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九州》 第一章 煮酒论英雄 任我纵千里,箭离弦,百年不过一时景。 历史的潮流掩盖了许多真实的画面,那些惨绝人寰被史学家们轻描淡写,流血漂橹的战场也被王朝的兴起抑压在深厚的土层里。 大御王朝,就是建立在蛮族与汉族无数尸首上面的帝国,那些丧生的亡魂在天堂,或者地狱看着这个王朝从强盛走向衰亡,历经几百载,直到,益帝驾崩,宸帝即位。几百年来,第一道北伐令终于从天子口中奋然说出。压抑了百余年的中州大陆,再也不甘被蛮族欺压,他们要夺回北陆,要将王朝的旗帜插在北陆草原、高山之上。 于是无数的英豪争相踏入战场,名将奇才,神州风起云涌,北陆的不幸,就在那一天逐渐揭开序幕。 宸帝六年,第一个代表着蛮族的鲜卑图帕国在战火中灭亡,几十万国民无一幸免,在铁蹄下哀鸿遍野。 宸帝七年初,北陆蛮族鲜卑大勒国起兵南征,幽楚两州三十七路诸侯合盟,簇拥幽州王为首,扼南北要道——幽州! 帝御——御王朝帝都,在繁花紧簇,繁华烟雨中沉醉,几百年的太平盛世早已经将这座古老的三代王朝帝都的血腥掩埋,人们安居乐业,从不过问天下是否太平,从不会明白,北陆与中州之间的血怨何时方能化解。他们只在安乐中听闻,北陆战火不断,又有无数人为了战争而死去,却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参加战争。 天子下令,今年的帝都,进入警备状态,翼王回归,协助宸帝整理国事,四月,帝都征诏武将,为国效力。 在荣誉的驱使下,中州,南疆,众多英豪齐聚帝都。 睥睨天下的骠骑大将军,谁人不愿? 扬沙战场,何等风光? 帝都东二十里,一队十几人或蹲或坐或躺在官道几百米外的草地上,静静休憩。 一个少年拿着丝巾轻轻擦拭着怀中的一柄银色长枪,枪尖锋利,往下三尺倒勾如镰,又有牦丝飞舞,光滑的枪身,尾端刻有小字“天启”,往前三寸处,又有四字,诩诩生辉——长枪,依在! 少年面带疲惫,也不知行了多少里路,莫不是前往帝都,参加那征武大试? “兴野,到了帝都,安置好大家后,我们不如去景华古镇如何?” 又一个少年微微眯着双眼,手里拿着一个葫芦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阿尔良,我想安静的练习“天启枪法”。” 阿尔良,这是一个北陆蛮族的名字——莫旭罕.阿尔良,一个不闻名的北陆星相师。但在多年以后,史册记载,那个年代,神州有一个最杰出的北陆星相师,他叫——莫旭罕.阿尔良。 拓拔兴野此行帝都的目的,他是不会忘记的,因为图帕拓拔家族的血史,就发生在历史的昨天。 没有人知道,那个灭亡的北陆蛮族的鲜卑图帕国,还会有王室幸存。 阿尔良白了拓拔兴野一眼,没什么兴趣的到了一边,与其他人高谈论阔起来。 “布哈,我们一起去怎么样,那里的樱花很美,景华古镇温度适宜,又有地形影响,那里的樱花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落。” 布哈是一个矮小的少年,图帕国最后的士兵,他是跟随拓拔兴野一路从图帕杀出来的。 “小星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爱叫莫旭罕.阿尔良为小星师,因为他的老师是图帕的大星师,只不过现在已经不知身处何方了。 阿尔良抬起了胸脯,又喝了几口美酒:“老师告诉我的,我在《神州地理经志》上面也见过。” 阿尔良是图帕大星师最聪明也是最勤奋的弟子,自小就被送到大星师那里学习星相之术,经过多年勤奋的学习,阿尔良得到了大星师的青睐,有望成为下一任大星师,哪料战争突起,图帕已经不复存在。 “小星师果然是博学多识,见多识广。”布德走过来,搂着阿尔良,不停的称赞。 布德是布哈的弟弟,图帕贵族,曾经和拓拔兴野一同在大星师那里修习过天启枪法。 “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拓拔兴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的银枪交给旁边的人,擦了擦手掌。 “景华古镇麽?” “没错。” “你不练习天启枪法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开始比武了,兴野。” 阿尔良看着拓拔兴野,感觉他现在的状态比几个月前要好多了。清晰记得,那是图帕被灭国没多久,拓拔兴野带着最后的战斗力量冲出了国都,一路上血雨腥风,尸横遍野,跟随他杀出来的人,就是此刻这里的十几号人,也许,他们就是图帕最后的子民。 拓拔兴野摸了摸脑门,笑了一下:“急什么,还有那么久,大家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比武一事,不急,不急。” “哈哈,王子是不是丧失了斗志啊。”