敲几面,“我和他的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好儿想想,如何做好这个官。” 李大壮觉得胡颜所得很有道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结果,他反应了一会儿后发现,胡颜根本就没回答他的问题。他道:“万一你失败了,我家大人怎么办?如果你赢了,又想怎样?你就和我说说呗。” 胡颜呵呵一笑,道:“没有失败,只有成功。失败后,便是一死而已。成功了,却江山在握,想怎样便怎样。”眸光一凛,“是我的,必须还给我!我不要,便碎了毁了,也绝不让别人拿去嘲笑我!”这般决然不妥协、唯我独尊不宽容,是一般女子没有的气场和狠辣。 李大壮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用力揉了揉胸口,嘟囔道:“你这样,好吓人呐。还是我家婆娘好,没动辄喊打喊杀。” 胡颜挑了挑眉。 李大壮立刻放下手,改口道:“我家大人的眼光,那也是绝顶的好。像我这种小人物,高攀不起、高攀不起……我倒是宁愿和自家婆娘吵来吵去,也不想动辄分开,来一个生死别离。” 胡颜赞道:“行啊大壮,用词不错。” 李大壮羞涩道:“我临行前,大人说再见面时要考我,我特意请了个有学问的师爷,没事儿教教我识文断字。” 胡颜看得出,曲南一对李大壮是真用了心。她点点头,道:“你家大人对你用了心,你不可辜负他,好生做官,知道吗?” 李大壮忙点头,道:“知道知道,跟在大人身边,我也学了不少。” 胡颜直接骂道:“屁!顶多一点儿皮毛!” 李大壮立刻缩起脖子,道:“就当学个屁还不行吗?你别喊,我害怕。” 胡颜一直以来堆积在心口的气儿,突然就顺了。好久没人这么怕了,她有些不习惯,却也暗自欣喜。自从她流落到六合县,就一直憋屈着。直到决定无所顾忌地放手一搏,才有燃起了往日那种无法无天的滋味。挺好。 这时,小厮再次送上刚做出的美食,恭敬地放到几上,并对李大壮道:“大人,两名参选者到了,等着拜见您之后,就要出发了。” 李大壮点点头,看向胡颜。 胡颜抓起背包,站起身,道:“我和你同去。” 李大壮忙站起身,点了点头,应了声:“诺。” 小厮偷瞧胡颜,开始猜测她的身份。 胡颜和李大壮来到院子,看见已经等在那里的巧梅和王芝兰。 巧梅一看见胡颜,当即双目含泪,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谢夫人救命之恩,巧梅给您磕头。”三个响头过后,额头红肿一片。 胡颜道:“起来吧。” 巧梅道:“谢夫人。”站起身,来到胡颜身边,小声道,“夫人可需要人服侍?” 胡颜问:“我若需要,你就不去参选大祭司?” 巧梅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也不懂这些,只寻思找个营生干干。这一路上,都说供吃供住。若能成了,我就不愁了。若成不了,我也权当出去溜达一圈,涨涨见识。若是夫人需要服侍,巧梅就跟着夫人,哪儿去不去了。” 胡颜的眸中划过笑意。 王芝兰却是由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开头,直接表达自己对巧梅的不屑。 以胡颜如今的武功修为,若静下心,哪怕百步之外落片树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种近在咫尺的轻蔑哼声。 胡颜哪里会和此等小人物计较?她直接对巧梅道:“如此,你就跟着我吧。” 巧媚心中一喜,忙跪地磕头,喊道:“谢主子。” 胡颜受了她一拜,点了点头,对李大壮道:“我带巧梅去参选大祭司,你安排吧。” 李大壮的嘴角抽搐两下,点了点头,咬牙道:“妥!” 王芝兰一听这话,感觉不太对劲儿。参选大祭司一共就两个名额,到达区阳城后,只能只身前行,连个丫鬟都不能带。 李大壮的弯弯肠子不多,直接对王芝兰道:“你回去吧,参选名额没你份了。” 王芝兰是谁?是李大壮他老婆的娘家那边的一个远亲。王家,也是海炎县的大富之家。以往,从来没有来往,这一听说李大壮得了势,立刻凑了上来,非要占一个参选大祭司的名额。李大壮的夫人也是个直肠子,被人恭维了两句,就飘飘然了。她觉得脸上有面子,也想在家里人面前抬起头,便一口应下此事。算起来,王芝兰绝对是李大壮的小姨子。呵,这亲厚…… 第八百六十四章:大壮,你吹牛逼! 王芝兰一听这话,当即就怒了!什么?!没有她份了?她这事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光是贵重的礼物就不知道收了多少。现在说不让她去了,那不是打她们王家的脸吗? 王芝兰直接上前一步,不自觉拔高了声音道:“姐夫,这事儿已经定了,不能你说不去就不去。我们王家,在这海炎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容不得你如此欺负!”眼眶一红,跺脚道,“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去参选,若不让我去,就是要逼死我!” 李大壮靠近王芝兰,小声道:“你别嚷嚷了,让你回去就快回去。”他怕……王芝兰走慢一步,就走不了了。胡颜那种性子,从来容不得别人放肆。 王芝兰以为李大壮了,于是扯开喉咙喊道:“姐夫,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姐可知道,你和那女子是何关系?你别被狐狸精迷了眼!” 睡得正酣的李夫人一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立刻一骨碌爬起身,拢了拢衣裙,就往外冲去。 李夫人往院子里一扫,第一眼便看见了胡颜,于是举着肉巴掌,就冲了上去。对于那些敢抢她男人的狐狸精,就是一个打! 李大壮见李夫人冲出来,竟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于是眼瞧着李夫人冲着胡颜扬起了手掌,他的呼吸一窒,大声喊道:“不要啊!那是胡姑娘!”说着,身体向前一扑,将李夫人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李夫人怒声道:“什么胡姑娘?!是狐狸精的狐吧?!” 李大壮一巴掌甩过去,怒道:“放屁!” 李夫人捂着脸,吼道:“你敢打我?!” 李大壮恨声道:“自从我得了这官,你就不消停!我李大壮就是李大壮,对你始终如一,你却疑神疑鬼、没玩没了!这才几天,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再这么下去,我……我辞官!” 李夫人微微一愣,问:“你辞官?不是要休我?” 李大壮皱眉道:“老夫老妻的,我休你干啥?” 李夫人扑哧一笑,揉了揉脸,道:“所有人都说你要休了我,如今看来,都是屁话!” 二人相视一笑,竟还如胶似漆上了。 一院子的都看傻了。 胡颜莞尔一笑,一把扯过王芝兰拿在手中的幕篱,往自己头上一扣,道:“李大壮,重新写文书吧。” 李大壮一叠声的应着,从地上爬起来,又将李夫人扯起来,问道:“写……写什么名字?” 胡颜道:“胡……为。” 李夫人探头去看胡颜,尴尬地一笑。 王芝兰见势头不对,忙拉住李夫人的胳膊,道:“姐,你可是答应我,让我去参选大祭司的。难道,你在姐夫面前真的说不上话?” 李夫人却道:“我答应你了,自然是与大壮说了。他同不同意,那是官老爷的事儿,我做不了主。” 王芝兰脸色一黑,急道:“你也不问问,她与那狐狸精什么关系?!” 巧梅看看胡颜,小声询问道:“主子,用巧梅打她不?” 胡颜淡淡道:“打吧。” 巧梅放下背包,挽起袖子,走向王芝兰。 王芝兰被吓到了。这……这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她喝问道:“你……你干什么?!” 巧梅一个大嘴巴掴过去,骂道:“你嘴巴不干净,污了主子耳朵,我教训你!” 王芝兰惨叫一声,被掴了晕头转向。她无还手之力,却知道要寻求帮助。她躲到李夫人身后,哀求道:“姐姐救我啊!” 李大壮冲着李夫人使了个眼神。 李夫人目露为难之色,终究一咬牙,捂着头跑到李大壮身边,喊道:“哎呦呦,头好痛。” 李大壮道:“快回去休息吧!” 李夫人点头如蒜,小声问道:“那是谁?”问得是胡颜。 李大壮小声道:“那是曲大人的夫人!” 李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哎呀,你怎么才说?!” 李大壮无语了。 李夫人一溜烟跑进自己房间,一手端着蜜饯,一手拎着胡凳,来到胡颜身边,将胡凳放到胡颜身后,咽了咽口水,用最温柔的的声音道:“您……您坐。这……这里有蜜饯,可好吃了。要不,您一边坐着看,一边吃点儿?” 胡颜看了李夫人一眼,坐在了胡凳上,掀开幕篱,一边吃着李夫人手中的蜜饯,一边看着巧梅打人。院子里,巧梅追着王芝兰打得那叫一个热闹。原本,巧梅有些放不开,招式也单一,总是扬起右手向前拍。 胡颜指点道:“左手是摆设吗?” 巧梅立刻用上左手。 胡颜又道:“用脚踹腘窝处,人便会跪在地上。” 巧梅呼哧带喘地问:“主子……腘窝是哪儿?” 胡颜道:“膝盖后。” 王芝兰涕泪横流,喊道:“不带支招的!” 巧梅追上王芝兰,一脚踹出,王芝兰应声跪在地上,发出噗通一声。她缩在地上,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狐狸精!我是!别打了,别打了……” 巧梅看向胡颜。 胡颜道:“对待没有拳脚功夫的,可以随意打。打到高兴为止。” 巧梅下意思地问:“若是遇见有拳脚功夫地呢?” 胡颜微微一笑,道:“那就用些手段,打到他不能还手。” 巧梅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璀璨的笑脸。 李大壮的师爷将文书准备好,交给了巧梅。 胡颜对李大壮道:“我不希望海炎县传出有关我的任何消息。” 李大壮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说不说,绝对不说!”转而却道,“若是大人问起……” 胡颜冷冷道:“我死了。” 李大壮哑然。 胡颜放下幕篱,带着巧梅登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李夫人扫了眼无比凄惨的王芝兰,唉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壮却道:“没死就不错了。” 李夫人惊讶道:“这么霸道?” 李大壮竖起小手指,道:“人家一根小拇指都能碾死一个人!” 李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大壮得意一笑。 李夫人却道:“大壮,你吹牛逼!” 第八百六十五章:参选的女子们 区阳城。 街道上车水马龙,客栈里人满为患。 这座平时乏人问津的城,却在几天之内变成了另一副样子。不但米面粮油贵了三倍,就连一些民宿也随之水涨船高。即便如此,还都一位难求。 一千五百八十七个县,三千一百七十四名女子前来参选大祭司,却只有一人可成为下一任的大祭司。鲤鱼过龙门,就是这个意思了。 浩浩荡荡的参选者从四面八方陆续来到区阳城。有的女子是随同衙役前来,也有女子则是大包小裹被家人送来。人们到达的时间不同,但城中揽月阁却要在统一时间迎参选者入内。如此多的参选者极其随从留宿在外,就够店家赚个荷包满满。更何况,除了参选大祭司的女子,还有许多男男女女来参选结契者。 结契者通过当地武林世家或名门望族的推荐,到正气楼中一较高下。最终,只留三百名武功最高者。经过考核后的三百名参选大祭司者和三百名结契者方可见面,同行到下一处考核地。这期间,参选者和结契者可以结成契约,也可以继续观察,直到选到最对的那个人。当然,若你动作慢了,结契者被其他参选者选去,也怪不得别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男男女女相互吸引信任的过程。按理说,彼此看对眼,才会结契。然,若真对了眼、对了心思,其后果便是亵渎神灵,会被……杀死。就像百年前,胡颜与傅千欢结契,却被夺得大祭司之位的尹雪儿下令只能活一个那般无情。 胡颜仰头望着揽月阁三个字,记忆恍惚回到了百年前。她听说参选大祭司之后,就一辈子回不了家,也嫁不了人,心中惶恐可想而知。她不想参选大祭司,只想蹲在家里啃半个凉透的窝窝头。然,家里揭不开锅,只能将她卖了。几经转手,她竟还是替代了另一位不想参选大祭司的女子,走上了参选大祭司这条路。到了这里后,才知道,来参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参选后才知道,自己果然想简单了。事实比想象更可怕。 想到这些,胡颜不由勾唇一笑。 揽月阁前人头攒动,参选者为数重多,看热闹的人更不在少数。 哪怕参选者都头戴幕篱,不让他人无理窥视,也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毕竟,如此多的幕篱大军,也是颇为壮观的。 巧梅护着胡颜,不让她被被人撞到。她想更进一步,向大门口凑一凑,却寸步难行。这些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在这种时候,竟好似一棵棵大树,不可撼动。着实厉害。 巧梅从小做惯苦力,是有几把子力气的,却被身后人一顶,当即哎呦一声,整个人撞向胡颜。胡颜一伸手,拖住巧梅,看向来人。 但见两名参选者来势汹汹,将挡在自己面前之人,纷纷向两边分开。其中一人,便是对巧梅出手之人。而两名参选者的身后,是另一名参选者。此参选者动作优雅,行走间好似一朵祥云,悄然无声,又引人注目。 前两名参选者无功不弱,显然是在护着后面这位参选者。 不错,有趣。 巧梅揉着后腰,对胡颜道:“主子,咱也随着她们往前走走吧。我瞧着,那两人手工功夫不弱,估计能到最前面去。” 胡颜却道:“走不出五步的。” 话音刚落,那两名参选者便被一股力量推出,接连倒退三步,撞在第三名参选者的身上,将其撞得后退两步,正好来到巧媚和胡颜的中间。 胡颜和巧梅同时侧身,让开位置。 第三名参选者跌了个大腚墩,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劲儿。 胡颜对巧梅道:“走吧,去吃些东西再来。” 巧梅屁颠颠地跟在胡颜身后,赞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胡颜道:“听过一句话没?装逼者,挨雷劈。” “噗嗤……”有人发出一声笑。 站在胡颜旁边的女子掀开幕篱,对胡颜道:“姑娘真是有趣。我叫陈霁暖,我们认识一下吧。” 胡颜却道:“过了初选,我们再来认识一下。”言罢,竟悠哉悠哉地走了。 陈霁暖也不羞恼,莞尔一笑,大声道:“好!”放下幕篱,继续等着进入揽月阁。 幕篱下,胡颜勾了勾唇角。 巧梅碎碎念道:“马上就时辰开门了,咱们万一赶不上、进不去怎么办?你若饿了,巧梅这里有干粮。要不,咱也等一等?” 胡颜也不解释,继续走。 巧梅只能跟着胡颜走。所幸,她们站的位置十分靠后,出来也十分容易。 胡颜溜溜达达来到一家酒楼,取下幕篱,点了四道特色菜,示意巧梅坐下。 巧梅显得有些拘谨,却在近一段时日的相处中看出,胡颜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柔软,她所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也不允许其他人忤逆。 巧梅取下幕篱,小心翼翼地坐在胡颜身侧。 饭菜上来后,胡颜提起筷子,道:“吃吧。” 巧梅这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多时,酒店里好似瞬间出现了很多参选者,且都要点菜吃饭。一时间,人满为患,却又供不应求。为了争一张几,有不少人吵嚷了起来,甚至还动了手。 有筷子飞来,胡颜用筷子轻轻一挥,便将其挡了回去。她筷子不停,继续吃饭。 巧梅转动脑袋四处看看,对胡颜道:“主子是知道这结果,所以才提早来吃饭吧?” 胡颜道:“这么多人,等一一验证后,才能进入揽月阁。此番耗时需三个时辰。” 巧梅挺起了胸脯,道:“主子大能!”那样子,真是骄傲得不行。 又有一只筷子飞来,直奔巧梅胸口。 胡颜将筷子击落,对巧梅道:“胸太大,惹人嫉妒了。” 巧梅立刻缩起肩膀含胸。 胡颜却记着道:“且让她们嫉妒去。” 巧梅抿嘴一笑,挺直了胸,道:“跟着主子,何其快哉!” 胡颜笑道:“多吃点儿,晚上给我当枕头。” 巧梅脸一红,闷头吃饭,嘟囔道:“主子总打趣巧梅。” 胡颜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 胡颜来得早,选得位置不错,窗外风景极佳。 那三位参选者走进酒楼,打眼一看,便相中了胡颜所在的位置。两位善武者的视线在胡颜和巧梅的背包上一转,便记起这二人是谁。她们取掉幕篱,来到胡颜面前。 撞巧梅之人名曰许珠,她直接开口道:“看二位吃得差不多了,也该挪挪位置,换个地儿了。” 另一位善武者名曰周晴,她冷着脸,不说话,但那双眼睛却是满满的威胁之意。 巧梅微微皱眉,道:“我们没有吃完。” 胡颜淡淡道:“巧梅,话不能这么说。” 许珠面露得意之色。 巧梅静静等着下文。没有人比她清楚,胡颜多勇猛。实则,她对胡颜的了解也不多。 周围吃饭的参选者,皆以为胡颜怂了。毕竟,许珠和周晴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在没有得到祭祀之力的时候,武力才是最强大的能力。 胡颜却只是冷冷道:“你要说……滚。” 胡颜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吼得撕心裂肺,却十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巧梅得了吩咐,乖巧地应道:“诺。”转而看向许珠和周晴,酝酿了一下情绪,才挤出一个字——滚。 巧梅的底气不足,又素来以仆人自称,她骂参选者滚,简直好比让其喝卑贱之人的尿,着实是种*裸的羞辱。 许珠和周晴脸色齐变。 许珠怒声道:“为何口出伤人?!” 胡颜道:“因为……你将口水喷到我的菜里了。” 周围寂静无声,突然爆出哈哈大笑。 胡颜真是不耐烦搭理这些痴心妄想之人,当即对巧梅道:“换菜。” 巧梅应了声,叫来店小二,当真将菜换掉,再上一遍。 许珠气得不轻,周晴却是直接动手,一巴掌拍向胡颜。 周晴的动作,在胡颜眼中堪比一位蹒跚而行的老者,根本就不够看。她没有立刻动手,但周晴的手却被人拍开了。 陈霁暖出现,道:“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啊?君子言,要三思而行。” 一直被许珠和周晴护着的贺兰初取下幕篱,露出那张明明十分年轻却慈眉善目的脸,道:“霁暖说得对。大家来参选大祭司,要做之事便是以身侍神,这番争端,当真不妥。”看向胡颜,微微一笑,“还请这位姑娘不要气恼,这顿饭由我做东,权当给姑娘赔礼。” 贺兰初柔声细语,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原先那种紧张的气氛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之气。 所有人看向贺兰初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许多,仿佛刚才引起的争端与她无关。 陈霁暖嗤笑一声。 胡颜笑了笑,对陈霁暖道:“坐吧。” 陈霁暖也不客气,直接放下包裹和幕篱,坐在了胡颜对面。 贺兰初无人搭理,也不恼火,好似没有脾气。 许珠却不悦道:“兰初好生与你说话,你怎么不答?” 胡颜深深感觉到身边没有得力之人的痛苦。此种小角色,难道还需自己亲自动手不成?若不动手,耳边又实在呱噪。 就在胡颜挑眉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胡颜何等桀骜,怎可能与我等为伍?” 第八百六十六章:惊现一颗珠子 伴随着那声奚落,花如颜走进酒楼。 花如颜的身后,尾随着封云喜。 二人乍见胡颜,都很吃惊。随即,花如颜目露挑衅和轻蔑之意,封云喜则是满眼的怨毒和恨意。 胡颜看着花如颜,感觉到了一种不同的气场。但随着花如颜走近,那种不同又消失不见了。 花如颜站在胡颜的几前,道:“才多久不见,你竟白了头发,看来,愁苦之事颇多。” 胡颜勾起半边唇角,道:“单你为你我就操了不少的心。怎么,脸修补好了,敢出来见人了?” 花如颜眸光阴寒,弯下腰,靠近胡颜的脸,幽幽低语道:“何止是来见人,定要夺得大祭司之位,才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能来,我真开心。” 胡颜立刻向后退去,皱眉厌恶道:“你是打算用臭味熏昏我吗?这样未免胜之不武啊。” 花如颜脸色微变,却是直起腰,认真道:“胡颜,我们长安见!” 胡颜随意地挥挥手,道:“你要是寻仇,我建议你先在就动手。以你那半斤八两的样子,想要夺得大祭司之位,不如现在平躺做梦更实际一些。” 花如颜冷笑道:“不要太狂妄!” 胡颜挑眉道:“你惯会伏低做小、摇尾乞怜,我若不狂妄一些,怎好意思说自己不屑你?” 花如颜气了个倒仰。正好旁边有人站起身离开几,她便一甩衣袍,跪坐到席子上。 封云喜横了胡颜一眼,道:“想不到啊,残花败柳也能来参选大祭司,早知道这样,请我来我都不来。真是有辱名声!”一转身,跪坐到花如颜的对面,捂嘴笑道,“如颜,我看你还是有仇报仇吧,她啊,连揽月阁的大门口都未必进得去。” 巧梅怒道:“你们凭什么污蔑人?!”她忘了,她曾一开口就唤胡颜夫人。 陈霁暖对胡颜道:“你怎得罪了两条毒舌?” 胡颜眯眼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所谓百毒不侵,不都是练出来的嘛。”扫了眼一直矗立在几边的许珠、周晴和荷兰梅,对陈霁暖道,“你怎么认识这三个缺心眼的丫头?座位被后来者抢了,还在这儿闻菜味儿呢?” 三人的脸同时一黑,齐齐看向花如颜和封云喜。 陈霁暖摇头感慨道:“人家贺兰初不食人间烟火,闻闻就能饱。来来,咱吃吧,都饿了。” 店小二重新布置好饭菜,胡颜却道:“把你们家的千鱼眼、熊拍花之类的菜拿出来,顺带挖出六十年的女儿红。那个……那个什么梅的要请客,别让人觉得她不够真诚。既然要请,就请好的!” 贺兰初的心突然一跳。她没想到,看起来不太爱搭理她的胡颜竟然如此阴损。 店小二爽快地应了声:“好咧!”转而却道:“可是客观,咱家哪有六十年的女儿红啊。这事儿,万万不敢拿年头少的糊弄客官。” 胡颜道:“去问你们老东家,只说故人来喝最后一坛子女儿红了。” 店小二重新打量了胡颜一眼后,蹬蹬蹬地跑了。 贺兰初等人并未与花如颜、封云喜发生不快,说来也巧,又有人离开酒楼,将位置空了出来。贺兰初等人就坐了下来,点了菜,等着吃饱肚子后,速速赶回去。唯恐迟则生变。 半晌,店小二竟真的抱回来一坛子六十年的女儿红。店小二的旁边,还跟着一位身穿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眉清目秀,虽不是绝色,却不令人厌烦。男子来到胡颜身边,微微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抱了抱拳,道:“祖父去年已经与世长辞,临终前吩咐区区,若有故人前来讨要最后一坛子女儿红,便让区区将其挖出,送给故人。” 胡颜的眸中划过黯然,却并未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酒坛子,道了声:“有劳。” 年轻男子转身离开。 胡颜将泥封掀开一个小口子,让那浓郁到令人迷醉的味道飘散开来。 陈霁暖吞咽着口水道:“讨一杯,讨一杯尝尝……”手在几上一摸,拿起酒杯,凑到酒坛子前面。 胡颜却道:“这酒,你喝不得。你且闻着,我喝。” 陈霁暖立刻不干了,道:“不能这么小气!给一口,就给一口……” 馋酒的男子不少,但如此馋酒的女子绝对不多。 胡颜摇头一笑,道:“那就……换碗吧。” 陈霁暖眸中一喜,笑得格外开心。 店小二十分机灵,捧来三只碗,又上了些最贵的菜,这才退到一边去,盯着贺兰初看。他怕她赖账跑喽。 贺兰初有些坐不住了,却硬撑着没动。 胡颜与陈霁暖推杯换盏,喝得不亦悦乎。 待酒水所剩不多时,胡颜缅怀了一下故人,陈霁暖却因贪杯,直接抓起酒坛子,掀开泥封,张开大嘴,一扬脖,直接灌下! 随着酒水一同灌下的,还有一物。 一颗葡萄粒大小,黑蓝中透着神秘色彩的珠子,就那么滑进了陈霁暖的喉咙,随着酒水,一路翻滚而下。 胡颜一惊,呆愣住了。 陈霁暖放下酒坛子,抚了抚脖子,问:“什么东西?”她吧嗒了一下嘴,感觉没品出什么味儿。 胡颜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干涩地道:“没什么。” 陈霁暖不信,揉了揉腹部,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眼神怎么那么凶?”突然靠近胡颜,低声耳语道,“莫不是什么宝贝吧?” 胡颜用眼将周围一扫,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那东西,能提升内力,但常人无福消受。”视线落在陈霁暖的嘴巴上,“能吐出来吗?” 陈霁暖苦着脸,摇头道:“不能。我喝下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过。”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拧了眉,纠结道,“我……我估计,能拉出来。” 胡颜的嘴角一阵抽搐,突然站起身,攥着陈霁暖就走。 陈霁暖惊恐道:“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你容我酝酿一下,哎呀,别扯啊!我娘都警告我不许贪杯,我怎就不听老人言呢?我后悔了!重喝!重喝!” 胡颜横了陈霁暖一眼,道:“后悔了还要重喝?!你早晚要栽在这贪杯上!” 陈霁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怎知道?!我和你说,我曾遇见过张天师,陪他喝了一天一夜,他才给我算了一卦!他说……”向左右一看,神秘兮兮地靠近胡颜,耳语道,“他说我太能喝了!他把喝得看不清命数了。” 胡颜没想到这陈霁暖还是这样一位高手,竟能将张天师喝得不分东南西北、双眼昏花,也算是一段笑料谈资了。只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笑啊! 巧梅见没有人拦着自己结账,抱起胡颜从不离身的包裹,大步追上胡颜,将包裹送到胡颜面前,道:“主子,你忘这个了。” 胡颜取过包裹,背在身上,脸虽没黑,但却隐着不快。 巧梅缩起肩膀,不敢多说话。 陈霁暖挣开胡颜的手,回到几前,背起自己的背包,抓起幕篱,又拿起酒坛子,对着自己的嘴倒了倒,还真被她倒出一口酒。 陈霁暖香得不行,闭上了眼睛,还吧哒了一下嘴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这才转身,走向胡颜,赞道:“真是好酒!此生能喝到六十年的女儿红,真是令人醉死无憾呐!”用手揉了揉肚子,看样子死美得不行了。 胡颜的视线落在陈霁暖的肚子上,幽幽道:“你还是想着如何垂吐吧,否则……就要警醒点儿。服用琉璃球内的内丹,可增加百年功力。保不准儿,谁半夜摸上你的床,问候你的肚皮。” 陈霁暖打了个冷颤,道:“别所得这么吓人嘛!” 胡颜呵呵一笑,意味不明。 陈霁暖揉了揉手臂,道:“你别那么笑,我怎么感觉你就想问候我的肚皮呢?” 二人说着说着,走出了酒楼。 许珠和周晴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炙热的渴望。百年内丹?!吃后,能得百年功力?那样,岂不是天下无敌?! 贺兰初低垂下头,用力攥紧手指,不然自己颤抖。她生来体弱,素来善名,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能得高手内丹,岂不是如虎添翼? 另一张几前,封云喜发出一声轻嗤。 花如颜放下筷子,抬起头,掏出银两扔到几上,然后站起身,抓起包裹,戴上幕篱,向外走去。 封云喜扔下筷子,也抓起包裹,戴上幕篱,尾随在花如颜身边向外走去。 街道上的人群方向惊人地一致,皆是向着揽月阁走去。 人们并肩而行,却并不认识彼此。那些认识彼此的,保不准还心怀算计。若较真,还是陌生人好相处的多。翻脸时不用顾及,也没有背后捅刀子一说。 花如颜问:“你刚才嗤笑什么?” 封云喜冷哼一声,道:“听胡颜在哪里瞎说。那珠子,明明就是神识珠,哪里有什么高手内丹?切!真当我不识货呢?!” 过了半晌,花如颜才喃喃道:“神识珠……” 封云喜道:“对!就是神识珠!不知道她藏了谁的神识。呵……看这个意思,还藏了好多年呐。要不是那个酒鬼,旁人还真不知道,那酒坛子里暗藏玄机。”一撇嘴,“胡颜就是太狡猾!” 花如颜问:“你是如何知道神识珠的?” 封云喜道:“我……我跟在封哥哥身边,自然见识不浅。”她怎会告诉别人,她曾从红莲尊主手中拿到过一颗神识珠,且用在了封云起身上。 第八百六十七章:第一比 揽月阁门敞开,却有一面巨大的影壁挡住了众人窥探的视线。 胡颜和陈霁暖、巧梅呈上文书,走进揽月阁,绕过影壁,随着众人一路前行。 揽月阁内十分空旷,看起来就好似在荒郊野外竖起两扇大门,雕琢一块刻有揽月阁三个字的牌匾,便成了这不小的名声。 当所有人都走进后,揽月阁的大门关上,挡住了无数双窥探的目光,也令参选者心中慌慌。 众人沿着空旷地一直前行,来到桥边。 那是六道细长的桥,需有足够的勇气,才敢踏上去。 那桥,每一道都破败得不成样子,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生锈腐烂的扶手,被扯开的铁链,风化的木头,无意不令人胆怯。 尤其是,风一吹,桥身就晃动得厉害,桥上的木头板子还会发出阵阵嗡嗡的声响,有些腐烂严重的木屑就会洋洋洒洒地飘起。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只倒霉的蚂蚁。真是……想想就腿软。 三千一百七十四名女子,当即腿软了一大半,仅剩下一千余人,也是两股战战,害怕得紧。 有那胆子大的,抚着桥头向下观望,当即发出一声尖叫,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说啥也不肯再迈一步。 众人再次探头向桥下看去,这才发现,桥下竟然有东西!但见一只只灰黑色的东西在泥潭里游动,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偶尔,它们会张开大口,露出一排锋利无比的牙齿,表达出渴望血肉的纯粹愿望。 陈霁暖惊呼道:“竟有鳄鱼?!” 胡颜看了陈霁暖一眼,道:“见识颇多。”确实是鳄鱼,且是以往参选路上没有出现过的鳄鱼。看来,有人知道她来了,特意准备了精彩节目。 陈霁暖嘿嘿一笑,道:“逃婚次数多了,自然要走南闯北,不然容易被抓回去。” 胡颜用手拍了拍陈霁暖,赞道:“好样子!” 陈霁暖忙一把攥住桥扶手,道:“你轻点儿拍,我身体单薄得很,万一掉下去,你的内丹可就要喂给鳄鱼了。哎呦,一想到一只鳄鱼一张嘴,就能放出真气,打下这些人肉吃,我怎么就想笑呢?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发现,她还挺喜欢陈霁暖的性子的。 陈霁暖却突然不笑了,对胡颜道:“你可得罩着我呀。” 胡颜挑眉,道:“我看你酒量不错,武功……也应该不弱吧。” 陈霁暖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所谓长项,都是靠短处对比的。在喝酒上,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在武功上,我认第一,非得被人打死!” 胡颜莞尔一笑,道:“能看清自己半斤八两,绝对是人才。陈霁暖,你不错。” 陈霁暖笑道:“哎呦,别这么……” 陈霁暖的话音未落,便听见许珠在身后道:“要过就快过!不过就让开!好狗不挡道!” 陈霁暖挽起袖子,骂道:“早晚揍你!”却是身子一扭,让开了位置。 胡颜忍着笑,也让开了位置。 许珠第一个蹬上了残破的桥。她心中不是不紧张,却必须试一试这桥到底能不能过人。贺兰家出了大价钱请她和周晴出手护着贺兰初,且为她们二人在其它县争取到了名额,若是在第一站就退了,也实在太丢脸。 许珠提起一口气,稳下心神,迈出了正式的第一步。 胡颜突然开口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许珠皱眉,侧头看向胡颜,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想要挑好我带你一同过去?” 胡颜眯眼一笑,道:“等会儿你掉下去,我最少能喊喊你的名字,意思意思嘛。” 许珠气得不轻,狠狠瞪了胡颜一眼,骂道:“我现在就过去,且看你是如何掉下去被吃的!”重新提气,施展轻功,脚尖轻点木板,身体像燕子一样滑了过去。 胡颜在空中弹了一指,一道真气直击落下许珠即将下脚的木板上,许珠不知被人暗算,一脚踩下,木板应声碎裂,她整个人向下坠去。 泥潭里的鳄鱼听到动静,齐齐张开大嘴等着肉来。 许珠的尖叫声简直堪称震耳欲聋。 周晴忙飞身而出,一甩长鞭,缠住许珠腰身,将其扯回到岸边。 许珠吓傻了,惊魂未定,坐在地面,半晌不语。 胡颜啧了一声,做出请的手势,道:“各位,谁先?” 仅剩下的一千余人,又向后退了大半,这回只剩下五百余人,却也是非常庞大的参选队伍。 陈霁暖靠近胡颜,道:“你这是要逼退大家啊?” 胡颜懒懒地一笑,道:“我嫌人多挤得晃。人少,好办事儿。” 这时,那些有勇有谋的参选者经过观察,已经准备妥当,当即飞身跃起,纷纷向着桥对面的亭台楼阁奔去。 巧梅吓得不轻,却咬牙道:“我……我能过!” 胡颜道:“那些残破不过是一种假象。只要你不往下看,正常行走,就能过去这道看似危险的桥。”眸光晦暗,危险地一笑,“除非……有人使坏。” 花如颜走到胡颜面前,道:“你说得使坏之人,就是自己吧?” 胡颜道:“我只希望自己能坏得彻底一点。来,这次你先请,我一准儿照着你的脚脖子出招。”她若真想要许珠性命,又岂是周晴能救得了的? 花如颜看向胡颜,道:“如此,我们就比过好了。”突然跃起,向前飞去。 胡颜笑道:“谁给你的勇气?!”言罢,飞身而出,脚踩扶手,跃过花如颜。 花如颜抽出长剑,直接斩断脚下长桥,并借势一跃,来到另一座桥上。 胡颜的身体随着断桥下落,但她却好似一只灵巧的猴子,脚瞪铁链,蹭蹭向上窜。 花如颜见此,加速狂奔,四名无功一般勇气可嘉的女子被她撞下桥,尖叫着砸向鳄鱼。 胡颜尚未冲到桥头,却突然扭身,抽出“三届”,直接砍碎花如颜所在的桥,然后纵身跃至鳄鱼身上,分别接住掉下来的四名女子,并在花如颜掉下来时,果断收回手。 第八百六十八章:初露锋芒大杀四方 胡颜没有接花如颜,她竟站在了另一只鳄鱼的背上,其武功之高,已非昨日可比。她冲着胡颜勾唇一笑,道:“怎么,吃惊?谁还没个奇遇呢?你说,是吧。”长剑一挥,竟脚踩鳄鱼扑了上来。 胡颜勾唇一笑,躲开花如颜的攻击,打趣道:“你的奇遇,看起来十分恐怖啊。” 花如颜冷笑一声,狂傲道:“胡颜,这才敢开始!” 胡颜目露不屑,将花如颜上下打量一番,道:“花如颜,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但愿这一次,你不会在毁容后可怜兮兮地寻求男人庇护。” 花如颜怒道:“你找死!” 胡颜捂住鼻子,含糊道:“你火气太大,熏到我了。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头晕……” 花如颜被胡颜这种不要脸的话气得眸光发狠,一咬牙,直接驱动鳄鱼上前,与胡颜斗到一起。 胡颜的眸光闪动,露出一抹思忖之色,随即消失不见。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惊现不断,令地面上的参选者都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二人还都站在鳄鱼的后背上,其比试的危险程度简直令人叹而观之。 胡颜没有祭祀能力,她之所以能踩在鳄鱼后背上不被攻击,是因为她的轻功了得,没有让鳄鱼感觉到后背上踩着一个人。所以,她脚下的鳄鱼只对花如颜展开攻击。 至于花如颜,到底是轻工了得,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就暂时不得知了。 二人踩着的两条鳄鱼,原本袭击着对方背上的那个人,但咬着咬着,就变成了两条鳄鱼的撕咬。 这场鳄鱼和鳄鱼,人与人的打斗已经不能用精彩形容,简直闻所未能,令人惊艳。 泥潭中其它鳄鱼见很多美食落在泥潭中,自然群起攻之。被胡颜救下的四名女子,吓得失声尖叫,手脚发软,却都争着抢着往桥上爬。有那动作慢的,被鳄鱼一口咬住腿,直接拖入泥潭中,撕扯成一滩血肉。 桥上之人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悄然过桥,结果,一低头,看见此番血腥的场景,吓得惊慌失措,一脚踩空,向下跌落。人在遇见危险时,会本能的抓可以救命的东西。这位参选者,一把抓住了另一名参选者的裙摆,勉强停在了空中。 被抓之人也慌了,一个劲儿地往回扯裙摆,口中还尖声喊道:“放手啊!放手啊!” 位于半空中的参选者哪里肯放手,一边用力扯着那女子的裙摆,一边求道:“救我!快救我!” 被抓之人见自己脚下的木板发出断裂的声音,害怕它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于是一脚踢向那人的手腕。 那人掉落泥潭,眼神格外怨毒。 踢人者刚要嘘一口气,却被身后人推了一把,从桥上掉落,也坠向泥潭中。 没有了花如颜和胡颜的的暴力破坏,四道桥上仍在,但其上的人却接二连三地往下掉落。尖叫声此起彼伏,十分刺耳。 人心,在诱惑面前,变得叵测。 那些吃饭时还誓言要一起向前走的姐妹,也许就是背后推你一把的那个人;那些不曾认识的人,却为了一个位置大打出手。总而言之,只要无法过桥的人,就不能进行真正的比试,从而丧失参选资格。看似简单的过桥,在人心面前,变得千难万难。有人,命陨于此。 巧梅站在桥边,跺着脚,急声询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陈霁暖安慰道:“别急,让她们先过。等桥稳了,咱们再走。现在往上冲的人,不是傻子就是自负武艺高强。反正也没规定要多长时间必须通过这桥。等等,等等……” 巧梅恨声道:“主子和人打起来了,我却帮不上忙。” 陈霁暖笑道:“那忙,谁也帮不上。哎呦,你看看,你家主子的武功多了得啊。咱下去了,无外乎是给那鳄鱼打打牙祭。” 巧梅使劲儿点头,认同了陈霁暖的说法。 许珠缓过劲儿后,和周晴一前一后护着贺兰初,终是到了桥对面。 贺兰初低声感慨道:“若是桥都断了,好多人都要无功而返,却也逃过了一劫。再往下走,不知要害多少人丢掉性命。哎……” 贺兰初的这声轻叹,当真是绕梁三日啊。如此慈悲,那般心善,任说听了都要道一声好人呐! 许珠和周晴互看一眼,果断上前,开始砍桥。 四道桥,又断了两道,掉下去十多人到泥潭里会鳄鱼。 鳄鱼已经很久不曾被喂过,这一回,天降美食若干,怎能不让鳄鱼们亢奋不已?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参选者。一时间,刺破耳膜的痛苦嚎叫声穿透天际。 许珠和周晴的手段,令桥那边的参选者急红了眼。有高手飞跃而过,与许珠和周晴动起了手。其他参选者,趁此机会,继续过桥。 桥下,花如颜被胡颜一脚踹飞,跌进了泥潭里。 花如颜咬牙跃起,五指成爪,伸向天空,用力一攥,喝道:“以我之力,驭池中物!杀!” 那些追赶其他参选者的鳄鱼竟都掉转身体,张开血盆大口,向胡颜扑去。 胡颜眸光一凛,对花如颜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花如颜得意地一笑。 胡颜接着道:“婊别三日还真得胯下看!” 花如颜的脸瞬间黑了。 胡颜哈哈一笑,手持“三界”,将扑上来的鳄鱼一一斩杀。她的动作简单直接,却能让鳄鱼刀刀毙命。众参训者本在夺命而逃,见胡颜吸引了所有鳄鱼的攻击,反倒不急着跑了。她们远远地看着胡颜,看着她像一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妖,在一次次的舒展中夺走鳄鱼的性命。本应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场面,却变得有所不同。 待胡颜收剑站定,看向花如颜,那表情是如此挑衅。 花如颜的眸光闪烁,冷哼一声,一扭头,脚蹬铁链,飞身跃上地面,扬长而去。 胡颜收起“三界”,勾唇一笑,眯眼看向陈霁暖和巧梅。 二者趴在桥头,冲着她咧嘴一笑,笑容温暖。 第八百六十九章:游戏规则变了 六道桥,碎了四道,仅剩两条,在风中呜咽悲鸣。 三千多人,真正住进揽月阁的,只有三百余人。十之有九,被六道桥挡在了门外。六道桥,原本代表了六道轮回,可如今看来,却是代表了世事无常、人心叵测。 若人心正,这三千多人皆可依次通过桥,住进真正的揽月阁。可惜,人都在不同的环境下生长,逐渐丢了所谓的人之初。她们不以为意,以为丢掉的只是记不起来的过去,实则,丢掉的是根本,是万变不离的“中”。 三百余人进入揽月阁,也没看见什么人,只在入门处张贴了一张绢布,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同县一屋。 有人嘟囔道:“怎么无人接待?这里看起来,好吓人。” 胡颜轻车熟路,来到一百三十六号房,刚要推门而入,却听见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群参选者拼尽全力、呲牙咧嘴地狂奔而来。 有的人还大声吼道:“快!闪!开!” 胡颜下意思地往旁一闪,那冲在第一位的参选者便直接破门而入,一头撞进了一百三十六号房!那真的是……撞! 第二人紧随其后,将挂在门口左侧的竹牌反转,露出“客居”两个字,然后张开双臂堵在门口,气喘吁吁地笑道:“这间房,是我们的了。” 其他参选者发出扼腕的叹息声。 有人不满地嘟囔道:“不就是一间房吗,干嘛非要抢?” 有人道:“你懂什么?!这间房,出过三位大祭司!” 有人道:“真的假的?” 有人道:“不管真假,沾沾喜气,总是好的。我们进去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此事一呼百应。 房间不大,却陆陆续续地挤满了人。 胡颜听着屋里有人喊道:“不行了!不能再进人了!挤死了!” 然,还有人在不停地往屋里钻。奇怪的是,竟然真的钻得进去。女人的身体真神奇,不但能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还能缩成一个很小的形状。 陈霁暖依靠在墙上,没精打采地问:“你不进去沾沾喜气?” 胡颜摇头笑道:“我纤细柔弱,受不得一点儿碰撞。” 陈霁暖抖了一下,感慨道:“这一点,我就不如你。能将不要脸的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慌。你要是柔弱,那些鳄鱼岂不是死鱼肉,任你宰割?” 胡颜装出无辜的样子,道:“确实很好杀。不信,你试试。一剑一个,就跟切豆腐似的。” 陈霁暖将信将疑。 她看胡颜斩杀鳄鱼,确实没费什么劲儿。难道说,鳄鱼只是看着凶猛,实则特好砍杀?以后有机会,要试试。当然,她要试试的最主要原因是想知道鳄鱼肉能不能泡酒。 胡颜转身,走到一百三十八号房,翻开“客居”竹板,走了进去。巧梅紧随其后。 陈霁暖直接翻了手边牌子,住进了胡颜的对面,一百三十七号房。 贺兰初对许珠和周晴点了点头,推开了陈霁暖的房门,与其同房。她与陈霁暖是一地儿出来的,自然要住在一起。 花如颜扫了眼陈霁暖的房门,来到胡颜的旁边,一百四十号房门口。 门侧,挂着“客居”两个字,代表已经有人居住,但花如烟还是推门而入,封云喜紧随其后。 不多时,房间里走出两名参选者,皆捂着脸、低垂着头,快速寻了一间房住了进去。看来,花如颜是以暴力解决了问题。 这些能进入揽月阁的参选者,有一部分是娇滴滴的小姐,拼了一股子狠劲儿,想要一飞冲天,才走了这条路。还有一大部分,是家族从小培养,就冲着大祭司的位置去的。要知道,飞鸿殿大祭司之位是何等尊贵,就连皇家的事情,都会向其询问一二。能左右天道之人,那便是神的存在。 然而,无论参选者是什么身份,经过这一番折腾,都感觉累得不是一星半点。大家换下满是泥巴的衣服,打水洗漱干净,这才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也有那心思重的,开始为以后的日子担忧。光是正式进入揽月阁住下,十人就去了九人,下面的路,绝对不会好走。只是不知,那些落选之人去了哪里,是否安全回到家。所谓人心惶惶,便是这个意思。 房间里,巧梅一边将胡颜换下来的衣裙装进盆里,一边对闭目养神的胡颜道:“主子,我去把衣裙清洗一下,一会儿回来。” 胡颜轻轻地嗯了一声,巧梅抱起木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不多时,门再次被打开。 陈霁暖探头进来,笑嘻嘻地道:“阿颜,咱俩同屋啊。”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陈霁暖,幽幽道:“你可打个地铺。” 陈霁暖抿了抿唇,一咬牙道:“打地铺就打地铺!总比被人惦念排泄物的好!” 胡颜莞尔一笑,陈霁暖立刻抱着被褥走进胡颜的房间,将被褥铺在了两床之间,当真打起了地铺。 巧梅回来时,看见陈霁暖,也是一愣。 陈霁暖咧嘴一笑,盘腿坐在褥子上,仰头看着胡颜,道:“我刚才想出恭,怕将那颗珠子拉到屎堆里去,于是就找了恭桶,准备解决一下。结果,你猜怎地?那贺兰初竟然偷偷盯着我看!那眼神,就跟要和我抢屎似的……” 胡颜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霁暖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改口道:“呸呸呸……她是狗,我是人,是她要抢我屎。”轻叹一声,露出苦瓜脸,皱眉脸,“吓得我哪里还敢出恭?我真怕……得得,不说了。都是你那颗什么高手内丹惹得麻烦。我不管,这颗珠子既然是你的,你就得负责将它安安全全的拿回去。我现在都怕,自己睡着后再醒来,发现自己肚子被人刨开了。总之,在排出那颗珠子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胡颜某光幽幽,阴沉沉地道:“你就不怕我剖开你的肚子?” 陈霁暖干脆往地上一躺,摊开四肢,道:“来吧,蹂躏我吧!反正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胡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发觉陈霁暖有颗荡漾的灵魂,一般人,按不住呢,于是忍不住打趣道:“你说你逃婚经验丰富,可依我看来,你唯有嫁出去,才能过上真正无拘无束的日子。” 陈霁暖一骨碌爬起来,眼神灼亮地问:“此话怎讲?” 胡颜道:“你嫁过去后被休,便可再嫁从己。如果方能逍遥快活。” 陈霁暖的眉脚抽动两下,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嫁人后,会被休?” 胡颜故作高深的一笑。 陈霁暖一摆手,大声道:“绝不可能!你且等着,万一我哪天嫁人,一准儿先准备休书一封,不给别人休我的机会!” 胡颜赞道:“好,有风骨。” 陈霁暖很开心,抱着被子躺下,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巧梅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边,看了眼地上的陈霁暖,对胡颜道:“主子,还是让陈姑娘住床上吧。” 胡颜反问:“那你去和贺兰初同屋?” 巧梅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胡颜侧躺着,目光落在陈霁暖的腹部,明明灭灭。 巧梅躺在床上,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主子,那些没有通过的少女,会被送回家吗?” 胡颜道:“不会。” 巧梅的呼吸一窒。 胡颜继续道:“会让她们自行回家。” 巧梅嘘了一口气,娇嗔道:“主子惯会逗巧梅。”转而皱眉道,“可是,为何很多人都说,她们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胡颜幽幽道:“从古开始,直到倒数第四代选取大祭司之时,所有落选女子都会被送往皇陵,当陪葬。” 巧梅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颜继续道:“从倒数第三代开始,便放人回家了。然,何谓人心叵测?这些少女,不但是为自己而来,更是为了家族利益而来。她们连第一关却都没有通过,谁好意思敲锣打鼓的回去?她们回去后,家族里的人又岂会放她们出来招摇过市?!好一些的,偷偷嫁人,永世不会提起此事。不好的,直接守着青灯一生。没有人会记得她们,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她们。无用之人,便是弃子。” 巧梅的脸色变的不好看,忍不住皱眉道:“巧梅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但若没过第一关,也不会回到海炎县。我会带着别人赠予的金银珠宝,寻个地方安身立命,从此不再提起此事。哎……都说富贵人家,当富贵人家的女子,也不容易呀。” 胡颜道:“享多大荣华,担多大责任,这是对等的。所谓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便是靠牺牲个人利益换取的。人,终究是自私的,却容易被一些虚名遮挡住眼睛,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摔死,犹荣。” “噗嗤……”陈霁暖捂着被子,嘿嘿直笑道:“按你这么说,咱们若是落选,也能回家呗。” 胡颜的眸光晦暗不明,半晌,才道:“未必。” 陈霁暖的嘴角抽了抽,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要吓我,我很柔弱。” 胡颜看向陈霁暖,道:“游戏规则变了。” 陈霁暖追问道:“变了?哪里变了?三十年前不这样?” 胡颜眯了眯眼,道:“三十年前很残酷,却不残忍。” 第八百七十章:惊悚饭香 夜色悄然降临时,长长的回廊里传出木轮滚动的声音。 有那耳聪目明的参选者,听见声音,便拉开房门,向外张望。 陈霁暖一骨碌爬起来,拉开房门,探头出去,嗅了嗅鼻子,道:“有饭香!” 巧梅忙探头看了看,询问道:“真的吗?还以为没人管饭呢。” 一颗颗头颅探出房门,每一双眼睛都是期盼。这些女子,从未如此期盼过一顿饭。 一些面无表情的灰衣婆子出现。她们三人一组,发放着饭菜。三人中,一人推着平板车。车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摞扁平的食盒。另外两个人,则是负责将食盒送到门口,放到地上。若参选者就在门口,他们也不会将盒子交给参选者,而是直接放到门口,然后继续前行。 第一辆车空了,第二辆车便继续发放;第二辆车空了,第三辆车便继续发放。整个过程,除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竟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所有婆子的脸色,如同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一样,灰白灰白的。 直到婆子们走得一干二净,空旷的长廊上恢复了令人心慌的寂静,才有参选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遇见鬼了呢。” 有人道:“这哪里像是送返啊,简直……”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不便多说。 也有人喃喃道:“我……我去拿食盒,和那婆子的手碰了一下,那婆子……那婆子的手……冰凉阴冷,好像死人手。” 参选者中有人开始低呼,也有人咋咋唬唬地学起了鬼怪。一时间,有人害怕有人开心。 陈霁暖将食盒交给巧梅,一闪神冲进对面的房间,从贺兰初手中拿走自己的食盒,这才一溜烟跑回到胡颜的房间,关上门,唏嘘道:“这地方太邪性了!外面那些姑娘一个个儿都跟见了鬼似的,在不停说着老婆子们的异样。”她一屁股坐到胡颜的床边,“哎,你注意到没,那些婆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儿。她们看咱们的眼神,挺怪异啊。”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就像……就像看着傻鸟。” 胡颜走到几前,盘腿大坐,打开食盒,道:“别自己吓自己。” 陈霁暖嘘了一口气,来到几的另一边,也盘腿大坐着,打开食盒,道:“你真是淡定。看来,我也要学着……啊!” 食盒里,有菜有饭还有肉。令陈霁暖尖叫的原因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巧梅吓得不轻,竟直蹦跶。她那胸就好似两只大瓜,随着她的蹦跶上下跳动,其效果令人侧目。 胡颜和陈霁暖一同看向巧梅的胸,眼球随着那俩半球上下摆动。 巧梅看见二人的猥琐目光,离开停止跳动,捂着胸,扭开了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陈霁暖收回目光,问胡颜:“这……这叫别吓自己?” 胡颜用筷子夹起自己食盒里的断指,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道:“这是面食,只不过瞧着像罢了。”这还是她想出来的恶作剧,主要是淘汰掉一些胆子太小的参选者。 陈霁暖见胡颜吃得香甜,再细看自己食盒里的断指,也看出猫腻了。她嘿嘿一笑,端起食盒,走出房间,在刺耳的惊叫声中,踢开贺兰初的房门,对那三个盯着面试,脸色惨白的人咧嘴一笑,用手抓起自己食盒中的断指,送入口中,咔嚓一口咬掉,眼神轻蔑地道:“不过是面食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许珠、周晴和贺兰初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她们在一片尖叫声中,拿起了断指,塞入口中。 许珠和周晴忍着恶心,将用面做成的断指咽下,贺兰初却啃咬半天,也不曾将其咬断。 众人的视线被她吸引,门口也陆续聚集了一些人。 贺兰初用力一咬,只听咔吧一声,似乎有骨头碎裂开来。她的脸色微变,吐出口中断指。 那断指落在几上,皮肉翻滚,骨头森然。 原本浅浅平息的尖叫声再次从不同房间响起,大有震碎耳膜的效果。贺兰初的尖叫声,便是其中之一。 陈霁暖面色一紧,干巴巴地道:“怎……怎会有真断指?莫不是谁做菜时,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手指头切断了?呵呵……呵呵……”她干笑着退出贺兰初的房间,回到了胡颜的房间,砰地关上门,呲牙咧嘴地道,“哎呀,真有手指啊!” 隔着门板,传来贺兰初叫破喉咙的声音,愣是将那副温柔的嗓子喊得劈叉了。 胡颜垂眸看着食盒中的饭,然后十分淡定地用筷子夹起米饭,凑到唇边。 陈霁暖冲到几边,阻止道:“别吃了!别吃了!这里的肉,指不定是人肉呢!”一把捂住嘴,冲到恭桶旁,一顿干呕。 胡颜淡然地道:“现在不吃饱,以后未必有得吃。” 陈霁暖缓过劲儿,点了点头,道:“你所得对。想夺得大祭司之位,没那么容易!我们……吃!”咬牙,爬回到食盒前,咬牙起吃地夹起一口饭,送入口中,如同咽毒药一般咽下。 巧梅深吸一口气,跪坐到几前,打开食盒,咬牙道:“主子能吃,巧梅也能吃!”言罢,一口接着一口地往下咽,看那样子,完全是为表忠心打算英勇就义。 陈霁暖也鼓起勇气接连吃了三口,却发现胡颜并有动。 陈霁暖咬着饭,含糊地问:“你怎么不吃?味道还行。” 胡颜道:“听你说得如此恶心,我吃不下了。” 陈霁暖的脸瞬间变成脸苦瓜色,巧梅则是抖啊抖地,用力向下吞咽,才没有将涌上喉咙的饭菜吐出去。 陈霁暖扯着胡颜的袖子哀嚎道:“大姐!你是我亲姐!你就别耍我了!你说吧,你说咋办?我实话和你说吧,我若是被淘汰,就一准儿得嫁人了。最最最要命的是,和我订婚的那个人,是个太监啊!”说到难过处,那是涕泪横流,眼泪噼里啪啦掉落。 胡颜拍了拍陈霁暖的肩膀,安慰道:“嫁给太监也好。他在宫里服侍天家,等明年回来,你生个娃儿,让他直接当爹。” 陈霁暖觉得胡颜此话有礼,于是点了点头。随即,脖子一僵,瞪了胡颜一眼,继续哀嚎道:“姐啊,你就忽悠我吧!我这一辈子,遇见得都是烂桃花啊。不提也罢。提起来,我就想哭;哭得狠了,就会饿;饿得狠了,总不能还吃这喂狗的饭吧?!”抽搭了两下鼻子,吧哒了一下嘴,“要是有酒,倒也罢了。”脖子一歪,开始发呆,那样子,绝对是个天然傻。 胡颜赞道:“你装傻的样子,还真是别有风情万种。” 陈霁暖扭回脖子,得意道:“那是!不然,我早就被抬走嫁给那个太监了。你想想,与其这样嫁人守活寡,还不如我一个人逍遥自在。我也不求其它,兜里有俩闲钱,每天能喝个小酒,也就成了。” 胡颜感慨道:“想法如此美好,现实却如此不易。” 陈霁暖感动道:“姐姐懂我。” 二人相视一笑,倒还真有几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思。 胡颜又道:“不过,嫁给太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忙着争宠,每天猜测他住在哪房小妾的房里。你只需攥住影子,每天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日子倒也快活。若他休妻,每个人都会给你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就连喝酒都会有几分别样滋味在心头。” 陈霁暖拄着下巴道:“姐,我怀疑你在害我。” 胡颜道:“不用怀疑。有时候,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霁暖哀嚎一声,怕在了几上。 巧梅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咕噜噜……” 门被人敲响:“咚咚咚……” 巧梅问道:“谁呀?” 门外人回道:“我……我们……” 巧梅看向胡颜,胡颜点头,巧梅扎起身,打开房门,但见门外站着三名女子,略显拘谨。 为首之人看向胡颜,笑了笑,道:“谢谢姑娘今日出手搭救,我们三个,特来感谢姑娘。” 三人分别将手中之物塞给巧梅。 胡颜点了点头,道:“回吧。” 三人笑容尴尬,却真的转身离去了。 关上房门后,巧梅将手中的三块珠宝放到几上,不悦道:“这样就算报恩了?!” 陈霁暖道:“她们这不是报恩,是来投诚,希望日后你家主子能多多照拂一下。今日一战,你家主子和那个花如颜,算是出名喽。” 胡颜站起身,道:“废话不少。走,先填饱肚子再说。” 陈霁暖眸光一喜,问:“有美食?!” 胡颜道:“算是吧。” 陈霁暖捂着胸口道:“姐,亲姐,你可别折腾我了。” 胡颜莞尔一笑,背起包裹,率先走出房间。 三个人来到桥下,拖出鳄鱼,扒掉皮,架起火堆,开始烤鳄鱼肉。 巧梅从包裹里拿出盐巴,洒在鳄鱼肉上。 陈霁暖赞道:“准备的还挺齐全。 巧梅一挺胸脯,骄傲道:“主子让带的。” 陈霁暖看向胡颜,试探道:“你对参选大祭司的过程,好像很熟悉。” 胡颜随口道:“也就来过三四回吧。” 第八百七十一章:暗夺神识珠 陈霁暖嗤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她以为,胡颜在和她开玩笑,殊不知,胡颜说得是真话。 待鳄鱼肉烤好,陈霁暖咬着肉道:“我来之前,还以为会比比脑子、武功和胆识,哪曾想到,这简直就是在比命啊。也不知道飞鸿殿的人怎么想的,那真人的断指怎么就能放到饭里。好恶心。” 胡颜道:“恶心人做恶心事,正常。”假大祭司既然能将人的手指放入饭菜里,想必今晚也不会消停。 陈霁暖道:“心里想想就行了,别说,别说哈。” 三个人吃饱后,将烤好的肉打包带走,回到居住处。 这时的揽月阁就好像死了一般,不但没有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一点儿亮光。 三个人走在长长的好似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每一次落脚的声音都被无限夸大。 巧梅和陈霁暖都紧紧挨着胡颜,将她挤在中间。 一道黑影从三人身后划过,惊动了毛发,令背脊冰凉。 胡颜伸出胳膊,将陈霁暖和巧梅向前推了推,让她们走在自己前面,方便自己照看。 巧梅和陈霁暖靠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前行。 一只黑手伸出,竟偷偷摸上胡颜的背包。胡颜直接拔出“三届”,反手一划。一声惨叫响起,黑色的手影消失不见。 陈霁暖问:“什么鬼?” 胡颜道:“没皮鬼,见不得人。” 胡颜是在骂人,却吓到了那些趴在门后偷听的参选者。 胡颜三人终于回到房间。胡颜在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便道:“睡吧。” 陈霁暖却捂着肚子道:“哎呀,不好,不不不,是大好,我要出恭了!” 胡颜十分淡定,直接道:“出吧。” 陈霁暖却道:“不行啊。你们在这儿,我搞不定。你们门口等着。我完事儿了,叫你们。” 胡颜推开窗户,向外看了看,这才锁好窗,道:“有事儿大声喊。” 陈霁暖狂点头,道:“快出去!快出去!憋不住了!” 胡颜点头,出了房间。 巧梅紧随其后。 陈霁暖快速解开腰带,掀开恭桶盖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这次解决得十分大气,不但有地动山摇之势,还有几分裂土之危,令人不得不躲得远远的,声怕被此浓厚的气味毒杀。 巧梅挪了挪脚,向旁边移了两步。 胡颜站着不动,好似一棵松。 陈霁暖捂着鼻子,擦干净屁股,含糊道:“好了。” 这两个字敢落地,巧梅身后侧,一百三十六号的房门突然打开,有人以迅雷之势,一把将巧梅扯了进去。 胡颜飞身而入,一把夺回巧梅。 与此同时,四道蒙面黑影跃入陈霁暖所在的房间,开始……抢屎。 一只臭哄哄的恭桶,竟然成了人人争抢之物。 四个人打得热火朝天,一只恭桶在大家手中来回飞转。 许珠和周晴配合默契,前者拦着另外两名黑衣人,后者抱着恭桶破窗而出,撒腿就跑。 许珠怕周晴独吞宝贝,虚晃一招后追了出去。 胡颜一脚一个踢飞缠上来的二人,提着巧梅火速冲回自己的房间,只来得及看到最有一名黑衣人跳出窗口。 胡颜刚要去追,陈霁暖却拦住了她,用帕子包裹着一颗神识珠,送到胡颜面前,道:“让他们抢屎去!” 胡颜的唇角勾了勾,抬起手,看样子是准备去拿神识珠。 就在这时,花如颜突然出现,出手夺珠。她的招式狠辣,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无法想象的威力。胡颜二话不说,直接提起“三界”迎了上去。 旁人不知胡颜深浅,只当花如颜的招式更加厉害。但若细看,便会发现,胡颜每一招都能克制住花如颜。 二人打得热闹,封云喜偷偷溜进房间,偷袭陈霁暖,一把夺过神识珠,跳出窗外,站在井边,举着神识珠,冲着胡颜得意地笑道:“来呀,求我呀,这珠子对你一定十分有用吧?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目露凶光,一抬手,将真气挥向封云喜。这是小臭虫,早就不应该留她! 不想,巧梅竟跃出窗口,被真气打伤后背,直接扑向了封云喜。 好巧不巧,封云喜手中的神识珠就那么滚进了她猖狂大笑的嘴里。 陈霁暖捂住脸,不敢直视了。 胡颜疯了般冲向封云喜,怒声喝道:“我宰了你!” 花如颜拦下胡颜,跃出窗外,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值得你喊打喊杀?不过就是……一颗破珠子罢了。呵……” 胡颜攥紧手指,深吸一口气,用“三界”指着封云喜,恨声道:“明天,我要见到那颗珠子,否则……我剖尸取珠!” 封云喜知道胡颜之狠辣,吓得脸色一白,硬着脖子道:“什么破东西,当我稀罕?!你且等着,我拉出来给你!” 陈霁暖指了指封云喜,捂着嘴巴,含糊地说了一句。 封云喜皱眉道:“要说就大声说,畏畏缩缩,小人也!” 陈霁暖放下手,大声道:“你掉进嘴里的那颗珠子,就是我刚拉出来,还没来得及洗!” 封云喜转开头,哇哇开吐。 远处,那四个人打得格外热闹,最终将恭桶一分为四…… 咳……其后果不言而喻。 众人散场,洗漱间里水流不断。 陈霁暖搀扶起巧梅,询问道:“可有大碍?” 巧梅要了摇头,额头上的冷汗却流淌下来。 胡颜沉着脸,给巧梅涂抹上金创药。 巧梅羞愧道:“巧梅没有帮上忙,反给主子添麻烦了。” 胡颜道:“此事怨不得你。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巧梅应了一声,趴着不语。 陈霁暖看向胡颜,似乎想说些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那珠子对你而言,很重要?” 胡颜合衣躺下,沙哑道:“睡吧。” 陈霁暖满脸歉意,也躺下休息喽。 夜深人静中,胡颜的唇角悄然弯了一下,无人看见,也没人知道。 所谓的谋,唯有天知地知我知,她不知,才算得上是极品之谋。至于那些所谓的你知我知,早已落落下品。 第八百七十二章:劫狱 六合县,花云渡。 夜深人静时。 一盏烛火轻轻跳动,眼瞧着就要燃尽最后一滴烛泪。 “杜莲生”的额头隐隐出现一颗红点,随即消失不见。她睁开眼睛,坐起身。她的眼神犀利,泛着孤傲的寒光。她赤脚走下床,来到几边,跪坐着,手指翻飞,结出手印,弹了下自己的额头。那额头上,竟隐隐出现一个“隐”字。“杜莲生”用手一抹,那字消失不见。 “杜莲生”用食指沾了水,在几上写下几个大字。 此时的“杜莲生”,并非是原来的杜莲生。她的神识,已经被假大祭司控制,一举一动皆不自知。待字迹留下,此“杜莲生”闭上眼睛,悄然离去。 杜莲生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由半空中跌落,腿一蹬,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她发现,她并非躺在床上,而是跪坐在几前,而几上,有八个大字——*青染,县衙救姬。 杜莲生的脸颊有些发烫,一颗心也随之荡漾起来。 她望着那几个字有些失神,当水迹渐干,杜莲生回过神,伸出手,提起水杯,将剩余的水倒在几上,彻底毁米蛛丝马迹。 她回到床上,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心中变得忐忑不安。她的长相酷似花青莲,顶着这样的脸去*花青染,不知他是否能接受。即便她使了手段,让花青染接受,想必此事过后,他定会痛苦很久。想来,宫主要得,便是这最后的结果。 杜莲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暗道:宫主让我救人,应该会恢复我功力吧? 她干脆坐起身,气运丹田,感觉到了体内内力的流转,目露欣喜之色,道:“大善!” 杜莲生赤脚下了地,换上薄透的小衣和亵裤,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回到床上,低头松开小衣上的细带,躺下,盖上被子,然后,气运丹田,大叫一声:“啊!!!” 杜莲生的房间与花青染紧领。 花青染听见叫声,睁开眼睛。 杜莲生听见敲门声,忙赤脚跳下床,火速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一脸惊恐地道:“青染,我做恶梦……啊!” 门外,站着福伯福管家。 福管家见杜莲生不但衣衫单薄,且小衣大开,露出了里面娇嫩的肚兜,忙转开头,非礼勿视。 杜莲生傻了,忙拢住小衣,不让春光外漏太多。 福管家轻咳一声,道:“杜小姐,可有大碍?” 杜莲生后退一步,关上房门,尴尬地道:“做噩梦了,惊扰了福管家,请见谅。” 福管家道:“无碍无碍,只要杜小姐无碍就好。” 杜莲生恨得不行,却必须柔声道:“无碍。” 福管家离开,杜莲生攥紧拳头,穿上鞋子,扯过披风,裹在身上,竟再次拉开房门,走出去,拐个弯,敲响了花青染的房门。 半晌,房门打开,花青染静静而立。 月光照射在花青染的身上,却照不亮他的脸。他得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杜莲生可怜兮兮地道:“青染,我做噩梦了,心中害怕得紧。” 花青染没有搭话。 杜莲生从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去扯花青染的袖子,柔声魅惑道:“我睡不着,青染陪陪我。” 花青染点了点头,应道:“好。” 杜莲生心中一喜,正要迈腿往屋里进,却见花青染走出房间,并随手关了房门。他大步走到凉亭中,坐到长椅上,硬邦邦地道:“赏月吧。” 杜莲生的脸黑了。夜里寒风阵阵,他竟让她和他赏月?赏她的身体,岂不更美妙?杜莲生不死心,挨着花青染坐下,道:“有些冷。” 花青染道:“我带你跑两圈如何?” 杜莲生的嘴角抽搐两下,垂眸道:“不想动,还是这么坐一会儿吧。” 花青染道:“姐姐给我讲讲,你做了什么噩梦。” 杜莲生见花青染关心自己,心中一喜,开始慢慢道来:“我梦见你我二人携手走进一处森林,那里空无人烟,十分寂静……”她一边说,一边依偎向花青染,且抓住他的手,轻轻抚摸道,“突然出现一只饿狼,扑向你,我吓得不轻,忙将你抱住,被那饿狼咬了一口,就此吓醒了。这心,到现在都跳得厉害。青染,你且摸摸,是不是……”抬头,看向花青染,却发现,花青染坐得笔直,呼吸绵长,显然……睡着了! 睡着了?! 他竟然睡着了?! 杜莲生双眼冒火,忍了又忍,才柔声唤道:“青染?青染?” 花青染睁开眼,问道:“姐姐是不是冷了?” 杜莲生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屋吧。” 花青染站起身,将杜莲生送回屋里。 杜莲生道:“青染陪我进来说说……” “咣当”门被花青染关上。 杜莲生站在黑暗中,使劲儿磨了磨牙,才挤出最后一个字:“……话。” 花青染回到房中,倒头便睡。谁打扰花道长睡觉,那简直堪称罪无可恕。杜莲生应该庆幸,花青染没有直接发飙。 今夜,对于杜莲生而言,注定是失眠夜。 她干脆换上深色衣裙,蒙上面,偷偷潜出花云渡,来到县衙里的小牢房。 她轻而易举地拍昏两名狱卒,然后手持火把,一间间寻找下去。 尤姬和何敬早已被转移到石室里,加了铁皮的大门还上了锁,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杜莲生从狱卒身上取下钥匙,打开了布满铁锈的大门,一股子恶臭混合着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杜莲生忙屏住呼吸,将火把探入其中,照亮。 这一眼,纵使是她,也吓得三魂七魄乱颤,险些飞了几颗。 但见,阴暗潮湿的石室中,一个没有眼睛的男子歪歪斜斜地堆坐在墙角,他的身体呈现诡异的扭曲状,整个人好似只剩下一层青紫色的皮。而那皮下,仍旧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他没有死,腹部仍旧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偶尔,会有几只小虫从他的鼻孔中、眼眶里钻进钻出,看来起十分瘆人恶心。突然,他动了一下,吓得杜莲生向后退了一步。 第八百七十三章:夜里苟合 杜莲生稳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又向前迈了两步,探头一看,终是在左手边的角落里,寻到了尤姬。此时此刻,尤姬披头散发、浑身恶臭,哪里能看出一点儿曾经青春貌美的样子? 杜莲生小心靠近,低声道:“尤姬?” 尤姬站立着,身体紧紧靠着墙角,绷得笔直。她不动不言,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好似如临大敌。 杜莲生道:“宫主让我来救你出去。” 尤姬一点一点转动目光,看向杜莲生。 杜莲生点了点头,道:“和我走。” 尤姬一缩脖子,竟突然发力,直接从杜莲生的身边跑出去。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杜莲生鄙夷的一笑,关好牢门,重新落锁。 尤姬如同一头被刺激的牦牛,一头钻进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干净。 杜莲生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在牢房里也听到了风声,知道这县衙后院空了。”甩甩手,拿捏着调调儿道,“洗干净了,就去拜见宫主吧。”转身,离开县衙后院。 尤姬从水中探出头,仅仅露出两只满是恐惧的眼睛,神经兮兮地道:“嘘……有虫!” 尤姬得了失心疯,杜莲生不知,尤姬自己也不知。 杜莲生赶回到花云渡,却总觉得心中不安。她向身后两侧望了望,却不见任何人。她继续低头赶路,尽量稳住心中的不安。 一棵树上,飞过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层层叠叠的衣袍,好似一朵昙花,虽然瞬间惊艳,却也在下一刻消失不见。 杜莲生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窥视,更不知道窥视得那个人是谁。她回到花云渡,收起蒙面黑布,刚准备翻身跃过后门,却被一只手攥住了脚踝! 杜莲生吓了一跳,差点儿惊呼出声。 琥米抬起那张好似恶鬼般的脸,对着杜莲生嘎嘎一笑。 杜莲生的呼吸一窒,忙左右看看,蹲下身,小声问:“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可是拿到了解药?” 琥米点了点头,眯着眼,沙哑道:“那个*太厉害!为了给你拿解药,我丢了一条腿。”他挣扎着做起身,露出那只断腿。 杜莲生目露喜色,问:“解药呢?” 琥米却道:“我为你丢了腿,你就急着要解药?” 杜莲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把解药给我,我稍后去寻你。” 琥米笑而不语。目光淫邪。 杜莲生一咬牙,忍着恶心,扯起琥米,将他背在身后,带离此处,去往许老道的院子。 杜莲生的功力恢复,虽不是什么高手,但却比眼下的琥米强上许多。她将琥米放在亭子中,这才道:“现在,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琥米呲牙咧嘴地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了杜莲生。 杜莲生接过,却没有吃,而是道:“这真是解药?” 琥米一把夺回黑色药丸,道:“爱吃不吃!” 杜莲生在琥米的手腕处一拍,迫使他松开手。黑色药丸从琥米的手中掉落,杜莲生伸手接住。杜莲生道:“别这么激动呀。” 琥米扯开衣领,露出那爬满黑虫的胸口,低声吼道:“你看看,我这里被那*开了个洞!幸好我命大,没有死透。那*被我打伤,我也险些丢了性命。你若说药丸是假,给我便是!” 杜莲生用侧脸对着琥米,一抬头吃下药丸,道:“你看,我吃了,你别生气。” 琥米盯着杜莲生看了半晌,突然嘿嘿一笑,道:“那*何其厉害,怎会给我药丸?我给你吃得是一颗小虫子,名叫……”挤眉弄眼,笑得十分猥琐,还特意靠近杜莲生,小声道,“*。” 杜莲生的脸色一变,却是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我会吃你随手掏出来的东西?呵……琥米,你太天真了。”言罢,竟拔出匕首,直接刺入琥米的腹部,咬牙切齿道,“胡颜杀不了你,我却能要你性命!琥米,你这只恶心的蛆虫!还做梦想要花青染的身体当盔壳?呵……你只配,在地上苟延残喘!” 琥米瞪大眼睛,用另一只手掐上杜莲生的脖子。 杜莲生拔出匕首,斩断琥米的四根手指,唾了口吐沫,骂道:“恶心!” 琥米口吐鲜血,大口喘息着,望向杜莲生的目光是厉鬼般的怨毒。 杜莲生扔出黑色药丸,用脚尖将其碾压。啪地一声轻响,包裹在黑色药丸里的“*”碎裂成浆。 杜莲生拍了拍手,笑道:“你看,这只*就像你,只配被我用脚尖碾死成一团烂肉。琥米,我虽不懂蛊,但却知,胡颜一定取走了你和司韶的同命蛊。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死,对你而言,才是好事呀。” 琥米嘎嘎笑着,鲜血从他口中流而,湿了胸口。 杜莲生正待再补一刀,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快速滑过自己的脖子,以十分诡异的速度向自己的下腹钻去。 杜莲生一惊,喝问道:“什么东西?!” 琥米怪笑着,道:“*啊。” 杜莲生脸色大变,扬声道:“*不是被我碾死了吗?” 琥米瞪着眼睛呲牙道:“你真以为我羌魅族好欺负是不是?我给你的药丸里毒虫,掐你脖子时,投得才是*!杜莲生,我死,你也绝不会好过!这……咳……咳咳咳……这深更半夜,我倒要看你去哪里找野男人!” 杜莲生恨死琥米了!她道:“如果我真中蛊,宁愿死,也不会碰你这只蛆虫!”言罢,就要回去求花青染。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琥米道:“怎么?要赶回去找男人?杜莲生,我赌你走不出十步,就会爬回来求我日你!” 杜莲生恨得牙痒痒,怒吼一声,拔出匕首,扑向琥米,嘶吼道:“我杀了你!” 徐老道的宅子里阴风阵阵,夹杂着几声高亢的调调儿和好似猫儿挠心的低吟。 杜莲生压着琥米,一路驰骋,恨不得坐碎琥米的胯骨。 在最后的激昂中,杜莲生用匕首切开了琥米的脖子。 琥米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三分恨意,三分解脱,四分餍足。 墙外的树上,淡青色的人影离开。 第八百七十四章:子戚与其父 杜莲生从琥米的身上爬起,又扑上去,对着他的身体一顿猛刺乱戳!腥臭的血水飞溅到她的脸上,让她觉得痛快! 当琥米的身体被残虐得不成样子,杜莲生才吐了一口气,而后狠戾地一笑,举起匕首,割掉他的男根,强塞进他的口中,方泄了心头子恨。 杜莲生怕此事暴漏,对她不利,于是寻了井口,拖动琥米的身体,将他扔了进去。 杜莲生的胸口起起伏伏,一颗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走下去。主子让她献身給花青染,结果……哎…… 杜莲生咬了咬唇,一回身,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一身黑袍,头戴黑色幕篱,手持一根黑色手杖,好似黑暗幻化出的魔鬼,静静窥探着她的丑态。微风吹过,拂起幕篱,露出他下巴上的银色面具。阴冷中,有了一丝神秘。 杜莲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黑衣人是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更不知道,这个人来了多久,是否看到了整个过程?!她并非弱女子,竟自始至终察觉不出此人的存在,是因淫蛊太过霸道,还是因此人是真正的高手? 然,无论眼前人是谁,都必须死! 杜莲生有心杀人灭口,于是盯着黑衣人的幕篱,悄然拔出匕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慢慢靠近银面人,道:“你是谁?为何……为何出现在这里?” 神秘银面人不答。 杜莲生的衣裳褴褛,裸露着奶白色的细腻肌肤,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莹润。她扭了扭身体,哽咽道:“我……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那恶人下了害人的蛊,身不由己。还望公子怜惜,不要与人说起……”脚下一个踉跄,扑向银面人的怀里。 杜莲生的表演十分精彩,但其恶毒却也显露在外。她手中攥着一把仍旧挂着血腥味儿的匕首,直刺向银面人的腹部。 若银面人搀扶她,等待银面人的绝对不是软玉柔香,而是蛇蝎的匕首。 银面人既没有躲闪,也没去搀扶杜莲生,而是直接扬起手杖,点在杜莲生的穴道。 杜莲生保持着手攥刀子向前扑的样子,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银面人将手杖挪开。 杜莲生被一招制敌,心生恐惧不安,呼吸急促地盯着银面人,问道:“你……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银面人捏了下手把,手杖头部弹出一只锋利的刺。 杜莲生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窜上脊椎,一节节攀咬着她的身体。她的呼吸一窒,颤声道:“不要,不要杀我。你想怎样都行,求你……求你千万不要杀我……”努力挤出一个妩媚的笑,“奴家手攥刀子,并非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试试你的伸手罢了。奴家中了淫蛊,需要男人合欢。哥哥不如放了奴家,在这园子里,好好儿痛快一回。” 银面人举起手杖,用锋利的刺,一层层挑开杜莲生的衣,割破她的裙,让她赤身裸体地保持着手持匕首的样子可笑模样。 杜莲生能感觉到,黑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冰冷无情,不带任何温度,竟比这夜风还冰凉几分。然而,诡异的是,她竟又有了感觉。 杜莲生费力地吞咽着口水,不自然地笑道:“你想怎样都行,只求哥哥怜惜,不要……不要伤了奴家。” 一声轻嗤由银色的面具下传出。淡淡的,却满是不屑。 杜莲生脸上一片潮红。她自认并非那种没脸没皮的女子,实在是现实相逼,让她没有后路可退。再者,她觉得自己容貌绝色,身姿动人,无论哪种男人看见赤身裸体的她,都不应该如此不屑才是。她想,许是她表现得太过热情,令人不喜。 为了生命,杜莲生决定配合男子的冷漠,喊道:“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银面人走到杜莲生的身后,用长刺挑开她耳边碎发,然后挑下她的发簪,让她满头青丝飘荡而起。 杜莲生悄然嘘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压对了宝。她在心里嘲弄男子的虚假,试图捏着嗓子再叫几声不要,突觉后脑勺传出一阵钝疼!紧接着,她的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银面人用长刺分开杜莲生的脑后长发,在其头发里,头皮之上,发现了一把艳红色的小巧匕首。那匕首是刺在头皮上的,若非有心人仔细查看,皆会误以为那是一道曾经磕碰出来的小刀疤而已。 银面人冷哼一声,用冰冷的刺沿着杜莲生的脖子游走。只要,轻轻向下一送,他就能刺穿杜莲生的喉咙,要她小命。 很显然,银面人绝非心慈手软之人,却在手动前改了主意。 他轻轻一挥手杖,让那冰冷的刺在杜莲生的右脸上利索地滑动,割下一块薄薄的皮。血沿着伤口涌出,顷刻间染红了半张脸,看起来着实吓人。 银面人毫不怜惜,冷漠地转身离开。他走路的样子略有些颠簸,但并不明显。 夜色浓,相思重。整个六合县,不应该留他一个人苦等着相思归。至于花青染,也到了启程的时候。银面人走出许老道曾居住过的宅子,从袖口掏出一只瓷瓶,单手推开瓶塞,点燃瓷瓶口的棉蕊,瓷瓶口燃起火苗。 银面人一扬手,将瓷瓶扔进了园内。火苗在青草和枯草之间乱窜,呼呼啦啦燃烧起来。 这宅子原本属于他,却被这些魑魅魍魉占为己有。他本不在意谁住在这座宅子里,却不能忍受他们在这里预谋着伤害胡颜的事。脏东西,唯有以火焚烧,才得安静。 银面人坐上马车,马车里竟然还有一位银面人,与他打扮一模一样。 车轮滚滚前行, 银面人取下面具,露出白子戚那张依旧清秀无双的干净脸庞。他对另一人说:“爹,我要走了。”声音如常,并没有异样。 另一位银面人取下面具,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这张脸,若被胡颜看见,定会大吃一惊。这张脸的主人,便是那位自称是白子戚师傅的人。他的眼,与白子戚十分相似。 白子戚的父亲望着子戚,道:“去吧。她……虽多情,却是难得的好女子。就算我儿短腿,她也不会嫌弃你。”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道:“儿知。” 第八百七十五章:贱人需得丑人磨 火光燃起,杜莲生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她不敢动,怕银面人没有走。想到银面人,她觉得身体变得燥热。虽是第一次见到银面人,还被其如此侮辱,但不知为何,一想到他,她的心跳就变得异常,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开始咆哮,渴望他对她再残忍一点儿。 杜莲生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 她感觉越来越热,呼吸不顺,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一骨碌爬起身,触目之中,竟是一片火海! 杜莲生在微愣过后,就要伸手去抓碎裂的衣裙,却感觉右脸上好像糊了一层东西,十分不舒服。她用手抹了一下,竟蹭下满手的血! 杜莲生一僵,伸出颤抖的手,再次抚摸上自己的脸。这一次,她摸得十分小心。 疼痛与恐惧,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如同海啸,灌入她的胸口,让她的灵魂都颤栗了。 “啊!!!”杜莲生发出尖锐凄惨的嚎叫,刺破了浓墨一般的夜空。那个千刀万剐的银面人,竟敢毁她容貌、烧她身?此仇,不共戴天! 杜莲生没有时间去恨银面人,她必须马上逃出去。她胡乱穿上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裙,捂着胸部,趁着无人发现,逃离此地。 所幸这间院子位置偏僻,杜莲生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花云渡。 她顶着染血的脸颊,站在花云度的门口,抬起脏兮兮的手,拍了拍大门。她也曾想过,隐下此事,然后找个机会,与花青染欢好,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赖在他身上。然,那该死的银面人,竟毁了她容貌!她若能躲起来,恢复一段时间还好。可眼下情况紧急,她不敢离开花青染,唯恐生出变故,被宫主责罚。她……已非完璧,没有了祭祀之力,只剩下一些拳脚功夫,终会沦为弃子。若想好好儿活着,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有用。跟紧花青染,为宫主传递有用情报,已经成为她赖以生存的手段。为今之计,只有博取怜惜之情。她看得出,花青染看似冷漠,实则还是孩子心性。她只要表现得足够可怜,总能让他不忍舍弃她。 福伯打开门,看见衣衫不整的杜莲生也是吓了一跳。 杜莲生两眼一翻,昏死在花云渡的门口。为了演得逼真,她也是拼了的。 杜莲生这一倒,还真是放得开。那裸露的腰身,明晃晃的两条大腿,令福伯都不敢直视。然,花云渡里唯有厨娘和红袖,他去叫人来,将杜莲生这样放在门口显然不妥。他又不能叫来年轻火力旺的小厮去抱杜莲生。这一抱,怕是要出事儿啊!无法,福伯只能将眼睛看向别处,硬着头皮抱起杜莲生,快步将她送进她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而后大步走出杜莲生的房间,叫来红袖,让她打水为杜莲生清洗一下,他则是去吩咐小厮寻大夫。这夜呀,真是有得忙喽。 红袖卷着袖子,打来水,用凉水拧了帕子,然后一扬手,将帕子啪地拍在杜莲生的脸上,恨恨地道:“就说你去偷男人了,你还死鸭子嘴硬!” 杜莲生没有昏,只是装昏而已。先不说她脸上有伤,就说她被沾满凉水的帕子一拍,已是火冒三丈。又被红袖一语道破天机,当即恼羞成怒。不过,她得忍。因为,她在装昏,等花青染来才能醒。 红袖挽起袖子,动作粗鲁地扯开杜莲生的衣裙,抓起帕子一顿猛搓,口中还嘟嘟囔囔地道:“破鞋!烂货!偷野男人的*!” 杜莲生刚破了身,私密处疼痛难忍,怎堪红袖这样摧残?她怒不可遏,睁开眼,看向红袖,突然暴起,狠狠掴了红袖一个嘴巴子!这记嘴巴子,她用了全力,将红袖整个人掴飞了出去。 红袖摔在地上,捂着脸,坐起身,哇地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福管家听到动静,忙走进屋里,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杜小姐……”一抬头,看见杜莲生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太过冒失,忙低下头,道:“杜小姐醒了?可有大碍?大夫一会儿就来。” 红袖蹬着腿,气势如虹地嚎叫道:“她打奴!她狠狠地打奴!” 福管家皱眉,呵斥道:“你一个下人,照顾不好客人,必然要挨打。好好了,起来吧,休要哭闹,扰了杜姑娘休息。”这话,也是说给杜莲生听的。杜莲生是客人,深更半夜跑出去,又是这幅模样回来,花云渡可是没有责任的。 杜莲生听这话觉得刺耳,却不能表现出现。她坐在床角,捂着被子,颤声道:“青染呢?” 福管家一脸“我做不了主”的表情,歉意道:“公子起床气重,老奴怕惹公子不快,没敢去打扰。” 杜莲生气个倒仰!她都这样了,这死奴才竟还没通知花青染?这是欺负她这个弱女子,狗眼看人低! 杜莲生心中生恨,眼中却涌起泪水,哽咽道:“好,你也不用叫他,我死了反倒干净!”隆好衣裙,掀开被子,扯下床单,爬上几,将床单扔过房梁,系在一起,就要往脖子里套。 福管家一看,这还了得?他一直觉得杜莲生接近花青染是有所图谋,所以格外不待见她。但如果要闹出人命,这事儿就不好了。他忙转身,要出去寻花青染,却见花青染推门而入。 淡青色的衣袍,层层叠叠,优雅奢华。 花青染大步走进屋里,拦下杜莲生,道:“莲生,你这是做什么?!” 杜莲生攥着床单,垂泪道:“青染,我无脸见你!且让我死了吧!” 花青染道:“你且下来。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唯有不想解决的事罢了。 杜莲生的泪水决堤,悲切道:“我刚睡下,竟被人掠了出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自己竟被人欺辱了!那人不要我性命,却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些,还……还毁我容貌。青染,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若非想着再见你一面,我早就一头碰死在外。如此污浊不堪,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花青染微微皱眉,问:“你可知,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杜莲生哽咽道:“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银色面具,手中……手中还拿着一根黑色手杖。” 花青染实在无法通过这样简单的描述,猜出那人是谁。于是,他道:“发生在何处,我去看看。” 杜莲生哪敢告诉花青染事发之处,只能道:“心中惶恐,不知身在何处。青染,你别问了,且让我死了干净!”言罢,就要将脖子往被单里套。 红袖坐在地上,仰头道:“被单不行,太宽了,勒不死,还遭罪。用腰带吧。我听人家说,那个上吊最快。” 杜莲生气得身体都哆嗦了。若不是为了装柔弱、博可怜,她早就撕开红袖的嘴,让她明白嘴贱的后果! 福伯对红袖喝道:“别多嘴!万一杜姑娘想不开,真上吊了怎么办?!” 哎呀我去!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什么叫“真上吊了怎么办?”合着,现在是假的呗?福管家这道行,与日俱增啊。 杜莲生听得面红耳赤,生怕花青染信了这俩小人,干脆一狠心,一咬牙,将自己挂在了床单上。 果然,床单太款,兜在了下巴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花青染怒声呵斥红袖:“快给杜姑娘赔不是!” 红袖委屈道:“我又没说错。公子看着吧,就这么吊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杜莲生的脸上有伤,被布料一摩,又流淌出鲜血。她恨得不行,开始踢腿挣扎。 花青染挥剑,割开被单。 杜莲生掉在几上,露出两条美腿,和胸前风光。她翻身,趴在几上,哭道:“何苦管我?我现在死了,至少心里是干净的。就算现在不死,也活不过半年!谁知道,胡……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过半年……呜呜……我做错了什么,为何都要如此对我?!” 杜莲生哭得伤心。 红袖也跟着哭了起来。 福伯问:“你这丫头,哭什么?” 红袖垂着胸,嚎叫道:“怎就没有人掠我出去?!我……我都二十二了呀!” 福伯废了老大劲儿,才忍住下。他偷眼去看花青染,却见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窗外明月,只留给大家一个背影。 半晌,花青染道:“福伯带红袖走吧。” 福伯惊道:“公子,老奴……老奴……” 花青染摆了摆手,转回身,拿出一张银票递给福伯,道:“想回花家也好,出去寻个地方养老也罢。我要离开花云渡。这里,不需要人搭理。” 福伯用颤抖的手,接过银票,眼中泛起晶莹。 红袖跪着,一把抱住花青染的腿,哭嚎道:“奴不走!奴不走!” 花青染垂眸看着红袖,淡淡道:“该去哪里,便是去哪里。我花云渡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之事,也无可挖秘闻。” 红袖微微一愣,随即道:“那你得给点儿银子。” 花青染露出一记笑意,从怀中又摸出一张银票,给了红袖。 红袖望着花青染的笑,有些失神,问:“公子要去哪里?” 花青染道:“长安。” 第八百七十六章:参选中的丑陋黑幕 天刚亮,一阵摇铃声响起。 参选者们一骨碌爬起床,大部分人都顶着两只黑眼圈,随着摇铃声走到空旷的广场上。一小部分人,没有起来床。只因,经过昨晚这一波又一波虚虚实实的吓唬,令一些畏惧鬼神的胆小女子直接病倒了。 假大祭司身边的一名祭司,名苗佳。她在胡颜和花青染返回长安时,曾带人追杀过她们。苗佳一身白衣,站在高处,身后侧站着她的结契者,一位同样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区分何谓祭司,何谓结契者,不能以男女简单区分。而是要看二人的腰带。祭司和祭侍的腰带都有固定定额。祭司的腰带上,会用银线绣上六朵祥云。三等祭侍的腰带上则是绣上一朵祥云,二等级的绣上两朵,一等的直接绣三朵。至于大祭司,正式场合出现时,其腰带上都是秀着九朵祥云。且,九朵祥云看似银色,实则却是流光溢彩。 祭司苗佳不是胡颜的人,原本只是一个腰带上绣着二朵祥云的二等祭侍,胡颜对她压根就没有什么印象,结果,正是这样一位小人物,却是假大祭司安排进来的钉子。 这场阴谋,至少筹备了三十年。 这么一想,胡颜还真挺开心的。能被人惦记这么久,却迟迟不敢下手,何其妙哉? 山坡高处,苗佳站得笔直。微微扬起的下巴,是优越感和桀骜的体现。她和结契者的身后,并排站着六人,三名一等祭侍,和一等祭侍的结契者。 苗佳朗声道:“想要入主飞鸿殿,不但需要一颗侍神之心,还要经历常人无法想象的考验!否则,怎能站在离天神最近的那个位置,荣耀加身?!” 参选者们的情绪被挑拨起来,人群变得躁动。 祭司苗佳目露鄙夷之色,却只是一闪而过。她的视线在人群中一划,在看见胡颜时微微一愣,显然,她觉得胡颜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胡颜在吸收了四颗百岁高手内丹后,容貌发生了诸多变化。对于熟悉她的人而言,她还是她,顶多美成了绝色罢了,不至于变成另一个人;但对于不熟悉她的人而言,她的这种变化,可以说是全新的另一人。 胡颜和花青染返回长安,夜闯飞鸿殿时,是夜晚。祭司苗佳看见的胡颜,还是简单易容过的,与眼前之人无法相提并论。 祭司苗佳的眸光闪了闪,仔细看了胡颜两眼后,移开目光,道:“七日后,还在这个位置,我恭候能继续出现在此处的一百名参选者。”言罢,竟是转身走了。 陈霁暖问:“这是几个意思?” 胡颜道:“饿死你的意思。” 陈霁暖又问:“啥?” 胡颜道:“这七天,不会有人送吃食过来。要扛得住挨饿才行。”按照惯例,饿三天即可,但现在看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七天里,定会发生一些事,让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 陈霁暖嬉皮笑脸地道:“没有饭菜不要紧,我有酒就行。” 胡颜直接越过众人,走到封云喜的面前,一把扯住她的脖领子,如同拖拉死狗般向空旷处走去。 封云喜大声惊呼道:“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胡颜将封云起扔到地上,垂眸,冷冷地看着她,道:“我的珠子呢?” 封云喜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腹部道:“你别吓唬我,你一吓唬我,我就紧张,排不出去。” 胡颜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一白天的时间,若拿不出我要的珠子,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勾唇一笑,目露残忍之色,“封云喜,你是知道我的。” 封云喜向左右看了看,向前两步,靠近胡颜,小声威胁道:“你也别逼我太紧了!你和封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自己不清楚?你好意思来参选大祭司,怎不想想,一旦被揭发,你可有葬身之地?!呵……残花败柳也想当大祭司?真是……可笑!不过呢,你若是不逼我,我倒也不至于将此事到处去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言罢,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胡颜被气笑了。她靠近封云喜,耳语道:“封云喜,努力活着。”言罢,勾起半边唇角,十分潇洒的走了。 封云喜嗤笑一声,道:“这才刚刚开始,我定要比你活得长久!” 花如颜出现在封云喜身边,询问道:“她说什么?” 封云喜道:“让我好好儿活着。” 花如颜用眼尾扫了封云喜一眼,显然不信她的话。 封云喜忙道:“真的真的,她就是这么说的。姐姐,我自认不如你,哪敢和你争夺大祭司之位?只求姐姐看在妹妹一心一意追随的份上,待姐姐成为大祭司,赏赐妹妹一个祭司做做,妹妹就会感恩戴德,念姐姐一辈子的好。” 花如颜幽幽道:“如此,甚好。” 封云喜笑得合不拢嘴。 花如颜向前走去。 封云喜无声地撇了撇嘴,撒腿追上花如颜,道:“也不知道这三天让我们干什么。” 花如颜转过头,看向封云起,诡谲地一笑,道:“让你想想,应该吃什么才好。” 封云喜歪了歪头,笑得好似天真无邪,道:“要是这样,就实在太好啦!我呀……嘿嘿……最想吃胡颜的肉!” 花如烟笑了,并吞咽了一口口水。 封云喜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的眼睛开始暗中盯着她。她就好似一只肥美的羊,已经被放到文火上烘烤,只待肉熟,好吞噬下腹。 百年内丹,百年功力,啧…… 第一天,大部人都能安分守己,在自己屋里度过。有些心事活络之人,想起那些鳄鱼,想要去割肉吃,却发现鳄鱼已经被人抬走,泥潭里清理的干干净净,连丝血腥味都没剩下。也有那自以为武功不错,想要出去寻吃食的,结果,此番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揽月阁周围,都是高墙,且有灰衣婆子来回巡视,但凡抓到想要翻墙出去寻吃食的,都会被从参选名单中除掉。 当天晚上,胡颜走近花如颜的房间,像提溜小鸡一样,将封云喜扔进了自己的房间,命她打地铺,直到拉出珠子为止。 第二天,人们变得躁动不安,偏偏炖肉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引得人口水泛滥,险些失去理智。胡颜让巧梅拿出烤好的鳄鱼肉,分给陈霁暖吃,她则是闭目养神,不吃不喝。封云喜想要分一块肉,却被陈霁暖踹了一脚,只能躺地上吞口水。 第三天,晚上,一位灰衣婆子来叫胡颜出去。 胡颜尾随婆子七拐八拐,来到祭司苗佳的房间。 祭司苗佳的门口,守着一位一等祭侍和她的节契者。 胡颜目不斜视,推门而入。 祭司苗佳穿着飞鸿殿的衣裳,一笼白色束腰长裙,只不过,领口开得很大,在行走间露出迷人的曲线。 她的几上,堆满了各种食物。烤鸡和美酒的芬芳,好似两只诱人的小手,在勾引你的胃、摄你的魂。祭司苗佳看见一笼黑袍的胡颜,眼睛一亮,冲着胡颜勾了勾手指,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胡颜依言来到几边,跪坐到祭司苗佳的对面。 祭司苗佳却眼波流转,道:“过来,到我身边来。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与众不同,很有可能夺得大祭司之位。”低低地一笑,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胡颜,拉长了调调儿诱惑道,“不过,你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能……走到更好的位置上去。你要知道,没人帮你是不行的。更需知道,要人帮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颜不碰酒杯,只是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祭司苗佳,道:“所以?” 祭司苗佳趴在几上,伸出手,去抚向胡颜的脸:“所以……你得陪陪我。” 胡颜一偏头,躲开祭司苗佳的手。 祭司苗佳的眸光瞬间变得阴寒,收回手,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胡颜缓缓眨动眼睛,靠近祭司苗佳,魅惑道:“怎会不愿?只是……不太方便吧?” 祭司苗佳望着胡颜,眼神变得痴迷。她喃喃道:“你放心,我不会破你身子的……” 胡颜的某光滑过杀意,祭司苗佳的身体一抖,眼神清醒了三分,喝道:“你……” 胡颜一抬手,直接封了祭司苗佳的穴道,然后,拿起酒杯,浇到她的头上,啧啧道:“可惜了此等美酒。” 为自己倒了一杯,饮下。然后站起身,扯过祭司苗佳的衣领,盯着她的眼睛,眸光起了变化,好似深潭吸引人往里跳。她幽幽道:“你可知我是谁?” 祭司苗佳的目光变得呆滞,喃喃道:“美人,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胡颜轻嗤一声,道:“看来,那假货也并非全然信任你。为何改变参选过程?” 祭司苗佳望着胡颜,眼神痴迷,喃喃道:“宫主说,唯有最苛刻的选拔过程,才算得上是敬神。” 胡颜挑了挑眉,道:“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你甘愿被打,无比幸福。” 祭司苗佳开始傻笑,喃喃道:“好开心。” 胡颜解开祭司苗佳的穴道,从床上抓起一根长鞭,对着她,淡淡道:“把衣服脱了,你不配穿。” 祭司苗佳脱下衣服,*站立。 胡颜甩开鞭子,鞭鞭入肉五分!表面上,只留下浅浅的伤,但实际上,却损了她的肌肉和筋骨。 祭司苗佳发出痛苦的闷哼,但那表情却有些怪异,隐隐透着几分享受。 胡颜将祭司苗佳抽得不能动弹,只能不停抽搐,甚至已经失禁。 胡颜用酒水洗了手,然后垂眸看向祭司苗佳,幽幽道:“封云喜容貌不俗,你会喜欢的。” 祭司苗佳傻笑:“哈……喜欢……”一张嘴,口水和血水齐流。 胡颜嫌恶地转开身,抓起一只烧鸡,藏入宽大的袖口中,施施然走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走,同去长安! 六合县。 风卷舒云。 唐悠拿着抹布,不停擦拭着唐家的破旧家具。她累得呼哧带喘,却也不停歇。 成东行静静而立,不言不语,就像一个灰色的影子。 成西行从外面跑回来,呼哧带喘地道:“都走了!曲南一和花青染都走了!” 唐悠的手不停,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成东行问:“打听清楚怎么回事儿了吗?” 成西行却是脸色一变,别扭地道:“没……没打听到。各种……各种传言都有,乱七八糟的,你就别问了。” 成东行太了解成西行了,若非对自己说谎,他不会如此闪烁其辞。 成东行扫了唐悠一眼,对成西行道:“去喝口水吧。” 成西行爽快地应了一声,大步向厨房走去,但那双眼,却偷偷地扫了成东行一眼。 成东行对唐悠道:“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唐悠手也不停,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哦。” 成东行走出客厅,来到厨房,见成西行已经等在门口,便快走两步,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成西行的脸色十分不好,皱眉道:“我听说,胡颜杀了卫丞相的娘子,也就是曲南一的娘亲。曲南一……为母报仇,将毒药放在合卺酒中,毒死了胡颜。” “咣当!”唐悠撞翻了院子里的架子。 成东行和成西行忙跑到架子后,搀扶起唐悠。 唐悠的表情茫然,好似做梦刚醒一般。 成西行急声问:“胖唐,你怎么了?你精神精神!” 唐悠看向成西行,磕磕巴巴地问:“妹……妹子,怎……怎么了?” 成西行心中一痛,安抚道:“你别急,我只是听说,她……她死了。”勉强一笑,“她怎么可能死呢?都说祸害活千年……哎呦!” 成东行打了成西行一巴掌,喝道道:“怎么说话呢?教训太少了,是不是?!” 成西行一瘪嘴,道:“我是想说,她死不了。你干嘛那么大力打我?她若是那么容易就死了,咱俩还认她为主……” 成东行又一记巴掌拍过去,喝道:“闭嘴!” 成西行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嘴,偷眼看唐悠。 唐悠一把攥住成西行的衣领,吼道:“什么主?什么话?都跟我说清楚!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无缘无故回来!” 成西行看向成东行。 成东行道:“唐悠,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唐悠红着眼睛吼道:“我不听你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听西行说!” 成东行只得道:“西行,你和唐悠说吧。” 成西行道:“好了好了,你放开我,我和你说。” 唐悠仍旧不松手,固执得像头倔牛。 成西行只好道:“我们从这里离开后,到处打短工,过得不如意。尤其是,总有人针对我们。我和哥哥就认胡颜当了主子。她给我们哥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你。” 唐悠红着眼圈,松开手,垂头盯着成西行的鞋尖,抱着胳膊,往地上一蹲。 成东行道:“我们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见你绝口不提主子,以为你仍旧恨她,怕自己说出此事,让你不喜。你若将我们赶出去,我们如何保护你?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保持沉默。” 唐悠的眼泪噼啪落下,突然一仰头,吼道:“狗屁于情于理!我不提她,是怕你俩尴尬!妹子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吗?我爹被杀,是因为她。但是,她早就和我说过,让我搬走,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是我自己不听,总想着人心没那么坏,不会动不动就殃及无辜,乱砍乱杀!我爹死了,我一时接受不了,才赶她走的。”一抹眼泪,“我想去寻她,又怕别人绑了我威胁她,这才终日躲在家里不出去的!你们来了,我可开心了,想等风声过去后,再去寻她。我是个蠢货,既没有武功也没有钱,帮不上她什么忙。我只想自保,不给她添麻烦就好。” 唐悠痛哭出声,眼泪如同瓢泼大雨般落下。 她哭嚎道:“我妹子没有死,一定没有死!她答应帮我建一座山庄,里面塞满美男子的!” 成东行有心安慰两句,却发觉自己喉咙堵得厉害。 成西行伸手推了推唐悠的肩膀,安慰道:“好了,你又不是小孩子,怎还哭得这么厉害?都说是传说了,你何必当真?你就信我的,主子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哦,对了,我还打听到,燕凡尘也不在凡间商铺里。” 唐悠抬头,下意识地问:“他们都去哪儿了?” 成东行心跳加快,忙问:“封云起呢?” 成西行摇头道:“我没去艳山,不知道他是否在那儿。” 成东行道:“我们去看看!” 唐悠眼冒璀璨星光,激动道:“对!我们去看看!如果封云起也走了……”攥紧胖乎乎的拳头,猛地站起身,却又跌了回去,发出一声惊呼,“啊!” 成西行眼疾手快,抱住唐悠的腰肢,呲牙咧嘴道:“哎呀胖唐,你真得减肥了,我两只手都抱不过来你腰。” 唐悠恼羞成怒,一推成西行。 成西行被推了脚步踉跄,松开了唐悠。 唐悠的身体以麻袋落地的样子,向后直挺挺倒去。 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唐悠的身体。 唐悠惊魂未定,回头一看,看见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遂惊喜道:“苍山?!你是来娶我的吗?!” 苍山眸光深邃,道:“如果你不惦记那个该死的山庄,我娶你。” 唐悠转身,抱住苍山,放声痛哭:“苍山呐,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妹子都被人毒死了!不不不,是可能被人毒死了!” 苍山道:“耳听为虚,眼见未必是实。你若想知真相,我陪你去看一看。” 唐悠停止哭嚎,吸了吸鼻子,眨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去哪儿看?” 苍山道:“长安。” 唐悠刚要点头,成东行却开口道:“苍山回来,你身边有人护着,我们也就放心了。主子生死不明,我们去看一看,若有消息,会传书给你。你不要乱跑,且留在此地等我们回来。” 成西行却道:“主子让我们保护胖唐,我们若走了,岂不是会被责备?再者……”横了唐悠一眼,“没准儿胖唐也想到长安看看呢。” 唐悠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想去长安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长安呢。”一扭头,眼巴巴地看着苍山。 苍山宠溺地一笑,道:“那就去看看吧。沿途路过区阳城和伍桂郡,许还能一睹参选大祭司等人的风采。” 成西行和成东行互看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异彩。 为了求一个心安,唐悠还是央着苍山,带着成家兄弟,一同去了趟艳山。 艳山上,石乙族正在挖石建行宫。 石乙族的族长奇甲则是愁眉苦脸地坐在石头上,望着天空唉声叹气。 唐悠是个自来熟,凑上前,问道:“族长大人,你这叹得什么气儿啊?” 奇甲见过唐悠,知道她是宫主的朋友,于是回道:“糟心事儿太多,就不说了。说了,不过是再闹一次心。” 唐悠的胖屁股一扭,直接坐到石头的另一边,将奇甲挤得差点儿掉地上去。唐悠道:“问你个事儿。封云起在哪儿?” 奇甲轻叹一口气,回道:“走了。走了好几天了。” 唐悠的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走了好啊!” 奇甲却瞪了唐悠一眼,怒道:“好个屁!我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跟着他跑了!” 唐悠瞪大眼睛,大怒道:“怎能让你那俩姑娘跟着他跑呢?!那封云起发起狠来,可是会揍人的!”想了想,补充道,“不分公母!” 苍山转身,忍笑。若说这世间,美女环肥燕瘦多不胜数,偏生没有哪个人像唐悠一样,能让他心身放松,喜不自禁。将她抱在怀中的那种感觉,是妖娆身体比不了的充实与满足,就像他一直渴望的家。他此番回来,就是要珍惜这段从天而降的缘分。 成家兄弟俩,抿嘴偷笑。 奇甲哀叹道:“姑娘大了,不听话了。我和她们娘,一再警告她们,不许靠近封公子,她们偏不听。这回好了,她们偷跑出去,害我娘子发了脾气,直接追了出去。等娘子大人寻到那俩不省心的,定要她们好看!打!使劲儿打!” 胡颜攥拳附和道:“对!使劲儿打!” 奇甲瞪唐悠,道:“关你什么事儿?!别在这儿瞎嚷嚷,快回去吧。” 唐悠站起身,问:“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 奇甲回道:“听族里人说,那俩丫头念叨着什么参选大祭司,估计是奔着那儿去了。我家娘子大人不想让她们参选,怕她们被选上。” 唐悠大咧咧地道:“要是担心这个,我看完全不用。就你家那俩货,绝对选不上。” 奇甲气了个倒仰,指着唐悠半晌,最终也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人道:“快走快走!” 唐悠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回,她也要去长安喽! 第八百七十八章:胡颜的催命珠 区阳城。 饥饿第四天,封云喜感觉房屋的四角在飞,地变成了漩涡,她变成了一只勺子,急切地想要触碰到吃食。她饿惨了。她恨不得吞掉巧梅扔在地上的鸡骨头!可惜,那些鸡骨头,被陈霁暖那个贱货给碾碎了,踢飞了。 天黑后,封云喜以口喝为由,踉踉跄跄地爬出了胡颜的房间。 她看见贺兰初的门微微敞开,从里面飘出一股甜腻的香气,心生歹意,便探头进去看了看。 贺兰初手中拿着蜜饯,对封云喜道:“你饿了吧?进来,我给你两颗蜜饯。” 封云喜心生防备,不信别人会让出美食与人分享,但见贺兰初慈眉善目,笑容好似观音菩萨,便放下戒心,吞咽了一口口水,走近了贺兰初的房间。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许珠和周晴站在封云喜的身后,不动不言,眼神却冰冷的骇人。 贺兰初笑容慈悲,将手中蜜饯递给了封云喜,柔声道:“东西不多,你且吃两颗,垫垫肚子。” 封云喜虽然心有防备,但却不觉得贺兰初能坏到什么程度。再者,自己武功不弱,贺兰初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思及此,封云喜接过贺兰初手中的蜜饯,送入自己口中咀嚼着,饿了四天的肚子,终于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却变得更饿了。 封云喜吃完后,目露凶光,向贺兰初伸出手,道:“再给我一些!” 贺兰初摇头道:“不能给你了。” 封云喜冷笑道:“别逼我动手!” 贺兰初向后退了两步,道:“动手吧。” 封云喜感觉身后有劲儿风袭来,想要防备,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四天里什么都没吃到,早就体力透支了。 封云喜被打倒在地上,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后脑处,似乎有湿润的东西流淌而出。铁锈的味道,令人惊恐。 她看见许珠、周晴和贺兰初出现在她的头上,对她笑着。 许珠道:“趁着无人知道,我们挖她腹部,取珠子吧。” 周晴附和道:“然后将她扔胡颜窗后的那口井里。她的死,自然与我们无关。” 许珠和周晴看向贺兰初,等她同意。 贺兰初望着封云喜,目露慈悲之色,幽幽道:“不急着抛尸。我很饿。” 封云喜的睫毛轻轻眨动,感觉眼前人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是想要多吃一些蜜饯而已,这些人却要吃她的肉?! 封云喜恨得不行,却也抵挡不住脑中的昏沉。但,她不敢昏死过去,她怕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胡颜为何让她好好儿活着。原来,这一切,都是胡颜算计好的。封云起想起,她以喝水为借口走出房间时,胡颜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那叫见死不救的冷笑。封云喜想起,她曾经多么惧怕胡颜,也责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胡颜有多可怕了呢?她想喊胡颜救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引起花如颜的注意,同样无法发声。封云喜恐惧极了。尤其是在,许珠拔出匕首刺入她腹部时。那种微凉的感觉,让她尝到了死亡滋味。 突然,门被敲响。 许珠的匕首停在风云喜的肉里,只要往下一寸,封云喜必死无疑。 门外,一位婆子道:“封云喜出来,祭司大人请。” 许珠看向贺兰初。 贺兰初皱眉,看向封云喜,低声威胁道:“你一个人,我们三个人,你若是将今晚发生的事讲出去,我们定要你好看!” 封云喜忙点头,拼命的点头。实际上,她点头的幅度非常小。 贺兰初点了点头,道:“放了她。” 许珠和周晴扯起封云喜,用一块布拍向她的后脑。疼痛,让封云喜精神了三分。 许珠拉开房门,封云喜捂着后脑勺,走出了一百零七号。 门口有两个灰衣婆子,领着封云喜向前走。 封云喜回过头,看向一百三十七号房间,接收到许珠和周晴的警告眼神,看见了贺兰初慈祥的笑脸。她打了个冷颤,转回头,快步跟上灰衣婆子,暗自期待有特殊机缘,然后狠狠虐死这三个臭娘们! 封云喜尾随着灰衣婆子来到祭司苗佳的房间,等待她的除了美食,还有两名女子。一位是躺在床上不能翻身的苗佳,一位是手持长鞭,等候封云喜前来的结契者。 在美食与皮鞭、活命与狎玩之间,封云喜要如何选择? 她,没得选。 因为,她不够强大,若不寻求庇护,就会被人剖开腹部,取出那颗该死的珠子!而她的身体,将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美食。 不,她不能死!她一定要站在最顶端,成为人人敬仰的大祭司,哪怕爬着,她也要爬下去! 封云喜为了美食和生命,放弃了女子的矜持和尊严。同样的,她在心惊胆战和羞辱不安中,第一次尝到了当女人的滋味。 第五天。 封云喜得到了一个单间,住在贺兰初的旁边,花如颜的对面,一百三十九号房。对外只说方便她养伤。 封云喜锁好房门,寻到恭桶,在腹中有食的情况下,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排泄一下。最重要的是,她要敲碎那颗珠子,让胡颜痛不欲生!她不知道那颗珠子里锁着谁的记忆,却认准一点,但凡胡颜珍惜的,她都要破坏到底! 封云喜想得十分美好,包括胡颜得知此事后痛不欲生的表情,她都在心理来来回回欣赏好几遍。 当恭桶里传出砰地一声轻响,封云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且面露喜色。 她快速将自己打理干净,然后低头看向恭桶,忍着恶心,用两根木棍夹起神识珠,凑到窗边看了看,唇角渐渐上扬,露出一个有些疯狂扭曲的笑。就是这颗破珠子,害她差点儿被人剖腹。这笔帐,她要慢慢和她们清算。 思及此,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胡颜那么厉害,她不应该正面和她碰撞。借刀杀人,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封云喜神经兮兮地一笑,用帕子包住神识珠,将其攥入手中,拉开房门,走到隔壁贺兰初的房间,推开房门,看着屋中无精打采的三个人,展开帕子,露出神识珠,笑吟吟地道:“我现在,就要将它还给胡颜,看谁还能从她手中抢了去!”言罢,转身便走。 许珠和周晴已经知道胡颜的厉害,哪敢奢望能会从她手中夺得珠子?当即扑向封云喜,将其一把薅进屋子,动手便抢。 一百三十八号房门打开,胡颜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对面屋内四人,向前迈了一步。 风云喜喊道:“还给你!”手腕用劲儿,看样子是打算将神识珠抛给胡颜,却装出被袭击的样子,手腕一抖,将神识珠丢到了身后。 贺兰初急忙扑向神识珠。她趴在地上,将其攥入手中,背对着胡颜。 胡颜走近房间,道:“还给我。” 贺兰初知道自己抢不过胡颜,于是一狠心,将神识珠吞进了腹中!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寻到机会,排出珠子,将其打开,再吞下珠子内部藏着的百年内丹,她就天下无敌了! 贺兰初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胡颜,怯生生地道:“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将珠子吞下了。” 封云喜大声惊呼道:“那可是我刚拉出来的!” 贺兰初脸色一变,却忍着没吐。 陈霁暖从对面房门里探出头,对封云喜道:“你吞下的,也是我刚拉出来的。” 封云喜胃中一顿翻滚,回击道:“你吞下的,没准儿也是胡颜拉出来的!” 所有人,一同看向胡颜。 胡颜道:“我不会傻到吞珠子玩。” 除了陈霁暖,说有人的脸都黑了。 胡颜抱着胳膊,看向陈霁暖,用食指敲击着自己的手臂,也不言语。 陈霁暖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道:“你……你冷静,等我将珠子排出定然还给你。” 胡颜却道:“不。” 陈霁暖微微一愣,表情疑惑。 胡颜勾出一笑,道:“珠子早晚会回到我手,我急着取回,只是不想让它染太多人血。荷兰梅,贪心总会遭厄运。我拭目以待。”转身,十分潇洒的走了。 贺兰初嘘了一口气,感觉汗水湿透了衣衫。她不信胡颜的话,只想吃些东西,快点儿将腹中的珠子顶出去。 封云喜恶狠狠地一笑,也走出了房间。 第六天。 揽月阁里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秘密。 贺兰初的肚子里有一颗琉璃球,琉璃球里装着一颗百岁高手的内丹。谁吃了,就会拥有百年功力,成为绝世高手。不信?不信去看封云喜的肚子!封云喜曾吞过那珠子,结果差点儿被贺兰初开膛破肚取珠子。再者,贺兰初吞掉珠子时,房门没有关,很多人都听着呢。 当天夜里,许珠和周晴被打得面目全非,贺兰初不见踪迹。 第七天。 有人在桥下的泥潭里看见了贺兰初的尸体。她的腹部被剖开,珠子无翼而飞。 有人猜测,珠子是被胡颜夺回去了。 也有人测,胡颜一辈子都见不到那颗珠子了。 实则,珠子哪里去了? 呵…… 第八百七十九章:百名结契者 同样的地点,祭司苗佳等人摆着同样盛气凌人的造型,只不过,苗佳的动作显得十分僵硬,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和嚣张。偶尔动一下,都能看见呲牙咧嘴的痕迹。 参选者们纷纷猜测,她都经历了什么。 陈霁暖对胡颜耳语道:“她那样儿,多像被扔进关押着二十多糙汉的大牢里一整晚呀一整晚。” 胡颜转动眼球,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立刻捂脸,小声叫道:“别这么看人家,人家皮薄心大纯洁得受不了这种*目光。” 胡颜看向祭司苗佳,淡淡道:“我这双眼睛,最能洞悉真想,看谁不是赤条条的?下次再看你,别捂脸,捂胸。” 陈霁暖往地上一蹲,用手点着地面,咬牙切齿道:“太流氓了!” 胡颜面色如常道:“对,用力戳。那地儿确实太流氓,专仰视陈姑娘的裙底风光。戳露它!” 陈霁暖站起身,冲着胡颜抱了抱拳,道:“小生最欣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 胡颜伸手拍了拍陈霁暖的肩膀,道:“你也不错。” 二人相视一笑,又亲近了一分。女人之间的感情,往往都愿意胡说八道。你一句,我一句,能接得上的就是朋友。 祭司苗佳直挺挺地站在高处,视线在参选者的面前划过。在看见胡颜时,她的眸子发亮,隐含激动,却没敢造次。 其实,三十年前,苗佳是见过胡颜的,只不过,那时候胡颜刻意画了妆,且本身容貌也没有现在令人惊艳,所以她压根没往这边想。再者,她原本只是一等祭侍,收祭司管束,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胡颜。胡颜在飞鸿殿的时候,经常会带着银面具保养容颜,见过她几次真容的人,也就三位祭司和一位暗祭。 苗佳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扬声道:“一百零二人。很好。很高兴还能见到这么多人。然而,我们只能带走一百人……” 话音未落,队伍中的两名参选者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祭司苗佳哈哈一笑,却因震痛伤口,立刻止了笑。她冷着脸,微扬着下巴,道:“正气阁的比试已经完成。即刻起,出发去伍桂郡!十三天的路程,但你们只有五天的时间!”抬起手臂,指向山坡的另一边:“你们的结契者,将与你们同行!” 众人顺着苗佳的手指,看向一侧高墙。 高墙隔着揽月阁和正气楼。这几日,揽月阁这边争斗不休,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正气楼那边更是打得血肉模糊,哀嚎不断。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一道高墙,被正气楼那边的结契者拆开。 墙体轰然落地,尘土四处飞杨,一百名男男女女大步而来。他们气势汹汹,好似一百头野兽,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自己的主人,欲结血契,永不背叛,共享一世荣华。 胡颜并不在意来者是谁。她一个人,比两个人更方便。再者,在傅千帆之后,她从未和任何人结契过。她不想再负担谁的生死,她只想一个人守着记忆不停寻找。然,到了六合县后,遇见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改变了她的执念,却不会改变她的固执想法。 胡颜刚要收回目光,却看见尘土飞扬中走出一人。黑曜石般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抿,宽厚有力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双腿,耳上一颗艳红色的朱砂痣,是她那滴心头血。他穿着黑色长袍,背着“九环火鹤刀”,披散着一头黑发,看起来就像一位经过漫长旅行的行者,不但充满了智慧,且拥有者常人无法想象的阅历。他收敛起了那些锋利的刺,不会再让人在他身上轻易看出桀骜不驯和放荡不羁。他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明明十分内敛,却让你忍不住想要窥视他内在的波澜。 胡颜的心跳在偷停之后,突然加快。百年前记忆中的画面,好似与眼前重合。那是她第一次参选大祭司,心里怕得要死,却要装出一脸凶相,让别人不敢靠近她,不敢伤害她。当墙塌,结契者向参选者走来,她下意识的睁大双眼,想要为自己选一位武功最高强的结契者,护自己周全。然而,根本就不用挑选,百人中,她只看见了他——傅千帆。 他一身黑衣,干净利索。百名结契者都想尽可能展示出自己的优点,各个儿精神抖擞却掩盖不住一丝狼狈,唯有他淡定从容。 她望着他,那颗少女心怦然而动。她有种冲动,想扯着他的手,与他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夸张,张着嘴,瞪大眼,直愣愣地望着傅千帆,他终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胡颜就像一簇干草,瞬间被点燃,哗啦啦地燃烧而起。那时,她只有十三岁。 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心头小鹿乱撞;第一次明白男女之别;第一懂得何为爱慕;第一萌生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想法…… 那么多的第一次,都给了傅千帆。 傅千帆的眸子很黑,好似两潭秋夜里的潭水。他的四肢修长,腰子纤细匆忙力量。这是一位少年,正应鲜衣怒马的年纪,却沉稳得好似能扛起任何重任的伟岸男子。 胡颜以为,他会站在她面前,说:我们结契吧。 实则,他只是从她身边走过,被尹雪儿拦住了去向。 尹雪儿胸大腰细脸如银月,在这个经常吃不饱的年代,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她对傅千帆说:我们结契吧。 胡颜变得紧张,生怕尹雪儿抢走了傅千帆。然而,她不敢和尹雪儿明着抢人。尹雪儿十六,家境好,性格好,身边围了好多人,都在拥护她。谁说尹雪儿一句不好,就会被拖入林子里毒打。胡颜一个小姑娘,能走到现在,靠得是闷不吭声和一点儿心计。 胡颜从未如此紧张过,紧张到手心里全是汗。 所幸,傅千帆没有答应尹雪儿,只是说:谢姑娘好意,结契乃大事,某还想慎重一些。 胡颜想:他没有答应她,真好。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背影真好看,他的发丝怎么那么黑。 尹雪儿被拒,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她相信,傅千帆一定是她的。却不知,傅千帆最后却成为了胡颜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豆丁的。 傅千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参选者,給了胡颜发挥的机会。因为,她认准了他,想要赖上了他,必然要让他看见她的好。所以,她开始努力,拼尽全力。 那时的参选,何其慎重严谨。百名结契者,百名参选者,要在一起学习两年,从各项比试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能走向真正的对决。 胡颜拼了命,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豆丁一步步走到人前,成为耀眼的存在。在她的软磨硬泡软百般心计下,傅千帆终是点了头,成为了她的结契者。 那一刻,她抱着他,喜极而泣;那一刻,她的想法变了。她不再单纯的寻求庇护,她也想保护他,不让他被尹雪儿抢去。参选是条不归路,只能不停向前,没有退路可言。 尹雪儿一气之下,与一女子结契。那女子武功高强,行事很辣,倒是和尹雪儿十分投缘,堪称狼狈为奸。 胡颜有了自己的结契者和拥护者,与尹雪儿互别苗头,势均力敌。 二人一路相争,在磕磕碰碰中前行,谁也撇不下谁。今日你胜出,明日她独占鳌头。不得不说,那一次的参选大祭司之行,真是别开生面。 胡颜从一个什么么都不懂的小豆芽,快速的成长起来。若没有当初对傅千帆的惊鸿一瞥,她怎会如此努力拼命?也许,从那时起,她就注定是一位多情的女子。只不过,那时的她,将浓墨重彩的感情都给予了一个人——傅千帆。 傅千帆沉默寡言、胸有丘壑、做事认真。胡颜最喜欢看他低着头,用灵巧的手指编织一个个小东西。有蝴蝶、有蚱蜢、有蜻蜓、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和小狗…… 他的眸光落在绿草上,是那般的认真,令胡颜痴迷。 有时候,她会将自己想象成是一把绿草,躺在傅千帆的手心,任他揉搓着她,将她编织成任何样子。只要他喜欢,她便愿意将自己变的柔软。 小哥哥…… 傅千帆…… 胡颜在无意间得到一卷羊皮绘本,令她知道,男女之间还能如此灵肉相契。她开始渴望傅千帆也变成草了,和她扭成一股,使劲儿纠缠。有些粗鲁,却也温柔。 胡颜又听祭司们说,成为大祭司后,必须一辈子侍奉神。当是,如果成为了祭司,便可以对大祭司提出一个请求,想要离开飞鸿殿,也是可以的。她想,若自己成为大祭司,就必须要在飞鸿殿里度过那么多无趣的时光。她想和傅千帆一起到处走走,好好儿看看这个世界。所以,她以一步之差,败给了尹雪儿。她天真的以为,她可以和傅千帆离开了。不想,尹雪儿登上高位后,非但不允她和傅千帆离开,反而以“灭人欲存天理”为由,要她和傅千帆选择,献出一人生命给神。 神的名声,就是这么被世人的丑陋之心玷污的! 胡颜终于明白,那卷绘本是计,那些祭司都是骗子。她们收了尹雪儿的好处,对她说了谎。这世间,唯有站在最顶端,手握权势,才能掌握自己的命! 记忆那般鲜活,仿佛就在昨日。哦,不,就在眼前。 胡颜眼瞧着傅千帆走向自己,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却并没有投入他的怀抱。因为,她是胡颜,理智到冷血的女人。她知道,眼前人不是小哥哥傅千帆,而是封云起。 封云起站在胡颜面前,垂眸看着她,道:“我们结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了往日的霸道,却是那般笃定,仿佛认定胡颜不会拒绝。 胡颜回过神,只是冷冷地扫了封云起一眼,转身便走,不屑与他多言。战场上,不弯腰的是英雄;情场上,不弯腰的是弃夫。 封云起若是知道胡颜的想法,一准儿会觉得委屈。他那哪里是什么笃定的表情?完全是因为心中忐忑不安,怕胡颜拒绝,所以刻意绷着脸。 结果,果然还是遭到了拒绝。 封云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将一张巴掌大小的饼送入她手心。 结契者与参选者不同。参选者只需要忍受挨饿,但结契者却要在七天之内比出胜负。这剩下的一百人,都是顶着饥饿,一路打过来的。他不但饿了七天,且经历了混战。但是,当他得知参选者也要饿上七天时,还是将唯一的口粮,留下来给她。他知道,她会不屑,但是……他还是希望她能吃下他留给她的食物,就像曾经在地洞里,他割肉放血喂她,她微仰着头,认真吞下他的每一滴血、咽下每一块肉。 胡颜一把扯回自己的手,目露讥笑之色,将饼捏碎,丢入风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这人睚眦必报不是一天了。一块饼,想让她回心转意,是觉得她的心太不值钱,还是认为饼太珍贵?呵……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某光沉沉,隐有波澜。 封云喜靠近封云起,嘟囔道:“刚见到封哥哥,还以为哥哥是为云喜来的。结果,白欢喜一场。” 封云起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封云喜一眼,问:“你是何人?”言罢,大步去追胡颜。 封云喜气个倒仰!封云起这是什么意思?当她是陌生人不成? 陈霁暖和巧梅快步跟上胡颜。 花如颜走到封云喜面前,望着封云起的背影,幽幽道:“想要选个符合心意的结契者,真是……难啊。” 封云喜冷哼一声,道:“封哥哥确实不错,却被胡颜迷了眼,看不见别人。你就别惦记了。他能来,也一定是为了帮胡颜。真是想不明白,他帮胡颜夺得大祭司之位后,能有他什么好处?!哼!” 花如颜却眯了眯眼睛,笑道:“为何不能惦记?抢胡颜的人,我素来最是得心应手。” 封云喜眼睛一亮,拍手赞道:“好!我拭目以待!” 花如颜扫了扫自己的衣摆,走向封云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彻头,对他淡淡一笑。 封云起目不斜视,只是盯着胡颜的背影,好像一个影子。 第八百八十章:御史大夫卫南衣 长安城。 金銮殿。 *巍峨的大殿里,分文武臣立于两侧。帝王一拢黑色龙袍,头戴美珠,面目俊朗而威严。斜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鼻梁挺拔,嘴唇略薄,不怒自威。这位年轻的帝王,没人敢小瞧,那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铁血人物。他手掌生死大权,一语定乾坤,其城府之身,令所有反对他决策的人,深深地领教过。 曲南一一拢白衣,站在大殿之上,将自己潜伏这一年查到的种种内幕,直达天听。 朝野上下震动。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竟在小小六合县里,将手伸那么长,不但掌握了很多上面查不到内幕,还罗列出大量贪赃银的去向,以充国库。 若是旁人揭出这些内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偏偏曲南一不是曲南一,而是卫南衣,是卫丞相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卫丞相在朝野上下,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人表面上称赞虎父无犬子,私底下恨不得狠踩曲南一两脚,让他死成灰;有人面色不显,眸光落在曲南一的身上,带着些许赞赏。朝廷上,就需要这股清流。 天家国库空虚,早就想抓几个贪官充盈一下国库,哦,不,是震慑朝纲。曲南一这手笔,无异于雪中送炭。且,他这个人素来精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他踩着别人的底线,一步步登上高处,令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找不到他的错处。 龙心大悦。 卫南衣原是刺史,此番立功回来,自然要嘉奖一番。只是,谁也没想到,天家大笔一挥,封卫南一为御史大夫,承副宰相之职,负责监察百官,可代天家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国家重要典籍,甚至可以起草诏命文书。 这跳级跳得有些令人远目啊,让那些诚诚恳恳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血泪的老臣如何能服?好在,卫言亭经营多年,倒也没人敢提出质疑。毕竟,天威难测,笑面虎也不好惹啊。 卫南衣走马上任,却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烧起三把火,弄得人心惶惶,更没有像卫丞相那般,见谁都笑脸相迎,笑得人心里发毛,就害怕他背后捅刀子。卫南衣经常站在亭台楼宇中,眺望着飞鸿殿的方向。有时候,一看便是一整天。 天家听到谗言,于是将卫南衣叫到御书房,询问道:“朕听闻,爱卿经常眺望飞鸿殿,且一看便是一整天,不知爱卿心中何事,以至于此?” 卫南衣回道:“臣游历民间,听闻百姓们对天家赞不绝口,却对飞鸿殿褒贬不一。百姓们皆言,有天家执掌江山,必定昌盛太平,何须……”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笑,不再继续。 天家眸光沉沉,打量了卫南衣两眼,缓缓道:“还是爱卿知百姓心意。这飞鸿殿,屹立百余年,经历了多少君主朝臣变更。”勾唇一笑,“也罢,既然你对飞鸿殿之事如此上心,且去监理吧。” 卫南衣跪拜道:“必不辱圣命。” 天家意有所指道:“朕可没给你任何命令。” 卫南衣道:“臣惯会酌情处理。” 天家眯了眯威严的眼睛,道:“你倒是毫不谦虚。” 卫南衣道:“过于谦虚,便是假。臣对圣上拳拳之心,不敢有半分假。还请圣上赐臣高手护卫,听候差遣。” 天家剑眉微扬,道:“怎么,你丞相府无人可用?” 卫南衣道:“丞相府一草一木皆是圣上赐予。然,臣父的手下取出现叛徒,险些害了父亲性命。臣根基尚浅,也不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唯有依赖圣上,护臣安全。” 如此全身心的托付和仰仗,令天家龙颜大悦,当即哈哈一笑,神色柔和了不少。天家道:“卫爱卿清风素袖、君子朗朗,朕若不赐你高手,岂非不爱惜重臣?!好!甚好!朕就将自己的翱青给你。” 卫南衣叩谢道:“谢圣上赏。只是,臣有疑惑。” 天家道:“讲。” 卫南衣道:“此番出去,这翱青是听臣的随机应变,还是臣听他们随时可能请出的秘旨行事?”这话,绝对问到了点子上,却也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问天家的。 