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朝当诗帝》 第1章 番薯为什么不交? “铃铃铃……” 凌晨2点,闹钟发出和谐的提示音,提醒秦少磊该睡觉了。 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秦少磊视线并没有从语文课本上离开,而是顺手关掉了闹钟开关。 他感觉有些头晕,同时伴随着胸闷、气紧,跟以往的累很有些不同。 明天是高考头一天,今晚必须拼,语文是自己的唯一强项,有几个深奥的古意还没熟记,再努把力吧。 秦少磊同学的成绩并不好,几次模拟下来,在二本和三本线晃悠,决定去哪本的关键,就在于明天第一场的语文考试。 他非常偏科,语文成绩全市领先,三门选修中等偏下,数理化全面垫底。 说起语文,那是他的骄傲,尤其擅长古汉语,曾经获得全省高中段古诗词“一站到底”竞赛一等奖。 现在,这座奖杯就静静地放在写字台上。 为了前程,拼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但人生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哥不考则已,一考必要夺第一。 他重新埋首于浩若繁星的古文学之中。 突然,眼前一阵黑幕笼罩,接着便是心跳剧烈加速,胸口如堵了块大石,使得呼吸根本无法跟上。 再接着,感觉大脑严重缺氧,心跳骤然间停止了。 秦少磊一头栽倒在地。 …… “当今天子圣明,除了科举,另开一条以诗文取人才的途径。今年中秋节各县斗诗,胜者选入省里,省里胜者明年入宫面试,皇上亲自当考官,头名称作诗状元!你们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 “听懂了还不赶紧用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秋天一个寂静的午后,整齐嘹亮的读书声,在一个小乡村的私塾里响起。这里,距离长安城一昼夜行程。 乡私塾里,二十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席地而坐,有位四十多岁的老师,训完话后,正在墙角用秤一堆堆地称着番薯。 这位老师,怎么看也不像教书先生,顶多是代课的,卷着裤腿,上面还粘着泥巴,一看就知道是刚忙完农活赶来赚外快的。 不过,一个乡级的私塾,它能聘请到上知天、下知地、中间知空气的老师?你肯定想多了。这年头请个有素质的文化人,费用还是挺贵的。 这是唐开元元年的春季,大唐的极盛时代——开元盛世,刚刚拉开了帷幕的一只角。如果说唐朝是我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一个乐章,那么开元盛世就是乐章里的最强音。 多才多艺的唐玄宗李隆基有着极高的文化修养,他在开元盛世里所创造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化创举,使唐朝的文化事业迈向鼎峰。 著名诗人李白﹑杜甫、高适﹑岑参﹑王维等人,都生活在这个时代。 当然,小山村里还没人能知道,一个人类历史上文化的巅峰时代,正在他们的眼前缓缓展开。 他们所能知道的,便是趁这盛世隆恩,以诗文搞个童生、顶多是秀才的头衔玩玩,博取些眼球效应,光个宗耀个祖,增厚一些吹牛底气,至于更高的理想,坦白地说,村里没人敢想。 秦少磊猛地睁开了眼。 我擦,自己在高考前夕猝死,竟然重生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唐朝还开了条以诗文取人才的新途径?名曰诗状元? 在这儿,我也叫秦少磊,不过多了个字,叫石头。乡里人叫惯了,于是都叫我秦石头。 “停!” 讲台上,响起一个闷棍般的声音,乡村私塾的先生抬起了头,直愣愣地盯着秦少磊:“你,站起来。” 秦少磊一头雾水地站起身:“先……生,你这是打算让我解释诗经的意义么?” “你想多了。”先生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小屁孩们都狂笑起来。 接着,有个穿着考究、身材高大、三角眼的少年转过头,恶狠狠地喊道:“秦石头,你真不要脸!先生会让你解释?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块读书的料,我们读的句子,字你都认全了么?” 秦少磊歪着头皱着眉思考着,刚才重生不久,对这具肉身发生的事尚不清楚,现在有些记起来了。 嗯,唐朝的这个秦少磊是江南赵家村人氏,秦这个姓氏,是个外来人口,爷爷辈是个江湖朗中,定居于此。 三岁就死了爹。我靠,命运真惨。 母亲是本村人,体弱多病,靠缝洗为生,可谓一贫如洗。我擦,惨得不成人样。 三个月前母亲托人将自己送进了这所私塾,然而是插班生,成绩垫底,因为人家都学一年多了。我勒了个去,怎么又是垫底? 老天爷,你能不能找些人生闪光点,慰藉慰藉我这颗受伤的幼小心灵? 还真有。 家庭住址位于村里的风水宝地,这是今年年初,赵员外请县里一位风水先生来勘察一番后,作出的权威鉴定。 卧槽,这个光点,闪得可就大喽。 且慢,赵员外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勒令秦少磊母子搬出,住到村尾冬天晒不到日头、夏天吹不到凉风的牛棚边去。 我擦你大爷! 嗯,员外这词我懂,在古代那可是土豪劣绅,相当于村长,咱一个贫困户,似乎得罪不起也。 赵员外有个儿子叫赵富贵,目前就在私塾念书,就是刚才吼他“不要脸”的赵富贵,此人因为有爹可拼,所以是学生们的头头,全班学生都跟赵班长一条心,秦少磊除外。 赵富贵是私塾里的高才生,犹擅五言七绝,今年夏季童生试,他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考中的学生,没有之一。 哦买尬,原来老子在私塾里是孤家寡人一个,对手还如此强大而有才华,怪不得刚才全班的人都嘲笑自己呢。 马拉戈壁!老天爷,还有多少打击,都一并冲我秦少磊来吧,老子若是皱一皱眉便不算英雄好汉!嗯,已经这么惨了,其实不好意思说英雄好汉。 暂时没有了? 那我就上课了。 秦少磊将视线投向了中年男子:“先生,你不是让我解释诗经含义,那难道是让我单独朗诵?” “啪!” 先生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指了指墙角的番薯,双手叉腰:“去你玛的!别人的番薯都交了,你的呢?上个月也是,拖了七天才交,而且还少了六两四钱三分!老子为了教你们,耽误了农活,你不交番薯当学费,你让我喝西北风?” 有钱人用银两当学费,再次就是稻米来充,用番薯抵的,家境就可想而知了,秦家却连番薯都凑不齐。 “少了斤两?那肯定是你在秤底放了磁铁,我秦家怎么会缺斤少两呢?”秦少磊一拍脑门,想死的心都有了,喃喃地:“不过,我家劳力不足,木有余力种番薯,要靠俺娘缝洗赚了钱去买。然而这几个月生意不好……” 赵富贵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鼻子:“想赖番薯么就明说,读不起书来读什么?成绩这么差,败坏我私塾名声,早点退学算了!” 秦少磊歪着头:“赵富贵,你成绩很好么?四书五经都很精通?” 赵富贵一挺胸膛:“呸,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我爹从小让我看过四书五经,我说出的话,你懂都不懂!” 小屁孩们齐声助力:“呸,秦石头,难道敢跟赵公子比学问?你省省吧!” “呸,石头,斗大的字你识不了不箩筐,也好意思问赵公子?省省吧你!” “呸呸,秦石头以前窝窝囊囊,今天怎么了,敢跟赵公子粗声讲话?居然还用出精通这么深奥的词?省你的吧!” “咚咚咚!” 先生敲响了桌子:“都给老子闭嘴!秦石头,明天上课如果还不带番薯来,你就不用来上课了!” 他拿起了一张粗纸:“现在,我来教你们一个成语:每况愈下。大家先跟我念,每况愈下……” 小屁孩们拖长了声音:“每况愈下……” 先生:“现在,我们来认识一下它的古义。嗯,这个词是庄周发明的,写在哪本书上,我忘了。咳,管他写在哪儿呢,大家知道鸡蛋好吃,也不是非得知道这只蛋是哪只鸡生的是不是?这个成语自春秋战国时起,它的意思就是表示情况越来越坏……” 什么? 秦少磊猛地瞪大了眼睛。 先生,你的语文,莫非是体育老师教的?哦不对,唐朝还木有体育老师。 第2章 先生你教错了 听到先生说出“每况愈下”这个成语的古义时,秦少磊果断举起了手。 举手发言,是每个学生良好的品质。 然而,这里是唐朝。 先生傻了眼:“秦石头,你手掌整出个劈刀的样子,几个意思?” 