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吟》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一章 归来 萧国王城。 城门外,一个身穿劲装、形如黑塔的黑面汉子,牵着一匹比他的脸色更黑的键马,阔步走着。 马上坐着一个打盹的少年秀士,腰佩长剑,在汉子拉住马的时候睁开了眼。 行人如潮,皇城门里门外都是异常地热闹。 “呼——”吴彻神情愉悦,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口气呼出之后,显得轻松了不少。 六年的游历,时间不可谓不久,这都是因为定亲那件事,让他不得不逃出京城。 结婚他并不在意,本来作为独子,他明白自己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多娶几个媳妇,把吴家这点可怜的香火延续,最好能生个百八十个。 但那时候他只有十岁,根本不到结婚的年纪,父亲和龙家的家主都太过着急了,而且龙家大小姐那个刁蛮劲实在伺候不起。 所以求了很久之后,父亲才答应让他出去游历四年,回来便成婚。 吴彻玩心正盛,带的钱也足够,所以原本计划的四年足足被拖了两年,要不是金豹一路不停地催他回去,他还在流连忘返。 圣州实在太大,这六年所走的路只是圣州一段很短的距离。 经过游历,他才知道,萧国只是圣州南域的一个并不很大的国家,但若论古老,绝对可以排得上前十。 外面的风景真是奇绝,而且风流人物遍地都是,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几次修士之间的大战,让他想起小时候,和丹阳公主偷入萧门看萧门弟子决斗的场景,两下对比,萧门里的决斗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他总觉得打来打去有辱斯文,而且父亲吴质修得是圣贤功,修为很好,但从不与人争斗。 吴质说,争杀有损元气,而且一怒拔剑必然有殒命的结果,所以为了儿子能够平安长大,继承吴侯的爵位,传宗接代,也很少让吴彻接触这些修炼秘事。 他只知道自己的家族很神秘,每一代家主暮年之后都会自封于后堂,所以侯府后堂是一处禁地,封着先祖修炼法门和心得,已经有三代无人踏足了。 吴彻乐得如此悠闲,仍对游历意犹未尽。 “金豹,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我再带你走一走?” 金豹年纪也不过比他大上三岁,但长得却实在有违自然之道,二十岁的年纪倒像是三十岁的壮汉。 他是吴侯的十大家臣之中,金家的庶出公子,是个少年天才,自小被送到吴府抚养,吴彻以兄长之礼待他,他也很感激吴家。 不过,游历这件事却让他感到惊心动魄,疲劳至极。 护着这个小侯爷实在太累,外面高手众多,而且人心险恶,偏偏这个小侯爷还是个仗义疏财,风流侠少的做派。 都是他独当一面,那些暗地里的黑事,他也从来不敢对吴彻言明。 一听还要出去,金豹的浓眉立刻紧贴在一起:“小爷,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小侯爷吧,外面真的不适合你,可知道好几次我们差点回不来了。” “哦?有这等事?” “你还不信?记不记得那次十几个人喝酒,你看他们顺眼,也跟着豪情大发,散金数百请他们去最好的酒楼,当日你醉倒在路旁,要不是我扛住了酒力及时醒来,就被人家杀人越货了。” 吴彻才不相信:“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金豹被气得不轻:“临行之前,我发过誓了,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让你看到那些险恶的事,你要是不信,回去问问老爷是不是这样。” 吴彻大笑起来:“那几个兄台如此豪情,就算被他们劫了,也不算多坏,不过嘛……要是这颗头被他们割了,那岂不是再也看不到美景了?” “你倒是逍遥。”金豹嘴里嘀咕着:“没有那个风魔一世的本事,倒是沾了不少风流浪子的习气。” 两人一马缓慢地行着,跟随人潮进入虎城,吴彻不禁好奇:“六年前离开,这虎城可并不似这般繁华,最近也没什么大节日啊。” 金豹笑道:“可别忘了,为了让丹阳公主去楚王宫修道,大王主动示好楚王,解了千年的仇怨,两国从此来往,自然要比之前热闹不少。” “没错。”吴彻甩开扇子,六年了,昔日一起的玩伴丹阳公主在他游历之前,被送去了楚王宫,两人还约好四年之后回来喝酒的,自己倒爽约了两年。 “没错啊……”吴彻忍不住笑,心道:“倒是有些想见见那个鼻子上总是一抹灰,身上总是脏兮兮的丫头。” 吴家世代效忠萧王,荣光无限,与王室也是亲近,只不过这四代都是单传,也没出现什么拿得出手的修士,力量弱了不少,与王室的这份亲密渐渐有些注水了。 吴彻小时候总称呼丹阳为脏丫头,完全不用避讳她公主的身份,那只因为他们还小。 “没回来之前,不想回来,这回来之后,倒有些归心似箭了,前面开道,咱们回府!” 金豹牵着马,这六年来他也修行不辍,这幅铁塔一般的身材更是十分耐打,走在街上频频引人注目。 一个家奴都如此威风,行人不由得暗自揣测起来:马上的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石虎大道直通王宫,两旁各有一尊比高楼还大的卧虎,每个在这条道上的行人都很难不去看它,特别是第一次来到虎城的人,不由得惊叹这股王者之威。 听说王宫后山靠近王陵的地方,住着一头神虎,专门由灵仆寺的高手守护奉养。 吴彻收回目光,呵呵一笑:“圣州那些大山内,随处一尊圣人尊像也比这大了百倍,以前总想登顶这尊石虎,现在想想,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想法。” 金豹皱了皱鼻子,切了一声:“以小爷你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要爬上这尊石虎都够费劲的,还想着那些圣人像?” “小人之见,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吴彻拍了拍腰下长剑:“我这把剑可不是等闲之剑。” 金豹噗嗤一声,继而当街豪笑起来:“哈哈哈,小爷啊,你那两招民间武术就别拿台上说了。再说了,你自小连杀鸡都不看,要是老爷听到你六年游历学会带剑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敢小瞧我?” “不敢。”金豹赶忙收回笑声,咽进了肚子里,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但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只好忍着饥饿,不过脚下的步子倒是快了不少。 走过了石虎,前方突然一阵慌乱。 这条大道太过热闹,无论是行人还是骑马的都只能放慢速度。 可前方却有两匹腱马冲撞而来,行人惊慌着被撞倒在地,只听马鞭在前方甩得很响亮,有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挨了鞭子。 远处,一个正扶着一脸病容妻子的男人挨了一鞭子,把妻子护在怀里,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 金豹急忙将马牵到一旁去,生怕被前方的人冲撞了吴彻,游历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弱者与强者争道,那是必然难堪的下场。 但吴彻却眉头一皱:“我还从没见谁敢在石虎路上嚣张,把行人当成畜生了不成?给我停下,我看他敢不敢撞我?”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章 出风头 金豹差点气晕,小侯爷着实的不知死活啊。 但凡敢在街上横行的,哪个没有点底气?都是视王法如等闲的角色,你敢拦在路上,他就敢拿鞭子抽你。 “虽然在家门口,还是不能由着他这么找死。”金豹心里想着,不与理会,硬把马牵到路旁。 “我让你停下!” “不停!” “你敢违抗我?” “小爷,你还是安稳点吧。” “好,你不听我的话,那你等着吧。”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快马将人群撞开,很快就飞驰到了吴彻前面。 吴彻使唤不动金豹,忽然从马上跳下来冲到了路中央。 金豹吓得魂飞魄散,就小爷那个身板,在健硕的飞马面前绝对要被撞飞,踏成死尸。 吴彻看清了马上的两个少年,都是昂藏七尺,十分威武,显然很有修为,但那并不是他们飞扬跋扈的理由,当下怒声道:“你们太嚣张了!” “滚开!”马上那位红衣少年怒斥一声,一鞭子抽向吴彻。 “小爷!”金豹大喝一声冲了过去,声如炸雷,惊得两匹马长嘶一声,冲力更大了。 吴彻只见一尊铁塔横在了面前,金豹双脚扎稳了马步,双臂一张,那鞭子落在他身上的同时,他也将马揽住,发出一声血气奔腾的长啸。 两匹马性如烈火,见一个人竟然敢跟它们角力,也来了性子,四蹄在地上一阵乱踏。 “哒哒哒——” 金豹四肢青筋暴突,爆炸的肌肉格外有力,这两匹马跟他角力许久,竟然没能冲开他的双臂,反而被这铁塔般的少年推得连连后退。 两匹马扎不稳地面,八只蹄子死死抵住,却一直向后划着。 行人震惊,本来就热闹的大街,这下真正给挤得水泄不通了。 “好强壮的人,竟然连马都能拦住!” “这壮士身后的公子也够仗义,看着文弱,却胆敢站出来拦住他们,真是好人啊。” “好人是好人,就是脑子坏了。”也有人叹着气,觉得吴彻实在太傻了。 “这一定是皇城里某家的公子,你看他马匹撞来,依然神色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路人对吴彻和金豹品评着,对马上这两个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也认出了马的主人,他们根本不敢大声说话。 “现在宇文家如日中天,谁挨了鞭子也只好活该了。” “这公子可倒了大霉了,唉,宇文家能是随便惹的吗?” 吴彻确实神色自若,并不是他心理修为太强,而是他知道金豹的本事,别说是两匹马,在某处还未开化的蛮荒森林边缘,他亲眼见金豹生撕两头比马还大三倍的猛兽。 否则吴质怎么能放心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出去游历? 马上的红衣公子被人当街拦住马,脸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了,手中的鞭子奋力抽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的马!” 啪啪啪—— 被抽了这几鞭子,金豹浑然不觉,抬头看了看那红衣少年,铜铃大的眼睛瞪了起来:“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连我家小侯爷也敢撞!” “我不认识什么狗屁小侯爷,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红衣公子傲然道:“听口音你们也是这附近的人吧,竟然不识我们宇文家。” “宇文家?”吴彻听到这三个字,认真回想了一下,萧国有六大黄金家族,吴家是其中之一。 如果是他吴彻在京城横冲直撞倒是说得过去,吴家虽然只剩父子二人,但属下还有十个了不起的家族效忠。 这个宇文家族不过是个小家族,离京之前并不起眼,怎么六年没回来,这个宇文家族竟然敢如此横? “果然,这两个少年郎还不知道宇文家的厉害。”行人十分担忧吴彻的处境,这意味着吴彻强出头要害了自己。 那红衣公子眉头一皱:“看来你们并不知道我家族的强大,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红衣公子向旁边那黑衣少年道:“十六弟,这里你处理吧,凌先生已经到了京城外,我要去迎接,记住,不要打死人,给我绑回去,我回去要好好玩玩他们。” 说罢,将鞭子狠狠甩起:“狗奴才,给我让开!” 刷地一声,鞭子抽了下来,这一次鞭子上一股带着一股雷电,若是被抽到,这一条命只怕要折去一半了。 啪! 鞭子抽了下去,却被金豹单手抓住,那股雷电在他手中游走,拳头一振,丝丝雷电竟然被击灭了。 红衣少年脸色一变:“神源两重!” 那黑衣男子也面色带着惶恐,一副碰到硬茬子的表情。 他们原本以为金豹只是力气超常而已,现在才知道竟然是个修士。 修炼的人在丹田神化之后,便会将吸取的真气凝练成精纯的神源,这一秘境被称为神源境,共有九重,神源充盈是打破凡人桎梏,通往真神之境的第一步,九重之后肉身可达到坚不可摧的境界。 吴彻笑了:“你们两个听着,他可不是什么狗奴才,他是我兄弟,只不过他这么巨大的人骑在马上,那马岂不是要压死了?看他走路就以为他是奴才,你们的眼力实在太差。” 金豹不满道:“小爷,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就不该管这趟闲事。” 吴彻脸上一红,接着正了正颜色,严肃道:“让他们下马吧,我不喜欢有人俯视我。” “好嘞!”金豹看了一眼手里的鞭梢:“神源一重的修为,你已经不错了,下来说话吧!” 红衣少年脸上发红,使出浑身的力量仍然夺不过,怒斥一声,一拍那马背,起身用腿横扫而来。 “狗奴才!”那黑衣少年也跳离马身,跳在地上,用腿踢向金豹后背。 但见金豹毫不为动,浑身爆发出一团土黄的气,在身上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甲胄,这两人用腿扫他,反而被金豹双臂一展,发出地一股巨力震倒在地。 吴彻叹了口气,摇头道:“就这两下还敢横行霸道,真是够可笑的,下次记住了,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们没资格用鞭子抽别人。” 金豹手中还攥着鞭子,手劲一抖,鞭子被抖得笔直,砰地一声碎开,碎屑落在两人头上。 “走吧,回家吃饭。”吴彻上了马,金豹也摸了摸肚子,牵着马准备离开,小声道:“小爷,你能不能别再惹事了,让老爷知道了,会罚我的。” “放心吧,有我呢。”吴彻哈哈一笑。 “原来是金家的金甲神功,怪不得如此张狂,但就凭你们也敢说教?打了人还想走?”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到耳里。 吴彻还没回过神,便见一道电光落在了他面前,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衫无风自动,单脚踩在了他的马头上。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三章 惊变 这男子金衫玉带,面色发青,透发着不一样的气质。 这人好生威风啊! 吴彻没有抬头,他自小不喜欢抬头看人,只知道这个人的速度很快,而且能够凌空飞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看来宇文家来了强手。 那红衣黑衣两个少年见到这个人来了,脸上一喜,指着吴彻,狠道:“七叔,这个狗东西狂妄,敢硬拦住我们的马,耽误了迎接董先生,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没用的东西,家族的面子都折在你们手里了,把你们的衣服整一整,给我去城门接人!” 这个男子怒哼一声,距离最近的吴彻耳膜嗡嗡作响,实在被震得不轻。 两个少年上了马,得意地看了一眼吴彻,飞马而去,依然我行我素,鞭子抽得更厉害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宇文家的人才不少啊。”吴彻讽刺一笑,他不抬头看人,但也不能不看这个人,便抱着胳膊慢慢躺在了马背上,角度还是俯视的角度。 这人也俯视而下,嘴角一动:“金家这等厉害的家族,倒做了你的奴才,看年纪你也不过十六七岁,有什么资格?” 这话惹恼了金豹,戟指这人,道:“你说谁是奴才?” “被狗咬了一口,何必计较?”吴彻爽朗地笑道:“你是宇文家什么人?” 这人负手而立,轻声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六年前吴侯府的小爷偷偷走出皇城,整整一年才有人知道这位小爷出去游历去了。” 吴彻笑道:“不错,我爹有几个厉害的政敌,小爷自然要秘密出去,省得被人截杀要挟。” 这人听吴彻称小爷,也不恼怒,反而云淡风轻道:“四年后,吴质被免去爵位,禁足吴府,不得外出。” “你说什么?”吴彻眉头一皱,立刻坐了起来:“我爹被夺爵位,禁足不出?你少要胡说!” 这人哈哈一笑:“你不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而一年前,吴质下了大狱,被关在了天牢,罪名是犯上作乱……” “住口!”金豹猛然跃起,一拳扫向这人双腿,只见这人电光似的一闪,不见了。 吴彻脸色一变,忽然感觉自己的腰带被抓住,整个人也被拎起来,这人坐在马上,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大王有令,吴家父子犯上作乱,剥去爵位,打入天牢,吴府封禁,不许进入,吴彻,你是在这继续出风头,还是跪下来,求我饶了你一条小命?” 吴彻完全呆住了,继而脸上浮现出极大地愤怒。 “你敢辱我家族!”吴彻不顾自己性命,腰下长剑嘡啷一声出鞘,反手斜刺向身后,但觉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刺到,但剑也收不回了,被这人两根手指捏住。 电光噼啪作响,从剑尖传来。 吴彻只觉得手臂一麻,急忙弃剑,这时,只听金豹一声怒吼,在吴彻弃剑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拉下马来,紧接着一手按在地上,抬起腿飞踢男子。 “小爷,保护好自己!”一瞬间攻出十腿,真气震得周围人跌跌撞撞,把整个路面空了出来。 金豹的速度是他的弱项,他修的是金家金甲功,防御和神力惊人,加上金豹的天赋,那男子也不敢小觑。 但论速度,这男子实在如电一般快速,金豹十腿还在踢,他已经化成闪电一腿扫在金豹后颈。 金豹不惧偷袭,浑身的土黄色真气形成战甲,这一腿下去并不能给他造成伤害。 但他绝不轻敌,这男子的修为不下于他,刚才这男子避开他好几拳,他就看出这是神源二重的境界了。 这一脚踢来之后,金豹忽然一个矮身,像一只大笨熊弯下了腰,动作虽然不好看,但却避开了最危险的一招。 咔! 原地吐出一道极强的电光,惊心动魄的雷声炸得周围人捂上了耳朵,只感觉脚下大地都在震动,实在太吓人了。 金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刚才躲得快,否则这道电光必定会破开他的防御,将他的后颈骨打断,那岂不是没命了? “混账东西!”金豹被惊了这一下,也动了真怒,金色的真气轰地一声爆开,形成三道近乎凝实的金盾撞向这男子,趁这个空子急忙回身,右手往左边袖子探去,拉出一条拳头大的流星锤。 这男子双掌拍碎第一道金盾,震裂第二道金盾,第三道金盾他没能破开,可见金家的防御有多实在。 神窍一震,周身的电光凝成一刀劈向金盾,发出刺耳的声音,金盾立刻被劈开,这男子冷哼一声,却见流星锤夹杂着劲风直奔面门打来。 他立刻旋身闪过,那锤来得更快,砰砰砰,道路被砸得全是裂缝,但没有一锤能贴近这男子。 这男子却频频近身,凭借过人的速度,料敌于先,有恃无恐,每次都抢在金豹之前下手。 若不是金豹防御力惊人,现在只怕已被轰成焦黑一片了。 十几个回合一过,金豹笨重的身材终于慢了下来,借着这个机会,那男子诡笑一声,电一般踩在铁链上,一脚飞踢向金豹的下巴。 吴彻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修士之战他见过好几次,这次他看出金豹要完了,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金豹还没来得及收锤回防,下巴被一脚踢得脱臼,一颗门牙也被打了下来,吐出一口血,向后跌倒。 趁你病,要你命,这男子见击退金豹,乘胜追击,凌空而下,以脚为枪戳向金豹下腹,要废了他。 只听一声怒斥,一把剑当空飞来,但还没接近这男子,半空中便爆碎成碎片,虽然没有得手,却阻了这人一阻,给金豹一个喘息的机会。 甩剑过去的正是吴彻。 “此时杀你,以拒捕为由。”这男子冷笑一声,当空忽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吴彻面前,手掌扬起,剑的碎片被卷了起来射向吴彻。 嘭! 碎片爆射! 