阿尔良有些嘲讽的说着。 拓拔兴野瞪大了眼睛,拾起一根木枝冲上去,打了一下阿尔良:“去你的,说什么呢。” 所有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谁都不愿意残忍再发生,谁也不愿意让挥之不去的梦庵就这样缠绕着他们。 毕竟,都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少年,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快看,那些人应该是帝都的护卫。”突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拓拔兴野转身眺望过去,看见官道上有一队铁骑护卫保护着一辆雄鹰标志的马车。 “那是……雄鹰,是御王朝的翼王。”阿尔良突然大叫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好像疯子,惹得众人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其实阿尔良和他的老师大星师一样,性格都有些怪异。 拓拔兴野冲过去拍了一下阿尔良,把他拉到一棵树木底下,两个人盘地而坐,笑呵呵的:“快告诉我,那个翼王是什么人。” “我也是听老师说的,他说在神州大地上,有雄鹰标志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御王朝的翼王,听说翼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还没有说几句,阿尔良就拿着葫芦酒壶喝了起来。自从图帕战事失利以后,自从他和大星师走散之后,他就喜欢上了喝酒,据说是因为酒可解愁。 拓拔兴野哼叽了一下,伸手拍在了阿尔良的葫芦上:“哎呀,子川,别喝了,快说。” 阿尔良的汉族姓名叫做戚子川,这是大星师给他起的名字。 戚子川揉了揉鼻子,一股辛酸:“兴野,把你的酒给我。”说着就伸手去抓拓拔兴野别在腰间的酒壶。 看着戚子川微红的脸颊,拓拔兴野故意偏侧了一下,戚子川一下子就扑了一个空,趴在了草地上面。 旁边几个人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好你个拓拔兴野,我跟你没完。”戚子川慢慢爬起来,收拾了一下脸上的尘土,整理衣襟,脑袋都是模模糊糊的。 拓拔兴野跳起来,扯下了酒壶,扔给了布哈:“喏,布哈,给你了。” 布哈接过酒壶,笑得不亦乐乎,他知道这是拓拔兴野在气戚子川,于是附和着拓拔兴野:“好咧,多谢拓拔王子。” “还是叫我元兴野好了,这里毕竟是帝都,拓拔这个姓氏,多半会惹上麻烦。”拓拔兴野嘀咕,又大声的对所有人喊着,让他们在这里不要叫自己拓拔兴野,叫自己元兴野。拓拔王族在图帕的汉族姓氏就是元姓。 他们也都装扮作汉族模样,免遭排斥。 “拓拔兴野,我跟你没完。”这时戚子川已经爬起来,狠狠的跺脚,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 “小星师,你是打不过元王子的,嘿嘿。”布德插了一句,就是这么一句把戚子川惹怒了。戚子川突然扑向了拓拔兴野,在拓拔兴野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扑倒在地:“好小子,怎么样,服不服。” “有身手啊,阿尔良。”拓拔兴野笑着,把戚子川推开,自己也没有爬起来,就这么躺在地上:“要是你再厉害一些,也许你就不会和大星师走散了,对不对。” 戚子川也随拓拔兴野躺在草地上,头顶苍穹,仰望长空:“那应该是我没有料到天启星辰的变幻才对,老师说得对,有分有合,他才厉害呢。” “那大星师?” “他其实早就料到图帕有变,所以才会让你来应天启星辰,来改变天启的命运。” 拓拔兴野有些惊讶,他自然想不到,自己习武,是大星师一手安排,可是他为什么不帮助图帕躲过灭国之灾呢? “图帕那么大,仅凭老师一己之力哪里能行,大王子又信心满满,大君有重病,其他几位王子又你争我夺,根本不能笼聚人心。”戚子川此刻好像一个经历沧桑的老人,所言头头是道,这也是图帕灭国的原因,王子不齐心,大部王对大君持有猜疑,大王子的军队指挥失误,导致整个图帕走向灭亡。 这些拓拔兴野也明白,虽然没有预感,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处那种境况所带来的无助。 “阿尔良,以后,你愿意一直跟随我吗?”拓拔兴野翻转身子,看着戚子川。 戚子川怔了一会儿:“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呀。” “我们是兄弟。” “不,你是图帕的王子。” 