秦少磊这才想起,唐朝还没发明举手发言的文明礼仪呢,自己超前了一些。 他站起身:“先生,我有些疑问想讲讲,可以吗?” 先生一脸不悦,但也没表示反对:“玛的就你废话多,有屁快放!” 秦少磊:“先生,刚才你教错了!” 什么? 全班二十几道视线,齐刷刷砍在了他身上,说老师教错了?反了你了,秦少磊你想欺师灭祖? 先生气得原地转了几个圈,蹿到墙角,猛地就是一脚,一堆番薯被踢得遍体鳞伤:“秦石头,敢说我教错了?你吃了豹子胆了?玛的一个差等生,说老子教错了,你今天喝农药了?” 秦少磊点点头表示赞赏,心说这位先生知识面还是挺丰富的,知道用农药这个词。早在公元前7至5世纪,我国农民就用莽草等植物防治害虫,是世界利用植物源农药最早的国家。 全班早就笑岔了气。 “哈哈哈,秦石头穷得丁当响,只剩喝农药充饥喽。” “啦啦啦,秦石头反叛喽,当众要先生难堪,这可是咱村开天劈地头一回。” “成绩班里最差,口气全村最大,秦少磊,我服了你了,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赵富贵更是站起身,笑得弯腰捂着肚子,撑起手,直指秦少磊鼻子:“姓秦的,说,快说,先生到底错在哪儿?今天你要说不出道道,老子就要替天行道,把你小子撵出私塾,让全村人笑话死你!” 秦少磊:“要是说得出呢?” 赵富贵:“狗屁!” 秦少磊逼问:“要是我能证明老师确实教错了,你怎么办?” “老子,老子,老子……”赵富贵也是被逼急了,三声老子过后,眼角余光瞥到被先生踢得满地打滚的番薯,猛地大喊,“你能证明先生教错了,老子给你当雇工,去你家种番薯!” “啪啪啪……”秦少磊面露微笑,轻轻地鼓起了掌,“赵兄真乃神人也,知道我家种番薯缺劳力,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全班同学和先生到时作个证哈。” 他望向了中年汉子:“先生,让不让说啊?” 先生都快气疯了:“你他玛进私塾三个月,每况愈下这四个字都还认不全,敢跟我较劲?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你要是吹,明天老子就把你退了。” 秦少磊:“那要是你确实错了呢?” 先生也是被逼急了,一指番薯:“老子和赵富贵一起到你家种番薯。” “啪。” 秦少磊心花怒放地打了个响指,这买卖真特么的合算,一下就赚进了两个劳动力。 “先生你听好喽,赵富贵你竖起耳朵喽!每况愈下不是庄周最初的成语,应该是每下愈况才是庄周写在《庄子·知北游》中真正成字语。它古义是越往下,情况就越好,恰恰跟先生你教的相反。” “而每况愈下是怎么来的呢?它?源出南宋文学家洪迈的《容斋续笔?蓍龟卜筮》。原文是:人人自以为君平,家家自以为季主,每况愈下。意思是说,人人都自以为是,家家都自以为贵,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当然,我们也不能认为这位文学家用错了典,他可能……呃?” 秦少磊突然愣住了,现在是唐朝啊,自己怎么扯到南宋了? 原来,这个成语的颠倒用法,不是始自南宋,而是自唐朝就有了? 果然,先生傻不啦叽地问:“南宋?南宋是个什么鬼?” 秦少磊:“呃……南宋吧,这个南宋,呃,你们学问太低,讲太深的话你们都不懂。我就简单地说吧,先生你刚才确实教错了,如果你说庄周发明了每下愈况,其他人发明了每况愈下,那我就没啥话好说了。” “胡说!秦少磊你给我滚粗去!”先生一声咆哮,全场噤若寒蝉。 我擦,老子居然变小明了? 秦少磊面色轻松:“我没胡说,谁家有《庄子》,赶紧地,回家拿一本过来。” 那年月,纸质书本老金贵了,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书。 赵富贵恶吼:“光宗,你立刻骑马,给我到县里大伯父家,去把那本书拿来。要是秦石头胡说,老子今天看不扒了他的皮!特么的居然还敢口出狂言,说我们学问太低,说太深了我们不懂?气杀小爷了!” 那个叫光宗的小屁孩,是赵富贵堂弟,智商余额有些不足,但很听话。他想也不想就飞身杀出,拉过私塾边上拴着的一匹白马,流星般而去。 …… 一个时辰后。 马蹄答答,赵光宗同学像是屁股上有钉子般,半蹲马背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而来,马匹也被累得直打响鼻,不明白今天到底哪家失了火。 厚厚的一部《庄子》被小心翼翼捧到讲台,先生颤抖着手指,翻到《外篇》,再翻到《知北游》,一列列数下来。 赵富贵双掌合十,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秦少磊遗憾地摇了摇头,泥妹的,重要的事说三遍,难道在唐朝就已经盛行了? 赵光宗和众小弟围着先生,焦急地端详着先生脸色,他们看不懂书里的字,更不懂意思,目前唯有指望先生突然面露喜色,容光焕发。 然而,随着先生手指移动,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灰暗,最后“唔”地一声,气极而倒。 赵富贵猛地掐了下先生的人中:“先生,你说说啊,秦石头到底是不是胡说?” 先生被掐醒,气若游丝:“说你玛的逼,不会自己念啊?” 赵富贵和小弟们全傻了眼:“然鹅,我们不懂它意思,很多字都认不全啊先生。” 秦少磊哈哈大笑:“行了行了,还是兄弟我辛苦一点,经你们背一背,解释解释吧,听好喽: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於监市履豨也,每下愈况。这句话的意思,我谅你们没一个人懂,有意见吗?” 赵富贵抬头:“……” 赵光宗抬头:“……” 众小弟:“呃……啥意思啊,听着都头大。” 秦少磊晃晃脑袋:“玛的,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有个小屁孩傻不啦叽地问:“秦……秦石头,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秦少磊:“玛了个逼,意思就是你们一帮脑/残,笨死了!” 赵富贵眼中燃烧着怒火,然而没脾气:“……” 赵光宗:“秦……秦石头,那你说说,庄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少磊:“挺简单的,意思就是说,估量猪之肥瘦,越近猪的脚胫越能显出它是否真肥。比喻越是从低微的事物上推求,越能看清‘道’的真实情况。懂了吗?你们这帮小屁孩,啥也不懂,不跟你们玩了,记住哈,两个种番薯的劳力,明天抽空就去田头翻土吧。” 拍拍手,秦少磊就想朝外走去。 赵富贵站起身,一声怒吼:“秦石头,你给我站住!” 秦少磊缓缓转身:“怎么地,莫不是想抵赖?” 第3章 斗诗这么点破事 赵富贵满脸大写的一个不服,急蹿几步,挡住了秦少磊去路:“这肯定是你策划的阴谋,你小子三个月来被我们耻笑,天天活得像个窝囊废,为了一报此仇,于是想出了这么一招,是不是?” “哦?”秦少磊歪了歪头,“你不打自招,承认三个月来都在欺负我?” 赵富贵昂然答道:“欺负你算个屁!这还用招?我家承继祖荫,沿袭员外之号,你家有吗?我家有良田数十顷,雇工上百,你家有吗?我爹有老婆三个,你爹有吗?哦对,你爹早死了,没人帮得了你!” 秦少磊:“老子有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书中皆是黄金屋,书中全是颜如玉,特么的你家有吗?以前老子珠蕴玉藏,只因为你们这帮傻/逼屁都不懂。今天看来,哥开始要不吹不爽,傲立于天地了!” “狗屁!”赵富贵气得嘴都歪了,“秦石头,你丫三个月前才进私塾,念个《诗经》都结结巴巴,还把窈窕淑女念成幼照椒女,有个屁学屁才,还傲立?笑死人了,你倒立去吧你!” 秦少磊摸着后脑乐了:“赵富贵,你不怕惹恼我,老子把你脸皮全扒干净?” 赵富贵:“我呸呸呸!惹恼你算个球,全村人都知道,你家一个破落户,人尽可欺!你小子今天不把如何耍诡计陷害先生的事讲清楚,老子今天饶不了你。说,是谁教你学会每下愈况这个成语的?” 秦少磊真乐了,盯着丫:“孟德,令无恙乎?” 赵富贵:“呃……几个意思?孟德?这名字我有些熟,我擦,这不是曹操的字吗?你是说,是曹孟德教你的?” 秦少磊乐翻:“既然你知道孟德是曹操的字,那么后面这句呢?” 赵富贵:“呃……我……我……” 秦少磊:“别我呀你呀的了,我来教教你吧,翻译成你听得懂的话,这句意思就是‘操,你没病吧!’” “哇呀呀,你骂我?”赵富贵恶吼出口,上前就来揪秦少磊衣襟。 秦少磊挥手的手臂,推得丫趔趔趄趄朝墙角退去。论打架?你凉快去吧,老子重生前之所以成绩差,就是因为打架打得太多了。 