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瘾》 第一章 独家发表 2016.12.7 九月中旬的南城天气依旧有些炎热,夕阳晕染了一片云彩,似血的红。 梁薇已经在南城的一处乡下公路兜兜转转了半个小时,柏油路倒是挺宽敞的,就是这地方鸟不拉屎的,来往的车辆屈指可数。 她瞥了眼手机上的地址,打个转弯往北边去。 四个月之前她来过一次,还是设计师带她来的,她虽然不是路痴,但是这里的房屋排列布局都差不多,她这次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了。 手机忽然震动响了起来,梁薇减速顺手接起电话。她看到前面不远处有辆面包车,还有个人,车子靠路边行驶,最终停在了面包车的后十来米处。 电话那头说:“嘿,最近在忙什么呐,怎么也没见你开直播了啊。出来玩吗,今晚约了那个小帅哥,就是上次你说长得很鲜嫩的那个。我已经订了凯金的包房,一起嗨啊!” 梁薇熄火,掰下后视镜,边照镜子边说:“你们玩吧,我最近有点事。” “嘁,你能有什么事,不就吃喝玩乐吗。” 她拿出唇膏重新抹了两遍,很淡的橘色。 梁薇补好妆,笑着说:“是啊,我最近可不就是忙着和别人吃吃喝喝吗。” “你绑上新的大款了?把林老板踹了?” 周琳的电话被抢,那头的男人猖獗的喊道:“一起来玩啊,搞个一夜情好好嗨一把,放心,我们不会告诉林总的!” 梁薇扯着嘴角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滚蛋。” “噢噢噢噢,我忘了林总器大活好,谁与争锋啊!” “张志禹,你他妈把手机还给我!” 梁薇直接挂断电话不再听那头的吵闹声。 刚挂断电话又有一个电话进来,不依不饶。 “什么事?” 男人说:“就问问你到了没,看到了房子吗,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你和我说。” “大设计师,我迷路了,现在打算问路,挂了。” 她抬眸,看向后视镜,目光一闪落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身上。 “什么破导航。”梁薇嘀咕着准备下车。 那辆老旧满是刮痕的银色面包车安静的停在柏油路路边,后面的车门敞开着,上面还挂了点小串灯,还没到夜晚,所以他没点亮。 梁薇抬手覆盖在额头当去夕阳的光线,眯了眯眼才看清坐在那里的人的样子。 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背心,如同那辆面包车一样安静的坐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前面是简易的折叠桌子,cd整齐有序的排放着,封面似乎很旧,泛着黄。 旁边的音响正放着一首外文歌。 梁薇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一头感觉利落的板寸头,有些偏黑的肤色,白色背心外裸|露的双臂肌肉结实。因为天热的原因,他的脖颈里时不时底下汗水,她猜他的后背已经湿了。 在这荒无人烟的公路片卖cd,很有经济头脑。 “嗨帅哥,我想问个路。” 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对上梁薇的眼睛,目光停顿在她漂亮的脸蛋上。 随后从喉咙里挤出话:“你问。” 梁薇把手机递给他看,说:“这个村子知道吗?” 男人点点头,他瞥到梁薇精致的美甲,立马又收回视线,和她对视,十分诚恳的说:“这里一片都是江心村,不过你要找的14大队得往回走,往南的那条岔路走,大约两千米,旁边会有条小路,两边打了红桩头,进去就是14大队了。” 他不仅知道,还十分熟悉。 梁薇朝西边望去,根本望不到什么。 音响歌曲切换,很熟悉的前奏,与这个黄昏的安宁相得益彰。 她转过头想道谢,却看到他背对着夕阳仰头凝视着她,光从树叶后穿透进来,留下斑驳的剪影,柔软了他的轮,晚风吹来,卷起叶子从他的面前落下,陨落到cd上。 他始终在凝望她,以一种虔诚干净的目光。 公路前后没有车辆来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叶正以一种不知名的姿态展现着美好的静谧。 劣质的音响里传来男声,平稳的,磁性的。 是陈奕迅的《稳稳的幸福》。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梁薇勾到耳后刚想开口说话,他却抢先开口了。 他说:“是不是没听懂?”他站起身,指着西边说,“你就一直往那边走,看到左边有个红桩头的小岔路转进去就是了。” 