拓拔兴野有些失落,又翻过去了身子,独自看着地上的小草,冬去春来,万物都复苏了,只是有些人的心却被创伤,终其一生,也难以愈合。 “王子,我们永远都在你的身边,永远的追随你。我们的长枪,依在!”布哈与布德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高忼说着。 拓拔兴野起身,看到周围的十几号人都围了过来:“长枪,依在!” 递过那柄银色长枪,拓拔兴野紧握,横扫一圈,大喝:“长枪,依在!” “我将带领你们,重归北陆的大草原,重振我蛮族雄风,几年前的拓拔兴野,已经死去。” 那些脆弱被抛却,迎接而来的是无畏的坚强。 第二章 煮酒论英雄 拓拔兴野同一队十几人相继进了帝都,由于十几人一起,太过显眼,于是分开成为三队,各约有五六人。 拓拔兴野同戚子川一起,布哈与布德兄弟两人带了几人,其余的几人一同,约定在帝都北城的一家知名客栈会合。 但是拓拔兴野刚刚走进城门,就一直浑身上下的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兴野,你在找东西?” 戚子川看着拓拔兴野这番动作,实在是忍不住问他,不然看在眼里也显得特别别扭。 拓拔兴野点头,也没有回答戚子川,又继续摸索着,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见他找到什么东西。 “糟了,一定是掉在那里了。”拓拔兴野大呼,然后转身就欲往城外跑去。还好戚子川一把抓住了拓拔兴野,问:“兴野,怎么了?” “我的那块玉佩丢了,应该就在刚刚我们休息的那片草地上,你带着他们先去和布哈布德会合,安顿下大家,我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我来找你们。”拓拔兴野的语气显得很急,也不知道那是一块怎样的玉佩,让他这般牵挂。 “嗯,好吧。”戚子川这才点头回答,就见拓拔兴野一下挣开了自己,急匆匆的奔向了城外。 戚子川只好带着这些图帕最后的子民去安身,然后再从长计议他们前来帝都的目的。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空晴朗,甚至略有一些炎热,官道上面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多有江湖豪杰,急匆匆的往帝都赶。也有平常百姓,在帝都内外奔波。 拓拔兴野就是这些人流中的一员,他的步伐很快,差不多就是一路小跑,急着往帝都以东而去。 “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那是大星师送我的玉佩,可不能弄丟了。”拓拔兴野一路念叨,心里担心找不到那块玉佩该怎么办。那块玉佩对他很重要,值得纪念。 就这样过去了一些时分,拓拔兴野来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四处环顾,这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土头土脸的大汉在远处的一棵树荫下躺着休息。 拓拔兴野仔细的在周围寻找,扒开草丛,扯开小草,翻开碎石,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丝踪影。 “不对呀,应该是在这里丢的啊,当时子川跟我打闹……我在找找。”拓拔兴野特别无奈,那种急切的想要找到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却怎样也找不到的感觉是无奈的。 “啊!” 拓拔兴野叫了一声,把手抬起,手掌处流出鲜血,有一道不浅的口子。身旁的一块石头被翻开,周围什么也没有,倒还把自己的手给割伤了。 一股一股的疼痛传遍浑身上下,拓拔兴野咬咬牙,从衣服上扯下了一块布条,在手掌上缠绕了几圈,暂时止住了鲜血流淌。小草上,染满了拓拔兴野的血液。 自从几年前在互城,齐医师为自己做了最后一次狂热之血释放的治疗后,拓拔兴野的病情就已经好转,他身体内的狂热之血,已经在一刀劈向自己父亲的时候就结束了。他再也不怕鲜血了,哪怕是面对血流成河,大星师告诉他也要从容,这才是一位天启者应有的能力。 简单的包扎过后,拓拔兴野又继续寻找,不到黄河不罢休,但是无论他怎样寻找都找不到,最后实在是又热又累,就倒在了一块青石旁,背靠青石休息一番,大口的喘着粗气。 忽然,拓拔兴野眼光轻轻一瞥,顿时那个躺在树荫下的大汉吸引了他的目光。应该是那个大汉身上的那块玉佩吸引了拓拔兴野的目光。 那是一块通体碧玉,上面雕刻了一个奇特的图案,根据大星师说,那个就是最古老的天启星辰,那是蛮族星师很早以前根据天启星辰所刻画的,据说,这颗天启星辰,在漫漫长空,已经有好几百年,甚至千年来都没有再出现过了。