赵光宗见老大被差点摔成狗嘴啃泥,疾步冲了上来,几个小弟也凶神恶煞而来。 秦少磊顺手操起一根木棍:“汝彼母之寻亡乎?” 众小弟愕然,今天的秦少磊怎么了,说的话尽是他们不懂的。 秦少磊哈哈大笑:“又不懂了不是?我来翻译一下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他妈的找死吗?’就这么点破水平,还想跟老子来较量?母之,诚彼娘之非悦!” 赵光宗吓得愣在了原地,听到最后一句,又本能地问:“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秦少磊:“玛的!真他玛的不爽!” 赵光宗:“呃……” 赵富贵蹿上前来:“老子不信,打死也不信,才过一个晚上,秦少磊竟然会说我们都听不懂的古语了,老子要跟你单挑!” “哦?”秦少磊歪了歪头,“打架是吧?哥最喜欢了,来吧!” 赵富贵摇摇头:“玛的,老子跟你比诗,现场作诗!今天压不了你,少爷我咽不下这口气!” 咣当! 木棍被秦少磊扔到地上,拍拍手:“对喽,想要死得快,就跟哥来斗诗。话说,赵富贵,你的诗很厉害吗?” 赵光宗抢着开口:“秦石头,你别得瑟,跟赵公子斗诗,你就完了,死定了!” 一个小弟补充:“赵公子三岁便会开口吟诗,七岁才华横溢,九岁去县城参加灯谜会,现场作诗轰动全场,去年乡里斗诗,赵公子力压群雄夺魁!” “好腻害!”秦少磊撇着嘴,“你在县里有个秀才的大伯父,这些诗,都是你大伯父提前给你预备的吧?乡里斗诗会,你大伯父不是主评委吗?拼爹拼舅,别人自然拼不过你。” 赵富贵:“玛的这些诗都是老子自己写的,来吧,现场即兴创作。既然你这么爱打架,那我们就来写关于打架的诗,我命个题,就以‘百万雄师’为主题如何?我先来,不信今天就踩不死你,我的起句是……” 秦少磊断然摆了摆手:“别忙乎了,就凭你丫这种三脚猫打油诗,还谈得上创作。这样吧,老子给你现场写一首,你自己称称斤量,若是艺术成就能超过我的诗,再来叫我!” 说完,大步走向讲台,拿起毫笔,饱醮浓墨,一挥而就: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特么的,弄首老毛的诗跟你们玩玩!不过写毛笔字太不顺手,就写一半吧,懒得写了。 “啪!” 扔掉毛笔,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幸好,小时候参加过书法培训班,字虽然不那么飘逸,也是有骨有架,不输唐朝稚嫩学子。 赵富贵拿着粗宣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有些额头冒汗。 赵光宗轻声问:“堂兄,有些字我们不认识也,写得怎么样?” 刚才说了句话后,又被气晕过气的先生,此时正好醒来,见到小屁孩发问,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讲台边,夺过宣纸,看了一遍,面露喜色: “好湿,真乃好湿也!气吞山河,正能量十足!不过多数我看不懂。”先生多少有些文化,叹完后摸了摸赵富贵的头,“阿贵,你能写了这么有气势的湿,不枉为师苦心教导,将来必有大成,不是小成,是大成哪!然而为师有些奇怪,这字,不是你的笔迹啊。” 赵富贵气若游丝:“不是我写的。” 先生鼓起了眼珠:“啥?那是谁写的?班里能超过你艺术成就的,除了为师,就没第二人了呀?” 赵光宗垂头丧气:“先生,是秦石头这狗东西写的。” “啊?什么?” “咚!” 先生眼睛一闭,向后便倒,又被气晕过去。 赵富贵朝着秦少磊后影咆哮:“姓秦的,老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等后天,等明天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赵光宗不解:“少爷,为什么非要到明天才收拾?下午不行吗?” 赵富贵气呼呼地:“玛的你个智/障,下午要到县城去吃喜酒,没时间!” 赵光宗:“哦对,忘了这碴,昨天还向先生请假了呢。” 第4章 原来你在当丫环 走出学校,秦少磊径直去了家里。 对他而言,上这种私塾简直就是在浪费番薯浪费生命,而且有辱尊严——私塾先生跟学生,全都附炎趋势,令人反胃。 走进家门,强撑病体正在缝补衣物的娘万分奇怪,乜着他:“磊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不读了。”秦少磊走到水缸前,舀起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下。 娘惊讶了:“儿啊,又是被赵富贵他们欺负了?娘告诉过你多少回了,要忍。你只有学会诗书,才能谋取功名、被人看得起!诗书越锦绣,前程就越越大呐。” 少磊望了望家徒四壁,走到娘身边,蹲下:“娘,我突然开了窍,感觉乡里私塾水平太低。娘你放心,儿的诗书功夫,已经能够让娘扬眉吐气,大长我秦家威风!” “唉!”娘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磊儿啊,你三岁死了爹,都是娘不好,惯坏你了。娘没有本事,这么晚才攒了钱让你读书,也是耽误你了。” 少磊孝顺地帮娘穿着针眼:“娘,你说哪儿呢。从今天起,我秦少磊要用一己之力,用我腹内锦绣文华,给娘挣出个惊天动地的好荣华富贵。” 娘笑了:“难为你还记得为娘打拼。也罢,今天既然回来了,那你就去趟县城吧,去看看你三舅公。” “三舅公怎么了?”秦少磊不解。 “他年事已高,卧病多年,今天上午你舅家托人带话来,恐怕来日无多。娘走不得远路,你把娘的记挂给带去吧。” 说着,娘挣扎着走到柜子前,从里边拉出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塞到了少磊手中:“早去早回,记得别贪玩,下午有空,帮娘把田间荒地去锄锄草,种些耐寒的作物以备过冬充饥之用。明天一早还去私塾,记住了?” 随着拉出的包袱,有一件金器“丁咚”掉到了地上,目测是女孩子用的戒指。 秦少磊弯腰捡起,奇怪道:“咦,娘,这是啥?挺贵重的哈,我家这么穷,怎么买得起金戒指?” 娘长叹了口气,把戒指细细收好:“唉,提起来满眼都是泪哦。上个月,何家村的何屠夫托媒人来过我家,说是我家太穷,配不上他家女儿,于是把婚约给退了。这戒指,你是父亲在世时专门托人订制的订婚戒。” 秦少磊记起来了,他听母亲讲过,有这门娃娃亲。 那时他才两岁多,父亲健在,家景还属不错。父亲和何屠夫关系比较好,生了个女儿,小秦少磊一年,两家就订了娃娃亲,也送了订婚礼物。 何屠夫的女儿叫何金莲,人长得倒不咋地,眼界挺高的,大家都一个乡里的,但这几年公众场合见了秦少磊,不恶毒嘲讽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何金莲十岁那年,何屠夫因赌博欠下巨债,不得已将女儿卖给县城一家祖传医术的杏林世家当丫环,为期5年,算算日子,卖身契也就在这几天到期。 不过何屠夫这几年又走了财运,她家前几年搬进县城,何屠夫除了屠宰生意做得不错,还开了客栈、早餐店,做混业经营,据说小发了。于是眼界就更高了几个层次,哪里看得上秦少磊? 人穷底气薄,真乃亘古真理也! 他果断又从柜子里拿出了戒指:“娘,这戒指你托人卖了,先把你的病治好。富贵功名,儿子会亲手挣给你看的!” 大踏步离去! 中午时分,秦少磊来到了县城。 看过三舅公,跟表兄弟表姐妹们略聊了会儿闲话,人家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寒亲么,谁会对你太热情? 舅婆吩咐留饭,负责伙食的是小孙女,比秦少磊长几岁,懒洋洋的回答一声,并没有立即起身,让秦少磊很不爽。 果断拒绝! 走人! 沿着街道慢悠悠往回走,县城挺大的,从东头走到西头,走了有大半个时辰。 前方突然来了几匹高头大马,唢呐喇叭震天响,一位俊郎的青年披红带彩,后面带着一顶花轿,朝一户挂有杏林世家牌匾的大户院落吹吹打打而去。 围观的左邻右舍潮水般涌来。 哈,娶亲。有趣,看个热闹先,唐朝的婚礼蛮好玩的呢。 挤在人潮中,秦少磊也跨进了新娘家院子。 这显然是户诗书家庭,花啊画啊,笔啊针啊,到处可以见到文化的气息。庭院里琼香缭绕,瑞霭缤纷。廊坊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翔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 闺房门口,突然传出一声高喝:“新郎倌站住,要想从此门过,必须对出小姐亲自拟写的句子,否则休想见小姐一面!” 新郎倌和伴郎们乖乖站住,洗耳恭听。 秦少磊心头跳了跳,感觉这声音好生耳熟。 