他偏头指向西边的时候,映着昏黄的光线,梁薇瞥到他右耳后一道醒目的伤疤,或者说,他的右耳那一块看起来有点畸形。 完整的耳骨,可是中间有点凹进去。 梁薇微微仰头,他很高,就算她穿了七厘米的高跟鞋,他依旧比她高大半个头。想来她也不算矮,去年量的时候有一米六九。 男人说:“还是没听明白吗?”他似乎打算再解释一遍。 梁薇双手抱臂,笑着看他。 她好像很多年没和这种老实人打交道了。 莫名的舒心。 她打断他,说:“我听明白了,谢了。” 男人低低奥了句,他的目光无处安放,神情踌躇。 梁薇往回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刚坐下的男人立马又起身。 她说:“陈奕迅的cd有吗?” “有!”他回答得特别快,也用同样快的速度找出cd递给梁薇。她接过的时候看到他粗粝的手指,节骨处还有浅浅的疤。 梁薇拿在手里把玩,说:“多少钱?” “二十块。” “你等一会,我回车上拿钱。” “好。”他露出一个笑容,十分干净,声音也是那样的干净清澈。 远处驶来一辆红色的电动三轮车,开车的女人路过他那边的时候减速,喊道:“小陆,收拾收拾回去吃饭了。” 陆沉鄞长长的奥了一声。 梁薇拿钱返回的时候看了一眼开三轮车路过的女人,用毛巾裹着头。她的神思又恍了片刻,到底是有多长时间没见过那样质朴的人。 他正收拾小摊。 梁薇把钱给他,问道:“你卖这个东西能赚钱吗?” “不能。” 他把cd小心翼翼的装在纸箱里,有条不紊的收拾着。 梁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不出所料,他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了。 她说:“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背对着她弯腰整理的陆沉鄞听到这话手都僵住了,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隐没在夕阳的残红里。等他反应过来时梁薇已经不在了。 那辆红色的跑车正快速的消失在南边。 梁薇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愣在后面的男人,直到他变成一个点再难辨认,她拿过躺在副驾驶座位上的cd,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没猜错,那个人卖的碟都是盗版的。 就如他说的,梁薇也看到了打红桩头的小路。 暮色已暗,乡下的人家都亮着灯,他们一家人都围在桌前在吃晚饭。听到车声,有人还探出头望了几眼。 紧接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梁薇把车停在小路的边上,一下车那些狗都围在一起冲她叫。 她最讨厌猫猫狗狗了。 那些狗嚎叫了一会渐渐散去。 房子已经建好了,设计让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设计师曾不止一次建议梁薇建围墙,仿佛有了围墙别墅才是完整的。 梁薇始终没有同意,只是让人在路口的一块空地上栽种两颗橘树。 她靠在车门上,曲着腿,叼住烟,一手打打火机一手挡住风,橘色的火星闪过片刻渐渐隐秘在烟草里。梁薇看不太清别墅的外观,就是隐约感觉还不错。 小路的尽头闪来刺眼的车灯,越来越近,打在梁薇身上,她扭头看了一眼抬手挡住光往别墅里面走,顺手扔了手里的半截烟。 开门的时候隔壁那户人家的院子里驶进一辆车,灯光又照在她身上,过来好几秒车灯才熄灭。 那户人家的房子是平房,很老式的那种小屋。他们院子里的大灯开着,显得特别热闹。 隐约还能听到细细囔囔的人声。 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味道,梁薇拿着手机照了一通才找到电灯的开关。客厅很宽敞,里面就是厨房,橱柜是她喜欢的红色,这点她很满意。 她就是大约的巡视了一片,比起这些她比较在意二楼的卧室和直播间,还有她的衣帽间。 楼梯用的是木头旋转楼梯,头顶也是木头天花。 房间分为东西两间房,中间是小小的客厅,东边的房是她的卧室,她喜欢在东边的房间,阳光充足。设计师在靠窗那边设计了个欧式的雕花隔板,她记得,图纸上说打算在这里给她放书桌和书柜的。 装修的很合她心意,其实就算有什么瑕疵,她也已经叫好搬家公司,明天搬进来。 梁薇站在朝东的窗户边往外望,正好能看到隔壁那户人家。 灯火通明的样子真令人羡慕。 