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谋江山》 第一章 紫香阁刺杀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卓兄,请”。 说着,蔡起右手轻拿起玲珑剔透的瓷质小酒杯,至胸前时稍一停顿,左手与右手相合,轻扶着这满杯的香烈浓酒,一饮而尽。 窗外夜色渐暗,新雪初至,雪花悠然飘落,没有一丝着急,慢慢地向世人阐释,“大雪”不仅仅是黄历上的两个字,更多的是盼至初雪的心情。 雪落地而化,长江之南,总是鲜有积雪。 卓子轩看了看窗外零落的雪,左手轻撩起右手的长袖,随即也奉起酒杯,先是小酌一口,进而双手轻捧烈酒,也一干而尽。 “咳咳,咳咳咳……”,子轩难掩酒后身体的不适,蔡起顿时想起身,子轩拦道:“无妨,无妨……”。 “哎,怪我,不该劝你喝酒”,蔡起深感歉意。 “难得和蔡大哥相聚,怎能不喝酒?”子轩笑言,“如今,连令妹也出落的宛若清莲,已和儿时大不相同,可见时光宛如利剑,可以把人磨砺成我们自己都完全不知道的模样。” 子轩见一女子从另一屋穿廊而来,便知是蔡起的妹妹蔡沁儿。 “卓哥哥”,她一身淡粉的衣裳,唇如点绛,夫如玉脂,皎洁的脖颈和隆起的前胸在屋内的灯光下如同这新夜的初雪,让人神往和怜爱。面庞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确也足够让人在这初雪的夜晚为之神魂颠倒。 与其说是清新如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其中的妩媚可人。 “沁儿,快向卓哥哥问好”,蔡起道。 “哥哥”,沁儿娇嗔地埋怨道,“人家本来就是来和卓哥哥问好的嘛”,说完,便依身向卓子轩行礼。 子轩也略低头向沁儿示意。 小雪依旧悠悠然然地飘着。 “沁儿,我和你卓哥哥还有事要谈”。 “嗯”,沁儿再行礼后便离开了。 屋内烛光昏黄,蔡沁儿行至廊上却依旧挂念卓子轩和她哥哥的谈话,暗自寻思:“现在朝局稳定,卓哥哥也一向不理朝政,为何会于初雪之夜突然拜访兄长?”想到此处,便缓下步来。 “小姐,是还有事情找卓公子么?” “哦,没有”。 “真的没有?莫非是见卓公子英俊潇洒?”只见身边丫鬟掩嘴偷笑。 “涟儿,你打趣我”说着沁儿便与丫鬟涟儿打闹起来。长廊下,雪夜里尽是两人银铃般的笑声。 沁儿与涟儿打闹着回了房。摘下发饰,沁儿乌黑的秀发瞬间飘洒开来。“涟儿,我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沁儿眉头紧皱,暗自思忖,“随我梳妆打扮,准备出门”。 “这么晚出去,小姐,是去?”涟儿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嗯”,她回到。 这边外房,兄长和客人相聊甚欢,蔡沁儿和涟儿换一身打扮从后院门坐上马车直奔紫香阁。 紫香阁与其说是京城的风月之地,不如说是世家才子和各家闺秀的齐聚之所。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各家的大家闺秀也可以随意出入紫香阁,才子佳人在此地写诗作赋,切磋琴棋书画,紫香阁也教授歌舞,其间的歌师舞者品类繁多,各有所长。但终究是思想较为开放的年轻女子才会来到此处。这里诗词歌赋频出,来往的多为世家公子,政客们也常常来把酒言欢。 下了马车,她便与涟儿走进紫香阁,穿过人头攒动的大堂,曲直而过众多客房。 正穿走间,见齐文衡从一边客房处衣衫不整地踉跄而出,身上的酒气迅速蔓延开来。“沁儿小姐,这么巧,竟然在此处遇到你,小姐最近别来无恙?齐某甚是挂念”。 齐文衡一边拿着酒,一边脚步不稳地奔向蔡沁儿。 “小姐”,涟儿显然着急了。 “无妨”,沁儿向涟儿道。 “齐公子似乎今日颇有雅兴。”沁儿向齐文衡行女礼。 “见到小姐,自是兴致盎然。” 沁儿不禁掩嘴笑了出来,笑里有嘲笑他狂妄自大,却也有所拘谨,不想让他看出。 这一笑,却令沁儿愈发妩媚动人。 “齐公子,沁儿今儿有事,不再奉陪,公子自便”,说完便行礼欲离开。 “等等”,齐文衡追问道:“沁儿姑娘一向深居简出,是不可多求的闺中佳人,京城世家公子也难有机会一睹小姐风采,今日却言来紫香阁有事。齐某斗胆,敢问小姐何事,齐某愿得一机会为小姐出力。” 齐文衡听闻蔡沁儿说“有事”后,便如酒醒了一般。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来坐坐,看看歌舞罢了。”沁儿随意甩了甩衣袖,颇似漫不经心地回道。 “哦?齐某愿陪小姐一同赏舞。”,齐文衡为沁儿让开路来,伸手向长廊一处:“请”。 “公子”,涟儿正欲阻拦,便听得沁儿轻语道:“罢了,随他来吧。” 不一会儿,便到了二楼一角包间,此处视野开阔,楼下一应人等所发生之事俱在眼前。 “小姐真是品味不俗,此处偏居一隅,里面看外面看的真切,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里面闲适,外面纷扰,真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说着两人便屈膝而坐,看着楼下大堂歌舞,一同品起茶来。 正谈笑间,沁儿眼神忽得盯住某处。齐文衡寻着沁儿的目光望去。 但见楼下一仆人端茶与一贵公子模样之人,此人颇有几分醉意,忽见一抹刀光,底盘之下匕首直指向醉酒之人,贵公子随侍之人慌乱之间正欲阻拦,说时迟那时快,仆人挥起匕首,刀锋已然离公子脖颈只差分毫,贵公子迅速一偏身体向后一仰,避开匕首,匕首一挥不中脖颈,却在肩膀之下割开一条深深的血痕。 公子翻腾而起,一脚将刺杀之人踢翻,正欲抓住行刺之人,不想一只箭从高处急射过来直指向贵公子模样之人,公子腾起一闪,箭正中公子身后紫香阁的一伙计,不出几秒,伙计便丧了性命。循着长箭飞来之处望去,只见二楼某房间窗边布帘轻动。 “快,在二楼,”公子身边随侍之人健步如飞,直冲向二楼该房间处。侍从一脚踹开房门,漫天的酒味如同酒窖中刚掀起的酒缸般炸开来,一男子醉倒在里屋,浑然瘫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意识。 涟儿向沁儿眼神示意,“去吧”,沁儿轻描淡写地对涟儿道,便接着饮茶,纤细的手指和玲珑剔透的茶具两相辉映,更透出南方女子的灵气。 涟儿一转身早已消失不见。 第二章 锦瑟 “想不到涟儿姑娘身手已经如此了得。”齐文衡说着拿起另一个茶杯和沁儿一同饮起茶来。 “齐公子,涟儿走了,我也有事,先行一步”,沁儿起身。 “等等”,齐文衡道,“今日刺杀一事,我自会查明,外面风雪过大,此处又是风月之地,你应早日回府为好”。 沁儿听了,轻移莲步,至房门前微微侧头:“你扮演纨绔子弟并不十分相像。” 齐文衡听了,张口欲有所言,只见沁儿早已离去,只得作罢。 话说沁儿正蜿蜒曲折,盘旋迂回,穿过各处长廊,向另一房门处走去。 “咚咚咚”,沁儿敲门道:“如烟,是我”。 一位袅婷的女子打开门来,她眉如翠羽,夫如白雪。唇红润如樱果,颊间更是轻施粉黛。其妆容精致,清丽优雅,气质不俗。细看间,面容更是小巧可人。沁儿抬头望了如烟一眼,却不想见她眼角却稍有泪痕,虽已拭干,却依然能从微蹙的眉宇之间看出一丝愁容来。 “沁儿”,她上下打量沁儿问道,“今日为何不扮作男装?快进来吧” 沁儿进门后,和如烟走向窗,轻轻撩开帘子,露出一小条缝隙,正看到远处被刺公子家的奴仆冲进对面的屋子。 “搜”,一声令下,一干人等即刻四散开来搜寻射箭之人,奴仆中带头一人揪起醉倒在地的公子,“是你射箭的么?”。醉酒之人混沌不知,半觉半醒,言语不清。 片刻后,房里搜索之人禀报:“大人,没有人”。 “我这里也没人”。 “公子,没有”。 “没有。” “把这个醉酒之人带回府中!”说完,一干人等向楼下奔去。 “沁儿,楼下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如烟向沁儿问道。 “方才,户部尚书苏讯之子苏文宫遇到刺杀,人没事,受了点伤。”沁儿冷静地回道。 如烟面露震惊之色,“想不到大雪之夜,紫香阁内居然竟发生如此大事,苏文宫乃苏尚书的长子,如此行为难道……难道是针对最近推行的土地国政而来?” “近日京郊地带土地价格暴涨,经济繁华一带地区亦多有上涨之势,究其根源是京都之内部分官宦竞相购买,加上部分官员无视法度抢夺土地而为。”沁儿柳眉微皱。 “然京郊之内土地依然充裕,并无可持续的态势,皇帝陛下也已下旨明令禁止私相竞购,相关抢夺土地的涉案官员也正接受调查,此时刺杀户部尚书之子,并非明智之举”,沁儿缓缓而道。 沁儿见对面房间人已散去,踱步而回。余光之处望见一锦瑟,便问道:“如烟,你果然是音律大家,近来又在研究锦瑟之音么?” 如烟听闻,竟凝噎不语,忽而才说:“并非,沁儿不必笑我,闲来无事罢了”。言语间竟有些许委屈。 沁儿见状,又看到桌边放着一封信,似乎明白了过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烟闻诗,眼间垂泪。 “如烟,你即如此,又何必委屈自己,人必有过,他既已有悔改之心,况且人当少年时,何曾没有过徘徊迷惘,你又为何不肯原谅呢?” “我虽有情,却也心凉,沁儿你应当知道很多事情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他虽对我有所眷恋,却更多的是回顾往事的留恋之情,并无重新开始的心思。” “也对,他若对你多些用心之处,恐怕你们现已经是人人羡慕的佳偶了。”沁儿眉宇微皱,颇有感触。 “我这种人,又有什么值得别人用心的。”如烟言语间竟有些呜咽。 “话却也不能这么说,这锦瑟也算送的有翻心思,恐怕悔过之心是真的。”沁儿安慰道,眼角瞥见锦瑟旁边放着一封信,心想恐怕这就是如烟那位神秘的情郎给她的信了,不免暗暗长叹一声。 “不谈这些了。刚刚的刺杀看来凶手并未抓到,沁儿,你雪夜出门,一会回去定当小心。后面的事情想来之后会有消息的。” “嗯,那我告辞了,如烟,你早些睡。”沁儿既担心又自感不便多说,眼神里满是放心不下,似语非语。如烟看出了沁儿的心思,“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当不至于如此脆弱。” “好,那我走了。” 两相告别。 这边齐文衡,还在偏居一隅的房间内,看着醉酒之人被带离到苏文宫面前。 苏文宫询问情况。随侍之人发现方才用匕首行刺之人也已经没了气息,回想过程不禁心惊,慌忙跪下:“蒋升未能护公子周全,实在该死,请公子责罚!” 苏文宫回道:“无妨,你们已经尽力了,只是方才用匕首行刺的宵小之徒被我制服后服毒自尽,看来事情并不简单,线索寻找起来需要费一番周折”。 蒋升回道:“公子,那是否差刑部官兵封锁紫香阁?” “不必惊动刑部,此处人多繁杂,刺杀之人极易乔装打扮混入其中,排查艰难;况且在场有众多世家公子和大家闺秀,不便打扰;刚刚射箭之人如此短时间内就得以逃脱,可见身手不凡,恐怕这会已经出了紫香阁了。按照法令,应当先去京兆尹府报案,他们的人应该就在附近,能最快赶到。”苏文宫边说边撕开肩膀的衣袖。 “那这人?”。 “带回去吧,看看酒醒之后他说些什么。还有,”苏文宫转向身后,看着中箭之人,长叹一声,“把他也带回府内,小心别碰到他身上的箭,有毒。” “啊……”,蒋升一脸惊愕,“居然有毒,也太歹毒了。” “另外查清此人底细,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对其家属做些补偿。”苏文宫暗自悲伤。 “可怜了一条性命,公子放心,小人一定查清楚,给他家人补偿。”蒋升回道。 不一会儿,京兆衙门的人便到了紫香阁,苏文宫一行人等交代完事情发展的经过后早早离开。 京兆衙门的人将紫香阁外围团团围住,对进出人员进行逐一搜身排查,却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事物件。 沁儿因是蔡府的大小姐,便从紫香阁内出来,京兆府的人自不敢阻拦。 雪花依旧飘摇,夜间寒意彻骨,沁儿孤身一人坐上马车回府。从后门入,望见哥哥与卓子轩仍在饮酒,暗自思索。回房梳洗,又想起如烟的锦瑟与信,更兼苏文宫遇刺一事,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三章 苏林相见 “哗”地一声,便是一泼冷水。 “终于酒醒了?说,你为何行刺苏公子?”蒋升厉声问道。 苏文宫身立一旁,肩膀受伤之处已经包扎好,换上了新衣,冷冰冰地看着这酒醒之人。 醉酒之人醒过来,忽见自己手被捆在椅子之上,尝试挣脱而不得,便大声骂道:“你们这帮奴才,瞎了狗眼了,连本公子都不认识!快给本公子松绑,本公子暂可留你们一条性命!” 蒋升气急败坏,挥起拳头,拳头落间被酒醉之人一面躲开,随即一脚将蒋升踹开。 蒋升受了一脚,愈发气急,便上前厮打。却不料酒醒之人武功甚好,几招下来,此人虽手脚束于座椅,却及时躲过蒋升的攻击,还及时反攻,一脚便踹得蒋升地上翻滚。 正交手间,蒋升一拔剑刺过去,只听见苏文宫一声“慢着”。蒋升方才及时收手,回道:“公子,此人不知天高地厚……” 正解释时,苏文宫一摆手,“无妨”。便向酒醒之人走去。 苏文宫曲身行礼,说道:“在下户部尚书苏讯之子苏文宫,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你先别问那么多,赶紧给本公子松绑,不然饶不了你们!” “你……”蒋升赫然大怒,双目如龙,似可喷火而出。 