他紧挤慢挤,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面,一看,愣了——玛的,这不就是何屠夫的女儿何金莲吗,原来她被卖去当丫环的,就是这个杏林世家。 哦对了,听娘讲过,这丫头的卖身契是5年,好像就是5年前的秋天卖的,应该是今年秋天到期。这几年何家做生意发了财,估摸着何金莲也打算辞职不干了。 看来,这是小样的当丫环干的最后一票了。 何金莲也看见了秦少磊,也是一愣,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本能地抬起手指,恶声问道:“秦少磊,你来干什么?” 秦少磊刚想开口,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娇莺般好听的声音: “等等等等,我表姐怕新郎倌招架不住,特意下令,他的随从和伴郎都可以来对句,只要对得上就算过关。” 银铃般的声音刚落,一个妙龄少女手握一幅袖珍卷轴,风姿绰约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哇……” 大伙儿的眼睛都直了。 那少女,太漂亮了,只见她蛾眉横翠,粉面生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半含笑处樱桃绽,缓步行时兰麝喷。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体幽香,娇滴滴有花金缕细。跟九天仙女、月里嫦娥又有什么区别? 少女疾步从内室赶出来,正好看见何金莲指着秦少磊的手指还没放下,她眉头一皱,轻声叱道:“金莲,今天是小姐大喜之日,不可对客人无礼!” 何金莲一个哆嗦,赶紧放下手,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李小姐,奴婢谨记。” 秦少磊觉得奇怪,这个李小姐刚才自称新娘是她表姐,但左邻右舍却都不认识她,应该是新娘来自远方的近亲。看何金莲奴颜婢膝的孙子般态度,李小姐家不是达官就是巨富。 果然,新郎倌见了李小姐,也是一副极尽谦逊的模样:“李大小姐,请出题,我方卿必全力以赴!” 李小姐嫣然一笑:“嘻嘻,方公子,你贵为贡士,然而只怕你搜肠刮肚,也未必过得了此关。” 说完,玉手一扬,袖珍卷轴“刷”地一下展开。 第5章 新郎被当场考倒 袖珍卷轴展开,上面是新娘的亲笔字样:红娘合欢一见喜。 新郎倌方卿顿时皱紧了眉。 对句,是对对联的一种形式,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然而今天的问题在于,自己娶的是个中医世家的女儿。 泥妹的给出的上联,居然是三味中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红娘又叫灰花蛾,是一种药虫;合欢是粉红色花丝的药花;一见喜又叫穿心莲。 这三味中药掺和到一起,便有了今天大喜之日的寓意,喜气洋溢,口彩吉祥,真是别具匠心。 杏林之学,我方卿虽有接触,然而老子所知不多也! 踏入庭院之时,方卿显得信心满满,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娇妻自小舞文弄墨,腹内锦绣,但他是贡士出身,寒窗苦读二十载,饱览群书,精研名著,岂会怕小小的对句? 贡士是个什么样博学的存在呢? 我国科举制自隋朝起确立,唐朝沿用隋制,为地方荐举与中央考试相结合。从童生到状元,共要经过五个阶段,分为基础篇和正式考试篇两项。 基础篇是童生和秀才。通过普通的考试的就算是童生了,不过到四五十岁依旧是童生的也大有人才。 获得童生之试后,才有资格参加秀才的考试,它叫院试,由省学政当主考,通过者被称为秀才或者称相公。比如赵家村赵富贵的那个大伯父就是秀才。 正式考试篇,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三项。 乡试:每隔三年一次,省城举行,秀才参加。考中叫举人,称老爷。 会试:乡试后次年春天在京都礼部举行,举人参加,考中称贡士。 殿试:会试合格后即参加,皇帝亲自主持或钦命大臣代理主持。合格统称进士,分三甲:一甲三名赐予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二甲赐予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赐予同进士出身。 也就是说,新郎倌方卿,可是通过了第四层会试的高级人才,如果一定要作个纵向对比,那也起码是如今的211、985名校毕业生。虽然没有进入前三甲,但学问之渊博,岂能等闲视之? 见新郎倌和随从凝神思考,李小姐放下卷轴,说了句“以一柱香为限”,便笑嘻嘻地跑进内室了。 丫环何金莲赶紧从旁边搬来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又点上一柱蟠香,室内顿时异香扑鼻。她直起身,见秦少磊直勾勾地盯着平放于檀香桌上的袖珍卷轴看,不由得再次轻蔑地撇了撇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秦少磊尽收眼帘。 玛的,这丫环真是气人,退婚么也就退婚算了,老子才不想娶个屠夫的女儿、当丫环的人作老婆呢,再说你又不美,长得一副苦瓜脸,谁娶谁倒霉。 然而这表情,实在太可恨了,明显在嘲笑我,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也。然而此刻是方贡士的大喜之日,哥我不会造次,日后再找你算账! 此刻,也没人注意到两人细微的神情变化,所有的关注点都在那幅卷轴和新郎身上呢。 方卿毕竟相当于名校毕业生,思考一番后,便卷袖提管,笔走龙蛇: 紫苑迎春广木香! 下联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一片叫好声。 首先喝彩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长得有些贼眉鼠目,却摇头晃脑,竭力装出一幅老学究的矜持神色,然而面对权贵,却媚态十足、谄相毕现,十分令人作呕地说。 老头抚掌大笑:“好联,方公子真乃博学之才也,小姐之上联,乃三味中药,内含今日喜结莲蒂之意,公子的下联同样以三味中药对之,却是大开大阖,传递出一片全新的生活气息。公子不愧有贡士之才华,老夫甚为佩服也。” 秦少磊轻声问身边一个人:“这位谁呀?” “赵秀才呗,整天吊书袋,好像只有他一人才有学问似地。” 秦少磊一拍脑袋,玛的,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是赵富贵的大伯父,此人也是赵家村人,三十岁时考中秀才后便迁居到县城,秦少磊出生后,虽然在赵秀才回村探亲时路遇过几次,但没有什么太深的记忆。 何金莲笑得像朵喇叭花,巴儿巴儿拿起宣纸,一路碎跑而去。 不多会儿,貌美如花的李小姐轻移莲步,又拿着一幅袖珍卷轴走了出来: “恭喜方少爷,你对的下联甚合小姐心意……” 伴郎和随众们群起欢呼:“通过了通过了,才子赶紧去把佳人抱回家吧。” 李小姐美目流转,笑意吟吟:“且慢,才一道题,哪有这么容易过呢,今儿不将方公子八斗之才尽行展现,如何对得起方公子的贡士之名。且看下一联!” 玉腕一抖,卷轴应声而展,方卿和随众看完上面的字,顿时傻了眼,玛的,难度系数一下提高到9.9啊。 上书: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内含八味药材。 方卿身子微微一震,虽然立即恢复正常表情,但秦少磊已经从他的肢体动作中,读出了五个饱含深情的大字:我叉你老母! 上联隐含着新郎身为男儿,应顶天立地博取伟名之意,那么下联自然要讲新娘子如何如何的意思喽。 这句共有八味药材! 可怜方卿,对药材知之甚少,刚才能对出下联,已是穷尽胸中山海,此刻到哪儿去找八味奇珍怪材,又要对出英雄美女相配之意? 所有人都陷入了愁闷之中。 半柱香过去,方卿和随从们七拼八凑,又充分融合了左邻右舍的意见建议,总算鼓捣出可以入联的十几味药材之名,然而根本无法达到上联意境,更别提寓意了。 大半柱香燃烬,方卿搓起了手,喃喃自语:“太难,实在太难了。” 赵秀才摇头晃脑道:“论才学,方公子绰绰有余,然而今日喜气冲天,难免心浮气燥,加之全是杏林之学,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愿。” 旁边有人讥了句:“赵秀才,你指点江山的样子,难道你对得上来?” 