天家大怒,一拍皇椅扶手,喝道:“大胆!你这是怕朕派人监视你?!限制你动作?!” 卫南衣不慌不乱,只是道:“臣也是圣上的人,只想为圣上分忧解难。臣也是个较真儿的人,总要将棋子握在手心,才好下盘棋出来,让圣上认可臣的博学多才。” 天家被气笑了。指了指卫南衣,道:“如你所愿。就让朕看看你的博学多才。” 卫南衣应道:“诺!” 天家意味深长地道:“卫南衣,有人和朕要军队、要权,也有人和朕要名、要财,却嫌少有人和朕要护卫,你可知为何?” 卫南衣道:“臣若开口,定会嘲讽挤兑那些要权要名要财之人。” 天家挑眉:“哦?起来回话。” 卫南衣站起身,道:“不过是过路财神和过路权神罢了。世人皆知,取之于民,用子于民,但又有多少贪官污吏却舍不得放下这过手的财,做了掉脑袋的事儿?臣不才,只求项上人头安在,不贪金银,不霸权势。圣上日理万机,不可能事事照顾仔细。臣若缺什么,自会和圣上要。圣上手掌乾坤,自不会吝啬一点儿银子给臣使用。” 天家抚掌道:“爱卿,明理也!” 卫南衣打蛇棍上爬,直言道:“臣此番去办差,两袖空空。”抬头,撇了天家一眼。 天家用手抚了抚眉角,思忖道:“听爱卿这个意思,是要银子喽?” 卫南衣赞道:“圣上洞察人心,英明。” 天家暗道:英明?!你就差直接说出数,让朕给你银票了!如此厚颜,实属少见。 不管天家如何腹诽,但表面上,这位年轻的帝王还是认可卫南衣这种“实打实”的态度的。 于是,天家气沉丹田,说了两个字:“大善!” 卫南衣淡淡地笑了笑。 天家用食指敲了敲把手,道:“爱卿可知,卫丞相上书,说了三件事。一是为你母亲请封;二是请朕做主,为你赐婚;这三吗,他要请辞。你母亲消失多年,你父亲确是个长情的。朕听说,你母亲是被……一位女子刺死的?” 卫南衣脸色一白,抬起头,看向天家,在与其对视片刻后,微微垂下眸子,道:“刺杀母亲之人,是臣心爱的女子。事后,臣与她叩拜天地,结为夫妻,全了臣的心;臣将毒药含进口中,喂她喝下,全了孝;臣不想苟活,要随她去,是为情;她救了臣,让臣等她十八年,臣便等她十八年。”再次跪地,“请圣上成全。” 天家道:“你与卫丞相一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呐。”点了点头,“请封之事朕准了。至于赐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要三思而行。” 卫南衣道:“臣身体不好,受不得女色。臣愿成为孤臣,为圣上宰杀贪官污吏!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想以孱弱之身,为国略尽绵薄之力。待油尽灯枯,臣会自请离去,请圣上全了臣一片赤诚之心。” 天家终是点了头,闭上眼,道:“卫南衣,好生办差。” 卫南衣再次叩谢道:“谢主隆恩。” 卫南衣退下后,天家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询问身边的得力大太监总管:“如何看他?” 大太监总管思忖着开口道:“小的哪儿敢点评大臣?再说,小的也没那个眼力。圣上说好,定是极好。圣上不喜,小的就不看他!” 天家缓缓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你是个懂得后宫生存之道的,却做不了大事。这个卫南衣看似对我坦言了一切,将自己的情感都展露的清清楚楚,实则,他说了什么?” 大太监总管假装怒声道:“他怎敢不详尽交代?!” 天家摆了摆手,道:“很少有人能与朕谈心,可卫南衣却是其中一个。卫南衣这个人用得好,是一柄肃清朝野的利剑。只可惜……心不在此。”展开折子,批阅起来。 大丈夫应当光耀门楣,偏偏卫家二位重臣都陷入男女情长里,一陷还是好多年。不过,这样也好,唯有孤臣,他用来起才放心。养虎为患那种事,他不会再做。 曲南一出了皇宫,走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旁,除了车夫,多出了六名护卫。 其中一人长相英俊,双目有神,位于六人之首。 他看见曲南一走来,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翱青,见过御史大夫。” 其余五人悉数跪下,逐一道:“属下翱一青”、“翱二青”、“翱三青”、“翱四青”、“翱五青”,齐声道,“见过御史大夫。” 原来翱青是一个小队,皆是绝顶高手,其职责是保护天家的安全。 如今,天家大手笔,直接将翱青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道:“起来吧。” 六人起身。 翱青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圣上让属下将这银票转交给大人。” 曲南一接过银票,冲着天家所在的方向,敛衽一礼,道:“圣上大方,臣自当竭尽全力。”转身,登上马车。 翱青等人牵出马匹,尾随在马车辆车,随曲南一直奔伍桂郡。 第八百八十一章:城乱人暖 揽月阁大门开,一百名参选者和一百名结契者,浩浩荡荡地走出揽月阁,在众人的仰视中,冲向各家酒楼,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先到者酒楼,直接扔下银子,买下店内所有的美食,不许再出售给其他人。 也有人尽可能多的买马匹,然后组成马队,向伍桂郡狂奔而去。 食物和马,成了人们疯狂抢购的东西。一时间,价格飙升,一个拳头大小的硬馒头,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一个。 二百人,不算多,却有一大半没买到吃食。由此可见,竞争之激烈,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陈霁暖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道:“我不饿。” 巧梅吞咽着口水,道:“还是想办法寻两匹马才好。” 陈霁暖问:“怎么不是三匹马?” 巧梅垂头道:“巧梅不会骑马。”想了想,补充道,“但会骑驴。” 陈霁暖哈哈大笑:“哎呦……哎呦……不带这么搞笑的。” 胡颜站在路中间,望着乱成一团的集市沉默不语。 封云起走到胡颜身边,道:“我买了两个馒头,你先吃点儿。等到下一个集市,就不会如此混乱。”言罢,将馒头递给了胡颜。 胡颜不接,对陈霁暖和巧梅道:“走,带你们抢劫去!” 陈霁暖嘿嘿一笑,道:“如此,正好。” 巧梅兴奋道:“用不用捂住脸啊?” 封云起被忽视得十分彻底。 胡颜向前走,陈霁暖和巧梅尾随在其左右,封云起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巧梅小声对胡颜道:“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他是真想和主子结契呢。不过,主子前往不能答应。” 胡颜挑眉,问:“为何?” 巧梅道:“曲大人还等着主子呢。” 胡颜苦涩一笑,口中道:“是了,曲青天还等着呢。” 陈霁暖道:“依我看,那人说得对。到下一个集市,食物就不回如此紧俏。但是,马匹却定然难得。有那心狠的,若买不起马,定会杀马。此番距离明明有十三天的路程,却压制到了五天。就算日夜兼程,都未必赶得上,更何况没有马没车无呢?” 封云起对胡颜道:“我可以背着你跑。” 胡颜、陈霁暖和巧梅同时转头看向封云起,且送给他一个华丽丽的大白眼。谁和他说话了?谁要和他同行了?这人自来熟的过分了! 花如颜手中牵着一匹马,骑着一匹马,来到封云起面前,道:“不如同行?” 封云喜坐在马背上,笑吟吟地道:“是啊,我们一起走吧,封哥哥。你不知道,现在的马有多贵,真是千金难求。我听说,以往的时间,可没有这么赶。真是让大家措手不及啊。”眼睛扫向胡颜,挑衅道,“原本,我还以为,武功高一点儿就能得胜,现在看来,运气也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辆特别豪华的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胡颜面前。 车帘掀开半边,一拢红衣的燕凡尘笑盈盈地道:“宝宝,我们同游如何?” 阳光落在燕凡尘的脸上,好似珍珠,流光溢彩。他的那双猫眼里,闪烁着调皮和思念的光,惊艳了时光。 胡颜的唇角上扬。 陈霁暖惊艳道:“哎呀……这是哪来的美男子啊?快让我摸摸……” 胡颜回头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尴尬地一笑,道:“装疯一段时间,这句经常用,顺口,纯属顺口。” 燕凡尘哈哈一笑,突然惊呼一声,身体向前扑去。 胡颜一伸手,抱住跌下马车的燕凡尘,看向车厢。 一拢白袍的司韶,冷着脸,跳下马车,看向胡颜一眼,却又生硬地将脸转开。 所有看见司韶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男子好似冰雕,美虽美,却也吓人得很。一头银发不说,还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人类呢。 陈霁暖不停吸着口水,含糊道:“哎呀……这是哪来的美男子啊?快让我摸摸……” 胡颜转头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立刻正色道:“习惯,绝对是后天养成的习惯!”目露痛恨之色,攥拳道,“我绝对痛恨自己的这个习惯!” 胡颜幽幽道:“长点儿教训就记得住了。” 陈霁暖立刻将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非礼勿动的模样。 燕凡尘揉着后腰,对司韶道:“瞎子!你就使坏吧!”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目光再次从胡颜身上滑过,转到一边,不语。 胡颜真是要被气笑了。这倒霉孩子,就不能大大方方一回,不要这么别扭?她也不搭理司韶,直接登上了马车。 陈霁暖左右看看,见无人拦着,便也瞪上了马车。 巧梅缩着脖子,也爬上了马车。 燕凡尘冲着司韶挑了挑眉,上了马车。 司韶站了一会儿,冷冷地扫了封云起一眼,转身瞪上马车。 车厢里,巧梅和陈霁暖坐在左边,胡颜与燕凡尘坐在右边。司韶弯着腰,走到最里面,一转身,坐在了小巧的几上。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有故意,他的膝盖用力顶着胡颜的膝盖。 车帘放下,车轮滚动。 花如颜和封云喜以及封云起被无视得十分彻底。 花如颜扯了扯手中牵着的另一匹马,看向封云起,再次道:“不如同行?” 封云起根本就不搭理花如颜。他一声呼哨响起,一匹战马如同怒雷般狂奔而来。 封云起飞身上马,将馒头往自己嘴里一塞,便是追胡颜了。 封云喜冷笑一声,道:“他那颗心里,只装着胡颜。有时候,真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铁石心肠!” 花如颜淡淡道:“为何不试呢?” 封云喜微愣,有些没明白花如颜的意思,却隐隐觉得她那话里有话。她问:“什么意思?” 花如颜笑颜如画,柔声道:“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呀。” 封云喜的脸色一白,问:“你……你开玩笑的吧?” 花如颜不答,只是笑。 封云喜突然有些后悔跟随花如颜了。这个女人,怎么越发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呢? 第八百八十二章:争宠之路 豪华的马车里,燕凡尘从车坐下掏出各种美食,抱在怀里,对司韶道:“你让让,都没地方放吃食了。” 司韶能往哪里让?车厢是挺大,但那是对两个人而言。如今,车厢里坐了五个人,让他往哪里让?难道要坐到胡颜的腿上? 司韶用眼睛扫了胡颜的腿一眼,然后抬起屁股,果断挤到了胡颜和车厢之间那个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地方。 胡颜被司韶挤得向外平移了一些位置,直接导致燕凡尘也往外平移了一些位置。幸好车厢够大,车座够长,否则燕凡尘绝对会被挤到车外去。 燕凡尘坐稳后,开始往回挤司韶。 两个大男人,夹着胡颜,挤来挤去,竟玩得不亦悦乎。 胡颜看向巧梅和陈霁暖。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转开头,假装看不见胡颜。 胡颜调转屁股,挤进了巧梅和陈霁暖之间。 司韶和燕凡尘见胡颜换了地方,竟不再互挤,反而成了相看两厌,各自冷哼一声,彼此都向着两边挪了挪身子。 燕凡尘对胡颜道:“回来吧。我这里有不少美食。” 胡颜没有动。 燕凡尘道:“我想你了。” 司韶冷哼一声。 陈霁暖和巧梅同时低头,装鹌鹑。 胡颜再次挪动屁股,回到燕凡尘和司韶之间。 燕凡尘往胡颜的身上靠了靠,将美食放到几上,又将几扯到胡颜面前,道:“先吃些,填填肚子。我看其他参选者像饿狼一样扑出来,就猜到你们一准儿被饿肚子了。” 胡颜的内丹自从爆了四颗后,就很少觉得饿。她吃东西,不过是为了口舌之欲罢了。 燕凡尘就像勤快的小娘子,一会儿拿起鸡腿塞进胡颜口中,一会儿又捏颗蜜饯甜甜胡颜的嘴巴。 陈霁暖和巧梅虽有烤鸡和鳄鱼肉撑着没有挨饿,但不曾吃饱过。此刻见到各种美食,哪里还忍得住,当即甩开胳膊,大吃大喝起来。 司韶也不吭声,只是悄然挪了挪身体,整个人都贴在了胡颜身上。 胡颜挑眉看向司韶。 司韶这次没有扭开头,而是冷冷地看着胡颜,连眼都不眨一下。突然伸手,一把夺过胡颜咬在口中的鸡腿,塞进自己口中,恶狠狠地咬下。 许是吃得太急太快,那鸡腿肉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双颊绯红。 胡颜轻笑一声,用手锤了锤司韶的胸口,帮他咽下了鸡腿肉。 司韶咽下鸡腿肉后,第一句话就是:“用你献殷勤?!” 胡颜转开头。 司韶又道:“也不知道给人拿些酒水?!” 胡颜转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司韶。 司韶与胡颜对视半晌,终是颤了颤睫毛,别扭地道:“你若说和解,我就与你和解。” 胡颜挑眉,逗弄道:“我若说不和解呢?” 司韶直接吼道:“为什么不和解?!酒后口出狂言,不是很正常吗?!谁当真谁是傻子!” 胡颜扑哧一笑,直接伸手抱住司韶。 司韶身体僵硬,双颊浅浅浮上红晕。 陈霁暖和巧梅对视一眼,将头垂得更低。 陈霁暖小声道:“我有些摸不准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了。” 巧梅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 燕凡尘咳了一声,道:“不能厚此薄彼啊。” 胡颜扭身,准备抱燕凡尘。 司韶却抱着胡颜不放。 燕凡尘干脆伸出手,去抱胡颜。 司韶威胁道:“你敢伸手,我就往你手上吐口水。” 燕凡尘收回手,怒声道:“瞎子!你也忒不要脸了!” 司韶闭上眼,抱着胡颜,唇角微翘。 陈霁暖偷瞧二人,对巧梅道:“关于人生,我有很多的想法,但在这一刻,被他爹他妈他奶奶他爷爷地颠覆了。” 巧梅小声附和道:“我……我没有什么想法,但在这一刻,变得有了想法。” 胡颜扑哧一声笑,道:“若你们经历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应该就不会意外了。” 燕凡尘接口道:“没有人会像我们这样,经历如此多。” 司韶冷冷道:“凡人第一个回合,就死绝了。” 车厢里一阵诡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愉悦的大笑声。其中以胡颜为最。 是的,凡人在经历那些事时,第一回合就死透了。从花青染刺她一剑,到她坠入滚滚河水中,就应该是个完结章。 马车外,封云起听着车内传出的欢声笑语,只觉得胸腔里跳动的那个东西,似乎跳在了刀刃上。每一下,都鲜血淋淋,疼痛难忍。胡颜的笑,本应属于他的,却被他……亲手撕碎。今生今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可以重圆? 车厢里,胡颜拒绝继续吃东西,而是斜倚在司韶的身上,将一条腿搭在燕凡尘的腿上,慵懒惬意地喝着小酒。 司韶看胡颜这个样子,既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无比开心。他道:“你这一走,倒是潇洒。想到,堂堂……”话音微钝,因车里有外人,于是改口道,“胡颜,也来参选大祭司。” 燕凡尘揉捏着胡颜的腿,刻意学着司韶的说法方式,道:“为了寻你,我们堂堂……”微钝,莞尔一笑,继续道,“司韶,都男扮女装了。” 胡颜正在喝酒,闻听此言,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司韶拍着胡颜的后背,燕凡尘拍向胡颜的胸口,异口同声道:“没事儿吧?!” 胡颜咳嗽了两下,缓了一口气,这才道:“我没事儿。关健是,司韶没事儿吧?” 燕凡尘玩笑道:“贞洁,应该还在。” 司韶回击道:“你还知道贞洁二字?” 燕凡尘媚眼如丝,拉长了调调儿道:“有人想抹掉那二字,都不容易呀。”用手拍了拍胡颜的胸口,暧昧道,“你说是不是?” 司韶一巴掌拍开燕凡尘的手。幸好,他一直带着手套,否则燕凡尘就得边成独臂燕凡尘。 胡颜问:“司韶,你为何扮成女装?” 司韶不语。 燕凡尘道:“我来说。” 司韶最是厌烦燕凡尘那副谄媚的样子,明显在抢胡颜的注意力,当即道:“不用你。” 第八百八十三章:活宝一对儿 燕凡尘嗤了一身,道:“你别说话。你满身的毒,万一喷出口水,岂不是要人性命。” 司韶冷声道:“来,你过来,我先给你面对面讲一个有关兔子的故事。” 胡颜抬起手,竖在二人中间,道:“你们如此情投意合,让我情何以堪?” 燕凡尘和司韶互瞪一眼,冷哼一声。 司韶对对胡颜道,“知你嘴贱,得罪了不少人。我想吸引那些仇敌,为你清清路。我……我没想穿女装,是戏子想到那么一个骚主意!” 燕凡尘得意道:“怎会是骚主意?我看你穿上裙子,那背影简直和宝宝一摸一样。你不也对着镜子照半天,看样子挺满意的。” 司韶的眉角跳了两下,道:“我不照照,敢出屋吗?!” 燕凡尘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们还是挺成功的。我们吸引了卫言亭的属下。他们被司韶打得鼻青脸肿,中毒颇深,不知死几人。”脸色一沉,开始怒视胡颜。 胡颜被燕凡尘看得不太自然,微微转开目光,却发现司韶同样瞪着自己,眼神之凶恶,令人胆颤。 胡颜不是蠢货,自然想明白了其中关系。她用肩膀拱了拱司韶,用腿蹭了蹭燕凡尘,颇为自负地道:“若是一口毒药,一柄利剑,就能要我性命,我又怎能成为你们心中的那个她?” 这情话说得太诱人,瞬间灭了两团怒火。 燕凡尘继续抽捏起胡颜的腿,道:“总之,这事是你不对。出了那样的事,你不和我们交代清楚,背个破包就走了,实在是没心没肺!” 司韶冷冷道:“她没心没肺岂是一天?她走之前,好歹和你交代了一声。不知道某人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不但赶走我,还把相思留下迷惑人心!” 胡颜把玩着酒杯,轻叹一声,道:“我为何赶你走,你不知?既然不知,为何还来追来?” 司韶横道:“就是想不通,才要追来问个清楚。” 胡颜将酒水一饮而尽,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清楚。” 司韶道:“原本我也想不明白。总觉得你那脑袋虽不好使,但也不至于昏聩到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胡颜斜眼看司韶:“喂,好好儿说话,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司韶道:“我埋汰你了吗?我说得是实话。” 胡颜倒了杯酒水,送到司韶嘴边。 司韶下意识地张嘴喝下,道:“喂酒也没用。” 胡颜为自己倒了杯酒,送入口中,眯眼喝下。那副几分慵懒几分邪魅的模样,十足醉人。 司韶的心跳漏掉几拍,继续道:“得知你来参选大祭司,我才想明白,你就是想要当一个孤家寡人!原以为,你要气势如虹杀上长安,弄了半天,竟是要从底层爬起。” 胡颜扑哧一声,笑了。她感慨道:“司韶啊司韶……” 司韶等了半天,不见下文。 燕凡尘学着胡颜的调调儿,感慨道:“瞎子啊瞎子……” 司韶干脆扭开头,不搭理这俩没正形的。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探头去看胡颜的嘴巴。她以为,胡颜已经百毒不侵,所以才用自己的酒杯喂他酒喝,不想……她的唇已经微微浮肿,且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司韶知道,胡颜这是又开始试毒了。一个肯为他不停试毒的女人,其心如何,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司韶瞬间心软如潮水,哗啦啦地流向胡颜。 陈霁暖和巧梅在装睡。 胡颜感觉到司韶炙热的目光,看向他,勾出一笑,道:“你说得对,我是想当个孤家寡人,毫无牵挂。不过,既然你们自己屁颠颠的追来,那就只能同行到底。谁退场,腿打折!”她用手摸了摸浮肿的嘴巴,调戏道,“怎么,看美人看傻了?” 司韶道:“确实挺好看。” 胡颜哈哈一笑,样子足够猖狂。 燕凡尘探头看了看胡颜的脸,道:“还别说,这种唇色挺适合你。够冷艳。我喜欢。给我一个试试。”言罢,一把扯过胡颜,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这……这简直是在用性命调情啊! 胡颜哪敢让燕凡尘亲自己?她中毒,喝两口血就好;燕凡尘中毒,她能怎么办?!胡颜向后躲去,燕凡尘却抱着她不放。他眸光璀璨,表情诱人,呼吸间都是甜腻的味道。 如此旖旎,令人不忍拒绝。 司韶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扯过燕凡尘,咬牙道:“我给你更冷艳的颜色如何?” 燕凡尘直接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糊地吼道:“你要是敢亲我,我打死你!” 胡颜发现,陈霁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热闹。她举了举杯,道:“来一口?” 陈霁暖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了不了,家里有。” 胡颜道:“喝口酒。” 陈霁暖脸一红,捂住脸,哀嚎道:“哎呀……误会了。” 胡颜眉飞色舞,笑得没个正形。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看向胡颜,各自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胡颜忍着笑,道:“这样,真好。” 司韶道:“这样的日子,不远了。” 燕凡尘道:“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这一次,谁都别想将我们分开。你要知道,无论我们在天涯海角,想要杀我们的人,总能找到。如果我们够团结,够勇敢,就算敌人就在眼前,也动不了我们分毫。大不了,同死。” 陈霁暖捂住耳朵,道:“可不可以不要说机密,我怕死。” 没人搭理她。 胡颜自嘲地一笑,道:“我竟不如你想得透彻。” 燕凡尘促狭道:“你不如我的地方多去了,何必在意这一点?” 胡颜竟认了,道:“是这个道理!现在来说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来参选大祭司?看你们的样子,并不惊讶,且早有准备。” 燕凡尘看向司韶,神秘一笑。 司韶道:“我扮成你,路过海炎县,巧遇李大壮。李大壮见到我,第一句就是……” 燕凡尘鼓起胸膛,瞪大眼睛,学道:“胡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你不参选大祭司了?!” 燕凡尘将李大壮的神情和语调学得十足十,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样子。 第八百八十四章:三子喜临门! 司韶补充道:“我取下幕篱,李大壮掉头就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半边唇角勾起,“可我们知道了。” 胡颜揉了揉眉心,感慨道:“不怕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 燕凡尘挑眉道:“怎么?你还不想让我们寻来?好与那封云起眉来眼去?” 胡颜一根指头点在燕凡尘的眉心,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他眉来眼去了?!是他对我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我对他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燕凡尘立刻笑道:“保持啊!千万别心软啊!不虐那个王八蛋,我心中不爽。” 司韶掀开车帘,看了眼策马尾随在一侧的封云起,放下车帘,道:“五天,骑马之人,定要日夜赶路,方能赶到。我们坐车,会慢上许多。但若准备好快马和车夫,昼夜不停的奔跑,不会比骑马之人慢。他们,总是需要时间休息的。” 燕凡尘道:“我这就安排下去。”他敲了敲车板,赶车的柳恒询问道:“主子,何事?” 燕凡尘掀开车帘,如此这般那般的交代一番。 柳恒掏出笛子,吹了几声。 不多时,韩拓骑马出现。 柳恒对韩拓交代两句后,韩拓代替柳恒赶车,柳恒则是骑上韩拓的马,奔驰而去。 胡颜道:“你这次出来,带了不少人吧?” 燕凡尘含糊其辞道:“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 胡颜不再追问,心中却知,无论燕凡尘怎么折腾,都是为她。 司韶真像对燕凡尘来个眼不见为净,却又舍不得不看胡颜。最后,他干脆闭上眼,将胡颜抱到自己怀里,道:“你睡会儿。” 胡颜知司韶心思,却逗弄道:“我不困。” 司韶睁开眼,瞪胡颜一眼,道:“睡觉!” 燕凡尘鄙夷道:“你是想睡觉想疯了吧?” 司韶被一语道中心思,眸中划过不自然,却看着胡颜道:“近日一直睡得不好,还不如住在你的房檐上。” 司韶难得说软绵绵的情话,让胡颜的骨头轻了三分。她舒展了一下腰身,果真闭上眼,喃喃道:“还真有些困了。” 胡颜睡了,车厢里寂静无声,唯有车轮滚滚,驶向已知的方向、未知的结局。 燕凡尘安排妥当,在马车到达下一个县时,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路口。 陈霁暖和巧梅十分自觉地换了辆马车。马车里有舒服的被褥,和香喷喷的美食。柳恒办事不但细致,且十分妥当。最令人开心的是,马车里还有女人的一些私物,胭脂水粉不少,癸水带不多,却够用。 巧梅感慨:“那位小哥,真是个……细致人。”双颊微红,眼波潋滟。 陈霁暖嘿嘿一笑,说了句:“你去摸摸呗……” 巧梅瞪了陈霁暖一眼,娇呵道:“讨厌!” 陈霁暖道:“我是让你摸摸癸水带好不好。” 巧梅捂住脸,哀嚎道:“你和主子学坏了!” 陈霁暖往被褥上一滚,嘻嘻一笑,感慨道:“这参选大祭司的路,还是挺有意思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日夜兼程,向伍桂郡跑去。 封云起骑马,一路尾随,连风餐露宿都比不了。其他骑马者,可以快骑一天,然后留出两个时辰休息,再继续上路。封云起知道胡颜的敌人何等强大,却不放心将她交给司韶和燕凡尘。幸好,他行军打仗多年,早就练出坐着睡觉的功夫,即使在马背上,也能小憩片刻。 夜里,马车在林子旁停下,休整片刻。 胡颜等人纷纷下了马车,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并躲到树后解决一下三急。 胡颜向林子深处走去,站在树后,却并未脱下亵裤,而是道:“我只是要解手而已,不用跟得这么紧吧?” 燕凡尘从一棵树后探出头,笑吟吟地道:“一刻不见,心里慌乱。你继续,就当看不见我。”言罢,又缩回到树后。 胡颜的眉角抽搐两下,她用手按了按眉角,道:“你现在不是瞎子了,睁着血红的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我看,不太妥当吧?” 司韶依靠在另一棵旁,双手抱胸,看着胡颜,问道:“我眼睛的颜色你不喜欢?” 胡颜哪敢说不喜欢。司韶折腾起来,也够她喝一壶的。当即肯定道:“喜欢!特别喜欢!” 司韶的唇角勾了勾,道:“喜欢还扭捏什么?” 胡颜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可能老了,竟不能很好的联系,解手和眼睛颜色有何关联。但是,司韶的话十分完美,竟让她无可挑剔。 胡颜莞尔一叹,认命了。她随手扯下草叶,向树上飞射而去。 封云起坐在树干上,一伸手,抓住草叶,垂眸看向胡颜。 胡颜冷冷道:“滚!” 封云起的眸子沉了沉,就在胡颜以为他会离开时,他竟道:“我先来的。” 无赖!这就是彻头彻底的无赖了! 胡颜突然就怒了! 她吼道:“你先来的?!你先来的跑树上去?你尿个给我看!” 封云起问:“真要看?” 胡颜不语。因为,她在封云起的眸光中看见了认真。 封云起张开手,让草叶从手心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胡颜脚前。他的手心,留下一条伤口,那是草叶划出的血痕。他的手掌,可破巨石,却终究抵不住一片草叶的柔软。 封云起在树干上轻轻一跃,站起身,一掀衣袍,扯下亵裤,侧对胡颜,尿了。 胡颜目瞪口呆。 司韶一个高撺到树上,避开被尿浇的命运。 燕凡尘探头看着封云起,摇头道:“长得那么丑,还好意思拿出来?”实则,天黑,他看不见什么。 封云起尿完后,收起二兄弟,看向胡颜,道:“你说,我做。”言罢,跃下树,向自己的战马走去。 胡颜愣怔,有些回不过神。 燕凡尘从树后探出头,道:“他就是耍流氓!显摆什么?那物件儿谁没有?”看向司韶,“是不是,瞎子?” 司韶冷冷道:“是,戏子。” 燕凡尘摆弄着手指头,笑道:“瞎子,戏子,还有一个疯子。宝宝,你这是三子临门啊。” 胡颜如遭雷劈。 司韶有种暴踢燕凡尘脑袋的冲动!他骂道:“你个缺心眼的东西!还三子临门?你是从胡颜肚子里爬出来的吗?!”一甩袖子,作势要走,最后却一转身,靠在大树上,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笛子,呜呜咽咽的吹来起来。 胡颜喊道:“停停停!” 司韶停下,彻头看向胡颜。 胡颜夹着腿,苦着脸道:“别吹,一吹儿就憋不住了。” 司韶看了胡颜一眼,毅然拿起小笛子,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胡颜骂道:“操咧!”扭身钻到树后,匆匆忙忙地解决了个人问题。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也往树后一躲,开始放水。 司韶收起小笛子,背对着燕凡尘,也开始小解。 被司韶尿水淋湿的草木皆迅速枯萎,有甚者竟冒出缕缕黑烟。 燕凡尘探头一看,惊乎道:“瞎子,太牛了!等以后敌人来袭,你完全可以站在高处,一尿解决战场。牛!这才是真牛!” 司韶淡定地系好腰带,回身,道:“你的嘴肿成了馒头,还能吐字清晰,真是不容易。” 燕凡尘玩笑道:“总有一天让你知道,你惹急了我,我就敢咬你!就像宝宝说的,不就是毒嘛,习惯就好。”伸手拍了拍死韶的肩膀,“等着和你一起吃杂锅子。” 司韶的唇角悄然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却仍旧冷声:“嫌你口水脏!” 燕凡尘眉眼横飞,拉长了调调道:“人家不嫌你。” 胡颜探头道:“都当我是摆设呢?” 燕凡尘立刻扭着腰扑上去,拦住胡颜的腰肢,亲昵道:“你看我们这么和谐友爱,难道不开心?不偷笑?不窃喜?”说着话,还用身体蹭着胡颜,那是十足十的撒娇、魅惑、挑逗和讨喜。 胡颜十分受用,一脸享受的模样。 司韶心中发堵,直接道:“看你喜欢,不如直接养几只猫,每天蹭得你全身是毛。” 胡颜冲着司韶勾了勾手指。 司韶哼哼道:“干嘛?” 胡颜揶揄道:“只养猫多没意思,我还喜欢养小狼崽。来,你来蹭蹭,让我看看白眼狼是怎么发贱的。” 司韶的无行瞳缩了缩,直接吼道:“滚!” 胡颜扯着燕凡尘一边向前跑,一边哈哈大笑。那笑声,好似跳跃的篝火,充满青春的活力,和浪漫的想象力 司韶撒腿狂追。 三个人你追我赶,玩得不亦悦乎。 封云起在不远处,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他好似趴在十八层地狱的恶魔,渴望着人世间的阳光。因为,那是他曾经历过的幸福,却变成被他亲手撕碎的过去。夺回来!夺回来!他的心里充斥着嫉妒、恨意、怒火和杀意,一双眸子在瞬间变得全黑。那是怎样的一种黑?好似不见得的深渊,好似十八层地狱,好似人心最黑暗的一面…… 封云起轻轻抽出背后的九环火鹤刀,那刀鞘与刀刃身互摩擦的声音令他觉得愉悦。他舔了舔嘴唇,更渴望一场血的洗礼。 第八百八十五章:考验情商的时候到了 那三人的浓情蜜意,让封云起嫉妒。他心中的邪魔悄然探出爪子,想要舔舐鲜血的味道。但是,当他看见胡颜脸上的笑容时,所有的愤怒和邪恶皆被击退,一切的暴力和残忍变得烟消云散。他将已经抽出三分之一的九环火鹤刀又放回进刀鞘里。他的眼睛在呼吸间恢复正常,他的神识重新掌控了身体。 封云起扬起拳头,狠狠地锤在胸口,低声警告道:“若再伤她,我宁愿身死!” 这话,是对体内恶灵的警告,也是对自己的誓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邪恶的东西,只是他心中的恶念。 如今,他活着的意义,便是保护她。若他的靠近,会给她带去伤害,他莫不如抹脖子,来个痛快! 这场感情里,早已分不出谁对谁错。太多的误会,让彼此越走越远。他回过神时,发现她已经站在彼岸。曾经,她便是这种态度,赶他走,让他滚。是他自己非要回来,非要纠缠。结果呢?结果,再红莲妖物的挑拨下,竟误会了胡颜。事后回忆起往事,他都无力为自己辩解。他从来不是一个蠢货,却在有关胡颜的事情上,失了辨别真伪的能力,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 能怨谁? 不过是情生智隔罢了。 封云起见马车又开始前行,也驱马尾随在侧。 突然,他的眸光一凛,抽出九环火鹤刀,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横刀一扫,将一只毒箭一分为二,落于地面。 紧接着,十多只利箭袭来,由不同方向射向胡颜的马车。 司韶一抖银鞭,跃出马车。银色长鞭好似一条灵活的毒蛇,一口口咬住那些利箭,将其扔在地上。 封云起像一头雄狮,直接跃进树林里。树林里传出人类痛苦的哀嚎声,声声不断。 另一辆马车里,巧梅吓得瑟瑟发抖,却捂着嘴,没有叫出声。 陈霁暖竖起耳朵,拉着巧梅平坦在马车板子上,小声道:“这个位置最安全。” 话音刚落,一只利箭从窗*入,斜插过巧梅的胸,咣当一声射进里车板里,入木三分。 巧梅哆嗦着,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尴尬地笑了笑,道:“你胸大,不好躲啊。” 巧梅缩起胸,欲哭无泪。 司韶跳到车顶,好似一颗夜明珠,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挥动长鞭,拦下所有射向两辆马车的冷箭。 不多时,树林里的哀嚎声终于停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封云起提着唯一的活口,走出树林,将其扔到胡颜的马车旁,方便她问话。 那人也是怂了,不等有人问话,就全招了。 话说回来,他能不怂吗?他才射出了一箭,连刀都没拔出来,就眼前着周围的人都被一把大刀砍成了两段。他都没看清楚出手的人长成什么模样,就被一刀背拍在后腿上。他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拖着来到马车前,像条死狗般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太可怕了。他不敢讨价还价,也不敢多想,只求交代得好,留下一条小命。 他道:“小的说,小的都说。是贺兰家主得知胡姑娘剖了贺兰小姐的肚子,取走了高手内丹,这才雇了我们,来杀胡小姐。要是知道胡小姐身边高手这么多,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来。” 封云起提着的九环火鹤刀由刀尖处滴落一串血。 那人吓得不轻,当即补充道:“对了对了,小的还知道,前方有人埋伏,等着对付胡小姐。那埋伏的人中,大多数都与参选大祭司者有关。胡小姐在揽月阁内大战……大战什么鱼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那些有希望夺得大祭司之位的人,自然不想让小姐安全到达伍桂郡。小的……小的就知道这么多。” 车窗帘掀开,露出燕凡尘那张妖冶的脸。他道:“滚吧。” 那人身子一软,狠狠地嘘了一口气。 司韶从车顶跃下,坐进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让新鲜空气挤走血腥的味道。 马车里,燕凡尘道:“我们在进入区阳城的时候,便听到风声,说你以一人之力,斩杀了潭中鳄鱼。且有人将那鳄鱼形容得十分了得,每一只,都堪比武林高手。” 司韶道:“假大祭司定是知道你来了,所以才放出这些风声,阻你前进。我们如此磨磨叽叽,何时能与她有个了断?不如……”眸子微眯,眸光中染了狠戾,“直接杀上飞鸿殿!”言罢,看向胡颜,等她表态。 胡颜却用脚尖踢了踢司韶的腿,笑吟吟地道:“与大鱼相搏,你以为斗得只是大鱼?” 司韶一颗心砰砰乱跳,感觉整条腿都酥麻了起来。他下意识地问:“那斗得是什么?”一张口,才发现嗓子竟然暗哑了几分。 胡颜往燕凡尘身上一靠,眯着寒星般的眼,懒散地道:“是海。” 燕凡尘道:“是了!鱼再厉害,上了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鱼唯有在海中,还那般有力,旁人奈何不得它们。” 司韶收敛心神,问:“你的意思是?” 胡颜道:“我的意思是,掀掀海底,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吹了声流氓哨,“且,较量已经开始。有意思的人,也都来了。我若不参加,她们活着岂非无趣?”拉长了调调儿,“我不能怠慢自己的敌人,那是不礼貌的呀。” 司韶和燕凡尘都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却又什么都没听懂。关键是,胡颜做了比喻,却没说实情和细节。不过,二人不想问,怕一问就显得自己和胡颜并非心有灵犀。尤其是,在情敌面前,不懂也要装懂。 胡颜见二人竟同时点了点头,且表露出一副正当如此的表情,突然就笑了。她问:“你们都听明白了?” 燕凡尘反问道:“有何不明白的?” 司韶冷冷道:“甚是肤浅。” 胡颜道:“原本还想与你们细说,看来是不用了。” 燕凡尘和司韶同时张嘴,又闭上了。心里发狠,却偏偏咆哮不出。 半晌,燕凡尘装模作样地道:“长夜漫漫,你还是可以讲讲的。” 司韶却道:“爱说不说。说多了,我未必爱听。” 胡颜耸肩,摊手,道:“这就为难了。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在二人的渴望目光中,胡颜呵呵一笑,“算了,睡吧,前路凶险,我这位老太太,就不唠叨个没完没了了。”起身,欲走。 燕凡尘一把拉住胡颜的手,问:“都说睡了,你要去哪儿?” 胡颜道:“我去后面,和她俩挤挤。” 司韶将腿一横,脚踩对面的长椅,拦住胡颜的去路,道:“夜里冷,你留下。” 胡颜一指头戳在司韶的额头,骂道:“把我当暖床的了?!” 司韶不屑道:“暖床的都你这样,我是不会给银子的。” 胡颜眯了眯眼,道:“你懂得不少啊?” 司韶本想刺胡颜两句,又怕她真的误会,于是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干巴巴地道:“没去过,还没听过?” 胡颜扑哧一声,笑了,又重新坐回到长椅上,道:“陈霁暖武功不高,巧梅不会武功,总要有人保护她们。我不去,你俩谁去?” 俩人异口同声道:“他去!” 燕凡尘道:“我武功也不高,遇见敌人,打不过。” 司韶道:“我全是是毒,若一不小心碰到谁,呵……也不用敌人喊打喊杀了。” 胡颜再次抬起屁股,欲走。 二人同时将胡颜按回去。 燕凡尘掀开窗帘,对封云起喊道:“喂,疯子,你去后面保护那名女子。” 封云起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直接放下窗帘,隔断封云起窥视的视线。 胡颜瞪燕凡尘。 燕凡尘捂着胸口道:“你别那么凶我,我身体不好,你眼神一凶,我浑身都疼。” 哎呀……这撒娇耍赖的功夫,没谁了! 胡颜收回目光,感觉自己胸口也疼上了。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块雪白的大豆腐。吹不得,打不得。若是换做别人擅作主张,她早就踹人了。偏偏,燕凡尘那破身子,她哪能动他一根手指呢? 燕凡尘见胡颜闭目不语,也知她心中气恼,于是靠在她身上,软语道:“你生气啊?打我一顿得了。别用内力啊。不然把我打死了,你又后悔。我可不忍心让你心疼。” 胡颜用尽全力控制唇角,不让它上扬。 燕凡尘探头,在胡颜的唇角落下一吻,柔声道:“别生气了,宝宝。” 胡颜的唇角扬起,睁开眼,横了燕凡尘一眼,警告道:“以后不许擅自作主。” 燕凡尘猫眼潋滟,也横了胡颜一眼,扬声道:“我为何不能做主?武功弱,就做不得主?在你心中地位低,就做不了主?” 一只温顺讨好主子的猫突然炸毛,且张牙舞抓的直挠人。这种变化,令胡颜有些应对无能。原谅她活了一百多年,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感,认识这样的男人。 胡颜哄道:“你当然有权利做主,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低。” 燕凡尘挑眉,反问:“那你生什么气?” 胡颜哑然了。 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地情商不如燕凡尘,好像……貌似……确实……被他套路了。 然,这一战,她确实败了,无话可说。 第八百八十六章:车震小韶儿 瞧着燕凡尘和胡颜的一言一行,让司韶总算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燕凡尘虽是戏子出身,但对于“情”之一字,拿捏得却十分精准。若今天这事儿发生在他和胡颜身上,定要有一人受伤,而这个人,必然就是他自己。 司韶大概设想了一下。他掀开窗帘,让封云起去保护那两名女子。放下窗帘后,他见胡颜面露不悦,定会恶语相向。胡颜气恼,踹他一脚。他口出恶语,胡颜让他滚。 这么一想,实在太不令人愉悦了。为何,胡颜总让他滚?却不让燕凡尘滚?是因为燕凡尘比他好看?不,不是这样。那就是因为,燕凡尘比他会说话,会讨胡颜欢心。死韶觉得心塞了。他干脆闭上眼,假寐。 胡颜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 燕凡尘立刻弯下腰,取出被褥,在车厢里铺了起来,那殷勤的样子,完全是勤劳持家的小娘子。 司韶眯眼看着燕凡尘,觉得他的尾巴都要晃到天上去了。他心中鄙视燕凡尘,却又忍不住想看看他是如何讨胡颜欢心的。真是矛盾的狠啊。 燕凡尘铺好褥子后,冲着胡颜弯眼一笑,道:“躺躺看,舒服不?”言罢,伸手脱掉胡颜的鞋子,放到长椅上。 司韶将脚伸给燕凡尘,道:“你那么爱服侍人,这两只也一起脱吧。” 燕凡尘打开司韶的脚,道:“你还是穿着吧。免得熏死我们。”伸手去抱胡颜,“宝宝我们睡觉。” 司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道:“你能不能别叫得那么肉麻恶心?” 燕凡尘道:“我家宝宝是我的宝宝,听我叫宝宝都没觉得恶心,你听着宝宝就觉得肉麻,是你的事儿,和我叫不叫宝宝没有关系。” 司韶看向胡颜,冷冷道:“再不让他闭嘴,我将他扔出去!” 燕凡尘也看向胡颜,道:“宝宝!” 车厢里瞬间充满了*味。 胡颜道:“我还是去那辆马车睡吧。”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躺好。 燕凡尘笑盈盈问司韶:“你要不要喝点儿水果?” 司韶道:“我喝两口酒就好。” 燕凡尘从长椅下翻出一小坛子酒,递了司韶。 司韶拔出酒塞,仰头灌入口中。 胡颜笑了笑,躺在了二人中间。 司韶问道:“要不要来一口?” 胡颜张开嘴,司韶将酒倒入胡颜口中。清冽的香吻,落入柔软的唇舌中,更醉人几分。 司韶道:“我想和你说说恨绝蛊的事儿。” 胡颜从燕凡尘的耳朵上取下“相思”,戴在自己的耳朵上,对司韶笑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个大概。” 司韶看了眼胡颜耳朵上的“相思”,幽幽道:“我想让你知道全部。我……不想你误会我。” 胡颜道:“所谓的误会,是因人心有异,经历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向自然不同。有些误会,说也说不清,莫不如不说。而你我之间,实则没有误会。我知你不会害我,正如你知我不会不要你一样。赌气的话好说,却不好听。以后,我们都注意一些如何?” 司韶认真听着,一双艳红色的眼睛变得波光粼粼。他点了点头,道:“这么多年,你唯我独尊习惯了,遇见事情从来不会和我商讨。你自己做了决定,此事便成了。实则,你不知我心中是何等的焦虑不安。你以为,你将我推开了,不过是演了一出戏,但却不知,这个过程,我也要困苦很久,才能想得明白。” 胡颜柔声道:“是我不好。那段时间,我总能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而我,也想到了假大祭司要得是什么。” 燕凡尘问:“她要什么?” 胡颜冷笑道:“她要得,便是我变成孤家寡人,对你们所有人死心。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除了司韶不能近女色之外,所有我身边的男人,都会被其他女子缠住。或多或少,纠缠不清。” 燕凡尘道:“还真是。就连死了的苏玥影神识,都能支配肖茹的身体,来寻我晦气。像司韶这样才好,哪个女人敢来腻歪,你也甭小心翼翼的,直接用手摸她脸!让她后悔,哭都找不到调儿!” 车厢里传出三个人的笑闹声,好似将这危机四伏的夜晚,当成了一次令人期待的游山玩水。 封云起策马跟在巧梅的马车旁,眸光沉沉,攥紧了缰绳。 陈霁暖掀开窗帘,看了眼封云起,放下帘子,将被子裹在身上,喃喃道:“这回可以睡个好觉喽。” 巧梅抱着被子问:“你敢睡啊?” 陈霁暖回应巧梅的,是轻微的鼻鼾声。 胡颜的马车中,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偶尔互怼两句,却是其乐融融。 燕凡尘的身体不好,说笑两句后便睡了过去。他用胳膊轻轻抱着胡颜的胳膊,并攥着她的一只手,脸贴在胡颜的肩头,唇角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像只,娇憨的猫。 司韶看了眼燕凡尘,道:“你觉不觉得,他越发像个女人了?” 胡颜道:“男人、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是人们自己设想出来的罢了。你瞧幺玖不像男人,后面那位,瞧你也是个娘们。” 司韶蹭地坐起身,怒声道:“他说我像个娘们?!” 胡颜笑道:“像个娘们怎么了?侮辱了你不成?” 司韶又躺回到褥子上,不情不愿地回了声:“没。” 那副委屈的傲娇样子,还真挺有趣的。 胡颜攥住司韶的手,唇角含笑,柔声唤道:“小韶儿。” 司韶瞬间炸毛,一抖胳膊,低声警告道:“别这么叫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胡颜应道:“好的,小韶儿。” 司韶蹭地转过身,背对着胡颜,硬邦邦地道:“我睡了。” 胡颜道:“睡吧,小韶儿。” 司韶蹭地转过身,用那双红宝石的眼睛,紧紧盯着胡颜。半晌,他咬牙切齿道:“真想……毒死你!” 胡颜呵呵一笑,无赖道:“我很期待。” 司韶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种挑拨? 他呼吸一乱,直接翻身覆在了胡颜身上…… 第八百八十七章:与你同命同车同燃 对于司韶突如其来的热情,胡颜也不阻止,只是打趣道:“看来,你是真想毒死我。” 司韶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静静盯着胡颜半晌,终于用力喘了几口粗气后,翻身而下,一手枕着头,望着车顶,赌气似的道:“我不喜欢五行瞳。你若还有用,就挖了去吧。”有五行瞳,就无法拥抱她,太操蛋了! 胡颜侧躺,看着司韶,道:“当个瞎子好?” 司韶回道:“没什么好不好的,总之,我习惯了。只要杀了那个假货,你不就天下无敌了,到时候,换你保护我。我瞎不瞎,又有何关系?” 胡颜知道,司韶是想成全她和小哥哥。只是,她如何忍心挖他的双眼。 胡颜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司韶的唇,道:“别说傻话。” 司韶侧头,与胡颜对视。 胡颜道:“我很高兴,你能看见我的样子。我这番美丽,来得如此不易,你要岁岁年年看下去才好。” 司韶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胡颜的手,微微用力。他用双眼,一遍遍看着她的容颜,沉声道:“但凡能让你心生欢喜之事,我都喜欢去做。只要你愿意,我用这双五行瞳去看你,我便用它看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谁想夺走,我便要谁命!” 胡颜心生柔软,柔柔笑道:“如此美妙的誓言,被你说得饱含杀气,也实属不易。” 司韶道:“我是特别的一位,你记得才好。” 胡颜点头:“不敢忘。” 司韶唇角勾起,道:“前段时间,琥米跑出了织花县,我怕他对你不利,所以到处抓他。有一次,他主动来寻我,说要解了我们之间的同命蛊,但前提是,让我把相思给他。我已经把相思给了你,如何能给他?他退而求其次,要恨绝蛊。他说,他在很久以前,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姑娘也真心对他。如今,见他变成这幅模样,竟变了心,要嫁给别人。他说,若不能中下相思,便要与她决绝。我知他话不能全信,但他以同命蛊诱惑我,我只能放手一搏。” 司韶捏了捏胡颜的手,道:“我没想道,他会将恨绝蛊中在曲南一的身上。若你因此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不能恨我,因我只是渴望能陪着你,不收任何人的制约。我想等你夺回大祭司之位后,修炼我们羌魅的秘术。你不老,我不老。” 胡颜没有像往日那样,听到这话,便呵斥司韶,而是露出深思之色,半晌才道:“此事不急。待事平后,我们商讨着来。” 司韶惊喜道:“好!有你伴我,事半功倍。” 胡颜道:“容我想个两全的办法。” 司韶对胡颜耳语两句,胡颜微微一愣,眸光中燃起惊喜,随即又被扑灭。她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一手做得漂亮,我却……无法见他。” 司韶道:“有些事,我虽不问,但却知,曲歌是你的暗祭,与你关系匪浅,最是亲密。你怎会要她性命,且当着曲南一父子的面?!你杀人,虽从不顾及,但也不致于头脑一热,失了分寸和谋略。” 胡颜闭上眼,淡淡道:“无法说,也不能说。” 司韶道:“又没逼问你。”转身,继续枕着手臂看着车棚,“等我寻到琥米,定然不会放过他!这一次,我要将他变成一棵树,手不能动、嘴不能言,让他看着我,是如何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在从六合县出发前,我已经得知他的动向,却因急着寻你,不得不放过他。”眼中划过厌恶之色,“真是不喜与他同命,无端恶心人。” 胡颜睁开眼,支起身,解开外衣…… 司韶情不自禁地坐起身,在幽黄的烛光下,望向胡颜。见她脱下外衣,用白皙的手指扯住淡青色的小衣带子,轻轻一扯。淡青色的小衣敞开,露出一条细腻的肌肤,莹白如玉,泛着莲花一般的馨香,似乎还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司韶觉得,胡颜扯得不是小衣带子,而是扯上了他的心。如此直接的撩拨,扼住了他的呼吸,却又令他心如鼓击。 他的心跳动得太快太重,以至于他必须捂住胸口,才能防备它撞碎胸膛,飞到胡颜的手上。 胡颜冲着司韶神秘一笑,用手指分开小衣。 司韶突然伸出手,一把按住胡颜的手,痛苦道:“不要这样。我……忍不住,会伤害你。” 胡颜莞尔一笑,道:“你且看看。” 司韶闭上眼,摇头道:“不看!”咬牙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只能看,不能吃,会生生要了他的命。 胡颜不再逗弄他,道:“让你看看我的伤。” 司韶一惊,睁开眼睛,所有的情欲退去,只剩下满满的关心。他问道:“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胡颜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道:“这里。” 司韶仔细看去,只看见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显然已经痊愈了。但是,他可以想像,那道伤疤,有多痛。如果刀口深一些,他是否就再也见不到她? 死韶用手指轻轻抚摸那道疤痕,怒不可遏地道:“谁伤了你?!” 燕凡尘突然惊醒,一骨碌坐起身,慌慌张张地问道:“怎么了?宝宝怎么了?” 当他看清楚胡颜的样子时,呼吸一窒。他的目光落在胡颜敞开的衣襟上,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沙哑着嗓子,问:“哪里受伤了?”他不是练武之人,眼睛不如司韶看得清楚。 胡颜用手指了指心脏位置上的淡粉色伤疤,道:“这里。”她的皮肤愈合得快,没用多久的功夫,伤疤已经变浅。若能……喝上几口血,想必就连这个伤疤都会消失不见。她果然将自己活成了老妖精。不过,这样也挺好。 燕凡尘心痛得不得了,立刻伸手去摸胡颜的伤口。 司韶一把拍掉燕凡尘的手,为胡颜系上小衣。 燕凡尘恼了,一把抱住胡颜道:“宝宝,你那伤是新添的?哪个乌龟王八蛋对你动的手?!我杀他全家,连条猪都不留!” 司韶发狠道:“没错。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受万箭穿心之痛!遭蚁虫啃咬尸骨不留!” 胡颜的嘴角抽搐两下,道:“不用那么狠。” 司韶冷哼一声,道:“我不善言辞,但做起来定让他生不如死。” 胡颜拍了拍司韶的肩膀,道:“淡定啊,这是我自己割开的。” 死韶和燕凡尘同时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看向胡颜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自残的傻子。 胡颜勾唇一笑,看向司韶,眼波盈盈而亮,道:“琥米找我寻仇,要祭品和杜莲生的解药,被我斩断一条腿,且挖开胸口,取出同命蛊。”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如今,它在这里安家。琥米再也不能用他那卑贱的性命威胁你。” 司韶一把抱住胡颜,久久不能言语。 他知,她最厌恶虫子;他知,她其实十分怕痛;他知……他知……他知她为了他,承受了什么。剖开胸腔,放入同命蛊。那么痛,那么痛…… 司韶的一滴眼泪滑落,落在胡颜的后肩上,钻入单薄的衣衫,落在肌肤上,微微刺痛。 司韶知自己全身是毒,怕伤了胡颜,轻轻掀开她的小衣,露出一只香肩。 泪水落下的位置,渐渐变得青紫一片。就好似一只沾满青莲色的画笔,滴落浓墨重彩的一滴,在爱人的肩头晕染开一朵青紫色的彼岸花,誓言生死相许。 司韶抬头看向胡颜。 燕凡尘取出铜镜,放在胡颜肩后侧。 胡颜扭头看向铜镜里的花朵,眼角含春,唇角勾情,竟是满意的一笑。 燕凡尘再次伸出手,去摸胡颜心脏位置上的伤疤。 司韶一把拍掉燕凡尘的手,不让他触碰。 那伤口,是胡颜为她留下的,便是属于他的,谁都不能触碰;那伤口,让他知道,她一直将她放在了心里,就如同她忍着痛和恶心,将琥米心脏上的同命蛊放进她的心脏上一样。 燕凡尘揉了揉手背,又用手指拢了拢胡颜的长发,道:“自己碰不得,还不让别人碰?宝宝直接当尼姑,岂不是合你的意?”眼波婉转,意有所指地道:“此情此景,难道不应该某个人出去睡?” 司韶拉着胡颜,直接躺在了褥子上,霸气地对燕凡尘道:“别逼我点你昏睡穴。” 燕凡尘立刻闭上嘴,重新躺在,与胡颜手指相缠,故意气司韶,道:“真高兴,能与你十指缠绕。” 司韶道:“还是拍昏你算了!” 燕凡尘闭嘴,挪了挪身体,紧紧挨着胡颜,在蜡烛熄灭后,打个哈欠,再次睡着了。 黑暗中,司韶轻声问:“你肩膀可痛?可需解药?” 胡颜问:“你有解药?” 司韶道:“我没有。但……也许你喝口血,会好点儿。” 胡颜道:“幺玖的身体不好,经不住。” 司韶道:“不还有封云起吗?他壮得像头牛。” 胡颜一撇嘴,道:“不稀罕!” 司韶皱眉感慨道:“你何时才能喝我的血……” 胡颜用脚勾住司韶的腿,暧昧地摩擦着,低语道:“你真正想说得,不是这个吧。” 司韶沙哑道:“别惹我。小心……毒死你。” 胡颜冲着司韶吹了一口气,诱惑道:“不如……先试试看,能不能毒死五指姑娘?” 司韶的呼吸乱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五指救人忙 清晨,新的车夫和新的换洗衣物,以及食品和四匹马,皆等在了路边。 胡颜下了马车,洗了把脸,感慨道:“如此赶路,返倒像是在游山玩水,真是……不亦悦乎。” 燕凡尘下了马车,递给胡颜一块帕子。胡颜伸手去接,露出黑漆漆的掌心,燕凡尘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惊呼道:“你中毒了!” 胡颜往回收手,淡定道:“没事儿。” 燕凡尘扯着不放,忙喊司韶:“瞎子快来看,宝宝好像中毒了。” 车帘掀开,司韶神清气爽地走下车。他看向胡颜的目光,有着超乎寻常的灼热。 陈霁暖和巧梅听到胡颜中毒,纷纷跑到胡颜面前,盯着她黑漆漆的手心,惊呼不已。 巧梅直接流出眼泪,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霁暖嘟囔道:“紫了嘴唇,黑了手心……”抬头看了看胡颜,又看了看司韶,脸突然爆红。 燕凡尘关心则乱,这会儿见司韶如此淡定,稍落联想,真是……一口气赌在胸口,吞不下,咳不出,跺了跺脚,还震不碎呢! 燕凡尘将帕子摔在胡颜身上,一扭身,大步走到马车前,一抬腿,就要登上马车。 司韶唇角勾起,走到胡颜面前,垂眸,柔声道:“我帮你梳妆。” 燕凡尘正在掀车帘,闻听此话,眼睛转了转,一甩手放下车帘,又走回到胡颜身边,用胳膊拱了下司韶,道:“自己的头发都梳不明白,还要给宝宝梳妆?一边去!” 巧梅哽咽道:“这都……中毒了,你们还抢着梳妆?” 陈霁暖拉走巧梅,低声道:“他们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有吃就吃,有喝就喝,到达伍桂郡,才是真英雄!” 封云起下了马,让马儿吃些青草,自己则是到处走走,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骨。腹中饥肠辘辘,眼神看得却不是美食,而是胡颜。 一场虚惊过后,大家围在一起吃了早晨。没有人驱赶封云起,他便坐在离胡颜最远的位置,默默吃着分給自己的水和馒头。只不过,那视线偶尔会落在胡颜身上,沉得令人无法呼吸。胡颜装作视而不见,心里却有几分恼意。 休整后,众人继续赶路。 又一天翻过去,路上风平浪静,一点儿都不如想象来得惊险,却又暗藏危机。 第三天早晨,马车照例停下休整,更换车夫和马匹。 封云起照旧活动一下四肢,然后在附近走动走动。 他早就发现,有司韶的地方就不会有虫鸣鸟啼,但这个范围不会很广。他绕着树林转了半圈后,回到胡颜等人身边,看见四位车夫在一同更换马匹。 他站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儿,而后将目光转向胡颜。他看见,胡颜抬起手,阻止燕凡尘吃新拿来的干粮。 封云起勾了勾唇角,笑了。如此警觉的女人,确实不用他担心,却免不了牵肠挂肚。 燕凡尘放下手中的馒头,司韶则是站起身,抽出了腰间长鞭。 新来的两位车夫换好马匹后,转回身,迎接他们的不是赏银,而是银鞭! 两位新车夫见身份暴露,一人拔出匕首,开始回击,一人将尾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吹。尖锐的呼哨声,是杀戮的号角。 二十多人,呼啸而至,却没等跑到胡颜面前,便倒了下去。 古蓝等羌魅人从树后现身,冲着司韶齐齐施礼唤道:“族长。” 司韶点了点头。 古蓝等人重新隐入树后,好似不曾出现过。 燕凡尘惊讶道:“你出行寻宝宝,还带了这么多人?” 司韶道:“你不也一样。” 燕凡尘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说,要杀上飞鸿殿。” 司韶道:“早晚的事儿,不如利索点儿,把剩下的时间,用来……”看了胡颜一眼,唇角悄然勾起,“试毒。” 燕凡尘凉飕飕地道:“过了一两年,我们都能百毒不侵了吧?”他的嘴巴,到现在还是青紫色的呢。 巧梅扯了扯陈霁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的话?” 陈霁暖大声回道:“啊?你说啥?我耳聋,听不到!” 巧梅欲哭无泪,只能道:“我……我也听不到。” 众人再次上路,发现马匹被人动了手脚,不停地拉稀。幸好,还有另外四匹马可用。 重新换上马,再次奔跑起来。 燕凡尘道:“我有些担心柳恒。他负责准备物资。韩拓等人在前面探路,已经拦下两次刺杀。而今,赶车人定是被杀被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伤亡惨重。” 胡颜道:“我们继续前行,用不了多久,定能遇见他们。” 燕凡尘心中稍安。 不多时,果然如胡颜所言,韩拓等随从候在必经之路上,等着燕凡尘。 燕凡尘跳下马车,询问道:“可有伤亡?” 韩拓抱拳回道:“回主子,伤闪人,亡……一人。” 燕凡尘的脸色变得苍白。 韩拓道:“主子不必难过,我们兄弟原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跟了主子,才能活得像个人。信玉被震碎了心脉。他怕主子难过,一直想等主子到,和主子说一两句话。却……”眼眶一红,“没挺住。刚刚……去了。” 燕凡尘闭上眼,攥紧了拳头。 胡颜跳下马车,走到躺在路边,盖着韩拓衣袍的信玉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而后将手掌按在他的胸口,缓缓输入内里。 胡颜的内力,就像宇宙星空,盘旋于她的体内,绵长而雄厚,狂野而浩瀚,若有人能窥视,定会惊讶于那种壮观,绝非惊涛拍岸可比,也非烟波浩渺可形容。 胡颜的内力,就像一味温柔的神奇草药,将那被震碎的经脉慢慢补了个七七八八。 信玉颤了颤睫毛,竟缓缓睁开双眼。他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淤血。 胡颜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开头,站起身。 欢呼,不敢自信,惊喜,颤抖,喜极而泣,不一而足。 燕凡尘睁开眼,看向信玉,在确认他无碍后,转身看向胡颜,竟激动得说不出话。一开口,却是询问道:“你是否无碍?” 胡颜道:“我很好。”若能喝上几口血,会更好。 第八百八十九章:我辈中人! 信玉被救,燕凡尘十分开心,激动道:“宝宝,你……你……” 胡颜抬手,示意燕凡尘冷静。她道:“那人没死,不过是心脏停了片刻。我将他经脉修复好,他的心脏开始跳动,人自然无碍。” 尽管胡颜说得简单,但谁都知道,那有多难。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武林高手?加一起,也做不到帮信玉修复破损的经脉。这需要多浩瀚的内力和强大的修为啊!每个人看向胡颜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胡颜却只是一笑置之,独自走到一边,坐在石头上。大家看见她光鲜牛掰的一面,却不知,她这强大的内力是从对手那里偏得来的。人生的际遇,充满未知和变数。落魄时,不卑不亢,永不放弃,终有一日,会爬起来,站在最高处,将那些敌手踩进泥土里。成就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身世背景,而是敌对的那个人。 胡颜勾唇一笑,感谢人生的每一段经历。 信玉在换过来一口气后,执意要让韩拓搀扶着自己来感谢胡颜。 胡颜衣袂飘飘,淡淡一笑,道:“这是因果,你无需谢我。” 信玉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子,竟跪拜了下去,口中还喊着:“谢仙子……” 韩拓忙搀扶起信玉,怕燕凡尘不喜。 燕凡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问韩拓:“可看见柳恒?” 韩拓道:“柳恒带着七彩和其他两位兄弟,一路安排主子的饮食起居。至今没有和我联系。大约一个时辰前,有车夫和马匹等在路边,我上前查看,见他们拿得是柳恒与我约定的牌子,便没有仔细盘查。难道是出事了?” 燕凡尘道:“车夫和马,都有问题。我怀疑柳恒出事了。” 韩拓抱拳道:“请让属下去寻。” 燕凡尘尚未开口,胡颜却站起身,道:“我去。” 众人同时看向胡颜。 胡颜道:“我们人数众多,目标太大,无论去哪里,都引人注目。且,还有两天,就到规定时间。这路上,也定然不会太平。与其被动等着挨打,不如打乱他们的阵脚。我单独一骑,直往伍桂郡,即使有人阻我,也是要力而为。我若看见柳恒,自会救他。若看不见,你们随后跟来,也定有所发现。” 司韶和燕凡尘,以及封云起异口同声道:“不行!” 司韶和燕凡尘同时看向封云起,异口同声道:“你没发言权!” 封云起沉默不语。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却并未出言反击。 燕凡尘看向胡颜,道:“疯子的话,不用听,我和瞎子的话,你总要听一听。” 司韶道:“你的祭祀之力如果还在,我不拦你。” 燕凡尘的眼睛突然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颠颠地跑到胡颜身边,耳语道:“你去参选大祭司?” 胡颜点头。 司韶不屑偷听,但见燕凡尘的如此神秘,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挪脚走到胡颜旁边,竖起耳朵去听。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继续道:“不是说,参选者必须是处女吗?” 司韶微愣,立刻蹲下身子,仰头看向胡颜的脸,等她回答。 这让她如何回答?是说阿七帮她修补了,还是说至今没有检查呢?胡颜扫了眼两位好奇宝宝,只得道:“我有办法,你们无须担心。” 司韶想了想,皱眉,小声道:“你如此行事,算不算……欺骗神灵?”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笑道:“就当我和他看个玩笑。” 司韶的脸黑了,燕凡尘低头抿嘴偷笑。 封云起转开头,肩膀颤了两下。 胡颜微微皱眉,她怎么觉得封云起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这个距离,她又如此小声,他是怎么听到的?二人从地洞里爬出来后,封云起就显出了几分邪性。年夜当晚,他竟在梦中将她引了出去。这种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胡颜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却收不回自己的好奇心。她站起身,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司韶和燕凡尘想要说什么,却也都知道,多说无益。胡颜决定的事,别人改变不了。于是,这两个人又都同时看向了封云起,并冲着他点了点头,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封云起现在就颗神奇的棋子。平时看他碍眼,当他却可以随时顶上任何一个位置,且全天十二个时辰不需要休息。他没有表决权,却可以冲在第一线上,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出奇制胜,都缺不了他。当然,得罪胡颜这种事,也需要他。他黑锅背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 封云起接收到二人的目光,却不能置之不理。毕竟,他现在太需要同盟了。他不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而是一个需要向女王表现忠诚,却寻不到门的小兵。在感情这场战役中,他无名无姓,需要有人支持,信他可行。 封云起决定弯下腰,先学会与人相处。 封云起微微点头,与司韶和燕凡尘有了第一次的互动。 胡颜取了包裹,然后从韩拓等人的坐骑中,选了一匹精神头十足的马匹,也没问是谁的,拍了拍马脖子,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封云起骑在马背上,策马来到胡颜身边。 胡颜微微皱眉,道:“你不要跟着我!” 封云起道:“我是结契者,与你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司韶和燕凡尘点了点头,十分认可封云起的话。 胡颜无语,看向封云起的眼神不善,并打定主意要甩掉这块狗皮膏药。 司韶十分了解胡颜,看出了她的打算,于是开口道:“你若不让疯子跟着,那我便跟着。” 燕凡尘扯住胡颜的缰绳,仰头道:“你总得让我们安心才好。” 胡颜身上的刺缩回去不少。 封云起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不得不说,封云起这种曲线救国的路线,走得十分精妙。 胡颜看向陈霁暖和巧梅,道:“你们坐马车,我们在伍桂郡见。” 陈霁暖道:“你自己小心。” 巧梅含泪道:“主子,万事小心。” 胡颜点了点头,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起来。 封云起尾随在一侧,不言不语,好似最俊美的衷心护卫。那冷峻的模样和沉稳的气质,竟越发像小哥哥傅千帆。胡颜不想看他,却又忍不住偷看他一眼。 封云起和胡颜一路奔驰,遇见拦路者便用武力解决问题。 出现的人,虽都是武林高手,但却并非二人的对手。 九环火鹤刀和“三界”上的血就没有干过。 所幸,二人当真救下了柳恒和七彩。 二人已经被俘,且被当成砝码,要用来威胁燕凡尘。不想,他们等到的不是燕凡尘,而是胡颜和封云起。他们本想柿子挑软的捏,却直接碰上了硬茬。 胡颜和封云起救下柳恒和七彩后,让二人在路边等燕凡尘,他们则是继续赶路。 在此,不得不说,封云起与胡颜在地洞里欢好后,功力大增,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他一直修炼得是童子功,还以为破了童子身后武力会锐减,不想,竟大增。与此同时,他还收获了另外一种能力,只不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算什么。 第四天,没有人再来偷袭。只因,整个江湖都知道有个女人名叫胡为,简直就是修罗恶魔。但凡她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谁敢再接刺杀胡为的生意,那不是赚钱,而是找死。也有那见过胡颜的人,一语道破真相:胡为就是胡颜!起先,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却渐渐成为武林人士你知我知的秘密。哦,那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 所以,胡颜不知道的是,她已经彻彻底底在江湖中出了名。原本她收拾了冯峡子就已经成为江湖人士的谈资,如今她以参选者的身份又斩杀那么多的刺客,令整个武林闻风丧胆,也令很多人心生敬仰,很不得拜倒在她的脚下。那些性格乖张的武林高手和不走寻常路的武林门派,开始自动自发地为她清路。有那不开眼的,想要刺杀胡颜,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那趴服在路边的黑衣刺客,发现有人和自己一样隐身在树后,便小声询问道:“你也是来刺杀胡姑娘的?” 隐身在树后的人一扇子划开黑衣刺客的脖子,冷冷一笑,道:“我是来替她清路的!”一脚踹开黑衣刺客,冲着骑马过来的胡颜挥了挥后,喊道:“胡姑娘,前方一里,有兄弟们备下的酒菜,还请赏脸一尝!” 突然跳出这么一位热情的剑客,胡颜有些不适应呢。尤其是,那剑客长得不赖,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有种武林大侠的风采。 胡颜点了点头,没说其它,继续策马前行。 一里处,果然有人搭了凉棚,摆好了酒菜,等着胡颜。 胡颜从酒菜旁策马越过,并未停下。 摆酒的帮派心中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她时间紧迫。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桌子上少了两个大馒头。众人咧开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在这些江湖草蜢的眼中,胡颜这种行径,这算是我辈中人! 第八百九十章:大出风头 天黑时,胡颜停下休息片刻,竟遇见了花如颜和封云喜,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看花如颜和封云喜的样子,也定是遭遇了刺杀。不过,应该不是十分激烈。否则以封云喜的武功,此刻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胡颜没搭理烤火的二人,而是飞身上了树,掏出馒头,闻了闻,确定没有毒药后,这才咬进了嘴里。封云喜看见封云起,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惊喜道:“封哥哥,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相遇。” 封云起冷冷地扫了封云喜一眼,道:“与你再无瓜葛,不要喊我哥哥。”转身便走。 封云喜脸色一白,忙去扯封云起的衣袖,急声道:“哥哥!” 封云起直接回头,看向封云喜,眸光冰冷无情,沉声道:“你做过什么,我心知肚明。不想与你细说,是不想脏了嘴。你若再喊我哥哥,便是辱我!此仇,必报!” 封云喜没想到封云起会在事情过去那么久后翻脸无情。她对封云起早就心声怨怼,只因想要得他庇护,且心中仍旧存有奢望,才会继续纠缠他。如今,封云起将话挑明,她若继续死缠烂打,怕是得不到好下场。封云起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封云喜用力扯着衣襟,攥紧了手指,决定最后一搏,垂泪道:“可是……我始终姓封呀。” 封云起向树林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你已经不性封了。”实则,他也不应该姓封。他到底姓什么,他并不知道。唯一知道内情的封老夫人,死在了他的刀下。封家派人寻他回去,要一个说法。他置之不理,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不再相信封家。封家,于他而言,唯有封老夫人是他的娘亲,尽管她疏远他,他仍旧要护着她。不想,封老夫人的疏远并非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不是她的儿子。他到底是谁?她为何收养他?封家人是否还有人知道内情?也许,在此件了解之后,他应该回封家看看。 封云起能夜视,不多时,便拎着一只宰杀干净的野兔回来。 花如颜道:“我这火堆用不着了,你用吧。” 封云起不搭理花如颜,自己生了火,烤起了兔子。 那诱人的香味,令接连啃了四天冷馒头的花如颜和封云喜口水泛滥。 封云喜不敢再和封云起说话,只能在心里咒骂着封云起和胡颜不得好死,然后偷偷吞咽着口水。 花如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走到封云起面前,蹲下,伸出手,烤了烤火,抬起眉眸看向封云起,柔声道:“我诚心与你结契,为何不看看我?” 封云起认真翻烤兔子,压根就不看花如颜。 花如颜轻叹一声,道:“我自认美貌,静待英雄欣赏,奈何英雄胆小如鼠,不敢窥探花儿颜色。” 封云起看向花如颜,道:“你脸皮掉了。” 花如颜一惊,忙用手摸上脸颊。她的肌肤仍在,并未脱落。她这才知道,自己被封云起耍了。她嘲笑他胆小如鼠不敢看美人,他竟一语刺她心窝,既骂她不要脸,还揭她伤疤!真是……可恼可恨! 花如颜一扭身,回到自己的火堆旁,倒在毯子上,假寐起来。 封云喜也不敢耽搁,立刻躺下休息。她们日夜兼程,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然后要继续赶路,其中辛苦,都是眼泪。 封云起烤好兔子肉后,跃上胡颜所在的树,见她闭上假寐,不搭理自己,便开口道:“好歹吃一点儿,补充体力。” 胡颜毫无反应。 封云起吞下叹息,道:“兽兽,别生我的气了。我知……我错……” 不待封云起将话说完,胡颜突然睁开眼,一脚将他踹下树,吼道:“别歪歪唧唧的,让不让人睡觉!”闭上眼,继续假寐。 封云起从地上爬起来,弯腰捡起兔子肉。那兔子肉沾满了泥土,已经不能再吃。封云起抬头看了看胡颜,又垂眸走到火堆旁,捡起两片叶子,擦了擦兔子肉上的泥土,一口口将整只兔子吃进腹中。偶尔,咬到小石子,他也面色如常,系数咽下,就像……在吞咽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里,火熄灭了,封云喜偷偷睁开眼睛,环视一周。 胡颜躺在树上,封云起坐在树下,花如颜躺在毯子上,皆睡着了。连日来的策马狂奔和浴血拼杀,让他们累坏了。封云喜知道自己武功不行,胆识什么的都不如胡颜和花如颜,若想赢得大祭司,必须再最后的时候,痛踩某人一脚。首先,她要做得,就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封云喜想不明白,胡颜已非处女身,干嘛非要来参选大祭司?不过这样也好快,让她先将所有敌手除掉,待最后,自己只要说出她并非完璧的事实,她就会被取消资格。至于花如颜,她应该是完璧,是真正的敌手。不过,不要紧,只要她掌握了花如颜的软肋,花如颜就不敢与她争锋相对。至于花如颜的软肋吗……封云喜认为,就在那个包裹里! 花如颜那个包裹从不离身,即便睡觉,也将其抱在怀里。 那个包裹中装着的东西,是个人脑大小的球形,既不像衣裙,也不像吃食。封云喜已经惦念很久,一心想要将其打开看看,奈何花如颜素来警觉,包不离手,让她无处下手。 今晚,胡颜和封云起赶来,正好给她下手的机会。若花如颜发现,那包裹里的东西被人动了,或者偷了,第一个怀疑的人,定是胡颜!栽赃嫁祸这套把戏,封云喜自认为玩得格外纯熟。 思及此,封云喜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花如颜身边,蹲下,屏住呼吸,伸出僵硬的手指,探向被花如颜抱在怀中的包裹。 她的手指刚要触碰到包裹边,就感觉一股子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花如颜突然睁开眼睛,幽幽地问:“你干什么?” 封云喜的面色一僵,随即咧嘴一笑,收回手,小声道:“时辰到了,我叫你走。” 花如颜直勾勾地盯着封云喜,抱着包裹坐起身。 封云喜感觉全身汗毛竖立,本能地想要躲开花如颜的目光。封云喜扯头,看向不远处封云起和胡颜的马,讨好地问:“要不要……?”要不要动手毒杀马。 花如颜愣哼一声,站起身,道:“走吧。” 封云喜嘘了一口气,站起身,这才发现,胡颜和封云起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且就在离她不远处静静而立。 封云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一脚踩在了炭火里。那炭火看似熄灭了,实则只是被炭灰覆盖住了而已。封云喜这一脚下去,直接踩在了炭火上。薄底的鞋子,瞬间烧出了一个窟窿。封云喜惨叫一声,忙收回脚,脱掉鞋子。脚下,烫出一片大水泡。她真是欲哭无泪。 花如*到马背上,询问道:“你还能走吗?” 能走吗?不能也得能啊。这眼瞧着就要到伍桂郡了,怎能轻言放弃? 封云喜忙咬牙答道:“能!” 花如颜冷着脸,道:“那就快点儿。” 封云喜一咬牙,用帕子包裹住脚,然后重新穿上缺了一块鞋底的鞋子,咬牙上了马。脚一踩马镫子,痛得撕心裂肺不说,还直打滑。真是要老命了。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竟马不停蹄地飞奔而来。马车后面,还跟随着几匹马,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停在胡颜面前,燕凡尘探出头,笑道:“宝宝,同睡。” 胡颜打了个哈欠,直接钻进了马车。 司韶对封云起道:“后面马车的车顶,是平的。” 封云起抱了抱拳,飞身跃上车顶,当真睡下了。 车轮滚动,两只马尾随在一侧,跑跑停停。 封云喜望着远去的马车,狠狠地唾了口吐沫,骂道:“早晚死得难看!” 花如颜的眸中滑过晦暗不明的光,略显诡异地一笑,大喝一声驾,继续前行。 第五天。 胡颜睡醒后,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十分大气的暗红色男装,骑上马,傲然于行。 司韶见胡*马,也寻了匹马,尾随在胡颜身侧。燕凡尘晃了晃胳膊,扭了扭腰,竟也爬上马背,尾随胡颜,呼啸而过。在马车里呆了好几天,手脚都要僵硬了,这最后一天,出来溜达溜达,活动一下筋骨案,才是正理。 封云起不用提,自然紧随胡颜身侧。他十分警觉,怕暗箭伤了胡颜。 封云起一身黑衣,五官深刻,容貌俊美,气质沉稳大气,如同绝世宝剑,在没亮剑之间,便有着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场。 司韶银发红眼,一身白色裹银边的衣袍,衬得他好似刚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不懂感情,遗世独立。 燕凡尘一身绿衣,腰间缠着金色流苏,胸口开得有些大,晃得人眼画。一双猫眼微眯,撩得人心头发痒。一侧面颊上勾画着一朵海棠花,当真冶艳无双。 一时间,黄土飞扬,马蹄欢实,一群人鲜衣怒马,又各顶各的美貌异常,真是赚足了人们的艳羡目光。 第八百九十一章:毒杀变故生 今日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那些日夜兼程面黄肌瘦的参选者和脸色惨白眼圈发青的结契者,一一个儿就像蔫巴的茄子,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们跑不动了,一个个儿停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从区阳城出来,这些人就机会没有睡过一天好教,更别提吃一顿饱饭了。也有那家事了得的参选者,像胡颜一样有马车可用,却哪里受得了这份颠簸?总而言之,这些人都被折腾得面无人色。 再看看胡颜,不但衣着光鲜亮丽,且姿容艳绝无双,最过分的是,身边跟随着三名俊美非凡的男子,你这是出来参选大祭司呢,还是拖家带口携手小情人儿出来游山玩水寻开心呢? 参选者和结契者,除了用目光去羡慕嫉妒恨,还迫不得已吃了一嘴儿的灰。 最为诡异的是,正午过后,路两边开始多出一些俊美的男子。有人清秀,有人妖媚,有人冷峻,有人妖冶,更有人楚楚可怜…… 看这位,穿着单薄的长袍,梳着风流的发髻,唇上还点了胭脂色,见胡颜策马过来,竟摇着羽毛扇高声呼喊道:“胡姑娘,我们日月帮看好你呦!” 看那位,打着赤膊,胸肌鼓鼓,肌肉隆如小山包,看见胡颜望来,立刻抖动起胸肌,将自己看起来更加高大威猛。 这些美男子的身后,尾随着一些人,各个目露凶光,眼神不善,但在看见胡颜时,都会齐齐咧嘴笑一笑。 那场面,有些碜得慌。 胡颜转开头,策马狂奔。 这是……怎么了?往年参选大祭司时,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如此大受欢迎,令人意想不到。 真讲,还不如跳处一些杀手,让她活动一下身子骨。这些崇拜者再这么搞下去,她心脏受不了啊。 有那大胆的,趁着胡颜停下休息,便出声勾搭道:“胡姑娘,你还要参选大祭司吗?一个人住在飞鸿殿里,多无趣。不如成立门派,立足于江湖,我们这些好儿郎,都追随你,岂不快活?” 死韶等人齐齐看向胡颜。 胡颜哈哈一笑,继续跃马扬鞭,那等恣意快活,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人,在被夺大权后会如此豁达;没有人,在报仇的路上如此肆意;没有人,在严峻的考验中像珍珠一样发光。 同花如颜一般美丽的女子,不多,却也不少,她们的美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却无法像胡颜,一举一动皆牵动人心。一时间,大家争相研究,如何将满头墨发便成银白色的青丝。 在欢呼声中,胡颜进入了伍桂郡。 繁华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人。有人手持花篮,见胡颜到来,便扬起花篮,让鲜花飞向她。 胡颜发誓,她真没干什么,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能引得大家如此热情。看来,古往今来,大家对美的追求和喜好,一直都存在着疯狂。 胡颜一路行来,身上覆满鲜花,勾唇一笑,轻轻抖落,衣袖盈香。 那般风情与自信,迷了多少英雄眼,勾了多少男子心? 就在这时,又有鲜花由一侧抛来。 伴随着花香,还有一股子危险的气息,以及唐悠拼命的大喊声:“有毒!” 胡颜信手一挥,衣袖在半空中画个圆,那雄厚的内力自然形成一道墙,竟将那花朵系数弹了回去。 投掷出毒花的奇家姐妹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唐悠分开人群,一鼓作气跑到胡颜的马旁,抡起拳头就要打奇家姐妹花。 苍山紧随其后,道:“小心中毒。” 唐悠放下拳头,抬起粗壮有力的腿,分别送俩姐妹一顿爆踹。唐悠怒道:“让你们使坏!让你们作恶!让你们下毒害人!” 成家兄弟在尾随在唐悠身后,抬起头,看向胡杨。 奇家姐妹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两个人需要相互搀扶才能站得住。她们躲闪着唐悠的攻击,十分辛苦。这样只会加速毒液蔓延。她们也尝试反击,却被苍山拍下爪子,施展不得。两张如花似玉的脸在闪躲间变成了黑肿的焦糖猪头。 唐悠收了脚,看向胡颜,气喘吁吁地道:“妹子,你说,怎么收拾她们?!” 因为这声妹子,胡颜唇角勾起。她垂眸看向奇家姐妹俩,道了声:“何苦?”没有嘲弄之意,只是觉得二人傻得可以。 奇萝花顶着浮肿的大脸,口齿不清地横道:“我们就是看不惯……”后面的话,被一个嘴巴子掴掉。 奇夫人枫灵终于赶来。她收回打向奇萝花的巴掌,看向胡颜,抱了抱拳,只说了句:“得罪。”胡颜要参选大祭司,她不方便多说。 奇家姐妹花见救星来了,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枫灵道:“这两个不孝女,且让我带回去收拾。”一转身,急忙蹲在姐妹二人身旁,探着二人脉搏,眉头皱起,目露焦急之色,又回头看了胡颜一眼。那一眼里,有祈求之色。她希望胡颜能救奇家俩姐妹。然,胡颜没有了祭祀之力如何救?再者,这姐妹花是来行刺她的,她若出手救人,岂不是给所有人一个假善良的错觉? 胡颜转开目光,让枫灵自己处理。枫灵恢复了祭祀之力,想必解毒更佳事半功倍。 枫灵只能收回目光,掏出暂时保命的丹药,分别送进两姐妹紧闭的牙关。 唐悠探头看了看,咋呼道:“不……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枫灵攥紧拳头。 唐悠感慨道:“害人终害己。她们怎么用那么烈的毒呢?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枫灵突然抬头,瞪了唐悠一眼。那眼神,竟十分骇人。她高龄得女,本就疼得不行,如果就此死了,她……她可能会恨很多人! 唐悠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道:“你瞪我干什么,赶快救人吧!” 胡颜面无表情继续策马前行。 唐悠一转弯,绕过枫灵跑向胡颜,仰头讨好地笑着,道:“妹子,我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的,你……你等等我呀……” 第八百九十二章:与唐悠和解 胡颜放慢马速,却没有看唐悠。 唐悠仰着大圆脸,道:“我爹的事儿,我没怨你。你让我走,我非但没走,还留下了华姨娘那个祸害。我……”尴尬地一笑,“我当时,有些……有些不知所措……”她见胡颜始终不看她,心里发毛,唯恐失去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一咬牙,实话道,“我……我和你说实话。我当时是怨你来着,可是过后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和你没有关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怪你,是因为你强大,而我弱小。我想要找个理由,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妹子,我来和你一起,給老爹报仇!” 胡颜终是垂眸看向唐悠。 唐悠心中欢喜,忙抬起胖手,指了指苍山和成家兄弟,道:“我们本来是要去区阳城的,但苍山说,我们到那边的时候,你们就得出行了。所以,我们四个就快马加鞭,赶到了伍桂郡。我知道那个小贱人正在寻你,就想捆了她们,不让她们作怪。结果,一个没留神,跟丢了她们。刚看到她们冲你泼花瓣,就猜到她们没那么好心。幸好你反应快,不然不得像她们一样,像烧焦了的黑炭头。嘿嘿……嘿嘿……”她怕胡颜生她气,不搭理她,于是不停地说。 胡颜始终不表态,唐悠的一颗心忐忑不安。几次想要再说说以前的事儿,又觉得一提再提没啥新内容。她这个人,也是倔强得很,若非认准胡颜,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寻话题,逗她说话。 随着话题说尽,胡颜仍旧没有回应,唐悠有些泄气,后背向下弯了弯,却仍旧跟着胡颜走。胡*马,唐悠走路,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人在一起,气氛说不上融洽,却也不令人觉得突兀。 就在唐悠绞尽脑汁想另外一个话题时,胡颜向她伸出手。 唐悠微愣,看向胡颜的眼睛。 胡颜眉眼飞扬,笑道:“带你逛一逛这伍桂郡。”那样的语气和表情,任谁能想象得出,这是要参选大祭司的人?这明明就是掌握天下乾坤的大祭司啊。也有那瞧不上胡颜如此张扬的人,暗暗撇嘴,等着看她落选的热闹。或者说,等着自己上位后,使劲儿收拾她!谁让她抢风头?打她!必须打她! 唐悠有些发傻,望着背着光的胡颜,竟觉得心跳突然加快。这一幕,好似她期盼了多年的画面。当然,画面里这个比男子还气场庞大的女子是位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唐悠将手交给胡颜时,触碰到指端的柔软,这才回过神,羞赧道:“我……我挺重的……啊!!!” 胡颜突然用力,将唐悠整个人提起,放到自己的身后。 唐悠惊魂未定,不停地说:“怎么就飞起来了?啊,怎么就飞起来了?” 胡颜道:“抱好了!”高喝一声驾,马踏花瓣而出。 唐悠兴奋得不得了,大声叫道:“妹子,你要是男人我就嫁给你!” 苍山脸色一沉,这肉乎乎的胖媳妇,他还没拐回家,怎么就要被人截胡?这可不行! 苍山与成家兄弟飞身上马,与司韶等人尾随在胡颜的身后。 苍山的五官有种异域风情,虽不太明祥,但却十分吸引人。成家兄弟自不用说,本就是美男子,更何况还是双生子。 众人抻长了脖子,都觉得这场面难得一见,实在是太拉风了! 封云喜冷笑一声,道:“小人得志!” 花如颜意味不明地一笑,继续策马前行。 封云喜与花如颜并驾齐驱,嘟囔道:“奇家那俩蠢货,真是没用!” 花如颜这回来了兴趣,询问道:“你所得是那对儿姐妹花?” 封云喜正想表忠诚,当即谄媚道:“可不是嘛。那姐妹花喜欢封哥哥,被我挑唆了两句,便来寻胡颜晦气。你说,若她们手段高明一些,哪里还用我们费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花如颜的眸光闪动,看向枫灵的方向,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老妇人和胡颜是认识的?” 封云喜随口回道:“谁知道。” 花如颜收回晦暗不明的目光,继续前行。 胡颜载着唐悠,招摇过市。 唐悠的一张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她抱着胡颜的纤腰,感慨道:“哎,妹子,如果就咱们两个人,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不错个鬼!所有男人心中都如此呐喊。 胡颜想要宠一个人,那是会捧到天上去的。十分凑巧,唐悠便是她想要宠着的那个人。夕阳中,胡颜放慢马速,道:“确实不错。” 嗖嗖……嗖嗖…… 多双视线看向胡颜,仿佛要在她身上开出两个洞。 苍山冲着唐悠伸出手,道:“悠悠,我带你去吃些当地的特色美食。” 唐悠抱着胡颜不松手,道:“妹子会带我去的。” 苍山的怨念多了三分。怎么,这是见到妹子就不要男人和美食了吗? 燕凡尘道:“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哎,对了,咱们已经到了伍桂郡,谁知道要去哪儿?” 司韶看向燕凡尘,冷冷道:“百里山庄。” 燕凡尘道:“往事就不要重提了嘛。” 胡颜瞥了燕凡尘一眼,道:“我们要去百里山庄。” 燕凡尘微愣,随即一拍头,道:“我竟忘了,百里山庄就在伍桂郡!”手指胡颜,“我这脑子,一准儿被你玩坏了!” 胡颜飞出一记眉眼,道:“都说聪明绝顶,你还想头上没毛不成?” 燕凡尘无语,众人哄堂大笑。 成家兄弟望着像夜明珠般发光的胡颜,两颗心都染了几分别样滋味。毕竟,曾经那般亲密过。而且,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好似埋藏在地里的烈酒,越是经过时间的包裹,越是浓郁芬芳。 兄弟二人至今不相信,唐悠所说的话。若一个人的魅术能如此厉害,还来争什么大祭司。这天下,岂不都是她的?她只需要到天家面前晃一晃,不就拥有了全部?所谓随心所欲,不过如此。 第八百九十三章:百里山庄 伍桂郡,有座百里山庄。 此山庄已经有百年之久,经历了多少风云飘摇的动荡,却仍旧屹立不倒。 有人说,百里山庄有贵人相助;也有人说,百里山庄从不参与朝野上下的争斗,也不在意武林纷争,它就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只知道安心养老。除了每三十年敞开一次大门,迎接参选者和结契者之外,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有子弟出门历练,也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唯一被江湖人拎出来津津乐道的,唯有百里非羽。而这百里非羽,还像一道流星,在滑过天际引人侧目后直接消失不见。 实则,百里山庄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恢弘大气,依山傍水,内藏乾坤。 百里山庄的名声,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因其行事低调,很难攀上关系。这世间,谁也不是傻子,能屹立百年不倒的家族,岂是白给的?但凡在江湖上混迹几年的人,绝对无人敢小看百里山庄。那些不开眼敢与百里山庄为敌的人,总会招惹上恰如其分的麻烦,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不见。多年后,有人想起这件事,却也无法将其与百里山庄相联系。这就是百年家族的底蕴和力量。 这一次参选大祭司,再一次掀开百年家族的神秘面纱。 百里山庄巍峨厚重的大门敞开,像一头雄狮,静静趴伏着,迎接着参选者和结契者。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向百里山庄挪去。她们的眸光中充满了胜利在望的喜悦,以及对未知的猜测和恐慌。 谁也不知道,通过这扇大门之后,有什么等着她们。 百里山庄的大门两侧,各自站着三位其貌不扬的家仆。 六个人,皆穿着黑灰色的短打,扔人堆里都不容易找到人影。这样普通的长相,如此寻常的装扮,让大家对百里山庄的期盼降低了不少。 有那狂傲之徒,想要策马进入百里山庄。 一位家仆面无表情地拦阻道:“请下马,步行。” 狂傲之徒不听,冷哼一声,策马就要往里冲。 家仆跃起,抡起拳头,打在马头上。 马倒,死。 狂傲之徒吓得尿了裤子。 至此,谁还敢小觑百里山庄这些其貌不扬的家仆? 胡颜行至门前,下了马,将缰绳扔给了司韶。 陈霁暖和巧梅也下了马车,抖了抖发硬的身子骨,来到胡颜身边。 唐悠道:“妹子,我们不能跟进去看看吗?” 胡颜看向燕凡尘,道:“跟着参选者,自是不能。若是跟着百里公子,自然无所不能。” 燕凡尘用手捂着半张脸,笑道:“明明到了你地盘,还装!” 胡颜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地盘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事小心。” 司韶道:“既然那假货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也没要藏着掖着。” 唐悠攥拳道:“对!” 司韶和燕凡尘一同看向唐悠,道:“你知道什么?!” 唐悠放下拳头,干笑道:“我这不是壮壮士气吗。” 胡颜看向成家兄弟,道:“护好她。” 成东行道:“主子放心,但凡东行有一口气,也不会让唐姑娘受伤。” 唐悠感慨道:“咋还叫上唐姑娘了?忒见外了。” 成西行道:“那叫胖唐啊?” 唐悠点头笑道:“好啊!” 苍山一伸胳膊,拦住唐悠的腰,对胡颜道:“悠悠有我保护,不劳他人费心。” 胡颜慢悠悠地道:“自以为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不希望这种代价发生在唐悠身上。” 苍山微微皱眉,却没再说其它。毕竟,男人为了义气,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而唐悠与胡颜之间的感情,也是一种情深意重。唐悠没有银子,没有权势,但为了胡颜,能放下所有,说走就走。而胡颜为了唐悠,特意派来两位高手保护她。这份情,也需要尊重。只不过,成西行那小子,动不动就喜欢和唐悠腻歪,实在令人厌恶。 胡颜转身,向山庄大门里走去。陈霁暖和巧梅紧随其后。 燕凡尘领着众人往里走,却被拦下。 那位打死马的家仆面无表情地道:“请问阁下可是结契者?” 燕凡尘摇头。 家仆继续道:“可是监理官员?” 燕凡尘摇头。 家仆道:“请回。” 燕凡尘道:“我是百里非羽,不知回自家,还需要如此多的名头。” 家仆一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瞬间笑出一朵大花。那态度,还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抱拳道:“小人眼拙,不识三公子。” 这时,多宝从前院走出,在门口看见了胡颜,欢喜道:“胡姑娘!” 胡颜冲着他点了点头。 多宝目光一转,看见了燕凡尘,瞬间目露炙热的狂喜之色,上前几步,激动道:“少爷!” 燕凡尘将缰绳扔给多宝,道:“我带朋友回来,你安排一下。” 多宝开心地道:“好咧!快快,各位里面请。”多宝将众人迎入百里山庄,沿途还介绍了一下山庄的各个区域。 百里山庄占地广。进入大门口后,便是绿油油的草地。一左一右,以及背靠处,皆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从大门口走到居住的位置,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所幸,有百利非羽这样的身份跟着,众人能继续策马狂奔,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居住的位置。 那些凭借两只脚走路的参选者和结契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意难平,很容易想象。 待众人下了马,多宝指着一处恢弘的楼宇,道:“那里,就是参选者和结契者暂住的房间。今晚子时,山庄的大门将会关上,所有没赶到的人,都会被拒之门外。” 众人绕过楼宇,来到所谓的后院。 整个后院好似一个球形,抱团在一起。中间位置是个大院,特别宽敞大气。大院里摆放着一些练功用的木桩、沙袋和各种武器。十多位好男儿正在木桩上来回跳跃,如履平地。 周围团抱的房子也挺有意思。没有所谓的亭台楼阁,每一处居所都古朴大气,好似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城,一砖一瓦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在里面。 多宝用手指了指一处好似农家小院的院子,道:“那里,是家主居住的园子,平时不许人打扰。”看向胡颜,咧嘴一笑,“不过,家主说了,如果胡姑娘又来了,他扫榻相迎。” 这个“又”字,含义颇多啊。 第八百九十四章:小院遇故人 唐悠伸出胖爪子,拍了拍胡颜的肩膀,小声问:“你以前来过啊?” 胡颜回道:“是啊。偶尔会来坐坐。” 燕凡尘撇了胡颜一眼,道:“她可是熟得很。” 若不是熟得很,能将他塞到百里老爷子的名下,当其三公子吗? 多宝道:“眼下,大公子和二公子皆在招待飞鸿殿来的祭司和天家派来的御史大夫。家主则是在与一位道友品茗谈道。胡姑娘,家主交代,若看见您,就请您过去。” 胡颜道:“好,那就过去一续吧。” 多宝对唐悠等人道:“各位贵客可洗去风尘,待晚善时,为诸位摆酒接风。” 唐悠点头道:“也行。我确实得洗洗。”转而道,“你们晚上摆酒,也不用太丰富,当地的特色小吃,那是要有的。” 多宝笑道:“自然自然。” 唐悠咧嘴笑了,冲着苍山眨了眨眼睛,道:“守在六合县,只能吃包子。还是要多出来转转,至少能吃到各种各样的特色小吃。” 苍山道:“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你可以随意吃,但每天要跟我跑一个时辰。” 唐悠的脸瞬间皱成一团,便成了著名的包子脸。 成西行不悦道:“为何一定要让胖唐跑?你看她多不开心!” 成东行对成西行道:“这事儿你别管。苍山那是为唐悠好。” 燕凡尘对多宝道:“你带他们去休息吧。我带宝宝去见……父亲。” 多宝应道:“诺。” 多宝唤来小厮,让他们将马匹和马车牵走。 燕凡尘与胡颜并肩往百里丰优的院子里走。 司韶冷着脸,跟在胡颜身后,竟是寸步不离。 封云起亦然。 巧梅撒腿追上胡颜,道:“巧梅服侍主子。” 胡颜道:“我去会会老友,你们无需跟着。”将肩膀上的包裹取下,递给司韶,“帮我拿着。” 司韶接过包裹,背在身后,转身向回走。这么重要的包裹,胡颜交给他,他要好好儿保存。 封云起见胡颜不肯带人,便也歇了心思,随多宝去休息。 百里丰优的院子,名曰观澜。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雕刻在木板之上,当真是古朴大气。 胡颜再次来到这个的院落,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她从架子上,掐了一朵小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辣手摧花,说得定是你。” 胡颜唇角勾起,看向从厅堂里走出的那个人。 来人面白须美,身穿宽松白袍,脚蹬木屐,一头银发束于头顶,以白玉冠扣着。他的气质脱俗,竟有几分道家人的仙风道骨。然而,此人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却在转睛间流转出几分风流与随性。这个人,与这*厚重的百里山庄一点儿都搭调,偏生,这个人就是这百里山庄的家主——百里丰优。 胡颜打趣道:“若无我这只摧花手,它开得再美艳,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困在这里,与你这个糟老头子为伴?” 百里丰优抚了抚三撇漂亮的胡须,道:“这百里山庄,谁不知当家人风流倜傥好似仙人,怎到了你口中,就成了糟老头子?你速速过来,仔细看看。定是你老眼昏花,看不清人。” 胡颜走向百里丰优。 百里丰优看着胡颜,眸光竟深邃似海,似隐着惊涛巨浪。 燕凡尘瞧这二人着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眉头自然而然地皱起。他刚想开口说话,百里丰优突然一笑,打破了原有的气氛,道:“故人别来无恙,我心甚慰。” 胡颜道:“你虽添了些皱纹,但这脾气秉性没变,我也心中甚慰。” 百里丰优假怒道:“胡说!我素来注重养生之道,这可能多出皱纹?你且瞧着,我住在此处,多清心寡欲。” 胡颜却道:“再好的罐子,也怕装着腐物。你就算将自己扔道场里,也改变不了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 百里丰优叫嚷道:“哎哎哎,你不要揭老底好不好?” 胡颜道:“废话真多。不请我里面坐坐?” 百里丰优摆出请的手势,道:“请请请。厅内有小友,正好与你引荐一下。” 百里非羽被忽视得十分彻底,却也不着脑。毕竟,爹不是真爹,只不过是不算陌生的陌生人罢了。不过,他一直感谢百里丰优帮他赚第一笔金的事。他虽表达了心意,但总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好生报答一番。 百里丰优让过胡颜之后,看向燕凡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不是跟着她,你定不会回来看我。” 一句责怪的话,却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燕凡尘心中一暖,唤了声:“父亲。” 百里丰优哈哈一笑,竟是转头去追胡颜,且大声得意道:“听到没?那小子叫我爹!你应叫我什么?!” 燕凡尘发现,在他面前一直老成持重、讳莫如深、胸有成竹的百里丰优,在胡颜面前就像一位坏小子,不但时不时的冒坏水,还特喜欢和胡颜斗嘴架。如此看来,百里丰优与胡颜果然关系匪浅。想想也是。每一次参选大祭司,胡颜都要来百里山庄一次。若说二人之间没有猫腻,燕凡尘第一个表示不信。他真的十分后悔,叫百里丰优父亲。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此叫百里丰优,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燕凡尘望着百里丰优的背影,邪恶地一笑。 胡颜、百里丰优和燕凡尘,三人相继走进厅堂,看见了两人。 一男子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完美的五官在夕阳的照射下,镀上一层金粉色,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勾画出三分靡丽,可乱人心。 一女子跪坐在席子上,脸上挂着面纱,手捧一杯清茗。水汽氤氲而起,萦绕在她的红色泪痣上,产生了一种欲的诱惑。只不过,这种感觉并不会令人怦然心动,反而令人产生一种十分廉价直接的欲望,就好似看见了半裸的妓女,想要急吼吼的扑上去。 胡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花青染和杜莲生。不,也许不是碰见,而是花青染特意等在这里等她。 第八百九十五章:骚气杀气怒气 花青染为何等胡颜?是因为思念如狂,还是因为心中恼恨?胡颜不得而知。然,当她看见杜莲生安然无恙地跪坐在这里时,胡颜便已然知道,琥米死了。她亲自布下的局,总要有个结果,才能让她满意不是?很好。 胡颜与花青染四目相对,胡颜腰间的“三界”竟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有杀气! 胡颜将手放在“三届”的剑把上,抚摸着那份震动。这不是杀气,这是怒力。花青染发怒了。咦?这就稀奇了,斩断了七情六欲的花老道怎么会发怒? 不容胡颜多想,花青染突然拔出腰间长剑“白日”,直接刺向胡颜。 事发突然,却并非令人防备不及。 百里丰优直接出手,在两个回合中,劈手夺过花青染手上的“白日”,问道:“小友可是与胡姑娘有仇?” 花青染盯着胡颜,斩钉截铁地道:“有仇!” 胡颜尚未说话,燕凡尘直接指着花青染的鼻子开骂道:“有仇?!我看你是有病!花老道,你是不是疯了?!” 花青染不搭理燕凡尘,只是看着胡颜。 杜莲生跑到花青染身边,扯着他的衣袖,眼中含泪,对胡颜吼道:“你让人来害我,怎能置身事外?” 胡颜扫了眼杜莲生攥着花青染衣袖的手,心中变得不是滋味,眼眉一挑,露出惊讶的表情,道:“我怎么让人害你了?” 杜莲生怒道:“你让人给我下淫蛊!” 胡颜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你岂不是变成了下贱无耻的*?!” 燕凡尘和百里丰优同时笑了:“噗嗤……” 杜莲生一张脸胀得通红,指着胡颜的手指被气得直哆嗦。 胡颜若无其事地看向百里丰优,慢悠悠道:“你小心点儿啊,你鳏夫多少年了,别闹个晚节不保啊。” 百里丰优的胡须飞了飞,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笑得。 杜莲生的泪眼落下,身子晃了晃,跌坐到地上,捂着脸,哽咽道:“如此辱我,不如让我死!” 胡颜垂眸看向杜莲生,道:“你死,没人拦着。不过,此事别算在我的头上。哦,对了,淫蛊也不是不能解。你不是认识琥米嘛。琥米来寻我要解药时,可是言之凿凿,说你是他的女人。” 杜莲生知道,让琥米去寻胡颜有些不妥,但她真的乱了心智,不想受制于人。如今胡颜拿此事与她当面对峙,着实太打脸。然,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 杜莲生瞪向胡颜,吼道:“你胡说!我都不知道琥米是谁!”神色一僵,满目的不敢自信,颤抖着唇,哆嗦道,“难道……难道那晚的男子,就是琥米?”抬手直指胡颜,“是你……一定是你,让人来害我!那人还说,让我远离青染,不要碍人眼。我与青染,清清白白,不想,竟遭人嫉妒,被如此伤害。”杜莲生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花青染,“青染,我不能陪你了,我……不能留着这污秽的身体,继续陪你了……”言罢,竟是一头撞向百里丰优手中的长剑。 百里丰优这样的高手,岂会让她这样的弱女子撞上长剑?他一衣袖挥开杜莲生,将其挥入花青染的怀中,而后一抬手,将手中“白日”投进花青染的剑鞘中,道:“听闻你是张天师的弟子,才请你入内详谈。若你真与胡颜有仇,便请离开此地。老夫可不想哪日见到张天师,还要与他解释上两句,他的爱徒为何会死在老夫的山庄里。麻烦,太麻烦!” 胡颜一伸手,扯掉杜莲生挡在脸上的面纱。 杜莲生的眼睛往下,嘴巴以上,缠着一圈圈的白布条,看起来格外搞笑。 胡颜刻意惊呼道:“咋啦?鼻子没啦?” 杜莲生怒不可遏,猛地冲向胡颜。在她看来,一定是胡颜派那银面人来羞辱自己! 胡颜并不躲闪,只等着杜莲生冲过来,一脚踹飞她。 花青染知胡颜厉害,就算她失了祭祀之力,杜莲生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花青染一伸手,拦下杜莲生。 杜莲生攥着花青染的胳膊,哭嚎道:“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她派人辱我,毁我容貌,此仇不共戴天!”许是太过激动,她竟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花青染衣袖翻转,环住杜莲生的腰肢,将其打横抱起,对百里丰优道:“我与胡颜之仇,暂且不提。还请百里前辈借房间一用。” 百里丰优扫了眼胡颜,见她没有表态,便道:“出去吧。自有人带你们去客房。” 花青染抱着杜莲生,从胡颜身边走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用脚踩了胡颜的鞋面一下。 胡颜那阴沉沉的脸似乎被风吹开,竟露出一丝笑意。大神对弈,以人为棋。却不知,人心最是善变,也难以捉摸。将别人都当傻子的人,注定会被玩丢裤衩。 百里丰优唤来茶童,撤下原先的茶杯,拿出自己珍藏的小茶碗,洗净双手,亲自为胡颜煮茶。 当第一缕幽香袅袅而起,胡颜深吸一口气,面露享受之色,道:“旁人都当我不爱喝茶。若是他们喝过你煮的茶,便知其缘由。嘶……” 燕凡尘拧了胡颜的腰肢一把,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百里丰优将两只小茶碗分别送到胡颜和燕凡尘的几前,眼睛在胡颜身上一扫,道:“这又是掐,又是踩的,你这小日子过得还真挺别具一格的。” 胡颜捧着自己面前的小茶碗,在轻嗅中饮了一小口,这才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此中滋味,你这个鳏夫自然体会不到。” 百里丰优道:“哎哎哎,不许总拿鳏夫说事儿。我这把年纪,又添了几道皱纹,怎能与你相比?”这便是拿胡颜的话,挤兑她自己了。 胡颜勾唇一笑,道:“你是不想,不是不能。你我相交一场,我且帮你一把,让你感受感受这一掐的滋味。”眼尾一扫,看向燕凡尘,“去,掐你爹一把。” 燕凡尘爽快地应道:“妥!”抬起屁股,伸出手,就要去掐百里丰优。他早就看这个老小子不顺眼了。若说他和胡颜之间没什么,打死他都不信! 第八百九十六章:百里丰优 百里丰优一把拍掉燕凡尘的手,道:“不孝子!不得无礼!” 燕凡尘缩回手,寻思了一下,又将手伸出,递向胡颜,道:“你看看,这筋骨是不是断了?” 胡颜知道百里丰优没有用劲儿,却还是抓过燕凡尘的手,轻轻揉捏着,道:“依我看,这伤不轻,丰优赶快拿出些补身体的珍丸才好。”得,这就是打算赖上人家了。 百里丰优摇头道:“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珍丸?” 胡颜笑咪咪地道:“我还不知道你?最爱捣动那些长生不老丸之类的东西。我早和你说过,长生不老丸那是痴念妄想,但不得不说,你做出的补药丸子不错。如若不然,我也不能将他送你这来。来来来,别小气,拿出来两三瓶,给我家幺玖补补身子。” 百里丰优气得不轻,胡子忽上忽下的乱飘。 胡颜威胁道:“快点儿啊。不然我可自己动手翻了!” 百里丰优放下小茶碗,一甩衣袍,转身进了内室。 燕凡尘对胡颜耳语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胡颜道:“没有。” 燕凡尘问:“怎么没有?我看他就是生气了。” 胡颜道:“他要是真生气了,会直接赶人的。” 燕凡尘挑眉道:“就像……赶花青染那样?” 胡颜点头。 燕凡尘道:“我怎么觉得,你俩关系非同一般呢?” 胡颜用手拧燕凡尘的鼻子,促狭道:“这都吃味?” 燕凡尘拍开胡颜的手,呲牙咧嘴地威胁道:“再敢花心,不管别人如何,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胡颜笑道:“怪不得司韶说你是猫,还真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燕凡尘撇嘴,道:“他以前是瞎子,现在是看谁都不用正眼,这样一个瞎子,看人能准?” 胡颜反问:“那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燕凡尘道:“一只……高贵的……猫。” 胡颜笑趴在了几上。 百里丰优去而复返,将一个孩童拳头大小的黑瓷瓶扔给了胡颜,一副肉疼的模样,道:“就这一瓶。” 胡颜将珍丸瓶子塞给燕凡尘,道:“拿着,饿了就嚼两颗。” 百里丰优的胡子又开始上下翻飞了。他问:“胡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颜诚恳地道:“不是想气你,就是看你胡子飞上飞下挺有意思的。” 百里丰优被气个倒仰,指着胡颜道:“就你这一个样子,被抢了位置,才是真真儿的应该!” 胡颜勾唇一笑,道:“原本以为你老眼昏花了,没想到,还算挺警醒的。” 百里丰优伸出三根手指,道:“这是我经历的第三次参选大祭司。”看眼燕凡尘。 胡颜道:“他知,但说无妨。” 百里丰优收回三根手指,淡淡一笑,道:“你还真是宠着他,什么都与他说。不怕……他当你是怪物?” 胡颜看向燕凡尘,眸光中染了情意,道:“这就是一个傻子。不要性命,却要陪着我。” 燕凡尘的双颊泛起红霞,一双猫眼变得波光粼粼。 百里丰优捂着心脏的位置,道:“真是老喽。看不了这些情意缱绻的眼神喽。” 胡颜和燕凡尘相视一笑。 百里丰优感慨道:“你变了很多。” 胡颜道:“多百十来岁的人了,怎能一成不变?” 百里丰优微愣,问:“你怎百十来岁?难道不应比我大两岁?你我初见时,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参选大祭司之事,那一年,我十六,你说自己十八;第二次见你,我三十六,你应三十八。容貌虽有变化,却仍旧好似妙龄少女;如今,我七十六,你的容貌……更胜从前。”摸了摸胡须,了然一笑,“你一定是骗了我!” 胡颜道:“今年一百零八岁了。” 百里丰优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难道说……你已经连任三届大祭司?若此番不出意外,将会是第四届?!” 胡颜将食指竖起,放在唇上,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心知便好。” 百里丰优感慨道:“可怜我这颗心了。” 胡颜哀嚎道,“哎呀……我才可怜好不好?最不愿算这些年岁,偏生你记得清楚。日子,要糊涂着过,才有滋有味。算得这么清干什么?替老天爷计算收你的日子呢?!” 百里丰优用拳头捶胸口,夸张地道:“你这嘴,定是淬了毒。我胸口痛得厉害。” 胡颜对燕凡尘道:“去给你爹揉揉。” 百里丰优立刻恢复成世外高人的模样,道:“我有儿孙孝顺,就不劳二位费心了。倒是你,心还真够大的。位置都被人夺了,还在这里一步步往上攀呢。你这是要逗那假货笑呢?” 燕凡尘被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装出牙疼的样子,咧半边嘴,大声吸了两口气,道:“你这是逗你儿子笑呢?” 百里丰优一扭头,突然不想和胡颜说话了。这么多年,她的嘴贱的毛病,就从来没改过!不但没改,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毒辣了。 胡颜见百里丰优不搭理自己了,便出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是我步伐慵懒无力,而是这水有些深,藏着不少牛鬼蛇神,若不能一次性铲除个干净利索,于我而言,寝食难安。我就算再神武,也不能面面周全。” 百里丰优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你想如何行事,但说无妨。百里山庄三百五十六人,虽不能说各个是武林顶尖高手,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得了的!” 燕凡尘已经完全确定,这老小子年轻那会儿一准儿心仪胡颜,虽结婚生子,但一直还惦念着她。否则,也不会一开口就摊开老底,让胡颜任意支配百里山庄。还说什么欺负,显然是和胡颜站在一条线上,觉得那假大祭司欺负了胡颜,他要为她找回场子呢。 胡颜看了百里丰优两眼,沉吟道:“那假货知我甚详,却敢继续在百里山庄进行第二选,定是有所准备。你要小心,她抓你软肋,威胁你。” 第八百九十七章:咆哮的心情 面对胡颜的担忧,百里丰优呵呵一笑,道:“从你将幺玖送来那天开始,我便察觉到不对劲儿之处。这么多年,你从没对谁如此用心,更不会托我护着谁。你离开后,幺玖醒来,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对外,只说他是我外室所生。曲难一不信你,派人来打听你的身份,却让幺玖知道。他要去寻自己的未婚娘子,于情于理,我不能拦着。” 胡颜挑眉道:“是于情于理的事儿吗?我看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百里丰优正色道:“我一个鳏夫,怎还不能寻个乐子?”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意味深长地道:“乐子啊?” 百里丰优立刻转换嘴脸,亲切和蔼地笑道:“随口一说而已,你何必当真?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会看彼此乐子?” 胡颜笑而不语。 百里丰优轻咳一声,看向一燕凡尘,呵斥道:“你真是不省心、不懂事!去寻她,便要赖定她,怎还自己回来了?” 燕凡尘轻叹一声,装模作样地委屈道:“她嫌弃我无能呗。” 百里丰优问:“哪里无能?!我那丹药可以大补之物,对男人尤为有效!” 胡颜一把扯住百里丰优的胡子,咬牙道:“信不信给你拔光了?!我让你当个如假包换的老不正经!” 百里丰优忙哄道:“息怒、息怒。咱们都老大不小了,不要火气太旺,容易伤身呀。” 胡颜松开百里丰优。 百里丰优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胡须,见其仍旧坚强地生长在他的脸皮上,这才放下镜子,露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继续道:“幺玖去而复返,显然与你决裂。我派人打听你的事,却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事。尤其是,你身在六合县,飞鸿殿里却多出来一位大祭司。往年,你若出飞鸿殿,都会闭关。如此不同寻常,定有蹊跷。我早已将孙子孙女和一些妇孺送走,整间百里山庄,只有我和两个儿子。他们早已能独挡一面,正好借此机会历练一番。若出了意外,也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技不如人!” 若说谁还能让胡颜信赖,百里丰优绝对是其中一个。 胡颜心中感动,面上却鄙夷道:“你这是典型的缺心眼。我堂堂大祭司,怎会需要你们这些肉体凡胎帮忙?你且稍安勿躁,不要坏我大事便好。” 百里丰优望着胡颜半晌,终是长长地一叹,道:“不知我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听你一句顺耳的好话?” 胡颜道:“想听?那就好好儿活着。下一个三十年,我还来寻你。” 百里丰优闭上眼,点了点头,道:“好,我努力活久一点儿。”他一直很努力,只可惜,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错过一次,终究是要一生错过。 燕凡尘感觉自己看了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戏。不不,不是这句,应该是“君生我未生,我老君未老。”若非事实就在眼前,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虽然胡颜和百里丰优之间的感情让燕凡尘感动,但同时,他也下定决心,严防死守,坚决不让胡颜再对任何一位男子动心!尤其是,看看眼前的百里丰优,虽七十六岁,但面容俊美,气质不俗,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正是男子最有魅力之时。如果胡颜让他勾搭了去,旁人会怎么说?父子共侍一女?哦,不行!绝对不行!不管眼前人是谁,可以成为胡颜的朋友、知己、家人,或者陌生人,但绝对不可以成为胡颜的情人。他身体不好,对床榻之事要求不多,却也是满心渴望。再加人,那就是断他幸福的仇人! 燕凡尘攥紧拳头,暗自摩拳擦掌,准备打破胡颜与百里丰优之间的旖旎。然而,没有。自始至终,二人都没给他这个机会。倒是燕凡尘自己给自己较足了劲儿,却一直没打出去一拳头,险些憋成内伤。 胡颜不想见百里丰优如此,当即拍了拍的他肩膀道:“瞧你老当益壮的,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百里丰优瞬间睁开眼睛,面容扭曲地吼道:“不要再说这句话!” 胡颜讪讪地收回手。 燕凡尘瞬间支棱起了耳朵。 百里丰优咬牙道:“你第一次和我说这话,我的床上多出了两名少女。第二次说这话,我的床上又多出了两名公子!第三次……”一扭头,不想再说。 燕凡尘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百里丰优不答。 燕凡尘看向胡颜,用胳膊肘顶她的腰。 胡颜道:“多出两条母狗。” 燕凡尘微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胡颜拍着他的胸口安抚道:“好了好了,别笑了,仔细笑晕过去。” 燕凡尘转开头,颤抖着肩膀,擦了擦眼泪。 百里丰优一脸忧伤地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为你摆接风宴吧。” 胡颜点了点头,站起身,道:“也好。” 燕凡尘也站起身。 百里丰优道:“你有什么章程,晚上来寻我说一说。” 胡颜神秘一笑,道:“我若寻你,你可别吓到了。” 百里丰优不解,以为胡颜故作玄虚。他道:“那假货派来了祭司谭乐,我原本想在今晚拿下她,审问过后,送她一剑归西。如今看来,她也定是有备而来。” 胡颜嗤笑道:“除了没有挑破窗户纸,谁不是心知肚明。倒是有一事,需你帮我办了。” 百里丰优问:“何事?” 胡颜对百里丰优耳语了两句。 百里丰优点了点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两个字:“肉疼。” 胡颜拍了拍百里丰优的胸口,呵呵一笑,样子有些像调戏良家小女子的不良二少。 燕凡尘看不下去,却也知道不能打扰,于是扭开头。 百里丰优没有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却道:“天家派来御史大夫做监理,晚上同席,方便否?” 胡颜收回手,一边向外走,一边随口道:“随意吧。” 百里丰优眯眼笑着。 燕凡尘扫了百里丰优一眼,总觉得他笑得有些忒开心了。就像终于偷到了鸡。哦,不,是像终于设下陷阱,等着黄鼠狼前来偷鸡的老农夫! 燕凡尘有心提醒胡颜两句,又怕自己感觉错误,难免有些小题大作。实则,燕凡尘不知道,他的直觉相当准。 第八百九十八章:接风宴遇南衣 接风宴摆在了巍峨的主楼。 众参选者和解契者与一楼大厅里推杯换盏,相互亲近,为明天一战结成同盟。此时的结盟,虽是口头上的结盟,但不会有人轻易背叛诺言。君子一诺千金,更何况是未来的祭司或者祭侍?待到明天比试开始之前,会有祭司給大家上第一堂课,如何结契。当然,这是正常步骤,因假大祭司的介入,已经没有了所谓的正常参选步骤。所幸,胡颜的应变能力在六合县那个小地方又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提升。可喜可贺。 百里丰优带着胡颜走另一处通向主楼的通道,直接来到第三层。 推开厚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匆忙阳刚之气的歌舞。 十多位身材健美的男子,裸着上半身,左手矛,右手盾,扭着屁股跳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性感的后背,挺俏的臀,有力的大腿,无一不搏人眼球。 随着胡颜的进入,众男子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胡颜看得十分满意,看向百里丰优,笑道:“如此说来,这接风宴还真是为我准备的。得,这舞需再跳一遍,我要正面欣赏。” 众健美男子向两边让开,胡颜笑吟吟地回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大厅内的众人…… 大厅里布置得大气恢弘,众人分宾主分布。主坐上座,客人分别坐在左右下手处。 主位空置,但客位上却已经坐满了人。 有司韶、封云起、花青染、杜莲生、苍山、唐悠、成东行、成西行、陈霁暖、巧梅、百里丰优的大儿子百里傲月、二儿子百里欢颜、谭乐、吴钢,以及三位一等祭侍和三位结契者,还有……曲南一。 胡颜转头的瞬间,第一眼便看见了曲南一。因为,众人中,唯有他一人站了起来,且让目光穿过那些健美的舞者,直勾勾地看向胡颜。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好似独行沙漠的饥渴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捧清泉。他想要拼命奔去,又恐那是海市蜃楼,一脚踩空便是万丈深渊。他不能死,他还要再活十八年。 所有的希望,承载了同样的恐慌,它们在曲南一的眼中同时跳动。 胡颜脸上的笑容僵住。就算被红莲妖物逼到绝路,她仍笑着走到最后。然,就在看见曲南一的那一刻,她失了惯有的优雅与从容。她的笑容,好似一块又厚又重的胶水,整个糊在她的脸上,让她无法不笑,也不能不笑。这种被迫凝固的感觉,令人着脑,便生又无计可施。因为,凝固得不止是笑容,还有时间,以及谎言。 曲南一只是望着胡颜,一直望着,深深地望着。他空荡荡的白色衣袍下,是挺直的背脊;消瘦的脸颊上,再也不见笑颜;修长的手指尖在一下接着一下的抽动,似乎想要弹一下他熟悉的额头,重新感受一下那份独一无二的亲昵;他的身体里充满了浓重到令人无法喘息的渴望,一身骨头却如同被铁水浇灌,动弹不得;他在矛盾中重生,却偏生没有长出翅膀,可以拥抱自己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一眼,一万年。 百里丰优见此,终是意识到,他的玩笑开大了。他不应在胡颜没有准备时,让二人相见。 百里丰优不知道胡颜炸死这件事,只以为二人之间有所误会。如今看来,误会大了。 燕凡尘轻轻推了胡颜一下,胡颜这才回过神。她继续笑着前行,心里将百里丰优扯过来,痛殴得不成人形。 曲南一的身形晃了晃,竟又跪坐回席子上。他移开目光,不看胡颜,只盯着杯中酒。那杯子里的酒水轻轻荡漾,褶皱了平静的表面,引发了波澜,就如他此刻的心。 与曲南一截然相反的是,他坐下去去,其他人皆站起身,有人在恭迎百里丰优,有人在恭迎胡颜。此番热闹,似乎掩盖了刚才的冷场。 百里丰优直接将胡颜请上主位,与自己同席。 众人纷纷落座,却再无一人说话。刚才那种热闹,再一次变成了一种假象。 百里丰优道:“今晚名为接风宴,理当为诸位相互引荐一番,然,亲朋好友情人仇敌,并非老夫引荐得多好,便能变个调调儿的。如此,大家同饮此杯,恩怨情仇,稍后论断。” 胡颜举杯,与百里丰优同饮。 曲南一举杯,也不看胡颜,一口饮下。众人随之。 谭乐等人举起杯,却是用眼睛瞟向了一位一等祭饰的结契者。那位结契者闻了闻酒水,而后点了点头。谭乐等人这才饮下杯中酒。由此看来,那位结契者定是善于辨毒。 曲南一属于贵客,位于百里丰优的左手边。而百里丰优的右手边,坐着胡颜。胡颜的右手边,是谭乐和吴钢。 一杯酒入腹,并没让场面热闹起来,反而向着更加冰点的温度划去。 美婢再次斟满酒水,却无人再提酒。几上,琳琅满目的菜色阵阵飘香,也无人提筷品尝。所有人,都暗自绷着神经,准备随时动手。 谭乐等人变得紧张。毕竟,在这里,她们不占任何优势。她不想场面变得难控制,于是提起酒杯,对胡颜道:“胡姑娘,宫主让我给你带个话。” 胡颜的视线落在谭乐身上,明明浅浅淡淡,却令谭乐的心里发寒。 谭乐忍下恐惧,道:“宫……宫主说,想要大祭司之位的人很多,她在飞鸿殿,等一个结果。”因为紧张,一仰头,竟干了杯中酒。 胡颜若有若无地一笑,淡淡的眸光中染了三分鄙夷之色。 谭乐满提起酒壶,重新为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道:“敬胡姑娘。” 胡颜根本就不提酒杯。 谭乐头上的汗水流淌而下。谭乐是见过大祭司真容的,却分不清楚飞鸿殿那位和眼前这位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只是不想像其他不听话的祭司那样,在烈火焚烧中死去。她想要保住性命,必然要臣服于飞鸿殿里的那位。只不过,眼前这位的眼神,着实令她心生恐慌啊。她的膝盖发软,总想跪下去。 第八百九十九章:与君同饮杯中酒 吴钢虽是结契者,但他是谭乐的结契者,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他与谭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不得别人蔑视谭乐。他不觉得胡颜有多可怕,是因为他压根就没见过大祭司的真容。他信奉的是能力和拳头。 吴钢见胡颜蔑视谭乐,觉得自己十分不悦,当即开口道:“今日这坐席安排得不妥,祭司何等尊贵,本应上座。百里丰优若是不懂,我们飞鸿殿的人可以教教你。也顺便教教,某些自以为是的小女子,祭司敬酒,谁敢不喝?!”言罢,竟是一拍几,飞出一根筷子,直刺向胡颜! 胡颜没动。但是,吴钢却惨了。 百里丰优一挥手,扔出酒杯,杯口迎接筷子而上,愣是将筷子击碎,且将酒杯扣在吴钢的额头上,入口三分。 吴钢倒是想躲,但是他分身乏术啊。 司韶一鞭子抽了过来,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不顺,动弹不得。 封云起一把花生豆射来,送他一个满脸开花,血流不止。 成家兄弟俩的金蝉天丝分别缠在了吴钢的两只手腕,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他两手落地! 燕凡尘的盘子,十分精准地飞入吴钢的嘴里,与牙齿发生了碰撞。很显然,这场碰撞盘子没输,牙齿没赢。因为,盘子碎了,牙齿也碎了。 唐悠抓起一只烤鸡,指着吴钢,冲着苍山吼道:“揍他!” 苍山对吴钢道:“你若能动,我们打一场。” 吴钢用眼睛转了转,表示自己动不了。 唐悠问苍山:“他在那晃荡眼珠子,是说自己动不了?” 苍山点了点头。 唐悠挽起袖子,站起身,砸出手中烤鸡,直袭吴钢的脸! 有那结契者要动手,却被百里丰优的两位儿子拦下。 吴钢被牵制动弹不得,终是让唐悠砸成了斗鸡眼。 花青染松开攥着剑把的手。 陈霁暖和巧梅松了一口。 杜莲生系着面纱,露出失望的眼神。 飞鸿殿的人头皮发麻,严阵以待,只等谭乐发话,便大动干戈。她们是万万想不到,这些人不打招呼就动手。且,事发太过突然,让人防不胜防。 谭乐却道:“吴钢太过冒失,扰了诸位雅兴,我自罚三杯酒水。”言罢,接连干掉三杯酒水。 众人看向胡颜。 胡颜道:“怎能让脏血坏了我们同饮的性质?散了,开宴。” 众人纷纷收回武器,跪坐到原处。 吴钢的身体不停颤抖,两只手腕处各出现一道红痕,脖子上呈现青紫色,整张脸镶满了花生豆,额头上还倒扣着一只酒杯。 谭乐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将吴钢拖下去照顾。她虽惧怕胡颜,但此刻也心生不悦。众人同时对吴钢动手,就是没将她这位祭司放在眼里。不尊重她,便是不尊重大祭司!这笔帐,早晚要算。 没有人在意谭乐的心情,若非胡颜有自己的打算,司韶等人都想直接杀了飞鸿殿的人,给那赝品一个下马威! 在胡颜的提议下,众人举杯,再次开宴。 百里丰优想要讨好胡颜,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刚才那歌舞,再给你表演一遍?” 胡颜冷冷道:“你跳。” 百里丰优舔了老脸,陪笑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如何跳得动啊?” 胡颜横了百里丰优一眼,慢悠悠地道:“我看你挺能折腾,如何就跳不动?” 百里丰优用衣袖挡住脸,挤眉弄眼道:“我儿子都看着呢,给点儿面子。我再给你一瓶子补身壮体的珍丸。” 胡颜的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小弧度,就听曲南一道:“胡姑娘与本官的娘子有九分相像,这便是缘。” 胡颜顺着声音望去,但见曲南一已经站起身,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一步步来到她的几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往几上一放,人也随之跪坐下来,为自己和胡颜各自斟了一杯酒,苦涩地一笑,继续道:“我那娘子却是个命薄的,没嫁给一个好夫君,早早儿轮回去了。她让我等十八年,你说……我等是不等?”举起杯,用那深邃的眸子直视胡颜的双眼。 胡颜举杯,道:“能放下前尘往事,便等;放不下,斩断也罢。”仰头,饮净杯中酒。若两个人在一起,还要背负那些血海深仇,没有人会快乐。与其每天挣扎在爱与恨之间,莫不如断个干净。曲南一是她的一根软肋,她能保护他的唯一方式,唯有将他推远,远离最残忍的真相。 曲南一能放下吗?不能。不是他执意要向胡颜索命、为母复仇,而是他知道,他不能在卫言亭和胡颜互捅刀子时,冷眼旁观。他无法再将毒药投给胡颜,更无法将刀锋对准他的父亲卫言亭。他宁愿身死,挡在二中间。 然,这就是结局吗? 不。 无论插入他身体里的是谁的兵器,都将是一场悔恨终生的痛。 他能做得已经不多,又怎忍心让二人痛不欲生?! 实则,最应该死的那个人,是坐在飞鸿殿里,自以为掌握所有人命运的赝品!曲南一发誓,此生,必将其斩杀! 也许,就像胡颜说得,只有斩断情丝,才能真正放下,不再奢望,也就不再痛苦。 如何断? 是否要割开他的喉咙,流尽最后一滴血,才能断?! 胡颜应知,他爱她,重若生命。 曲南一心中有万千苦,却倒不出。唯有用酒水,一杯杯将其淹没,让其醉得不省人事,才能暂时遗忘那满嘴苦涩滋味,只欣喜这片刻的重逢,不去想日后的模样。 曲南一一杯接着一杯的自斟自饮,眼睛却始终看着胡颜,细细瞧着她的模样,呼吸着有她在的空气,让属于她的味道,充斥满自己的胸腔。胀满、胀满、继续胀满…… 曲南一的目光是那般沉重、炙热,有着常人不能承受的重量和热度。 尽管胡颜非比寻常,却也渐渐受不了这个。 她伸手,扣住曲南一刚斟满的酒杯,道:“我陪你喝个痛快。”手指用力,直接捏碎酒杯,大喝一声,“上碗!” 美婢捧上碗和酒坛子。 胡颜拍碎泥封,倒满两碗酒,与曲南一碰碗,同饮。 第九百章:宴中人 曲南一的胸口隐隐作痛,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用手按了按胸口,不然自己想那所谓的爱恨情仇。二人也不说话,便这么不停地喝。你一碗,我一碗,既像阔别多年的好友,又像准备山顶亮剑的陌路英雄。 直到……胡颜趴下,曲南一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她那银白色的长发,然后轻轻闭上眼,夹住即将流淌而出的眼泪,唇角含着抹心满意足的笑,倒在了胡颜的旁边。 燕凡尘蹬蹬跑来,就要去搀扶胡颜,不想,胡颜自己坐直了身体,看来起来没有一点儿醉酒的痕迹。胡颜道:“把你们大人送回去,好生休息。” 曲南一的两名护卫上前,背走了曲南一。 曲南一的睫毛轻轻颤抖,终是流淌下一行清泪。 娘亲抛下他那天,他哭了。一晃,多少年了,他再次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咸得好似毒药,能要人性命。他一定是醉了,唯有在梦里,才会落泪,才会如此狼狈…… 许是因为曲南一的离席,胡颜有些郁郁寡欢。