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头的林致深说:“你在哪?” 梁薇靠在窗边,打开窗户,夜间稍有凉意的风立刻涌进来,她盯着隔壁院子里的大灯回答说:“我在乡下。” “回来” “不。” “梁薇。” 她知道林致深正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不会说很多话,有时候只会沉默,或者冷冷的叫你名字。 她能想象此刻的林致深,他可能西装革履的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着繁华夜景,用最理智的面貌和她打电话。 梁薇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叫我干嘛。” 林致深:“我明天中午到,你去那边等我。” 他总是把那套房子称为‘那边’,对他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套房子,用来和她缠绵或者打发时间。 隔壁那盏光芒绽放的大灯下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穿着白色的背心,抓了抓头发走向洗手池,脱去背心甩在水池台上,捞起套在水龙头上的皮管直接往身上浇。 梁薇直直的盯着那个人影不说话。 林致深又说:“等我。” 梁薇听着隔壁刷刷的水声静默许久。 许久许久。 “林致深,我不等你。” 第二章 (抓虫) 挂断电话。 她和林致深在一起几年了,仔细一算,梁薇有些吃惊,已经有六年了。六年,从二十一岁到现在,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她都给了他,得到了什么?除了钱,大概只剩下寂寞夜里两个人的相互消遣。 他们什么都发生过,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薇靠在窗边,视线渐渐又集中在那个裸|露着上半身在涂肥皂的男人。 就算这几天很热,用凉水冲澡也不太好吧。 他穿的是棕色的中裤,水一浇变成了深棕的颜色,和他的肤色一起融在亮着微光的夜里。 他把皮管子伸进内裤里冲洗,背对着梁薇,宽阔的背脊肌肉结实。 隐约能看到冲洗时一动一动的右手。 梁薇啧了一声,目含春光。 在他拔出皮管的时候梁薇关上窗,去西边的房间和衣帽间转了一圈,她打算去镇上的宾馆睡一晚,明早再和设计师一起去选家具。 刚走到那条小路,那几只狗又围上一通嗷叫,梁薇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的看着右边叫得最凶的一只黑狗。 她真的对动物什么的烦透了,向右逼近两步,那只狗往后退,梁薇在用眼神示意它闭嘴,那只狗停顿了一秒,叫得更厉害,可以说是响彻天际。 梁薇跺了一记高跟鞋,鞋跟和水泥地面发出啪嗒的清脆声,狗弓着身子依旧叫得狂。 “我大概是疯了,和狗较劲。”她边喃喃自语边打算上车。 陆沉鄞冲去身上的肥皂沫,刚关掉水龙头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是女人的声音。 “呀!小陆,快!你家的狗把一姑娘咬了!”蛤|蟆提着裤腰袋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出来指手画脚的说道。 陆沉鄞他们住的平房是租的,房子的主人是六十多的一位大爷,村里的人都叫他蛤|蟆,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长得瘦瘦高高,有点驼背,眼窝深陷,贼里贼气的,周边的人都不太爱搭理他。 陆沉鄞快步走到房子边的小道上,这所房子和隔壁的房子中间隔了一块大约长十米的地,他站在那里望了几眼,蛤|蟆说的没错,那女人像是被咬了。 蛤|蟆一通喊叫,本来还在屋里吃饭的李大强连忙扔下饭碗追出去。 定眼一看,他们养的那只小黑正朝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吼叫个不停,眼神凶恶,背上的毛竖得笔直。 葛云也从屋里追出来,边跑边骂:“上次就应该把这死狗宰了,都咬了几个人了,赔都要赔死了。” 梁薇穿的是短裙,坐在地上难免有些走光,乡下人哪懂什么叫安全裤,蛤|蟆眼珠子打转盯个不停。 李大强一看这女的就是个有钱人,开好车,穿好衣服,他有些心虚,让葛云把她扶起来,语气特别好的问:“你是被哪只狗咬的啊。” 梁薇靠在车门上,挣脱开葛云的手,抬头看向李大强,指着那只狂叫的黑狗说:“这只,是你们的狗吗?” 李大强搓着手。 