苏文宫寻思一会,吩咐手下说:“给他松绑。” “公子,这……”蒋升甚不理解。 “快去。” “是。” “哼!”蒋升嗔目切齿地向醉酒之人走去,却也随即给松了绑。 此人起身,行礼后方言:“在下云南王府林晟,家父云南王林杨,刚入京都不久,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云南王林杨,多年来镇守云南边境,屡有战功,皇上为表嘉奖特封为云南王。此次林王入京向陛下呈报今年边境治理之况,林晟也随父入京。因在京城不久,故而鲜有人认得。 “所谓不打不相识,既是云南王府林王爷之子,那请前去正厅商议。”苏文宫回头对蒋升说:“去给林公子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 越过长廊,但见“未若柳絮因飞雪”,洋洋洒洒的飘雪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今年的初雪似乎来的比往年更早,下得也更大一些。 一会儿便到了正厅。厅内布置得当,格局大气,简约之间却不乏精致。 林晟换掉刚被水泼湿的衣服后与苏文宫相继落座。苏文宫开口问道:“林公子为何雪夜如此大醉于紫香阁?” “今夜新雪,金陵城内美景如斯,美酒如斯,美人如斯。云南一年四季如春,鲜有风雪,我初来金陵,当不至于窝在家中吧。我随父亲征战,吃惯了大酒大肉,今日多饮了几口,多有得罪。”杨晟方一拱手。 苏文宫思忖后,方回道:“看公子清秀模样,没想到竟是征战有功,喜欢喝酒。既然如此,文宫敢问公子酒醉之时可曾注意到有人进入您房内?” “有无人进入我房内?”杨晟对苏文宫的提问似乎颇为惊讶,“据在下所见,略感酒醉后,紫香阁内姑娘便扶我进房休息,房内只我一人,并无他人。” “公子确定并无他人?” “确定。” “那公子可认得此人?”苏文宫命人将刺杀之人的尸首台了上来。 杨晟走进尸首,掀开白布,仔细端详一番,回道:“并不认识。此人是谁?” “哈,既然不认识,那请林公子见谅,半夜请公子识认尸首,望不影响公子入眠。”苏文宫表示歉意。 “不会,我随父征战之时,尸首倒也是见多了的,苏公子不必在意。”杨晟摆了摆手,颇为不在意地回道。 “既然如此,此刻夜已深,我这就差人送林公子回去,免得林王爷担心。”苏文宫对蒋升说道:“加派人手送林公子回去。” “公子,这……”蒋升犹豫。 “去。”苏文宫命令道。 “是。” “不必了”,林晟摆一摆手说道:“我酒劲已过,打扰贵府多时,苏公子恐怕还有许多事要忙,林某自当自己回去。” “只怕深夜回府,怕林公子一人回去,并不稳妥,还是……”苏文宫颇似担心。 “无妨”,林晟站起说道:“我多少会些武功,金陵城内又有官兵巡逻,况且路途并不遥远,风雪之夜向苏公子借一马车和马夫,明日自差人来还,苏公子看可好?” “那便依林公子所言”苏文宫便派人去备马车。 林晟走后,苏文宫轻声对蒋升言道:“去,派人跟着。” “是。”蒋升向苏文宫抱拳行礼后,自派人跟去。 寒夜寂静,雪渐渐停了下来。 苏文宫右手稍顶头,伏在桌上闭眼小憩。蒋升回来后也在一旁打盹。 尚书府正厅微弱的烛火,摇摇曳曳,跳动了一宿。不知不觉间,东边的天空,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派去跟踪杨晟的人一夜未回。蒋升急地团团转:“公子,这甄玶已经出去了一整夜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文宫缓缓睁开眼,方道:“甄玶武功高绝,京城内鲜有对手。再等等吧。” “可是……”,蒋升着急了眼,“虽说甄玶武功好,可是昨夜那个杨晟小子,武功也是很不错的,我与他交手,却节节败落,甄玶若是被他发现,很难说……”蒋升越说便越慌张了。 正说间,见甄玶从外面赶回来:“公子,公子……”,甄玶见到苏文宫便下跪。 一股女子的脂粉味扑鼻而来,抬头间,蒋升和苏文宫看到甄玶脸上尽是女子的红色唇印。 蒋升见状,气得抓起甄玶的衣领,厉声问道:“好你个甄玶,公子派你去跟踪云南王府杨晟小子,我和公子为了等你,一夜未眠,你居然……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蒋兄,并非甄玶去偷乐,只是甄玶跟踪杨晟公子,杨晟公子居然没有回府,反而去了夜市区。我跟踪途中竟被杨公子发觉,杨公子武功甚高,拽我同去紫香阁对面的春心坊,说要是不去,就送我去京兆府,说是我射箭杀死行刺公子之人,我想此事不宜闹大,便和杨公子去了春心坊。到了春心坊便被杨公子等众人灌酒,今早醒来,杨公子已经不在了。问了旁人,有的说他已经回府,有的说并不知去向,置于他何时离开的,还未得查清楚……” “哼!”蒋升生气地一把将甄玶推开,双手抱拳,回身向苏文宫行礼道:“公子,你看……” 苏文宫听闻,反而笑道:“哈,看来这个云南王的儿子是个人物,倒是有点意思。查清此案,倒也不急在一时,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公子……”蒋升和甄玶同时喊道。 “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大小的人伺候着,出不了什么事。倒是你们两个,好生休息。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办,你们休息好,打足精神,往后的事,才能顺利。” “这……”,蒋升和甄玶相互看了一眼,回道:“遵命”。 天色此时已经明朗了许多,京郊的百姓挑担,装着昨夜的刚摘的蔬果,赶早市贩卖给城内的蔬果商贩。苏文宫看着蒋升和甄玶离开的身影,便也回房入睡养伤。 第四章 齐文衡拜访蔡府 清晨,天已大亮。 昨晚后半夜雪便停下了,雨雪过后空气格外通透,路上并没有积雪。沁儿早起用膳后在府内院子里饮茶看书。阳光初露,分外柔美。昨夜虽刚刚下了雪,但农历十一月的天并未特别寒冷。 “小姐,齐公子拜访”涟儿道。 “涟儿,卓哥哥和兄长都在么?”沁儿一边看书一边问道。 “公子在的,卓公子今早已经回府。” “哦?走了?”沁儿颇为惊讶,似在问涟儿又似在问自己。 “是的呢。”涟儿回道。 正说间,齐文衡和蔡起在于正厅相互拜见。 “齐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蔡起双手抱拳行李道。 “哪里哪里,怎敢劳烦蔡大将军相迎。”齐文衡行文人礼相回。“家父昨夜听闻户部尚书苏讯长公子苏文宫在紫香阁遇刺,便十分担心。好在苏公子武功不错,性命无忧,家父便嘱托我闲时多加练习武功。我想来,这京城之内,论武功的话,应当拜见蔡将军。蔡将军府内能人众多,在下便来观摩一二,未来得及事先请允,也是事发突然,望将军见谅。”。 “齐公子客气了。你我本岁数相差不多,蔡某因家父早逝,故而早早承担家业,皇上又给蔡某机会得以历练,方才小有所成。齐公子才华横溢,京城之内多有盛名。你我同辈,不必拘礼。往后便称呼我为蔡兄即可”蔡起回道。 “那便多谢蔡兄。齐某不才,至今无所建树,蔡将军年少有为,军功无数,已然成为京城内最年轻的将军,与蔡将军能以兄弟相称,齐某实在惭愧。” “齐公子不必客气。” 蔡起与齐文衡两相入座。 “这是齐某出门时命手下备下的薄礼,就当是请教蔡兄之劳,望蔡兄不要推辞。齐某也听闻蔡兄令妹近来睡眠不佳,这是齐某家母之前为齐某所做的安眠的香囊,齐某取了一个赠与小姐,希望小姐挂此香囊于床头后,能酣睡入眠。”齐文衡从袖中掏出一枚香囊递予蔡起。 “竟有此事,蔡某竟不知妹妹近日睡眠不佳。”蔡起接过,但闻香囊芷气兰香,随即吩咐道:“去请小姐。” “是。” “小姐,公子请您去正厅。”涟儿对沁儿说道。 “哦?”沁儿寻思:这齐文衡倒是却有本事,这么会儿,兄长便招我前去相见。兄长向来不知我与齐文衡有联络,齐文衡是如何说服兄长的?沁儿满心疑惑,回道:“你转告兄长,我这就过去。”沁儿放下手中的书,双瞳剪水,微微一闭,起身向正厅走去。 “在下齐文元之子齐文衡见过小姐”齐文衡揖身向蔡沁儿行礼。 沁儿也深行女礼:“蔡沁儿见过齐公子”。 “沁儿,你近来睡眠不好么?”蔡起问道。 沁儿一愣,忙道:“是的,哥哥,沁儿最近神思不定,夜间睡意全无,十分困扰。” “哦?为兄居然不知道,一会叫大夫来给你看看。”蔡起关心道,寻思又问,“沁儿,齐公子如何得知你睡眠不好?” 沁儿看了齐文衡一眼,低头寻思如何作答。 齐文衡见沁儿正费解神思,心内暗自偷笑,解释道:“蔡兄,昨夜齐某夜间为家母取药,在药馆内遇见小姐。虽素日并无太多往来,却也认得令妹,于攀谈间得知小姐睡眠不佳。” “哦?”蔡起疑惑,“沁儿,昨夜你出门了?” “是的,哥哥,沁儿昨夜见您和卓哥哥有事相谈,不便打扰。想来近日睡眠实在不好,当时也尚早,回房无事,便和涟儿前去药馆看大夫,取了点药回来。想来近日服药加上齐公子以香囊相赠,应无大碍。哥哥不必担心。”沁儿解释道,一面向齐文衡使眼色,责怪他告知兄长自己昨夜出门一事。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自不必担心,你好好休养便是。近来天气渐冷,你多注意保暖。”蔡起嘱咐道,将香囊递予沁儿。 “嗯。”沁儿应允,接过香囊置于袖中。 “既然齐公子以长公主殿下所作香囊相赠,你自当感谢,你且带齐公子去园内转转。齐公子想要学些武艺,应从基础学起,你且带他去挑件适合的兵器。你虽不会武功却也从小耳濡目染,当能胜任。”蔡起见齐文衡一早来拜访,又以香囊相赠,定是对沁儿有意。想到昨夜卓子轩之事,忍不住心里感叹,又见齐文衡文质彬彬,谈吐不俗,便也并不反对。 “是,哥哥。齐公子这边请。”沁儿向齐公子道,心中却颇是诧异。 蔡沁儿与齐文衡漫步于园林间。园内梅花正盛,各色皆有。白色如雪,粉色似霞,红色像火,一时间芬芳醉人。娉娉婷婷,佳人款步姗姗;玉树临风,才子身躯凛凛。 “齐公子借沁儿睡眠不佳之故,前来拜访,不知所谓何事?又告知兄长昨夜沁儿出门一事,不知是何打算?”沁儿漫不经心地问道。 “郡主此言,似乎有问责之意。”齐文衡笑了笑。 沁儿听闻“郡主”二字,不禁停下脚步,看了看齐文衡,却见得他温柔地冲自己浅笑,不知怎的竟觉鼻子有些酸楚。少倾,回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郡主,只有将军府的小姐而已。”说罢,轻移莲步,漫步梅园。 “沁儿姑娘如今玉软花柔,窈窕淑女,谁也无法想象先前却也曾驰骋沙场,英姿飒爽。”齐文衡感慨道。 “你今日登门拜访,赠香囊与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沁儿眉头紧锁。 “齐某确实挂念小姐昨夜睡眠不佳,特以香囊相赠。不知昨夜,沁儿姑娘可曾入眠?”齐文衡微微一笑。 “齐公子身份尊贵,才学广博,是京城内琴韵茶香的风雅才子,却如何关心起沁儿是否安然酣睡?”沁儿轻轻嗤笑,紧缩的愁眉也舒展开来,寒冬的清晨,梅园里仿佛多了一抹妩媚的春色。 “齐某亦不曾安枕,恐怕昨夜不得休眠之人不止你我二人。我清晨来访,一来是与姑娘谈心,共担忧愁。想这寒冬雪夜,本应最是偷懒犯困之时。齐某也偶尔日上三竿才勉强起来,不想确实思绪纷扰,扰人心神。此心,姑娘应是最懂的;二来,却是为姑娘着想。”说道此处,齐文衡便停步看着沁儿。 “此言何意?”沁儿惊问。 “姑娘昨夜去紫香阁一事,恐怕瞒不了多久。届时有人问起,便可说是我拽你去品乐赏舞的,如何?虽然今日突然拜访,蔡将军不免揣测误会,多少造成不便,不过想来小姐不会在意。”齐文衡云淡风轻地说道。 沁儿低眉思忖,少倾方言:“为今之计,只得如此,多谢齐公子。” 齐文衡轻轻摇头,示意不用放在心上。“刺杀一事我正派人调查。从昨夜至今,我也并没有遭遇不测。假若是因为有关土地国政改革一事,我与苏文宫昨夜都在紫香阁,当一同遇刺。” “齐公子可曾想过自己未遭此难可能是因为令堂贵为长公主殿下,所以未敢轻动。”说道此处,沁儿似有所想,不禁黯然神伤,竟至眼中含泪。 寒风一阵摧树木,梨花一枝春带雨。齐文衡与蔡沁儿漫步梅园,见佳人泫然落泪,拥入怀中,许久不言。 第五章 杨晟面见太子 齐文衡与蔡沁儿漫步于园林间。才子清新俊逸,玉树临风;佳人娉婷袅娜,柳腰花态。 冬日清晨,园内阳光分外柔和。两人相谈间,无意提到齐文衡的母亲长公主殿下。沁儿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情动之处,双眸含泪,悬于眼睑之处。 草上的露珠,似坠非坠。 一阵寒风吹过,水珠坠落。沁儿颇感冷意,只一眨眼,两行清泪顺势而下。沁儿不及拭干泪痕,这一切却被齐文衡看在眼里。 他见过沁儿英姿飒爽,疏阔男儿的一面;也见过沁儿沉鱼落雁,窈窕淑女的一面。但此时,沁儿却梨花带雨,含颦带泪。齐文衡不禁恻隐,轻轻搂住沁儿,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沁儿却不知怎的,听到“没事”二字,一时间情绪更难以平复,哽咽无语 四下俱静,齐文衡只感到肩膀处,热乎乎的略有湿意。 且说,杨晟昨夜在马车内赶路时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心想定是苏文宫派来的人,便硬是拉扯着甄玶进了紫香阁对面的春心坊一起喝酒。 甄玶速来武人,没有见惯这种场所,被杨晟叫来的女子伺候的烦不胜烦。但奈何甄玶武人酒量甚大,杨晟不得不叫那些女子强行给他灌酒,自己也时常敬酒与甄玶。一来而去,甄玶倒也放松了警惕,深夜间被灌的不醒人事。 