赵秀才一愣,有些慌乱:“呃……则个……老夫也对不也,实在太难,太难了!” “哈哈哈……”一片笑声。 何金莲得意地笑着:“呵呵,既然公子对不上,那就按规矩重金相酬吧。哈,这幅对联我怕世上没几个人对得上,不是一点点的难哦。” 方卿的脸色顿时尴尬,要想娶走新娘,此关就不得不过,否则动用酬金,相当于服软,贵为贡人,方卿的脸面何存呢?以后还要不要到丈母家来了? 他的眼光团团扫过众人,正想举手投降,视线却停到了不远处秦少磊脸上。 全场人没一个不摇头,只有秦少磊专注地望着卷轴,面色淡定从容,传递出一种自信满满的信息。 方卿疑惑地问:“这位兄台,可有良策?” 秦少磊微笑着点头:“这有何难?” 别人不知秦少磊深浅,何金莲已是惊愕得如同见了条大暴龙,满脸讶然中透着极度不屑地抬起了头: “什么?秦少磊你敢说它不难?” 秦少磊抬眼向天,鼻孔轻哼:“易尔!” 第6章 秦少磊是个骗子? 就在秦少磊说出“易尔”这两个字时,从院子外又走进几个人来,正是赵富贵和赵光宗堂兄弟俩。 在私塾时,赵富贵曾说过下午要去县城吃喜酒,就是这户杏林世家。 赵富贵的老爸赵员外也算是乡里名人,h县城一众富商名人都有往来,杏林世家女儿婚礼,他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而上午的私塾,被秦少磊一闹腾,先生气晕了三次,根本就没法上课了,于是学生们作鸟兽散。赵富贵闲着也是闲着,本来定好下午才来,就提前和赵光宗启程,正好碰上新郎倌前来迎亲。 不过院子里被围得密密麻麻,赵家堂兄弟挤不到最里边,就在外围呆着。 赵富贵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易尔”两个字,听声音像是秦少磊的,但他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穷小子秦少磊又怎么可能参加富商女儿的婚礼,又怎么可能进入到闺房门口呢? 此时的何金莲,已是柳眉倒竖,若不是刚才李大小姐喝斥她不得得罪客人,她恐怕早就拿起扫帚将秦少磊扫地出门了。 她对秦少磊,有种刻骨的恨。恨就恨在两家订过娃娃亲。 订过亲,这事搁女孩子身上,相当被破了一半处,虽然问题没那么严重,但到底也算一道伤疤不是?再要嫁人,人家就得掂量掂量了。 所以,无论什么场合,只要碰到秦少磊,她都是极尽嘲讽之本能,目的就是让人们都知道,这个穷鬼窝囊废,根本就配不上她! 现在秦少磊轻描淡写地一句“易尔”,瞬间就激起了她的所有愤恨,抬起手,冲秦少磊直指过去: “你这种目不识丁、傻不拉叽的东西……” 她的话才出口,就见方卿像捞到救命稻草般,朝秦少大疾奔而去,一把抱住他,贴着耳轻声道:“这位兄台,你若有良策,帮我度过眼前难关,我必重重相谢,并将你视若兄弟!” 何金莲的抬手怒骂、方卿的疾步前冲,几乎是同一时刻完成的,只不过方卿根本没有把小丫环的动作放在眼里,何金莲见新郎倌拉住秦少磊,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喽。 然而,她叫出的“秦少磊”三个字,却已传遍全场,令身处外围的赵富贵全身一颤,什么,秦少磊也在这里,而且还在新郎倌身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富贵再也顾不得斯文,挤开人群,冲到了里面。 秦少磊正笑嘻嘻地,拍着方卿的背,也是耳语:“方兄,下联在兄弟胸内早已成熟,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相对,就可过关。” 方卿大惊失色,他从秦少磊给出的下联中,已经感觉出那是绝对,天衣无缝,严丝密扣,但现在现场嘈杂一片,具体的字怎么写,他一时半会儿无法知晓。 他一把拉起了秦少磊的手:“兄弟,有几个字我尚不确定,出了洋相可不好。这样,你帮我去写!” 秦少磊摇头:“刚才那丫环说了,必须是你的伴郎或随从,才能替你对下联。然而小弟我,只是个看客也! 方卿顺手就从身边一个伴郎头上,摘下伴郎帽,戴到了秦少磊头上:“兄弟,你现在就是我伴郎了,快上!” 秦少磊乐呵呵地被他拖着,朝闺房门口的檀香桌走去。 何金莲彻底急了,她意识到方卿的用意,但根本没听到两人耳语的半个字,情急之中大声喊道:“方公子,那是个骗子,你不要上当!” 什么? 全场都被这声怒斥惊呆了,骗子?方公子请了个骗子来救场? 方卿也愣住了,望望何金莲,从最开始被李小姐喝斥起,就明摆着,她跟秦少磊是熟悉的。 又望望秦少磊,不由得歪了头。他是亲耳听到这小伙子对出下联的,这会有错吗?不会呀!艺术成就之高,简直远超自己! 何金莲的怒喝,也惊动了内闱,貌美如花的李小姐带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丫环,风般跑了出来,连新娘子也掀动珠帘,打量了一眼外面的动静。 李小姐望着何金莲:“怎么回事啊?” 何金莲泼妇般指着秦少磊:“李小姐,方公子被骗了,这个人叫秦少磊,是个破落户,从小无赖窝囊,三个月前才上私塾,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却要帮方公子对下联,你们千万莫要上当!” 围观者突然间爆发出如雷的惊讶声:“什么?三个月前才上私塾,就能来对这么精妙的对联,骗子无疑!” “然而我有些不明白,如果他对不上来,不是自打耳光么?” “何金莲刚才不是说了,此人就是个无赖,无非是想赖几个赏钱,然后拨脚开溜罢!” “肯定肯定,提起笔墨乱写一通,就开始讨赏钱,哪管对得上对不上,这种无赖人的把戏,我见太多了。” “哈哈,有好戏瞧了,这个叫秦少磊,那还不得被方公子的随从打残呀?” “他自找的呗!” 议论纷纷中,李小姐一双美目盯了会儿秦少磊,随后移到了方卿身上,莺语燕啼:“方公子,此事可弄清原委?” 方卿哈哈大笑:“李小姐,我看金莲和诸位亲友对秦兄弟有些误解,且让他对上一对,人们自然知道他究竟是骗子还是才子!” 话音未落,一个三角眼的大个子搂着个小个子挤进了人群,仰脖高喊:“方公子,我来作证,何金莲所言非虚,你眼前的此人,确实是个进私塾才三个月的骗子!” 来人正是赵富贵和赵光宗,他在私塾里被秦少磊呛得口鼻吐血,断定秦少磊使奸弄诈搞阴谋,狂言要彻底收拾这小子。 没想到,机会就这么华丽丽地来到了眼前。他肯放过吗?在县城富商家女儿的婚庆上,让秦少磊出足洋相,彻底扒下丫画皮,真乃痛快淋漓、酣畅过瘾也! 赵富贵神气活现地走到秦少磊面前,鄙夷的神色一览无余,朝众人朗声喊道:“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叫赵富贵,和面前这位叫秦少磊的是同一个村的,也是同一个私塾的!” “嗬,有料,要爆大料喽……”看客全兴奋地嚷了起来。 由一个乡绅的儿子来揭露骗子的真面目,这权威性之高,啧啧啧! 第7章 气晕先生三次? 赵富贵唾沫星子乱溅,把秦少磊生平八字逐一摆出,那凄惨的身世,引得几个同情心极强的美女唏嘘不已,拿着手帕不断擦拭着眼角。 秦少磊笑嘻嘻地,任由赵富贵卖弄嘴皮子,这段都是事实,没啥好反驳的,反倒最后会弄巧成拙,证明了一个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的真理。 最后,赵富贵作了总结:“大家想想,一个三个月前从未读过书的穷小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摇身一变,也想来对如此精妙的对联了呢?连贡士老爷都感到为难的,你就能口吐莲花?除了行骗,一来讨几个赏钱,二来回到村里好吹嘘他帮助过贡士老爷,还能有什么目的?” “啪啪啪……” 秦少磊带头鼓起掌来,歪着头问道:“你讲完了?” 在赵富贵讲述的几分钟里,李小姐的美目始终盯着面带微笑的秦少磊,眼前这人,被人如此扒下画皮,依旧气定神闲,稳若磐石,丝毫没有乱了阵脚,要么是心理素质超级过硬,是个骗界精英,要么另有隐情。 赵富贵点了点头:“我讲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难道还不想落荒而逃么?” “落荒?哈哈哈……”秦少磊大笑起来,依旧歪着头,“赵富贵,那你为啥不讲讲上午私塾里的事呢?” 一句话,就吊足了围观者的胃口,人们大喊:“上午又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快说快说,上午私塾的事!” “赵富贵,你好像隐瞒了一些事哦,和盘托出来啊。” 在人们的起哄声中,赵富贵显得有些为难,咳,虽然自己断定那是秦少磊搞的阴谋,然而最后的那首诗,却是很有蹊跷也,因为先生要教“每况愈下”的成语,这是事先通知过的,然而最后自己想跟秦少磊斗诗,主题却是临时起意而命,姓秦的怎么会写得这么好? 