当天启星辰出现的时候,蛮族的藏龙庭会重现在这个世间,蛮族也会再出现一位向星蒙大帝那样的英豪。 只不过这块玉佩被那个大汉粗壮有力的手给扣住了,显然这块玉佩是被他在这里捡到的。 拓拔兴野立刻跳了起来,拾起了一根粗大的木枝,怒气冲冲的样子走过去,突然一怔,拓拔兴野摸了摸脑袋,笑了一下,又一下扔了那根木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大汉身边,看见大汉正在熟睡,自己也不好伸手过去拉扯那块玉佩,不然被人误会了可就不好。 “这位大哥,兄台?” 拓拔兴野摇晃着大汉那庞大的身躯,不停的轻声呼唤,他也不敢喊得太大声,这样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只不过这样轻声的呼唤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大汉睡得很死,打着震天累一样的呼噜。在他的身边另一侧,还放着一根铜色棍子。 “醒醒,兄弟,大哥,醒醒。”拓拔兴野算是有耐心的了,要是换u作别人,早就出手直接拉扯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拓拔兴野脸上大汗淋漓,心里是无比的着急,但是这个大汉始终是醒不过来,还打着令人郁闷的呼噜。 “呼呼……” 拓拔兴野也不再喊他了,自己倒在一旁的草地上,静静的躺着,这样等着,就不信他不醒了。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拓拔兴野还没有躺下多久,就听到了一声哈欠,起身,看到那个大汉果然醒了过来:“兄弟,你醒了。” 大汉迷蒙着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这个少年,一脸的疑惑。 “兄弟,那个,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大汉没有明白拓拔兴野什么意思,突然恶狠着看着拓拔兴野,又一手抄起了身旁的铜色大棍:“呔!你小子莫不是想要打劫我!” 拓拔兴野听到大汉这样说,连忙解释:“兄弟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打劫你的意思。”要是真被误会了,那还得了,这么强壮的一个大汉,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尽管自己练得一手好枪法。 大汉这才放下了一些警惕:“那你在我身边盯着我干嘛。” 拓拔兴野摇头:“兄台误会了,我是在盯着你手中的那块玉珮。” “盯着这块玉佩做甚?莫不是你想打它的注意,小小年纪,也不学好,去去去。” “……貌似你的年纪也不大吧。”看着这个裸着半身的大汉,拓拔兴野起初以为是一位年长大汉,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也是一个少年,年纪也就和自己相差无几,十五六岁的样子。 大汉瞪大眼睛,背靠着大树,又打了一个哈欠:“兄弟,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玉珮……”拓拔兴野吞吞吐吐的说着,还指了指大汉手中的玉珮。 大汉抬起手,把这块玉珮抬起,观望了半天:“这块玉珮怎么了,也没啥不对劲儿的啊,再说了这是我捡的,我又没有把他弄坏,我还要等着他的主人来寻他呢。” 拓拔兴野大喜,伸手去抓这块玉珮:“那快给我吧。” “你想做甚?” “我要玉珮啊!” “你又没有告诉我你要玉珮。”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这块玉珮啊!” “这块玉珮我是要还给失主的。” 拓拔兴野擦了脸上的汗水,无奈:“我就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你不告诉我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我怎么知道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那我现在告诉了你我就是这块玉珮的主人啊!” “你怎么能证明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呢,要是你不是这块玉珮的主人而来冒充是这块玉珮的主人,我要是把它给了你这个假冒的玉珮的主人,我怎么向这块玉珮的主人交待呢。” 拓拔兴野大拍脑门,一双眼睛就要爆裂,脸上肌肉抽搐,但他冷静了下来,指着玉珮,无比淡然:“上面有“天启”两字。” 