吴彻只感觉到腿上剧痛,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可这仅仅是其中一片而已,其余的碎片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将吴彻打成筛子,而是见了鬼一样在吴彻身前凝住不动了。 只听一个冰冷的,像是从九幽底层发出的声音道:“王命是要将他父子下狱,你敢杀他就是违抗王命!”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四章 鬼气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吴彻心惊胆颤,以前看修士大战,完全站在欣赏的角度去看,只觉得自己也可以如此,但真正被卷进去才发现,当对方想要杀人的时候,人的本能并不是反抗,而是等死。/p 这是被对方的威压镇住,如同猛兽猎食,弱小的一方动都不敢动。/p 吴彻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很强的力量隔空拦住了这金衣男子,这一蓬碎片被冻住了一样,停在他的身前。/p 吴彻很快收敛了微微的惊慌,喃喃道:“韩二伯?”/p 金衣男子收手,泛青的脸上带着些怒意:“韩冰青,你敢阻我?”/p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光从路旁一家店铺里飘了出来,此人罩在黑袍里,只能看到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走到吴彻面前时,那一蓬剑的碎片忽然改了方向,向金衣男子身上射去。/p 金衣男子脸色一变,抬手间将碎片震成了齑粉,却有一股力量将他撞退五步,怒哼一声踩裂石板,拂袖散了漫天铁粉,冷道:“韩冰青,你是嫌韩家死的人太少了吧!”/p 黑袍人鬼气森然,周围十米之内冰冷如寒夜,金衣男子表面上嚣张的不行,但脸上还是带着些惧意。/p “宇文坚,就凭你还不配跟我这么说话,让你大哥来跟我说。”黑袍人声音森冷,听来如寒风过境。/p 金衣男子冷哼一声,默不作声起来。/p 韩冰青的气势压过他,若不是背后是宇文家,只怕已经是一条死尸了。/p 黑袍男子鬼一样的出现,把围观者都吓得不轻,但对吴彻来说,心中却充满了温暖。/p 这黑袍人几句话就将这个叫宇文坚的镇住,可见修为很强,宇文坚就算仗着是宇文家的人,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成分。/p 金豹已从地上爬起,满嘴鲜血也只是随意用袖子抹去,挨了一脚权当是没事人一样。/p 他外表虽然悍勇,内心却心细如发,没有对宇文坚动手。/p 韩冰青是谁?/p 侍奉吴家的十大家族,韩家的家主,长相奇丑又体质阴寒,据说丹田神化之后吸人阳气练功,修为在皇城中也是数得上的,这种抬手就能宰了宇文坚的人,却没有动手,可见宇文坚说的事是真的了。/p 吴家果然失势了!/p 在吴彻的注视下,韩冰青单膝跪了下去:“少主,我无能。”/p 吴彻浑身一震,忍着腿上的疼痛,勉强镇定:“他,说的是真的?”/p “是真的。”/p “我爹,在天牢关着?”/p “侯爷很安全。”/p “侯府也给封了?”/p “二夫人,三夫人都陪着侯爷在天牢,家仆都遣散了。”/p 吴彻长吸了一口气:“为什么?”/p 吴侯当然不会谋反,这只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一种说法,而且吴侯从不与人争斗,更是忠心王室,怎么可能被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p 韩冰青道:“这几代没了大修士出现,侯府只有没落一条路。”/p 吴彻冷道:“我不信,谋反者必死,可我爹却只是关着,如花似玉的二娘和三娘还陪着他。”/p “这都是大王和宇文家周旋很久才保得侯爷一条命在。”韩冰青道。/p 吴彻道:“堂堂王室,难道还压不住一个宇文家,需要跟他们周旋?”/p 韩冰青冷冷道:“宇文家几十年前送去八极门宗的六个修士回来了,他们本来最多只有一位神源四重的高手,但这六人全是神源五重,其中一人与侯爷修为不分伯仲,接近六重了。”/p 吴彻皱眉,他走时还小,根本接触不到皇城中的风云变幻,宇文家并不起眼,所以宇文家的事他并不知道。/p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直到宇文家六大修士强势回来,宇文家踩着六大黄金家族的头爬上巅峰,甚至可以左右朝局,频频向王室施压,要对吴家动手,宋家和西门家已经被灭族。”/p “什么!”吴彻忽然握紧了拳头,十大家臣的两支被灭族,令他心里忽然抽紧,通红的双眼看向了宇文坚。/p 宇文坚负手笑道:“哼哼,两个奴才家族以全死光为代价换你老爹一条命,这份忠心我也钦佩,要怪就怪你爹,不识抬举,我宇文家要成为第一家族,你爹和龙家联手反对。”/p “我爹不会败给你们的!”/p 吴侯的修为,身为儿子的吴彻最明白,说是大萧国第一那是太高调了,除了那些神秘高手,吴侯无人可敌,家传儒术十分不凡,修炼的是儒家终极之气,太和元气,/p 小时候,听人们都常说吴侯有圣人之德,早晚必成,宇文家六大修士能有多厉害?/p “宇文家六大修士联手,压了侯爷一头,但侯爷本可全身而退,只要大王全力支持,宇文家还不至于嚣张到这个地步,不料龙家临阵倒戈,背后下手……”/p “无耻!”吴彻大怒,龙家实在太无耻了,两家连婚约都订好了,他回来就要完婚,龙家如何狠心在背后出手?/p 韩冰青却摇了摇头:“正是少主你约定时间不来,让他们龙家出尽了丑,才生出怨气,如今龙家小姐许给了宇文家一个嫡子为妻,两家结了好,说来,这一隐患还是少主造成的。”/p 吴彻默然。/p 金豹却不满道:“龙家眼看老也不行了,反戈一击,有什么好奇怪的?为何怪小爷?”/p 韩冰青冷冷看了看一眼金豹,漠然道:“谁的错现在不重要了,吴爷倒下,王室权衡利弊,只得禁足了侯爷,如今宇文家做大,附庸上来不少家臣,再次施压,将侯爷下了大狱,吴家自此没落了。”/p 宇文家彻底崛起,但也不敢逼王室太紧,和王室的关系很微妙,算是平衡时期。/p 吴彻默默地听着,良久才又吸了一口气,道:“这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p 韩冰青低下了头。/p “少主,你今日若逃了,便给了宇文家杀你的借口,更会对侯爷不利。”/p 宇文坚呵呵一笑:“韩冰青,算你识相。”/p 话音未落,便遇上韩冰青森然的双目,立刻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p “少主要是落在你手上,岂不要被活活折磨而死?”韩冰青冷道:“我会送他进天牢的,你现在滚吧!”/p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p 当街被人说滚蛋,宇文坚觉得面子挂不住。/p “嗯?”韩冰青死灰色的眼里忽然爆出两朵鬼火,吓得宇文坚又咽了口唾沫,嘴角一动,佯作傲然道:“那就由你送过去吧,你当然不会半途把他放了,因为你不会拿你族人的性命开玩笑的,对吧。”/p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五章 大儒 韩冰青不会这么做。 却不是考虑到族人的性命,从祖先宣誓对吴家效忠的时候,族人的性命已经不算什么了。 为吴家而死,是一种荣耀。 但这种荣耀却没有重振吴家来得更有成就感,更能告慰先祖。 “少主,你记住,侯爷选择不争,但你要争,不仅要争,还要争得漂亮。” 吴彻没有说话,突然而来的打击让他一个从不修炼,也不爱争斗的人陷入了一种迷惘的状态,除了对宇文家和龙家的仇恨,还有一种面临大抉择下的迷惘。 他只是用红的眼睛看着宇文坚。 后者得意一笑,一把将金豹推开,转过身背对他们,看向了城门口。 此时,正有一辆两匹马拉动的大车走来,车轮在路上早已被轧出的辙沟上跳动,两匹马走得很慢。 骑马的红衣和黑衣少年在前方开道,一脸的得意洋洋。 马车走近之后,只见宇文坚整了整衣衫,拱手鞠躬道:“宇文家晚辈,恭迎董先生驾临,神虎之事还请董先生多多费心。” 铮—— 一声很小的古琴之音从车里传出来,只是一声便听得人心旷神怡,吴彻心中突然的郁结渐渐舒缓下来。 这琴声就算是对宇文坚的回答了。 “高人。”吴彻惊奇地看了看车帘子,修炼他虽然不懂,但对于礼乐射御书数等儒术他还是略知的,因为吴侯本就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儒修,他自小耳濡目染。 这琴声中蕴含着对于雅乐的理解,曾听吴侯说起,琴声可以悦人,可以修心,亦可以杀人。 吴侯曾说:传说太初四声玄妙无比,天地,唯有魔音与魔族同时消失,其余三声皆已失传。 西天释迦以众生为经文,法身为器,创出大雷音,无限接近天声;昆仑和天池等仙境以残存的陨神乐器,推演出接近神声的仙音;历代圣人格万物之理,参合古今之变,据地声残本,仿太初四声,又添了一圣音,创出宫商角徵羽五声,合为雅乐。 可惜的是,圣州万年来变化太大,这五声没有圣人至理为支持,已徒有其形了,如今靠的是用儒家元气驾驭,虽然是一点雅乐的皮毛,仍能挥很大作用。 能掌握这点皮毛的,仍不失为大儒。 上古三教儒道释传到现在已经很稀少了,如今主流为神窍的修行,只有古朝大周还有不少儒修,不知道宇文家这是从哪请来的大儒。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吴家世代儒修,比大周更古老,其余的国家有吴家这样的儒修也很正常。 “这人来做什么的?”吴彻小声问道。 韩冰青道:“神虎近来焦躁不安,灵仆寺的人看过了,有孕,是祥瑞之兆,若能拥有两头神虎,王室便可以压住宇文家,但如今的王室一心拉拢宇文家,宇文家也竭力奉承王室,想要稳坐大萧第一族,所以请来大儒为神虎弹奏,每月以雅乐抚平神虎的焦躁,一直到神虎生产。” 吴彻呵呵一笑:“二伯以为我这么好骗?这个大儒能做到的,我爹也可以,如果我爹出来做这件事,便有希望击败宇文家,宇文家这显然是怕我爹东山再起,所以请来大儒相助。” 韩冰青叹了口气:“少主慧心。” 大车前行,宇文坚得意地看了过来:“韩老鬼,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就不奉陪了。” 韩冰青转身,道:“少主,走吧。” 吴彻点了点头,形势如此,他不得不低头,但这并不算是绝路。 “吴家不会倒下,我爹还会出来的。”吴彻在心中暗自打气。 吴彻踩着吴彻的背上了马,腿上的碎片取了出来,从街上弄了药临时包扎了一下。 行人让开了路,得知吴彻是吴侯府的小侯爷,大都暗自叹气,老天真是不长眼,吴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到这般下场了。 大车从身侧走去,马上那红衣少年冷哼一声:“小侯爷?也只有这个大个子狗奴才才把你当个宝吧,半点修为没有,还学人家出风头?” 只听那黑衣少年笑道:“可别这么说,小心那狗奴才揍你一顿。” 红衣少年大笑:“这傻大个除非不想要命了。” 吴彻缓缓闭上眼,嘴角带着笑,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宇文家的人已扬长而去,吴彻这才低下了头,挺直的脊梁也弯了弯,默不作声地跟着韩冰青往天牢方向走。 天牢在城西处,四周是一片绿湖,天牢就在湖心很大的岛上,湖中豢养了不少水兽。 天牢这个地方关押的历来都是大人物,是一些根据祖训不能杀的人,也有一些该死的却可以因为人脉不必死的。 这些人多出自贵族,其实死了反而能令他们宽慰,对贵族来说,像这样活着才最痛苦。 湖的岸边共有数百个灯塔,这些灯塔旁边都有几间房子,是守护天牢的卫队临时休息所。 守护在这里的都是好手,每隔几十米一个哨,实话说,就算劫牢的人可以过了他们这一关,进入天牢之后也抵不过里面坐镇的几大高手。 吴彻来到城西之外,一个个卫队正在巡逻,但见湖水如镜,时而被微风吹皱,镜水囊括高天,倒映白云,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天空。 湖边的栈桥旁是一片很大的芦苇丛,水中泊着一艘船,是渡犯人去天牢的。 栈桥上坐着一个船老大,头上带着斗笠,嘴里叼着一根芦苇芯,吹出的声音比放屁好听不了哪里去。 见韩冰青走来,这艄公转过头,斗笠下以一张风吹日晒满是皱纹红的脸,脸上带着一种戏谑的表情。 他冲这里吹了个口哨,笑道:“韩老鬼,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想跟你主子一样坐牢?” “老水鬼,我来送人过去。”韩冰青走过去踢了一脚:“开船吧。” 老水鬼用手抬了抬斗笠檐,看了看吴彻:“这是?” “小侯爷。” “哪个小侯爷?” “你说呢?” “吴侯家的……”老水鬼脸色微微一变,眯上眼笑道:“他妈的,你还是不是人?” 韩冰青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老水鬼打趣道:“你把你小主子送来天牢?老子看你是有病啊。” 韩冰青道:“开船!” 老水鬼嘿嘿一笑:“我说韩老鬼,是不是这小子被宇文家盯上了?可你竟然不拼死护他离开?” “开船!” “他妈的,脾气比老子还大。”老水鬼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下栈桥,跳上船,道:“小子,走吧,我送你一程。” 吴彻一直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个小老头很有意思,这艄公正是守护天牢的总负责人之一,修为不俗。 “有劳。”吴彻说完,由金豹将他抱起来慢慢放在了船上,感受到船的摇动,吴彻不得不用腿去平衡,但这一用力,腿上的疼痛刺激得他不停地皱眉。 金豹一直握着拳头,从始至终不一言。 但吴彻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愤怒,他一定也伤心极了。 “金豹,这顿饭我是请不上了,不过,你还可以回家好好吃一顿。”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六章 忠仆 金豹嘴上带着干了的血迹,此时显得有些颓然。 见吴彻仍能这般爽朗,金豹也鼓励道:“小爷,韩老伯说得对,我们要忍下来,我会苦练本领,纵使不成,我等皆能赴死。” 韩冰青忽然冷笑,拍了拍金豹的肩膀:“就你小子还想赴死?” 吴彻扬天大笑:“不要提死不死的事,你们回去好好祭奠宋家和西门家的英灵。” “好,小爷,我等你出来,我们还出去玩!”金豹目光坚毅道。 “还能出去么?”听到金豹的话,吴彻心里苦涩一笑,到了天牢,自由都没了,性命可能也随时不保,还可能有机会出去游玩吗? “少主,我需要闭关了,回去交代一下。”韩冰青冷冷转过身,缓慢地走了出去,连头也没有回。 金豹牵着马,却始终不愿意走,却被韩冰青拉走,一路上频频回头向这里看。 吴彻转过身去,笑容一瞬间也不见了,道:“有劳开船。” “你小子不错。”老水鬼笑道:“放心,我的船稳得很,天牢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吴彻也笑道:“有劳。” “你小子除了有劳,就没什么实际的吗?”老水鬼不满地道,搓了搓手指,挑眉笑道:“那个,有吗?” 话音未落,只听数声长啸从湖边飘来,一望无际地湖边,这几声长啸却能激得湖水荡漾,老水鬼脸色一变:“他妈的,这什么情况?” 湖边各处的卫兵也紧张了起来,放起信号通知刚巡逻而去的卫队。 便见到城里那条大路上烟尘滚滚,数十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各个如狼似虎,这几声长啸起码都有神源三重的修为,起码也是一族之长的地位。 “不好,有人劫狱!”卫兵们从各个据点极汇集,以待来敌。 那条大道上的快马很快就接近了。 “大胆,天牢重地,谁敢接近?”卫队长一身金甲,腰刀拔出来指了过去。 吴彻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这几声长啸令他心神激荡,等这些人在卫队面前停下来之后,全部下马,只见为一个高大的老者,长须编成了麻花,抱拳说着什么,却见那卫队长还是很蛮横的样子。 那编花胡子的老者怒哼一声,身后立刻走出一个红衣少年,穿的很华丽,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不等卫队长飙,单手将刀击断,竟然把那卫队长举了起来。 “这小子是谁?”老水鬼惊疑道:“孙老六起码也有两重的修为,在这小娃娃面前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神源两重,在王城已经可以称得上高手了。 吴彻垂下的手抱在胸前,笑道:“那花胡子老头你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你吴家的老家臣,令狐剑南。”老水鬼道:“四重高手,可以说是你们吴家下面最厉害的一个了,不过今日一看,以后就是这小子了。” “他叫林冲霄,令狐爷爷的外孙,自小无父无母,在令狐家长大,这小子可不是个好东西,小时候没做过什么好事。” “你小时候专做好事?”水老鬼忽然问道。 吴彻想了想,小时候的事很多都记不太清了,但能记起来的果然没几件是好事,家臣里派出十几个孩子陪他玩,又不敢对他不敬,经常被他当马骑来骑去,还记得丹阳公主还被他偷偷压在身下。 那假小子还嚷着要他负责,要吴彻长大娶她,吴彻竟然还答应了,把王城的各家公子聚起来作证,结果回去差点没被二娘揍死。 “老子我小时候也没干过好事,很好。”水老鬼笑完,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个十分嘹亮的哨子,如同鹤唳鹰咻,刺的吴彻不得不捂上耳朵。 但见远处那群卫队像是得了命令,把路让开,这群人弃了马齐奔而来。 几十人里,以令狐剑南为,带着其余七个家族的家主和长老向栈桥走来,吴彻看到了金豹也在人群里,跟着金家的长辈一起。 他们派出十来个代表,没有走过来的人全都单膝跪在了岸边。 吴彻不禁想到了被灭掉了宋家和西门家,那是宇文家杀鸡给猴看的,警告这八个家族以后远离吴家,各奔前程,或者低一头做人,不要惹事。 这八个家族的重要成员却没有遵守,反而敢闯天牢。 栈桥上,令狐剑南上下打量过来,六年不见,吴彻早已长成了翩翩少年,自带一种逍遥的气质,看得令狐剑南连连点头。 其余人单膝跪地,齐声道:“少主!” 岸边数十人也齐声道:“恭迎少主归来!” 声音依然响亮,没有一丝丝被打击之后的失落。 栈桥上这些人最年轻地都上了五十岁,他们在外地都是叱咤一方的强者,平时都是独霸一方,但吴家出事之后,八个家族里的主事人齐聚王城,想尽了办法要救吴侯出来。 石虎路的事惊动了他们,一路从石虎路追到了这里。 “令狐爷爷,身体还好?”吴彻目含笑意。 令狐剑南哈哈一笑,抚须道:“硬朗的很呐,少主这些年也长成了大人,侯爷看了一定也很高兴。” 吴彻从这个高大的老者眼中,一点也看不出来悲伤,却能从他身上看出一股豪气,以及随时效死的决心。 吴彻扫视众人,心中感动万分,他们如此衷心,倒让吴彻心生愧疚,他们本可投向宇文家,却宁愿满门全灭也不愿意背主求荣。 “而我吴家给了他们什么?”吴彻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都起来吧。”吴彻朗声道:“令狐爷爷,我说话管不管用?” 令狐剑南身后有人大声道:“侯爷不在,自然一切由少主来主持,少主吩咐吧,是要我们先去龙家还是先去宇文家?” 令狐剑南眉头一皱,正色道:“老朽听少主的。” “好。”吴彻笑道:“既然是听我的,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管用的吧。” “当然!” “没有一个违抗的?” “谁敢!” 吴彻微微点了点头,几个呼吸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命令各位叔伯,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王城的事和你们没关系,都给我在家老实趴着,我父子二人的死活从此和你们也没有半点关系,有天地湖水为证。” 话音未落,令狐剑南脸色骤变,身体晃了一晃。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七章 天牢 所有人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吴彻也着实不想这么说,他甚至都不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这是唯一能保护各家族的办法了。 平静了一年,他这一回来又惊起了一丝波澜,所有人都以为看到了希望,便会更加拼命,说不好会搭上全族性命。 