巧合么?恰好这小子会这首诗。特么的那也巧合过了头! 连李小姐和方卿都被激起了好奇心,不约而同问道:“赵富贵,既然上午还有事,那你一并说来听听么。” 赵富贵:“呃……这个……那个……” 他旁边的赵光宗毫无心眼,加上智商略低,以为堂兄说得太累,舌头打结,于是脱口就说:“上午的事啊,有啊,私塾的先生被秦少磊气晕了三回呗。” “啊?”全场都惊呆了,他们想遍一万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就是才上三个月私塾的秦少磊,居然一连把先生给气晕了三回。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是不是秦少磊实在太笨,先生怒不可遏啊?” “哈哈哈,真是前无古人之举,一个上午把先生气晕三次,我中原大地,可谓无人能及吧?” “有隐情,必有重大隐情。” “小兄弟,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赵光宗正要开口,却见秦少磊笑吟吟地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赵光宗愣了:“你什么意思?” 秦少磊:“上午我不过气晕先生两次而已,你不要添油加醋!” 赵光宗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先生第三次气晕,是在秦少磊走出老远之后,丫没有看见,还来怪自己添油加醋? 他气乎乎地回答:“你自己笨,反倒来埋怨我,你离开后先生又被气晕了一次,总共是三次,懂了没?” 秦少磊愕然,赶紧点头:“哦,原来还有一次,我懂了,懂了。” 赵光宗中气上胸:“第一次,先生教了个每况愈下的成语,秦少磊说先生教错了,庄子写的是每下愈况。我赶到县城的大伯父家,拿来全集,先生一对照,特么的秦少磊说得没错,先生是教错了。先生一怒,就晕过去了。” “啊……”一片惊讶之声,所有人朝秦少磊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赵光宗:“然而我们看不懂古文啊,于是七手八脚把先生掐醒,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哀叹了一声,又晕了过去。于是我们都明白,秦少磊说的是对的。” “哈哈哈……”笑声四起。 赵光宗:“后来秦少磊跟我堂兄赵富贵斗诗,他写了首后拔脚就走,我们看不懂他写的诗是好是坏,正好先生醒了,一看诗,气得又晕了过去,这就是第三次了……” 赵富贵脸色铁青的一声怒喝:“这段你不用说了!” 赵光宗打了个寒噤,默默闭上了嘴。 全场已沸腾一般:“哈哈,能把先生给气晕的诗,秦少磊写的是什么呀?” “喂,小兄弟,那首诗写得怎么样,你能背出来吗?” “小兄弟,快背几句,我们给鉴定鉴定。” 赵光宗望望怒容已炽的赵富贵,连连摇头:“我我我……我忘记了,哪里记得起来,肯定是首烂诗咯。” 李小姐盯着秦少磊许久,此刻款步上前,望向了赵富贵:“喂,你堂弟说的这段事,可属实?” 赵富贵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脸胀得如猪肝般通红。 突然间,他疯狂地一声恶吼:“这是他的奸计,他算准了先生要教成语,于是提前作了准备,他是骗子,是个十足的骗子!” 李小姐娇躯轻转,再次望向了秦少磊:“秦公子,我见你气度不凡,面容和善,不像骗子之相。然而他们为什么一口咬定你就是个骗子呢?其中有什么隐情,能说来听听吗?” 秦少磊还没开口,只听旁边一声大喝:“李小姐,没有任何隐情,老夫能作证,赵富贵所言非虚!” 开口的,就是赵富贵的大伯父赵秀才。 现场安静了,这是一个比权威更威权的认定。 第8章 易如反掌 赵秀才老气横秋地开了口:“老夫先前跟他们是同村人也,虽移居县城,然而长年心系乡里,更兼任乡里诗文教化之职,是以对莘莘学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有人隔着人群吼了一嗓子:“赵秀才,别吊书袋,说流利些。” 赵秀才怒瞪了他一眼,但语气却变得直白了:“秦少磊是不是骗子我不能妄下定论,但赵富贵刚才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多年来,我经常去村里摸底,考核村里学子的诗文功底,秦少磊确实不懂诗文,也确实是三个月前才进私塾识字。说他能对上连方公子都甚感为难的下联,老夫是万万不能相信滴。” 秦少磊哈哈大笑:“赵秀才,你说我不懂诗文?” 赵秀才怒目相向:“难道我说错了?你家请过外面的先生没有,你去村外学习过没有?都没有吧,那你从何学的诗文?” 秦少磊:“我自学成才,难道不可以?” 赵秀才:“自学?哈哈,自学?秦少磊,不是老夫看不上你,像你这种资质鲁钝之辈,休要在老夫面前谈自学两个字!” 秦少磊气往上冲,特么的你们赵家伯侄,三人联起手来欺负老子是吧,老虎不发威,你还当哥是病猫了。 今天,就让你们三个弱货下不了台! 他逼视着赵秀才:“废话三千,不如提笔一练,赵秀才,今天我这资质鲁钝之辈,就当面向你讨教一二,这幅下联,你对得上对不上?” 赵秀才果断摇头:“老夫不才,无力以对。” 现场响起了欢呼声:“对哦,说那么多有用吗,管人家是自学还是他学,提起笔不就一清二楚了?” “快点快点,是骡子是马,赶紧拉到桌边遛一圈!” “赵秀才不敢对下联,万一秦少磊对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脸可就打得哗哗地,赵秀才在我们面前整天装得像状元,如果连个才上三个月私塾的孩子都斗不过,这张老脸,撕掉算了。” “先别下结论,说不定小伙子真是骗子。” 秦少磊挺起了胸:“赵秀才,瞪大你的眼睛看好咯!” 大步走向檀香桌,轻挽袍袖,舒臂提笔,毫管沾墨,“刷刷刷”一气横扫竖挑,笔走龙蛇,墨汁宛若黄河入海,下联已是跃然在目。 回转身:“赵秀才,且来念上一念,我这资质鲁钝之辈,写得可有些意思?” 赵秀才凑近桌子,身影先是一晃,接着读一字晃一晃,读到最后,已然站立不稳: 新娘子出的上联是: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秦少磊对的下联是: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苁蓉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上联八味药材:白头翁、大戟、海马、木贼、草寇、百合、将军、国老,描述出英雄好汉建功立业凯旋之豪迈; 下联同样八味药材:红娘子、金簪、银花、牡丹、芍药、五倍、苁蓉、云母、天仙。绘出美女佳人貌比天上仙子的美貌。 现场真的被惊呆了,人们还沉浸在文字的回味中,来不及把这意思全部搞懂。 赵秀才却喃喃自语:“我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字字绝配,句句绝对,这怎么可能是秦少磊所能做到的?怎么可能?” 满场讶异中,李小姐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秦少磊:“秦公子,此联你是否在哪儿见到过?” 随即她急忙摇头,自我否定:“怎么可能会有人见到,我用尽半个月光景,才帮表姐制作了这些对联,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一句不经意间的话,透露了对联的真正作者,原来就是眼前天仙美貌的李小姐。 秦少磊含笑望着她,心里奇怪万分,这漂亮而有才华的美女,到底是哪儿来的呢?刚才抽空问了几个邻居,他们都说不知道新娘子还有这个表妹。 真是奇怪万分。 李小姐情知失态,瞬间恢复了平静,望着秦少磊:“秦公子,我还有几幅上联,你可有兴趣逐一相对?” 秦少磊伸了个懒腰:“呵,愿倒是愿意,然而我长途奔袭,口干舌燥,能否命金莲丫环,给我搬张凳,倒杯香茶?” 李小姐转身朝里走去,经过何金莲身边,轻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秦公子的吩咐么?” 何金莲赶紧微微一揖,低声下气:“奴婢遵命,立即照办。” 远远地瞟了秦少磊一眼,目光中,竟然带了几分惊惧。 方卿拍拍秦少磊的肩,神色格外轻松:“嗬,兄弟,才华横溢,功底深厚,你这自学之材,有种深不可测的味道啊。” 秦少磊抱拳拱了拱:“方兄过奖,秦某不过废物一个,才上三个月私塾而已,哪有什么才华。” 方卿被逗得哈哈大笑,目光意味深长地从赵秀才、赵富贵脸上扫过:“明珠蒙于沙尘,肉眼凡胎,自然识不得光芒。