杨晟看四下里大家都已酒醉,便趁机离开了春心坊。 “殿下,让殿下久等,请殿下恕罪。”杨晟双手向前行礼。 此时从里屋走出一人,头戴黄金玉冠,身着华丽衣裳,腰间配一宝玉,气质华贵,仪态雍容,“可曾得手?”他缓声问道,言语间不曾有一丝着急。 “未曾得手。”杨晟稳稳地说。 “哦?既然未曾得手,你还敢来禀告本宫。”太子回头来,侧看着杨晟。 杨晟恭敬地站立着,却并没有恐惧之意。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没想到你还是前来告诉我,云南王的儿子确实胆识过人。罢了,未得手就未得手,反正他也是活不过今年了。可曾留下什么把柄?” “未曾留下把柄。”杨晟回道。 太子踱步,问道:“近来,云南王爷可好?” “蒙殿下关心,家父,挺好的。” “那就好,你初来京城,京内局势尚不清楚,切记低调行事,昨夜想必你也见识了大齐朝局,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之下波涛汹涌。想必折腾一夜,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太子说道。 “谢殿下。”杨晟行礼后离开。 “阡陌,你怎么看?”正说间,一女子从后帘内出来。头戴黄金凤冠,面容清丽,华贵雍容,“杨晟出身高贵,难免性情清高,难以驯服,他初来京城,暂未安顿下来,对殿下难免不冷不热。待到时机成熟,自然听服殿下,殿下不用着急。” “阡陌,还是你说的在理。本宫今生能由你做太子妃,相陪终生,真是余愿足矣。 太子深情脉脉地看着面前这位国色天香的女人,不由得温柔地将她拥抱怀里,“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待你一生好,等本宫登基了,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殿下,我知道,就殿下对阡陌最好了。”太子妃爱意满满地靠在太子的怀里。 第六章 恒王主持刺杀案 不出一日,紫香阁苏公子遇刺一案便传遍了京城,震怒了大齐皇帝。 “简直目无法度,我堂堂大齐,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尚书之子,苏公子现在怎么样了?”皇帝厉声问道。 “禀…禀告皇上,苏…苏公子现在在府内养伤,暂时性命无忧。”京兆府尹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回道,额头汗水直冒。 “哼,性命无忧,苏公子性命若是有忧,你还能在这里么?” “小人,小人…”京兆府尹紧张得浑身打颤。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能刺杀尚书之子之人必当来头不小,恐怕也不是京兆府尹这样的四品官员能够应付的。”说话之人正是皇帝的第三皇子高远景,多年前就被皇上封为景王,遥遥望去,颇有深沉稳重之意,在众皇子之中也是能力出众,颇有功绩,深得皇上宠爱。 “远景,你此言倒是甚有道理。你有何见解?”皇帝问道。 “按照法度,自然应当交由刑部。只是……”景王犹豫道。 “只是如何?你但说无妨。” “是,父皇。只是此次刺杀恐怕幕后操纵之手颇有可能牵涉到朝廷大员,父皇若能挑选一名皇子,下旨特派刑部负债此案,当能震得住场面。” “挑选一名皇子?”皇上眉头一皱,“为何要挑选一名皇子?”齐帝问道。 “哦,不挑选也无妨,儿臣只是怕刑部震不住场面,不过想来父皇治理齐国,素来法理齐全,官员恪尽职守,当没有震不住场面这一说。只是想到各位皇弟素来只是读书,并无太多机会历练,想着借此机会历练一番也是好的。想来刑部那边主理此案,当出不了什么叉子。” 齐帝暗暗长叹一声,“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多多锻炼皇子们,确实于政务有益。”齐帝思忖一会,“那你觉得哪位皇子当能担此重任啊?” “父皇,儿臣觉得,既然是锻炼儿臣等人,儿臣觉得皇帝们更为合适。一来,儿臣多年来已经得到父皇机会,有所历练。太子殿下亦是精通政务,实乃父皇教导有方,此次机会当给予皇帝们;二来,此次是刑部主理刺杀案件,刑部向来要求主理人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皇帝们初出茅庐,正当血气方刚之时,适宜坐镇刑部,主理案件。至于是哪位皇帝,儿臣觉得皆可,当由父皇圣裁。”景王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嗯,你的确思虑周全。不错,不枉费父皇多年的教导。”齐帝夸奖道,面露赞赏之意。“远旻”,齐帝忽而想起了什么,“冯昀,九皇子回来了么?”齐帝问身边的太监冯公公道。 “陛下,九皇子日夜赶路,说是今日可到,据老奴估算,这会殿下应该已经进城了。”冯昀回道。 “好,传旨,命恒王一进城便速来宫内。” “是。”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这边九皇子和随行人员日夜兼程正赶到城门,远远看见城门口处一马上坐着一公子模样之人——身着淡白色衣衫,文质彬彬,颇有霁月清风之感。说时迟,那时快,高远旻纵马一跃,借助马力之势,瞬间腾飞而起,在空中英姿飒爽地旋转几圈之后,稳稳地落座于该公子马背后座上,一把抢过马绳,驾马向城中飞驰而去。 “啊啊啊…殿下,殿下,太快了,太快了!” “文衡,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跑得再快,也不会摔着你,啊哈哈哈……”九皇子爽朗的笑声随着飞驰的马在城中回荡。 “殿下……”齐文衡吓的魂飞魄散。随行之人也飞速奔腾,赶上九皇子和齐文衡的马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外,高远旻从马上一跃便下得马来,齐文衡被吓得不轻,半晌才缓缓从马上下来。 “哎,我说文衡,几年没见,你怎么变这么文弱了?哈哈…”恒王殿下大声笑道。 “恒王殿下,我说我好心去城门口接你,你就这么感谢我的啊!”齐文衡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不是给你来点刺激的嘛,不然多不好玩嘛。再说,父皇召见,我不这样,怎么能在半个时辰内就赶到皇宫门口啊。君命如山,你懂不懂啊。”恒王和齐文衡边走边调侃道。 “好好好,殿下说的对。”齐文衡无奈地回道,一边快步地和恒王往宫内走。 “哈哈哈,那当然……” “陛下,恒王殿下和齐文衡公子已到殿外。”冯昀禀道。 “哦”,齐帝侧看了冯昀一眼,说道:“这么快,快宣进来。” “宣恒王高远旻和齐文衡觐见——”说着,高远旻与齐文衡便齐齐进殿内来。 “叩见皇上,景王殿下。” “叩见父皇,皇兄。” 恒王和齐文衡一起跪拜。 “免礼吧”,齐帝笑着说道:“旻儿,你在外求学,不知学得如何?” “回禀父皇,孩儿在外受教于朱玄明老先生一年有余,虽不能说是朱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却也学到不少,并不辜负这一年的朱老先生的栽培。”恒王回道。 “好好好”,齐帝满意地说道,稍以会儿,便问:“旻儿,昨夜京城内苏文宫在紫香阁内遭到刺杀,你可知道?” “啊,”恒王回道,“孩儿刚回京城,就来面见父皇,并未得知此事。” “嗯,”齐帝微微思忖,“你三皇兄觉得兹事体大,应当派一位皇子主持,和刑部一起主理此事,你怎么看?” 高远旻思索一会,冷静的回道:“儿臣觉得三皇兄此言甚是在理,请父皇准允。” “哦?”齐帝好奇开来,“甚是合理,你说说如何个合理法呀?” “是,儿臣认为,刺杀之举贯为光明磊落之人所不齿,但刺客竟然大胆到在紫香阁众人皆在之所行此事,所刺杀之人又是户部尚书之子。派一名皇子主持,和刑部共同主理此案,不仅可以加快破案速度,更加显示我朝重视光明公正,弘扬正气,惩处阴恶的决心。” “好好,你说的不错。那你可愿担此重任啊?”齐帝笑着问道。 恒王下跪拜道:“孩儿愿意。” 听到这“愿意”二字,齐文衡不由得一惊,抬眼看着齐帝,连见惯了大大小小事情波浪的冯昀也不禁抬眼看着跪在下面的恒王,景王先是震惊,而后便轻声嗤笑地哼了一声。 齐帝听了大喜,“好,朕这就下旨,我儿果然不负所望,哈哈哈”,声声大笑在养居殿响彻回荡。 第七章 兄和弟,君与臣 景王,恒王,齐文衡自养居殿内退了出来。 景王本想拉住远旻好好调侃一番,不料恒王早知景王此番打算,便自殿内出来之时,向景王回道:“皇兄,远旻不分昼夜赶回京城,浑身颇有灰尘泥渍,风尘仆仆怕沾染了皇兄,改日再去皇兄府上拜访。”说罢,拘礼后便拉着齐文衡快速望宫门外奔去。 见已经甩掉了景王,齐文衡便撒开恒王的手,似有怒气又似语重心长地问道:“殿下,你知道你今天揽下的是什么事吗?” 恒王倒似全不在意,转身言语轻浮地回道:“知道啊。” “知道你还揽下?”文衡既是惊讶又带些许愤怒,言语中不乏嗔怪,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父皇问我愿不愿意,我当然说愿意了。难不成还违抗父皇的意思,说不愿意不成?”恒王颇似孩童地回呛道。 “殿下……”齐文衡气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一会才说,“敬谢不敏总可以了吧,敬谢不敏。”齐文衡指了指高远旻,无奈地叹息道。 “说谁不敏?我机灵着呢。你放心,我知道今天自己揽下的是个什么事儿。”恒王说到此处便徒生出几分自信来,忽而画风一转,收起脸上的笑:“我刚回来,就有人这么惦记着我”,恒王轻哼一声,嘴角半边向上一扬,眼神酷似寒冬夜晚的冰冷月光,透彻明亮却又锥心刺骨,“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奉陪了。” “远旻……”齐文衡语气悠长,眉头紧蹙,上前一步说道:“就算你要搅入朝局之中,也不当如此莽撞。一无所知却又胡乱接下这桩案件,万一其中牵涉甚广,当如何处理?” 说道此处,齐文衡不禁想起他那日去蔡将军府上与蔡沁儿相谈此事的情景,不免更加心绪繁杂,忧心忡忡。 “牵涉甚广,当如何处之?”恒王突然放声大笑,“如果不是牵涉甚广,景王如何会举荐皇子主持此事?父皇又如何会应允?” 恒王转身定睛看着齐文衡:“文衡,此事必然牵涉甚广。”恒王说此话时已然全无了之前的顽皮戏弄和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底的深沉。 齐文衡顿时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远旻这样的眼神,澄澈透明却又深不见底,明明思绪万千却又波澜不惊。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人就是儿时和自己一起抓蚯蚓、蟋蟀,爬树打鸟的顽劣公子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况且”,恒王信步向前,“我可不是一无所知,我这不是有你嘛”,恒王斜眼一瞥齐文衡,露出一丝奸笑来:“齐大才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对此事没有过问过。” 齐文衡见他一副奸邪模样,心里不禁暗笑,便有意捉弄他,故作不知,回道:“我不知道,此事确实并未过问。” “哦?”高远旻微挑青眉,眼珠一转,“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查便是了”,高远旻笑道:“只不过,我听说齐大才子刺杀当晚也在紫香阁,我倒是很好奇是哪位姑娘能得到齐大公子的青睐,本宫也趁查案之余去拜见拜见这位姑娘。万一被我查出了什么齐公子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齐公子可莫要见怪。”高远旻一脸得意地看着齐文衡。 齐文衡见恒王显然已经对此事略知一二,虽然他并不知恒王一路赶回京城却是如何得知这等事的,但想起刚刚高远旻那不知深意的眼神,心知这恐怕已经不是儿时顽皮的孩童了。 之前养居殿内,恒王坦言这一年在外学习颇有成效,从刚刚恒王的言语推断来看,他的确思维缜密,推断有据,恐怕却有学得几分效益。这不禁让他感到敬佩和欣喜。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小时玩伴,随着渐渐长大,齐文衡有志于匡扶君主,期盼能够执笔安天下,战计定乾坤。他原本也是天赋秉异,悟性极高,二十几年来修身养性,渐已成一翩翩公子。而高远旻,虽然也是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但似乎对朝局和天下大势并不曾有太多关心。时常沉醉诗酒玩乐,歌舞艺妓,因其相貌堂堂,不知之人倒也以为他是个正经君子。 但在齐文衡看来,他的这位好兄弟,若能有修身平天下的抱负,则可为共谋;若他志不在此,却也是无可奈何。 今日见恒王如此模样,内心颇有些意外和欣喜,便笑着回道:“殿下对文衡如此关心,文衡岂有不帮之理。只是紫香阁内,虽然美女如云,且各个身怀绝技,但我们终究是去查案的,殿下可碰不得。” “有何碰不得,不碰怎么查案啊,碰了才知道为何苏文宫会去紫香阁呀,啊哈哈哈……”恒王大笑开来。