吴家实在没能给他们什么,也许从前吴家给了他们荣耀,令他们的家族在各个地盘都能光辉万丈,但吴家这几代人都没做出什么值得他们骄傲的事,反而要令他们担惊受怕,甚至带来灭顶之灾。 “少主,你……”令狐剑南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你!” “令狐爷爷想说我混蛋?” “唉!” 吴彻哈哈一笑,道:“我本就是个混蛋而已,吴家大势已去,好在父子两条命暂时保住了,也不需要你们再做什么,我爹既然不想争,我自然也不想,你们既然来送我,我也不能让你们糊里糊涂的走。” “吴家数十代的声誉难道要毁在我们手里?少主,这如何对得起吴家列祖列宗,我们族侍奉吴家的先辈如何得以安息?” 吴彻面无表情听着他们的抗议,但自始至终也听不到他们说出一句气话来,就算吴彻话中意思是要抛弃他们,他们依然不敢有一丝不敬。 吴彻心中万分感动,他压了压手,所有人立刻闭嘴。 他正要把话再说狠一些,却见令狐剑南忽然道:“好!我们回家。” “令狐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纷纷指向令狐剑南,不过这其中也有几个人已经完全明白吴彻的意思,也知道令狐剑南的想法。 吴彻的意思是:保存实力,见机而动。 令狐剑南忽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威势,周围地人不自主地倒退,就连湖水也被威势激得泛起了水浪。 “怎么?少主的话都不听了?”令狐剑南横眉怒道。 吴彻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水老鬼呵呵一笑,也不说话,只有一股可以和令狐剑南匹敌的气散在四周,这船无桨自动,开始往湖心岛行去。 栈桥越来越远,几乎看不到岸上的人之后,吴彻终于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船上,躺了下去,这样他的腿才舒服一下。 “唔——” “有劳你等我了。”吴彻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一点恭敬地样子。 老水鬼不满道:“你小子少耍嘴皮子,老子要的是那个,谁要你谢了,老子劳心费力帮你,你一句谢谢就打发了?天下最他妈没道德的就是‘谢谢’这两个字。” 湖水飘摇,吴彻神情惬意,虽是去天牢,但周围波光接天,湖面的风十分清爽,这样摇摇荡荡的感觉能让人十分放松。 吴彻好奇地问道:“你你一个修行之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你小子身份尊贵,我怎么能和你比?”水老鬼长叹:“你可知王城里还过得去的酒多少钱一两?你可知烟花巷子唱曲的,多少钱一曲?你可知要穿的体面,那好一点的布匹要多少钱一尺?” “我都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吴彻慢慢把手也枕在脑后,眯着眼睛道。 “你自然衣食无忧,在外你有家臣的侍奉,就算他妈的坐牢你父子也是最好的待遇,而我却要给你们守门,真他嘛无处讲理去。” 吴彻听他喋喋不休,真像欠他多少钱一样,他慢慢坐了起来:“我爹重伤,宇文家有很多机会杀他,只要你投靠宇文家,荣华富贵还少吗?” “老子倒是想这样做,可惜没机会啊。”水老鬼哀叹时运不济:“你爹重伤,虽然一时半会恢复不到巅峰,但宇文家在这一年巩固实力,还没抽出手来对付你爹,王室留下吴侯,也是为了以防宇文家以后又反心,我想投靠宇文家也没那个机会啊。” “你扯得慌,我真听不下去。”吴彻勉强笑了笑,这老水鬼显然终于皇室,本分守牢。 船行平稳,天牢所在的湖心岛越来越近,吴彻闭着眼,心中却渐渐沉重起来,想起韩冰青那句话,他又陷入很深的迷惘之中。 “侯爷不争,但你要争。” 争,就代表正式走入王朝的乱流之中。 想要活在争斗和算计之中,必然要心思缜密,手段更要狠辣。 这表明要挥别过去,和过去那个浑浑噩噩,只顾自己快乐的小侯爷告别。 这更表明他要承继前人,进入修炼之路,修炼所带来的寂寞和痛苦,早就有人跟他形容过了。 何去何从? “不,我不用急着下决定,我爹一定还会出来主持大局的。”吴彻睁开了眼,转身看去,只见前方一个景色秀丽的岛上有一道非常古老的牌坊,上写天牢二字,牌坊下的路直通深处。 这小岛整体平缓,地势不高,只有偶尔凸起的地方长满了野树,山不是山,丘不是丘。 “意外吧,这里名为天牢,实为世外桃源,有资格进天牢的哪个不是功勋之人,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其他的应有尽有。”水老鬼见吴彻惊奇的表情,在旁边解释道。 吴彻点了点头:“但话说回来,换做是你,你愿意在这里呆着吗?” 老水鬼笑道:“老子自知没什么本事,也没资格关在这里。” 接近湖心岛之后,船行如箭,船尾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线,很快就到了栈桥。 “上去吧。”老水鬼指了指上面:“你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上面自有人安排你的住处,你就在这里陪着你爹,不过,宇文家现在算是彻底巩固实力,你们只怕也没几天安宁了。” 吴彻站起身,道:“神虎有孕,宇文家请了一个姓董的大儒操琴,如果这件事做得好,我爹翻身的机会微乎其微。” “这你不要跟我说。”老水鬼连连摆手:“我对你们那些事不感兴趣,我只对这个感兴趣。” 老水鬼又搓了搓手指,仿佛在说:你要是有事求我就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吴彻是聪明人,自然看出老水鬼的意思,笑道:“你帮我办件事,办成了少不了你的钱。” 老水鬼哈哈一笑,正色道:“不行,我今晚要去听曲,曲子我听不上,事情我自然就办不好。” “这是要敲竹杠啊。” 吴彻叹了口气,把腰上玉佩解了下来,他的腰带上还镶着玉饰,却怎么也抠不下来。 “瞧你那点力气,我来我来。”老水鬼实在太不要脸,一手抓住吴彻的腰带,一手把上面的玉饰很轻松的抠了下来,拿在手里对着阳光:“嗯,成色不错,是块好玉。” 老水鬼继续不要脸道:“咱们君子约定一下,这件事我要办的成,后来的报酬自然不用说,但我要是办不成,你依然要付我。” “你一定能办得到的。”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帮我送封信。” “送给谁?” “丹阳公主,她两年前已经回来吧。”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八章 重逢 环绕湖心岛的道路上,不时有严整的卫队巡逻。 湖边有阵阵烤鱼香味传来,吴彻摸了摸肚子,肚子忍不住咕咕叫。 有一队人正向他这里走来,问过身份之后,派出一人带着吴彻去找吴侯。 走完了主道之后,转向了一处花园草坪。 踩着青草上的一块块石板,闻着周围的花香,如同来到了一处世外之地,沿路有不少房舍都升起了炊烟,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之象。 这哪里是天牢? 太容易逃了吧。 但他知道,这里的犯人太在乎家族荣誉,根本就不会随便逃出去,而且这里隐藏了不少高手,不怕这些犯人逃走。 这里闲散的生活虽不自由,却已经算是王室给他们最后的尊严了。 走了许久,在一处幽静的小路尽头,卫兵指了指门便离开了。 只见面前两颗茂密的大树下,虚掩着一个刷黑漆的小木门,门前种着一片瘦竹,里面正有一声声古琴传出,琴声中透出一股悠闲之意,显然还没有被囚禁的苦闷感。 “想不到久别重逢,要在天牢这种地方。” 吴彻叹了口气,正要进去,便听得两声娇笑,跑出一个绿衣少妇。 她有着竹子的气质,身材偏瘦,但看起来却是那么欣长,透着一股子灵气,她背着身子退出来,掩口笑道:“姐姐,你不要闹了,爷在抚琴呢,你要是寂寞啊,我陪你下下棋也好。” 只听里面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道:“我不要下棋,我要出去,这里天天吃鱼,偏偏我一吃鱼就长胖,你看,我又胖了。” 这绿衣少妇慢慢往后退,再退,忽然惊了一下,赶忙转过身后退,叱道:“你什么人?真是放肆!” 吴彻一阵感慨,六年不见,确实连三娘都不认识他了,别看三娘这般活泼灵动,那是对吴侯装出来的,平时可是辣的要命。 三娘以前只是个伺候吴侯的侍女,他出去游历之前两个月,三娘才到了吴侯身边伺候,也不过比他大了十来岁,整天一副我是你娘的做派,让吴彻很不服气。 “趁这个机会,也吓一吓你。” 心中一阵坏笑,吴彻整了整衣服,把发冠也正了正,清了清嗓子:“小生丹丘,见这湖心有如此雅处,特地一游,不想惊扰了姑娘,失礼失礼。” 三娘听到姑娘二字,立刻掩口笑了起来:“无礼,我已嫁为人妇,你快快离去吧,否则叫侍卫拿你。” 吴彻撩了撩头发,甩开扇子摇了两下:“看姑娘年纪轻轻就……唉,可惜可惜,敢问姑娘芳龄,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样的挑逗太明显,再加上吴彻那股浪荡公子的做派,三娘很快笑不出来了:“我看你也不过十六七岁,跟我儿子也一般年纪,竟也敢学那些轻薄之徒,快快走开,否则要你好看。” 吴彻挑了挑眉:“你说你有儿子跟我一般大?我看未必,看你这身段……不像生养过的。” 吴彻把三娘看了好几眼,换做一般女子肯定要慌了,但三娘毕竟不是一般女子。 将皓腕上的袖口卷了,吹着气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调戏本夫人,跟那个破儿子一样的德行,我看你走不走!” 说着从竹林里拾起一根发黄的断竹扬手打了过来。 不料吴彻好歹会写粗浅武术,闪转腾挪也有些皮毛修为,忍着腿上的疼,一下避开竹子,伸出扇子将三娘逼到竹墙下,跟着把扇子在三娘的下巴挑了一下。 “啊!”三娘吓得尖叫起来,那股辣劲儿已经没了。 就在这时,从门后出来一位身材火辣,极具风情的妇人,穿着一身轻盈的衣服,看到这一幕,顿时杏眼圆睁,修长的玉指伸了出来,准确拉住了吴彻的耳朵。 吴彻本想避开的,但实在避不开,因为这个妇人正是二娘,身手是经过吴侯指点过。 “哟哟哟,疼。”吴彻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 “小公子,你先不要喊疼嘛,你不是想跟我妹妹说话吗?那就请进院子里来。”二娘下手够狠,但说话还是娇滴滴的样子,越娇媚,下手越重。 “呦呦呦,二娘,快放开,耳朵要被扭坏了。”吴彻求道。 脱离了危险的三娘再次拿起那竹棍,上来就给了头上两下子,叉腰道:“姐姐,你看着坏小子还叫你二娘,真跟那坏小子当年一样的德行,反正打不到那坏小子,咱们好好教训他。” 二娘眉目柔媚地笑道:“正好,白得了个这么大的儿子,正好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二娘,我真是彻儿啊,误会,误会了。”吴彻疼得嗷嗷叫。 “把这登徒子的嘴堵上,让他乱讲。”三娘气道。 很快,吴彻的嘴就被吞成团的竹叶塞得慢慢的,嘴里呜呜地喊着。 “妹妹,去找绳子,绑去见老爷。” “好的,正愁没得消遣,他倒送上门来了。”三娘正要进院子里,却听到琴声一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何事吵嚷?烟竹?” 三娘回道:“老爷,是一个轻薄之徒,我们姐妹正在教训他。” “哦?是谁如此没有眼光,竟然能轻薄上你们?”这声音温柔一笑,人也出了院子,只见一个身穿白衫,身材欣长,面白无须,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面带着些调笑,手中还握着一块美玉。 一见这男子,吴彻心中升起一阵温情,六年了,犹记得走时父亲不过三十岁,如今风采依然,文雅的气质里有他们吴家一脉相承的风流。 只是想到最近王城发生的这些变动,心中又是一阵沉重。 三娘那股辣劲早没了,笑着拉住吴侯的手,佯作伤心道:“哦,原来侯爷怕是厌倦了我们,如今我们连被登徒子轻薄的姿色都没了。” 二娘也生气地放开吴彻的耳朵,她生气地时候,撒娇更厉害了:“爷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干脆随着个年轻公子走了,人家至少还看得上咱们残花败柳。” “胡闹,你们仔细看看这是谁?”吴质微笑地看了过来,六年不见,久别重逢,吴质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终究修得是圣贤之道,这父子相逢抱头痛哭的事是没有的。 看着二娘三娘和父亲还能如此恩爱,吴彻不仅想到了自小便离世的娘亲,心中一叹,将嘴里的竹叶掏了出来,将衣摆撩起跪了下来。 “爹,孩儿回来了。”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九章 争 夜晚,虫声悦耳。 曲径通幽,小院寂静,竹影如藻。 铮—— 琴声落下,吴侯长叹一声:“想不到龙家竟然在我背后下手,伤了根本,现在只恢复到了五六成,只相当于神窍四重巅峰,无法与宇文家抗衡。” 吴彻跪坐在席上,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爹不必忧心,我看王室摇摆不定,必然是谁强他们就向着谁,爹爹还有时间恢复,我们还有机会。” “王家本来无情,这一点你看的很透彻,不错,你长大了。”看到吴彻竟然也能看懂这时局,心中快慰了不少。 吴彻道:“宇文家请了姓董的大儒入京,据说神虎有孕了。” 吴侯颔首道:“我早已知晓。” 吴彻微微皱了皱眉:“爹竟然知道?” “神虎有孕,是有感天地而孕,非同一般,大吉之兆,这一胎只怕要诞生更为纯种的神兽出来。” “宇文家请来那姓董的,要以琴声令神虎安稳下来,这个功劳很大,爹应该去争一争。” 吴侯叹了口气:“我本来不能去的,如果我去了,宇文家立刻就要对我下手,以我现在单独的实力,不足以再战六大修士。” 怪不得韩冰青说吴侯不争,要他争,原来是要他劝一劝吴侯。 吴彻笑道:“我已请人去求丹阳公主,让父亲在当天也去争一争,也许王室会支持的。” 吴侯叹了口气:“之前我不去是为自保,但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这次为放你出天牢,我也得去争一争了。” “不,吴家需要爹来振兴,我不出去。” “真是个傻孩子。”吴侯爽朗一笑:“彻儿,你以为就算爹爹这次赢了,他们会放我出去吗?” 吴彻一愕,旋即便明白了,吴侯的威胁太大,自然不能放他出来,但吴彻毫无威胁,放出来等同于一个废物,这样既能让王室保住面子,又能让宇文家有安全感。 王室和宇文家都希望这样做。 吴彻不禁感到丧气,白天的这个计划只能把他自己救出去而已。 “彻儿不用担忧,爹在这里还不错,你在侯府好好养着,你对他们没有威胁,他们也不会对你下手,爹养好了伤自然出来一战。”吴侯赞许道:“彻儿知道为爹分忧了,不过这些事爹不想让你卷进来,爹必然除去宇文家为你铺好后路,让你结婚生子,一生平安无忧。” “爹……” 吴侯伸出手止住他的话,道:“先不提这件事了,吃饭的时候你说,你说在外游历时,听说圣朝大周那处禁地似乎有异动?” “嗯!”吴彻道:“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来,我听那些修士说,大周的天官严密监视,但那里毕竟是禁忌之地,修为再高的人也不敢接近,都在等机会。” “难道是巧合?”吴侯眉头微皱。 “怎么了?” “彻儿,记不记得每三年,萧门中最新一批达到神源两重的弟子,都会去太阴山边缘历练?” “太阴山,我当然知道了。” 太阴山是一处极其阴寒的地方,传闻萧国之前还有数个王朝,都把都城建在太阴山脉,后来的太阴山变得异常寒冷,已经不适合建都,于是后来的几代王朝都选择定都现在的虎城。 这片山脉极阴极寒,曾经有强者闯过,发现这山脉之中长着不少喜阴的灵药宝材,这些宝物在有阳光的地方是绝对不会存在的,极其珍贵。 灵药宝材虽然属性极阴,若有曾经的道教高人佐以别的东西练成大丹,可以伐毛洗髓,成就不败金刚之体。 可惜地是,太阴山的灵兽阴毒可怕,想进去寻找那些宝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太阴山中的都城废墟中也不知道埋藏了多少曾经的秘密,远古那些岁月中,这些王朝是如何兴衰的,为何后来太阴山成了这个样子,想解开这谜团,只能进入废墟。 “一年前,太阴山也有异动,连连地震,并且有月华冲天,形成一道道神秘地光柱,时常能听到一声声沉闷的咕咕声,连着好几个时辰,能传百千里。” “你们父子在聊什么呢?我和烟竹在院子里准备了酒和菜,快出来吃吧。”二娘摇摆着腰肢,媚笑着走了过来,一见这媚笑,吴彻就吓得起起皮疙瘩。 果然,耳朵又被揪了起来:“小坏蛋,以为这次我就轻易放过你了吗?答应了四年回来成亲,你倒好,让人家龙家堂堂大小姐成了大笑话,侯爷这次落难全怪你这个不孝子。” “嘶——二娘,疼疼疼,给我留个面子。” “你个小屁孩,连你三娘也敢调戏,我还给你面子?说,是不是你害的?认不认错?” “二娘你……你妇人之见,龙家想卖友求荣而已。” “还敢顶嘴?” “嗷——我的腿!” 小院清凉,竹影摇曳,一家人坐在石桌旁,三娘一边为吴侯斟酒,一边瞪着吴彻,道:“坏小子,吃完饭看我不收拾你。” 吴侯开怀一笑:“孩子长大了,待我这次出去将爵位争回来,便给彻儿说一门亲事,继承我的位子,你们可不要再把他当孩子一样教训了。” “把爵位给他承袭,他还不反了天去?”三娘娇哼一声。 吴彻抢过酒,笑道:“三娘这是吃醋了,这爵位也不是非我不可,只怪三娘肚子不争气啊。” “臭小子,你敢嘲笑我,我让你喝。”三娘气得起身把筷子扔了过来,却不料吴侯将手一揽,三娘便倒在了吴侯怀里。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怎么教育孩子?”吴侯柔声一笑。 “侯爷——”三娘迷离起来,俏脸蒙了一层醉意,两人深情款款地看着。 “真辣眼睛。”吴彻真像捂上眼睛,这夫妻恩爱,处处情趣,哪像是来坐牢禁足的?这不是来度蜜月的吗? 气氛融洽,家人重逢,这小院里充满了温情。 但就在这时,吴侯忽然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一叙?” 酒杯中的酒忽然从杯子里跳了出来,箭一般地射向院外,忽然砰地一声,爆出一股箭雨笼罩而下,只听砰砰砰,如同打铁一样,好不热闹。 很久—— 外面竹林之中沙沙响动,再次安静起来。 一个声音阴笑道:“哼哼哼,侯爷好耳力,竟然发现了我。” 另一个声音淫笑道:“红巾翠袖,温柔乡里,侯爷艳福不浅,这么多年也玩腻了吧,让给小弟玩玩吧……咯咯咯……”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章 吴侯 两个完全不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吴彻眉头一皱,这莫不是宇文家派人来动手了吧。 “侯爷父子团聚,可喜可贺。”那阴阴的声音哼哼笑着。 “侯爷果然坐不住了,咯咯咯,上面发话了,若是侯爷还坐得住,父子还可以在天牢活着,若是坐不住了,咯咯咯……” 果然是宇文家的人,除了宇文家的人,谁有本事进入天牢内部?这必然要买通这里守天牢的几位高手。 吴侯神色自若,笑道:“上次龙家反戈一击,是你们兄弟俩伤的我,这次以为还能如此好运?你们不怕死在我手里?” “侯爷想杀我们兄弟俩,除非……咯咯咯……除非侯爷确实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吴侯微笑:“宇文家竟然放心派你们两个小卒子来?” “哼哼哼,千万不要小看人哦。”阴森的声音刚落下,墙上就站了两个人。 左边这人又矮又胖,穿金衣金靴,胖的一身肥肉颤动,涂脂抹粉,脸上的肉将嘴巴都挤得几乎看不到了,那张嘴却涂得红彤彤的,背后背着一把金鳞阔刀。 吴彻感到一阵反胃,天下竟有这等嫌自己还不够丑的人。 他往右侧看去,这人更有意思,瘦得如同竹子,银衣银靴,双眼无神,手中一把极细的剑,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一直看着二娘三娘。 “金刀银剑,几年不见,风采依然啊。”吴侯依然不快不慢地喝酒,就像没看到这两个人一样。 “咯咯咯,侯爷还是如此风流,咱们兄弟钦羡不已,不如做个交易?”银剑笑得很淫贱。 “本侯府邸都被封了,哪还有什么条件做交易?” “这个好说,只要把两位尊夫人送给我,我立刻离开。” “爷,不要听他们污言秽语了。”三娘气道:“可恶!” “烟竹,你竟然也会跟两条狗生气么?”吴侯放下杯子,道:“彻儿,陪二娘三娘去屋里。” “爹,你要小心。”吴彻自知在此无用,只好回屋,但心中却很不平静,此时自己若是很有修为,也能上来做个帮手。 或许真该替父亲分忧了。 吴彻在窗后观瞧着院子里,只见吴侯依然神色自若的喝着酒,墙上二人忽然道:“能杀吴质者,封侯爵!” 