燕凡尘的猫眼转了转,跪坐到胡颜的身边,用手扯下一只鸡翅,送到胡颜嘴边,道:“吃两口肉。只喝酒,伤身。” 胡颜张开嘴,咬住鸡翅,竟是连同骨头一同咀碎,咽下。 燕凡尘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喂。 唐悠感慨道:“妹子的牙口不错啊!” 司韶冷冷一哼,道:“你把盘子喂给她试试!” 燕凡尘拿起盘子,送到胡颜嘴边。 胡颜扫了燕凡尘一眼。 燕凡尘嘿嘿一笑,道:“看你醉没醉。” 胡颜张开嘴,一口咬在盘子边上,然后往几上一吐,发出一声轻响,一枚小巧的月牙,躺在了几上。燕凡尘举起盘子。盘子缺了个小月牙。 燕凡尘震惊了。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颜举起碗,大声道:“喝酒!” 除了飞鸿殿的人和杜莲生,众人皆举杯同饮。 胡颜看向谭乐等人,道:“可知这是酒宴?” 谭乐不知胡颜要做什么,却还是回道:“自然知晓。” 胡颜问:“为何不喝酒?” 谭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胡颜问:“何谓道不同?” 谭乐哑然。这让她如何说?说胡颜是假大祭司,还是说不许胡颜参选大祭司?这和道不同没有任何关联吧?或者,直接说二人立场不同,就算胡颜夺得大祭司之位,也得不到大祭司之位?所以,两个人必然是对立的? 胡颜把玩这酒碗,继续道:“这个问题,你答不出。那我们换个问题。谭乐,你知道飞鸿殿的规矩……”微顿,声音重了三分,“背叛者,当如何?” 腿软的感觉再次袭向谭乐。她垂下几下的手,用力攥上裙摆,努力装出淡定的模样,声音却显得紧凑而匆忙,道:“此乃飞鸿殿殿内之事,不方便拿出来当酒桌笑谈。今日已晚,我等告辞。”冲着百里丰优拱了拱手,就要起身离开。 百里丰优确道:“且慢。” 已经悉数站起身的飞鸿殿众人,停下了动作。 百里丰优道:“胡姑娘敬酒,尔等竟然不喝就走?” 有那不怕死的祭侍道:“胡姑娘是谁?!我们飞鸿殿行事,素来如此!” 胡颜一挥手,隔空一个大嘴巴子掴过去,将那祭侍打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飞鸿殿的众人大惊失色,忙拿出自己的绝活,严阵以待。 胡颜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道:“我怎不知飞鸿殿素来如此蛮横?这规矩,得重新立立!”言罢,站起身。 胡颜这一起身,竟吓得谭乐等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被打的一等祭侍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结出手印,袭向胡颜。只可惜,她的手印尚未结出,便被司韶一鞭子抽飞,再次跌倒在地,半天都没爬起来。 胡颜走到谭乐等人面前,笑吟吟地问:“那赝品派你们来,不是想祭我的刀,让我提前过过杀瘾吧?” 谭乐紧张道:“谁是赝品,到飞鸿殿自知!宫主只交代,让我等继续主持笔试,想必……想必胡姑娘也不会为难我等。” 胡颜突然哈地一笑,瞬间变脸,吼道:“滚!” 谭乐没敢造次,直接带着人跑了。 陈霁暖缩着脖子,对巧梅道:“我好像又知道了一件要人命的事儿。” 巧梅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 唐悠挨着陈霁暖,伸出胖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理解你这种心情。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以后就知道了,有时候知道大秘密,就证明你抱住了大腿。反正,谁欺负我,我妹子都会帮我打回去。” 陈霁暖乍舌道:“要不要这么直白?” 唐悠嘿嘿一笑,道:“拐弯抹角的话,我不太会说。你容我想想啊……” 陈霁暖直接拎起酒壶道:“看你也是实在人,来,我们同饮同醉!我吧,本也不是奔着大祭司这个位置来的,如今能抱上大腿,已经心满意足了。来来,喝!” 唐悠开心地笑道:“来来,吃!” 陈霁暖喝酒,唐悠吃肉,两个人倒是十分合得来。 胡颜来到唐悠和陈霁暖中间,举起酒坛子道:“来来,换大碗!” 陈霁暖的眼睛一亮,吸了口口水,道:“正当如此。” 美婢换上大碗,三个女人挽起袖子,喝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巧梅围前围后地伺候着酒水,完全不给别人插手的机会。没有人搭理杜莲生,完全当她是空气。 而此时此刻,杜莲生也不敢招惹胡颜。堂堂祭司谭乐,都被胡颜骂跑了,她自问只敢在背后小打小闹,离间花青染和胡颜,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和胡颜叫嚣。她怕胡颜喝多了,一酒坛子砸她脑袋上,毁了她的花容月貌。 闻着酒香,杜莲生有些坐不住了。那该死的淫蛊还在她的身体里。每天,她都要受惨无人道的煎熬。她倒是可以自己缓解一二,却只是隔靴搔痒,不能止渴。她看向花青染,一颗心蠢蠢欲动。若有机会,真想…… 这么想着,杜莲生便低吟一声,身子一软,靠在了花青染的肩膀上。 第九百零一章:姑母大人 花青染扶起杜莲生,询问道:“怎么了?” 杜莲生双颊泛红,双眸潋滟,贝齿轻咬红艳艳的下唇,低声道:“不胜酒力。有些头晕。” 花青染道:“那就回去休息吧。” 杜莲生点了点头,等了半晌,却不见花青染有所动作。 杜莲生略带疑惑地唤道:“青染?” 花青染垂眸,问:“怎么,你不认得路?” 杜莲生微愣,随即道:“怎会不认得路。” 花青染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尚未果腹,还需进些吃食。” 花青染不回去,她一个人回去有什么用?心中不爽,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 胡颜已经知道杜莲生是赝品的人,但花青染确确实实踩了她一脚,她反倒不能当面就揭穿杜莲生的身份。尤其是,她已经想起来,为何对杜莲生脸上的那颗泪痣有几分熟悉感。若她记得没错,花青染有个妹妹,名叫花青莲。她的眼角,便有那样一颗红色的泪痣。三分妖艳,夹杂着七分注定的凄苦。 花青染对花青莲的感情,胡颜是切身体验过的。若不深,怎会刺她一剑? 然,若说花青染对杜莲生多好,却也不尽然。杜莲生的真实身份,想必花青染也有所怀疑,但他至今没有表态,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胡颜从不觉得,围在他身边的男人是需要人小心呵护的傻子。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对每一个人的能力和性格,都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总而言之,没有缺心眼的蠢货。 胡颜不针对杜莲生,不代表唐悠看得下去。在唐悠眼中,所有美男子,不是欢颜的,就是她自己的。既然花青染不是她的,就一定是胡颜的!是胡颜的美男子,就不能让其他女人抢了去。此事有一就有二,绝对不能开先例! 于是,唐悠拎着酒坛子来到花青染的几前,将酒坛子往几上一砸,发出咣地一声响,让开始腿软的杜莲生警醒了三分。 唐悠问:“你是何人?!” 杜莲生看了眼花青染,这才答道:“杜莲生。” 唐悠打个酒嗝,道:“不认识。” 杜莲生微微皱眉,不语,心中却将唐悠骂了个遍。 唐悠道:“原本看你长得像个人,想和你喝个酒,离近一看,又不像了。你说,你为何戴着面纱?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丑,所以不想以真面目吓人?” 杜莲生气个倒仰,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唐悠看向花青染,问道:“你什么意思?!” 花青染竟对杜莲生道:“你回去吧,再在这里,只能被欺。我就算有心护着你,却打不过他们。而你,连眼前的唐悠也未必打得过。” 杜莲生攥着拳头含泪道:“青染……” 唐悠拎起酒坛子,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竟将酒坛子砸在了杜莲生的头上,呼啦一声,碎了! 杜莲生抬起满是酒水和碎片的头,看了唐悠一眼,身子一软,直接昏死在几上。 唐悠对着花青染直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胡颜道:“我是故意的。”原来,是胡颜用内力撞了唐悠的胳膊一下,才令那酒坛子砸在了杜莲生的头上。 花青染看向胡颜。 胡颜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在百里丰优和燕凡尘中间,喝了一口酒,这才冲着花青染勾了勾手指,道:“来,过来,和我说说,为何踩我?” 就胡颜那副流氓样,任谁看了都会恨得牙痒痒。 花青染垂眸看了看杜莲生,而后当真站起身,来到胡颜的对面,跪坐下,一本正经地道:“不想说。” 胡颜怪模怪样地叫道:“哎呀,你既然不想说,还来与我同席做什么?” 花青染道:“故人相见,自然要同席热闹一番。” 胡颜用手指敲了敲几,道:“你还喜欢热闹?不去云游了?” 花青染面不改色地道:“我在何处,便云游到何处。我来此,自然是云游到此。” 胡颜乍舌道:“你这道行果然高了许多啊。最起码,悟性和脸皮都渐长。” 花青染一将手一伸,道:“筷子。” 美婢忙取来花青染的筷子,送到他手中。 花青染拿好筷子,然后开始十分认真的吃饭。就像他说的,他尚未果腹。 百里丰优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胡颜身上,笑道:“你有你们这些人护着,我倒是能稍微放心些。” 燕凡尘为胡颜布菜,探头对百里丰优道:“父亲尽管宽心。” 百里丰优闻到了醋味,于是摇头一笑,道:“哎……果然是年轻气盛,连醋味都如此冲。” 司韶来到花青染的身边,跪坐下,冷冷道:“能闻到醋味,百里老前辈果然嗅觉灵敏。” 百里丰优的嘴角抽了抽,暗道: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儿都喊什么老前辈,当真是坏透了! 苍山在唐悠的明示下,抬着几来到燕凡尘身边,将两张几和在一起。 唐悠挨着燕凡尘坐下,冲着陈霁暖和巧梅挥了挥胖爪子。 陈霁暖抱着酒壶,巧梅端着菜,来和唐悠同席。 成家兄弟见胡颜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搬了几,挨着百里丰优,将几拼合在一起。 封云起不请自来,与成家兄弟同席。 百里丰优见众人都挤在一处,便对两个儿子道:“傲月、欢颜,过来同饮。让为父为你们引荐一下,这些……”本想说江湖豪杰,但眼珠子一转,竟改成了“胡颜的人。” 百里傲月大约有六十岁的年纪。说得好听点儿,那是精神矍铄、老成干练;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显得有些老。那张脸,完全对应了年龄。他看起来,比百里丰优的年纪都要高很多。 百里欢颜,则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一脸正气,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这二人对着百里丰优一拜,应道:“诺。” 二人同时上前,来到百里丰优面前,又异口同声唤道:“父亲。” 百里丰优看了看拥挤的众人,实在没发现哪里还能强塞坐下兄弟俩,于是对胡颜道:“这两个小子,你是认识的,只不过,好多年未见,他们怕是不敢认你喽。”指了指胡颜,对兄弟二人道,“来,叫姑母。” “噗嗤……” “噗嗤……” “噗嗤……” 但凡嘴里有酒的,都喷了。 第九百零二章:你一百零八岁了? 这个百里丰优绝对是故意的!这只老狐狸,明显在报复众人说他“老”。 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真的是大孝子,甭管二人到底记不记得胡颜是谁,二人实打实地深鞠一躬,齐声道:“姑母。” 胡颜用手抚上额头,斜眼看向百里丰优。 百里丰优却摸了摸胡子,道:“见面礼,你准备了吗?” 胡颜突然飞身跃起,在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的身上又是拍,又是戳。胡颜的手掌所过之处,都会微微发亮。 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下意识的想要回击,却连回击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胡颜连踢带打。待功成,胡颜飞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顺着感觉,挥舞了两下拳脚,突然目露喜色,异口同声抱拳道:“谢奶奶打通我兄弟二人的任督二脉。” 胡颜撇了百里丰优一眼,道:“有个没正事儿,整天只知道搓药丸子的爹,也着实够辛苦的。”看向兄弟二人,继续道,“今日打通你二人的任督二脉,从此后,你们的武功定然有所大成。遇见事,莫慌张,爹不靠谱,来找姑母。” 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欢喜道:“是,姑母!” 二人都是武痴,得知胡颜如此厉害,竟也不再客套,一同挤到花青染身旁,主动为胡颜斟酒。 百里傲月道:“姑母没来之前,父亲便说,我们百里山庄将迎来尊贵的客人,以及一场真正的历练。” 胡颜饮酒,笑笑。 百里欢颜道:“姑母武功了得,堪称一代宗师啊!” 胡颜饮酒,笑笑。 百里傲月对百里欢颜道:“三十年前,我便见过姑母。你那时只有九岁,自然记不得。实则,你出生前,姑母也会偶尔来百里山庄。” 百里欢颜一拍腿,道:“我想起来了!娘亲在世时曾与我说过,咱俩的名字都与一位神秘的女子有关。想必,我的名字,定是随了姑母。” “嘶……”某些男人觉得牙不舒服了。 百里丰优轻咳一声,呵斥道:“惯会胡说!” 百里欢颜见此,便晓得自己多话了。他虽是武痴,但脑子不傻。当即为胡颜斟满酒,陪着她喝了一杯,却不知要如何岔开话题。 司韶看着胡颜,冷冷道:“胡颜,欢颜,还挺有趣的。” 燕凡尘眨了眨猫眼,笑嘻嘻地问胡颜:“你以前是不是还叫过什么傲啊月的?就像这次,你还编了个什么名字叫胡为。” 胡颜看向百里丰优,眼神有些不善。 百里丰优看向百里欢颜,表情更不善。 百里欢颜看向百里傲月,涨红了脸,道:“大哥,我好像喝醉了。”言罢,咣当一声倒下,脑袋砸在几上,竟将几砸出一个坑! 百里傲月转动目光,看向百里丰优,笑得小心翼翼,轻声道:“父亲,您看,弟弟他酒量不行,我是不是应该送他……” 百里丰优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看你也醉得不轻。” 百里傲月挺着一张六十岁的老脸,缓缓眨动了一下双眼,突然就迷糊上了。他晃了晃身子,含糊不清地道:“这……这二弟,怎……怎长出了四颗头?”言罢,两眼一翻,倒在了百里欢颜的身上。 百里丰优站起身,对众人道:“小儿不胜酒力,老夫先带他们去休息了。众位随意。”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停顿片刻,这才情意缱绻地开口道,“与你相伴这么多年,见过你年轻时最青涩诱人的模样,此生,足矣!”一挥衣袖,跃过几,像拎两条死狗一般,扯着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地后脖领子,将两人拖走了。那动作,绝对风流潇洒、放荡不羁。就是有些难为他那两儿子,一个个都当了爷爷的人,却还要被自己的老父亲像拖死狗一般的拖着走。其中滋味,还需慢慢体会啊。 再百里丰优的示意意下,婢女们又送来几坛子酒水,便悉数撤离此处,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大家。 百里丰优的位置一让出来,所有男人的屁股都觉得有些发痒,很不得立刻补上去才好。 只不过,百里丰优那翻话,着实令众美男子心里不舒服起来。他们年纪尚轻,确实没有见过胡颜最青涩的时光。胡颜见众人情绪不对劲儿,心里也恼了百里丰优这只老狐狸,没事儿就知道给她添堵惹麻烦,一点儿也不像年轻那会儿会哄她开心。 胡颜无法,只得道:“他今年七十六,我一百零八,我青涩那会儿,他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明明一层窗户纸,却偏偏需要她自己捅破,这种感觉……挺操蛋啊! 胡颜那句关于年纪的话,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却不能有效抑制醋味横飞。 司韶刚准备抬屁股坐到胡颜身边去,却见封云起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占领了百里丰优的位置。 胡颜挺不待见他,看都不看他。 封云起也不吭声,就像一位沉默的俊美小厮,在胡颜放下酒碗时,为她添满酒。 司韶冷冷地撇了封云起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唐悠和陈霁暖倒是在短暂的思忖中,突然爆发了惊呼:“什么?!你一百零八岁了?!” 巧梅捂着嘴,露出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胡颜是最不愿意和别人提起自己的年纪,百里丰优却逼着她一次次提起,这个老东西,真是欠收拾了。胡颜在心里,给百里丰优又记上一笔。 胡颜沉着脸,点了点头。 唐悠和陈霁暖互看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唐悠伸出胖爪子,指着胡颜道:“你就别逗我了!” 陈霁暖揉着肚子道,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以后……哈哈哈……以后别人再问我多少岁,我就说我一百零八岁。这个疯得好,疯得更厉害。” 胡颜知道陈霁暖因为一些事,曾扮过疯子,于是回击道:“想要扮成疯子,怎能别人如何问,你就如何打?你咬他!他问什么,你都咬他,当显疯子本色。” 陈霁暖一拍大腿,赞道:“英雄所见略同!来,我们喝酒!” 唐悠起哄道:“对对对!一起吃肉!” 在这两位活宝的嚷嚷中,酒桌上的气氛终于好了几分。 第九百零三章:我日你大爷!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胡颜跪坐得有些累了,于是直接坐在席子上,左腿弯曲放在身侧,将右腿伸到几下。 司韶和花青染坐在她的对面,她这一伸腿,右脚的脚尖碰到了谁的膝盖。想要收回去,却被人一把攥住了。司韶见胡颜望来,不咸不淡地道:“看什么?” 胡颜道:“看你青涩模样。” 司韶磨牙,道:“我倒是喜欢看你老态龙钟的样子。” 胡颜磨牙,道:“真想踢死你!”言罢,收拢左腿,探入几下,去踢司韶。 司韶一把攥住胡颜的脚,不再还给她。 胡颜看向花青染,花青染却是看都不看她,只是用左手捏着酒杯,轻轻饮了一小口。 好么,原来攥住胡颜右脚的人,是花青染。 这花老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闷骚? 胡颜也不点破,任两个人攥着她的脚。只不过,这坐姿就有些不端整了。 花青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用手揉捏起了她的脚。 胡颜怕痒,最怕别人碰她的脚心。若是捏着不动,尚能忍受三分。一旦被揉捏,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她轻轻咳了一声,抽了抽腿,示意花青染放手。 花青染非但不放,且干脆放下左手的酒杯,用两只手一起把玩起欢颜的右脚。 胡颜那隐忍的表情变得痛苦。身子扭来扭去,无法安生。 燕凡尘询问道:“宝宝,你怎么了?哪里痒?我帮你挠挠。”言罢,还真伸出手,去胡颜身上挠了挠。 胡颜瞬间破功,身子一软,一边抽搐,一边大笑起来。为了躲闪燕凡尘的魔抓,她下意识地靠向封云起。 封云起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一把抱住了。 胡颜已经顾不上封云起的亲近,就像案板上的鱼扑腾着,警告道:“够了啊!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够了啊!我……我可要还击了!我我……啊哈哈哈哈……” 胡颜的小脚乱蹬,却被司韶攥住,挠起了脚心。 胡颜感觉到了*裸的报复之意。这些男人,醋味太大了。她和百里飞优明明没有什么,他们也没说什么,但看这和谐统一的手法,便知道,不是没什么,而是没说什么而已。有些醋劲儿,得用手段,才能发泄出来。例如……一起收拾她。 唐悠看着玩得热闹的几个人,对苍山道:“咱也玩玩呗。” 苍山问:“怎么玩?” 唐悠抬起胳膊,道:“你挠我痒痒。” 苍山真得很喜欢唐悠这种性格,想要什么,便直说。于是,他配合了。他用手挠了挠唐悠的肋骨,唐悠没有反应。他又挠了挠唐悠的腋下,唐悠还是没有反应。 唐悠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想笑呢?是不是肉太厚,挠不到痒痒?” 苍山微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成家兄弟望着眼前的热闹,心中燃起了渴望,却不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什么。 成西行对成东行小声道:“哥,我想,我现在明白,你原先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成东行拿起酒杯,饮下。 成西行继续道:“喜欢谁,是真的要尽快明白,尽快争取,不然就没位置了。” 成东行看向成西行,目露欣慰之色,道:“你能想明白,我很开心。” 成西行却是轻叹一声,道:“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我喜欢谁。我看胖唐挺招人喜欢了,看主子也不错。” 成东行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闭嘴!小心招来祸事。” 成西行横了成东行一眼,道:“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儿,招惹谁了?” 成东行感叹道:“招惹得多了。” 成西行撇嘴。 成东行望向胡颜,眸光温柔,好似一道春日暖阳,让人身心舒服。 胡颜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连连求饶。 众人这才松开手,放过她。 胡颜软在了封云起的身上,大口喘息着,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今生的柔软再次入怀,封云起胸腔里的那颗心变得滚烫。他慢慢收紧手指,想要抱紧她,永远不放。胡颜喘够了,扭了下身子,道:“放手。” 封云起装作听不见。 胡颜冷下脸,微微扬声,道:“放手!” 封云起闭上眼,在胡颜耳边,沙哑地唤道:“兽兽……” 胡颜一用力,挣开了封云起的怀抱。 封云起的怀中失了温暖,一颗心迅速落入地狱,寒风肆虐,冷透人骨。 燕凡尘见气氛又要冷场,忙推了推胡颜,道:“姑母,趁着大家都在,你有何想法也和大家说说呗。既然要对付那赝品,总要有个策略才好。” 胡颜的眉角跳了跳,用力捏上燕凡尘的耳朵,拧了拧,喝道:“你叫姑母叫得这么顺溜,以后就叫我姑母吧!” 燕凡尘求饶道:“疼……疼疼……姑母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胡颜松开燕凡尘,用脚踹了他一下。轻轻的,不重。 燕凡尘笑弯了猫眼,特意翘起兰花指,扭扭捏捏地道:“就知道姑母疼人家……” “噗嗤……”苍山喷酒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跟被雷劈了似的。 胡颜仰头,悠悠道:“你弄死我吧。” 燕凡尘哈哈一笑,问:“怎么弄?” 胡颜无力道:“再来那么一两句狠的,就能弄死我。” 燕凡尘想了想,猫眼一亮,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看向了司韶。 司韶有了不好的感觉。这只疯猫要挠人了。 果不其然。 燕凡尘道:“司韶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一语震惊多少人啊?!!! 在诡计的沉默中,司韶突然一跃而起,扑向燕凡尘,骂道:“我日你大爷!” 好嘛,傲娇的族长大人,终于爆粗口了。且,这一开口还是市井中最魂的骂法,当真是……咳……十分生动啊。 燕凡尘被司韶推倒,压在身下。 司韶也不敢打燕凡尘,怕一拳头下去他小命呜呼。遇见这么一个打不得的主儿,只能用力压着他、按着他、坐着他,然后问他:“你服不服?!” 燕凡尘见司韶不是要打他,当即放赖,摊开四肢,道:“吓死了。还以为你要动真格的。你想生,我也不能让你怀上啊。” 众人哄堂大笑。 司韶真是……咬碎一口银牙啊! 若不是看在燕凡尘想要逗胡颜开心的份上,他岂能容他这番胡说八道?不过,既然燕凡尘敢戏耍他,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 司韶的动作十分简单,干脆弯下腰,照着燕凡尘的脸便亲了两口。 要恶心,那就一起玩个更恶心的。 燕凡尘被震慑住了,就像一只张牙舞抓的野猫被投毒了一般,只能僵着四肢,却是动弹不得。 所有人,也都看傻了。 胡颜的眼睛瞪大了三分,心中那个滋味就别提多怪矣了。司……司韶……司韶还从未如此热情主动地亲过她呢?!这……这这……这是何道理? 司韶得手之后,冷冷地撇了胡颜一眼,站起身,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向燕凡尘,用尽量温柔的声调,道:“起来吧,宝宝。” 雷劈!闪电! 不过如此啊! 太惊悚了!啊!啊!啊! 所有人都觉得汗毛颤抖,冷汗直冒,一颗满是八卦的心却砰砰乱跳。生猛,这才是生猛! 燕凡尘反应过味来,嗷呜一声跃起,顶着一张青紫的脸,追着司韶喊打喊杀。 胡颜笑得不行,眼泪差点儿流淌下来。 花青染又捏了捏胡颜的脚。 胡颜向花青染望去,花青染却仍旧是一副世外高人遗世独立的模样,好似捏她脚的人,不是他。 胡颜问:“你这是闹哪样?” 花青染道:“不想与你说话。” 胡颜道:“那你还说。” 花青染道:“我若不说,你怎知我不想和你说话。” 胡颜被噎,压了口酒水。 花青染为自己和胡颜倒满两碗酒,这才接着道:“你临行前,没有单独寻我辞别。我为你骗了曲南一,日后他定会寻机会报复我。我与杜莲生之间是君子之交,你却从不问我,让我说说。我就算斩断了你我之间的情缘,却也不是丢了记忆。过去种种,你若忘了,我便和你说说。”一仰头,喝尽碗中酒。 胡颜道:“青染,你乃明珠,本应来去自如无拘无束。你断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情缘,是为了我,我心知。然,你想让我如何对你?你不再将痴心给我,我又如何能攥紧你不放?不是身在江湖,而是情多情重,牵一发动全身。再者,眼前的情景,也不允许我做一个为情为爱多愁善感的女子。”仰头,喝下碗中酒。 花青染再次倒满两碗酒,道:“你管我断情断手断足。陪你同去长安的那个来回,你如何待我,现在还要如何待我。我就算无法回应,心里也是高兴的。此番,便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对我不闻不顾,却是你的不对。”花青染说得一本正经,毫无玩笑之意。言罢,又喝了一碗酒。 胡颜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摇头笑道:“青染呐,能绕晕我的人不多,你绝对算是此中翘楚。” 花青染道:“你若对我多用些心,便不难理解我之意。” 第九百零四章:眉间骨 胡颜喝掉碗中酒,往几上一拍,大声道:“好!待我夺回大祭司之位,再细细揣摩你的意思!” 花青染淡淡道:“也好。” 司韶和燕凡尘打闹了一会儿后,提溜着双颊浮肿变形的燕凡尘回到席子上,将其扔回到胡颜身边,道:“你的猫。” 胡颜用手指提起眼凡尘的下巴,看了看,啧啧道:“怎么溜了一圈,还变品种了。这脸,凭地大。” 燕凡尘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用手捧住自己的脸,摸了摸,含糊不清地道:“这还是脸吗?这就是南瓜!”言罢,直接往胡颜腿上一趟,咬牙切齿道,“我若被毒死了,你就将瞎子塞我坟墓里,我死后和他同葬!” 胡颜啧了一声,道:“男人和男人疯起来,果然没女人什么事儿了。得,你俩今晚同床,好生研究一下如何男男生子吧。”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要!” 胡颜十分不厚道地跟着喊了声:“停!” 众人哄堂大笑。 封云起望着胡颜,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各种男人,突然对自己不那么自信了。这会儿,胡颜没有赶他走,是因为他确实是结契者中的一员,更因为他是小哥哥的转世,却绝非因为他是该死的封云起!他不知道,在上一世,他是如何疼她、爱她、宠她的。只这一世,他已然甘愿付出所有,换她回头一顾。她却……不屑。 自作孽不可活,封云起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血泪精髓。 胡颜看向众人,道:“时辰不早了,大家早点儿休息。”看向唐悠,“热闹到这里就可以了。明天,你和苍山离开,不要继续跟着。赝品的路子挺阴损,我们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番事了,你再来我身边。” 唐悠一拍几,震得杯盘乱响。她怒道:“什么叫没事儿了,我再去寻你?!我虽不懂那么多,却也知道,有难一起扛,才能有福一起享。我现在跑了,等你夺回大祭司之位,再屁颠颠的跑来享福,那么厚颜无耻的事儿,我干不出来!”一拍陈霁暖,“你说对不对?!” 陈霁暖已经喝高了,被拍得一头扎进菜盘子里,顶着一片菜叶抬起头,大声道:“对!”言罢,两眼一对,再次怕会到盘子上。幸好,那盘子里的美食都被唐悠装进了肚子里,否则陈霁暖一准儿狼狈不堪。 唐悠咧嘴一笑,道:“我是个没用的,可我男人挺厉害的。苍山可能打了!” 苍山的唇角勾起,有些得意。 唐悠见胡颜不信,竟一拍苍山,道:“你起来,耍个把式給我妹子看看!” 苍山的嘴角抽搐,感觉自己像只大猩猩。 胡颜哭笑不得,只得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心意。原本,我打算顺了那赝品的心思,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可你们都不配合,非要与我同心协力,与那赝品摆出阵仗叫嚣。” 燕凡尘坐起身,含糊不清地道:“谁让你非要单打独斗的?当我们是死人啊!” 司韶道:“你闭嘴!扔你一百个上去,不够人家垫脚的。” 燕凡尘指着司韶吼道:“你去!你去亲他!” 胡颜抚额,道:“散了吧。” 燕凡尘立刻收回爪子,正襟危坐。只不过,他不管表情多认真,那张青紫变形的脸,绝对有逗笑众人的本领。 胡颜道:“怎么还不散?” 燕凡尘道:“我不闹了,你说正事儿吧。咱要如何……” 司韶开口道:“你闭嘴。一说话就拐来拐去的,那调调儿听起来哪像要说正事儿?别弄到毒发身亡,将账算到我头上。” 燕凡尘还想说什么,却将话咽了回去。 花青染看向胡颜,道:“你想怎样,总要拿出一个章程,我等才好配合你行动。你想凭一人之力,打败那赝品,实乃不智之绝。” 胡颜挑眉一笑,道:“若我恢复了祭祀之力呢?” 众人大惊,皆问道:“真恢复了?” 胡颜摇了摇头。 众人看胡颜的眼神有些不善。 唐悠捂着心口道:“你这天一句、地一句的,太折腾我这颗心了。” 胡颜哈哈一笑,打了个响指,道:“不过,已经有眉目了。” 众人目露惊喜之色。 司韶急道:“快说说。” 胡颜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巧梅紧张道:“主子,巧梅出去拿酒。” 胡颜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不能听的。今日在能聚在这里的人,皆是我的人。我与陈霁暖相识时间不长,却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 唐悠推了推已经人事不知的陈霁暖,道:“她贪杯,醉死了。” 胡颜微微额首,道:“我体内,除了自己的内丹,还有六颗百岁高手内丹,如今已经被我吸收得七七八八。” 众人震惊不已。 苍山道:“六颗百岁高手内丹?!” 胡颜笑道:“正是。” 成西行咋呼道:“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胡颜道:“可以这么说,却也不尽然。若我能恢复祭祀之力,就能哼着小曲玩死那赝品。” 成东行问:“若无法恢复呢?” 胡颜道:“拼死一博。” 司韶微微皱眉,道:“如何能恢复?可是……”他想起奇夫人恢复祭祀能力的原因,是因为生了女儿,不禁双颊微红,觉得这个忙,他可能暂时帮不上。 燕凡尘看向司韶,急着问道:“可是什么?” 司韶冷冷道:“我怎知道?”看向胡颜,“你且说明白,刀山火海,我为你取!” 胡颜用脚尖踢了踢司韶的膝盖,轻轻蹭了蹭,蹭得司韶开始想入非非,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眼睛。胡颜的眸光却是霍然一凛,道:“我需要祭司的眉间骨!” 唐悠咂舌道:“那……那东西挺硬的,应该吃不了吧?” 胡颜揉了揉眉心,道:“祭司之力,便是祭祀之力。她们的眉间骨,直达天灵,是汇聚天地人三者灵气最纯最盛的位置。我若得两块,也许能勉强开启我体内被封存的祭祀之力。若得四块,此事必成!我的祭祀之力,也将有所进益。届时,这天下间,何人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第九百零五章:所谓阴谋 胡颜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并开始惦记起祭司们的眉间骨。 半晌,司韶道:“此事交给我。” 胡颜却道:“没那么容易。” 司韶冷了脸,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弱。” 胡颜道:“若是突袭,你当我无法得手?” 燕凡尘忙问:“还需怎样?” 胡颜屈起一条腿,坐着,用手指敲打着几面,道:“我修得是祝巫之术,她们的喜怒哀乐,会影响到我。若她们死时,满心怨怼,我亦如此。若她们喜笑颜开,我自开心不已。此番情绪,将印象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担心,自己若心生惊恐或恨意,容易走火入魔,失了往日心性,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手。” 封云起道:“此番虽难,我必为你取之。”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喝道:“闭嘴!” 封云起果然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语,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众人悄然咂舌。任谁都看得出,封云起不是个好相处的,却好似胡颜手中面团,可以揉搓出任何一种样子,毫无怨言。 燕凡尘道:“既然如此,我们自当全力以赴,务必要在你去会那赝品之前,取祭司的眉间骨给你。” 司韶道:“据我所知,赝品的祭司有三人。叛徒谭乐和虹喜,以及后提拔起来的苗佳。她还有一位暗祭,名叫宫烟。如今,谭乐就在这里,可先收拾了她。至于其他人,想必也快到了。” 胡颜点了点头,道:“苗佳是区阳城内揽月阁的主持者,想必明天,她也会赶来观礼。” 封云起道:“虹喜是正气楼的主持者。”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冲着欢颜笑了笑,表情略显不自然。 胡颜转开头,不再搭理封云起。 燕凡尘攥拳道:“如此,我们就准备一番,取那四人眉间骨!” 唐悠挥舞着胖拳头吼道:“绝不能放过她们!” 胡颜眼含戏谑地问:“你敢下手?” 唐悠怒目道:“她们下手要我爹性命时,可没心慈手软!” 胡颜起身,亲自为唐悠和撞击倒了一碗酒,道:“不会放过她们的。六合县不应经历腥风血雨,人心也不是她们的玩物。海不可侵田,它国铁蹄不可踏我国疆土。江天可一色,却不是她们有资格看到的。”胡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却字字撞进人的心里,生了根,长成了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胡颜举杯的,道:“同饮。” 众人道:“同饮。” 酒水入腹,暖了身体。 唐悠吸了吸鼻子,道:“妹子,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说。” 胡颜道:“此事已很艰难,大家务必小心。至于其它,我自己来寻。” 燕凡尘问:“你要寻什么?” 胡颜道:“我丢了一样东西,颇为重要。这东西就在某位参选者的手上。” 司韶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胡颜回道:“一颗珠子。” 唐悠道:“啥样的珠子啊?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找。” 胡颜抬起手,道:“人越多,越不好找。此事,不宜声张。” 花青染道:“可是神识珠?” 胡颜不语,点了点头。 封云起看向胡颜,眸子沉了沉。 胡颜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通过比试,夺得大祭司之位,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唐悠道:“你现在那么厉害,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一准儿没问题的!” 胡颜却是摇头一笑,没有说其它。 唐悠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胡颜道:“我需要你们抱成团,不要被有心人逐一击破。” 唐悠大包大揽道:“放心!我们一定抱得紧紧的!” 胡颜打个哈欠,站起身,走到杜莲生的几前。 花青染紧随其后,问:“你要干什么?” 胡颜呲了一声,道:“紧张什么?”垂眸看向杜莲生,“我不相信她,也怀疑她接近你的目的。这样的祸害,留着无意。”言罢,看向花青染,眸光清冷无情,“你动手,还是我来?” 花青染的眸子缩了缩,道:“你不能动她。” 胡颜目露不悦之色,道:“青染,大敌当前,我不希望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站在我的对立面。”言罢,突然出手,袭向杜莲生。 花青染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道:“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也不许你伤她!” 气氛有些凝重,与刚才的其乐融融绝不相同。 胡颜与花青染对视半晌,见他无比认真,终是失望道:“你不信我,信她。” 花青染的眸子颤了颤,道:“不,不是这样。” 胡颜一把缩回自己的手,扬起下巴,向外走去。 花青染感觉心中闷疼,好似很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远去。他忙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道:“她长相酷似家姐,我不能让你伤她。” 胡颜用眼尾看向花青染,淡淡道:“一叶障目而。若有一天,恶人夺舍,占我身,你岂不是要护她周全?” 花青染的身体一僵。 胡颜收回自己的手,道:“青染,这世间的狡黠无情,不适合你。若能远离,就不要回来。” 花青染突然怒道:“你一直都不在乎我身在何处!” 胡颜也怒了,瞬间转身,盯着花青染吼道:“你说云游就云游,招呼不打就带个该死的女人回来,你问过我吗?!你知我心中如何想?!我管她像不像你姐,是个母的,就不许出现你身边!” 花青染愣了。 胡颜一甩衣袖,怒冲冲的离开。嘴里还嘟囔道:“有些误会,解释都解释不清,更何况,你还没有解释给我。去死,臭老道!” 唐悠和巧梅轻手轻脚地架起陈霁暖,和心思各异的男人们一起溜了。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花青染和杜莲生。 花青染静静站了一会儿,出去叫来美婢,架起杜莲生,向门外走去。两位美婢有些单薄,其中一位脚下一滑,竟害得杜莲生一头撞在门框上,发出咣地一声响。花青染的唇角微微勾起,弯出一个邪恶的弧度。 众人散去,留下残羹剩菜和挥不去的酒味,以及……硝烟的一缕浮烟。 胡颜走回房间,躺下休息时,发现自己的袜子上写了三个字:三更见。 花青染约她三更见?这小子,果然学坏了。 第九百零六章:解药与毒药 客栈里。 枫灵送走大夫,返回到床边,看着两个进气多出气少的女儿,眉头紧皱,一颗心甚是焦躁不安。 不知何时,屋里竟站着一位女人。 枫灵感觉到异样,回过头,便看见了那个女人。一身黑衣,头戴幕篱,负手而立。 枫灵立刻作出作出防备的样子,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的屋里?” 黑衣女子打量了枫灵两眼后,才开口道:“我是你两位女儿的救命恩人。来此,自然是为了救她们性命。”女子的声音低哑,显然并不是原有的声音。 枫灵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女子发出一声嗤笑,道:“我是谁?我是胡颜的敌人。” 枫灵突然出手,袭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自不量力!”言罢,一掌拍在枫灵胸口,竟是将她生生向后逼退,直接撞在了床上。 枫灵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没有跌倒在奇家姐妹花的身上。她捂住胸口,用手背擦掉涌出唇角的血,喝道:“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黑衣女子道:“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两位女儿的。” 枫灵不傻,自然知道物有其价的真正含义。她防备道:“你想要什么?” 黑衣女子笑道:“聪明!我想要什么呢?自然是……”她突然上前,靠近枫灵,恨声道,“背叛!” 枫灵摇头,坚决道:“不!我不能背叛宫主,我不能。” 黑衣女子鄙夷道:“不能?你所谓的宫主,不过是一个夺人之位的小人罢了。如今,她没有了祭祀之力,却还想和日月争辉,呵,好大的狗胆!枫灵,你要擦亮眼睛,别跟错了主子。” 枫灵目露警觉之色,问:“你怎知我的名字?” 黑衣女子道:“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奇家姐妹花的身体开始抽搐,嘴角冒出白色的泡沫。 枫灵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她抚着两个女儿的脉搏,焦躁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花儿,香儿,你们挺住,一定要挺住。等等,等等娘,娘一定会有办法的。” 黑衣女子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道:“你看,这是两粒可解百毒的百杀不死丸,你若给她们服下,她们小命得保。若不服下,就收拾收拾,准备后事吧。” 枫灵突然转头,看向黑衣女子,目露恨意。 黑衣女子哈哈一笑,道:“你为何恨我?要知道,以胡颜的武功修为,想要抛开那些花,多容易。可她翩翩将花抛到了你两位宝贝女儿的身上。这就是,要给她们一个教训。啧啧……她没有体谅你的为母不易,不但下此重手,还对她俩置之不理。要知道,以她那样深厚的内力,想要替她们将毒逼出,简直轻而易举。枫灵,你是一个弃子,你没有了。” 枫灵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却还是喝道:“修要胡说!我不会被你离间!” 黑衣女子攥起拳头,收回百杀不死丸,毫无诚意地道:“如此,打扰了。”转身便要走。 枫灵哪能让她走?当即出手,去拦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笑道:“还敢动*药?!”一回身,飞起腿,踹在枫灵胸口,将其踹飞了出去,撞在几上,发出咣当一声。 枫灵一咬牙,又从几上爬起来,袭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淡淡道:“你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要死了。” 枫灵一惊,扑到床边,大声唤着二人名字:“花儿,香儿!你们看看娘,你们……你们看看娘!”其声好似泣血。 黑衣女子再次拿出百杀不死丸,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不要?” 枫灵在挣扎,终是一咬牙,伸出颤抖的手,抓过百杀不死丸,紧紧攥在手心里,哆嗦着站起身,拿起几上的水杯,颤着手,返回到床边,将两颗药丸,分别喂进姐妹花的嘴里,并灌入水,帮助二人咽下。 做完这一切,枫灵跌落到床上,好像没了灵魂。 黑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十分开心。 姐妹花脸上的黑色死气渐渐退去,枫灵终是吐掉一直卡在胸腔里的那口担忧之气。 枫灵看向黑衣女子,无力道:“我会和宫……胡……胡颜决裂。” 黑衣女子摇头道:“为何要决裂?你要一直以她为尊,帮她对付她的敌人,这才是正理。” 枫灵不是天真的姑娘,自然明白黑衣女子的用意,当即道:“你是要我当钉子,监视她?然后下黑手?” 黑衣女子点头,开心地道:“不错,还不算笨。” 枫灵却道:“胡颜不是蠢货,若怀疑我,如何是好?” 黑衣女子残忍道:“你只能尽量表现你对她的忠诚。因为,如果你无法夺得她的信任,我便会要了你两位女儿的性命。” 枫灵脸色一沉,再次警觉起来。 黑衣女子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这才轻声哄道:“别紧张。我暂时不会动她们。却要让你知道,那百杀不死丸上,染了月下殇,每个月都需要解药,否则……”微顿,笑了笑,突然吼道“死!” 这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枫灵从一个毒坑跳入另一个毒坑,然后陷入永远填不满、趴不出的坑。因为她过多的保护,让奇萝花和奇萝香变得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枫灵后悔不已,却已经来不及了。这世间存在了太多的残忍,她以为自己的庇护是对孩子最大的保护,却不知,世人不会像她一样,溺爱着她的孩子,给她们同样周到的保护。世间法则,唯适者生存。 她哆嗦着,用手揉了揉脸,垂头,沙哑道:“知道了。” 黑衣女子道:“跟好胡颜,总有你用武之地。”一甩裙摆,转身离开。 福祸相依,谁也逃不离。每个人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才是对的那个人,唯有谜底揭晓时,人才会惊醒,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是谁?谁是她?呵…… 黑衣女子于夜里狂奔,风吹起她的黑色幕篱,露出半张脸,竟是……花如颜! 第九百零七章:如颜鬼行 夜里,百里山庄更显得巍峨神秘。 有那守夜的高手静立在墙头,一动不动,好似一块石头。 花如颜就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周身笼罩着一层艳粉色的烟雾,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墙头,自然而然地从高手身边走过,竟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堂而皇之地回到百里山庄,回到了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走近屋内。 百里丰优从一棵树上站起身。百里丰优所处的位置,正对着百里山庄的大门。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自家墙头上。 守夜高手抱拳道:“家主。” 百里丰优问:“可曾有异?” 守夜高手回道:“并未发现异样。” 百里丰优点了点头,跃进百利山庄,打个哈欠喃喃道:“还能隐于无形,呵……” 花如颜与封云喜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个洗漱盆。两张床之间,隔着一扇窗。皎皎明月透过窗纸照射进来,隐隐能看清楚屋内的简单摆设。 花如颜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换好衣服,重新躺回到床上,手指一弹,将一粒小巧的药粒弹到封云喜的人中上。她的幻术,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此番她出去办事,时间太长,对封云喜下药最为稳妥。 那颗小药粒冒出一股股白烟,随即消失不见。 封云喜幽幽转醒,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接着睡。半晌,她的睫毛颤了颤,手指动了动,从袖兜里捏出一颗药丸,含入口中。她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只小拇指大小的小铁筒,用大拇指推开盖子,让一缕缕轻烟飘散而出。那淡淡的甜腻味道,钻进人的鼻息里,使人陷入昏睡。 又过了一会儿,封云喜睁开眼,轻轻地唤道:“如颜姐姐?如颜姐姐?” 花如颜没有任何反应。 封云喜目露喜色,忙下了床,塔拉着鞋子,来到花如颜的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身体,见她毫无反应,便伸长胳膊,越过花如颜,去取花如颜放在枕头边上的包裹。 虽然,她对花如颜用了*,但她并不敢放开手脚。花如颜并没有威胁过她,但她就是惧怕花如颜。那种感觉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儿,仿佛源于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花如颜的呼吸落在封云喜的下巴上,有些凉,似乎还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封云喜屏住呼吸,伸长手臂,终于用指尖触碰到那个被花如颜当成宝贝一般珍视的包裹,一把抓住,提起,越过花如颜,抱在怀里,跑回到自己床前,将其放到床上。 封云喜喘了两口气后,攥紧拳头,又回头看了花如颜一眼,这才弯下腰,坐到床上,将包裹放到自己腿上,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用力解开包裹,将其一层层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乱糟糟的头发! 封云喜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喘了两口后,小心翼翼抓起那团黑发,提留出一颗人头! 封云喜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儿将人头撇出去! 幸好,她还算有几分胆子,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确认,这颗头颅不过是用乳白色的布包裹着什么东西做的。之所以看起来如此逼真,是因为布上画着人脸。屋里漆黑一片,打眼一看,自然以为是人头。 封云喜捏了捏那颗人头,觉得那男子的眉眼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看了两眼后,一撇嘴,用手使劲儿捏了捏假头,嘟囔道:“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不过就是一颗破头。切!” 封云喜不知道,另一颗真人头,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正盯着她看。此颗人头,属于花如颜。 封云喜捏着假人头,微微一愣。因为她觉得假人头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她又捏了捏,确定里面果然有东西。她面色一喜,就像拆开了看看。却感觉脖子有些痒,好似被发丝划过。她伸手挠了挠,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她微微皱眉,看向花如颜的床,却发现那上面空空如也! 这一眼,吓得封云喜差点儿尿裤子。 她一惊,立刻转头向身后望去。 花如颜就站在她的身后,披散着一头长发,眼神狠戾,好似厉鬼! 封云喜吓得尖叫一声:“啊!” 花如颜面无表情地问:“你在看什么?” 封云喜忙站起身,慌乱道:“没……没没……我……”放在她腿上的包裹掉落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只圆滚滚的珠子,正是胡颜在到处寻找的神识珠! 这……这颗珠子,被贺兰初吞入腹中。最后,贺兰初被人剖腹,扔在鳄鱼谭中。如今看来,剖腹取珠之人正是花如颜! 封云喜吓得两股战战,忙蹲下身子,去捡神识珠,口中还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无心的,我只是好奇,好奇姐姐的包裹里有什么……”一把抓起神识珠,站起身,颤微微地递给花如颜,小心翼翼道,“姐姐知我,最恨胡颜,定不会与她说这些。她丢了珠子,我才开心快活。” 花如颜不语,眼神却阴森得可怕。 封云喜吞了吞口水,干巴巴地讨好道:“姐……姐姐,你别……别生气,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花如颜突然出手,一把扯过被封云喜抓在手上的假头颅。 封云喜一惊,发出短暂的惊呼:“啊!” 花如颜将食指竖在唇上,冲着封云起弯下腰,轻轻地嘘了一声,道:“别吵。” 封云喜立刻捂住嘴,连连点头。 花如颜诡谲地一笑,道:“吞了吧。” 封云喜微愣,捂着嘴,小声问:“吞……吞什么?” 花如颜抱着假人头走回床边,坐下,用手梳理着人头上的长发,唇角含笑,幽幽道:“把珠子吞了吧。” 封云喜有些不敢自信,迈着小步子,来到花如颜的床边,伸出手,将珠子递给了花如颜,解释道:“姐姐误会云喜了。我真不是贪图这颗珠子。这破东西,留着只是祸害,遭那贱人惦记。我恨不得将其敲碎,扔粪坑里去!” 花如颜突然抬起后,恶狠狠地盯着封云喜,低声吼道:“你说什么?!” 封云喜立刻闭嘴不语。 花如颜站起身,封云喜向后退了一步,满身防备。 花如颜直接出手,点了封云起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花如颜从封云喜的手中取走神识珠,拿在手中把玩了两下,又凑到眼前看了看,这才一扯封云喜的头发,迫使她的脖子后仰,张开嘴。花如颜将珠子送到封云喜的嘴边,在她的极度恐慌中,将珠子扔进她的口中,迫使其咽下。 花如颜露出诡异的笑,解开封云喜的穴道。 封云喜捂着脖子,一顿干呕,却吐不出那珠子。 花如颜一个大嘴巴子掴过去,将封云喜打翻在地。花如颜上前一步,一把扯起分云喜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贴着她的脸,幽幽道:“我既然让你吞下珠子,就不会许你吐出。” 封云喜仰着头,瞪向花如颜,嘶吼道:“为什么如此对我?!你是想让那贱人剖开我的腹部取珠?!” 花如颜呵呵一笑,照着封云喜一顿猛踢! 封云喜求饶道:“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再踢了……” 花如颜愣哼一声,一把甩开封云喜。 封云喜咬牙爬起,不敢再看花如颜。 花如颜心情不错,哼着《风流》的调子,靠近封云喜,提起她的下巴,拉向自己,轻声道:“云喜,你替我保存好珠子,我会保护好你的。” 封云喜微愣,脸皮抽搐两下,忍着痛,干巴巴地笑道:“我……我会保护好珠子的,姐姐放心。”心里却另有打算。 花如颜道:“你太弱,珠子唯有放在你腹中,我才放心。你不要想将珠子排出,我不允。” 封云喜的心思被一语道破,只得道:“姐姐这就是难为云喜了。云喜想要出恭,可如何是好?” 花如颜笑容温柔,轻轻抚摸封云起的唇瓣,道:“吞回去。” 封云喜没听明白。不,不是没听明白,是有些不敢相信花如颜的话,下意识地问:“你……你何意?” 花如颜道:“若排出,你便将其吞回去。”眸光一凛,发狠道,“连屎一同吞回去!” 封云喜感觉腹中一顿翻滚,恶心地小声嘟囔道:“你……你怎能如此难为人?!” 花如颜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半步,道:“是有些难为你。而且,那么好的一颗珠子,怎能让你这个贱人糟蹋?” 封云喜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忙摇头道:“不不不,我可以少吃,我可以让珠子老老实实的呆在肚子里。” 花如颜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了封云喜的额头。 封云喜脑中一阵眩晕,所有的景象被迫拉黑,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止,然无尽的恐惧才刚开始伸出触角,将她一层层包裹起来,拉进地狱。 花如颜坐在地上,把玩着封云喜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她已经怀疑我了,可我也没藏着掖着。都这个时候了,隐瞒还有什么意思呢?她恨我呀,却杀不死我。我恨她,却动不得她。”某光一凛,发狠道,“为何动不了?我要她!要她的皮!要她的血肉!要她成为我!届时,那么多人都喜欢我,都会很喜欢我的,嘿嘿……嘿嘿嘿……云喜,你说……是不是呀?” 第九百零八章:黄雀是青染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杜莲生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用手揉了揉刺痛的后脑勺,而后取下面纱,露出缠着一圈圈白布条的脸。 酒宴上,她被唐悠手中的酒坛子砸了一下,确实迷糊了一下,但又慢慢转醒。她没有动,继续装昏,为得是听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将功补过。宫主让她勾引花青染,结果……她却被琥米占了身子。此番,她已经成为弃子,若不好生表现一番,怕是会无立足之地。幸好,她够机敏,听到了关于神识珠和祭司眉间骨的重要消息。 杜莲生借着月光下了床,她四处张望一番,见并没有人监视自己,便拿出一块手帕和一盒胭脂盒,赤脚来到几前,点上蜡烛,拔下一根发簪,用较为柔软的木质发簪尾,沾着加水胭脂,一笔笔写下今日的所见所闻。 待写好后,杜莲生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问题,这才将帕子放在几上,整个人又趴伏在帕子上面,打起了瞌睡。她失了处女身,没有了祭祀之力,只能等宫主来寻她。 杜莲生的眼皮合上,渐渐睡去。 不多时,她的整个身体微微一颤,额头中间发出一点红光,随即消失不见。她睁开眼,眸光清冷,与往日绝对不同。此刻的杜莲生,并非杜莲生,而是被假大祭司控制的傀儡罢了。 她拿起手帕,看完全部内容,发出一声轻嗤,道:“眉间骨、神识珠,呵呵……” 她用火点了帕子,看着它在几上燃烧,而后用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冷笑道,“没用的东西!胡颜起疑心才对,若她不怀疑你,才有问题。”这话,却是对杜莲生而言。 当帕子变成灰烬,她闭上眼,将身体还给了杜莲生。 杜莲生的身子轻轻一颤,睁开眼睛,却看见了花青染的脸。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不知要往哪里放,却又必须强迫自己镇定,不能乱了阵脚。她用眼睛一扫,看见了几上的那团灰烬,心下稍安,扯动肌肤,不太自然地笑道:“青染怎么突然夜访?”随即低呼一声,向左右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我怎么回来的?” 花青染不语,只是看着她。 杜莲生察觉到了异样,试探着问:“青染,你怎么了?” 花青染问:“你到底是谁?” 杜莲生微愣,随即皱眉道:“青染,你这话是何意?我自是杜莲生。”揉了揉额头,装出晕乎乎的样子,“这头痛得厉害。” 花青染道:“送你回屋后,我并未离开。” 杜莲生不敢自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竟在花青染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想要抵赖,也寻不到任何借口。她有些晃了,却不信花青染所言。她在联系宫主前,明明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窥探的人。杜莲生垂下手,用袖子盖住手,偷偷摸出匕首,道:“青染,我不知你此话什么意思。你不曾离开,又能藏在哪里?” 花青染抬手,向上一指:“房梁。” 杜莲生知道自己报漏了,心中却升腾起一股子怒火和不甘。她瞪向花青染,苦涩地一笑,道:“你不信我?!” 花青染淡然道:“我虽不懂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情感,却知,被抓现形之人,不应笑得如此苦涩,好似我背叛了你一样。” 杜莲生被噎了一下,道:“青染,你不懂我。我虽被宫主派来接近你,却从未想过要害你。我确实梦见了那些过往,那般清晰,历历在目。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宫主才派我来接近你。”眼眶一红,露出楚楚可怜之姿,“我只是宫主的眼线之一。若不从,不得活。青染,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曾害过你?而你,叫我妹妹,却满心怀疑我。唐悠用酒坛子砸我头,我确实昏了过去。片刻后醒来,也不敢动,生怕胡颜对我动手。我知,胡颜要杀我,被你拦下。青染,你心里定是有我的,对不对?”伸手去抓花青染放在几上的手,却扑了个空。 花青染收回手,道:“我并非心里有你,只是希望通过你之口,为那赝品送去一些消息罢了。” 杜莲生脸色一变,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此话何意?” 花青染淡淡一笑,道:“世上相似的人不多,我却遇见了你。你与妹妹确实有七分相似,但你终究不是妹妹。你口中的梦境,并不能让我心声感动。只因,那十年,我中了疯魔蛊,一直浑浑噩噩。每当我发疯,妹妹总会抱着我的头,唱歌给我听。那些亲人之间的小动作,才是让人记忆犹新的感情。而你,没有给我任何熟悉的感觉。” 杜莲生攥紧拳头,问:“那你为何带我回六合县?” 花青染道:“不,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引导我如何走。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起到了很好的暗示作用。” 杜莲生心知,再掩饰无意,便沉下脸,询问道:“那你为何听我言?为何不当面揭穿我?” 花青染道:“为何揭穿你?云游便是历练。有你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历练。且,我也很想知道,你意欲何为。”垂眸,勾唇一笑,“而我,也确实思念妹妹。”抬眼,看向杜莲生,“而你的脸,可慰我三分想念。” 杜莲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一直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却不想,竟早就漏出破绽。我被人侮辱那晚,你是不是心中对我满是鄙夷?” 花青染道:“没有鄙夷。” 杜莲生刚觉得心好受了那么一丁点儿,就听花青染继续道:“我知你在作死,只是袖手旁观而已。那晚,你勾引我不成,又跑到县衙去救了尤姬,回来后被琥米拦了路。你们的对话,我听得清楚,却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而已。” 杜莲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花青染的监视下!她以为他不懂风情,却不想,不是不懂,而是……装不懂! 第九百零九章:腹黑的青染 花青染的所作所为,看似没有大动作,却是黑心至极。杜莲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好像被人连掴了三十多记响亮亮的巴掌,差点儿将脸拍烂。她恼羞成怒,突然拔出匕首,刺向花青染。 花青染扬起剑鞘,刺向杜莲生的胸口,迫使她跌倒在地上。 杜莲生一扭身,从地上爬起,再次去刺花青染。 花青染一吹几上的黑灰,迷了杜莲生的眼睛。 杜莲生下意识地闭上眼,向后躲去。 花青染一张黄符扔出,拍在杜莲生的额头上。只听咔嚓一声响,杜莲生的额头变得漆黑一片,发丝更是凌乱不堪,隐隐冒着白烟。 杜莲生用手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头发,惊恐地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花青染十分淡定地回道:“雷劈而已。” 杜莲生扑到几前,恶狠狠地盯着花青染。 花青染无悲无喜无怒无嗔,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平静。仿佛杜莲生的所有痛苦,都只是一张粗糙的画卷,既引不起他任何的感情,又与他完全无关。 杜莲生那些恨、那些无奈、那些嘶吼、那些不甘,在胡青染面前变得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让她没有了可以发泄的那个点。她那双充满恨意的双眼,悄然流出眼泪。她的唇颤了颤,终是道:“青染,你好狠的心呐!你忘了我们之间的兄妹情谊?你忘了我们说过要一同寻访张天师,问个究竟?你叫我妹妹,却眼睁睁看着琥米那畜生侮辱我!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为何那么狠?” 花青染眸光微冷,薄怒道:“你心不正,意不纯,我若真心待你,其智定不如幼儿。你若拿兄妹情谊当说辞,便是侮辱我妹妹!” 杜莲生第一次见到花青染发怒,缩了缩肩膀,心中升起惶恐。 花青染收敛了脾气,淡淡道:“见你容颜似妹妹,也曾想过,若你安分守己,自会善待你。而你,却是如何对我?!你种种行为都是试图让胡颜误会我与你的关系,分崩我与她的感情。你的手法不幼稚,但却忽略了一件事。” 杜莲生下意识地追问道:“何事?” 花青染勾了勾唇角,道:“就算我斩断了七情六欲,心中也知道,胡颜对我而言重若生命。所谓情生智隔,那也是指我对胡颜的感情而言。”露出一记嘲讽的笑,“至于你,我对你无情,自然将你的所做所为看在眼中,又怎会被你蒙骗?至于你与琥米如何,与我无关,我自没有必要去管。” 杜莲生的心生刚生起一丝悔意,却立刻被怒火烧成灰烬。什么叫无情?什么叫没有必要管?还不是见死不救?!她一想到自己爬服在琥米的身上,不停地求欢,就觉得恶心异常。 杜莲生一把扯下脸上缠绕着的白布袋,露出那条被银面人划出的伤口,尖声叫道:“花青染,你看看我,你看看你喜欢的脸,被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你就不痛吗?!” 花青染站起身,走到杜莲生身边,垂眸道:“没割在我的脸上,我为何要痛?” 花青染的话没有嘲讽和恼怒之意,只是平淡的叙述而已。但恰恰是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惹恼了杜莲生。她觉得,花青染的一言一行都是对她最大的嘲讽和鄙夷。 杜莲生一跃而起,一匕首刺向花青染的胸口,吼道:“去死!” 花青染一脚踹飞杜莲生,并飞身跃起,在杜莲生相要爬起来时,踢飞她手中的匕首。 杜莲生开始嚎啕大哭,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 花青染道:“你哭不乱我的心,何必哭?” 杜莲生微钝,心好像被花青染刺了一刀,痛得想死。她一直以为,花青染是在乎她的,哪怕是因为她的脸。可如今看来,花青染是没有心的。她抬起眼,看向花青染,垂死挣扎道:“青染,你看看我。我只是一个傀儡,不能为自己做主。然而,你知不知道,我只想与你双宿双飞?我从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只想将这清白的身子,交给你。琥米暗算我,银面人毁我容貌,我只能咬牙挺着,因为,我不能死,我必须再见你一面!” 花青染垂眸看着杜莲生,直到将杜莲生看得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才开口道:“所幸,我恢复神智后,便一心追杀胡颜,并未先认识你这样的女子。否则……我定厌恶红尘,避世独居。” 杜莲生听出花青染的画外音,心生嫉妒,于是问道:“你是何意?” 花青染回道:“胡颜是个能忽悠人的,却从不在感情上玩弄别人。你口口声声的喜欢,真是令我作呕。” 杜莲生一颤,瞪向花青染,喝道:“你!” 花青染道:“我没有跟去看你和琥米之间的苟且之事,却能大致猜出,银面人是谁。他划开你的脸,便是在提醒我小心你。他没有直接杀你,定和我一样,等着胡颜布局。” 杜莲生爬起身,一边向床边靠去,一边大口喘息着问:“布局?胡颜布什么局?!银面人又是谁?!” 花青染笑道:“布一个知道天知地知她知的局。你以为琥米为何会有机会活着来寻你?你以为你为何能在接风宴上听到那些信息?你以为我为何守在此处,只待你送过信息后,才出来见你?你又凭什么以为,你问银面人是谁,我便会告诉你?” 花青染的咄咄逼人,将杜莲生一下下打入地狱里。杜莲生一直以为,花青染是与世无争的谪仙,而今才知道,他就是披着绝色皮囊的恶魔!他看似无害,实则心思歹毒。他看着她蹦跶,把她当成跳梁小丑,在她自以为成功时,却给她迎头一棒!实在是太狠辣了! 杜莲生知道,今日之事,不能轻易蒙混过关。她失了祭祀之力,只剩下一点儿武功,绝不是花青染的对手。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若不逃出去,胡颜和花青染,都不会放过她。 她心不甘呐! 她明明一直紧紧跟随花青染,不给花青染和胡颜私下里谈话的机会,就算花青染和胡颜心有灵犀,也不可能灵犀到这种程度。 思及此,杜莲生道:“我知你们不会放过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需告诉我,让我做个明白鬼。” 花青染道:“你问。” 杜莲生问道:“你和胡颜是何时沟通的?为何能一同布局?我不信你们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 花青染勾了勾唇角,问道:“你还有其它问题吗?不如一次问完。” 杜莲生又道:“胡颜对我用毒,到底是真是假?” 花青染问道:“还有吗?” 杜莲生回道:“你先回答我这些。” 花青染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杜莲生微愣,吼道:“是你让我问的!” 花青染道:“让你问,你问了,只能说明你听话。回不回答,在于我,与你何干?” 杜莲生险些被气死过去。 花青染转身,看向门口。 胡颜推门而入。 杜莲生惊呼道:“胡颜?!” 胡颜笑吟吟地道:“青染说得对,你若不问缘由,我倒是想和你说说。你问了,我又如何能告诉你?你还是稀里糊涂的上路,当一个糊涂鬼吧。”言罢,一道真气挥向杜莲生的脑门。 杜莲生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胡颜走到杜莲生身边,垂眸看着她的脸,觉得她脸上的那道疤痕看起来有几分像一把匕首。哦,不是几分,而是十分像。 胡颜问花青染:“她脸上的伤疤,怎么搞的?你觉不觉得,这个疤痕,像……一把匕首?”揍了皱眉,忽而勾唇一笑,“此刺痕,我见过。”蹲下,分开杜莲生的后脑勺,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表情。 花青染回道:“他与琥米苟合,被一位银面人割了脸。” 胡颜问:“你可知银面人是谁?” 花青染道:“只知银面人手持一根黑色手杖。” 胡颜眸光一喜,竟是开心的笑了。 花青染走到胡颜面前,垂眸看着她,不言不语。 胡颜有些不适应,问:“怎了?” 花青染道:“若没有杜莲生,你是不是不会来见我?” 胡颜察觉道不对劲儿,小心地回道:“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我为何不敢见你?” 花青染又盯着胡颜看了半晌。 胡颜被看的心里发毛,问:“你看什么?” 花青染道:“看你变得多少。” 胡颜:“哦……” 花青染问:“你且看我,是否变了很多?” 胡颜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仔细打量了花青染两眼后,随口道:“个子高了?” 花青染摇了摇头。 胡颜开始乱猜道:“皮肤好了?” 花青染直接站在胡颜面前,垂眸,面无表情地道:“你没摸摸,如何知道我皮肤好没好?” 胡颜的眸子微睁,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竟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她轻咳一声,假笑着向后退一步…… 花青染突然出手,抱着胡颜的脸,并用身体将她顶在门板上,照着她的鼻子一口咬下…… 第九百一十章:摸摸我 哎呀我去,此中酸爽无法形容。 胡颜被花青染咬,眼泪瞬间流下,哗啦啦。 花青染松开嘴,却仍旧捧着她的脸,道:“你早该这么哭了。当我为你斩断情丝,你就应该这么哭。” 这一咬,加上这一句,胡颜还有什么事想不明白的?花青染这是恢复了情感牵绊!然而,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是何时恢复的?更让她诧异的是,花青染竟然如此腹黑。瞧他的一举一动,不声不响却直攻人软肋。 不得不承认,胡颜有些心虚了。 花青染为她斩断了七情六欲,她却挥挥衣袖潇洒离开,压根没有试着挽回彼此的感情。为何?只因她只是喜欢花青染而已。人这一生,喜欢的东西可以很多,但却并不需要全部笼在身边,陪自己走过日日夜夜。在她看来,花青染绝艳无双,实在没有必要参合到她的情事中来。那么多复杂的感情,真的不适合他。只是这话,在花青染恢复了情感后,却不能直说。胡颜经历了与燕凡尘的感情后,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一件事——任何自以为是的借口,都未必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她在感情上,确实亏欠了花青染。然,感情这种东西,却是无法用秤来衡量多与少、亏与溢的。唯有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才是最好。 胡颜到底多吃了许多盐巴,守过了很多岁月,倒也不会像个虚有色心没有色胆的小女儿那般胆怯,当即凶巴巴地吼道:“你都斩断七情六欲我还能如何?!是死缠烂打还是绑了你在床上,不许你离开?!”一把扯过花青染的袖子,用力擦了擦眼泪,好似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这手段有些卑鄙,却也必须行之。 果然,花青染微愣,伸出漂亮的手指,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道:“是我不好。” 胡颜的唇角微翘,却立刻忍住,不让那弧度太过明显。 然而,下一刻,花青染却道:“你更不好。” 这回,胡颜不用刻意控制唇角的小弧度了。 花青染用食指点着胡颜的胸口,一下接着一下,口中还句句威逼不饶人,道:“你心里一定没有我,所以才会如此轻易放手。我心悦你如痴如狂,你却视我为衣裳。即便再绝艳,也不过穿穿罢了!你说,是也不是?” 胡颜张了张嘴,本想辩驳,但却没脸辩驳。最后,她干脆挤出一句:“你说是不是呢?” 花青染继续用手指戳她胡颜的胸口,道:“你是没心没肺还是怎的?难道看不出我用情至深?你……” 胡颜捂住胸口,道:“别戳了,好痛。” 花青染拍开胡颜的手,继续戳着:“软乎乎的,戳起来手感不错,我气也就消了大半。从今以后,你没吃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要说我心悦你,否则我给你戳漏它!”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有些跟不上花青染的思考方式了。她知道自己不厚道,尤其在面对花青染的感情时,她存着欣赏美的心,却从未想要将其移到家里,风雨同舟。她只能求饶道:“你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不会显于人前。” 花青染道:“我知。否则也不会在人前与你保持距离。” 胡颜趁热打铁道:“像我们这种真挚的感情,绝对不能挂在嘴上说说而已。” 花青染认同道:“你说得对。”扯着胡颜的手,将她往床上拖。 胡颜舔了舔唇,心跳得十分紧凑。她没想到,花青染恢复情感后会变得如此生猛。不说,那就是要做喽?天可怜见,她修补那层东西有多痛。 花青染将胡颜按坐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上。许是觉得杜莲生有些碍眼,一脚将其踢飞。 胡颜指了指杜莲生,慢吞吞地道:“万一将她疼醒了怎么办?” 花青染道:“那就再踢一脚,让她疼昏。” 胡颜的眉角跳了跳,道:“看着她的脸,你也舍得下脚?” 花青染冷冷道:“我妹妹花青莲那般纯洁无暇,怎容她用那张脸玷污?!” 胡颜道:“原来你不傻。” 花青染缓缓勾起唇角,道:“我怎不傻?若不傻,怎会被你忽视得如此彻底。” 胡颜无语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青染呐,如此牙尖嘴利不像你呀。” 花青染道:“若我什么都不说,会被忽视得更彻底。我像谁不要紧,我终究是我自己。”扬扬下巴,“可以了。” 胡颜不懂。 花青染道:“开始吧。” 胡颜茫然。 花青染突然怒道:“你到底是不是诚心道歉?!” 胡颜这回懂了。 花青染将她拉到床上,是让她道歉来着。怎么道歉?情债肉偿?咳……胡颜虽不是处女,也经历了三个男人,但面对突如其来的求欢,还是不太自然。再者,她好不容易才修补好了那个东西,留着定有用处,不好现在破坏。不过,让花青染摸摸她的身子,还是可以的。 胡颜扭捏了一下,直接开口道:“你摸吧。” 与此同时,花青染等不到自己要的东西,也开口催促道:“你说呀。” 二人对视一眼,感觉对方的意思和自己的意思好像不太一样,却因为同时开口说话没太听清楚。 胡颜老谋深算,直接道:“你说什么?” 花青染心情激动,却淡淡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哎呀,这是赖上她了?都挺有心眼呀。 胡颜轻咳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说什么?” 花青染微微垂下眼睑,双颊生起淡淡的迷人红晕,一颗心变得滚烫,身子绷得很紧,却尽量让声音变的正常,道:“你如果想让我……”微钝,“摸摸你,也可以。” 花老道开窍了,对男女之事不但有了兴趣,且懂得了撩拨之道。胡颜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微微侧了下脸,轻咳一声,用以缓解自己内心的情绪涌动。 花青染缓缓抬起眼眸,看向胡颜,道:“世人皆说,谎话说得多了,便成了真。我想让你多说几遍我心悦你,这样,我就会坚信你心悦我,你也会深信不疑。” 胡颜那颗老辣的心忽然酸涩了一下。那种酸涩好像会传染,竟悄然起了连锁反应,害得她整个人都酸涩起来。花青染对她的感情,从来看不出多么浓烈,但每当发生事情,他都会是最执着的那一个。她总觉得他不善与人沟通,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花青染不但心里明白,且语气别具一格,柔情中带着一丝卑微和三分犀利,让人心疼。 胡颜意有所指道:“青染,人多桥独,有些拥挤。” 花青染正色道:“我要在那桥上刻下我的名字,花青染。就算不能独占,我也有资格慢慢行过。” 胡颜直言道:“青染,不想用谎言骗你。我对你,喜欢有之,深情不够。” 花青染的眸光中划过苦涩的痕迹,他的唇角却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道:“有个传说。说神仙在造人时,都是四只眼睛两张嘴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太孤独,于是神仙便将人分开,变成两只眼睛一张嘴,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有人将其当成了游戏,有人却格外认真,不惜为此付出生命。我想,神仙在分开你我时,定是让我寻你的。他将深情厚爱给了我,让我珍而重之的保护好它,然后将她一点点给你。所以,我不用你对我如何深情不寿。那种情感,我……不缺。我会将自己的感情给你,每天给你一点点,直到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胡颜闭上眼,用额头顶着花青染的胸口。 花青染低头,在胡颜的头上落下一吻,那般虔诚。他的眸间氤氲起了一层水雾,掩盖住眼底的泪迹。这段感情对他而言,是失而复得。 对胡颜而言,是什么?是扛不住的重压?还是不得不面对的责任? 不是不揣测,不是不不安,不是不伤心…… 只是,与得不到相比,他宁愿细细品味各种复杂的情感。有胡颜在怀,哪怕是痛苦,也有值得拥抱的价值。 爱一个女人,爱到如痴如狂如魔如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颗心。 心安处,便是家。 花青染抱着胡颜,一点点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按进身体里去,变成四只眼睛、两张嘴的人才好。若传说是真,神仙实在是耳根子太软,也太过多事。 胡颜回抱着花青染,再一次体会到来自不同男人的不同感情。她何其有幸,得花青染的深情厚爱。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值得被尊重;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值得欣喜;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应该有个归宿,安个家。 花青染道:“姐姐,我心悦你。”抓起胡颜的手,探入自己的胸口,“你可以摸摸我。” 胡颜抬头,看向花青染,道:“青染,我心悦你。你也可以摸摸我。” 花青染太激动了。他毫不客气,直接将手探入胡颜胸口,揉捏了起来。 胡颜有些后悔和这二愣子说后面那句话了。怪只怪,花青染一会儿一变,她拿捏不准他的变化呀。变数,这就是变数。 第九百一十一章:搅局者卫南衣 浓墨一般的天空,好似滴入了水,渐渐被稀释,变得浅淡。 终是,天亮了。 百里山庄吹响了低沉有力的号角,开启了厮杀的篇章。 吃饱喝足且睡了一晚的参选者和结契者,精神抖擞地走出主楼,顺着号角声,来到主楼前,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二百人,一个不少。 看来,这次的赶路虽然辛苦异常,但只要肯咬牙挺住、日夜兼程,便有机会站在这里,进行下一个回合的比试。然,这一次,却不是拼命就能达成目的的。 谭乐站在高台中间,身后飞鸿殿的人一字排来。那一件件白色衣袍,好似不染纤尘,要迎风直上九万里!实则,内在的腐败与恶臭,却令人不忍细闻。 卫南衣与百里丰优坐在高台左右两侧,身后皆站着不少人。卫南衣的身后,是六位带刀护卫,一看便知是绝顶高手。这六人,沉稳大气中带着几分皇家的贵气,令人不敢小觑。 百里丰优的身后,则是站着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以及头戴幕篱的燕凡尘等人。 三个方向,三方人马,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盖不了彼此之间的暗潮汹涌。 谭乐环顾台下众人,视线落在胡颜身上,微微停顿,而后转开,气运丹田,大声道:“诸位劳其筋骨,才有幸站在这里,继续向前走一步!所谓一步登天,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样的言论,无异于画个甜腻的大饼给大家,点燃了众人的野心和热情。 谭乐十分满意,看到众人磨拳霍霍的样子。她继续道:“今天,站在这里的众位,可谓是初入飞鸿殿的门槛。无论各位将来走到哪一步,是祭司还是祭侍,或者是大祭司,所学的第一堂课,都是如何结契。参选者与结契者,需一生互相扶持,结生死契约,不离不弃。参选者死,结契者无法独活!”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参选者选择结契者,结契者又何尝不是在选择参选者。参选者选择优秀的结契者,能帮她达成梦想,夺得桂冠;反之,只能位于人下。结契者选择参选者,更要眼光独到,稍有不慎,便会搭上性命。毕竟,那种你死我跳崖的感情,不是谁都有的。更何况,还是属于那种被迫跳崖殉葬的类型。其中不平,无法一一言明。 谭乐一抬手,台下人立刻闭嘴上嘴巴。 谭乐接着道:“生死契约一但结成,唯一大祭司才能将其解除。因此,你们一定要想好,是否要结契,于谁结契。”眼睛轻扫,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三十年前,她也站在这里,听上一任祭司如此说。那时,她心中的澎湃无法用言语形容。她至今仍记得,那一任的祭司名叫枫灵,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谭乐收敛心思,继续道:“现在,由我传授大家祭祀之法。”转头,分别看向卫南衣和百里丰优,“此乃飞鸿殿不传之秘,还请诸位回避。” 百里丰优尚未表态,便听卫南衣道:“葵花宝典乃武林绝学,却不是谁都有勇气挥刀自宫。参选者当选,需守着处女身三十载,不知情滋味;结契者大多为男子,血气方刚却要过苦行僧的生活,还不如挥刀自宫来得痛快。” 卫南衣站起身,众人被他晃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他穿着白色衣袍不假,但那料子却是极其华美不凡的,在行走进如同水波潋滟。尤其是,那衣袍上还用金线绣色精美绝伦的图腾,当真是贵气逼人哪!再看看腰间的那条腰带,由暗红色的玛瑙雕琢组合而成,无论抠下哪一块,皆价值不菲。 卫南衣脚蹬皂靴,头戴珍珠玉冠,每走一步,那龙眼大小的珍珠便会轻轻一颤,人心也会随之一颤,既怕那大珍珠掉下来,又希望它掉下来,偷偷滚进自己的衣袍下、裙摆里。 这是什么? 通身的富贵! 起先,卫南衣坐在靠后的位置,并不张扬。如今,他一站起来,走到前面,众人都觉得眼前一片金光灿灿,好似看见了贵气逼人的财神爷。 卫南衣的视线从胡颜身上一扫而过,继续道:“本人御史大夫卫南衣,奉命监理参选大祭司的整个过程。”抱了抱拳,“诸位不妨使出手段,尽力施展。得不到飞鸿殿认可,还可到军中效力。本官见诸位甚至不凡,期待与君朝中一叙。” 这……这是什么意思?朝廷要和飞鸿殿抢人吗? 谭乐微微皱眉,道:“卫大人此话何意?我飞鸿殿数百年的传承,皆是一心侍神之人,从不参与朝堂之事。若天家有旨意给飞鸿殿,请卫大人宣读;若没有,请不要魅惑人心。若大人言语不当,扰了我们飞鸿殿的大事,就算告到金銮殿,此事也绝不罢休!” 卫南衣呵呵一笑,道:“这位祭司,敢问你们今日聚集此地,所谓何事?” 谭乐答道:“自然是为了选出下一任大祭司。” 卫南衣问道:“如何选?” 谭乐答道:“通过各种比试,有能者居之。” 卫南衣问:“若本官三言两语就能令许多人生出悔意,放弃参选,是本官之过,还是本官之功?” 谭乐晕乎了,犹豫道:“这……” 卫南衣神色一凛,严肃道:“本官奉旨前来监理,难道考校一下众人,也不可?你们飞鸿殿虽侍神有功,难道侍神不是为了天下黎民安居乐业,才乞求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谭乐哑口无言了。 胡颜微微侧头,抿嘴一笑。能和卫南衣争辩之人,怕是还没有出现呢。卫南衣此人,最善攻心。他绕你几圈,当你晕头转向时,他却一脚踢上你的心,让你防不胜防。 卫南衣看向众人,道:“能有毅力走到最后的人,本官敬佩;若想光宗耀祖、醒掌一方权势,醉卧美人膝者,本官欢迎。” 谭乐的脸彻底黑了。 有那美艳的参选者问:“卫大人说得是男子,女子又当如何?” 卫南衣的目光落下,微微一笑,道:“圣上缺位皇后,丞相府……缺位一品诰命夫人。” 那笑、那眉眼、那风度、那语调、那气派,无一不令女子怦然心动。 一时间,台下犹如热浪翻滚开来。 第九百一十二章:六王爷驾到 卫南衣的言辞让谭乐险些吐血,却也说不出什么。人家是御史大夫,爹是宰相,后台是天家,还打着帮忙选拔大祭司的名头,她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碎牙,当豆子咽。好想哭……真得好想哭…… 谭乐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我来教大家如何结生死契。” 卫南衣刷地一声展开扇子,随意扇两下。 有那识货的惊呼道:“延老的画扇!” 有人惊讶道:“世间竟还有一把?!” 众人:“哇!” 谭乐攥紧拳头,大声吼道:“我现在教大家如何结生死契!” 卫南衣合上扇子,道:“这个确实要好好儿学学。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陪人同生共死。” 众人暗道:大人,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搅局的吗? 卫南衣转身,走回到座位上,坐下。 谭乐手结印记,朗声道:“一天二地,三人四合,五行六道,以谭乐之名,以诚心为祭,与君结契,八风见证,九雷归一!”收起手势,“破中指,互饮血,契成。” 有结契者问:“那怎么知道成是没成?” 谭乐道:“契成后,结契者的后脖子处,会出现一个字驭字。” 卫南衣摇着扇子道:“就像给马烙铁踢印子。” “噗嗤……”胡颜实在忍不住,笑了。 众人在静了片刻后,突然爆发哄堂大笑。 胡颜忍不住想:如果卫南衣早出生个二百年,飞鸿殿都成立不了。 怎么办? 如此威严的事儿,被卫南衣搅合得要散场。 胡颜垂眸,用脚尖拨弄着小草。 谭乐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你们自己私下结契吧!现在,我来说一下比试的内容。”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卫南衣的话虽然让众人心动,但大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是认真考虑过的,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便退场。再者,只要不急着结契,在卫南衣这位御史大夫面前表现一翻,还是十分有必要的。最后,就算无法站在飞鸿殿的最高处,没准还能捞个护卫当当。那好歹吃得是皇家饭,还不用过那种堪比挥刀自宫的日子。想想就心情美丽几分。 至于参选者,也是同等打算。姑娘们各个儿挺起了胸脯,也不急着结契了。万一自己没有夺得大祭司之位,还不如嫁到丞相府去当个一品诰命夫人呢! 姑娘们想得不错,卫南衣说得也不错。但是,她们不知道,这位住在丞相府的俊美公子不是丞相,卫样亭才是丞相。也就是说,卫南衣又要给他爹找夫人了。 谭乐见众人准备好了,终于露出三分满意的表情,道:“此番比试,只有……” 谭乐话音未落,有人高声唱道:“六王爷到!” 如此突然,令人防不胜防。众人起身下了高台,迎了上去,敛衽一礼,齐声道:“王爷吉祥。” 薛喆玄身穿暗紫色的衣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脚蹬皂靴,头戴金冠。他目光柔和,两撇胡须下是微微上扬的唇角,举止之间好似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他环顾众人,笑容温和,回了一礼,道:“不请自来,诸位勿怪。” 百里丰优笑道:“六王爷能来,蓬荜生辉。所谓不请自来,想必是为了惊喜。来,请上座。” 薛喆玄素有贤明,为人也和善,江湖中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薛喆玄一边往高台上走,一边道:“本王正好路过此地,岂能错过这么精彩的盛举。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百里丰优道:“王爷客气。” 薛喆玄看向卫南衣,笑呵呵地道:“卫大人真是通身的气派。” 卫南衣道:“下官奉圣上之名监理,代表了天家的贵气和威严,自然不敢马虎。” 二人相视一笑,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汹涌。 薛喆玄勾搭了尤姬,使其背叛了卫丞相,且在卫丞相伤重时要害其姓名,栽赃给胡颜。恰好,胡蝶儿扮成胡颜来刺杀卫丞相,尤姬借此大做文章。实则,卫丞相却在卫南衣的安排下,假死脱身,只为重返长安,给敌人致命重击。结果,却出了曲歌这件事,将所有计划打乱。 高台上,添了一把椅子。 薛喆玄坐下,身后护卫六人,各个儿沉稳大气。 谭乐重新提起一口气,大声道:“感谢六王爷贲临。现在,我们正式开始比试!此番比试,只有一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谭乐十分满意这种效果。她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表情,道:“此番比试,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多场比试后,分高者居之。此番比试,名为洗心!大祭司,以身侍神,万物皆为所用,应不惧、不恐、无畏!”谭乐手一指,指向山脚下。 山脚下,挡着一张巨大的黑布,看不清后面是什么。 谭乐道:“从那里开始,到飞鸿殿结束。无规则,只问结果!” 众人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暗自心惊不已。无规则,其不是可以不择手段?如此行事,虽大开方便之门,但却注定是一场残忍的较量。 胡颜勾唇一笑,看向飞鸿殿的方向,暗道:何谓洗心?谁的心从生下来不是纯洁无暇,渐渐被利益熏黑,想要洗白,回归本心,怎可能?!不过是一次生与死的历练罢了。 所有人皆看向那块黑布,猜测其后都有什么。唯有胡颜望向飞鸿殿的方向。那绝艳天下的姿容、遗世独立的气质、睥睨天下的气场,岂是一般风景? 二百人中,薛喆玄一眼便看见了胡颜。 她的模样变了、发色变了、气质变了,但那份独特,确如同在妓院里的惊鸿一瞥,令人过目难忘。薛喆玄至今仍旧记得,胡颜揽着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那时,她的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云,像一位历经沧桑的侠女,却又有着看淡世态炎凉的洒脱。结果,她却是为了金银珠宝而来。如此矛盾的女子,着实吸引人心。只可惜,她如同昙花一现,再无踪影。他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今,她再次出现,却是为了参选大祭司。缘也? 第九百一十三章:醋海飘呀飘 卫南衣顺着薛喆玄的目光,看向胡颜,微微皱眉,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着浓烈的醋意。明明已经决定放手,明明抽刀断了这份感情,怎……如此不平?薛喆玄看胡颜的目光,令卫南衣十分不悦,恨不得将他的眼睛抠出来,踩两脚! 与卫南衣有同样想法的人,绝对不止一人。 薛喆玄感觉左右阴风阵阵,杀意四起,禁不住放眼望去。右边,卫南衣突然笑得如沐春风。哎呀,都说着御史大夫是君子淡若水,怎么突然笑得如此璀璨耀眼,令人心生不安呢?左边,无论百里丰优的眸光微冷,百里傲月和百里欢颜皆是如此。然,最令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几位头戴幕篱之人。为何怨念如此强烈? 薛喆玄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他的护卫头弯下腰,低声道:“王爷,这里杀气太重,属下先护着王爷离开如何?” 薛喆玄淡定道:“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 谭乐见众人的议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便笑道:“诸位可有疑议?” 有结契者道:“敢问这位祭司,如何评定参选结果?可是要拿到什么东西,或者是打倒众人?” 谭乐道:“我只知道,那黑布下,有十块牌子,拿到者,可按照牌子上的指示,去完成下一个指令。最终,完成所有指令,且第一位出现在飞鸿殿的人,便是侍神者——大祭司!” 谭乐的声音掷地有声,激荡人心。 众人心潮澎湃,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谭乐大声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大声吼道:“准备好了!” 谭乐举起右拳,道:“那好……我宣布……” 卫南衣啪地一声合上扇子,道了声:“且慢!” 谭乐再次被打断,连拔刀相向的心都有了。她沉着脸,回头看向卫南衣,咬牙道:“卫大人,还有何事?” 卫南衣站起身,走到谭乐身边,垂眸看向台下众人,冲着长安的方向抱了抱拳,道:“圣上让本官来监理,自然不能鱼目混珠。参选者以身侍神,必然是处女身。在比试前,必须验看仔细。” 参选者们面红耳赤,垂头不语。 胡颜抬眸看向卫南衣。这笑面虎,要做什么?他明知道她不是,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四目相对,胡颜眯了眯眼睛,卫南衣却是勾唇一笑。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胡颜从没想到,有一天,卫南衣会变成一块挑衅的绊脚石! 真是……恨得胡颜牙痒痒。 谭乐略显犹豫,道:“此时已经不早,若耽搁下去……” 卫南衣却是冷笑一声,道:“若夺得大祭司之位的女子并非完璧,你们飞鸿殿真是送给全天下一个大笑话!天家怪罪,雷霆之怒,你可想要如何承担?!” 谭乐再次感觉到何谓腿软。她转眼,看向六王爷薛喆玄。 薛喆玄站起身,道:“卫大人所言极是。” 谭乐只好道:“各地选送之前,想必都是检查仔细的。但既然六王爷和卫大人心存疑惑,也可再检查一遍。”一抬手,喊道,“来人,去……” 卫南衣也开口道:“去请老嬷嬷过来,选间屋子好生检查。” 胡颜暗道:这笑面虎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司韶和燕凡尘知道胡颜并非完璧,又见卫南衣执意检查,显然是不想胡颜夺回大祭司之位。众人有些摸不清卫南衣心中所想,只能静观其变。若是以前,胡颜定会认为,卫南衣有其它打算,但无论什么打算,都是为她着想。在出了曲歌这件事后,曲南一口中含毒吻她。如此浓烈到不惜同归于尽的感情,反倒让胡颜不敢确定卫南衣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有一点,胡颜可以肯定,卫南衣来者不善,定是要与她撕扯一番。 参选者三五成群,走向验看身体的屋子。 花如颜和封云喜从胡颜身边走过。 封云喜凉飕飕地道:“哎呀,这可不是我说了什么。有些人行为不检点,成为残花败柳,与大祭司无缘喽。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亲密之人反目成仇,还真是大快人心呐!”一翻白眼,扭着屁股走了。 巧梅唾了封云喜一口,骂道:“德行!” 陈霁暖对胡颜道:“这样你也忍她?” 胡颜挑眉道:“不忍,你揍她?” 陈霁暖活动了一下胳膊,道:“你现在是我们老大,你说揍,我一准儿揍她!” 胡颜哈哈一笑,看样子还挺开心。 陈霁暖盯着封云喜的背影了两眼后,道:“老大,你觉不觉得,那封云喜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儿呢?” 胡颜看了看,道:“像母鸡夹蛋。” 陈霁暖拍手道:“正是!” 二人相视一笑,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薛喆玄走到胡颜身边,道:“姑娘,我们又见了。” 胡颜看向薛喆玄,问:“阁下是?” 薛喆玄望着胡颜笑而不语。妓院一别,虽有些日子,但他不信胡颜忘了他。 胡颜却十分淡定的转回头,继续和陈霁暖说话。 薛喆玄尴尬了。他轻咳一声,道:“姑娘这一次,方便告之姓名了吗?” 胡颜侧头,看向薛喆玄,挑眉问道:“为何要告诉你?” 薛喆玄温文尔雅地笑道:“自是因为缘之一字。” 胡颜揶揄道:“初见妓院,是何因?再见此处,是何缘?” 薛喆玄眸光柔和,道:“若非初见于烟花之地,怎能见识姑娘的大手笔,送本王一锭黄金压惊。若非有缘,与此处再见,本王如何得知姑娘风采更胜往昔?” 卫南衣站在高台上,见二人相谈甚欢,那张脸虽面无表情,但攥着扇子的手却吱嘎作响。有一种女人,她嘴贱心狠手段了得,却偏偏能吸引很多男人的目光,让众生为之疯狂。这种女人不多,卫南衣此生有幸认识一位,名叫胡颜。 卫南衣扫了眼司韶等人,冷冷地道:“红杏都爬墙外了,还有人困于墙内,傻乎乎地看风景!” 司韶等人早就气得肝疼了,若不是怕自己贸然冲出去,会给人话柄,对胡颜不利,谁会站在这里看薛喆玄舔着脸往上凑?什么妓院,什么缘分的?当自己是死人吗?! 第九百一十四章:攻之 封云起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在胡颜的身后侧,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冲上去给薛喆玄一拳头,打掉那张可恶的脸! 燕凡尘和司韶忍无可忍,蹬蹬地走下高台,直奔胡颜。 薛喆玄的护卫见对方来势汹汹,忙拦在薛喆玄的身前,不让司韶和燕凡尘接近薛喆玄。 胡颜一抬胳膊,掀开挡在司韶面前的护卫,主动迎向司韶和燕凡尘,问道:“可曾吃早膳?” 一句话,直接拨开阴云密布的天。 司韶回道:“吃了。” 燕凡尘问:“你呢?” 胡颜道:“我睡过头,没吃。”实则,她现在已经进入一种不吃不饿的状态。这山水间的灵气,堪比食物,令她果腹,心生欢喜。 燕凡尘从袖口抓出一物,掀开帕子,露出两张巴掌大的饼,道:“前去检测的人比较多,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你。不如坐下来,吃些东西?” 胡颜点了点头,笑道:“甚好。”一掀袍子,竟是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燕凡尘坐在胡颜的左手边,将饼递给她。 司韶坐在胡颜的右手边,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手臂粗细的瓷瓶,递给胡颜。 胡颜问:“这是什么?” 司韶答道:“蜂蜜水。” 胡颜拔出塞子,喝了两口,感觉十分甜美。 薛喆玄也不摆架子,直接坐在了胡颜的对面,笑着问:“这二位是?” 司韶和燕凡尘异口同声道:“她夫君。” 二人隔着幕篱互看一眼,当真是相看两厌。 薛喆玄感觉天灵盖一痛,仿佛被雷劈中了。半晌,他再次开口道:“二位为何不以真容示人?难道说……”勾唇一笑,带着玩味。 燕凡尘道:“原本是因为长相太过俊美,不想徒增麻烦。既然六王爷心中好奇,我等露露脸也无妨,就怕王爷见过后,自惭形秽,岂不是我等罪过?”言罢,取下幕篱,笑眯眯地看着薛喆玄。别看燕凡尘的脸上有疤痕,但他对自己的容貌那是十分自信的。再者,那疤痕被他用金笔勾画出了一朵海棠,贴在脸上,格外冶艳靡丽。 薛喆玄微愣。他没想到,幕篱之下,会有此等容貌。 司韶没说其它,直接取下幕篱,扔在了脚边。 薛喆玄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见过司韶,却知五行瞳。他一直惦记得到五行瞳,却苦于没有下手机会。再者,司韶是大祭司的人,谁动手前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只是,这司韶何是跑去给胡姑娘当夫君?嘶……难道他听错了,不是夫君,是随从?一定是后者。 封云起坐到胡颜身边不远处,递给胡颜一个青涩的果子。胡颜不接,封云起收回果子,自己咬了一口。眉毛皱起,看样子是被酸到了。 薛喆玄是认识封云起的,只不过,那时候同朝为官,封云起经常戴着面具,也从不与人说客套话,二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流罢了。薛喆玄有心拉拢封云起,却从不曾如常所愿。同朝为官,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薛喆玄与封云起之间,绝非朋友。如今,再次见面,却是在大将军诈死之后。 封云起不想提起过往,薛喆玄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只不过,他还是有心探探封云起的底儿,最起码要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飞鸿殿的事,看起来与朝廷无关,却是息息相关。 薛喆玄开口道:“这位公子看起来有几分面缘。不知阁下是?” 封云起回道:“她……” 司韶、燕凡尘和胡颜,同时转头蹬向封云起。 封云起在重压之下,改口道:“结契者。”实则,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声称,自己是她的夫君。再者,她与他是真的拜过堂。 薛喆玄在来此之前,便对名为“胡为”的女子留意颇多,得知她风头正盛不说,且一路出行皆有各色美男子环绕。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名为胡为的女子就是在妓院里发威的胡颜。此番,见众多美男子围她身边,且关系匪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并未表现出来。毕竟,男人要成大事,就不能儿女情长。然,很多儿女情长,成就了大事。 薛喆玄就像一位老友般,对胡颜打趣道:“胡姑娘这参选大祭司之路,还真好比游山玩水,不亦悦乎。本王此番前来,能再遇姑娘,真是不枉此行。” 胡颜咬了口饼,吞下,又喝了口蜂蜜水,这才开口道:“下次再逛妓院,定拉上六王爷,一同热闹热闹。” 司韶和封云起皆是唇角勾了勾,笑了。燕凡尘则是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笑出了声。 薛喆玄感觉自己的形象被毁得一塌糊涂,却并不着脑,而是亲厚道:“若胡姑娘想去,本王乐意奉陪。” 燕凡尘嗤了一声,从膝盖上抬起头,道:“能陪宝宝同游的人多了去了,怎敢劳烦六王爷?” 司韶冷冷道:“烟花之地、声色犬马,没得沾一身臭味。” 薛喆玄眸光微冷,道:“胡姑娘身边却是沾染了不少……臭味。本王可听说,司公子拥有五行瞳,是大祭司的……娈宠。” 司韶的脸一黑,有心争辩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确实跟了胡颜多年,外界早就传得不成样子。 薛喆玄看向胡颜,道:“胡姑娘既然有心参选大祭司,还是要远离某些人的好。若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头,别踢出局,未免得不偿失。” 胡颜咽下最后一口饼,道:“我最喜美男围在身边,就算得了大祭司之位,也不能改了这个习惯。倒是六王爷,你若再不离开,旁人定会指指点点,当你是我新收的男宠。” 薛喆玄的脸终是黑了。转而,却是一笑,道:“若胡姑娘喜得大祭司之位,本王自荐枕席又能怎样?只怕姑娘不敢要本王啊。” 这话聊着聊着,就有些挑逗的意思了。 司韶当即怒声道:“六王爷这脸皮当真奇厚无比!” 薛喆玄的护卫头出声喝道:“大胆!王爷岂是你能辱骂的?!” 第九百一十五章:相爱相杀 卫南衣摇着扇子走到薛喆玄的身边,啪地合上扇子,指着薛喆玄地护卫头道:“这是谁?为何大声呼喝?你是不知道此乃何处,,不将飞鸿殿看在眼中,还是存心吓本御史大人?天家体恤本官体弱,特送了翱青给本官,你大声吓唬本官,便是对天家不敬,是不是找打?!” 那护卫头哪里想到,自己只呵斥了一句话,就被卫南衣噼里啪啦一顿训斥。偏偏,句句在点子上,怼得他步步后退,竟毫无还手之力。 护卫头无法,只能抱拳认错道:“属下声音有些大,请大人勿怪。” 卫南衣打开扇子,摇了摇,笑容可掬道:“本官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大人,起来吧,以后好生保护六王爷,别让他坐在地上,多凉。这男人啊,一旦凉了,对某些功能不好。这可是影响皇家血脉的大事儿,你们这些人,务必警醒些。”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薛喆玄的鼻子骂他不能人道了。偏偏,旁人抓不住卫南衣的错,人家可是十分关心六王爷的。 护卫头黑了脸,燕凡尘等人皆是唇角一勾,笑了。 薛喆玄站起身,看向卫南衣,道:“朝臣们都说御史大夫性子清冷、寡言寡语。如今看来,世人还是看不透大人呐。” 卫南衣道:“谁又能想到,温文尔雅的六王爷,会坐在地上调戏民女。世道无常,人更无常,都要看开一些才好。” 薛喆玄无语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卫南衣就是胡颜的一条恶犬!联想到自己收集到的资料,薛喆玄已经可以肯定,胡为是假,胡颜是真。胡颜就是那个和卫南衣纠缠不清的女子!亦是杀了卫南衣娘亲的女子! 这个认知令薛喆玄震惊了。 胡颜拍了拍手上的饼渣,站起身,准备去接受检查。燕凡尘和司韶起身,心中有些忐忑。 卫南衣见胡颜看都不看自己,便道:“那两位老嬷嬷是宫里最有经验的老人,双眼最是犀利。为了防止有人从中做手脚,本官还请来一位善于术法的高人,隔屏静待。那些有心蒙混过关之人,最好歇了心思。” 胡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卫南衣,问:“有必要吗?”有必要这样处处针对她吗?不但带来两位老嬷嬷,还找来一位高手,防止她以魅惑人。 卫南衣一步步走到胡颜面前,垂眸看着胡颜,勾起半边唇角,道:“飞鸿殿之事,不容半分马虎。看姑娘姿容不俗,想必并非鱼目,无需惧怕。”直起腰,威严道,“然,若有人想鱼目混珠,本官自会将其拿下,以正天威!” 胡颜与卫南衣对视。二人就像两只狭路相逢的凶狠野兽,不但眼神不善、互不相让,且大有较量一番的劲头。 原本,薛喆玄以为,卫南衣会和胡颜站成一队,可如今看来,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实在太过复杂,导致卫南衣心思异变,竟是要拦下胡颜,不让她参选大祭司。这就……有意思了。 在剑拔弩张中,胡颜轻佻地一笑,道:“卫大人三番两次拦我,是怕我当选大祭司,与你们卫家过不去吗?” 卫南衣挑衅道:“卫家不过父亲和本官两人。就算砍人头,也不过两颗而已。倒是胡姑娘身边人满为患,各个儿姿容秀美,若出了什么意外,还真是令人扼腕不已。胡姑娘定要万分小心,别葬送了那一颗颗美艳的头颅。” 胡颜嘲讽道:“卫大人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卫南衣道:“能者多劳,不敢倦怠。” 胡颜假笑一声:“哈!”转身,大步走向检查出女身的房间。陈霁暖和巧梅紧随其后。 卫南衣负手而立,手在身手攥成了拳头。 司韶和燕凡尘看了眼卫南衣,倒是没说什么,封云起却走到卫南衣身边,道:“我一直在想,这世间应该没有比我更蠢笨的男子。今日见你,我心稍安。” 卫南衣只是望着胡颜的背影道:“我从不喜欢做后悔之事。”收回目光,用眼尾看向封云起,“却喜欢看别人后悔得抓心挠肝。见你,我心欢喜。” 封云起冷冷道:“你这是武艺精进了,想要让我喂喂招?” 卫南衣道:“匹夫之勇,看来说得便是你。” 二人互横了一眼,转开头,看向胡颜所在的方向,等着一个结果。 燕凡尘对司韶耳语道:“你看那笑面虎是怎么回事儿?这是要帮宝宝还是要害宝宝?” 司韶冷冷道:“男人的心思,岂是那么好猜的?更何况,有些男人的心思,比女子还纤细多变!” 卫南衣微微侧头,看向司韶。 司韶迎视着卫南衣的目光,道:“其中,以卫大人为最。” 燕凡尘看向卫南衣,笑道:“瞎子啊,这一次,我竟无法反驳你呢。” 卫南衣收回视线,不搭理这俩人。 不多时,胡颜面无表情地走出房屋,司韶和燕凡尘忙大步迎了上去。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一起。封云起尾随在胡颜的身后侧,就像她的影子。 卫南衣和薛喆玄返回到高台上,等着结果。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位老嬷嬷走到台上。 燕凡尘和司韶为了应变突发状况,于是回到台上,站在了百里丰优的身后。 两位老嬷嬷先是对薛喆玄施了一礼,而后转向卫南衣,再次施礼。其中一位较瘦的老嬷嬷道:“大人,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卫南衣目露思忖之色,点了点头,道:“说。” 薛喆玄道:“御史大人,莫不如直接宣布,免得让旁人觉得你要暗箱操作些什么。” 卫南衣道:“王爷此言有理。”看向两位老嬷嬷,“还劳烦两位嬷嬷公布结果。” 两位老嬷嬷领命,一同走到台前,还是那位较瘦的老嬷嬷道:“经我二人检验,发现两名女子并非完璧。” 胡颜的心提溜了起来。事实就是事实,她是无法抵赖的。再者,她从未听说过,那东西可以重新修补上。以往,她确实抱着用魅术蒙混过关的想法,却不想,卫南衣横插一脚,非要将她踢出局。这么一想,胡颜就心头火起,看向卫南衣的眼神明显带着刀子。 第九百一十六章:怀有身孕 卫南衣被胡颜一瞪,心虚几分,竟是错开了与其对视的目光。 司韶和燕凡尘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 胡颜眸光一转,看向花如颜和封云喜。 二者,也正一同看向她。 封云喜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中隐隐带着不安,花如颜面无表情中带着几分挑衅,胡颜咧嘴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台上,瘦嬷嬷继续道:“如此行径,堪称欺瞒种罪!” 话音未落,一名女子已经昏倒于地。显然,是被吓的。 瘦嬷嬷深长脖子看了看,道:“此女,是其中一人。” 较胖的老嬷嬷道:“另一名女子,不但非完璧,且身怀六甲。”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谁啊,如此心大,不但不是完璧,且挺着大肚子出来参选大祭司?这是闹得哪样啊?! 胡颜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不曾来过癸水,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宝宝。只不过她道是知道一点,但凡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只要看一眼女子的面容,或者走路姿态,便知其是不是完璧。胡颜心里没有底儿,手下意识地覆上自己的小腹。 这一个动作,就好似火种点燃了裂土,在男人们的心头轰然一声炸裂开来。有人血肉模糊,有人兴奋不已。 封云起知道,若胡颜怀孕,腹中胎儿定不会是他的。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的。所以,血肉模糊的人,是他。 至于兴奋的,自然是燕凡尘。他与胡颜亲近的时候不多,却是实打实的在一起了。比起其他人的苦苦相随,他简直好运到无法形容!燕凡尘激动不已,看向胡颜的眼神好似大火炉。他有后了!他竟然有后了?!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真想狠狠抱住她。 卫南衣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声。他的耳边回荡着胖嬷嬷的话,一遍又一遍。他的眼中只剩下胡颜一个人的身影,于二百人中傲然独立。那是他的女人,如今又怀着他的孩子,他……他甚是来不及后悔自己的种种行为,整个人就像一朵漂浮的云朵,在无声无息中站起身,径直向那朝思暮想的人儿走去。什么权势、什么布局、什么仇恨、什么目的,系数被他抛到脑后。这一刻,他只想抱着她,告诉她,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好父亲。他不会再故意气她,也定然会挡在卫言亭的面前,不许他伤害自己的娘子和女儿。是的,他想要个女儿,像胡颜一样的女儿,让所有男子为她痴迷。这一刻,他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忘了自己恨所有抢胡颜的男子,只想要要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儿。 花青染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错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例如,生个孩子。 司韶心中泛酸,却也为胡颜高兴。胡颜一直以来都是喜欢小孩子的,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十分开心。 燕凡尘本想忍着,可有些情感一旦爆发,便犹如洪水猛兽,哪里还会管别人会如何想?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抱着胡颜又叫又跳,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喜悦!燕凡尘竟直接跳下高台,向着胡颜奔去。 与此同时,卫南衣也跳下了高台。 两个人,由两个方向跳下,却是冲着同一个方向。因此,十分不幸的是,二人撞在一起,一同滚落在草坪上。 司韶心中划过两个字:活该! 花青染头戴幕篱,看不清表情,却知他肩膀微微颤抖,笑了。 百里丰优抚了抚额头,看样子似乎不忍再看,但那双眼睛却看得兴致盎然。他曾经渴望不可及的女人,若那么轻易被几个臭小子得到,他那可怜的自尊心要如何修复呀?! 翱青没想到,卫南衣会跳下去。实话,台是高台,却也没那么高。 翱青更没想到,卫南衣会和燕凡尘撞在一起。因为,他万万没想到,燕凡尘会突然跳下去! 这么在搞什么鬼? 翱青不敢耽搁,忙跳下高台,要去搀扶卫南衣,却见他自己爬了起来。 两位老嬷嬷不知这是怎么了,也不敢妄自猜测。 瘦嬷嬷关心道:“大人,您没事吧?” 曲南一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摆了摆手。 胖嬷嬷道:“还有一位怀有身孕的女子就是她。”一伸手,直指胡颜方向。 尽管知道这个结局,却仍旧令人兴奋不已。 燕凡尘爬起身,望向胡颜,眼中竟泛起水波粼粼。他实在是……太感动了! 曲南一望向胡颜,眸光中的缱绻令人动容。 胡颜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突然升级当娘了。她有些愣怔,反应不过味儿来。只是胸腔里的那颗心呀,竟一下接着一下,跳得那般有力。 她要当娘了…… 她竟然要当娘了! 胡颜没有觉得腹中胎儿是个拖累,哪怕大战当前,腹中跳动的生命仍旧带给她无法言说的喜悦和惊喜。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是不可置信,唇角是感动的笑颜,禁不住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就像一种证明,证明她成为了娘亲。 然,胖嬷嬷却道:“那位女子,你且出来!” 胡颜微愣,看向胖嬷嬷。 胖嬷嬷的视线确实是看向胡颜的,当却擦着她的肩膀,落在了陈霁暖的身上。 陈霁暖左右看看,见众人都向两旁退开,独将她露了出来。她看向胖嬷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胖嬷嬷点头,道:“正是你。” 陈霁暖微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我定是完璧无疑,怎会……”许是胖嬷嬷的眼神太认真,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就笑不下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胡颜。 胡颜慢慢松开抚摸小腹的手,感觉眼皮跳动了两下。 卫南衣感觉刚才跳下来时,好像撞到了脑子,这会儿痛得狠了,才惊觉自己还有脑子这种东西。 燕凡尘的嘴角抽搐两下,微微侧头,伸出手,擦拭掉喜极而泣的泪水。 陈霁暖用手摸了摸腹部,嘟囔道:“这里装得都是酒,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小生命?莫非……是贪酒的鱼儿?”随即大声喊道,“我是完璧!我是完璧!我是完璧啊!” 第九百一十七章:暖暖的男人来了 陈霁暖吼叫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好像被天家拉出去砍头的耿直谏臣大声嘶吼着“臣无罪”,那般声嘶力竭,那般荡气回肠,那般……濒死挣扎。 胡颜望着陈霁暖,想起她曾说过,为了躲情债,她装傻很久。现在看来,也许并非装傻。这……这明显是真傻嘛。 任谁被宣布身怀六甲,不得耷拉着脑袋躲避他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可看看陈霁暖,真的就差冲上台揍丫的一顿,让你空口白牙的瞎说话! 胡颜偷偷嘘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至于陈霁暖,怀孕就怀孕吧。这种跳脱的性子,关入飞鸿殿里,不是她将飞鸿殿一把火烧了,就是飞鸿殿将她憋疯。这两种结局,胡颜都不想见到。 就在陈霁暖挽起袖子要往台上冲时,一辆马车驶缓缓驶入。 百里山庄不是普通地方,六王爷来访都是步行入内,那一辆朴实无华的小马车,却能安然驶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马车旁,随行着两名随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却能跟上马车的速度,显得从容不迫。只一眼,有武功底子的人便能看出,此二人的武功绝对不俗。 两名随从往参选者和结契者中一扫,一眼看到陈霁暖,当即走来,抱拳道:“小姐,请回府。” 陈霁暖转头,装作不认识二人的样子。 其中一位随从道:“小姐,公子亲自来接您回府。” 陈霁暖一把攥住胡颜的手,哀嚎道:“老大,你相信我,我真是完璧!我真是完璧啊!我没有身孕!绝对没有!老大,你要信我啊……” 胡颜的眉角跳了跳。这事儿,用和她解释吗?搞得好像她是陈霁暖的男人似的。这都叫什么事儿?!马车上走下一人,头戴黑色幕篱,身穿黑色长袍,外罩暗红色薄纱。他身材修长,仅露在外的手指,好似冰雕。 随着他的走近,陈霁暖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小。 待他站在陈霁暖面前,陈霁暖干脆两眼一翻,装死。 男子一伸手,接住了陈霁暖,将她打横抱入怀里。 陈霁暖突然诈尸,一把扯住胡颜的手腕不松手,口中还嚎叫着:“老大,我是你的人啊,你不能不管我!” 胡颜能说什么?她只能说:“去吧,找出谁才是你腹中胎儿的亲爹。” 陈霁暖闹腾道:“不!我不嫁!” 胡颜道:“找出来那个人,然后看看是杀了还是割了。” 陈霁暖的眼睛一亮,对胡艳竖了竖大拇指,两眼一番,再次“昏倒”在男子怀里。 抱着陈霁暖的男子看了眼胡颜,胡颜直接迎视上去,看着男子对陈霁暖道:“寻不到,就回来,老大养你。” “昏迷”的陈霁暖睁开一只看向胡颜,响亮地应了声:“妥!” 男子抱着陈霁暖向马车走去。 陈霁暖感慨道:“你何苦呢?你都那样了,还非要管我干什么?我都这样了,还能和你怎样?你就会挥衣袖,放过我吧,且让我钻入酒坛子里,醉生梦死,待十年后……哎呀我去,我儿子都九岁了!” 胡颜抚摸,颤肩而笑。 男子的步伐和来时一般不紧不慢,悄然无声,好似没有重量,却因那身孤冷的气质,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愿意抱一个女人。更难想象,面对陈霁暖这个活宝,他仍旧能淡定从容。其隐忍功力,可见一斑。 男子登上马车,藏蓝色的帘子放下,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马车如同来时一般,在车轮滚滚中缓缓远去。 来时无声,去时无痕。 有人小声议论:“那是什么人?为何进百里山庄不用下车?” 也有人道:“陈霁暖并非完璧,欺瞒飞鸿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还有人嗤道:“陈霁暖有身孕算什么大事儿?你们难道不知,抱走陈霁暖的人,是位公公?” 有人惊呼:“什么?!是公公?难道是……那位?” 有人挤眉弄眼的笑道:“除了那位,谁敢在六王爷和御史大夫面前一声不吭将人带走?还不是仗着天家宠爱非常……”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暧昧。 胡颜扫了眼这些嚼舌根的人,十分小心眼地记住了她们的长相。陈霁暖含她老大,自然由她罩着,这些人当着她的面乱嚼舌根,不教训一番怎么能行? 胡颜高居大祭司之位多年,身上仍旧有种江湖草莽之气,实在是珍贵难得。 卫南衣和燕凡尘各自扭头,甩袖子,重新登上高台,归位。二人的气场全开,偏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十分可笑。 那些感动与誓言,悉数消失不见。燕凡尘还是那个冶艳的男子,卫南衣依旧要和胡颜做对,就没一个省心的玩应儿。 胡颜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真的能怀有身孕吗?如果有一天,所有的麻烦都解决掉,她可以当一个安心养胎的大肚婆吗?如此期待啊。 被晾了很久的谭乐,皱着眉,忍着怒火,终是再次开口道:“诸位没有疑问的话,比试将开始。” 封云喜看向胡颜,虽是满眼的疑问,却并未开口询问。宫里的两位老嬷嬷都检查过了,若她再说什么,岂不是怀疑天家?这份罪名,她担当不起。再者,她现在的脑之有些混乱。昨晚发生之事历历在目,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还在睁开眼睛时看见了晨曦。有些不可置信。她摸了摸腹部,确定自己没被开膛剖肚,心下稍安。她一再向花如颜表忠心,得到的却是皮笑肉不笑,令她完全摸不清头脑,只能静观其变。 花如颜与胡颜,隔着几个人,互看一眼。 如果眼神有实质,二人早已武斗到一起。 花如颜阴沉沉地一笑,用唇形说:“胡颜,开始了。” 胡颜勾唇一笑,展露几分痞气,用唇形回道:“十分期待。”期待你死。 谭乐一指山脚下的巨大黑布,道:“本祭司宣布,比试开始!” 第九百一十八章:蝎子堆中的胜出者 参选者和结契者终于等到“比试开始”四个字,当即向着黑布所在的方向冲去。 那些跑在前面的人,唯恐落于人后,被别人抢占先机。但凡有人跑在前面,便会有人飞射出暗器,袭向那人的后背。因此,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都遭了毒手,纷纷倒地不起,被人踩踏成了肉饼。 胡颜与花如颜对视半晌,谁都没有动。 封云喜有些焦急,却不敢私自行动。 封云起十分冷静,只是站在胡颜的身后侧,默默保护着她。 当众人疯了般扑到那块巨大的黑布面前,胡颜突然开始狂奔。她的动作十分快,就好似一缕轻烟,转眼消失不见。封云起紧随其后,牟足劲儿才跟得上胡颜。至此,他终于相信胡颜说她吞了六颗内丹这件事儿。 花如颜冷笑一声,撒腿便追。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曲南一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看着开始较量的两个女人,皆暗自心惊不已。花如颜,何时如此厉害?还是说,她一直都在伪装?胡颜是吞了六颗百岁高手的内丹,那么,花如颜又是为何如此厉害?她,到底是谁?! 封云喜的轻功还算不错,咬牙跟着,却被花如颜远远甩在身后。 不会轻功的人,如曲南一和燕凡尘之流,皆骑上马,策马狂奔向那神秘的巨大黑布。轻功不错的人,如司韶等人,则是尾随胡颜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尽全力的飞奔。 当胡颜奔到巨大的黑布下,那块黑布正好被人扯下。 黑布后,是一个巨大的池子。 池子是由*堆砌而成,呈椭圆形,大约有一人高。透过冰墙,能看见里面爬满了毒蝎子。那些毒蝎子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大约有半人高。人若进去,只能趟着走。走不了两步,定会被毒蝎子蛰死。 蝎子堆后,有五个小门连着山体。那五个小门皆是由厚重的生铁铸成,想要打开,需要钥匙。而这钥匙在何处?一时间,众人踌躇不前,皆围着冰墙探头向里看。 有那眼尖的发现,蝎子堆在翻滚间,竟露出一只疑似钥匙的东西。但随着蝎子的攀爬、翻滚,那东西又消失不见了。 这回,还有谁不明白,这蝎子池是必须翻找的。唯有找到钥匙,才能打开那个小门,一探究竟。 众人磨拳霍霍,却没有人敢跳下去寻钥匙。毕竟,百毒不侵只是个美好的想法而已,天下间,有几个人会像司韶那般从小试毒,让自己成为最毒的毒物。当然,也有那自认为武功了得的人,飞身跃起,跳下蝎子池,结果……悲剧了。那人尚未有所动作,便被蝎子蛰了,双腿瞬间失去知觉,直挺挺地倒在蝎子池里,瞬间被蝎子淹没,连呼叫都不曾发出一声。 众人被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冰块在融化,那水汽被太阳一晒,竟发出*的甜腻味道,令人双腿发软。 卫南衣等人纷纷到达蝎子池边,却被翱青拦着不让靠前。 翱青道:“大人,那冰里有*,被太阳一晒,水汽蒸腾,人吸入后会陷入昏迷。” 卫南衣等人只好稍微离开一定距离,不能贴在冰上观看。 司韶不怕这个,于是走到胡颜面前,道:“我去帮你取。我与你结契。” 胡颜幽幽道:“这场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胡颜话音未落,封云起竟然一跃而起,就要往蝎子堆里跳。 胡颜眸子一凛,一道真气挥出,逼退封云起,自己一跃而起,跳进蝎子池内。 花如颜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卫南衣等人为了看得清楚,纷纷跃上树,向池中望去。每一眼,皆是触目惊心。 二人用真气逼开毒蝎子,在周身处形成一个小小儿的球,不让蝎子进身。那小小的球不停旋转,将蟹子卷起,在空中乱飞。 池外人只看见蝎子被两股气流卷得忽上忽下,不停翻飞。 二人在毒蝎子中不停翻找,终是看见了一把钥匙,静静躺在花如颜的脚前。 花如颜眸光一喜,伸手去拿。 胡颜一手掌劈下,逼退花如颜。 二人大打出手,用真气围在周身的小圈越来越小。 参选者和节契者见钥匙出现,且毒蝎子被胡颜和花如颜搅死了不少,当即跳进蝎子池,去抓那钥匙。花如颜哪肯让人捷足先登? 她出手狠辣,直接放倒前来增强的人,再去看那钥匙,却已经落在胡颜手中。 花如颜暴怒,一甩手中长剑,向胡颜砍去。 胡颜拔出“三界”抵挡。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令天地为之变色。 卫南衣攥拳道:“早知今日,就不应放了她!” 花青染头戴幕篱,站在卫南衣不远处,道:“她藏得如此深,你想不放过她,又能如何?” 卫南衣关注着蝎子池内的对打,道:“我不知花如颜深浅倒也罢了,若说你不知,还真是不可置信。” 花青染道:“我心不在她身上,如何得知?” 卫南衣突然转头,恨恨地瞪向花青染,吼道:“你心到底在何处?与那死女人一起骗我?!” 花青染淡淡道:“不在你身上便是,何须追问?” 卫南衣被花青染的态度气道,冷笑一声,道:“花青染,你好样的!”扭头,不再看他。 花青染却道:“知你定会怪我。然,事情再来一遍,我还是会帮她骗你。” 卫南衣气个倒仰,干脆不再搭理花青染。 蝎池内,那些冰墙在胡颜和花如颜的拼杀中突然碎裂开来,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那些没有死的毒蝎子就像洪水一般向外涌去。 在女子的尖叫声中,有人发现,有的鞋子尾巴上挂着钥匙! 对,一共五个小门,怎么会只有一把钥匙?! 参选者吓坏了,结契者冲了上去。 这是一场厮杀,但凡拿到钥匙的人,就好像拿到了死亡牌子,被众人围攻追杀。 所谓的不问过程,只求结果,便是如此残忍疯狂。 有人夺了钥匙,被封云喜一剑刺死,将钥匙抢到手中。她知道自己的半斤半两,于是跑到花如颜身边,双手奉上钥匙,求庇护。 封云起拿到一把钥匙,给了巧梅。 巧梅激动不已。 剩下两把钥匙,一把落在周晴和许珠手中,一把落在一位书生手中。那书生看起来十分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那张脸不但毫无血色,且眸色浅淡,好似半死不活的样子。偏偏这样的人一出手,便夺得了钥匙,不得不令人深思。 这人,是结契者,从不语人多话,大家只知道他叫席仟。 一时间,那些参选者都红了眼睛,纷纷向纤细的书生席仟靠去,想要以美色名利诱惑他,与自己结契。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席仟还真选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叫步盈儿,是个无功不弱的人。若不是许珠和周晴合作,那把钥匙应该会落入步盈儿的手中。 也有人靠近巧梅,意图不轨。 封云起握着九环火鹤刀,立在巧梅身边,谁还敢靠近? 胡颜不看别人,打开第一个小门,从中取出一块绢布。 其他得钥匙的人见此,纷纷行动起来。 她们皆从厚重的小门里取出一块绢布,背着人,仔细看了两眼后,将其收入怀中,转身向百里山庄外走去。 眼下,席仟和步盈儿一组;花如颜和封云喜一组;许珠和周晴一组;封云起想和胡颜一组,却被胡颜扔给了巧梅;胡颜独自一人。 五组人,前三组皆离开了百里山庄,赶往下一个比试点。 胡颜被司韶、燕凡尘、花青染、封云起、唐悠、苍山、成家兄弟和百里丰优等人围上。 胡颜和巧梅拿出绢布,展开,给众人看。 众人同时弯腰,头顶着头,看向绢布,并同时发出一声低呼:“哦!” 那些败下阵的人深长了脖子,却什么都看不到。 胡颜和巧梅收起绢布,放入怀中。 胡颜如此这般那般地与众人耳语片刻。 众人纷纷点头,而后分开,目露凝重之色。 卫南衣微微皱眉,这种被众人排挤在外的感觉,实在不好。然,他又不能跑过去一窥究竟。他心如猫挠,将扇子摇得呼啦作响。 有结契者偷偷靠近胡颜,道:“胡姑娘,在下自荐,请姑娘相看。” 其他结契者见此,纷纷靠近胡颜,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在下自荐,请姑娘相看。” 封云起被忽略得如此彻底,着实有些头痛了。 有参选者知道自己得不了大祭司之位,只能混个祭侍之流,心中生出一计,想要效仿封云喜抱大腿。若能与胡颜结伴而行,最起码也能混个祭司当当。于是,很多参选者也齐齐涌向胡颜,异口同声道:“在下自荐,请姑娘相看。” 胡颜挑了挑眉,道:“诸位与我有缘,却并非此时同行之缘。诸位,退了吧。” 转身,也向外走去。 巧梅紧随其后,生怕别人将她按下,抢了绢布。 封云起踢刀跟着,不言不语,但那气场却不容靠近。 司韶对百里丰优抱了抱拳,道:“多有打扰,就此辞别。” 百里丰优笑道:“不必辞别,我们定然还会再见。” 有人赶来燕凡尘的马车,牵来司韶等人的马匹,众人陆续离开。 花青染回屋,叫上杜莲生,一同离开。 杜莲生戴着幕篱,旁人看不见她的脸。 蝎子池旁,百里丰优指挥着俩儿子抓毒蝎,看那样子,好似十分宝贝这些毒蝎。 谭乐对薛喆玄和曲南一道:“六王爷,御史大人,就此别过,飞鸿殿恭请二位贲临。”转身,欲走。 卫南衣啪地一声关合扇子,道:“且慢。” 谭乐眉角跳了跳,转回身,看向卫南衣,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卫南衣道:“你应知,本官奉天家之命来监理,却只看了这么一场。你让本官回去如何回禀天家?是让本官杜撰这个比试过程多么公平无私吗?” 这话说得好比掴人嘴巴子啊。 谭乐忍着怒火,道:“我飞鸿殿行事,素来公平,大人无须担心。” 卫南衣道:“如此,本官就将这句回给天家好了。”言罢,竟也要走。 谭乐就算是大祭祀也不敢如此和一国之君这般说话,更何况,她只是祭司而已。她忙拦下卫南衣,笑道:“大人留步。请大人明示。” 卫南衣道:“你且把比试内容和地点給本官,本官自会去看。” 谭乐为难道:“这个……宫主不曾有此吩咐……” 卫南衣大喝道:“大胆!是你们宫主手掌乾坤,还是天家威严不容撼动?!六王爷尚在此,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来人啊,给我……” 谭乐已经看明白了,这个卫南衣本身就是只老虎,偏生又扯了张更大的虎皮,当真是欺负死人了。然,她还不能不认。不认,就是与朝廷对着干。就算借给她一百八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啊。 谭乐不等卫南衣将话吼完,十分识时务地送上怀中绢布。 卫南衣一把抓过,细细看来一遍。 绢布上写着三个字:血雾林。 薛喆玄轻咳一声。 卫南衣奖绢布递给薛喆玄,道:“王爷请看。” 薛喆玄接过绢布,看了两眼后,将其收入怀中。 卫南衣用眼尾扫着薛喆玄,觉得此人忒不要脸。若不是他过目不忘,这会儿一准儿将绢布抢回来。 薛喆玄大声道:“备马!” 卫南衣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备马!” 薛喆玄扫了卫南衣一眼。 卫南衣却是看都不看薛喆玄。 奇夫人枫灵等在大门外,看见胡颜等人陆续走出百里山庄,忙迎了上去,低声唤了声:“宫主。” 胡颜看向枫灵,问道:“你那倆女儿,可有大碍?” 枫灵道:“劳烦宫主惦念。属下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已经有所好转。属下已经问过,她们竟敢对宫主用毒,是受了封云喜的挑唆。属下知道,她们罪该万死,属下无脸求宫主原谅她们,只求宫主看在属下一片忠心的份上,饶她们不死。”言罢,竟是直接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胡颜垂眸看着枫灵,在她磕完头后,才道:“起来吧。她们的事,稍后计较。你且回去,照顾她们起居。” 