齐文衡被这位好兄弟这爽朗的气势所感染,也笑了起来。 两人自宫门出,也并不拖延相约今晚去紫香阁,便各自回府去了。 不一会儿,日落朔出。 月明星稀,寒夜无风,正是冬日夜晚出门游玩的好日子。 恒王与齐文衡沿街徒步而行,但见夜市繁华,各处烛光摇曳,街上皆还有人来往。更见蜿蜿蜒蜒穿城而过的衢江之上飘着几处夜游的船只,载着游客观赏京都的夜景。 这衢江是京城的母亲河,整条河清可见底,曲折萦绕,穿过京城不少要紧之处,不仅为京城百姓提供了便利的水源,更是为河上运输提供了便利。京城最初的繁华很大缘由上起源于此河,因其有不少支流,使得京城水路四通八达,人们便取其义,取名为衢,亲切地称为衢江。 衢江蜿蜒曲折,似女子弯弯柳月一条眉,又像女子妩媚曼妙的纤纤腰肢,婉转柔情。夜里看着这衢江也是映月如镜,平静祥和,加上街市上人来人往,不由得叫人好心情,竟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冷。恒王带了以为侍从与齐文衡漫步于闹市间,甚是心悦神怡。 “殿下,还是您好眼光。亏得您说今晚来,才能看到京城内如此美妙的夜景,要是如我说的白天过来查案,便着实错过了一番风景。”侍从也不禁沉醉其中,感慨起来。 “现在知道本宫的眼光不俗了吧,跟你说了今晚来,你还硬要说明天白天来,明天白天来,岂能看到如此风景?”恒王得意地训斥道。 第九章 温文如玉 三人随即进入紫香阁内。 但见世家公子把酒言欢,作诗抚琴。舞台间艺妓奏乐,舞者偏偏随之而舞。不但乐曲沁人心脾,舞姿更是柔美动人。 “文衡,这紫香阁果然是个好去处啊,这番歌舞升平的景象,恐怕皇宫内也是过节日家宴上才有的啊。且这歌曲舞蹈虽无宫里的庄重有序,却也独有风味,自成一派,值得一看。”恒王面露喜色,油然赞赏道。 “哈哈,九公子之后可以经常出入此地,歌曲舞蹈都可以尽情欣赏。”齐文衡笑言,此间双重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哎,那我可是不想经常过来。”恒王言语间透出点不情愿。 “哈哈,九公子这边请。”齐文衡说着便引恒王去向二楼。 “此处便是昨夜射箭之人所处的房间,当时箭出后,窗帘飘动。苏文宫的侍从便冲进了这个房间,但是没有发现射箭之人,倒是看到一贵公子模样打扮之人醉酒后倒在这里。”齐文衡指着一处房间说道。 “哦?那这位贵公子是何人?”恒王追问道。 “云南王府公子杨晟。”齐文衡恭敬地向恒王执礼回道。 “云南王府?”恒王颇有诧异地回头看了齐文衡一眼。“是的,九公子。”齐文衡冷静地回道。 恒王陷入深思,转过身来,看了看一楼各处人来人往和喧嚣,幽幽暗叹一声,蹙眉而道:“云南王及其子刚入京城不久,居然就和此事有所牵连,真是有些意外。” 齐文衡闭了闭眼,点头回道:“的确意外。” 两人向那处房间走去。 由于昨夜发生之事,紫香阁虽未查封,但紫香阁老板却吩咐将此处房间封锁。恒王发现房门已锁,便驱侍从唤来老板。 不一会儿,侍从便唤来老板。但见此人与恒王和齐文衡想象中却是决然不同:身着软滑精美的刺绣绸衣,容光素淡,笑脸迎人,神态柔情而温和,气质端庄而娴雅,不知之人,竟或以为是哪位官宦世家的柔弱小姐,绝然不像一位掌管京城内最大歌舞坊的生意之人。 “参见两位公子”她眉眼低垂,弯下身子,深深行礼,窈窕的身形此刻更显柔美多姿。 “你便是紫香阁的老板?”恒王看了看眼前这位温和的美人,将信将疑地问道。 “正是民女。”她起身安静地回道,声音婉柔如同春水。 “敢问姑娘芳名?” “民女名叫兰心。”她依然细声细语地回答。 “蕙质兰心,温柔如水。真没想到紫香阁的老板居然是这样一位娴静的女子。”恒王不禁叹道。 “公子谬赞。”兰心又微微屈膝行礼道,依然低首敛眉,却又不知怎的竟有一丝不卑不亢的气场。 “兰心姑娘”,齐文衡开口道:“我们是来查案的,姑娘可方便解锁开门?” 兰心微微抬起头来,看了齐文衡一眼,她双眸澄澈如镜,富有神采,似有含情地回道:“公子,我锁此门原就是为了方便官府之人查案,只是……”兰心犹豫开来。 “只是如何?”恒王问道。 “只是需要两位公子出示公文。”兰心微微一笑,眉宇间生出一股暖意来。 恒王看了看兰心,心想到此女子心思细腻,奈何自己急于赶来,父皇的圣旨恐怕翰林院都还没有写好,刑部更是没有相应公文,便讪讪回道:“我们没有公文。” “这……”兰心犹豫。 “哦,兰心姑娘,我们虽然没有公文,但是佩戴有王府的玉石,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姑娘见多识广,想必认得。”齐文衡突然想到个主意,解释道。 “对,不瞒姑娘说,此案皇上已经派我主持,刑部主理。但是我恐有负圣望,不愿拖延时日,这是我随身佩戴的玉石,请姑娘查鉴。”说着,恒王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于兰心。 兰心自知虽只是小小的玉佩,佩戴却非常讲究,身份越是尊贵之人,所佩戴的玉便越是稀有昂贵。《文献通考》记载,“(唐)明皇开元初,敕百官所服带,三品以上听饰以玉。”可见玉不仅仅是一种装饰,更是身份的象征。 玉的传承源远流长,便是早在春秋战国之时,就有《礼记·聘义》记载:“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揜瑜,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古者更兼有云:“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兰心会心一笑,低首恭敬地用左手微敛衣袖,向上摊开右手,接过恒王的玉佩。 玉刚到手心,便觉十分清凉温润。 仔细端详,此玉洁白无瑕,色泽柔亮,更兼中间有一条雕刻着的弯曲飞腾的龙,爪牙尖利,龙身上所附鳞片清晰可数,龙头大张其嘴颇有气势,嘴边两须飘逸,栩栩如生。 兰心见此玉质地非凡,做工精致,更兼有龙刻印其上,再依据其超过掌心这般大小,便已猜出八分。 “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谢过公子赐玉赏鉴。只是公子应于明日将公文送至紫香阁处查阅为宜。又或者……”兰心将玉佩递还于恒王,屈膝低头行礼,“或者明日兰心派人去公子府上去取如何?”兰心虽已猜得此人身份大约为皇上的几位皇子之一,但并不知晓是哪位皇子。但想此案干系重大,便有意探知此人的具体身份,却不便直接问之,便曲折蜿蜒地询问。 恒王听闻,不禁笑道:“姑娘真是聪明过人,心细如丝。不过公文明日我自会派人送来,不劳烦姑娘。但是姑娘如果日后有发现什么线索,可直接去恒王府通报。” 兰心听闻恒王府,便知此人正是恒王无疑,行礼道:“多谢公子不曾怪罪”,浅笑起身,半侧身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香儿,开门吧。” 恒王和齐文衡这才注意到兰心身后还有一人。方才见兰心清水芙蓉,一时间竟未曾看见其身后也有一人。 香儿听了便拿出钥匙开了门。恒王和齐文衡瞥见香儿也是浅施粉黛,行为举止颇有规矩。不禁暗叹紫香阁真是妙人奇出。 第十章 蕙质兰心 香儿推开门,恒王和齐文衡等人便都缓步而入。一进门便觉酒气冲天,室内昏暗无光,却与平常房间并无两样。 “香儿,去点蜡烛吧。”兰心吩咐道。 “是。”香儿随即用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好几处火烛。屋内渐渐明亮起来。恒王和齐文衡在室内徘徊,看见屋内的地面上有一酒坛倾倒,坛口边酒水流了一地。齐文衡一侧蹲下,用手指轻沾地面上的酒,凑近鼻息一闻,便将沾染的酒液在手指间搓了搓。 “这屋子昨夜至今,没有打扫过么?”恒王问道。 “为方便官府查案,所以未曾。”兰心柔声道。 恒王暗自赞赏,行礼说道:“想劳烦姑娘一事。”兰心立即曲身回礼:“兰心承受不起,公子请说。” “想请姑娘动用手下之人,将昨夜和今夜出入之人拟一份名册给我,以便我排查。” 兰心会心一笑,回头看了看香儿说:“香儿,去把名册拿过来吧。”继而对恒王说:“公子,昨夜的名册已经拟好,香儿这就给您送来。今日的且待明日清晨给您送去,如何?” “姑娘早就记下昨日进出之人?”恒王诧异道。 “嗯,昨夜发生之事不仅公子关心,兰心也是甚为紧张的。”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不急不燥,神情怡然,处理起事情来风清云淡,十分自如,恒王渐渐明白为何紫香阁会在她的管辖下成为京城最好的歌舞坊。 “姑娘辛苦了。” “倒也没什么辛苦,原本每日的进账入账都是当日结清的。紫香阁的常客也大多固定,我们也早熟识。一些不经常来的客人我们都会十分注意,希望能给新客人留下好印象,以后能常来。当晚刺杀之事发生时时辰尚早,鲜有客人离去;事发后京兆府的人便将紫香阁团团围住,又在阁门前设置府役,由官府人员检查后方可离去。我命人一一记下离去和进入之人,再凭回忆记下事发前离开的客人。至客人全部离去之时,再回忆检查,查漏补缺。”兰心柔声柔语,但字字却可听的十分清晰。 正说间,香儿已经取来名册递予兰心。 “公子,这份名册应是没有遗漏之人”兰心微行礼,双手向恒王递上。 恒王接过名册,翻开来看,里面的记载分进入和出去之人的名册。“进入合计五十六人,离去合计三百六十一人,为何两者不一致?” “进入者的名册方是事发后才开始记下的,事发前并未记入。此事发生突然,多少对昨夜后面的生意是有些影响的,所以故而在事发后进来的客人比往常也少了些。另外最后一排是我们根据回忆记下的在事发前就进入阁内的往常不来的客人,他们的离开时间也记下了,公子可以查阅。”兰心低首,慢条斯理地回道,言语间不曾有丝毫紧张或害怕。 恒王翻到兰心说的最后一行,见上面写着:蔡沁儿及其丫鬟涟儿,齐文衡,杨晟等人,便知这份名册确有几分可信。“兰姑娘秀外慧中,心细如针,在下方才失言。凭姑娘才智,紫香阁自是京城内最好的。”恒王合上名册,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兰心行礼表示感谢,言道:“京兆尹府役赶来后,进出之人皆已搜身,只有蔡府的蔡沁儿郡主及其侍女皆因女眷,又是身份尊贵,所以并未搜身。不过有一处异样”,兰心看了看恒王道:“公子,兰心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但说无妨。” “从名册上记录下来的时间来看,郡主与其侍女并非同一时间离开。客人凡带侍从的,按照常理而言,皆是同时离开。”兰心缓缓而道。 齐文衡听言,手禁不住捏紧了衣袖。 “哦?居然有此事。”恒王又翻了翻名册,见郡主先行离开,侍女涟儿却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才离去。沉思半晌,言道:“拿去手抄一份,明日送至齐公子附上。”恒王递名册给身边侍从。侍从赶紧接过回道一声“是”。 “文衡,你有什么发现么?”恒王见齐文衡正站在窗前出神,便问道。 “哦”,齐文衡回过神来,笑道:“九公子如何不拉开布帘来看看?” 恒王听言,便和齐文衡一同拉开了窗边的布帘。但见从此窗望过去,视野开阔,楼下舞者歌者作诗者弄琴者饮酒者,一应实物,皆在眼前。“此处便是射箭之地?”恒王问道。 “应当是。” “确实选了个好地方。看来确实早有安排。”恒王看了一会,说道:“走吧。”便径直向房门走去。 “九公子这就走了么?”恒王的侍从问道,似有不甘心的样子。 正走至房门前,见房门正对着对面一间房的窗户。从此处过去那房间就有一条笔直的小道可达。窗户此时有布帘遮挡,恒王问道:“兰心姑娘,请问这对面的香房是?” 兰心回答:“公子,对面是阁内柳如烟姑娘的房间。” “柳如烟是紫香阁的招牌。不仅容貌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齐文衡半笑着向恒王解释道。 “哦?既然如此,兰姑娘可容我等前去拜访?”恒王问道。 “公子请。” 恒王与齐文衡等人便向对面径直走去。方走一会,恒王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左右环视,又看了看刚刚走出的那房间。便转身继续向如烟房间走去。 齐文衡低头微微一笑。 “如烟。”兰心敲门道。 一会就见一身形窈窕,娇**人的女子打开门来。她身着轻纱,身形妩媚,更兼五官精巧,发饰相衬下确实有国色天香之容。若比兰心为空谷幽兰,则如烟当得桃夭柳媚。 “如烟,这是贵客。”兰心介绍道。 “见过公子”如烟深行一礼。 “姑娘不必客气,我等未提前和姑娘商议,便前来拜访,请勿见怪。”齐文衡说道。 “谢公子。”如烟方直起身来,看了恒王齐文衡等一眼。 “如烟姑娘,听说姑娘柳絮才媛,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赏鉴一番?”恒王问道。 “如公子不嫌如烟才艺不精,如烟愿为公子献上一筝曲。”如烟低眉回道。 “有劳姑娘了。”恒王亦低头表示回礼。 第十一章 杨柳如烟 恒王、齐文衡、兰心等一干人便都落座。 如烟从内屋抱出筝来,置放好,端坐开来。但见她撩拨琴弦,挑弄弦音,便如深谷幽林传出一抹清脆撩人的自然之声。如烟稍抬眉眼,其桃腮柳眉,甚是动人:“如烟奏一曲《汉宫秋月》,请公子品鉴。”说罢,但见: 美人玉指覆琴弦,调弦理曲指纤纤。 凄凄切切如哀婉,闺怨声声不解忧。 芙蓉如面柳如眉,媚眼羞闭似含愁。 梨花一枝春带雨,不知烟眉为谁揉。 