秦兄弟就凭对出的这下联,才华就不在我等之下,今日有缘相识,改日兄弟我亲自登门请教。” 此刻的赵秀才和赵富贵、赵光宗,缩头脖子,躬背屈膝,简直像个孙子,连个屁都不敢乱放一个,哪还有底气开腔。 看客们的目光,全部死盯着秦少磊,但都是敬畏、意外的神色,连贡士老爷都想亲自登门请教,还有不服的吗? 一个貌相清秀的丫环,拿着一幅卷轴飘然而出,朝秦少磊微微一揖:“秦公子,李小姐吩咐,请你对对此联。” 卷轴开,上联出:使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 方卿乐了:“唷嗬,李小姐出的上联有深意啊,秦兄弟,莫不是把你比为君子?” 秦少磊微笑,也不言语,笔舞龙蛇,下联跃然纸上: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 丫环进而复出,又换一联:“恭喜秦公子,李小姐欣喜不已,请看此联。” 上联:霞天采云千里光。 方卿羡慕不已:“秦兄弟,李小姐赏你之才了,此联寓意是祝你平步青云,直上云霄哪,令兄弟妒嫉。” 秦少磊一挥而就:仙鹤太子万年青。 丫环又进而复出:“秦公子好有才,李小姐击掌称赞呢。且对此联。” 这回有点难了,上联:想当年,辞知母,别莲子,走了几个月季,过了多少生地,到了沙苑,一路上斩荆芥,披蒺藜,满道桔梗。 方卿读完,喜不自禁:“秦兄弟,你身世坎坷,却有如此成就。李小姐联中之意,隐隐然有助你一臂之力的想法。” 以上三联,全部采用药材名而成,即便是对联功底深厚如方卿,由于对药材懂不太多,也深感为难,更何况这幅超长之联了。 然而秦少磊依旧是一挥而就:到如今,心甘遂,酬远志,经历千离百合,赢来万家合欢,又茴香里,半途中赏红花,走熟地,路路皆通。 这些对联,对他得到全省古诗文“一站到底”的冠军选手,毫无难度可言,历史上古诗古联,哪一首哪一句不是倒背如流? 丫环见他答得如此神速,惊讶万分,面泛红潮地捧起宣纸,羞答答望了眼秦少磊,“蹬蹬蹬”就跑进了闺房。 现场,响起了如雷般的喝彩声:“好功夫,秦公子好功夫哪,我都没弄明白上联意思,秦公子已经对出下联了。” “太厉害了,不假思索,一挥而就,这等神人,怎么可能是才上三个月私塾啊?” “人家刚才说了,是自学成才,不屑于上私塾的。” “对了对了,秦公子肯定是看不上私塾,要不他指出先生一个错误,写了首什么诗,就把先生给气晕三回呢?” “是啊,乡村私塾的先生,水平可想而知的。你看秦公子对答如流,水平这么高,不把先生气晕才怪。” 旁边正在给秦少磊续茶的何金莲,偷偷地抬眼,看了看正和方卿说着什么的秦少磊,眼神中充满了十分复杂的因素。 “蹬蹬蹬……” 一阵脚步声乱响。 这回出来的,不是丫环一个人,而是李小姐带头,身后两个貌相秀丽的丫环,一看就知道,这两人都是她自带的贴身丫环,比何金莲之辈漂亮不知多少倍。 李小姐走到秦少磊身前,双手虚扶,身体稍前倾,身后两个丫环也是如此,三人同时作了个万福礼。 李小姐:“秦公子高才,若有机会,请来长安城一聚。” 说完,朝方卿喊道:“表姐夫,你的考核顺利通过,请入内吧!” 转身朝里走去。 秦少磊急了:“喂喂喂李小姐,原来你住长安城啊,那你住哪儿,我怎么来找你啊?” 李小姐半回转身,侧脸娇容,美目含情:“长安城畔十里香,烟柳深外是我家。” 说完,身影已然消失于珠帘之内。 方卿情不自禁地搂住了秦少磊,往他手里塞了块金锭,足有二两之多:“秦兄弟,方某深怀感激,容婚礼后再行重谢!” 秦少磊问道:“方兄,李小姐指定是个大家闺秀吧,她干啥的?我问她住哪儿,她说得这么含蓄,叫我怎么找?” 方卿笑道:“秦兄弟,既然李小姐不愿明说她的身份,那我也自然不好意思道破唷,到时你去了,自有人会来迎接你。恭喜秦兄弟!话说,兄弟我要抢新娘子去了,容宴上再聊。” 丢下秦少磊,大踏步抢进闺房。 真是重色轻友! 第9章 人家是爷我是奴 新娘子头上蒙着红布,婀娜多姿而出,经过秦少磊身边,方卿特意停下了脚步:“娘子,你身边的这位,就是秦公子。” 新娘款款也行了个万福礼,娇声说道:“奴家听闻秦公子才识渊博,不胜仰慕,寒舍招待不周,婢女先前得罪了秦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秦少磊赶紧回礼:“大哥大嫂不必如此客气。嗯……说起婢女,我倒有一事相求。我跟金莲自小熟悉,今天贸然闯进贵府,人生地客不熟地,等会儿宴会上难免冷清,能否中午让金莲陪我一陪啊。” 新娘略转了转身:“金莲可在?” 何金莲大气也不敢喘,疾步上前:“小姐,奴婢在。” 新娘:“中午你就紧随秦公子,要礼数周到,若有半点闪失,我唯你是问。” 何金莲脸色都白了,但不敢不应:“是小姐,奴婢悉听秦公子吩咐,万不敢违命。” 新郎新娘在众人簇拥下吹吹打打而去,秦少磊笑得像只大狼狗,拍了拍何金莲的肩:“丫头,前方带路,公子我今儿要痛饮三百盅。话说,方卿家在哪儿啊?” 何金莲脸色铁青地朝前走去。 “站住!”秦少磊一声大吼。 何金莲一头雾水地转身。 秦少磊:“你忘了你家小姐吩咐,要礼数周到吗?” 何金莲的苦瓜脸那个苦啊,只好双手虚扶,朝他作了个万福礼,轻声细气又不敢不恭敬地说道:“公子请,奴婢将公子带往酒楼赴宴。” 秦少磊一愣:“酒楼?宴会不是在方卿家办的吗?” 何金莲还是情不自禁地从鼻孔冷哼了声:“哼,秦公子有所不知,方老爷并非本地人,而是离此数百里的豫城人士。他迎娶小姐之后,在这儿住半月一月的,便带小姐回乡。” 秦少磊:“哦,原来如此。方卿既然是贡士,那他在哪儿当官啊?” 何金莲:“回秦公子,老爷正在家中待命,等待朝廷任命文书到来。是以奴婢尚不知老爷到哪儿当官。” “明白了。”秦少磊突然又想起了李小姐,“金莲,本公子再问你一个问题,望你如实道来。” 何金莲满脸不悦,又无可奈何:“奴婢但有所知,不敢有所隐瞒。” 秦少磊:“李小姐真名叫什么?她来自哪里,干什么滴?既然是你家小姐表妹,为什么我刚才问了左邻右舍,他们都说不知道呢?” 何金莲面露难色:“这……” 秦少磊一板脸:“怎么,忘了你家小姐吩咐了?” 何金莲:“嗯……李小姐真名可以告诉你,她叫李诗嫣,来自长安城,这你也是知道的。但她的身世,奴婢确实不知道。” 秦少磊奇怪之极:“你在这儿当了五年丫环,居然不知道你家小姐还有个表妹?” 何金莲点点头:“秦公子,确实不知。不光我不知,其他丫环也全都不知。我在这儿5年,从来没见过李小姐芳容,也从来没听说过,我家小姐有李小姐这个表妹。只是婚礼前突然被告知,小姐有个长安城的表妹要来参加婚礼,让我们早作准备。” 这事,就诡异了,有个表妹却深藏不露,这是什么用意? 既然问不出,那就不问了。 秦少磊昂然挺胸:“金莲,开路,带公子前去赴宴!到时斟酒倒茶,手脚给老子勤快点,一张苦瓜脸别特么的老是板着,要微笑服务,懂了吗?!如果惹我不满,老子给你差评,再把你退回去!” “是,奴婢记住了!” 何金莲嘴巴那个苦啊,这个“是”字,几乎就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她知道秦少磊是在报复退婚的事,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天人家是爷,我是奴! …… 总体来说,今天何金莲的态度勉强能给个好评,全程站立服务,但有所遣,无不满足,伺候得秦少磊通体爽快,不知不觉喝上了头。 秦少磊并没将何金莲为难到底,喝了不久后,便挥挥手让她退下。其实他在跟席上几位混熟后,嫌何金莲在旁边碍手碍脚,还不如打发走了事。 何金莲逃难般离去。 赵富贵和赵光宗兄弟俩,没有参加吃喝,估计早就脚底抹油开了溜,今天的事给这俩弱货打击挺严重的,智商一时半会儿充足不起来。 这顿酒,本来喝到未时也就是两点多就可以结束了,不料新郎倌方卿应酬完后,带着随从又来。 秦少磊不擅酒量,但是个性情中人,无论谈吐、行为处事,跟方卿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几个人这一喝,就喝到日头偏西才依依惜别。 略有些遗憾的是,李诗嫣一直没有露面。 走出酒楼回村,已是西风略紧,天色略暗,喝高了的秦少磊一脚深一脚浅、昏昏沉沉地朝前赶路。 从县城到村里,有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不过娘不会等他,总以为他被舅公留宿了。 今天的事真有趣,交了个贡士老爷当朋友,目前方卿尚未为官,所谓安家立业,先娶老婆安家,再当官立业,倒也挺符合传统的。 那个李小姐李诗嫣,长得惊若天人,然而身上是一团谜,不仅丫环不知她的来历,连方卿也知之不多,只说是长安城的一户大户人家小姐,其余则语焉不详。真是令人奇怪之极。 赵富贵和他大伯父赵秀才,今天的跟斗摔得不轻,凭这几个货的个性,不疯狂报复才叫怪,哼,老子怕他?! 