枫灵抬起头,道:“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奇甲,让他来带两个小畜生回去。属下要护在宫主身边,将功赎罪。” 胡颜道:“难得你有此心。待奇甲来接人,你到血雾林寻我。” 枫灵应道:“诺!” 第九百一十九章:路遇 血雾林,很多人都觉得那是一个传说。 因为,很多人言之凿凿,说血雾林就在鬼谷断崖的下面,却没有一个人下去后,还能活着上来,和众人说一说,血雾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鬼谷断崖的存在,也关系到一个传说。 据说,百年前,大军凯旋而归,得意忘形,在驻扎当晚,掠了一百多名当地女子寻欢作乐。事后,系数杀之灭口。却不想,那被杀的女子们竟然再次站起,用自己的肠子,勒死了所有士兵和将领。 当晚,大地被鲜血染红了,浓墨一般的黑夜变成了红色。女子们凄厉的哭声震断了山体,出现了一处断崖,名为鬼谷断崖。她们将所有尸体和马匹丢下断崖,而后也纵身跃下,从此不见踪影。 百年来,总有人说看见崖底血红一片,好似有士兵在痛苦哀嚎,好似有女子在尖声哭泣。 也有一些不信邪的武林高手,绕过断崖,从另一侧来到血雾林的边缘,等了好几天,终是看见那好似血一般的迷雾,结果,站在红雾边缘的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扯进了红雾里。 大家都以为这人死定了,结果却出人意料,他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大家都嘘了一口气,以为无事了,那人却一头碰死在了石头,*崩裂,面上却带着三分笑,十分诡谲。 剩下的人,哪敢继续窥探血雾林的秘密,皆掉头就跑,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这些人在回家后不久,竟纷纷死亡。奇状各异,表情各异。人们都吓坏了,再也不敢逞强探险。当地人对鬼谷断崖避而远之,对血雾林更是绝口不谈。若有外地人向当地人打听血雾林,不但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还会看见一张张惨白的脸,在惊慌失措中跑掉。有那脾气不好的,还会嚷嚷着赶人。 因此,鬼谷断崖成了禁地,血雾林成为了地狱。 拿到绢布的人,却都在赶往血雾林。 这次的较量,真是……越发有趣了。 从百利山庄赶往血雾林大约需要五天时间。 就算有人先到达,也未必会冒进。再者,血雾林出现的时间不固定,能不能看到,要看机缘。若看见了,也未必是好事,死在血雾林里的人多不胜数,想必那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路上,胡颜与巧梅、封云起同行。 两匹马,一头驴,在晃悠悠中前行。 巧梅坐在驴身上,红着脸道:“主子,巧梅就是个拖累。您还是与封公子快点儿去吧。” 胡颜不紧不慢地道:“急什么?” 巧梅道:“等他们都到了血雾林,咱们还没到,岂不是让他们得了先机?” 胡颜嗤了一声,道:“早到早死吗?那地方,既然能被传得如此邪恶,定有其恐怖之处。这百十来年间,也出过不少绝世高手,想闯一闯这血雾林,却都成了一声扼腕、一句笑谈。” 封云起道:“若真有恶鬼作祟,可以和花老道要些符咒。” 胡颜用眼尾扫了封云起一眼。 封云起闭嘴,笑笑。 巧梅骑着驴,夹在二人中间,左右看看,顿觉尴尬。 封云起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像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偏偏在胡颜面前矮了半截。只要胡颜肯搭理他,哪怕踹他几脚,他也能开心得睡不着觉。 胡颜不知道,封云起渴望她,渴望得险些失常。哎……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巧梅想寻些话题,不让气氛太过尴尬。她探头瞧瞧左右,再次开口道:“主子,你发现没,这次出行没有那么多的人围观了。” 胡颜道:“这一次,没有人刻意散播出行路线,走得倒也消停。” 巧梅疑惑道:“总感觉这次的比试是针对主子的。” 胡颜笑而不语,大喝一声“驾”,放马跑了起来。慢吞吞的走路,她也无聊得很,干脆跑两圈,活动活动筋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年岁太大,每天不活动活动,就觉得身子骨发滞。 封云起紧随其后,就像胡颜的影子,忠心耿耿,绝不背弃。 二人刚跑出没多远,就听巧梅一声尖叫!二人忙掉转马头,向回奔来。但见巧梅好似落汤鸡,全身湿淋淋,脚边还落着一只木盆。 胡颜抬头向上看去,却不见那动手之人。 巧梅打个喷嚏,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看向胡颜,苦哈哈地道:“不知是谁倒水,倒了奴一身。” 胡颜打趣道:“女子抛绣球,男人泼水,都挺有意思。不如,你上去看看,是不是良人?” 巧梅又大了个喷嚏,道:“主子逗奴。” 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寻个地方吃饭住店,你也洗漱一番。” 巧梅应了,抬头看天,阳光有些刺眼,还须用手遮挡一二,哪里来得天色不早了?她跟着胡颜有段时间,自然是胡颜说什么她做什么,至于疑问那种东西,可以吞进肚子里,当个屁放了。 三个人,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点了几道招牌菜,又要了两间上房。 等菜的功夫,胡颜和巧梅到房里洗漱了一番。 胡颜先洗,巧梅用胡颜洗过的水匆匆洗了一遍。 胡颜斜倚在墙上,看着巧梅沐浴。 巧梅双手抱胸,缩在浴桶里,羞涩道:“主子还是出去吧。” 胡颜打趣道:“你有的,我也有,何必拘谨?我只是瞧瞧看,大与小的分别。” 巧梅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恨不得潜入水下去。 胡颜莞尔一笑,转身走开。 巧梅快速洗干净自己,换上干净的衣裙,披头散发地服侍胡颜梳妆。 巧梅的手巧,梳头发的样子很好看。 胡颜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待巧梅为她梳完后,她站起身,将巧媚按坐在席子上,饶有兴趣地抓起巧媚的长发,也要试着给她梳个发鬓。 巧梅却忙闪身躲开,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胡颜给她梳发,口中一直道:“不可不可,巧梅是奴,不能让主子梳发。” 胡颜笑了笑,只能作罢。 巧梅将手伸到脑后,很快挽起半边简单大方的发髻。 二人下楼时,几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封云起老老实实地等着胡颜下楼,就算肚子叫得震天响,也没偷吃一口菜。待胡颜坐下,他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胡颜碗中。 胡颜心头火起。封云起这种默默付出,好像是在衬托她的冷酷无情。再说了,她也没让他等,饿了就吃呗。胡颜冷着脸,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封云起凝视胡颜,道:“我保护你。” 胡颜皱眉:“我不需要你保护。你信不信,我一只手打趴下你?” 封云起面色如常地改口道:“那你保护我。” 胡颜道:“我不会保护你。” 封云起道:“那我保护你。” 胡颜感觉胸口被封云起捶了一记闷拳。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粘人?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粘人! 胡颜转开头,继续吃饭。 巧梅忽然弯下腰,神秘兮兮地到:“主子,快看,席仟和步盈儿竟然才到。他们明明走在了咱们前面。” 胡颜看向窗外,见席仟和步盈儿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客栈。二人跪坐下后,看向胡颜,齐刷刷地微微额首,与胡颜打招呼。显然,他们是知道胡颜休息了,也准备停在此处,与胡颜同步。 胡颜微微额头后,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饭后,胡颜对封云起道:“你再跟着我,就有蹭吃蹭喝的嫌疑。” 封云起正色道:“此番出来,确实没有带够银两。” 胡颜道:“你不带银子,就是打算吃软饭喽?” 封云起道:“你给我吃,我便吃;你不让我吃,我饿着也无不可。” 胡颜冷笑一声,道:“不要再我面前展现你如此不要脸的本事。” 封云起认真地问:“你想看什么?” 面对如此认真的无赖,胡颜只能沉下脸,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她直接叫来掌柜,气势如虹地喊着:“结账!”结果,一摸腰包,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都靠劫富济贫活着,此番出行,一路上燕凡尘都安排得十分到位,她也就忘了自己还要靠武功得到银子这码事儿。再者,她把背包给了司韶,也一直没要回来。从百利山庄出来,她顺手牵走了两匹马一头驴,也没考虑要带银子这种琐事。她刚才是怎么笑话封云起来着?哎呦,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巧梅善解人意,道:“主子,我这里有些银两,是出行前别人送的,可以应应急。” 胡颜嗯了一声。 巧梅便用自己的银两付了住宿费和饭菜钱。 胡颜总觉得封云起在偷笑,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封云起的眸光柔和,落在她的身上,满是宠溺和柔情。 这一眼,却比嘲讽更让胡颜不舒服。 胡颜转开头,不再看封云起,心里恨得将他扯过来痛扁一顿!让他笑!让他笑!让他笑得找不着调儿。 巧梅道:“若主子不急着赶路,巧梅想学学如何骑马。” 胡颜道:“学吧。明天骑马上路。” 巧梅开心地应道:“诺!” 第九百二十章:红衣下的挑-逗 这场比试,活着走进血雾林的人越少,胜算越大。巧梅太弱,会给别人可乘之机。胡颜有事要做,不能陪巧梅去骑马,这事儿自然要落在……封云起的身上。 不得不说,封云起的骑术,是胡颜见过最好的。因此,教巧梅骑马这件事,还得落实在封云起的身上,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巧梅在马上颠簸的样子。胡颜一想到巧梅那俩硕大的胸部,在马背上上下颠簸的样子,心里就会冒出一分恶毒,想看封云起出丑,然后明目张胆地操笑他。 这种心态,有些微妙,胡颜自己尚未察觉,她只是摆出一张“你欠我钱”的脸,对封云起开口道:“你教巧梅骑马。” 封云起看向胡颜,唇角上扬,应道:“好。” 胡颜挑眉道:“给你一巴掌!” 封云起道:“也好。” 胡艳转身上楼,用手偷偷捶了捶胸口,感觉里面闷疼。这样的封云起,好似一条厚实的大氅。若是冬天,定能保你暖暖和和,让你春意盎然。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这条厚实的大氅,绝壁是想捂死她! 她回屋躺了一会儿后,走出房间,牵出封云起的马,一路狂奔,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赝品的四位祭司由不同位置,向着血雾林赶去。 天色刚擦黑,祭司苗佳与她的结契者,以及三位一等祭侍和三位结契者,一同入住到一间客栈。 大堂里,祭司苗佳和她的结契者同席,剩下六人一席,共用晚膳。 祭司苗佳一身的伤好了大半,虽能下地走动,但每一步都痛得要命,让她对胡颜真是又爱又恨。 苗佳的结契者道:“何必如此拼?你身上有伤,我们就算晚上一时半刻也没有关系。” 苗佳道:“我是宫主亲手提拔的祭司,多少人等着看热闹,也定有人心中不服,等着取而代之。我若不拼,地位不稳。” 结契者道:“我听说那血雾林邪性的很,不知宫主是让我等监督那些人,还是……另有打算?” 苗佳道:“监督有之,出手试探也是自然。若是谁都能轻而易举成为大祭司,才是笑话。” 结契者小声道:“你我二人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却坐不了几天,实在令人恼火。” 苗佳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道:“不急,你且跟着我,慢慢看着。” 结契者目露好奇之色,问:“此话怎讲?” 苗佳沉吟片刻,终是靠近结契者,讳莫如深地小声道:“宫主曾说,这三十年一次的更替,是古来有之。不过,人不如旧,容不如新。”言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一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皮属实老矣。” 结契者目露疑惑之色,问:“宫主那是何意?” 苗佳面露得意之色,道:“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宫主曾残虐一个人,导致她神识崩塌。宫主便将一只狗的神识,送入那人的体内。你猜怎么着?” 结契者追问道:“怎样?” 苗佳笑道:“那个人,就当自己是一只狗,还吃屎呢!” 结契者一脸嫌恶地道:“好恶心。人吃屎……” 苗佳嗤笑道:“这个人啊,还不是一般人呢。” 结契者问:“那是何人?” 对于结契者的问题,苗佳讳莫如深,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别问那么多,对你我都不好。宫主大能,保不准扫一眼,就知道我曾说过什么。她若追究起来,咱俩就得变成那吃屎的狗!” 结契者立刻闭嘴,连连点头。 苗佳道:“来来,不说那些,你陪我喝两盅,这身上痛得厉害。” 结契者横了苗佳一眼,嗔道:“虽然你贪新鲜?!” 苗佳嘿嘿一笑,回味道:“你是不知道,那位胡姑娘的手上功夫是何等了得。她虽抽了我,令我浑身疼痛难忍,但其中销魂滋味,却也令人亢奋不已。” 结契者与苗佳虽同为女子,但关系绝不一般。漫长的寂寞日子里,二人相互慰藉,倒也生出了几分情谊。 结契者听苗佳此言,心中十分不悦,愣哼一声道:“动了参选者,你也要小心些。万一那女子得势,一举成为大祭司,看要如何收拾你!” 苗佳轻哼一声,道:“那封云喜的皮肉不错,你不也……” 结契者横了苗佳一眼,道:“还不是顺你的意?!” 苗佳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那些人,不过就是一个玩物。”压低声音,“你瞧着好了,那些美人的身体,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你喜欢哪个,我便请宫主将我的神识放进去。”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肌肤,“届时,你我又恢复成十七八的样子,多好。” 结契者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道:“此时若能成,还真是令人期待。” 客栈门开,两名女子走进。 一名女子身穿红衣,身材高挑,娉婷袅娜,行走间步步生莲。她的脸上挂着面纱,一双猫眼好似璀璨的琉璃,流光溢彩。她勾着一条金线眼线,眼尾点了一些桃粉色,偶尔一瞥之间,便是道不尽的风流冶艳。她的胸脯鼓鼓,腰肢纤细,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薄裙下若隐若现。 另一名女子,生得好似一只大馒头,脸儿圆圆、腰肢圆圆、胳膊圆圆。她穿着土黄色的丫鬟衣裙,腰间系着一条暗绿色的腰带。打眼一看,还以为谁将她绑在了衣裙里。那衣裙勒得呦,任谁看了,都要生出几分轻蔑的心思,在心里骂一声:痴肥! 丫鬟对掌柜的道:“十个馒头,包好,带走!” 这一主一仆实在太过惹眼,土黄色衣裙的丫鬟,完全是为了衬托红衣女子的娇媚纤细。这二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喜好女色的苗佳,差点儿将那双眼睛瞪出来!她真是恨不得将眼睛挖出来,扔那高挑女子身上去!最好……还能滚两圈,占点儿便宜。 结契者也看得心头发痒,却轻咳一声,提醒苗佳不要太过分,惹祭侍们的闲话。 苗佳吞咽一口口水,用了十成功力,才将视线从那红衣女子的身上拔出来。 红衣女子听到咳嗽声,回头望来,眉眼微弯,浅浅一笑。那笑,虽隐在面纱下,却艳绝天下,妖魅无比,令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化为一头猛兽,将其扑倒在身下。 掌柜让店小二包好十个馒头,递给了丫鬟,且好心提醒道:“若二位是路过,且在小店里休息一晚。这地界虽太平,但难免遇见狂浪之徒。” 丫鬟粗声道:“我们急着赶路,还要再走一个时辰才能投宿。” 掌柜道:“再走一个时辰,很难投宿。” 丫鬟皱着包子脸,看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丫鬟只能抱着那些馒头,屁颠颠地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苗佳望着红衣女子的背影,就像饿狗盯了肉,就差流口水了。直到红衣女子和丫鬟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扬声道:“快些吃,也好休息了。” 结契者与苗佳在一起近三十年,如何不懂她心中那点儿猫腻?当即冷下脸,道:“别惹事生非。赶快到血雾林才是正事儿。” 苗佳皱眉呵斥道:“混说什么?!” 结契者见苗佳不悦,也不敢多话。她俩虽亲密,当毕竟是主仆关系,不能僭越。 众人吃过饭后,皆上楼休息。 苗佳躺在床上,一颗心犹如火烧猫挠。一想到那风流的身段和冶艳的容颜,她就心痒难耐。在飞鸿殿里,她虽有结契者陪她胡闹,但那张脸一看就是三十年,实在令人倒胃口。她渴望青春的面孔,新鲜的躯体,动情的呢喃…… 刚才,对,就是刚才,那红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好似带着小软钩,撩拨得她情难自禁。 在飞鸿殿里,她被约束了三十年,如今出来了,若不能快活一把,岂不是白活了?!再者,如果宫主真给她换了具年轻的身体,她这具身体便无用了。想一想,这幅身体跟了她这么多年,却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实在亏欠它太多。 这么一想,她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忍着身上的痛,跃出窗口,牵出一匹马,去追红衣女子。 一个时辰后没有客栈,便是荒郊。 方向明确,好追。 苗佳走后不久,她的结契者敲响她的门,在无人应后一掌拍开门,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便知道苗佳去追红衣女子了。 结契者心中怒火翻滚,一扭身,下了楼,牵出一匹马,去追苗佳。 她与苗佳相伴多年,感情自不一般。但“胡为”的出现,让二人之间出现了裂缝。苗佳竟背着她,和那人私下相约。如今,红衣女子一出现,苗佳又再次孤身追去。要知道,只要苗佳觉得她不合适,便会请求宫主解开二人契约,找人替换她的位置。届时,她能如何?她早以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唯有换个躯壳,继续呆在飞鸿殿,才让她心安呐。如果真能通过换躯壳一直活下去,她岂不是成了神?巨大的诱惑就在前方,她怎能让苗佳踏错一步?! 第九百二十一章:艳男胖唐绝杀大招 夜色朦胧中,一辆挂着红色灯笼的马车在滚滚而行。 突然之间,天上的月亮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起来,致使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马儿有些慌张,不安地跺着脚。 车夫头戴大沿草帽,只露出了鼻子和下巴。他慌张地道:“姑娘,这……这看不清路了,好像有鬼打墙!” 胖丫鬟一把掀开车帘,吼道:“鬼打墙?我看你皮子痒,欠打!”抬头,环视四周,见周围漆黑一片,吓得“妈呀”一声,腿一软,直接跌坐车板子上。 这时,空气中漂浮起几个黄色的小纸人,飘飘悠悠地来到马车前,吓得车夫大喊一声,跌下马车,昏死过去。 胖丫鬟望着那小纸人吓得不敢动,两只不大的眼睛瞪得提溜圆。 那小纸人燃烧而起,散发出一股子甜腻的味道。 胖丫鬟哆嗦了两下,身子向后一倒,压下帘子,躺进车厢里,昏了。 小纸人燃烧着落在地上。 那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车内的女子。 红衣女子脸戴面纱,瑟缩着身子,目露惊恐之色。那样子,仿佛是一只受惊吓的猫儿,让人想要将其抱入怀中,好生安抚一下。 苗佳牵着马走向红衣女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毫无攻击性。 红衣女子在那甜腻的香味中闭上眼睛,软倒在长椅上。 苗佳松开马,跃上马车,蹲着,望向车里的红衣女子,幽幽道:“那掌柜的劝你留下过夜,你不听;说这夜里有狂浪之徒,你不信。呵……这到底是要赶去何处?会哪个野汉子不成?”舔了舔唇瓣,沙哑道,“还是让姐姐先摸摸你吧……”言罢,弯腰进入车厢,伸手探入红衣女子的裙摆,去摸她的脚。 这一摸之下,当真心惊啊! 这脚,凭地大了! 为什么这么大? 啊? 你说,为什么这么大? 这……这不对劲儿啊! 没给苗佳任何反应的机会,红衣女子一脚踢在苗佳的下巴上,然后对着她便是一顿……捶打掐挠挖扣拧踹…… 红衣女子是谁?胡颜是谁?苗佳又是谁? 燕凡尘这套不按套路的打法,曾经将胡颜打得蒙圈过,苗佳不过是一个祭司,无论武功还是祭祀之力都无法与胡颜对比。再燕凡尘的这套自创拳脚下,她蒙了,彻底蒙了。她的眼睛痛、头痛、鼻子痛、肋骨疼、腹部抽搐…… 燕凡尘这套自创打法,成功刷新了一位祭司对武功、套路,以及暴力的认识。 苗佳之所以敢冒然出手,就是因为她跟了马车一段时间,确定没什么异样。放倒了车夫和胖丫鬟后,她蹲在车板子上,观察了一会儿,见红衣女子确实不是高手,这才摸上她的脚。不想,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红衣女子,竟将她打得蒙圈了!那真是天旋地转、能力丧失、头晕目眩、四肢抽搐…… 苗佳被打倒在车板上,刚要咬牙反击,却感觉身旁的胖丫鬟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弹而起,以不可抵挡之势从天而降,噗地一声,压在她的胸口。 苗佳感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且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扁了,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咙,一张嘴,吐出两口血还混杂了一些碎肉。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难道是天谴?!这杀伤力实在令人不敢小觑。 唐悠从苗家的身上爬起来,双手掐腰,扭了扭身子,晃了晃胳膊,仰天大笑三声,狂傲道:“他们都说咱俩不行,今儿就让他们看看,咱俩到底行不行!” 燕凡尘一把扯下面纱,看着苗佳冷笑一声,对唐悠道:“咱俩搭配,那叫绝杀!还以为祭司多厉害,不过而而。” 唐悠再次大笑三声,挥舞着胖拳头,自信满满地道:“谁能逃过你的脸我的屁股!” 燕凡尘看向唐悠,道:“你要是这么唠嗑,咱俩还是别合作了。” 唐悠干笑两声,撒娇地喊:“妹夫……” 燕凡尘立刻挺胸抬头,道:“下次继续合作。” 二人伸出手,击掌,相视一笑,十分得意。 就在这时,一只长剑横扫而来! 车夫一跃而起,拦下长剑,逼退结契者的同时,也后退一步,撞在唐悠身上。唐悠向马车下掉去,下意识的身手一抓,竟抓着车夫一同向下滚去。 此车夫,是苍山。 结契者见苗佳面如金纸,竟是将死的模样,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她与苗佳结契,苗佳死,她无法独活。她虽气苗佳好色,不知轻重,却不能不管她。为了自己的性命,结契者拼了。她瞪着爬上红血丝的眼,攥紧手中长剑,对苗佳道:“你挺住,我来救你!”言罢,向燕凡尘冲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一条银鞭甩出,在空中发出啪地一声,好似一道惊雷,互在燕凡尘的面前。 结契者本想拿下燕凡尘,威胁其他人,放她和苗佳走。结果,现实让她知道何为不易。 结契者与司韶打在一起,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唐悠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抻长脖子看着热闹,道:“苍山,你看,那个老女人还挺能打的。要不,你去捶她几拳?” 看似要死了的苗佳竟扔出一把纸灰,她整个人随之消失不见。 唐悠、苍山、燕凡尘微愣。唐悠忙伸出手,摸了摸苗佳原本躺着的位置,发现那里确实没人了! 人呢? 苍山提高警惕,竖起耳朵听着东京。 突然,一把匕首出现,直刺向苍山的后背。 苍山躲开致命一击,却被匕首划伤了胳膊。 紧接着,那匕首消失不见。 苍山将唐悠护在身后,严阵以待。若是真刀真枪,他到不怕,怕得就是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令人防不胜防。 结契者见苗佳还能用祭祀之力自保,心下稍安,却也不敢恋战。她用毕生绝学逼退司韶,转身便要冲向苍山,为苗佳争取逃走的几率。 结契者吸引了苍山的注意力,匕首再次出现,竟是对着燕凡尘的后腰。 司韶看不见苗佳,唯恐她对燕凡尘出手,也顾不得继续和结契者武斗,长鞭一摔,卷起燕凡尘,将其扯到自己身边。 燕凡尘身后的匕首刺了个空,立刻消失不见。 苗佳消失不见,致命的匕首却随时会出现。如此,苍山等人才终于明白,为何司韶说不可掉以轻心。紧张的气氛中,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抬头,看向站在树上的那个女人。 银发,黑眸,傲然而立,无人能及。 燕凡尘惊喜道:“宝宝?!” 司韶摸了摸耳朵上的相思,笑了。 胡颜轻轻一跃,来到司韶面前。 司韶道:“我们能搞定,何须你奔来?” 虎眼伸出手,道:“荷包扁。给锭银子。” 司韶一扭头,道:“没有!” 燕凡尘直接掏出银子,放到胡颜手中。 司韶一摔长鞭,在燕凡尘耳边发出一声巨响,吓了他一跳。 胡颜捏碎手中银子,让银色的金粉顺着风飘散开来。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她的笑容清雅,衣裙翻飞,胸有成竹。 她手中的银粉,好似万千星辰飘飘洒洒,渐渐勾画出一个人形。 那个人正在向外跑去,留给大家一个惊慌失措的背影。 司韶一甩长鞭,追了上去。三个回合下来,便将人扯了回来,像扔死狗帮,扔在胡颜脚前。 结契者见苗佳被俘,也不再抵抗,被苍山一掌拍倒,趴着来到苗佳身边。 苗佳抚着胸口,费力地喘着气,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对我出手?” 胡颜蹲下,用手指提起苗佳的下巴,道:“苗佳,你连本宫都不认得了?” 苗佳微愣,随即大惊失色。她摇头道:“不,你你……你怎么可能是……不不……不可能……”胡颜的脸,她看着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难道三十年前,他们真的一同参选过大祭司? 胡颜松开手,站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苗佳眼睛一转,立刻跪在地上,紧张地磕头道:“属下愚昧,不知是宫主。飞鸿殿里那位,也不曾露过真容,属下被其蒙骗,还请宫主大人大量,饶恕属下有眼无珠。属下见任祭司被惨虐,便心有怀疑,只是属下人小位卑,就算心有怀疑,也不敢……” 胡颜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任昕怎样?” 苗佳并不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大祭司,可听她一张口就问任昕,心里突然就突突了一下,加深了怀疑。她捂着胸口,谨慎地回道:“她……她死了。” 胡颜一记真气挥出,隔空掴在苗佳的脸上,冷冷道:“本宫也是你能糊弄的?!”实则,她不知道任昕怎么样子了。任昕是她的祭司之一,是她的人,如今却生死不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诈一诈苗佳。 苗佳被打得不轻,一张嘴,吐出两颗牙齿。她不敢再有造次,连滚带爬地回道胡颜身边,跪着,老实回道:“回……回宫主,属下只知道,飞鸿殿那位将一条狗的神识放进了任祭司的脑袋里。任祭司……变成了……变成了一条狗。哦不不不,不是她变成了一条狗,是她当自己是一条狗……” 第九百二十二章:执念 一条狗? 胡颜闭上眼睛,攥紧手指,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她怕自己失控,直接杀上飞鸿殿,让那赝品吃屎! 苗佳的结契者见此,知道胡颜定不会放过苗佳,为了自己的性命,她决定拼力一博!实话,她看胡颜也觉得有几分眼熟,现在想来,定是三十年前就见过的。大祭司这些年,深居简出,从不轻易露真容,让她都忘了,大祭司曾经长成什么样。 这是真假大祭司之争,她和苗佳站错队了,自然要承担后果。她从不认为,胡颜是心慈手软之人。她见胡颜闭眼,知道机会来了,突然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刺向胡颜!只要她能拿下胡颜,一切皆有可能。 胡颜没有动,司韶却一抖衣袍,将苗佳的结契者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苗佳微愣,马上爬到结契者身旁,一把扯起她的衣领,用力掴了她一巴掌,骂道:“你疯了!怎能对宫主动手?!” 胡颜睁开眼,唇角挑着嘲弄的笑。 苗佳偷摸看了胡颜一眼,想到自己曾经窥伺她的美色,被其抽了顿鞭子的事儿,心肝都跟着乱颤啊,她跪着转向胡颜,讨好地笑了笑,恭维道:“宫主可知,飞鸿殿那位做了很多打算。属下如今身受重伤,痛得不行。且等属下休息一下,向宫主一一道来。还请宫主看在属下知错的份上,饶属下一命。” 胡颜将帕子随手一扔,道:“苗佳,本宫不接受任何叛徒的投诚。背叛者……”缓缓勾起唇角,“死。”在苗佳的惊恐中,司韶捡起结契者的长剑,对准苗佳的额头,一剑砍下!而后又补了一刀,竟是将坚硬的额头切开,割出一块眉间骨。 结契者心口剧痛,捂着胸口死去。 燕凡尘转开脸,道:“本想让她在喜悦中死去,却没做到。” 胡颜道:“她心中无恨,只有惊恐,对我而言,也是好的。”实则,她若使用魅术,定能让苗佳喜悦异常,然,这却并不是胡颜要的。尽管,她说过,她需要祭司的眉间骨,最好在那祭司心情不错的时候取得。有些话,说出口,给谁听,尤为重要。她怎能让那赝品知道,她的惑术如何了得? 燕凡尘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有些不适应,他扯着胡颜向一边走去,留下司韶处理那尸体。 唐悠扯着苍山,跑到胡颜面前,高兴地道:“妹子,你怎么来了?临行前,不是说让我们来对付这个苗佳吗?” 胡颜戏谑道:“我若不来,怎么能看见女装的凡尘,如此婀娜曼妙。” 燕凡尘在胡颜耳边道:“你若喜欢,我穿给你看又何妨?” 胡颜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唐悠挥舞着胖拳头道:“妹子,你一说那苗佳喜欢女色,我们就制定了这个计划!厉不厉害?!” 胡颜赞道:“厉害。” 唐悠比比画画道:“我妹夫将那苗佳一顿打,我就给她来一记大坐!我才发现,我这体重简直是行走江湖自带的厉害武器啊。” 胡颜哈哈一笑,道:“正是。” 唐悠得意了,转而问道:“你怎不对她严刑逼问呢?最起码要知道那赝品的阴谋诡计。” 胡颜道:“这个苗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只是个小角色罢了。真正的阴谋诡计,她也只是知道个皮毛,不问也罢。要知道,谋略这种东西,差一步则谬以千里。” 唐悠攥拳道:“我们一起要杀到飞鸿殿去!让那赝品滚下来!我要坐她的头,给我爹报仇!” 胡颜拍了拍唐悠的肩膀,道:“会的。” 司韶处理好眉间骨,用一块帕子包好,来到胡颜身边,道:“我先拿着吧。” 胡颜看向司韶,点了点头,道:“好。”司韶总喜欢和她对着干,却记得清她任何的喜好与厌恶。 司韶道:“成家兄弟俩与花老道去对取谭乐眉间骨。” 燕凡尘道:“花老道看似能掐会算,实则最不靠谱。这一次,不知他能不能寻到谭乐。尤其是,身边还带个拖油瓶。” 司韶道:“花老道在百里山庄时,就对谭乐出手了。谭乐走到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燕凡尘问:“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司韶道:“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 燕凡尘的眸子转了转,最后看向胡颜。也不说话,就是那样看着她。 胡颜轻咳一声,道:“晚上你便知道了。” 燕凡尘满心疑惑,却因对胡颜十分信赖,并没有过多询问。 胡颜吹了声口哨,封云起的战马屁颠颠地跑来,用头蹭着胡颜的手。 胡颜翻身上马,道:“血雾林,不一般。司韶可去,你们不能去。”大喝一声驾,向着来路奔去。 唐悠皱眉道:“什么叫我们不能去?” 燕凡尘道:“就是说,你们不能去,但是若非要去,她也管不了。” 唐悠笑道:“这解释,绝妙啊!” 苍山道:“胡姑娘所言不假,血雾林非比寻常。你和燕公子不懂武功,无法自保。” 唐悠皱起包子脸,道:“我有大坐神功!” 司韶冷着脸,道:“她不让你们去,自然有她的道理。谁有空一面对敌,一面照顾你们?!” 唐悠掐腰道:“我不需要你照顾!” 司韶愣哼一声,道:“说不许就不许!”转身离开。 唐悠喊道:“妹夫……” 司韶脚步微顿,语气柔和了三分,道:“你若不安全,她便不能安心。” 燕凡尘横了唐悠一眼,道:“你是不是唤妹夫成习惯了?” 唐悠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啊妹夫……” 燕凡尘惆怅了。他望着唐悠,幽幽道:“你这样,我们如何继续合作下去?” 唐悠立刻保证道:“你放心,你在我心里,那才是独一无二的妹夫!” 司韶一甩手中长鞭,发出啪地一声响。 在这样黑漆漆的夜里,还真挺吓人的。 唐悠被吓一跳,胖乎乎的身子颤了颤,捂着胸口道:“妹夫你干啥?!吓死人了!” 燕凡尘仰望星空。 司韶勾了勾唇角。 苍山负手而立,发出一声叹息。 燕凡尘打了个哈欠,对司韶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对付一晚吧。” 司韶用看傻子的目光扫了燕凡尘一眼,道:“你要在这对付一晚,就自己对付。” 燕凡尘拉住司韶,道:“你没听宝宝说,晚上要给我一个解释。若我们离开,你让他怎么寻我?” 司韶道:“她已经回去了,你以为她还会在大半夜跑来和你细说?” 燕凡尘点头,装出认真的样子,道:“我觉得会。” 司韶嗤了一声,道:“别傻了。你还不如寻个地方睡觉来得稳妥。” 燕凡尘问:“什么意思?” 司韶道:“你睡着后就知道了。” 燕凡尘的眸子动了动,却是垂下了双眼,耷拉下双肩,轻叹一声,自嘲道:“是我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你们有什么事,都不会让我知晓。” 司韶皱眉道:“少在那装可怜!都说了,让你睡觉去。”微顿,补充一句,“你会看见她。” 燕凡尘的唇角勾起,点了点头,爬进了马车,想要尽快催自己入睡,却做不到。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之后,一掀车窗,对策马而行的司韶道:“我睡不着。” 司韶不耐烦地道:“你想怎样?!” 燕凡尘道:“你唱歌给我听。” 司韶一拳头打了过去。 燕凡尘两眼一番,昏死在了车厢里。 这回,他终是“睡熟”了。 飞鸿殿里。 大祭司的房内,陈设简单大气,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的房间。 帷幔里,平躺着一个人,影影绰绰能看得出,此女类似胡颜。 几上,放着四只小巧的香炉。 每只香炉里,都插着一根细长的红香。 最左边的那根红香,突然折断成两截。燃烧着的那一头掉落在几上,瞬间灭了。 帷幔里直挺挺地坐起一人,瞬间转头,看向那根红香,半晌,转回头,沉声唤道:“宫烟。”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头扣斗篷帽的女子出现在帷幔之外,抱拳道:“宫主。” 赝品道:“苗佳死了。” 宫烟抬起头,看向赝品,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那面具白得渗人,嘴唇部分却画着一张艳红色的大嘴。 黑色的衣裙,白色的面具,血红的大嘴,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赝品道:“胡颜要祭司眉间骨,便能恢复祭祀之力。我们的计划,已经筹备百余年,不容任何闪失。苗佳已死,你去血雾林一趟。”透过帷幔,看向宫烟,“若胡颜动手,谭乐和虹喜的小命不保。那骨头可以给她,却不是这种给法。” 宫烟道:“胡颜没有了祭祀之力,怎还如此厉害?” 赝品眯了眯眼睛,笑道:“百余年,唯她一人而。胡家众多女子,再不曾出过一人。她若无能,本宫要她何用?!”她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动了动手指,“去吧,别让她得手,必要时……杀鸡取卵。” 宫烟领命,道:“诺!”转身离开。 赝品重新躺回到床上,幽幽唤着:“胡颜……” 似呢喃,似感慨,似……渴望…… 胡颜的执念,是她布下的一道迷咒,只因胡颜这个人,是她心中多年的执念。有人喜欢金钱,有人想要权势,有人渴望长命百岁,可她……呵,她要得东西,唯有胡颜一人能给她。所以,胡颜不能死。她应该继续爱着傅千帆,至死不渝。唯有这样,她的执念,才能称之为希望…… 第九百二十三章:大将军的故事 胡颜返回到客栈,把马送回到马厩,一转身,看见封云起就斜倚在门口,看着她。 他说:“第一次见你,也是在客栈。那时……你是绿腰,丑得人神共愤。我站在窗前喝问是谁,你在院子里回了声你祖奶奶。”唇角勾起,苦涩一笑,“若我那时追上你,多好。” 胡颜走向封云起,道:“若你那时追上我,也不会喜欢我,只会打我。就像……你为封云喜做过得那般。”她从封云起身边走过,“还有,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封云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冷着脸,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问:“第一次,是何时?” 胡颜见封云起无比认真,便回道:“在街上。你鲜衣怒马,来追封云喜;我丑露不堪,仰望着你。”思绪划到第一次见到封云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狂傲到不可一世,这里面虽有假象,却也有一部分是他真实的性格。她仰望着他,看着他耳朵上的那颗朱砂痣,一颗心颤抖得不成样子。隔世相见,道不尽的相思百转。 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绽开一朵朵不同味道的花。不都是甜美,也不都是苦涩。 封云起道:“想喝一些酒吗?” 胡颜嗤笑道:“和你?”她从来不觉得,他和封云起之间的交情,还能够坐下来像情人一般喝几杯酒,捡捡情趣那种东西。 封云起眸光沉沉,认真道:“对,和我。” 胡颜直言道:“不想。”言罢,一把甩开封云起的手,往客房里走。 封云起拎着放在脚边的酒坛子,拍开泥封,道:“一直不觉得你是个胆小的女人。” 胡颜头也不回地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封云起道:“你是怕自己酒后乱性,对我做出不能控制之事?” 胡颜哈哈一笑,回过头,看向封云起,道:“封云起,你的脑子是出了问题吗?” 封云起扬了扬手中酒坛子,微扬下巴,道:“来喝。” 那表情,那语气,就像在说“来战”。 胡颜露出厌恶的神情。 封云起有些受伤,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模凌两可地道:“你知道,我总有办法找你喝酒的。” 胡颜的心里恼羞成怒,面上却绷着,直接飞身跃上房檐,道:“你最好准备了下酒菜。” 封云起将酒坛子抛给胡颜,道:“接着!” 胡颜接住酒坛子,坐下。 封云起钻进厨房,用大碗装了一些卤肉,跃上房檐,坐在胡颜身边。 胡颜捧着酒坛子灌了一口酒,道:“酒不错,你从哪儿搞到的?” 封云起道:“下午去见了一位故友,他送的。” 胡颜道:“还以为你顺手牵羊呢。” 封云起的唇角勾了勾,道:“我若出手,定要牵头大羊。” 胡颜不置可否,又喝了一口酒。 封云起将大碗递给胡颜,道:“烈酒伤胃。先吃两口。” 胡颜扫了封云起两眼后,用手抓起一块肉,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 封云起笑了,一伸手,从胡颜手中抓过酒坛子,仰头豪饮了两口,道了声:“痛快!” 胡颜又吃了一口肉,点了点头,道:“还真有些饿了。” 封云起将酒坛子递给胡颜,胡颜喝两口,又给了封云起。 晚风卷着酒香,在二人周身回荡,有些醉人。 胡颜喝光最后一口酒,晃了晃酒坛子,道:“你那故人太小气,只送了一坛子。” 封云起眸光灼灼,顺着胡颜的话道:“是啊,不够大方。” 胡颜呵呵一笑,一扬手,将酒坛子扔到一棵大树的树杈上,道:“给鸟儿当个窝吧。”言罢,就要起身离开。 封云起却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道:“自从大婚之夜你我分开,便不曾好生对饮过。” 胡颜的脸一沉,道:“再说这些无意!” 封云起垂下眼睑,收紧手指,指尖竟在微微颤抖。他想用力攥紧胡颜,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去,却唯恐自己鲁莽,伤了她。 胡颜挣了挣,封云起立刻用力攥紧。他抬起头,看向胡颜,满眼的痛苦,沙哑道:“兽兽,我……错了。别样子对我。” 那一声错了,她也曾等过,却是在很久以前。如今这声错了,虽让她的心被刺痛,却少了几分期待的感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意义,不同的等待,不同的结果…… 胡颜微微转开头,道:“封云起,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 封云起一用力,直接将胡颜抱进怀里,紧紧揽着她的腰肢,盯着她的眼睛道,正色道:“我没有让狼去咬你,我只是将你引出来,想要带你离开而已!你跌落断崖,我撕心裂肺,不顾一切跳下寻你。我不知你咬断了舌头,不能说话,只想着你若解释,我一定会听。哪怕……你骗我,我也会信。” 胡颜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干脆沉默。 封云起苦涩道:“你不信我?” 胡颜道:“若我信,那些伤痛可能减少半分?” 封云起的眸子颤抖,卑微地道:“你若气,可打我、骂我,将我扔下断崖,我甘之如饴。兽兽,别对我如此冷漠。” 胡颜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应该如何去说。语言在某些时候,变得微不足道。 封云起见胡颜的态度有所缓和,以为彼此之间有了希望。他情动,竟吻向那朝思暮想的柔唇。 胡颜一巴掌挥出,在封云起的脸上拍出一个五指山。那声音,真响。 封云起的唇角被打破,缓缓流下一行鲜血。 他放开胡颜,用大拇指擦掉唇上的血迹,道:“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女子打脸。” 胡颜挑眉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勾唇一笑,看向胡颜,道:“被你打了不止一次,虽没有习惯,却心生欢喜。” 胡颜微微皱眉。 封云起伸手,抚摸了一下胡颜的脸颊,道:“比起你对我的冷漠,这巴掌倒显得热情许多。” 胡颜扫开封云起的手,嘲讽道:“大将军还真是贱人秉性,不打不舒服。” 封云起垂眸一笑,道:“以往也没想过,自己被骂会如此开心。” 胡颜的嘴角抽搐两下,彻底无语了。这人将打骂都当成了令人喜悦的事儿,着实不好对付啊。看来,唯有冷漠才是王道。 封云起道:“我年少离家,因机缘巧合救了天家两次,他将兵马交给我,我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屡立战功,最终成为了大将军。你说功高盖主也好,被人离间也罢,我遭天家忌惮,心有不平,于是假死脱身。我少年得志,只认不凡,直到遇见你,屡次让我受挫,却渐渐心生欢喜。大婚之夜,我遭亲人背叛,才得知,自己竟不是封家人。” 胡颜的眸子颤了一下。封云起竟不是封家人?! 封云起继续道:“你为我身受重伤,我暗自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自嘲地一笑,“终是着了红莲妖物的道儿,害你伤心,弃我而去。”搓了搓手,“兽兽,我自命不凡,实则却是一个蠢人。所谓情生智隔,说得定是我这种人。我为了气你,做了很多蠢事。现在想来,真是自己在作死,怨不得别人。”伸手,将胡颜的小手揉进掌心,认真道,“兽兽,我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位妻,除了你,不会有其他女人,也没有其他女人。无论你是否原谅我,我都会伴你左右,直到你肯回头,看看我。” 胡颜不可否认,封云起的霸道和深情,是一记*。只不过,这些已经不足以打动她。人心最是贪婪,她也不例外。燕凡尘的感情浓烈而痴缠,司韶的守护年年如一,这些厚重的深情,将胡颜的胃口喂刁了。尤其是在,她决定舍弃封云起之后,那扇心门不再容易开启。 面对胡颜的沉默,封云起感觉到了窒息,一种无法再拥有的恐惧,由脊椎一节节爬满了四肢百骸。不能放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唯有这句话,能给自己一个希望。唯有坚持,可以成为自己的信仰。 封云起不敢使劲儿攥胡颜,却将自己绷得如同满弓。他低下头,在胡颜的手指上落下一吻,沙哑道:“你若喜欢,我……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小哥哥。”这话,说得何其艰难。他爱得如此卑微,宁愿将自己当成一个替代品,只求她回眸一顾。 然而,胡颜的小哥哥是无可替代的。她听封云起此言,没有感动,只有愤怒。就好像,一个完美的世界,被一幅画卷替代。尽管看起来一摸一样,却是糊弄了她最真实的感情。胡颜一把抽回手,蹭地站起身,冷言道:“我的小哥哥,无人可替代。收起你的妄想,离我远些!”言罢,竟是向下跃去。 封云起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换来得确实绝情绝义。如何能接受?他一起身,拦住胡颜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房檐上。他心中的恶魔已然苏醒,一双眼睛瞬间变成全黑。那种黑,没有任何过渡,沉得好似深渊,深到令人绝望;那种黒,好似可以毁灭一切,有着让人粉身碎骨的力量。何其恐怖。 第九百二十四章:黑眸封云起 胡颜欲挣扎,却被黑眸封云起按得动弹不得。胡颜心中大惊!要知道,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黑眸封云起早已不是她的对手。然,他身体里的恶魔一旦苏醒,竟有此毁天灭地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胡颜记得,白子戚曾说过,红莲不死老妖有个儿子。她联想到黑眸封云起的身世和他此刻的变化,莫名觉得心慌。若……黑眸封云起就是红莲老妖的亲身儿子,这……这确实是对红莲老妖的最好残虐!堪比凌迟。红莲老妖最爱的男人,在转世后成为了她的儿子,让她永远得不到,只能看着他与其他女子恩爱长缠绵,这么一想,着实令人欣喜异常。白子戚没死,红莲老妖定然也没死。且,她已经猜到,谁才是真正的红莲老妖。呵……这场游戏,红莲老妖终究无法继续在背后智慧,必须和她一样,亲赴战场。快哉! 黑眸封云起见胡颜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分心想其它事儿,干脆不再客气,直接吻上那张只会说出绝情话的唇。他想不明白,她的唇如此柔软,为何却句句伤人? 思念的难熬,熟悉的滋味,柔软的感觉,令人疯狂的欲望。 黑眸封云起渴望胡颜,渴望得骨头都疼了。 他的吻戴着撕咬,似乎想要将她吞进身体里。 胡颜吃痛,回过神,直接咬了黑眸封云起一口。胡颜这一口,可不是浓情蜜意下的情意缱绻,而是实打实的报复。胡颜心里也存着气呢。她本不想搭理封云起,偏偏这人有了一种鬼神莫测的手段,不但能帮到她,还能折腾她。此事,倒成了她赖以制胜的手段。面对这样的封云起,她真是打不得、骂不起,却也不能任由他对她为非作歹。 黑眸封云起停止动作,用那双通体乌黑的眼睛盯着胡颜看。 一滴血,由他的唇瓣滑出,落在了胡颜的唇上。 胡颜很想摆出恶心的表情,但她实在不是一个能严于律己的人。她的舌头一卷,舔吮干净了封云起的血。 黑眸封云起的喉结滚动,沙哑道:“你在诱惑我?” 胡颜不甘示弱,回瞪黑眸封云起,骂道:“我对着红烧肉流口水,你能说我在诱惑猪?” 黑眸封云起哈哈大笑起来。 胡颜骂道:“脑子有病吧!” 黑眸封云起道:“别这么看我,这让我……”邪肆一笑,“现在就想狠狠干.你,干到你哭!” 操咧!胡颜瞪了瞪眼,挑眉道:“来,试试!”那般不屑,如此狂傲,大有你再动手,我便踢废你的意思。 黑眸封云起将胡颜的两只手捏在一起,用一只大手抓住,而后直接吻向胡颜的嘴巴,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更是毫不客气地探入胡颜的肚兜里,肆意地抚摸着。 胡颜真是怒了。这鬼东西,到底是不是封云起?若是,绝对是封云起内心的邪恶、不羁、怨恨堆积而成。 胡颜一扭腰弓起身子,夺回主动权,热情地回应着。 黑眸封云起的气息乱了,松开对胡颜的牵制,探入她的裙摆。 胡颜翻身坐起,骑在黑眸封云起的身上,连个招呼都不大,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 拳头和脸颊的激烈碰撞,发出砰地一声响。 黑眸封云起的脸被打歪了。他活动了一下脸,回过头,看向胡颜。 胡颜第二拳打下,将黑眸封云起的脸打向另一边。 黑眸封云起回头过,看向胡颜,竟是邪恶地一笑,道:“胡颜,我开始喜欢你了。”言罢,竟拱起腰,顶了顶胡颜。 胡颜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黑眸封云起竟还如此兴致高昂。她心中感慨,脸上却是坏坏地一笑,道:“既然你喜欢,那我们继续。” 言罢,左右开弓,打向黑眸封云起。 黑眸封云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舔着唇道:“好想尝尝你的味道……”言罢,竟一口咬在了胡颜的脖子上。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一膝盖顶在黑眸封云起的脆弱上,而后再次翻身而起,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二人在房顶上撕打,瓦片簌簌落下,在夜里发出碎裂的声响。 店小二从大厅里探出头,向房顶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却被一片瓦吓得立刻缩回头。 有那暴脾气的客人,直接推开窗骂道:“早死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胡颜和狠狠按住黑眸封云起,咬牙道:“你个畜生!” 黑眸封云起低低一笑,道:“给我生个小畜生如何?” 操咧! 这人就是欠打! 胡颜武力全开,和黑眸封云起打得天昏地暗。二人从房檐上街上,又由街上打到树上。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二人都住了手,各种靠着一根树干喘息着。 黑眸封云起鼻青脸肿,胡颜发丝凌乱,脖子上有个带血的牙印。 黑眸封云起盯着胡颜问道:“你不怕我?” 胡颜一挥拳头,反问:“我且问你,怕不怕打吧!” 黑眸封云起微愣,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声,何其愉悦,十分猖狂。 胡颜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问:“你是谁?” 黑眸封云起道:“我自然是封云起。” 胡颜嗤笑道:“唬人呢?先照照镜子去。” 黑眸封云起道:“我是封云起的恶,他却一直认为我是什么妖魔鬼怪。有这样的神识,甚是令人苦恼。” 胡颜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那力量是怎么回事儿?” 黑眸封云起道:“想要知道这个秘密,就要拿另一个秘密来换,如此才公平。” 胡颜倒也爽快,直接道:“问吧。” 黑眸封云起问:“你穿什么颜色的肚兜?” 胡颜的嘴角抽搐两下,忍着踹是他的冲动,回道:“淡青色。” 黑眸封云起邪邪地一笑,道:“红色更好些。” 胡颜道:“好啊。下次你穿给我看。” 黑眸封云起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靠近胡颜,将手支在胡颜身后的树干上,:“深夜寂寞,你陪陪我。”言罢,用大长腿顶向胡颜的双腿间。 胡颜用膝盖顶了黑眸封云起的膝盖一下,迫使他收回腿。 黑眸封云起道:“不错。” 胡颜嗤笑一声,道:“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的力量以前没有这么大,为何现在如此强悍?” 黑眸封云起回道:“谁知道呢。” 胡颜瞪眼睛。 黑眸封云起用手捏着胡颜的下巴晃了晃,道:“爷没骗你。每天,我都能感觉到一种力量在我体内滋长。当然,那上好的力量,你们总喜欢称之为邪恶的力量。世人的怒、恨、嫉、恐,都能增长我的力量。尤其是……”靠近胡颜,在她的耳边道,“在梦里。”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道:“闭嘴吧。” 黑眸封云起呵呵一笑,道:“你不让我说,我自然不会到处去说。” 胡颜道:“若我让你去说,你岂不是要变成长舌妇?” 黑眸封云起问:“这算是一个问题的话,爷便回你。” 胡颜扭开头,垂眸若有所思。 黑眸封云起道:“你那小哥哥的转世,真的是我?” 胡颜看向黑眸封云起:“是。”转而问,“你可知自己生母是谁?” 黑眸封云起道:“封家那个老婆子死得太轻易,爷哪里有机会问清楚。你现在还喜欢那个死了快一百年的短命鬼?” 胡颜恶狠狠地瞪了黑眸封云起一眼。 黑眸封云起道:“说好一问一答,你别耍赖。” 胡颜靠在树干上,微微垂下眼睑,道:“如何能不爱?却也不全是爱。原本的相思,应该是甜如蜜饯;可我的相思,在无尽的等待中变得苦涩不堪。若能够,我倒是宁愿死得那个人是我。然后,我也可以任性地喝下孟婆汤,傻乎乎地投胎转世。就让那个内疚的人,一直等,一直找……” 黑眸封云起静静注视着胡颜,心口突然刺痛男人味,他皱眉,将拳头按了按心口,道:“女人真是麻烦!”一把掐住胡颜的脸,“别想那短命鬼了。他没能力抱住自己的小命,就是个弱者。你和爷好,爷自然护着你。” 胡颜一拳头打在黑眸封云起的鼻梁上。 黑眸封云起的鼻血缓缓滑落。 胡颜十分没有出息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味道,实在太诱人了。她多想……多想喝两口。但是,绝对不想捧着黑眸封云起的脸,舔他的鼻血! 胡颜转开头,又吞咽了一口口水。 黑眸封云起将大手伸入胡颜的怀中,一顿摸。 胡颜羞恼,拍开他的手,喝道:“干什么?!” 黑眸封云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找帕子擦鼻血。” 胡颜冷着脸道:“我没有。” 黑眸封云起扯起了胡颜的袖子。 胡颜一把扯回袖子,吼道:“滚开!” 黑眸封云起邪肆地一笑,诱惑道:“我记得,你喜欢喝血,不如你来舔干净。” 胡颜一脚将封云起踹下树,骂道:“混蛋!”飞身下树,又是一番较量。 隔天上路,封云起的眼睛恢复如常,脸却青紫浮肿,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在巧梅的惊呼声中,胡颜唇角上挑,跃马扬鞭。 第九百二十五章:死 吴钢受伤,耽误了谭乐的行程。 谭乐倒是想扔下吴钢独自前行,但却深知,没有吴钢的保护,她会身陷危险之中。有吴钢在,最起码在遇见危险之前,他会挡在自己前面。 谭乐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她多少窥探到一些真相。 胡颜是谁? 飞鸿殿里的那位是谁? 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她活着享受富贵。而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如何逃脱背叛重罪。她从胡颜的眼神中看出到一个字——死。这让她惶恐不安。 谭乐一边向着血雾林赶,一边小心提防着胡颜对她下杀手。然而,她提心吊胆过了四天,眼瞧着明日便能到达血雾林,却一直不曾遇见胡颜出手。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她不知道胡颜什么时候会动手,只能不停提防着。也许,到了血雾林,就好了。 胡颜为了夺回大祭司之位,再掌三十年飞鸿殿,必然要和其他人进行一场搏杀。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血雾林都是个未知数。毕竟,飞鸿殿里的那位,怎么可能让胡颜走出血雾林?谁不想再高居飞鸿殿三十年? 谭乐一想到飞鸿殿那位承诺给她换一具青春貌美的身体,从此后与她一同长生不死,就亢奋不已。当然,那美好未来的前提是,活着。对,活下去,活到这次参选结束。 夜里,谭乐入住客栈,先是让人将客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又派祭侍去厨房里监督做出晚膳后,直接将饭食端进她的房间里。 洗漱过后,谭乐终是松了一口气,脱下外衣,躺在了床上。她只要再坚持一晚,明日到达血雾林后,和其他祭司汇合,便安全了。 谭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安静的房间里,燃着一盏烛火,静静燃烧着。 半晌,那烛火突然颤抖了一下。 谭乐十分警觉,竟突然睁开眼睛,并用手抓住了匕首,目露警觉之色。 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谭乐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那火苗又颤抖一下。 门外,一位一等祭侍和她的结契者持剑而立,为谭乐守夜。 隔壁,谭乐的结契者吴钢翻了个身,压到脸上的伤口,痛得皱了皱眉毛。 一根金蚕天丝从瓦片的缝隙中垂下,落在水杯上。一滴透明的液体,顺着金蚕天丝滑落进水杯里。 吴钢有些恼火地张开眼睛。 金蚕天丝悄然无声地收回到房顶。 吴钢拧着眉,下了床,塔拉着鞋子,来到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呲牙咧嘴地喝下。他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脸,低声骂道:“格老子的!老子早晚要弄死你们几个小白脸!”他这一骂,又扯痛了脸上的伤,发出一声轻呲。 他喝下加料的水后,又躺回到床上,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他似乎睡了,却睡得十分不安,眼睛在眼皮子底下不停地转动。片刻后,他的脸变得潮红,整个人开始急促地喘息。他开始撕扯衣服,大手向下揉搓而去。他意识到不妙,挣扎着张开眼,沙哑着嗓子喊道:“来人呐!” 谭乐门口的一等祭侍听到动静,对她的结契者道:“你去看看。” 一等祭侍的结契者点了点头,来到吴钢的门前,低声道:“契者,有何吩咐?” 吴钢攥紧手中长剑,沙哑道:“有人出手,保护好祭司!” 一等祭侍的结契者闻听此言,神色为之一凛,立刻应道:“诺!”扭头看向祭侍。 祭司听到二人对话,直接冲进谭乐的房间,道:“祭司,有人来袭!” 谭乐一股子爬起,手持匕首,目露警觉之色,问:“可看见了人?”一边问,一边快速穿上外衣。 一等祭侍回道:“没看见人,但契者说,有人对他出手了。” 谭乐穿好衣服,道:“叫醒众人。”一抬腿,冲出房间,直奔吴钢的房间。吴钢是武功高强的结契者,她是有祭祀之力的祭司,唯有互补不分开,方有活着的胜算。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为何背叛胡颜。然,若不背叛,她也活不到现在。谭乐提起精神,在众人的陪伴下,进入吴钢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就连窗口都关得好好儿。 吴钢躺在床上,背对着众人,咬牙道:“都出去!” 谭乐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去门口等,她独自走向吴钢,问:“怎么了?不是说有人来袭吗?” 吴钢突然转身,一把攥住谭乐的手挽,将她整个人都拖到床上,按下身下。那动作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谭乐大惊失色,喊道:“吴钢,你干什么?!” 吴钢红着眼睛,喘着粗重的热气,沙哑道:“我好像中了春-药。” 谭乐立刻紧张起来,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吴钢去扯谭乐的衣服,急吼吼地道:“不知。你先……帮帮我……” 谭乐一个大嘴巴子掴过去,推开吴钢,下了地,怒道:“你难道不知,我这身子必须纯洁无暇?!” 吴钢红着眼睛,望着谭乐,深吸两口气,攥着手指道:“谭乐,我一直想问你,等信任大祭司选出来,你可愿陪我浪迹天涯?” 谭乐扫了吴钢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说这个,有些早。” 吴钢下了床,来到谭乐身边,拦住她的去路,喘着粗气道:“三十年前,你要参选大祭司,我便做了你的结契者。我们青梅竹马,走到今天,眼瞧着就能离开飞鸿殿了。你且说说,到底合不合我走?!” 谭乐心中自有打算,只能道:“如今敌人未明,谈这些无意。” 吴钢却一把抱住谭乐,动情道:“别搅和那些事儿了。我们……走吧。” 谭乐皱眉,推开吴钢,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们有可能换具身体,成神?!” 吴钢缓缓抬起头,看向谭乐,身体因为欲-望而开始颤抖。他强忍着,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却是不愿意换身体的。” 谭乐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这幅样子,还是换了好。” 吴钢愣怔,不敢自信地看着谭乐,赤红的眼里悄然爬满痛苦。 谭乐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忙转移话题道:“你快去躺着,我让人去请大夫。” 吴钢不动。 谭乐有些不安,推了推吴钢,道:“你躲开。” 吴钢仍旧不动。 谭乐心生恐慌,扬声道:“来……” 吴钢见谭乐要喊来人,心中剧痛。他为她付出一辈子,守着她不曾离开,为得就是选出大祭司后,两个人能双宿双飞。他今天中了别人暗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对谭乐说出那番心里话。不想,谭乐竟然看不上他! 吴钢脑袋一热,不像继续等下去,哪怕让谭乐失去祭祀之力,也要得到她!他宁愿被飞鸿殿追杀,也要带着谭乐离开,不能让她越陷越深。什么还身体,什么成神?在他看来,不过是宫主愚弄人的手段。 吴钢突然出手点了谭乐的穴道,将她抱上床,直接压了上去。 谭乐哪里肯从?她是祭司,若失了处女身,将失去祭司能力,定会成为弃子。无论是胡颜还是飞鸿殿那位,想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谭乐恨吴钢如此鲁莽,当即咬开舌间,喷出一口血,逼退吴钢。 那些血落在吴钢脸上,竟冒着烟,迅速腐烂了吴钢的脸。 吴钢捂着脸,痛苦的哀嚎着。他是万万想不到,谭乐竟用这么恶毒的术法对他。 吴钢的哀嚎引起了一等祭侍们的怀疑,一起冲进屋里来。 有结契者为谭乐解开穴道。 谭乐指着吴钢,恨声道:“把他给我绑了!” 吴钢发狠,挥开围上来的结契者,直扑向谭乐。 一等祭侍们护着谭乐躲回她原来的房间。 吴钢武功高强,且邪火入心,抽出长剑,刺伤三名结契者,顶着血肉模糊的脸,踹开谭乐的房门,感觉自己瞬间失重,好像跌入了深渊。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的腿,不让他前进。他盯着谭乐,呲牙笑着,嘶吼道:“谭乐!与我一起!你跑不掉的!” 三名一等祭侍护在谭乐面前。其中一人对谭乐道:“祭司,快走吧。契者神智不清,许会做下错事。” 另一人道:“祭司快走,我们来拖住他。” 吴钢狠戾地一笑,道:“你们的把戏我了如指掌,谁能困住我?!”言罢,竟一把扯下裤子,抚起那话儿,尿了! 三名祭侍都是实打实的老处女,哪里见过这等物件儿。当即乱了阵脚。 谭乐喝道:“我不想伤你,吴钢你不要太过分!” 吴钢提起裤子,疯了般笑着,突然扑向谭乐,吼道:“今天就让你看看,何为过分!” 谭乐无法,只能掀开窗口,向外跃出。 黑暗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闪了一下,好像……蜘蛛丝。 她还来不及惊恐,身体已经穿过那丝,落在了地上,分成了两截。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动了动,似乎要爬起来。然,无头,如何爬? 吴钢从窗口探出头,看向谭乐。 这一眼,目眦欲裂。 他看见谭乐身首异处,身子挣扎着爬起,却又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成东行出现,用一块油布裹起谭乐的头。 吴钢大喝一声,跳下窗口,刻意避开了那条金蝉天丝。他扬起手中长剑,指着成东行,嘶吼道:“为何杀她?!” 成东行不搭理吴钢。 成西行出现在吴钢的身后,道:“没听说一句话吗?阎王要她头,她就必须奉出头。” 吴钢一转头,看见了成西行。 成东行包好头,一跃而起,取回金蝉天丝。 吴钢立刻转回头,看向成东行,喝道:“留下头来!” 成东行一笑,道:“想得美。” 吴钢提剑冲上去,与兄弟二人打在一起。 楼上的三名祭侍和三名结契者纷纷跳下来,向兄弟二人冲去。 一等祭侍结出手势,摆下术法,对成家兄弟二人。 成家兄弟不懂得此术,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瞧着危险近在眼前,那些一等祭侍却被一道道炸雷劈得发丝直立、衣裳褴褛。阵法破。 花青染衣袂翩翩地出现,一手黄符一手长剑,好似仙人。只不过,这仙人出手着实狠辣,瞧瞧,都将人家老姑娘劈傻了。 花青染提剑刺向吴钢,在十个回合内,了结了他。 成东行问花青染:“剩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花青染收起长剑,眼皮也不抬地道:“请回家吃饭。”言罢,竟是衣袂飘飘地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青染心善;知道的,才知道这话是何等的噎人、何等的很辣绝情。 讲敌人请回家吃饭,这不死脑子有病,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成东行明白了花青染的意思,与成西行联手,没留活口。 二人解决完飞鸿殿的人,拎着谭乐的头,去追花青染。 成西行道:“哥,你说,那牛鼻子老道挺狠呀。” 成东行道:“两军交战,不狠便是死。” 成西行道:“一直以为主子身边的男人重,牛鼻子老道是最良善的,今天才发现,非也。” 成东行道:“若是良善之人,能想出此等取人性命的法子。你注意你那嘴,别一口一个牛鼻子老道,让他听见,没你好。” 成西行撇嘴道:“他一准儿赶去血雾林了。” 花青染在二人身后出现,道:“我在等你们。” 成西行吓得跳这转过身:“呀!吓死我了!你怎么跑我们身后了?” 花青染不答,淡淡地瞥了成西行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成西行的目光追随着花青染,喊道:“喂,问你话呢!” 成东行一巴掌拍在成西行的后脑勺上,呵斥道:“花道长已经说了,他在等我们。你闭嘴!主子的男人岂是你能对着大呼小叫的?” 成西行揉着头,嚷嚷道:“别这么大劲儿啊!我知道了!知道了!” 花青染的唇角弯了弯,收起了夹在手指间的黄符。成东行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挺舒服,且饶过成西行的无状。 飞鸿殿,大祭司的卧室中,几上的第二根红香,断。 第九百二十六章:相聚陌纵镇 胡颜、封云起还有巧梅,溜溜达达地来到陌纵镇,已经是第七天了。 陌纵镇里有一处断崖,被称之为鬼谷断崖。鬼谷断崖下,有一处神秘的林子,被称为血雾林。胡颜等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血雾林。 陌纵镇门口,已经等了许多人。 卫南衣、薛喆玄,以及二人的护卫们,花青染、杜莲生、司韶、燕凡尘、唐悠、成东行、成西行、苍山、奇夫人枫灵,还有祭司虹喜和飞鸿殿的十余人皆等在陌纵镇的入口处。 祭司虹喜黑着脸,冷冷地道:“五天的路程,能走七天,胡姑娘还真是身娇体贵。” 胡颜看都不看虹喜,继续策马前行到陌纵镇的入口处。 司韶等人齐齐看向虹喜,同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虹喜感觉一股子凉意直接蹿上脑门,竟生生打了个冷颤。 司韶上前两步,替胡颜牵住马,道:“这些畜生进不了陌纵镇。一旦进去,就会疯跑。” 胡颜点了点头,下了马。 封云起和巧梅皆下了马。 不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 虹喜抻长了脖子,眺望着。 虹喜的结契者是一位儒雅的男子,名叫徐儒之。 他对虹喜耳语道:“谭祭司和苗祭司一直没来,恐是出了意外。” 虹喜点了点头,目露凝重之色。 六骑来到眼前,花如颜、封云喜、许珠、周晴、席仟、步盈儿,六人陆续下马。显然,这六人一直尾随在胡颜身后,随她同行,一路晃晃悠悠过来的。 封云喜脸色不好,精神十分萎靡,小肚子却微微鼓起,看起来好像身怀六甲,最起码四五个月了。她看见封云起,眼睛一亮,脚步向前挪了一步,却又停住,微微垂下头,乖乖地呆在花如颜的身边。 花如颜看见花青染,笑了笑,唤道:“堂哥。” 花青染道:“不敢当。” 花如颜的视线在头戴幕篱的杜莲生身上一划而过。 虹喜收回看向众人的目光,皱了皱眉,道:“既然诸位都到了,我便讲一下此番比试的内容。血雾林的尽头,有一条船。那条船,只能载着两个人通往飞鸿殿。而那船,只等三天。三天后,船走。”一抬手,指向陌纵镇,“诸位,请吧。” 许珠和周晴对视一眼。 许珠道:“这位祭司,我等有事不明。” 虹喜道:“请问。” 许珠问道:“那血雾林,是不是只有参选者和结契者能入?若有人带着千军万马入内,岂不是要踏平血雾林,哪里还需要比试?”言罢,看向胡颜,其意十分明显。 虹喜道:“为了比试公平,那血雾林自然只能长选择和结契者进入。” 许珠和周晴面露得意之色。 虹喜却接着道:“若其他人要进入其中找死,我们也不拦着。” 许珠和周晴冷了脸。 周晴道:“她带的人那么多,就算遇见鬼怪,也能帮她抵挡一二。再者,若她带的人在血雾林里偷袭我们怎么办?” 虹喜是打心里认为走进血雾林的人就是找死,所以才不拦着胡颜的人。如今,被这般质疑,她只能道:“你说得也在理。”看像胡颜,“你的人,不许进入血雾林。” 此话,正和胡颜意。她将手伸向司韶。 司韶将背包交给胡颜,冷冷道:“我若想去,谁也拦不了。”从袖兜里掏出一个荷包,低头,系在胡颜的腰带上,“其他的,我会继续找给你。” 成东行走出,手中也提着一个荷包,单膝跪地,将其挂在胡颜的腰带上,道:“主子先行一步。” 胡颜知道这两个荷包里装得是什么,定是谭乐和苗佳的眉间骨。她道:“其它荷包,我自己会拿到手,你们安心。” 燕凡尘问道:“如何安心?” 胡颜道:“如何安我的心,便如何安你们的心。我不想分身乏术,忙着救这个救那个。谁也不许跟我进血雾林,否则……”勾唇邪笑,“打屁股。” “咳……”很多男子都不自然地转开头,轻咳一声。 薛喆玄对胡颜道:“胡姑娘,本王在这里,祝你旗开得胜。长安城里,本王会备好薄酒,为你接风。” 胡颜爽快地应道:“好!”扬起下巴,大步走进陌纵镇。 祭司虹喜对花如颜和许珠道:“你们两组,都是参选者,并不符合以往的规定。此番已到最后的比试,你们可曾确定,谁为参选者,何为结契者?” 许珠看眼周晴后,对祭司虹喜道:“回禀祭司,我们进入血雾林后,自会得出结论。” 封云喜看眼花如颜,磕巴道:“我们……我们亦然。” 祭司虹喜点了点头,移动脚步,让开位置。 参选者和结契者们陆续进入。 卫南衣望着胡颜的背影,竟有种冲进去,与她同行的冲动。他明知道这样不理智,却……无法放任她一个人涉险。 卫南衣一抬腿,也向陌纵镇里走去。 祭司虹喜拦下卫南衣,道:“大人,此处危险,请回。” 卫南衣道:“本官负责监理,自然要全程跟着,才能确保这场比试的公正。若因为危险,就止步不前,简直愧对添加对本官的信赖。你若拦着本官,定是有猫腻!” 祭司虹喜感觉脑仁儿疼。 虹喜的结契者徐儒之道:“既然大人执意前行,我等也不能拦着。还请照顾好自己。” 卫南衣勾唇一笑,看向薛喆玄,做出请的手势,道:“六王爷先请。” 薛喆玄笑着摇头道:“本王不喜涉险,没有卫大人这种无畏生死的精神。” 卫南衣正色道:“为天家办事,何惜此身?!” 薛喆玄赞道:“卫大人乃肱骨之臣!” 卫南衣扬起脸,送给薛喆玄一个蔑视的眼神,一甩袍子,走进里陌纵镇。翱青等人紧随其后。 面对卫南衣突然的变脸,六王爷薛喆玄有些不适应,但这也不至于让他跟进去。 待胡颜等人的背影消失在空旷的陌纵镇,司韶等人也都散了去。 陌纵镇的门口,仅剩下飞鸿殿的人。 第九百二十七章:对话 结契者徐儒之对虹喜道:“这些人,还是会想其它办法进入血雾林。” 祭司虹喜冷笑道:“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结契者徐儒之勾唇一笑,问道:“我们可还要继续等在此处?” 虹喜皱眉道:“谭乐和苗佳至今未到,我们等到晚上,若她们还不出现,定是出了事。”转头看向陌纵镇,目露狠戾之色,“进去之人,也必将尸骨无存!” 徐儒之顺着虹喜的目光看去,但见陌纵镇里好似有一团灰色的雾,将所有东西都涂抹得不太真实,好似一个扭曲的幻境。他道:“你可知,那胡姑娘,到底是何人?” 虹喜收回目光瞥了徐儒之一眼,示意他随自己向一旁走去,避开身后的祭侍们。她思忖道:“那名女子,不是一般人。我对她所知不多,却知道宫主一直在布局,想要对付她” 徐儒之惊讶道:“以宫主之能,还需要布局对付她?” 虹喜道:“宫主想让她变得众叛亲离,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徐儒之皱眉道:“可看今日这个情形,宫主之计,并没有……”后面的成功二字,被他自动禁声了。 虹喜冷笑道:“你可知,那女子有多狠?”随即一摆手,“算了,不说这些。”眯了眯眼睛,“此番参选结束,此事也当有个了断。” 徐儒之却柔声道:“你我结契三十年,比一般夫妻的情谊只深不浅。你若心中有事,理当让我知道。你虽强,但却不好事事背在身上。” 虹喜眸光闪了闪,看向徐儒之,终是道:“不是不想与你说,只是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徐儒之垂眸,自嘲地一笑,道:“你我结契,你是主,我是奴。你若不想说,我没有资格问。飞鸿殿即将易主,我与你之间的契约也将解开。未来,何去何从,还需想想。” 虹喜心中一慌,忙道:“休要胡思乱想!我不是不想与你说……”烦躁地挪了挪脚,终是道,“你我结契,本是一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飞鸿殿看似强大不可撼动,实则一直被君主忌惮。三十年一次的参选活动,便是一种削弱。新上任的大祭司,万事从头学起。所有的祭司和祭侍,全部换成新人。整个飞鸿殿,就像一层纸,随时能被人捅破。”眼睛冒出灼热的光,激动道,“若不用更替,这天下岂不是……”后面话,被她吞咽了回去。 虹喜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向左右淡淡一扫,接着道:“宫主发现,胡姓人家的血十分特别,不但拥有与生俱来的祭祀之力,更是上神喜欢的祭品。这种能力十分微妙,并不是所有胡姓女子都有。有的时候,她们需要引导和激发。我收过一个徒弟,名胡蝶儿,她本身便有几分祭祀能力。宫主便让我培养她,以及一些可能有祭祀能力的女子,希望她们能替代这次参选的新人,成为飞鸿殿的新人。” 徐儒之倒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这些新人岂不是都要死?” 虹喜点了点头,残忍地笑道:“等到这场比试结束,大多数的新人会被换掉。至于那些武功高强的少数人,则另有用处。” 徐儒之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我这样的老人……?” 虹喜自得地一笑,道:“此事你无需担心,宫主自有打算。也许,我们可以换幅身体,继续生活在飞鸿殿。” 徐儒之捏了捏手指,道:“你是说,夺舍?” 虹喜道:“正是。” 徐儒之倒吸了一口气,道:“哪里那么容易?!” 虹喜挺起胸脯,道:“宫主大能,此事易如反掌。” 徐儒之诧异道:“我们跟随宫主三十年了,并未觉得宫主……咳……有此手段。”左右看看,靠近虹喜,压低声音道,“你觉不觉得,宫主这一年的变化有些大。与以往,有所不同。” 虹喜微僵,瞪了徐儒之一眼,低声喝道:“这话也敢乱说?!” 徐儒之也不恼,只是温柔地望着虹喜,道:“这话,也不是和别人说,只是与你说说,又何妨?” 虹喜的表情开始松动。 徐儒之接着道:“你原是一等祭侍,在任昕祭司背叛宫主后,才被提拔成祭司。这一年,我如履薄冰,生怕出错,怕你被宫主责罚。” 虹喜的眸光里染了欢喜之色,竟眼波风流地笑道:“你想太多了,我与宫主情分不同,你大可安心。” 徐儒之却突然冷了脸,道:“你明知道,那宫主并非原来的……” 虹喜一把捂住徐儒之的嘴,紧张地喝道:“不要命了!?这话岂能说出口?!” 徐儒之甩开虹喜的手,转身走到一边,背靠着树坐下。他虽年近半百,但一直保养得不错,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一块被人呵护在手心盘了多年的温润的美玉。这样的男人,就算生气,也不会暴跳如雷,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流淌过女子心头。 虹喜一直心悦徐儒之。此番,见他真的生气了,才狠了狠心,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小声道:“儒之,你听我说……” 徐儒之垂眸,不语。 虹喜舔了舔唇,再次谨慎地四处看看,好似生怕别人偷听他俩的谈话。虹喜见无人注意他们,这才正色道:“我从小被宫主收养,只认她这一个主子。三十年前,主子让我参选大祭司,本是有心扶持我当大祭司,只可惜,最终连祭司之位都没得到。如今,主子出手,夺得大祭司之位,我们只需忠心耿耿便可,其它不重要。你当谁不知道,主子并非原来的大祭司?只不过,为了保命,装作不知罢了。” 徐儒之抬起头,看向虹喜,问道:“你如此行事,不怕宫主回来,处罚你?” 虹喜发狠道:“为何怕她?!若她真有能耐,怎会被人夺了位置?你且放心,有主子在,就算她回来,也无法兴风作浪!” 第九百二十八章:追入陌纵镇 面对虹喜的信誓旦旦,徐儒之却是呵呵一笑,淡淡道:“也许,宫主无法对付飞鸿殿里的那位,但是,对付你我,倒是富富有余。” 虹喜皱眉道:“她失了祭祀之力,绝非你我对手。” 徐儒之长长地吐一口气,不再言语。 虹喜道:“儒之,无需担心。” 徐儒之苦笑道:“如何能不担心?你知道,刚才看见那位胡姑娘,我心中怎么想?” 虹喜问:“怎么想?” 徐儒之道:“宫主回来了。” 虹喜一惊,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慌忙爬起来,一把攥住徐儒之的手,道:“你确定?” 徐儒之道:“三十年前参选大祭司时,我们曾和她较量过。而后,她成为大祭司,便戴上面具,不再以真容示人。刚才那位胡姑娘,虽正值芳华,但那身姿和气度,你难到不觉得熟悉?再者,司韶是谁?他在飞鸿殿这么多年,心中那人是谁,谁人不知?能让他鞍前马后伺候着的人,能有谁?” 虹喜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徐儒之抽回自己的手,道:“三十年前,得大祭司之位的女子,名叫念欢颜。而今,这位胡姑娘,自称胡为,实则,谁不知道她便是胡颜?飞鸿殿那位声称,胡颜是她的替身。实则……呵……” 虹喜攥拳,紧张道:“儒之,你说,她参选大祭司,可是为了报仇?” 徐儒之道:“你应该说,谭乐和苗佳没有来,终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虹喜目露惊恐之色,蹭地站起身,道:“不行,我得将此事上报给主子。” 徐儒之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土,道:“你当飞鸿殿那位不知道?” 虹喜皱眉道:“既然知道,为何没有吩咐?” 徐儒之反问:“吩咐什么?让你杀了胡颜?你可是她对手?” 虹喜抿唇,不语。 半晌,徐儒之道:“若飞鸿殿那位顾念主仆之情,便不会让你进血雾林去对付胡颜。” 虹喜咬牙道:“若主子有此吩咐,我也定当肝脑涂地!” 徐儒之瞥了虹喜一眼,道:“飞鸿殿那位,不是要留着高手吗?据我了解,胡颜如今的身手已经登峰造极、非比寻常。也许,留着只有用处。” 虹喜点了点头,道:“且看主子意思吧。”转而道,“你注意言辞,小心说话,不要总说什么飞鸿殿那位,要敬其为宫主。自古成王败寇,有能者居之。你若想活得久一些,最好识时务。” 徐儒之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在礼。” 虹喜终是面露笑意,道:“原本没和你说,是怕你性子执拗,做出违背宫主心思之事。” 徐儒之却道:“我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只不过,你不与我说清楚,我心中没底儿,难免犹豫彷徨。” 虹喜呵呵一笑,道:“这是我的错。不过,你尽管放心,宫主大能,绝非胡颜能撼动的。” 徐儒之问:“宫主到底是什么来路?真的那么厉害?” 虹喜面色一紧,道:“你且信我,宫主绝非常人,有鬼神莫测的手段。你可知,司韶曾将宫主骗去六合县,断了宫主一指?” 徐儒之道:“略有耳闻,以为是假。” 虹喜道:“真的!这是真的。不过,你看宫主的手,哪里缺指头?” 徐儒之点了点头,目露思忖之色,道:“如此,还是要除了胡颜,方能安枕无忧。” 虹喜接着道:“你不用多想,此事主子定然有安排。我们只要对宫主忠心耿耿,明日定然不同凡响。”用手抚了抚脸,“这脸,已经出了皱纹,若能换一副年轻貌美的躯体……”咧嘴一笑,用手攥住徐儒之的袖子,“儒之,宫主已经寻到法子,可以让女子在……”双颊微红,眼神略有闪躲,“让女子在婚后,仍有祭祀之力。”用力攥紧徐儒之的袖子,“儒之,待我换幅倾城容颜,与你长相厮守。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徐儒之笑得十分温柔,迷醉了虹喜的心。 二人目光交流,似乎暖了春光。 徐儒之道:“这两天,你一直不曾好生休息。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些吃食。” 虹喜的心中划过温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柔声道:“如此甚好。” 飞鸿殿的人在林子里搭了个简易帐篷,供虹喜休息。 徐儒之陪着虹喜走到帐篷前,看她走进去躺下休息,这才转身离去。 虹喜一直喜欢徐儒之这种细腻和体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关爱的。她唇角含笑,准备小睡片刻。 虹喜心中一直怀揣着关于赝品的秘密,很想有人听她诉说、帮她分担。如今,她终于将这些秘密说给徐儒之听,那颗时刻提溜着的心终于能松懈片刻。她放松四肢,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她因做噩梦突然惊醒。她抚着脖子,坐起身,大口喘息着。 她下了床,平静了一下情绪,走出帐篷,对守在帐篷口的一等祭侍询问道:“契者何在?” 一等祭侍回道:“徐契者进了陌纵镇,至今未归。” 虹喜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道:“去了陌纵镇?” 一等祭侍点头道:“是的。” 虹喜大惊失色,一把扯过一等祭侍的衣领,吼道:“他去了多久?可曾说什么?” 一等祭侍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道:“去……去了有半个时辰了。什么……什么也没说。” 虹喜想到徐儒之说过,唯有除了胡颜,方能高枕无忧。她心下一抖,一把推开一等祭侍,吼道:“都随我进陌纵镇!”徐儒之不能有事,绝对不可以有事!她在第一眼见到徐儒之时,便动了心。这么多年,徐儒之就是她的盼头。她渴望长生不死,更渴望与徐儒之一起分享这份无上荣耀。 飞鸿殿的人立刻整队出发向那个令人惊恐的地方。 虹喜等人走了半个时辰后,披着黑色斗篷戴着白色面具的宫烟出现。 宫烟一掌拍碎了帐篷,恨声骂道:“蠢货!”胡颜一直在等着凑齐眉间骨,这些蠢货不但不知道躲藏,反而上赶子往上凑!宫烟大怒,甩开大步追进了陌纵镇。 第九百二十九章:诡异的货 陌纵镇里寂静无声,看起来好似一座空城。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味道,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 巧梅揉了揉鼻子,嘟囔道:“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封云起道:“是肉烧焦后的味道。” 巧梅又秀了秀鼻子,喃喃道:“是有点儿像肉烧焦的味道。”脸色随之一白,闭上嘴,不再言语。 胡颜撇了封云起一眼,没说话。 花如颜走到胡颜旁边,浅浅地勾了勾唇角,道:“我们船头见。” 胡颜道:“谁给你的自信能到船头?”言罢,也不看花如颜,继续前行。 越往陌纵镇里走,感觉天气越阴沉。 陌纵镇外,明明阳光普照。可陌纵镇里,却阴云密布。 没有人。 胡颜等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却一直不曾遇见一个人。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陌纵镇就像一座鬼气森森的空镇。 胡颜、封云起、巧梅走在前,依次是花如颜和封云喜、席仟和步盈儿。隔了一段距离,是卫南衣和翱青等人。 走着走着,胡颜突然停下脚,她身后的众人也都停步不前。 许珠嘲讽道:“怎么,不敢走了?” 胡颜勾唇一笑,道:“是啊。” 许珠没想到胡颜承认得如此坦言,害她将满肚子的讽刺话都咽了回去。 周晴道:“我们走。”言罢,走到胡颜前面。 许珠走向周晴,道:“不知血雾林在哪个方位,还得寻人问问。” 话音刚落,一处房屋的拐角处,突然传出一声轻响。 众人同时转头看去,但见那拐角处露出一张惨红的人脸。只是一晃,那人脸便消失不见。 许珠和周晴同时大喝一声:“站住!”撒腿就追了过去。 胡颜等人没有动。 许珠和周晴追入拐角后,发出两声短暂的惊呼,再也没了动静。 胡颜等人这才举步走到拐角处。 但见拐角处躺着一个假人。那假人是位红衣女子,做得栩栩如生,唯有那脸,涂得太红,看起来有些慎得慌。 胡颜可以断定,他们刚才看见的人脸,便是这个假人。 巧梅惊恐道:“主……主子……这……这是闹鬼吧?” 胡颜一抬手,巧梅立刻闭嘴,并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卫南衣走到胡颜身边,垂眸看了看那个用假人,一伸手,将其拎了起来。 那假人的身高竟与普通女子无异,且胳膊和大腿都能动。 卫南衣用手指捅了捅假人的脸,道:“这不是纸做得,而是皮。” 巧梅含糊地问:“什么皮?” 卫南衣冷飕飕地一笑,反问:“你说什么皮?” 巧梅瞪大眼睛,颤声道:“人……人皮?” 胡颜伸手,捅了捅假人的另一半脸。结果……一不小心,将那脸捅破了。 卫南衣看向胡颜。 胡颜十分淡定地收回手。 卫南衣将假人扔回地上。 胡颜继续前行。 众人随之。 巧梅抱着包裹,紧紧贴在胡颜的右手边。 卫南衣则是走在胡颜的左手边。 封云起向前两步,用身体撞开卫南衣,占据了胡颜的右手边。 卫南衣一个踉跄,横了封云起一眼,骂道:“莽夫!” 封云起道:“酸儒!” 众人渐行渐远。 风起,那假人的衣摆拍打了两下。假人脸上被捅开的位置,缓缓流淌出一行黑红色的血迹。 胡颜等人又走了一段,终是到了集市里。 与先前的冷清不同,集市里竟然人头攒动、无比热闹。 胡颜等人的出现,竟让热闹的集市在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然而,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很久,只在一个呼吸间,变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种令人恐惧的寂静是一种假象。 众人有心,在集市里散开,各凭本事打听血雾林的所在。 胡颜、巧梅、封云起自然走在一起。卫南衣尾随其后,翱青们则是尾随在卫南衣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胡颜不急着打探,而是翻看着众人出售的东西。 这里卖得东西,与其它集市有所不同。除了一些米面、布料、小吃之外,还有很多的竹条、假眼睛、假腿和假手等人的四肢,以及一具具穿着衣物的假人,有男有女、又老又少,整齐地站在摊主身后,冲着买家笑着。那笑,着实令人慎得慌。 胡颜拿起一只假手,看了看,道:“做得着实粗糙了些。” 那摊主是位老婆子,闻听此言,冷着脸道:“想要好的?银子拿来!”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背包,没摸到圆滚滚的东西。 卫南衣掏出一锭银子,咣当一声,扔在了木板上。 老婆子抓过银子塞进袖口里,却没有露出欣喜之色,而是道:“这样的价码,只能买些剃毛货。” 卫南衣道:“这是订金。” 老婆子的脸瞬间笑出花,凑到卫南衣身前,谄媚地问:“这位大爷,家里谁死了?老身定为大爷做出个灵货。” 这笑,这话,无一不令人毛骨悚然。 卫南衣立刻露出一副财大气粗的纨绔模样,摇着扇子道:“爷那大哥走得匆忙,爷想扎几个美婢去陪他。爷来之前,只是听人说这里扎得假人最好,烧给死者是顶好的。你且和爷说说,这里面都什么说法,银子不是问题。” 老婆子的笑容立刻真诚了三分,道:“大爷稍等,容老身与你细说。”她撩起那双耷拉的眼皮子,看向胡颜和封云起,目露警觉之色。 卫南衣不耐烦地道:“快说啊!爷一进你们这儿就浑身不得劲儿,赶快说,爷还要回家抱爷那新纳的小妾!” 老婆子立刻向左右一看,再次靠近卫南衣,小声道:“爷有所不知,咱这陌纵镇拿手的,就是做假人。这假人,自然是越真越好,才显得有诚意不是。这假人呢,也分三六九等,就跟那奴才一样,皮相好的,自然就贵一些。低等的,就是这些摆摊货,一两银子一个;中等的,自然就是剃毛货,五两银子一个。剃毛货,就是剥掉野兽的皮,刮掉毛,经过祖传的手艺制成的;至于……灵货吗,嘿嘿……那皮,自然非同一般,要二十两银子一个。” 第九百三十章:黑心遇南衣 卫南衣挑眉,装出纨绔的样子,啐道:“唬弄谁呢?!那顶好看的丫头,也不过就二十两而已!你扎个假货,也敢要这个价儿?!” 老婆子立刻道:“爷啊,这您就不懂了!这人啊,生前富贵,有美女作陪,到下面后,自然也要让美女环绕才好。老婆子这灵货,你打手一摸,那皮子水嫩的呦,啧啧……”冲着卫南衣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天家不许让活人殉葬,但婆子做得这假人,却与活人无异。皮……是人皮。内里,还封了骨灰。这才是实打实的陪盏美婢。” 卫南衣目露惊喜之色,问道:“当真?!” 婆子拍着胸脯保证:“自然当真!” 卫南衣当即道:“爷要二十个美婢!”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地道:“好好,婆子一定给爷扎出二十个美艳的美婢。” 卫南衣却骂道:“放屁!那是给爷扎吗?!” 婆子立刻打自己的嘴巴,道:“婆子该打!该打!” 卫南衣满意地一笑,道:“老货,爷现在就要带走那些美婢,你去取吧。” 婆子为难道:“大爷,你得容老身两天,这么急,怕是不凑手……” 卫南衣当即愣下脸,道:“你这破地方,爷一天也待不下去!要不是为了讨好老爷子,爷才不来这个鬼地方!” 这话,许是声音有些大,竟再次令整个集市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卫南衣的身上,在一个呼吸后,又纷纷转开,各忙各的。 婆子的眼睛转了转,道:“既然这样,大爷且随老身回家去取。老身还有一个未扎完的美婢,只需画上脸,就能让大爷带走。” 卫南衣满脸不乐意,却还是点头应脸。 婆子叫来自己女儿,道:“灵儿,你在这照看着摊儿,娘去去就来。” 那灵儿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似乎为了好看,特意涂了两个红脸蛋,看着有些搞笑。她应了婆子的话,却是用袖子扯了扯婆子的袖子,含羞带怯地扫了卫南衣一脸。 婆子拍了拍灵儿,一叠声地道:“娘知道了知道了,你看着摊儿啊。” 灵儿这才松开手,羞涩地垂下头。 婆子带走,卫南衣跟在她的身后。 胡颜、封云起、巧梅还有翱青则是尾随在卫南衣的身后侧。至于翱青里的其他五人,则是四下散开,不见踪影。 婆子十分谨慎,不时回头看看胡颜等人,对卫南衣小声道:“大爷,你身后这四个人可都认识?这地界不太平,还是小心为妙。” 卫南衣用扇子点了点翱青,道:“随从。”点了点封云起,“牵马的”,扇子从胡颜面前划过,转到巧梅身上,“美婢。”扇子再次回到胡颜面前,顿了顿,才道,“娘子。” 胡颜静静望着卫南衣,不语。 卫南衣不看胡颜,转回身,继续前行。 封云起忍下揍卫南衣的冲动。 婆子艳羡道:“大爷真是好福气啊。大爷的娘子,真真儿是绝色佳人。” 卫南衣随口道:“冷木头一个。” 婆子闭嘴不语。 胡颜眉角跳了跳,对封云起道:“你想揍他,就揍吧。” 封云起点了点头。 一行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清冷的街道。 这里,竟又是那种无人的状态,空气中那种烧焦的味道再次明显起来。 婆子退开脏兮兮的木门,道:“里面请里面请。” 卫南衣太腿要进,胡颜却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卫南衣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记笑了,而后随着胡颜,进了屋子。翱青、巧梅和封云起随后。婆子最后一个进屋,却是左右看了一眼后,才走进屋里,并关上了房门,悄然落栓。 屋子里很黑,那股子烧焦的味道越发刺鼻。 婆子点了油灯,照亮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着实有空恐怖。她道:“大爷,你先坐着,老身去去就来。”将油灯放在几上,便掀开帘子,向后屋走去。 胡颜道:“你们在这呆着,我去后面看看。” 封云起道:“我随你去。” 胡颜道:“那你去看。” 封云起微愣,随即唇角勾起,笑道:“好。”那份宠溺,简直要从眼中逸出来。 封云起掀开帘子,向后屋走去。 屋子里,卫南衣也不言语,只是看向胡颜,一直看着。那双眸子在火苗的映照下明明灭灭、璀璨异常。 胡颜有种冲动,想狠狠给卫南衣一巴掌!幸好,她善于隐忍。 在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中,翱青对卫南衣耳语道:“大人,油灯里有迷香。” 卫南衣看了眼脏兮兮的地面,实在不想装昏躺在地上,于是果断道:“灭了。” 翱青伸手捏灭了油灯。 巧梅正在四处张望,见周围突然黑了,十分紧张地问道:“怎黑了?” 卫南衣道:“没油了。” 卫南衣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劲风向他袭去。 卫南衣不能夜视,胡颜却看得清清楚楚。在油灯灭的那一刻,有两个人手持棍棒,挑开帘子,直接扑向了卫南衣。 翱青一把夺过棍棒,对着那俩壮汉一顿狠打! 倆壮汉被打得嗷嗷直叫,不停躲闪。 巧梅摸黑取下门栓,打开了门。 外面虽是阴天,但却有光落进黑暗的屋内。 帘子被再次掀开,封云起提着那婆子走出,将其直接扔到了地上。 婆子见两个儿子被打得血流满面,便知道碰见了硬茬,当即爬起来,一叠声地道:“误会啊误会,大爷,这是老身的倆儿子,不成器啊。他们这是要出去寻家里的狗,不想冲撞了大爷。大爷息怒、息怒……” 翱青一脚将婆子踹倒在地,喝道:“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婆子一听这话,心都跟着颤了,双腿一软,扑倒在地,磕头道:“大人饶命!饶命啊!”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两个二子, 卫南衣打量了婆子两眼后,问:“你应承本官二十张灵皮,这皮,便是劫财害命得来的吧?” 婆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不不,婆子那是唬弄人的,绝不敢谋财害命。” 卫南衣冷笑一声,道:“断她儿子一条手臂。” 翱青直接拔出佩刀,直接砍断了一位壮汉的手臂。 那壮汉五折断臂,发出杀猪般的尖锐嚎叫。 婆子吓尿了,扑倒壮汉身边,不停叫着:“儿呀儿呀……” 翱青道:“回大人问话!若有所隐瞒,杀不赦!” 婆子满给卫南衣磕头,道:“婆子说,婆子什么都说,求大人放过婆子的两个儿子。” 卫南衣勾唇一笑,眼神冷得吓人。 翱青喝道:“快说!如何谋财害命!” 婆子一哆嗦,道:“这……这陌纵镇里,因有鬼谷断崖和血雾林的传说,都快断了香火了。有人却好奇那血雾林是真是假,来这里一探究竟。大家……大家也没有法子,只能……只能下了杀手,取得金银之物,换了粮食,填填肚皮。后来,来寻人的逐渐多了,我们就做起了生意,开始扎假人,并声称这假人有灵性。有些来寻人的,会大概说出他们所寻之人的样子,我们若杀了那人,就……就剥皮做假人给人家。就说……就说那人死了,但这假人里,有那人魂魄。那得了假人的,自然觉得假人像自己要寻的人。有那糊涂的,付了银子就走的;也有那厉害的,来寻麻烦。却……却都被指向了血雾林,死不见尸。这样一来二去,大家的生意都好了。不少人都知道,我们做得假人最真,那些达官贵人就会派人来买假人当陪葬。” 卫南衣点了点头,道:“你将我们带来,就是想要剥皮做假人?若有人来寻我们,你就会拿血雾林和鬼谷断崖说事?!”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婆子直接趴在了地上,哆嗦道:“不不不,婆子怎敢剥大人的皮?婆子那丫头,是个傻的,她看中了大人……”突然住口,不停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封云起道:“这婆子的后屋里,有两具尸体,看样子刚死了没多久。” 卫南衣道:“既然如此……” 婆子忙道:“大人明鉴啊,整个镇子都是做这种营生的,绝非婆子一家。求大人宽恕这回,婆子绝对不再害人性命。” 卫南衣慢悠悠地道:“那样啊……” 胡颜的唇角勾起。她想起以前,卫南衣每次用这种调调儿说话,一准儿有人要倒霉。 卫南衣看向胡颜,似乎知道她会笑,才故意这样说,等她展露笑颜。 胡颜慢慢放下唇角。 卫南衣转开目光,继续道:“你且带本官去血雾林,将功赎罪吧。” 婆子一愣,目露惊恐之色,竟是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不能去,大人不知,那地方绝对不能去……” 卫南衣直接道:“你那两个儿子偷袭本官,你们全家都要被砍头!” 婆子吓得浑身直颤抖。 卫南衣道:“如今本官没空与你们计较。” 婆子好像看见了希望,身体不抖了,偷偷观察着卫南衣的表情,希望他能说出仁慈的话。 卫南衣笑吟吟地道:“翱青,且砍断那倆男子的四肢,等本官回来再行问罪!” 第九百三十一章:鬼谷内壁上的黑影 婆子的两个儿子吓坏了,忙不停地磕着头,喊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四肢健全的壮汉喊道:“小人愿意带大人去血雾林。” 缺了手臂的人也忙表态:“小人也愿意去。” 婆子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卫南衣对翱青道:“止血,带他们走。”垂眸看向婆子,“将婆子也带上。” 翱青应道:“诺!”他接连封了独臂壮汉几大穴道,然后一脚踢醒婆子,赶着他们一同走出了低矮的黑屋子。 外面的天,仍旧灰蒙蒙的。 胡颜回过头,眯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阴沉沉的天,道:“知道这里的天,为何总是乌云压顶?” 婆子抬起皱巴巴的脸,看向胡颜。 胡颜用眼尾撇了婆子一眼,婆子这才知道,胡颜这话是和自己说的。婆子立刻摇头,唯恐自己回答慢了,被卫南衣收拾。 胡颜道:“冤魂不散。他们总是要看着恶人在凄惨中死去,方能安心散去。” 婆子哆嗦一下,垂头不语。 天灾固然可怕,最令人心寒的却是人祸。 卫南衣站在胡颜身边,意有所指道:“这片天,终会晴的。” 胡颜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天色将黑时,胡颜等人到达了鬼谷断崖。 婆子将众人引到鬼谷断崖上,而后指着断崖,哆哆嗦嗦地道:“大……大人……那下面就是血雾林。” 胡颜一步步来到断崖之上,站在断崖边,垂眸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崖底,又抬头看了看低垂于头顶的天。那天,仿佛一团浓墨,压在心口,令人窒息。她闭上眼睛,仔细听着那些夹杂在萧萧风声中的声音。有女子悲切地哭声、有男子粗鲁地调笑声、有女子惊恐的哀嚎、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充满恐怖鬼祟的各种声音,冲进耳朵里,钻进闹钟声,横冲直晃,互相拼杀,激起一阵阵死亡的气息。 风吹拂起胡颜的银色发丝,拍打着她的发带,鼓起她的裙摆,勾划出她修长纤细的身体,诱惑她去飞。 飞吧、飞吧,只要张开臂膀,便能翱翔九天。 胡颜张开双臂,身体向前倾斜…… 卫南衣和封云起同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卫南衣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封云起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胡颜收回双手,淡定道:“只是试试这血雾林,到底有什么魔力。” 卫南衣冷着脸,捧起一块椭圆形西瓜大小的石头,将其扔下断崖。久久,不闻其声。他低声吼道:“这么试,不会吗?!” 胡颜本没想傻乎乎的跳下断崖试深浅,但被卫南一这么一吼,她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挺睿智,可卫南衣显然不这么认为。 封云起道:“上一次你坠下断崖,没死已是侥幸。此断崖,非比寻常,万万不可马虎。” 胡颜的脸彻底黑了。她看起来,就像那种脑袋一热就要跳崖的人吗? 婆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是挤出讨喜的笑,小心翼翼地道:“官老爷,这天都黑了,咱还是回去吧。一到晚上啊,这里就不太平。这……这绝不是糊弄人的,真的会要人性命呀。我们当地人,谁都不敢晚上来。有一次,老邹家要处理尸体,大晚上的来到这里,结果……”目露惊恐之色,“结果再也没回去。” 胡颜环顾四周,看见一处山洞,于是指了指那山洞,道:“今晚就住在那里,明早寻路下到崖下。” 封云起道:“好。” 卫南衣没有异议。 婆子却吓得面无人色,一叠声地道:“使不得啊使不得,那里……那里万万使不得啊。” 婆子的两个儿子也是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纷纷向后退去。 没有人搭理婆子一家,皆向那山洞走去。 婆子的两个儿子见没人管束他们,竟对视一眼,撒腿就往山下跑。 婆子见两个儿子跑了,也忙跟着跑。 结果,这一家三口还没等跑出去多远,便被翱一青等五人给赶了回来。 这时,婆子和她那俩儿子才知道,卫南衣带来的人可不止眼前这几个,那颗想要逃走的心瞬间碎裂成千万块。然后,他们也没了求饶的心思。毕竟,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可是鬼谷断崖。能不能活到明天,全靠老天照应。他们做了这么多缺德冒烟的恶事,老天爷一定不待见他们。 胡颜等人并没有冒然走进山洞。 此时春暖花开,这样的山洞一般都会成为野兽的家。翱青扔了火把进去,却没有惊出任何动物。 封云起一马当先,走进山洞。众人紧随其后。 翱一青等人点燃火把,将山洞照亮。 这间山洞非常大,竟能容纳百余人而不显拥挤。 山洞的地面寸草不生,呈现一种深褐色,就好像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山洞的墙面上,有着大片的图案。那些图案看起来就像黑色的影子,边缘并不清楚。黑色影子是连续的,大约两人多高,黑乎乎的扭曲着,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什么。 卫南衣用手指虚点婆子。 婆子早就吓傻了,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对卫南衣的召唤置若罔闻。 翱青一脚踢在婆子的屁股上,喝道:“大人唤你问话!” 婆子跌了个狗啃泥,却也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望向卫南衣。 卫南衣道:“本官是紫微星下凡,福禄厚重,任何孤魂野鬼不敢进身。你若实在害怕,本官这就让人将你扔下断崖,替本官探探路。” 婆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仿佛看到了金光灿灿的佛像,那种恐惧鬼怪的感觉被淡化,忙手脚并用爬起身,一溜烟来到卫南衣面前,低头哈腰地询问道:“大人在此,婆子不怕。不止大人有何吩咐?” 卫南衣指着洞壁上的那些黑色图腾,问道:“那是什么?” 婆子的腿一软,差点儿跪地上。她嗑吧道:“那那那……那些……那些是鬼啊!” 卫南衣哈哈一笑,道:“鬼?” 婆子点头,使劲儿点头,神神叨叨地说:“这些鬼,厉害着呢。但凡进入这山洞的东西,无论人畜,一个不留,都会被杀死的!” 卫南衣冷冷地瞥了婆子一眼,道:“若鬼真如此厉害,你还能活到现在?呵……” 婆子被咽,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这胆子竟然还真大了起来。要知道,她敢做杀人劫财的生意,那恶胆自然比一般人多得多。 翱青等人一直都是负责保护天家,对于生火做饭这种事儿,实在不擅长。但是,打猎什么的,却不在话下。他们分了三组,一组留下保护卫南衣,一组出去捡柴,一组去打猎。 封云起问胡颜:“想吃些什么肉?我去打来。” 卫南衣探头扫了封云起一眼,道:“翱青他们已经去准备了,晚上同食。” 封云起道:“我怕你下毒。”转身,向外走去。 卫南衣的脸瞬间变得难看。以往,都是他痛恨封云起对胡颜的伤害,如今……却反了过来。封云起现在的样子,和他往日何其相像?若有机会,定是想一掌拍死他的。 卫南衣看向胡颜,见她仍旧在观察着洞壁上的黑色图腾,并没有看自己,心下十分不是滋味。他毒杀胡颜不假,却是抱着同死的心思。如今,两人却都好好儿活着,再见面时,既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又不是情意缱绻的爱侣,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怪异。再者,他不知道,胡颜何时原谅了封云起,竟将自己毒杀她这件事,告诉了他。 卫南衣攥紧扇子,整个心都皱成了一团。 封云起与翱青等人同回。他一个人,生好柴火,烤上两只兔子,翱青等人还在生火。 胡颜坐在封云起的旁边,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南衣盯着胡颜看了两眼后,干脆坐在了她的身边,对翱青道:“别忙乎了,把柴火拿过来,一起用吧。” 这话说得太不要脸。就好像他拿出一些柴火,让封云起占了很大便宜似的。 翱青等人领命,都凑到了封云起的火堆旁。 卫南衣没脸没皮不是一天了,封云起瞥了卫南衣一眼,用无言以对表达自己此刻的鄙夷。 胡颜将树枝烧成炭后,便在地上勾画了起来。初时,她画得很慢,表情也格外认真,似乎在思索着很重要的事,可渐渐的,她加快了速度,画出的东西也越发潦草、顺畅。 卫南衣十分自觉地抬起脚,为胡颜让开地方,看着她继续往下画。然,胡颜却收了笔,露出一记原来如此的笑。那笑并不明显,但却被一直注意她一举一动的卫南衣和封云起看进了眼里。 卫南衣放下脚,仔细看着胡颜画得那些东西,目露思忖之色。半晌,终是回过味来,抬头看了看洞壁,发现胡颜画得东西与墙上的黑色图腾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待想要仔细对比,她的画风已然变得潦草起来,让人看不明白。 卫南衣不耻下问道:“你可看出,墙上画得是什么?” 第九百三十二章:洞壁的秘密 面对卫南衣的主动亲近,胡颜表现得不冷不热,却还是回道:“不过是一些女人在跳舞罢了。” 听闻此言,众人皆转头去看。这一次,他们带着答案去看,立刻认同了胡颜的想法。原来,那些扭来扭去的黑色图腾,还真是一个个儿女子在翩翩起舞。只不过,那些女子的身高被放大了两倍,轮廓也不甚清楚,舞姿更是夸张到令人无法想象。她们的身体挨着身体,或弯腰,或踢腿,让人看不明白,却能感受到一股子杀意。若有舞蹈这般,定是群魔乱舞。 封云起看了看那些黑色的图腾,道:“这些女子不像在舞蹈,更像是在杀人。招式诡异狠辣。” 胡颜道:“这些画不全,不容易看明白。” 卫南衣的好奇心绝对旺盛。他干脆站起身,走到洞壁前,拔出匕首,照着那些黑色图腾挖了下去。 他在墙面上挖出一个大坑,发现那些黑色图腾并非画在表面那么简单。那些黑色的图腾,更像是立体的,一直生长在洞壁里的。 卫南衣不信邪,叫来翱青,道:“你把这整块都扒下来。” 翱青领命,当真扒下整块的洞壁。 那个黑色图腾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 婆子又害怕了,冲着那黑色的东西不停叩拜,口里还念念有词。 婆子的两个儿子也忙叩拜,嘴里说着求饶的话。 卫南衣拍里拍衣袍上的灰,回到胡颜身边坐在,对胡颜道:“灰挺大,吃过饭后,再扒深些看看。” 没人搭理他。 翱青等人互看一眼,捧场应道:“诺!” 卫南衣眯眼笑了笑。 封云起烤得兔子绝对是一绝,他还随身携带着盐巴等佐料,不时隔开兔子肉,加些作料进去,让那烤肉的香味越发浓郁,引人口水泛滥。 待兔子烤好后,他扯下一条腿递给胡颜,道:“吃些。” 胡颜接过兔腿,咬了一口,只觉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口感极佳。 翱一青将自己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卫南衣,不大好意思地道:“大人,吃些。” 卫南衣看了看那只黑乎乎的东西,诚心诚意地道:“你们随本官同行,一路辛苦,先顾着自己吃吧。” 翱一青举着兔子有些无措。 卫南衣看向封云起,伸出手,道:“疯子,你不是想吃独食吧?” 封云起淡淡地瞥了卫南衣一眼,道:“你说对了。”将一只兔子给了巧梅。 卫南衣看向胡颜,柔声道:“阿颜……” 胡颜的心抖了抖,直接将兔子腿扔给了卫南衣。 卫南衣手忙脚乱地接住,送入口中咬下,眯着眼,一脸享受地道:“香!实在是太香了!” 封云起看了看卫南衣,觉得自己似乎从他的身上学到了精髓——无耻! 他诱胡颜出来,害她被狼偷袭,落下断崖,他心中恐慌,也跟着跳了下去;他在床上不停耕耘、百般折腾她,只不过是想让她给他生个宝宝,借此留下她的心。总而言之,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求爱不得,才自己造爱。许是因为太过强势,没有考虑过胡颜的自尊心,所以,她被胡颜舍弃了,只能将自己当成影子陪在她身边。可卫南衣呢?他做得是毒杀胡颜这种不可饶恕的事,却还有脸坐在胡颜身边,舔着脸要兔腿吃?! 枉他活了二十八年,至今才明白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是身高,不是年龄,是脸皮啊! 封云起回想以往,他丢了十年记忆,变成了那个无所畏惧的纨绔子弟,却夺得了胡颜的青睐。等他恢复记忆,变成眼前的自己,却在红莲老妖的挑拨下对胡颜做出那些可恨之事。若他还是十七岁的他,他会如何?也许,他还是会将胡颜引出来,但是他绝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离开。他会在冰天雪地的艳山上,抱着她,要着她,固执得让她说爱他。若又出现坠崖那种时,他会跪在她面前,让她使劲儿打他。是有些不要脸,但比起卫南衣,他这些举动简直堪称纯良。 胡颜道:“糊了。” 封云起回过神,忙转动手中的兔子,扯下另一条兔腿,将糊的位置一口咬掉,捏着腿骨,将剩下的部分送到胡颜唇边,道:“再吃些。” 胡颜没有动。 卫南衣探头道:“都沾你口水了,谁能咽得下?” 封云起望着胡颜,眸光中有些委屈。这样的神情,胡颜没见过,却挺生动。封云起的身姿挺拔,气场如山,单往那里一坐,就不可撼动。可偏偏,他却露出那种委屈的表情,好像被嫌弃的一只大狗。胡颜的手指动了动,终是去接兔腿。 封云起却向后躲了躲,道:“还有些烫手。我帮你拿一会儿。”再次将兔腿送到胡颜唇边,等着咬一口。 胡颜冷着脸,咬了一口。心中却开始咆哮:这是怎么了?! 封云起露出笑容,满眼宠溺得道:“此番事了,我会学些厨艺,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胡颜正要咽兔肉,闻听此言,直接咽住了。她的脸涨红,整个人都不好了。 封云起见此,忙拍她后背,急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咽到了?!” 卫南衣也紧张了,忙蹲到胡颜身旁,用手拍她的胸口。 胡颜终是将兔肉咽下。 封云起喝道:“往哪儿拍呢?!” 卫南衣道:“你说我往哪儿拍?若是拍我心口有用,我就拍自己胸口了。” 封云起无语。 胡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顿猛咳。 二人同时伸手,抢占胸口的位置。 胡颜一抬手,扫开二人的手,喘了两口后,吼道:“都离我远点儿!” 卫南衣道:“本官是监理,必须就近看你的一举一动,不允许一丝一毫的作假。” 封云起道:“我是你的结契者,自然要陪在你身边,为你抵挡风雨,不容任何闪失。” 胡颜一把夺过封云起手中的兔腿,塞进自己口中,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卫南衣对封云起道:“瞧你把阿颜气得!” 封云起道:“你离她远点儿,她就不会恶心,还能多吃两口肉。” 卫南衣眯了眯眼,打量着封云起,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疯子,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幺玖的样子。” 封云起冷冷道:“再不变通一些,如何对付那些不要脸皮的人?” 胡颜站起身,走到洞壁前,再次看起了那些黑色的东西。 卫南衣和封云起的视线随着胡颜走动。 巧梅小声提醒道:“糊了。” 卫南衣和封云起回过神,同时去看糊成一团的兔子。 卫南衣将目光转向巧梅,笑了笑。 巧梅十分自觉,扯下一条兔腿后,将手中的兔肉递给了卫南衣,道:“大人和封公子一起吃吧。” 卫南衣接过兔子,挑眉问封云起:“你要不要吃点儿?” 这话,忒没诚意。再者,这兔子又不是他烤的,这话问得真是找打。 封云起一把夺回兔子,咬了一大口后,挑眉反问道:“你要不要吃点?” 卫南衣直接扯下另一条兔腿,笑道:“好啊。” 封云起发现,他这辈子想要像卫南衣那样没脸没皮,着实做不到。于是,他道:“看你变化不小,相比武艺也所有精进,待吃完后,我们比量比量。” 卫南衣咬着兔子腿道:“你想打我就直说。” 封云起道:“你懂就行了。” 卫南衣靠近封云起,笑着骂道:“莽夫!” 封云起横了卫南衣一眼,骂道:“酸儒!” 卫南衣感慨道:“还能与你聊聊天,甚好。我现在终是能明白你当初的心情,恨不得被别人打一顿才好。然,若打上一顿,能解决问题,我宁愿被打上三顿。” 封云起冷着脸,道:“没那么容易。你当初可是想杀我的。” 卫南衣用肩膀撞了撞封云起,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亲厚,道:“想想又能怎样?你不还是好好儿活着呢吗。” 封云起笑了。他用沾满油渍的大手拍了拍卫南衣的肩膀,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如你所言,若三顿打能解决问题,我定会拦着,只打你一顿。”挑了挑眉,“我出手,你放心,一顿打后,你定会驾鹤西去,当一个闲散神仙。什么世俗烦恼,都与你无关。” 卫南衣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油渍,无语了。 夜深了,众人铺了毯子,围着火堆躺下。胡颜与巧梅躺在一处,卫南衣躺在胡颜的对面,透过火光,望着她的脸。胡颜干脆转身,背对着卫南衣。封云起躺在对着洞口的位置,既为胡颜挡风,又可以额防止别人突袭。翱青等人两人一组,轮番休息。婆子和她那俩儿子挤在一处,既不敢靠近卫南衣等人,又不敢贴在墙上入睡,睁着六只惊恐的眼,十分警觉。 午夜过,婆子和那俩儿子终是挺不住,闭上了眼睛。 大大的山洞内,唯有翱二青和翱三青在守夜,除了偶尔的鼻鼾声,静得令人心慌。 火苗忽然跳了一下,洞壁上那些黑色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第九百三十三章:极恐的肚子 另一个山洞里,花如颜坐在火堆旁,掏出了那颗假头,用白皙漂亮的手指,为他轻轻梳理着长发。 她微垂着眉眼,唇角上扬,笑容温柔似沾染了蜜。她就像新娘子在给夫君梳理长发,忐忑中带着三分娇羞,就连呼吸都略显急促。她说:“以前不知,这里竟是一个好地方。此番行程有些匆忙,无法好生服侍夫君,待我赢得比试……”目光瞬间变得凶悍狠戾,咬牙切齿道,“让那个贱人知道,她终究不如我!”举起假头,疯了般吼道,“你说,她是不是不如我?!是不是?!你说,我要你说!” 假人头不能言语,永远给不了她答案。 花如烟吼过后,好似才惊觉自己的态度恶劣,忙安抚起假人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哄道:“是我不好,太过激动。我知道,在你心中,我的一切都是好的。那贱人却屡次吸引你的注意,想要让你弃我随她。好好好,我们不提她。现在你我二人终于在一起,为何总要提她找不痛快?” 花如颜用自己的脸去蹭假人头的脸,羞涩道,“等我赢了她,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便与你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她眯眼望向洞外,幽幽道,“无论是谁,都不能再阻止你我在一起,哪怕她是天,也不可以!这一次,我会护着你,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很明显,花如颜嘴里最后这两句中的她,并非胡颜。胡颜一直是她口中的贱人,何时成过天? 洞外,封云喜蹲在树丛中,撅着雪白的屁股,满脸是汗地用着劲儿。她已经好几天不曾大解,东西吃进了肚子里,不停地堆积,她痛苦不堪,却始终排泄不出。她怀疑花如颜对她下了黑手,可除了不能大解,她一切如常。哦,不,不是一切如常。不能大解,她的皮肤变得暗黄,好似失了水分的苹果,皱皱巴巴地快要腐烂掉;她的小腹也一天天地胀起,好似怀胎四月,用手一按,僵硬如石;她一张嘴,自己都能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就像……放置了很多天的排泄物,令人作呕。她感觉自己快疯了,却找不到任何办法。 封云喜越用劲儿排泄,腹中就越发疼痛如绞。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涌出,顺着嘴角滑入口中,十分苦涩。 封云喜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手探入身后那个难言的位置,用力抠了抠。 这一抠,非同小可! 那块肉,好像长成了一团,竟没有排泄口! 封云喜不信,用力向里顶了顶手指,结果……却捅坏了那块嫩肉,痛得她死去活来,鲜血直流。 她忙抽回手,看着染血的手指头,吓坏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她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尖叫,颤抖着提上裤子,用帕子擦干净手,深吸两口气,走进了山洞。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腹中那些东西往下坠,就像一个怪胎要冲破她的肚皮,跳出来嘶吼。 花如颜将假人头抱在心口,闭上眼,露出一副很幸福的表情。 封云喜一步步走到花如颜面前,突然双膝跪下,求道:“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这肚子,再不排解,就要胀开了。我不想死、不想死,求你……求你……”封云喜见花如颜只顾着抱着假头在那里*,根本就不管她死活,心中恨得不行,却因惧怕花如颜的力量,不敢显露分毫。封云喜从未如此卑微地求过一个人,也从未如此惧怕一个人。胡颜够狠,却不至于如此变态。与花如颜相比,胡颜的手腕真的可以称之为阳谋。她就在你面前挖陷阱,让你自己不得不跳进去。而花如颜,不但行为鬼祟,且手段阴狠莫测。她就是个疯子!是封云喜不敢招惹的疯子! 封云喜跪着前行,去扯花如颜的衣袖:“求你……啊!” 花如颜一脚踹出,直接踢在了封云喜的小腹上! 封云喜的身体向后飞去,直接撞在了洞壁上,又趴在了地上。一阵剧痛中,她认为自己的腹部一定是裂开了,否则,怎会如此疼痛难忍?那种痛,既像骨头被踢碎了,又像有人生生剖开她的腹部。封云喜趴在地上,浑身哆嗦,汗水密布,眼眶发红,泪水颗颗落下,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更无法动一下。痛!实在是太痛了! 花如颜不看封云喜,对她是死是活毫不在意。她十分仔细地收好假人头,又抚平了包裹上的褶皱,这才站起身,走到封云喜面前,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扑哧一声笑道:“你瞧你,怎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你倒是求我,好生求我啊。我还是蛮喜欢看你下贱的样子。最好,能跪舔干净我鞋底的灰。” 若是一般女子如此被辱,定会恼羞成怒,可封云喜不敢。她本就是根软骨头,更何况,又被花如颜折磨得怕了。 她费力地深处舌头,当真去舔花如颜的鞋子。只要花如颜肯然过她,她做什么都可以。 花如颜却收回脚,一脸嫌恶地道:“你真是令人作呕!” 封云喜道:“求你,放过我吧。” 花如烟嘎嘎笑了两声,道:“你吞了珠子,我怎么可能让过你?怎么可以让你随意大解?你且忍耐忍耐,等我们夺得大祭司之位,我定让你痛快。” 封云喜哪敢说不?她点头,用尽全力挤出笑容,沙哑着嗓子道:“晓得晓得……我都晓得……我……我一定好好儿保护珠子。” 花如颜冷笑一声,走回到火堆边,再次坐下,道:“你最好保护好它,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永世被饿鬼啃咬!” 封云喜不信这话,却也真的怕了花如颜的手段。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轻轻按了按,见那里并未裂开,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忍着痛,爬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后,才迈着小步来到花如颜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花如颜嫌恶道:“离我远点儿!” 封云喜面色一僵,费力地抽动面皮,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卑躬屈膝地道:“主子,您看这个位置可以吗?” 花如颜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封云喜气得肝疼,却不敢显露半分。她真的是后悔死了,干嘛要来参选大祭司。她本以为自己能得偿所愿,却不想,此番比试不但有花如颜,还有胡颜。这两个颜,最是恶毒,却都有着要她小命的能力。真是……不平啊!若能让她俩在最终比试之前打得你死我活,让她坐收渔翁之利,就最好不过了。 思及此,封云喜露出谄媚的嘴脸,道:“主子,那胡颜有些手段,咱们不可不防啊。” 花如颜眼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啊?” 封云喜道:“云喜愚钝,也不知应当如何。就是寻思着,若能趁着她不防备,偷偷杀了她,最是省心。” 花如颜嗤笑一声,看向封云喜,眼中满是轻蔑。 封云喜厚着脸皮问:“主子认为不妥?” 花如颜道:“胡颜要是那么容易对付,早就死了很多回了。她最大的能耐,不是武功多好,也不是手段多了得,而是……命。” 封云喜惊讶道:“命?!” 花如颜站起身,在山洞里走来走去,突然站定,望着洞外黑压压的天,咬牙道:“命!顽强的命!她就像蟑螂,打不死,杀不尽,你一心想要碾死她,她看似死了,结果你一松脚,她就跑了!可恶!无耻!啊!!!”花如颜控址不了自己的怒火,将篝火踢得到处都是。 封云喜吓得缩起肩膀,偏过头,护着脸,生怕那火落在她的脸上。她现在剩下的,唯有这张脸,若脸也毁了,她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花如颜发泄完,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她用手抚了抚脸,道:“不能动怒。” 封云喜偷眼看着花如颜,觉得她一定是疯了。疯了好,疯了最好,疯了才能被利用去杀胡颜。封云起上前一步,恨声道:“都怪胡颜,若不是她,主子怎会动怒?!” 花如颜盈盈笑着,道:“我不生气。” 封云喜附和道:“对,不生气。” 花如颜眸光一凛,恨声道:“那个贱人,早晚要打得她魂飞魄散……不不不,不能让她如此轻易的死,我要让她看着我和他百般缠绵,一年、十年、百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如颜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已经达成所愿。 封云喜适时道:“主子大能。” 花如颜心情不错,道:“进入血雾林时,变数太多,很多人都自顾不暇。今晚,一定会有人去杀胡颜。” 封云喜眼睛一亮,道:“太好了!这样,就不用主子出手了。” 花如颜嗤笑道:“那些蠢货,又怎能对付得了她?” 封云喜装出低落的样子,喃喃道:“若不是云喜无能,云喜都想替主子杀了她。” 花如颜笑道:“不错。”腹中一阵饥肠辘辘声。 封云喜问:“主子可是饿了?” 花如颜点头。 封云喜谄媚道:“我这里还有一只饼。”她见花如烟没反对,便去篝火旁打开包裹,用捅了菊花的手抓起饼,送给了花如颜。 花如颜虽嫌恶,却还是接过饼,吃了。 封云喜心中解恨了不少。 花如颜吃过饼后,对封云喜道:“念你忠心耿耿,且带你去看看胡颜的惨样。” 封云喜欢喜道:“谢主子。” 二人出了山洞,向胡颜所在的位子头头摸去。 第九百三十四章:多出一个男人 胡颜所在的山洞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鼻鼾声。声音不大,却令人安心。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听到熟悉的声音总比听不到任何声音让人安心。 胡颜翻了个身,透过篝火,对上一双深邃的眼。这双眼慢慢弯曲,冲着她笑了笑。如春风般温柔,如暖阳般和煦。胡颜有些看不懂卫南衣,不知他脑子都想了些什么。明明断得那样绝然,为何又黏了上来,让彼此继续交集?最后的最后,要如何收场?实话,胡颜毫不怀疑,别看眼前这个男人笑得温柔,保不准会在某天再含一口毒药,与她同归于尽。 胡颜倒不是怪卫南衣曾要与她同死,而是不想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生离死别那种东西,她有些受不住了。她不是当年的她,没有了那种继续等百年的执着。只因,她明白,变数太多,没必要继续为难自己。 今时今刻的苦,未必就是为了日后的甜。也许,只是想让你适应这种苦。 胡颜闭上眼睛,不搭理卫南衣。 卫南衣的眸光中划过受伤的痕迹,随即自嘲地一笑,继续看着胡颜,他说:“一直想看你初醒的模样……呜……” 封云起弹起一块土块,打在了卫南衣的嘴巴上,让他闭嘴。若问封云起现在最厌恶什么,那一定是卫南衣那张巧言令色的嘴。黑的能给你说成白的,白的能成黑的,且还有种本领,让你信他的满嘴胡诌。 卫南衣将手捂在嘴上,痛得直抽气,却不忘调侃封云起道:“疯子,刚才那话是对你说的。” 一块更大的土疙瘩袭向卫南衣的脑门。 翱青一探手,抓住那块土疙瘩。封云起没有太大的力道,还还是让翱青抖了抖手,才能松开手指,让土疙瘩掉到地上。 卫南衣放下手,舔了舔唇,道:“疯子,你定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俊美。” 封云起张开眼睛,看向卫南衣,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同睡。”看他不整死丫的! 卫南衣摇头,笑道:“你思念如狂,我却唯恐你孟浪。” 封云起的眉角跳了跳,道:“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吗?过来!” 卫南衣咧嘴一笑,道:“我嫌你臭。” 封云起道:“你嘴最臭。”闭上眼,继续睡觉。 卫南衣继续看胡颜,没有了那种油嘴滑舌的样子,眼神中饱含情谊,款款动人。 悄然无声中,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将那橘红色的柴火吹成了蓝绿色。 一时间,整个山洞的气温直线下降。 蓝绿色的火苗来回抖动,火光落在洞壁上,那些女子的身影似乎活了过来,一个个儿满身嗜血杀气地扑了过来。 婆子惊醒,指着洞壁上那些黑色的女人身影开始尖叫:“鬼啊!鬼啊!有鬼啊!” 胡颜用脚踢起一大块土,落在火堆上,将火压灭,致使整个山洞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那婆子的尖叫声嘎然而止,听起来好似被人被人捏碎啦喉咙。实则,是她拉起自己的两个儿子,正准备偷偷摸摸地跑出洞穴。她以为,没人看得见。 胡颜和封云起对视一眼,并没有动手拦着他们。早晚都得死的人,没必要太过费心。 翱青小声道:“保护大人!” 其余五人立刻拔出佩刀,大致围在卫南衣的周围。 卫南衣却向前一跳,一把抱住胡颜,哆嗦道:“有鬼!” 有鬼?有色鬼! 胡颜真是脑了卫南衣,这一出出的是做什么?她双臂用力,直接将卫南衣抛给了封云起:“抱着!” 封云起还真听话,直接将卫南衣抱进了怀里,还问了句:“怎么个抱法?” 胡颜的唇角抽了抽。她发现,封云起又变了。变得皮厚了。 婆子扯着两个儿子摸黑向前跑,不想,竟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痛得“哎呦”一声,向后倒去。两个儿子看不清什么,却知道婆子出了事儿。这二人竟放开婆子,撒腿就跑。 洞外虽黑,却隐约透着点光亮,给人以希望。 跑在第一位的独臂男子,眼瞧着就要冲出山洞,竟身首异处。身体继续前冲,脖子却已经滚落在了第三次。 婆子的大儿子吓坏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婆子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胡颜看了看门口,淡定地道:“既然出不去,那就都坐下聊聊天,很快就会天亮的。” 封云起扔下卫南衣,突然拔出九环火鹤刀,向一侧的洞壁砍去。 那洞壁的黑影上,竟趴着一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所处的位置十分巧妙,若非胡颜和封云起能夜视,想要发现他,着实不容易。 封云起的大刀以雷霆之势落下,那黑衣人却轻轻一跃,躲开了封云起的致命一击。封云起回刀继续砍,招招气势磅礴。 黑衣人的身体好似面条,看似柔软,实则充满力道。他手持君子剑,与封云起斗在一起。 胡颜抓起卫南衣,将他扔给了翱青,而后飞身跃起,以十分巧妙的方式,介入到二人中间,接连拍出两掌,打在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被打得不轻,后背撞在洞壁上,又掉落到地上,不停抽搐,看样子受伤不轻。 胡颜一抖手,用真气幻化出一把长剑,直刺向黑衣人的胸口。 就在这时,洞口处出现一人,大喝一声:“住手!”同时挥出万千利箭,射向胡颜。 封云起扬起大刀,挡在胡颜面前,将她护的密不透风。 胡颜用剑尖,挑开黑衣人的蒙面布,看见了徐儒之的脸,勾唇一笑,对封云起道:“小心,这些是幻箭,只有三只是真。” 一只真箭被封云起打下,胡颜一甩手中泛着银白色光晕的长剑,站到封云起身边,挡在了卫南衣和巧梅面前,斩断一枚冷箭,突然跃起,向祭司虹喜刺去。 与此同时,徐儒之再次跃起,提剑刺向巧梅。 封云起回身,砍向徐儒之。 徐儒之用巧梅作盾,向前蹿去。他将长剑刺向胡颜,迫使她与他对战,对虹喜吼道:“快走!” 虹喜哪能扔下徐儒之,再次使出祭祀之力,发出万千冷箭。其中一只真箭,对准了胡颜的胸口。胡颜与徐儒之斗得难分难舍,在冷箭射来时,徐儒之竟向左蹿了一下。那只冷箭直接射进徐儒之的左臂,透体而出。 虹喜大惊失色。 胡颜直接拿下徐儒之,点他穴道,将其扔到自己脚下。她继续向虹喜出手,直取她头颅。虹喜大惊,感觉一股子死亡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令她无处闪躲。 就在这时,戴着白色面具的宫烟出现,扔出一个火把逼退胡颜,扯着虹喜消失不见。 胡颜没有去追,而是收起拦在门口的金蚕天丝,回过头,冲着徐儒之一笑,道:“这块肉不错,定能再次引来狼。” 徐儒之干脆闭上眼睛,不看胡颜。 山洞外,花如颜与封云喜转身离开。 胡颜扯起徐儒之,将他扔给封云起,道:“好生照看着这块肉。” 巧梅凑到胡颜身边,上下齿激烈地磕碰着,道:“主……主子,咱们点上火堆,行……行不行?” 胡颜道:“你现在可以点了。” 封云起重新点起另一堆火。 巧梅嘘了一口气,问道:“主子,为何要灭火啊?” 胡颜道:“那火堆里有东西,能迷人心智。” 巧梅瞪了徐儒之一眼,唾道:“太坏了!” 徐儒之装死,闭着眼一动不动。 卫南衣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道:“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沙袋扔来扔去?让本官的官威何在?” 翱青上前一步,小声道:“大人,刚才太黑,属下等人什么都没看见。” 卫南衣微愣,随即问道:“难道习武之人不都是耳聪目明眼力过人?” 翱青老实地回道:“是这样,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夜视。封公子与胡姑娘,便是能夜视的人。” 卫南衣揉了揉胸口,道:“你这么说,会让本官嫉妒的。” 翱青笑了笑,道:“大人说笑。” 卫南衣走到徐儒之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受伤的胳膊。 徐儒之睁开眼。 卫南衣道:“你们飞鸿殿来刺杀本官,便是与天家为敌,铁板钉钉的谋反重罪!你且说说,你们还有什么计划。若坦白得好,本官饶你一命。” 这大帽子扣得人喘不过气儿啊。 徐儒之忍着痛,道:“飞鸿殿行刺得并非大人。” 卫南衣心中明白徐儒之的意思,却还是蹲下身子,询问道:“那要行刺谁?” 徐儒之却扭开头,不再言语。 卫南衣道:“你这是想成全本官当位酷吏的心呐。”言罢,就要出手。 胡颜一脚踢开卫南衣,道:“飞鸿殿的人,自有我审。” 卫南衣被踢得滚了一圈,弄得灰头土脸,一攥扇子站起身,蹭地站在胡颜面前。 胡颜挑眉,问:“怎么,想说我这一脚踢在你的屁股上就如同藐视天家?” 卫南衣若敢承认,便是将天家脸面与自己的屁股相提并论,若不承认,也如何发难? 卫南衣暗自磨了磨后槽牙,突然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地上,哀嚎道:“哎呦……断了断了,本官的臀骨一定碎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花影盏的秘密 翱青等人从未见过卫南衣这种泼皮无赖的模样,一时间都傻愣在了当场。 胡颜扭开头,不忍再看。 封云起一把扯起卫南衣,道:“看来,我得让你知道,臀骨碎了到底是何种滋味。” 卫南衣立刻恢复正常,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动手,那就是要杀害当朝御史大夫。”眼睛一转,看向胡颜,“和打情骂俏不同。” 胡颜突然出手,一指头点在卫南衣的心口,喝问道:“疼不疼?!痛不痛?!” 卫南衣痛得脸色惨白,却撑着咬牙道:“不痛!” 胡颜收回手,直接道:“揍他!” 封云起好久不曾被胡颜委以重任,得此吩咐,自然要奉若圣旨,认认真真不容马虎地完成“揍他”这项重任。 在封云起扯着卫南衣走出洞穴,并挥出第一拳时,卫南衣大声喊道:“不许用内力!嗷……” 二人打在了一起。 翱青等人有些无措,不知道这是要拦着还是装作没看见。毕竟,卫南衣没有喊救命。 胡颜道:“收拾一下,都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翱青看得出来,御史大人卫南衣对胡颜十分不同,且……这里的所有人,都以胡颜马首是瞻。他虽是天家身边的人,身份不一样,但天家将他给了卫南衣,他就是卫南衣的人。卫南衣在讨好胡颜,甘愿跟在她身后默默护着她,他们哥几个自然也要学会看眉眼高低。再者,胡颜那武力值实在太可怕了。 翱青等人识相地点了点头,都躺下休息了。 山洞外,是御史大人的高低不一的哀嚎声,为这鬼谷断崖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传说。 