话音一落,轰地一声,两边的院墙塌了下来,只见外面密密麻麻,足足百人有余。 吴侯连看也没有看,便知道了来人的阵容,他笑道:“宇文家还真是小气,要杀我却不用全力,找了这么多神源二重三重的家臣,加上你们两个四重的废物,以为本侯真的那么好杀?” “咯咯咯,方才看你出手,也不过恢复了五六成吧,也就比咱们哥俩好一些罢了。”银剑声音尖细:“给我杀!” 杀声震天,一百多修为不俗的修士涌入了院子,各自调动神源,浑身被神源洗练的格外坚固。 所有人打出毕生绝学,院子里的土石也被掀了起来。 吴侯倒了最后一杯酒,却没有喝,那杯中清酒跳出,被分成十几滴向最前面一排击去。 要知道吴家有着古老的传承,儒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其中的射术堪称例无虚发,举世无双。 前方一排神源二重的修士简直就是白白送命。 砰砰砰…… 血雾弥漫,只这一击,就轻松击杀了十几个二重修士,看得吴彻目瞪口呆,心中惊叹。 “那宇文坚要是遇上爹爹,岂不是瞬间就死?” 但此时异变又起。 这十几人忽然被后面的人踢到了吴侯近前,没有当场毙命的几个修士忽然惨烈一呼,连续炸开。 吴侯面色微变,及时看出这里面的可怕之处,从座位上弹射而起。 轰—— 几个人同时炸开,那张石桌立刻被炸成了碎屑,气浪涌了上去,吴侯大袖一挥,发出一股精纯的元气将这股冲击力压住,不料这股冲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脸色一变,一掌挥了出去。 砰! 吴侯急退,皱眉道:“这些人竟然神源自爆!” “咯咯咯,二重修为的自爆相当于四重高手拼死一击,侯爷,现在你知道了吧,他们要不拿下你,他们的家族可就要完了,他们一条命换他们整个家族,值得很呐。” 窗后的吴彻终于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宇文家的目的并不是杀了吴侯,而是要拼死击伤他,让他无法出去跟那姓董的大儒比琴。 宇文家真是精于算计,明知道派出六大修士,会逼得吴侯拼命,那时免不了两败俱伤。 这一百多死士的价值远远不如六大修士的其中一个,这样,完全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他们的目的。 吴彻脸色一变,只见不少人已向房间冲来。 吴侯一瞬间闪到房门,浑身地元气撞了出去,这些人被吴侯高深地修为撞得连连后退,但立刻又冲了上来。 刀剑,拳脚,这些神窍修士仗着坚硬的体魄,潮水般涌来,很快就占了上风。 吴侯修儒,本不是以拳脚为主,自然不能跟这些以修体魄的修士硬拼,但他元气充沛,别人也近不得他的身。 他依然从容不迫,信步闲庭。 挥手间夺过一把长剑,刺杀一人,但听得一声自爆,吴侯急忙将元气调动而出挡住这股冲击,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他这一退,所有人便往前进了几步,几乎要接近房门了。 吴侯手中长剑连连夺命,却不时有人神窍自爆,逼得吴侯有些狼狈。 吴侯怒哼一声,卷起几片断剑碎片射了出去,瞬间击穿五六人,都是从丹田处穿过,直接废了他们的神窍,让他们没有机会自爆。 元气卷起地上长刀,四个人在同一时间被斩掉了头颅,血光迸现,看得人惊心动魄。 杀声震得吴彻血脉沸腾,门前的自爆震得房屋上的泥土纷纷落下,身后的二娘三娘已吓得花容失色,手指甲都嵌进了吴彻的胳膊里。 吴侯与剩下几十人僵持,又被逼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吴侯脸色一变,只见人群中一人贴地钻来,手中细剑如毒蛇吐信,发出震颤的虫声,嗖地一声,刺向吴侯丹田处。 吴侯急忙闪过,但这剑几乎快到了极致,吴侯应对七八个三重修士,这一剑避无可避,浑身元气震荡而出。 叮地一声响,细剑的力量全集中一点,竟然刺破了元气罩,剑气透体而入,吴侯横移两步,一剑点在这人剑上,与此同时,金刀从左侧撞了过来,手中阔刀奋力劈下。 轰! 院落地一阵震荡,吴侯以剑应对阔刀,不料银剑原地一翻,竟然破门而入,冲进了房间里。 “啊!”二娘三娘慌张地尖声叫了起来。 吴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一章 琴杀 银剑进屋,吴侯却无暇他顾。 这百十几个修士已被他杀了一半,本来还算轻松。 可金刀银剑两人合力之后,他的压力大了许多。 没想到被银剑钻了空子,竟然破门而入。 金刀哼哼笑着,脸上的脂粉脱落下来。 “哼哼哼……” 只要吴侯分心,一切都将成为定局了。 金刀笑得开心,手中的刀舞动如风,一招横扫千军将侯爷逼退几步,几乎踩到了门槛上。 小屋中。 吴彻伸出双手,护住两位夫人,心中却十分无奈,自己根本不够别人一剑挑的,看这情况,吴侯已经自顾不暇了,无法及时过来救援。 “不要叫!”三娘提醒道:“不要让侯爷分心,姐姐,咱们今天能为侯爷而死,也得其所哉,但不能让坏小子受到伤害,你带坏小子躲开。” 二娘跺了跺脚:“我陪妹妹一起。” “咯咯咯——”银剑笑得更加贱了,眼中闪过令人恶心的快活,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陶醉道:“美味啊,我想了两位夫人好些年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了。” “你别过来!” “啊呦,好好,夫人叫大点声,你越叫我越是兴奋。”银剑小步走来,叹道:“可惜不能就地与二位夫人行好事,咱们找个安静地地方,听我好好诉诉衷肠。” 吴彻呸了一声:“也不看看你那样子,我都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是哪来的勇气活着。” “咯咯咯,小侯爷,你想拖延时间是吗?”银剑贱笑着,忽然道:“想不想看你继母里面穿了些什么?” “无耻!”三娘娘怒骂。 “骂得好,那就先从你开始。”银剑笑得张开了大嘴,抖手一剑,几乎要挑在三娘胸前。 “让开!”吴彻忽然冲了过去,这把剑正向吴彻肩头刺去。 “彻儿!”二娘尖叫一声。 剑还未刺到吴彻,便被三娘一把拉到一旁,没想到银剑这一剑又收回了了,咯咯笑道:“吓到了吧,咯咯咯,我怎么能伤了美人呢?” 话音未落,外面又闯进十几人,看来侯爷已经彻底被牵制住了,空荡大开,一定打得很辛苦。 银剑大笑:“给我擒住小侯爷,有他在手,不怕吴质不服软。” 十几人得令,一半走向两位夫人,一半要过来擒住吴彻。 这时,便听得琴案上铮地一声,古琴无人弹动,竟然自己响了起来。 轰! 血飞肉崩,断肢横飞,十几人被这琴声笼罩,当场被轰成了一片血雾。 银剑撞上了墙,左侧身子被轰得血肉模糊,只剩下半边身子,他大口呕血,竟然还未死透,另一边的手伸了出来。 两位夫人脸色涨红,伏在地上呕吐起来,吴彻走上前去,拿起地上带血的细剑,一剑穿透了银剑的喉咙,松开手也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房门外,金刀的刀气如龙,步步逼抢,不想让吴侯进屋,也不顾他周围的战友,起疯来狂砍吴侯,周围几个人被他砍得血肉翻飞。 吴侯以剑破刀,逐渐占了上风。 还活着的人仅剩十几个,皆已被吴侯强大的手段吓破了胆子。 原来吴侯早就留了后手,修为虽然没有恢复到巅峰,但却新创隔空操琴的儒术,银剑不知其故,被琴声击杀,这一击也几乎让金刀胆寒。 “你!”金刀舞起大刀,哇哇怪叫。 “你还不逃命去?想跟他一样下场?”吴侯解决了银剑,只剩一个金刀,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便可胜出。 他渐渐也明白了,宇文家这是要消耗他的实力,让他难以与那位儒士比试。 金刀虽然差了很远,但要是自爆起来肯定会伤到他,他不得不出言劝金刀离去。 “刀兄,你背后也没什么家族,难道也想自爆?”吴侯向左一掠,反手一剑将身后修士神窍刺破,元气汹涌而出,将金刀撞出十几步,一直撞出了院子。 叮—— 被吴侯元气撞裂的阔刀,再经吴侯剑尖一点,咔地一声破裂,只剩下半截。 “哼哼哼,上次咱们兄弟趁侯爷重伤,也补了两招,差点杀了侯爷,这次侯爷杀了我二弟,会好心放我走?”金刀依然还能笑的出声,浑身被汗水湿透,横着半截刀小心地后退。 他看向满地的尸体,眼角都在抽搐。 这些人放在每个家族里都是中坚力量,在吴侯面前就算自爆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吴侯身上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他不由地想起宇文家六大修士围攻吴侯的情景,当时吴侯以琴声破法,扛住六大修士联手一击而不伤,一人战数十高手而不倒,大萧境内,可曾有过如此战力? 太可怕了! “你……你说的可算数?”金刀依然笑着,他笑和哭一样的表情,同样令人恶心。 吴侯笑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杀本侯,让六大修士亲自出手吧。” “好个侯爷,佩服佩服。”金刀拱手一拜,心服口服,回身便狂奔而逃,还剩下的几个人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些人走后,吴侯眼中带着笑意看向前方被毁掉的竹林,嘴角慢慢溢出一条血线,几滴血抵在被卷碎的竹叶上。 修士的自爆多少也伤到了他。 “爹!”吴彻从屋里冲出,见吴侯嘴角带血,不由得担忧起来。 二娘拿出手帕慢慢将血迹擦去,心疼道:“你看你,都流血了。” 说完,二娘抹起了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还没完,金刀银剑,只是马前卒罢了,今日若不伤了我,他们不会罢休。”吴侯拭去二娘的眼泪,柔声道:“哭什么,放心,爷不会有事的。” 吴侯料得没错,远处响起几声惨叫,是金刀和那些修士的声音,在瞬间就被杀掉。 吴侯静静伫立,元气充盈,声音传了很远:“来的是宇文家六大修士的哪一位?” “这就不需吴兄挂心了。”远处的声音飘飘悠悠:“吴兄若是聪明,千万不要再想出来了,否则,你在天牢的闲散生活也要结束了。” “那就看你们宇文家是否吃定了王室,大王不让我死,你杀得了?”吴侯负手而立,气质儒雅。 “今日我若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谁人能挡?” “哦?那阁下何不试试?我新悟出一招,正愁无人试手。”吴侯呵呵一笑:“请!” “好,正要看看你一个五重实力都没有的侯爷,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二章 解围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树林中残叶翻飞,疾风从四方汇聚,黑暗中一片混乱,风卷着树叶冲向了院子。 这就是神源五重的实力,还没出手,声势夺人。 神源五重是个分水岭,到了这个境界,神源会化成神力充斥在全身,动则搅动风云,静则有崩开山石的气势,在萧国,达到这个地步的除了吴侯的巅峰时期,也只有一些潜心修炼的人可以做到。 这种人都是一地霸主,一门之宗师。 如今宇文家送去八极门的弟子一下回来六个,竟然都是五重,也不怪王室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吴侯眉头微皱,垂手将金刀掉在地上的碎片吸了上来,持在手中,从背后看,他的白衫被狂风吹动,后背挺直,让吴彻生出极强的安全感。 “爹,小心。”吴彻轻声提醒道。 吴侯元气也扩散了出去,前方二十米,竹叶漫天,也被卷着撞像前面的狂风,两股力量对撞,在半空轰地一声冲天而起,哗啦啦又被卷起。 “吴兄,我最后在警告你一句,在这安守本分,我宇文家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声音在树林间回荡,比之前更加浑厚,显然这个人已经接近了树林,随时都会下手。 吴侯笑道:“我素知阁下雷厉风行,阁下要是敢动手,也不用在此跟我浪费口舌了。” “这是你逼我的,纵然得罪王室,也要杀你!” “那就要看阁下的命是否比本侯的命硬了。” 吴彻看得真切,双方的气势在前方冲撞,吴侯显然要弱了一些,真的动起手来,吴侯可能会吃大亏。 吴侯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即便面对宇文家六大修士,他的背也挺得笔直。 “找死!”那声音怒斥一声,便见远处一道白影出现,宇文家的人到了! 这一战,必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便宜。 吴彻为父亲担心,今晚若是父亲倒下,吴府便要彻底垮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一个声音喝道:“他妈的,老子出去听个小曲,谁敢闯天牢?”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是老水鬼。”吴彻皱了皱眉:“守天牢的高手,看来只有他一个是尽职尽责的。” 老水鬼道:“外围这些废物,蛇鼠混了进来都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里面的几个混蛋竟然也装作不知道,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今天必须说个明白,我要分一大份的。” 老水鬼说话仍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吴彻知道他明显是来解围的。 只听宇文家那人呵呵笑道:“你想要什么好处,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妈的,这事有放在明面上说的吗?你且回去,我们再细谈。”老水鬼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岛上。 宇文家那人哼了一声:“我要是不回去呢?” “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老老实实回去,今天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你有面子,大王有面子,姓吴的小白脸也有面子……老子当然也有面子,但你想撕破脸,老子就奉陪!” “有种!” “种有的是,可惜没得地方播撒,要不你把府上的美眷送我几个?” “找死!” “呵呵,你六大修士一起来,老子乖乖给你让路,但只有你一个,在我眼里狗屁不是,想打架,有我和姓吴那个小白脸联手,你能占到便宜?” “水兄,多谢了!”吴侯朗声谢道。 “少给老子假惺惺,你吴侯府里也算是有不少好东西,也没见你孝敬我几件,你要不是在天牢呆着,我懒得理你的死活。” 吴彻心中发笑,看来这个老混账除了贪财之外,还是个很有原则,尽职尽责的人,这个老水鬼修为似乎也很高,让宇文家的大修士很忌惮。 另一方面,宇文家和王室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下,谁也不想先打破这种平衡,王室要留着吴侯早晚与宇文家制衡,宇文家则想削弱吴侯的实力,让王室难以力压他们家族。 宇文家这次无论来的是谁,也该到此为止了。 岛上渐渐安静下来,宇文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而老水鬼在远处道:“小侯爷,你过来一下,咱们把账结了。” 夜风徐徐吹着,湖上一片死寂,远处的城中一片灯火。 天牢从来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之后,吴彻心中无法平静,他径直来到栈桥,看到一艘船上立着一个杆子,杆子上跳着一个很小的灯,灯火照在水中,引来一片小鱼。 水老鬼睡在船上,斗笠遮在脸上,抱着一小坛酒正打着嗝,似乎酒劲上来了。 吴彻慢慢坐下去,腿上一阵阵的疼。 “小子,信我送到了,我估计明天你爹也就该出来了,加上今晚的事,咱们新账老账一块算了吧,我不喜欢拖着。” 吴彻道:“我没有钱。” “我靠?”老水鬼拿开斗笠直挺挺坐了起来:“看你小子意思,是要黑我了?” “咱们之间,谁黑谁心里清楚。”吴彻笑道:“钱我暂时没有,等我爹比琴胜出,我有很大的可能回府,我若是回了府,还能短了你的钱?” “这句话还算他妈的有道理。” 老水鬼开怀起来,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其实,所有的钱,我都可以不要,你只要让我,嘿嘿嘿……” 吴彻心中一麻,老水鬼眼里放光,实在是太猥琐了,难道这老混蛋还有那种特殊癖好。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别的都可以,就这个不行!”吴彻抱起了胳膊,防备道:“你不要过来。” 老水鬼一阵头疼:“你小子很不老实啊,想哪里去了?” “那你想要什么?”吴彻摇了摇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一看你就没憋着什么好心眼,除了钱,我们没什么可以谈的。” “那你他妈就快点给我钱。” “没有!” “那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话的意味吴彻很快就明白了,老水鬼果然另有所图,这让他不由得好奇起来,究竟老水鬼想要什么? “你先说,如果我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这个对你来说太简单了。”老水鬼嘿嘿一笑:“小子,你若是回了府,能不能让我进你们侯府后堂看看?”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三章 茶亭 一天后,后山王陵不远的一片古林中。 知道这一场比试的人很少,因为无论谁负,都会对其中的一方有损,有的是面子上的损伤,有的是实质的损伤。 最先到的反而是萧渊,作为一国之王,没有人比他更看中这次的比试。 萧国的稳定和兴盛靠的是从古到金爵位的承袭,衷心的家族秉承的是效忠王室,并以此为荣耀,萧国六大黄金家族皆是如此。 但宇文家本只是一个家臣,却用长远的眼光,不辞劳苦将年轻一辈送往南域最大的八极门修炼,他们得到了六个强大的修士,迅速上位,打破了这种传承。 无奈地是,六大黄金家族除了吴侯站出来,想要压制这个挑战传统的宇文家,其余五大家族只是作壁上观。 传统已经无法深入人心,这个时代只能用拳头说话。 对于吴侯,萧渊为之惋惜。 树林中,凉亭下,萧渊坐下来品茗,茶香四溢,他却有说不上来的苦楚,这一点,作为侍卫的胡谨很明白,宇文家做大之后,连他都总觉得无论干什么,都有一股压迫感。 这是来自宇文家的压迫,无论谁都难以避免。 “胡谨啊,你也坐下来吧。”萧渊叹了口气:“这茶不错,今日不在朝中,也不必拘礼,你陪寡人好好听一回琴。” 胡谨身材不高,给人一种缩在一起的感觉,其貌不扬的外表里,隐藏着一身钢筋铁骨,神源五重的修为无人敢小看,可以排进大萧前十。 前提是没有宇文家的六大修士。 王陵半山传来阵阵虎吼,神虎又不安地吼叫。 胡谨坐下来之后,二话不说,让他喝茶,他就一饮而尽。 萧渊觉得无趣,有些后悔只让胡谨跟来,后宫那么多的妃子,叫上来一个懂风情的也比胡谨强多了。 “神虎有感天地而孕,寡人心中也难以平静,这本来是件好事,寡人却觉得很忧虑。” 胡谨人如其名,拘谨地坐着,萧渊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现在萧渊并没有问话,他就不知道如何回答。 萧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什么看法?” 胡谨道:“大王只怕宇文家生异心,若是感觉到大王要弹压宇文家,他们说不定要想尽办法对神虎幼子动手。” “你说的没错,寡人真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他宇文家依附了不少实力,羽翼丰满,看着还算对寡人敬重,实则已有不臣之心,只待其余五大家族有一半倒向他们,那时寡人便回天无力了。” 胡谨道:“一切只能看吴侯的了,吴侯如果还能振作,其余五大家族也会倒向吴侯这一边,届时弹压宇文家只在片刻之间。” “可惜上次那一战,寡人没有及时添上助力,本以为龙家是一大强援,谁能想到半途倒戈,五大家族态度暧昧,寡人再要挽回大局已经来不及了。” 每临大事,必定会有一些摇摆不定的人,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说完,萧渊看了看杯子,再看一看胡谨,心中不由郁闷,这个胡谨实在是一根筋,杯中没有茶,难道你要寡人亲自动手? 这次比试只有吴质父子,其余五大家族的重要成员,以及宇文家的主事者知道,萧渊也只带了胡谨在身边。 