大汉翻弄着玉珮,最后低着头仔细的查看玉珮,果然在这块玉珮的一面看到了“天启”二字:“原来你真的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我早就说了我是这块玉珮的主人嘛,你还偏不相信我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你不早些证明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我怎么就知道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可我真的就是这块玉珮的主人啊!” “但我又不知道你是这块玉珮的主人。” “……” “……” 大汉最终还是将玉珮交给了拓拔兴野……。 第三章 煮酒论英雄 “你叫什么?” 拓拔兴野慵懒的躺在草地上,身旁坐着一个身材强壮的大汉,手中抱着一根铜色棍子,口里咀嚼着一根嫩草。 汉子“噗”的一下将嫩草吐出,抹了抹嘴:“我叫金刚,你呢?” 拓拔兴野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奇特的名字。你父母给你取的?人如其名。”伸手想要拍一拍金刚的肩膀,结果够不上。 “不是,母亲在生下我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也在生下我的一天后意外死去,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给我取名字,大家都说我是灾星。”金刚神色有些复杂,一只手在不停的扯着地上的小草,过了片刻:“后来亲戚把我送给了寺庙的真序方丈,他将我培养成人,还给我取了一个名字。” 拓拔兴野点头:“难怪你的名字如此特别。”又将头扭到一边,忽而有一滴泪水流出,眼眶渐渐被打湿。 自己何曾不是被认为是图帕的灾星?自己何曾不是被大星师收养,被互城太守李成将军收养?如此相同的命运,重叠在一起,又是一点无法磨灭的伤痛。 “那你这是要到帝都做什么?”拓拔兴野调整好情绪,手掌轻轻握在一起,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金刚突然怔住,手也停止下来,不再蹂躏着那些刚刚冒出地面的小草:“杀人!” 拓拔兴野被吓一跳,惊奇的看着这个老实醇朴的汉子,眼中有一种奇特的光芒:“这么直接?”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直接!” “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就将你的目的告诉了我。”拓拔兴野淡淡的说着,撇着身子看着金刚。 把铜棍拿在手中,金刚坚定的眼光落在拓拔兴野身上:“你不是坏人。” “坏人?”拓拔兴野疑惑。 “师傅告诉我的,他会跟你谈论着一些不带目的的话,他就不是坏人。”金刚转过头,看着官道是来往的人们。 拓拔兴野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你师傅很厉害,我叫元兴野。”停顿了一下,拓拔兴野撇了撇嘴:“那我现在就是坏人了。” “为什么?” 拓拔兴野笑得诡异起来:“因为我现在谈论的话带有了目的啊。” “目的?” 拓拔兴野大笑:“是啊,我是有目的,按你师傅的话说,我是坏人。” 金刚摸了摸脑门:“那又怎样?” 拓拔兴野起身,拍拍尘土,把手里的玉珮纳入怀中:“多谢你将玉珮还给我。” 说罢,拓拔兴野就转身欲走,却被金刚叫住了:“元兴野,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 拓拔兴野笑道:“你没有朋友?” 片刻的沉默后,金刚满眼期待:“以前没有,现在……” “怎样,现在我们做朋友如何?”拓拔兴野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拍了拍胸膛:“这块玉珮做见证。” “哈哈!” “哈哈~”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经过一番谈论,拓拔兴野才知道,原来金刚此次前来帝都是要杀一位帝都内的高官——礼部侍郎。 金刚的师傅被礼部侍郎杀害,他是来报仇的,借着帝都征武一事,侍机而行。 然而拓拔兴野并没有告诉金刚他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告诉他此番来帝都的目的,只是同他一样,也是来杀人的。 两个人的目的都是杀人,不知不觉的感到双方有一股埋藏的默契。 帝都里的朝廷官员,不少都结有恩怨,招来不少仇家。往昔的帝都没有战火,却又暗中的鲜血在流淌,刺杀成了帝都的家常便饭,不少高官也在悄然无息中被杀。 拓拔兴野前来帝都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图帕所有子民,血刃那无上天子——御宸帝! 