待众人都休息了,封云起拖着死狗一般的曲南一走回山洞,将他直接扔在了毯子上。 卫南衣瘫软在毯子上,大口喘着粗气。那张脸,暂时看起来还好。 封云起坐到胡颜身边,揉了一把下巴。 周围寂静无声,无论睡没睡着的人,都表现得好像睡着了一样。 封云起对胡颜道:“你睡一会儿,我守着。” 胡颜摇了摇头。 封云起道:“若想现在审问那结契者,也可。” 胡颜还是摇了摇头,道:“进入血雾林后,我自会审问他。现在,不便。” 人多口杂,谁是谁的人都分不清,审问出来的结果,没准又是一场笑话。 封云起明白胡颜的意思,于是不再说话,而是一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休息。 胡颜闭上眼,没有挣扎。 卫南衣看得眼红,蹭地坐起身,对封云起勾了勾手指,道:“再打过!” 封云起美人在怀,心情美得飘飘欲仙,哪里有空搭理卫南衣?他瞥了卫南衣一眼,冷冷道:“没空揍你。” “嘶……”卫南衣欲怒,表情狰狞了一下,结果,扯痛了嘴角。 封云起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得胡颜回心转意,但如果只是揍揍卫南衣就能令胡颜欢喜,他向天发誓,他愿意一天揍卫南衣八遍,不同套路不同打法,让他喊着不同调调儿給胡颜解气。 卫南衣见封云起眼神不善,大有再揍他一回的意思,当即也不再逞强,扭身躺在毯子上不语。现如今,他与封云起换了位置,才懂封云起当日被打的心情。 山洞内寂静无声,山洞外鬼哭狼嚎。封云起抱着重新依偎在他怀里的胡颜,没有感慨万千,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动。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一刻,险些落泪。 他不敢用力呼吸,也不敢僵着身体,他想让胡颜靠得安心、舒适。他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就像捧着世上最柔软的珍宝,生怕自己鲁莽惊吓到她。虽然,他明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强悍勇猛,却依旧想疼着她、宠着她,用自己有力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天。 不是封云起瞧不起围在胡颜身边的那个小男人,实则……那些男人更像是宠物。燕凡尘像猫,司韶像狗,花青染像花,卫南衣像狐狸,至于白子戚则是像条毒蛇。他们对胡颜的情是真,却更需要胡颜的宠爱和呵护。唯有他,无论天崩地裂,他都会站在那里,为胡颜顶天立地。至于她养得那些宠物,且……眼不见为净吧。 封云起不想继续和自己较真儿,也想尝试着爱屋及乌。即便无法宠爱那些宠物,最起码,他允许他们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封云起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爱会是成为这种样子。一种从来不曾想象,也不觉得会存在的样子。仍旧不能接受,仍旧不想面对,却没资格替胡颜挥剑斩断情丝。他不是最先来得那个人,却是在被踢出中场的那个人。现如今,他只希望,在最后的收尾中,有他。 封云起闭上眼睛,嗅着胡颜的幽幽发香。 时间一点一滴从手指尖滑过,洞外是即将迎来黎明的黑暗。 每个人都呼吸都变得绵长。 胡颜睁开眼,封云起亦睁开眼。 胡颜打开背包,从中取出花影盏,以及一小结蜡烛,用篝火点燃后,放进花影盏中,而后将花影盏放在了地上。 花影盏开始转动,那些花瓣雨和看似好似字体的东西,开始在洞壁上缓缓移动。 洞壁上一片混乱,看不出个数。 胡颜将花影盏垫高,再去看墙上的那些投影,似乎与洞壁上的黑影有所契合。当花影盏转动到某个角度时,墙面那些女子开始翩翩起舞。只不过,那些舞蹈并不是普通的舞蹈,而是能要人性命的剑舞! 杀人的招式,都以简洁有力为主,像这样及优美、狠辣、诡异为一身的杀招,实属罕见。每一次的风情万种的转身,每一记衣袂飘飘的挥袖,都会收割性命,宛如在修罗地狱里跳舞。 胡颜看了一遍后,吹灭了蜡烛,收起了花影盏。 封云起目露不可思议之色。 胡颜勾唇一笑,有种手握千军万马的气场。 如此独特聪慧的女子,令封云起折服。他的一颗心就好似初知情滋味的少男,澎湃如海。 胡颜指了指地面,示意他躺会儿。 封云起被胡颜关心,美得再次飘起来。别说躺地上,就算躺在刀子上,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封云起背对着卫南衣,往他身边一躺,蹭了半张席子,那双深潭似的眸子却落在她身上,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胡颜有些后悔趴在他身上小憩了。所谓死灰复燃后燃烧起熊熊大火,形容得就是封云起这样的人。胡颜相信,若不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那货一准儿会扑自己身上。 胡颜避开封云起的目光,靠着洞壁坐下,整理着背包里的东西。 背包里,除了她原有的东西,还被塞进了一沓黄符,一包糖块,一节竹筒。黄符,源于花青染;糖块,定是来之燕凡尘;竹筒嘛,不用说,这里面自然装着蛊虫,是司韶为她准备的。她的耳朵上有相思,与司韶遥相呼应,这些蛊是司韶养的,自然也不会伤害她。 背包里,还有阿七送的漂亮手饰。 胡颜取出手饰,将其戴在手上,动动手指,适应了一下手感。 一切准备好后,她也睡不着了,干脆就倚靠在洞壁上,看着那些黑色的女子身影。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些女子的身影会和花影盏有此关联。若说人为,谁有这样的能耐?那些黑影不断向后延伸,其深度不可测。若说天然,为何能与花影盏相互关联?大自然中存在了无数个偶然,却绝不会有如此严丝合缝的巧合。花影盏上看似文字的东西,却是在补充洞壁黑影的残缺。二者组成而成了一组舞蹈,既惊艳又惊骇。 飞鸿殿那位赝品,将比试设立在此,又怎会不了解这里的种种异样?赝品应该知道洞壁黑影的事,却未必如她一般了解花影盏。她的六颗内胆,拜红莲老妖所赐;如今,拜赝品所赐,她又学得了如此霸道诡异的肆杀舞。呵……世人皆爱喜欢自己的人,痛恨敌视自己的人,却不知,一个人真正的强大往往源于敌人。他们用痛苦教会人自强、用残忍教会人坚忍,有恐惧教会人勇敢。 曾经,她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在强敌面前,如何捍卫自己的尊严。想透后才明白,尊严那种东西在没有能力面前,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于是,她可以伏低做小、可以卑躬屈膝、可以抱着仇人的大腿讨好地笑。这一切,只为有一天,可以在仇人头上蹭蹭脚下的泥巴! 红莲老妖要得是她的身体,想要夺舍。如果封云起真的是红莲老妖的儿子,那么,她要想要夺舍,还真是必行之举。咳……否则,还真是无下限的重口味啊。 赝品呢,到底要得是什么?赝品让她来此,是有心还是无意? 每个人都那么贪心,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某些东西,完成自己的妄想。 不远的某天,她会让她们知道,何为梦碎人亡。 胡颜抱着自己的背包,在不知不觉中睡去,再次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天……变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血雾中的真相 胡颜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还以为自己陷在了梦中。触目之下都是烦躁的、无边无际的红色迷雾。看不透、看不清,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发现那些红色的雾似乎带着一种阻力,影响了手指的行动力。 胡颜没有动,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确定自己还在山洞中不曾离开,但这些红色迷雾却不知出现了多久,对其他人都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是否有乱人心智的作用? 她对红色迷雾不了解,所以不想妄动。 胡颜静静坐了一会儿,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这里的红色迷雾太浓了,吸入鼻腔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却有些费力。她的胸腔里需要空气,却又得不到多少。 胡颜从脚下捡起一根木棍,扔进了红雾中。 那木棍落地的声音还算正常,却比正常慢了一分。 木棍落地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回应。 胡颜却不认为这周围没人。 她站起身,背好包,凭借感觉,向封云起和卫南衣所在的位置摸去。然而,无人。卫南衣的毯子还在地上,人却不知去向。 胡颜垂眸想了想,突然出手,用内力击碎了一块洞壁。那声音很大,轰隆一声。壁上的泥土块向四周崩开,好似暗器般穿透红雾,射向各个角落。 胡颜听见一声闷哼。显然,有人被打重,受伤了。 虽然红雾影响了泥土块的速度,但也同样影响了人的反应速度。 胡颜直奔那个方向而去,一把掐住那个人的脖子,其动作之精准,令人骇然。 离得近了,胡颜才看得清,被他掐住的人竟是虹喜的结契者徐儒之。 这红雾虽然范围广,但却有一米左右的可见度。 透过红雾,胡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儒之,问:“只有你?” 徐儒之回道:“是。” 胡颜又问:“你醒了多久?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徐儒之回道:“醒来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人声,只见红雾。” 胡颜点了点头,在徐儒之身上点了几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徐儒之不再说话,微微垂眸,走在胡颜略前的位置。 二人走向出口,在门口发现了断臂男子的尸体。由此可见,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红雾来得突然。若只是表现上这样艳红,惹人心烦也就罢了,但显然它还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否则封云起和卫南衣又怎会丢下她独自离开?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发生过。而她,不知道。 徐儒之和胡颜一前一后静静走着。他们的步伐不快,毕竟人在红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且不远处就有断崖,万一跌下去也不好玩。嗯,胡颜觉得,在这件事儿上她有发言权,那是绝对不好玩。 二人走了一会儿后,胡颜道:“右拐。” 徐儒之回头看了胡颜一眼,没问缘由,右拐了过去。 结果,没走两步,却走到了断崖之上。 徐儒之再次回头看胡颜。 胡颜用手在空中挥了挥,发现这里的红雾更加浓稠了起来。她不知其他参选者是否到达了血雾林,但是十分显然,她落后了。 昨晚,她脑中不停想着那些黑色影子的招式,整个人仿佛陷入到一个仙气秒秒的境界里,周围围了很多女子,各个眉目如画、衣香鬓影。她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她则是不停演练这那些招式,博得女子们的鲜花和爱慕。实话,她还挺陶醉的。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将周围人都睡丢了,唯有徐儒之还在山洞里。 胡颜早已进入到辟谷境界,这会儿也无法凭借肚子的饥饿程度判断是什么时候。她问徐儒之:“什么时辰?” 徐儒之倒也老实,捂着受伤的胳膊会道:“大约正午。” 胡颜心中一惊。如果是正午,那么其参选者一定已经下到血雾林里去了。此时红雾越发浓密,她想寻到路,简直难如登天。 胡颜沉着脸,站在断崖边上,垂眸看着断崖下那深不见底的血雾林。 徐儒之不语,静静站在一遍。 胡颜转头,看向徐儒之。 徐儒之突然心惊肉跳。这种感觉,曾经有过。那时候,胡颜叫念欢颜。 胡颜向后退了一步,冲着徐儒之勾唇一笑,突然飞身跃起,一脚将徐儒之踹下了断崖。 徐儒之素来温文尔雅,结果,当身体腾空而起的瞬间,他真的将一个“啊”字喊得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且有劈成很多叉的意思。 胡颜直接张开双臂,向下跃去。 徐儒之不停喊着,直到看见胡颜的脸。 胡颜就像一只任性的大鹏鸟,张开双臂,却不是要翱翔九天,而是想要勇闯地狱。 这个疯女人! 胡颜一把攥住徐儒之的手,笑盈盈地道:“给我当个垫背的。” 徐儒之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什么,却随即消失不见。他攥紧胡颜的手,道了声:“好。” 胡颜却是一抖手,让徐儒之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和她一样面冲着断崖底。她道:“张开四肢,你不觉得,咱俩的下降速度是可控的吗?” 徐儒之收回看向胡颜的目光,张开四肢,收敛了情绪,道:“宫主大能。” 胡颜噗嗤一声笑,逗乐道:“好久不曾听儒之赞本宫了。心中甚是怀念。” 徐儒之唇角染笑,温润如玉。他道:“宫主不回宫,如何听属下赞美。” 胡颜眸光一凛,道:“到了!”松开徐儒之的手,一把扯住徐儒之的后背,将他向上一抛,减缓了他的下坠速度,却加快了她自己的下坠速度。 胡颜接连向地面拍了几掌,用争气帮自己减缓下坠的速度,而后直接站在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干上,身子在上面弹了弹,而后一伸手,抓住了徐儒之。 徐儒之借着胡颜的力道,稳住身型,也站在了树干上。 胡颜挑了挑眉,小声道:“现在你可以说,宫主大能了。” 徐儒之抱了抱拳,小声玩笑道:“请宫主降罪,属下……说不出口了。” 胡颜哈哈一笑,跳下树干。 徐儒之紧随其后。 第九百三十七章:儒之的真与情 落地后,二人的表情再次变了。 胡颜绷着脸,徐儒之则是微垂着眉眼,仿佛不敢看胡颜。 胡颜向外走了几步,察觉到了异样。 这片地,格外松软,地面呈暗红色,好似血。地上白骨嶙峋,不但有人类的,还有野兽的。 胡颜的脚前竟然露出了一只女人的脚。那只脚上穿着鞋子,与周围格格不入,显然是刚死之人。 胡颜继续走了两步,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周晴。 她瞪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胸腹部被人刺穿了两剑。 胡颜又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了一把染血长剑。顺着长剑看去,看见了许珠的尸体。 许珠的头被什么东西击中,不但开了脑壳,流淌出一地的血和*子,还缩腔了。 许珠的身旁,有一颗椭圆形的西瓜大小的石头。 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啊。 那石头上沾满了血和*,还有几缕长发。 胡颜想起,刚到鬼谷断崖上时,卫南衣曾冷着脸,捧起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将其扔下断崖。 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个意思吧? 咳…… 她应该告诉卫南衣,高空掷物是不对的。不过,这块石头扔得却不错。准头十足。 看来,周晴和许珠在进入陌纵镇时故意消失不见,是为了单独赶往血雾林。她们二人下了血雾林后,却发生了分歧。许珠趁着周晴不备,杀了她。而许珠自己,则是被卫南衣扔下的石头砸死。死相如此凄惨,也是一特色了。 胡颜收回目光,与徐儒之继续前行。 此时的血雾林里,能见度十分低。 胡颜在走出那块白骨遍地的恶心地方后,便放慢了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心中禁不住暗道:这种地方,还是挺适合司韶的。毕竟,他当瞎子有段时间,完全可以不用眼睛去看。 徐儒之看了胡颜一眼,动了动手指。 胡颜微微额首。 那些参选者固然重要,但赝品的走狗,还是要除之而后快。 徐儒之的腰带里有只小巧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能发出一种常人听不到的声响。 二人一步步走着,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虹喜和祭侍者们悄然出现在胡颜的身后侧。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胡颜勾了勾唇角,装作不知。 当有人袭来,胡颜直接钻入血雾中,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飞鸿殿的人不知道胡颜在哪儿,连发力都寻不到方向。 徐儒之拿出小铃铛,将其攥在手里。 虹喜出现,一把攥住徐儒之的手。 徐儒之用没受伤的手袭向虹喜。 虹喜压低声音道:“是我。” 徐儒之的动作停在半路,收回。 虹喜拉着徐儒之向旁边走去,待走得远了,才小声道:“你也太冒失了。主子要对付的人,岂是好对付的?昨天我得知你去追胡颜,心中慌得不行。不过那胡颜实在太过厉害,虽失了祭祀之力,还能破我的万箭穿心。幸好她没有直接处置你,否则今天是断然救不出你。”开心地一笑,“幸好你用无声铃为我引路。”随即皱眉道,“她没有将无声铃收走?” 周围的红雾开始散开,能见度越发清楚。 徐儒之看向不远处。 胡颜一步步走来,冷傲地道:“若收走了,如何引你来寻?” 虹喜看向胡颜,大惊失色。她知道自己被背叛了,却想不明白为何如此。她转身看向徐儒之,却被一把匕首插入腹部。匕首被拔出,在徐儒之的袖口旁滴着血。 虹喜捂着腹部,向后退了两步。她不敢自信地瞪着徐儒之,颤声道:“儒之、儒之……为何?” 徐儒之道:“我的忠诚,只给了一个女人,却不是你。” 虹喜的双眼瞬间涌上眼泪,嘶吼道:“不是给我?!你……你是我的结契者?!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徐儒之道:“后脖上的字,是假。你我从不曾结契。我只是陪着你,演了三十年的相互依偎。” 这打击太大了! 虹喜摇头,不停地摇头,仿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血从她的腹部流淌而出,哗啦啦地湿了白色裙摆。她不死心,问:“我……我只为你,你可曾有一点儿喜欢过我?” 徐儒之略带嘲讽地淡淡一笑,道:“若喜欢,怎会对你下手?” 虹喜目眦欲裂,突然转头,瞪向胡颜,嘶吼道:“你一直喜欢这个贱人,为她与我假结契!你们都要死!”言罢,结出手印…… 胡颜一抖手,让真气划成利刃,刺入虹喜的胸口。 虹喜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仿佛想不明白,她为何连手饮都不曾结出,便要死了。 胡颜道:“虹喜,难道你至今还不明白,为何祭司需要武功高强的结契者吗?祭司之能,虽能让天地为之变色,却需要……时间。若没有结契者的保护,谁会给你时间让你在哪里摆弄阵法?呵……” 虹喜捂着胸口,身子开始颤抖。她一张嘴,吐出一口血,看向徐儒之,道:“我真心待你,你……如此对我?” 徐儒之无情地道:“叛主者,死。” 虹喜哭笑不声,眼泪终是流淌出来。她突然目露狰狞之色,大声吼道:“你们都会死!都会死!你们不知道,主子就是……” 虹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头被一只冷箭射中。那只冷箭上绑着什么东西,直接爆裂开来,竟崩碎了虹喜的头,阻断了她的话,不给胡颜留眉间骨。 紧接着,第一只冷箭射来,直取徐儒之的头。 胡颜抽刀斩断冷箭。 捆绑在冷箭上的裂土炸开,胡颜满向一边躲闪开去。 裂土炸开的白烟散去,胡颜眸光沉沉地道:“裂土。” 徐儒之弯下腰,捡起虹喜的长剑,道:“宫主,请允许属下为她挖个坟,给她一个全尸。” 胡颜道:“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徐儒之看了胡颜一眼,虽没有争辩,却也不见得认同。 胡颜跃起,隔空向裂土炸开的地面,接连拍了四巴掌。 尘土飞杨。 一个半人高,一人长的坑,成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诀别是为情 在尘土飞扬中,胡颜收回手,站定。 徐儒之抱起虹喜,将她扔进了坑里,然后填土。 胡颜道:“三十年了,真舍得?” 徐儒之一边用手填土,一边道:“六岁时,你救了我,送我去学武功,让我学成后来去当结契者。我以为,你是想让我当你的结契者。心下是欢喜的。”微顿,继续添土,“你让我给一等祭侍当结契者。我便选了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虹喜。”转头,看向胡颜,淡淡一笑,“三十年,你容貌未变,我却已是垂暮老者。三十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做什么。结果,没有。如今,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从此与你无关。”站起身,轻扫身上的泥土,对着胡颜郑重一拜,“请宫主允儒之离开。” 胡颜向前一步。 封云起出现,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 燕凡尘从一棵树后滩出头,快步跑到胡颜身边,攥住她的另一只手,道:“答应吧!快答应吧!你看人家都为你操了三十年的心,你还想留着他继续当牛做马不成?” 司韶从石头后走出,冷冷道:“有人就喜欢收留小孩,然后养着玩。”若胡颜还要参选大祭司,他是不是也会被她扔到结契者里去,陪某个恶心的女人三十年?三十年啊!想想就暴跳如雷。 卫南衣坐在一块石头上,摇了摇纸扇,阴阳怪气地道:“再不让人起来,那老腰也受不了了。” 司韶、燕凡尘还有封云起,一同骂道:“闭嘴!” 卫南衣垂眸,感觉到了来自男人们的排斥和仇视。 胡颜看向一直抱拳弯腰的男人,终是道:“儒之,广阔天地任君游。” 徐儒之直起腰,抬起头,扫了眼胡颜身边的男人们。 胡颜知道他有话要说,却碍于周围这些人,于是道:“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至于卫南衣身边的翱青,她并未看见那几个人。再者,就算翱青在这里,也无妨。 秘密这种东西,只存活在人的自以为是里。说穿了,不过是你知我知他知的事情罢了。 徐儒之得了吩咐,开口道:“飞鸿殿里住着的那位,筹谋已久。虹喜是她培养的人之一,知道的却不多。虹喜只知道,胡性女子本身就拥有一定的祭祀之力,只需要引导便能达到一定的效果。虹喜替她引导胡姓女子。其中,便有胡蝶儿。虹喜说,那位想要壮大飞鸿殿,将我们的神识注入到年轻的身体里去,从而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若想知道详情,还需抓住那戴着面具的宫烟。她不是飞鸿殿里的人,却是飞鸿殿那位的真正心腹。我知道的,便是这些。”抱了抱拳,凝视着胡颜的眼睛,沉沉地道了声,“珍重。”转身欲离开。 胡颜唤道:“儒之。” 徐儒之站定,看向胡颜。 胡颜走到他面前,若梨花初绽般一笑,道:“捡你,是因为你脸儿圆圆、眼儿亮亮,甚是可爱。你成年后想要跟着我,我却注定要孑然一身。让你成为结契者,却是因为我知道飞鸿殿里有异动,却无法凭借我一人之力将其掀起扫平。谁曾想,她们却迟迟不动手。儒之,你为我苦守岁月三十载,是我亏欠了你。若我有能力恢复你青春,不知你是否愿意?” 徐儒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划过迷茫,随即消失不见。他释然地一笑,道:“能听到你的解释,也不枉费我用三十年来换。姑且这样吧。这张脸染了风霜,却也承载了三十年的记忆。从此天高海阔,有这些皱纹陪着我,倒也安然。”掀开衣袍,扯下一块布,塞进胡颜手中,“这是你的人,还给你。” 胡颜攥住手中布,道:“送你一份临别礼。”张开双臂,抱住徐儒之。 徐儒之紧紧回抱着胡颜,似乎要用尽一生的力道,永不分开。 然,他要得感情,早已被岁月打磨得没有棱角,唯有顽石一般的期许。 徐儒之终是松开了胡颜,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 周围的红雾已经微不可察,徐儒之的背影渐渐模糊不清。 胡颜收回目光,展开手中那块写了二十多人名字的布料看了看。 燕凡尘眼见,直接问道:“你往他腰带里塞了什么?” 胡颜将写在布上的名单送入袖口,回道:“一处宝藏。” 燕凡尘咂舌道:“随手就送一处宝藏?” 周围酸味弥漫。 胡颜挑眉,问:“你要不要?要也给你一处。” 燕凡尘直接抱住胡颜,额头抵着额头,柔声道:“要你。” 如此浓情蜜意,真是……让人看不顺眼啊。 司韶冷冷地嘲讽道:“继续腻歪着吧,正好赶上时间吃晚饭。”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道:“嫉妒啊?来抱抱啊。” 司韶直接道:“再嘚瑟,直接抱你!” 嘶……这话,好有歧义啊。 燕凡尘心有余悸,果断不再开口。 胡颜看看他们两个,疑惑地问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 燕凡尘和司韶互瞪一眼,分别将头一扭,不搭理对方。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道:“许是有关断袖分桃之类的事吧。” 噌噌……噌噌……好多双眼睛同时落在了封云起的脸上,而后下滑到他攥着胡颜的手上,然后上移,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想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封云起淡然处之,扯着胡颜向前走去:“如果步行,要到达血雾林的对面,需要走一整天。这期间,定不会太平。刨除各种突发状况,和吃喝拉撒,以及某几个小宠之间的争风吃醋,所剩时间确实不多。” 咯咯……咯咯…… 某些被冠以小宠之名的男子们,开始齐齐磨牙。 胡颜摇头一笑,对封云起的话没有评价。 封云起接着道:“这血雾林的红雾没有定性,时而出现,时而不见。趁着能看见,我们要马上赶路。” 胡颜点了点头,问:“你们为何不在山洞中?” 第九百三十九章:巨蟒之下男生众相 封云起回道:“我醒来时,发现周围都是红雾。且,那山洞中除了我和卫南衣,竟没有别人。”我们走出山洞,向山下摸去。所幸,有小半个时辰里,那红雾散了些。” 卫南衣插话道:“传说中的血雾林在鬼谷断崖的下面,但现在看来,这血雾林早已蔓延至断崖之上。我们在林中行走,恰好遇见了司韶和燕凡尘,便一同寻你。” 封云起道:“你是何时下来的?” 胡颜道:“我醒来时,山洞里只有我和儒之。为了赶时间,我们从断崖上跳下来。” 众人大惊,异口同声道:“什么?!” 胡颜笑道:“你们没发现,那红雾浓密时如有实质?它减缓了我的下降速度。且看,毫发无伤。”抽出被封云起攥着的手,抖了抖胳膊,给大家看。 封云起当即呵斥道:“怎可儿戏?那红雾没有规律,万一突然消失,你当如何?” 胡颜玩笑道:“大不了,再被你虐一遍呗。” 封云起心中刺痛,攥紧拳头,道:“不会了。” 胡颜转开头,不再看封云起。她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会轻易原谅封云起?让他不好受,她才好受。 卫南衣正色道:“你虽能解毒,但未必摔不死。” 胡颜慢悠悠地开口道:“下次,你试试看吧。” 卫南衣脸色一变,去攥胡颜的手。 胡颜一甩手,躲开卫南衣的手。 卫南衣收回手,道:“不会了。”他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害胡颜?共死,是个解脱;不死,才是希望。 封云起和卫南衣互看一眼,都垂眸不语了。 四个人走了半个时辰后,封云起看向胡颜,温柔地一笑,道:“你若累了,我背你。”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中了。封云起的温柔不常见,偶尔冒出来,挺吓人呐。 司韶快走两步,来到胡颜身边,挤开卫南衣,对封云起道:“胡颜怎么敢让你背?你若不想活了,岂不是要背着她跳崖?” 封云起道:“我又不是卫南衣。” 卫南衣道:“这事……我们不提了行不行?” 燕凡尘看了看卫南衣,对封云起道:“你比他强不到哪儿去!” 胡颜道:“有你们陪伴,此行真是……不寂寞啊。”看这样子,还能说打就到到一起去呢。 燕凡尘挤开司韶,攥住胡颜的另一只手。 司韶瞪向燕凡尘。 燕凡尘理直气壮道:“你全身是毒,也不能和宝宝牵手而行,除非你没安好心,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司韶道:“刚才在血雾中,我就应该不带手套,毒死你这个攥着我手不放的孬种!” 燕凡尘吼道:“你当我稀罕攥着你?!唯有你能通过相思找到宝宝,我不攥着你,攥着说?!若是一条巨蟒能找到宝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抱着它。我警告你司韶,你要是敢动手,我就躺地上不起来。” 司韶一脚踹倒燕凡尘,冷冷道:“躺好了。” 燕凡尘从地上爬起来,来到胡颜的做手边,挤开封云起,小声对胡颜道:“浑身都疼。”七分亲厚,三分呢喃,竟是男子特有的撒娇。 卫南衣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暗自唾骂道:不要脸! 最为可恨的是,胡颜竟吃这一套。她伸手揽上燕凡尘的腰肢,揉了揉。 燕凡尘借势靠向胡颜,与她低声耳语着悄悄话。 胡颜的唇角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司韶磨牙了。 封云喜的眸光沉了沉。 卫南衣对司韶道:“你刚才那一脚,是踹吗?比打情骂俏还温柔了不少。” 司韶冷冷道:“踹你试试?” 卫南衣道:“随你。” 司韶果断转开头,不看这个找踹的人,而是对胡颜道:“我已经看得出,你就是喜欢这些没事儿把你虐得死去活来的人。你那一百余年里,过得定然索然无味。” 哎呀我去,用不用这么尖锐啊?司韶这话,就像小冰刀,戳人心口窝,挺疼呀。 胡颜直接回道:“对啊。活得顺风顺水,多无聊。不然怎么会收留你,等着你为族人报仇,与我反目呢。” 司韶被噎,骂道:“你个……” 胡颜出手,将食指竖在司韶的唇上。 司韶的双颊慢慢镀上一层迷人的淡粉色。 胡颜收回手指,小心前行。 司韶这才知道,胡颜触碰他,不是因为要亲近他,而是因为前方出了状况。心中不悦。 转而一想,胡颜大可以将食指竖在自己的唇上表示安静,却偏偏放在了他的唇上。心中大喜。 四名男子,随同胡颜走向丛林里,隔着茂密的草木,看见地面上盘着十多条巨蟒。一条条有大腿一般粗,四米左右长。 司韶看向燕凡尘,指着巨蟒笑了笑,用口形说:“去抱着吧。” 燕凡尘的脸色一变。 司韶低声嘲讽道:“怎么?怕了?”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小声道:“你们杀巨蟒的时候,尽量别破坏皮呀。这皮,很值钱的。” 卫南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封云起曾经的心情。想融入,却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融入其中。若一顿揍能换来好结局,他也可以捂住脸,认打。不过,他终究不是封云起,没那么的皮糙肉厚。 那些巨蟒好像在睡觉,一个个懒洋洋的,竟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存在。 封云起压低声音道:“换个路试试。” 众人点了点头,悄然后退,向左边走了一会后,看见了一处空旷的凹地。那凹地里有着浅浅的水。看起来也就到脚脖子那么深的位置。 然而,没有人冒进。只因,那浅浅的凹处里倒着很多具尸体,且大多数都变成里深深白骨。有一名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婆子,蓬头垢面地倒在了浅水里。她的身上爬满了黑色的东西,在蠕动间,钻进她们的身体里,吞噬着血肉。不肖片刻,肉身变枯骨。 浅水里有东西,且……食肉。 卫南衣道:“这是与我们同住山洞的婆子,看来,她是在我们之前出的山洞。” 胡颜当机立断,道:“杀巨蟒!” 封云起应道:“好。” 胡颜对司韶道:“你在这里,护着燕凡尘和卫南衣。” 司韶皱眉道:“拖累!” 燕凡尘和卫南衣对视一眼,默认了司韶的点评。 封云起拦下胡颜,道:“我一人去即可。你也留下。” 胡颜道:“这是我的路,你若想去,可以跟着,却不能拦我。” 封云起看了看胡颜,终是点了头。 胡颜看了眼远处,道:“时间不多了。周围的能见度又开始下降。那些巨蟒,唯恐会在红雾中袭击人。” 封云起点头,认同胡颜的说法。 二人手持兵器,快步走向巨蟒,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巨蟒本就是警觉的东西,当即游动起来,群起攻之。 这些巨蟒的身上覆盖着厚重的鳞片,绝非一般兵器能砍入的。否则,它们也不会久居此地,称王称霸,没有人能奈何它们。再者,这些巨蟒经常吞噬死人肉,各个儿双眼泛红,闪烁着恶狠狠的光,就好似被恶灵附体了一般邪恶。它们一张嘴,会喷出一股子红黑色的雾,不但奇臭无比,还令人发晕。 封云起道:“小心!” 胡颜道:“顾好你自己吧。” 封云起觉得自己被关心了,有些发傻地一笑,舞起九环火鹤刀,所过之处皆是血肉横飞。 胡颜一次次跃起,然后落在巨蟒的头上,然后用力砍下! 这些巨蟒好久不曾遇见如此强悍的敌人,当真又怒又惊。有的暴起伤人,有的乘机逃窜。 胡颜不想放这些巨蟒离开,唯恐它们跑到卫南衣那边去伤人。 对于那些想要逃跑的巨蟒,胡颜都是将其一分为二,绝不含糊。 然,周围的红雾在两个呼吸之间竟变得浓重起来,在四个呼吸间弥漫到周围,触目中都是红色的迷雾,只能勉强看清楚一米之内的东西,却再也看不见巨蟒的身影,唯有用耳朵去听。 胡颜与封云起背靠背,在巨蟒袭来时,互相配合着,竟也将巨蟒斩得七七八八。 胡颜道:“一共十二条,杀了九条。走,回去看看。” 二人攥紧手中兵器,向燕凡尘等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逃走的巨蟒,还真有两条跑向了燕凡尘等人所在的方向。 其中一条,在红雾中悄然蜿蜒前向,而后张开血盆大口,突然咬向燕凡尘。 司韶十分警觉,一把推开燕凡尘,让巨蟒扑了个空。他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旋转手把,抽出一根*,攥在左手。右手一甩长鞭,卷住巨蟒的头,飞身跃上一棵树,将巨蟒吊在树上,卡在树干叉上,而后用力扯动长鞭,想要勒死巨蟒。 他招式很辣,想法也不错,但却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巨蟒扭来扭去,几次将尾巴扫向他,都被他躲开了。 这时,另一只巨蟒悄然出现,张开血盆大嘴,袭向燕凡尘。 卫南衣一把扯住燕凡尘,撒腿就跑。 司韶正在和树上的巨蟒较劲儿,只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细听之下,便知道是燕凡尘和卫南衣,当即怒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第九百四十章:危机重重中 面对司韶的怒吼,燕凡尘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你当我们想过来?” 卫南衣一把攥住司韶手中的长鞭,道:“有巨蟒追来,你去对付它。如果对付不了,想办法将它引到浅水谭那里去。” 话音未落,第二条巨蟒已经将尾巴扫了过来。 司韶松开了攥着长鞭的手,与燕凡尘齐齐蹦了高。卫南衣一个人扯着长鞭,竟被那巨蟒扯到了半空中。 司韶攥紧手中长刺,扑向第二条巨蟒。 燕凡尘不会高深的武功,也没有什么内力,但是胜在身型灵活。他脚蹬树干,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卫南衣,试图将他从半空中扯到地上。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体重和力量。他没有扯下卫南衣这个人,却扯下了他的裤子,让他露出了两条白皙的大腿。 燕凡尘抱着卫南衣的脚脖子,仰头看着卫南衣的屁股。 卫南衣低头吼道:“看鸟呢?!你个棒槌!” 燕凡尘回吼道:“看蚯蚓呢!傻鸟!” 巨蟒一扭身子,开始剧烈挣扎,扯着二人继续向上升去。 不远处,唐悠对苍山道:“我好像听到了妹夫的声音。” 苍山道:“你可以加个们。” 唐悠点头道:“对,是妹夫们的声音,还吼得挺来劲儿。” 苍山攥住唐悠的手,向那个方向跑去。 靠近时,苍山才看见那吊在树上的两个人和一条黝黑的巨蟒。 苍山一跃而起,却被唐悠伸手拦住。她活动了一下身体,眯眼道:“这种情况下,非我莫属。”言罢,一个助跑,跃起,抱住了燕凡尘的脚,将二人直接扯到了地上,跌坐一团。 苍山飞身而起,一刀砍了第二条巨蟒的头。四个人,配合得十分巧妙。 胡颜赶到时,正好看见燕凡尘坐在唐悠的肚子上,趴在卫南衣的双腿间,头被袍子盖着。而卫南衣则是光着两条腿,表情愣怔。 卫南衣看见胡颜,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突然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去捡自己的裤子。 一行血,养着他的大腿流淌而下。 卫南衣感觉到了异样,伸手抹了一下大腿内侧。这一抹,非同小可。他低头,看着手指尖的血痕,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些痛,如果是剧痛,反而不会马上觉察出痛,要过那么两个呼吸间。现在,他隐隐觉得某个重要位置开始变痛,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卫南衣第一时间想得不是自己若断了子孙根会怎样,而是想胡颜会怎样。虽然她不缺这东西,但毕竟这根是他的啊! 卫南衣看向胡颜,一副无法言明的剧痛从他眼中倾泻而出。 胡颜的呼吸一窒,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问:“怎么了?可是……被咬坏了?” 卫南衣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 唐悠推开燕凡尘,从地上爬起来,咋呼道:“啥被咬坏了?!拿来我看看。” 苍山的脸黑了。 燕凡尘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道:“我鼻子出血,喷到了他的大腿上,你们不用上演这种生离死别的戏码。再者,我没有咬那种东西的习惯。” 卫南衣转动眼睛,看向燕凡尘,只说了一个字:“疼。” 燕凡尘瞬间暴怒道:“我下巴磕到地上,也疼!你光着屁股坐在石头子上,能不疼?不疼那是金刚蛋!” 所有人扭开头,轻咳一声。 卫南衣绕到树后,检查自己的金刚蛋。哦,不,是看看自己的长枪和蛋蛋是否真的安好。 燕凡尘一跺脚,急声道:“糟了,瞎子一个人对付巨蟒呢!”言罢,直接向着司韶所在的方向跑去,眨眼间,身体便被红雾吞没了。 人一旦进入红雾就会迷失方向,胡颜在微愣过后,不敢喊燕凡尘回来,怕他越走越远,只能对封云起道:“把他扯回来。他跑错方向了。”自己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唐悠挥舞着胖爪子,对胡颜喊道:“妹子妹子,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记的回来啊!” 红雾中,传出燕凡尘的声音:“哎呦……”紧接着,便是物体摩擦滚动声。 唐悠道:“我妹夫……” 苍山道:“说名。” 唐悠改口道:“燕凡尘不是摔倒了吧?” 苍山道:“听起来,是滚下了山坡。” 唐悠摇头道:“啧……那得多疼啊。” 突然,苍山伸出手,一把捂住唐悠的嘴巴,静立不动。 唐悠的两只眼睛滴溜乱转,紧张地看着四周。 第三只巨蟒,从树上蜿蜒而下,缓缓张开血盆大口,从唐悠和苍山的头上转个圈,绕到另一棵树的后面,张开腥臭的大嘴,对准了卫南衣的头。 卫南衣提上裤子,一抬头,正好对准了那张腥臭无比的大嘴。他被吓得不轻,却也反应极快。他慢慢往后退了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慢慢溜达着走远。 巨蟒有些摸不准卫南衣的套路。毕竟,除了封云起和胡颜,任谁看见它们,都是玩命地逃跑。像卫南衣这样溜达着走路的,看起来……实在怪异啊。 巨蟒歪了歪头,突然一呲牙。 卫南衣直接撒腿狂奔,速度堪比轻功高手。 巨蟒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卫南衣侮辱了,气愤的它扭着身体追了出去。 苍山放开唐悠,扯着唐悠的手快速来到卫南衣所在的树后,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唐悠压低声音问:“我妹夫呢?人怎么不见了?” 苍山看了看树,又蹲下查看了一下地面,这才站起身,道:“有巨蟒。” 唐悠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左右看看,还张开手,护在苍山面前,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动起手来,不用管我。就让它吃了我,噎死它。”回过头,快速看了苍山一眼,“你……你自己跑。” 苍山一把攥住唐悠的手,询问道:“遇到危难,不正应当让我保护你。为何让我一个人跑?” 唐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要娶我的男人,我宝贝你,不能让巨蟒吃了你。” 苍山的眸光变得柔软,一把抱住唐悠,用力吻了下去。这个鬼地方,处处存在异数,唯有眼前的唐悠是最真实、最可爱、最无瑕的存在。 唐悠的初吻,就在这鬼气森森的血雾林悄然绽放了。 第一条巨蟒已死,就躺在二人脚旁不远处。 第二条巨蟒被司韶引到了浅水谭附近,司韶飞身跃进潜水谭,踩在了一块石头上。巨蟒显得犹豫,不再继续攻击司韶。看来,它也知道这浅水谭的厉害。 司韶直接飞出手中*,刺入巨蟒的后脖子处。 巨蟒因痛苦而愤怒,一拱身体,瞬间跃起,撞向司韶。 司韶飞身跃起,脚踩巨蟒后背,用力一跺脚!*飞出巨蟒的身体,被司韶一把攥住。巨蟒的身体迅速下沉,眼瞧着跌落进浅水谭里。司韶脚踩巨蟒背,在纵跃间跳上岸。 巨蟒在浅水里扭过身,也想上岸,却……来不及了。 那些黑色的、看似软绵绵、实则满嘴锋利牙齿的虫子,迅速撕咬开巨蟒的鳞片,钻进它的身体里,享受着鲜活的巨蟒肉。 巨蟒痛得不停扭动,掀起了很多淤泥。 因红雾的关系,司韶也只能看见周身一米左右的东西。 他攥紧*,静静而立,等着一个结果。 那不停翻滚着的巨蟒突然将头探进司韶的可视范围内,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喷着腥臭的暗红色气体,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轰然倒下,被那些黑色的虫子一点点儿拖进了浅水潭里。 司韶耳朵上的相思开始震动,司韶的唇角勾了勾,站着没动。然而,当卫南衣的呼救声响起,他耳朵上的震动瞬间消失不见。胡颜,去救卫南衣了。 司韶怒吼吼地转身,咬牙追了上去。 血雾里,卫南衣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试图摆脱巨蟒。 他只能看见一米左右的位置,但显然巨蟒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可以穿透血雾看见他。卫南衣知道胡颜等人就在附近,于是大声喊道:“救命!” 听到卫南衣的声音,所有人皆牟足了劲儿向他所在的方向赶去,就连苍山也捡起司韶的长鞭,扯着唐悠向卫南衣所在的方向奔去。刚才,树后不见卫南衣,苍山以为卫南衣必死无疑。现在看来,卫南衣没有在树后喊救命,是不想连累唐悠。毕竟,如果巨蟒发出攻击,唐悠这种身型的人,想要逃跑实属不易。而苍山,虽有武力,但一个人想要护着两个人,绝对分身乏术。搞不好,就是三人皆丧命于巨蟒之口。 红雾中,没有人能看得见卫南衣,皆凭借他的呼救声去寻。 然而,这呼救声时有时无,且断断续续、忽远忽近,令人心生不安。 巨蟒追着卫南衣,追得十分恼火。卫南衣这人武力一般,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整个人不但善跑,且身型十分灵活。一时间,巨蟒竟然没将能将他吞入腹中。 巨蟒发狠,攀爬到粗壮的树上,直接一跃,落在了卫南衣的面前,缓缓扬起头,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九百四十一章:子戚救场 巨蟒张开腥臭的大嘴,对准卫南衣的头。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只能成为它的腹中餐。 卫南衣站定,努力保持冷静,悄然后退。 巨蟒一尾巴扫来,直击向卫南衣的腹部。 卫南衣就地一滚,躲开致命的一击,身手还算矫捷地一跃而起,藏身在树后,大口喘着粗气。他累坏了。 巨蟒不停甩动尾巴,去扫卫南衣。看样子,是想先逗弄他一下,让血肉变得鲜活可口后,再来享受这道大餐。 卫南衣狼狈躲闪,终是没了力气。他禁不住想:人为何干不过畜生?因为人是人,畜生是畜生。 这种想法十分清奇,险些将卫南衣自己逗笑了。 不是他临危不惧、不怕生死,而是事已至此,他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也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说,面对这种四六不懂的畜生,哪怕他使出美男计,也无济于事啊。 卫南衣是真想佩服一下自己。这种情况下,竟还有心情自娱自乐。实则,他是真害怕了。为了不让自己死得太难看,不得不尽量想些有的没的。以往在生死关头,他想得都是胡颜。如今,他不敢想胡颜,生怕自己一想,会忍不住泪眼朦胧。原本,他险些错过她。如今,又要生离死别。真是红尘欺负人呐。 巨蟒直接缠住卫南衣的身体,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卫南衣忍着骨头即将碎裂的痛,道:“你嘴真臭。”收拢手指,悄然拔出匕首,狠狠刺向巨蟒的口中! 巨蟒不妨卫南衣还有这招,痛得炸开,向后退去。 卫南衣忍着痛,再次逃跑。 巨蟒拼命甩头,身体在树干之间碰撞,还真被它将匕首摔到了地上。 盛怒下的巨蟒很快追上卫南衣,将其圈住,再次张开血盆大嘴。 一根大拇指粗细的冷箭穿过红色迷雾,直接射中巨蟒的头,将它钉死在了树干上。 巨蟒缓缓松开身体,放开了卫南衣。 卫南衣死里逃生,大口喘着粗气,跌坐到地上,看向冷箭的方向,扬声问:“阁下是谁?”胡颜等人用的武器他了如指掌,绝非这种粗大的冷箭。 没有人回答。 卫南衣心思转得极快,又道:“阁下能看透着红雾?”不然,如何能射出这样精准的一箭? 还是没有人回答。 红雾中似乎有什么木质的东西在拖动,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再无动静。 卫南衣的眸子转了转,突然发力,从地上一弹而起,向着冷箭射来的方向跑去。对面那神秘人,尽管出手救了他,却也不见得一定是友。但是,那人手中若有什么物件儿可以看透这红雾,于胡颜而言,岂不是大善? 看看卫南衣这个人,人家救了他一命,他却为胡颜惦记上人家手里的东西。要说不是东西,他还真能占上一席之位。 这神秘的血雾林中,到处是不安因素。卫南衣却大腿狂奔,可见其疯到了什么程度。为了让胡颜搭理他,也是真的拼命了。 卫南衣这一跑,却让胡颜扑了个空。 胡颜从巨蟒的头上拔下粗大的冷箭,眸子转了转,也拔腿向着冷箭射来的方向跑。 卫南衣跑了一会儿,竟巧遇翱青等人。 翱青一行共七个人,见到卫南衣时皆是面露惊喜。要知道,如果他们此番出来,弄丢了卫南衣,所有的前途也就到此结束了。 翱青等人纷纷激动地唤着:“大人!” 巧梅看见卫南衣,立刻扑了上去,问道:“大人,可见到奴的主子?” 卫南衣向左右看了看,始终不见神秘人,心知神秘人定是不想相见,这才回道:“我们原本在一起,却又分开了。” 巧梅面露失望之色。 翱青刚要张嘴说话,卫南衣却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道:“等会儿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可能藏着人,敌友不分,不可多言。 翱青等人领命,随同卫南衣在周围搜索起来。 他们不敢走散,只能小范围的搜寻。 隐在暗处的那个人,弹出一颗小木头珠子,击打向远处的树干。 人在大雾中本就分不清分享,听闻此生,卫南衣果断带人追去。 胡颜追过来的时候,再次错过了卫南衣。她这一跑,彻底将自己和众人分开了。她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竟再次听见卫南衣的求救声。 那声音不大,若有若无。 胡颜一扭身,又要追。这时,一只细长的木箭由红雾中射出,落在她的脚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胡颜飞身跃起,逆着木箭的方向而上,拦住了那个隐身在红雾里的人。 那个人暗红色的斗篷,暗红色的面具,整个人就像一团红色的血雾正要向树后多长。只可惜,他腿脚不太便利,挪动得速度远不如胡颜轻功的速度。 胡颜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从他背在身后的改装机弩盒,到他撑着地面的黑色拐杖,都没放过。 神秘人在胡颜拦住他的那一刻开始,便看着胡颜不语。 胡颜噗嗤一笑,道:“都说六个月后再见,却想不到缘分如此捉急。阿七,你穿得可够喜庆的。” 救了卫南衣的神秘人是谁?自然是阿七。阿七是谁,自然是白子戚。只不过,有些话,你不承认我便不说罢了。 这时,卫南衣的呼救声再次响起。 胡颜欲动,阿七却再次伸出黑色手杖,拦住了胡颜的去路。他说:“假象,别去。”声音沙哑,却仍旧那么干净。 胡颜突然伸出手,用力抱紧阿七。 阿七的手指动了动,并没有推开胡颜,也没有将她抱紧。 胡颜眼中有泪,不想落下,只能抬起头颅,高傲地道:“若卫南衣被你救了,那这番求救,绝不是假象,是有人引我前去一战。” 阿七一把攥住胡颜的手,紧紧的。 胡颜推开阿七的手,道:“等我了结此事,希望你还能如此用力攥紧我的手。”言罢,转身便走。 阿七扔出一物,抛向胡颜。 胡颜一伸手,将其接住,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色迷雾隐藏了阿七的身影。 胡颜渐行渐远。 红雾中,苍山和唐悠与司韶走到一起。苍山将银鞭还给了司韶。卫南衣、巧梅和翱青等人走在一处。花青染和杜莲生静静而行。封云起和燕凡尘走在一起。成东西和成西行不知所终。阿七一个人,隐在血雾林里。 第九百四十二章:黑血阵 胡颜顺着卫南衣的求救声,一路向前。 临近那声音时,周围却又安静得出奇。 胡颜站在血雾中,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红雾中,有剑光一闪而过,直袭向胡颜。 胡颜拔出“三界”,迎接着那偷袭的剑尖,直刺而去。 “三界”所过之处,皆会有血珠滑落。 那些血珠落在地上,冒出白烟,竟有腐蚀的作用。 胡颜手起刀落,狠狠地厮杀! 她的动作诡异,好似在跳舞,将身体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脸上笑得风情万种,手下“三界”却一直冒着白烟,不停收割着这些行尸走兽的性命。 当红雾悄然散开,胡颜一人站立,脚下躺着很多黑衣人。 那黑衣人的腰带上绣着红色的莲花,妖艳中透着死亡的气息。 胡颜一甩手中“三界”,在黑衣人的尸体中傲然而立。 然而,恐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这些黑衣人的身体开始溶化,竟冒着烟,钻入地下。地面开始扭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 眨眼间,有东西破土而出,拔地而起! 一根根黑色的线,既像细长的植物,又像瘦长的蚯蚓,扭着身体,在血雾里群魔乱舞着。这些东西长得非常快,眨眼间将胡颜围在其中。胡颜心道不妙。她没有了祭祀之力,对付起这些邪恶之物有些困难,型号包裹里有花青染送的符咒,当即拍出一些,打在黑色的软线上。 那些黑线被打,竟会发出人类的惨叫声。紧接着冒出一股子黑烟,一小片黑线缩进地面,消失不见。可是,很快的,其它黑线便会长满地面,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那些黑线就像有眼见似的,从四面八方攻向胡颜。胡颜一边用真气隔绝开黑线保护自己,一边手起刀落,收拾着那些黑线。借着空隙,她点燃了一只黄符。那黄符幻化出一只小鸟的剪影,忽闪了一下翅膀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花青染的后背上出现一只小鸟。那只小鸟没有实体,只是用金笔勾画出了一个边而已。小鸟贴在花青染的手背上,作出飞翔的样子。花青染按照小鸟的指引,带着杜莲生穿梭在红雾中。 胡颜周围那些黑线还在不停生长,从一人高长到两人高,遮住了胡颜头上的天,将她整个裹在了里面。 胡颜的真气略有不足,那些黑线便会攀爬上她的身体,在吱吱冒烟中勒紧。胡颜的脸颊和手腕,皆被灼伤。最后,她干脆席地而坐,用真气护着自己,不动如钟。 戴着白色面具的暗祭宫烟出现在黑线外围。她围着黑线走了一圈,突然出手,探入黑线中,去扯胡颜的背包。 胡颜看似被动,实则一直警醒着。她一把攥住宫烟的手挽,将她往里一拖,并扬起“三界”,刺向宫烟的心口。那动作没有任何优雅可言,却犀利很辣。 宫烟被胡颜拖入,防不胜防,幸好有那些黑线帮衬,齐齐袭向胡颜,缠住她的手腕,拉回了“三界”。宫烟借机后退,却被胡颜一口气吹掉了面具,露出了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这是一位女性伪人。所有凸起的五官都被切割,整张脸唯有眼睛还算完整。但,为了容易覆盖别人的脸皮,她被割掉了眼皮,两张眼睛瞪的大大的,好似随时能掉下来。 胡颜鄙夷地一笑,任由黑线将自己藏住。 至此,红莲老妖与赝品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宫烟向外跌去,仍不忘抓住面具,扣在脸上。谁丑谁知道,自然要遮挡。 宫烟刚要嘘口气,便觉得后脖子一凉,下意识地一缩头,躲过花青染的一剑,缺被白日削断了长发。宫烟用手接住断发,心痛的身子都颤抖了。她唯有这长发是自己不曾被割之物,一直爱若珍宝,却被花青染砍断了?! 宫烟被气疯了,尖叫一声,一把拔出长剑,与花青染打在一起。 宫烟一手持剑,一手画出结印,系数招呼向花青染。 花青染一手持白日,一手捏着黄符,与宫烟斗得天昏地暗。 杜莲生头戴幕篱,缩在一边不敢动弹。 花青染心中惦念胡颜安危,不想恋战,频频使出杀招。 然,宫烟能成为赝品的心腹,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心中恨一切好皮相的人,且想在此番事了后,换一具男人的身体。她……看中了花青染。 宫烟一抖手,手臂竟张长了些许,直接拍在花青染的胸口,且快速封了他的穴道,致使其昏睡过去。她抱着花青染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发出一声诡异的短笑,道:“这皮相,果然不错。”转头看向杜莲生,低声喝道,“过来!” 杜莲生快步来到宫烟面前,掀开幕篱,露出挂着面纱的脸,蹲下。 宫烟耳语道:“胡颜手中有一张名单,你想办法拿到。” 杜莲生道:“她怀疑我,不让我进身。再者,她被困在那里面,万一死了……” 宫烟冷笑道:“若能困住她,她也就不是胡颜了。” 杜莲生只能咬唇道:“我尽量。”眼神却十分为难。 宫烟骂道:“蠢货!等会儿胡颜冲出来,看见花青染这样,定然会出手救他。届时,我偷袭她,再离开。她身受重伤,定需要人照料,你靠前便好。” 杜莲生点了点头,咬牙道:“只能如此。”转而看向花青染,问到,“那……他呢?” 宫烟诡异地笑道:“他?我自然不会伤他性命。他的躯体,是我的。此舍,必夺。” 杜莲生呼吸一窒。 宫烟抬头,看向杜莲生,道:“怎么,舍不得?你被他抱过了,爱上了那种销魂滋味?” 杜莲生忙垂头道:“属下不敢。” 宫烟却用手指抬起杜莲生的下巴,亲昵地道:“待我夺舍成功,收用你也无不可。” 杜莲生吓得不轻,竟不敢应话。 宫烟冷哼一声,骂道:“贱人!”松开杜莲生的下巴。 杜莲生缩肩,不敢言语。 这时,困住胡颜的那些黑线变得躁动起来。 第九百四十三章:以彼之道 宫烟回头,看向那些黑线。 黑线本是组成了一个蛋形,这会儿却不停地涌动、变粗、似乎想要抽开黑线,却偏偏动弹不得。 原来,是胡颜迫使它们不停吸收自己身上的雄厚内力。她虽在迅速变老,但那些黑线却承受不住她那浩瀚的内力,想要逃走,胡颜却扯着它们不放。 它们欺她时,如此猖狂。如今,她给它们心中渴望,它们却想要脱身而逃,是何道理?呵……这世间事,绝非那么容易。 黑线在挣扎,就像要夺门而出的可怜虫,却挣不开恶妇的手。 胡颜唇角含笑,戴着肆意与恶毒。 在某一个呼吸间,黑线突然爆裂开来。黑色的汁液散发着腐臭血液的味道,落了一地,冒出令人作呕的浓烟。 周围的红色迷雾在此时散开,露出这好似恶鬼地狱般的地方。 胡颜再次变得老态龙钟,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双眼却神采奕奕,好似最璀璨的星辰。那里,涌动着天地间的灵气,浩瀚若海。 她抬起头,看了眼渐黑的天,站起身,轻轻跃出地上那些恶心的黑线,站在目瞪口呆的宫烟面前。 宫烟回过神,竟是一把扯起花青染,用长剑逼向他的脖子,吼道:“不许再靠近!否则我杀了他……啊!” 宫烟回头,看向杜莲生。 杜莲生攥着滴血的匕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怎敢用剑对着青染?!”言罢,再次将匕首刺向宫烟的身体。 与此同时,胡颜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宫烟面前,一把夺过了花青染,抱在了怀里。 宫烟没想到杜莲生会对她出手,吃惊过后心中发狠,与杜莲生斗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 宫烟怒吼道:“你疯了!你可知自己是谁?!” 杜莲生恨声道:“我是花青莲!你害我哥哥,我岂能放过你!” 宫烟蒙了,彻底蒙了。她们安排杜莲生接近花青染,确实是因为她长得像花青莲,可……可她并不是啊。看杜莲生这恨恨的表情,压根就是当自己是花青莲了!宫烟一边后退,一边和杜莲生缠斗。 杜莲生的武功不如宫烟,在五个回合后,便被一剑刺穿,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宫烟落荒而逃,生怕胡颜追上她。 胡颜用手抚过花青染的脖子,让他清醒过来。 花青染看见胡颜再次变老,心疼得无法言语,直接抓出“三界”,割向自己的手腕。 胡颜拦下花青染,一步步走到杜莲生面前,垂眸看着她。花青染担心胡颜,紧随其左右。 杜莲生伸出手,探向花青染,含泪道:“青染……” 花青染面无表情地看着杜莲生。没有嘲讽和讥笑,这已经是花青染给予杜莲生最后对仁慈。 胡颜冲着杜莲生打了个响指。 杜莲生的目光变得呆滞,而后慢慢恢复意识。只不过,那意识却沾染了死亡的味道,包含恨意、惊恐和哀鸣。就好像,她从一场格外真实的梦中苏醒过来,不得不面对眼前的残忍现实一般。 杜莲生对胡颜恨声道:“你好狠!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胡颜淡淡道:“你不是想以花青莲的身份接近青染吗,我便让你相信,你就是花青莲。一个深爱哥哥的妹妹,为救他,自然不择手段、不畏生死。” 杜莲生惊恐道:“不不不,你是如何做到的?你不是没有了祭祀之力?” 胡颜笑道:“想死得明白?” 杜莲生费力地点头。 胡颜看向花青染,笑道:“偏不告诉你。” 花青染攥住胡颜的手,二人从杜莲生的身边走开。 杜莲生发出愤怒的嘶吼。那声音充满恨意,却又嘎然而止。如同她的生命一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留给了血雾林。 花青染攥着步伐蹒跚的胡颜,渐行渐远。 要一个人死,太过容易。要一个人死在相应的位置上,且起到一定的破坏作用,着实不容易。但,胡颜做得到。 花青染问道:“现在想喝血了吗?” 胡颜摇了摇头,道:“我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你且陪我走下去,看看能走到何时何地。” 花青染应道:“好。” 胡颜虽像个老妪,但步伐并不慢。而且,她的身体在发热,一层层的白色气体钻出肌肤,萦绕在她的周身之上。 花青染道:“你像一只煮熟的鸡,被扔在了寒冬里。” 胡颜呵呵一笑,开心地道:“待我恢复容貌,你会说,你像一颗煮熟的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花青染询问道:“那我现在叫你姐姐还是婆婆?” 胡颜感慨道:“青染,你变坏了。” 花青染道:“我不信。你且拿镜子,我看看。” 胡颜道:“信不信我踢你?” 花青染道:“我不信。你踢我试试。” 胡颜斜了花青染一眼,道:“你不用逗弄我说话,我不会突然闭眼倒地不起。” 花青染认真道:“可我见你老成这副样子,好像随时会与世长辞,着实担心。不如,我们一直说着话,走下去。” 胡颜感慨道:“青染啊……” 花青染:“我在。” 胡颜勾了勾唇角,道:“你在,真好。” 花青染的眸子染了层迷人的粉色,好似一片艳丽的花瓣划过眼眸,惊艳了彼此最特别的时光。他说:“青染还记得,姐姐变成婆婆时,曾夸我容貌绝色。” 胡颜点了点头,认下此事。 花青染继续道:“那是,心里十分欢喜,以为得到婆婆的认为,便会让姐姐更加喜欢我。” 胡颜莞尔一笑。 花青染道:“后来,得知婆婆就是姐姐,着实心塞了一段时间。” 胡颜来了兴趣,问:“为何?” 花青染道:“婆婆夸我,自然是姐姐心中所想。可姐姐就算认为青染绝色,也不曾表现出多么喜爱非常。世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那是因为有人喜欢她,她才会想让容貌变得更美,借此回报这份感情。”捏了捏胡颜的手,“姐姐若想看青染绝艳人间,便要多多关注才好。” 得,前面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目的和总结。 胡颜若有所思道:“青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花青染道:“你说。” 胡颜问:“你喜欢我什么?为何甘愿……如此陪伴?” 花青染眸光闪烁,道:“想不明白吗?那就多想想吧。青染求的,不过就是姐姐的时常想想。”如此,再也没了下文。 胡颜肯定,花青染绝对变坏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世子尚在人间 胡颜没有去寻任何人,而是和花青染携手同行,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才停下来。 不远处,有篝火。 胡颜看向花青染,张开嘴。 花青染靠近胡颜,用唇贴着她的唇瓣。 胡颜道:“我要血。” 花青染含糊道:“你咬。”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换个位置好不好?” 花青染道:“别挑嘴。” 胡颜只好咬开花青染的唇瓣,用力吸吮着他的血液。 花青染紧紧抱着胡颜,呼吸变得灼热。 胡颜感觉自己的脸起了变化,便松开了花青染的唇。 花青染盯着胡颜的唇,眸光灼灼似狼,沙哑道:“不够。” 胡颜忽然意识到,花青染好像懂得了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她舔了一下唇瓣,攥着花青染的手,一同走向不远处的篝火。 胡颜的脸在行走间发生了变化,待出现在火堆旁,脸上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身体的肌肤却仍旧没有舒展。她需要大量的血。 席仟和步盈儿面无表情地坐在火堆边,目光落在篝火上,没有感情。 胡颜与花青染坐下,与席仟和步盈儿两两相对。 席仟和步盈儿同时看向胡颜。席仟开口道:“不请自来,可是敌人?” 胡颜道:“你们二人,难道不是在等我?至于是不是敌人,要看你们懂不懂得权衡利弊。” 步盈儿问:“你什么意思,不如直说。” 胡颜勾唇一笑,道:“你们是六王爷的人吧。” 席仟和步盈儿不语,便是默认了。 胡颜道:“六王爷一心夺得这天下,却没有这个命。” 步盈儿攥紧了手中长剑。 席仟却道:“姑娘请讲。” 胡颜接着道:“多年前,我曾替他问过天机。他本有一子,却不知所终。他野心再大,抵不过命中一个无字。无子,他争得不是锦绣江山,而是一场笑话。” 席仟在参选结契者之前,曾在妓院里见过胡颜。那时,胡颜虽身受重伤,却还是一招降服了六王爷的护卫头领。胡颜走后,六王爷问席仟,是否能敌得过胡颜。席仟对自己的回答记忆犹新。所以,此番对上今时今刻的胡颜,他并没有胜算。因此,他愿意听胡颜怎么说。 席仟抱了抱拳,询问道:“胡姑娘说,六王爷有一子,可多年来,除了王妃难产而去,王爷从未有过一儿半女。” 胡颜面不改色地道:“你家王爷养着后宅那些女人,都是看着玩的?” 席仟哽了。 步盈儿脸红了。 席仟道:“姑娘的意思是,王爷的儿子,是后宅女子所生,又流落到民间?” 胡颜一摆手,道:“非也。此乃……世子。” 席仟大惊失色,激动道:“当真?!” 胡颜高深地一笑,却不再接这个话茬,而是道:“这场比赛,你们没有胜算,相比你们王爷也看得出来。他让你们继续参选,无外乎是选择帮我还是花如颜罢了。或者……”抽出“三界”,用它拨弄了一下篝火,“还有其他要合作。” 胡颜虐待名剑的举动看得席仟和步盈儿齐齐抽了抽嘴角。 步盈儿是剑痴,见胡颜拿“三界”当烧火棍子,终是坐不住了,道:“那是……三界吧?” 胡颜点了点头,看向步盈儿,轻佻地道:“你若不信,我让它龙吟一个?” 步盈儿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 花青染抽出“白日”,咣咣砍断了几根柴,而后将柴扔进了篝火中。 步盈儿望着“白日”,一脸肉疼地道:“那是……白日吧?” 花青染回道:“是吧。” 步盈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胡颜从火堆里抽出“三界”,在地上磕了磕,然后在席仟的无语和步盈儿的心疼中,重新收起“三界”。 席仟道:“姑娘不如说说,若王爷帮助姑娘,可得何种回报?” 胡颜挑眉直言道:“回报?呵……我杀你俩,十招即可。若加上青染,三招必让你俩血溅当场!” 席仟还算淡定,步盈儿却变了脸色。 胡颜接着道:“所以,你们俩等在这里,等得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席仟道:“请讲。” 胡颜笑道:“其一,现在退出,让你们家王爷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等他那小世子出现。” 步盈儿问:“其二呢?” 胡颜眼神狠戾,冷声道:“我杀了你们,让你们家王爷到处蹦跶,为他永远达不到目的苦熬下去,然后……等他那小世子的头颅出现。”勾唇一笑,“善良如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父子见一面的。” 席仟问:“姑娘这么说,便是不给我等选择的机会。只是不知,姑娘可有凭证,证明世子还活着?” 胡颜将手探入包中摸了摸,脸色忽然一变。 步盈儿紧张地问:“怎么了?丢了?!” 胡颜抽出手,展开,露出一块美玉,轻轻一抛,落在席仟的手上。 席仟用双手接住,垂眸看了看,目露震惊之色,慢收起美玉,对着胡颜深深一拜,道:“谢姑娘。” 胡颜微微额首,道:“走吧。” 席仟却道:“姑娘武功了得,且懂得奇术,我等自认不如。这就告辞了。” 步盈儿对着胡颜行了大礼,尾随着席仟站起身,向来路走去。 步盈儿走了几步后,终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停下脚步,道:“胡姑娘,这三界是剑中极品,更是大祭司的随身之物,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姑娘身上?” 胡颜烤着手,头也不回地道:“你这话中自有答案,何必问我?” 步盈儿迷迷糊糊地走了,慢慢咀嚼着胡颜的话,突然一拍手,惊道:“我知道她是谁了!”转而嘟囔道,“怎么可能?” 席仟回头看向那个坐在篝火旁的女子,终是道:“为何不可能?”世子都能活着,大祭司就在眼前,也不奇怪了。再者,那样一个仿佛集天地浩瀚之气为一身的女子,又怎会是普通人?他必须尽快赶去见王爷,但愿王爷信他所说,不要铸成大错。 第九百四十五章:当众表白 有种东西,叫心有灵犀。 也有种东西,叫筹谋。 胡颜点了一只绿色的爆竹,冲天而起,于夜空中炸开一朵绿色的花。 所有看到这只绿色烟花的人,皆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胡颜等在此处大约一个时辰,她的人马陆续赶来了。 最先到的,竟是卫南衣这一队。 卫南衣一路急行,在看见胡颜的一瞬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巧梅高呼一声:“主子!”她直接扑到胡颜身上,用力抱紧她。这一路行来,她担惊受怕,唯一支撑她走到现在的,便是寻到胡颜。 胡颜看向卫南衣,见他无碍,这才收回目光,用手拍了拍巧梅的肩膀,以示安慰。 卫南衣走到胡颜身边,看了花青染一眼后,挨着她的另一边坐下。 巧梅平静后,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从背包里拿出一只饼,递给胡颜,道:“主子,吃些吧。” 胡颜道:“我不饿,你自己吃。” 巧梅知道胡颜脾气,不再劝她,而是捧着饼送到卫南衣面前,道:“大人吃些吧。” 卫南衣笑了笑,刚要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道:“算了,不吃了,也没什么胃口。” 巧梅看了眼花青染,没说什么,独自捧着饼,坐在火堆旁,慢慢啃了起来。 卫南衣又探头看了看花青染。 花青染道:“贫道花青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卫南衣对这看不懂眼色的二货实在没有办法,干脆不再顾及他,转头盯着篝火,对胡颜道:“阿颜,我有话对你说。” 胡颜盯着自己的指尖,不语。 卫南衣继续道:“我被巨蟒袭击了,险些丧命。当时,我心中充满恐慌,不是无法面对死亡,而是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不知道,若我死了,你会不会等我百年。今日要与你说得是,我若出了意外,当各行其道,旧事不提。我不要你等我百年,唯恐做鬼也心中不安,徒增惦念。” 胡颜转动目光,看向卫南衣的侧脸。 卫南衣缓缓转过头,对胡颜勾唇一笑,道:“阿颜,今日生,昨日死,我们从新相识,不提过往可好?” 胡颜的眸子闪了两下,却没有应承。她若点头,她与卫南衣定会恩爱如昨,但是,卫南衣心中的煎熬和自责,必定会折磨他的生命。这种蜜里参着钉子的感情,最是要人肝肠寸断。至于那狠绝蛊,经司韶之手,早已不是问题。 卫南衣见胡颜不语,自然猜到她心中所想。他伸出手,一点点攥紧胡颜的手,认真道:“你为我做了什么,我知。若你想我此生好过一些,便不要再拒绝我。” 胡颜的眸子颤了一下,那是真真儿的心惊。 卫南衣复杂地一笑,道:“技不如人,招人算计,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当时想不明白,却在心中存了疑惑。如今,经历了生生死死,反倒看得透彻想得明白。你无需替我背黑锅,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脆弱,会自责到痛不欲生。”柔情缱绻地一笑,“阿颜,你若不应我,这才是要杀了我。” 胡颜一指头点在卫南衣的胸口,问:“痛不痛?” 卫南衣道:“与失去你相比,这点儿痛算不得什么……”两眼一翻,直接向后倒去。 胡颜一把抱住卫南衣,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垂眸看着他的脸,轻轻抚摸着。 翱青小声道:“姑娘,我家大人……无碍吧?” 胡颜回道:“等他醒了,你问他。” 翱青耷拉着肩膀,无功而返。 花青染道:“他是真心的。” 胡颜回道:“我知。” 不远处,司韶、苍山和唐悠快步走来。 唐悠边走边说:“这血雾林,要是没有红雾和巨蟒,也忒好走了。”一抬头,看见了胡颜等人,当即甩开胳膊,一溜烟跑到胡颜身边身前,撅着屁股,探头看着卫南衣,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唐悠的眼睛圆瞪,惊喜道:“有气!”用胖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咋呼道,“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死了呢。”仰头,冲着苍山喊道,“快来快来,我妹夫没死!” 卫南衣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却并未抬起头。再次被胡颜抱在怀里,这种久违的幸福感,险些令他这七尺男儿落泪。 司韶走到胡颜身边,冷冷地看着卫南衣。 卫南衣勾了勾唇角,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苍山选了一处位置坐下,对唐悠道:“过来。” 唐悠屁颠颠地跑过去,坐在了苍山的身边。 司韶开始瞪花青染,花青染就像看不明白司韶的眼神,不动如钟。 司韶一扭身,硬是挤到了胡颜和花青染中间,冷着脸,不说话。 半晌,司韶将左手伸到胡颜面前,盯着篝火道:“受伤了。” 胡颜的眉脚跳了跳。 司韶看向胡颜,虽没说什么,却执着地没有收回手。 胡颜只好捧着司韶的手,分开被割破的银色手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道:“这真是……很特别的一道小伤口啊。” “噗嗤……”大家笑场了。 司韶收回手,一脸的风雨欲来的表情。 胡颜直接将头枕在司韶的肩膀上,道:“让我靠会儿。” 司韶一扭头,仿佛不待见胡颜,但唇角却悄然弯了一下。他一直想成为被胡颜依靠的男人,如今,胡颜靠在他的肩膀休息,瞬间满足了他那颗少男心。 唐悠揉了揉肚子,道:“有些饿。” 巧梅贡献出自己的半个饼子,道:“我原本背了一些食物的,却都不见了。” 唐悠吞咽了一口口水,却道:“你自己吃吧。那半个饼子,不够我塞牙缝的。” 胡颜道:“再等等。” 唐悠以为胡颜所谓的再等等,是指走出血雾林再吃,倒也没再说饿。 不多时,封云起带着燕凡尘过来了。 燕凡尘看见胡颜等人,立刻扔下封云起跑了过来,凑到胡颜面前蹲着,上下打量着她,道:“怎么如此狼狈?”攥住胡颜的手,扯起她的袖口,看见那皱皱巴巴的肌肤,当即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一句话,好似惊雷。 第九百四十六章:喂血喂食为你 卫南衣不再装死,一骨碌爬了起来,急声问:“哪里受伤了?”他为何没有发现? 封云起更是大步走到胡颜面前,单膝蹲下,轻抓胡颜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而后挽起她的袖管,皱眉道:“身上可还有伤?” 卫南衣、司韶、燕凡尘和封云起,齐齐将手探向胡颜的心口,又齐齐停下。 胡颜捂着胸口,捏着嗓子喊道:“各位大爷,不要啊!” 众人无语,收回了手。 唐悠探头道:“咋啦?哪里受伤了?” 胡颜回道:“没什么,不碍事。” 司韶怒喝道:“怎么会不碍事?!” 卫南衣道:“给我看看。” 燕凡尘道:“到底哪里受伤了?” 封云起道:“是谁伤了你?!” 不同的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让场面变得有些杂乱。 众人互看一眼,当真是相看两厌。 卫南衣抽出“三界”,割破了手指,直接送到胡颜唇边,道:“先含着。” 胡颜张嘴含住,难得的乖巧听话。 燕凡尘怒吼道:“凭地小气!你倒是多放些血啊!” 卫南衣道:“你来。” 燕凡尘却道:“你当我不想来呢?我的血……不适合。”他的血里有肖茹的血,不知道留有何种隐患,怎能喂给胡颜? 封云起拔出九环火鹤刀,就要割自己的手腕。 胡颜立刻抬手制止,还含着卫南衣的手指含糊道:“割手指一样。我催动内力,能将血吸出来。” 滑腻温柔的软舌,随着说话卷动卫南衣的手指,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由指端一点开始蔓延。卫南衣看向胡颜,眸光幽幽好似饿兽。 封云起割破手指,也探入到胡颜口中。 胡颜含着两个男人的手指,身体在悄然恢复的同时,那张老脸也染了三分红霞。她觉得,这种类似于救死扶伤的感人场面,在男人们的不良视线中,着实变得那般猥琐,令人不敢直视。 封云起和卫南衣互看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 司韶怒声责备着胡颜,道:“你敢不敢长点儿脑子?!这么多人跟随着你,你何必一个人去拼命?” 胡颜张嘴骂人,声音含糊不轻:“小兔崽子!” 封云起和卫南衣同时将视线落在胡颜的唇瓣上,呼吸乱了三分。 胡颜吸了吸分泌过多的口水,用力啜着两根手指。 花青染道:“她并非一个人,我与她一起。” 男人们一起瞪向花青染,喝道:“那你还让她受伤?!” 花青染指了指自己的唇,道:“我给她疗伤了。” 嘶……受伤和疗伤不是一个意思吧?这牛鼻子花老道是在炫耀他得宠了吗? 封云起和卫南衣都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为何割破手指,做出此等不雅之事?作为男人,就应该贡献出嘴唇,任胡颜予取予求才是王道。 封云起用鄙夷的眼神扫了卫南衣一眼。 卫南衣苦笑一下,认同了封云起的鄙夷。是他,没有观察入微,开好头。他一直觉得自己情商颇高,真是万万没想到,竟不如一个牛鼻子老道。 卫南衣一眯眼睛,笑道:“花老道,你这是恢复了七情六欲了?” 花青染直言道:“正是。” 卫南衣惊讶道:“何时恢复的?” 花青染道:“你毒……” 卫南衣立刻劫住花青染的话,道:“好好好,我知我知。恭喜了,花老道。” 花老道看了看胡颜,又看了看卫南衣,这才回了句:“同喜。” 卫南衣笑得不见眼球,就像一条偷到了鸡的白毛老狐狸。 胡颜感觉自己的肌肤再次充盈起来,便松开口,道:“够了。” 卫南衣道:“与我不用客气,你尽管喝饱。” 胡颜道:“血,何其珍贵。我此番受伤,需要大量血液。合你们三人的血液,正好能让我恢复如初。若这些血,都源于一个人身上,那此人定要葬身于此。” 卫南衣笑道:“我身体好了许多,哪有你说得如此不堪?”为了证明自己身强体壮,他站起身,试图走动一圈,结果……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体向后倒去。 胡颜站起身,一把攥住卫南衣的手腕,将他抱进怀中。 卫南衣顺势抱住胡颜,紧紧的,不松手。 封云起再次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很大。如果当初他在做错事之后,这样抱着胡颜……一定会被打死的。 为了不伤心,封云起拒绝想下去。 司韶扯出手帕,使劲儿擦拭着长鞭,冷冷地道:“好好儿抱着,最好抱到天明,直接出发。” 卫南衣那脸皮,岂是别人三言两语能刺破的?他不言不语,只是抱着胡颜,柔声道:“如你所言,确实有些身体不适。你可要抱住本官,别让本官摔在地上,否则扣你月俸。”胡颜曾当过曲南一的护卫,卫南衣如此说,便是要触动胡颜心中的柔软。 胡颜想起过往,笑道:“你一直没给过我月俸。” 司韶道:“他那般小气,也欠着我月俸。” 花青染道:“酸味有些呛人了。” 封云起道:“都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燕凡尘问:“你们不饿吗?” 唐悠大声回道:“饿!” 胡颜松开卫南衣,道:“食物来了。” 成家俩兄弟背着两大包美食,一路跑到胡颜面前,气喘吁吁地唤了声“主子”,将两大包食物放在了火堆旁。 唐悠一个高窜起,来到包裹前,将其解开。那动作简直快若脱兔。 一个大背包里装着烤鸭、烧鸡、猪肘子和一坛子烈酒,另一个大包里装着一坛子干净水,以及馒头、包子、烧饼、糖块、蜜饯。 唐悠欢呼一声,抱着猪肘子激动道:“这辈子,我们还是有缘的。” 所有人被她那副样子逗笑,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众人围成一圈,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胡颜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东西,便坐在毯子上,依靠着树干,看着大家吃。 成东行走到胡颜身边,解下身后的一个小包裹,送到胡颜面前,道:“主子,这里是一套换洗的衣裳。” 胡颜结果包裹,翻看了一下,柔和地笑了笑,道:“有心了。” 成东行道:“主子可以安睡,我们兄弟二人自会守夜。” 胡颜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成东行跃上一棵树,守护着胡颜。 第九百四十七章:看清细作的大礼 不得不说,成东行真是体贴入微,是一个当贴身管家的好材料。只不过,他的这种优点看在众美男的眼中,着实有些刺眼。 这种事儿,无关大量与否,纯属嫉妒心在作祟。 围在火堆旁的男人们互看一眼,十分敏锐地确认了敌情。当然,他们绝对是小题大做了。胡颜并不是一个多么花心的人。若她花心,在苦等傅千帆的那么多年中,早就被别人拐跑了。拐她的人中,定然会有百里丰优和那个什么儒之的。但是,瞧瞧围坐在这里的男人们,哪一个不是对她死心塌地的?胡颜的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生生吸引了别人的心。瞧瞧,那树上坐着的成东行,便是其中之一。 燕凡尘猫眼一转,流光溢彩。他看似玩笑地道:“宝宝好似月亮,需繁星点缀,才显得越发冷艳动人。” 卫南衣笑吟吟地道:“有几颗相映生辉也就够了,太多的星星如同土豆,倒也没人珍惜。阿颜孤寂那么久,我们心疼她,多陪陪她也是应当。只是我这人气量狭小,与诸位是过命的交情,才能好相处二一,换了其他人,自是有些下流手段的。” 封云起道:“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十分中肯。” 司韶冷冷地道:“这一回,笑面虎说得没错。不过,你们说她是月亮,我却觉得她就像拐小孩的恶婆婆,也不知道都捡了多少个,眼瞧着是捡上了瘾。徐儒之是其中之一,我亦是另一个。只不过,到我这为止,再也容不得她捡小孩。”横了胡颜一眼,“死婆子!” 司韶的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十分骨感。他不知道,胡颜前不久敢刚捡了一个小男娃,名叫方燃。胡颜让方燃去寻卫南衣,结果卫南衣已经在这里。眼下,方燃不知所踪,却种有一天会寻来。 封云起道:“此番事了,让她自己生小娃娃出来玩,也就绝了捡人的心。” 胡颜睡着了吗?没有。听到众人所言,她那张脸皮也着实有些挂不住,便扭了扭身子,用背对着众人。 众人一直偷眼看着胡颜,见她如此,心里觉得好笑。 燕凡尘更是兴奋道:“一定要生个像宝宝一样的女儿,软软糯糯……” 司韶冷哼道:“还香香甜甜呢!” 燕凡尘扬声道:“你个瞎子,一准儿是嫉妒了!”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道:“我若真成瞎子,你且等着嫉妒我吧。”他若瞎了,便可以恣意亲近胡颜,还用得着将口水往肚子里吞吗?!胡颜若敢不给他,他……他……他用强的!司韶在心里发狠,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颜,让她假寐都不消停。 燕凡尘鄙夷地“哈”了一声,道:“连头发都梳不好的人,还想当爹呢?” 司韶看向燕凡尘,动了动手指,道:“不会梳头发和会不会当爹有毛关系?!” 燕凡尘美滋滋地道:“等我的宝贝出生,我会给她梳各种漂亮的发髻。你的女儿,就只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哈哈……哈哈哈哈……” 司韶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燕凡尘,道:“我就等着看,你如何给刚出生的小奶娃梳各种发髻。” 燕凡尘微愣,问:“小奶娃没头发吗?” 司韶冷冷道:“你脑子里有多少东西,小奶娃就有多少头发。” 燕凡尘得意道:“那小奶娃一定是满头茂密的黑发。” 司韶道:“真是无知的可怕。” 燕凡尘挑眉:“你怕啊?” 眼见着两个人要掐起来,花青染插话道:“你们见过姐姐来癸水吗?” 嗯?什么情况?! 所有摩拳擦掌暗自较劲儿的男子,皆因这一句话呆楞住了。众人将头转向花青染,看着他的脸,而后又同时将头转向胡颜,见她背对着众人,便又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花青染,而后齐齐摇头。 花青染道:“女子唯有癸水正常,才能生儿育女。” 卫南衣目露思忖之色,点头道:“确实如此。” 封云起紧张道:“如此说来,兽兽岂不是不能生养?可有医治的办法?” 花青染道:“我不擅长此道。等此番事了,寻个好大夫看看,想必应该可以调理得当。” 燕凡尘捂着胸口道:“我心疼。” 司韶鄙夷道:“你怎么不五脏六腑一起疼?” 燕凡尘脸色不太好,但因此刻天黑,倒也没人注意到。他道:“我去躺一会儿。”站起身,抚着腰来到胡颜身边,在她的身边佝偻着身子躺下,还真像一只依偎主人的小猫咪。 司韶嘲讽道:“这会儿腰疼了?” 封云起道:“他想去救你,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司韶微愣,又看了燕凡尘一眼,骂道:“愚蠢!我哪里需要他救?不添乱就不错了。”他好像有些生气,也不知是和自己还是和燕凡尘,捡起干柴往篝火里添里两根。 唐悠枕着苍山的大腿,咬着半只鸡腿道:“我那个正常,我能给你生儿子。” 苍山笑道:“好。” 成西行一把薅出唐悠口中的鸡腿,口气很冲地道:“你当自己是猪呢?就知道生!” 唐悠一把夺回鸡腿,不悦道:“又不给你生,你吼啥?!” 成西行骂道:“吃吃吃,生生生,胖死你!” 唐悠故意气成西行,摇头晃脑地咧嘴一笑:“胖死我乐意。” 苍山看着成西行,目露警告之色,道:“悠悠能生是我的福气。” 成西行感觉心口不舒服,一扭身,坐到了一边去。 封云起站起身,道:“都睡吧。”他来到胡颜身边,坐下,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花青染和卫南衣对视一眼。 翱青铺好了毯子,对卫南衣道:“大人,可以休息了。” 卫南衣点了点头,躺在了毯子上,一翻身,看见了花青染的脸。 卫南衣道:“不请自来?” 花青染道:“你转过去,别冲着我喘气。” 卫南衣用扇子敲了一下花青染的头,道:“不和你计较。”转过身,望着胡颜,渐渐闭上了眼睛。 这时,红雾渐起,混在黑沉沉的天空中,倍感压抑。 巧梅站起身,向外走去。 成西行坐在篝火旁,问:“去哪儿?” 巧梅羞赧地道:“小……小解。” 成西行收回目光,不再看巧梅。 坐在树上的成东行道:“起雾了,你动作快些,小心走散。” 巧梅应了声,钻进了林子里。 红雾将夜色吞噬,整片血雾林变成了一团浓墨,化不开,看不清,浑浑噩噩,丑露不堪。 一点篝火,在胡颜等人的脸上涂抹着艳丽的橘红色,寒夜也温暖。 巧梅在红雾中穿梭,终是来到一棵树后,蹲下。 一只惨白的手,由红雾中探出,拍了拍巧梅的肩膀。 巧梅吓了一跳,却没有尖叫。她转头,看向来人。 带着面具的宫烟就蹲在一棵树后,露出半张面具脸看着她。 巧梅磕巴道:“你……你找我什么事儿?” 宫烟冷笑一声,道:“行了,别装了。胡颜身上有份名单,都是她的人。你想办法拿到。” 巧梅那胆怯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微微抬着眉眼,一脸的鄙夷和冷傲之色,道:“我拿到名单,然后让你去主子面前讨好卖乖?宫烟,你的脸没了,真就不要脸了?” 宫烟恨声道:“*!我们同为主子做事,自然要齐心协力!还是说,你也叛主,要转投到胡颜那边?” 巧梅挺了挺自己的胸部,嗤笑一声道:“没脸的丑东西,别满嘴放炮,诬陷好人。看你说话底气都不足,怎么,被胡颜伤了?” 一说起这事儿,宫烟就恨得不轻。她咬牙道:“你难到不知杜莲生叛主?!那个贱货,竟敢背后伤我!” 巧梅皱眉,疑惑道:“怎么会这样?”随即开心地笑道,“你那么厉害,竟也会被她伤到,啧啧……真是一贱更比一贱高。” 宫烟骂道:“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他们都制订了什么计划,好尽快上报给主子。” 巧梅目露疑惑之色,道:“他们在一起,从不说有何计划,只谈些没用的儿女情长。但……做起事来却十分有默契。” 宫烟恨声道:“杜莲生那贱人背后捅刀子,还说她自己就是花青染的妹妹,我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你好生留意。明天,务必要拿到那份名单,方便主子掌控一切。” 巧梅点了点头,道:“有一事,你需留意。卫南衣再次靠近胡颜,却并未痛死过去。我特意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恨绝蛊还在,却不知这是何故?” 宫烟随口道:“胡颜水性杨花,招惹了那么多男人,想必卫南衣早就恨了她。此番接近她,也未必是因为心中欢喜。说不准何时,还会要她性命。主子之谋,从未失策过,这点儿你无需担心。” 巧梅点头,道:“你走吧,我不能久留。” 宫烟隐入红雾中。 巧梅解开腰带,褪下裤子,小解后,才返回到胡颜的队伍中,佝偻在火堆旁,睡了。 胡颜闭着眼睛,手中却把玩着一块红色的东西。那东西只有眼珠大小,薄薄的一片,虽是血红的颜色,却呈现半透明的样子。此物,便是阿七送她的大礼。 第九百四十八章:生猛逗趣的美男子们 天色刚亮,红雾散去。 胡颜用成家兄弟带来的水,简单洗漱过,在巧梅的服侍下,换上一身正红色的新衣裳。巧梅为胡颜梳妆,手指灵巧,轻挽起半面青丝,却苦于没有饰品装饰。 卫南衣从自己头上抽出一只发簪,轻轻推入胡颜的发髻,道:“如此甚美。” 下一刻,胡颜的头上又多出了很多头饰,而男人们,则是披头散发,有些凌乱。 胡颜用手摸了摸自己头上多出来的各种发饰,又看了看那那些披头散发的男人们。 男人们一至表态:“很美。” 胡颜顶着乱七八糟的发饰,正视他们,道:“你们点点自己的心,再和我说话。” 男人们转开头,个忙个的去了。 胡颜对巧梅道:“统统拆了!” 巧梅只好拆掉那些发饰,一一还给男人们,而后凭借一双巧手,为胡颜梳了一个简单大气的发型,只用红绸装饰即可。 收拾好后,巧梅十分自觉地将胡颜的旧衣服装进自己的背包中,背在了身上。那份名单,便在衣袖里。 胡颜看了巧梅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众人再次上路,趁着没有红雾,急步而行。 巧梅看了看左右,对唐悠低声道:“怎不见那兄弟俩?” 唐悠左右看看,道:“是啊,那俩人怎不见了?”随即道,“没事儿,估计是去准备庆功宴了。” 巧梅重复道:“庆功宴啊?” 唐悠攥拳道:“自然是庆功宴!我们准备将飞鸿殿那赝品踢下床,暴打到她爹娘都不认识她!然后将她千刀万剐,瘦肉包包子喂狗,肥肉直接喂野猪,骨头砸碎了扔道上,让万千人踩!” 巧梅哆嗦了一下,道:“什么叫……飞鸿殿那赝品?” 唐悠一挥手,道:“说了你也不懂。” 巧梅却道:“我虽不懂这个,却知道这一路不容易,想要夺得大祭司之位,是要有个计划的。难道我们就这么横冲直撞?” 唐悠微愣,随即大咧咧地道:“横冲直撞怎么了?我们人多,一脚踏过去,谁都是一个死!” 巧梅彻底无语了。 由胡颜带头,众人快步走着。 燕凡尘的脸色有些苍白,偶尔会吞咽一口口水,走着走着便落在了后面。 司韶停下,看向燕凡尘,皱眉问道:“又哪儿疼?” 燕凡尘看向司韶,呲牙道:“看见你,眼睛疼!” 司韶二话不说,打横抱起燕凡尘,继续前行。 燕凡尘一张脸瞬间爆红,低声吼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司韶道:“你闭嘴!别耽误胡颜的正事儿。” 燕凡尘果然不再言语。半晌,却再次开口道:“你好歹背着我呀。” 司韶道:“你当我愿意抱着你?!” 燕凡尘嬉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挺愿意抱着我的。” 司韶道:“你脑子有问题。” 卫南衣凑到胡颜身边,笑吟吟地耳语道:“你这后院真是内容丰富,热闹得很。” 胡颜瞥了卫南衣一眼。她又不耳聋,当然听见了司韶和燕凡尘的互动。虽说,确实有些暧昧,但还是她乐见的。暧昧点儿,总比一天到晚打成斗鸡眼的好。 卫南衣探头看着胡颜,保证道:“我在朝是孤臣,在后院也非断袖,唯对你忠心耿耿,痴心不改……啊!”一脚踩在坑里,身子向外栽去。 恰好,花青染就走在他身边,一伸手,扶住了卫南衣。 此画面看起来就像卫南衣躺在了花青染的怀里。 花青染问:“你没事儿吧?” 卫南衣道:“扭到脚脖子了。” 花青染道:“你这是想让我抱你?” 卫南衣的嘴角抽了抽,道:“我想让你帮我揉一揉脚脖子。” 花青染道:“没空。”双臂用力,推起卫南艺。 翱青急忙伸出双臂,抱住卫南衣。 卫南衣冲着胡颜喊道:“阿颜!难道我不得宠了吗?!你都不看我一眼!” 胡颜脚下一个踉跄,被封云起抱住了。 封云起道:“我可以抱你走。”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抬手制止道:“别提抱,现在一提这个字,我就腿软。” 封云起眸光沉沉,笑容中添了三两暧昧,道:“好久不曾抱到你腿软。” 胡颜的脸瞬间红了,忍不住吼道:“我说了,不许再说抱!抱什么抱?!” 封云起宠溺道:“好,不说抱。” 胡颜瞪眼:“我说不许说抱!” 封云起捏了捏胡颜的脸,道:“好,听你的,不说抱。” 胡颜怒了,直接爆粗口:“操咧!” 封云起从善如流:“可以操,不说抱。”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暗道:这疯子,果然生猛。 花青染淡淡道:“贫道清心寡欲,听不下去了。姐姐,你只管揍他。” 卫南衣活动着脚踝道:“我最不喜欢比我还不要脸的人。阿颜,揍他!往死里揍!”封云起武力值飞涨,唯有胡颜能揍得了他,且让他甘愿被揍。 胡颜轮起拳头,当真給了封云起的一下子,而后大步向前走。 封云起被打得偏开头,却没有恼火,而是环视众人,勾唇一笑,那样子,简直猖狂得不得了。 众人牙痒了。 你他娘地被打,有何好骄傲的? 燕凡尘问司韶:“疯子被打,嘚瑟成那样,有什么好猖狂的?” 司韶冷冷道:“都说疯子,自然是疯子。疯子的想法,别人自然理解不了。” 二人的声音很大,唯恐封云起听得不够真切。 唐悠对苍山感慨道:“都说后宅的女人为了争宠,手段百出。苍山,咱俩好好儿过日子,你别纳妾,我也不找面首。我怕你受气,我也不想和别人争来争去,心累。” 苍山攥住唐悠的手,郑重地应道:“好。” 唐悠笑得像个傻子,可在苍山眼中,却是牡丹花开,好大一朵,足够多姿多彩。 胡颜的唇角弯了弯,为唐悠开心。如果有一天,苍山敢背弃唐悠,她就送唐悠一盆最大的盆栽花。那花儿,一定开得最是摇曳生姿。只因,盆里埋着苍山的尸骨,滋润着花开。男人的作用有很多,得享用时且享用。男人若违背初心,莫不如变成花肥,让女人开心。毕竟,那是你曾经承诺过的甜言蜜语、一世相依。 燕凡尘的状况,胡颜虽没有询问,却心中有数。肖茹已成药人,其血自然不能继续供給燕凡尘。他渴望肖茹的血,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虚弱。只不过,现在不是停下来研究办法的时候。最后一日之争,她必然要比花如颜先到桥头。 花如颜是谁? 她到底在等什么? 胡颜相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胡颜走得快,唐悠和巧梅跟得有些吃力,却一直咬牙走着。 苍山对唐悠道:“我背你。” 唐悠摇头道:“我自己要跟着妹子,就要自己走下去。” 苍山点了点头,赞道:“好!” 唐悠确脚步一顿,跳上苍山的后背,道:“你是我男人,娇惯我一些也实属正常。” 苍山突遭重物袭击,双腿一软,险些跪地上去。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背着唐悠前行,口中还是应道:“好。” 唐悠怎么说,他都觉得挺好挺有道理。 唐悠哈哈笑着,别提多开心。 卫南衣快步追上胡颜,道:“这血雾林里若没有血雾,倒还真是一处游山玩水的好去处。阿颜,待此事了结,你又何打算?” 胡颜坦言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南衣眯眼笑道:“此等小事,何须你想。我来想想,定让你满意。” 所有人都在心里鄙视起卫南衣,这种人,还真是容易死灰复燃。你看看,只是給了他一个好脸,他便靠在你身边不停表白。那些肉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和聊天没啥区别,那是再自然不过了。不要脸,真是不要脸! 卫南衣可不管别人如何看他。他抬起手,将胡颜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道:“你这头发也奇怪得很,为何新生长出的头发不是黑色?不过,我更喜欢这银色发丝,就像我可以陪着你变老一样……” 众人暗恨,怎就不来道天雷,劈死这个花言巧语的祸害?! 结果,天雷没引来,红雾却招来了。 几个呼吸间,红雾便霸占了林子。 封云起道:“所有人两人一组,保证前后人都在自己的视线份内。若出意外大声叫。” 封云起和胡颜为队首,卫南衣和花青染为第二队,唐悠和苍山是第三队,司韶和燕凡尘为第四队,巧梅和翱青为第五队,其余人继续往下排。 燕凡尘道:“我可以自己走了。” 司韶放在燕凡尘,道:“你得减肥了。” 燕凡尘掐了掐自己的腰,还真就点了点头,认可了司韶的话。 司韶无语,闷头走着。 燕凡尘跟在司韶身边,走了几步后,对司韶道:“我们到前面去。” 司韶没坑声。 燕凡尘小声骂道:“傻了叭唧的!” 司韶却道:“别添乱。此刻队形已经确定,你就老实跟着走。等休息时,你想跑前面去,没人拦着你。” 燕凡尘只好妥协道:“好吧。” 整条队伍,好似一条蛇,在红雾中悄然穿梭。这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任何危险。 大家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便休息片刻,喝口水,吃些东西后继续前行。 再次出发前,巧梅拉着唐悠去小解,随手将装着名单的包裹放到地上,而后转身离开。 宫烟抓过背包,步伐蹒跚地离开血雾林,赶往飞鸿殿。 第九百四十九章:五行路 红雾散去时,胡颜等人来到分岔路。 此分岔路不是简单的分岔,而是分了五个一摸一样的岔路。 每条道上出现的石头、树木、芳草,碗口大的花,可谓是一摸一样的! 若说区别,也不是没有。每条路上堆积的白骨或多或少都有不同。 最为夸张的是,这些路的入口处都竖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木头牌子,雕刻着三个大字——黄泉路。 唐悠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腿,道:“吓唬人呢?” 胡颜在六个道口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后,问众人:“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司韶道:“看不出,试试便知。” 封云起道:“不可冒进。” 司韶一甩长鞭,卷起一块石头,扔进第一个道门中,向里抛去。 石头落地,变成金子,然后……碎裂,消失不见。 司韶依次试去。扔进去的石头接连变成了木头、水、火、土,而后碎裂,消失不见。 胡颜道:“这几个门,都不是入口,却是通往血雾林尽头的必经之路。” 封云起见胡颜说得如此肯定,便问道:“你曾来过?” 胡颜点头,坦言道:“曾经来过。” 花青染问:“那时可有这些东西?” 司韶问:“你来干什么?” 卫南衣和燕凡尘同时看向胡颜,等她回答。 在美男子们对她过去一举一动的都分外执着的目光下,胡颜终是答道:“军队路过此处,强抢民女寻欢作乐是真,女子死后变鬼杀人是假。杀人者……是我。” 所有人皆愣住了。那得……杀多少人啊?!翱青等人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儿。 胡颜道:“杀了,烧了,那些畜生倒也滋养了这片土地。只是不知道,这地方何时变成了这幅模样。” 卫南衣第一个反应过来,拍手称赞道:“好!做得好!”伸手拉住胡颜的手,若捏了起来,“只是可怜娘子这双小手,单是拿刀子就辛苦得很,还要收拾那些畜生。” 哎呀我去!卫南衣,你还能再谄媚一点儿吗?! 司韶对燕凡尘道:“你要失宠了,有人比你会谄媚。” 燕凡尘在台阶上坐下,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横了司韶一眼,道:“我那叫外表妩媚冶艳,内在一身傲骨,和谄媚不沾边。” 司韶道:“瞧你那惨白的一张大脸吧,还嘚瑟呢。” 燕凡尘扭过身,掏出镜子,照了照。 司韶转开眼,道:“不忍直视。” 花青染道:“这五条路,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排列的,代表了五行,却又五行不通。”抓出一把黄符,扔向五条路。 黄符在五条路上打着旋儿地燃烧而起,落在地上时,仿佛被吸进了地里消失不见,连丝灰迹都没看见。 封云起看了眼天色,抽出九环火鹤刀,道:“我去探探路。” 胡颜一伸手,拦下封云起,道:“稍安勿躁。我总觉得这一切,只是假象。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诡异的地方,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危险的,是隐藏在障眼法下的机关。” 胡颜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外侧,思忖道:“花如颜和封云喜已经走过去,就证明此处必然十分容易通过,绝非我们想得那般难。” 燕凡尘问:“你怎知她俩过去了?” 胡颜从地上捡起一缕长发,道:“这是刚掉落的发,看颜色,属于封云喜。花如颜来参选,就是为了赢我。她们先我一步到达这里,没有不通过的道理。除非,花如颜没脸没皮,躲在暗处看我如何通过。嗯……以她那心性,十分有可能。” 五条路的尽头传来花如颜的声音,骂道:“胡颜,不要狗眼看人低!我既然要赢你,自然要让你心服口服!你走到这一步,除了靠男人还会什么?!” 胡颜对燕凡尘道:“你看,我猜对了吧。” 燕凡尘点头附和:“宝宝厉害!” 胡颜扬声对花如颜道:“我肤若凝脂、眼含秋波,宛若洛神,有一群男人誓死跟随,只能证明我美绝人寰。你说你,就连结契者都弄了个下贱女子,着实让我替你心酸呐。” 花如颜恨得咬牙道:“胡颜,揭分晓时,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胡颜轻飘飘地道:“嗯,我也想看看,你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二人隔空喊话完毕,胡颜看向卫南衣,问:“什么是我身上没有,其他女子身上却常备的?” 卫南衣只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直接答道:“镜子。” 胡颜勾唇一笑,向燕凡尘伸出手,道:“给我用用。” 燕凡尘将镜子交到胡颜手中。 胡颜把玩着镜子道:“真是清晰。” 燕凡尘道:“这是西洋玩应儿,说里面有剧毒水银,你用着小心些。” 胡颜转动手中镜子,看向花青染,道:“黄泉路是通往阴间的地方,而我们所在的是阳间。阴间里有金木水火土,是因为阳间有金木水火土。所谓阴阳,正合在此处。依我看,此处就是一个厉害的阴阳术法阵。满足其法,自然可过。” 花青染道:“对!正当如此!” 胡颜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阴沉沉的天色,与其盼着老天施舍一个日光给我,莫不如我自己来造一个。” 花青染了然一笑,抽出白日,道:“我来助你。” 胡颜将内力灌入镜子内,镜子发出耀眼的白光,好似太阳。胡颜转动镜子,让光束通过花青染手中的白日照射进第一道门内。 第一条路瞬间消失不见。 胡颜将镜子偏转向第二道门前。 卫南衣扔出一截木头,十分巧妙地配合着胡颜。 第二条路消失不见。 镜子继续偏移。 燕凡尘泼水,司韶点火,封云起扬土。 五条路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迎接他们的,确是密密麻麻的血蝙蝠! 它们倒挂在树上,睁着血红的眼睛,齐齐转头看向胡颜等人。 这血雾林的血蝙蝠,已经不分黑天白天,因为天,始终都是阴沉沉的。这里,是它们的王国。 第九百五十章:机鸠来了 若胡颜还有祭祀之力,自然不惧这些小东西,大可以请风卷走它们、求雨拍昏它们,如今只能挥剑砍死它们。结果一样,但过程绝对不同。再者,如果今天只是她和封云起闯这里, 胡颜悄然拔出“三界”,道:“我听见了水声,就在前面不远处。幺玖、唐悠、卫南衣、巧梅在中间,我们冲过去,尽量不要分开。” 封云起道:“我打头阵。” 胡颜道:“好。” 话音刚落,那些血蝙蝠突然炸起,冲着胡颜直冲过来。 那速度之快,仿佛是饿了很久,急需一场美食盛宴。 封云起攥紧手中的九环火鹤刀,所过之处,地上一片血蝙蝠的尸体。 胡颜一手攥着“三界”,另一只手上戴着白子戚送她的暗器,护着众人安全。 司韶甩开银鞭,好似一道惊雷闪电,抽碎所有靠近卫南衣等人头上的血蝙蝠。他对自己照顾不及,被血蝙蝠咬了一口。那血蝙蝠当场倒地中毒身亡。 司韶的血顺着肩膀流淌而出,竟再也没有其它蝙蝠敢靠近他。司韶干脆将自己的血涂抹到银鞭上,稳稳护住唐悠等人的头顶。至于这些人的身侧,则是被花青染等人围得密不透风。再者,卫南衣、唐悠、燕凡尘乃至巧梅,都不是娇柔软弱的美人。他们拔出自己佩戴的长剑或者匕首,对着落单的血蝙蝠一顿猛砍。那气势,也足够彪悍。 胡颜用真气轰碎了很多血蝙蝠,卫南衣用裂土炸碎了很多,花青染劈出一道道惊雷,司韶将银鞭舞得密不透风,封云起的火鹤刀好似燃烧着火焰,刀锋所过之处,血蝙蝠一分为二,而燕凡尘则是掏出一把小巧的弓弩,对着血蝙蝠射出精准的一箭又一箭。 这一行人的武力值不容置疑,但恐怖的是,血蝙蝠太多了。每一脚下去,踩得不是地面,而是血蝙蝠碎裂的尸体,滑腻、腥臭、恶心。且,血雾眼瞧着又要出现。若看不见,他们岂不是要成为这群血蝙蝠的腹中餐? 胡颜有些急躁,怕花如颜已经出了血雾林,登上了那条船。 卫南衣对封云起道:“你和阿颜先走,不用管我们。”他之所以和封云起说,是怕胡颜不同意。 封云起一点头,看向胡颜。 胡颜却道:“一起走。”他们为她而来,誓要与她一同走完这条通向飞鸿殿的路,她怎能丢下他们独自离开?赢花如颜固然重要,但他们的性命更重要。 胡颜等人在艰难地前进,血雾在眨眼间降临,弥漫在众人周围,使他们无法分辨血蝙蝠的方向。 血雾中,血蝙蝠变得异常兴奋,战斗力竟然提升了不少。 它们盘旋在胡颜等人的头上,突然俯冲下来,其力道之大,来势之凶,着实惊人。 突听砰地一声响,头顶火星飞溅,那群血蝙蝠竟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砸向胡颜等人的头。 众人四散开来。 紧接着,又是砰砰数声响。红雾中,那些嚣张的血蝙蝠就像雨点一般从天空中掉落下来。剩下的血蝙蝠哪敢继续恋战,纷纷逃命而去。 胡颜看不见那人是谁,却知道那人是谁。 能将机关做成此等巨大威力的人,非白子戚莫属。 当没有了血蝙蝠的攻击,血雾深处走出一人。他披着红色披风、戴着红色面具,身后背着一只大腿粗细的圆形铁桶,手持一只黑色拐杖,一步步走向胡颜。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但却有些不可言说的优雅。 胡颜轻声唤道:“阿七。” 白子戚道:“还是喜欢听你唤我子戚。”取下面具,笑望胡颜。 胡颜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他,紧紧的。 白子戚回抱着胡颜,睫毛间隐现晶莹。 所有人慢慢围了过来,看着这相拥的二人。 卫南衣道:“我就说,祸害活千年,像白剥皮这种人,怎么可能被裂土炸死。” 司韶冷冷道:“这一次,我觉得你说得对。” 白子戚对胡颜耳语道:“别哭,我回来了。” 胡颜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哼哼道:“没哭。我垂涎你,流点儿口水而已。” 白子戚笑着抚摸胡颜的发。 燕凡尘道:“白剥皮这摸人头发的手法,很像我曾经摸狗头的手法。” 封云起道:“摸战马,也是这种手法。” 白子戚用眼尾扫了众人一眼,轻柔地唤了声:“颜。” 胡颜抬头,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低头,在胡颜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柔而虔诚。 花青染道:“走进血雾林,也没地方洗漱,口气着实有些难闻。” 胡颜真是忍无可忍,瞪向众人,吼道:“都没完了是不?!” 燕凡尘捂着心口,道:“这儿痛。”言罢,竟是两眼一番,向地上倒去。 司韶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了燕凡尘,将他再次华丽丽地抱起。 白子戚一伸手,搭上燕凡尘的脉搏。片刻后,松开手,道:“暂时没有大碍。往前走走,选个干净位置。” 封云起见司韶肩膀上有伤,便主动接过燕凡尘,将他抱在了怀里。 燕凡尘幽幽转醒,看了封云起一眼,虚弱地抗议道:“别这样抱着我。” 封云起道:“难道让我拖着你走?” 燕凡尘闭嘴了。 半晌,燕凡尘又开口道:“宝宝,你先走。” 胡颜道:“同来同走。大不了,让花如颜夺得大祭司之位,然后再将她从那位置上扯下来!” 卫南衣问:“哪个在字?” 胡颜坦言道:“再一次的再!” 至此,除了脑子不会转弯不会联想的人,都应该明白花如颜到底是谁了。当然,像唐悠和翱青等人这种不了解具体详情的人,仍旧一头雾水。 众人穿过成片的树林,离开了血蝙蝠的老窝,来到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此时,天又沉了几分,眼瞧着要天黑了。 封云起将虚弱的燕凡尘放到石头上,靠着树坐着。 白子戚从怀中取出一小瓶的药丸,递给燕凡尘,道:“每个月服用一颗。由大到小,依次服用。十个月后,瘾除。” 第九百五十一章:咳,逐一过来 燕凡尘伸手去接药瓶,胡颜却先他一步取走药瓶,打开,倒出十颗白玉一样的药丸,问:“只吃药丸就能痊愈?”如果真怎么容易,苏月影也不会那么猖狂自信了。 白子戚道:“这药丸内的东西,会灼烧身体里的血液,让人痛苦难忍,却也能让人减缓对特殊血液的极度渴望。十个月后,血内污浊清理干净,自然痊愈。” 胡颜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点了点头,道:“我可以。” 白子戚继续道:“只不过,此法只有五分希望。” 卫南衣拉长了调调儿道:“白剥皮啊,你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是何时染成的?得改改。” 白子戚道:“等你不笑的时候,我自然会改。” 花青染道:“五分希望,也值得一拼。” 胡颜拿出最大的一颗药丸,将其它药丸倒回瓷瓶里,看向白子戚,直接道:“我要十分稳妥。” 白子戚道:“第一次最难,疼痛感也最难忍受。你的身体特殊,隐藏着再生的力量,可以喂他你的血,辅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封云起等人惊讶了。再生的力量?胡颜竟然拥有再生的力量?! 胡颜当即应道:“好。” 燕凡尘一把夺过胡颜手中的第一粒药丸,攥在手中虚弱地吼道:“你走!你去追花如颜。我能挺得住。明天,明天我自己会吃这药丸。” 胡颜道:“明天?明天你还有命在?再者,你以为我赢得大祭司之位,就能安枕无忧了?花如颜除去后,还有飞鸿殿那赝品在等着我。别废话,快吃药。” 燕凡尘知道,胡颜是想要赢花如颜的。百年前,她曾输过一次,结果是亲手杀了傅千帆;这一次,她们再次同时参选,胡颜必然是想赢一局的。可是,因为他这糟糕的身体,她竟轻言放弃?! 燕凡尘攥紧药丸,蹭地站起身,红着眼睛吼道:“我不用你的血,也不吃白剥皮的药,我说我可以,我就是可以!你若再逼我,我扔了……” 燕凡尘的手扬起,做出抛物的样子,却定格在了当场。只因,胡颜点了他的穴道。 胡颜一弹燕凡尘的手,燕凡尘张开手,药丸从手中掉落。 胡颜接住药丸,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瞪大一双猫眼,凶悍地道:“我警告你,胡颜,你敢乱喂我东西吃,我恨死你!”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道:“就喜欢你这种泼辣样。” 燕凡尘感觉自己被当众表白了,双颊微红,眸光潋滟生辉,却仍旧绷得死紧,对众人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啊?!快拦下她!白剥皮没准儿又被控制了,你们不长脑袋吗?!让胡颜此时喂我血,其心不正!” 胡颜直接捏开燕凡尘的脸,果断将药丸扔了进去。 燕凡尘的猫眼瞬间瞪圆了。 花青染道:“那药丸,属实……有些大。” 司韶冷冷地道:“胡颜是想噎死他,免得他废话那么多。” 胡颜轻咳一声,遮掩自己没有考虑细节的尴尬。她忙解开燕凡尘的穴道,帮他拍着胸口顺药丸。 燕凡尘咽下药丸后,一双猫眼里弥漫上了水雾。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痛苦,那是活生生噎出来的。 燕凡尘瞪着胡颜,一甩袖子,跳脚骂道:“你是傻还是缺心眼?!我不让你管我,你非管我做什么?!我堂堂七尺男儿,对自己的身体还没点儿数?!我告诉你,你若赢不了花如颜,我非得咬死你不可!”一指白子戚,“他一天天神神秘秘的,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死一会儿活,你怎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好?!你个……哎呦,气死我了。” 卫南衣道:“这算是猫炸毛吗?” 白子戚道:“我没养过猫,但想必是这幅模样。” 燕凡尘十分悲哀地发现,他发火,非但没人怕他,还都围着看他的热闹。 胡颜給封云起使了个眼色。 封云起胳膊一伸,直接抱住燕凡尘,困住他的双手,让他向后平躺在自己怀里,而后捏开了他的嘴。胡颜的动作很快,直接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腕,让淡粉色的血流淌进燕凡尘的嘴里。 燕凡尘的猫眼再次瞪大,扭着身子就要挣扎。 胡颜道:“别浪费我的血,就如同我珍惜你们的血一样。” 燕凡尘不在挣扎,只是盯着胡颜的脸,吞咽着那血淡粉色的血。 白子戚道:“够了。” 封云起放开燕凡尘,燕凡尘单膝跪下,捧着胡颜的手腕,伸出柔软的舌头,一点点舔干净了胡颜手腕上的血。他微颤的睫毛,虔诚的表情,是无声的缱绻。胡颜于他而言,不只是情人,还是他的天。胡颜拉起燕凡尘,用食指擦掉他唇边的血迹。 唐悠捂着胸口道:“好感人!”看向苍山,认真道,“你想喝两口不?我也能給你。” 苍山默默转开头,道:“不了。”此情此景,他很难感动啊。 胡颜笑场:“哈哈哈哈……” 燕凡尘拉着胡颜的手腕,心疼道:“这里的肌肤,变老了。” 男人们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封云起、卫南衣、花青染同时咬破自己的唇,异口同声道:“喝我的血。” 胡颜一回头,看见得便是三张噘起的大嘴。且,三张大嘴上都有牙印,且冒着红色的血。真是……诱人呐。 胡颜吞咽了一口口水,抬腿走到一棵树后,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手指,道:“逐一过来。” 封云起速度最快,第一个跑到树后,贡献了自己的鲜血。那滋味,真是消魂呀。待胡颜享用完毕,封云起的呼吸都变得灼热了。他的身体便得滚烫,赖在树后不想走。沙哑道:“你可以多咬几口,尝试一下不同位置的血液是不是不同味道。” 卫南衣骂道:“赶快滚出来!我唇上的血都要干了!” 封云起单手支在树上,垂眸看着胡颜,毫无同情心地道:“还是咬得不够狠。” 胡颜用脚尖踢了踢封云起的小腿。 封云起只好整理一下衣袍,用衣襟盖住某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地方。 第九百五十二章:让你予取予求 封云起不太自然地走到另棵树旁,侧身遮挡着众人的目光。 卫南衣有些急不可待,三步并成两步蹿到树后,照着胡颜就吻了下去。那份生猛,好似惊天巨浪拍向胡颜,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胡颜用力回吻卫南衣,为这份几经艰难才走到一起的感情。一个人的数月静好,总需要另一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曾经,那重担落在了她的肩膀,黑锅背在了她的背上,压得她无法面对卫南衣,无法喘息。如今,卫南衣不但扛起了所有重量,且游刃有余。单是这一点,就够胡颜对他刮目相看。卫南衣看似油滑,实则却是个重情重孝之人。然而,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永远能分清楚立场,站对位置。他确实弑母了,但那并不全是他的错。他若为此惩罚自己,令自己痛不欲生,那才是着了敌人的道,成了敌人快刀上的祭旗血。 胡颜心悦这样的卫南衣。她对每一个人的感情都有所不同,可以笼统的概括,也可以细分成若干的不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特别的,不想与他人共。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她全身心的信赖与厚爱,却因无法复制出一个又一个的她,只能用包容去包裹爱。她无意回报,只能给予真心。 卫南衣嘴唇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胡颜用力吸吮着他的血,享受着那份浓重的滋养。所幸,胡颜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否则一定会吸干卫南衣的血!天知道,卫南衣对她的诱惑有多大。她渴望他,一如他对她的渴望。所谓情感,便是情与感。人与人之间有情,源于感觉。人与人之间,唯有相濡以沫的亲昵,才能让感觉得到升华。不可否认,胡颜喜欢这种心跳狂野的冲动感。 卫南衣被胡颜轻轻推开,却仍旧不想离开。 他目光缱绻地凝视着她的脸,用眼神一遍遍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炽热的、温柔的、挑逗的、疯狂的…… 卫南衣嗓音沙哑地诱惑道:“真想就留在此地,被你吸-干。” 胡颜用手指抚摸卫南衣的唇瓣,蹭掉上面的血迹,打趣道:“你已经快瘦成干尸了。” 卫南衣正色道:“我会将自己养得血多肉满,随时供你予取予求。”眼睛在胡颜身上一扫,意有所指导,“无论何处,予取予求。” 胡颜懂得卫南衣的意思,双颊飘起诱人的红晕,眼眸也变得水润起来。 卫南衣正要厚颜无耻地扑上去,就听司韶忍不住冷言道:“供个血,你歪歪唧唧个什么劲儿?!还予取予求?呵……” 花青染对司韶道:“笑面虎想变成干尸,别人拦不了。旁人失了一些血,顶多脸色苍白一点儿,倒也显得肤白人美。笑面虎若再失一些血,就与那饿死鬼没有什么区别。” 司韶附和道:“你说得没错。” 花青染道:“贫道不喜说谎。” 这是什么?这是嫉妒!一个、两个的,都在嫉妒中往外冒酸水。 卫南衣知道,他若继续逗留树后,一定有人会冲过来,将他扯出去。他虽一直坚持锻炼,但毕竟是半路出家,与这些从小就无刀弄棒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为了“日子还长”,卫南衣决定暂时屈服一下。他快速低头,亲了胡颜一口,笑了笑,这才整理衣袍,从树后走出,对花青染道:“花老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份毒舌的工夫,真是不输死韶啊。”一张口,将两个人一起骂了。 司韶讽刺道:“花老道倒是应该和笑面虎学学,何谓死皮赖脸。” 卫南衣玩笑道:“总要留下一技之长给我嘛。不然,如何斗得过你们这些莽夫?” 封云起道:“说得也是。” 花青染匆匆往树后赶,漂亮的衣摆不停翻飞。 卫南衣道:“为,你那嘴都要咬烂了,还是算了吧。阿颜补得差不多了,不缺你那一口。” 花青染直接怼道:“我想变干尸。” 卫南衣无语。 花青染走到树后,问:“可还需要血?” 胡颜摇了摇头,用手指抚了抚花青染的唇,道:“以后不许咬自己的唇,破坏了无暇之物。” 花青染的眸光变得柔软,点头应道:“好。”转而问:“你觉得谁的血比较好喝?” 胡颜道:“我不喜欢喝血,只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你就装吧”的表情,表达对胡颜这种口是心非的鄙夷。她若不是喜欢喝血,干嘛一看见血就吞咽口水?那幅模样,简直和唐悠看见烧鸡一模一样。 花青染知道胡颜说得是假话,却也不揭穿她,只是道:“下次换狗血试试。” 胡颜感慨道:“青染变坏了。” 花青染唤道:“姐姐……” 胡颜打了个冷颤。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花青染一叫她姐姐,她就控制不住想打冷颤。 花青染勾唇一笑,样子有点儿小坏。 胡颜舔了舔唇,心满意足地从树后走出来。她双颊上染着餍足的红晕,看起来就像被男人狠狠疼爱了一样那么诱人。司韶转开头,不敢继续看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强行喂血給胡颜。天知道,他多希望胡颜能喝他的血,然后用灵巧的舌,一点点舔舐掉他伤口处的血痕。如此香艳,令人情难自禁。 可怜的司韶,现在满脑子都是和胡颜亲近的画面。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想得紧。 胡颜伸出手腕,给燕凡尘看。那里,光滑如初,竟不见任何伤疤。 燕凡尘捧着胡颜的手腕,用力亲了一口。 胡颜看向白子戚,询问道:“要一起前行吗?”前面,有花如颜,所以她必然要问一问他的意思。 白子戚望着胡颜,点了点头。 胡颜心中划过疑惑,却还是将另一手伸给了白子戚。 白子戚攥住胡颜的手,与她同行。 胡颜左手攥着燕凡尘,右手与白子戚相牵,继续向前。 唐悠道:“看妹子这架势,一点儿都不像要与人拼命,反倒像携家带口去春游。” 胡颜听到唐悠得话,回过头,勾唇一笑,道:“总是要走完这一遭,有美相伴,且自逍遥。” 第九百五十三章:你身上有尸臭味 胡颜没有问白子戚,用不用避开花如颜。既然大家选择了这条路,遮遮掩掩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白子戚是她的,一直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白子戚不说的事,她便不问。有一种信任,在经历了生死之后,便得更为珍贵。 燕凡尘体内的药丸开始发挥药效。似乎有团火蹿进了他的血管,灼烧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很热、很痛、很烦躁。他想甩开胡颜的手,将自己扔进冰天雪地里,却又舍不得放开手中的柔软。因为,那是他走下去的全部信念。 胡颜察觉到燕凡尘的异样,问道:“还好吗?” 燕凡尘一张嘴,嘴里竟然喷出了一股热气。他忙闭上嘴,转开头。 胡颜打趣道:“厉害了,还能喷热气了。你再努力试试看,能不能喷出火焰。” 燕凡尘那颗烦乱的心瞬间被抚慰。他笑道:“我若能喷出火,以后出门就不用带火折子了。” 胡颜哈哈一笑,攥紧了燕凡尘的手,用雄厚的内力去保护燕凡尘的心脏。 燕凡尘感觉好了很多,却不想胡颜在大战之前为自己消耗内力。他用力抽出手,道:“你攥着我不舒服,我去和司韶一起走。” 胡颜知燕凡尘用心,便不再强求。 燕凡尘摸了摸腰间的小巧弓弩,对白子戚道:“这是弓弩,你是派人送给我的吧?” 白子戚微微额首。 燕凡尘道:“挺好用的。”转身,向司韶走去。 胡颜看向白子戚,戏谑地一笑。谁能想到,白剥皮竟然会送燕凡尘一只弓弩。 白子戚被胡颜的目光打趣,便道:“随手做着玩的。” 胡颜问:“什么时候送的?” 白子戚道:“你离开六合县时。” 胡颜挑眉道:“暗通款曲?” 白子戚道:“猪头。” 胡颜第一次感觉被骂还如此开心。只因,骂她的那个人,是白子戚。 胡颜又问:“我一直好奇,花青染那身皮也不错,你怎么不惦记?” 白子戚道:“谁说我不曾惦记?因得过吩咐,暂时不能动他;可以动之时,却因你之故,不能动了。” 胡颜想,确实如此。花如颜需要一个身份,一个掩护,有个对她不了解的花青染,那就再好不过了。 胡颜虽空出了一只手,却也没搀扶白子戚。胡颜只是腻在白子戚的身上,就像一块撕扯不下来的膏药。二人身体挨着身体,手牵着手,在男人们的羡慕嫉妒目光中,不紧不慢地前行。 卫南衣坏心眼地对封云起道:“偶尔诈死一次,看来是争宠的不二法宝啊。” 封云起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二人对视一眼,深深地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众人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处湖泊。而湖泊边上,则是站着花如颜和封云喜。 胡颜笑了,感情儿在这等她呢。不过,她也知道,花如颜可不会乖乖等她,定是遇见了什么,阻止了她的去路。 胡颜眯眼看看了这处湖泊。 湖泊呈现青绿色,看似看不见底,但却十分清透。湖泊很静,仿佛能照见人心。但湖泊上,却漂浮着一层黑沉沉的雾,就像恶鬼阴魂不散。 整个血雾林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此处也不例外。然,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此处显得尤为阴森,就像琥珀旁一块巨石刻在的两个字——忘川。 花如颜和封云喜同时转身看向胡颜等人。那两张惨白的脸,竟与这阴森恐怖的湖泊十分搭配。 花如颜的视线在胡颜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唯有在白子戚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封云喜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她看见封云起,眼泪禁不住涌出眼角,忙转开头,用手背擦了擦。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笑吟吟地道:“怎么等在此处啊?花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本主子不来,你这条探路狗,不敢走?” 花如颜眸光发狠,冷声道:“胡颜,你那张贱嘴真应该喝喝这忘川里的水!” 胡颜走到琥珀边,探头看了看那水,道:“怎么,这忘川是你哭出来的眼泪?想让我尝尝够不够轮回滋味?”挑眉看向花如颜,“嫌你恶心,不敢尝。” 花如颜被气得胸口起伏,转而确实嘎嘎一笑,道:“过了岸,穿过一个山洞,便会看见一艘小船。坐上小船,便会直达飞鸿殿。这独占鳌头的滋味,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 胡颜无赖似的一笑,道:“我独占鳌头多少年了?你替我算算吧。不像某些人,用尽手段,勉勉强强夺得大祭司之位,却只坐稳了一年,便被扯下高位,被火烧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尹雪儿,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苟延残喘活着这么久的?不死,真的意思吗?每当你照镜子时,看见自己那张散发着恶臭的脸,会不会恶心得想吐?”说话间,胡颜与白子戚一步步走到花如颜面前,与其对视着。 花如颜盯着胡颜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满满发生了变化。她神经兮兮地一笑,问:“你这么知道是本尊?可是本尊的子戚告诉你的?” 胡颜就像像话家常似的道:“怎么会是子戚说的?他倒是曾说过,他永远不可能背叛你。” 花如颜快速地扫了白子戚一眼。那一眼,竟颇为复杂。 胡颜接着道:“子戚不会背叛你,却对我情难自禁。你呀,真是为难子戚了。” 花如颜意味不明地一笑:“哦?是吗?” 胡颜点头,道:“尹雪儿,在我落河后,你以花如颜的身份,处心积虑地出现在六合显,为得不就是报复我吗?你以为你一直保持神秘,实则,你身上有股子尸臭味,你知道吗?” 花如颜的瞳孔一缩,显然被激怒了。 胡颜总有一种能力,能用一两句就挑拨人的情绪,让对方变得愤怒不已。这个特点,是胡颜的双刃剑,既是她最厉害的地方,也是她最失败的地方。厉害在于,她能一针见血。失败在于,太能得罪人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花如颜的真实身份 胡颜对花如颜挑衅地一笑,继续道:“在县衙后院里,我弄了头野猪去拱苏玥影的尸体,那野猪却奔着你去了。当时,我对你便有所怀疑。不过,你那脸烂得太是时候,便将这事儿揭了过去。如今细想起来,但凡红莲老妖出现时,谁曾见过你?白草被红莲老妖用摄魂术控制时,你都会静卧不起。你赖在南衣身边,无外乎是要在灯下黑中玩一个游戏,想亲眼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好逗那颗勉强活着的心,笑笑罢了。直到你这张脸必须得修补,花如颜这个身份又被南衣怀疑,你不得不离开。可是……你不甘呐。” 听闻胡颜的话,花如颜的表情起了变化。她变得神经兮兮,时而恶狠狠地瞪着胡颜,时而露出渴望的表情,就好像在说:说吧说吧,你还知道什么? 胡颜不负期望,在微微停顿后,道:“花如颜,你是个疯子。你一次又一次地被我们打得如同落水狗,虽死不了,却也活受罪。红莲教覆灭,你修补了这张脸后,来参选大祭司,不就是想与我再次较量一番吗?怎么,到了这里不敢走了?你的胆子呢?你那颗想要报复的心呢?你所剩不多的东西,难道都随着你的皮,烂掉了吗?!”突然出手,狠狠地掴了花如颜一记巴掌,吼道,“你倒是渡忘川啊!” 花如颜被掴得歪过头。她用手揉了揉脸,慢慢回过头,看向胡颜,阴森森地道:“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敢打本尊?!” 胡颜直接拔出“三界”,哈哈大笑道:“等会儿我再给你一剑,你姑且问问,是谁给我的勇气,刺你一剑,要你死!” 花如颜道:“你以为,你伤得了本尊?” 胡颜道:“如果你没修炼那些邪术,都不知道在我手上死多少回了。谁給你的勇气,让你这么问我?六合县里的那个王瞎婆吗?” 如果口舌能杀人,胡颜必然天下无敌,而花如颜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花如颜大喝一声:“找死!”拔出长剑,袭向胡颜。 胡颜武力全开,竟与花如颜打得不分上下。 花如颜结出手印,用邪术劈向胡颜。 花青染一道黄符扔出,道了声:“浩然正气!” 邪术与浩然正气相撞,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花如颜一剑劈向胡颜,道:“这是你我之争,让那群虾兵蟹将都歇歇。” 胡颜回身刺向花如颜,道:“他们都是我的人!”刻意拉长了“我”这个字,誓要死气花如颜。 花如颜骂道:“无耻!”一扬手,甩出黑色的丝线,袭向胡颜。 封云起手持九环火鹤刀,将那些黑线一刀斩下! 胡颜笑道:“你用那些小人对付我的时候,怎没想过是否无耻?哦,错了,你不是无耻,你是没脸没皮!”剑锋突然变得凌厉,招式也变得诡异,竟如同鬼谷断崖山洞上的女子。 花如颜一把扯过封云喜,抛向封云起。 封云起十分利索地闪身躲开,任由封云喜拍地地上,发出哀嚎。 封云喜捂着好似要裂开的腹部,爬到封云起的脚边,扯着他的裤腿道:“哥哥救我……”她终于知道花如颜是谁了,也知道她背包中那颗假头颅上画得是谁。原来,被她奉若神明的红莲尊主竟喜欢封云起。她知道了,她全部知道了。 封云起无视封云喜的哀嚎和求救。 封云喜颤巍巍地爬起身,神志不清地喃喃道:“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突然,她拔出匕首,顶上封云起的下巴,冲着花如颜吼道,“贱人,给解开我的封印,否则我杀了他!” 花如颜和胡颜停下打斗,看向封云喜。 封云喜攥紧匕首,哆嗦着咬牙道:“解开封印,不然杀了他!” 胡颜问:“她封你什么了?”视线在封云喜的腹部一扫,“你这肚子如此大,看起来好像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勾唇一笑,寻摸出味来。 花如颜的目光阴狠地盯着封云喜,道:“封云喜,你敢威胁本尊?” 封云喜鼓起一辈子的胆量,道:“你都不想让我活,我为何不能威胁你?!你背着哥哥的假头倒出走,恶心不恶心?!你再不给我解开封印,我就送他去见阎王!看你胡颜还要怎么争抢?!”言罢,竟将刀子向上送了送。 结果,压根就没顶到封云起的下巴。 封云起向旁挪了一步,而封云喜竟然毫无察觉。 封云喜傻了。她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威胁,竟然变成了一场笑话。 花如颜怪笑一声,道:“封云喜,你不是誓死效忠本尊吗?现在,机会到了。”五根手指用力一攥,一团类似黑雾的东西从她手中飞出,瞬间钻入封云喜的脑门,花如颜大喝一声“驭”! 封云喜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却饱含了惊恐之意。她动作僵硬地转动匕首,对准自己的腹部,一刀刺了下去,而后向上一划,直接剖开腹部,而后将手探入腹中,向外一掏,致使肠子流了一地。 她的眼睛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脸上却仍旧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就仿佛她剖开的不是自己的腹部。她蹲下身子,在自己的肠子中翻找,终是摸到一颗珠子。她举着匕首的手颤了颤,显然是在挣扎。然而,她睁不开花如颜的束缚,终是切开自己的肠子。 恶臭瞬间流淌满地。 整个血雾林似乎都陷入到臭不可闻中。 封云喜用颤抖的手,抓起那颗珠子,还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交给了花如颜。 花如颜伸手去接神识珠,胡颜突然出手,一把夺过了花如颜肩膀上的背包。 花如颜得到了神识珠,胡颜拎出了画着封云起脸的假人头。 花如颜冷笑道:“神识珠在我手,你要颗假头又何用?” 卫南衣道:“头里有只手的骸骨,想必也有一定作用。” 花如颜瞪向卫南衣。 卫南衣眯眼一笑。 胡颜抱着假头的手微微颤抖。她竟得到了小哥哥的断手。她终于可以为小哥哥组成正副尸骨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胡颜威震如颜 卫南衣眯眼一笑。 胡颜抱着假头的手微微颤抖。她竟得到了小哥哥的断手。她终于可以为小哥哥组成正副尸骨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胡颜威震如颜 胡颜的眼眶有些发热,紧紧抱住了假头,对花如颜道:“你床下藏着小哥哥的尸骨,却少了这只断手。如今,让我得到这只断手,定是小哥哥在天有灵。他生前厌恶你,死后怎会甘心与你同床继续恶心自己?” 花如颜突然发疯,嘶吼道:“你怎敢进我的房间带走千帆?!” 胡颜眼中含泪,嗤笑道:“你怎么不继续问问,是谁給我的勇气?” 花如颜捏着手中神识珠,道:“贱人!你信不信我毁了这颗珠子?!” 胡颜的脸色一变。 花如颜刚要露出得意的笑,却听胡颜道:“那珠子里装着一只狗的神识,你随意毁。” 封云喜静静立在花如颜身侧,闻听刺话,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竟然轻颤了起来。她竟为了一颗装着狗神识的珠子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无法……相信。 胡颜仿佛知道封云喜所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算死得其所。最起码,帮了我。”言罢,在所有人地疑惑中,清喝一声,“破!” 花如颜手中的神识珠竟然应声破裂开来,一团子红色的气体,瞬间钻入花如颜的手中,并顺着她的手不停向里钻去。所过之处,所有肉都划成成血水。 花如颜大惊失色,喊道:“化活水!你的祭祀之力恢复了?!” 胡颜一边将那颗假头塞进自己的背包里,扔给司韶,一边笑吟吟地回道:“莫慌张。我的祭祀之力没有恢复,自然控制不了这水,但碎裂一个神识珠,却难不倒我。” 司韶得到包裹,郑重其事地将其背在身上,那小腰板挺得,仿佛得到了嘉奖和荣光。司韶觉得,在这么多人中,胡颜只把她重若生命的东西交给他,就证明他办事牢靠,心思缜密,最令她欢心,最让她放心……司韶骄傲了。 花如颜眼瞧着一只小臂就这样没有了,当机立断,直接整条的手臂。那半截上臂掉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血水。红色的“化活水”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花如颜捂着断臂,嘶吼着:“胡颜,本尊杀了你!”一把撕扯下脸上的皮,露出那布满暗红色的脸部肌肉。那张美人皮,牵扯着脖子上的皮,挂在胸前,看起来恐怖至极。 胡颜装出害怕的样子,拍着胸口道:“还以为你要脱光衣服吓唬我呢。实话告诉你,我是不怕鬼的!” 卫南衣等人哄堂大笑。 花如颜仰天怪叫一声,断掉的手臂处,生长出细密的黑线,纠结在一起,竟组成了人手的模样。花如颜……哦,不,是红莲尊主尹雪儿攥了攥由细线扭成的拳头,对胡颜道:“贱人,本尊是杀不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今日,本尊就让你看看,何谓……神!”突然张开拳头,无数的黑线飞舞而起,直接袭向胡颜等人。这一次,尹雪儿的目标是胡颜的身边人。 胡颜知道这黑线的厉害,却无法让尹雪儿收回那些黑线,她只能直接扑倒尹雪儿,将她往忘川了按。既然尹雪儿忌讳忘川,至今没有过河,就证明这水对她而言会产生大的伤害,乃至……死亡。 尹雪儿被按倒,再也顾不得去收拾卫南衣等人,下意识奖黑线甩入忘川中,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坠入其中。然,那些黑线一接触忘川水,竟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燃烧起来。 尹雪儿一声惨叫,收回了那些黑线,改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掉进忘川里去。然而,那把长剑仿佛*进了淤泥里,竟然不停向下沉去。 胡颜发狠,直接用“三界”猛刺尹雪儿的腹部,不给她翻身的机会。尹雪儿不是不死吗,她倒要看看,她是否真的经得起折腾!不死?不死也得让你剥成皮!哦,错啦,尹雪儿没皮了,那就让她贡献出几块肉算了。 