无论结果如何,这次的事情都是封闭的,外界绝不知情,人带得越少越好。 “你难道还要寡人给你添茶不成?”萧渊冷哼一声,吓得胡谨赶忙站起来。 “坐坐坐。”萧渊一脸无奈道:“自己喝,自己倒,好好陪寡人聊聊天,把你那副刀枪不入的嘴巴给我打开了。” “喏。”胡谨果然自己给自己倒茶,倒完之后,左手握右手又不说话了。 “你倒是给自己倒了,寡人的呢?” “陛下恕罪,臣这就……” “算了算了,寡人没心情了。” 萧渊闭上了眼,不仅不想喝茶,连话都不想说了,兴致完全被胡谨成功的扫完了。 胡谨感觉到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只能拼命弥补,倒是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臣斗胆问大王,若是吴侯这次不行……” 萧渊睁开眼,连连叹气:“你终于聪明了一回,既然你问了,那你说说看吧。” “臣愚见,若是吴侯不行,眼下陛下只能屈服,在这个过程中收揽新的人才,甚至联合楚国,等幼虎成长起来,再和宇文家清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萧渊叹了口气:“宇文家野心很大,却极难对付,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能出手。” “上天既然降下神虎,必然是护佑大萧的,也一定会护佑吴侯早日修养好了。” “嗯,不错。”萧渊小声道:“如今在虎城可以信任的高手还有多少?” 胡谨道:“五重以上的修为之中,只有天牢的水青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选。” “谁?” “萧门门主萧四无,这是唯一一个确定可以信得过的,要想翻盘,凭我们三个只能勉强制衡宇文家,要想翻盘,只能等吴侯恢复。但现在仍有变数,宇文家请来的那位大儒也是一位高手,修为可能不下于巅峰时期的吴侯。” 这几句话谈的萧渊不由得心惊,放眼望去,只见林子外已走来了几个人。 “吴侯父子和两位夫人到了。”胡谨赶忙站了起来,垂手站在一旁。 萧渊点了点头,忽然笑道:“那个背着琴的年轻人就是吴彻了?” “应该是他了,六年不见,变化很大。” “这小子小时候可坏透了,如今看起来倒一点都没变,吴侯的儒雅风流气质,在他身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到,真是差远了。” “大王说的是,这小侯爷出去六年,难免沾上江湖气,石虎路他拦马打架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颇有侠气,胆子也大。” “只可惜这小子没有修行的兴趣,吴家历代修士,年轻时就能展现出超人天赋,吴质十五岁便超越先辈,若这小子能好好修炼,也足以成为一大助力。” 胡谨微微摇了摇头:“我看小侯爷只怕还没被宇文家的人给废了,自己就先废了。” “你这么不看好他?” “大王赎罪?” “呵呵,寡人也并不看好这小子,那又何妨?只要吴质这次胜了,寡人顺势放了吴质,找个好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四章 黄金滑头 亭子前是一片空地,摆着十几个席位。 吴彻背着古琴,随吴侯走入这片树林,除了风声,只剩下山上传来的虎吼。 吴彻往山上看去,山崖处古松柏遮掩着一个洞口,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这头神虎已经活了上千年,一直守护着大萧,据说是当年的某代萧王还未继位时闯荡圣州带回来的。 这不由得令人回想起那位萧王的风采,过去的萧国真是人才辈出,风云一时,如今人心不古,王室自有王室的无奈啊。 空地上的席位还无人坐,吴质已走向亭上行大礼。 “罪臣吴质,拜见大王。” 吴质与王室,相当于韩冰青、令狐剑南那些家臣之于吴家,无论王室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也要始终忠于王室,这是誓言,可惜这种誓言已经很少再有人遵守了。 “吴侯请起。”萧渊亲自站起身相迎,扶吴质起来,打量了一下,叹道:“吴侯这一年来清瘦了不少。” 吴质道:“多谢大王挂念,天牢生活已算不错。” “宇文家要置你于死地,寡人不得不如此才能护你周全,今日正借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尽情发挥,寡人希望你能胜出。” 吴质笑道:“大王的庇护,臣岂能不知,只是贱躯未能痊愈,这次的比试把握不大。” “吴侯谦虚了。”萧渊呵呵一笑:“用茶。” 用茶二字说出口,小炉上的泉水已经煮沸,胡谨这次眼疾手快,拿下茶壶,依次给萧渊和吴质都沏上一杯。 吴质闭上了眼,面带笑意,深吸了一口气:“楚国产的小青衣,这茶本来普通,楚国百姓多能喝到,但这次的茶不同。” “吴侯在品茗上也颇有见识啊,不过,这次有何不同?”萧渊好奇地问道。 吴质睁开眼笑道:“这次由胡兄亲手沏上,不知什么时候胡兄竟然开窍了,这茶简直太不凡了。” 萧渊抚掌大笑:“果然不凡,胡侍卫方才被寡人训斥了一句,突然就开窍了,想来这茶的味道一定不错,吴侯,请。” “大王请。”吴侯全无比试的紧张,反而是来会见老友,谈笑自若,雅量高致,让这边一直看着的吴彻心中由衷佩服。 “爹的风度,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了。”吴彻陪着二娘三娘在席位旁候着,直到听见萧渊喊他的名字。 “吴彻,你过来,寡人好好看看你。” 吴彻背着琴走了过去,正遇胡谨那一脸酸楚的脸色,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看到胡谨被吴侯和萧王这么调侃,真是同情这个大叔。 “吴彻给大王请安。” “免礼。” 看着萧王上下打量着他,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的错觉,吴彻心中一叹,不就是六年没见吗,至于这么看? 看到萧王,他不得不想起丹阳公主,据说丹阳公主回来之后,独自一人在城外九宫坡上修炼,那里有一处灵气充足的地方,适合建高台,吐纳灵气,凝结道源。 这次让老水鬼送信过去,就是想要丹阳公主来说情,让萧王放吴侯出来,萧王本本就想放吴侯出来,只是宇文家不等他开口便请一位大儒进京,他再开头,便是摆明了要压宇文家。 这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若是不成功,反而会害了吴质。 丹阳公主不仅是萧国公主,更是楚国之王的弟子,她来说话,无疑透露出可以请来楚王助阵的意思,给萧渊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就是吴彻要写信给丹阳公主的原因,这里面的事他看的很清楚。 “听说丹阳来劝我的事,是你托水青碧送信过去的?”萧渊笑着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吴彻笑道:“其实送不送这封信,大王也会体念吴家世代效忠,会让爹爹前来一试,我那封信不过就是叙叙旧。” “哦?你和丹阳也有旧?” “年少时的情分还是在的嘛。”吴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小时候答应娶了丹阳?就怕还没说出来就被打一顿了。 萧渊心中实在很看不上吴彻这幅轻浮的样子,看在吴侯的面子上,笑道:“一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 “多谢大王厚爱。”吴彻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 不多时,其余五大家族的人也到齐了,赐了座之后,这五大家族的家主却并不安分。 这次比试意义虽然没有上次那一战重要,但也关乎形势的走向,上次吴质不小心翻了船,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出来,而宇文家也正好能在这次彻底将吴质击垮,也狠狠打了王室的脸。 “宇文家好大的架子,连大王都早就到了,他们竟然敢摆谱?”吴彻心中不快,同时也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这些人他基本都见过,这六年并没有改变他们,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反而老的很慢。 只见陆家家主陆明德表情阴鸷,心中似有不快,不知是否是对宇文家迟迟不来感到气愤。 而陆明德身旁的凌家四长老,这老头神情带笑,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惦念着某个巷子的美人。 对面南宫家家主,南宫不乐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状态很淡然,萧王赐的茶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却能慢慢地品尝,这里他最年轻,却像是城府最深的。 南宫不乐旁边是徐家家主徐实,这人一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背脊挺直,极有气势,别的家主和长老好歹看一看茶,或者品一品,他却从袖口里拿出一小瓶酒,偷偷灌了一口。 吴彻忍不住笑了,徐家主还是那么好酒。 最后一位连家长老为人十分低调,坐在大个子徐家主旁边,几乎看不到他,他目不斜视,显得有些拘谨,在连家他的地位比其余长老低了太多,这次来不过就充当个耳朵罢了。 对于宇文家的摆谱,五大家族来的人谁也没有说一句,但每个人的表情不一,行为也不一,心中所想谁也不知道。 “五个黄金滑头。”吴彻心中冷笑,这些人好歹也是萧国最大的家族,家臣中的高手也不少,却毫无作为,只想保命,看准了盘子才下赌注。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人生于世,也不一定人人都有理想,特别是对于一个大家族,没有理想,无所作为,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他正想着,忽听有人小声道:“来了。”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五章 一步深渊 宇文家只来了三个人。 所有的目光朝他们的身上汇聚。 当先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狼腰的少年,一身华服,鹰视狼顾,人还未到,树林中便有一股旋风扫过。 吴彻在心中暗叹,这是谁?年纪不大竟然有这种霸气。 他看到徐家家主徐实的的眼也眯了起来,额上青筋动了动,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雄豪,看到这个少年,也禁不住与之暗暗较劲。 宇文家六大修士威震大萧,连带着少年一辈也不凡起来,这正是因为六大修士将八极门高等的修炼方法传给了后辈,让他们短时间内便超过一般少年。 “听说这小子跟着宇文家的大修士闭关一年,如今看这体魄和气势,至少也有神源三重境界,说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假以时日,宇文举这小子必得家主之位。” “未必,像这等人才,宇文家一定会送往八极门修炼,以这小子的基础,以后在八极门说不定也会是炙手可热的弟子,会被培养成宗师,那里的宗师跺一跺脚,也不是咱们大萧能吃得消的。” 林子里的人不多,这些议论也都是实话,没有讨好之意,但句句都让人觉得是在讨好。 “这就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了?林冲霄那坏小子可不比他差。”吴彻心中暗自思量,他看向萧王,只见后者面上带笑,眼中也是浓浓的笑意,却有那么一瞬间的杀意闪过。 宇文举前头带路,后面跟着一位年纪在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人身材宽阔,谈笑风生,并没有人给人以压迫的感觉,但双眼的凌厉是遮掩不住的。 正是宇文家家主宇文恕,他陪着一个黑衫儒士漫步走来,两人兀自谈笑,仿若无人,那中年儒士背着一把古琴,举止文雅,谈笑风生。 吴彻看到父亲的目光也落在那黑衫儒士身上,看到了一种大儒相见,火花四射的感觉。 他又看向了萧渊。 按道理来说,姓董的儒士来安抚神虎,这是萧国大事,理当国士之礼相待,必须要萧渊先来施十步之礼。 五大家族的代表脸上的表情也各有各的精彩。 这十步之礼并不是什么隆重的礼,但对面还有两位宇文家的人,在目前很微妙的形势下,岂不等于萧王向宇文家叔侄二人施礼? “大王要是如此做了,王室颜面扫尽,从此更被五大家族瞧不上。”吴彻心中暗想,但这一礼若是不施,又是不给宇文家面子。 “有意思,庙堂的事果然有趣的很,怪不得父亲不想让我卷进来,这种事,错一步就是深渊啊。” 吴彻在心中感叹,不免对萧王好奇起来:他会怎么处理呢? 萧王没有起身,反而毫不在意地道:“吴侯,你的对手到了。” 吴侯了解萧王的心思,微微一笑,将杯子端起,道:“大王请。” “请。”萧王也端起茶杯,揭开杯盖挡住了眼,与此同时,杯盖又低了一些,萧渊面无表情地看向宇文家叔侄和姓董的儒士。 宇文叔侄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萧王竟然真的敢不向姓董的施礼,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宇文家,当下叔侄互看了一眼,有些难看起来。 五大家族的人相互看了看,南宫不乐依然不动声色,连家的长老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凌家的四长老依然面带微笑,但这笑容和刚才他那副笑容的含义可就不同了。 徐实冷哼一声,仰头闷了一口酒,陆明德嘴角一动,仿佛在说,这热闹可有的看了。 这样的僵持之后,还是宇文恕带着宇文举跪拜下去,道:“宇文恕叔侄拜见大王。” “起身吧。”萧渊淡淡点了点头,又转做热情道:“武侯辛苦了,快请坐。” 宇文家做大之后,便被萧渊封了吴侯,六大修士更是封为国师,如此恩宠,不过是想稳住宇文家。 “多谢大王。”宇文恕叔侄二人站起,这时候便见萧渊满脸堆笑地慢步走去,吴彻在心中数着,萧王总共走了十步,停在原地,双手一揖,笑道:“这位就是原来的大儒,董先生?” 儒士微微点头,双手交在一起,抬到眼前,鞠躬道:“东梁文士董其心见过大王。” “免礼免礼,今日不同寻常,先生快请入座小憩片刻,接下来还要先生出力啊。”萧渊笑得像一朵花,但五大家族每个人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佩服之色。 大王还是大王啊,先让宇文家跪拜,他再行国士之礼,既保住了王室颜面,又让宇文家有了面子。 “高。”吴彻心中钦佩,再看向宇文父子,见他们面色稍稍缓和,也缓缓松了口气。 只见萧渊入座,看向宇文举,笑道:“这位就是宇文举了吧。” 宇文举面色冷淡,拜道:“臣宇文举,见过大王。” “果然是英武不凡,宇文家真乃国之栋梁啊,来来来,你叔侄也坐在寡人身边吧。” “谢大王恩典。”宇文恕只当寻常事,慢步走了过来。 宇文举将衣服整了整,跨步走来,正坐在吴彻对面,凌厉地目光直刺了过来。 吴彻眉头一皱,心中道:“这小子来者不善,怕是要找我的麻烦了。” 他看向吴质,只见吴侯安静地坐着,闭着眼睛养神,接下来的比试攸关生死,吴侯也不免拿出十分认真的态度。 “这位就是吴府公子吴彻吧。”宇文恕眼神凌厉,笑容阴冷,笑声更让人十分不舒服,明眼人也知道这是宇文恕想用气势压一压吴侯,扰一扰吴侯的心神。 “果然仪表堂堂,不错。”宇文恕笑道:“听说令郎当街拦马,传遍京中大街小巷,小小年纪气性倒是不小,吴兄还是得小心管束,上次若不是韩冰青及时出现,令郎只怕就没了。” 吴彻可不会装那种虚伪的表情,不屑一笑,道:“若不是看在宇文家的面子上,那位叫宇文坚的前辈也只怕没了。” “你是什么东西?”一直想找茬的宇文举忽然开口:“有你这个小辈说话的份儿?” “你又是什么东西?我说话用得着你指指点点?”吴彻毫不畏惧,一句话顶了上去。 萧渊闭上了眼睛。 宇文举大笑:“好好好,吴兄身为一代大儒,家教果然与众不同,连长幼都不分了。” 吴彻也冷道:“我看你宇文家才是尊卑不明。” “好,很好。”宇文举大笑:“令郎名不虚传,当面顶撞的事也驾轻就熟啊,我大萧以礼义立足,吴彻此举,不能轻饶,还请大王定夺。” 萧渊依然闭着眼,像已睡着了。 吴侯缓缓睁开眼,道:“宇文兄想怎么惩罚?” 按照大萧森严的等级来说,吴彻连爵位都没有的一介平民,更是戴罪之身,对吴侯顶撞,按照大萧法律,当行车裂,最轻也是个膑刑。 “令郎还小,当以教育为主,上了刑可就废了。”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六章 化解 吴彻看到吴质的眉头微皱,显然这件事有些大了。 心中不由地一凛,果然是一步深渊,如果他还是小侯爷,大可顶撞宇文恕,最多被赶出这里,不会有什么严重结果。 他方才想到吴侯爵位已被削去,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天牢里暂时被放出的犯人,宇文恕若真的认真计较起来了,他在劫难逃了。 除非宇文恕不计较,只要吴侯服个软,这比试甚至都不用比试了,吴侯也能恢复爵位,依然是一等侯爵。 能吗? 吴彻头顶冒着冷汗,看着宇文恕阴险的笑容,对方目光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却见吴侯逐渐眉头舒展,睁开眼睛微笑道:“原来宇文兄堂堂一族之主,一等侯爵,喜欢和孩子计较。” 宇文恕笑容僵住了。 吴侯道:“唉,既然是这样,那就请宇文兄随便处置吧,反正宇文兄连我也不会放过,犬子不懂事,早晚还会冲撞了宇文兄,宇文兄若是容不下一个孩子,此时正当着五大家族的面前,我吴质也不会公然对抗大萧律法,宇文兄,请吧。” 说完,吴侯又闭上了眼。 这句话着实将宇文恕说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堂堂宇文家族长真的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五大家族都是他要竭力拉拢的,没有点气度,如何收服人心? “哈哈哈,吾兄何必认真呢?”宇文恕大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吴兄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吴彻顿时松了口气,幸亏父亲一句话就将事情化解了,不过余惊未定,这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的事还真的是门学问。 庙堂上的事真够危险,要想自保,只能自身够强大,连律法也不放在眼里,方能无拘无束。 只听萧渊也笑道:“席间玩笑罢了,也算能活跃活跃气氛,你与吴侯双方也不必你死我活方才罢休,比试完了,不管胜败,皆能一笑泯恩仇,寡人定然回宫给你们摆和好酒,如何?” 借着杆子往上爬,萧王也是个中好手,一句话也把事情说活了。 宇文恕冷冷一笑,只有笑容,大概也觉得萧王把话说的也太轻易了,想就此让吴彻重获自由,那他们宇文家的努力岂不是白废了? 放吴质出来跟他们宇文家作对?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地事! “大王为我与吴兄解怨,用心良苦,臣与吴兄也是感戴大王恩德,不过……”宇文恕满面堆笑:“不过,吴兄所犯可是谋逆大罪,臣深知吴兄绝不可能是这种人,但事情没有查清楚,且王命已下,大王若是有意让吴侯回府,只怕反而害了吴侯的清白,所以,只能委屈吴兄父子在天牢享享清福了。” “又来了一个老滑头!”吴彻咬了咬牙,这个老狐狸也真是高手,一句话又把事情说死了,还未比试,就将人先关了进去。 谁说一定打打杀杀才要人命,这种对弈也是惊心动魄啊,尤其自己由着性子脱口而出两句话,差点废了自己两条腿。 萧渊的话被宇文恕堵了回去,不过他仍旧笑容可掬:“来来来,用茶吧。” 所有人端起茶杯,就算不想喝茶,也只好做做样子。 当年是龙家人指控吴侯谋反,而且两家已有婚约,自己人举报让吴侯无法洗清,更有龙家在吴府里放了一些伪造的谋反书信,加上宇文家的施压,萧渊也无可奈何,只能说存疑,然后将吴侯禁足了。 宇文家做大之后,萧渊更是无能为力。 “既然武侯也说不信吴侯谋反,寡人更是深信不疑了,今日是两位大儒切磋琴艺,既然是切磋比试,当有个彩头才是。”