曲音戚戚切切,如同行云流水,不知不觉悠扬而终。 曲罢,如烟纤指仍置于琴弦之上,眼里含珠带露,神情迷离恍惚,久久不曾动弹。 四下俱静。 “妙哉,妙哉!”兰心起身赞道。 恒王等人正听得出神,看着还略微颤动的琴弦,沉浸在如烟如梦似幻的演绎里,一时竟没能有所反应。 “姑娘果真好才艺,琴声凄婉悲切,听来感同深受。”还是齐文衡最先回过神来。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恒王拍手叫绝:“今日听闻佳人一曲,真是不负此生,不负此生啊!” 如烟起身,深行女礼:“公子谬赞,如烟愧不敢当。” 兰心莞尔一笑,走过去拉着如烟的手说:“如烟,你的琴艺是越发精进了。便是我曾听你谈过那么多曲,方才也是神游于你的琴音之中。” 如烟也拉着兰心的手,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与姐姐相比,还差的很远。” “你不必过谦。论筝曲,这京城内属你第一。”兰心与如烟相互扶着手,笑着两相聊天,花容月貌颇似一对孪生姐妹。 恒王见兰心如烟亲密无间,便也颇有感慨。想起自己兄弟姐妹间的情谊,再看看这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位女子,一时间略有伤感,回过身望着窗外,暗暗出神。 恒王望着外面的长廊发着呆,看见兰心的侍女香儿还站在对面房间的门外,门依旧开着,渐渐竟感觉有些不对了起来。此处看过去,对面房间门与窗户与柳如烟所在的窗户竟可连城一条线来,此时对面房间内所发生一切也可看得真切。此处房间皆为南北朝向,门朝北而窗户朝南。一楼最南边便是歌舞坊进门之处。 恒王想起在对面房间,透过窗户便可一览紫香阁一楼大厅的一应实物,而此处透过窗却可看得对面房间,一时间思绪万千,愁眉不展。 齐文衡见恒王若有所思,便上前问道:“九公子似有忧愁?” 恒王回过神来,看了看齐文衡,方道:“忧愁却是有,齐公子可有解忧良策?” “那就要看九公子为何而忧,为何而愁了。”齐文衡微微笑道,自是一副自信的样子。 恒王躬身凑近齐文衡耳边,奸邪一笑,轻声说道:“为美人而愁。”说罢,直起身来,继续望着窗外,故作正经,慷慨问道:“齐公子可否为我解忧啊?” 齐文衡看着恒王一本正经的样子,恒王此时也侧过头来看了看齐文衡,两人相顾间,大笑开来。 兰心、如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两位公子大笑,风度翩翩之间却也无所拘泥,便也在旁掩嘴轻笑。 “兰心姑娘,对面房门尚还开着,还麻烦姑娘方去知悉香儿姑娘及时锁上为是。”恒王对兰心说道。 “嗯。”兰心向恒王轻点头,自是前去知于香儿。 恒王见兰心走后,便对齐文衡说:“文衡,你这两天恐怕也没来得及多休息,今晚就早些回去,睡个好觉。” 齐文衡颇有些惊讶,又看了看柳如烟,回道:“九公子,这……” 恒王见齐文衡犹豫,便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冷静地看着他,目光澄澈而又深刻。 齐文衡似乎有些明白了。 恒王随即又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齐文衡见状,一笑,回道:“是。”便大步走开,神情间颇为放心的样子。 “契刚,你也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便把齐公子叫来找我。”恒王依然望着窗外,吩咐侍从道。 “是……是请齐公子到这儿来么?”契刚哆哆嗦嗦地问道。 恒王回过头来看了契刚一眼,问道:“你说呢?” “额……额,明白,明白。”便略有慌张地退下。 “等等,”恒王突然喊道:“今晚务必手抄一份名册,连夜给齐公子送去。” “是。”契刚利落地回答。 如烟见恒王把所有人都支开,本是颇感不安,正欲托辞身体不适不愿再奏曲,以恭请恒王早日回府。方听到“名册”一词,便有所好奇和警觉,一时间便也不着急催恒王回去了。 兰心此时正与香儿锁好了对面的房门,见齐文衡和契刚从长廊一处出来径直下楼而去。兰心透过窗户,望见只恒王与如烟二人还在屋内,颇有些担心起来。 “小姐,这其中一位公子和侍从都回去了,那另外一位公子会不会还在如烟姑娘的房间里呀?”香儿似乎有些着急地向兰心问道。 “过去看看吧。”兰心回道,便轻移莲步,向如烟房间款款走去。香儿自是跟来。 “如烟姑娘,方才听姑娘一曲,真是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细想开来,实在回味无穷。”恒王透过窗见兰心与香儿正往此屋赶来,转身又说道:“如烟姑娘可愿再奏一曲?” “谢公子赏识,如烟谨听公子所言。”如烟往琴边走去。 “咚咚咚”,兰心敲门。 恒王和如烟皆向门望去。 如烟微微低头曲膝,向恒王示意,便打开门来。见是兰心,便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兰心会意,在门外对恒王说道:“公子,如烟在此为您奏曲。若有什么需要,但可吩咐。” “好,好。”恒王应声。 兰心自是离去,如烟关门后,转身看到恒王正端详她的锦瑟,不禁心里一紧,但只一会儿,便已没有丝毫慌张地踪迹可循。 “公子,可是对这锦瑟有兴趣?”如烟嫣然一笑,眉目如画。“只可惜如烟尚在学习之中,技艺尚浅,恐怕要令公子失望了。” “哦?那就等姑娘技艺娴熟之时再来听姑娘一曲。”恒王笑道。 “高山流水,有幸得公子赏识,如烟届时定为公子奏曲。”如烟回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恒王虽得如烟许诺,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房内踱了几步,似有犹豫,终于还是问道:“如烟姑娘可知昨夜紫香阁内刺杀一事?” “此事人皆知晓,如烟如何不闻?”如烟淡定地回道。 “既然如何,敢问姑娘——” 第十二章 一夜不眠 “既然如此,敢问姑娘昨夜人在何处?”高远旻向柳如烟问道。 “如烟在屋内。”她从容不迫地应答到。 “此屋?” “嗯。”如烟眉目轻眨,缓缓回道。 “可有人能为姑娘作证?”高远旻追问道。 如烟思忖片刻,一抹浅笑流过,“蔡府的蔡沁儿小姐,可以作证。” “哦?此言何意?” “蒙蔡沁儿小姐欣赏如烟的琴艺,有时便来与我切磋。蔡沁儿小姐身份尊贵,如烟与她虽然都热衷琴瑟之音,却也不是时常在一起讨论,只是偶然为之。昨夜她便是来与我讨论琴艺的。”如烟镇定自如地解释道,。 “讨论琴艺?如昨夜那般风雪之夜么?”恒王眉毛微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公子有所不知,琴曲演练之时,神思皆在于此。琴艺长时间练习,有时也难以精进半分。灵感来时,方能有所体悟。若有困惑不得思之处,便觉混身难受,不解不快。昨夜蔡沁儿小姐便如此,方才冒雪前来,只为一解琴曲之惑罢了。”如烟优雅而道,颇为从容淡定。 如烟本不想说出沁儿昨夜来往一事,但听得“名册”一事,思索后便知应该是兰心昨夜命人记录的出入紫香阁的名单。心里暗叹沁儿昨夜来过紫香阁一事定是纸包不住火的,不如早早和眼前这位身份不名的“贵客”说了,打消他的疑虑。即便他前去与蔡沁儿对质,以沁儿的智谋定可应对。 “原来如此,琴曲之妙,抵过初冬新雪。那姑娘昨夜身处屋内,可见到什么异样之处?”高远旻紧紧追问,语气虽平和近人,却毫无含糊糊弄过去之意。 “昨夜,我与蔡沁儿小姐在屋内抚琴赏乐,听得周围似有动静,便掀开布帘看了看外面,瞧见对面屋内有人带人冲入,之后便带着一酒醉公子模样之人下楼去了。”如烟云淡风轻地讲道,眉宇间不曾有丝毫不安之感,相反,却有今夜月光一般的柔和之态。 高远旻见如烟对他这般和盘托出,似有故意避嫌之意。再看她神情坦然,似不再有隐瞒,心中虽有疑虑,却知没有什么可以再问下去的了。然而,他并不准备就此离去。今夜是他赶在其他人动手之前的唯一机会,如果今晚不能在紫香阁探得一些线索,恐怕往后线索就会被抹得一干二净了。想到此处,恒王不禁暗暗幽叹一声。 “如此便好。”恒王虽内心忧虑,但也不愿显露出来,“方才沉浸姑娘琴声之中,实在钦慕,请问姑娘可否再奏几曲?”高远旻已经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了,只得借醉心于琴音,留在如烟房间。 如烟便也应下来。琴声宛若天籁,让人仿若置身幽静的竹林之中,流水潺潺。恒王只装作沉醉乐中,不觉厌烦。一曲接着一曲,天竟渐渐地亮了起来。恒王一边睡意袭身,一面装作仍然醉浸于乐音之中,强摆出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念想齐文衡怎么还没有来。 如烟也是睡意阑珊,却也不敢怠慢。只是抚琴间少了点气神风韵,听来渐失动人心弦的情调了。 且说齐文衡昨夜自紫香阁出,便径直匆忙回府。入府后,随即书信派人送去将军府给蔡沁儿。将军府递入后,蔡起便派人送去给沁儿。 不想一早,恒王的侍从契刚便来唤齐文衡。齐文衡穿着打扮后,见着契刚,便问何事。 但见契刚似有犹豫,不知如何应答。 “是殿下出什么事了么?”齐文衡猜问道,神情似有着急。 “倒也没出什么事”,契刚扭扭捏捏,难以开口,最终还是说道:“只是昨夜殿下吩咐我今日清晨将你带去紫香阁处。” “去紫香阁?”齐文衡略有惊讶,转念一想,问道:“殿下昨夜一直在紫香阁么?” “额……是……”契刚颇为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我们速速一起过去吧。” “是。” 不一会儿,齐文衡便与契刚来到了紫香阁。清晨紫香阁内,异常清净,与夜晚相比,恍若不似一处。因每日皆歌舞至晚,大多数人早上便起得更晚一些。齐文衡与契刚来时,大门方开,只见阁内有仆人模样的妇人在门前打扫,便打了招呼,径直奔如烟房间而去。 齐文衡和契刚听得如烟房间内仍有琴音传出,便敲了门。琴音随即断了,一会齐文衡便见得如烟来开门。她两眼惺忪,颇有倦意,所穿衣物皆与昨夜一致。 “公子。”如烟行礼而道,眼神迷离,不似昨夜那般神采。 正行礼间,见恒王从里面出来,笑道:“如烟姑娘真是琴艺绝伦,当真是听一晚都觉得不够。辛苦姑娘了。告辞。”说着客气地双手拘礼作别。 “公子慢走。”如烟依旧行女礼,目送恒王等下楼后便关上房门,自是补觉。 “公子,你这是和如烟姑娘一夜弹琴赏曲呢?”契刚不由得关切道。 “不然呢?你小子以为是什么呢?”远旻看了一眼契刚,略有嫌弃和鄙夷地问道。 “是小的多猜了……” 恒王懒得听契刚解释,便对文衡说道:“文衡,你马上派人暗中盯着柳如烟房间,但凡有东西进出皆记下。”三人匆匆从楼梯而下,“还有,柳如烟的行踪和她每天见过的人也要记下,每日都要报予我。如果有突发的事情,便立即通晓于我。”恒王一脸严肃,言语间颇有吩咐的语气。 齐文衡看了远旻一眼,回道:“是。” 方出紫香阁,齐文衡问道:“殿下,现在要去哪里?” 恒王打了一个哈欠,随意回道:“回府,回府,我一宿未眠,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你了。我自然是要回去睡觉喽。”说罢,拍了拍齐文衡的肩膀,大步而去。 齐文衡看着恒王离去的背影,笑着暗自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便火速按照高远旻的意思,在紫香阁安排了人手。吩咐一应举动,每日都要及时汇报。一时之下,紫香阁看似与往常无异,实则早已像监狱一样被牢牢掌控。 第十三章 玉兰花林 蔡沁儿昨夜接到书信,便一早梳妆打扮。朝阳微露,暖意醉人。初雪之夜后,天气便有回暖,农历十一月的天气,此刻却若初春,寒意全无。金陵城内,树叶都未曾凋落,只是稍有些叶子渐渐变成了黄色。 用完早膳后,沁儿带着涟儿正出门,长廊上看见蔡起身穿铠甲,浓眉大眼,一身戾气,彼此正相向而来。 “沁儿,这是要出门?”蔡起挑眉问道。 沁儿行礼:“哥哥,沁儿想出门转转,今日天气好的很呐。”她笑着说道。 “出门转转?可有主意去哪儿转转啊?”蔡起似有疑虑 “随意走走,呆在屋里闷了而已。”沁儿仍然带笑回道。 “沁儿,最近外面乱的很,你要是没事啊,就在府里呆着吧,不要出去乱走。”蔡起声音浑厚粗犷,似有不悦。 “哥哥,昨夜齐公子约我今日早晨去京郊游玩。沁儿虽也不想去,不过想到齐公子第一次邀请,便拒绝,有些不妥。”沁儿故作娇羞状,低头敛眉。 蔡起听了,似恍然大悟,便笑道:“既然有齐公子在旁保护,那我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全,你去吧。” “谢谢哥哥。”沁儿作欢乐状,行礼后离开。 马车一路急行,一会儿便到了京郊之地。沁儿下了马车,见齐文衡早已在京郊的长亭处等候。 “涟儿,你便在此处等候,有异常情况,速来报我”沁儿吩咐道,便径直一人往长亭而去。 且说齐文衡按照恒王的指示安排妥当后,便独自骑马赶来了郊外。 他长身独立于兰亭之中,一身白衫更显风度翩翩。沁儿从他背侧一处走来,走近一些时,方见他眼望远处,似有神思。 齐文衡也觉察,回身见沁儿已经向此处走来,便拱手作揖行礼道:“承蒙小姐赏脸,应邀前来。” 沁儿也行女礼,回道:“齐公子相邀,岂有不来之理?” 两人四目相对,沁儿只觉齐文衡今日眼神比往日更加澄澈深邃,更出乎意料的是竟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温柔。