胡颜按着尹雪儿不放,两个人眼瞧着要倒入忘川中。 尹雪儿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用黑线缠上胡颜的脖子,尖声叫道:“要死?!一起!这忘川水,万物消沉,唯有枯骨可行!” 司韶扬起长鞭,直接卷住胡颜的腰肢,将她拉上回来。 尹雪儿借着此力,上了岸。她手中的长剑,竟只剩下一小截。 众人终于见识到了望川的可怕。 尹雪儿用手中短剑刺向胡颜,却被封云起斩断了手臂。 尹雪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断臂中再次涌出黑线,扭成了一条手臂。那些黑线并没有转化成肉体,但看样子,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尹雪儿一甩双臂,那些黑线脱离她的身体,变成一只只黑色的半透明骷髅头,惨叫着扑向众人。而她的断臂处,又快速生长出黑线,扭成了手臂。 尹雪儿瞪着猩红的眼睛,吼道:“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司韶双眼赤红,唇瓣微动,吟唱着口诀,从四面八方招来恶鬼,扑向那些黑色的骷髅。 一场混战开始。 燕凡尘射出的箭对付不了这些骷髅,差点儿吃亏。 花青染道:“用童子尿!” 燕凡尘颇为骄傲地道:“没有!” 那副样子,实在太过恨人。 卫南衣对翱青等人道:“快用童子尿尿在兵器上!” 翱青等人互看一眼,皆露出为难之色。 卫南衣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休想!” 卫南衣直接去扒花青染的裤子,口中还喊着:“快点儿给我!” 有骷髅袭来,花青染忙着对付它,竟让卫南衣得了手。 翱青等人的六把长刀瞬间出现在他的小弟弟前面,等着他用尿浇。 花青染感觉自己的小弟弟抖了几下,好像……十分没出的……被吓到了。 也不怪花青染害怕,那几把大刀就交叉着横在他的小弟弟前,稍有不慎……他就可以进宫服侍天家去了。 燕凡尘急吼吼地拍了花青染一下,道:“快尿啊!” 花青染转动眼睛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探头一看这些刀的位置,立刻目露尴尬之色,干巴巴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那里没事儿吧?有没有被割掉?拿出来我看看……” 第九百五十六章:封云喜的结局 花青染一巴掌拍开燕凡尘这只呱噪的猫,而后酝酿了一下感情,终是尿了。 花青染,能人也! 唐悠被苍山捂着眼睛,看不见什么,却惦记着花青染的童子尿能辟邪,于是高声喊道:“留点儿!给我留点儿!” 苍山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怪自己年少时太冲动。 巧梅跑到石头旁蹲下,在瑟瑟发抖中抱紧自己的身体,竟没有黑骷髅去咬她。 一时间,忘川前鬼哭狼嚎,好不吓人。 封云起与胡颜配合,其武力值虽不可小觑,但尹雪儿的邪术也令人惊恐万分。 从地下探出一只只骷髅爪子,抓着封云起和胡颜,不停地往下拖。 封云起将九环火凤刀插入胡颜脚下,将她撬起。 胡颜借力飞向尹雪儿,以雷霆之怒,劈向她的天灵盖。 尹雪儿的脑袋突然从中间分开变成一根根的黑线,裹住胡颜的“三界”。与此同时,她被胡颜刺伤的胸腹部突然涌出大量的黑线,瞬间缠绕住胡颜。 她张开嘴,哈哈大笑道:“本宫说过,本宫是神!本宫不会死!胡颜,你去死吧!”黑线试图往胡颜的耳朵里钻。她要强行夺舍,看这些人能乃她如何?! 一只冷箭射来,逼退了那几根试图插入胡颜耳朵里的黑线。 紧接着,一排冷箭逼来,疼痛迫使尹雪儿放开来胡颜,挥洒掉冷箭,看向白子戚,压抑着愤怒道:“你敢与我为敌?!” 胡颜大口喘着气,嘲讽地接话道:“谁給你的勇气?” 尹雪儿吼道:“闭嘴!” 胡颜道:“尹雪儿,你可知,我曾为你看过面向?” 尹雪儿微愣,收回伸向白子戚的手。 胡颜大声道:“你命中有一子!” 因为震惊,尹雪儿屏住了呼吸。这是她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曾经,她对白子戚说过,事后后悔,便抹去了他的这部分记忆。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知道,白子戚却不知道…… 尹雪儿看向胡颜,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把抽出插在自己头上的“三界”,让分开的额头重新合拢在一起。她在手中把玩着“三界”,道:“你这算得不准。本尊怎么可能有儿子?若说你是本官的不孝女还差不多。” 胡颜挑眉道:“哦?是吗?”看向封云起,“云起不姓封,是被封家捡来的。他最近突发异状,双眼会变成全黑,好似入魔。尹雪儿,你说,他像不像你儿子啊?” 封云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他用九环火鹤刀往地上一插,整个人拔地而起,脚下还带着一只惨白的手骨。他一跺脚,震碎手骨,看向尹雪儿。 封云起感觉天雷滚滚,都砸向来他。 尹雪儿有个儿子? 胡颜说他是尹雪儿的儿子?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为何听着明白,却想不明白呢? 这时,花青染等人结束战斗。他们虽或多或少地受了点儿伤,但却并无人亡。大幸。 封云起走到胡颜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尹雪儿一遍,对胡颜道:“我虽有异,但绝非此等怪物。以后不许说她可能是我娘,那便是在辱我、骂我、杀我。” 胡颜没想到,封云起磕碜人的功夫见长啊!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刀刀见血啊。尤其是,尹雪儿这辈子最爱的一直是她得不到的傅千帆。此话从封云起口中说出,与傅千帆无异。这话不要了尹雪儿老命才怪。无论封云起是不是尹雪儿的儿子,都够她喝一壶了。 果然,尹雪儿被刺激到了。 她张开大嘴咆哮着冲向胡颜和封云起,瞬间化成无数条黑线,将二人紧紧包裹在其中。她的脸被扯得扭曲变形,整个人就像一只丑陋的袋子。她嘶吼道:“没有人可以这么侮辱我!没有人!” 那些黑线,在吸取胡颜和封云起的内力、青春。尹雪儿要让她们死,想让傅千帆重新轮回。总有一世,傅千帆会爱上她。 燕凡尘等人扑上去,又砍又扯那些黑线,想要救出胡颜,却做不到。 尹雪儿疯狂大笑,一张嘴都被扯得变形了。 卫南衣不敢用裂土,怕砸坏了胡颜。 司韶用自己的毒血攻击尹雪儿,虽给她造成了痛苦,却松不开那些黑线。 花青染将白日刺进尹雪儿的口中,却被她一口咬断了剑尖。 此时的尹雪儿哪里还有人类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怪兽。 白子戚拉开弓弩,将箭尖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道:“放开他们。” 尹雪儿微愣,随机吼道:“做梦!” 白子戚道:“我数到三,你不放,我就射死自己。” 尹雪儿咬牙切齿道:“白子戚,你个叛徒,你凭什么威胁本宫?!若不是本宫慈悲,你早就死了!” 白子戚开始数:“一、二、三!”没有犹豫,直接扣动机关。 众人没想到白子戚会这么做,更没想到,尹雪儿竟然真的放开来胡颜和封云起,且一甩黑线,抬起弓弩头部,让那一排冷箭贴着白子戚的头皮射向树干。咚咚咚,三只冷箭悉数钉在树干上,入木三分。 尹雪儿气得浑身直哆嗦,身体却开始恢复成原有的样子,只是两只手臂暂时无法凝聚成肉体的样子。 胡颜已经变得苍老,封云起的脸虽没有变化,但双鬓却染了两缕白发。 尹雪儿攥紧手中“三界”,一指忘川,喝道:“去!” 不知是死是活的封云喜拖着肠子,目光呆滞地走进忘川,在入水的那一刻,她蹚在水里的肌肤开始消失不见。随着她每一步的前行,水里的肌肤变得越来越少,最后竟只剩下骨头还在不停行走。 忘川的水看起来很深,但却并不深,只到人的膝盖偏上罢了。 封云喜的背影在不停颤抖,想必她的神识仍在。她也承受薄皮剐肉的痛苦,却偏偏无力挣脱。 众人本以为,封云喜会倒在忘川里变成一只白色枯骨,但她却在一直走着。动作虽慢,腿骨和脚骨却并未被忘川消融。怪不得尹雪儿说这忘川水,万物消沉,唯有枯骨可行。 尹雪儿的轻功不错,若封云喜能站在这湖泊的中间,尹雪儿变能踩封云喜一脚后,借力过去。 由此可见,尹雪儿这是打算逃了。 她明明有赢的希望,为何要逃? 是因为白子戚? 第九百五十七章:好混乱的关系 胡颜不信尹雪儿会是一位爱如此爱护属下的好尊主。更何况,这属下还是叛变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呼之欲出,却令人不敢置信! 胡颜压下心中的猜疑,一指封云喜,道:“杀了她!” “不!”尹雪儿大吼。然,没人听她的。 射杀封云喜的距离虽不远,但最稳妥的办法,唯有利用弓弩才能让自己人安全。 白子戚闻言,直接扬起手中弓弩,并排射出有力的三箭,直接将封云喜射倒进王川水中,划成了一只白净的枯骨。 尹雪儿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一指白子戚,真是恨不得杀死他,却偏偏不能杀死他。 白子戚对尹雪儿视而不见,只是看向胡颜,道:“我对你避而不见,并非仅是因为身体残缺。此事,终究要让你知道。我……才是尹雪儿的亲生子。”这话,他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可说出来时,仍旧那么艰难。 这个答案,胡颜已经猜到,却仍旧需要消化一下。 白子戚道:“红莲教内,我欲与她同归于尽,却还是低估了她的邪术。她没有死,我在下落时,滑入巨蟒的腹中,被炸断了一条腿。醒来后,看见了她。她本想杀我,却在看见我大腿内侧的胎记时改了注意。”讽刺地一笑,“呵……我竟是她的儿子。我寻到机会,打昏虚弱的她,独自爬出去,被负责清洗恭桶的老者救下。至此,我方知道,我到底是谁。” 胡颜道:“不,你最后一句话,说错了。你不死至此才知道自己是谁,而是至此终于有了一个和尹雪儿叫板的资格。而你白子戚,始终还是你白子戚。” 白子戚心情激动,却不善于表达。他攥住胡颜的手,将悄然割破的手指探入胡颜扣中,笑骂道:“猪头。” 胡颜含着白子戚的手指,伪怒嚷嚷道:“你过分了啊!不带侮辱我聪明绝顶的大人物形象的!” 白子戚眸光柔软,好似一团粉色的云,笼罩在胡颜身上。 胡颜用力吸吮了几口白子戚的鲜血,身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青春貌美的模样。 尹雪儿怪异地笑道:“胡颜,你也把自己活成了不死的老妖怪。很好,很好……哈哈哈哈……现在,你知道子戚是谁了,来啊,给我跪下敬茶吧!我的乖儿媳妇……” 胡颜放开白子戚的手势,看向尹雪儿,道:“好,你等着。”言罢,向尹雪儿走去。 尹雪儿目露防备之色,道:“你想干什么?” 胡颜道:“自然是送婆婆一份见面礼。”胡颜一张手,尹雪儿手中的“三界”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好似烙铁一般发出幽暗的红色。 尹雪儿发出一声痛呼,松开手。 “三界”再次出现在胡颜手中。 胡颜冲上去,对着尹雪儿一顿猛砍。她的身姿妖娆,动作诡异,时现时隐,却招招狠辣,令尹雪儿痛苦不堪。尤其是那“三界”,每一次割在她身上,竟无比的痛。 尹雪儿发现自己的移动速度有些迟缓,于是喝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胡颜道:“在你敞开身体将我纳入那恶心的胸腔里时,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东西虽小,却情意真。” 尹雪儿目露不屑之色,道:“你难道不知,我是不死之身?除非……”看向白子戚,狠戾地一笑。 白子戚接话道:“除非,我死。” 尹雪儿怪笑两声,问胡颜:“你舍得吗?” 胡颜看向白子戚,坦言道:“正是因为不舍,所以才要留你一命。” 尹雪儿暴怒:“口出狂言!” 胡颜轻佻地道:“不试试看,怎知不能?若非你修炼邪术,我和子戚都要去你坟头上跳舞了。我真是想不明白,怎会有男人肯爬你的床?你说实话,是不是对人家用*了?” 尹雪儿大吼一声,扑向胡颜。 封云起和胡颜联手,与尹雪儿斗得天昏地暗,终是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每当尹雪儿要使用邪术时,封云起都会用九环火鹤刀将其破开。 尹雪儿捂着胸口,瞪向封云起,嘶吼道:“你为何能破我术法?!” 封云起道:“我师从火鹤老人,略懂术法。这九环火鹤刀本身便有祛除邪物的作用,更何况……”看向花青染,“还有花道长赠送的童子尿。” 花青染尽量保持优雅,实则已经在心里开骂。你们都不是童子身,偏他一人是,还非要拿出来说上几遍才肯消停啊?! 卫南衣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幸亏有你。阿颜仇敌颇多,我们唯恐不敌,你一定要保持童子身,在阿颜有难时住她一臂之力,方显你大能!” 封云起等人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就仿佛花青染能贡献出童子尿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就连司韶都道:“且,童子尿年头越沉,威力越大。” 卫南衣总结道:“我们就靠你了。” 花青染真是……忍无可忍。一拳头砸在卫南衣的脸上,骂道:“混蛋!你们为何不阉了自己,去练至高武学来保护姐姐?指望我的童子尿,不如挥刀自宫来得稳妥!” 卫南衣知道自己哄骗花青染不厚道,被打也没招,只能小声抗议道:“别打脸啊,靠脸吃饭呢。” 尹雪儿被无视得如此彻底,那是从未有过的事。她十分悲剧的发现,胡颜和她的这些小情人们实在太过恐怖。一个个儿明明弱小得不堪一击,却总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武装成铜墙铁壁,且极具攻击性。曾经,是她吊打他们,如今,她只想先逃走再说。因为,白子戚一直盯着她,且那种隐于平静下的狠戾眼神,令人胆战心惊。白子戚没有心,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谁是他的娘亲。再者,尹雪儿明白,她之所以生下白子戚,是为了恢复祭祀之力,且为自己的不死之身寻个保障。只要她的血脉继续存活与世,她就不会死。 尹雪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悄然后退。这场比赛,她先退出了。但,这绝对不是结局!等她养好身体,恢复过来,再寻胡颜取命! 第九百五十八章:白子戚的真实身世 尹雪儿的脚刚动,就被一排冷箭封住了去路。 白子戚手持弓弩,冷冷道:“去哪儿?” 尹雪儿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真的捏死白子戚,只能给他扣大帽子,口口声声骂道:“不孝子!” 白子戚淡淡道:“你生了我,扔了我,又捡了我。你教我剥皮,让我学会残忍。这些年来,我就是你手中的刀子,沾满了血。我没有心,也不知道何为心软、何为痛苦。可我,终究是个人。因你之恶,白家除我之外,后继无人。你断我白家子孙,此仇不共戴天。” 尹雪儿咬牙道:“别忘了,你永远不能背叛我!” 白子戚道:“你怕我背叛,给我下了独心咒。让我一生一世只能效忠你一人,若有背叛,死。即便如此,也仍旧不信我。你窥探我的神识,想知道我对颜用了几许真心。我唯有主动说出一些事,哄你开心,让你相信我的衷心。实则,我没有心。我給她的,只是情。至今,我也从不曾想过要背叛你。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死。我的命,给你。” 白子戚曾经做过得那些事,在他的几句话间解释得清清楚楚。他说得坦荡,做事决绝,根本就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从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同死的准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认胡颜,怕她空欢喜一场。 尹雪儿怒不可遏,却嘎嘎怪笑了两声,道:“想和本尊一起死?本尊会让你和本尊一样,做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一甩手,用黑线抓过白子戚,就要向血雾林里跑。 胡颜忿怒了。“三界”劈出,以雷霆之怒斩向尹雪儿:“子戚是我的!谁也不可以带走!” 剑气凛凛,载着深不可测的内力。尹雪儿只能抛下白子戚,用黑线拧出一把黑箭,拼尽全力与胡颜对决。 两把剑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发出嘭地一声巨响,胡颜和尹雪儿各自向后翻滚而去。尹雪儿站定,胡颜单膝跪在了地上,以“三界”支撑着身体,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淡粉色的血。 美男子们蜂拥而至,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将其搀扶起来。 胡颜太手,示意他们安静。这是她和尹雪儿的生死之搏,应该由她自己来完成。她咬牙,攥着“三界”缓慢地站起身。 尹雪儿用黑线拧成的长剑开始颤抖,而后碎裂开来,像一场黑色的雨,随着风哗啦啦地飘散开。 粗壮的、有力的黑线散开,尹雪儿的身上又结出较细的黑线,组成了她原有的样子。她怪笑道:“胡颜,本尊说过,本尊是杀不死的。你等着,本尊会回来寻你报仇!让你鸡犬不宁!”言罢,就要逃走。 白子戚道:“别走了,你应该和我一起,永坠地狱。”言罢,就要用弓弩射穿自己的头。 尹雪儿瞪大眼睛,嘶吼道:“不要!” 胡颜伸出手,大声喊着:“不要!” 白子戚冲着胡颜勾唇一笑。他愿意用与世长辞,换她一生岁月静好。 然,机关却没扣动。 封云起捏着机关不松手,让机关无法达到那个可以发射的点。 白子戚一攥手把,让手杖头刺出锋利的刺,他扬手,让刺对准自己的脖子。 花青染“白日”出鞘,斩断了刺。 白子戚扔下首站,从腰间拔出匕首。 司韶一甩长鞭,缠住白子戚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燕凡尘从身后抱住白子戚的腰。 卫南衣直接道:“再挣扎,直接毁容!” 卫南衣这句话,实在太狠毒了。男人虽不靠脸吃饭,但……眼下这种六男心悦一女的情况,谁不希望自己的容貌能更胜一筹?尤其是在,不能死的前提下。 白子戚不挣扎了。 胡颜看着白子戚,指着尹雪儿道:“你真当她死不了?!呵……也许,她真的不会死。但你忘了,有种最恶毒的惩罚叫做——生不如死!” 白子戚知道,胡颜说这话,定然是有原因的。 胡颜看向尹雪儿,擦掉唇边的血,道:“你就留在这里,守着这方诡异的天地,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 尹雪儿微愣,随即喝道:“你想困住本尊?!妄想!” 胡颜勾唇一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力吗?” 尹雪儿试着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不知何时,她的身体表面变得坚硬、粗糙起来,就像……树皮。她抬了抬腿,竟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的脚下,好似生了根,紧紧地扎根到地下。她用力一拔,竟拔出了一些根须,就像树根。不等她挪动,那些根须开始用力向底下钻去,又将她的脚拉回到地面上。 尹雪儿目露惊恐之色,看向胡颜。 胡颜笑道:“羌魅族,除了五行瞳,还有一样最为霸道残忍的蛊——树蛊。它让你变成一棵有感知却不能动的树。天地造物多么奇特,由人变树我没见过,却将树蛊放在了你的心上,有幸见证这个美妙的过程。” 司韶终于知道,胡颜和他要树蛊何用了。 如果说,尹雪儿真的不死,那么,让她不死不活不言不动才是最好的惩罚! 尹雪儿冷笑道:“你以为,区区一个小树蛊就能控制住本尊?!”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道:“我不至于小巧你。你且看看,这是哪儿?这是忘川!你脚下的根须,会探入地下。你明明惧怕忘川,却不得不饮用它的水。渴死和恐惧之间,你总要选择一个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方式活着。你也不用想通过残忍的手段继续修炼邪术,上面那些恶人,即将化为几捧黑灰,还这些冤死鬼一个公道!从此,不再有恶毒之人拱你差遣,你就好生在这里享受人生吧。” 尹雪儿心惊胆颤,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出红血丝。她吼道:“胡颜,你不能这么对我!” 胡颜道:“我自己給自己的胆量,行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一直冷冰冰的司韶,都配合着一起嘲弄尹雪儿。这个老妖怪,实在作恶多端,太过可恶!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第九百五十九章:掀开私密 尹雪儿看向白子戚,哀求道:“子戚子戚,你不能这么对娘!娘是对不起你,但娘怀胎十月生下你,十分不易。娘也没有将你丢弃,只是将你送了户好人家。谁想到,那户人家会将你抛弃。你等着,等娘寻到他们,定然杀死他们!”她见白子戚无动于衷,便诱惑道,“子戚,娘有办法让你长出了新腿,你和娘一起,娘让你长生不老。” 白子戚终是有了表情,嫌恶道:“像你一样?不人不鬼?”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尹雪儿瞬间暴怒,张牙舞抓地吼道:“白子戚!你爹若活着,定会骂你不孝!” 白子戚道:“爹一直活着,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罢了。” 尹雪儿微愣。 白子戚取下头上的斗篷帽,露出刚长出一寸的头发。他走到尹雪儿面前,道:“我拖你同死时,被炸掉了一条腿,可以爬出地坑,却离不开红莲总教。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是一位残疾老者救了我。他看见我腿上的伤,与他断肢一模一样,且欣赏我对机关术上的领悟能力,于是起了怜悯之心,用另一条隐蔽通道带我离开红莲教。你可知,他是谁?你又可知,他为何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尹雪儿目露不可置信之色,眉头悄然皱起。 白子戚嗤笑一声,道:“你披着美艳的假皮,诱惑了爹,却在生出我后翻脸无情,杀了爹全家!你不要我认祖归宗,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你恢复祭祀之力、修炼邪法保命的一个条件罢了。可你不知道,爹的手有多灵巧、眼睛有多毒,他早就知道你披着人皮,却……却心疼你眼中的孤单。” 尹雪儿的眸子轻颤。 白子戚闭了闭眼,让眼中那复杂的感情消散。他睁开眼,目露嘲讽之色,道:“爹傻,你不值。爹的机关术了得,你怕爹知道真相后报复你,干脆连爹一起杀掉。幸好,爹命大。他的容貌毁了,腿断了,却仍旧活着来到你面前,成为红莲总教里一名打扫恭桶的下等人!你手上有爹的书,便将其丢给了我。我在机关术上有天赋,便是像爹。你以为,裂土为何威力那么巨大?因为,当裂土炸开时,那位刷恭桶的老人拉动了他的机关。他想让你死!” 尹雪儿垂眸不语,太阳穴却不停地跳动。 胡颜拉开白子戚,道:“别离她那么近,万一她被气炸了,弄你一身污秽。” 白子戚勾了勾唇角,笑道:“好。” 胡颜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忘川估计是过不去了。”晃了晃晕沉沉的头,莞尔一笑,“也不知那赝品等得心急不。” 尹雪儿抬起头,缓缓道:“忘川涨起来了。很快会没过这里。” 众人满低头去看,发现尹雪儿的话不假。 尹雪儿道:“胡颜,你没赢,我也没输。” 胡颜道:“你随意想。” 尹雪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于是眯眼看向飞鸿殿的方向,道:“那里,才是你所以苦难的开始。”勾唇一笑,“只可惜,我看不到你屁滚尿流的样子。” 胡颜正色道:“你和我斗了一辈子,却不懂我。” 尹雪儿道:“不,你错了。我才是那个最懂你的人。所以,在你动情后,才会出手抓你软肋。”慢慢抬头,仰望天空,“我只是想要一人心,守护自己最初的悸动。” 胡颜笑道:“不,你也错了。你得过很多人心,其中就包括子戚的父亲,却从不曾珍惜。你以为,你一直深爱傅千帆,要等他轮回来爱你。”嗤笑一声,“实则,不过是你那颗不肯承认自己不如我的心作祟罢了。你若真爱小哥哥,又怎会让我杀了他?!你若真心实意爱一个人,连他小手指受伤都会恨不得替他痛上一痛,又怎会忍心让他死?是所有的求不得、得不到,让你疯了。” 尹雪儿的眼皮轻颤,半晌,终是闭上眼睛,含糊地说了句:“你真以为,是我让你杀千帆?呵……” 胡颜微微皱眉,去扯尹雪儿,喝道:“你说什么?!” 尹雪儿不再言语。 忘川以环形的方式围了上来。 封云起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胡颜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向后退,自己则是站着没动。 封云起问:“你要干什么?” 胡颜不答。 封云起又问:“你是不是要过这忘川?” 所有人都停下不走,看着胡颜。 翱青等人催促卫南衣道:“大人,我们快走吧,马上就要退不出去了。” 卫南衣一抬手,道:“稍安勿躁。”他也在等胡颜的答案。 胡颜见众人坚持,便道:“我觉得,我能过这忘川。” 司韶大吼道:“胡扯!” 花青染道:“赞同。”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眼神不善。 花青染道:“我说,赞同司韶的话。” 众人转开头,再次看向胡颜。 胡颜道:“我轻功了得。你们快走,不要等在这里。” 封云起道:“你若真这么厉害,刚才早就过去了,何必站在这里观望?” 胡颜只得道:“刚才,与尹雪儿一战,我第五颗内丹爆开了。这会儿若不是有些乏累,早就飘起来了。” 燕凡尘冷笑:“呵……骗谁呢?你当自己是嫦娥了?你飘一个我看看。” 卫南衣一语道破天机,道:“曾经,尹雪儿一个人就能捏死我们三个来回,如今,她却立在这里动弹不得。飞鸿殿那赝品就算再厉害,也未必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大不了,我们同去地下,再创繁华。以我之能,就算到地下,也定能混个一官半职。罩着你们,不在话下。”挑眉看向胡颜,“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上不了台面,不能领去飞鸿殿?” 胡颜用拳头捶了捶胸口。 白子戚看了眼周围的忘川,道:“谁都不用走了。” 众人向四周一看,见忘川果然以不可抵挡之势围了上来。 卫南衣道:“我曾读过一本野游记。那位古人说,忘川每十年会涌出地面,停留三天后消失不见。他声称,看见有人在忘川里行走,虽脚露白骨,疼痛难忍,但只要坚持过忘川,会百病全消……” 唐悠追问道:“会消胖吗?” 第九百六十章:用生命过忘川 卫南衣等人的嘴角齐齐抖动了两下。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 苍山攥住唐悠的手,道:“胖不是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挺可爱的。” 唐悠红着脸,眼睛灿若星河。 白子戚问:“那本野游记可曾细说,百病全消后会怎样?” 卫南道:“我看得是残卷。” 胡颜目露思忖之色,当即立断道:“我先过试试。若出意外,云起用内力助你们回血雾林。”转头看向封云起,却不见其人,再转头看向王川,只觉得呼吸一窒! 封云起已经走进忘川,独留给众人一个伟岸的背影。 胡颜瞪大了眼睛吼道:“封云起!” 封云起回头,惨白着一张脸,冲着胡颜勾唇一笑,道:“百年前,我喝了这水,忘了你。百年后,我便要站在它的中间,让你踩我肩膀过去,欺它一回!”言罢,转头继续走。 他腿上的裤腿在进入忘川时便消散开来,紧接着皮肉消失不见,很快便剩下森森白骨。 他扛着自己的大刀,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直到站在中间位置,忘川水滑过他的腰,才站定,伸出颤抖的手,在空中勾动两下,示意示意胡颜过忘川河。 胡颜含泪咬牙骂道:“疯子!”一跺脚,一把夹起身边的燕凡尘,飞身跃上封云起的肩膀,脚尖一点,过了河。放下燕凡尘,回过头,望着封云起,嘴唇轻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封云起冲着胡颜点了点头,道:“你走吧。” 胡颜能走吗?不能走!那边,被困的人,都是她至亲至信之人。 司韶看向白子戚,道:“我带你过。” 白子戚点头,扔下肩膀上的黑色铁桶,减轻负担。 司韶将背包转到胸前,准备背白子戚。 胡颜去而复返,背起白子戚,对司韶道:“你一个人可以过,负担不了他的重量。” 司韶也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胡颜,没有硬撑,点了头,尾随在胡颜身后,踩着封云起的大刀,借助封云起之力过了忘川。 胡颜再次返回,背着卫南衣,与花青染同过忘川,而后背起唐悠,和苍山过忘川。 每踩封云起一下,胡颜的心就痛一下。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个疯子! 翱青等人的武功都不错,勉勉强强地过了忘川。 巧梅站在对岸,等得十分焦急。 胡颜看向巧梅,目光冷淡。 巧梅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暴露了。她嗑吧道:“主……主子……” 胡颜飞身回来,二话不说,抱起巧梅,脚尖在封云起的肩膀上一点,回到岸边,将巧梅放到地上,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废话。 巧梅偷眼看胡颜,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封云起。 巧梅不知胡颜心中所想,悄然松了一口气,若知道,定会吓得两股战战。胡颜并没有多么恨巧梅,毕竟各为其主,但为了救巧梅,从她口中得知一些有关赝品的秘密,不得不让封云起继续忍受割肉之痛,继续站在忘川中。这一点,让胡颜无法释怀。 胡颜望着封云起,伸出自己的左手。 他要他走过来。 封云起的双腿在打颤。那种凌迟之痛,让他恨不得倒入这忘川之中来个痛苦。胡颜虽不再拒绝他,但却一直不曾敞开心接受他。他不傻,看得明白。然,无论胡颜怎样对他,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却只为她一人跳动。尽管这忘川水割劈剐肉,他也要为她蹚过去! 那水,已经将封云起的下半身变成森森白骨。若让他继续蹚水,那忘川水定然会漫过他的胸。若让他飞身跃起,却也不能。他的力气在忘川水中消散殆尽,每移动一步都是艰难。 封云起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胡颜露齿一笑,道:“兽兽先走,我休息一下,随后就到。” 胡颜鼻子一酸,当即发狠道:“封云起,我只数三个数,你不上来,我便下去!” 封云起知道,胡颜在这种事上从来认真。他望着她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呼吸一窒,万千浓重的感情,只能化成一声“兽兽。” 胡颜红着眼眶吼道:“一!” 白子戚道:“我帮你!”扬起弓弩,退出两只冷箭,将一只挂钩挂在冷箭的尾巴上,而后将其射出。 胡颜吼道:“二!” 白子戚的冷箭带着一根金蚕天丝划过黑沉沉的天,射向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用手去抓,虽抓住了一截,却因失了力气,还是让冷箭射进了胸口一寸。 卫南衣道:“准备布!” 翱青等人领命,直接扯开包裹,将四块布系在一起。 胡颜嘶吼道:“三!” 白子戚按下机括,封云起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随着那机括的力量跃起,向前扑去。 白子戚攥紧弓弩,司韶和花青染抱紧白子戚,以最快的速度同时向后飞去。 封云起就像一只白骨风筝由忘川上飞过,直直扑向岸边。 翱青等人扯开拼接在一起的四块布,接住了封云起。 胡颜和尹雪儿拼命,受了重伤,这会儿见封云起出了忘川,竟哇地吐出一口血。 封云起伸出手,用粗糙的大拇指擦掉胡颜的血,虚弱地沙哑道:“我回来了。” 胡颜想一把打掉封云起的手,然后狠狠霸打他一顿!然,她的手举起,却落不下去。她那从不轻易落下的眼泪滴滴落下,砸在封云起的手上,载着星星的璀璨。 封云起将手指送到唇边,用舌头舔吮掉那咸咸的滋味,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是为我流得眼泪,真……咸……” 胡颜心中一慌,直接抓住封云起的肩膀,尖声咆哮道:“封云起!封云起你敢死试试!我绝不会再苦等百年!我会忘了你!永远忘了你!你个……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胡颜的嘶喊一声高过一声,似能泣血。 众人垂眸,遮挡着眼中的不忍。他们希望胡颜快乐,虽暂时默认了彼此的存在,但谁没存了独占的心思?只不过,长路漫漫,需谋而后动罢了。不想,封云起竟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至此,他一定会在胡颜的心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重的疤痕。痛的同时,也爱的难忘。封云起果然是傅千帆,为了胡颜,他们都能不惜性命。 封云起虽是个疯子,却是不折不扣爱着胡颜的疯子。 第九百六十一章:胡颜之心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男人都是极其优秀的。 若他们不是因为胡颜才走到一起,只是源于江湖偶遇,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如今,他们虽聚在一起,但谁心中不是盼着对方消失不见?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胡颜,他们才能聚在一起。一起走过这段精彩纷呈的路,在生死离别中用自己的情感,见证这段感情的不易;在勾心斗角中用自己的能力,去见证历史的蜿蜒。 行至此处,所有男人都是情敌,也是战友,更是兄弟! 这份感情,太过复杂。 所有人,都黯然神伤。 无声的痛,翻着咸味,在空气中肆意发狠。 胡颜在自己的口中,尝到了铁锈的味道。那是她的血,淡粉色的血。 胡颜紧紧抓着封云起的手,嘶吼道:“你这是要杀了我!是要杀了我!” 胡颜垂泪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敢深爱?明知道你们的委屈,却一意孤行,不肯丢下任何人?我……我再也不能承受失去之痛!”突然发狠,嘶吼道,“好!你走!我不缺你一个!”狠狠擦拭掉眼泪,勾起唇角,低语道,“最是厌恶让我痛哭的人。一次就够了,你还想让我如何?”话虽如此,她却用力攥紧封云起的手,不肯松开。 男人们心思各异,却都源于心疼。心疼胡颜的痴情,心疼她的孤单,心疼她的恐慌,心疼她对自己的狠!唯有痛苦,才让人警醒,不敢再吃靠近。 原本,他们都以为她是多情,如今方之,她已经不敢深爱,也怕唯一在意的感情,再次失去。从没有哪一刻,让男人们觉得,有彼此在,真好。至少,如果有一天,自己遇见不幸,其他人会成为胡颜活下去的幸。没有人想让她继续苦等一百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望日初升,望月落下,亘古不变的交替,都源于心中守着的那份执念。 每个人的眼眶都红了,却没有人上前抱住胡颜,给她安慰和依靠。因为,她不需要。她只想陪封云起最后一程。 没有人敢想象胡颜心中的痛。她盼了傅千帆近百年,终于等到了封云起,结果……还是这样。 难道,这就是宿命?! 求而不得,盼而失之? 燕凡尘落下眼泪,并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袍,为封云起擦拭着腿骨。黄泉路上,送他一路走好。 忘川离开地面,失了效果,只不过是普通水罢了。 燕凡尘的布块落下,却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忙快速擦拭起封云起的腿骨,禁不住发出“咦”地一声。他眨了眨猫眼,看向垂眸哀痛的众人和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的胡颜,终是道:“封云起……应该没死吧?” 这是什么话? 这是一句既能引起希望也能引起众怒的话。 都伤成那样了,还没死,这就是奇迹了。 胡颜直接伸手探向封云起的脉搏,视线在封云起的身上一扫而过,突然愣了一下。她眨巴了一下被泪水堆满的眼睛,为了看得清楚些,还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双眼,这才直勾勾地看向封云起的……下体。 古铜色的大腿,挺翘的屁股,精干有力的腰肢…… 就连十根脚趾头都没缺一根。 封云起那本来已经停止的脉搏正在有力的蹦跶而起。 胡颜一伸手,探入封云起的身下。 一抓之才,胡颜终是确定,一切安在,一样不缺。 封云起被抓醒,睁开眼睛,看向胡颜。 四目相对,封云起有些迷茫地问:“是你抓着我吗?” 胡颜抽回手,矢口否认:“不是。” 封云起又问:“我死了吗?” 胡颜点头:“死了。” 封云起继续问:“你爱我吗?” 胡颜摇头:“不爱。” 封云起动了动身体,四块布分成四块,封云起落在了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了胡颜面前。 唐悠尖叫一声,一头扎进了苍山的怀里。 巧梅转开身,低垂着头,双颊通红。 封云起低头看向自己的四肢,动了动腿,而后慢慢抬头看向胡颜,见她哭红的眼睛和微红的鼻头,心中那份柔软和激动,难以形容,唯有紧紧抱住她,让她听着自己猛烈的心跳,让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欢喜,与自己共亭见证这个奇迹。 胡颜用力回抱着封云起,眼眶再次湿润。 封云起几近贪婪地嗅着胡颜的发香,感谢忘川对他的馈赠。 “咳……” “咳咳……” “咳咳咳……”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封云起不理不睬,只想抱着胡颜到地老天荒。 胡颜一口咬在封云起的胸口。 封云起发出一声闷哼:“呜……”某个地方,迅速起立。 卫南衣忍不住开口道:“疯子,你好歹把屁股围一下,这么溜鸟实在不好看。” 封云起知道,是这些人合力救了他。若他倒在忘川里,上不来,定会变成一堆枯骨。再者,他昏迷是因为痛的,被拉上岸后,隐约还有些意识,听见了胡颜的话。他心中的那根刺在这一刻终是倒了下去。他笑骂道:“爷就是鸟大,溜溜让你们嫉妒一下!” 如此混话,封云起从未对众人说过,却是边关将领之间最亲近的混话。他终于放下心结,将众人当成自己兄弟看待。 一时间,竟无人能对得上他这种混话。 不想,不食人间烟火的花青染却道:“割下来,称称再说。” 封云起微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是真正的畅快。 众人皆勾起了唇角,哈哈大笑起来。 燕凡尘将布扔给封云起。 封云起抓住燕凡尘扔来的布,又蹲下身子,捡起其它布。 司韶道:“腚真黑。” 白子戚道:“皮却不错。” 胡颜抬头看向封云起,道:“两鬓的白发不见了。”她心中存了疑惑,不知封云起体内的那个邪灵也随之不见了?那个邪灵,不承认自己是邪灵,反而觉得他就是封云起。对于那个邪灵,胡颜说不上喜与恶。但……如果那个强大的邪灵就此消失,也着实有些可惜。毕竟,邪灵的能力,强大到可怕,可利用的地方甚多。 第九百六十二章:一段结局 封云起将布围在腰间,系好,道:“我此刻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强壮。来,我送你们下去感受一下。”言罢,当真用脚去踹司韶等人。 一时间,热闹非凡。 白子戚望着忘川水,有些意动。他身有顽疾,无法人道。若忘川能有此疗效,刀山火海,他走一遭又能如何?封云起能忍受得千刀万剐之痛,他白子戚未必不能! 胡颜牵着白子戚的手,望向被忘川吞下的尹雪儿。 尹雪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些黑线在空中乱舞,好似要逃跑,却又逃不开。 这一刻,对于尹雪儿而言,是残忍;对于胡颜而言,是风景;对于白子戚而言,是轻松。那些丑陋不堪的、残忍晦暗的画面,随着尹雪儿的死,终于成为真正的过去。 尹雪儿是他的生母不假,却将他当成恢复祭祀之力的工具。她教会他的唯有残忍和冷血。而他,则是见证了她所有的不堪、丑陋、放荡、无情、狠戾、暴躁、乖张、疯狂…… 终是,去了。 胡颜问白子戚:“想进忘川吗?我陪你。” 白子戚终是从忘川上收回了目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这是我的命,我自己背着。”也许,尹雪儿的死,会是他恢复的药引子。他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忘川上。毕竟,没有人能掌握忘川存在的原理和意义。 胡颜勾起唇角,眸光骄傲。他不说,她却懂。 白子戚道:“你没问我原姓什么。” 胡颜微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白子戚望着胡颜,道:“小生姓白,名子戚。” 胡颜娇嗔道:“你耍我?” 白子戚眸光柔和,道:“不。这是我自己給自己起得名字。认爹后,爹没说让改,我也不想改。我身体里有她一半的血液,怎能入爹家的族谱?从我开始,便从我结束吧。” 胡颜捏了捏白子戚的手,道:“子戚,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的名字。” 白子戚勾起唇角:“现在说过了。” 隔着夜色,尹雪儿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胡颜。那眼中,有嫉妒、有狠戾、有愤怒、有对尘世的不舍…… 若有人像封云起这般帮她过忘川,这次比试的结果一定是她赢!胡颜、胡颜,胡颜那个贱人,凭什么一次次赢她?!难道,就凭她懂得狐媚,能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尹雪儿心中不甘呐! 忘川水渐渐将她淹没,如同刀子凌迟她的身体。 这一刻,她竟想起了那个男人。 不是傅千帆,也不是封云起,而是……白子戚的父亲。那个男人,明知道她丑陋不堪,却还是当了她的夫。那个人,没有死,她却要死了。心中,竟有那么一丝的释然和不舍。 忘川淹没了尹雪儿,那些黑线不再挣扎,渐渐没入忘川中,仿佛融化般消失不见。 尹雪儿一生作孽太多,这忘川是她最好的归宿。 月到中天,这片神奇的忘川在几个呼吸间渗透进地下。 与忘川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封云喜的白骨和变成树的尹雪儿。 胡颜转过头,与众人相视一笑。 此路即将结束,前路却是未明。然,只要大家都好好儿的,未来无论多难,都能撑过去! 胡颜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坚定地向下走去。然,她的身型一晃,差点儿昏倒。 白子戚一把抱住胡颜。 众人迅速围了上来,一撸袖子,就要放血救人。 胡颜摇了摇头,缓慢而坚定。 翱青对卫南衣道:“大人不可再放血,请让属下等人代劳。” 美男子同时看向翱青,眼神颇值得研究。 翱青面皮一僵,忙解释道:“割腕……割腕……”他哪敢儿像他们一样,咬破嘴唇喂血啊。 封云起道:“割腕也不行。兽兽只能喝我们的血。” 如此霸道,令人无语。 胡颜道:“不能再喝你们的血。” 唐悠看向苍山,道:“要不,你给妹子几口?” 美男子们同时看向苍山。 苍山回望众人,问:“给,还是不给呢?” 白子戚道:“我的血可以给颜一些。” 封云起道:“我如今精力充沛,可以给兽兽一大碗的血。” 卫南衣道:“那还唠叨什么?按住她,喂!” 胡颜瞪眼:“你们敢?!” 美男子们看看你,看看我,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燕凡尘的身上。 燕凡尘谨慎地问:“你们看我做什么?” 花青染道:“你最弱,你去按着她,她不敢伤你。” 燕凡尘瞪了花青染一眼,道:“把最开始三个字收回去。” 司韶直接推了燕凡尘一把,骂道:“啰嗦!” 燕凡尘扑到胡颜的身上,可怜巴巴地道:“你可别推我啊,我浑身都疼,经不起推。”这话,不假。他一直忍着烈焰焚烧血液的痛苦。 封云起嫌手指供血太慢,直接割开手腕。 燕凡尘捏开胡颜的嘴巴,方便封云起喂血。 胡颜吞咽着完封云起的血后,对燕凡尘说:“你不用按着我,我珍惜你们的每一一滴血,不会浪费。”微微眯了眯眼睛,“只是,有带一日,你们也要珍惜我的血,不许浪费一滴。” 这话,何意? 没人懂。 却可琢磨。 司韶因为不能喂胡颜血,心里不太舒服,总觉得自己能为胡颜做得太少。他满心渴望,能与胡颜水*融。若可以,他真希望胡颜能喝他的血,让他的血液流淌在她的身体里。 白子戚、卫南衣、花青染分别献血后,胡颜的身体突然冒出白色的雾气,萦绕在她的肌肤间久久不散。她的眸子变得璀璨夺目,唇瓣饱满红润,脸颊肌肤细嫩得好似婴儿。好似神女,魅至骨里。 她舔舐唇瓣血迹的样子,虽无意,却夺了人的呼吸。 “咕噜……”美男子们吞咽口水的声音有些大。 胡颜缓缓抬起眼睑,笑了。 众人都迷惑在她的笑颜如花中,胡颜突然发力,向不远处的山洞跑去。 穿过那里,有一艘船在等着她。 胡颜跑得欢快,就像一位涉事不深的小女孩,在这条路上撒欢。 无论未来怎么样,这一刻的欢乐充满惊喜,值得珍惜。 众人尾随着胡颜,一路小跑着进入一处山洞。 封云起直接背起白子戚,紧紧跟在胡颜身侧。 胡颜风情万种地撇了两个男人一眼,让这阴森恐怖的血雾林泛起了旖旎。 唯经历生死,方能此情以共。 第九百六十三章:登船喽 山洞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 燕凡尘脱掉外袍,将其反穿在身上,以燕凡尘为中心散发出莹白色的光,堪比七八只火把,能照亮很大一片山洞。而此时的燕凡尘,就好像发光的财神,令人不敢直视。谁能想到,他竟在衣袍上缝制着成片的夜明珠? 胡颜感慨道:“怪不得刚才抱你过忘川时觉得有些沉。” 燕凡尘在一片光晕中笑道:“以备不时之需。” 卫南衣抚摸燕凡尘的衣服,感慨道:“这才叫阔绰。” 司韶冷冷道:“就他那身子骨,不被压垮就不错了。” 花青染憝燕凡尘道:“我可以帮你穿。我穿,应该会更好看。” 敢情儿花老道觉得这样挺好看。 众人说说笑笑,继续前行。 突然,仅容三人并肩而行的洞壁上突然探出一只手骨,抓向卫南衣。 翱青大喝一声:“大人小心!”抽出长剑,就要去救卫南衣。 卫南衣自己抽出匕首,直接斩断了那只手骨,且将其拿在手中看了看,十分认真地道:“这是女子的手骨。通过这只手骨,本官可以推测,那女鬼定是觉得本官在众多人中实属眉眼最俊俏的。” 这恐怖的山洞,被卫南衣一句打趣儿变得充满喜感,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颜扯开嗓子,唱起了《风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逐流啊逐流,碌碌无为是同流;同流啊同流,鸳鸯交颈春水流,菊花一朵待君游……” 各种版本的《风流》,在这山洞里回荡起来,满满的喜感。 没有人惊慌,更没有人尖叫。谁的手骨探出来,砍掉便是。 有手骨去抓唐悠,唐悠直接将其掰折,一手攥着一只手骨的小臂,举过头顶,摇来摇去。手骨一抓一抓,在无声中控诉这这些人的恶行!这年头,死都死不消停!当鬼,太憋屈了。 众人摇着惨白的手骨,一路欢歌,终是来到了出口。 胡颜扔下手中的手骨,走了出去。 洞外,一片月朗星稀。 一艘小船静静停泊在桥头。 一位船夫,穿着蓑衣,正要撑船离去。 船夫看见胡颜,高声询问道:“可是参选者?” 胡颜答道:“正是。” 船夫又问:“结契者何在?” 封云起答道:“在此。” 船夫道:“请登船。” 燕凡尘问道:“如此简单?” 司韶问:“你想怎样?” 燕凡尘答道:“最起码,要让所有人知道,宝宝赢得了这场比试。” 白子戚解下缠在腰间的一排烟花,递给了燕凡尘,道:“点上吧。” 燕凡尘接过烟花,笑道:“你想得倒是周到。”将烟花放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燃了捻儿。 烟花冲天而起,竟是拼凑出一个大大的“胡”字。璀璨耀眼,华彩夺目。 那些散落在各个位置等待结果的人,终是在这一刻,见证了属于新一届大祭司的历史闪耀点。 武林人士爆发出一阵欢呼;飞鸿殿那位仰头看着天上的花火,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飞鸿殿内;长安城内,年轻的帝王望着天空中的那个胡字,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血雾林外,封云起放下白子戚,胡颜从司韶处取回包裹,一同飞身跃上船,相视一笑。 白子戚解下披风,扬手一抛。 封云起接住披风,系在身上。 巧梅走到床边,仰头看着胡颜,欲言又止。 胡颜垂眸看着巧梅,道:“飞鸿殿会派人来接你们,且等着便是。” 巧梅点了点头,只道:“主子保重。” 胡颜问:“我的衣裙呢?”衣裙里有块布,写着一些名字。 巧梅微愣,随即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答道:“不知道……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奴……奴太害怕了。” 胡颜问道:“有多害怕?” 巧梅答不上来。 胡颜眸光闪烁,好似两谭深水,轻轻动荡而起,将巧梅吸入其中,不停深陷。 胡颜收回目光,道:“幸好我记性不错。算了,下次一定要小心仔细些。”收回目光。 巧梅恢复清醒,道:“奴晓得了。” 船夫撑开船,让一叶扁舟在夜色中划向远方。 胡颜一扬手,扔出一片红色的琉璃片。 白子戚伸手接住。 胡颜用食指在自己的脸颊上比划了一下。 那个位置,正是白子戚在杜连生脸上留下疤痕的位置。 小船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众人还是踮脚望着。 巧梅道:“主子说,飞鸿殿的人会来接我们,我们就等在这里吗?” 燕凡尘道:“都追到这里,怎能安心等待?” 司韶掏出一截一指长的纤细笛子,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无声。 唐悠道:“咋没声呢?” 花青染解释道:“那笛子不是吹給人听的,而是吹給蛊。” 司韶放下笛子。 不多时,周围的草动了起来。三艘艘小船,分开一人高的杂草,悄然无声地划向司韶等人。 成西行、韩拓、古红,也就是叮当,分别提着一盏灯,站在船头。 卫南衣带着四名随从登上成西行的船。 燕凡尘将衣袍换了个面,重新穿在身上,与花青染、唐悠、苍山登上了韩拓的船。巧梅也要上船,却被白子戚拦下。他开口道,“你与我们同船。” 巧梅心中微惊,面上不显,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应道:“诺。” 卫南衣看了白子戚一眼,点了点头。 白子戚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巧梅没有看见,否则定会吓得跳下河逃走。 巧梅让开,卫南衣的一名随从登上了韩拓的船。 司韶、白子戚、巧梅、加上卫南衣的另一名随从,登上了古红的船。 三条船,吹灭了灯,在夜色中荡开波纹,向前驶去。远远地尾随在胡颜的船后。 船上,寂静无声,唯有船尾处船夫摇曳船桨发出的轻微吱嘎声。 古红蹲在司韶面前,兴奋地小声叫道:“主子!” 司韶淡淡地瞥了古红一眼。 古红完全不在乎司韶的冷淡态度,继续道:“我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司韶微微额首。 古红摩拳擦掌。 第九百六十四章:白子戚揪出细作 巧梅抱着包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侧耳听着众人谈话。 白子戚用手把玩着胡颜丢给他的红色琉璃片,偶尔会在夜色里闪烁出一道艳红色的光。 古红的视线被吸引,转头看向白子戚,询问道:“白公子手中拿得是什么?为何发红光?” 白子戚道:“这东西没有名字,却能看清楚人心。” 古红还是小孩心思,立刻伸出手,道:“白公子借我看看。我也一直好奇,人心是个什么东西。” 白子戚的手指一弹,那红色的琉璃片翻转着落在了古红的手心。 古红将其拿起,凑到眼前,对准巧梅的心看了看。古红此举,只因巧梅是女子,让她看看也无妨,但巧梅却不这么想。巧梅本能地认为,白子戚怀疑她了。但巧梅此人,素来沉稳,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胡颜身边做钉子。 巧梅捂住胸口,红着脸对古红道:“姑娘往哪里看?!” 古红嚷嚷道:“大家都是女子,让我看看怕什么?”取下红色琉璃,皱眉道,“白公子骗人,这东西哪里能看到人心?!顶多能将人看清楚一点儿。” 白子戚道:“它需要特定的环境。” 古红好奇地问:“什么环境?” 白子戚道:“血雾林。” 巧梅放缓呼吸,调整了一下坐姿,装出好奇的样子,询问道:“那红色片片,在血雾林真能看见人心?” 白子戚额首,道:“血雾起时,它能穿透血雾,看见人的一举一动。” 巧梅的脚尖动了动。 古红开心道:“太棒了!这东西能借我玩玩不?我一直想到血雾林里转一转呢。” 白子戚看向巧梅,勾起半边唇角,笑了。 巧梅心中一惊,竟一点脚尖,身体后翻跃下船,噗通一声遁入河水中。 与此同时,白子戚扣动弓弩,直射向巧梅。 三只利箭带着金蚕天丝线直接穿入巧梅的小腿。 水中泛起一股暗红色的血,在夜色中不太明显。 古红眨了眨大眼睛,探头看向水面,道:“怎么跳河了?” 白子戚再次扣动机括。三根金蚕天丝在齿轮的转动下开始往回缩。白子戚淡淡道:“马上就上来了。”看那神态,就跟钓鱼似的,竟还有几分忧哉。 片刻,巧梅从河水中探出头,恶狠狠地看向白子戚,吼道:“放了我!” 白子戚轻嗤一声,不再理会巧梅,只是继续收紧金蚕天丝。 巧梅惨叫一声,栽倒进河水里,只剩下被冷剑射穿的腿抬在河面上,血淋淋。 半晌,白子戚放松金蚕天丝,巧梅立刻游上来,用手抚着船边,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脸惨白得好像死人。 巧梅目露哀求之色,对白子戚道:“白公子,我从没想过背叛主人,我也是身不由己……” 白子戚收紧金蚕天丝,巧梅惨叫一声,再次跌进河里,唯那条血淋淋的腿在河面上绷得比直。 卫南衣的船划到白子戚的船边,道:“我一直想当一名名垂青史的酷吏,如今见白茂才的手法,方知人外有人,有些残忍也是需要天分的。” 白子戚放金蚕天丝,巧梅再次浮出水面,咳嗽过后,大口喘息着,道:“我说,我说……” 白子戚再次收紧金蚕天丝。 巧梅尖声叫道:“为何……”为何不让她说?后面的话落入河水中,变成了泡泡。 白子戚给出答案,道:“我不信。” 巧梅恨死白子戚了! 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再次放开巧梅,巧梅已经没有了浮上来的力气。 白子戚一甩袖口,飞出一只倒钩箭,摄入巧梅的胸口,将她从河水中扯了起来,就像钓鱼那般,直接扔到了船上。 巧梅吐出水,剧咳之后只剩下喘息的份儿,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卫南衣探头看了看,啧啧道:“如花美眷,备受煎熬,何苦?” 白子戚道:“这回,你可以说了。” 巧梅的身体在颤抖,灵魂在哀嚎,哪里还敢再欺瞒?她哆嗦着,费力地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敢看白子戚一眼,只是垂眸沙哑道:“主……主子算出,胡颜会经过海炎县,于是让……让我等在那里,想办法跟随胡颜,成为她的人。” 卫南衣问:“你口中的年迈老母亲,是假?” 巧梅抬头看了卫南衣一眼,道:“那婆子不是假的。她也有个女儿叫巧梅。不过……被我杀了。我怕婆子乱说话,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口不能言。何敬那狗官,也确实贪恋我的美色。后来的事,大人都知道。” 花青染等人的船只行驶到白子戚的另一边。花青染问:“飞鸿殿那赝品,到底有何阴谋?” 巧梅垂眸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司韶道:“何敬那狗官下场如何,你可看见了?” 巧梅抬头,飞快地看了司韶一眼。 司韶张开手,露出那只红色的小虫子,道:“当它飞进你的身体里,你就会变得和何敬一模一样。” 巧梅打了个冷颤,突然发飙,骂道:“你们一群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人,也不怕丢脸!” 古红对司韶道:“主子,还是让属下将红虫蛊放到她身上吧,免得她说男人欺负她。属下不是男人,属下是女人。” 面对古红那认真的样子,巧梅泄气了。她耷拉着肩膀,喃喃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我只知道,主子不让胡颜死,胡颜对她而言,有很大的作用。” 白子戚问:“尹雪儿和那赝品有何关系?” 巧梅飞快地看了白子戚一眼,又忙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回道:“尹雪儿和主子的关系挺特别的,我也看不明白。有时候,她会听主子的话;有时候,她也会与主子对着干。主子对她多有包容。” 美男子们目露思忖之色,隐隐透着担忧。如果赝品在包容尹雪儿,那么只能说明,赝品比尹雪儿厉害许多。 巧梅见没人继续问话,便主动开口道:“不知胡颜为何怀疑我?我并未作出出格之事。”若不是怀疑她,也不会用那该死的红色琉璃片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第九百六十五章:众人隐藏的秘密 面对巧梅的质疑,白子戚淡淡道:“杜莲生的后脑上有一把小巧的红色匕首。这不是我看见的第一把,也不会是最后一把。” 巧梅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只是那胳膊刚刚抬起,便扯痛了伤口,只能哀嚎一声,垂下手。 古红走过去,分开巧梅的头发,看向她的后脑勺。那里,果然纹刺着一只小巧的匕首。 古红对司韶道:“主子,她脑后也有一只红色的小匕首,像是纹刺上去的。就这么大。”用手比量出一寸的大小。 司韶微微额首。 巧梅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胡颜是何时怀疑她的,但在参选的过程中,她曾服侍胡颜沐浴,而后用胡颜洗过的水也洗了洗身子。胡颜站在浴桶边不走,还打趣她的身材。她不知,胡颜是不是在那时看见过她后脑上的红色匕首? 白子戚道:“赝品的人,后脑上都会有那个红色匕首。” 巧梅垂眸不语,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她害怕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看人的眼神没有温度,且不拿人当人看。他残虐人的时候,眼中平淡无波,既没有快感也没有怜悯。别人的痛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片段罢了。这样的男人,什么残忍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巧梅恨难想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喜欢上胡颜。可事实是,他却是对胡颜动了情。怪不得巧梅的主子说,胡颜是特别的存在。巧梅本来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司韶问:“你们这个组织,可以名字?” 巧梅的唇动了动,终是回道:“神刃。” 卫南衣看向翱青,道:“挂着飞鸿殿的名字,行愚昧百姓之事,且质疑天家的神龙真身,定是心怀不轨!” 翱青道:“大人所言极是。” 巧梅无力申辩。卫南衣凭借一个名字,就能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压死人,她若再说其它,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想要图谋这江山社稷? 花青染看向白子戚,道:“杜莲生口中的银面人,是你?”虽是疑问句,但语调却是肯定的。 白子戚点了点头,道:“她和琥米在我的院子里苟合,我自然要给颜提个醒。” 花青染道:“杜莲生致死,都不知道是谁毁她容貌。” 白子戚道:“当个冤死鬼,也算便宜她了。” 巧梅发现这些男人之间有种诡异的默契,好像不用比较交代清楚,便知道要做什么一样。这一点,令然心生惶恐。要知道,对付一个人容易,对付一群齐心协力的人,不容易。更何况,这些人还心有灵犀到恐怖的地位。 巧梅舔了舔唇,试探道:“主子知道你们会跟着胡颜,定会做出防范。司公子和胡颜之间虽有相思,却也不能让彼此顾及周全。” 美男子们神秘一笑,让巧梅觉得背脊发凉。一定有什么事逃出了主子的掌控。 燕凡尘问道:“飞鸿殿那位赝品,今年高龄?” 巧梅微愣,眸光变得游移。 唐悠威胁道:“快说!不让一屁股把你坐成人物画!” 白子戚一扯手中弓弩,巧梅发出一声哀嚎,立刻道:“我说我说!我不知主子年纪,却知三十年前遇见主子时,主子便是这幅模样,从未变过。” 花青染问:“你今年高龄?” 巧梅不情愿地回道:“四十六。” 古红咋呼道:“四十六?!四十六能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十七八呀!” 巧梅道:“我修得是驻颜术,自然青春貌美。” 卫南衣道:“你们继续审,我先睡会儿。”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众人从卫南衣身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巧梅。 白子戚问:“可还有不曾交代之事?” 巧梅摇头道:“没有了。我来接近胡颜,只是负责监视,并没做任何伤害她之事。” 白子戚冷笑一声,道:“你有何能力伤她?” 巧梅无语。 白子戚刚准备有所动作,却发现司韶冲着他摇了摇头,而后闭上了眼睛,竟然坐着睡着了! 白子戚拿眼一扫,发现卫南衣、司韶、燕凡尘竟都睡着了。每条船上,都有一个人睡着了!剩下的人,仍旧警醒着,与他一同看着巧梅。 白子戚心中存了疑惑,却没有问话,而是拍醒了司韶,道:“你看着她,我睡一会儿。”将手中弓弩交到司韶手中,竟开始坐着打盹儿。 司韶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弓弩,真是恨得牙痒痒。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白子戚聪慧异常。他,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万幸,白子戚是胡颜的人,而不是赝品的人。 司韶用红宝石似的眼睛瞪向巧梅,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巧梅不知这些人打算如此处置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消停。这会儿,见这些人竟要睡觉,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些男人,平时聚在一起从不谈正事儿,只懂得争风吃醋。如今大敌当前,竟又要睡觉了!巧梅发现,他确实不懂这些男人,更不懂他们的默契源于哪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巧梅在司韶的注视下,也不敢有大动作,只是稍微调整一下身体,让自己舒服一点儿。 半晌过后,巧梅开始设想,她拔出胸口冷箭,用其降服古红猥亵司韶放了她的几率有几分。事实却是,白子戚睁开了眼睛,从司韶手中取回了弓弩。 巧梅心中一紧。 白子戚一抖手上弓弩,直接将巧梅抛进了河水中。 巧梅浮浮沉沉,断断续续地大声怒吼道:“白子戚!你食言而肥!不得……不得好死!” 白子戚道:“从未答应过你什么。” 巧梅闻听此言,气个倒仰。 她在河水中拼命挣扎,却终究抵不过命,力尽,昏死过去。 白子戚一甩弓弩,扯动金蚕天丝,再次钓上巧梅,让她像条死鱼一样趴在船板上。 巧梅在昏昏沉沉间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被白子戚扔进冰冷的河水里,胡颜就站在船上看着她,任由她哭喊求救都置之不理。直到她崩溃了,放弃了,没气了,要死了,胡颜才伸出手,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救出。她抱着胡颜的腿,哭得不能自己。那一刻,她竟觉得胡颜真不错。是胡颜救了她。 胡颜笑着对她说:巧梅,你既然认我做主,便只能是我的仆。 巧梅有心反驳,却又觉得胡颜说得对。好奴不侍二主。飞鸿殿那位主子,从未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胡颜说:你受制于飞鸿殿那位赝品,刻意接近我,却发现我人格高尚、是位良主,于是决定对我忠心耿耿,永不背叛。 巧梅点了点头,认可了胡颜的话。与飞鸿殿那位比,胡颜确实重情重义。 第九百六十六章:白莲教总舵主 巧梅再次醒来,仍旧在船上。 此时,天已经亮了。 她与古红、白子戚、司韶一只船,燕凡尘和花青染、唐悠、苍山一条船,成西行的船以及卫南衣和他的六名属下都不知去向。 巧梅感觉十分疲惫,活动了一下身体,却扯痛了肩膀和腿上的伤。记忆瞬间回到昨晚,白子戚残忍地虐待她,她……她好像死了。不不,她不是死了,她是被胡颜救了。 巧梅见自己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越发肯定昨晚是胡颜救了她。只是……她想不明白,胡颜明明不在这艘船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救了她? 巧梅想问问别人,但一看见白子戚,她就吓得两腿发软,心脏几欲偷停。她从来不知道,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能轻易摆弄人的生死。昨晚,她原本只是觉得白子戚在威胁她,可她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了对生命的漠视。她的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文。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对胡颜产生感情,从而死心塌地,简直不敢想象。 巧梅惧怕白子戚,但更佩服胡颜。胡颜,大能啊! 白子戚见巧梅醒了,便道:“记住是谁救得你。若记不住,我便帮你记牢。” 巧梅心肝一抖,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点头磕巴道:“记……记住了记住了,奴一定好……好生服侍主子,一心一意,绝无二意。” 白子戚问:“哪位主子?” 巧梅会回道:“胡主子。飞鸿殿那位,从今日开始,与巧梅再也没有瓜葛。从今后,奴就叫巧梅,服侍主子一辈子。” 白子戚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巧梅偷眼看着白子戚,当白子戚望过来,她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心中,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巧梅在白子戚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过程。让你一次次面对死亡,垂死挣扎,却又挣扎不出。这,太令人恐惧了。 白子戚知巧梅心中有疑惑,便道:“你有疑问?说。” 如此洞察人心,令巧梅暗惊不易,忍不住想:若白子戚真心帮尹雪儿,定不是今日这个结局。 巧梅咬了咬唇,踌躇片刻,终是道:“巧梅不懂,主子明明没在这艘船上,为何……为何能来救奴?” 白子戚轻嗤一声,道:“神刃?唯神手中之刃,才能称之为神刃。那赝品能力通天又能如何,不过是神手中的一把利器罢了。巧梅,你是时候应该明白,何谓……真神。” 司韶等人悉数看向巧梅,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实则,皆在心里骂道:走了一个笑面虎,又来了个白剥皮,都能忽悠死人。怪不得是红莲教出来的,这忽悠人的能力真是深长功与名啊。 唐悠的目光有些茫然,却也隐隐猜出了一些门道。她自认为演技颇高,当即攥紧拳头,瞪大眼睛,努力表现出一副“神是我妹子”的表情。 唐悠的样子逗笑了苍山。不过,苍山是好人,不打算破坏唐悠的表演,只是转开头,看向山水间。得了这么一个宝儿,这是他来中原后,最大的收获。他想带唐悠回草原,一同策马狂奔……咳,还是算了吧,唐悠这身软乎乎的肉,怕是经不起马背的折腾。那矫健的马儿,也未必看得住唐悠的重压。草原固然好,但这繁华之处也精彩纷呈。最重要的是,唐悠未必想离开此处。唐悠对胡颜的感情,还真是比自家姐妹都亲。也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相处起来的微妙之处吧。 巧梅被这种气氛感染了,竟两眼含泪,激动道:“奴何其有幸,能追随我主。”她并非不惧怕赝品,而是胡颜的力量也着实不容小觑。如果可以,她更愿意为自己选一个厚道的主子,最起码,不用担心死无葬身之地。赝品之狠辣无情,令她心中生恐,却也本能地敬而远之。 白子戚抬了抬手指,道:“颜的祭祀之力被封印,却能诛杀红莲尊主尹雪儿。我们只需静待,等她恢复祭祀之力,众生来拜!” 巧梅深深跪下去,万幸自己能认主。 白子戚勾起唇角,笑了。 司韶等人转开目光,真是……不忍再看。尹雪儿创建了红莲教,这个白子戚也有创建白莲教的能力嘛。这种令人盲目崇拜的能力,众人真是“自愧不如”啊。 白子戚知道众人心中鄙夷他,却也不得不帮衬他。偶尔咀嚼一下众人的心思,他觉得还挺有趣儿的。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家庭生活,他竟也有些期待。他的前半生活的太过残忍,了无乐趣可言,只盼着后半生能精彩一些,多多感受喜怒哀乐才好。当然,他不介意略是手段,夸大别人的各种感觉,来娱乐自己。这样,甚好。 再次靠岸,船停在码头。 苍山带着唐悠离开。花青染、白子戚和燕凡尘,皆消失不见。 巧梅目露不解,问:“为何大家都离开了?” 司韶回道:“各司其职罢了。” 巧梅不敢再问。 司韶等人继续乘船,吃着美食,喝着小酒,这哪里像是在讨伐赝品,简直就是在游山玩水。 巧梅瞧着身上的漂亮衣裳,有些迷糊了。 司韶这边十分悠哉。 胡颜那边也不赖。 有条船追上胡颜,送上美食和衣裳,并派出一名女子服饰她梳妆。待胡颜收拾清爽后,七彩告辞离开。 胡颜穿着红底黑边的衣裙,外罩白色大袍,额头点砂,长发拢起,高高吊与脑后,垂成一条银色的马尾。五分绝艳、五分英气,端得是天下无双的容颜。 封云起拜燕凡尘帮衬,终于换上了得体的衣裳。一身暗紫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五分高贵、五分霸气,端得是睥睨天下的气场。 二人站在船头,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胡颜赞道:“你穿这个颜色,不错。” 封云起道:“以前没有娘子,也不甚在意自己。以后你会发现,我穿其它颜色也都是很俊的。” 胡颜嗤他。 封云起哈哈大笑。 第九百六十七章:登上飞鸿殿 顺风行船,于天黑时至飞鸿殿下的河道上。一抬头,便能看见陡峭的悬崖峭壁,以及胡颜曾经的闭关之处。 命运是个圈。 她曾在闭关之处为花青染医治,却被他刺了一剑,不得不借河逃脱。她喂养了多年的大鲟鲨阿寻,将她含在口中,送到岸上。为此,阿寻丢了性命。她曾发誓要剁碎花青染为阿寻报仇,可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花青染竟然成为那个死心塌地跟随她的人。也许,不是无法报仇,而是要花青染用这一生来赔偿她吧。 想到花青染,回忆了一下过去,胡颜的心思变得有些复杂。 说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也许,流落到六合县,就是她的命。 峭壁上垂下两条粗糙的麻绳,看样子是为胡颜和封云起准备的。 胡颜此番前来是踢场子的,还真没想过会受到何种礼遇。这两根麻绳没有被浸泡尿,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胡颜和封云起对视一眼。 封云起道:“我先上去看看,以防他们割断绳子。” 胡颜道:“一起吧。就算他们割断绳子,这个高度对你我而言顶多狼狈一点。” 封云起笑道:“好。” 二人扯着绳子,借力攀爬而上,很快便到了崖顶。 轻轻一跃,站在了地面上。 整个飞鸿殿灯火通明,所有人持刀佩剑严阵以待。 祭司宫烟戴着白色的假面具,等在悬崖边上,对胡颜甚是恭敬道:“胡姑娘与封契者请。” 胡颜微微额首,随同宫烟前行。她打眼一扫,发现这飞鸿殿里缺了不少人。而缺得那些人,恰好就是名单上的人。 胡颜在众人的视线中,挺直腰板,神色傲然地与封云起并肩而行。 百年前,她也曾与小哥哥傅千帆同行。那时候,飞鸿殿的大门敞开,他们仰望着这那份巍峨与神秘,一步步走近它、触摸它、了解它,而后……想要逃离它。最后,她征服了他,成为了飞鸿殿的主人。现在,到了最后的最后,有着未知的结果。 飞鸿殿,是开始,亦是结局。 宫烟引领着胡颜和封云起来到正殿门口。厚重巍峨的白色大门被推开,露出了飞鸿殿的真容。 殿内由由汉白玉堆积雕琢而成,八根巨大粗壮的玉柱拔地而起,其上雕刻着复古难懂的图文,格外神秘厚重。殿内没有烛火,本应放置灯盏的位置皆被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所代替。一颗颗夜夜明珠,散发着莹润高贵的光,让正殿亮如白昼。如此奢华,却不见金碧辉煌,当真应了贵气逼人四个字。 赝品坐在玉阶高处,身穿暗红底儿金线绣纹的衣裳,腰系两指宽的金色腰带,脸戴金色面具,手持权杖,垂眸看着胡颜。 她的左右两侧,各站了三名女子。她们皆是脸覆银色面具,一拢一等祭侍的白色长袍,腰间配戴长剑,腰杆挺得笔直,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完全能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胡颜身后的大门被关上,宫烟守在了门外。 赝品扬起手中流光溢彩的权杖,道:“胡颜,你可是为它而来?” 胡颜仰望赝品,但气场却不输赝品。她一抬手,直指赝品,道:“既为它,也为你。”将手掌反转,勾了勾手指,笑道,“来,让我见识一下,你有何能耐?” 赝品哈哈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却不知你从什么时候起,沾染了自以为是的毛病。胡颜,休要急着叫嚣,先要看清楚自己的斤两。” 胡颜收回手,负手而立,道:“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尹雪儿死了。” 赝品并无意外的地道:“可惜了。”赝品的语气是那么的随意,随意到好像丢掉了一条还算不错的裙子。三个字,仅带着一分扼腕。 胡颜心下微惊,觉得这赝品比尹雪儿难对付得多。 赝品站起身,刚要往楼梯下迈步,又收回脚,道:“你的宠物们来了。” 大门外变得热闹,没听到什么争执的声音,唯有兵器相撞声,铿锵有力。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宫烟躬身道:“宫主,御史大人拜见。” 翱青一把推开宫颜,卫南衣摇着扇子,堂而皇之地走近正殿。他的身后不但跟着翱青等人,还有二十位铁甲武士。整齐划一的迈步声和金戈摩擦声,充满肃杀之气。 卫南衣一拢蓝袍,风流倜傥。 他走到胡颜身边,仰头看向赝品,道:“本官受命于天家,前来观礼。大祭司不用刻意招待本官,只管将大祭司之位传给胡姑娘便是。” 赝品的金色面具下发出一声嗤笑,道:“御史大人还是再等等。今晚前来观礼的人不少,总要一并招待了才好。” 话音刚落,门外再次响起兵器相击的声音。紧接着,宫烟推开厚重的大门,喘着粗气道:“禀告宫主,羌魅族长来访。” 司韶带着奇夫人枫灵、巧梅、古蓝、古红,以及羌魅等人出现在大门口,直接登堂入室。 巧梅显得十分拘谨,一直低垂着头。 司韶站在胡颜身旁,盛气凌人地撇了赝品一眼,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任什么阿猫阿狗往脸上一扣面具,就敢自称为大祭司,实乃可笑之至!” 胡颜道:“活着本就少些乐趣,你还不行人家娱乐一下大家?” 司韶冷冷道:“就你心善!” 胡颜莞尔一笑后,对赝品道:“别等了,我急着夺得大祭司之位,好与众人庆祝热闹一番。你拖拖拉拉,影响我食欲。”一抬手,霸气道,“是你将权杖亲自送过来,还是让我上前去取?” 赝品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竟学会了逼宫。” 胡颜道:“此言差矣。这种事我素来得心应手,何须学习?”言罢,一甩衣袖,向阶梯上走去。 宫烟带人冲进正殿,拔出长剑,大声喝道:“放肆!你胆敢对宫主无礼。” 卫南衣喝道:“放肆!你胆敢对大祭司无理?!”卫南衣口中的大祭司,指得自然是胡颜。 司韶更是直接挥出一只小红虫,袭向宫烟的手。 第九百六十八章:你是谁?! 宫烟一时不察,被小红虫侵入肉皮。她知道司韶的厉害,不敢大意,直接扯掉手皮,露出只有少量筋肉的干瘦手骨,而后用脚去踹扔在地上的手皮,辗压死了那只小红虫子。 胡颜咂舌道:“人家都是随手扯下一件衣服,你们祭司怎么随手扯皮啊?啧啧……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宫烟将没皮的左手缩进袖口,右手攥紧手中长剑,隐忍着怒火,只等她主子一声令下,便拿下胡颜!紧张的气氛中,又有人参与了进来。 六王爷薛喆玄在席仟和步盈儿的伴随下,带领着一队护卫来到飞鸿殿,与卫南衣的人对视而立。 赝品道:“六王爷。” 薛喆玄道:“宫主。” 赝品道:“六王爷来此,兴师动众,不怕引起天家猜忌?” 薛喆玄道:“宫主还需注意言辞,小心祸从口出。本王对天家忠心耿耿,深夜来此,不过是想亲眼观礼罢了。” 赝品道:“王爷能来,飞鸿殿蓬荜生辉。来人啊,送上本宫给王爷的一份大礼。” 玉阶的两边,有两个通道。 从左边通道走出三个人。一名一等祭侍,一名结契者,还有一名穿着盛装的女子——尤姬。 尤姬的头发有些湿,看样子是刚刚沐浴过。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玉阶前站定,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了薛喆玄。她的神色变的激动,想要上前一步,却被一左一右二人拦下,动弹不得。 赝品道:“本宫知道王爷一直无子,特寻回尤姬为王爷解忧。” 薛喆玄心思微动,却不动声色地问:“哦?宫主这是何意?” 金色的面具下发出低低的笑声,赝品道:“尤姬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本宫探之,知其是男娃儿,且……天生富贵,非常人可比。” 薛喆玄的眸子突然一缩,整个人因为想要掩饰激动而绷紧了。 赝品十分满意自己看见的一切,笑道:“六王爷不如与本宫一起处理完这些凡尘俗事,再谈谈尤姬腹中男婴的命格。” 薛喆玄最要要的是什么?一是江山,二是子嗣。若得江山,没有子嗣,一切都是笑谈。若得子嗣,没有江山,要子嗣何用?!胡颜让席仟捎话给他,说他有世子活于世。他那王妃早就入土为安多少年,世子何来?他特意派人去验看了墓穴,墓穴一直完好无损,胡颜让席仟拿回来的美玉,看起来是真,但这世间能搞巧匠何其多,仿造出一等一的赝品,也不足为奇。 薛喆玄得知尤姬怀有身孕,算算时间正是他的子嗣无疑。为了稳妥,薛喆玄询问道:“想不到宫主还善于岐黄之术。” 赝品知他不信,便道:“六王爷手下能人不少,何不派人去请脉?” 薛喆玄給步盈儿使了个眼色。 步盈儿快步上前,对尤姬道了声:“得罪。”捏起尤姬的手腕,把脉片刻,放下尤姬的手,转身回到薛喆玄身边,小声耳语道:“回禀王爷,尤姑娘确实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薛喆玄激动道:“可能诊出是男是女?” 步盈儿摇头道:“属下诊不出。” 薛喆玄略有失望。 赝品道:“怎么?王爷怀疑本宫的能力?” 薛喆玄立刻笑道:“宫主大能,本王怎会怀疑?” 席仟见薛喆玄如此行事,抬头看了眼胡颜。 胡颜冲着席仟笑了笑,淡定而从容。 席仟觉得,六王爷不应该一变再变。与胡颜合作,才是正理。可惜,他只是一位武功供奉,没有决策权,只能低声劝道:“王爷三思。” 薛喆玄笑了笑,道:“本王说过,今夜来,只是观礼。想必卫大人与本王一样,不会插手飞鸿殿内部事宜。来来,卫大人,我们一同观礼。” 卫南衣笑道:“王爷好生站好,别闪了腰。” 薛喆玄皱眉道:“卫大人如此说话,实在不雅。” 卫南衣道:“不雅之事,岂能是说说而已?王爷站好,等着看何谓真正的不雅。” 薛喆玄冷笑一声,向后退去。 胡颜看眼尤姬的肚子,逗卫南衣道:“卫大人确定,那不是你的种儿?” 卫南衣知道胡颜嘴黑,倒也乐意配合着她,刻意纠结道:“应该……不是吧。” 薛喆玄气个倒仰!大喝一声:“大胆!” 卫南衣拍着胸口扮柔弱:“哎呀呀……吓死本官了。那尤姬本就是本官的人,当个通房还是侍妾,那得看本官的心情。王爷夺人之美,强抢下官的美妾,本官不与你计较,你怎还吓人?”一撸袖子,义正言辞地吼道,“实话告诉你,本官是御史大夫,本官是不怕你的!” “噗嗤……”胡颜笑喷了。 众人也都纷纷转开头,嘿嘿笑上了。 薛喆玄自取其辱,恶狠狠地瞪了卫南衣一眼。 胡颜看向赝品,抬腿蹬上第一节玉阶,道:“人到岁数了,就是容易絮叨。你不下来,我只好上去了。” 赝品冷笑一声,道:“岂容你放肆?!” 玉阶两遍的通道里,瞬间涌出二十多命祭侍和结契者,拦住了胡颜去路。 胡颜道:“我夺得大祭司之位,你却霸占着不放,是何道理?” 赝品道:“想要大祭司之位?可以!你可知,大祭司以身侍神,需灭人性存天理。你想光明正大地得道这个位置,便要……”语调微顿,视线透着一股子狠戾,瞬间转到封云起身上,朗声道,“手刃结契者!” 胡颜微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她笑出了眼泪,摇头道:“借尹雪儿一句话,谁給你的勇气?” 赝品轻描淡写地道:“你又不是没杀过自己的结契者,如今怎还不如以前,变得心慈手软?” 这是胡颜的一道硬伤,被赝品直接掀起,瞬间血肉模糊。那种痛,难以形容,却足够令她愤怒。 胡颜眯了眯眼睛,终是问道:“你是谁?” 赝品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几声后,才道:“胡颜,这个问题尚早,你且夺得大祭司之位,再来问我也不迟。” 第九百六十九章:兽爪女 胡颜抽出“三界”。“三界”发出一声龙吟,响透正殿。 赝品道:“你給了本宫一份真假参半的名单,本官懒得细辩,如你所愿,将那些人统统送去阴间。你以为本官就此无人可用?呵……胡颜,本宫倒要看看,你如何来到本宫面前!” 胡颜一刀砍下一人头颅,在血雾中冲着赝品道:“那你便睁开眼睛,好好儿看着!” 封云起直接抽出九环火鹤刀,来到胡颜面前,向上厮杀而去。 与此同时,尤姬被送到了赝品脚下,乖巧地坐着。 宫烟带人攻向司韶等人。 飞鸿殿的祭侍和结契者们从玉阶两侧和大门口不停涌进,将胡颜等人团团围住。 胡颜一扬手,扔出“飞鸿令”。那代表了大祭司身份的牌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度,又重新落在胡颜手中。胡颜举着“飞鸿令”道:“飞鸿令出,祭者认主!挡我路者,万劫不复!” 飞鸿殿中怎么可能没有胡颜的人? 这场较量,早已见了苗头。胡颜又怎么可能不布置一番?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宫主回来了!” 围住胡颜的人,有三分之二顷刻间倒戈,直接向后退了一步,齐声喝道:“宫主大能!” 胡颜道:“脑后有红色匕首图案的纹刺,杀无赦!” 属于胡颜的势力直接散开长发,用以证明自己并无红色纹刺,而后便是一场厮杀。 赝品垂眸看着胡颜,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似乎能撞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司韶和封云起一同向玉阶上冲去,那份勇猛和凶狠,令人心惊。 卫南衣没有动,他在关注着六王爷薛喆玄。敌动,他才能动。毕竟对方是王爷,卫南衣需要一个出手的理由,然后扣顶大帽子给他! 奇古人枫灵和巧梅也展开拳脚,一路来到胡颜身边,护在她左右。 赝品看着巧梅,淡淡道:“有人叛主。” 巧梅抿唇不语,继续厮杀。 赝品张开嘴,发出一声咆哮,那巨大的气流直接关上厚重的大门,发出咣地一声。她一挥手,一道气流飞出,击倒一根玉柱,横倒在门口,拦住出口。 赝品看向胡颜,道:“谁都不许走!” 胡颜嘲讽道:“你不跑就行了。” 六王爷薛喆玄见赝品如此厉害,又动了心思,当即喝道:“胡姑娘,这飞鸿殿不容你如此胡闹,快快罢手!” 胡颜在一脚踹飞赝品的人,用眼尾瞥了薛喆玄一眼,道:“刚又为六王爷看了面相,当真是短命相。” 薛喆玄恼羞成怒,一指胡颜,道:“你竟敢侮辱本王!来人,把她给本王拿下!” 席仟和步盈儿胡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赞同。 席仟劝道:“王爷三思,此地不宜久留,还请……” 薛喆玄冷眼看向,道:“本王何时需要听你支配?” 席仟立刻抱拳道:“阿仟不敢。” 薛喆玄小声道:“富贵险中求。况且,本王的子嗣还在宫主手中,不容有误。寻机会,带走尤姬。” 席仟领命,应道:“诺!”抽出佩剑,带人袭向胡颜。 卫南衣一直盯着薛喆玄,见他动手,当即道:“大祭司三十年一选,乃天命、天意!六王爷擅自干涩,便是罔顾天家之意,此乃谋反重罪!来人啊,随我杀!” 卫南衣带人直冲向薛喆玄,两方人打了起来。 步盈儿剑法高超,翱青也不弱,二人斗得旗鼓相当。 薛喆玄怒道:“卫南衣!你敢?!” 卫南衣一拳头砸在薛喆玄的脸上,而后对其一顿拳打脚踢,下手又快又狠。 薛喆玄捂着受伤的脸节节后退,喝道:“卫南衣,本王乃……嗷……” 卫南衣不听薛喆玄说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毒打。他发现,能动手就别动嘴,果然十分痛快!怪不得疯子总想找他操练一番,此中趣味还是要亲自动手才能食髓知味呀。 胡颜被席仟缠住。 席仟道:“胡姑娘,得罪了。” 胡颜道:“五招!” 席仟道:“静待。” 二人互点了一下头,以示尊重。而后,胡颜只用了四招便打飞了席仟。 席仟在空中扭转身体,落在了尤姬的身旁,直接掠了人,就要回六王爷身边。 赝品隔空掐住席仟的脖子,将他扔到六王爷脚下,警告他,不许耍花样。 此时,赝品的人死得死、伤得伤,胡颜的人却气势如虹,一步步逼向赝品的高位。 赝品将权杖指向胡颜等人,对身旁六人喝道:“去!” 她身旁六名女子就像六条凶狠的狼,咆哮着冲向胡颜等人。 胡颜这才发现,那些女子的指甲尽然有两寸长,且好似兽爪,极其锋利。 封云起的九环火鹤刀绝对算得上是宝刀,却被其一爪抓出四条刮痕。普通长剑到了她们手上,竟好似薄薄的木片,一抓即碎。 封云起和司韶被逼退下两个玉阶。 胡颜对司韶和封云起道:“小心。” 这时,高高的棚顶轰然一声响,花青染带着六位穿着灰袍的道家人破开棚顶而入,那等衣袂飘飘遗世独立的样子,着实令人仰慕。 司韶诧异道:“花老道竟有朋友?” 花青染不搭理司韶,只是先看了看胡颜,而后一指赝品,道:“妖孽横行,诸位随贫道捉妖!” 六位道长一甩拂尘,施礼道:“是,师叔祖。” 众人乍舌,暗道:好大的辈分! 花青染来到胡颜身边,道:“想你了。” 胡颜脚下一个跄踉,差点儿摔地上去。 花青染唇角染笑,用缺了尖的“白日”袭向一名兽爪女。 六位道长出手,倒也牵制住三名兽爪女。 司韶挥出长鞭,被一兽爪女子抓到。她竟想要将长鞭塞进口中撕咬。她脸覆银色面具,如何能咬到银鞭? 司韶拔出*,直接刺向兽爪女子的脖子。 兽爪女子向后一躲,没被刺穿脖子,却被司韶挑开了银色面具。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明明有着女子的花容月貌,却长着一嘴獠牙! 那牙齿锋利得令人胆颤。 胡颜觉得这女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仔细看了两眼,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女子,竟是她的祭司——任昕! 第九百七十章:阴兵和救兵 任昕和曲歌是胡颜的左膀右臂。 胡颜听说,任昕被赝品抽走了神识,且在她的身体里注入了一条狗的神识。此时看来,绝非如此简单。看任昕的样子,不但被植入了恶狗的神识,就连身体都被动了手脚。 胡颜心痛如绞,自觉对不起任昕。 她抬头看向赝品,在她眼中看到了得意与挑衅。 任昕得到机会,竟一口向胡颜咬来。 胡颜用剑身拍向任昕的脖子,想让她暂时昏倒。不想,任昕全身的穴位已经错乱,昏睡穴对她而言没有作用。 任昕咆哮着扑向胡颜,胡颜闪身躲开,用“三届”在她身后轻轻一划。衣裂开两指长,露出杂乱的狗毛。胡颜闭上眼,不忍再看。 任昕再次袭向胡颜,张开满口利齿,咬向她的脖子。 胡颜一剑刺穿任昕的腹部。 任昕在身体抽搐着,慢慢失了温度。 胡颜红着眼眶,抱着任昕的身体,久久不曾松手。 她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沙哑道:“任昕,且等我用她人头祭你坟前土!” 胡颜将任昕慢慢放到地上,转头看向赝品,扬起“三界”直指赝品,发出嘶吼:“啊!” 那声音,饱含愤怒和伤心,夹杂着滚滚杀气。 赝品冲着胡颜勾来勾手指。 胡颜提剑,登上玉阶,一步步走向赝品。 此时,封云起等人已经将其他五名兽爪女系数斩杀与剑下。 六王爷见到胡颜等人出手不凡,便对卫南衣道:“让她们自己斗去。你我二人同为天家办事,就算有不同政见,也不至于兵戎相向。” 卫南衣一拳头砸去。 六王爷惨叫一声:“啊!”捂着脸,吼道,“怎还动手?!” 卫南衣嗤笑道:“不动手,你怎知本官文武双全?” 六王爷无语了。 玉阶一共有十八踏,胡颜每踏上一阶,她的恨意就更重一分。 当她站在第十五踏玉阶上时,赝品突然出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胡颜打下玉阶。 胡颜后翻,停在第十踏玉阶上。 赝品站在玉阶上踱步,道:“胡颜,你可知,本宫最喜欢看你苦苦挣扎后力挽狂澜的样子。不要叫本宫失望哦。本官承诺,只要你摸到本宫的衣角,本宫就带你看看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 赝品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踱步,她每走两步,便会出现一个虚影。那个虚影在呼吸间变得真实。就这样,玉阶之上,竟出现了六名赝品。她们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话,让你分不清真伪。 胡颜知赝品用了祭祀之力,却也无法破解此等高深的术法。她只能吼道:“好!”咬牙,继续向前。 赝品一弹手指,六道气流袭向胡颜。 胡颜无法,只能反转身体,推到玉阶下面。 赝品哈哈大笑,竟十分猖狂。 封云起等人互看一眼,同时袭向赝品,却被赝品隔空拍到一边,受了内伤。 赝品割破手指,滴落淡粉色的血,并用受伤的手指在半空中勾花出复古的图腾,口中吟唱着晦暗难懂的词语,六人推出六个法阵,落在玉阶上。 那诡异的法阵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竟好似开了地狱之门,由玉阶上钻出一只只一人高的恶犬。它们身体油亮,眼睛呈现血红的颜色,牙齿散发着锋利的青光。它们一只接着一只地上玉阶上冒出头,冲着众人咆哮着。粗略看来,尽有六十多只。 赝品将权杖指向胡颜,大声喝道:“去!” 巨大的恶犬们冲下玉阶,扑向众人。 这些恶犬好似猛虎饿狼,不但身型灵活、力量奇大,且懂得进攻和防守之道,竟好似一只既精明又凶悍的军队,瞬间冲乱了人类的阵脚。 封云起立刻发动应变之法,吼道:“铁甲在前,高手偷袭!” 卫南衣带来的二十名铁甲,立刻列队上前。结果,那恶犬纵身一跃,便突破了铁甲们的围攻。 妙得是,司韶一甩长鞭卷住了一条恶犬的脖子,而后飞身而起,骑到恶犬的后背,用*刺入它的脖子。恶犬吃痛,发出咆哮,却并没有倒下。 令人不安的是,有黑色的线从恶犬的伤口处飘出,袭向了司韶。 司韶忙闪身避开,大声道:“不要砍伤恶犬!” 于此同时,封云起手起刀落,砍掉了另一条恶犬的脖子。 恶犬没了脖子,却并没有死。从它的伤口处飘出密密麻麻的黑线,袭向众人。 司韶见此,只能一扭头寻到花青染,吼道:“快尿些尿出来!” 此时战况不容乐观,但还是有艺高人胆大之辈,倒出空来看向花青染。那目光中的深意,值得揣摩啊。 华青染的双颊微红,一边对付恶犬,一边薄怒道:“没有!怎能说小解就小解?!” 封云起将九环火鹤刀探到司韶面前,道:“你来!” 司韶怒道:“没有!” 封云起一刀劈开黑丝,道:“赶快的!你不但是童子尿,且是有毒的童子尿,咱们就让这些畜牲见识一下阳间童子的厉害!” 司韶抖了抖腿,酝酿了一下感情,却还是道“真没有。” 有恶犬一口咬向司韶的脖子,胡颜飞身而起,一拳头砸在恶犬头上,将其砸出一个大坑。恶犬晃悠悠地倒在地上,胡颜扯起恶犬腿,转了一拳头,砸向赝品。 六名赝品一伸手,画出一个半透明的真气隔断,挡在面前。 恶犬砸在真气隔断上,发出砰地一声响,瞬间变得一大团血肉模糊的肉泥。黑线穿梭在黑红色的肉体中,好似经脉在抖动。 正间巨大而圣洁的殿堂,变成了充斥着血腥和残忍的地方。 恶犬撕扯开人们的血肉,咬碎人们的筋骨,吞咽人们的生命。 它们若被伤,便会漂出黑丝,缠住人的脖子,将人变成一具干尸。 胡颜一直认为,尹雪儿修炼邪法,成了怪物。如今看来,她只不过是怪物中的一只罢了。何其可悲?! 随着轰隆一声响,飞鸿殿的大门被炸开。 白子戚、燕凡尘、成家兄弟和百里丰优带着三队人冲了进来。 第九百七十一章:虚门 冲进来的三队人,第一队人一字排开,手持弓弩,一边前进,一边射击恶犬。这一队,是白子戚的人。 恶犬被射中,发出阵阵哀嚎,伤口处却没有继续冒出黑线。 第二队人,是燕凡尘的人。他的人负责抛网,困住恶犬。成家兄弟,也在其列。 第三队人,是百里丰优的人。他的人负责宰杀恶犬。 白子戚等人来到胡颜身边,见她安好,终是松了一口气。 司韶踹开一只恶犬,问道:“你们那些武器,都用童子尿浸泡过?” 百里丰优笑道:“自然。这童子尿也分等级。年龄越大,对这些鬼祟之物伤害越大。” 司韶问:“这是谁的尿?” 白子戚转开了头。 燕凡尘对司韶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白子戚。 司韶发出长长的一声:“哦……”心里那份舒爽,看其嘴角便可窥探一二。原来,守着童子身的人,不只他一个啊。这就好,这就好。司韶再看白子戚,发现那厮看起来还算凑合,至少不那么烦人了。胡颜再次肯定,司韶学坏了。瞧那声“哦”,就差拐上好几个弯,绕山路转几圈了。当然,最后再配合上几声仰天大笑,估计更能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都说人老成精、物以类聚。前者,胡颜不否认。后者,那些男人也不应该否认。 因三队人马的加入,众人被打压的局面得到缓解。 胡颜不用再担心花青染等人的安危,一口血喷在“三界”上,突然跃起,直接脚踩恶犬头,冲上玉阶,直劈最左边的赝品。 赝品嘲笑道:“不自量力。”伸手,挥出真气去抵挡胡颜的进攻,不想,那面半圆形的真气竟被胡颜击碎了! 赝品急忙后退,才躲开胡颜的雷霆之怒。八名赝品一同惊讶道:“你竟能破开本宫的术法?!” 胡颜骂道:“破你娘个蛋!” 赝品怒道:“你骂人?” 胡颜手上不停,口中继续道:“你确定我骂得是人?”她的动作诡异、角度刁钻,就如同鬼谷断崖洞壁上的那些黑色影子,从赝品一打到赝品六,而后剑锋突变,霸道凛然,横扫而出,竟将赝品六人直接腰斩! 五名赝品碎裂开来,唯一位赝品仍旧站起。她用手摸了摸被划开的衣裳,道:“不错。你的武功已臻化境。” 胡颜扫了眼赝品的手指,发现她十根手指具在,并不见缺失,心中对她的忌惮又多了三分。她摸了摸腰间的那两只装了祭司眉间骨的荷包,冷笑道:“你也不错,竟没命丧当场。” 赝品低低地一笑,道:“胡颜,你还是不了解本宫啊。” 胡颜道:“我倒是很想剖开你的腹部,好生了解一下你的内部结构;拆开你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绝对透彻的了解你。” 赝品的视线在胡颜的荷包上划过,轻嗤一声,道:“想恢复祭祀之力?”仰头,透过破开的房顶,看向天空中那轮明月,而后将目光转向白玉墙面,用流血的手指在墙上画出一道代表恒古万物的门,用力将其推开。 谁能想到,这张白玉墙上,竟真的被她推出一个通往未知地方的虚门?! 胡颜大惊:“虚门?!” 赝品得意地一笑,道:“正是。” 胡颜向门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东西。门里漆黑一片,却不是黑夜的那种黑,而是密不透风的那种黑,既像一团影子,又好似什么东西被蒙了一层黑布。即使站在门外,也能感觉到里面的阴冷。虽不刺骨,但绝对不令人舒服。 赝品扯起吓傻了的尤姬,将其扔进那个道虚门内。 漆黑一片中,只能听见尤姬的大声尖叫,却看不见她身处何方、面临何种情况。 不过,却能确定一点,这虚门内是可以让人存活的。不然,尤姬如何能叫得如此此起彼伏? 赝品走向虚门,侧脸对着胡颜,伸手取下面具,露出那张与胡颜八分相似的脸,道:“来吧,本宫带你看看真相。”用眼尾扫了眼玉阶下的其他人,“此虚门只能通过十三个人。”看向六王爷,“六王爷要得命数,也在其中。”言罢,迈进了那道虚门中。 胡颜没有犹豫,直接跟了进去。她终于要接近答案了。 百里丰优望着那虚门,道:“这里……” 封云起、司韶、花青染、卫南衣、白子戚和燕凡尘互看一眼,毫不犹豫地从恶犬中冲杀过去,分别进入了虚门。巧梅和奇夫人枫灵也紧随其后。 百里丰优继续道:“……交给我。”哎,这些年轻人,真是冲动。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往里冲。是太信任他能扛得住这场面,还是太在意胡颜的生死?如果当初,他有这份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冲动,就没这些浑小子什么事儿了。不过,如今他已经垂垂老矣,胡颜却风采更盛往日,没准儿还得遭这些臭小子惦记。想当初……哎,不想了。能为她拼死一战,也算他全了自己这份守望不得的感情。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胡颜,便行了。 六王爷一直躲在一边观察着殿中情况。赝品的话对他吸引力很大,但那道黑门里到底有什么,也着实令人心生恐慌。最终,对子嗣和皇位的渴望,战胜了内心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薛喆玄叫上席仟,随同自己前往。 席仟打头阵,六王爷薛喆玄紧随其后。 当六王爷的后腿收入虚门中,那扇通往未知的大门竟然瞬间关合上。 成家兄弟互看一眼,奋起杀敌! 百里丰优来到门前,拍了拍白玉墙,尽没有发现一丝虚门的痕迹。 祭祀之术,乃天地大法,果然令人啧啧称奇。 百里丰优回过身,抽出腰间长剑,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要将这些本应该呆在地下的丑陋恶犬,送回地狱去! 人间正道虽沧桑,却也不容鬼祟污浊! 百里丰优一身浩然正气,接连砍杀两条恶犬后,大吼一声:“谁还有童子尿?!” 华青染带来的六位道长,各个儿须美鬓白,却同时回道:“贫道有。” 百里丰优长剑直指小道长,道:“请……尿!” 道长们发现,平时很容易的一件事儿,此时好象变得千难万难。这……这是为什么呢? 第九百七十二章:傅千帆 黑暗中能看清什么? 人心? 不,人心那种东西,喧嚣于繁华,隐于地下,最是诡谲,最会勾魂,也最是深沉难懂。 赝品的心思很沉、很重、很深,怀揣着正常人无法想象的极端与疯狂。 站在黑暗中,看着那扇虚门被关上,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天地的尽头。不,也许是站在了地狱中。 赝品走在胡颜身边,指着黑暗道:“你可知这是哪里?” 胡颜嘴黑地道:“你的葬身之所。” 不想,赝品竟笑了。她道:“正是。”一挥手,好似擦拭掉了一层障眼法,竟露出那隐在黑暗中的奇景。 原本应该是天空的位置,竟黑压压的低垂着,好似土地压在了头顶。 脚下,好似踩着一层薄薄的黑水。黑水中,闪烁着万千星子,竟好似星空。 黑水颤动,从中浮出一只露空的祭祀台。这个祭祀台不知由什么打造,通体黝黑,雕刻着复古而繁琐的图腾,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彩色宝石。刚才看到的那些璀璨星子,便是由这些宝石发出的光芒。 整个祭祀台就像一只镂空的巨碗,倒扣在黑水之上。 碗底部分刻着符咒,带着凹槽,亦是镂空的。 倒扣的巨碗中间,垂钓着一只厚重的玄冰血玉棺椁。那里面似乎躺了一个人,隐隐显露出人的身型。赝品问胡颜:“知道那是谁吗?” 胡颜眯眼笑道:“你不会想告诉我,那是你吧?” 赝品道:“不。”侧头,看向胡颜,缓缓勾起唇角,“那是你的小哥哥。” 胡颜微愣,随即笑道:“你没有开玩笑的天赋。” 赝品轻挑眉,道:“你以为,尹雪儿藏在床下的尸骨,就是傅千帆的?你以为,你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骨,属于傅千帆?呵……正如你以为你烧死了尹雪儿,实则,她却被本宫救了一样。胡颜,不要用你以为活着,因为……你以为的一切,都会在我的手下颠覆。” 胡颜十分平静地看着赝品。 赝品道:“不错。本宫很高兴,你仍能用脑子思考。”靠近胡颜,笑吟吟地问,“想不想见一见你的小哥哥?” 胡颜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然而,她并没有冒然行动。她转过头,看向了封云起等人。 封云起等人回望胡颜,目光复杂,却皆微微额首,同意她去看一眼傅千帆。这是胡颜多年的执念,谁能拦着?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事拦不住,莫不如去支持。 赝品淡淡道:“你看他们做什么?你可还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大祭司?!” 胡颜收回目光,看向巨碗中悬挂着的那具棺椁,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赝品了。” 赝品呵呵一笑,也不争辩。 胡颜问:“你到底是谁?” 赝品不答反道:“且让你见见傅千帆吧。” 胡颜的睫毛轻轻眨动一下。 赝品一挥手中权杖,那高高的碗底开始反转,竟将棺椁反转到上面,且竖立了起来。 棺椁盖子发出一声轻响,就好像有人在胡颜的心上敲击了一下,而后向一旁缓缓移开。 胡颜下意思地向前迈了一步,而后脚踩巨碗的镂空处,直接向上跃去。 每一次跳跃,她都尽量让自己闭紧嘴巴,生怕一张嘴,让心蹦跶出嗓子眼。那种名知道是陷阱,却必然要跳下去的感觉,只因为太过渴望。渴望到,不畏生死。 玄冰血玉棺椁,寒气逼人。胡颜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她全身都变得炙热,好使有火种在体内不停燃烧。 她终于站在碗底,只要一探头,便能看见她心中的执念。 近乡情怯,近情人怯。 她不敢看。 她怕……他是;她怕……他不是。 那般矛盾,却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胡颜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搭在了玄冰血雨棺椁上,一点点攥紧,而后深吸一口气,突然走到棺椁前,正面去看棺椁中的那个人。 浓密的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睛紧闭,并不卷翘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挺直的鼻峰下是淡肉色的唇。胡颜清楚的记得,在那个泛着草花香的清晨,她吻上了这双有些凉的唇瓣,知道它不像看到的那般冷硬,而是柔软的,令人痴迷的。 那般情动,却必须克制,因为……她是参选者,他是结契者。 傅千帆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系着暗红色的玉带。双手放在腹部,轻轻搭在一起,如……生前一般。 胡颜的眼中弥漫上晶莹,却悬而不落。 她努力控制着泪水,沙哑道:“小哥哥……”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唇瓣,含泪笑道,“你我相识,快百年了。我已经分不清,是我执意要寻到你的轮回转世,还是因为这种执念才能支撑我活着走下去。不敢死、不敢老,只求再见君时容颜依旧,不至于老态龙钟让你喊声婆婆。” 眼泪欲落下,忙收回手,扬起头道:“眼泪不能落在棺椁上,怕苦涩了你的轮回路。”再次看向傅千帆,用力抹了抹脸,笑道,“哥哥看看阿颜,是否清艳依旧?” 突然,碗底飞射而出大量的冷箭,直射向胡颜。 封云起等人大喊道:“小心!” 胡颜翻身跃起,躲开那些冷箭。 棺椁合上,碗底转动,傅千帆被反转到碗内。 胡颜落回到巨碗上,试图扯动碗底,想要反转回傅千帆,却做不到。她抽出“三界”,开始砍巨碗。那巨碗却坚硬得可怕,“三界”拿它没有办法。 赝品道:“别白费力气了。” 胡颜收起“三界”,跃下巨碗,站在赝品面前,扬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留小哥哥的尸身?!” 赝品勾唇一笑,道:“本宫能如此用心保护千帆的尸身,你说,本宫是谁?”说话间,她又开始走动,分裂出十二位赝品,共计十三位赝品。 与此同时,那些黑暗化成了一团团的黑线,分别缠住了封云起等人。 十二个赝品同时出手,分别扯住一人,将其送上巨碗,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碗面上。黑丝缠绕住他们的手脚和腰,令他们动弹不得。 人,成了巨碗的装饰品。 第九百七十三章:如此身份! 封云起等人奋力挣扎,奈何那黑丝却与往日所见不同。不但黑中涌动着暗红色,且坚硬异常。 胡颜欲救人,赝品却道:“你们不用试图挣扎。以往那些黑丝,不过是恶鬼所化,能让人变成不死怪物,却丑陋异常。眼下这些黑线,是活人的筋血所铸。那些人被活着抽筋,满身狠戾怨气,再经过特殊泡制,即便是童子尿,对它们而言也无用。” 胡颜道:“如此残忍,小心天谴。” 赝品道:“天谴?胡颜,我和你一样,只想让千帆复活而已。我不惧天谴,我只要……千帆活着!” 胡颜攥住“三界”的剑把,吼道:“你到底是谁?!” 赝品飞身跃上碗底,垂眸看着胡颜,伸出手,笑道:“我是千帆的娘亲。胡颜,来,与我一同唤醒千帆。” 胡颜心头大震! 美男子们更是吃惊不已。 傅千帆的娘亲? 怎么会?! 赝品收回手,道:“胡颜,你可知,本宫为何在你对其他男子动情后,才出现?”突然厉声喝道,“因为,你答应了千帆,要等他轮回转世!你背信弃义!背叛了我儿千帆!” 胡颜只觉得心中一痛,竟无法呼吸。 十二名赝品的身影淡化,消失不见。站在碗底的赝品缓和了几分情绪,将手伸向胡颜,道:“来,随我一同唤醒千帆。你只要再跳一次祭神归魂舞,我们的千帆就能回来了。” 胡颜的眼神变得痴迷,向前走了一步。 封云起吼道:“兽兽!不要信她!我就在这里!我就是你的小哥哥!” 卫南衣骂道:“傅千帆叫她阿颜!你个棒槌!” 燕凡尘道:“宝宝,你清醒清醒,那赝品一定有阴谋。” 司韶道:“就算她是傅千帆的娘,又能怎样?!你敢宰了白子戚的娘,也不差她这一个了。” 白子戚道:“赝品绑了我们,想必是要我们的性命。” 花青染道:“这地方阴阳颠倒,不像人间,姐姐务必小心。” 六王爷道:“快清醒!救救本王。” 美男子同时骂道:“闭嘴!” 胡颜对这些杂乱的声音充耳不闻,几步蹬上巨碗,站在碗底,与赝品面对面,质问道:“你若是千帆的娘,为何救尹雪儿?” 赝品道:“为何不救她?让她死,多容易。你可知这百年来,她是如何过的?呵……她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苟延残喘。本宫要让她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恨意中,她可以像狗、像鬼、像魔,却唯独不可以不像人!胡颜,你不应该杀她。” 胡颜突然吼道:“我不应该杀她?然后等着她来杀害我身边的人,做你手中的刀子?!” 赝品抬手,欲摸胡颜的头。 胡颜向一侧躲开。 赝品收回手,道:“你不应该背叛千帆,他一直在等着你。你每一次心动,对本宫而言,都是不可饶恕的。若非本宫答应千帆,会保你平安,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现在?!”转而道,“尹雪儿罪该万死的是,让她的人混入飞鸿殿,偷取了六件祭品中的四件。本宫追去时,已经晚了。四件祭品消失不见,流落到民间这么多年。算了,往事不提也罢。去吧,让千帆回来。” 胡颜神色动容,道:“我没有了祭祀之力。”抚摸腰间两只荷包,“这不足以让我恢复祭祀之力。” 赝品道:“你尚不知道,只要你怀有身孕,祭祀之力自然会重新回到你的身体里。” 胡颜抚了抚小腹,自嘲地一笑,道:“我怎会怀有身孕。” 赝品道:“本宫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胡颜静待下文。 赝品道:“尤姬,身怀六甲。本宫可以将她腹中胎儿隔空转到你的腹中。这样,你便会恢复祭祀之力。” 尤姬喊道:“不要!” 六王爷问:“若转移到胡姑娘腹中,那婴儿是否能活着生下来?” 胡颜道:“我这腹中,只孕育千帆的子嗣,这是我对千帆最后的执着和坚持。” 美男子们垂眸不语,心思各异。 赝品道:“如此,本宫就再送你一块眉间骨。” 胡颜问:“谁的?” 赝品冷冷道:“枫灵。” 奇夫人枫灵抿唇,没有说话。 胡颜道:“我的人,不能动。” 赝品怒道:“你心里果然没有了千帆!” 胡颜却是眼眶一红,道:“随你说!” 赝品深吸一口气,道:“如此,本宫便助你一臂之力!” 胡颜目露惊喜之色,随即却疑惑道:“你本身便有祭祀之力,且在我之上。为何不自己唤回千帆?” 赝品道:“你将千帆的神似藏到哪里,唯有你一人知道。再者,祭神刻魂舞,是你跳的,这祭神还魂,自然要你完成。” 胡颜攥拳道:“好!帮我!” 赝品却道:“你那些小情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胡颜垂眸,半晌才道:“我曾拷问尹雪儿,问她将小哥哥的尸体藏在了哪里。她只说,我一辈子都别想见到小哥哥的尸体。不曾想,小哥哥的尸体被保存得如此完整……”舔了舔唇,似乎难以启齿,却还是艰涩地道,“若小哥哥回来,我愿意……让他们忘了我,各自生活。” “胡颜!”异口同声的咆哮,源于美男子们。 胡颜闭上眼,扭开头。 赝品笑道:“好!”她再次向胡颜伸出手。 胡颜一把攥住赝品的手腕,道:“祭神归魂舞只能将人的神识送入活人体内。小哥哥已故多年,如何能……”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赝品道:“这你无需担心。” 胡颜紧追不放,逼问道:“你是不是像将小哥哥变成尹雪儿那样的不死怪物?!” 赝品甩开胡颜的手,喝道:“本宫怎会如此对待千帆?!”表情略有缓和,“本宫会耗尽全部功力,以以本宫血肉,助千帆重塑肉身。” 胡颜激动道:“真的?!” 赝品不想多言,只是道:“做好你的事,其它交给本宫。” 胡颜点头,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看向了司韶等人。 第九百七十四章:本宫的真实身份 赝品见胡颜犹豫,便道:“你无需担心。在这个阵法内的人和物品,皆是可以献祭之物。五行瞳不需要挖出来,其效果一样。正如……祭品虽认主,但接助此法阵献祭,主不用死,此乃大善。” 胡颜这才缓缓地吐掉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赝品吟唱出古老难懂的晦暗词调,割开手指,在胡颜的额头上勾画着复古的图腾,而后用权杖击打自己的胸口,竟吐出来一颗赤红色的内胆。内丹贴在胡颜的额头,权杖也顶在胡颜的胸口,隐隐发亮。 胡颜的额头好似被火烧云染红,而后那火烧云蹿向她的四肢百骸,在她的肌肤上划出金红色的图纹,既像一排排的文字,也像令人惊艳的图腾。 胡颜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的周围竟出现一只金色的细线圈,一闪而逝。 胡颜的长发,无风自动,好似衣袂飘飘的九天仙子。 胡颜道:“这就开始吧。” 赝品道:“好!” 赝品收起自己的红色内丹,身影再次消失不见,将碗底和权杖留给了胡颜一个人。 封云起等人还想说什么,但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封上了,竟口不能言。 胡颜打开包裹,摆好六件祭品,而后手持权杖,站起身,开始吟唱起神秘的祭神归魂。她的身体随着吟唱开始反转,跳跃,扭转。这不是普通的舞蹈,凝聚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这只倒扣着的巨碗随着胡颜的吟唱舞动发生了变化。巨碗上镂空着的图腾相互咬合、错位,将这只倒扣着碗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卫南衣、封云起等人仍旧挂在碗壁上,却是围在胡颜周围,垂眸看着她,深刻地体会到何谓胡颜一舞艳惊天下。 于此同时,碗底探出四根弧形支柱,探入黑水中,支撑着巨碗,不让棺椁浸泡在黑水中。 如此巧妙的机关,就算是白子戚,也不能做到。 胡颜衣袂飘飘,时而浅唱低吟,时而引吭高歌。她的周身形成了一股气流,仿佛汇集了天地间的灵气,充盈了她的身体,鼓动了她的衣袖,吹拂起她的飘带。 胡颜既像九天玄女,好使随时能乘风归去,又像人间的女帝,金口玉言断人生死,素手清狂颠倒乾坤。那般强大的气场,令人畏惧、痴迷。 一曲祭神归魂舞完毕,胡颜长啸一声,用指甲割开手心,让鲜血向四周围洒落,落在六样祭品上。胡颜的血,竟好似火种,令六样祭品散发出盈盈光泽,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演绎出了不同寻常的神奇。 一曲祭神归魂舞,耗尽了胡颜的力量,她的身体一软,跪在了碗底。 她一拳头敲打在自己的额头上,看样子应该是头很痛。 美男子们想询问她怎么了,却仍旧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焦急的眼神。 胡颜脱下衣服,露出一条手臂,用指甲割开胳膊内的肌肤,取出一颗指甲大小的珠子。这,才是神识珠! 胡颜捧着神识珠,缓缓勾起唇角,道:“以大祭司之名,请神识珠入傅千帆之体,还他前世今生神识……” 突然,赝品出现在胡颜的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珠子。 胡颜欲夺,赝品伸出手,隔空推了胡颜一把,令她倒在了碗底。 碗底蹿出黑线,缠住胡颜的手腕和脚踝,令她动弹不了。 胡颜怒道:“你干什么?!” 赝品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神识珠,将它凑到眼前看了看,这才笑道:“很好。这才是傅千帆的神识。你费尽心机,找了颗假神识珠糊弄尹雪儿那蠢货还可以,想糊弄本宫,却是不行的。”将珠子攥进手心,垂眸看着胡颜,目露倨傲之色,“胡颜,现在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是谁了。本宫才是这飞鸿殿的真正主人!” 胡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赝品得意地笑道:“胡姓女子,本身便有祭祀能力。只不过,想得到不死之身,却是千难万难。本宫也姓胡,严格说起来,你应该叫本宫一声太祖姑婆。这飞鸿殿,也不叫飞鸿殿,她原本叫九天殿。准确说来,本官是第一任大祭司,尹雪儿是第二任,你是第三任。本宫自幼与家人走散,却有幸学得了一身秘术,可窥天地日月之奥秘。本宫发现,人力有尽时,江山有劫数,唯这天地见的灵气,可长存。然,人终究有一死,无法与天地同寿。计算坐上九五至尊之位,也活不过百年。”突然蹲下,垂眸看着胡颜,眼睛里冒出灼热的火焰,“但是,本宫若死,便是跳出了五行,不再受人类年岁的限制。这百余年,本宫终于打开了这扇虚门,可以安心仙逝,等待羽化飞仙!你,便是本宫精心培育多年的陪葬品,能帮助本宫羽化飞仙!” 伸手,抚摸着胡颜的脸颊:“胡颜,你可知,本宫对你用了多少心思?你以为,你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胡家女儿,凭什么可以参选大祭司?是本宫,在寻找胡性有潜力的女人,来参选。为了让你想方设法活下去,本宫暗中帮助尹雪儿,让她当上了第二任大祭司。为了开发出你的潜能,本宫命尹雪儿逼你杀死傅千帆。你,果真没让我失望。” 胡颜攥紧拳头,目眦欲裂,恨声道:“一直是你在背后操控!为了自己那丑喽的目的,玩弄我等于手掌间?!” 赝品点了点头,坦然道:“胡颜,你最像本宫。本宫也属实喜欢你。但是,与长生相比,本宫只能舍你。为了这次祭祀,本宫也是煞费心思。” 胡颜道:“你骗我说你是千帆的娘亲,让我完成这场祭祀。” 赝品笑道:“正是。尹雪儿偷走四样祭品,害其下落不明是真。只不过,本宫动了些手脚,受你祭祀之力的人,不是傅千帆,而是本宫。再者,你这祭神归魂舞实则是祭神献魂舞。胡颜,你将为本宫献上灵魂和身体,帮助本宫飞升成仙。” 胡颜的胸口起伏,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最终,她嘲讽道:“古往今来,多少人做着飞身成仙的白日梦,却不过黄粱一场而已。” 第九百七十五章:真正的布局高手 赝品道:“没关系。即便无法成神成仙,本官也能拥有不死身,且让万千恶魔为本宫所用。”她一扬手,站起身,大笑道,“你且看看,这人间有多少黑暗,便潜伏了多少恶魔!本宫现在只能控制他们的一小部分力量,若本宫重生归来,所有恶魔将臣服与本宫,这人间也将由本宫来执掌乾坤!不死不灭,随心所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颜道:“你骗说有人说,你要帮她们换上年轻的身体,让她们长生不老。实则,是要让她们当你的陪葬品吧。” 赝品道:“那些蠢货,只看到了表面。若非身体的主人甘愿,强行塞入神识珠,身体会出现排斥的情况,那些被强行换了神识的人,最终都疯了。唯有将她们改造成野兽,才能为本宫所用。如今,她们的尸体已经守在了四面八方,只得本宫重新回来,她们也将重生。虽不是青春貌美,却能长生不死,便应该感恩戴德。” 胡颜直接骂道:“感你娘个恩!德你爹个腿儿!” 赝品一回头,隔空掴了胡颜一记嘴巴子,道:“怎能对先祖不敬?!” 胡颜舔了舔唇角的血,嘲讽道:“像你这样的先祖,死绝了才是我的福分。” 赝品冷笑道:“不用逞口舌之快,时辰到了。”身体凭空消失,出现在玄冰血玉棺椁的旁边。她一挥衣袖,扫开棺椁盖,而后扯起傅千帆,对胡颜道,“你好生供血,本宫便让他复活,陪你玩耍。否则……他只能腐烂成腥臭的泥!”言罢,直接将傅千帆向下抛去。 傅千帆的衣裳飘荡,发丝飞扬,睫毛轻颤,竟好似要活过来一样。 胡颜扭着头,大声喊道:“千帆!” 傅千帆终究没能睁开眼。他掉入黑水中,被无数只黑色的手拉扯着隐入黑水里,消失不见。 一只只钢刺出现,刺入卫南衣等人的手腕,引着他们的鲜血来到胡颜的左手手腕。与此同时,胡颜的右手手腕被利刃割开,鲜血流淌入身下的沟槽中,蜿蜒着滑向赝品所在的棺椁中。 赝品吐出内丹,含在口中,一挥手,合上棺椁,用内力切断了自己的心脉。她的肌肤迅速失去光泽,整个人在眨眼间变得老态龙钟。 胡颜的鲜血滴落到玄冰血玉棺椁上,沁入上面雕刻着的纹路里,勾花出诡异的图腾。那是,祭祀的铭文。 周围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变得躁动不安,一只只邪恶的厉鬼和恐怖巨大的怪兽,纷纷显露出模糊不清的影子,逐渐开始凝神。 若此番祭祀成功,赝品死而复生,这些无主的可怕东西,竟会认赝品为主。届时,人间动荡,乾坤将被颠覆。 胡颜抬头看着碗壁上的美男子们,他们亦在看着她。 那么多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没有责备,只有关切。 胡颜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记略显陌生的浅笑。那笑,有着安慰之意。 她的身体逐渐成为半透明的样子,随即发出一阵银白色的光,那些捆绑着她的黑线竟瞬间碎裂开来。胡颜站起身,衣袖裙摆飘动,发丝无风轻荡,整个人都笼罩在银白色的光芒中,令人心生仰视,恨不得跪倒在她的脚下,寻求庇护。 胡颜穿好衣服,一挥手,解开众人身上的封印。 众人从碗壁上掉落下来,如同下饺子。 司韶长鞭一甩,接住了燕凡尘;封云起抱住了白子戚;花青染接住了卫南衣;席仟接住了六王爷; 枫灵、巧梅和尤姬落在地上,安然无恙。 卫南衣等人刚落在碗底,便冲向胡颜,七嘴八舌地问:“阿颜,你怎样了?”一张嘴,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胡颜回道:“尚好。” 封云起想要抱住胡颜,确定她真的安好,胡颜却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封云起一眼,而后举起手,示意大家禁声。 巨碗下垂钓着的棺椁只勾花出一半的图腾,便失去了血的祭祀。 躺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似乎并没有死透,竟抬起手,敲打起棺椁。 胡颜隔空抓起“三界”,飞身跃上碗的边缘,正欲往下跳,那具玄冰血玉棺椁竟随着砰地一声响碎裂开来。 赝品直挺挺地站在碎裂的棺椁中,透过巨碗的镂空缝隙,仰头看向胡颜。那眼神饱含仇恨和杀意,是何等的恐怖啊! 那些匍匐在四周的恶鬼和凶兽,皆在赝品破棺而出时消失不见。 胡颜心中吃惊,面上却轻蔑地一笑,道:“恭喜你,死而得活,长生不死。” 赝品怒喝一声:“贱人!”老态龙钟的身体在原位上消失不见,跃上了巨碗的边缘,与胡颜面对面。这个过程中,她行动的轨迹可以看见,不像以往那般神出鬼没。 胡颜心中一喜,暗道:她果然受伤颇重。 赝品一抬手,直指胡颜,怒道:“你敢骗本宫?!” 胡颜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怎么能说骗?这不是从您那里学来的新手段吗?您自称是千帆的娘亲,骗我跳了一段假舞,将自己当成祭品献給您。啧啧……如此厚颜无耻的事儿,您都能不要老脸地做出来,我这区区小心机,当真不值得一提。”转而道:“您这是死了还是没死呢?瞧着可是怪渗人的。” 赝品直接扑向胡颜,二人脚踩碗边和碗壁,接连对了六掌后再次分开而立。 赝品的手腕颤抖,喝问道:“你怎没有被法阵吸走力量?!” 胡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纵美男子关切地喊着胡颜的名字。 胡颜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碍。她擦了擦唇瓣上的鲜血,看向封云起,平静地道:“封云起给我的兽骨匙,本身便是坏的。” 封云起被拆穿,眼中划过一丝尴尬。他是打算和胡颜坦白从宽的,但是,这些话他却又迟迟说不出口。他怕自己打碎了胡颜的幻想,让她不快活。待他想说时,胡颜却在梦中告诉他,什么都无需多说。看来,胡颜心有成算,且早就准备借此收拾赝品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众叛之下的异变 胡颜抬头看向赝品,勾唇笑道:“兽骨匙坏了,无论何种祭祀都不会成功,只不过看个表象热闹罢了。再者,千帆曾对我说过,他在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并非他娘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娘抱养来的。你说,一个保养来的孩子,其养母会为他煎熬百年?我相信母爱的伟大,却不信你有那份伟大。” 赝品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本宫骗你。那为何还要继续?” 胡颜直接骂道:“你还真是个缺心眼的棒槌!若非如此,你怎能帮我重新掌握祭祀之力,且甘愿进入那玄冰血玉棺椁中去死!你若不死一回,我如何对付得了你?如今,你虽没死成,却变成了这幅老态龙钟的样子,真是……报应啊。” 赝品勃然大怒,却道:“错过今晚,还有下一个三十年,本宫定会让你甘愿当祭品!”言罢,竟然要离去。 胡颜平静地道:“你没有机会了。” 赝品停下,问:“你什么意思?!” 胡颜垂眸看向美男子们,道:“摧毁祭品。” 美男子们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一个个儿蹦高地摧毁祭品。 赝品心肝颤抖,最怕的就是这些上古神器被摧毁。她忙飞身跃入碗内,去夺那些祭品。 赝品再次使出分身大法,但这次她分裂出来的人,却虚得厉害。尽管如此,她仍旧厉害得很。 胡颜飞身跃下,与真正的赝品打斗在一起。 众人各显神通,开启了夺宝之战。 席仟护着六王爷和尤姬,退到一边两不相帮。 尤姬手快,趁乱扯走了人皮帕子,攥在手心。 赝品一被白子戚射成了马蜂窝,赝品二被封云起砍成两段,赝品三被司韶勒住了脖子,赝品四被花青染轰成了粉末,卫南衣和燕凡尘合作,竟也摆平了赝品五。巧梅和枫灵负责摧毁祭品。巧梅取得了花璃盏,枫灵取得兽骨匙,卫南衣竟也得到了血龙鳞。 整个过程,胡颜的人虽有受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胡颜的脖子被赝品抓伤,流淌出一行淡粉色的血。 赝品的手臂被胡杨砍了一剑,血湿衣裳。 赝品怒不可遏,一声嘶吼,整个巨大的碗竟然缓缓抻平了。巨碗下的四根弯曲支撑收回,整个巨碗就像一张大饼,落入黑水中,虽不至于沉没,但若脚下迈错一步,便会踏入黑水里。 那些黑水变得激荡,竟从巨饼的缝隙里钻出,拔地而起,变成一只只黑色的恶鬼,扑向胡颜等人,将枫灵、尤姬和巧梅与众人隔开。 这些黑色的水鬼,就像水做的。抽刀砍不断,用火烧不着,却十分缠人。每当有人被它触碰,它离开化作一团,将人紧紧抱住。 司韶一甩银鞭,喝道:“五行瞳开。” 他那双血红色的双眼,如有实质的伤害,落在那些水鬼身上,会割开他们的肌肤,使其变成一滩黑水。 只是,水鬼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消灭不干净。 赝品道:“还不过来!” 巧梅神色一变,道:“是,主人。”大步走向赝品,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花影盏。 尤姬攥着人皮怕,跑到赝品的身边站定,任六王爷呵斥,也不回去。 赝品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枫灵,道:“你那两个女子还需要月下殇的解药。恰好,这月下殇只有本官能解。” 枫灵目露纠结之色。她始终不敢看胡颜,终是一咬牙,垂头走到赝品面前,犹豫着送上了手中兽骨匙。 赝品把玩着兽骨匙,道:“虽碎裂了,但尚可用童子骨修补。”抬头,看向卫南衣,“本不想和你计较,但眼前情形不同,你身中恨绝蛊都能对胡颜死心塌地,本宫唯有请出一人,换你手中血龙鳞。” 赝品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黑暗。 那里,竟有两位目光呆滞的女子,押解着卫言亭。 卫言亭看见了卫南衣,大声喊道:“南衣!不要管为父,绝对不能让此等妖物为祸人间!” 卫南衣攥紧手中血龙鳞,看向胡颜。 胡颜道:“琥米通过尤姬,给你下了恨绝蛊,唯有仇恨,方能让你活下去。” 卫南衣道:“这便是你让我恨你的原因?” 有黑色的水鬼扑向胡颜,胡颜一脚将其踢碎,继续道:“对。所幸,司韶对那恨绝蛊做了手脚,它们已经威胁不到你。如今,你可凭心做事,我不怨你。” 卫南衣走向赝品,道:“你把我爹送过来,我送血龙鳞给你。我既没有武功,也不会法术,留我威胁胡颜,比用我爹威胁我强很多。” 赝品道:“好。” 两名女子押解着卫言亭一步步走到赝品身边。 卫言亭对卫南衣怒骂道:“混账!” 卫南衣笑了笑,道:“一贯如此。” 一抬手,将为言亭推給了胡颜。与此同时,他也扔出了血龙鳞,吼道:“碎了它!” 赝品防着卫南衣,却不想,他竟打算赴死。她忙伸手,去抓血龙鳞。 与此同时,一直垂头不语的枫灵突然出手,将匕首送入赝品的腹部。而巧梅,则是用匕首刺入赝品的后腰。 赝品没能接住血龙鳞,回手一人一掌,打飞了枫灵和巧梅,她捂着腹部嘶吼道:“你们怎么敢?!怎么能?!”一抬手,直掐向卫南衣的脖子。 胡颜手持“三界”,挡在卫南衣身前,一剑劈向赝品的手,迫使她收回手。胡颜笑道:“为何不敢?为何能不能?”言罢,一顿猛砍。那动作之快,在他人眼中都成了虚影。 高手对决,谁也插不上手。 赝品被胡颜彻底激怒,又处处受她武力压制,她知道,若不走她最不愿意走得那一招,她今天很有可能会被胡颜结果在这里。 赝品放大招逼退胡颜,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胡颜,一边用指甲割开自己的喉咙,让淡粉色的鲜血喷出,就像一场薄雾。 胡颜心道不妙,却无法靠前,那些血,落在她的身上,回瞬间燃烧起来。她只能扣脫,戏谑道:“怎么?打不过要割脖自裁啊?哎呦喂,你吓唬到我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对抗不死之身 赝品含糊不清地道:“以我大祭司之尊、修仙之身,祭万千恶鬼邪灵,赐我不死之身!我愿与尔等结契……”张嘴嘶吼道,“同生!” 周围刮起黑色的腥风,就像地狱恶兽张开大嘴,吐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想要吞噬人的生命。 万千恶鬼邪灵从四面八方爬出来,流淌着口水,成山成海地向赝品爬去。他们都是黑色的一团,隐约能看见狰狞的样子。 胡颜直接在自己的手心割出一个大叉,对着周围那些恶鬼邪灵道:“以我大祭司之尊,命尔等会去,否则……魂飞魄散!” 手心中的叉,发出银白色的光,拍向第一个冲向赝品的邪灵。 果然如胡颜所言。邪灵发出凄惨尖嚎,魂飞魄散。 这一手,吓坏了不少鬼东西。 有些鬼东西,开始退去。 赝品急了,发狠道:“哪里去?!”突然冲进那些恶鬼邪灵中,如同疯了般吸取他们的力量。 胡颜道:“饥不择食?呵……若现在能救你性命的是一坨屎,我毫不怀疑,你会一口吞下去。”言罢,扬起“上届”,冲向赝品。 赝品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虽不是全部,但足够她受用一段时间。她的指甲暴涨,变成了野兽的爪子。那爪子看起来是黑色的,但指间处却是红色的。她的皮肤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上面好似长了一层青铜色的鳞片,让她变得坚不可摧。她的头发全部脱落,额头上凸起两个毛,看起来就像尚未长成的角。她的脸开始扭曲,嘴角不断扩大。一张嘴,能吐出一尺长的舌头。这那里还是人,简直就是人和野兽的结合体,十分骇人。 胡颜将心提起来,表面上仍旧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揉了揉手臂,道:“我必须承认,你吓到我了。” 赝品伸出手,隔空抓过负责看守卫言亭的两名女子。一只手,直接穿过两名女子的胸口。两名女子同时惨叫一声,在赝品的指甲下化为两滩黑水。 赝品哈哈大笑,对胡颜道:“胡颜,你想打败本宫,也可以变成这幅模样。” 胡颜摇头道:“不了,我宁愿死。” 赝品冷笑道:“你对祖上不敬,活该被挫骨扬灰!” 胡颜勾了勾食指,轻佻地道:“试试啊,老不死的。” 赝品一甩手,冲向胡颜。 胡颜转身便跑,而后突然回手便是一剑。那剑砍在赝品脖子上,被鳞片挡住,发出咣当一声。 赝品毫发无伤。她伸手抓住“上届”,将胡颜扔了出去。 胡颜跌落,摔得七荤八素。 众人喊着胡颜的名,想要冲过来。 胡颜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赝品落在胡颜面前,喝问道:“她们为何背叛本宫?!” 胡颜仰头道:“巧梅中了我的魅,只当自己对我忠心不二,理所当然用了反间计。至于枫灵?呵……你真觉得,我会不管她女儿的死活?!早在尹雪儿去寻她之前,我已让百里丰优送过解药。枫灵使了小手段,让尹雪儿误会罢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不存在的灰尘,对赝品道,“不过如此。”言罢,一口血喷在了“三界”上,而后直接冲了上去。 赝品身上的鳞片,被砍掉一茬,又长出一茬。不过,胡颜的动作速度更快,会在下一茬鳞片长出前,狠狠地給赝品一下! 赝品受伤,凶红了眼睛。她一只手里还拿着花影盏和兽骨匙,十分不便,想要放下,又怕胡颜将其摧毁。 胡颜的武力和祭祀之力全开,竟与赝品打成平手,不分上下。 赝品惊道:“短短时间,你武功竟精进至此?!” 胡颜嗤笑道:“不是短短时间。而是在血雾林里,我便吸收了另外两位高手的内丹。刚才,不过是试试你的深浅罢了!棒槌!” 赝品气结。若别人骂她,她可以直接将其杀死,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偏偏胡颜骂她,她做不到无动于衷。第一,胡颜是她的同宗。第二,她本想用胡颜的能力助自己成魔,却不想,反遭其算计,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是恨意难消啊! 二人斗在一起,打得鬼哭狼嚎,田地变色。 巧梅爬起身,脑中的假象因疼痛而消失不见。但她却变得迷茫,不知道要继续帮胡颜还是与其为敌。她在白子戚的手腕下尝到了崩溃和救赎的滋味,心中的防线被击破,竟没有了追随赝品的信念。再者,赝品将她挂在那巨碗中,便是要她死。 思及此,巧梅对爬起来的枫灵道:“想杀她不易。我知这黑水中,有她惧怕之物,可要她性命。”这话,却也是对胡颜说的。 赝品闻听此话,眼中划过狠戾,咬牙道:“且先送你去死!”一转身,隔空抓过巧梅,就要掏她的心。 胡颜一剑砍下,逼得赝品放手。 封云起试图震碎碗底,却力量不够。众人一同帮忙,仍旧奈何不了这该死的碗底。 赝品得意道:“想要破此祭祀台,做梦!” 封云起的眸子瞬间变成全黑的颜色,邪笑道:“你个老东西,到了爷的地盘还逞能,且让你看看爷的厉害!”攥紧手中九环火鹤刀,身边气流涌动,突然大喝一声,劈向碗底! 那碗低竟发出碎裂的声音。 赝品大惊。 胡颜大惊。 她以为,封云起身体里那个邪恶的东西,已经被忘川杀死了。看来,这东西,还真是封云起自己的心魔。 胡颜拦住欲冲向封云起的赝品,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我与他们如此的心有灵犀。现在,我可以清楚明确的告诉你。因为,封云起能控制人的梦。庄生晓梦,谁又能分得清何谓真实,何谓梦境?呵……” 赝品皱眉,不语,却是虚晃一招,再次扑向封云起。 胡颜紧随其后,划开手指,让“三界”饮她的血,而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劈向赝品的后背。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武器都同时招呼向赝品。 第九百七十八章:黑水之下的结局 那是什么样的武器? 不过是一只大拇指粗细青黑色的钢管。 白子戚按下机括,钢管口砰地喷出一缕金黄色的线,在半空中展开绣花线似的网,袭向赝品。 司韶、燕凡尘、卫南衣、花青染几乎在同时掏出青黑色的钢管,按下机括,用金蝉天丝将赝品困在其中,挣扎不得。 赝品的身体落在碗底处,直接撞破碗底,落进了黑水中。 胡颜欲终身跃下。 封云起一把扯住胡颜,狠狠吻向她的唇,道:“爷的女人,无需涉险。”言罢,大喝一声“封上!”直接跳进了黑水中。 胡颜吼道:“封云起!” 无人应。 黑水翻滚,赝品几次想要冲上来,都被封云起扯了下去。 情形不容乐观。 卫南衣看了胡颜一眼,道:“我水性极佳,我去助他!”言罢,竟直接跳了下去。 胡颜的手伸出,却没抓到人。她一跺脚,干脆也跳了下去。 燕凡尘、花青染、司韶,都跟下饺子似的跟着跳了进去。 白子戚一个人站在上面,但凡看见赝品露头,便射出威力最大最猛的冷箭。哪怕赝品的肌肤再刀枪不入,也受不得这当头一击。 黑水里,水花翻滚。 燕凡尘反转衣袍,用夜明珠将黑水照亮。 但见封云起正抱着赝品往下沉。 赝品虽被金蟾天丝所困,但那长长的奋力指甲却能透过金蝉天丝刺伤封云起。 鲜血从封云起的身体里飘散,好似一朵朵的彼岸花。 胡颜游过去,刚要扯开封云起,却看见傅千帆出现在她的右手边,冲着她伸出手,无声地邀请她同行。 胡颜知道,这只是黑水里的幻象罢了。 如此鲜活的傅千帆,虽令人动容,却……不能令她放弃救封云起。 胡颜果断转头,从赝品身上扯开封云起,并渡了一口气给他。 赝品得到自由,立刻用腿瞪腿,想要向上游去。 众美男子故技重施,按下机括,射出金蝉天丝,逗住她的腿,将其裹成粽子,而后一起推着她,将其送到最深处。 那里,竟然有一条锁链! 那铁链散发着幽幽绿光,竟是传说中的“困神铁”。 锁链的一头,探入地下,不知深浅。锁链的另一头,有一只厚重的铁环,应该是套在脖子上的。那铁环有个钥匙孔,需有钥匙才能打开使用。 赝品慌乱,用秘法传音术对胡颜单独道:“本宫藏起了傅千帆的神识珠!你想要将封云起变成傅千帆,就不能困住本官!” 胡颜意味不明地一笑,同样用秘法传音术道:“你真以为那是小哥哥的神识珠?” 赝品乱了方寸,道:“不是他的神识珠?”转而又问道,“你竟也会秘法传音术?” 胡言讽刺地一笑,细看了两眼锁孔,直接伸手夺过赝品手中的花影盏,并从花影盏中倒出兽骨匙,将其送入钥匙孔中,用力一拧。 兽骨匙碎裂来开的同时,铁环打开。 胡颜用秘法传音术继续道:“你难道不知,我修炼得是祝巫之术?你的病痛,我可以吸附到自己身上化解,你的能力,同样可为我所用。你帮我恢复祭祀之力时,便将你的能耐传给了我。虽只有一小半,却足矣。” 赝品使劲抓着金蚕天丝,恨不得活剥了胡颜的皮。 众人合力,将赝品的脖子锁在铁环下。 赝品目露疯狂的恨意,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胡颜露出高傲的笑,扭身扯着封云起,向上游去。 然,封云起却没有动。他用那双全黑的眼睛看着他,缓缓展露出一个笑颜,而后抬起的手,想要触摸胡颜的脸,尚未抚摸到,便无力地垂在了身侧,人也随之闭上了双眼。 胡颜微愣,这才注意到,封云起的腹部竟被赝品的指甲刺伤。她尽目眦欲裂,抱住封云起的头,将自己的内丹吐到他的口中,而后推着他向上游去。 卫南衣紧随其后,向上游去。 赝品扯动铁链,不停挣扎,用秘法传音术吼道:“胡颜,你背叛了傅千帆!” 胡颜回头,眸光清冷地看向赝品,竟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话:“她没有。” 赝品微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真切。 一只只黑色的半透明人形物从四面八方出现,一层层包裹住赝品,啃噬着她的身体,吞噬了她最后的疑惑。想做个明白鬼,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赝品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逐渐模糊不清。 