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拓拔兴野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让图帕的所有人不会白白死去。 “兴野,你是刺杀什么人呢?”金刚好奇,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总感觉他能不能做到杀人。 殊不知,在图帕国战当中,拓拔兴野带领图帕军队,在血与火中厮杀了不知多少回,最后一战,他带着必死的信念,带着昔日的好友,带着图帕最后的子民,冲杀出了国都,带着血腥,离开了图帕,离开了楚州。 千里迢迢,赶来中州,只为消灭心中那国恨家仇,丧国之辱,以及这乱世之仇。 “要在乱世中立足,就要有平定天下的决心!”这是大星师告诉他的,大星师要他早早接管图帕军权,带领图帕走向光明,在这乱世中有立足之地。可惜当时的拓拔兴野并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当时的拓拔兴野,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拓拔兴野一拳捶在了身旁大树上:“仇人!” 金刚知道自己问的问题不合适,也没有再多问下去,走了几步:“兴野,我们走吧,去帝都。” 拓拔兴野点头,小跑几步,追了上去,两人齐驱走在官道上,阳光洒在他们的背上,映着墨黑的影子。 今日,帝都轩辕阁上,翼王诚邀各方英雄豪杰,名将奇才,文人墨客相聚轩辕,畅谈天下大事,煮酒论英雄。 方今乱世,北陆激战不断,中州炎国乱起,导致中州各诸侯并乱,战火延绵。 北伐令下,南疆巫族,趁机起兵,南疆七国内战外征,生灵荼碳。 大御王朝的权势,已经到了最微弱的时候,翼王执政,宸帝无权。翼王此次英雄会,无疑是向全天下告示,他翼王,就要踏入乱世行列,瓜分天下。 “这就是帝御城?果然不失为神州帝都。宸帝,本太子带着炎国子民的尸首,前来拜访了!”望着眼前的帝都,男子站在城外护城河边,火红的飘发犹如烈火燃烧一般,他在乱世中,就这样慢慢开始他的征途,让天子匍匐于脚下之人,唯有他一个——炎国太子墙晟! 第四章 煮酒论英雄 帝都的春天是繁华的,鸟上枝头,吱吱呀呀向春天报道,河水潺潺不休,万物都开始复苏起来,人们走上街头,感受这久违的气息。文人墨客更是跋涉山河,为美丽的春天赋诗作词。 拓拔兴野同金刚来到帝都,愈来愈接近繁华中心地段,就越来越感到热闹非凡,这里不是图帕的国都所能相比的,这里实在是太繁华了。街头小巷都有响亮的叫卖声,人们的谈论声,车水马龙的市场让拓拔兴野忍不住大呼。 很早以前就听说帝都很繁华,为神州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其内人口也是特别多,今日一见,甚至多有超乎自己想象的感觉。 楼台阁宇此起彼伏,宽敞的大道两旁,许多店铺门面,酒楼客栈林立,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金刚也是第一次来帝都,对于这里的繁华,他也惊诧无比,不停的四处张望。 拓拔兴野摸了摸腰间,发现酒壶不见了,这才想起自己把酒壶给了布哈,本来还想斟酌两口,消遣消遣的。 “金刚。” 金刚听到拓拔兴野在喊他,转身眯了眯眼睛:“兴野,什么事情?”拓拔兴野走上去,扯了几下金刚的衣襟,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兴野,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拓拔兴野呵呵笑了两下:“你喝酒麽?” 金刚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拓拔兴野指了指前面,卷起了衣袖,扇了扇风,有些燥热的模样:“我们去喝酒。” 烈日当空,日已过正午,是最热的时候。 拓拔兴野和金刚到一家看起来顺心的酒店喝酒,正巧这家酒店的名字也叫“顺心酒庄”。两个人要了很多潭酒,喝得舒爽不已。 这金刚酒量远远超乎拓拔兴野的想象,起初拓拔兴野见金刚随身并没有带着酒壶,而且也几尽是佛家弟子,虽是俗人,倒也没那嗜酒的爱好。拓拔兴野以为他不太会喝酒,结果才知道,金刚酒量很好,半罐子烈酒入肚,没有半点醉意。反而是拓拔兴野,由于喝惯了图帕的烈酒,第一次喝这中州的酒有些不习惯。不一会儿脸颊就开始微微泛红。 周围的对看着这两个“奇异”的人,心里都在嘀咕,这么炎热的天气,竟然还有人如此肆意的喝酒,这不是火上浇油麽? 聚集着很多人的目光,拓拔兴野和金刚两个人仍然是自己喝着自己的,脸颊却是越来越红。