梁薇瞥到他的左手,少了半根小指,结痂的伤疤看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半根圆指翘着。 在李大强犹豫着要不要承认的时候,站在最后边的陆沉鄞说:“是我们的狗。” 他认得她,一两个小时之前还见过面。 梁薇说:“你们得负责。” 李大强眉头深锁,这是惹上不好惹的了。他一脚踹开小黑狗,对狗骂骂咧咧个不停。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李大强掏出烟抽,对葛云说:“你去看孩子。”他转头看着梁薇说:“我让我侄子送你去医院,医药费我们肯定负责。” 梁薇点点头,她看向陆沉鄞。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额角的水珠不断滑落,落到肩膀上,落到锁骨上,顺着结实的胸膛滑入湿透的裤子里。 湿了的裤子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中间凸出的轮廓。 梁薇瞧了几眼,不经意的抬眸,却和他撞个正着。 他又在用那种目光望着她,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倒是显得她粗俗了。 陆沉鄞说:“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个衣服就送你去打针。你要不先去我车上等着?” 梁薇低头看了眼伤口,她招手,说:“你过来抱我过去。” 李大强快步回屋准备钱。 他站在原地不动,问道:“不能走吗?” 梁薇把腿一伸,“不能。” 陆沉鄞不再吱声,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梁薇往回走。 梁薇试图把自己的裙子拉下点,那个老头一直盯着看,恶心死了。 他瞥见她的举动,侧头瞄了眼蛤|蟆,加快脚步。 梁薇抬头看见他有点畸形的右耳。 血肉结痂在一切泛着白色的伤疤,耳骨中间有一处微微凹进,是旧伤。 他走得急,并不是很稳,颠簸得人难受。梁薇展开左手从他脖颈后饶住,勾搭住。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脖颈,陆沉鄞抬了抬头。 那双粗糙的大手托揽着她的腰,很用力。 梁薇装作要捋去头发,手指划过他肩头的时候特别不小心的按到了一下,陆沉鄞的身体莫名一僵。 他的身体很结实。 平时梁薇接触的小鲜肉个个都细皮嫩肉的,不像他,肤色这么糙,他们的身体也没有这么结实的。 有点性感。 梁薇转头想看看那个□□有没有还盯着她看,嘴唇却不小心贴上他的肩,清爽的肥皂香立马充斥满鼻息间,可能因为刚冲完冷水澡的关系,他的身体有点凉,让人在初秋夜晚里感到舒适的凉意。 陆沉鄞咽了口口水,浑身都犯痒,每走一步牵扯到的大腿肌肉都异常坚硬。 他将梁薇抱到面包车的副驾驶那边,他说:“帮忙开一下车门。” 梁薇打开车门,他弯腰将梁薇放到座位上,又蹲下察看她的伤势,低声问道:“疼吗?” “你说呢。” “对不起。” “狗咬的,又不是你咬的,道什么歉。” 葛云拿来一瓶未开过的矿泉水,陆沉鄞接过握着梁薇的小腿冲洗伤口。 他冲洗完说:“我换个衣服就来。你等我。” “湿成这样,是得换。”梁薇居高临下的看他。 陆沉鄞拧好矿泉水瓶盖,起身越过梁薇去拿车上的纸巾,重新弯腰给她擦腿上的水。 他没听出梁薇话里有话。 “我自己擦,你去换衣服吧,湿得都直滴水了。”梁薇斜了一眼凹凸的某处。 陆沉鄞把纸巾递给她,转身往屋里走。 脑海里突然白光一闪,他愣住脚步。 她刚刚在看他哪里? 陆沉鄞低下头,一目了然。 瞬间面色泛红。 裤管的水一滴滴落到脚上,落到地上。 那个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进屋。 水池旁挂着一根几米长的晾衣绳,上面挂了很多衣服,小孩的,大人的,梁薇瞥到那间白色的t恤,它以一种干净清澈的面貌在一排花色中脱颖而出。 她透过左边的车窗看到屋里的样子,老式的门,还需要台阶的那种,屋里就一盏灯,从高处垂掉下来照在饭桌的正中央,地是粗糙的水泥地,里面似乎还有个灶台。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 梁薇收回视线开始打量这车。 面包车里没什么异味,就连机油味也没有。车窗前摆了个太阳花,梁薇伸出手指戳,那朵笑脸的太阳花随之摇晃。 主驾驶的座位缝里躺着一个水杯,不锈钢的那种老式保温杯。 梁薇把它拿起来放在水杯座里。 葛云在屋里磨蹭了会又出来,十分愧疚的说:“真是抱歉,那只狗不知道咬了几个人了,哎,真是遭罪,这个给你,路上要是渴就喝,要是打完针饿的话等会让小陆带你去吃饭。” 