胡颜拖着封云起浮出黑水水面,白子戚、巧梅、枫灵立刻上前帮忙,将其扯了上来。 封云起平躺着,面色铁青,竟好似没了呼吸。 胡颜划开手指,用血在他的额头画下稳魂符,而后压着他的胸口,将源源不断的内力向里输送。 封云起毫无反应。 卫南衣等人陆续爬了上来,却不见花青染。 卫南衣一头又扎了进去。 花青染正直挺挺地漂浮在黑水中呢。 卫南衣扯起花青染,将他拖上岸,大口喘息道:“这牛鼻子,不会水!” 不会水还往里跳?这是勇气还是虎气? 封云起没有反应,花青染又是这副模样,胡颜发狠,直接掴了封云起两个大嘴巴子,吼道:“再不醒,阉割了你!”一扭头,将手按在花青染的胸口上。 白子戚道:“内力不能太柔和,要一下接着一下的用力。” 胡颜依言,在两个呼吸间便就醒了花青染。 花青染哇地吐口黑水,缓缓张开了眼睛。 当他看见胡颜时,一把将她抱住。 胡颜眼中含泪,顾不得和花青染温存,转头去看封云起。 不想,封云起正坐起身,揉着脸,看向她,戏谑道:“待遇真是不同啊。” 胡颜的眼泪瞬间落下,骂道:“你就是欠打!” 封云起摸了摸受伤的腹部,道:“我觉得,你亲我一口,我便能醒。” 胡颜笑了,转而开始教训花青染:“你傻吗?!不会水也往里跳?” 花青染盯着胡颜看了半晌,直到看得她以为自己脸上长了花,才道:“你跳,我跳。” 胡颜一把抱住花青染,闭着眼,骂了声:“傻瓜!” 封云起轻咳一声。 胡颜睁开眼,望向恢复正常的封云起,张开双臂,一同抱住他。 燕凡尘第一个扑了上去与那三人相抱,卫南衣第二个,司韶和白子戚同时。 一群湿答答的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 白子戚的袍子湿了,却也觉得欣喜。 也不知是谁先笑的,总之,这些狼狈不堪的人一齐笑了起来。五分畅快,五分幸福,端得是十分快乐。 第九百七十九章:你们敢?! 虚门之内,与外界不通。 这里就好像人间与阴间的缝隙,是一片漆黑的混沌之地。 胡颜在虚门处摸索了片刻,并没有摸到门,但她可以肯定,虚门还在这里。 封云起就像一条狗尾巴,胡颜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儿。此刻,他斜倚在墙面,一脸坏笑地看着胡颜,道:“摸不到啊?爷帮你摸摸啊。” 胡颜瞥了封云起一眼,眸光冷漠,隐含探索和警告之意。 封云起敏感地察觉到胡颜有些不对劲儿,忙收起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唤了声:“兽兽?” 胡颜的眸子轻轻一颤,终是一抬腿,踢了封云起一脚,骂道:“滚一边去!” 封云起抓住胡颜的脚,笑道:“我们一起滚如何?”扯着胡颜的脚,竟往自己那私密处按了按,其意那是再明显不过。 胡颜努力控制着一脚踢碎小封云起的冲动,咬牙道:“放手。” 封云起抓着不放。 胡颜用力缩回脚,从鞋子中抽出白嫩的小脚丫,直接采摘封云起的脸上,迫使他向后退去。 封云起抱住胡颜的脚,用力亲了一口。 胡颜微愣,随即飞身跃起,将封云起一顿爆踢! 那动作好似男子般简洁大方,竟毫无半分女气。 封云起被打得不轻,靠在墙上扯下衣摆,一边看着胡颜,一边擦拭着鼻血,略带委屈地喃喃道:“下脚太狠了,鼻梁骨差点儿给我踹断了。” 胡颜穿上鞋子,冷冷地瞥了封云起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封云起彻底晕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胡颜的性情为何突然变这么多? 胡颜转身,脚踩变成大饼一样安静平躺在黑水之上的祭祀台。 燕凡尘、司韶、花青染和巧梅、枫灵立刻围了上来。 燕凡尘伸手去抱胡颜,口中还软软地道:“宝宝……” 巧梅和枫灵单膝跪下,唤道:“主子。” 胡颜的身子僵住,却并没有用脚去踢燕凡尘。 燕凡尘察觉到异样,用手捏了捏胡颜的手臂和腰子,询问道:“怎么如此僵硬?” 胡颜转开头,闭上眼睛。 花青染立刻伸手抚摸胡颜的额头,关心地问:“可是不舒服?” 司韶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卫南衣正在和卫言亭说话,听到众人的关心话语,扭头看了胡颜一眼,又快速回过头,对卫言亭道,“儿遭人算计,做下亲者痛之事,阿颜为儿扛下一切,儿若继续自责,对不起她。”一扭身,快步走向胡颜。 卫言亭的身体在颤抖。这个事实,他并非没有想过,却必须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曲歌,南衣,胡颜…… 白子戚站在原地,望着胡颜,目露思忖之色。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众人,道:“可能是太累了。等我恢复一下,应该能打开那扇虚门走出去。”对巧梅和枫灵道:“都起来吧。” 枫灵和巧梅站起身。 司韶道:“又没人催你出去,你急什么?” 燕凡尘点头道:“这里除了黑一些,我看挺好。” 花青染仍旧不放心,将手指搭在胡颜的脉搏上,诊治了一二。 卫南衣风风火火地赶过来,问:“怎么了?” 胡颜笑道:“无碍,休息一会儿便好。” 卫南衣打量着胡颜,一双眼睛好似能窥探真相。 六王爷顶着被卫南衣揍得青紫的脸,来到胡颜面前,开口询问道:“胡姑娘,可寻到出去之路?” 胡颜回道:“没有。” 六王爷皱眉,焦躁道:“若被困在这里,一直出不去,可如何是好?” 胡颜上下打量着六王爷,笑露一口阴森森地小白牙,道:“饿不着,就是了。” 六王爷下意识地问:“有吃食?” 封云起来到胡颜身边,拦着她的腰,意有所指道:“六王爷虽有些年纪,但那肉必定很有嚼头。” 六王爷心生惶恐,喝道:“你什么意思?!” 白子戚来到胡颜身边,看向六王爷,幽幽道:“子戚善于庖厨,烹制出的人肉并无酸涩,尚算可口。”垂眸看向胡颜,目露温柔笑意,“若你饿了,只需说一声即可。” 胡颜笑着点头。 六王爷感觉到一股恶寒从脚底板升起,直接爬上他的颈椎,冲向大脑。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喝了声:“你们敢?!” 胡颜和封云起等人一起看向六王爷,嘿嘿地笑着。 那场景,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六王爷深深地感觉到,他做为食物的恐慌。他向后退去,口中还大声喊着:“阿仟!” 席仟抱拳道:“王爷无需慌张,大祭司应该是在和您开玩笑。” 六王爷听闻此话,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丢脸。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吓得他七魂六魄都飘走了大半,当真是草木皆兵。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敢再靠近胡颜,强挤出一记笑,道:“是本王太紧张,没能理解大祭司的玩笑之意。” 胡颜挑眉道:“你真当以为本宫在开玩笑?本宫对于出尔反尔的小人,从不会吝啬自己的残忍。” 六王爷又紧张了。 胡颜走向六王爷,逼得他向后退了三步,这才道:“人有野心可以,却要看清楚自己的命格。本宫说你没有帝王相,便是没有。哪怕有,本宫说没有,也定然会让它变成一个无字!” 六王爷微微垂眸,不敢看胡颜的眼睛,道:“本王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只盼着从这里出去,过几年闲散日子。” 胡颜逼问道:“本宫能信吗?” 六王爷看向胡颜,急切道:“本王一言九鼎!” 胡颜盯着六王爷的眼睛,嗤笑一声,道:“就算九百个鼎,也压不住你那颗汲汲营营的小人心。” 六王爷怒道:“你!” 胡颜问:“本宫的人皮帕呢?” 六王爷收敛了怒火,唤道:“尤姬!” 无人应。 六王爷回过头,从地上扯起尤姬,问:“人皮帕呢?” 尤姬抬起头,鼓着腮帮子,费劲地吞咽着。 六王爷又问道:“你咀嚼何物?” 第九百八十章:隐藏的神秘力量 尤姬瞪着眼睛,使劲儿咽下口中物,这才神秘兮兮地靠近六王爷,回道:“妾身肚子饿,怕饿坏王爷的世子,将那块肉皮吞下去了!” 六王爷愣了,无法立刻将肉皮和人皮帕联系到一起。待他想明白时,只觉得胃中翻滚得难受,一张嘴就吐了出去。 尤姬一个高蹦起,用手捂住六王爷的嘴巴,大声吼道:“别吐!千万别吐!吐了就没得吃!” 六王爷一把推开尤姬,喝道:“疯子!” 尤姬委屈地道:“妾不是疯子,妾只是心疼世子,怕他饿到了。”眼睛一亮,用手指了指自己地嘴巴,“王爷如果还要吐,就吐给妾身吧。我们一起喂养世子吧。” 六王爷脸色大变。这一次,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确定了,尤姬真的疯了。尤姬疯了,她肚子的孩子定然也不会正常。他为了这样一个疯女子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儿,以身涉险,实在是不明智啊! 六王爷想起席仟对自己说过得话。席仟说,胡颜知道世子的下落。他原本以为那是胡颜拉拢他的一种手段,但在经历了这些后,他实打实地相信,胡颜并非诳语。 六王爷推开扑上来的尤姬,对胡颜抱拳道:“这个疯女子,吞了大祭司的人皮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微微一顿,接着道,“若能从这里出去,还请大祭司帮忙寻回小儿,本王不胜感激。” 胡颜笑道:“好啊。” 六王爷惊喜道:“大祭司不计前嫌,真乃神人也。” 胡颜却道:“从这里出去后,你那世子定然会来寻卫南衣。本宫已经命他给卫南衣做小书童。” 六王爷皱眉道:“小书童?” 胡颜点头,道:“本宫的秘密,不会允许你带出这里。至于你的儿子,本宫会照顾他。” 六王爷知道胡颜的可怕,不敢硬碰硬,只能将满腹怒火扭转成温柔一笑,道:“胡姑娘,你我二人也算是旧识,何必如此决绝?” 卫南衣嗤笑一声,道:“六王爷与我父亲也是旧识,为何勾引尤姬叛变,毒杀我父?!” 六王爷推诿道:“本王对尤姬心生欢喜,那是男女私情,无关其它。如今看来,尤姬是那鬼东西的人,你又怎能将毒杀这种事诬陷到本王身上?!” 卫南衣道:“既然你与尤姬郎情妾意,那就在这里生死相依好了。” 六王爷在卫南衣的眼中看到了认真二字,当即吼道:“卫南衣,你可知本王是谁?!怎敢如此行事?!” 卫南衣道:“第一任大祭司,都能被我们锁在黑水之下,你又算什么东西?!” 六王爷被噎,看向卫言亭,道:“卫相,你素来公允。你应知道,就算本王有天大的罪,也是要天家亲自论罪处理。” 总而言之,六王爷就是在争取出去的机会。 卫言亭佝偻着腰,走向胡颜等人,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本人已经向天家致仕,朝堂上的一切人与事,再也与我无关。”目光一扫,看见了枫灵,目露思忖之色。 枫灵察觉到卫言亭窥探的目光,直接回望过去。 卫言亭眼中的疑惑堆积而起。 没有人再搭理六王爷,六王爷看向席仟。 席仟道:“王爷留在此处,属下亦然。” 六王爷怒道:“放屁!本王怎能留在此处?!” 尤姬揉着腹部,喃喃地道:“好饿啊。” 六王爷心烦,一脚踹到尤姬的肚子上,喝道:“滚!” 尤姬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祭祀台上,鲜血顺着大腿流淌而下。 胡颜收回目光,不爱再看那对狗男女,转而对巧梅道:“你中了本宫魅术,对那赝品动了手。但本宫观你神色,知你早已清醒,为何仍旧愿意帮本宫?” 巧梅双膝跪下,垂头对胡颜道:“巧梅是她收养得一枚棋子,必要时可以弃如敝履。巧梅有衷心,却不想给她。”抬起头,看向胡颜,激动道,“巧梅原名胡泊,今年四十六岁,是胡家的旁支。自小被她带在身边,修炼驻颜之术。她已衰老,唯有修炼驻颜术的女子献祭,方能保证她青春容颜。如我一般的女子有很多。每次献祭一人,便死一人。巧梅也曾做过狠心之事,却是为了活下去。追随主子这些时日,巧梅不再心惊胆颤,是此生最大的安乐。”以头触地,哽咽道,“巧梅无脸再做胡家人,此生都愿以巧梅为名,侍奉主子左右,衷心不改。” 胡颜垂眸看着巧梅,这个原本姓胡名泊的女子。她也是胡家女子,却因那赝品的私心,成为一根可悲的钉子。 胡颜道:“起来吧。” 巧梅抬头,再次看向胡颜,含泪道:“主子信巧梅?” 胡颜道:“在你梦中,本宫早已看到了真相。”否则,她怎么可能带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反水的人在身边? 巧梅站起身,笑道:“原本巧梅还纳闷儿,主子和公子们说说笑笑,从来不谈正事儿,却又默契十足,原来,封公子竟然有此大能。”这也正能解释,巧梅在船上时看见胡颜,且被她摄魂,便是通过梦境完成的。 胡颜的魅惑,加上封云起的梦魇,配合起来,何谓是天下无敌。 谁人不做梦? 人身在梦中,又怎知梦里真假? 胡颜想到封云起第二次在她梦中出现的情景,心肝都跟着颤了颤。第一次,封云起将她从卫南衣等人的身边带走,引她去了艳山,而后发生了很多事,不提也罢。第二次,在参选的路上。她与司韶和燕凡尘同车,却做了一场春梦。梦里,封云起是那般动情,用力拥吻着她。男人炙热的体温,点燃了她久旷的身体,勾引了她肆无忌惮的灵魂。所幸,她记得,她与司韶和燕凡尘同在一辆马车里。最重要的是,她刚修补了一层很珍贵的东西,不能捅破。她克制住了自己,踹飞了封云起。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有着斑斑吻痕。她在与封云起单独同行时,质问了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痛扁了他一顿后,装作若无其事的上路。至此,她开始借助封云起的这项特殊技能与其他美男子谋划对敌之策。所幸,很管用。 第九百八十一章:你是小姐姐?! 胡颜的唇角勾起,绝艳的笑容中带着自信,有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看得美男子们心头发痒,恨不得将她抱进怀中,恣意缠绵。 卫言亭走到枫灵面前,道:“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枫灵回道:“大人唤我奇夫人便是。” 卫言亭道:“卫某瞧奇夫人有些面善,好似一位故人。” 枫灵询问道:“哦?不知大人所言何人?” 卫言亭道:“卫某曾唤她枫姨。” 枫灵微愣,随即认真打量起卫言亭。 卫言亭见此,变得激动起来,询问道:“冒昧为一句,不知夫人闺名……” 枫灵的眸光也变得激动起来。她回道:“枫灵。” 卫言亭直接伸手攥住枫灵的胳膊,激动道:“枫姨!我是小胖啊!” 枫灵的眼泪涌上眼眶,伸手拍着卫言亭的胸口,沙哑道:“小胖,小胖,你……你都这般年纪了。枫姨寻你多年,你……你过得可好啊?” 卫言亭红着眼圈道:“好,我很好。”如能能说不好? 枫灵看向卫南衣。 卫言亭随着枫灵看去,对卫南衣道:“南衣快来,給枫姨磕头。若没有枫姨,为父定饿死街头。” 卫南衣暗自吃惊不已,大步走向枫灵,做势要拜,口中称道:“婆婆……” 枫灵忙拦下卫南衣,道:“使不得使不得……”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卫南衣称枫灵婆婆,那叫她什么? 卫言亭知道,枫灵是胡颜的属下,而卫南衣又和胡颜拜了天地,她受不得卫南衣这一拜。 尴尬。 卫言亭不知要如何面对胡颜,尤其是在知道真相后。他只是对枫灵道:“让他磕头,这大礼,您受得。当初,若不是您收养我,我定会饿死路边。”看向卫南衣,“枫姨将为父藏在飞鸿殿内,被奸人告密,某人下令毒打枫姨,将为父赶出了飞鸿殿。枫姨良善,将为父送了个好人家,才有了昨日的我和今日的你。” 卫言亭口中的某人,自然就是胡颜。 卫南衣听得明白,却也糊涂。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因缘。 枫灵听闻卫言亭的话,知道他对胡颜怨念颇多,于是忙道:“小胖,你可记得当初那位陪你玩的姐姐?” 对于小胖这个名字,卫言亭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卫南衣和胡颜面前,这个名字实在拿不上台面,不过,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是令卫言亭十分幸福的。 他道:“自然记得。那位姐姐,在枫姨出去执行任务时,便会来陪我玩。小胖这个名字,还是她给我起的。往事虽然多年,但我仍旧记得,那位姐姐对我说……” “你得胖起来才好。以后,你就叫小胖吧。”胡颜道。 卫言亭的身体微僵,一点点转过头,看向胡颜。 胡颜露出一幅“我也不想这样”的表情。 卫言亭哆嗦着,抬手指向胡颜。 枫灵道:“宫主就是那位陪你玩的姐姐。” 卫言亭两眼一番,昏死过去。这刺激,太大了。 卫南衣接住卫言亭的身体,喊道:“爹!爹你醒醒!” 白子戚伸手,搭上卫言亭的脉搏,道:“无需惊慌,只是太过激动而已。”收回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裹展开,取出一根银针,问,“可要让他清醒?” 卫南衣看向胡颜。 胡颜吹了声流氓哨,抬头向上看。 卫南衣恨得牙痒痒,吼道:“瞧你給我父亲起得什么名字?!”转而扑哧一声笑道,“小胖。哈哈……哈哈哈哈……” 白子戚见卫南衣看着胡颜笑得欢实,直接将银针扎入卫言亭的人中穴。 卫言亭幽幽转醒,一抬头,就看见卫南衣那张夸张的笑脸,听着他嘴里叫着:“小胖小胖……” 卫言亭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仰手给了卫南衣一下子,直接拍在脑袋上,口中骂道:“混账!” 卫南衣被打被骂,却也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手。他揉着头横了白子戚一眼后,看向胡颜,道:“你说你,怎不给我父亲起个响当当的好名字?例如……二娃、多生……哎呦……” 卫言亭又給了卫南衣一下子,喝道:“闭嘴!” 卫南衣闭上嘴,却还是忍不住咧嘴偷笑。 卫言亭看了看枫灵,然后十分不自然地看向胡颜,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胡颜倒是坦然,直接走到卫言亭面前,道:“飞鸿殿里了无生趣,枫灵将你抱养,本宫看着有趣,闲暇时便去逗你玩耍。本宫曾看出你定会高官厚禄,却没想到,你会成为相爷。” 卫言亭张开嘴,却只吐出一个字:“我……” 胡颜笑了笑,道:“曲歌说你最恨祭司之流,才会对你隐瞒身份多年。” 卫言亭:“我……” 胡颜自嘲道:“现在细想起来,本宫这黑锅背了可有些年头了。”神色一凛,“曲歌是本宫的暗祭,却为你担着烈焰焚心的风险,生下了卫南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如果不是本宫,你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卫言亭呼吸一窒。 胡颜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继续道:“只因本宫也在等一个人,深知爱而不得的痛苦滋味,所以才默许了你们的关系。只不过,本宫身在其位,无法纵容。本宫曾承诺曲歌,三十年大选结束后,让你们一家团聚。然,终究成了一场情殇。” 胡颜伸手,拍了拍卫言亭的肩膀,道:“如今真正的大仇得报,即便你们不能一家团圆,曲歌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收回手,负手而立,“如果唯有恨意,能让你好好儿活下去,本宫也不介意,让你恨得咬牙切齿……” 卫言亭一把将胡颜抱入怀中,瞬间老泪纵横。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残忍,所幸当初陪他玩耍的小姐姐还在,所幸他的晚年不会在仇恨中死去…… 胡颜伸手回抱着卫言亭,拍了拍他的后腰。 卫言亭的唇颤了颤,终是唤出口:“小姐姐……” 司韶冷冷道:“幸好分开得早,不然又是一个卫南衣。” 花青染道:“有了卫言亭,怎还会有卫南衣?” 燕凡尘道:“好混乱的关系。” 第九百八十二章:心魔 卫南衣见卫言亭哭个不停,旁边人又议论得不着调儿,当即黑着脸,道:“父亲大人,差不多行了。” 卫言亭老脸一红。 胡颜道:“好了小胖,不哭了。” 卫言亭那张老脸瞬间爆红。他忙放开胡颜,挺直背脊岔开话题,道:“承蒙小姐姐照顾南衣。” 胡颜能说什么?只能笑而不语。 封云起长臂一伸,抱住卫南衣的肩膀,道:“快去給你父亲的小姐姐磕头。当初若没有小姐姐的帮衬,你父亲就饿死了,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卫南衣磨了磨牙,随即笑道:“我自会报答,鞍前马后,床上床下……” 卫言亭一张老脸红得发紫。 白子戚对卫南衣淡淡道:“你再多说四个字,就能给你父亲送终了。” 卫南衣也发现了卫言亭的窘态,乖乖地闭了嘴。 卫言亭垂下头,深感自己教子无方。 诡异的沉默中,胡颜轻咳一声,道:“大家休息休息,待到子时,我开虚门,送大家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围在燕凡尘那件缀满夜明珠的衣袍休息。 燕凡尘问胡颜:“宝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胡颜回道:“这里是人间和阴间的罅隙。大家都说天的尽头,实则,天的尽头还是天,但人间的尽头却是这里。” 燕凡尘嘟囔道:“怪不得这里阴气森森的。” 胡颜道:“飞鸿殿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地上灵气充沛,是修仙得道的好地方;地下藏风纳气,是修建陵寝的最佳之所。那赝品在这里造出巧夺天工的祭祀台,也确实是明智之举。只不过,其心不正,留她不得。” 封云起对胡颜道:“那赝品布下这祭祀台,野心着实不小。” 胡颜道:“痴人所想,终究成梦。不过,这飞鸿殿内隐藏这的虚门,也着实拥有一股不同于凡间,有别于阴间的森然之气。她的计谋若得逞,即便不能羽化飞仙,也能统领这虚空处的恶鬼和凶兽,吞噬人间正气,颠覆正道乾坤。人心这种东西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有能力想方设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卫南衣道:“人心的可贵之处,也是因为它会用尽一切办法努力达成自己的心愿。例如……”攥住胡颜的手,柔情款款地道,“执子之手,山水相依。” 胡颜一把抖开卫南衣的手,差点儿将他摔倒在地。胡颜忙伸手,又扯回卫南衣。 卫南衣看着胡颜,眸光带着审视之色。 胡颜避开卫南衣的眼,随意笑了笑,打趣道:“你这反应速度,还有待加强。” 卫南衣靠近胡颜,思忖道:“你……” 胡颜转头,看向卫南衣。 卫南衣直接在胡颜的唇上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响。 胡颜的拳头攥紧,发出吱嘎之声,一张脸也沉得有些骇人。 卫南衣盯着胡颜的眼睛,问:“你想打我?” 胡颜的眸子颤了颤,伸手推开卫南衣的脸,道:“我生了心魔,你别招惹我。” “心魔?!”众人惊讶道。 胡颜道:“无需惊慌,待我恢复几天,便会正常。” 花青染道:“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了,确实容易滋生心魔。姐姐与那赝品大战,伤了元气,心神定然不稳。青染这里有压惊祛晦的符,姐姐可以吞下。”言罢,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从中取出一沓子黄符,轻轻一甩,将其点燃。黄符烧成灰烬后,花青染用手捧着灰,来到胡颜面前单膝跪下,认真道,“把这些符吃了吧。吃了,你的心魔就好了。” 胡颜盯着那捧子灰,半晌后,终是道:“我觉得,我吃了它之后,可能会成魔。” 话青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胡颜道:“生命只有一条,你还是放过我吧。” 花青染垂眸道:“旁人祛除邪祟心魔,我都只给烧一张符。这符最是难画,却也十分管用。”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看向了卫南衣。 卫南衣道:“只是亲你一口,便要揍我。若是想与你……咳……你还不得砍了我?我看,你还是吃了那些符吧。” 胡颜看向司韶,满怀希望。 司韶道:“瞧你是不太正常。花老道自从斩断七情六欲后,画符之能精进不少。这一叠黄符,想必十有八九是管用的。” 胡颜眉角跳了跳,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道:“你若不想吃,也无妨。”手在腰间一摸,捏出一根两指长的粗针,“我可帮你通通穴道,祛除湿气和邪气。”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道:“宝宝不怕,这灰不苦,你尝尝看。若饿得很了,花老道这一捧子灰,还能抵饿呢。” 胡颜抖了一下,看向封云起,以眼神威胁他说句好听的话。 封云起微微额首,胡颜心中一松。 封云起霸气道:“不吃就不吃。你若成魔,正好与我般配。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间,眼白处迅速爬满黑色。 胡颜向上一拍燕凡尘的手。 燕凡尘手中那捧子灰直接袭向封云起,落了他一头一脸不说,还得外加一口。 封云起扭头,呸呸吐了两口。再回头时,眼白中的黑色退去,又恢复如常。 除了话青染和胡颜,众人异口同声地赞道:“此符果然有用!” 封云起干笑着点头:“对,确实有用,兽兽也吞些才好。”他一说话,满牙的黑灰,看起来格外搞笑。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回暖了不少。 胡颜心中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所以才会合伙逼她坦白。可她能如何坦白?有些事,一旦说破,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再者,她自己尚未理好头绪,怎能信口开河?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带头嘲笑起封云起。 美男子们陪着胡颜哄堂大笑,却在她垂眸时,对彼此露出担忧的神色。仿佛只是眨眼间,美男子们将视线都集中在了燕凡尘的身上。 燕凡尘用手虚点众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胡颜抬头,看见燕凡尘的样子,问到:“你这是干什么?” 第九百八十三章:后宫大军现象 燕凡尘十分自然地回道:“我觉得他们都产生了心魔。” 胡颜挑眉:“哦?” 燕凡尘正色道:“不信啊?不信你看,他们一个个儿笑得多傻。” 胡颜点头附和道:“经你提醒,看起来确实如此。来来,花老道,你給他们每个人喂一捧子黄符。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可千万别吝啬啊。” 司韶道:“喂!你不用这么小心眼,睚眦必报吧?!” 胡颜摊开双手,无辜道:“我如此关心你们,怎还成了睚眦必报?哎呦,你这么说,岂不是不相信青染的符好用?若你不信那符好用,却还劝我吃,那心肝一准儿是黑的。心肝是黑的,定然是有心魔。来,青染,喂他!” 司韶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胡颜。 美男子们一致腹诽道:就是睚眦必报! 花青染当真翻找起黄符,道:“只剩下雷怒符了。” 胡颜道:“一人劈一下得了,可别浪费太多。” 卫南衣对花青染道:“花老道,你那雷怒符也没两张了,是不是?” 花青染道:“是。” 卫南衣暗道:还行,不算傻得彻底。 花青染继续道:“诸多人中,我与你关心最好,这两张都給你吧,先为你祛除心魔。” 卫南衣直接骂道:“你个牛鼻子死道士,找揍是不是?!” 封云起诧异道:“笑面虎,你何时变得如此暴力?” 卫南衣道:“本官发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如小揍当理,动则以拳,来得明白。” 封云起抱拳道:“深刻!” 卫南衣摆了摆手,得意道:“我等读书人的见解,自然比你这混人强。” 封云起笑道:“来,我们练练。” 卫南衣道:“读书人不与武夫为伍,你若想练,找司韶吧。” 司韶对卫南衣道:“我看你心魔不少。花老道,劈他!” 花青染摸出一张黄符。 卫南衣正色道:“花老道,你谨慎啊,千万别伤及无辜。我绝无心魔。” 花青染把玩着黄符,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受到威胁,对胡颜询问道:“宝宝,你所谓的心魔是什么?” 一直闹哄哄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胡颜。燕凡尘的问题,才是众人最关心的事。 胡颜想了想,回道:“都说相由心生,实则不然。有些慈眉善目之人,却心生残忍。你说这是不是心魔?”不待众人回答,她继续道,“有些看似冷酷无情之人,却心怀慈悲,你说这又叫什么?善也好,恶也罢,终归到底,都是一线之间罢了。” 众人互看一眼,没有说话。白子戚却开口道:“我心是恶,装着你,便成了我的魔。” 如此特别的情话,令胡颜心生柔软和愉悦。她道:“我心中是狠,装着……咳……装着多情,是魔。” 司韶直接讽刺道:“胡说!你心中明明是多情,却装着贪心、贪念、贪欲,这才生了魔。” 胡颜道:“等你瞎了,可以去练摊儿算命了,司瞎子。” 司韶气结,反击道:“等你又变老了,倒可以在我的摊位旁放只破碗,当个臭讨饭婆子。” 胡颜咬牙道:“你过来!” 司韶一扭头,十分硬气地回了句:“不去!”转而嘟囔道,“去被你踹还是被你打?我脑子又没病。” 胡颜破怒而笑,骂道:“德行!” 司韶看向胡颜,唇角含笑。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总是靠碰撞出火花,也是一绝了。 不过,很多人对此都不乐见。心中那份酸,就别提了。只不过,事到如今,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那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主儿,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谁还有脸指责胡颜什么?再者,如果胡颜执意要大祭司之位,而不要他们,这事儿……难说。 美男子们心思各异,但此刻想得都差不多。 燕凡尘抱了抱胳膊,打了个喷嚏,道:“这里的感觉真是怪,明明不那么冷,却觉得周围阴森森的。” 花青染道:“这里是人间和阴间的罅区,能游荡在这里的魑魅魍魉,都不简单。总而言之,若道行高的人,在这里过夏,最是清爽不过。对于你这种普通人而言,呆得时间越长,越容易滋生诡异。” 燕凡尘道:“别吓我。” 司韶道:“这周围原本鬼祟横行,但此刻却都退得远远的,不敢过来。你怕个什么?!” 卫南衣拍马屁道:“那些脏东西,定是怕了阿颜。”轻轻瞥了白子戚一眼,“有些人身上戾气重,最是招鬼怪附体,白剥皮可要小心才好。” 白子戚冲着卫南衣露出一记浅笑,道:“你可曾听过,神鬼怕恶人?谁若招惹我,定要仔细那身皮。” 卫南衣笑吟吟地道:“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剥鬼皮的。” 白子戚道:“你做鬼了,不救知道了。” 卫南衣摇头道:“我怎么忍心让阿颜等我百年?” 众人暗道:瞧瞧,这又掐起来了。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道:“若我死,你不要再继续苦等。” 胡颜点了点头。 封云起捏了捏胡颜的手,道:“其实,你可以略微犹豫一下,不会应得如此快。” 司韶冷冷道:“你和傅千帆比不了,也不是一个人。” 封云起回击道:“听你之言,好像十分了解傅千帆?” 司韶讽刺道:“我不了解他,却了解你。” 封云起目露桀骜之色,挑眉道:“哦?我怎么觉得,你了解得不够透彻?” 众人腹诽:瞧瞧,这是要动手了。 燕凡尘对封云起和司韶道:“要打架吗?一边打去。”封云起霸占着胡颜的左手边,卫南衣霸占了右手边,他看得眼热。若他武功高超、伸手不凡,也不耐烦和这些唧唧歪歪。一手扯一个,扔得远远地,谁也别妨碍他与宝宝亲近。可惜,他身子尚弱,不敢争拳头大小。 封云起道:“没空。”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 花青染问胡颜:“你不去取回傅千帆的神识珠?” 胡颜道:“不取了。” 花青染问:“那是假的吧?” 胡颜被揭穿,却仍旧十分镇定,道:“此话怎讲?” 花青染道:“若那颗神识珠里装着的是傅千帆的神识,你一定不会如此淡定地坐在这里等之时。” 胡颜笑而不语。 封云起问胡颜:“你将珠子藏哪里了?” 胡颜抽回手,道:“自始至终,都没有那颗珠子。” 封云起道:“你这么说,我不信。” 美男子们一同点头,暗道:糊弄谁呢?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态度达到高度一致。 胡颜勾了勾唇角,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道:“珠子不重要,你们最好还是信。”言罢,闭上眼,不再言语。 周围人觉得胡颜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却又无法准确说出她哪里不一样。 封云起和卫南衣同时伸出手,想将胡颜拦入怀中,让她睡得舒服些。 二人的手在胡颜的后背相遇,眼神瞬间拼杀在一起。 封云起小声道:“你身体太单薄,枕着不舒服。” 卫南衣同样小声道:“你身受重伤,还是静心养伤吧。” 二人互不示弱,险些瞪成斗鸡眼。 花青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二人身后,直接拍出两张“定尸符”在卫南衣和封云起的后脑勺上。互瞪的二人被偷袭,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暗道:花老道越发阴险了!以后得防着他。 卫南衣和封云起刚要张嘴怒吼,却想到胡颜正在假寐,只能将不满的声音吞回到肚子里去。 燕凡尘一看,乐了。屁颠颠地跑过来,和花青染一人拖走一个,扔到旁边,而后美滋滋地取代了卫南衣的位置,挨着胡颜坐下。 司韶轻嗤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白子戚面无表情,微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南衣和封云起恨得牙痒痒,却因暂时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挺尸。 卫南衣想到自己有外援,将目光投向卫言亭。 卫言亭哪儿好意思和晚辈一起掺和这种争宠之事?多年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会成为某个女子的男人之一。而这名女子,还曾见过他光屁股跑路的样子。如此复杂的感情纠葛,让他这位当父亲的人,怎好意思插手儿子的房中事?再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造成了对胡颜的伤害,如今就算解除了误会,他心中也满是愧疚和苦涩。有些痛苦,曾经那么真实,真的不是所忘就能忘的。 卫言亭对卫南衣的求救视而不见,继续和枫灵低声聊天。 卫南衣对卫言亭小声道:“奇夫人有相公了,爹你悠着点儿。” 卫言亭气了个倒仰,暗道:有这样的儿子吗?不但调侃老子,还当着众人的面!他好歹是丞相,也要脸面的好不好?!若非他与胡颜和枫灵由此渊源,哪里会被如此奚落?一想到胡颜是他的小姐姐,枫灵是他的枫姨,卫南衣又是胡颜的男人,好么,还得加上一个堵心的“之一”,他就觉得关系十分混乱,难振父纲! 卫言亭瞪了卫南衣一眼,骂道:“死小子!” 卫南衣嘿嘿一笑,道:“胖小子。” 卫言亭觉得,他必须教育一下卫南衣这个小兔崽子了! 于是,没有别人动手,卫言亭自己追着卫南衣喊打喊杀。 真是,热闹。 第九百八十四章:打死丫的 燕凡尘坐在胡艳身边,探头看着她的容颜,真是满心欢喜。喜欢一个人,哪怕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你也会觉得心生甜蜜。燕凡尘的屁股挪了挪,靠近胡颜一点,而后又挪了挪,贴在了她的身上。燕凡尘的小举动看在众美男眼中,真是……不耻啊!如果换成他们来,一准儿比燕凡尘做得更加浓情蜜意。 花青染则是身子一歪,枕在了胡颜的腿上。 胡颜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却并未睁开眼,而是继续假寐。 卫言亭则是坐在枫灵身边,低声说着话。 时间悄然流逝,突然,六王爷发出一声惨叫:“啊!” 胡颜睁开眼,望去。 但见尤姬咬着六王爷的手指头不放,大有将其一口咬下来的意思。 六王爷不敢使劲儿往外拔,只能喊道:“阿仟!快弄走她!弄走她!” 席仟捏住尤姬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 六王爷抽走血淋淋的左手手指,扬起右手,狠狠地掴了尤姬一巴掌,骂道:“贱人!” 尤姬眸光霍霍,看着六王爷,吞咽了口水。 六王爷被尤姬盯得有些害怕,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行走的烤鸭,随时能被她撕扯着吞下腹部。六王爷很想整死尤姬,却怕……给胡颜留下狠戾的印象。胡颜人多势众,真的不带他出去,他孤掌难鸣、毫无办法。 六王爷示意席仟看住尤姬,他则是整理了一下衣摆,来到胡颜面前,坐下,一边用手帕包裹着血淋淋的手指头,一边幽幽道:“没想到,胡姑娘就是大祭司,且连任多年。这些话,但凡从这里出去,本王保证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胡颜没有回应。 六王爷道:“当初与胡姑娘结缘,胡姑娘还赠送本王一锭金子,本王保留至今。” 胡颜睁开眼。 六王爷感觉有戏,玉树临风般一笑,道:“姑娘与那鬼东西对决,本王有心帮姑娘,奈何本王子嗣艰难,不得不以子嗣为重。姑娘悲天悯人,当知本王不易。” 胡颜点了点头。 花青染睁开了眼睛。 燕凡尘伸手在衣兜里掏东西。 六王爷的心跳加快,以为见了希望。对待女人,他自认为手段了得,否则也不会勾引了尤姬叛主。他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胡颜,道:“本王对姑娘一见倾心,奈何姑娘却身居高位。若有朝一日姑娘想要离开飞鸿殿,本王定以王妃之尊位相迎。” 胡颜微微垂眸,思忖。 六王爷见时机成熟,竟伸手去抓胡颜的手腕。在他看来,胡颜与这么多的男人有瓜葛,定是水性杨花之人。他以身示好,胡颜应该高兴才是。 然,人生往往都是用不如意来衬托如意算盘的。 胡颜一把捏住六王爷的手,向上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六王爷的手骨断裂,他的惨叫刺破耳膜。 席仟忙道:“胡姑娘!” 胡颜松开手,沉声道:“滚!” 席仟一边搀扶起六王爷,向一边退去,一边看向胡颜,目露哀求之色。他是供奉,理当护着六王爷周全,奈何……犬狼环伺,他无法作为。 胡颜对席仟的印象还算不错,于是转开眼,不再追究。 不想,六王爷却来了血性!他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个贱人,怎敢折辱本王?!本王是龙子龙孙,就算死,也是厚葬!你怎敢……” 燕凡尘终是摆弄好他的小弓弩,嗖地射出一箭,在六王爷的大腿上。 六王爷再次惨叫一声:“啊!” 燕凡尘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我怎敢射杀王爷?!我纯属手抖!” 花青染坐起身,在燕凡尘的弓弩尖上拍了个小黄符,道:“再抖一个。” 燕凡尘果然又是一抖,按下弓弩机括,射向六王爷。 席仟徒手抓住箭,却被雷劈得全身焦黑、身体发麻。 六王爷那滔天怒火在席仟变成黑炭头时,彻底烟消云散了。 可惜,美男子们的怒火却格外高涨。 封云起扯下后脑勺的符咒,站起身。 卫南衣喊道:“快帮我拿走符咒,看我揍死丫的!” 司韶一甩长鞭,直接捆了席仟,道:“戏子的箭术太差劲儿,姑且练练吧。” 白子戚从腰间取出一捆细长的短箭扔给了燕凡尘,用行动帮他补充箭。 于是,在这处虚空中,就看见燕凡尘手持小巧弓弩,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瞄着六王爷练习箭术。 六王爷不敢向外跑,怕自己被那些魑魅魍魉勾了去。直到这一刻,他终是看明白,胡颜自始至终都没拿他当回事儿。而他,因为那赝品的强大和承诺,鬼迷心窍,站错了队伍,落得今日这番凄惨的田地。 皇位之争速来残忍,成王败寇都是命。 他输了。 输在了一个女人的皓腕之下。 六王爷一想到胡颜那莹白手指上的可怕力量,心中对女子的恐惧就如黄河一般泛滥。 他怀揣着悔恨和悲愤,不停地奔跑。在他实在跑不动的时候,他想到了皇家颜面,于是停下来,挺直了胸膛,一脸悲壮的样子,等待那致命一箭。 结果,燕凡尘却收起了弓弩,冲着他笑了笑。 六王爷正奇怪,燕凡尘此举的意思,就感觉后背一凉,似乎又什么东西扑在了他的后背上。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脖子,一个悠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爷,妾身好饿啊……” 六王爷的惨叫不绝于耳,尤姬的撕咬咀嚼声令人心生惊恐。 胡颜站起身,走向虚门。 众人紧随其后。 司韶放开了席仟,直言道:“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值得追随。” 席仟道:“席某是王爷府的供奉,不能背主。” 司韶点点头,不再强求。 席仟向六王爷走去,决定于他同生共死于此处。 胡颜回头看了席仟、六王爷和尤姬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至于其他人,只为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而开心,谁会在意六王爷的死活? 胡颜用指甲划破手指,在墙上画出一道布满复古图腾和文字的虚门。那虚门发出隐隐银光,被胡颜伸手推开。 第九百八十五章:从虚门而出的大祭司 飞鸿殿内,几乎恢复如初。昨晚的血腥和残忍,只剩下空气中残存不多的血腥味。 百里丰优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躺椅,正躺在高台上,吃着葡萄,看着众人洗漱地面。成家兄弟带着能工巧匠在维修玉柱,尽量恢复飞鸿殿内的原貌。 胡颜悄然无声地出现在百里丰优的身边,道:“葡萄甜不甜?” 百里丰优正往嘴里扔葡萄,听闻此言,心中一惊一喜,一颗眼珠子大小的葡萄粒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百里丰优一脸痛苦之色地看向胡颜,胡颜勾唇一笑,扬手在他的后脑勺上一拍。 葡萄从百里丰优的喉咙里飞出,顺着玉阶一路向下滚去。 成家兄弟抬头,看向胡颜,惊喜道:“主子!”二人忙扔下手上的活计,飞奔向胡颜。 其他人则是迅速拍成四列,齐齐跪倒在地,口称:“恭迎宫主。” 美男子们陆续从虚门中走出,看见得便是如此震撼的场面。饶是卫言亭这种身居高位者,此刻的心情也是颇为激动的。这种激动,不单是因为胡颜的权柄,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在里面。 成东行单膝跪地,仰望胡颜,道:“所有叛徒皆以伏法,新入选的参选者和结契者一直候在偏厅,等候主子传唤。” 成西行单膝跪地,仰望胡颜,咧嘴一笑,道:“主子,我们把飞鸿殿打扫干净了。” 胡颜点了点头,赞道:“起来吧。做得不错。” 兄弟二人喜出望外,站起身,守在胡颜身边。 百里丰优也从躺椅上站起身,朗声道:“请大祭司上坐!” 众人喊道:“宫主大能!请上座!” 胡颜走到自己的椅子前,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纹路,坐下。 美男子们十分自觉地走向玉阶,分两边站立。 胡颜的左手玉阶上,分别站立着封云起、白子戚、司韶。右手边的玉阶上,则是站立着卫南衣、花青染、燕凡尘。巧梅和枫灵则是分别来到美男子的队尾,站好。 卫言亭和百里丰优互看一眼,卫言亭站到了卫南衣的队伍前面,百里丰优则是站在了封云起的队前。虚门渐渐消失不见,将六王爷的嘶吼声关在其中。 成家兄弟立于胡颜身后两侧,几乎相同的容貌,当真是漂亮! 胡颜微扬起下巴,对跪拜的众人道:“起吧。” 众人起身。 胡颜道:“本宫知你们心中有疑惑,但人,生而为惑,却是必然。本宫很高兴,当本宫再次坐在这里,仍旧能看见你们。” 众人看向胡颜,齐声道:“宫主大能!我辈荣耀!” 胡颜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感慨道:“三十年了,你们陪着本宫守在这飞鸿殿三十年了。下一个三十年,本宫要还给你们自由。也许,空闲下来会有不适,却是真逍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出三分希望和六分迷茫。她们这一生,都活在飞鸿殿中,面对未知的生活,心中怎会不迷茫? 胡颜道:“从飞鸿殿出去后,不许依仗自己的祭祀之力或者武力为祸人间,若让本宫知晓,杀无赦!” 众人抱拳,齐声应道:“诺!” 胡颜道:“待教会新人规矩,你们每人领五百两银子,都散了吧。” 众人看向胡颜,努力回想着三十年前她的样子,却发现,眼前的她无法和三十年前重合。如今的胡颜,已然脱胎换骨,好似九天神女,容颜绝美,气势更胜从前。关于真假大祭司之事,是她们的最后一战,虽有伤亡,却是毕生的荣耀!胡颜为主时,从不曾苛待过任何人。她不冷不热,却最是公允。这样的大祭司,虽无法走进她心里,却也不让人诚惶诚恐。三十年,不短,虽有孤寂,却却也是满身荣华,心中难免不舍。 众人齐齐拜倒,以头触地。 胡颜垂下眼睑,抬起手,动了动手指。 众人起身,离开。 成东行道:“可要见新晋参选者和结契者?” 胡颜重新抬起头,目露坚毅之色,道:“见。” 新晋参选者和结契者穿着飞鸿殿的白色衣袍,通过敞开的大门,整齐地走进大厅内,分成六行站好。她们偷眼去瞧胡颜,想知道她会是怎样的一位大祭司。虽然,明知道她很可能会坐在高位上,但并不是所有人心中都服气的。因此,有人想要跪拜,有人直挺挺地站着。那要跪拜的人,见旁人都站着,这弯下去的膝盖又站直了。那真心服气的人,倒是实诚,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场面有些乱。胡颜看在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这种事儿见得多了,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基本上,每三十年,都要有这么一遭。 胡颜不急,只是看着众生百相。 美男子们见此,眼含打趣之色,看着胡颜。 那些跪下去的人,心中虽有不安,却不惶恐。他们认为胡颜在给她们下马威,只要老实地跪一会儿就可以。 那些站着的人,原本还存了几分较量和试探的心事,可随着时间推移,她们越发不安起来。 胡颜武功之高,堪称莫测。那些站在玉阶上的人,各个儿都是大人物,看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支持胡颜的。有人不认识卫言亭,却是都认识御史大夫卫南衣;有人不认识封云起,却是认识百里丰优。这样的人物,都甘心站在玉阶上,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有何资格试探胡颜为人处事的深浅?还有何资格心中不服?! 这么一想,不少人跪了下去,剩下最后四人,站得笔直。 胡颜二话不说,隔空挥出一掌,将四个人直接拍出了正殿,倒在阶梯上,连还手地余地都没有。 至此,正殿内跪下一片。 胡颜站起身,道:“后跪者,跪满三个时辰。”言罢,走下玉阶,走出正殿。 众人紧随其后。 那些先跪地人暗自嘘了一口气,感觉到何谓万幸。 后跪下的人哪里还敢质疑胡颜的决定,只能认命跪好,希望有机会表现一番,重新争取胡颜的好印象。哎……谁能想到,胡颜不但硬气,且手腕了得。只一句话,便让众人臣服,悔不当初。 第九百八十六章:游园 飞鸿殿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皆透着几分优雅大气。都说灯下看美人,美人越美。整座飞鸿殿,在月色中宁静得好似一位仙子,衣裳半截、胴体半裸、以纱遮面,不见欲,却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柔美。 卫言亭感慨道:“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飞鸿殿。” 卫南衣笑道:“以后可以常来。” 得,他这是将自己当这儿的主子了。 美男子们心里鄙视他,却也认可他的话。毕竟,胡颜若是不想放弃大祭司之位,便要居住在这里。至于他们,自然要陪她同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胡颜在这里生活了近百年,美男子们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顺眼。 卫南衣问胡颜:“今晚我们住哪儿?” 胡颜道:“我住千帆阁。” 卫南衣一听那个名字,眉角就是一跳,却仍旧笑吟吟地道:“我陪你。” 若说他刚才那话,美男子们能忍受,这句话却绝对不能! 封云起道:“我腹部有伤,还需兽兽帮我看看。” 卫南衣道:“你还是去找白剥皮的好。” 白子戚道:“不用找我,我陪颜。” 花青染对封云起道:“找我吧,我帮你劈几下雷,待那皮肉成焦炭,也就不觉得疼了。” 卫南衣拍了拍花青染的肩膀,深深地觉得,这才是好兄弟。 花青染却道:“晚上我帮姐姐祛晦。” 卫南衣果断收回手,道:“一边凉快去!” 花青染道:“我不。” 司韶道:“千帆阁不如禾奇楼大,这么多人,住到千帆阁里,定会拥挤。” 花青染道:“我不。” 司韶看向其他人。 其他美男子异口同声道:“我不!” 司韶怒道:“都去死!” 这一次,连同卫言亭、百里丰优、枫灵、巧梅和成家兄弟二人,皆异口同声道:“我不!” 众人相视,哈哈一笑,司韶的唇角也悄然弯起。 飞鸿殿寂寞了太久,如今众人相聚一处,虽有磕磕碰碰,却也着实热闹许多。 飞鸿殿很大,走着走着,白子戚落在了后面。 胡颜停下脚步,转身,走到白子戚面前,牵住他的手,同行。 白子戚的唇角勾起,笑了。 胡颜道:“真丑。” 白子戚想起,胡颜扮成绿腰时,便是如此逗弄他。但凡他笑,她就会说出类似的话。白子戚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卫南衣感慨道:“我突然觉得,我有条腿很多余。”若他也一条腿蹦哒,没准儿胡颜会抱着他走。想想,就觉得香艳啊。 白子戚扫了卫南衣一眼,道:“中间那条?” 好狠呐! 卫南衣幽幽道:“若不是打不过你,真想揍你一顿。” 燕凡尘挤开卫南衣,睁着满怀希望的猫眼,对胡颜道:“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带我看看吧。” 胡颜点头,指着飞鸿殿内的各处介绍一番。 众人都觉得很兴奋,随着她转来转去,看尽风景。 胡颜说:“那边的小筑,冬暖夏凉,很是宜居。” 卫南衣道:“同住。” 胡颜道:“这里的凉亭,可闻花香,风景宜人。” 白子戚道:“准备些牛肉来烤,不错。” 胡颜道:“那里能跑马。” 封云起道:“不错。” 胡颜道:“北边那儿楼里是珍玩。” 燕凡尘问:“能搬走吗?” 胡颜道:“西边有花园。” 花青染道:“夜里同游,别有滋味。” 胡颜看向司韶,问:“你有何想法?” 司韶道:“洗洗睡吧。” 胡颜点头,溜达着来到“千帆阁”前。 “千帆阁”的门口守着两个人,一人是二等祭侍,另一人是她的结契者。 二人看见胡颜,立刻施礼道:“宫主。” 胡颜微微额首。 二人站起身,继续守在门口。 其中一人道:“里面已经打扫干净,请宫主就寝。” 胡颜道:“好。” 众人抬头仰望“千帆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挺拔如松,却又饱含三分内敛。 百里丰优赞了声:“好字!” 胡颜道:“千帆两个字,出于千帆之手。阁字,是我临摹千帆的笔迹所写。” 百里丰优道:“哦,怪不得,总觉得最后一个字差了点儿内敛的味道。” 胡颜横了百里丰优一眼,道:“找打?” 百里丰优笑道:“你不能欺老啊。” 胡颜道:“如此说来,我打你正打。” 百里丰优打个哈欠,道:“折腾了一天两夜,你还是发发慈悲,让我休息吧。” 胡颜看向枫灵,道:“你熟悉这里,且安排一下吧。” 枫灵应道:“诺。”转而对众人道,“还请诸位往前走几步。正如司公子说言,禾奇楼最大,且舒适。” 封云起道:“我一个糙人,地上都睡得,无需刻意安排。”言罢,就往“千帆殿”里进。 司韶不管别人,抬腿走近“千帆阁”,道:“我原本就住这里。” 卫南衣对卫言亭道:“父亲,请。” 卫言亭看看胡颜,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抬腿走近了“千帆阁”。 胡颜见这阵仗,知道阻拦无用,干脆道:“既然大家都喜欢这里,便一同住下吧。” 燕凡尘笑道:“你早这么说多好,害我还在那里挖空心思的想办法入住。” 花青染道:“真是难为你那脑袋了。” 燕凡尘横了花青染一眼,笑道:“就我这脑袋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却能糊弄得某些人晕头转向、不分东西,甘愿掏银子当冤大头。” 花青染冲着燕凡尘笑了笑,意味不明。他也不多费口舌,抬腿就往“千帆阁”里进。 燕凡尘再次开口说话,却变成了:“汪汪……汪汪汪……” 燕凡尘知道,自己着了花青染的道儿,他撒腿去追花青染,也进了“千帆阁”。 待众人都走进去,大门口只剩下胡颜和白子戚、枫灵和巧梅,以及两名守门者。 白子戚对胡颜道:“怎么,不想进去?”不待胡颜回答,他接着道,“我若放你离开,另一条怕要不保。” 胡颜攥了攥白子戚的手,道:“子戚的玩笑,我明天拿来细想,定会开怀一笑。” 白子戚回握胡颜的手,一边向里走去,一边道:“现在呢?” 胡颜笑道:“也可笑笑。” 二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珍重。 第九百八十七章:同浴错抱了谁 “千帆阁”内,并不如何奢华,布局简洁大气,颜色多以亚麻、灰色、白色、藏蓝、黑色为主。这里不像女子居住的闺房,倒有几分男子的冷硬之风。 正如司韶所说,“千帆阁”与其它地方相比并不大,但要住下这些人,且每人一间房,却是足够的。由此可见,胡颜确实是在刻意回避、疏远他们。至于其中原因,还要细细寻思寻思。 根本就不用人安排,卫南衣等人如同蝗虫过境帮占领了“千帆阁”。 胡颜不想厚此薄彼,没有留任何人同住,十分果断地关上房门,挡住一切火辣辣的视线。 枫灵唤来二等祭侍,让它们准备换洗衣物和吃食,分别送入每个人的房间里。 折腾了这么久,众人终于能喝上一碗热粥,洗个热水澡,其中幸福滋味,定不言而喻。卫言亭和百里丰优在喝过粥后,便简单洗漱一番休息了。 卫南衣心中惦记着胡颜,一颗心和第三条腿都在蠢蠢欲动。他抱着换洗衣袍溜出房间,向胡颜的房间溜去。 实话,参选大祭司时,他带上宫里的嬷嬷来验看处女,起因并不是针对胡颜,但当检查结果出来,他着实心惊肉跳了好一段时间。胡颜竟是处女?!这消息,确实令人血脉喷张。虽然他知道,一定是胡颜用了什么办法,糊弄了两位嬷嬷,但……他还是挺好奇这件事,也想亲身验证一下。咳……对待事实真相,他素来有探索欲。 枫灵看见卫南艺,知道他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卫大人。” 卫南衣停下脚步,看向枫灵,笑道:“婆婆。” 枫灵道:“宫主刚才出去了,不在房内。” 卫南衣问:“去哪儿了?” 枫灵道:“宫主没说。不过,宫主尚未沐浴。”这话,便是提点了。 卫南衣多么精明,堪称一点就透。他笑吟吟地道:“正好,我也想祛祛寒气。” 枫灵抬起手,指了一个方位,便笑着退下了。年青人真好,一个个儿活力旺盛,就不知道宫主能不能吃得消了。 卫南衣和枫灵的对话,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被有心人听进了耳朵里。要知道,在这样的夜晚,谁不想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共度良宵美景啊。好不容易弄死了红莲尊主尹雪儿,又将赝品锁在了黑水之下,这小日子眼瞧着有滋有味了,胡颜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美男子们心中的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卫南衣抱着换洗衣服,沿着枫灵的指引方向,嗅着水汽,屁颠颠地来到后院。 “千帆阁”里有一处好地方,那里草木芳菲、雾气萦绕、碧波水暖、光影斑斓,好似人间仙境。 飞鸿殿从山上引来温泉水,在“千帆阁”里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汤池。有的汤池里洒满里花瓣,有的汤池里投入了草药,有的汤池里养了一群小拇指大小的小黑鱼,最大的那所汤池倒是十分干净,只弥漫着水雾,在夜色里悄然曼舞。 那些小汤池围绕着大汤池,看起来就像一些小巧的彩色宝石点缀在大宝石的周围,既神秘高贵,又令人怦然心动。 这里,胡颜为它命名为——忘忧。 忘忧汤池,一半漏天,一半隐于凉亭内,还真是一处风雅悠闲之地。尤其是夜色中,八角凉亭上吊着几盏宫灯,那暖暖的光照在周围的花草树木上,别有一番冶艳的色彩迷人眼。那粉色、黄色、白色、蓝色的小花儿,在幽黄的灯光下,镀了层淡淡的黄色,打眼一看,好似为那些纯净的颜色穿上了一层薄纱,诱人至极。 卫南衣见此情景,心情激荡。一想到,等会儿能和胡颜在此中追逐嬉戏,一颗心就好似乘坐了船儿,荡漾起来。 灯光照不到的一处温泉汤池里,一闪而过精美的背影,好似一条诱人的小鱼儿钻入了水中。 卫南衣向左右看看,确定并没有其他人在,忙脱掉衣袍,装出随意的样子,踏入汤池中。 他发出舒服的慰叹,嘴角噙着坏笑,一头扎进汤池中,去捕捉那尾令他垂涎欲滴的美人鱼。 不得不说,卫南衣的水性确实不错。他凭借感觉,直接捕捉到美人鱼的位置,一把将其抱住,破水而出,兴奋地到:“抓到你了!” 四目相对,目瞪口呆。 被卫南衣抱起的美人鱼披上着乌黑亮丽的长发,垂眸看着他,冷冷道:“找到后,你想干什么?” 夹着新衣袍、走近忘忧的封云起道:“想吃了你。” 燕凡尘紧随其后,哈哈笑道:“这话的内容颇为复杂啊。” 卫南衣直接松开手,将花青染这条美人鱼扔回到汤匙中,咬牙道:“你个牛鼻子老道,半夜不睡,跑这里做什么?!” 花青染再次潜入水中,游到离卫南衣最远的位置,才倚靠在池壁上,看向卫南衣,道:“我说跑来对弈,你信吗?” 卫南衣被噎,还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能打趣道:“信!我都能跑来吃夜宵,你来对弈也没什么不妥。” 面对卫南衣的厚颜无耻,花青染也无可奈何。 封云起脱下衣袍,露出性感的古铜色身体。他的动作十分自然,对于卫南衣、花青染和燕凡尘的打量目光更是坦然。 燕凡尘则是背对着众人,快速脱掉衣袍,钻入养了很多小鱼儿的池子里。 卫南衣发现,封云起在某些方面确实比自己略长略重了一下,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于是道:“你是多久不曾沐浴过?怎黑成那个样子?” 封云起冲着卫南衣抖了抖胸肌,而后迈腿跨进了最大的汤池中,道:“你是成天泡在水中,还是胭脂擦得太厚,白成那样,有失阳刚。” 卫南衣趴在池台上,看着封云起道:“行啊,这口牙也够毒的。” 封云起道:“不毒一些,岂不是要让你咬死了?” 卫南衣哈哈大笑。 花青染骂道:“喝尿了?笑成那样!” 卫南衣立刻闭嘴,看向花青染,挑眉道:“喂,我没得罪你吧?” 第九百八十八章:释摩独享 花青染回道:“你没得罪我,是我看你不顺眼而已。” 卫南衣笑眯眯地点头道:“因为我抱你了?” 花青染没有否认,直接攻击道:“你瞎。” 卫南衣向花青染靠过去,道:“瞎子摸象,听过没?来,我给你演示一遍。”说着,就伸手去摸花青染。 花青染一脚踹向卫南衣的胸口,卫南衣一把抱住他的脚,将他拖入水中。 二人好一顿扑腾,才顶着满头花瓣儿,在气喘吁吁中分开彼此。 封云起看了个热闹,点评道:“两尾银白色的小鱼儿,头顶红花,别有风情。” 花青染和卫南衣互看一眼,皆扯了块布挡住下半身,快速冲向大汤池,直接扑向封云起。 二对一,还不能用内力,封云起应付得有些吃力,却还是大获全胜,他将花青染和卫南衣都按进了水里。 在水下挣扎的二人,哪里肯罢休? 卫南衣一把攥住了封云起的小将军,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下那沉甸甸的粗壮手感。 封云起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吼道:“放手!” 卫南衣摇头。 花青染撇了卫南衣一眼,用眼神表达了盟友之间的不屑,而后……扯上了封云起的蛋蛋。 封云起一抖,威胁道:“都放手!不然……我尿尿了!” 噗噗……噗噗…… 卫南衣和花青染吐着水泡,开始拼命挣扎。当然,与此同时,谁也没松手。 封云起痛得龇牙咧嘴,按着二人不放。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诱人至极的低吟:“呜……”就像合欢时到了极致。 卫南衣、花青染和封云起同时松开手。卫南衣和花青染咳嗽着浮出水面。 卫南衣骂道:“王八犊子!” 花青染直接道:“揍他!” 封云起无比冤枉,正色道:“不是我!” 卫南衣怒道:“不是你,是哪只发情的公狗?!” 封云起站在水外,听得真切,目光直接落在背对着众人的燕凡尘身上。 花青染、卫南衣和封云起,十分默契地来离燕凡尘最进的池边,探头看着他的侧脸。 花青染问:“你怎么了?” 燕凡尘头也不回地道:“无事。”声音沙哑,隐含情欲。 封云起、花青染和卫南衣互看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个信息:信他才有鬼! 三个人直接跃入燕凡尘所在的池子,惊得燕凡尘一阵慌乱,直喊道:“慢点儿!慢点儿!” 三人探头一看,笑了。 原来,这池子里不但有无数的小黑鱼,还有一条艳粉色的大头鱼。这条鱼,正吮着燕凡尘的命根子,不停用力地啜着。 封云起伸手去摸那条鱼,却被燕凡尘紧张地打开,道:“别动!万一它嘴里有牙,你惊扰了它,我怎么办?” 封云起哈哈一笑,道:“若有牙,早就咬断你了,还能等到现在?”言罢,却是坐进了偏冷的水中,没有继续吓燕凡尘。 花青染和卫南衣一同坐下,众人围成了一个圆。 花青染问卫南衣:“你知道那是什么鱼吗?” 卫南衣道:“这种喜欢吃人……咳……吃人那里的鱼,闻所未闻。” 燕凡尘哑着嗓子,看向众人,道:“我刚才坐进来,只觉得被小黑鱼啄肌肤,十分舒服,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出来的,竟将我一口含住了。我扯它,它便越发用力,这可如何是好?” 封云起、花青染和卫南衣,皆露出一副事不关己可看笑话的嘴脸,完全不拿此事当回事儿。 卫南衣笑吟吟地道:“恕我孤陋寡闻,无力解此事。” 花青染淡淡道:“实在不行,你就拖着它回去休息吧。鱼脱离水,自然会死。” 封云起哈哈笑道:“没准儿,你喂它一些东西吃,它才会放开你。” 燕凡尘红着脸,道:“你们换个池子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他就算想喂鱼儿东西吃,也要弄得出来才行啊! 三个不良人,齐齐摇头,不肯离开。 燕凡尘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笑了。 因为,卫南衣等人的脸色变了。 那呈现艳粉色的大头鱼,竟悄然多出了三条,分别含住那三人的命根子! 三个人在一阵兵荒马乱后强制稳定下来,互看一眼,真是欲哭无泪。 燕凡尘笑得险些被过气去。若不是有鱼吮着他那里,他都能笑着躺到水里去。 卫南衣哭笑道:“这回好了,咱都得老实坐在这里,等人救。” 花青染道:“喊人吧。” 封云起道:“喊人?你不嫌丢人?” 花青染道:“喊司韶过来,总比这样强。我……我感觉怪怪的。” 封云起、卫南衣和燕凡尘同时看向花青染,笑得意味不明。 花青染皱眉,问:“你们笑成那样是何意?” 三个人同时摇头,笑得越发璀璨,口中却称:“无意无意……” 花青染干脆扭头,大声喊道:“司韶!” 水雾朦胧中,司韶回道:“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 得,感情儿他就住在后院,绕过几颗婆娑大树,就能看见他们。事实是,司韶就坐在树上,一直看着他们折腾。 司韶跳下树,来到汤池旁,垂眸看着四个缺心眼的男人,道:“这鱼叫释摩独享,最喜欢吃男子的那种东西。若吃不到,它会一直吮着你不放。” 封云起道:“这名字起得精妙。” 卫南衣戏谑道:“瞎子对此事了解颇深啊,看来,也曾独享过。” 司韶鄙夷道:“我若独享过,这一池子的鱼就都得死绝了。” 花青染的呼吸有些急促,不自然地道:“还不如让它们死绝呢。” 燕凡尘皱眉道:“我都在这里坐半天了,这要何时才能出去?” 司韶同样皱眉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燕凡尘道:“宝宝怎么养这样的鱼?” 卫南衣发出一声低吟:“呜……她……她太寂寞了。” 花青染的胸口欺负,双颊嫣红,沙哑道:“寂寞养鱼?胡扯!” 燕凡尘道:“白子戚呢?司韶你去叫白子戚,让他过来把这鱼处理掉。” 第九百八十九章:色鱼 司韶道:“胡颜可是很宝贝这鱼,一共就得了五条,你若杀死它们,其后果……呵……” 卫南衣道:“五条?”眼睛一转,“白子戚呢?” 封云起道:“刚才,他帮我处理完伤口,贴了个防水的东西后,就回屋去了。” 花青染道:“他行动不便。我们出来时,应该叫他一起。” 司韶道:“他的动作可比你快多了。”众人顺着司韶的目光望去,但见一处低垂的树影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燕凡尘道:“白子戚?” 白子戚应了一声:“我在。” 花青染惊讶道:“你竟比我来得还早?!” 白子戚回道:“对。” 卫南衣道:“来来,过来同池。” 白子戚回道:“我泡好了,你们自便。” 众人略一寻思,便明白白子戚的意思。他提前来沐浴,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身体的残缺。众人来了之后,他也一直默不作声,倒也不是有心偷听什么秘密,还是因为身体的残缺,不想让人看见。 封云起直接道:“总要坦诚相见,无须遮掩。” 白子戚不语。 封云起没有强求。就算他有心拉白子戚过来,也要从那该死的鱼嘴里脱离出去才好。 燕凡尘干脆闭上水润的双眼,扭开头,放空繁乱的想法,开始想象胡颜就在身边。果然,此番感觉来了,他很快就喂了鱼。 燕凡尘看着那艳粉色的鱼儿晃悠着圆滚滚的身体游走,身体放松下来,嘘了一口气,轻松地笑道:“你们慢慢独享吧。” 卫南衣眯眼笑道:“我还需要两盏茶的功夫,你们喂过后不用等我。” 炫耀,这就是*裸的鄙夷加得瑟至极的炫耀! 燕凡尘刚要站起身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什么都能输,就这事儿不能输!输一刻,死一辈子!他坐着不动,自然有大鱼来吮他。 封云起撇了卫南衣一眼,道:“我需要一个时辰。” 封云起和卫南衣对视一眼,都起了较量的心思,竟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笔试的意图十分明显。 花青染却道:“我不和你玩。”言罢,也喂了鱼。许是恼火那鱼亲近他,他伸手拍了那鱼头一下。结果,那条胖头鱼直接张开大嘴,再次将小青染吞进了嘴里。 这回,花青染不想比试也得比试了。 卫南衣嘴欠,对白子戚道:“白剥皮啊,你也算是心狠手辣一位人物,要相信自己那张小白脸,做到身残志坚。啧啧……你说你,怎会不好意思与我等一同沐浴呢?还是说,你比戏子和花老道还快?” 隔着低垂的树影,白子戚道:“一共五尾鱼,你当最后一尾在哪里?” 卫南衣哈哈大笑,震动之下感觉不妙,忙收敛了笑,努力平心静气,不让自己太过冲动。 司韶本来是在等胡颜,结果却等来这么一堆臭男人,他本想回去睡觉,但又好奇比试结果,也有心和听听大家对胡颜转变的想法,于是也脱了衣袍,走进一处小温泉里,惬意地闭上了双眼,道:“你们发觉胡颜的变化了吗?” 花青染道:“呜……” 燕凡尘立刻问:“你怎么了?” 花青染道:“此时……不宜提姐姐。” 司韶睁开眼睛,嗤笑道:“就这点儿自制力?!” 鱼池里的四位男子,异口同声道:“你懂什么?!” 司韶被鄙视得如此彻底,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过,对于此事上,他确实没有什么发言权。毕竟,那鱼儿是不肯吮他的。司韶起了邪恶的心思,于是道:“你们若是这点儿能耐,我不提胡颜也罢。我等在这里,本也不是为了看你们沐浴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没有来。” 卫南衣问:“她以前常来?” 司韶道:“那是自然。胡颜每晚都会来此沐浴。” 封云起拔高了声音,喝问道:“你便夜夜藏于树上偷窥?” 司韶道:“怎是偷窥?我只是服侍她沐浴更衣罢了。”实则,这是谎话。 封云起等人明知道这是假话,却按耐不住自己那份香艳的想象力,以及心理发酸的嫉意。毕竟,关于胡颜的过去,唯有司韶还了解一二,他们只是匆匆插入队伍的楞头兵。 四个人,一起用水去泼司韶,口中还骂道:“去死!” 司韶被众人泼了一头的水,虽不见怒,却警告道:“你们再泼我,我可还手了。” 燕凡尘笑嘻嘻地道:“你泼水过来,毒到我们不要紧,要是弄死了这一池子的鱼,可就有热闹看了。” 司韶弹起一颗小巧的鹅卵石,袭向燕凡尘的额头,骂道:“聒噪!” 燕凡尘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吼道:“我若再毁容,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司韶勾唇一笑,道:“我很期待。” 花青染不安地动了动身体,那仿若花瓣般细腻无暇的身体已然镀上一层柔美的淡粉色。他问道:“司韶,和我们说说,姐姐以前什么样?” 司韶嘟囔道:“能什么样?每天带着面具,像一个丢了魂儿的人,在飞鸿殿里神出鬼没。” 花青染道:“从认识姐姐以来,到进入虚门之前,姐姐的言谈举止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在进入虚门之后,姐姐的变化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众人目露思忖之色。 司韶道:“你不是说,此时不宜谈她吗?” 花青染紧紧抿着唇,绷紧了身体,尽管在努力控制,却还是哆嗦了两下。他垂下眼眸,缓缓吐了一口气,半晌才道:“现在说说,也无碍了。” 显然,他又喂鱼了。 封云起、卫南衣和燕凡尘皆哄堂大笑,就连司韶都勾起了唇角,唯有白子戚面无表情地盯着水里那条鱼,于悄然无声中起了杀心。若不是这条该死的鱼招惹他,他怎会坐在这水中无法脱身?!若让这些男人知道他身有顽疾,不能仁道,岂不是要羞辱他到地狱里去?!被人排挤,他不惧,唯独受不得这个。尽管此鱼是胡颜心头爱,也留不得它! 第九百九十章:终出疑问 花青染怕那鱼再来招惹自己,忙扯过白布裹在腰间,在众人那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道:“你们无需笑得如此丧心病狂,我看姐姐有些不同,不喜任何男子亲近,这五条释摩独享,对于你们而言,定是金贵无比的。将来,这便是你们常来之处。” 哎呀,谁说花青染是二百五的?这明明就是一个正宗的黑心肝呀!瞧瞧那话说得,不但一针见血,且颇值得揣测。 卫南衣道:“花老道所言有几分道理。最起码,阿颜在虚门内见过傅千帆的尸体后,就变得不大一样。” 封云起道:“我逗弄她,她看我的眼神竟有警告和威胁之意。她在极力掩饰,但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牵动我心。哪怕她只有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燕凡尘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强撑着点头认同道:“宝宝对付登徒子的手段,历来都是直接用指甲划开人的手筋。你们也瞧见了,那六王爷招惹她,却被她直接折断了手骨。呜……”一声压抑的低吟,这货也二次喂鱼了。 卫南衣和封云起挑眉一笑,表情十分得意。 燕凡尘也抓起白布,裹在身上,道:“笑吧,我等着陪某个人笑到最后。” 花青染道:“同陪。” 司韶若有所思道:“同陪?你们觉不觉得,胡颜她……算了,我还没有想好,总之,她走路的习惯和一举一动,都一会儿一个样。虽不明显,但却让人觉得好像……”微顿,皱起眉毛。 白子戚接话道:“两个人。” 司韶道:“对!就像两个人。” 燕凡尘问:“她不会是招惹了什么邪祟吧?” 花青染道:“她已经恢复了祭祀之力,哪个邪祟敢去招惹她?” 白子戚道:“未必是邪祟招惹她,也许……呵……” 卫南衣接话道:“也许,是她招惹了邪祟?” 白子戚勾唇笑了笑。 封云起若有所思地道:“你们说,傅千帆的神识珠,到底被她藏在了哪里?” 众人不语,齐齐思量起来。 半晌,卫南衣和封云起的呼吸皆急促起来,二人几乎不分前后,同时喂了鱼。 卫南衣为自己找场子,道:“这回,终于能好好儿分析事情了。” 封云起轻嗤一声,道:“你那脑子果然是分上下两路的。” 卫南衣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道:“我这脑袋……”微顿,目露思忖之色,拉长了调调儿道,“你们……记不记得,阿颜在祭祀之后,用手敲了敲头?” 封云起点头道:“对。确实如此。我当时以为她是头痛,过后却不见她有其它不良症状,便没放在心上。” 卫南衣分析道:“初时,我也以为,她那是头痛。但现在想来,却不尽然。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什么东西钻入她头中去了?” 司韶问:“你什么意思?直说。” 卫南衣直言道:“我也没想好,只是觉得她这个举动有些不对劲儿。尤其是,在那么重要的祭祀场合,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重要,怎会突然拍头?” 白子戚思忖道:“确实。她非一般女子,素来强忍。她割开手臂内侧取出一枚小珠子时,都只是皱皱眉头而已。是何种痛,能让她用手掌拍击头部?此番,确实是问题的关键。” 众人陷入沉思中,却不得解。 半晌,燕凡尘问:“你们觉得,宝宝变得异样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此话,为众人开了一扇新窗。 卫南衣思忖道:“什么样的一个人?冷静沉稳。” 封云起道:“不苟言笑。” 花青染道:“雷厉风行。” 司韶道:“城府极深。” 白子戚道:“是个男人。”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似乎都有了一种猜测,却无法宣之于口。因为,那种想法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仿若窒息的沉默中,卫南衣开口道:“神识珠,就一定是颗珠子吗?” 众人的呼吸一窒。 封云起道:“试试,便知。” 燕凡尘摇头道:“这番折腾,身体吃不消,还是洗洗睡吧。” 司韶嗤笑道:“你若害怕,尽管躲被窝里去!” 燕凡尘顶着眉头中间的红点,横了司韶一眼。 卫南衣用白布围在腰间,站起身,道:“事不宜迟,唯恐夜长梦多,且去……会会他!” 封云起回应道:“好!” 司韶等人点头附和后,皆用白布围在腰间,走向……白子戚。 五位男子,分开低垂的树枝,来到白子戚所在的池子旁,动作整齐划一地趴在池子边上,探头看着水下。 白子戚的身子绷紧了三分,然后慢慢放松,任由五人去看。 水下,白子戚的一条大腿修长莹白,好似美玉雕琢而成。另一条腿,没有了小腿,仅剩下膝盖和膝盖以上的位置。池边,放着一条用软木雕琢而成的假腿,几可乱真。一条大脑袋的释摩独享正吸吮着小子戚,略显躁动地摆着尾巴。 卫南衣伸手去摸那只释摩独享,道:“这条鱼的嘴,不会是漏水吧?” 白子戚拍开卫南衣的手,道:“都走吧,我还需要一会儿。” 卫南衣啧啧道:“看不出来啊,白剥皮还是此中高手。” 白子戚不能人道,除了胡颜谁都不知。被卫南衣如此打趣,他心中苦涩,却面不改色地道:“自有修炼办法。” 卫南衣等人瞬间来了兴趣,纷纷开口让他细说。 卫南衣道:“说说看。” 花青染道:“此事还能修炼?不会是骗人的吧?” 司韶道:“你练了多久?” 燕凡尘道:“细说细说。” 白子戚在不胜其扰下,终是开口回道:“每日用朱砂搓洗,事半功倍。” 花青染第一个表示怀疑:“真的?” 白子戚道:“假的。”转而询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去?” 卫南衣道:“急什么?” 燕凡尘笑道:“都说我胆小,我看你们一个个儿都是怂包!” 封云起道:“走!” 司韶道:“走就走!” 除了白子戚,那五人穿上飞鸿殿的衣袍,大步去寻胡颜,却扑了个空。胡颜根本就不在房间内。五人无法,只能各自回去补觉。实则,这样的夜晚,谁又能睡得着呢?翻来覆去,想得念的,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胡颜的固执,已经让众人深刻的领教过了。她痴等傅千帆近百年,若说能轻易忘情,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哎…… 水汽氤氲的池子里,白子戚垂眸看着那尾释摩独享,从池边脱下的旧衣中取出一根张指长的针,稳稳地向下刺去。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道:“司韶说过,我是如何宝贝这释摩独享,你却要它性命,这是何意?” 第九百九十一章:胡颜医治白子戚 白子戚顺着声音望去,但见胡颜从对面的飞檐上坐起身。月光下,她披散着一头银发,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修长细腻的脖颈和莹白如玉的裸足。她垂眸望着白子戚,唇角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既有种天外飞仙的飘渺感,又好似逗留人间的妖孽,单凭一个眼神,就能诱人下地狱。冷艳二字,不足以形容胡颜的万分之一,却也实在找到哪两个字最为合适。 白子戚的眸光中绽放了惊艳之色,并隐含了无法言明的渴望。他道:“你这鱼养得不好,有病。容我给它治治,让它不敢再随意吸吮男子那话儿。”话虽这么说,他却收起了长针。 胡颜勾唇一笑,从房檐上一跃而下。风鼓起她的衣袖,吹起她的裙摆,露出两条光滑细腻的小腿,和线条优雅的美丽裸足。看来,胡颜确实是来沐浴的,衣袍之下竟什么都没穿。 白子戚的呼吸一窒,感觉胸腔里燃起来一把火,点燃了他的心,却……没有点燃他的身体。他问:“来了很久?” 胡颜道:“比你早一点儿。” 白子戚想起自己笨拙地去掉假腿、艰难地划入水中的样子,微微垂了下眼睑,避开了胡颜的目光。他知道,胡颜定是不想让他尴尬,所以才不曾现身。结果,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谈话的内容也越来越杂,胡颜既不方便出现,也不好转身离开。毕竟,封云起现在的武功实力,也着实不俗。 胡颜知白子戚心思,可以包容,却不准备纵容。她一边走向白子戚,一边道:“子戚。” 白子戚抬眼看向胡颜。 胡颜用手拉开衣带,脱下外袍,露出半透明的内袍。 那层轻纱,附在胡颜修长优美的胴体上,好似云雾笼罩,令人更添遐想。 饱满圆润的脚尖、玲珑有致的天足、笔直的双腿、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胸部,以及那令人魂牵梦系的容颜,无一不让白子戚痴狂。这就是他用情至深的女人。为了他,他不惜与红莲尊主为敌。在他白子戚心中,绝不承认红莲尊主是他的母亲。 胡颜一步步走到白子戚面前,抬脚迈进池子里,在他的对面坐下。 白子戚显得有些拘谨,却在三个呼吸间恢复正常。单是白子戚这份冷静自持的功夫,就值得人刮目相看。 胡颜目露欣赏之意,视线从白子戚的眼睛向下划去,沿着鼻峰,落在唇上,路过被水滋润的胸口,透过水面,来到平坦的小腹,最后落在那条释摩独享上。 素来冷静自持的白子戚,有些不淡定了。 胡颜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抚摸着释摩独享的背脊,幽幽道:“子戚被它盯上了。” 释摩独享在胡颜的触摸下摆动起身体,扯得白子戚有些痛,却也刺激了他的感官。当然,最大的刺激还是源于胡颜。那半透明的纱贴在她的身上,让那些朦胧变得清晰可见。她这样毫不避讳,就如同一朵罂粟花,摇曳在他的眼前,诱惑他将其揉在手指间。 白子戚一开口,嗓子有几分沙哑。他道:“怎么想养这种好色之鱼?” 胡颜含笑道:“这话却是要说得明白。倒底是鱼好色,还是人好色?” 白子戚望进胡颜的眼中,道:“是你好色。” 胡颜哈哈一笑,三分娇俏、七分大气,端得是十分迷人。看得白子戚目露痴迷。 胡颜慢慢跪到白子戚的面前,仅露出一颗头于水面。她道:“子戚,让我看看你大腿内侧的胎记。”说话间,手已经抚了上去。 白子戚没有拒绝,道:“释摩独享贴着那胎记,不太容易看。” 胡颜道:“好一只顽皮的小胖鱼。且让我看看,它含着什么,如此贪吃。”她就像水妖,盯着白子戚的眼睛,悄然无声地魅惑着,缓缓沉入水下,靠近白子戚的秘密。 白子戚的身体瞬间紧绷,好似受到了袭击。他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眉头微皱,似在隐忍,也似在享受欢愉。他说:“你不用如此。”声音沙哑,隐隐轻颤,亦包含渴望。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水波动荡,便散开胡颜的一头银发。 半晌,白子戚发出一声隐忍的低吟,胡颜浮出水面,释摩独享悠然离去。 胡颜如同水妖般浮出水面,仅露出两只眼睛,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垂眸望着胡颜,那双速来平静无波的眼中泛起复杂的情绪。不单是缱绻缠绵和极致后的餍足,也不只是繁华绽放时的兴奋和尘埃落定后的唏嘘,还有那些无法形容的愤怒和死而复生的感悟。太复杂了。 本应该抱着胡颜感动到无法言喻的白子戚,却一把掐住胡颜的脖子,将她扯向自己,直接一口吻下!那般粗暴,好似暴风骤雨,与往日绝对不同。红莲尊主死了,胡颜又如此对他,往日之种种,譬如昨日朝露,不复存在。 白子戚抱紧胡颜,将她狠狠地压在胸口上,让她感受自己砰砰有力的心跳,让她和自己一样,记住这一刻的激动。为了抚平心中那一丝敏感的不安,不让自己变得暴怒异常,他想要像真正的男人那样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然,胡颜不肯。 她坚定而缓慢地推开白子戚,道:“子戚,你已经猜到我与谁共用了一具身体,便应该知道我不能如此陪你。” 白子戚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整个身体绷得如同满弓,唇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道:“你不能?你若不能,为何潜入水下,如何待我?难道,傅千帆喜欢男人?” 如此嘲讽不屑,不像淡然无心的白子戚,却又真的是他。 胡颜的胸腔里泛起闷疼,却仍旧与他保持着距离,道:“此事,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今晚,也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白子戚的眼角爬上红血丝,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霾密布。他仿佛不想看胡颜,也不敢在水中倒影里看见这样的自己,于是用手捂住脸,倚靠在池壁上,艰涩地道:“你医治好我,是想让我和其他女子生儿育女去吗?” 胡颜不语,将双手探入水中,扬起池中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白子戚放下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断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自嘲地一笑,沙哑道:“世人都说我白子戚没有心。就在现在,这里却痛得厉害。” 胡颜的身体一僵。 白子戚突然发狂,直接扑向胡颜,吻着她,将她用力按进水里。若不能全了这份感情,好好儿活着,那就一起死吧。他不会让她苦等百年,却要将她刻在胸口,成为执念。 第九百九十二章:傅千帆的神识 面对白子戚的疯狂,胡颜并没有挣扎。她只是看着白子戚,眸光里平静似水,好像在观察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似是而非,不远不近。 在这样的目光下,白子戚无法坚持。因为,他不知道,观察他的是胡颜还是傅千帆。这该死的,混乱的关系! 白子戚的心思与常人不同。他看淡了生死,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甚至,他觉得,唯有将胡颜剥皮雕骨,才是永恒。然,他终究是白子戚,胡颜的白子戚。为了胡颜,他可以不要性命,却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胡颜的姓名。这个别人中,包括他自己。 白子戚在彼此窒息之前,放开了胡颜。 二人浮出水面,胡颜直接披上外袍向前院走去,独留白子戚一人,以残缺的身体站立。 白子戚望着胡颜的背影,觉得这名女子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她的身体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如同罂粟花的果实,令人疯狂上瘾;然,她的情感却拒绝任何人靠近,且隐隐厌恶着别人看向她的目光。不,也许,此时的胡颜并非她,而是……他,傅千帆! 内心的矛盾在激烈碰撞,透着希望又隐着愤怒与凶残。他从不亏欠傅千帆什么,傅千帆却要拐走他的女人,如何能忍?!此乃,世仇! 胡颜能感觉到白子戚复杂的视线灼烧在后背上,很痛,却不想缓解。她扬起下巴,用孤傲来武装自己。 寻不到胡颜的五位美男子,自然要重返这里,杀胡颜一个回马枪。这是这一枪,却捅在了他们自己身上,痛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们从树后走出,堵住了胡颜的去路。 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冷静,就像没听见胡颜与白子戚的对话。然,这份冷静实在太过突兀,尤其在这水汽氤氲之所,在斗倒了两大宿敌之后。 没有欢喜、没有温存、没有庆功,唯有冷漠以对。 为何?呵…… 面对五人,胡颜并无意外。 这样的夜晚,谁能真正的安心入睡?若不寻个究竟,怕是只有敲昏自己,才能勉强度过一夜。再者,她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对于多出来的呼吸,已然听在耳里。 胡颜的视线在五人身上一扫而过,并非无情,却不能有情。当她看见傅千帆的尸身后,胸腔里涌动着的所有感情,都叫嚣着点燃了她那刚刚埋入土下的执念。她想他,疯狂的想他,想听他再叫自己一声阿颜。所以……她对自己动手了…… 宽大的衣袖下,隐藏了胡颜的紧张和不安,犹豫与亏欠。脸上,却是决然。 她向前一步,却没有人肯为她让开位置。 卫南衣眼中酝酿着风起云涌,却是轻笑一声,道:“阿颜,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只听到什么交代不交代的。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要交代什么。” 胡颜表情平淡,强自镇定道:“如你所听,同你所言。在祭祀台上,我敲碎了一直存在这里的神识。”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补充道,“小哥哥的神识。” 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听胡颜如此清楚明了地承认,却都收缩了瞳孔,无法相信。 燕凡尘恢复的最快,当即呵呵一笑,靠近胡颜,道:“这回好了,你日思夜盼的小哥哥终于也能陪在你的身边。宝宝,你开心不?”言罢,就要去揽胡颜的腰肢。 胡颜的眼神冰冷,冰冻了燕凡尘的手,让他无法拥抱。 燕凡尘心中抽痛,却还是厚着脸皮,去抱胡颜。 胡颜一把捏住燕凡尘的手,道:“凡尘,我不想伤你。”所以,别再靠近。 燕凡尘望着胡颜,眸光中竟有祈求之色。他道:“宝宝,别这样。我不在意你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男人。” 胡颜道:“你可能不明白。有时候,我是……傅千帆。”一把推开燕凡尘,向前大步走去。 司韶一甩长鞭,直接抽向胡颜。 胡颜飞身跃起,躲开长鞭。 司韶一鞭接着一鞭地抽着,恨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心?!大家一步步陪你走到现在,不要性命,不顾尊严,只为成全你那两全的心思!你却……哼!”司韶气得说不下去了。 胡颜一把攥住鞭尾,道:“我心中所想,不求你成全。” 司韶发狠,一双眼睛瞪得仿若要滴血,身体也开始颤抖,显然气得狠了。 卫南衣拍了拍司韶的肩膀,道:“别冲动。” 司韶用力一扯,收回长鞭。 卫南衣看向胡颜,正色道:“与你拜过天地,你应该不至于老而健忘。” 胡颜被戳了一刀,却没吭声。 卫南衣一甩衣袖,直接怒吼道:“你现在就是我卫南衣的娘子!你心里装着其他男人,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我没休妻,你便不能如此潇洒离去!” 胡颜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的飞鸿殿,我没想过离去。” 卫南衣笑了。那笑,十分危险。他道:“怎么?想让我们走?” 胡颜攥紧手指,面上冰冷不语。 卫南衣发出一声嗤笑:“呵……”不知是在笑话自己,还是胡颜。 花青染突然抓起胡颜的手,将她的指甲对准自己的脖子,眸光如同易碎的脖子,望着她不语。 胡颜试图挣扎,花青染却攥紧不放,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胡颜喝道:“放手!” 花青染道:“不放。”语言简洁,态度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必须如此做的事。 胡颜的心抖了抖,沉声道:“青染……” 花青染的双眼弥漫上水痕,望着胡颜道:“你怎么能如此折磨人心?你若真不要我,今日便做个了断。割了这喉咙,让我再也不能追随你。” 胡颜的手抖了抖,终是一把扯回手,吼道:“为何逼我?!” 花青染等人一同吼道:“是你逼我们!” 胡颜的眸子快速地收缩一下,竟被这阵势吓得心肝乱颤。面对红莲妖物和赝品时,她虽心有对未知的迷茫和不安,却不会如此失措到惊恐。 封云起眸光沉沉,道:“兽兽,我知他对你的重要性。然,我就站在这里,你为何不看看我?也许是这一世,我不能让你欢喜,但……”用手捶了捶胸口,“这里这颗心,悦你不曾减少半分。我还是我,为何前者被你惦念,后者却被你弃若敝屣?” 胡颜放缓呼吸,艰涩地道:“你……不是他。” 封云起上前一步,追问道:“如何才能成为他?” 胡颜不知如何应答。 封云起勾唇一笑,道:“兽兽,我愿意成为他。你将他的神识,送入我的身体吧。” 胡颜猛地倒退一步。 第九百九十三章:六对一的诀别 封云起不允许胡颜退缩,又上前一步,盯着胡颜的眼睛,认真道:“许是前世没有神识,坠入轮回后便不记得你。这一世,让我带着神识去轮回。下一世,我一定最早寻到你。哪怕你凶我、骂我、打我、伤我,我也不会离你半步。下一世,让我做你真正的小哥哥。” 胡颜的眸子颤抖,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她想要掉头就跑,但白子戚却穿戴整齐,拄着手杖,一步步来到她的身后,封住了她的退路。 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这是一场厮杀,不见尸体,却已经血肉横飞。 每个人的爱,都是一把剑,光可鉴人的是真心,锋利无比是极致的感情,一面刀刃是“彼”,一面刀刃是“此”。 胡颜在众人无声的围攻中,爆发了。她凶悍地吼道:“你们知不知道,我等了他多久?!我与你们一起,情不假,却如何能与百年的执念相比?!你们不要再逼我!我只想见见我的小哥哥!” 卫南衣一把攥住胡颜的胳膊,吼道:“哪个逼你?!哪个不是以你为天?哪个不是在乎你的心里?!他死了,你当他百般好,我们活着,就是不如一个死人?!你何其自私!这是要逼我们一起去死!” 胡颜被卫南衣的话刺激到了,直接用真气推开卫南艺,含泪发狠道:“对!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今天不怕告诉你们,你们每个人,我都不要了!但是,你们若敢轻生,我直接抹了脖子,谁他娘都别想好好儿活!”言罢,冲出六人的包围圈。 六人在震惊过后,欲追。 胡颜却骤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深沉,态度沉稳地道:“别强迫她。” 四个字,好似定身咒,让六位男子齐齐停下脚步。只因,六人知道,眼前说话的人,不是胡颜,而是……傅千帆。 胡颜将傅千帆的神识封在自己脑中,在祭祀后唤醒了傅千帆的神识,与其共用一具身体。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怪异。因为,她是胡颜,也是傅千帆。至少,她认为自己是傅千帆。 傅千然肯为胡颜去死,定是爱她重若生命。如今他回来,怎会将胡颜拱手相让?这场情感角逐,六人看似人多势众,但却不如傅千帆一念之间的想法。 卫南衣道:“傅千帆?” 傅千帆点了点头,看了封云起一眼,而后跃上房檐,消失不见。 六人望着胡颜消失的背影,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燕凡尘直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竟是痛得昏死过去。 司韶抱起燕凡尘,咬牙骂道:“没出息!”抬头看向白子戚,“有药没?” 白子戚垂眸看着燕凡尘,淡淡道:“昏死过去,未必不是好事。” 花青染道:“我也想昏死过去。待明日醒来,发现这是惊梦一场。” 司韶骂道:“少讲鬼话!” 花青染掏出一颗药丸,扔给司韶。 司韶伸手接住,喂进燕凡尘的口中。幸好,他戴着银色手套,否则燕凡尘非但救不醒,还得活生生被毒死。 燕凡尘转醒,第一句便问:“宝宝呢?” 司韶皱眉不语。 卫南衣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眯眼看了看即将绽放光明的天,轻飘飘地道:“宝宝啊?宝宝被傅千帆抢走了。” 燕凡尘直接站起身,怒吼道:“为何不追?!”言罢,竟要去追。 司韶拉住燕凡尘,道:“眼下追上也无用。” 花青染道:“姐姐和傅千帆共用一个身体。她……认为自己是傅千帆。” 司韶直接骂道:“她有病!” 封云起点了点头,道:“不好根治。” 长长的沉默中,天边乍现一丝光亮。 卫南衣收回眺望的视线,道:“走吧。” 燕凡尘炸毛道:“走?去哪儿?!” 卫南衣嗤笑一声,道:“还能去哪儿?回六合县。” 燕凡尘直接表态道:“我不走!” 花青染道:“我也不走!” 司韶盯着卫南衣道:“你不会是想将我们都弄走,然后自己回来吧?” 卫南衣回望司韶,道:“回来又能如何?你觉得,自认为是傅千帆的胡颜,会允许另一个绝对是情敌的男人近她的身?”自嘲地一笑,苦涩道,“除非……傅千帆喜欢的是男人。” 众人皱眉不语,实打实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不想,燕凡尘竟一昂头,斗志满满地道:“就让傅千帆喜欢男人又如何?!” 众人立刻对燕凡尘刮目相看。他……他这是准备诱惑傅千帆?好大的胆儿!好勇敢的想法! 白子戚道:“就算有朝一日傅千帆喜欢男人,也是喜欢上男人,而不是被上。” 燕凡尘的胸腔一塌,那些盈满的勇气和自信,就这么被戳破了。 封云起将拳头攥紧吱嘎作响,最后却也只能放开手,不再和自己较劲儿,独自向外走去。 卫南衣紧随其后。 白子戚的步伐有些沉、有些晃、有些颠簸,但却一步步向外走去,没有迟疑。 剩下花青染、燕凡尘和司韶,互看一眼,有些拿不准主意。 燕凡尘问司韶:“我们就在这里戳着?” 司韶皱眉,思忖片刻,道:“走吧!” 燕凡尘惊讶道:“什么?!” 司韶重复道:“走。咱们都走,看看她到底闹哪样?!” 燕凡尘本就情商极高,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胡颜,乱了他镇脚,也不会一头钻进牛角尖里,痛得昏死过去。经司韶这么一说,他也回过劲儿来,垂眸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走吧。” 花青染道:“我不。” 燕凡尘和司韶一同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坚定地道:“不走。” 燕凡尘看向房檐,惊讶道:“宝宝?” 花青染忙抬头去看。哪里有胡颜,不过是燕凡尘演技了得骗了花青染罢了。 司韶直接用一记手刀,砍昏了花青染。要说默契,燕凡尘和司韶真是越来越合拍了。 燕凡尘和司韶各自架起花青染的一条胳膊,强行将人带走了。本就决定要同进同退,哪里容花青染出来搅局?欲成大事,自然要下得去狠手。花青染,对不住喽。 第九百九十四章:胡颜与傅千帆的夜话 傅千帆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湿淋淋的衣袍,随手抓过干爽的衣物,一不小心看到镜子里那个朦胧的女子胴体,竟是忙转开头,面颊随之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快速披上干爽的外袍,来到镜子前,打量着镜子中的那名女子。 站在这里的,明明是傅千帆,可镜子中那个人,却是他的阿颜。 近百年了,相思依旧,再见面时却以这种方式在一起。尽管心酸,仍旧心存感激。 傅千帆取来白布,跪坐在镜子前,眸光温柔地擦拭着一头长发。这是阿颜的长发,轻轻绕过他的指尖,带着岁月的痕迹,悄然滋长了结发夫妻的缱绻。 许是太过沉醉,竟迷失了自我。 胡颜的神识重新夺得身体的主控权,发出一声满是依恋的呢喃:“小哥哥……” 胡颜的表情变了,镜子里的人也随之一变,变得眸光深邃,表情严谨认真,仿若大海般容纳百川。此时的身体,被傅千帆的神识掌控。他应道:“我在。” 胡颜用手指在镜子上轻轻勾花着傅千帆的某样,眼中泛起点点水光,沙哑道:“想听你一声我在,等了快一百年了。” 傅千帆正色道:“是我不好。” 胡颜忙道:“不!”攥紧手指,自嘲地一笑,“是我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我们的感情。” 傅千帆用右手攥紧左手,沉声道:“阿颜,若你百年来都活在这种自责中,要我何用?!” 胡颜的眸子轻轻一颤,眼泪划过脸颊,瞬间流淌而下。 傅千帆伸出手,接住那滴眼泪,攥进手心,轻声哄道:“阿颜,莫哭。这么多年于我而言,不过是梦一场。与你而言,却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胡颜抓过白布,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笑道:“对!你说得没错,所以这一次,你必须配我无数个日日夜夜!就像我们曾经约定的那样。” 傅千帆略有迟疑,却还是应道:“好。” 胡颜敏感地问:“小哥哥,你迟疑什么?” 傅千帆回道:“对我而言,今日是昨天的继续,对你而言,却是时隔百年的再次相遇。” 胡颜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变心了?!” 傅千帆伸出手,抚摸胡颜的脸,无声地安抚着。 胡颜的神情变得柔媚,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唯有在傅千帆面前,她才能西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子那般,肆意胡闹,耍耍小性子,不用想任何的阴谋诡计,不用算计下一步要迈向哪里。如此全身心的依赖,令人倍感幸福。 胡颜喃喃道:“我本想寻你转世,将他接受你的神识。可……终究没能下去手。如今我们共用一具身体,一副大脑,一颗心脏,感觉甚是微妙。小哥哥,我很开心,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在你怀里撒娇,想和你发脾气,想你板着脸训斥我,想你偷偷将顿肉夹到我的碗里……” 傅千帆睁开眼,眸光柔和、包容、内敛,宠溺。 胡颜问:“为何睁眼?” 傅千帆收回手,回道:“想认真看看你。” 胡颜动情道:“小哥哥,你想摸摸我吗?!”此话一出口,她竟想到了花青染。曾经,他也哪般动情地望着她,问她是否想要摸摸他?她一直不了解花青染的感情,不明白他为何非她不可?如今,推己及人,她才明白,一切不过源于心中那份珍而重之的感情罢了。因为心悦,所以想让对方喜悦,与自己共享这一份激荡。只不过,这种想法胡颜不敢再深想下去。 傅千帆微顿,抬起手,用指尖触碰胡颜的鼻梁,抚摸她的唇,而后滑向脖子,指尖扫过锁骨,继续往下时却骤然停住,攥成拳头,道:“我不能。” 胡颜神色急切,追问道:“为何不能?!” 傅千帆沉吟片刻后,微笑着回道:“阿颜,你以为我是什么?” 胡颜正色道:“你是傅千帆,你是我的小哥哥。” 傅千帆若有若无地笑笑,道:“好,姑且如此。” 胡颜悄然松了一口气,嘟囔道:“什么叫姑且如此?!”趴在了席子上,看着镜子,心满意足地一笑,道:“若日子能长久下去,真是舒心不已,想想都醉人。” 傅千帆柔声道:“闭眼睡吧,我陪着你。” 胡颜摇头道:“不,我想看着你。虽然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我,但我却可以通过表情,想象你说话时的样子。”爬起身,抱着镜子亲了一口,而后后退一点,顶着镜子看。 傅千帆的呼吸乱了一分,凑到镜子前,落下轻轻一个吻。唇瓣触碰得,不是梦寐以求却渴望不得的阿颜,只是冰冷的镜面。尽管如此,仍圆了他死前许下的一个愿望——若有来世,哪怕化作清风细雨,也要落吻她的唇瓣,圆彼此一个爱而不得、思念如狂。 胡颜不是未尽人事的少女,但这个温柔的吻,却仍让她娇羞不已,就连血液都亢奋得奔流而起。她的胸口起伏着,双颊染上红晕,双眸泛起潋滟的光,那是沾了渴望和欲望的美艳,举世无双。 她抱起一人高的椭圆形镜子,将它放到床上,与自己面对面侧躺着。 她唇角含笑,眼角含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谁家的新媳妇,羞涩中带着一丝渴望,情动中带着一丝不安。 唯有她的小哥哥,能让她像朵娇花般绽放。毕竟,她最青涩最美好的时光,都与他相伴。是他,让她知道何谓情窦初开。那般青涩,如此美好。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分不清是胡颜的回忆,还是傅千帆的。只因,那是她们二人共同的经历,鲜活得好似昨日时光。 他们在严谨呆板的学习中互看一眼,在严酷的比试中相视一笑,在受伤的夜里相互依偎…… 胡颜的唇角挂着甜美的笑颜,眼角含着一滴清泪,睡着了。 她的欢喜、她的为难、她的困惑、她的不安、她的惆怅和期待,都在梦里,取舍两难。 第九百九十五章:辞行 清晨,飞鸿殿里一片寂静。在枫灵的指挥下,老祭侍们皆有条不紊地打理着飞鸿殿,就连那些在正殿里跪到想吐血的新祭侍们,也都紧紧闭着嘴,晃着刺痛难忍的膝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认真听着老祭侍们的教诲和差遣。 所有人都认为,大祭司喜静。毕竟,同在飞鸿殿三十年了,从不曾见她以歌舞助兴。独来独往、深居简出,便是大祭司胡颜最直接的写照。 至于那些本应该在半个时辰前便离开飞鸿殿的美男子们,则是在众人的注视中,衣袂飘飘姗姗而出,一步步向大门外走去。 枫灵见此,忙迎上去,问:“这是……?” 美男子们都不说话,卫言亭只得接话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枫灵不解道:“这便走?宫主也快醒了,不如等一等?” 卫言亭看向卫南衣,卫南衣只得开口道:“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相忘。婆婆,保重。” 枫灵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个通透的人。卫南衣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解释,却给出了一个答案。枫灵不知道胡颜和这些美男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结局显然不乐观。不过,细想也是,胡颜重新夺得大祭司之位,自然要连任下去。若她与这些男人纠缠不清,便是对神的不敬。位高权重等同于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看似光芒万丈,实则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枫灵看了众人一眼,瞧见被司韶背在身后的花青染,询问道:“花道长这是怎么了?” 司韶回道:“伤心欲绝,昏死过去。” 燕凡尘点了点头,肯定了司韶的说法。 瞧瞧,这两个人绝对是黑心肝的狼狈为奸,就连说谎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枫灵闻听此言,心中泛酸,轻叹一声:“哎……” 卫言亭插话道:“不知枫姨以后在何处落脚,是否长居飞鸿殿?” 枫灵回道:“我会回艳山。你若远离朝堂,可来寻我。” 卫言亭笑道:“一言为定。” 枫灵应道:“好,一言为定。” 百里丰优走向众人,笑道:“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不待众人回话,他自己又接着道,“走走,同行同行。” 卫言亭问:“你不再居住些时日?” 百里丰优道:“住一天和住一年没区别,最终都得走。来不如现在走,省心。” 美男子们齐齐扫向百里丰优,皆腹诽道:臭不要脸的,还想一直住下去不成? 卫言亭点了点头,做出请的姿势,道了声:“请。” 百里丰优也不客气,哈哈一笑,大步前行。 卫言亭对枫灵敛衽一礼,道:“枫姨,保重。” 枫灵不好挽留,只能回礼道:“保重。” 卫言亭前行,美男子们尾随其后。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有条不紊地走了,甚至不等胡颜醒来。 实则,胡颜没醒吗? 她醒了,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却自始至终没有起身相送。也许,她的这种行为落在别人眼中,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玩应儿。唯有心知,情重难送。 待人去楼空,胡颜睁开眼睛,望着镜子不言不语。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才是最好。可惜,老天爷最喜欢做得是,就是教育人不得猖狂、不可松懈,必须深刻明白事与愿违的大道理。 操蛋咧! 胡颜爬起身,接见了宫里来的大太监。 天家宣大祭司觐见。于戊时初,在凌波湖设宴。 枫灵送给大太监一只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的葫芦,大太监喜欢的不得了,直说太过贵重,却还是塞进了衣袖里。 枫灵与那大太监嘀咕了几句后,送其离开。 胡颜回到房里,静静吃着巧梅端来的早膳。 枫灵回到屋内,跪坐到胡颜面前,待她喝完粥,又用水漱了口,这才道:“宫主,天家设宴凌波湖,不但宴请宫主,还有权臣和蛮族。” 胡颜想到了昂哲,却也没继续询问什么。 枫灵禀明后,并没有离去,而是道:““宫主,枫灵来与您辞行。” 胡颜点了点头,仍旧什么也没说。 枫灵目露纠结之色,嘴唇动了动,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宫主,这话本不该属下多言,但……还是想唠叨两句。” 胡颜道:“你说。” 枫灵道:“这飞鸿殿固然好,但三十年前,宫主在此,便是这副不冷不热、与世隔绝的模样;时隔三十年,宫主在此,依旧如此。属下在艳山之上,偶遇宫主时,为何没能第一眼认出宫主?不单是因为宫主的容貌气质有所变化,更多的是,宫主由内而外的那种轻松惬意,是属下从未见过的悠然自得。加之,司公子、卫公子和封公子等人的陪伴,让宫主神采奕奕,风采更胜当年。” 胡颜用手敲了敲几,发出咚咚的声响。不紧凑,一下接着一下。这种表现,足见她心中彷徨。 枫灵心中一喜,知道胡颜听进去了她的话,刚要继续再劝,胡颜却不在敲击几面,而是询问道:“什么时候走?” 枫灵在心中轻叹一声,恭敬地回道:“属下思念家中老小,想今日回。” 胡颜点了点头,道:“好。”打开身边的一个木头盒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枫灵:“送给奇甲。” 枫灵虽不知小瓷瓶里装得是什么,但却知道,胡颜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主子。从她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定然是稀世珍宝。枫灵捧着小瓷瓶,叩谢胡颜后,退了出去。 枫灵回到艳山后,将胡颜的礼物送给了奇甲。奇甲服用后,那张明显老去的脸竟变得年轻了五岁。最最重要的是,那叫一个龙精虎猛。枫灵是万万没心到,胡颜会送这种药。结果,枫灵再次有孕,还生了个儿子,把奇甲喜得不行,连夜要去给胡颜磕头。此乃后话。 巧梅上前,收拾了碗筷,交给守在门口的一等祭侍,转回身,对胡颜道:“主子,晚上您准备穿什么?” 胡颜站起身,打开衣箱,瞧着那些崭新的衣裙,皱了皱眉毛,道:“准备一些男子的衣袍。” 巧梅应了,将此事吩咐下去,自然有人负责准备胡颜的衣袍。 第九百九十六章:死前的唯一愿望 胡颜的飞鸿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为祈福、为民生、为那些求而不得的人。老人带着新人,将她们尽量安排在合理的位置上。胡颜没有表态,到底谁是接任祭司的,谁是接任祭饰的,旁人不敢替她拿主意,只能先统一培养,再由胡颜做最后定夺。 这些老人原本还想培养新人一段时间,再退出飞鸿殿的历史,不想,胡颜在逛完自己的小金库后,便让这些老人分批来领取赏金。 这也就是说,胡颜让她们离开飞鸿殿了。 有人迷茫、有人伤感、有人释然,也有人悄然流泪。 不管别人心里如何想,胡颜再次戴上银面具,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隐在了面具之后。凡尘种种,都变得与她无关。飞鸿殿的老人们,这时才觉得,他们的大祭司是真的回来了。 飞鸿殿的老祭侍们领取完赏金,向着胡颜所在的正殿,齐齐跪拜,以头触地,久久不起。对于胡颜,她们是心悦诚服的。不见她用什么残忍的手腕,却能在恩威并施间驾驭人心。单是这份能力,便让人誓死追随。更何况,胡颜本身就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类神。 类神,类似神仙,这是飞鸿殿的老人对胡颜最高的评价。 待这些伴随了飞鸿殿三十年的老人们陆续离开,新人们心中变得越发迷茫不安。没有人告诉她们,应该如何学习当好祭司,如何继续飞鸿殿的运作…… 她们不信,不信胡颜能在无人辅佐的情况下管好飞鸿殿。在她们心里,胡颜和她们一样,都是新手,对飞鸿殿还在探索期间。而胡颜的表现正如众人所想那样,是事儿不管,只带着巧梅,独自行走在飞鸿殿内,好似一道冷艳的幽魂。 众人忌讳她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倒也没闹腾起来,只是私下颇有怨言。 仅仅一天,飞鸿殿就边就变了天。表面死气沉沉,内里猜疑不断。 巧梅小心翼翼地对胡颜道:“主子,下面那些人,心中不安,有些异动。” 胡颜走向温泉池,道:“随她们。” 巧梅这才知道,胡颜不是因卫南衣等人的离开无心管理飞鸿殿,而是……真的不想管了。巧梅心存疑惑,却没有问。她跟随胡颜的时间不长,却知道,这不是普通女子,素来心有乾坤、运筹帷幄。 胡颜脱下衣物,取下面具,步入温泉池中闭上了眼睛。 巧梅也脱下衣物,赤身裸体地步入温泉池,拿起布巾子来到胡颜身边,柔声道:“奴服侍主子沐浴。” 胡颜轻轻“嗯”了一声。 巧梅攥着布巾子,擦上胡颜的肩膀。 胡颜突然睁开眼,看向巧梅。 眼前,便是巧梅那两只硕大的胸! 胡颜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跳突然加快,而后两行鼻血竟这样流淌而下。 巧梅惊呼道:“主子!”她胸口那两团诱人的东西随着她的惊呼跳动而起,带起一股子香风,勾得胡颜想要用手捏捏。 胡颜拿走巧梅手中的布巾子,装作淡定的转开头,擦拭干净鼻血后,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沐浴。” 巧梅应道:“诺。”起身向外走去。 胡颜的视线忍不住又跟了上去,盯向巧梅那雪白的丰满臀部。 突然,她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充满戏谑味道的苦笑。 半晌,她睁开眼睛,看着温泉池水,道:“为何不看?” 傅千帆反问:“为何要看?” 胡颜道:“如此诱人的身体,看看又不吃亏。” 傅千帆宠溺地一笑,道:“以前不知你竟喜欢看女子的胴体。” 胡颜用手撩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我也不知,自己在看了那么诱人的胸部时,会流鼻血。”转而戏谑道,“小哥哥,刚才反应那么大的人,是你吧?” 傅千帆道:“阿颜。” 胡颜挑眉:“嗯?” 傅千帆道:“你知道那赝品所说,但凡强行将神识强行塞进另一个人的身体,会让原身体排斥,从而变得失常。” 胡颜嗤了一声,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傅千帆不再言语。 胡颜独自洗了一会后,再次开口道:“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傅千帆认真地道:“阿颜,你当我是什么?” 胡颜洗漱的手微顿。 傅千帆道:“阿颜,有些话,本想以后再对你说。” 胡颜强势地开口道:“那就以后再说。” 傅千帆道:“若不早点儿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胡颜一头扎入温泉水中,而后浮出水面,用力擦拭一把脸,道:“说吧。” 傅千帆道:“我只是一段记忆。记忆中,我叫傅千帆,我是你的结契者,我心悦你。” 胡颜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傅千帆又道:“在你的神识中,你认定自己是女子,名叫胡颜,是大祭司。两段不同的神识,还有着莫大的关联。渐渐的,你会分不清你到底是谁,而我……有可能取代你,也有可能被你取代。” 这些,胡颜不明白吗?不,她明白。真是因为明白,所以她让卫南衣他们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将这种无情的话拿出来分析,又是另一回事。 胡颜一拍水面,喝道:“不要说了!若我被你吞噬取代,我无悔!” 傅千帆却道:“阿颜,你让我顶着女人的身体,去喜欢女人吗?” 胡颜胸口闷痛,扬声道:“你敢?!你只能喜欢我!” 那般霸道,如此蛮横,却是胡颜最初和最真的感情。此生此事,唯有傅千帆得见。他之幸。 傅千帆抬手,抚摸胡颜的脸颊,可在他人眼中,只是胡颜在抚摸自己的脸颊,且带着沉重的感情。他道:“如此抚摸你的脸颊,我虽心中欢喜,却无任何感觉。因为,我也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胡颜甩开手,皱眉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千辛万苦将你唤回,你难道要离我而去?!” 傅千帆轻叹一声,道:“阿颜,冷静。” 胡颜咬了咬下唇,不语。 过了会儿,傅千帆才再次开口道:“阿颜,我们在融合。” 胡颜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傅千帆继续道:“我们的一部分记忆,已经重合。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你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我知道我的儿时记忆,我知道你这些年的不易。你可知,你为何苦等我的轮回近百年?” 胡颜的眼眶湿润了,隐含着晶莹,不肯掉落。 傅千帆柔声道:“因为,你不敢放手。你拿走了我的神识,想要复活我。然,你可知,没有神识的我,又如何能记住你?近百年来,缺了神识的那颗魂魄,想必才是最迷茫的。他转世后,成为封云起,没有成为天生痴儿,已经实属不易。阿颜,我知你怕放开我,再也寻不到我。但是,你若不学会放手,便无法用手真正的拥抱我。” 胡颜的眼泪落下,滑过晶莹剔透的肌肤,混入温泉水中。 傅千帆抬起手,用大拇指擦拭掉她的眼泪,道:“阿颜,不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似拧开了一道闸门。胡颜那金贵的眼泪瞬间决堤,竟是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多少年了,她从不曾这么哭过。被尹雪儿欺辱是,她不哭,她发誓要为傅千帆报仇雪恨!被百般折磨时,她不哭,她知道痛苦只是眼前,她终究能站起身,踩在敌人的脸上!被赝品当成傻子戏耍时,她不哭,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开始布局,可以等着看赝品是如何崩溃的!被那些该死的男人们感动时,她确实哭过,却并非如此任性肆意、毫无忌惮的痛哭。她一直做得很好。她能珍惜自己的眼泪,也可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因,面对的人,不是她第一次情动的那个男人——傅千帆。 从傅千帆离世,到这一刻他回来,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她都不曾这样哭过。肆无忌惮、瞬间爆发,就像个孩子,单纯到极致,只为哭而哭。 待胡颜哭到哽咽,傅千帆才开口道:“阿颜,放开我吧。你需要真实的怀抱,我只是一段记忆,正在与你融合。待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上女子,而又无能为力时,既是对这段感情的辜负,又是对我的折辱。” 胡颜像个负气的孩子,问:“要是你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怎么办?” 傅千帆思忖道:“也许……会喜欢,但决计不允许他睡我的床。” 胡颜破涕为笑,拍着水骂道:“傅千帆!你学坏了!” 傅千帆发出轻叹:“因为,我们在融合。” 胡颜静下来,用手划动温泉水,看着手从指间低落,声音淡而坚定地道:“我想和你融合。”唇角勾起,笑了笑,“封云起说,他要接纳你的神识,我却不想让他接纳。这……对他不公平。你是我的,我们应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傅千帆道:“阿颜,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你快乐。” 胡颜道:“我很快乐。” 傅千帆要了摇头,道:“不,你不快乐。昨晚,你时哭时笑,枕头的一角湿透了,” 胡颜垂眸不语。 傅千帆道:“我想让你快乐。这是我……死前唯一的愿望。” 第九百九十七章:天家盛宴 凌波湖。 一盏盏宫灯高挑,好似繁星洒落人间,汇聚凌波湖上,照亮了凡间种种富贵相。 美婢们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穿梭在权臣中间,带起一阵阵香风,却驱不走紧张的气氛。 天家设宴,看起来光鲜亮丽、无上荣耀,实则谁不是提溜着心,生怕出什么乱子。若说尝尝美味佳肴,那就更是笑话了。每个人都尽最大努力保持自己的形象,谁会给别人留下好吃的形象? 人们三五成群,在一起时而低语,而是笑笑,倒也有几分雅致的热闹。 待接近戌时,众人这才纷纷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天家驾临。 卫言亭、卫南衣与昂哲、苍山和唐悠一同走进宫宴,彼此之间还有说有笑。 唐悠一身华服,打扮得好似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虽然这只牡丹花有些过于肥美,却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唐悠被这么多人注视,感觉浑身不自在。她的心跳很快,就连走路都差点儿成了双拐。她做梦都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出现在这里,可以面见当今天家!一想到这些,她就亢奋得不得了。当然,也紧张得不行。 苍山伸出手,攥住唐悠那只汗津津的小胖手,低声道:“不用紧张,就当他们是包子。” 唐悠小声回道:“可……可他们都是能要人命的毒包子啊。” 卫南衣听见唐悠此言,笑道:“经历这么多,你难道扛不住几口鹤顶红?” 唐悠攥拳道:“对!我能!” 昂哲撇了唐悠一眼,觉得这货可够傻气的,怎么就成了他二嫂呢?真他娘地狗血!当然,最狗血的是,他被胡颜救了,转手却将他扔进了小倌阁里!回想过往,他咬牙切齿。他用行动证明了,何谓身残智坚!哎……不能想、不能想,他怕自己忍不住一钢构先解决了卫南衣那个畜生!若不是他和白子戚那些人,他也不至于少一只手。真是……满满的恨呐! 卫南衣等人跪坐好后,望着空闲的一只几,知道还有比他们更牛掰的人物没有到,却猜不出那位置是为谁留的。天家的心思,不好琢磨。 待天家来,众人起身叩拜,天家的视线往下一扫,落在空空如也的几上,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悦。 巧得是,天家刚落座,众人尚未起身时,胡颜带着成家兄弟,走进了宫宴。 众人一抬头的功夫,就看见一名冷艳的女子,从他们的面前昂然而过。 胡颜没有簪花,将全部银色头发高高束于红色的玉冠之下。一身黑色勾红边的衣裙,与当下女子穿得那种小衣长裙不同,竟是男子长袍搭了留仙裙,行走间既有男子的挺拔俊美、沉稳英气,又有几分女子的阴柔秀美、国色天香,端得是冷艳无双。那黑色布料,也并不普通。在一盏盏宫灯下,会闪现出用黑色亮线秀出祭祀古文,为她平添几分神秘与*。胡颜的腰带较宽,是常人的两倍。那上面用细小的玉石缝制出了九朵祥云,流光溢彩、光华慑人。 胡颜身上那种气场,好似月亮,灼灼其华,令人不敢直视,却又禁不住去仰视她、追随她。有种人,不论男女,本身便有种魅力,令人疯狂痴迷,恨不得送上身家性命,以表不二之心。 胡颜微扬着下巴,手持权杖,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一步步走向天家,扬起右手攥着的权杖,轻触自己的左肩,微微弯腰,道了声:“万岁。” 天家垂眸看着胡颜,竟也惊艳到了。他执掌江山虽没几年,也不是好色之徒,但着实见过很多风情迥异的美女,令人惊艳者,有之;令人销魂者,有之;令人怜惜者,有之;令人开怀者,有之。唯独像胡颜这种,给他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者,却是没有的。 天家一时间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平身。” 众人平身,胡颜亦站直身体。 卫南衣、昂哲和唐悠,从胡颜走进来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卫南衣见天家望着胡颜失神,一颗心不但提溜了起来,且如同喝了陈年老醋,呼吸间都是酸味。不过,他转念一想胡颜的身份和本身的特质,就忍不出勾唇笑了。天家看胡颜是女人,没准儿胡颜这会儿拿天家当哥们呢。哈哈哈…… 胡颜来到几前,跪坐下。 成家兄弟紧随其后,跪在胡颜的身后两侧。几乎一模一样的俊美脸蛋,让人惊艳。 天家收回落在胡颜身上的目光,对众人道:“前天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白天,腾牧达的王与王爷来访;夜里,飞鸿殿里迎来了新任大祭司。今个儿,朕想着,既然是热闹,自然人多才好。今晚设宴款待三位,还望开怀痛饮。” 众人举杯,齐声道:“谢万岁。” 腾牧达的王,说得自然是昂哲。至于王爷,自然指得是苍山。 昂哲、苍山和唐悠,坐在皇位下手的左手边。胡颜坐在右手边。至于卫南衣等人,则是坐在皇位的对面。卫南衣等人的身后,是其他朝堂大臣。如此布局,令每个人都能互看彼此脸上的表情,揣测其内心的波澜。 昂哲就像一匹饿狼,紧紧盯着胡颜不放。他在养好身体后,便迁回草原,杀了大哥,夺得了腾牧达王的位置。而后,便是一些争端不断。他以血腥残忍的手段,将其快速镇压。他急着赶往中原,一是要与天家达成友好关系,方便他倒出手收拾家里那些“野狗”。至于二,便是他要找一个女人——胡颜。如今,她就在他眼前,他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竟好似海啸,以骇人的力量呼啸而起。他想淹死她! 胡颜面对昂哲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恍若未闻。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打量她,但那与她何干?她唯一在意的是——卫南衣。 可笑的是,即便在意,也不能投去一眼,聊表关怀之意。 天家的宴,哪里那么好吃?此中名堂,也将一一展现于眼前。 第九百九十八章:宴中人形色 至于苍山,胡颜知道他的背景不会那么简单,也隐隐有些猜测,却没想道,他竟与昂哲有关。 哦,还有唐悠。不是胡颜故意忽视她,而是不敢看她。为何不敢?不是因为惧怕,也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太他娘地搞笑了! 唐悠想和她说话,又怕说错话,一张好好儿的脸蛋,又被她皱成了包子。 胡颜怕自己这种高冷的形象,在看唐悠两眼后会自动破功。于是,只是举杯饮酒,干脆不看唐悠。 众人放下酒杯,天家看向胡颜道:“朕为大祭司准备了水,却发现大祭司酒量不错。” 正常来讲,胡颜应该谦虚一些,结果,胡颜一开口便是:“圣上落叶知秋,一语中的。” 天家哈哈大笑两声,道:“想不到,新任大祭司如此有趣。” 卫南衣腹诽道:你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有趣,少打我阿颜主意。 成东行为胡颜斟酒。 胡颜举杯道:“圣上一语中的。” 这回,用了同样的词儿,却是自夸了。因为天家夸她有趣,她便赞天家说得对。 天家微愣,随即又笑了。他说:“若朕不喝这酒,岂不是不认同你的一语中的?”仰脖,一口饮下杯中酒。 胡颜也随之饮下杯中酒。 天家看向昂哲,道:“朕听说腾牧达王精通大寒文化。” 昂哲从胡颜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天家,道:“正是。” 得,今天遇见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要脸啊?自夸这种东西,难道会传染? 天家不动声色,道:“哦?腾牧达王颇为自信呐。” 昂哲笑道:“仍有不明之礼。” 天家和众朝臣都明白,这是有下文了。 昂哲也不待人问,直接道:“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在本王看来,此话的意思是说,忠心的臣子要一心一意辅佐天家,不能生出二心;好的女子,要从一而终,注重贞节和闺誉。若与男人有染,就要嫁给他,不能改嫁。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点头,口中称“是”。 卫南衣瞬间警觉起来,直觉昂哲不但还有下文,且是冲着胡颜而去。 果然,昂哲见众人认可自己的说法,便直接道:“本王与大祭司颇有些渊源,此番前来……” 卫南衣养生插话道:“腾牧达王,我们大寒文化,可并非表现那么简单。不求甚解,最是肤浅不过。你不如静下心,听本宫一番解释。” 昂哲皱眉,目光阴冷地看向卫南衣,道:“如此,你便说来听听。” 卫南衣笑道:“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是指遇见当今天家这等英明之主,自然要一心一意尊之敬之,以自己全部的才能和最高尚的品德去辅佐天家创建盛世繁华。至于……好女不侍二夫,是指那夫君光明磊落,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女子爱慕其人品,自然会从一而终。若那男子穷凶极恶,女子身为我大寒之民,自然要大义灭亲!腾牧达王的对这两句的理解不错,只不过居于表面,没有理解其真正的意义。当然,这也怨不得你。腾牧达是马背上的好汉,对于这些源远流长的文化不能精通,也实属正常。像腾牧达王这样略懂,已经令人夸目相看。” 卫南衣这话一出口,立刻博得众人的高度赞赏,就连天家都微微额首,觉得卫南衣这话说得实在精妙啊。这真是一个巴掌一颗甜枣,又一个巴掌又一颗甜枣,打得腾牧达王脸上火辣辣,捧得他心里酸溜溜啊。 昂哲这人经过这些事,明显沉稳很多。他心中怒火燃烧,表面上却只是阴沉沉地道:“卫御史讲了这么多,可惜本王对大寒的语言不甚精通,听不大明白。” 这就是开始耍臭无赖了。 若卫南衣只是酸腐秀才,这理还真就说不清了。幸好,卫南衣不但脸皮后,且并不是一个认真讲理的人。他笑盈盈地道:“腾牧达王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昂哲转开头,不想再搭理油嘴滑舌的御史大夫,直接对胡颜举杯道:“胡姑娘,我们又见了。再见故人,本应欢喜,为何胡姑娘装作不认本王?” 这话,明显是挑拨离间。大寒的大祭司,与腾牧达王有瓜葛不说,还装着不认识,这明显有内幕啊。联想昂哲与卫南衣争辩的话,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觉得有八卦可听。 胡颜也不举杯,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昂哲,道:“与腾牧达王相识之地,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一记有点儿坏的笑,“说得多了,怕腾牧达王灭口。” 昂哲差点儿捏碎手中的酒杯!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此说话,就是暗指他流落到小倌阁之事。此乃奇耻大辱!昂哲恶狠狠地盯着胡颜半晌,终是道:“本王对女人,只有怜惜之情;对大祭司……”微顿,“心生敬仰。” 胡颜意有所指道:“保持你心中的敬仰,会让你受益无穷。” 如此猖狂霸气强势,竟点亮了昂哲那颗坠入黑暗的心。他笑道:“好!很好!”一扬手,喝下杯中酒,转而继续瞪胡颜,满眼冒火的样子,好像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她。 唐悠探头看了看昂哲,对苍山小声道:“那真是你弟弟?” 苍山点了点头。 唐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苍山:“那我是他什么人?” 苍山笑道:“你自然是他嫂嫂。” 跪坐在胡颜身后侧的成西行抬头,横了唐悠和苍山一眼。 唐悠攥拳道:“长嫂如母。他再敢对我妹子不敬,我就揍他!” 这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耳聪目明的人自然听得见。 昂哲探头扫了唐悠一眼,一脸嫌弃鄙夷的样子。什么妹子?他哪里欺负那死胖子的妹子了?! 苍山正和唐悠说话,不知道昂哲的表情,胡颜却看在了眼中。 苍山道:“好,我们一起揍他。” 闻听此言,昂哲的脸黑了一下。 苍山是昂哲同父异母的二哥,和他关系一直不错。昂哲消失不见,苍山出来寻找,却被从天而降的唐悠砸昏在地,从此开启了一段啼笑皆非的姻缘。 第九百九十九章:狗吠 面对苍山脚踩兄弟情、独宠老婆此等没有良心之举,昂哲不满道:“二哥,女人不是这种宠法。二哥来到大寒后,连喜好都变了。这是在寻刺激吗?若是,这刺激也实在太大了。还是说,二哥入乡随俗,与大寒一样,欣赏这种圆滚滚的大寒女子?” 唐悠羞恼,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苍山攥住唐悠的小胖手,对昂哲道:“与你同来,不是听你羞辱我的女人。” 简单明了,却立场坚定。 昂哲见苍山真是恼了,也不想因一个女人影响兄弟二人的感情,于是不看唐悠,毫无诚意地道:“只要二哥喜欢,有何不可?” 这里是大寒的皇宫,苍山不想在这里和自己兄弟争吵,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于是闭嘴不语。 昂哲又道:“大寒果然地大物博,养出的女子都比我们的牛羊强壮……”扫了胡颜一眼,“比我们的狼群狠。” 昂哲话无好话引起了众怒,实则,在腾牧达,称赞一个女人比牛壮比狼狠,是一种赞美之词,但在大寒,如此说一名女子,绝对是褒义。 成西行冷冷地看着昂哲一眼,有种冲出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成东行拉住成西行,压低声音道:“别给主子惹事。” 成西行这才低下头,生闷气。 胡颜的视线在昂哲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唐悠身上,不紧不慢地道:“腾牧达的赞美之词,与大寒不同。腾牧达王的话,便是对女子最高的礼赞,你当之无愧。” 唐悠闻听此言,立刻挺直了背脊,裂开了唇角。 胡颜看向昂哲,道:“腾牧达王面白肤美、腰肢柔韧、体态修长,若久居大寒,不但会令女子疯狂,就怕男子也会拜倒在你的秀美之下。”这话,对腾牧达人而言,绝对是*裸的羞辱。草原人崇拜的英雄,要得是男子气概,谁想像个柔弱的娘们那般,还吸引其他男子的注意?! 昂哲没想到,胡颜竟然会主动开口攻击他,禁不住暗道:唐悠刚才说什么妹子,难道胡颜与唐悠果真有此渊源?昂哲看了看唐悠,又看了看胡颜,感觉这两个人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不但容貌不同,气场不同,就连出身也定然不同。就算日后有交接,也应是一面之缘罢了。昂哲实在想不通,胡颜这通发作,到底为何。难道,是对他动气了? 一想到胡颜生他的气,昂哲心里还美滋滋的呢。当然,无论他心里如何想,表面上却必须反击回去,不能让这些大寒人小瞧了腾牧达人。 思及此,昂哲一冷声道:“你们大寒的男子,难道都以腰肢柔韧为美?!若不是,你们便是欺我们腾牧达人!” 众人噤声,感觉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胡颜扬声道:“你们腾牧达的女人,难道都以粗壮似牛为美?那你们直接娶牛岂不是更好?!若不是,你们便是嘲笑我们大寒!” 众人偷笑,觉得胡颜这话问得精妙,且颇有气场。 天家将一切看在眼里。原本,他以为,昂哲与胡颜是旧情,可如今看来,是宿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此,甚好。 紧张的气氛中,苍山用力拍了拍昂哲的肩膀,笑道:“大寒与腾牧达的文化不同,才更应该互通有无。我们腾牧达人,是马背上的英雄;大寒人,是手握乾坤的智者。我们缔结盟约,让天下太平,才是正理。” 众人点头附和。 天家赞道:“好!” 众人举杯,热闹非凡。 昂哲知自己在遇见胡颜后,变得小家子气,如今场子找回来了,却不是他这位腾牧达王找回来的。丢脸是一定的,对苍山心存顾忌也是一定的。他王位不稳,苍山又十分有能力。苍山一直表现得不在意王位,但他的母族未必这么想。且,论统领腾牧达人的能力,苍山在他之上。所幸,苍山的母族十分卑贱,他想要成为腾牧达的王,还需很走很多弯路。 在众人的形式各异中,各种佳肴陆续呈上,引人食指大动却不好擅自提筷。 天家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众人这才拿起筷子,正式开宴。 唐悠本不想盯着那些菜,但在闻到香味后,那双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 苍山为唐悠夹了一块肉。 唐悠扭捏了一下,才用筷子将其夹起,送入口中。结果,因为紧张,筷子一抖,肉在半空中掉下,直接落在她的肚子上,将上好的藕荷色锦缎滚满了油迹。 尽管众人都想假装没看见,却还是有人控制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半分戏谑,半分嘲讽,而后随口还来了一句:“盛妆腰带短,举筷肚皮忙。” 唐悠再次闹了个大红脸,急忙将筷子放下,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衣襟。苍山撰住唐悠的手,道:“别擦了,继续吃。” 唐悠摇头,眼圈有些发红。她觉得,她今天不应该来这儿,既给苍山丢脸,又丢了胡颜丢脸。幸好,胡颜一直装作不认识她。 姑且不说苍山心中如何想,胡颜便受不得别人嘲讽唐悠。她将酒杯往几上一扣,用眼尾看向那多嘴之人,道:“犬吠扰佳宴,炖肉或可尝。”手指翻飞,指间掐着一点红光,忽闪一下,消失不见。 多嘴之人的后脖子处,隐现红光,随即消失不见。 那多嘴之人被骂是狗,大怒,却忌讳胡颜身份,只憋出一个字:“汪!” 众人大惊,系数看向那多嘴之人。 多嘴之人满眼惊恐,一张嘴:“汪汪……汪汪汪……”看向天家,跪拜在地,满眼惊恐。 胡颜站起身。 多嘴之人吓得向后躲了躲。 胡颜对天家微微额首,一步步走到唐悠面前,弯腰,伸出手,道:“可有幸与姐姐同席?” 飞扬的眉,寒星似的眼,雌雄莫辨的气质,如此诚挚的邀请,别说是唐悠,就算是芸芸众生,又有谁能逃得过? 唐悠兴奋不已,哪里还顾得上感伤身材肥胖,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苍山的想法,当即将胖爪子伸了出去,妥妥地放在胡颜的手中。 第一千章:暗潮激起 苍山知道唐悠对胡颜的崇拜,已经达到盲从的地步。与其拦着,不如纵着。 昂哲暗暗心惊。没想到,唐悠和胡颜竟真的是关系匪浅。他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道:“且慢。” 唐悠和胡颜一同看向昂哲。 昂哲道:“唐姑娘可是本王的嫂子,代表的自然是我们腾牧达。你将人带走,不妥。不如胡姑娘坐下来,我们叙叙旧。” 胡颜和唐悠异口同声道:“关你屁事儿!” 昂哲的脸黑了,苍山笑了,天家勾起了唇角,卫南衣喝下杯中酒,赞了声:“好!”鬼知道,他赞得是酒好,还是骂得好。 唐悠随同胡颜回到胡颜的席位上。 成西行立刻凑上前,又是给唐悠布置,又是给她镇酒,那殷勤劲儿,着实有些过了。 成东行不管唐悠,一心一意服侍胡颜。 多嘴之人继续仰望天家,急切地开口道:“汪汪……汪汪汪……” 卫南衣回头看向多嘴之人,笑吟吟地道:“王大人就别应景儿,一个劲儿狗吠了。” 多嘴之人指着自己的喉咙道:“汪汪汪!” 卫南衣道:“听不懂啊。”转开头,不再看他。 多嘴之人继续求天家。 天家之好询问胡颜,道:“大祭司,你可知,张大人为何突然犬吠?” 胡颜掐指算了一会儿,才道:“张大人是啸天犬的重孙子下凡,如此汪汪几声,实属正常。” 卫南衣忍笑忍得很辛苦。 天家点了点头,道:“可能治愈?” 胡颜回道:“三碗黄鼠狼尿下腹,定能恢复如初。” 多嘴的张大人萎靡在地,感觉自己哭都控制不了调调儿了。