拓拔兴野喝得起兴,脑海里突然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幅又一幅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那是图帕人民的尸首堆积的山峰,鲜血在缓缓的流淌,一直流,一直流,就那样慢慢的消失在了远方。想要抬起脚步去追赶,却无论如何也追逐不上。突然大星师出现在眼前,那和蔼的面容,涌起了太多的感情,激起了太多的冷暖。伸出手来,轻轻触摸,却只能扑得一场空,那个教导自己的启师,慢慢的化为烟尘,消失不见,如今的他,在哪里为自己祈祷呢? 金刚能够看得出来,拓拔兴野开始醉了,他的手,在不停的舞动,嘴里还在轻轻的说着些什么。就算这样,金刚也不理会拓拔兴野,自己又抱起一罐美酒,放到嘴边大喝起来。吓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唯有角落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轻叹:“好酒量,好酒量。”这女子年级轻轻,其貌却美若天仙,恍如仙女,纯白无暇,仿佛雪原上飘舞的雪花,那双带着残雪幽幽的眼眸更是吸引人。整个人,除却柔美发丝,就好像一片雪白,肌肤似雪,与衣襟同色。 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在感叹:“好美,仙女。”也不知多少眼光已经从拓拔兴野那里移向了这个角落处。 女子只是轻轻一笑,轻抚了身旁傲立的佩剑,端起一杯淡酒,轻入口中。这白衣女子不过十几的年龄,就有如此惊人的容颜,岂不是天下珍物? “图帕,图帕的沁阳,比这个……比……更好,更好……”醉意朦胧的拓拔兴野吞吞吐吐的说出这么一句,让金刚停顿了片刻:“什么酒,能比得上帝都的佳酿?” 拓拔兴野狠狠地把手中的酒罐子在桌子上砸着,弄得“霹雳嗙啷”作响,嘴里还在大声的喊着:“沁阳,沁阳啊!” 不远处的小二看到这个场景,打算过来阻止一下拓拔兴野,免得他喝醉了发起酒疯来可就不妙。结果刚准备走过来就被金刚一个眼神给堵回去了。 金刚拿下了拓拔兴野手中的酒罐子,放好后自己大喝了一口,嘀咕着:“沁阳酒是什么?” 那个角落越来越显得阴沉,白衣女子才端起酒杯,就听到拓拔兴野喊着“沁阳,沁阳。”,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轻轻的放下酒杯:“他是北陆人?沁阳酒,原产于北陆大草原,是蛮族烈酒的代表。” 沁阳,一般的中州人不明白它是什么,可是北陆人就不一样了。沁阳酒是北陆最烈的酒,不过其名并不远扬。产地是北陆蛮族大草原,他们拥有沁阳酒的特制秘方,也不外传,所以北陆的汉族没有办法自制沁阳酒,只能从蛮族那里购买,更别说远传到中州来了,就连宛州知道沁阳酒的人也不多。由于无法自制,又出高价到蛮族购买,所以喝得起这种酒的人都是幽州楚州两地的诸侯贵族或是豪商富贾。 白衣女子打量了醉意熏天的拓拔兴野一番,也没有怎么看出他就是一个北陆蛮族,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族小伙子。 其实北陆蛮族与中州汉族长相上并没有太多的差距,就算有差距,哪也很细微,常人也难以分辨。倒是蛮族与汉族最大的区别就是服饰上的差别以及饮食了。 蛮族草原广阔,牛羊成群,所饰服装皆是羊绒兽皮,装饰在汉人眼中特别奇特,他们的军队除了高大的战马之外,战甲也没有汉人的精致,武器也有很大的差距,饮食方面差距明显,蛮族食肉,多为牲畜之肉,又喝羊奶马奶之类,奶乳所制之食品在汉族人眼中更是美味奇佳。 虽其他方面有诸多不同,但是长相却不明显,这也使得蛮族人穿上一身汉服,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言,那就很难被别人看出是蛮族人了。 突然,拓拔兴野昏昏沉沉的一下就趴倒在了酒桌上面,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嘴角还细微的动了动。 看到拓拔兴野倒下,金刚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拓拔兴野,多半是认为他的酒量也太小了吧。然而此时的金刚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的醉意,大声的说话也变得胡乱起来,与之前所言就是天差地别。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停的喝着一罐又一罐的美酒,导致他最后也撑不住浓浓的醉意,“嘭”的一声就倒在了酒桌上。 白衣女子看到这番情景,忽地起身而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