萧渊看向宇文恕:“武侯以为当以什么为彩头。” 宇文恕道:“但凭陛下定夺。” “武侯如此自信,寡人也十分看好董先生,不如这样吧,大萧虽然国小民少,但还是有些积蓄,胜者可以向寡人讨得一物,无论是一句话还是一样东西,寡人都可以应允。武侯以为如何?” “大王英明。” 宇文恕心中却冷笑,这显然想吴质能赢,好向你讨个恩典,出了天牢。 先不说你吴质功力大损不是董先生对手,就算侥幸赢了,我一样让你出不来。 “哈哈……”萧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山间为两位大儒安排的幽静之地已经选好,有古松寒泉、鸟鸣悦耳处,正好抚琴,二位谁先来?” 吴质道:“看董兄年纪比小弟长些,那就董兄先来吧。” 席上董其心满脸傲气,对琴上的自信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客随主便,不论先后,敢问吴兄可知雅乐之精髓?” 吴质点了点头:“董兄既知雅乐,神虎情绪不稳,董兄当以何音为主?” “吴兄这样问岂不是要我泄密?此话不妥啊,若是有心,我与吴兄私下里再行讨教。”董其心呵呵一笑,话外之音显然在说:雅乐之精髓,我岂能告诉你?这可是比试,我胜券在握,若是把秘诀告诉你了,你岂不是要效仿?你若是诚心讨教,我倒可以指点你一二。 “太傲了,我爹的修为还没怕过谁,姓董的显然不知我吴家底蕴。”吴彻心中发笑,若论古老,吴家绝对排得上前列。 吴家世居萧地,尽管历代吴侯都会出去游历,但一直低调做人,即便在外面闯出了名堂,到达更高的地步,依然还会落叶归根,在晚年选定接班人之后,走入后堂再也不会出来。 后堂中到底有什么名堂,这正是吴府后堂的秘密,水青碧那个老水鬼想去后堂看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吴彻想了想,道:“爹,还是你先来吧,省得被人说爹就地磨枪,浪得虚名,偷学他的琴艺。” 武侯道:“小弟只是寻常闲话而已,董兄切莫多想,这雅乐之中的五声,各有各的用途,前四声仿天地,又经圣人加了一个圣音,要安抚神虎这等神物,尤其是神虎感天地而孕,腹内虎婴只怕比神虎更为神异,须以浊声为主,佐以……” “吴兄这是在教我?”董其心即便不笑,脸上的表情也够嘲讽的:“看你知这五音,也算是入门了,却只领会皮毛,我虽不才,也是走遍圣州,今时大周最强的那些儒士中,也有我一二好友,雅乐最精髓者我不敢说得了十分,七八分总还有的,神虎性情烦躁,当以清音为主,方能消解,从未听以浊音安神之说,这岂非火上浇油,简直荒天下之大缪。”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七章 想揍你 吴侯轻轻一笑,不加反驳。 董其心长身而起,走在席间:“你可知声之清浊?” 吴侯道:“请指教。” 董其心昂首迈步道:“声本无浊,浊只表示声之浑厚,当知太初四音,天为清,声清亮绵长,神为清,声高亢激昂,地为浊,声浑朴低沉,魔为浊,声苍郁豪迈,而圣居中,不清不浊,中庸之道,我看这场切磋罢了吧。” 言外之意,清浊不辩,我跟你没什么好切磋的。 吴侯点头笑了笑:“如今的确是这么个说法,但此五声之真意,你还远未领会,无真知。” 董其心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吴兄越说越离谱了,竟然能说出今古不同这等荒谬的话,难道圣人是错的?吴兄再说下去,于修为无益,圣人也是你能亵渎的?” 吴侯笑而不语,董其心也一副作势拂袖而去的样子。 “吴质,要切磋就切磋,就你那两下子想在董先生面前卖弄,托大了吧。”宇文恕见董先生被吴质胡言乱语搞得不太愉快,站起来质问道。 吴质笑道:“难道谁生气,就是谁有道理?而好言好语的就是胡说八道?” “你少在我面前磨嘴皮子,我就问你比不比!” “那就看董兄的意思了。” “我看你就是心虚了,你再扰乱董先生的心绪,我当下就与你不客气了!” “宇文兄息怒,我看你可能找错了人,被我三言两语就心绪不定,这等修为,宇文兄却视若珍宝。” “董先生修为不比你差,实力也有神源五重的档次,文的武的,在东梁都是第一人,我看你是怕遇到比你强的,心中嫉妒罢了。” 双方针锋相对,萧渊却仍然笑意盈盈地看着,直到火被撩起来,他才严肃下来,沉声道:“能听两位当世大儒说雅乐,也是一种荣幸,武侯啊,难道你不觉得现在就已经在比试了吗?” 宇文恕一怔:“大王说笑了,这怎么算是比试?” “都在雅乐范围,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都算,武侯还是坐下,我们观战便是。” “这……”宇文恕朝萧王一拜,缓缓垂下手,一屁股坐了下去。 “既然比试,当有个先后。”萧王笑道:“二位贤者,孰先孰后,你们自己定吧。” “不用麻烦了。”董其心转身道:“我先来吧,奏完一曲,待神虎安宁之后,这就告辞了。不过,在此我也为吴兄说一句话吧。圣人之道,不弱如今神窍的修行,却少有人修,吴兄能够修圣人之道,也算好事,想请大王和宇文兄能够善待他一些,虽然吴兄修为还浅,这次之后,若有时间我会去天牢拜访,只要吴兄能够虚心,我一定倾囊相授。” 吴侯睁大了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太狂了吧。”吴彻也长大了嘴,忍不住出声道:“董先生,晚辈求您千万别在说话了,既然是比琴,那就请弹吧。” “彻儿,休得无礼。”吴质佯作严肃,吴彻赶忙闭上嘴,心中却在想:爹肯定在心里笑疯了,修了二十年儒道,如今却被人说修为浅,还要一副老师的语气说话。 不过,这个人或许有真本事也说不定,否则宇文家六大修士怎么会请他过来,如果不是货真价实,宇文家的人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山上传来阵阵吼叫,神虎又在不安地吼叫,自从神虎有孕,每日吼叫,惊飞一大片的鸟类,王城也被吼得人人不安。 董其心被侍卫带到了山下一处寒泉,寒泉之上有琴案,环境清幽,适合弹奏。 那个地方距离这片林子有几百米距离,修为一般的儒士,能用元气御琴,方圆千米都可以听得很清晰,更高者传的范围会更广。 一个儒士若是干上治国平天下的事情,一个人一把琴,在百万军中,长衫飘动,指尖一扫,千军辟易,吴侯府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准备聆听琴声。 吴彻感觉浑身被杀气罩着,十分难受,正对面,宇文举正冷冷注视着他,凌厉地双眼中时时放出不善的杀意。 吴彻不懂修炼,只能暗地里受着,但对方一个神源三重的高手,如此的杀气,他根本抵受不住。 这杀气让周围人也感受到了凉亭下这一丝特殊的氛围,萧渊则安静地坐着,视而不见。 吴质也不好护着吴彻,否则宇文恕又有欺负小辈的罪名扣过来。 心中一叹,吴彻忍着这股冰冷地杀气,又过了短短地几个呼吸,他终于受不了,出言道:“对面的,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欠你钱?” 宇文举冷冷道:“看你不顺眼罢了,你一个废物也配坐在这里?” 吴彻心中大怒,但一想到之前被宇文恕挖坑的事,立刻回味过来,这小子是想引我犯错啊,幸亏我没站起来避开,否则又要说我无礼了。 眼珠一转,吴彻呵呵一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坐这里是大王的意思,你这是在说大王的不对?” 宇文举脸色一变,不料吴彻能学得这么快,冷笑一声:“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揍你一顿。”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英俊,想多看两眼。” “眼睛长在爷的脸上,你管我看谁?怎么?被看两眼受不住了?受不住你可以求我。” “唉,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够吧,毕竟我吴彻风流英俊,天下皆知。”吴彻浑身渐渐放松下来,迎接他的又是一轮冰冷杀气。 吴彻忍着被杀气冻得冰冷的不适,嘴里道:“我去尼玛的,你这个蠢货。” 他没有说出声,而是以唇语,以对方的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宇文举果然发作,喝道:“我宰了你小子!” “嗯?”萧渊睁开了眼。 宇文恕轻咳了一声,表示制止,宇文举只好坐下来,咬着牙,怒瞪过来。 “全家都是蠢货,有本事你来动小爷一下,你敢起来打我,我敬你是条汉子。” 宇文举满脸通红,杀气形成一把无形的刀斩了过来,但还未接近吴彻,便被萧渊身上散出的一股气流击退了。 “少年爱好争斗,情有可原,不过,现在可不是争斗的时候,你们两位少年郎还是先忍一忍吧。”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琴声响起,董其心开始抚琴。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八章 太和元气 琴声一起,树林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树林中懂得琴的只有吴侯父子,其余人听得琴声妙音,至少悦耳清心,不知不觉便跟着琴声调整了呼吸。 很明显能感觉到,每个人身上的戾气都有所减弱,特别是宇文举,他知道暂时奈何不了吴彻,只得闭上眼睛调息,随着琴声呼吸,借这个机会,竟然就地进入忘我的修炼状态。 真是个大才啊。 吴彻尽管看他十分不顺眼,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天赋应该很强大,闭关这些时间跟着宇文家的大修士,听闻外面的世界,修炼中的机关,算得上开阔了眼界,心境也上了一层楼。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被琴声所感染,单单是这一点,已见董其心琴艺高超。 “起手已见真章,能放大言,果然有大本事。”吴侯微微点了点头,对董其心加以赞扬,这种赞许在宇文叔侄听起来,更像是居高临下的语气。 宇文恕皱了皱眉,瞪了过来,冷冷哼了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吴兄的眼界需要放开了,世上比你强的儒士多不胜数,这次你服了吧。” 吴侯呵呵一笑:“宇文兄说的是。” 吴侯忽然这么这么客气,倒让宇文恕浑身不舒服起来,这个笑声是在嘲笑吗?真够讨厌的,我看你还能笑多久! 琴声脆美如蜂蝶采花,轻清如蜻蜓点水,莫说是人,便是连风都变得香甜起来,树林中的所有人都深深一个呼吸。 萧渊颔首:“嗯,历代祖先都称赞过聆听吴侯府中琴音,吴侯从不为人抚琴,今日有幸能赏此佳音,也足慰平生了。” “大王莫忘了这是董先生在抚琴。”宇文恕提醒道。 “寡人这是对琴不对人,武侯,以后就让董先生留在宫中吧,我以国士之礼相待。” 宇文恕再拜:“那臣就代董先生谢大王恩典了。” 不论在哪个国家,能被国王以礼相待,都是莫大的面子,尤其是一个修士,修行的确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但毕竟还是一颗凡心,也希望能有尊贵的地位。 山间虎吼声依然不绝,尽管董其心琴声已经足够令人舒畅,但对于神物,依然还未能见效。 国士两个字不知道是在安慰宇文家,还是在打脸。 宇文恕面色稍稍变了变,勉强笑道:“也许,还要等些时辰。” “无妨,无妨。”萧渊笑道:“已经很不错了。” 也许是没有打动到神虎,让董其心也有些诧异,他的琴声开始如流水一般,开始像溪流缓缓而过,而后有了湍急之音,急缓之间更为悦耳,如人坐竹林,流觞曲水。 山间开始有了悦耳的鸟鸣,从四面八方飞来了不少鸟类,各样的叫声在山林之间相互唱和,越聚越多,令人惊奇。 董先生不愧是当世大儒,他说得雅乐精髓果然不是虚言,百鸟来朝之胜景,已经远非凡人能够做到了。 在座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震惊之色,这岂是人力所能为之? 不仅如此,琴声的覆盖的地方,不知不觉已经开出了花朵,香气扑鼻,各样的花开在山间,仿佛能听到花瓣在一瞬间的开放之声,霎时间奇香扑鼻,席间响起一阵喝彩声。 “姐姐你快看,花开的满地都是,好美啊。”三夫人惊奇道。 吴彻心中无比震动,雅乐之神秘,竟然能影响气象,这莫非就是爹常言的终极之元气,太和元气? 山林之间,颜色变化,由嫩绿变作深绿,空鼓幽壑间更显得清凉,依然是盛夏之景象,但听得琴声中夹杂着蝉鸣,鸟声繁多,清风阵阵,转瞬间有此变化,仿佛不似人间。 茶已经凉了,茶香却依然浓郁。 “真是绝妙琴声!”凌家四长老抚须赞叹:“活了这么大年岁,也不见有如此修为者,令人惊叹啊!” 徐实灌了一口酒,喃喃自语道:“他奶奶个熊的,真有本事。” 南宫不乐一直默不作声,此刻也不得不重重点了头,陷入沉思的样子。 五大家族被琴声所折服,这颗心开始摇摆不定,宇文家拉拢了这么强大的人,似乎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只是,此刻所有人竟都看向了吴质,想看看吴质的表情,不料吴质只是一个劲赞叹,似乎还不知道现在的形势。 董其心的修为太强了,吴质难道是被琴声陶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了? “爹?”吴彻心中也有些忐忑起来。 “嗯?” “姓董的太厉害了。” “的确很厉害。”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你要听实话?” “当然!” “实话说,爹也没把握,他出手若是安抚了神虎,爹也不用上去了,即便他失败,爹也只有五成把握。” “那你怎么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彻儿,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你慌张的样子,即便你自己已经慌得不得了。” 吴彻一张脸彻底拉了下来,心中不住地犯嘀咕:爹啊爹,你要是这么精明,怎么当初没看出龙家要反水呢?唉! “即便慌得不得了,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吴彻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但谁都看出来他现在的紧张。 宇文举蔑视的看了过来,小声道:“要论装镇定,你真不如你爹会装。” 吴彻厌烦地扫了一眼宇文举,用唇语道:“傻逼!” “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宇文举忽然冷笑道:“连骂人都不敢出声,男人做到这个份儿上,真不如个女子。” 林间又有了变化,夏去秋来,落叶纷飞,萧瑟的秋气令人皮肤表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体验实在太过真实,转眼间就是秋季,又引得一声声惊叹。 但山中神虎却依然没有停止吼叫,甚至更为烦躁了。 宇文恕眉头开始紧锁,嘴里嘀咕着,显然有些慌了。 “花哨倒是玩了不少,不过,这可不是琴曲表演,姓董的有些儿戏了吧。”喝酒的徐家家主徐实冷言道。 话音刚落,宇文叔侄两股杀气直奔他面门而来,徐实将酒砸在案上,一股酒气在面前铺开了一道酒气墙,将杀气阻隔。 砰地一声,徐实一掌拍在了案上,而宇文叔侄也收了杀气。 桌案四分五裂,仍然保持着完整,没有塌下来。 “徐叔父慎言。”南宫不乐轻声提醒道。 众人望向山间,只听得阵阵虎吼之声,将百鸟吼散,狂风在半空卷起,落叶纷飞成狂暴之势,董其心未能安抚神虎,却将神虎激怒,神威从山中冲了出来,形成一头巨大的呼应从半空卷着落叶,形成一头猛虎席卷而来。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十九章 天意 呼—— 林中劲风逼得人睁不开眼,一股强大的威压强势奔来,令人想到当天宇文家六大修士踏足王城之后的震撼。 但神虎之神,六大修士还难以匹敌,只不过大萧先王有训,非到亡国灭种之时,不得惊动神虎出洞。 神虎自然不会出洞伤人,但这股威压显然是在告诉众人,琴声惹怒了她。 “护驾!”五大家族的当家人从席间冲出想要挡住这股神威,五大家族的当家人本来也都是神源四重巅峰的修为,其中徐实更是半步踩进了神源五重的境地,但就是这股实力,也难以挡住神虎的神威。 五人合力形成的一股气墙被神威冲散,五人被冲散之后,猛虎扑向凉亭,秋风萧瑟,落叶聚集地猛虎出一声长啸。 轰! 凉亭顶棚砰地一声炸开,声波也荡得很远,只见大内第一侍卫胡谨矮小的个头跳在了猛虎身前,双拳平推而出,他这一动,带着一股劲力十足的狂风顶向猛虎,两相冲撞,猛虎的头被打得落叶四散,而胡谨也双耳出血,被轰出了五米,撞碎了石桌后,直直地站起,神源在周身形成一道青光,他踏步冲向前方。 神虎的头被打散了之后,又很快重聚,胡谨就在这个时候冲出,青光幽幽,拳脚施展,动如山岳。 吼! 猛虎足有十米高,张口便将胡谨吞了进去,但见落叶包裹之中,每一片树叶都如同一把利剑,将胡谨当成一块肉绞着,胡谨周身神源如同一口青锈斑驳的大钟,嗡嗡地不停响着。 胡谨自小没碰过女人,以童子之身修炼不坏古钟这种硬功,任凭这股神威如何绞杀,都难以伤他分毫,反而被阵阵钟声震得渐渐弱了下来。 两下相持,稳住了局面。 萧渊端坐着,自始至终没有动了一动,他不动,宇文叔侄和吴侯父子也没有动,唯有吴侯两位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抱住了武侯的胳膊。 萧渊依然可以神色不变,看着胡谨稳住了局面,微微一笑:“看来董先生没能成功,寡人为此感到遗憾。” “大王,这……”宇文恕的面子也挂不住,忽然怒道:“若不是吴质开始胡言一通,扰了先生,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吴质定要给臣和大王一个说法!” “真不要脸!”吴彻心中愤怒,大声道:“董先生琴艺不弱,显然挥了他应有的水准,只不过没有摸透神虎的喜好罢了,如何怪得了我爹?” “有你说话的份儿?找死!”宇文举忽然一闪,一把攥住了吴彻的衣领,吴彻心中一沉,被宇文举给提了起来。 “太吵了!”萧渊双臂一展,宽大地长袍飞起,他跃出长亭,一掌挥出,一道龙气在林间卷起,形成数十米的龙形,长吟一声,撞向猛虎。 胡谨跳了出来,但见龙虎在半空撞了起来,瞬间爆出一声气浪,漫天落叶雪一般飘了下来。 萧渊仍旧弹回原位坐下,龙威镇住全场,虽然没有针对谁,但这一出手,以不下于五重的修为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都知道萧渊修为也不弱,没想到会是如此高深,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宇文恕一个眼神,宇文举立刻放手。 “记住你今天。”宇文举警告道。 宇文叔侄见董先生未能得力,先前胜券在握的气势消散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丢了面子之后的愤怒,这一点萧渊用一招龙气镇住,但也不得不说两句场面上的话。 “你父子为神虎之事操心,寡人定要重赏,董先生琴艺,举世无双,若能在宫中住下,寡人也觉荣幸,今日也许是未能调整好状态,我看比试就不必了,董先生难以得手,想必吴侯也难以做到吧,就判个平手如何?” 萧渊笑意看向宇文恕,后者的面子被找回来之后,也不敢太过放肆,拜谢道:“谢大王赏赐,臣惭愧。” “没有的事。”萧渊摆了摆手:“既然是平手,那二位儒士都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寡人都会答允。” “来人,去请董先生下来吧。” 一个卫兵走入林子,通报道:“董先生已回去了。” 宇文恕眉头一皱:“无礼。” “无妨,董先生想是累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寡人说过的话依然算数。”萧渊道。 董其心未能安抚神虎,之前放过的大话也成了一堆压住他的大石头,他还有什么颜面回来,所以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并未过来请辞。 “请大王赎罪。”宇文恕拜倒在地。 “武侯不必如此,我们君臣之间何必这么见外?”萧渊扶起宇文恕,笑道:“不过,董先生既然离开,卿可代他向寡人提出要求,如何?” “臣惭愧,既然大王玉言已出,臣不敢违命,就斗胆提个要求吧。” 宇文恕脸皮够厚,他知道董其心已败,那么吴侯就可能胜出,最不济也是个平手,若是由着性子让吴侯也上去一试,无论结果为何,都对他不利,既然萧渊给足了他面子,他也知道这个台阶要赶紧下来。 “臣请大王恕董先生无礼之罪,其余别无所求。” “好,寡人本就不会怪罪,过几日一定去请董先生进宫一叙。” “大王隆恩,臣惭愧,惭愧。” “免了,武侯快快请起吧。”萧渊又扶起宇文恕,笑意看向吴侯:“既然是平手,吴侯也可说出你的要求。” 吴彻看向宇文恕,只见后者阴骘地站着,很显然,是怕吴质从此走出天牢,会控制不住。 吴质拜道:“臣未抚琴,怎能忝称有功,不敢有要求。” “哪里,吴侯难道要寡人收回说过的话?” “既然如此……”吴侯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宇文恕,见他那副样子,又看了看吴彻,心中不禁盘算。 此番功力未能恢复,不过,再静养三个月便能恢复七成功力,安抚神虎不在话下,眼下出去并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被宇文家吵得不得安宁,如今要要紧的是,吴府祖业被封,后堂还需要人侍奉,必须让彻儿回去执掌一切,否则怠慢了先祖,我罪大也。 只是彻儿不懂修炼,如何掌控大局?令狐剑南、韩冰青这些人一向只知忠心,却拿不得大主意,难道这是天意? 我吴家子孙难道时代都要被那个使命缠住,为之付诸一生吗? 罢了罢了! 如果这是天意,就让彻儿也走上那条道路吧。 吴侯心中叹息,恭谨拜道:“臣有罪在身,尚未能洗脱,小儿吴彻无罪,请大王放他回去,即便没了爵位,也让他回去安生生活吧,除此之外,臣别无所求。”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十章 林冲霄 这场秘密的比试没有令神虎安稳下来,成为萧王的一时心病。 也没有达到让吴侯走出天牢的目的,仅仅是释放了吴彻,但吴彻对他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吴府内,从各个家族选出来侍奉吴彻的人已经到齐了,几年来,一直封锁的吴府再次热闹起来,正门虽没有打开,但半个城的人都凑过来,在正门口听着里面的热闹。 吴府的几处院落里,下人打扫着几年来堆积的落叶,洒扫的人来回奔走着,一些家族的长老也闲步在院落里监督,要求吴府做到一尘不染,和没有被封之前一样的干净。 一切都在令狐剑南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傍晚之后,后厨十几个掌勺的大厨开始忙活儿,八个家族最重要的人汇聚在前厅,今晚要好好庆祝少主回来,喝他个一醉方休。 香气扑鼻,几个家族今天带了不少野味过来,他们都是各地的望族,风俗不同,做出的菜也不一样。 吱—— 在一声沉重的开门声之后,两个人飞身将灯笼挂在了前门,令狐剑南带着人在门前聚集,吴府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远远看着,不敢来贺,生怕被宇文家的人发现,惹来是非。只有一些平民聚集在门口,议论之声倒是让气氛活跃了不少。 令狐剑南清了清嗓子,道:“少主回来,一切如旧,侯爷不日也要出来了,吴府并未没落,今晚不准有一个清醒的人,全都给我端起杯子,每人都要敬少主三杯。” 灯光下,八个家族的成员撑着场子,尽量营造出吴府解封开门,迎八方客的架势来,却没有什么人真的登门拜访。 “这些势利小人,真是好得很!”令狐剑南把着胡须,连连吹气。 “前辈莫要动气,有些人能做的就是锦上添花,世上的事本就如此,没有人乐意冒着风险去做完全没有利益的事,换做我,我也不做的。” “老夫活这么大年岁,用得着你小子来教训?” “少主呢?” “唉,还在后堂。” 一天一夜,吴彻自进入后堂就没出来过。 金豹在左边一直站着,活像一颗树干,一块大石,在门口一动不动守着,吴彻进去一天一夜,他就守了一天一夜。 也许是六年的跟从,让他感觉非要守护这么一个坚决不靠谱的少主才能安心,一旦遇到太过安稳的事,反倒令他紧张。 幸好,旁边还有一个坚决不做好事的林冲霄,能让他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里体会到其中的不正式。 六年不见,林冲霄除了这张脸更为耐看,更有条件做坏事之外,其余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衣服只穿华贵的,惹眼的,绣满金花,夺一身华彩,头发一尘不染,粉嫩的脸上时常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好像谁到了他眼里也只是被调笑的一方,无论是谁。 金豹觉得,这个人是坏事做多了,想装出一副大好人的样子都难,这样的人即便好心冲你笑一下,也能让你吓得半夜做噩梦。 林冲霄敞着怀抱,身边带着一个小童捧着酒菜,他取了酒杯一边在嘴边喝着,一边拿眼睛笑意看向金豹,像是欣赏一棵树,一块石。 他本是被令狐剑南差遣,过来请吴彻出来,却在这里足足看了一炷香时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大个子,我看了你很久,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问问你,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少主出来。”金豹答道。 “如果他不出来了呢?” “我会一直等着,小爷也不会一直不出来的。” “他让你在这等着?”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是要他知道你在这里等,好知道你对他的忠心?还是你觉得你守在这里很有必要,能挡住任何人的闯入?” 金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第一,他的忠心本不用故意表现,第二,想闯后堂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千百年无人看守,也未能成功闯入一个人。 金豹只是身材笨重,但他并不傻,林冲霄这个问题根本也不用回答,人有时候就是要做别人难以理解的事,人会不自觉的想对某个人好,也会不自觉的讨厌某个人,不自觉的开心,也不自觉地想哭,不是所有事都有一个很明确的原因。 所以,金豹有些不高兴了:“你小子这是消遣我来了!” 林冲霄嘬了一口酒:“外公让我来请屋里那位出来喝酒,我倒觉得没必要,他要是想出来,不必请他,他也会出来,所以你在这干等着无用,走,我请你去芙蓉巷喝两杯,那里的姑娘手都很好看,也很能喝酒,最懂得男人心思,你跟我去一趟就知道她们的好处。” “你能不能滚到一边去?”金豹眉头一皱:“吴家后堂,历代祖宗长眠之地,你敢在这放肆?” “啧啧啧……”林冲霄连连摇头。 “走开!” “古人是要尊敬的,今人难道不需要尊敬?”林冲霄眯上了眼:“厚古薄今,非知也。” 金豹又皱了皱眉,这句话太耳熟了,这不是小时候吴彻经常说的话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堂堂十个不错的家族,守着一个誓言,像个小丑一样聚聚散散,生生死死,白白浪费了一副大好娘胎。” 林冲霄这句话简直是大逆不道,金豹登时怒了:“小子,这好娘胎就要生出好儿子,都像你这般不肖,岂非要天下大乱了!” “哦?”林冲霄抚掌:“说得好,说得好,原来你不傻啊。” “讨打!” “你想打架啊,那你找对人了,我最爱打架了,我只用一只手。”林冲霄把酒杯拿起来,故意倒得满满的:“这酒要是洒出一滴来,算林某人互吹大气,装腔作势。” “混账!”金豹怒冲而来,浑身金光包裹,双臂一抱,要摘酒杯,却不料林冲霄动都不动,但他眼前却仿佛有数百个林冲霄,用各种招数轰在他身上,他浑身上下全都被攻击到,打得他三重金甲嗡嗡作响。 林冲霄笑道:“林家的千手剑你看到了吗?我手里要是剑的话,你已经被切成下酒菜了。” “能切开我金甲,我就罢手服你!”金豹浑身金光形成三道五尺厚的金墙,撞向林冲霄。 “那你看好了!”林冲霄将手一招,身边童子背后一声长吟,剑出如虹。 后堂中,吴彻正跪坐在面前的灵位前,灵位这道墙后面有左右两道门,通向深处,深处正是令无数人想进去又进不去的禁地,吴家的秘密全在里面,只要吴家的血脉打开门走进去,一切秘密都可能要揭晓。 回来之前,吴侯吩咐他做的两件事,他只完成了第一件:在列祖列宗灵位前跪上一天一夜。 第二件事:进入后堂,踏上修炼之路,接受吴家世代难以摆脱的宿命!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十一章 冲突 后堂灯火很暗,烟气缭绕,香炉中的香在屋顶汇聚,幽幽漂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吐,久久不散。 吴彻慢慢站了起来,面对着大大小小数百个灵位,如同正对着列祖列宗,这样的相对,更容易令人心中澎湃。 每一个名讳,每一个音容,都仿佛具体了起来:剑胆琴心,雅量高致,谈笑自若,睥睨天下。 这正是吴家先祖留下来的精神,即便是他们都不在了,作为吴家的家臣,那些长者前辈也都为之拜服。 他们也留下了左右两道门,一道是生人进入修炼的净室,其中摆放着不少绝代的心法,另一道门是留给逝者的,以往的历代侯爷会在某一天走进这道门,进去了就再也不会出来。 所以,那里面有什么,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外人谁也不知。 吴彻问过吴侯,死门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吴侯只说了一句话:你先进入生门,或许某一天你自然就知道死门中是什么。 “为什么会悬着这个秘密呢?或者,这里面根本就是入灭之地,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用来吓唬别人的而已。” “什么东西能吓唬到别人,让任何外人都难以闯入呢?” “大萧内外,难道没有高手可以闯进来?我不信!”吴彻一站起来,那点恭敬之心便被好奇心代替,伸手触摸到死门的门板。 猛然缩手,门上也没什么机关,普普通通的一扇门罢了。 吴彻的胆子大了起来,伸手按在这道门板上,正要用力推动,只听得门外轰地一声响,有瓦石落地的声音。 吴彻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莫非是着魔了?” 他才回味过来,刚才自己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进入死门,身体在摸到门的那一刻已经不受控制。 太可怕了,吴彻擦了擦汗,退了两步,邪门,难不成这门成精了? “这门上应该有什么神秘地阵法,刚才若是强行破门,后果不堪设想。应该是陷害闯入者的一道机关,看来老祖宗真在这布置了不少。” 身上流着吴家血脉,尚且差点上当,要是外人闯进来…… 吴彻不禁想到了金刀银剑两人在天牢的时候,银剑和十几名杀手闯进来,那琴弦一动,片甲不留,血腥的可怕。说不定这道门一开,就有比那次强上百倍的琴音,无论是谁,在那瞬间也要被轰成渣。 门外什么响动? 瓦石落地的声音一过,只听轰轰几声,传来几声呼喝,像是谁在过招打架,其中的吼声太熟悉了。 “金豹?”吴彻靠近了门后,听得外面的动静,只听金豹声势很大,但是似乎被打得很狼狈,在二十岁的年纪里,很少能达到二重的修为,每个家族的年轻人里也不过就二三人,当然,像宇文举那种资源太厚实的家族不算。 外面是谁在狂殴金豹?听这声音,金豹被揍得不轻。 门吱呀一声开了,吴彻走出房门,便见到金豹在地上像一头熊罴左冲右突,在他身前,一个花花公子举着酒杯,一剑挥出,便有百千个人影将金豹的金甲劈开,与此同时,持酒杯的花花公子都会快速走进,挥起剑脊在他脸上狠狠拍下。 金豹一脸血,只能狂吼狂冲,像一头困兽一样无计可施。 “真丢金家的人,你难道就这一招狗熊扑树?金家的黄沙百战你竟然都没学?”那花花公子讽刺地笑着,猫戏老鼠般调戏着金豹。 “唉!”吴彻重重叹了口气,怪不得金豹会被打得这么惨,原来是这小子。 见吴彻出来,金豹也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拼尽全力扑向林冲霄,只见林冲霄哈哈一笑,飞身跳过金豹,单手撑在地上,单腿横扫将金豹绊倒在地,一屁股坐到了金豹背上。 “混账!混账!”金豹挣扎着,林冲霄不如金豹的气力厚实,拱起腰便把林冲霄顶了起来,林冲霄酒杯中的酒终于洒了一地。 “哎呀呀——输了输了。”林冲霄看着酒杯中的酒:“可惜了,可惜了。” “宰了你!”金豹大手拍了过来,吴彻见状,立刻喊道:“别打了,再打吃亏的还是你。” 金豹的手停在原地,却见林冲霄喝着酒,剑从肋下穿过,正指在金豹的手腕上,要是动真格的,金豹的手筋非要被挑开不可。 金豹收了手,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吁了一口气:“佩服!” “诶,这就对了,我就爱听别人服我。”林冲霄将酒杯准确扔到童子的盘中,剑也仓啷一声回鞘。 “再会。”林冲霄带着小童转身就走。 “慢着。”吴彻走过金豹,在后面喊道。 “什么事?”林冲霄懒懒地道:“你可别用那些主子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可不是你的家臣,我来只不过是听了我外公的话,他们傻,林爷可不傻。” 吴彻冷笑一声,这个混蛋东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吴彻很能理解他自小无父无母那种孤独,他的孤僻和不良也许都是自小养成的。 他总算还认这个外公,也不算坏到哪里去。 “你得意什么?”吴彻走到他面前,上下看了看:“小时候不也被我揍过?” “你再跟我提以前,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揍。”林冲霄拿肩头撞了过来。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小爷面前你也敢放肆。”金豹怒冲冲过来:“我不行,自有人能收拾了你。” “打群架啊。”林冲霄哈哈大笑:“就这点气魄?” “你不要太过分!” “你滚一边去,我最看不上你这幅奴才样子,污了林爷的眼,忘了刚才怎么揍你了?” “你得意什么?”吴彻把金豹拉开,笑道:“你再厉害不也是给我传话的吗?话你带到了,滚吧。” “你他妈的是欠揍!”林冲霄似乎被这句话的某几个字给戳到了心上,忽然拎住了吴彻的领子:“还以为你是小侯爷?” 吴彻不禁头大,想起在亭下宇文举拎他领子的时候,怎么是个人都能拎我的领子? 嗡地一声,金豹一拳轰来,林冲霄急忙松手,一脚扫开金豹,怒道:“欠打的奴才。” 轰! 金豹击退几步,不等吴彻提醒,林冲霄以闪电般的速度在金豹的头上连踢了三脚,金豹嘴角溢血,满脸献血地冲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林冲霄的腰:“我摔死你个无父无母的东西!” 吴彻脸色一变,无父无母正是林冲霄自小的痛,谁敢戳他,他就敢拼命,坏了! 只见林冲霄忽然一顿,满脸盛怒:“你再说一遍!”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十二章 决定 林冲霄的愤怒,随着长剑出鞘、劈开金豹的护身罡气、刺入前胸三寸的时候,才算消弭。 金豹仰天一声痛呼,剑还在深入! 林冲霄不给他再说一遍的机会,无论是谁,都不允许他们说他无父无母。 “住手!”吴彻低喝一声。 剑又刺入一寸,鲜血从白刃和粘在白刃上的肉上流出,金豹硬咬着牙,四肢都在颤抖,脸色已渐渐苍白。 “这多出的一寸拜你所赐,我本想饶了他,你让我住手,我凭什么听你的?”林冲霄脸色冰冷:“你不妨再喊一声住手试试。” “好,我不喊了,我们都在吴府,就算你没打算臣服过谁,但令狐爷爷总算是吴府的人,你用得着对自己人下这么重的手?” “哦,你们原来当我是自己人啊。”林冲霄笑得很难看。 吴彻道:“既然你是令狐爷爷的外孙,我们当然把你当自己人。” “你们会骂自己人是无父无母的东西?”林冲霄不笑了:“你们好像都觉得被人侮辱两句反正不会掉一根汗毛,是吗?” 有时候,一句话确实比刀剑更伤人。 吴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身世遭遇,但我们有没有惹你,你何必把自己弄得一身刺,先刺别人,再刺自己,搞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一样。” 林冲霄不说话了,他松开了手,剑留在了金豹身上。 “我惹你可以,但你不能惹我。”林冲霄撂下一句话,带着童子准备离开,却不料一个伟岸的身影忽然飞奔而来,还没停下,就暴怒地喊了一声:“混账东西!” 啪! 林冲霄被一巴掌抽倒在地。 令狐剑南停了下来,几个家族的人正在后面追上。 吴彻不到,酒宴并没开始,大家等不及,只好都过来请他,不料半途听得一声大吼,正是金豆被剑刺中之后发出的声音。 “混账东西,屡教不改,要不是看在我苦命的女儿临终托付,你冻死饿死我也不会看你一眼。”令狐剑南怒声道。 吴彻皱了皱眉,这老头发起火来真够爆裂的。 被令狐剑南当众抽了一巴掌,林冲霄原地翻了一个身,吐出一口血,不屑地看了一眼令狐剑南:“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这十几年,外公何曾正眼看过我?令狐家又何曾关怀我一点?” 令狐剑南怒道:“混账!你还敢顶嘴,给我跪下,向少主赔罪。” 林冲霄毫不在意地看了过来,冷笑道:“他凭什么让我跪下?又凭什么让你们跪下?他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令狐剑南一脚踹了过去:“他就算是四肢残废,该跪你必须给我跪下,这是使命,是根!” “那是你们的使命,不是我的,我对外公不敢有违逆,外公叫我跪下,我自然跪下,但我凭什么给他跪下,外公又凭什么?他给了你们什么?” “这小子灌了两口黄汤,倒是涨了两分混账气,令狐老当心身体吧,少主不会怪罪他的。”身后一个族长叹了口气。 金家两位长老过来扶着金豹,封住金豹胸口穴道,将剑拔出来扔在了地上,也叹了口气道:“技不如人,老弟我也认了,少年之间有点冲突也属正常,令狐大哥都消消气吧。” 见金家人不追究,令狐剑南才松了口气,抱拳道:“金老五,老夫对你不住啊。” “这说得哪里话,这点伤豹儿还是能吃得起的。”金家长老华丽带着无奈。 看到这景象,吴彻心中大为触动,感觉心乱如麻,人生似乎没了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某些隐秘的世界一点点的吞噬,让他十分不安。 他知道这是人到了一定年纪来了真正的烦恼,就像花开到某个时刻一定会遭遇到风吹雨打,至于是开得更为娇艳,还是在风雨之后凋落,那便是人的命运了。 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他只能选择是在风雨之中微笑承受,等待晴天,还是畏惧畏缩,在风雨中惊怕。 吴府里并不是真的乱到让他头疼,乱得是他自己。 回到家后,他就要立即处理这些关系了。 吴彻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无妨,大家都去前厅吧,今晚的酒是必须要喝的,而且一定要喝醉。” 吴彻说完这句话,仔细又回想了刚才那句话,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说的,像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说的。 众人都看向了他,一个族长大笑道:“少主说的是,这不过是个插曲,请少主移步,酒宴已经备好。” “少主请!” 所有人让出一条路,恭敬地站在两旁,令狐剑南见状,知道这是吴彻放过了林冲霄,大手一探,将林冲霄拉了起来,站在了一旁。 “好!”吴彻回头看了一眼后堂微弱的灯光,挺起胸膛迈开了步子。 走入前厅之后,林冲霄独自坐在了门口,里面的热闹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要离开这,离开王城。”林冲霄想,他从来不大口喝酒,现在却狠狠吞了一口酒。 大厅里,众人众星捧月,一一向吴彻敬酒。 吴彻将回家之前,吴侯交代的话向众人言明。 “爹说,吴府既然开了门,那么一切都该照旧,各位叔伯尽早回去打理家族,只留下一些要用的人,另外将各族的年轻人送到王城来,再过三个月,萧门门主萧四无将带着萧门的宗师前来挑选弟子,作为大萧第一宗门,萧门培养的弟子无一不成为大萧精英,吴府要回到昔日的辉煌,必然要靠年轻一辈,家族中的修炼毕竟过于封闭和单调,希望三个月后的大选,你们家族中会有人通过选拔。” 众人饮酒不停,眼中都有水光,听着吴彻说话,就像吴侯亲自到了一样。 吴侯在府中时,完全没有想过振兴吴府,如今反倒把一切希望放在了吴彻身上,大家激动地看着吴彻。 