不知怎的,见到这样的双眸,不禁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便低头避开齐文衡的目光。 齐文衡见沁儿有意避开目光且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便行礼道:“齐某失礼。” 其实并非齐文衡有意如此。只是今日沁儿妆容与往日有些不同,加之前日沁儿泫然落泪,齐文衡心生关切,便稍有留意罢了。不想惹得沁儿不好意思起来。 “无妨。”沁儿淡淡回道。说罢,便和齐文衡沿京郊小路,缓缓散步而来。 周围的树木,依然绿叶繁多。虽遭初雪,但仍似未有冬天之意。偶而的梧桐树下,凋零的梧桐叶和光秃的枝干引得人想起此时已是大雪节气之后的季节。远处红得像火一般的枫叶在这仍旧是绿色的树木中显得颇为耀眼。 “不知小姐,可曾听得恒王殿下回京一事?”齐文衡平和地问道。 “嗯,听说了。回来便接手了一件大案,看来我们这位恒王殿下在陛下心中位置似有不同。”沁儿轻柔而道,两腮微有一点可人的粉色,浅笑之下更显柔美。 “朱玄明老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一年前,恒王殿下不知用何招数,竟说动老先生拜在门下学习。如今学成归来,陛下自然是想想考验一番。”齐文衡悠然而道,神情宛若此处的阳光一样温润。 沁儿听闻,轻声而笑:“真想见见他,记得小时候,你们打闹的时候,你总是赢不了他。他现在还是欺负你么?” “对呀,”齐文衡无奈一笑,“昨日他从城外赶回来,我好心去城外接他,奈何他竟抢得我坐骑。我们二人在马背上飞驰开来,一路上真是惊吓到不少百姓。” 齐文衡摇了摇头,微微浅笑,阳光从他一侧洒过来,清晰的轮廓泛着玉石头般温润的光泽,呈现在扶疏的枝叶空隙之间竟是如此地俊美。 “我带你去个地方”,正行走间,齐文衡转过头,略是严肃又略有神秘地对沁儿说道。蜿蜒曲折而过许多处树木风景,忽见一片乔木繁花,扑面而来。沁儿情不自禁地向一片繁花林奔去。淡紫的纱织衣衫随着她的奔跑,飘洒开来,淹没在一片白色的玉兰花之中。 沁儿轻柔地拉过眼前的的花枝,轻嗅玉兰花的芬芳。几片玉兰花瓣随即纷繁而落,花瓣硕大洁白而又飘逸,有几片儿打着转儿飘落到地上,还有几片花瓣便也落到她的乌黑飘逸的头发上。齐文衡左手微敛右手衣袖,他的手指洁白纤长,轻柔的拾去沁儿头上的花瓣。 沁儿察觉后回头,见齐文衡正为自己拾去花瓣,莞尔一笑,含情似水的双眸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齐文衡望见这般双瞳剪水,不禁内心有些涌动,也对沁儿含情一笑。他原本就生的清秀俊美,加之气质温文尔雅,这一笑也显得格外含情脉脉。 “齐公子是如何寻得此地?虽说此时并不十分寒冷,树木尚未完全凋零。但无论如何也是冬日,况且前几日还下了场初雪,能寻得这样一片繁花似锦,胜似春日,却也是十分的不容易。”沁儿柔声问道。 两人相走在玉兰树林间,踏着落地的花瓣,轻微的脚步声也清晰得听得见。 “此树名为玉兰树,花朵名为玉兰花。花瓣硕大,气味芬芳。常见于初春,不仅颇为繁美,而且也可入药。去年初冬,我偶然路过,意外发现这片玉兰花林。想来是因为初冬的温度与初春相差不多吧。昨夜想起此处,便邀小姐一同前来,碰碰运气。”齐文衡缓缓而道,脸上带着暖暖的浅笑。 忽至一树下,齐文衡驻足不前,转身直视沁儿双眸,而后又微微蹙眉,似有哀愁地说:“小姐方才说想见恒王殿下,兴许这几日殿下就会登门拜访。只是如此一来,恐怕齐某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和小姐见面了。书信来往的话,需要另寻他法。能和小姐一同在这冬日之内,欣赏如此繁花美景,真是颇感惬意。虽不知下一次将是何时,但相信志同道合者定能心意相通。” 齐文衡浅笑着,似在安慰沁儿,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第十四章 纷繁而舞 沁儿听闻,依然神情自若,似乎并不惊讶,双眸间也不曾有丝毫异样,少许方问:“紫香阁也不能去么?” “恒王已经暗中派人盯住紫香阁,恐怕小姐不宜再过去。”齐文衡漫步而道。 玉兰花林,繁华一片,芳香醉人。阳光比之前更暖和了一点,柔柔地晒着,似乎是刻意要暖人心怀。 沁儿沉醉在恰似春光的冬日里,柔和地浅笑而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也是不必经常见的。” 一阵风拂过,纵使在冬日的阳光之日也带了些许寒意。 齐文衡听了,略有怅惋。他看了看沁儿,只见她嘴角略是上扬,似笑非笑的。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淡淡的笑中有那么一点愁绪和勉强,如同刚刚拂过的风,看似轻柔,实则寒意袭人。 齐文衡忍不住笑了笑道:“沁儿姑娘,世事纷扰。你我置于这京城之内,朝堂之上,不如意之事甚多,倘若遇事总是满腹愁绪,不得排解,姑娘这般倾城容颜,恐怕是要失色了。姑娘天资聪颖,正值韶华,当知齐某此言不假。” 沁儿转过头来,颇有诧异地看着齐文衡,然后似有疑惑地无奈一笑,稍后方道:“多谢齐公子关心,我亦知齐公子此言不虚。不过齐公子当知朝堂之上,各方争执,看似并不害及性命,实则凶险万分。朝堂之下,各方势力更是毛戈相向,冰刃相见,前夜便是最好的证明。”沁儿不禁又神思恍然,忧心忡忡。 “小姐方言朝堂之上各方争执并不害及性命,实乃皇上圣明。纵观历史,文官多有死谏者,方是历朝皇帝不能选贤举能,识人,任人罢了。然当今圣上,却是胸怀大志,胸有韬略,筹谋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才能使为臣者知无不言,言而无惧。如此,无论所言为何,陛下皆无怪罪,故无性命之忧。既无性命之忧,又何来凶险万分之言;朝堂之下,虽有冰刃相见之时,却是小人企图扭转势局而为。然大势所趋,岂是一两次暗杀所能更改的?我朝不乏满腹才华又胸怀为国尽忠者,假以时日,定能铲奸除恶,平定时局。”齐文衡信心满满地说道。 两人并立而行,沁儿不禁被齐文衡的言语所感,微微侧头。阳光分外柔和地照着齐文衡的侧脸,凸显出俊朗而绝不突兀的五官。言语间的意气风发,使他宛若满园独立于这初冬之日的玉兰树。 “齐公子胸怀天下,着实令人钦佩”,沁儿微微屈膝行李,“只是皇上推行多方变法,势必牵连众多权贵,侵害多方原有利益,牵扯无数势力。此次土地改革于情于法都甚为合理,却有不法之徒行刺杀之举。往后的改革,恐怕只会比这更为艰难凶险。”沁儿低头,不禁怅惘,悻悻而走。 “小姐当真认为这次刺杀是因为土地改革一事而起的么?”齐文衡轻言慢语地问道,似在说着平常话一般。 沁儿停住脚步,回头见齐文衡也正注视着她。玉兰林里,一个似水柔情,双眼颇显睿智;一个俊朗温润,眼神果敢坚毅。淡紫色的纱织长裙与浅白的丝质衣衫淹没于一片白色繁花之中,好似没有边界。 沁儿温柔地冲齐文衡一笑,点头说道:“是”,尔后又轻轻摇头,“却也不是”,便又继续向前而行。 两人又并肩悠然慢行,齐文衡终于还是开口:“小姐方才所言何意?” 沁儿浅笑着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白衫飘飘、绝顶聪明的世家公子,缓缓而道:“公子为何明知故问?” “文衡只想知道小姐所思与齐某是否有异。”齐文衡的声音沉了下来。 “有异也好,无异也罢,却与公子有何联系?”沁儿说话的语调依然温柔似水,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齐文衡听闻似有惊讶,那柔声细语里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明明近在咫尺,温情似水,却又如此远在天涯,冷若冰山。 沁儿与齐文衡依旧悠悠然然地漫步而行。 齐文衡有些不自在开来。忽而转念一想为何自己会在乎身旁女子的一句简短的话语。原本朝堂之事,每人立场不同,处境有异,所思所虑自然不尽相同。若是志趣相投,固然欣然;哪怕截然相反,也应从容。 有异也好,无异也罢,又能说明什么证明什么呢? 况且眼前的这位女子清瘦单薄,力不缚鸡。身为女子之身,纵使她七窍玲珑,也无可奈何。想来她颖悟绝伦,洞察局势,也自当不会再插手朝堂之事。那么,她的想法相同与不相同自然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有异也好,无异也罢,却与公子有何联系?”是呀,与我有什么联系呢? 可是,为什么齐文衡会隐隐总感觉有些不畅快? 他们又继续这样慢慢地晃悠了许久,好似两人都全然无事,单单是来欣赏这冬日里的一片繁花一般。 齐文衡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良言一句暖三冬,恶语伤人六月寒。无论蔡沁儿是不屑与他分享自己的想法,还是她妄自菲薄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都无甚意义。这样的一句“却与公子有何联系?”却足以将身旁之人推至千里之外。 是我多虑了,齐文衡暗自想到。不过是一句不温不冷的回话罢了,我又何必如此介怀? 是呀,他一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待人接物颇为温和,难有大的情绪起伏,更别提什么喜怒哀乐了。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事情到了他那里都慢慢化作无事一般,无法真的去到他心里。可是,今日为什么会在意这么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呢? 阳光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温暖起来,就这么不冷不热的晒着。偶尔的风吹过,玉兰花瓣纷繁而舞,飘飘扬扬。齐文衡总是不自觉的用身体和宽大的衣衫为沁儿挡住从侧面吹来的风,两人行走间,每遇风起,便停步驻足。沁儿瘦弱而自觉地躲在齐文衡高大的身形里,看着玉兰花瓣洋洋洒洒,风却灌不进她的身体丝毫。任凭落花漫天飞舞,栖落在两人身上,也不曾打搅他们欣赏随风飘扬的一片花海。 繁华落尽,洗尽铅华。多年后,齐文衡回忆起这一幕,才明白,自己当时隐隐的在乎来的还不够深刻。 他似乎忘记了,这位柔弱无骨,为了躲避寒风,贴近得几乎要靠在他的怀里,娇喘微微地呼吸着的女子,不仅仅是蔡府的小姐。 几日前,他曾偶然地称她为——郡主。 第十五章 后继非人 万物皆萧条,唯此尽春色。 这句话用来描述沁儿眼前的风景是再合适不过了。外面四处万物死寂,唯有此处盎然春意。无风时,洋溢着暖人的阳光;有风时,眼前的高大的身影便化作一堵墙。 她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身影,在她悄然落泪时将她拥入怀中。那刻他的气息一如现在这般温暖。他总是这么体察入微,又总是这般于润物无声中自然而然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挡住不知什么时候会拂过的冬风呢? 沁儿感慨齐文衡的君子风度,尽是已经融入了血液,化入了骨髓。 那么,与君子交,是否应当各抒已见,坦诚相待呢? 他们依然很是惬意地慢慢走着。 “陛下垂暮,后继无人。”沁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慢语,柔和婉转,却字字清晰。 说罢,他们两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互相注视着彼此。 沁儿依旧柔媚可人,眸子清澈而不见底,似是在等待齐文衡的反应,又似并不在意地嘴边挂着浅笑。而齐文衡就这么单单是望着沁儿的眼眸,他睫毛修长,目光幽深,面容之间没有情绪,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仿佛像要穿透她的眼眸一般。沁儿忽得被看地有些不自然起来,便稍稍地避开目光,脸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更显她娇羞动人。 好一会儿,齐文衡眨了眨眼,缓缓而道:“若是把小姐方才所说的‘后继无人’改为‘后继非人’,不知如何?” 沁儿听闻,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齐文衡,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缓缓地蹙起眉头,思绪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反复闪过。只一会儿,她舒展开柳叶眉,脸上绽放出柔情笑容,又重新抬头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庞,清雅地回道:“也不错。” 说罢,她怡然而笑,神情颇为欢愉地向前而去。 齐文衡听了,也竟不自觉地开心地笑出声来,好似许久都不曾有这番快乐过。 “文衡听说,小姐时常与紫香阁的柳如烟姑娘切磋琴艺?”齐文衡边走边随意地问道。 “谈不上切磋,如烟是音律大家,琴艺精湛,我得空避过兄长,便去讨教一二罢了。”