她穿的是花色的衬衫,梁薇记得,这个女人是前不久开三轮车的那个。她看上去很瘦弱,似乎也十分年轻。 梁薇接过牛奶道了句谢谢。 陆沉鄞没要舅舅塞的钱,匆匆上车,他换了黑色的t恤衫和浅灰色的中裤,那双白色的球鞋都已经泛黄了,很老很旧。 李大强追过来说:“我一定弄死那只死狗,真是对不住了。” 梁薇侧头看李大强。 陆沉鄞发动车子。 车轮滚动前,她淡淡的说:“不用,以后把狗牵好就行。” 李大强勉强笑着连连点头。 车子飞速行驶在荒芜的公路上,陆沉鄞一句话都没说。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很急。 梁薇说:“开慢点,不急。” 陆沉鄞奥了一声,没有减速。 梁薇把腿抬起,拿手机拍了个照,然后懒洋洋的靠在车背上发朋友圈。 没过一分钟,电话就响了。 梁薇扔了手机没接,调成震动,她侧头看向陆沉鄞,闲聊起来:“刚才那个猥琐的老头是你什么人?” “是房东。” “房东?” “嗯,我和舅舅是租他房子住的。” 梁薇把吸管插|进牛奶里,说:“为什么租那么破的房子。” “便宜。” “多少钱一个月?” “我们是按年交的,1200一年。” 梁薇差点把牛奶喷出来,点点头:“确实挺便宜的。你们住了多久了?” “有两年了。” “你们不是南城本地人?” “不是。” 梁薇一直盯着他的侧颜看。他其实是耐看型的,有棱有角,越看越有味。她说:“你多大啊?” “二十五。” 梁薇凑近他,笑着说:“我比你大两岁。” 陆沉鄞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难相信。 梁薇见他不说话,转移话题说:“你这车能放歌吗?” “能听广播。” 她琢磨了一会,不会弄。 陆沉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下电台的播放键。 不知名的台电放着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 梁薇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陆沉鄞说:“你朋友一直打你电话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还是接一下比较好吧。” 梁薇吊着眼梢看了他一眼,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冰冷又刻薄,说:“梁小姐,我是林致深的母亲。你应该非常清楚我找你的原因,废话不多说,他年纪不小了,再耗下去也没意思。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如果以后还和他有联系,林家多的是办法。” 林母讲完便挂断接话,更本不在意梁薇的回答。她在宣布,而不是告诫。 梁薇仰靠在车椅背上,嘁了一声,又扔掉手机。 到底不愧是母子,挂电话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车子开了一段路,梁薇想到刚才林母的口气和语句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把头发勾到耳后,笑得肩膀颤抖。 陆沉鄞侧头看了她一眼,从侧面看,她的睫毛很长,扑闪着,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他的视线渐渐下滑,光线实在太暗他看不清她的伤口,陆沉鄞收回视线,说:“伤口还疼吗?” 梁薇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刹那慢慢凝固,她低下头,头发又从耳后散落,遮住了她整张脸。她摇下所有窗户,偏头靠在车窗边上。 风扑面而来,打在她脸上,长发随风飘荡。 陆沉鄞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花香。 梁薇身上很香,刚才他抱她的时候就闻到了。 梁薇抬眸望见天上的月亮,快到中秋了,月亮越来越亮,越来越圆。 过去几年的中秋,她都是和林致深一起度过的,和平常的日子一样,出去吃饭,购物,回来睡觉。林致深也从来不会送她月饼,他只会送她口红衣服首饰,所有女孩子都想要的东西。 陆沉鄞见她不回答,小声的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梁薇说:“疼啊,疼死了。” 她闭上眼,被风吹得眼睛发酸。 陆沉鄞说:“对不起。” 