跌跌撞撞地走到日头下山,秦少磊这才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纳闷了。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出县城呢? 不对呀,中午从舅公家出来,走过大半个时辰的县城才碰到方卿娶亲,那应该是在县城偏西方位了,出县城,不会超过小半个时辰。 看清周围景色,秦少磊不由得一阵苦笑。 泥妹的,走反了,又走回舅公家的那条街道喽。 眼见天色渐暗,不如在县城住上一宿吧。 找了几家客栈,生意都挺好,闹腾腾地,让秦少磊感觉心烦,都不中意。 拐进一家小旅馆,里面空荡荡的没几个客人,嗯,哥要清静清静,就它了! 有个中年店掌柜,正埋头无聊地在拨算盘玩。 “咚咚咚”。 秦少磊轻敲了三记柜台,舌头打着结:“住……住店!” 店掌柜抬了抬眼皮,猛然间脸色大变,愤怒地一声咆哮:“你想干什么!” 什么? 秦少磊愣了。唐朝的旅馆,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抬起头看清掌柜长相,不由得大吃一惊,酒都醒了一半。 第10章 银莲 这掌柜谁呀? 何金莲的爹何屠夫。 何屠夫年轻时在何家村以杀猪为生,积累了些资本后,多年以前从村里迁居到县城,除了依旧以杀猪为本业,也开起了客栈搞跨业经营。 但他在客栈经营上,显然缺乏经营头脑,生意十分清淡。秦少磊刚才在街上转了圈,发现六七家客栈生意都不错,唯独这家少人居住。 秦少磊进门后,何屠夫就认出了他,第一嗓就吼出“你想干什么”,把秦少磊吓了一跳。 秦少磊:“我想干什么?我还能想干什么?” 何屠夫满脸横肉直跳,他显然误会秦少磊的来意了:“秦少磊,婚约取消这事,我可是经过你娘同意的,婚戒也退了,咱两不相欠,你如果要挑事,我可不怕你!” 秦少磊愣了愣,随即笑了。 玛的,原来姓何的心里愧欠着呢,怕我上门?好,老子就逗逗你玩! 他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何老板,我那么有才华,那么风流倜傥,你为啥还要退婚呢?” 何屠夫瞪着眼:“你家都穷成啥样了?我女儿能嫁你这种人?” 秦少磊笑笑:“那你出生就是大富大贵?听老人们讲,你小时候穷得连开档裤都穿不起,整天光着屁股的事,你忘了?” 何屠夫暴凸着眼,语塞。 可不是吗,他也是从穷海里九死一生游上岸的,谁生出来就叼着块金砖呀。 自知理亏,他气呼呼地说:“反正金莲嫁谁,都不嫁你这种穷鬼!不信你去问问金莲,她是不是连见都不愿见你?” 秦少磊哈哈大笑:“何屠夫呀何屠夫,今天金莲伺候了我一个下午,我叫他跪舔,她绝不敢起身,怎么,这事她没告诉你?” 虽然在一个县城,但从东头到西头,要走一个时辰,再说何金莲伺候完秦少磊,又去忙其他事,并未回家,何屠夫哪里知道下午发生的事呢? 何屠夫打死也不愿相信,只以为秦少磊耍嘴炮,起身就要来撵。 秦少磊坐得稳如磐石:“何掌柜,我来住店,难道你就提供这么个恶劣的服务?” 何屠夫站住了,把他从头看到脚,哈哈大笑:“我草,秦少磊,知道客栈里住一晚,需要多少钱吗?” “报上价来!”秦少磊大大咧咧地说。 何屠夫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 二十文是个什么概念?秦少磊默默地在心里换算了一遍。 唐朝的货币单位有铜币(文)、钱、银、金四种,100个铜币为一钱,十钱为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为一两金子。 此时的物价,20文刚好能买一斗(15斤)大米。 见他不吭声,何屠夫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秦少磊,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娘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几十文钱,你住一晚上店,把你娘大半个月收入给住没了,你有这个胆?你有这个钱?再说,住了店,晚饭要吃吧,早饭要吃吧,这又是几十文的开支,你有这钱?” 秦少磊默默地将右手伸进左手袖管,掂了掂方卿酬谢他的那块金锭。 没错,是二两的金锭。 二两金锭等于二十两银子,等于二百钱,再乘以一百,于是等于两万文。 我草,能住1000天! 何屠夫乜着他,语气越加不屑:“从哪儿来,往哪儿滚吧,丢人现眼的东西……” 秦少磊正想拍案而起,从门口花蝴蝶般飘起一个身影,进门就大喊一声:“爹,我回来了!” 是何金莲的妹妹何银莲。 这姐妹俩反差极大,何银莲的姿色,比她姐姐强了百倍,是个蛮漂亮的美人胚子,大长腿,小蛮腰,酥/胸高耸,脸蛋精致。 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她是个文艺青年,从小喜欢舞文弄墨,诗赋词曲蛮有天赋,个性也比较犟,比较另类。 何屠夫膝下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苦瓜,小女儿呆萌,于是特宠小女儿,从小由着银莲的性子来。 银莲喜欢诗赋,于是他托关系走后门,费了老大劲,把她送进了官府办的学校,在县里新成立的诗赋学院一个女子班学习,和一帮达官贵人的千金相处。 唐朝时极少有女人能读书,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学校女子班的规模很小,也不跟男生同处一校而已。 见银莲进门,何屠夫假怒:“丫头,怎么又是这么晚,太阳都下山才回?” 银莲瞥了眼秦少磊,先回父亲的话:“令老爷的千金组织了个羽霞诗社,把我拉到她家,要拉我入社呢。我们聊了会儿诗话,所以晚了哦。” 令老爷是当地望族,田产百顷,势荫全县。 既然如此,何屠夫也就无话可说了,能攀上权贵,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何银莲朝秦少磊点了点头:“这位是赵家村的少磊哥吧,好些年没见,都快认不出了。” 她并没多理会秦少磊,转头朝着何屠夫:“爹,今天令老爷的千金跟我说,中秋节我们县里要举办盛大的斗诗大会,胜出者将被选到省里去斗诗,如果省里还能胜出,会送到宫中进行比拼,宫中斗诗的评委,是皇上哦,爹,你说这是不是新鲜事?” 何屠夫捻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嗯,新鲜。以往诗会都只是玩玩,今年怎么又要送省里,又要送宫里了?” 何银莲:“令老爷千金说,这是朝廷一种新的选拔人才方式,具体怎么样,令老爷千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今天子十分喜欢诗文,大开人才选拔之道,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还说是科举考试有弊端,比如大诗人李白、杜甫、孟浩然都没通过科举,耽误了他们成才。” 何屠夫:“当官都是大老爷们的,关你们女人什么事,玩玩就好了,别太当真。话说,你刚才说李白啥的都没通过科举,这我不知道啊?” 何银莲:“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真假莫辨。” 秦少磊笑着插话:“这事倒是真滴。李白是因为他父亲犯过罪,后来又经商,根据朝廷法律,不得参加科举;杜甫这人挺冤的,他怯场,每次考试都考砸,三次进士都没考中;孟浩然也是进士不第……” 何银莲愕然:“少磊哥,我听说你才上三个月私塾,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屠夫刚才只顾和女儿说话,忘了秦少磊,此刻凶神恶煞般走上前来:“你居然还赖着不走?是不是想要让我把你扔出去?” 秦少磊嘻嘻笑着:“刚才说过了,我来住店,天下有撵客人走的掌柜吗?” 何屠夫气极:“玛的,老子刚才也说过了,你小子住一晚,就要住得你娘倾家荡产,快滚!” 秦少磊站起身来:“我见你店生意清淡,特来照顾你营生,你真的不想赚钱?” 何屠夫都快咆哮了:“今天上午赵光宗来县他大伯父家拿书,路过这儿特意进店来讨口水喝,他告诉我,你连私塾的十几斤番薯学费都付不起,还敢到这儿来摆谱?再不走,老子真动手了!” “咚!” 秦少磊的右手,从左手袖管里抽了出来。 一块金光四射的二两重金锭,被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 何屠夫一愣,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