沁儿淡淡地说道,声音优雅温润,恍若此刻的云一般轻柔。 “小姐可知,昨夜恒王殿下在柳如烟屋内呆了一宿?”他轻声慢语,不急不缓。 “呆了一宿?”如烟有些难以置信道,柔媚声音中带着一点担心。紫香阁速来只是歌舞诗词,任凭来者身份再是尊贵,也是绝不留宿的。 “小姐莫急,”齐文衡对沁儿温和地笑笑,“琴声悠悠然然,飘扬了一夜。” 沁儿听了,方是放下心来。又一思索,方觉似有不对。 齐文衡看着沁儿正蹙眉思索,方继续道:“刺杀当夜进出紫香阁一应人等皆有记载,恒王殿下已经悉数掌握。” 沁儿不由得扬眉看着齐文衡。 “小姐当夜在紫香阁,以及与侍女并非同一时刻离开,也皆记录在册。”他继续说道,神情依然淡定从容。 “你之前所说,恒王殿下很快就会来见我,方是因为此事?”沁儿轻声问道。 “正是。”齐文衡沉静地回答道。 “紫香阁的情况恒王已经悉数掌握,连我当日在紫香阁也未得瞒过。现在紫香阁已经宛若铁桶,小姐不宜再去。此番文衡邀小姐来到这里,却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文衡躬身向沁儿行礼。 沁儿略有疑惑地看着齐文衡:“问我?”。这位足智多谋的翩翩公子,凡事瞒不过他三分,也总是料事于先,却也有何疑问需要问我。沁儿暗暗地思忖。 “正是。”齐文衡似乎看出了沁儿的心思,言语间饱含坚定。 “公子不必客气,沁儿知无不言。”沁儿微微笑着,看着齐文衡。 “小姐可知,柳如烟可否有心上人?”齐文衡自知向蔡沁儿打听如此个人之事,并不十分妥当。只是眼下并无他法,可心中却十分怀疑。故而方才对沁儿行礼。 沁儿听了,闭了闭眼,踱步而行。少许,方回道:“公子为何认为我一定知道?” “齐某并不确定小姐是否知晓,只是并无他处可以询问,方才……齐某鲁莽……”齐文衡再一次行礼,表示抱歉。 沁儿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暗自幽叹一声,怅惋而道:“她以前的确有位心上人,至今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依然不轻。” 齐文衡听了,望着沁儿,似有犹豫。 沁儿见他如此,心中了然,轻轻摇了摇头,浅笑而道:“我并不知晓此人身份。如烟没有告诉我,我便也没有多问。” 齐文衡听了,自是明白,“多谢小姐。” 只见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与方才躲在她身旁避风娇弱的样子完全不同。这般的颇有胆识,大气风度,便是寻常男儿也是少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颇有气度的非凡女子,片刻之前还曾小鸟依人。 想到此处,齐文衡感觉怀里似还温暖地萦绕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那清瘦娇弱的身躯,在风里更显单薄,如同狂风里的风筝,稍有不慎,便会断了手里的线,随风远去。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时,你也不必过分忧虑。”齐文衡看着沁儿,不知是在安抚沁儿的不安,还是在说服自己无需再担心。 “我并不为此烦扰。”沁儿嫣然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的确,以她智谋,没什么是真的值得担心的。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后,恐怕蔡将军会有所反应。这几日,让蔡将军误会你我,真是多有得罪。”齐文衡躬身又一次行礼。 “无妨。”沁儿转身回道,“别人的眼光我一向不是特别在意,至于什么身份声誉之类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沁儿颇为潇洒地回道,全然不放在心上。 齐文衡见她如此,想想便也十分释然。的确,不过浮云而已。想来蔡沁儿是无事会去紫香阁的人,自然是不会太介意。想到此处,齐文衡便觉自己方才过于拘谨,反倒是沁儿竟是如此无拘无束、绝然洒脱,心中自是有些感慨。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便不能在明面上来往了。城东有间客栈,叫做‘有晴’,以后我们便可在联络。” “有晴客栈?”沁儿轻声默念,有所恍惚。 “正是。”齐文衡应声而回。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有晴,有情? 第十五章 后继非人 万物皆萧条,唯此尽春色。 这句话用来描述沁儿眼前的风景是再合适不过了。外面四处万物死寂,唯有此处盎然春意。无风时,洋溢着暖人的阳光;有风时,眼前的高大的身影便化作一堵墙。 她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身影,在她悄然落泪时将她拥入怀中。那刻他的气息一如现在这般温暖。他总是这么体察入微,又总是这般于润物无声中自然而然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挡住不知什么时候会拂过的冬风呢? 沁儿感慨齐文衡的君子风度,尽是已经融入了血液,化入了骨髓。 那么,与君子交,是否应当各抒已见,坦诚相待呢? 他们依然很是惬意地慢慢走着。 “陛下垂暮,后继无人。”沁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慢语,柔和婉转,却字字清晰。 说罢,他们两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互相注视着彼此。 沁儿依旧柔媚可人,眸子清澈而不见底,似是在等待齐文衡的反应,又似并不在意地嘴边挂着浅笑。而齐文衡就这么单单是望着沁儿的眼眸,他睫毛修长,目光幽深,面容之间没有情绪,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仿佛像要穿透她的眼眸一般。沁儿忽得被看地有些不自然起来,便稍稍地避开目光,脸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更显她娇羞动人。 好一会儿,齐文衡眨了眨眼,缓缓而道:“若是把小姐方才所说的‘后继无人’改为‘后继非人’,不知如何?” 沁儿听闻,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齐文衡,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缓缓地蹙起眉头,思绪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反复闪过。只一会儿,她舒展开柳叶眉,脸上绽放出柔情笑容,又重新抬头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庞,清雅地回道:“也不错。” 说罢,她怡然而笑,神情颇为欢愉地向前而去。 齐文衡听了,也竟不自觉地开心地笑出声来,好似许久都不曾有这番快乐过。 “文衡听说,小姐时常与紫香阁的柳如烟姑娘切磋琴艺?”齐文衡边走边随意地问道。 “谈不上切磋,如烟是音律大家,琴艺精湛,我得空避过兄长,便去讨教一二罢了。”沁儿淡淡地说道,声音优雅温润,恍若此刻的云一般轻柔。 “小姐可知,昨夜恒王殿下在柳如烟屋内呆了一宿?”他轻声慢语,不急不缓。 “呆了一宿?”如烟有些难以置信道,柔媚声音中带着一点担心。紫香阁速来只是歌舞诗词,任凭来者身份再是尊贵,也是绝不留宿的。 “小姐莫急,”齐文衡对沁儿温和地笑笑,“琴声悠悠然然,飘扬了一夜。” 沁儿听了,方是放下心来。又一思索,方觉似有不对。 齐文衡看着沁儿正蹙眉思索,方继续道:“刺杀当夜进出紫香阁一应人等皆有记载,恒王殿下已经悉数掌握。” 沁儿不由得扬眉看着齐文衡。 “小姐当夜在紫香阁,以及与侍女并非同一时刻离开,也皆记录在册。”他继续说道,神情依然淡定从容。 “你之前所说,恒王殿下很快就会来见我,方是因为此事?”沁儿轻声问道。 “正是。”齐文衡沉静地回答道。 “紫香阁的情况恒王已经悉数掌握,连我当日在紫香阁也未得瞒过。现在紫香阁已经宛若铁桶,小姐不宜再去。此番文衡邀小姐来到这里,却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文衡躬身向沁儿行礼。 沁儿略有疑惑地看着齐文衡:“问我?”。这位足智多谋的翩翩公子,凡事瞒不过他三分,也总是料事于先,却也有何疑问需要问我。沁儿暗暗地思忖。 “正是。”齐文衡似乎看出了沁儿的心思,言语间饱含坚定。 “公子不必客气,沁儿知无不言。”沁儿微微笑着,看着齐文衡。 “小姐可知,柳如烟可否有心上人?”齐文衡自知向蔡沁儿打听如此个人之事,并不十分妥当。只是眼下并无他法,可心中却十分怀疑。故而方才对沁儿行礼。 沁儿听了,闭了闭眼,踱步而行。少许,方回道:“公子为何认为我一定知道?” “齐某并不确定小姐是否知晓,只是并无他处可以询问,方才……齐某鲁莽……”齐文衡再一次行礼,表示抱歉。 沁儿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暗自幽叹一声,怅惋而道:“她以前的确有位心上人,至今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依然不轻。” 齐文衡听了,望着沁儿,似有犹豫。 沁儿见他如此,心中了然,轻轻摇了摇头,浅笑而道:“我并不知晓此人身份。如烟没有告诉我,我便也没有多问。” 齐文衡听了,自是明白,“多谢小姐。” 只见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与方才躲在她身旁避风娇弱的样子完全不同。这般的颇有胆识,大气风度,便是寻常男儿也是少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颇有气度的非凡女子,片刻之前还曾小鸟依人。 想到此处,齐文衡感觉怀里似还温暖地萦绕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那清瘦娇弱的身躯,在风里更显单薄,如同狂风里的风筝,稍有不慎,便会断了手里的线,随风远去。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时,你也不必过分忧虑。”齐文衡看着沁儿,不知是在安抚沁儿的不安,还是在说服自己无需再担心。 “我并不为此烦扰。”沁儿嫣然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的确,以她智谋,没什么是真的值得担心的。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后,恐怕蔡将军会有所反应。这几日,让蔡将军误会你我,真是多有得罪。”齐文衡躬身又一次行礼。 “无妨。”沁儿转身回道,“别人的眼光我一向不是特别在意,至于什么身份声誉之类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沁儿颇为潇洒地回道,全然不放在心上。 齐文衡见她如此,想想便也十分释然。的确,不过浮云而已。想来蔡沁儿是无事会去紫香阁的人,自然是不会太介意。想到此处,齐文衡便觉自己方才过于拘谨,反倒是沁儿竟是如此无拘无束、绝然洒脱,心中自是有些感慨。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便不能在明面上来往了。城东有间客栈,叫做‘有晴’,以后我们便可在联络。” “有晴客栈?”沁儿轻声默念,有所恍惚。 “正是。”齐文衡应声而回。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有晴,有情? 第十五章 后继非人 万物皆萧条,唯此尽春色。 这句话用来描述沁儿眼前的风景是再合适不过了。外面四处万物死寂,唯有此处盎然春意。无风时,洋溢着暖人的阳光;有风时,眼前的高大的身影便化作一堵墙。 她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身影,在她悄然落泪时将她拥入怀中。那刻他的气息一如现在这般温暖。他总是这么体察入微,又总是这般于润物无声中自然而然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挡住不知什么时候会拂过的冬风呢? 沁儿感慨齐文衡的君子风度,尽是已经融入了血液,化入了骨髓。 那么,与君子交,是否应当各抒已见,坦诚相待呢? 他们依然很是惬意地慢慢走着。 “陛下垂暮,后继无人。”沁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慢语,柔和婉转,却字字清晰。 说罢,他们两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互相注视着彼此。 沁儿依旧柔媚可人,眸子清澈而不见底,似是在等待齐文衡的反应,又似并不在意地嘴边挂着浅笑。