他感觉得不错,因为眼下这种情况,他着实哭不出咿咿呀呀,只能是汪汪汪…… 天家和所以人一样,明知道是胡颜做的手脚,却不能公然职责她。第一,没有证据。第二,万一她再次施法,让所有人都变成啸天犬的重重重孙子,这可不是闹得玩的!看王大人汪汪,有趣儿;听自己汪汪,甚恐啊。 众人看向胡颜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变化。初见时的惊艳,变成了远距离的审视和畏惧。 天家的视线在胡颜的身上一扫而过,虽喜怒不形于世,但心理对胡颜的防备又多了一分。他一直想动飞鸿殿,也派出卫南衣去搅局,结果,飞鸿殿还是迎来了这么一位强势的女子为主。不,不是迎来,而是连任!据说,胡颜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能为自己所用,还是尽早除去方能令他安心。尤其是在,六王爷薛喆玄神秘消失的工夫。天家已经从潜在王府里的探子那儿得知,六王爷不但世子,且那世子就在胡颜手中。六王爷经营多年,一直觊觎皇位,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没有子嗣。此番,薛喆玄消失不见,不知是好是坏,是否与胡颜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一切不安的因素,让天家坐不住了。 天家对胡颜道:“大祭司初蹬祭坛,却手段了得,令朕刮目相看。不知大祭司祖籍何处,是否是隐世大家?” 天家身旁跪着的婢女,抬头快速地扫了胡颜一眼,且用手捏碎了一朵用来装饰菜品的花儿。 那一眼,有些憨傻,令胡颜觉得有些熟悉。她略一思索,心下瞬间明了!天家身边服侍的人,竟是……红袖! 原本的红袖,是红袖。可在红袖被送走之后,回来的这个,绝对不是原来的红袖。眼前的婢女,虽只是普通姿色,但却比真红袖好看上百倍。眼前的假红袖能易容成红袖,且不被众人看出是假冒的,其易容手段之高,可见一斑。胡颜能认出假红袖,还真是因为她投来的那一记眼神。说来也怪,假红袖应该是天家的探子,却在給胡颜示警。她捏碎了一朵花,应该是代表了花青染。难道说,花青染被天家困在了宫中?假红袖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她又为何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给她示警?难道,是为了花青染? 胡颜想了很多,却不过是弹指之间。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道:“圣上知我甚详,如此一问,倒显得生疏。” 天家心头微震。胡颜这话,摆明了告诉他,她是老相识!如此毫不隐瞒,反倒令天家拿捏不准胡颜打底意欲何为。 天家有心试探胡颜,于是沉下脸,冷声道:“不知大祭司此言何意?大祭司之位,三十年一选,乃祖皇帝金口玉牙。朕与大祭司何时有过渊源,为何朕不知,而大祭司知?且朕看大祭司,确实有几分眼熟。” 众人噤声。 胡颜知道,最好的打脸证明,便是揪出假红袖,让天家哑口无言,不再拿三十年之选当说辞,必须面对他派出细作潜入六合县刺探大将军真伪的下流手段。当然,此时可以想,却不能做。一是因为臣子这类人,就是替天家背黑锅的人。胡颜可以说,当天家未必会认。二是要得知花青染是否被困,就要保护假红袖的安全。 胡颜大风大浪里飘过来,自然不会惧怕天家之怒,却要乘风破浪,逼天家露出底牌,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因此,胡颜道:“圣上的这些问题,本宫可以一一回答。却不知,圣上是否确定,要本宫在此一一说出其中因由?” 天家感觉到了胡颜的威胁之意,沉声道:“大祭司可是在藐视天威?!” 后面四个字,绝对是顶有大又重能要人性命的大帽子。 卫南衣和卫言亭互看一眼,于不动声色中交换了想法。 唐悠有些紧张,看向苍山,悄然攥紧了他的手。 苍山明白,唐悠这是让他保护胡颜,于是点了点头。 唐悠信任苍山,松开了满是汗水的手。 成西行将一切看在眼中,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又给唐悠夹了一只大鸡腿。抬头看向胡颜,却是全身心的信任。他觉得,没有胡颜摆不平的事儿。她尽然敢挑事儿,自然有她的成算。成西行从来不认为胡颜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所有那么认为的人,都是傻子。 第一千零一章:春公公与陈霁暖 成西行看向皇帝的目光,就像看个傻子。 幸好此时的天家正和胡颜较劲儿,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否则定会对成西行起杀心。 要说,这成西行也真是个劲儿。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胡颜三分。他总是腹诽胡颜,却又认为胡颜无所不能。 成东行则不然。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虽然那心意源于一场至今为止他都闹不清真假的欢愉。 人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一旦他们认定是真,那便是真,旁人给出的真相和解释,不过是为了掩盖而弄出来的假象。 成东行在见识了胡颜的手段后,信了唐悠的话,知道他与胡颜之间并为发生什么,但那颗已经投入的心,却是再难捞回。 成东行悄然注意着胡颜周围的动静,细心地挡在了她的后背。他对她如何,无需她知道。只要能这么守着她、看着她,心中那种满足便无法形容。 唐悠心里想着:皇帝老儿明显要和妹子过不去,这顿饭吃不好容易成为断头饭。不管了,吃他丫的!唐悠伸手抓起鸡腿,恶狠狠地咬着。 胡颜被唐悠逗笑,让气氛看起来有些缓和,想不到,她一张嘴竟然道:“许是圣上不相信本宫的窥探天机的能力,所以才有所怀疑。不如,让本宫测测这天下,到底应该谁主沉浮?” 这话,绝对是大不敬,是会被砍头的! 胡颜在威胁天家,似乎是要斗个鱼死网破。 这种变化实在太快了,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天家想要退一步,不想与胡颜正面冲突,却又不能退。他是坐拥江山的天家,不容许任何人蔑视天威。他一拍几,怒道:“口出狂言!” 卫南衣立刻道:“圣上息怒。” 胡颜蹭地站起身,吓得众人一抖,立刻有人高喊:“护驾!护驾!” 御林军瞬间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大刀对准了胡颜。 昂哲和苍山直接站起。 昂哲怒道:“大寒圣上宴请我腾牧达,便是要兵戎相见?!” 卫言亭上前,笑道:“误会误会。” 昂哲冷着脸道:“误会?那大祭司明显是你们自己人,这刀枪到底是对着我们,还是对着她?” 卫言亭抬头看向天家。自从卫南衣给他一个真相,枫姨又让他知道,胡颜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姐姐后,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像是被掴了无数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里的愧疚之情。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胡颜。也许,胡颜根本就不需要他保护。他看得出,胡颜也在刻意激怒天家。 天家能说什么?解释,就像怕了腾牧达;不解释,腾牧达虽有内忧,但当他们缓过劲儿来,边关又不得消停。他失了大将军,朝堂之上竟无能人震撼这些蛮夷!他原本以为,昂哲与胡颜之间,是仇。不想,竟是因爱生恨。真是……失算。然,天威不可震撼! 僵持间,有位大太监从外面匆匆跑来,对年轻的帝王耳语道:“圣上,春公公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脸带鬼脸面具,在众人的剑拔弩张中,动作优雅地穿梭在刀剑无眼中。他的左手,还攥着一只小手。那只小手的主人,竟是陈霁暖! 陈霁暖在傻笑,看见俊俏的男子,还会含着口水,贱兮兮地来一句:“好俊俏的后生,让姐姐摸摸呗。” 一直绷着的天家,眉头皱起。可见,有个人让他着实头痛了。不是春公公,便是陈霁暖喽。 陈霁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直接落在胡颜身上,竟是瞬间恢复正常,挣开春公公的手,对着胡颜扑过去,直接跪地抱住大腿,尖声大喊道:“老大,你是来接阿暖的吗?!是吗是吗?你说不是,阿暖就不活了!”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是。” 陈霁暖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拉着胡颜的手,就往外走。 胡颜知陈霁暖的好意,却不能就这么走了。然,诡异的是,没人拦她! 竟没有人拦她! 好不习惯啊。 胡颜站定,压低声音道:“还不能走。” 陈霁暖歪头,看向胡颜,憨憨地问:“为啥不走?你要嫁给天家吗?不行不行,我和你说个秘密……”说着,竟是一清嗓,大声道:“这个秘密就是……” 天家道:“陈霁暖。” 陈霁暖不搭理天家,对胡颜挤眉弄眼地道:“老大,我换名字了。我打赌赢了,现在,我叫天……” 天家轻咳一声,道:“阿暖,坐下说话。” 陈霁暖的眼珠子一转,瞬间回头,看向天家,吸着口水道:“好俊俏的后生,让……” 春公公伸手,攥住陈霁暖的手。 陈霁暖微僵,而后贱兮兮的靠在春公公的身上。 胡颜发誓,天家的眉头已经能挤死两只苍蝇了。 天家一挥手,对御林军道:“下去。” 御林军领命,退了出去。 天家问春公公:“为何戴阿暖入宫?” 春公公微微欠身,回道:“她想进宫。” 行为是无礼的,腰杆是挺直的,声音是清冷的,感情是纵容的。 只因她想进宫,所以就戴她进宫?!这份宠溺,啧…… 你当皇宫是你家后院吗? 咳……也许是吧。 天家自然知道,陈霁暖是认识胡颜的,且关系非比寻常。但是,他也相信,陈霁暖是真疯。否则,哪有哪个女子会高喊:我是完璧!我是完璧!我是完璧! 每思及此,天家的嘴角都会抽搐半天。 也不知天家是宠春公公,还是厚待本就相识的陈霁暖,竟没有深究。 春公公牵着陈霁暖,站到胡颜身边。 众人啧啧称奇。 想不到,胡颜这位大祭司刚刚走马上任,就能得到春公公的支持,真是不容小觑啊。 胡颜看向天家,勾唇一笑。 天家道:“众位爱卿,回吧。” 众人起身,叩拜天家,纷纷退了出去。 卫南衣和卫言亭没有走。 天家看在眼中,却并未多问。显然,他知道卫南衣和胡颜的关系。 待众人离开,天家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胡颜面前,道:“朕知你甚详。” 胡颜道:“不如我知圣上更详。” 二人相视一笑,竟有种一笑泯恩仇的味道在里面,看得众人云里雾里。 天家道:“不知大祭司喜欢对弈否?” 胡颜直接道:“请。” 两个人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走了。 唐悠问苍山:“什么意思?” 苍山回道:“不懂。” 成西行嗤笑一声:“蛮夷!” 苍山看向成西行,问:“你懂?” 成西行撇嘴道:“我也不懂。” 唐悠拍着胸口哈哈大笑。 众人一同看向唐悠。 唐悠愣住,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应该笑?”言罢,还转动头,往四下里看。 陈霁暖动了动鼻子,一伸手,拎起一支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 春公公一伸手,攥住酒壶的嘴,不让陈霁暖喝。 陈霁暖继续倒酒。 酒水顺着春公公的手指缝滑落,落入陈霁暖的口中,竟让人觉得十分香艳。 看此情景,任谁都会觉得,陈霁暖会将一壶酒都喝干净。不想,酒水刚入口,她便将其吐掉。 陈霁暖瞪着春公公,眼泪灼灼而亮,似有火烧。 春公公不为所动, 陈霁暖质问道:“怎么变成水了?!” 春公公道:“本就是水。” 陈霁暖随手扔了酒壶,转身向外走。 春公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那样子就跟在自家后花园里溜达似的。 唐悠捡起没有碎开地酒壶,蹲在地上,仰头喝了一口。那火辣辣的味道,呛得她差点儿流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望向那二人的背影,呢喃道:“明明是烈酒啊。”心中暗道:春公公与陈霁暖之间,果然有问题。 昂哲看向卫南衣,嗤笑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卫大人能活着,真要靠内心强大。” 卫南衣笑吟吟地道:“素来都是阿颜保护我。此中情趣,想必你一辈子也尝不到。啧……” 昂哲冷着脸,道:“需要胡颜保护的男人倒是不少,不知卫大人排第几?” 卫南衣道:“男人不少,也是好事。例如,某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欺负到她头上,最起码能有几个人,和本宫一起砍掉那狗东西的手!” 昂哲被骂成狗东西,怒不可遏,一把攥向卫南衣的衣襟。 如今的卫南衣,已经今非昔比。他没有躲,也没有打开昂哲的手,而是直接一拳头打过去,将昂哲的脸打偏了。 昂哲没想到卫南衣还有这种战斗力,吃了亏。他扬起钢构,袭向卫南衣。 卫南衣掏出扇子,拦下钢构。原来,卫南衣的扇子骨架是精钢的。平时看不出什么,如今动起手来,当个趁手的武器,却是绰绰有余。 二人斗在一起,竟不分上下。 刚开始,卫言亭有些担心,但见卫南衣如此神勇,便露出微笑,道:“南衣果然文武双全。” 唐悠认可道:“那是!也不看看,那是谁妹夫!” 卫言亭有些后悔开口说话了。 第一千零二章:与天家交锋 凉亭周围挂着一张张宫灯,亮如白昼。 凉亭里,胡颜与天家分别坐在玉石凳上,手执黑白子对弈。 棋盘上,已经落下十余子。 天家落下一颗白子,道:“大祭司可是有驻颜术?还是修炼了长生不老术?” 胡颜落下黑子,道:“自然是驻颜术。”实则,胡颜修炼得并非驻颜术,也不是长生不老术。她是拥有祭祀之力的大祭司,本身便能吸收天地万物的浩荡灵气,且,她的血液很特别,有再生功能。只是这事儿,不能说。哪位天家不是心存妄想,想要长生不死?若她承认自己本身就有一定的不老能力,天家还不得将她塞进炼丹炉中去?! 天家落下白子,道:“不知大祭司今年高龄?” 胡颜落下黑子,回道:“四十九岁。” 天家挑眉:“哦?” 胡颜勾唇一笑。 天家又落下白子,道:“大祭司的容貌,朕曾见过。如今再见,只觉得大祭司越发明艳动人,与往日不可同语。” 胡颜落下黑色,道:“相由心生。” 天家问:“如此说来,那些形容丑陋之人,都是心思狠毒之人?” 胡颜道:“圣上瞧着那人丑陋,那人却未必无人喜欢。只能说,环肥燕瘦,各有所爱罢了。” 天家落下白字,犀利地问:“那如何分辨忠奸善恶?大祭司能掐会算、可问天机,不如和朕说说这朝堂上何人可用,何人需防?” 胡颜啪地落下黑子,笑道:“圣上,人心多面,这是帝师所授之术。难道圣上不知,飞鸿殿之所以能屹立百年,就是因为大祭司不问朝政?” 天家笑道:“好一个不问朝政!”眸光骤然一凛,“凡人信奉飞鸿殿,将你们当真神!世间人,拿此作伐,残害了多少无辜?!堆积了多少枯骨?!愚弄了多少人心?!这世间,只应有法!依法治国,国必强,人可安!”放缓语气,“大祭司动了凡心,就应该去凡间游戏。朕的江山,不需要任何人掐算成与败。” 胡颜盯着天家看了一会儿,方道:“你说得没错。” 天家悄然松开攥紧的拳头,在膝盖上缓缓擦拭手心里的汗水。不是不紧张,是不能露出紧张。胡颜看似美颜,实则手段了得。他想防,却无从防,只能开诚布公。 胡颜站起身,抬头望向亭外那轮明月,道:“飞鸿殿是应该退出历史了。本就是个笑话,又何必留给青史成为笑谈?”转头,看向天家,“只是此事,只能由我来做。别人,动不得它。” 天家站起身,应道:“好!一言为定!朕给你时间。” 胡颜笑道:“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成就野心。很好。” 天家勾了勾唇角,笑了。 胡颜扫了眼哪些隐在暗处的高手,道:“作为新的大祭司,我们也算初次见面。我送圣上一份大礼,聊表心意。” 天家问:“何物?” 胡颜回道:“六王爷外出云游,不知何年何月才归。” 天家暗自心惊。他倒是知道发生在飞鸿殿里的一些事,也知道那个虚门,却不知道为何六王爷没有从里面出来。六王爷有着狼子野心,他知,却找不到把柄。再者,他也知道,六王爷和胡颜有所交集,所以,他不得不防着胡颜。 胡颜看了天家一眼,继续道:“想必圣上知道,飞鸿殿内有处虚门,可通地府。” 天家惊道:“虚门通往地府?!” 胡颜道:“准确的说,虚门内,是地府和人间的交界处,汇集了万千邪灵饿鬼。” 天家问:“若飞鸿殿消失,那些邪灵饿鬼可会为祸人间?” 胡颜对天家在意百姓生死之事比较满意,于是笑道:“圣上无须担心此事。世间之事,皆有因果缘法。邪灵不会为祸人间。即便跑出几只,也有牛鼻子老道和秃头和尚驱魔降妖。全当历练。” 天家在胡颜身上发现了一种叫做玩世不恭的态度。这种态度,发生在这样的女子身上,着实迷人。 天家笑了笑,道:“你所谓的大礼,便在此处?” 胡颜点头,笑道:“进入几人,出来几人,想必圣上心里有数。” 天家突然靠近胡颜,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杀害皇家人,是何重罪?!” 胡颜回望天家,道:“真是……诚惶诚恐啊。圣上此言未必太过武断。若圣上想,明日早朝,便可看见六王爷。” 天家盯着胡颜看了一会儿,向后退了些距离,道:“朕的想念,怎会给他?” 胡颜勾了勾唇角,道:“看来圣上是很满意我的礼物喽。素闻圣上大方,不知給何回礼?” 天家问:“你想要什么?” 胡颜回道:“唐悠若嫁给苍山,也算是为我大寒和亲,那身份……?” 天家点头,道:“好!就依你,册封唐悠为郡主。” 胡颜扭头,嘟囔道:“忒小气。” 天家被胡颜偶尔的孩子气逗笑,改口道:“为了不让大祭司说朕小气,那便封她为玉润长公主吧。” 胡颜挑眉:“玉润珠圆?哪个珠?” 天家悄然收起自己的恶趣味。 胡颜竟是神采飞扬地一笑,道:“也好。” 天家微愣。 胡颜道:“告辞。” 天家回过神,却道:“此番一别,怕是不会再见,不如在宫中小住一晚。”这种要求,若是对一般女子而言,绝对有着强烈的暗示。 可惜,胡颜不是一般女子。 再者,胡颜心思多深啊,见天家出口挽留,便猜出了其中关联。但是,她就是不说破,装作不知道,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望着天家,幽幽地道:“如此留宿一名女子,圣上是打算封我为后吗?” 年轻的帝王立刻解释道:“自然是有故人相见。”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道:“劳烦圣上转告青染,无需强求。”衣袂飘飘,潇洒而去。胡颜走得并不快,但在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宫廷之内。就连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天家在亭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才招手换来暗卫高手,询问道:“你觉得,若要拿下大祭司,可有几成胜算?” 暗卫高手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圣上,大祭司的的武功和手段,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天家摆了摆手,示意暗卫高手退下。 他一个人站在亭子里,摇头一笑,道:“这么个女人,那么几个男人,呵……朕还是要谢谢那几个男人啊……”若没有那几个男人作为牵扯,这样一个女人,便可颠覆一个王朝。 花青染得知胡颜走后,匆匆赶来亭子。 天家道:“走了。” 花青染微愣,问:“她可说了些什么?” 天家道:“无需强求。” 花青染喃喃道:“难道她知道我准备用强的?” 天家的嘴角抽搐两下,终是道:“师兄啊……” 花青染转头看向天家。 天家道:“师傅出游前,将你交给朕代为照拂,可你也不能让朕去做这种事。” 花青染道:“让圣上帮青染留她一晚,着实不易。就此别过。”言罢,竟也走了。 天家抬手,想要叫住花青染,终是作罢。一个老道,一个大祭司,怎么都这么难缠呢?!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天家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至于那些等在酒宴上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胡颜。 天家还算厚道,在下旨册封唐悠的同时,还告知大家,胡颜已经离开,让大家都散了。 对于这天降鸿福,唐悠有些晕头转向。 卫南衣逗唐悠道:“恭喜玉润公主。” 唐悠傻乎乎地道:“同喜同喜。” 卫南衣轻叹一声,道:“哪儿来的同喜?那个狠心的女人,这是不要我喽。” 唐悠迅速回神,惊讶道:“怎么会?” 卫南衣点头,眼神格外真诚。 唐悠皱眉,用手拍了拍卫南衣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妹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卫南衣的嘴角抽了抽,却道:“可她就是这么做的。” 唐悠拍着胸口,大包大揽道:“你放心!有我呢!”言罢,竟是掉头就往外面冲,要去寻胡颜。冲了十多步,才想起苍山,一回身,扯上苍山,脚踩风火轮,又开始往外冲。 成家兄弟,紧随唐悠身后,一同去往飞鸿殿。 昂哲一腔心思无从发泄,也闷着头走了。 卫言亭对卫南衣道:“为父已经递了折子,辞官远行,明日便走。” 卫南衣张嘴欲说什么。 卫言亭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笑道:“为父老了,只想带着你娘亲到处走走看看。这朝堂之事,你需用心。”言罢,竟是步伐悠哉地离开了。 卫南衣望着卫言亭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喃喃道:“儿要说得是,儿也递了折子,要远离朝堂。”莞尔一笑,“儿像老子,没错。”挥挥衣袖,也潇洒地走了。他不急着去找那个该死的女人。因为,她早晚是他的。而他,早以属于她。 热闹的酒宴只剩下宫女们穿梭其中,收拾着残羹剩饭。 一场繁华落幕,青史从不缺风云人物,却难寻如此潇洒的卫南衣。 第一千零三章:飞鸿乱夜 唐悠抱着酒坛子,气势汹汹地赶去飞鸿殿,却没见到胡颜。 胡颜避而不见,气得唐悠撒泼,坐在飞鸿殿的大门口,一边喝着酒,一边数落胡颜的不是。她张口闭口都是那两句:“我那南衣妹夫,是多好的人啊,你竟说不要就不要了?!想当初,那都是我看中的!我那眼光,可是顶顶的好!” 苍山看了唐悠一眼,无语了。 唐悠浑然不知,继续道:“我那青染妹夫,多好的啊,你竟说不要就不要了?!想当初……” 苍山一把提溜起唐悠,道:“都是你看中的人?” 唐悠打了个酒嗝,清醒了三分,道:“都是我为妹子看中的人!” 苍山盯着唐悠看了半晌,而后直接动手,将人背在背上,打包抗走了。 唐悠心知不妙,喊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苍山道:“洞房!” 唐悠吼道:“洞房?!”手中酒坛子滑落,发出啪嚓一声响,绽开浓烈的酒香。 苍山道:“对。” 唐悠嘿嘿傻笑:“好呀。嗝……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洞房了。走走走,快走。” 苍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闪到腰。话说,唐悠还真是挺有重量的。 唐悠和苍山屁颠颠地去洞房了,昂哲一个人,偷偷潜入飞鸿殿,到处寻着胡颜。他绕来绕去地一转身,却发现胡颜就躺在后花园的一页孤舟,双手枕头,仰望月亮。 那份孤傲与冷艳,明明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偏偏好似烈酒,令他心脏狂跳不止。 昂哲痴痴地凝望胡颜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脸,心头好似火烧,再也按耐不住,拔地而起,纵身跃向船。 胡颜看都不看昂哲,一脚踹出,直接将人踢飞,扑通一声落进了池水中。 昂哲挣扎着稳住身体,从池水中探出头,看向胡颜,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个疯婆子!” 胡颜坐起身,笑吟吟地看着昂哲。 昂哲的呼吸一窒,眼睛都看直了。 胡颜道:“你还有勇气出现在我面前。不错。” 昂哲眸光微动,道:“怎么?记仇?” 胡颜轻轻摆了摆手指:“不记仇。你还不配出现在我的神识里。” 昂哲攥拳,怒道:“不配?!你一定是忘了,我曾如何折磨你!” 胡颜垂下眼睑,勾唇笑了。她突然抬头,看向昂哲,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极大改变。沉稳、大气、睿智、愤怒!此刻,她是傅千帆。 傅千帆没有二话,直接一把捏碎船桨,让其变成无数的木刺。手一挥,无数木刺飞向昂哲。 昂哲想躲,却哪里躲得了? 他慌乱地躲闪,拼命往岸上游,却是顾头不顾腚,屁股上被刺入大片的木刺不说,就连菊花也受到了严重伤害,痛得嗷呜一声,蹿起三尺高,终是上了岸。 傅千帆哪里会放过他?当即一甩衣袍,上来岸,扯过昂哲便是一顿拳脚相加,打得昂哲毫无还手之力。待将其揍得不成人形,傅千帆掐住昂哲的脖子,收紧了手指。 昂哲并不了解胡颜,却隐隐觉得眼前的胡颜与以往不同。且,她是真的要杀他。昂哲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曾救过他,如今又要杀了?难道就是因为他潜入了飞鸿殿?不至于吧?如果事实如此,他死得也实在是太憋屈了。 胡颜夺得身体的控制权,松开了手指,昂哲软倒在地,将木刺完全坐入了肉里,那感觉着实难以形容。他不停地咳嗽着,身体因为剧痛在不停痉挛,然而,他还不得不控制这种痉挛,因为每一下痉挛,都会让木刺深入一分。如此折磨,令人崩溃。 胡颜轻蔑地扫了昂哲一眼,抬脚欲走。 昂哲一把攥住胡颜的裙摆,大口喘息着,咬牙道:“就这样?” 胡颜挑眉,笑道:“还想怎样?” 昂哲对这个笑颜如花却下手狠毒的女人实在没招,只能道:“我当初虐你,你却救过我一命。为何?如今,你再次放过我,又为何?” 胡颜问:“你以为如何?” 昂哲攥紧拳头,道:“我以为,你心悦我!” 胡颜点了点头,昂哲的心头瞬间染了甜美滋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实话,他有些不敢置信。 果然,他的不敢置信还是对的。 胡颜淡淡道:“本宫终于明白,何为自作多情。” 昂哲的眸子一缩,问:“什么意思?!” 胡颜一脚踩在昂哲的胸口,半眯着眼,道:“打死你不心疼的意思。”冷哼一声,抬起脚,傲然而行。 昂哲看着渐行渐远的胡颜,终是心有不甘,喊道:“为何不杀我?!” 胡颜头也不回,拉长了掉掉儿道:“自己想吧。” 昂哲望着胡颜的背影,再次迷茫了。 胡颜这是真够坏的。 其实,有什么可想的? 昂哲只是大寒边境安稳的一个有利因素而已。杀他,轻而易举;不杀,为边境百姓换来暂时的安稳,倒也不错。胡颜若是一般女子,定是要杀昂哲泄恨。可她不是。她总是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哪怕在别人眼中变得绝情绝义,也要坚持走自己认为对的路。 直到胡颜消失不见,昂哲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变形的脸,一张嘴,突出两颗牙。他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但不可否认地说,他真是太欣赏这样的胡颜了。如此单薄的身体,却有用那般强悍的力量,令人痴迷。 昂哲那势在必得的笑尚未爬上脸,便被成家兄弟二人拍昏在地。 成东行垂眸看着昂哲,眸光阴冷。 成西行狠狠踹了昂哲一脚,唾道:“痴心妄想!”抬头看向成东行,“哥,主子不杀他,那咱让他当太监得了!” 成东行道:“他若在大寒出事,于边境不利。” 成西行皱眉道:“难道就这么放他走?” 成东行笑了笑,道:“扒光,扔出去。” 成西行拍手道:“好!” 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昂哲扔出了飞鸿殿。 昂哲带来的侍卫见此,皆大怒不易,恨不得冲进去和胡颜拼命,但他们也知道,自家主子半夜爬墙去偷女人,也着实有点儿那个。当然,最那个的是,人没偷到,还被打得这么惨。这事儿传出去,让他们颜面何在?赶快走,低调的走,灰溜溜地走。 侍卫们忙用毯子裹住昂哲向医馆赶去,生怕去得晚了,昂哲小命不保。 面对此情此景,隐在树林里的六双眼睛,齐齐瞪大。 卫南衣咂舌道:“这……这么凶猛?” 花青染道:“凶猛?贫道倒是觉得,姐姐下手太轻。” 白子戚点了点头,道:“千刀万剐虽难,但以我的手艺,可以。” 司韶道:“你且等着,我去捉昂哲回来。” 燕凡尘道:“别冲动。宝宝能放他走,自然有她的原因。” 司韶皱眉,道:“她对谁都留一手,唯独对我们心狠手辣,恨不得一棒子打死!” 封云起道:“此番出手揍人的应该是傅千帆。” 花青染道:“他若不出手,还算男人么?他的神识和姐姐的神识公用一个身体,怕是谁经历了什么都心里门清。” 卫南衣呵呵一笑。 花青染问:“你笑得那么贱,做什么?” 卫南衣眯眼道:“他不让阿颜和我们在一起,可我与阿颜缠绵的记忆,也定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司韶骂道:“下流!” 众人一同看向司韶。 司韶尴尬道:“看我干什么?!本就是个下流的想法。我也没说,下流的想法不对。” 众人转开目光。 燕凡尘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难道要一个人过一生?” 花青染道:“怎么会是一个人?姐姐一心找齐祭品,为得是让傅千帆的转世,能完全承载傅千帆的神识。最后,她不忍心驱赶封云起的神识,所以在虚门内动了手脚。祭祀后,她将傅千帆的神识纳入自己的身体,与其共用一个身体。而傅千帆的神识,一直就藏在了她的头脑中。如今,她也算是得偿所愿。” 司韶嗤笑:“呵……” 卫南衣道:“我们都知道,傅千帆是她的执念,若不让她得到,她会惦念一辈子。如此,不如让她得到。而且,在我看来,她对我们并非无情。若无情,一直利用下去多好。今日天家设宴,看似有惊无险,实则充满试探。若阿颜不是强悍到无敌,天家怎会让她离开?而她,不想你我牵扯其中,才将我们赶走。且看她对唐悠多好,便知她并非无情。” 白子戚道:“照你这么说,她还会来寻我们?” 卫南衣道:“天知道。” 众人鄙视卫南衣。 封云起道:“经历过那些后,我发现强求之后才是不得。如今,我不想对她用任何手段,就此离开,等她自己想通回头。” 众人面露吃惊之色。 封云起哈哈一笑,道:“一生不长,我等得起。”言罢,当真走了。 众人互看一眼后,同时望向飞鸿殿。久久的凝视后,默默转身离开。一生不长,等得起。 第一千零四章:艳山有云 唐悠气势汹汹地赶去飞鸿殿,却没见到胡颜。 三日后,飞鸿殿燃起一场大火,烧得片甲不留。 曾经的辉煌与孤寂,都成为了过去。 那些对未来无比憧憬的祭侍们,纷纷抓着灰烬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实则,倒也没多深的感情,只不过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哭过后,也寻不到谁问个究竟,只能各自散了。 关于飞鸿殿这场大火的传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天谴;有人说是天家所为;也有人说是人祸,还有人说大祭司羽化飞仙了!这股热议的浪潮,直到许久才停歇。至此,也有人会偶尔提起飞鸿殿,却没了当初的劲头。也有人开始怀疑,飞鸿殿到底出现过没有? 一年后,艳山上,终是建成了一座雅舍。 青灰色的墙面,攀爬上深紫、浅紫、藕荷色的花儿。有的花儿,如碗口一般大;有的只有葡萄粒那么小。层层叠叠,迎风曼舞,当真是美丽极了。 褐色的粗木大门上,挂着两只圆圆的青铜把手,简单大气粗犷,却又别有一番底蕴滋味在其中。 此雅舍,恢弘大气中透着几许诗情画意,端得是美不胜收,却有五怪。 一怪,此处建好后,一直不见什么人居住;二怪,那扇大门没有锁,只是轻轻关合着,却也无人敢溜进去看看。这其中的因由,甚是微妙。三怪,偶尔有人会来此处走走,围着雅舍转上几圈,再自行离去。四怪,这里半夜总会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声;五怪,雅舍至今无名,本应提上名字的门匾,空空如也。 久而久之,六合县的百姓都叫它——那地方。 直到有一天,那块无字的牌匾突然多出了四个字——艳山有云,众人才恍然发觉,“那地方”的主人来了。“那地方”不叫“那地方”,而是叫“艳山有云”。 细思慢咀之下,才发觉,这名字起得颇有些风流味道。都说人留客不如天留客,此乃天公作美之意,共赴巫山云雨之邀啊。 看来,这“艳山有云”,是想留住某些客人喽。文字清雅,其意却如此香艳,怎不令人浮想联翩?众人纷纷猜想,若那“艳山有云”的主子是一位女子,定如那娇媚的狐狸精一般,专会勾引过路的男子入内,吸其精血。若这“艳山有云”的主人是位男子,定是位风流公子,红粉知己遍布天下。 实则,他们猜对了全部,同时又猜错了全部。 不管百姓们怎么想,总之,当“艳山有云”四个字一出,立刻在六合县内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明的、暗的、怒的、喜的、急切的、装不在意的,都坐不住了。 这一次,最先赶到的是司韶、卫南衣、花青染和封云起,燕凡尘和白子戚紧随其后,动作也不慢。 六个人,站在“艳山有云”的大门前,同时抬头看着那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过了半晌,卫南衣道:“这字,不是阿颜所书,却又是她所书。” 白子戚道:“如此苍劲有力、沉稳大气、内敛厚重,定是傅千帆。” 花青染道:“细节处却见风流不羁与懒散,定是姐姐。” 封云起道:“我不懂字,却知上阵杀敌最重要的是气势!此番,无论来者是谁,定不能放她逍遥!” 燕凡尘咬牙道:“那还等什么?!” 司韶道:“等人出来。” 话音刚落,一辆辆马车陆续而来,井然有序地停在“艳山有云”的门口。 门开,十位姿容秀美的男子身穿白袍,分成两排,走出大门,从马车上搬下一箱箱沉甸甸的箱子。看那车轱辘在山道上压出的轴痕,便知这些箱子里定然装着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物件儿。 六人的眼有些热。倒不是眼红胡颜的家私多,而是看那十名美男子是回事儿。他们在这边,一个个熬成了黄苗菜,她那边倒是滋润得很啊!瞧瞧,这些美男子各个体态修长、容貌俊美,最重要的是风格迥异!有强健的、有秀美的、有风雅的、有温润的、有狐媚的、有淡漠的、有开朗的、有孤傲的、有可爱的、还有发贱的! 真是……不可饶恕啊! 司韶一把抽出长鞭。 封云起按住司韶,道:“谋而后动。” 司韶恨声道:“欺人太甚!”这话,却是说胡颜。 封云起道:“你说得没错。”松开手,认同司韶的做法,让他开路。 司韶手持长鞭,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艳山有云”。 诡异的是,那些人就好像没有看见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连象征性的拦阻都没有。 卫南衣等人陆续而入,来到这个他们经常白日寻游晚上私斗的地方。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多了一些人而已。 他们直奔主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低吟。 这一声,好似一颗巨大的“裂土”,轰然砸碎所有人的理智。 司韶攥着鞭子的手在颤抖,那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每个人的表情都略有不同,却又如此的相同。他们一方面在努力克制心中疯狂滋长的魔鬼,一方面又拼命用鲜血滋养魔鬼,纵容他变得疯狂。 就在第二声低吟响起时,司韶和封云起同时出手,一同击碎了大门。 木屑飞扬中,苍山抱着衣衫半褪的唐悠,迅速扬起被子,将其裹入其中。 苍山的好事不但被撞破,且暴漏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其怒火已然可以想象。 门外六个人,还摆着同仇敌忾的姿势,却都慢慢换成了“我只是随便看看”的无耻表情。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唐悠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地探出头,唏嘘道:“是不是地震了?”一扭头,看向大门,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苍山霸道地转过唐悠的头,不让她看那六只禽兽,且怒吼道:“还不滚!” 六个人,灰溜溜地转身,向外走去。 被骂,活该,谁让他们不冷静来着。一听到有那女人的消息,各个儿都变成了傻子。 第一千零五章:她回来了! 司韶一边走一边收起长鞭,道:“怎么感觉被算计了呢?” 卫南衣道:“你那感觉虽不用脑子,但也着实没错。” 司韶横了卫南衣一眼:“找抽啊?!” 卫南衣道:“你还是留些劲儿,等着抽那算计你的人吧。” 燕凡尘问:“宝宝为何算计我们?” 白子戚看向燕凡尘,问:“你还因她一年不见,生气吗?” 燕凡尘如实回答:“这一年,谁不是又盼又气?临到了这里,反倒有些不敢置信,她真的回来了。心中盼了多久,怒火堆积得越胜。结果,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我现在,心中哪里还有火,有得只是期盼,盼着她早点儿回来。” 花青染停下脚步,道:“我觉得,她应该是回来了。” 众人一同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道:“唐悠现在贵为公主,却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宝贝。姐姐在飞鸿殿多年,一场大火后,飞鸿殿片瓦不留,我却不信她会独自离开,定是要拿走那些宝贝。以往,我手头拮据时,她为我想办法弄银子,想必那种日子,她也过得不甚愉悦。” 一位可爱男子正抱着一只箱子从花青染的身边走过,花青染直接伸手掀开箱子,露出里面满满的玉镯子。 司韶直接抓出一只,看了看,道:“还真是她的!”扬起手中玉镯,“这些镯子,我曾在库房里见过,都是有些年头的宝贝。” 司韶随手一扔,那面容可爱的男子一伸手接住镯子,将其放进了箱子里,接着往屋里送。 卫南衣道:“这些人,定是认识我们六人的。” 白子戚道:“许是有画像。” 六个人同时咧嘴一笑,那样子还真有几分傻气。 笑过后,六个人又都冷了脸,互看一眼,同时转身往唐悠的屋里冲。 屋里,唐悠已经穿戴整齐,正倚靠在苍山的怀里,说着话。她见众人去而复返,便捂住嘴,一头扎进了苍山怀里。 哎呦,这是几个意思? 封云起大刀阔斧地坐到唐悠面前,问道:“她呢?” 唐悠不答,脑袋又往苍山的怀里钻了钻。 卫南衣等人围着唐悠,悉数跪坐到席子上。卫南衣笑盈盈地道:“我可记得,某人说过,要帮我一把,如此看来,贵人多忘事这句话才是真的。” 唐悠扭头,看向卫南衣,挤眉弄眼地笑着。 卫南衣也挤眉弄眼地对待唐悠。 唐悠终是道:“你那是啥意思啊?” 卫南衣道:“和你一个意思。” 唐悠直接道:“得,我算是绕不明白你的心眼了。我也不知道妹子在哪儿,只是接到了她的一封信。妹子说,送我一处宅子,让我来看看。” 卫南衣不笑了。 白子戚道:“送你宅子?” 唐悠立刻摇头道:“我不要,真的不要。我这公主的身份都是妹子帮我要的,每个月都能拿到银子花呢。我就是来看看,看看妹妹是不是在这里住呢。”偷眼看大家,“要是……要是大家都不反对,我和苍山也可以住进来。大家在一起,才热闹不是。” 众人无语了。 燕凡尘道:“这里一共一个主院和六处小院落,你要住哪儿?” 唐悠瘪嘴,道:“还说送我的,连个院子都没留给我。” 苍山见唐悠失望,便道:“我昨天看了一下,后门处可扩充出一处宅院。” 唐悠一拍胖手,高兴道:“就这么办了!咱们明天就找人开工!” 苍山点头。 众人的脸黑了。 唐悠扫众人一眼,道:“你们要是不高兴我扩充,我就要了这处宅院。反正妹子信上说,这里送給我了!” 卫南衣等人齐齐露出笑容,异口同声道:“高兴。” 唐悠开心得不行,摇晃着苍山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近距离观看后宫争宠的戏码了!” 众人的脸再次黑了。 他们就知道,唐悠这种爱看热闹的人住进来,准儿没好事。争宠?一想到以后要靠争宠过日子,美男子的心情就复杂到难以形容。几分别扭,几分苦涩,还有几分雀雀欲试呢。众人互看一眼,竟觉得以后的生活定然十分精彩!好么,这一群人在一同走过不太正常的路之后,心思也都变得不太正常。然,何谓正常?世间本没有法则,是因为有人制定了法则,才存在了法则。世人皆认为男为尊,女为卑,多女共侍一夫是为佳话;多男共侍一女便是不合礼法、世风日下?呵…… 旁人如何,他们不屑理会,只是这“艳山有云”中,便是他们的家,无法无天,只有情。 卫南衣伸出手,问道:“信呢?” 唐悠表情特无辜地道:“忘带了。” 卫南衣收回手,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花青染,道:“青染,你最近不是在研究能测谎的符咒吗?来,试试。” 花青染站起身,来到唐悠面前跪坐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沓黄纸。 唐悠紧张道:“干……干什么?” 苍山倒是直接,将手探入唐悠的袖口,摸出一块绢布,递给了花青染。 花青染接过来展开,封云起等人的脑袋迅速靠了过来。 信上确实如唐悠所说,简明扼要,只提房子没提其它。 花青染收起绢布,道:“外面那些人怎么回事儿?” 唐悠道:“我回信说房子不要。然后,他们就出现了。” 花青染问:“往哪里回信?” 唐悠答道:“有人送信,自然交给送信之人喽。” 燕凡尘问:“送信之人是谁?” 唐悠微顿,才回道:“成西行。”一扬胖手,“好了好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外面那些人,一准儿是妹子的人。你们瞧那架势,就知道她要回来了。别围着我了,我都饿了。” 美男子们互看一眼,起身离开。 他们走向大门口,正好看见那些白衣男子在搬大水缸。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五只大水缸。 封云起等人探头一看,只见每只水缸里都有一只艳粉色的大头鱼,正慢悠悠地摆动着尾巴,优雅自在地游动着。 白子戚道:“释摩独享?!” 众人点头,确定这五条大胖鱼,就是胡颜心爱的宝贝——释摩独享。 没错,她回来了,却避而不见,何意? 不怕。 都等一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 呵…… 放屁! 她敢再藏下去,他们一定拆了她那身老骨头! 无论她身体里还住着的谁,只要她敢出现,就将她就地正法!且让那拐人的傅千帆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下,何谓被男人疼爱! 第一千零六章:番之六人计 六合县在经历了红莲教的动荡之后,又恢复如初。 卫南衣辞官,天家不允,他便自书几罪,将自己下放到了六合县。天家知道,卫家男人都有着惊世之才,却都被困于一个情字。无法,只能放任其回到六合县,做一个乐安天命的县太爷。当然,卫南衣的折子,可直达天听。如此殊荣,可见圣眷恩宠,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得罪卫南衣,那绝对是嫌命短了。 白子戚继续经营他的赌馆、妓院、药馆和酒馆,六合县的老百姓只当地头蛇又回来了,却不知道,此地头蛇颇有来头,竟是鼎鼎大名的机鸠。 封云起开了间镖局,时不时的带人走趟镖,见识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此举本因无聊,却不想,历经几次劫匪大战后,名声鹤起。在燕凡尘的帮助和建议下,但凡“凡尘商铺”的旁边,都会开一家“云起镖局”。如此,还真成了一景儿。 燕凡尘继续经营自己的“凡尘商铺”,当真是遍地开花。因此,封云起的镖局也跟着遍地开花。 众人本以为花青染会弄间道观,没事儿帮人画个符,祛祛邪祟、镇镇宅院什么的,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将花云渡改成了养颜圣地,竟研究起了可以让肌肤更加光滑细腻白嫩的东西。满院子种植的,都是各种有美容效果的药材。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谣言,得花青染一瓶护肤凝脂,会令肌肤好似羊脂白玉般诱人。这说法实在太过夸张,但不可否认的说,用了花青染的胭脂水粉,确实对肌肤有益。“凡尘商铺”里,便专门开出一处特别雅致的位置,专门售卖“青染胭脂”。无预定,不能得。 司韶比较务实,直接带领羌魅族人开山种田,只给自足。艳山本就是由多座山体组成,他选了一处位置,就此安营扎寨。六合县里开的米面店,便是他的产业。 六位男子,成为了六合县里最惹眼的风景。 待他们从窗前经过,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呀,就没有一个不抻长了脖子看的。 尤其是,当六个人一同从艳山上下来,骑着高头大马走过集市,还真是惹人注目咧。 六人在集市的边缘勒停马匹,将马头凑到一起,表情严谨,如临大敌。 卫南衣道:“此事,需拿出个章程。” 封云起道:“我们搬进去住,直捣黄龙!” 白子戚道:“若她又躲,当如何?” 司韶道:“杀无赦!” 众人一同看向司韶。 司韶缓了缓,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众人转开头,继续商议。 燕凡尘道:“既然她如此高调的出现,应该就不会再躲。” 卫南衣幽幽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花青染道:“尤其是,她的身体里还有傅千帆的神识。” 众人沉吟不语。 半晌,白子戚道:“不想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哪次不是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们几个即便有心困住她,又谁办得到?如今,她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祭祀之力也已恢复。她若不想见你我,总是有办法的。我只多等她三天。她若还不出现,我便再也不见她!”言罢,竟是策马走了。 众人望着白子戚的背影,还真是第一次深刻地见识到他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为胡颜不惜性命,回到六合县后,更是一心一意等她。如今,眼瞧着人要回来了,他却只给出三天时间。如此决绝,还真是白剥皮的作风。 剩下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试图从彼此眼中,窥探到真实的情绪。他们演了太久,假装不在意太久,装作很潇洒太久,胡颜会来的消息,戳破了这个假象。心中的期盼和怨念,唯有心知。 他们如此妥协,难道还不如一个死人的一丝神识?!他们,到底是她的谁?!若不重要,为何如此痴缠?! 沉默中,卫南衣开口道:“白剥皮的方式,有些激进,却未必不可取。如此,我便等四天吧。”策马,走了。他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唯有等一个结果。 剩下四人,互看一眼。 封云起道:“五天。”言罢,也走了。 剩下花青染、司韶和燕凡尘,互看彼此。 花青染警觉道:“这一次,你们不可以再敲昏我带走。” 司韶淡淡地笑了笑,道:“不会次次用一样的招数。” 燕凡尘道:“你们觉不觉得,他们三个好像比咱们三个,有底气?” 花青染的眼神一暗,道:“我师傅曾为我批过一卦,得了夫侍二字。恐我这一生,都无法得她真心欢喜。” 司韶嗤了一声,道:“放屁!没听说过宠妾灭妻?”一扭头,嘟囔道,“别整得咱们三个都跟夫侍似的。” 燕凡尘呵呵一笑,道:“管他夫君还是夫侍,这缘分,却是跑不掉的。咱们若是在意别人言论的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后啊,各凭手段,端看谁能得她欢心喽。” 司韶全身是毒,花青染至今仍旧是童子身,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横了燕凡尘一眼。 燕凡尘抱了抱拳,道:“如此,小生就等在第六天吧。”言罢,也走了。 司韶看向花青染,道:“我第七天。” 花青染点了点头,道:“我第九天。” 司韶刚要策马离开,却又停了下来,看向花青染,道:“若她直到第九天,仍不出现,你当如何?” 花青染道:“青染的人生有多少个第九天,便等她多少个第九天。” 司韶莞尔一笑,道:“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存了这种心思?” 花青染道:“我不知别人如何,我却知道自己要如何。” 司韶点了点头,策马离开。 当天夜里,白子戚的院子里点燃了一只巨大的烟花,咆哮着冲到天上,绽放出三朵大大的艳红色的彼岸花。 分散在六合县各个角落里的美男子们,皆抬头看着那三朵花,心中半是希望,半是心慌。 第二天,唐悠请来的工匠开始扩建“艳山有云”。当天晚上,白子戚又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只巨大的烟花,于夜空中绽放出两朵老红色的彼岸花。卫南衣等人抬头望着天,眼中的色彩有几分迷离和感伤。若她真的不出现,他们又能奈她如何? 如今的她,今非昔比,而他们,又不忍心用极端的手段逼她现身。哎……从未如此爱一个人,竟舍不得用手段,只剩下傻等。悲,还是幸? 第一千零七章:番之求之不得 第三天夜里,白子戚再次点燃烟花。这一次,只绽放出一朵已然凋零的彼岸花。惊艳不在,只剩落寞和神伤。 胡颜站在“艳山有云”的屋顶上,仰望着天空中那朵开败的彼岸花,直到看着它化成灰烬,消失在夜空中。 唐悠站在院子里,喊话道:“妹子,你为啥不见他们啊?我可是听说了,白子戚说,只等你三天。” 胡颜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唐悠,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房檐上。 唐悠用胖手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不去呢。” 苍山由屋里走出,环住唐悠的腰肢。 唐悠冲着苍山一笑,道:“看你多有眼光,喜欢上我。我武功不好,还懒得动弹,所以不会乱跑。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吃吃喝喝,快乐逍遥。” 苍山点头道:“是,我眼光好。” 成家兄弟由暗处走出。 唐悠看向二人,道:“上次见面太过匆匆,都没来得及问你们,这一年,你们和妹子跑哪里去了?” 成东行回道:“居无定所,却是游遍了名山大川。” 唐悠又道:“妹子怎么穿着男装?她平时都这么穿吗?” 成西行和成东行互看一眼后,才回道:“平时也这么穿。” 唐悠挠了挠头,道:“我怎么觉得,妹子变了很多。感觉上……嗯,说不上来。” 苍山道:“别操心这些了。无论她变成生么样子,都是你亲近的人。” 唐悠一拍巴掌,笑道:“太对了!走,睡觉去!”拉着苍山,愉快地走进了偏房。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里,斜倚着树干,仰望着月亮。 成东行问:“想不想喝点儿酒?” 成西行笑道:“就等你开口呢!” 二人相视一笑,成东行走进酒窖,搬出一坛子美酒,成西行走进厨房,抓出两只大碗和两盘子下酒菜,兄弟二人回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借着月光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成西行道:“哥,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到底是喜欢胖唐还是主子?” 成东行放下酒碗,看向成西行。 成西行继续道:“当初,我觉得你挺傻的。胖唐多好啊,干嘛要和其他男人一样,去喜欢需要靠争靠抢才能得到的女人。如今……呵……我发现,我当初的想法还真是傻得彻底。”仰头,干掉一碗酒,抹了一下嘴巴,眼神亮亮地道,“原来,有些女人,你即便去争去抢,也永远得不到!” 成东行苦涩地一笑,道:“我真希望,你至今不知道自己到底心悦何人。” 成西行道:“哥,我是喜欢胖唐的。但是,这种喜欢,不会让我对她痴迷。我想护着她,想和她一起生活,但却不想和她睡。” 成东行呵斥道:“禁言!” 成西行打了个酒嗝,贼贼地一笑,道:“怕什么?这会儿,胖唐正和苍山春宵苦短呢。” 成东行皱眉道:“随主子出行一年,你倒是越发混了。” 成西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混?”一甩手,“我才不混!我现在心思透亮。我知道,等那六人回来,就没咱哥俩什么事儿了。”伸手拍了拍成东行的肩膀,小声道,“哥,你难道不想永远跟着主子?”咧嘴一笑,“哥,我和你说,起初,她叫咱俩跟她走时,我还挺不乐意呢。结果,一年后,我是真心不想回来。如果可以,咱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我不知道其他男子都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只是光看着她,我就很开心很开心。可惜,这种开心马上就要变了味道……”成西行耷拉下眼皮,遮挡住眼中的难过和酸涩。 成东行喝下碗中酒,静坐片刻后,开口道:“西行,收了你的心思。否则,这里容不下你。” 成西行突然抬头,看向成东行,吼道:“凭什么?!” 成东行将手压在成西行的肩膀上,道:“就凭她不允。” 成西行瞪着成东行,半晌,终是耷拉下了肩膀,喃喃道:“她都要那么多的男人了,也不差咱们兄弟俩个。” 成东行被气笑,照着成西行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低声骂道:“胡说!你当主子是什么人?又当你我是什么人?” 成西行撇了成东行一样,不服气地道:“你看那天家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以主子之能,想要颠覆一个王朝,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她想,为何不可?!” 成东行的眸光闪了闪,终是道:“你说得对。” 成西行面露喜色。 成东行却继续道:“然,她不想。” 成西行瞬间瘪了下去。 兄弟二人静坐半晌。 成东行道:“睡吧。” 成西行道:“睡不着。也不知道主子今晚回来不?” 成东行望了眼月光,道:“以后,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记住我的话,收起你那份心思,否则这里容不下你。” 成西行道:“啰嗦!我若不知,早就跟她跑出去了。” 成东行点了点头,道:“你知便好。”言罢,就要站起身。 成西行一把攥住成东行的手腕,道:“哥,你打算就这么陪主子一辈子吗?” 成东行认真道:“我可以,你却不行。” 成西行皱眉,松开手,道:“为何我就不行?又是那该死的传宗接代吧?!要找女人生孩子,你自己去!我警告你,你再逼我,我就挥刀自宫!” 成东行怒道:“你敢?!” 成西行站起身,扬起下巴,道:“为何不敢?!”嘟囔道,“反正留着也没用。” 成东行哑然。 成西行靠近成东行,小声道:“你说,咱俩能不能……魅主啊。” 成东行咬牙道:“且等被打死!” 成西行撇嘴,道:“你就那么怕那六人?以咱俩的能力,每次搞定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成东行一把攥住成西行的衣领,道:“别动歪脑筋!那六个人,看似各自为政,实则关系非比寻常。你以为,他们还能容纳其他人?” 成西行拍了拍成东行的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也就那么一说,还真能取而代之啊?就这么靠着呗,不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吗。我这回,就来试一试!” 成东行冷哼一声,松开手,警告道:“一年。我給你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内,你不能让主子心甘情愿收了你,你就乖乖給我滚出去,娶妻生子!否则,我和你断绝兄弟关系!” 成西行叫道:“你!你说什么?!你发这狠做什么?!莫不是喝多了!” 成东行一甩袖子,走回了屋。 成西行抱起酒坛子,摇摇晃晃道:“她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儿都往上凑!哼,爷不稀罕!不稀罕!”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 (《美男榜》五月初将在17k网站更新。来,勾搭呀~) 第一千零八章:番之子戚 (美男榜预计5曰5号左右开始更新哈。) 胡颜飞檐走壁,如同一缕银白色的风,在六合县的上空轻轻掠过,如同往日一般,最后驻足在白子戚家的墙面上。 院子里枝繁叶茂,已经结了一些果子,有李子、杏儿、无花果、枣子和苹果,却单单没有梨。那些果子散发着诱人的芬芳,任谁也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个多么残忍的地方。 胡颜记得,白子戚曾问过她,是否敢吃他种得果子。 为何不敢? 帝王将相脚下,堆积着万千白骨,才能成就一代风华。白子戚这院子底下,就算以人为肥,也不过让果子更佳肥美罢了。追根溯源,过于可怕。稀里糊涂,方得悠然。 厨房里,亮着两根碗口粗细的蜡烛。白子戚对光亮一直要求得颇为严格。尤其是在他做事的时候,周围一定要亮如白昼。 白子戚的身影落在窗纸上,清晰可辨。他正在切东西,动作很慢,一下接着一下。胡颜似乎能透过窗纸,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和偶尔缓缓眨动的睫毛。 白子戚的五官十分清秀,看起来就像文弱的书生,唯有接触过,才知他心智之坚,非比常人。 胡颜站在墙头,垂眸看着白子戚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唇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有人用三天之约,引她出来,却在厨房里忙活着。为何? 胡颜知道,白子戚的刀功出神入化,就算切油腻不成形的软肉,也能在呼吸间将其片成纸般的薄度。如今,他切东西的样子依旧优雅,但看起来似乎有些吃力。胡颜猜,他可能受伤了。 那颗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心,竟因为这个猜想有些心疼。 看来,她走了一年,却没有将这段感情遗失在某些角落里,而是深埋在了心里,带着它走走停停。 缘当如此,她能奈何? 胡颜轻轻跃进院子里,伸手摘了一颗枣,塞进口中,咬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枣子还是青的,入口酸涩,口感不佳。 白子戚轻轻推开厨房的门,看向胡颜,久久的凝视后,开口道:“枣子生,还需一段时间才能甜美。” 胡颜咽下口中的青涩枣子,将手中剩下的半颗枣子抛给了白子戚。 白子戚接住,送入口中咬下枣肉,咀嚼着咽下,道:“还是有些甜的。” 胡颜勾唇一笑。 白子戚道:“我在做杂锅子,半盏茶的工夫便能吃。”言罢,转过头,继续去切肉。 胡颜走进厨房,探头看着白子戚切肉。时光似乎回到了从前,她从不曾离开,他一直为她制作美食。弹指间,一年过去,彼此的心境都有了变化,难得的是,为了这份情,彼此还愿意互相依偎、互相成全。 许是因为胡颜在等,所以白子戚切肉的速度变得极快。一片片的薄肉如同红色的花瓣,在他的刀下层层剥离,绽放出最美好的样子,诱人食指大动。他,哪里有一点儿受伤的痕迹? 胡颜背着手,探着头,道:“看你切东西那么慢,原本以为你受伤了。” 白子戚放慢了速度,也不看胡颜,只是道:“说好等你三天,生怕你毫不在意。唯有慢慢做一顿杂锅子,才能给自己一个继续等下去的理由。又怕你来了又走,唯有认真去听,心才能不乱。”停顿片刻,才轻轻飘出一句,“说好半年,你……食言了。” 白子戚的眸光始终落在牛肉上,那般认真,仿佛倾入了全部的感情。他不看胡颜,怕身体里那浓烈的情感突然炸起,以不可抵挡之势毁灭一切。 面对这样的白子戚,胡颜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心中,有些痛、有些甜、有些茫然、有些释然、有些歉然、有些庆幸和欣喜。 胡颜的心变得柔软,她伸手抱住白子戚的腰肢,用手指丈量他清瘦了多少,用手心去感受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白子戚突然将刀剁在菜板子上,发出咣地一声。他转过身,一把抱起胡颜,将她扔到厚重的木板上坐着,一手压向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唇齿相抵,如同星火燎原。思念泛滥成灾,就连骨头都渴望到发痛。如魔,似狂。 白子戚的手指间隐现一把精巧的弯月形小匕首。他手指所过之处,胡颜的衣裳都会一分为二。那般速度,当真是急不可耐;如此优雅,真真儿是举世无双;那般狠戾,舍我其谁?这般缠绵,只为胸腔里跳动得那颗心。 泥土上架着一只小铁锅,已经烧开,正咕噜噜地冒着香气。那是牛骨头的味道,垂涎欲滴。 厚重的案板在一下接着一下的摇晃,频率不快,但每一下都能晃到人的灵魂深处。 雾气萦绕中,胡颜微眯的眸子如同潮水般潋滟,唇色似最红的花朵般娇艳,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双颊镀上一层迷人的淡粉色,如何能令人不痴狂?她的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古文,手指在白子戚的身上勾画着,指尖隐隐透着银色光晕。她咬破舌尖,喂白子戚她的血。 白子戚不知胡颜要做什么,却是全身心的信任与纵容。他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来补充胡颜缺失的鲜血。 彼此口中,是对方鲜血的味道,吞咽间,就好似将对方融进了自己的身体,蔓延上四肢百骸,狠狠地纠缠,再也分不开彼此。 待春水流过、云消雨霁,白子戚狠狠攥着胡颜的双臂,道:“有时候,真想剥了你的皮,雕琢你的骨,困住你的魂,让你永远不能离开。” 白子戚说得那般认真,完全是心中所想。若是一般女子,定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可胡颜不是一般女子。她若一般,也不值得白子戚如此对待。 胡颜眸光潋滟,懒散地靠在墙面上,望着白子戚,邪肆地一笑,道:“好啊。” 白子戚的呼吸一窒,抱起胡颜,将她往旁边挪了挪,而后抓过自己的衣袍,从袖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吸走案板上的一点落红。 胡颜拢了拢身上碎裂的衣袍,笑盈盈地望着白子戚。 白子戚那张素来白净的脸,竟泛起了几分不自然的羞红。他尽量装出自然的样子,将沾了落红的白色帕子收回到袖口里,这才道:“我的。” 胡颜抱着腿,歪着头,看着白子戚,嘿嘿笑道:“对,你补的,自然是你的。” 白子戚不看胡颜,耳朵却红了。 他穿上自己的衣袍,洗净手,将小料调和好,将肉下到小铁锅中,将筷子递给胡颜,道:“吃吧。” 胡颜指了指自己雪白的大长腿,道:“我就这样?” 白子戚反问:“还想怎样?” 胡颜无语了。感情儿,白子戚这是不想让她走了。这个男人啊,清冷自制,却又使出这种显而易见的小手段,怎么想都觉得可爱得紧。 胡颜倒是想混迹在白子戚的家里,享受一下女皇的待遇,不过,时间快到了。她用真气推开了窗,看了看窗外的月光。即将午夜。 白子戚悄然注意着胡颜的一举一动,却并不说破。他将涮好的牛肉放进胡颜的碗中,十分直白地道:“是你吃肉,还是我吃你?” 胡颜抓筷子的手就是一抖。她看向白子戚,道:“子戚,你变坏了。” 白子戚道:“什么东西放时间久了,都会坏掉。更何况,人。” 胡颜哑然,摇头一笑,将肉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只觉得满口生香,美味非常。她感慨道:“好久不曾吃到子戚做得美味,甚是想念。” 白子戚道:“我这美味,必须常吃。时隔太长,容易毒死人。” 胡颜明白,白子戚这是在对她说,必须常来,否则要毒死她。 胡颜光着大腿,能说什么?只能含着肉,含糊地说:“哦,好。” 白子戚终是见了笑模样。他为胡颜布菜,倒也营养均衡。两口肉,一口菜,不让胡颜偏食太多。胡颜吃得心满意足,却略显焦躁,偶尔会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 白子戚稳下心,询问道:“刚才你做了什么?” 胡颜笑道:“我希望你能活得和我一样久。所以,我再尝试一些古法。” 白子戚询问道:“可有危险?” 胡颜自傲地道:“且不说是尝试,就算有危险,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道很快愈合的小伤疤。”深情凝视白子戚,“这一切,与和你白首不相离相比,不重要。” 白子戚垂下眼睑,挡住眼中波涛汹涌的厚重感情。 胡颜夹肉給白子戚,道:“等你发现自己的复原能力变强时,便是离我们的目标更进一步。” 白子戚点点头,道:“我会珍惜你的每一滴血。” 胡颜笑道:“一如,我珍惜你的每一滴血。” 白子戚笑了。温暖的笑,情谊缱绻。他问:“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 胡颜咽下口中青菜,回道:“这一年,我到处走走停停,看了些难得一见的风景。” 白子戚知道,这些风景定是胡颜与傅千帆同看的。他不想问细节,对那些风景也不感兴趣,只是心中怀揣了疑惑,眼前人是胡颜,那么,傅千帆在何处? 白子戚不动声色,陪着胡颜吃杂锅子。 胡颜道:“第一次在厨房里吃饭,感觉甚是有趣。” 白子戚意味深长地看了胡颜一眼,道:“确实别有滋味。” 胡颜感觉,自己被打趣了。 白子戚是一个不爱开玩笑的人,可这偶尔蹦哒出来的一句,也着实令人面红耳赤。 胡颜转移话题,问:“你手心里的那根针,可还有?” 白子戚回道:“她死,针消,已经无碍。” 胡颜又问:“你……父亲呢?” 白子戚回道:“他去血雾林了。他说,他承诺过,要陪着尹雪儿一生一世。此事与任何人无关,只是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胡颜点了点头,道:“父亲是重情义的人。” 胡颜的称呼,令白子戚心中温暖。他说:“以后有机会,一同去看看父亲。” 胡颜应道:“好。”转而道,“一年前,陌纵镇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是谁做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人,便生活在陌纵镇里。 白子戚道:“从飞鸿殿离开后,我们六人,曾各分东西,却又陆续出现在陌纵镇。火是我们放的,人也是我们杀的。一个不留。” 胡颜淡淡道:“人心坏了,留下只能继续作恶。死了,才算造福世人。” 白子戚问:“我呢?” 胡颜挑眉。 白子戚道:“我是恶人中的恶人,没有心,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胡颜用脚尖踢了踢白子戚,白子戚却一把攥住了胡颜的脚尖。 胡颜道:“你的心在我这儿,若万千神佛非要惩罚你,便要先劈死我!” 白子戚将属于胡颜的盘蛇戒再一次戴在了她地脚趾上,低头,在她的脚尖上落下虔诚一吻,道:“只求你平安喜乐,任何天惩地罚,我一人背着。” 胡颜的脚尖有些凉,白子戚的嘴唇却是火热的。 白子戚道:“别再丢了。” 胡颜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捧住白子戚的头,盯着他的眼,道:“我在,你在,它在。” 白子戚的嗓子有些沙哑,应道:“好。” 胡颜从荷包里取出属于白子戚的盘蛇戒。 白子戚接过,将其攥进手心里。 胡颜道:“我帮你戴上。” 白子戚点了点头。 胡颜跳下案台,从白子戚的手中取走攀蛇戒,将其戴在白子戚的脚上。 白子戚拉起胡颜,将其用力抱进怀里。 胡颜与其相依,用体温去暖对方那颗太容易荒凉、发狠、残忍的心。他们仅有的柔情,都只给最重要都那个人,与世人无关。世人的贪念,且让浮华去承担;他们的幸福,他们自己揉捏搭建。 白子戚的吻由胡颜的额头一路向下,再次用行动表达了对胡颜的恼火和思念。 午夜划过,月亮西斜,杂锅子烧干了,却没有人管它。 突然,厨房里发出一声闷哼声,紧接着是撞击声,碗筷碎裂声。好似有重物落在了架子上,撞翻了五味瓶,洒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第一千零九章:番之卫南衣 对于胡颜出现在白家这件事,几乎是眨眼间,便闹得人尽皆知。当然,这里面所指的人,也只是那些和胡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男人。 一时间,六合县的上空漂浮着各种浓烈的气味。有醋味、有欢喜、有恼怒、有期盼、有幽怨…… 卫南衣担心胡颜不知道他排在白子戚之后,特意打扮一番后,屁颠颠地去寻白子戚,打算当面告诉胡颜今晚有约。结果,却扑了个空。院子里,唯有白子戚一人,带着金面具,正在伺候那些果树。 卫南衣抻长了脖子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后,像只大懒猫一样,慵懒地靠在树上,双手抱胸,仰头,眯眼看着头上的果子,问道:“人呢?” 白子戚舀了一瓢水,倒在树根上,回道:“走了。” 卫南衣扭头看向白子戚,眼神不善地道:“走了?” 白子戚直起腰,看向卫南依,道:“要么,你回府去等;要么,你去追。别在我这杵着,碍眼。” 卫南衣唇角一勾,笑了:“留不住女人的男人,恼火也算正常。”晃晃悠悠地走白子戚面前,伸手去掀白子戚的面具,“大白天的,怎还戴着面具?做什么亏心事了?” 白子戚攥住卫南衣的手腕,道:“房中事,你也有兴趣窥探一二?” 卫南衣的眸光暗了暗,终是勉强一笑,收回手,道:“想不到,一年不见,阿颜还有这种癖好。”转身,展开扇子,悠哉悠哉地走了。 白子戚望着卫南衣的背影,道:“与求而不得相比,你当开心。” 卫南衣的脚步微顿后,继续前行。他收起扇子,在空中随手挥了两下,道:“我知。” 不是看不透,不是不知道,而是……情关难过。 每个人的感情不同,所表现出的喜好自不相同。对待一颗鸡蛋,每个人的下口处都有所不同,更何况感情? 卫南衣被白子戚开道,不免自嘲地笑笑。他竟没有白剥皮洒脱,为何?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得结果,是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偏偏有那种男人,为了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宁愿做小。例如白子戚,例如花青染,真是……让人不喜!好吧,与他们相比,卫南衣自认为是正经相公。他就大度一些,勉强提高一点儿容人的雅量。 卫南衣仰头,眯眼望着太阳。他发现,今天的太阳格外讨厌,竟然高悬不落。是时候让月亮出来露露脸,圆圆他的思念了。 卫南衣走到卖猪肉的摊子,左挑右选了一块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用草绳系了,拎在手中,提溜着回了县衙。 除了李大壮不在,其他人还都是原班人马。至于那些生肖,原本便是卫言亭培养起来对付飞鸿殿的,如今卫言亭远离朝堂,游走四方,便将生肖们安排进了他们比较中意的地方,至于搜猴和展壕二人,也无心朝廷之事,便跟在卫言亭身边,保护他一路平安,打点他日常琐碎。 王总管见卫南衣回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她见卫南衣手中拎着五花肉,伸手便是接,口中还道:“大人这是想吃红烧肉了?奴这就去做。” 卫南衣将五花肉向后移了移,道:“这回,你教我做。” 王总管微愣,忙道:“那怎么行?!有句话咋说得了?君子……君子远离庖!” 卫南衣拎着肉笑而不语。 王总管的眼睛一亮,道:“大人如此开心,莫不是……夫人回来了?” 卫南衣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三分。 王总管一拍大腿,道:“妥了!大人请来,咱这就做夫人最喜欢吃的后烧肉!” 卫南衣提溜着红烧肉,走进了厨房,这一忙乎,就是一小天。 太阳西落,卫南衣洗了个澡,又好生将自己打扮一番,穿上宝蓝色的衣袍,腰间还系了一条由颗粒饱满的小珍珠串成的精美腰带。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时而靠近,时而后退两步,看了又看后,终是一伸手,指了指镜中的自己道:“明明可以靠脑子当个相爷,偏偏要靠脸在后院里争一席之地,真是……厉害!”言罢,自己摇头一笑。 窗外有声音飘进来:“此话在理。” 卫南衣瞬间回头,冲到窗口处,仰头望着坐在树上的胡颜。他眸光中的喜悦,如同春天里最先绽放的一只碗大红花,艳丽了整个苍白的冬天。 胡颜垂眸看着卫南衣,笑颜如花。 卫南衣用手撑着窗台,直接跃出,来到树下,张开双臂,道:“跳下来,我抱着你。” 胡颜挑眉道:“能抱住?” 卫南衣笑容璀璨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胡颜点头应道:“好。”话音未落,人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 卫南衣直接将胡颜抱了个满怀,那般用力,紧紧的。 卫南衣闭着眼,道:“多少次午夜梦醒,我都在想,你若出现,会出现在哪里?窗口?床上?厨房?房顶?还是树上?呵……终是被我猜到了。” 胡颜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一段段厚重的感情啊,让她无法继续自私地躲下去。她用力回抱着卫南衣,道:“对,你猜对了。” 卫南衣用力嗅着胡颜身上的馨香,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胡颜主动亲吻向卫南衣,这个让她为之心动不已的男人。厚颜无耻,却有担当;面善心狠,却明是非。这一生,她何其有幸,能遇见他,这个一出生,就为难了她一件衣裳的小男人。难衣,南衣…… 卫南衣用力回吻胡颜,似乎要用尽一生的力气。他想将她吞下腹,然后细细品尝她的味道,独占她的所有,不让任何人窥探一丝一毫。她是他的,他亦是她的,完整的,零散的,不可或缺的。在遇见胡颜之前,他从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个女人让他为之甘愿付出所有,包括性命。 卫南衣将胡颜抱进屋里,直接压在了床上。 情人的味道,那是最好的春-药。 胡颜用指甲划开卫南衣的肌肤,取出了那青色的“恨绝蛊”,用舌尖舔吮掉卫南衣的血。她吟唱着灰暗难懂的祭祀词,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喂到卫南衣的口中。 卫南衣将手腕凑到胡颜唇边,让她吸自己的血。 没有任何疑问,也无需语言,只剩纠缠。所有的爱恨痴缠,都在彼此的体温中。 至于那精心准备了小半天的红烧肉,谁还有空去尝尝它的味道。它等待主人的品尝才小半天,而他卫南衣等待胡颜,却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啊。 卫南衣见胡颜身上挂着其他男人送的礼物,有燕凡尘的玉章、司韶的相思、白子戚的盘蛇戒,却没有他的任何物件。这一年里,她到处走走停停,看见那些物件儿,好歹能睹物思人。他呢?他还真没送过胡颜什么东西。 卫南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胡颜:“走了一年,可曾想我?” 胡颜眯着妩媚的眼睛,沙哑道:“怎会不想?” 卫南衣伸手,在胡颜的鼻尖上弹了一下,故意恶狠狠地道:“想我不知道回来看我?!你那小狼崽子可是寻来了,还等着认娘呢。”说方燃寻来是真,说人家等着认娘是假。 胡颜诧异道:“小狼崽子,谁?” 卫南衣这回心里舒服了几分,笑道:“自然是方燃。” 胡颜思忖片刻,笑道:“他还真寻来了。” 卫南衣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抚摸着胡颜道:“看来,你很喜欢捡小孩养。不如,我们自己生一个。” 胡颜道:“我老了,恐怕不能生养。” 卫南衣揉了揉胡颜的腹部,道:“你这身体,都活成了精。调养一番,未必就不能生养。我们今天说好了,你若能生,第一个给我生。你我结为夫妻。总要让我不太嫉妒才好。” 胡颜用手指间滑过卫南衣的额头、鼻尖,嘴唇、下巴,终是点了头,道:“若能生,第一个给你生。” 卫南衣欣喜若狂,紧紧抱着胡颜,激动得直亲吻她的脸。 胡颜问:“南衣,你很想要个孩子?” 卫南衣的动作微顿,捧着胡颜的脸,认真道:“唯有你生的孩子,才是我卫南衣的亲生子。我爱他,与你有关。若不是你生,我宁愿不要。” 胡颜盯着卫南衣半晌,忽而一笑,道:“我没有其它意思。我自私的很,怎能容下你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你这一生,既然选择了我,便要从一而终,否则……” 卫南衣问:“否则如何?” 胡颜道:“否则,送去你练葵花宝典!” 卫南衣扑向胡颜,挠她痒痒。 胡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息着。 卫南衣凝视着胡颜,道:“总想送你一样礼物,代表我的心意,贴在你的肌肤上,时刻相伴。” 胡颜问:“想好送什么了吗?” 卫南衣坦言道:“没有。若可以,我道是想把自己送给你。”用笔尖顶着胡颜的鼻尖,“就这么贴着,不分彼此。” 胡颜道:“那你我岂不成了连体人?” 卫南衣支起身子,神采奕奕地道:“今晚,我们便连成一体。”言罢,以最无耻的方式,与胡颜连成了一体。 半夜,胡颜几次欲走,却被卫南衣缠住不放。百般手段皆出,让胡颜双腿发软,无法逃落。 最后的最后,随着一声属于男人的闷哼,结束了所有。 第一千零一十章:番之云起 要说眼下这些男人都应该老实地等着胡颜去找他们,毕竟每个人都高喊了一个期限,就不应该去瞎掺合别人的日子。但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的应该与不应该。 那些强忍着数月亮的男人,终是坐不住了。 一大早,悉数冲进了县衙。就连白子戚也戴着面具出现了。 迎接众美男子的是脸戴面具的卫南衣。 封云起等人看看卫南衣,又看看白子戚,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回事儿?” 卫南衣抚了抚脸,道:“房中情趣。” 众人信他才有鬼!众人看向白子戚。 白子戚点了点头,没说其它。 众人心中存了疑惑,却也不确定此事真假。 封云起伸手,要去掀卫南衣的面具。 卫南衣满向后退了一步,道:“阿颜今晚会去寻你。你明日也会戴面具。” 封云起挑眉,笑道:“你们不会是被打了吧?” 卫南衣道:“对,被打了,你小心点儿。” 封云起谨慎地问:“是……傅千帆?” 卫南衣点头,回道:“对。” 封云起问:“那昨晚……?” 卫南衣状似坦言道:“切磋武艺。” 封云起忍俊不禁道:“找你切磋武艺?如此说来,你被打成猪头,也是正常。”转头,看向白子戚,询问道,“子戚也被切磋了一把?” 白子戚不语。 白子戚的不语,看在众人眼中,俨然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有些人,瞬间忧心忡忡。 燕凡尘道:“如果来得不是胡颜,而是傅千帆,应当如何?” 司韶摸了摸鞭子,道:“不是被打,便是打他!” 燕凡尘道:“那可是宝宝的身体。” 司韶皱眉,不语。 封云起邪肆一笑,道:“管她身体里住着谁,爷要办她,还容哪个歪歪唧唧?!” 众人一起对封云起投去“生性”的目光。 花青染道:“你这算不算,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卫南衣道:“他更像是自己要强了自己。” 封云起扫了众人一眼,道:“爷都敢和自己上辈子玩狠的,你们几个,都消停些。” 众人无语,这是嘛儿个意思啊?!!!为啥觉得菊花一紧呢?错觉,定是错觉。 封云起见众人表情有异,竟是哈哈一笑,扬了扬手,走了。 燕凡尘问司韶:“他什么意思?” 司韶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道:“哎……等得好焦急啊。不过,有盼头总比没盼头的好。”用胳膊肘拱了拱司韶的腰,贱兮兮地道,“你放心,无论宝宝身体里是谁,都不敢打你。” 司韶哼了一声,走了。 燕凡尘咧嘴一笑,也走了。 花青染在卫南衣的面前转了两圈。 卫南衣防备道:“你要干什么?” 花青染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卫南衣看向白子戚,阴沉沉地笑道:“房中之乐哈?!” 白子戚反问:“难道不是房中?” 卫南衣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却是房中。”言罢,一转身,回屋了。 白子戚拄着手杖,也一步步走了。 当晚,天刚擦黑,胡颜便出现在封云起的墙头。她耳朵上的“相思”开始拼命震动,似乎想要飞到另一只“相思”上。胡颜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树丛。 司韶低低地咒骂一声,捂着耳朵,将头缩进了树丛中。 燕凡尘和花青染立刻趴伏到草丛中,白子戚和卫南衣则是缩在了树后。 胡颜的唇角勾了勾,翻身进了封云起的院子。 白子戚道:“她寻我时,是子时初。” 卫南衣道:“她寻我是,是亥时初。” 司韶回头,道:“现在是戌时初。” 白子戚和卫南衣互看一眼,心里有了计较,却没有说破——胡颜必须在子时末、丑时初离开。 对于贪心想要留胡颜一整夜的人,这顿教训是必须的。既然他们已经收到过这种“礼遇”,没道理不让大家一一感受一下。当然,如果不贪心、不纠缠,就不会有这种下场。 呵……真是拭目以待啊。 众人各怀心事,一同走进凡尘商铺的后院,痛饮。 卫南衣和白子戚不得不摘下面具,露出那两张鼻青脸肿的脸,着实给众人添了几大盆的下酒菜。原来,看着对方吃瘪受伤,能让自己如此开心。来来来,先干掉三大碗!为何?为了大家一起爱上了一个强大到任何人无法掌控的女人。为何?为了冲淡心中那份不甘与酸涩。为何?为何让胸腔里的欢喜有人共同添柴,越烧越旺! 封云起现在住的地方,其实就是镖局的后院,与凡尘商铺比邻而居,也就是说,一墙之隔的那一边,便是燕凡尘等人喝酒的地方。 封云起的镖局后院,不像镖局的后院。这里没有刀枪棍棒,只有一个大大的游泳池。池子里都是凉水,却是封云起最喜欢的地方。他每天早晚都要在里面游上几圈。 他知道胡颜会来,打发了所有人,独自浸泡在冷水池里等着胡颜。他感觉自己在燃烧,若没有这一池子的冷水,他很有可能会在见到胡颜的那一个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而后化为一捧黑灰。 封云起赤身裸体地在水里游动,宽厚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精窄的腰肢、修长的大腿、黄金比例的身体,在清澈的冷水中游动,充满了迷人的力量。 胡颜循声而至,站在池边望着封云起。 封云起知道胡颜来了,却并没有急吼吼地扑过来。他就在水里游动着,偶尔浮出水面,甩胡颜一身水珠,然后笑着坠入冷水中,就像一条勾人的雄性美人鱼。 当他再一次蹿出水面,他对胡颜摆了摆手,道:“来,一起。” 胡颜道:“我更喜欢乘风破浪的感觉。” 封云起哈哈笑道:“好,你来。”言罢,继续游了起来。 胡颜脱下鞋子,脚尖在水面轻点,跃到封云起的后背上。 封云起继续游动,载着胡颜在冷水池中畅游。 他游动得速度非常快,胡颜的衣裳都轻轻摆动起来。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新奇,胡颜张开双臂,随着封云起起起伏伏,在清透的水中穿梭。她发出畅快的笑,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封云起勾起唇角,笑得像个坏小子。他的身体突然下沉,在水中翻了个身。 面对封云起突然的使坏,胡颜忙提起丹田之气,尽量让自己平衡在水面上。 一只大手,攥上她细腻精美的脚踝。封云起慢慢浮出水面,像英俊的水神,勾引着她,将她拉下水,贴向自己的胸膛。 他们互换了血液,尝到对方生命的味道。 衣衫在冷水中绽开一朵朵巨大的花儿,两条小鱼由嬉戏追逐变成了交颈缠绵,最后变成了一条追一条逃,最后的最后,变成了一场水中大战。 子时末,胡颜推开封云起,道:“过几天,再来看你。” 封云起攥住胡颜的手腕,不言不语,也不放她走。 胡颜略显急躁,道:“放手。” 封云起狂傲地一笑,道:“不放。我就是想看看,你如何变成为傅千帆打我。” 胡颜的眸子缩了缩。 封云起继续道:“我一直想和前世的自己聊聊,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胡颜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就先脱下了一层面具,又戴上了另层面具。每具面具都那么真实,让人分不清真假,却又实打实的有了变化。她道:“你想谈什么?”声音低沉、沉稳,听起来还是她,却又不是她。因为,此时的她是傅千帆。 封云起勾唇一笑,道:“我只想问问你,每次醒来,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不同男子恩爱私缠是什么感觉?” 傅千帆一拳头打向封云起,将他打入水中,激起大片的水花。 封云起从水中挣扎起身,用食指擦掉唇角的血,送入口中舔吮入腹。他突然扬起拳头,狠狠地給了傅千帆一下! 傅千帆的头被打偏。他转回头,看向封云起,竟是笑了笑,道:“你是第一个回手的人,却还是没有下重手。” 封云起挺起胸膛,微扬起下巴,道:“有种你将自己的神识投到一条狗的身上,你会知道我的拳头到底是不是吃素的!” 傅千帆一踢开封云起,随手抓起衣衫,裹在身上,向池外走去。 封云起一掌拍向傅千帆的后背,傅千帆回身,与封云起对了一掌。雄厚的内力,震得封云起向后退了一步。 傅千帆道:“不自量力。” 封云起却是再次从水中站起身,道:“再来!” 傅千帆道:“我与阿颜一体,她的内力如何雄厚,你应知。” 封云起狠狠地一笑,摆出战斗的样子,吼道:“来,打死我!你除了这点儿能耐,还会什么?!她为你苦等了近一百年,你还想霸占她多久?!下一个一百年?!” 傅千帆皱眉,突然靠近封云起,接连三拳打在他的腹部。 封云起被打得后退数步,胸腔里铁锈的味道翻滚,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尽管他是傅千帆的转世,却也是一个独立的男人。他爱着自己的女人,不许她不爱自己!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番之千帆 傅千帆盯着封云起的眼睛,沉声道:“你以为,我每天感受她对你们的思念,心中好受?你以为,我每次醒来,发现她身上的欢爱痕迹,心会不痛?!”闭眼,负手而立,“然,一人不舍,一人不放。”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你到我的身体里来,我和你合二为一。不,许是合三为一。”向前走了两步,诱惑道,“难道,你不想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拥有她?”眯了眯眼睛,“还是,你喜欢被我抱?!” 傅千帆喝道:“放肆!”一拳打飞封云起,又一把将他扯回,继续打! 封云起的眸子瞬间变黑,冲着傅千帆邪恶地一笑,而后竟以不可思议的样子缠在了傅千帆的身上,与其大动干戈。 二人由水下打到水上,黑眸封云起的实力变得越发恐怖,他竟能与傅千帆打得不相上下。偶尔,抓到机会,竟还想“办”了他! 傅千帆哪里见过如此生猛的禽兽,当即一把挥开黑眸封云起,沉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黑眸封云起痞子样的笑道:“自然知道。可爷也知道,这身子是谁的。你若不想被爷干,趁早滚走!否则……爷也让你知道知道,何为生冷不忌!” 如此无耻,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所幸,傅千帆性子沉稳。他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我的神识若离开她的身体,便会消散。若我因你之故消散,她不会就此罢休。” 黑眸封云起的眸子微颤,显然是在意胡颜的态度和想法。 傅千帆垂眸看着水面,道:“阿颜,你可知我痛苦?” 水中人闭眼不语。 傅千帆继续道:“阿颜,我从不质疑你对我的感情,但……我只是一段记忆,你放开我,便是放过自己。你应知,封云起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也是他自己。我与你的关系,便是如此。” 被称之为“那个东西”的黑眸风云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傅千帆和胡颜交流。若不是了解其中缘故,定会认为胡颜疯了,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那脸上的表情变换之快,令人咂舌。 胡颜道:“你既然知道,你既是小哥哥的一段记忆,也是我的执念,为何不肯成全我?!” 傅千帆凝视着胡颜,眼中划过苦涩的痕迹,半晌才到:“因为,我在乎。在乎自己只能望着你,在乎你对我的感情,在乎每天枕边睡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胡颜的呼吸乱了。 傅千帆道:“一年了。阿颜,我们朝夕相伴一年,这是我此生最大之幸。我没有和你经历那些动荡的生死挣扎,不知他们对你而言是何等重要,也不愿为了成全,做其中一人。” 胡颜痛苦道:“千帆!” 傅千帆柔和的一笑,道:“阿颜,你等我近百年,已经够了。你的未来,在等着你。而我……”看向黑眸封云起,“也能继续陪着你的未来,这样已经很好。” 胡颜的眼中缓缓流淌下一行眼泪。 傅千帆擦掉眼泪,送入口中,道:“我会记住你眼泪的滋味,愿来生只会哄你开心,不让你落一滴泪。” 黑眸封云起道:“好,我应了!” 傅千帆道:“帮我一下,哪怕留我一个呼吸间。” 黑眸封云起点了点头,张开双臂,道:“来吧。” 胡颜吼道:“不要!” 傅千帆道:“阿颜,让我最后抱一抱你。用有实质的手,用最真实的体温。” 水中的胡颜咬嘴下唇,闭上眼,睫毛轻颤。 傅千帆看向封云起。 胡颜的额头,竟飞出一串暗红色的火焰。那火焰遇见空气,竟要熄灭。封云起的身体里探出两只黑色的半透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护住那串火焰,将他送入自己的额头。 黑眸封云起眼中的黑色退去,整个人的气质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般沉稳大气,好似深不见底的大海,承载万物。此时的封云起只是一个壳子,承载了傅千帆的神识。 傅千帆望着胡颜,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感情。他走向胡颜,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胡颜披着湿淋淋的衣裳,在冰冷的清水中,一步步走到傅千帆的面前,仰头望着他的容颜。她的眸子就像盛满了水的琉璃碗,微微荡漾,轻轻地晃,要将厚重的感情宣泄而出,却又不敢如此放肆,怕泪水砸碎了这场梦。 傅千帆的指间微颤,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胡颜的脸颊。 胡颜闭上眼,像一只小奶狗,轻轻蹭着傅千帆的手心。这是她的小哥哥,她等着盼着的小哥哥。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湿了傅千帆的手心。 他说:“阿颜,不哭。” 胡颜点头,用力点头,眼泪却在无声中流淌。 傅千帆轻轻擦拭掉胡颜的泪水。 胡颜睁开眼睛,看向傅千帆,见他的睫毛间,也泛出点点晶莹。 傅千帆深情地一笑,一把抱住胡颜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用力吻了上去。 太浓太重太多的情,却无法跨越生死。曾经坚持了百年的因,终结下了今日的果。都说昙花最美,却是一现。这托以生命重量的感情,即便一现,也是永恒。 他知自己没有时间了,于是在她的唇边说:“阿颜,我放烟花给你看。” 额间闪现一串火焰,闪烁着璀璨的光泽。他绕着胡颜的手腕轻轻滑过,就像要缠住她一生一世,却只能用自己的神识放出一段烟花,哄她不哭。 胡颜忍住眼泪,笑着、笑着…… 小哥哥不让她哭,她便不哭。她会笑给他看,认真的笑,开心的笑,喜悦的笑…… 当傅千帆的神识最后闪烁一下,在消失不见之前,胡颜道:“烙!” 她的手腕肌肤上冒出几缕白烟,发出吱啦一声,就像肌肤被烙铁烫伤,留下一串大小不一的星星凹痕。 傅千帆的神识消失了。 有种感情,就如同一段记忆,是人触碰不到的片段,是历史记不清的文字,却也是每一下心跳的证明,是用情感雕琢打磨出的永恒。 那些趴在墙缝偷看的男人们纷纷退回到酒桌上,闷头饮酒。 傅千帆走了,将身体完全还给了胡颜,却再次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底。 神识,记忆,一段旷世之情……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番之司韶 胡颜喝醉了。 她穿着封云起的衣袍,盘腿大坐,抱着酒坛子喝得醉生梦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她在笑,笑得花枝乱颤,却让人心疼。 封云起也抱着酒坛子,陪她一口口地喝着酒。他以为,他能让胡颜醉倒,至少睡一会儿,却不想,他已经迷糊了,胡颜还清醒着。 噗通噗通噗通…… 美男子们一手端菜,一手拎着酒坛子,跳墙而入,不请自来。 他们围坐在胡颜身边,陪她痛饮。 也不知是谁先醉的,一个个儿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唱起了《风流》。那到底是唱,还是吼,没人分得清。胡颜唱着唱着,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她的衣裳大开,露出了性感的锁骨。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在月夜下泛着诱人的光。 天亮后,酒醉的众人醒来,却不见胡颜和司韶。 封云起晃了晃沉沉的头,含糊不清地道:“那个毒崽子,就这么把人拐跑了?”一说话,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用手摸了摸脸,触碰到青紫浮肿的脸,一阵刺痛传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卫南衣和白子戚看向封云起,同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这一笑,扯痛了嘴角,还真挺疼的。 燕凡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打了个喷嚏,道:“我回去了。”转身,身手利索地攀爬上围墙,回到了自家后院。 花青染坐了好一会儿,抓过胡颜的肚兜,塞进自己的怀里,这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招呼也不打地走了。 卫南衣喊道:“喂,花老道,你不会是要去围观司韶吧?” 花青染头也不回地道:“没空。” 卫南衣勾唇一笑,道:“敢问花老道,这是干什么去?” 花青染轻轻跃上墙头,回头扫了卫南衣一眼,道:“去你房里寻几本双修绘本。”言罢,跳下墙头,跑了。 卫南衣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怒吼道:“我日你大爷!”撒腿便追。 封云起意味深长地道:“最了解你的人,大多同床共枕过。” 白子戚道:“坑起来,更是了如指掌。” 二人相视一笑。 封云起道:“走,一起去戏子那里吃口饭。” 白子戚点了点头,应道:“好。” 封云起拍了拍白子戚的肩膀,翻身跃到了凡尘商铺的后院。白子戚虽断了一条腿,但武功还在。他也跳进凡尘商铺的后院,落地时有些不稳,封云起搭了一把手。 燕凡尘刚洗漱完,一探头看到这俩人,当即喊道:“再来混饭,得交伙食费!” 白子戚和封云起异口同声道:“先欠着。” 燕凡尘骂道:“德性!”唇角却含着笑意。他也孤单了很久很久,喜欢热闹,不喜欢一个人。胡颜是一个人,在不属于他的日子里,有这些人陪伴,倒也不寂寞。曾经,他只是一个下九流的小戏子,任人狎玩。如今,他也成为六合县里的一位人物,能与他们一起守着自己的幸福。真好。 凡尘商铺里,三个人喝着白粥,吃着不算丰富却很美味的早点。 司韶的小院里,胡颜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司韶正在扒她的衣袍。 胡颜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几分。 司韶见胡颜看着自己不语,便横道:“看什么?!你在我的床上,还想穿着其他男人的衣服?!” 于是,胡颜任由司韶将自己剥光,然后听着他粗重的喘息,悄然勾起恶趣味的唇角。 司韶仿佛在和自己生气,怒气冲冲地转身,掀开箱子,找出一件自己最喜欢穿的衣袍,扔给了胡颜,道:“换上。” 胡颜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件件穿上司韶的衣袍。有些长,有些大,却别有一番风流滋味。 司韶一直看着胡颜,一双红色的眼睛好似要喷火。他的手上戴着手套,却攥得咯咯作响。 胡颜用眼尾瞥了司韶一样,戏谑道:“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司韶像头愤怒的牦牛,冲到胡颜面前,一伸手,却是帮她系上腰侧的带子,口中还恶语相向道:“穿个衣服都穿不好,是不是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了?!”他的动作不算温柔,但低垂的睫毛,认真的眼神,却让胡颜觉得温暖。 她说:“小韶儿,我想你了。” 司韶的手微顿,抬头,看向胡颜,认真地问道:“想我了,所以消失一年后,才出现?” 胡颜坦言道:“本想一直消失的,却耐不住思念如狂。我欠了小哥哥一辈子,不想再辜负你们一辈子。”勾唇,自嘲地一笑,“本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可心却不认可。相比,小哥哥也知道我朝秦暮楚,才决意离开。” 司韶摇头,道:“不。他的存在与离开,都是为了让你幸福。再者,你守着一段记忆过日子,让我如何,让他们如何?你这样,才是最恶可的王八蛋!” 胡颜不错眼地盯着司韶看,司韶挺直背脊,与她对视,绝不退让。 忽然,胡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干嘛像只斗鸡?我若否认你的想法,你还想叨我一口不成?” 司韶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你说得没错。你若不承认自己是个王八蛋,我便咬你一口,你还不承认,我继续咬,直到你承认为止。” 胡颜咂舌道:“人家逼良为娼,你这算什么?” 司韶道:“逼你看清楚自己。” 胡颜挑眉:“哦?” 司韶勾了勾唇角,道:“让你看清楚自己是多糟糕,除了我,和那几个不开眼的瞎东西,没人会真心喜欢你。” 胡颜用手抚额,作出头痛的样子,感慨道:“我谢谢你眼光别具一格呗。” 司韶攥住胡颜的手,将她往厨房里拖:“不用谢。给我做碗面条,我饿了。” 胡颜笑道:“我对自己的手艺都没有信心,便生你还喜欢这一口。” 司韶将胡颜推进厨房,道:“别废话,赶快做饭!” 胡颜挽起袖子,打水洗漱一番后,开始揉面。 司韶站在厨房的门口,负手而立,挡住一片阳光,十分认真地看着胡颜忙乎。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但眸子里却有暖暖的东西在缓缓流淌,好似春水,慢慢滋润大地。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番之一指半的深度 司韶想起,他曾扮成女孩子,潜入飞鸿殿想要刺杀她。他没有杀死她,却被她捡来养。这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司韶真的认为,胡颜是个充满神奇味道的女子。在飞鸿殿里,他都不曾见过她的脸,便对她动了心。那种感觉,模模糊糊,却又真实的存在。不可否认,他一直想杀了她,却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如今,他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吧? 司韶的视线在胡颜的身上滑动,最后停在她撅起的屁股上。也许,离修成正果,还差那么一指半的深度。 司韶的脸颊飘然爬上两团红霞,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胡颜回头,看向司韶,道:“问你个事儿。” 司韶收敛了心思,冷着脸道:“说。” 胡颜道:“你身体里有剧毒,对吧?” 司韶点头。 胡颜道:“万一你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办?”言罢,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司韶扭头,嘟囔道:“这个问题,你以前就问过。” 胡颜用手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你不是没回答过吗。” 司韶看向胡颜,道:“你如此好奇,不如自己亲自来试试。”言罢,双颊又红了。 胡颜走到司韶面前,用沾了面粉的手,在司韶的脸上抹过,留下一道白痕。她笑颜如花,玩笑道:“我怕你毒死我啊。” 司韶望着胡颜愣住了。一颗心怦然跳动,一声高过一声,好似要蹦哒出他的喉咙。 胡颜趁着司韶愣神的工夫,继续去和面。 司韶回过神后,直奔胡颜而来。却因一颗心都扑在了胡颜身上,忘了脚下还有门槛儿。他被门槛绊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胡颜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傅千帆要她笑,司韶等人希望她幸福,她又怎能将自己浸泡在感伤中?珍惜眼前人,是她用了百年才明白的幸福箴言。 司韶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扑向胡颜。 胡颜从窗口跳出,司韶紧随其后,抽出长鞭,开始捉妖。二人由地面扑腾到了房顶,又由房顶来到树上。胡颜往树下跳,司韶长鞭一甩,缠住胡颜的腰肢,将她吊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胡颜道:“我没用劲儿,你却拼命,这样不太好吧?” 司韶扯着长鞭把,跳下树,与胡颜面对面一同吊在树上。 他用另一只手,捏起胡颜的下巴,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胡颜挑眉道:“怎么?这位大侠,想要毒死我,为民除害?” 司韶的眸色深了深,带着三分小心地问:“可以吗?” 胡颜笑而不语。 司韶有些羞恼,道:“你若身体不适,只说不适的,我也不会强求你什么。若……若可以,我……我很想抱你……呜……” 胡颜探头,吻上司韶的唇,对他道:“想不想陪我到尽头?” 司韶点头,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胡颜吟唱着,将血喂入司韶的口中。 她不想厚此薄彼。若非身体的恢复能力傲人,她怕是要死在这上头。 当然,她最不能厚此薄彼的事,乃夫妻合欢之事。 一个个儿都是久旱逢雨露,如魔如狂,折腾起人来,就跟玩命似的。 幸好,她在敌人的操练中,已成为百折不挠的人。精神如此,身体亦如此。有时候,成全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 许是知道司韶不易,竟没有人来小院打扰。 胡颜在司韶的怀里,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看见得竟是司韶那张温柔至极的笑脸,害得胡颜不大习惯,竟是愣在了当场。 难得的是,司韶非但不恼火,还为胡颜抚了抚凌乱的长发,道:“结发夫妻,白首不相离。你看,我们是不是白首不相离。” 胡颜压下心中的疑和慌,笑道:“自然是。” 司韶的笑容变得璀璨异常。 胡颜支起身,司韶走下床,捡了衣袍简单地系在身上,对胡颜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漱,你再躺一会儿。”言罢,唇角含笑,端着木盆出了屋。 胡颜的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什么情况?! 这只刺头,被她“睡”服了? 哎呦,这内容信息量很大啊。 胡颜下了床,捡起衣袍穿上。 司韶打水回来后,竟是亲自为胡颜挽起半边长发,插上一只水头十足的碧玉簪,赞了声:“真好看。” 胡颜抖了抖,咧嘴挤笑。 司韶道:“你不用如此。我想对你好,自然会对你好。你原来怎样,现在还怎样。” 胡颜道:“原来我不寻你吵架,你自己都往上凑。怎么一觉醒来后,如此温柔?有些不习惯呀。” 司韶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温柔?我温柔了?你少来。快点儿收拾妥当,我送你去燕凡尘那里。”一扭头,嘟囔道,“不然他还以为我刻意拉着你不放。” 胡颜揉了揉胸口,道:“好。” 司韶挑眉:“好什么好?” 胡颜站起身,拍了拍变脸的司韶,道:“这才对嘛。你凶一点儿,我适应一点儿。哈哈哈哈……”扬长而去。 司韶磨了两下牙,转而却是摇头一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嘀咕道:“温柔了?温柔是什么鬼?!”一甩袖子,去追胡颜。 司韶追上胡颜,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拉上胡颜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胡颜脚步不停,用食指挠了他的手指一下。 司韶立刻攥住胡颜的手。 胡颜看向司韶,笑问道:“犹豫什么?” 司韶回道:“有些不敢置信,你竟然不怕我的毒了。” 胡颜道:“如今我的武功大成,祭祀之力又已恢复,可吸纳天地万物的灵气,自然不畏你身上之毒。”眸光揶揄,“你昨晚怎么不好好儿关心一下这个问题?” 司韶不自然地回道:“昨晚……昨晚也想过这个问题,谁让你主动亲我来着,哪里还有心思细想。” 胡颜呵呵笑着,司韶也勾起了唇角。 二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向凡尘商铺。 站在后院门口处,司韶攥着胡颜的手不放。 胡颜道:“一起进去吧。” 司韶冷着脸道:“我进去干什么,碍眼?” 胡颜道:“你碍眼的时候还少吗?” 司韶怒道:“你!” 胡颜挑眉。 司韶没了脾气。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番之凡尘 胡颜和司韶互掐的时候实在太多,然,没有哪一次,司韶会像现在这般轻易的偃旗息鼓。 他的视线在胡颜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滑过,微微一顿,用手指摸了摸她的脖子,道:“昨晚,我在这里咬了一口,怎么没有痕迹?”很明显的转移话题。 胡颜道:“恢复能力太好,猫挠狗咬不惧它!” 胡颜的毒舌,那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司韶被毒汁喷溅,心中酸涩地反击道:“嗯,马上就要被猫挠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恢复的。”实则,他心里有些失落。那是他与她亲热的痕迹,他希望能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身上,却轻易地消失不见了。司韶不是患得患失的人,但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还真容易产生悠远。 胡颜见司韶眸光暗淡,便伸长脖子,故意逗弄道:“再咬一口?来来,用点儿劲儿,扑过呀。” 不待司韶回答,后门打开,燕凡尘瞪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猫眼,吼道:“你敢?!”一伸手,扯进胡颜,就要关门。 司韶知道,今天的胡颜不属于他,但他就是不舍得和胡颜分开。打打闹闹,磕磕碰碰,甜甜蜜蜜,都是他喜欢的感觉。当然,他最喜欢和她肌肤相亲。司韶用手推开门,不让燕凡尘关门。 燕凡尘冷着脸问:“干什么?!” 司韶装作看不见燕凡尘的脸色,道:“我们都没吃饭,在你这里吃一口。” 燕凡尘怒道:“你才将人送过来,还不给她饭吃,你给我滚!” 司韶不自然地转开头,却也因为理亏,没有发火。 胡颜干脆一手拉了一个,往院子里走,道:“饿了。待吃过饭后,再吵。猫狗大战,最有看头,我喜欢得紧呐。” 如此不着调,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司韶骂道:“老不死的!” 燕凡尘瞪司韶:“你给我闭嘴!” 胡颜啧了一声,十分轻佻。 一进院子,司韶终于发现让燕凡尘黑脸的原因了。 封云起、白子戚、卫南衣和花青染,都在。 四个人,皆跪坐在树下的席子上,围着几,等着胡颜,等着开饭。 封云起笑容璀璨,露出一口白牙,道:“兽兽来坐。” 卫南衣道:“来来,饿了吧?戏子忒小气,到现在还没上菜。” 花青染抬头看了胡颜一眼,又低下头开始看绘本。那认真的表情,就像在研究武林绝学。 燕凡尘是喜欢热闹,但今天是属于他和胡颜的,这些人却如此不厚道地参与进来,明显是柿子挑软的捏! 燕凡尘攥紧胡颜的手,道:“我们家要立个规矩。但凡属于我的这一天,谁也不许出现在我家院子里!不然,喂毒药!” 司韶拆台道:“毒不死我。” 燕凡尘横了司韶一眼。 封云起道:“别小气,快开放,瞧兽兽饿得,都要站不住了。” 燕凡尘真实又气又无奈,面对这些不要脸的人,他还真是没有办法。燕凡尘问胡颜:“要在院子里吃,还时候房里?” 胡颜道:“就这儿吧,风景不错。”走到几边,跪坐下。 白子戚将自己的水杯推到胡颜面前。 胡颜拿起,饮下。 司韶和燕凡尘紧挨着胡颜跪坐下。 燕凡尘对七巧道:“上菜吧。” 七巧应了一声,偷偷看了胡颜一眼后,面红耳赤地走了。她的人生观,被胡颜彻底颠覆了。 饭菜被端上来的过程中,众人都在打量司韶和胡颜。 司韶毫不避讳地和胡颜腻在一处,整个身体都挨着她不说,还不时嘴角含笑看着胡颜,那眼神腻歪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尤其是,他还有一双红艳艳的眼睛。众人心如明镜,这是终于上位了,皆腹诽道:瞧那嘚瑟劲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扯些没用的话题,唯花青染一人,偶尔抬头看看胡颜,而后又一头扎进那些绘绘本中,态度之严谨,令人刮不相看。 胡颜探头道:“青染看什么呢?” 花青染捧着书写着《道》字的羊皮本子,道:“一些绘本。” 胡颜抻长了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几上,终是看清楚了让花青染如痴如迷的绘本——双修之道。 那些画面十分生动,就连毛发都画得栩栩如生。 花青染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胡颜,勾唇一笑,道“受益颇丰。” 胡颜的男人虽然不少,但却并不喜欢将这种事拿出来堂而皇之的讨论。尤其是,花青染还如此认真。哎……她就知道,这次回来,很多事都要面对。然,他们一个个儿如狼似虎,真让她吃不消啊! 花青染见胡颜没有回应,却往后缩去,忙向前靠可靠,道:“怎么,你不喜?” 胡颜这才硬着头皮,道:“喜。” 花青染看着胡颜道:“口不应心。” 胡颜尴尬了,又向后缩了缩。 花青染继续追击,跟了上去,道:“明天,我在花云渡等你。你当面告诉我,到底喜不喜。” 胡颜坐回到原位上,咧嘴笑着。心里已经将花青染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些男人,一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此种房中私密,无人时慢慢沟通即可,还要拿到几上研讨一二吗? 花青染趴在几上,盯着她看,眸光灼灼,似狼。 胡颜终是点头,道:“自然要去的。” 花青染这才往回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再次翻开哪些绘本,研究起来。 在众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胡颜的脸瞬间燃烧起两朵红云。 幸好,饭菜来了,缓解了胡颜的尴尬。 她告诉自己,这种事儿早晚要面对,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挨家小聚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如此尴尬了。 司韶知道自己有毒,却也喜欢这难得的小聚时光。最主要的是,他想和胡颜一同吃饭。他让七彩给他拿来一个空盘子,将自己喜欢吃的菜都夹了一些到盘子里,然后将盘子放到自己面前,静静吃着。 一顿饭吃下来,胡颜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她却还是用筷子在司韶的盘子里夹了口菜,送入自己口中。司韶唇角的笑意又绽放了三分,看得众人一阵嫉妒啊。 饭后,燕凡尘直接让七彩送客。 众人也不好赖着不走,毕竟燕凡尘也没在他们和胡颜独处时搅局。今日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因为想念胡颜。分别一年,相聚一天,谁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众人依依不舍地走来,院子里只剩下胡颜和燕凡尘。 燕凡尘沏了一壶花茶,与胡颜对饮。 胡颜问:“身体可好了?” 燕凡尘如实回道:“已经好了,不再渴血。过程是挺难捱的,但白剥皮会来陪着我。”勾唇一笑,“你也知道,他那人最是狠心,我若扛不住,他便用针扎我。”深处小拇指,夸张地道,“那针,差不多这么粗!” 胡颜哈哈一笑,燕凡尘也眯着猫眼笑着。笑过后,胡颜伸手握住燕凡尘的手,道:“是我不好,没有陪你走过来。” 燕凡尘回握胡颜的手,道:“那时候,痛得狠了,我就和自己说,如果忍不过去,就永远见不到你了。其实,你离开也好。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而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胡颜知道,燕凡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让她愧疚。 胡颜扭过身子,绕开几,躺在了燕凡尘的腿上。 燕凡尘取下胡颜头上的发簪,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用柔软的手指肚帮她按摩着头皮。 胡颜感觉十分舒适,又打起了哈欠。 燕凡尘道:“困了,就睡一会儿。” 胡颜眼含戏谑之色,看向燕凡尘,道:“不急?” 燕凡尘的一双猫眼微睁,随即笑成了两轮新月,道:“不急。我很高兴,与你来日方长。” 胡颜笑盈盈地道:“我也高兴,与你共享岁月。” 燕凡尘柔声道:“睡吧。” 胡颜闭上了眼睛,却又睁开了,再次问:“真的不急?” 燕凡尘好笑地反问:“到底是你急,还是我急?” 胡颜用手指点了点燕凡尘的小将军,道:“看来,是我急。” 燕凡尘攥住胡颜的手,深情款款地道:“不,是我急。但我想,你更需要的是休息。疼爱自己的女人,不一定都是一种方式。看你枕着我的腿入睡,与我而言,都是幸福。” 胡颜攥住燕凡尘的手,在他的手心落下一吻,而后将其压在自己的脸侧,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唇角。她的幺玖,在顺毛的时候,如此乖巧,真是令人暖心呐。回想往日,还真是猫抓狗咬,精彩纷呈。怪不得司韶总说凡尘是猫。呵呵…… 燕凡尘依靠在树上,抚摸着胡颜的脸,看着她的容颜,一颗心满是餍足。 他没有强而有力的臂膀、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精妙的算计、更没有执掌乾坤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爱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让平凡甚至可悲的生活变得不同。没有人比他更知足。与那些苦苦挣扎的痛苦相比,哪怕只是看和她入睡的容颜,都会让他幸福到感动。 微风徐来,百花盛开。 与你相依,生死不离。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番之青染 花云渡。 胡颜抬头看着门匾上那三个飘逸的大字,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为何? 因为,那上面插着一只箭,箭尾还挂着一条飘荡的白布,白布上书写者一行字:进门直行五十步后,左拐。 胡颜推开虚掩的大门,在一片杂草丛生中,行了五十步,然后左拐,在一个门柱上发现了另一只箭,以及垂在箭尾上的白布,和上面的一句话:右拐,直行一百步,见凉亭。 胡颜依言前行,在凉亭上同样寻到了下一个指示。 就这样,胡颜在花云渡里转了好久,直到快失去耐心,才在剥开杂乱无章的长草后,看见了一片妖娆芳菲。 成片的虞美人中,花青染一拢白衣,坐在一副秋千上,手持双修绘本,正看得目不转睛。 微风徐来,吹开花瓣,吹翻他的衣摆,吹起他的发丝。他却只是坐在秋千上,静静看着绘本。若不是知道那绘本里描画得是何等香艳之物,定会误以为此情此景乃神仙下凡,怎敢打扰? 胡颜不得不承认,花青染真是上天的宠儿。那容颜、那肌肤、那身体、那一言一行,都美到了一定的境界。无论谁,都欣喜美好,厌恶丑陋。望着花青染,心中那种对美的渴望,竟也会变得如痴如狂。 花青染抬头,看向胡颜,道:“本以为你早会不耐,不想竟寻了这么久。”胡颜刚要笑,就听花青染继续道,“能寻这么久,也足见你不够聪明。” 胡颜哑然,动了动唇,摇头一笑,走向花青染,道:“如何才算聪明?” 花青染道:“你喊呐。” 胡颜微愣,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对,我应该大声喊你,你就会应我。” 花青染的唇角勾了浅笑,摇头道:“不,我不会应。” 胡颜挑眉看向花青染。话说到这里,她还不明白花青染心中有气,真就白活了。 花青染没有给任何解释,继续低头看起来手中绘本。 胡颜等了半晌,也没有结果,于是挤到花青染身边,也坐在了秋千上,探头,和花青染一同看绘本。花青染翻看了两页后,绘本上竟然出现一副在秋千上合欢的画面。 男子坐在秋千上,女子坐在男子的双腿上,某个私密的位置相交,随着秋千的荡漾而荡漾。 咳……香艳。 花青染看向胡颜,胡颜感觉后脊椎都僵硬了。实话,花青染让胡颜有些摸不清底儿。他中了疯魔蛊,痴傻多年,心智一直不成熟。一会儿是花青染,一会儿又变成了小染。后来,他斩断情丝,变得无欲无求,却对她有着与众不同的执念。最后,他恢复了正常人的感情。可在胡颜看来,他反而变得不太正常了。 花青染收回看向胡颜的目光,抬起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泛着淡粉色光泽的手指甲,点了点秋千上的女子,道:“你看这个。” 胡颜只能配合花青染,再次将目光转过去。为了不尴尬,也为了表现出自己非一般的阅历,不被花青染震慑住,她像个老学究似的开口道:“嗯,这个动作有些不着力,但做起来并不难。” 花青染瞥了胡颜一眼,道:“我是想问你,这个女子画得是不是有些丑。” 胡颜回望花青染,笑得干巴巴的。 花青染道:“不过,既然你说这个动作并不难,我们也可以试试。”言罢,合上画本,将其随手一抛,扔到了另一棵树的树叉之上。 胡颜的手指动了动。不是食指大动,是因为紧张而抖动。 花青染看似经验丰富,面色如常,可那背在身手的手却已经攥成了拳头。 两个人,僵在了秋千上。 半晌,花青染噌地站起身,大步就要离开。 胡颜反应也快,一把攥住啦花青染的袖子,道:“青染?” 花青染既不回头,也不搭理胡颜。 胡颜扯了扯花青染的袖子,柔柔地唤道:“青染……” 花青染回过头,看向胡颜,道:“你可知,为何我要等在最后一天?” 胡颜暗道:男人心思,哪里那么好猜? 花青染也不等她回答,继续道:“因为,我的希望,永远只能建立在别人的希望之下。你若去看他们,总不会落下我一个。我若抢了第一,你却没来,我怕自己会伤心不已,丢掉了继续等下去的理由。” 胡颜的眸子颤了颤,攥着花青染衣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 花青染自嘲地一笑,道:“你总夸我姿容无双、绝艳天下,却也不见得你多喜欢。可笑的是,这却成为我自以为是的成本,强行将其当成让你驻足的理由。” 胡颜心中微痛,站起身,看着花青染的眼睛道:“若非心悦,怎会赞你无双?” 花青染的睫毛轻颤,道:“你夸花儿好看,难道还想给花儿生个宝宝吗?!” 胡颜的眉角跳了跳,道:“若能生出一朵举世无双的小花,为何不可?!” 花青染的神色有所缓和,唇角染了笑意,问:“真的?” 胡颜点头,努力表现出真的不能再真的样子。 花青染重新坐回到秋千上,眸光飘飘忽忽地落在了胡颜身上,道:“试试。” 幸好胡颜活了百年,又经历了几个男人,不然都不知道花青染此举的意思。绕来绕去,不就是要在秋千上实践一下某个动作的难度吗?!哎……要不要搞得如此撕心裂肺啊?! 胡颜不是不理解花青染的感受,但要她主动对花青染出手,还真有点儿困难。毕竟,花青染的心智到底停在哪个年纪上,还有待考证。 思及此,胡颜坐在了花青染的腿上,道:“青染,有一事想要问题。” 花青染将手放到胡颜的腰肢上,道:“你问。” 胡颜掂量着用词,道:“一直好奇,你现在的心智有几岁?” 花青染戏谑道:“姐姐觉得是几岁,便是几岁。姐姐不是素来喜欢捡小孩儿养吗,青染心智几岁,又有何重要?” 胡颜正色道:“不,这个很重要。我喜欢捡小孩,可不是捡来当夫君的。” 这话还真是讨好了花青染。 他忍不住笑道:“青染二十五了,心智自然也二十五岁了。虽虚度了多年光阴,但也不是白吃米饭的。姐姐尽管放心,青染不会在洞房后哭着找爹娘的。” 胡颜彻底被花青染干败了。 花青染将手探入胡颜的衣领,道:“让爷好好儿疼疼你。” 胡颜打了个激灵,怒道:“闭嘴!别学绘本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花青染可怜兮兮道:“那你教我。” 胡颜应了一声好,落吻在花青染的鼻尖上。 衣裳半褪,香肩半露。 花青染抱紧胡颜,勾出唇角,荡在秋千上。 胡颜闭上眼,在心里咒骂一句:操咧!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番之合居 唐悠的扩建终于竣工,她自己放了串鞭炮,就算是正式入住了。 入住这一天,着实热闹了一番。 六位美男子齐齐到场,且都背着包裹,看样子也打算正式入住了。 于是,整个下午,就看着这些人抱着一块木头,苦思冥想,为自己的小院提名。 唐悠瞧着热闹,背着手,像大官视察般,挨个小院溜达着,还不时的指点一二。 苍山有事出去了,唐悠一个人兴冲冲地来到第一间小院,这里住着封云起。 封云起正对着那块门匾皱眉沉思,看样子还挺在意这个名字的。看见唐悠进来,眸光一喜,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来,坐这儿。” 唐悠愣在当场,半晌才脸红脖子粗地道:“我……我是有夫之妇,也……也不能夺妹子之夫啊。” 一只素手拍了拍唐悠的肩膀,道:“你想多了。” 唐悠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胡颜就站在自己身后,当即嘘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嘿嘿……嘿嘿……” 胡颜摇头一笑,走到封云起面前,道:“怎么,想个名字这么难?” 封云起一把拦住胡颜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才道:“你提字,我来刻,如何?” 胡颜笑道:“好!”提起毛笔,沾满浓墨,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两个大字——云起。 封云起笑道:“这个名字也着实不错!”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其中。 唐悠探头看了看,嘀咕道:“我去看看下一间住着谁。” 胡颜站起身,道:“走吧,一起看看。” 封云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眸光灼灼道:“晚上,我等你。”松开手,放胡颜走。 胡颜预感到接来下这一圈溜达不会太平,干脆就不打算去了。唐悠却不干了,非要拉着胡颜一同转转,口中还嚷嚷着:“不能厚此薄彼啊!”唐悠也不傻,知道这些人未必待见自己,但想看热闹,就必须拉上了胡颜。 不得不说,此举实在是充满了智慧!却给胡颜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说这世间谁最宠着唐悠,苍山自认第一,但那前提是,这世间没有一个叫胡颜的女人。 胡颜笑了笑,当真陪着唐悠转悠起来。 第二间小院,住着卫南衣。 他见胡颜来了,立刻迎了出来,占有性地环着她的腰肢,道:“正要去寻你提个字。” 胡颜二话不说,拿起毛笔,写下两个字——南衣。 唐悠偷笑,觉得胡颜真是太会省劲儿了。 卫南衣赞了一声:“好字!”凑到胡颜的耳边,暧昧道,“晚上过来,和你切磋一下字体。” 胡颜笑而不语,心里叫苦不以。 唐悠拉着胡颜跑出卫南衣的院子,来到花青染的院子。 花青染直接展开纸,将笔递给胡颜。 胡颜书下二个字——青染。 胡颜放笔时,手被花青染拉住。 花青染道:“新得了一个绘本,才晓得毛笔还有其它用法。晚上你来研究一下。” 胡颜的手一抖,笑得有些尴尬。 唐悠哈哈大笑,拉着胡颜就跑。 胡颜对唐悠道:“笑够没?你那是什么恶趣味?” 唐悠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怀揣着一个梦想,希望自家后院里住满各种类型的美男子。我呢,也没啥别的想法,就是喜欢看美男子。这不,你完成了我的梦想,我心里高兴啊!” 胡颜笑盈盈地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像个大内总管太监,在视察我的后宫。” 唐悠立刻弯腰,抬起手,道:“来,主子,您慢走,咱们去看下一位小主。”说话间,到了白子戚的院门口。 白子戚正坐在做椅子。他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抬头看了唐悠一眼。 唐悠那一脸兴奋的笑脸瞬间冻结在脸上,整个人还往胡颜的身后躲了躲。 好么,她一直都怕白子戚,尤其是,看他收拾了巧梅后,就更怕了。 白子戚的目光从唐悠身上转到胡颜身上时,冰冷的眼神终是有了温度。 胡颜走到白子戚面前,示意他看唐悠,小声道:“她怕你。” 白子戚知道胡颜是如何宠着唐悠的,于是对唐悠道:“别躲了,身子露出一大半。” 唐悠不怕了,却耷拉下了肩膀。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你的幽默,别具一格。” 白子戚笑了笑。 胡颜问:“你做什么呢?” 白子戚看了唐悠一眼,唐悠立刻自己走到门口,背对着二人,竖起耳朵听着。 白子戚道:“做一把逍遥椅。” 胡颜好奇地问:“逍遥椅?当真能逍遥快活?” 白子戚别有意味地道:“前者能,后者也能。晚上过来,与你试试。” 胡颜笑得有点儿假,轻咳一声,唐悠立刻硬着脖子道:“那个……走啊?” 胡颜点头,大步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刷刷写下数张大字,然后将写有“子戚”二字的纸留给了白子戚,扯着其它写好字的纸,匆匆走了。 胡颜和唐悠来到燕凡尘的小院。 燕凡尘正在打算盘,对账本。 胡颜将写有“凡尘”二字的纸,拍在了几上。 燕凡尘放下算盘,笑着看向胡颜,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胡颜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道:“不许说话。” 燕凡尘点了点头。 胡颜满意地转过身,向外走去。 燕凡尘唱道:“月圆盼成双,酒酿相思芳,小生候烛下,诚邀佳人赏。” 胡颜脚下一个趔趄,被唐悠搀扶住了。 出了燕凡尘的院子,唐悠拍着胸口道:“太惊险了!” 胡颜斜眼看向唐悠。 唐悠感慨道:“他这是要灌醉你啊!” 胡颜无语了。其目的不在这儿,好吗?! 唐悠问:“下一家,还去吗?” 胡颜道:“你说呢?” 唐悠小声嘀咕道:“司韶,等门口了。” 胡颜抬头,看向司韶的小院,果然,那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胡颜将手中的纸一展,两个字跃然于纸上——小韶。 司韶看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改一个字吧。 胡颜问:“什么字?” 司韶道:“大韶。” 胡颜道:“你年纪最小,排在了最后这间院子,如何能用大字?” 司韶冷冷地道:“我改名字了。” 胡颜点了点头,僵硬地接受了。 唐悠咂舌道:“那你岂不是叫司大韶?” 司韶点了下头,拉着胡颜的手腕,将人扯进了自己的院子,将毛笔塞进了胡颜的手中。 无法,胡颜只能提笔,问:“墨呢?” 司韶道:“我从不白天研磨,你晚上来吧。” 胡颜放下笔,手指有些颤抖。 唐悠忍俊不住,捂着肚子,不停颤着肩膀。 胡颜抱着唐悠的肩膀,从司韶的院子里走出来。 唐悠笑嘻嘻地道:“妹子啊,你以后的生活,光靠想象就精彩不断。” 胡颜眯眼望了望天,笑道:“不能死于安乐,唯有挣扎于忧患。” 胡颜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后方天地扔给了六位美男子。她曾梦寐以求的宅斗生活,转送给了六位美男子,也算是一份大礼了。 六位美男子从自己的小院中走出来,不约而同地走到一起,准备痛饮一番。 酒水摆好,六个人互拍着肩膀使劲儿劝酒,看样子真是亲如一家兄弟。 白子戚不喝酒,却被众人按着灌。 每个人都存了灌醉别人自己独醒的心思,因此,装醉也成了必要的手断。 一人装醉,是醉;二人装醉,是逗乐;三人装醉,是心机;四人装醉,是布局;五人装醉,是智慧;六人装醉,是傻-逼! 好么,这一次,六个人都“醉”了。 这个悄然爬起来,被另一个人绊倒;那个悄然爬起,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那个悄然爬起,被一群人痛扁!总是,大家都“醉”了吗,谁也别想往胡颜的房里钻!来来来,大被同眠,一起睡! 能睡消停吗? 不能! 酒劲儿上来,这些男人开始不老实起来。 封云起光着膀着,和燕凡尘合唱起了《霸王别姬》。封云起威武,燕凡尘妩媚,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卫南衣往自己身上缠腰带,口中还醉醺醺地道:“醉是醉了,看哪个敢算计本官!”得,他这是记得紫苏儿算计他的事儿。 白子戚闭着眼,摸着花青染的脸颊,喃喃道:“真是好皮啊。” 司韶站起身,扬起袖子,傲然道:“我乃大祭司,尔等素来跪拜!” 成西行和成东行看了六人一眼后,转头回到胡颜的房间。成西行低声道:“主子,他们都醉了。”眸光闪烁,攥了攥拳,“今晚可要……” 成东行一把攥住成西行的手,打断成西行的话,道:“主子今晚可要守夜?” 胡颜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都下去吧。” 夕阳西下,胡颜摸着手腕上的那串星星烙痕,唇角缓缓勾起,夕阳染红了她的笑颜,如摇曳的曼陀罗,美得令人窒息。 成家兄弟在惊艳过后,失神地退了出去。 胡颜喃喃道:“千帆,今晚我陪你。”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番之孰长孰短? 兄弟俩走在院子里。 成西行埋怨道:“你干什么拦着我?!今晚既然没有人陪主子,我们……” 成东行一个嘴巴子掴过去,怒道:“闭嘴!” 成西行捂着脸,瞪大了眼。 成东行心中不忍,终是放软了语气,道:“你真当他们罪了?” 成西行方下手,皱眉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们醉了吗?” 成东行轻叹一声,道:“不醉又能如何?” 成西行撇嘴不语。 成东行道:“记住我的话,若想在主子身边呆下去,就别起其它心思。否则,没有人能容得下你。” 成西行怒道:“看着喜欢的人,不能靠近,这是什么道理?!” 成东行苦涩地一笑,道:“你晚了,而我,也晚了。” 成西行垂眸,眼中却是不服气,嘟囔懂道:“她都收了那么多了,也不差咱俩。” 成东行气得不行,狠狠瞪着成西行道:“你当她是什么?!这里哪个人不是与她患难与共,不值得拥有一段执手偕老的感情?那六个人一同守着她,怎还能容得其他人靠近?” 成西行很少见成东行发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成东行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成西行,道:“你再打歪主意,立刻给我滚出去结婚生子!” 成西行委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成东行头痛了。 这时,有人来禀告,说卫南衣的书童要见胡颜。 成家兄心中纳闷,不明白那书童为何不找卫南衣,而是要见胡颜?二人怀揣着疑惑,再次返回胡颜的房间,欲禀告此事。 胡颜不在房里,竟是独自一人拎着酒壶,在凉亭里小饮。 成家兄弟寻去,将此事说明。 胡颜略一猜想,便知道是谁找来了。她笑了笑,道:“让他过来吧。” 成家兄弟离开,放方燃一人走向胡颜。 月夜下,胡颜支着一条腿,慵懒地依靠在长椅上,手中拎着一壶清冽的酒,胳膊打在支其的腿上,笑吟吟地看着方燃。 方燃那张愤怒的小脸瞬间爬满红霞。他走到胡颜面前,看着她,问:“我是不是你的麻烦?” 胡颜道:“现在不是。以后……必然是。”她将六王爷关进了虚门之内,与杀他无异。她观方燃,确实非同一般。此人注定是人上人,且,隐隐透着九五至尊之相。看来,命运又开始要布局了。 方燃道:“你的话我听得懂,却不明白。现在我年纪小,以后定然能明白。” 胡颜灌了一口酒,道:“没错。总有懂的时候。” 方燃微微皱眉,道:“女子这么喝酒可不好。” 胡颜正在喝酒,听闻此话,一口酒差点儿喷出去。 方燃道:“我找你不容易,以后还是跟着你吧。我人小,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胡颜缓缓眨巴了一下眼睛,道:“跟着南衣,不好?” 方燃道:“若不是我机灵,都不知道他来了这里。他明知道我和你关系非比寻常,还瞒着我。” 胡颜拎着酒的手,抖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道:“我怎就和你非比寻常了?” 方燃小脸微红,道:“同生共死,还不算关系非比寻常?” 胡颜哑然。 方燃认为自己说服了胡颜,于是继续道:“我听你的话,寻到六合县,卫大人却不在那儿了。我一路打听着寻到这里,被人骗了两次,幸好逃了出来。” 胡颜点点头,身子往后一仰,慢悠悠地感慨道:“确实不容易啊。” 方燃道:“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能照顾好自己。”偷瞥胡颜一眼,“那我能跟着你吗?” 胡颜尚未开口拒绝,就听司韶冷冷道:“有人又开始骗小孩养了。” 胡颜早就听到了司韶等人的脚步声,因此不惊讶,只是转动潋滟美眸,懒懒地看向六位美男子。 六人被她这么一瞥,只觉得浑身燥热、血脉喷张、一颗心很不得跳到她身上。 方燃看向六人,见他们衣衫不整,且看胡颜的目光幽幽如狼。他联想自己听到的传言,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他虽年纪小,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家里小妾争宠,当家主母的手段,他都是见识过的。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男人们竟然会这样围着一个女人。 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劲儿,和礼教不符,却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那样一个女子,自然有很多人想要陪着她。 卫南衣看了眼方燃,对胡颜道:“果然啊,阿颜的行径还真是劣迹斑斑。” 燕凡尘靠在胡颜身上,抓着她的手,提起酒壶,妖娆地饮了一口酒,而后用微红的眼尾睨着胡颜,挑逗道:“婆婆且看看,凡尘年纪可够小?” 封云起盯着胡颜,目光灼热地吩咐道:“把这个小鬼带下去。” 成东行出现,对方燃道:“请随我来。” 方燃懂得察言观色,因此并不反抗。他只是看着胡颜,等一个答案。 胡颜刚要张嘴,燕凡尘直接扑上去,将刚倒入自己口中的美酒喂入她的口中。清冽混合火热,缠绵了柔软,令人发狂。 成东行捂住方燃的眼睛,将人带走。 方燃拉下成东行的手,问道:“他们几个,谁是当家主母,哦,不,我的意思是,谁是当家主夫,谁是小妾?嗯,是应该叫小妾吗?还是叫贱妾?” 成东行笑而不语,拉着方燃快步离开。 听见方燃话的六个人,脸色一变,齐齐看向胡颜。 胡颜觉得,就算没有那些琉璃灯盏,单靠几个男人的眼睛,便能让这里亮如白昼。 亮,贼亮! 胡颜欲逃,奈何六位美男子层层围堵,非要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 孰夫孰侍? 且让今夜挣个长短。 哪长哪短? 情长夜短。 虚门之内,黑水之中,突然探出一只惨白的枯骨手,攥住尤姬的脚踝,在她的刺耳尖叫中,将其拉入黑水之下。 黑暗中,传来鬼婴的哭声,偶尔还夹杂着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变幻无常,格外阴森诡异,令人遍体生寒。 《艳客劫》完结,来《美男榜》勾搭呀。因为内容还在充实整理,封皮也在制作中,《美男榜》首更时间有些飘忽,真是对不起大家了。预计是这几天,且有空来看看哈。大家可以先搜索书名,收藏哈。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