在王城等待了这几年,难免一个个丧失了斗志和希望,一切仿佛都好了起来,因为大家眼前终于有了一个目标。 “爹的话我说完了,下面的话是我决定的。”吴彻提了一杯酒,严肃地看着所有人。 “少主请吩咐,我们一定遵从,绝无半分怠慢。” “路上我听说,不少家族的年轻一辈都去了东风阁报名,明日一早,我会去报名。” 众人哗然。 大厅中嗡嗡响,每个人都不解地看着吴彻。 很明显,吴彻是不是修炼那块料谁也不能确定,吴府历代都是天资超人者,吴彻只要努力,一定也会成长起来,但目前只剩三个月时间,萧门选拔很严格,最低限度也要选拔者有神源一重的修为。 但一重的修为何其困难,从无到有,需经过超过常人的体魄为基础,继而修炼丹田之气,最后经高手打通经脉,上下通透,丹田方能神化。 神化之后的丹田要吸纳元气,在经过秘法凝练成极为稀有的神源,一重一重的累积,累积的神源经过秘法洗练全身,将强硬的体魄洗练,脱胎换骨。 修炼过程既复杂又辛苦。 萧门收徒,不要白纸,必要在某家族有过人天赋,掌握某家族的修炼精髓,而萧门提供的是至少神源四重的宗师教导,萧门长老会的点拨,这要比门徒在本家族中的修炼快上一半时间,门徒在萧门中将他们家族的修炼方法达到极致,超出他们家族中的长者方可出师。 所以,从萧门出来的弟子,出师之后便能在一个家族担当重要位置。 王城之中,五大家族中的南宫不乐之前就是萧门的精英弟子,大萧的高手阵营,小半都出自萧门。 “少主,吴府的秘法天下无双,只要少主潜心修炼,定能有所成就,何必去萧门?” “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少主如何达到神源一重?” 众人的质疑声越来越大,都说吴彻毕竟太年轻,还是太急躁了,他们担心的是吴府的秘法既然高深,必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通透的,吴侯天赋异禀,也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打好了底子,方能突破到神源一重,三个月时间怎么可能? 而且,吴彻回来就是要稳住吴府的,吴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天牢,吴彻三个月后离开,吴府岂不是又没了主持的人? 大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们都知道吴彻不是那么好劝说的。 “少主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原因,大家先听一听吧。”令狐剑南大声道,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吴彻看着众人,笑道:“我知道大家很担心,但大家也都看到了,宇文家跋扈到如此地步,六大修士威震天下,其余五大家族摇摆不定,要击败宇文家,一雪前耻,必然要借五大家族的力,但我们凭什么?” 众人低下了头,没人会傻得认为只要敢打敢拼就能击败宇文家。 “只有我走出来,让五大家族看到我的价值,我的天赋不弱于我爹,他们方能站在我们这边。去萧门是唯一能快速令我成长的途径,这三个月我闭关后堂,就是要赌一把,既然吴府暂时要我来说话,我就得拿出我的努力,不仅让他们看到,也让大家多年来对吴府的效忠有所回报,我吴彻在此跟你们一句承诺,我爹没给你们的,我来给!”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十三章 敬酒 大厅里没有人会把吴彻当个小孩子看待,尽管他说出的话总是太天真。 但小孩子的话总是诚恳的,也正是这种诚恳令大厅中的所有人心中一暖,尽管他很难做到,但谁不为这句话感动呢? 可三个月就要求达到神源一重,这无异于平地登天。 少主真的下定决心要振兴家业了,是可喜的,那就让他试一试吧,尽管一开始知道这根本行不通,我们作为家臣只要尽到本分便好。 “少主的话都听到了吧。”令狐剑南挺直了背,豪饮一大杯:“明天该回去的也该回去了,出来这些年,也该回家放松放松了,这里有我。” 所有人都赞同的点点头,这杯酒也就当成了送行酒。 “各位叔伯安心回家,我闭关之时,自有令狐老爷子和韩二伯来打理。” 吴彻举起杯子道:“今夜不醉不睡,我敬大家一杯。” “好!” “那就祝少主三个月有所突破!” “干!” “干了!” 家臣的豪气充满了大厅,推杯换盏之间,各个家族的家族和长老也互相敬酒,来互相感谢这些年共同进退,谁也没有屈服的硬气,一声珍重,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彻喝的眼花耳热,舌头也渐渐大了,意识却更为清晰,大厅中的热闹像是从大厅穿透了屋顶,一直上升,进入铅云之上,而他能听到了最清晰的一句话就是:一群弱者在这里互相打气,还以为话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到一样,或者是在骗自己,也骗别人,结果不知道是骗到了别人,还是骗到了自己。 说话的是林冲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门槛上坐着。 没有人搭理他,谁也不想去碰一只刺猬,毕竟这小子从小就不被令狐剑南喜欢,做了不少坏事,任性互为,一开始只是想引起令狐剑南的注意,时间长了倒成了一种习惯。 只要一碰他,不是被言语调侃就是听他没完没了的说那些孩子话。 那些看似很有道理的道理,也不过都是年轻时没有被说成语句的想法,根本不值得回味。 谁没年轻过? 但是,这孩子不是太可怜了吗? 吴彻呵呵一笑,只有他觉得林冲霄说出的话很值得品一品,忍不住想要过去敬他一杯酒,尽管知道他一定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可能还会借着酒劲好好讽刺讽刺他这个天真可笑的年轻家主,吴府掌舵人。 最后就是挨上两巴掌,被令狐剑南一脚一脚踹出门。 正当他要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两个人头,从门前阶下一点点飘上来,一前一后。 两颗人头是活的,被四个肩膀顶着,幽灵般的、没有重量的进来。 吴彻已经眩晕,他仿佛看到两颗人头飘到了门口,不知怎么突然多了两幅躯干,有忽然多出了四肢。 前面的人头正是宇文举,黑衫夜行,掩盖不住的霸气和攻击性,后面跟着一个年纪稍小,粉雕玉琢却显得沉默和胆怯的少年,也是黑衣,似乎是宇文举的跟班,但穿着又像是宇文家的少爷。 大厅里太过热闹,两人进来时只有他和林冲霄看到了。 宇文举迈过门槛,也迈过了林冲霄的半截身子,身后那黑衣少年停在门槛外,恭谨地站在外面,不敢进来。 林冲霄继续喝着酒,仿佛谁也没有看见。 “你就等在外面吧。”宇文举一声吩咐,他一开口,大厅中的其他人才注意到他。 “这小子有点眼熟啊。”金家长老立刻问道:“谁认识?” “嗯,这小子你该认识认识了,正是宇文家光芒最盛,名头最大的一个,年轻一辈应该没有人比他更能打了。”令狐剑南挺起了肚子道。 “他就是宇文举?” “姥姥的,宇文家的人?不欢迎!”金家长老啐了一大口酒和菜汁砸在地上,听起来格外干脆。 有人问:“老叔,后面那小子是谁?” “门口那个?”令狐剑南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下人吧。” “姥姥的,宇文家一群小坏种长得倒是粉嫩,怎么看怎么顺眼。”金家长老离开座位,走到宇文举面前,铁塔的身材挡住了灯光,宇文举站在了一片阴影里,趾高气扬地抬头看着金长老,嘴角一动,哈地一声笑。 “小子,你笑什么?”金长老鼻孔喷气道。 宇文举扇了扇空气:“老东西喝得不少,真臭,滚开,叫那个废物过来说话。” “姥姥的,我看你小子也喝得不少,人话也不会说,你拿眼看看,在座的哪个不能废了你?” “想倚老卖老?”宇文举直视金长老,气场散开,霸气道:“老东西,我还真怕你不敢动手。” “金老六,话不能乱说啊。”一个族长笑道:“他宇文家巴不得你揍他,这样,咱们都跑不掉了,少主刚出来又得进去。” 宇文举这点伎俩还瞒不过这些老江湖。 “让废物来见我,亭下对着我放狗屁,以为回家了就没事了?” 原来宇文举是来算亭下吴彻“哑语”那件事。 “你这点气量,以后够呛能撑得起宇文家。”吴彻歪坐在座上,酒劲上来,说话也是碎的:“骂你又怎样?也不学学那姓董的,破琴玩砸了,脸皮薄的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那叫没脸见人,你倒好,输了一阵,还有脸过来乱吠,若是来祝贺我的,干脆说句好听的,小爷我敬你一杯酒,大摇大摆把你送回府,互相称个兄弟,也不失风范。” “你也配!”宇文举一脚踏碎了凳子:“你要乖乖跟我道个歉,我倒可以考虑跟你称兄道弟,以后无论在哪,我罩着你。” 吴彻忍不住笑了:“你来就是要跟我打嘴炮的?” 这时,门外几个少年相扶着接近前厅,看他们的样子,脸上青紫,腿也瘸了,着实被打得不轻。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宇文举做下的,进来就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见状,厅里几个家族的族长立刻恼了,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宇文家,只要能打,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说话就要上去废了宇文举。 仍有一半还没有喝到失去理智的族长和长老上来拦住了他们。 “宇文举,你要是来闹事的,今天绝不让你站着走出去!” 宇文举大笑:“我说过我是来闹事的?我这是来祝贺吴兄,门口几个不长眼的小子不让进,我帮你们好好管教管教,要是不服的,尽管来找我理论。” 厅前有人叫苦道:“叔祖,九弟被他废了两条胳膊,令狐家有个兄弟只剩一口气了!” 咔! 令狐剑南手握在桌子一脚,生生折了下来,怒笑道:“好好好,多谢宇文公子的好心了!” “令狐老客气了。”宇文举冷笑连连:“祝贺的话总是太俗,总没有喝酒来得实在,宇文修!” 门口那少年恭敬道:“三哥。” “进来给我倒酒。” “是。” 黑衣少年看了看大厅里的人,小心地走了进来,又看了看别人,才走到文家长老的桌前,正要去拿酒,被文长老狠狠瞪了一眼,急忙缩回了手。 “废物,一点宇文家的气度都没有,倒酒!” 宇文举进门打人,别人也无法奈何他,除非是年轻一辈过来跟他斗,但莫说是吴府,就算其余家族中,年轻一辈谁又能和宇文举争锋? 他肆无忌惮践踏吴府的尊严,这些长老人人气得牙痒痒,也不敢动手。 而作为家主,吴彻又没本事来管,只能任凭宇文举威风,人人心中感到不平。 “是,三哥。”黑衣少年果然伸手去拿酒杯,文长老冷笑一声,将酒壶拿在手里,一口气灌得干干净净。 “真不巧,吴府藏酒不多,没了,宇文少爷这就请吧。” 宇文举毫不在意,拿手指了指吴彻:“去拿他的酒,你不用怕,那是个废物,我们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愚弟知道了。”黑衣少年沿着中间的走道来到了主座前,拿起了酒壶。 “宇文修,敬这个废物一杯酒,咱们这就走。”宇文举吩咐道。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朝吴彻杯子里倒酒,宇文举喝道:“废物!谁让你这么敬酒了?” 宇文修连忙弯下了腰,冷汗冒了出来:“三哥,我……” “你忘了?敬别人酒,都是从头上往下浇的,照做就是。” “三哥,这……” “你要是怕,以后也别总说让我提携你了,从哪来里就滚哪里去吧。” “三哥,我……我听你的。”宇文修脸上虽然带着惧意,更是被令狐剑南的铜铃眼瞪得打哆嗦,但颤颤巍巍地手还是举到了吴彻的头上,那壶嘴里的酒眼看就要倒了出来。 就要是从头上浇下来,传扬出去,吴府的脸算是彻底被打没了。 没有人会允许。 所有人都怒目站了起来,只要他们敢倒下来,二话不说就要将这二人当着宇文家老老小小的面,将这二人活活剥了。 “倒!”宇文举喝道。 宇文修怎么敢如此,他知道这是对人最大的侮辱,简直比杀人还令人憎恨,这些老家伙第一个就要废了他。 宇文举哈哈笑道:“修弟,你不用怕,年轻人开开玩笑嘛,我不信他们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再说了,年轻一辈玩一玩,他们老家伙要是敢管,那就是坏了规矩,放心敬酒。” 令狐剑南眉头紧皱:“你小子不要玩过头了,老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老东西,我就是想你们动手,千万别手软,让我看不起你们。” “让他倒,敬酒嘛,敬酒不吃难道吃罚酒?”吴彻双眼迷离地笑着。 宇文修手上的酒壶一歪,壶嘴的酒浇了下来。 第一卷 萧城虎啸 第二十三章 忍无可忍 吴彻心中已经怒极,幸好他在宇文举进来之后,就想起了吴侯对他说的话。 不要让人看出你的愤怒和紧张。 他想,此时打翻酒壶,接下来就是宇文举暴风骤雨的拳头,家臣们对宇文举动手,明天吴府就要被六大修士夷平。 身在这个位置,就要受得起这份屈辱,这不正是他要做的事吗? “如果我现在够本事,当然可以将这两个宇文家的混蛋狠揍一顿,然后将他们扔到宇文家,并且让那些老的小的都看看,如果没本事,就忍。” 吴彻感觉腹内似乎有一把剑搅了又搅,刺了又刺,只觉得喝下的酒全成了毒药,在腑脏中游走,所有的毛孔似乎都被封住,酒气出不来,血反而从喉咙中顶了上来。 酒浇在头上的时候,吴彻像是松了口气看向了宇文举。 他从没有想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从来没有。 现在,他只想杀人。 生平第一次他想杀人。 是宇文举帮他做的这个决定。 “我吴彻若杀不了你宇文举,就让我卑微到泥土里,永世抬不了头!” 哗—— 酒器飞了出来,桌子被砸翻在地,几个长老一把击碎了酒壶,将宇文修举了起来。 “今天都不要走了!” 砰! 宇文修被一脚踹翻在地,捂着胸口突出一大口血。 令狐剑南抓起桌子砸向宇文举,后者双拳打碎了桌子,脸色也变了变,他毫不怀疑令狐剑南会在这里废了他。 “老东西,你敢出手,明天就承受六大修士的怒火吧!” “狗屁的六大修士,你老祖宗来了也保不住你!”令狐剑南一拳砸了过去,看似没有什么花哨,但内劲足以轰踏一座高楼,宇文举初入神源三重,如何架得住四重巅峰的令狐剑南,当下借着对方的气势,忽然急退。 只听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道:“我当你就是来放个屁的,你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金长老双臂忽然抓向宇文举肩膀,力大势沉,且有一股吸力,宇文举套也逃不掉,浑身电光吱吱地响,运足了力气,浑身霸气轰响金长老,不料金长老连动都不动,他浑身的电光根本撼动不了金家的防御。 轰! 宇文举喷出一口血,被一拳打到了墙角,震碎了一堵墙。 “六大修士来之前,先宰了你!”金长老将手中流星锤抽了出来,铁索狂龙般飞出,这一锤若是砸上去,宇文举的脑袋就要碎了。 却见这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攻势,浑身骨骼砰砰爆鸣,双手抓住了流星锤,但金长老这一击运足了力气,这人抓住流星锤之后尽管尽力稳住,却还是被逼到了墙角,后脚猛地蹬在墙上,浑身白光大放,低喝道:“金老六,你不能杀他!” “令狐大哥,你闪开,愚弟宰了他自会到宇文家领死,绝不连累你们!” “没错,六长老说得对,我全族性命舍去不要,也不能看着他对少主不敬!” “让开!”金长老收回流星锤,刷地一声又打了出去,令狐剑南脸色一变,喝道:“金老六发疯了,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流星锤已到,令狐剑南一掌拍出,顿觉手臂巨震,整个人被大力带得差点没站住,流星锤被拍得偏了一尺,砸在宇文举头上不远,打穿了整面墙。 但是没有人过来阻拦金长老,尽管知道金老六此举可能连累所有人,却心照不宣,都做好了一同赴死的准备。 人生在世,不一定事事都要忍,假若他们珍贵的东西是不能被侵犯的,也就绝不会忍。 有人为情而死,有人为友而死,更有人为天下大义,有些东西是绝不能忍的。 令狐剑南一把将铁索扯住,与金老六拼起了暗劲,地板先被踩了一个坑,两下角力,地盘的裂缝带着冰裂的声音一点点的蔓延,迸出石子四射而去。 “反了你了,你要拆了吴府吗?”令狐剑南剑眉怒皱。 “老哥哥,你忒糊涂了,不宰了他,他还会放肆,我只做家臣本分除掉他!” “我糊涂?金老六,你要逞威风就去宇文府里,将那六个王八蛋宰了我们看看?打一个晚辈也不怕被人笑话,这里的事,是杀是放,你我做得了主?” 这句话说出,金老六的双眼忽然一黯。 “松手!”令狐剑南大力扯去金老六的流星锤,扔在了墙角。 金老六砰地一声跪倒在地,默不作声起来。 “呵呵呵……”宇文举一直看着他们的较量,先是笑声看着,继而大笑起来。 抚了抚身上的土,他慢步走着,一边笑得疯狂,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戏唱的真好,一个忠心护主,一个顾全大局,啧啧啧……我竟感动了,宇文修,你说呢?” 宇文修一直捂着肚子在一旁看着,见宇文举问话,他不敢不回答,小声道:“三哥说他们唱得好,那就是好。” “哈哈……”宇文举大笑看着众人,尤其看到所有人怒不可遏又强压着怒火的样子,他更是快意,今晚的目的不为别的,就为这样的表情而来。 “我也觉得很感动。”吴彻用手在脸上抹了抹,将脸上的酒擦去,头发上依然还有酒滴落。 他也笑了起来:“宇文兄果然豪气,无人可敌,我佩服。” “嗯?”宇文举正在笑着,笑着,眉头忽然悬崖勒马一样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个笑容太寒冷了,此时的吴彻竟然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个时候竟然能笑出来。 他最无可奈何的就是别人在该愤怒的时候笑,在最痛的时候大喊痛快,因为一个霸道的人最喜欢看别人屈服,看别人求饶,看别人对他愤怒,又无可奈何。 他们希望一切的发生最好是他们最想要的方向,可如果一个人怎么折磨都不吭声,怎么愤怒都不叫嚷,那就让他们没办法了。 “我说宇文兄浇得好,这一浇让我清醒了不少,我如果不谢谢宇文兄,岂不是太没礼貌了,没礼貌的人那就是猪狗不如,您说呢,宇文兄?” “你!”宇文举心中大怒,话里有话,岂不是骂他猪狗不如? “酒宴被砸不要紧,为搏宇文兄一笑而已,府中藏酒颇丰,来人,拿来我与宇文兄痛饮!” “不必了!”宇文举冷哼一声:“你小子有点意思,我的目的达到了,再呆下去也没意思,想不到你这个废物也有了些家主风范,希望以后你能有资格跟我面对面对决,而现在,我对你这个废物没兴趣。” “宇文兄对什么有兴趣?” “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跟我过两招,别跟我玩那些老家伙的花花肠子,你虽然玩的还不错,但对我来说,更显得你很没骨气。” “宇文兄想我起来跟你过招,然后轻易杀了我,然后对外宣称决斗失手,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你不敢?” “不敢。” “果然废物。” “宇文兄尽管用言语激我,不出两年,宇文兄对我今日之侮辱,我定当十倍讨回来。” “哦?”宇文举感兴趣的眯上了眼:“宇文修,重复一遍,他刚才说了什么?” 宇文修低头道:“他说,不出两年,十倍奉还。” “这太可怕了。”宇文举憋住不笑:“是不是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宇文举转身走向厅门,从林冲霄身上迈了过去,一边笑道:“我给你十年。” 吴彻微笑着,看着旁边的宇文修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走到林冲霄旁边,没有敢越过林冲霄,从一旁跨过门槛。 那两颗头颅又飘着,慢慢下沉…… 吴彻缓缓舒了一口气,笑容从脸上消失。 地上一片狼藉,破墙透出外面的星光,有一股冷风吹进来,将所有人的酒意都吹散了。 “就这样让他走了!”金长老握紧了拳头:“少主,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什么时候要咽下这口气了?”吴彻缓缓站了起来,道:“酒窖里的藏酒都给我开了,酒要继续喝,话还要继续说。” 众人实在没有什么酒兴了,被宇文举这一闹,全都醒了酒,现在没什么比打架泄愤更让他们有兴致了。 “我没开玩笑,两年后,世上再无宇文家。”吴彻面带笑容离开座位朝前走着,目光落在了大厅的门槛上。 众人这才发现,林冲霄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