而齐文衡就这么单单是望着沁儿的眼眸,他睫毛修长,目光幽深,面容之间没有情绪,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仿佛像要穿透她的眼眸一般。沁儿忽得被看地有些不自然起来,便稍稍地避开目光,脸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更显她娇羞动人。 好一会儿,齐文衡眨了眨眼,缓缓而道:“若是把小姐方才所说的‘后继无人’改为‘后继非人’,不知如何?” 沁儿听闻,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齐文衡,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缓缓地蹙起眉头,思绪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反复闪过。只一会儿,她舒展开柳叶眉,脸上绽放出柔情笑容,又重新抬头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庞,清雅地回道:“也不错。” 说罢,她怡然而笑,神情颇为欢愉地向前而去。 齐文衡听了,也竟不自觉地开心地笑出声来,好似许久都不曾有这番快乐过。 “文衡听说,小姐时常与紫香阁的柳如烟姑娘切磋琴艺?”齐文衡边走边随意地问道。 “谈不上切磋,如烟是音律大家,琴艺精湛,我得空避过兄长,便去讨教一二罢了。”沁儿淡淡地说道,声音优雅温润,恍若此刻的云一般轻柔。 “小姐可知,昨夜恒王殿下在柳如烟屋内呆了一宿?”他轻声慢语,不急不缓。 “呆了一宿?”如烟有些难以置信道,柔媚声音中带着一点担心。紫香阁速来只是歌舞诗词,任凭来者身份再是尊贵,也是绝不留宿的。 “小姐莫急,”齐文衡对沁儿温和地笑笑,“琴声悠悠然然,飘扬了一夜。” 沁儿听了,方是放下心来。又一思索,方觉似有不对。 齐文衡看着沁儿正蹙眉思索,方继续道:“刺杀当夜进出紫香阁一应人等皆有记载,恒王殿下已经悉数掌握。” 沁儿不由得扬眉看着齐文衡。 “小姐当夜在紫香阁,以及与侍女并非同一时刻离开,也皆记录在册。”他继续说道,神情依然淡定从容。 “你之前所说,恒王殿下很快就会来见我,方是因为此事?”沁儿轻声问道。 “正是。”齐文衡沉静地回答道。 “紫香阁的情况恒王已经悉数掌握,连我当日在紫香阁也未得瞒过。现在紫香阁已经宛若铁桶,小姐不宜再去。此番文衡邀小姐来到这里,却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文衡躬身向沁儿行礼。 沁儿略有疑惑地看着齐文衡:“问我?”。这位足智多谋的翩翩公子,凡事瞒不过他三分,也总是料事于先,却也有何疑问需要问我。沁儿暗暗地思忖。 “正是。”齐文衡似乎看出了沁儿的心思,言语间饱含坚定。 “公子不必客气,沁儿知无不言。”沁儿微微笑着,看着齐文衡。 “小姐可知,柳如烟可否有心上人?”齐文衡自知向蔡沁儿打听如此个人之事,并不十分妥当。只是眼下并无他法,可心中却十分怀疑。故而方才对沁儿行礼。 沁儿听了,闭了闭眼,踱步而行。少许,方回道:“公子为何认为我一定知道?” “齐某并不确定小姐是否知晓,只是并无他处可以询问,方才……齐某鲁莽……”齐文衡再一次行礼,表示抱歉。 沁儿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暗自幽叹一声,怅惋而道:“她以前的确有位心上人,至今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依然不轻。” 齐文衡听了,望着沁儿,似有犹豫。 沁儿见他如此,心中了然,轻轻摇了摇头,浅笑而道:“我并不知晓此人身份。如烟没有告诉我,我便也没有多问。” 齐文衡听了,自是明白,“多谢小姐。” 只见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与方才躲在她身旁避风娇弱的样子完全不同。这般的颇有胆识,大气风度,便是寻常男儿也是少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颇有气度的非凡女子,片刻之前还曾小鸟依人。 想到此处,齐文衡感觉怀里似还温暖地萦绕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那清瘦娇弱的身躯,在风里更显单薄,如同狂风里的风筝,稍有不慎,便会断了手里的线,随风远去。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时,你也不必过分忧虑。”齐文衡看着沁儿,不知是在安抚沁儿的不安,还是在说服自己无需再担心。 “我并不为此烦扰。”沁儿嫣然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的确,以她智谋,没什么是真的值得担心的。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后,恐怕蔡将军会有所反应。这几日,让蔡将军误会你我,真是多有得罪。”齐文衡躬身又一次行礼。 “无妨。”沁儿转身回道,“别人的眼光我一向不是特别在意,至于什么身份声誉之类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沁儿颇为潇洒地回道,全然不放在心上。 齐文衡见她如此,想想便也十分释然。的确,不过浮云而已。想来蔡沁儿是无事会去紫香阁的人,自然是不会太介意。想到此处,齐文衡便觉自己方才过于拘谨,反倒是沁儿竟是如此无拘无束、绝然洒脱,心中自是有些感慨。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便不能在明面上来往了。城东有间客栈,叫做‘有晴’,以后我们便可在联络。” “有晴客栈?”沁儿轻声默念,有所恍惚。 “正是。”齐文衡应声而回。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有晴,有情? 第十五章 后继非人 万物皆萧条,唯此尽春色。 这句话用来描述沁儿眼前的风景是再合适不过了。外面四处万物死寂,唯有此处盎然春意。无风时,洋溢着暖人的阳光;有风时,眼前的高大的身影便化作一堵墙。 她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身影,在她悄然落泪时将她拥入怀中。那刻他的气息一如现在这般温暖。他总是这么体察入微,又总是这般于润物无声中自然而然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挡住不知什么时候会拂过的冬风呢? 沁儿感慨齐文衡的君子风度,尽是已经融入了血液,化入了骨髓。 那么,与君子交,是否应当各抒已见,坦诚相待呢? 他们依然很是惬意地慢慢走着。 “陛下垂暮,后继无人。”沁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慢语,柔和婉转,却字字清晰。 说罢,他们两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互相注视着彼此。 沁儿依旧柔媚可人,眸子清澈而不见底,似是在等待齐文衡的反应,又似并不在意地嘴边挂着浅笑。而齐文衡就这么单单是望着沁儿的眼眸,他睫毛修长,目光幽深,面容之间没有情绪,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仿佛像要穿透她的眼眸一般。沁儿忽得被看地有些不自然起来,便稍稍地避开目光,脸颊闪过一抹淡淡的绯红,更显她娇羞动人。 好一会儿,齐文衡眨了眨眼,缓缓而道:“若是把小姐方才所说的‘后继无人’改为‘后继非人’,不知如何?” 沁儿听闻,略有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齐文衡,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缓缓地蹙起眉头,思绪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反复闪过。只一会儿,她舒展开柳叶眉,脸上绽放出柔情笑容,又重新抬头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庞,清雅地回道:“也不错。” 说罢,她怡然而笑,神情颇为欢愉地向前而去。 齐文衡听了,也竟不自觉地开心地笑出声来,好似许久都不曾有这番快乐过。 “文衡听说,小姐时常与紫香阁的柳如烟姑娘切磋琴艺?”齐文衡边走边随意地问道。 “谈不上切磋,如烟是音律大家,琴艺精湛,我得空避过兄长,便去讨教一二罢了。”沁儿淡淡地说道,声音优雅温润,恍若此刻的云一般轻柔。 “小姐可知,昨夜恒王殿下在柳如烟屋内呆了一宿?”他轻声慢语,不急不缓。 “呆了一宿?”如烟有些难以置信道,柔媚声音中带着一点担心。紫香阁速来只是歌舞诗词,任凭来者身份再是尊贵,也是绝不留宿的。 “小姐莫急,”齐文衡对沁儿温和地笑笑,“琴声悠悠然然,飘扬了一夜。” 沁儿听了,方是放下心来。又一思索,方觉似有不对。 齐文衡看着沁儿正蹙眉思索,方继续道:“刺杀当夜进出紫香阁一应人等皆有记载,恒王殿下已经悉数掌握。” 沁儿不由得扬眉看着齐文衡。 “小姐当夜在紫香阁,以及与侍女并非同一时刻离开,也皆记录在册。”他继续说道,神情依然淡定从容。 “你之前所说,恒王殿下很快就会来见我,方是因为此事?”沁儿轻声问道。 “正是。”齐文衡沉静地回答道。 “紫香阁的情况恒王已经悉数掌握,连我当日在紫香阁也未得瞒过。现在紫香阁已经宛若铁桶,小姐不宜再去。此番文衡邀小姐来到这里,却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文衡躬身向沁儿行礼。 沁儿略有疑惑地看着齐文衡:“问我?”。这位足智多谋的翩翩公子,凡事瞒不过他三分,也总是料事于先,却也有何疑问需要问我。沁儿暗暗地思忖。 “正是。”齐文衡似乎看出了沁儿的心思,言语间饱含坚定。 “公子不必客气,沁儿知无不言。”沁儿微微笑着,看着齐文衡。 “小姐可知,柳如烟可否有心上人?”齐文衡自知向蔡沁儿打听如此个人之事,并不十分妥当。只是眼下并无他法,可心中却十分怀疑。故而方才对沁儿行礼。 沁儿听了,闭了闭眼,踱步而行。少许,方回道:“公子为何认为我一定知道?” “齐某并不确定小姐是否知晓,只是并无他处可以询问,方才……齐某鲁莽……”齐文衡再一次行礼,表示抱歉。 沁儿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暗自幽叹一声,怅惋而道:“她以前的确有位心上人,至今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依然不轻。” 齐文衡听了,望着沁儿,似有犹豫。 沁儿见他如此,心中了然,轻轻摇了摇头,浅笑而道:“我并不知晓此人身份。如烟没有告诉我,我便也没有多问。” 齐文衡听了,自是明白,“多谢小姐。” 只见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与方才躲在她身旁避风娇弱的样子完全不同。这般的颇有胆识,大气风度,便是寻常男儿也是少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颇有气度的非凡女子,片刻之前还曾小鸟依人。 想到此处,齐文衡感觉怀里似还温暖地萦绕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那清瘦娇弱的身躯,在风里更显单薄,如同狂风里的风筝,稍有不慎,便会断了手里的线,随风远去。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时,你也不必过分忧虑。”齐文衡看着沁儿,不知是在安抚沁儿的不安,还是在说服自己无需再担心。 “我并不为此烦扰。”沁儿嫣然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的确,以她智谋,没什么是真的值得担心的。 “恒王殿下去找你之后,恐怕蔡将军会有所反应。这几日,让蔡将军误会你我,真是多有得罪。”齐文衡躬身又一次行礼。 “无妨。”沁儿转身回道,“别人的眼光我一向不是特别在意,至于什么身份声誉之类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沁儿颇为潇洒地回道,全然不放在心上。 齐文衡见她如此,想想便也十分释然。的确,不过浮云而已。想来蔡沁儿是无事会去紫香阁的人,自然是不会太介意。想到此处,齐文衡便觉自己方才过于拘谨,反倒是沁儿竟是如此无拘无束、绝然洒脱,心中自是有些感慨。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便不能在明面上来往了。城东有间客栈,叫做‘有晴’,以后我们便可在联络。” “有晴客栈?”沁儿轻声默念,有所恍惚。 “正是。”齐文衡应声而回。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有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