梁薇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疼又能怎么办,咬都被咬了。 第三章 南城不大,但是陆沉鄞从乡下开到防疫站也开了足足大半个小时。 给梁薇消毒打针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看起来还算面善。 她坐在床边上,医生在给她腿部消毒包扎。 医生开玩笑的说:“这狗咬得挺重的啊。” 梁薇说:“是啊,像是我抢了它的狗粮一样。” 陆沉鄞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梁薇。 医生说:“姑娘你倒是心态好,你看看你男朋友的脸色,肯定担心的不得了吧。” 两人都是一怔,梁薇随即微微一笑,仰起头看向陆沉鄞,“你板着脸干什么?” 陆沉鄞低下头说:“担心。” 梁薇拍拍他的手臂:“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不讹你们钱的。”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医生收起碘酒去洗手,说:“这哪有男朋友不担心女朋友的,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男朋友一定格外心疼。放心吧,不会留疤的。” 陆沉鄞那句她不是我女朋友还没说出口,医生打断,对梁薇说:“把裙子往下拉点。” 陆沉鄞转身想出去等,梁薇拉住他的手腕,神情自然的道:“别走,我晕针,你扶着我。” 手腕处传来梁薇的体温,那样温暖,她虽然表面看上去很随意,但是略微颤抖的手已经完完全全出卖了她。 他望进她的眼眸里,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没再跨出脚步。 梁薇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把裙子往下拉露出臀部的一角,紧接着屁股一凉,是酒精棉的触感,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抓住陆沉鄞的肩膀,陆沉鄞僵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带小莹打针的时候他都是抱着的,可是眼下他却不敢伸出手。 怀里的人使劲在贴近他,当针扎进肉里的那一刻,梁薇完完全全的抱住了他,埋在他胸膛里,嘶了一声。 她叫出声的那一秒陆沉鄞立马拍她的背,动作很柔和,他一直看着天花板,不敢乱挪眼睛。鼻息间除了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梁薇身上的香味。 他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又看到明晃的日光灯,有只小飞虫飞来飞去似乎在寻找落脚点,想靠近灼热的灯,却又不敢,以此循环,一直在徘徊。 梁薇紧紧依附着他。 他努力抚平她紧绷无比的身体,道:“没事了,很快就打完了,就跟蚊子咬一样。” 每次小莹打针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哄的,虽然不怎么有效果。 她身体忽然一软,陆沉鄞赶忙揽住她的腰,牢牢的禁锢在自己怀里,她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还好吗?” 梁薇闭着眼,喉咙发不出音节。 医生拔出针头,把酒精棉按在伤口,对陆沉鄞说:“你按着。” 陆沉鄞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 医生说:“快按着,按个三分钟。” 陆沉鄞瞥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按住棉花,不敢和她有任何肌肤的接触。 梁薇靠在他怀里一句话都不说,他能感受到她在浑身颤抖。 梁薇几乎是摊软在他怀里的,她的腰很细又很软。 陆沉鄞像尊木雕,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这是他...第一次抱女人。 这三分钟一晃就过,他从未觉得时间可以如此短暂。 陆沉鄞帮她拉好裙子,轻声问道:“现在好多了吗?” 梁薇有气无力的摇头。 她的脸色确实不好,唇色泛白,额头虚汗阵阵。 医生说:“扶她出去透透气,这是药水,还要再打四针,你们是来我这里打还是自己回去找别的医生打?” 梁薇吃力的睁开一只眼,说:“我带回去。” “记得要冷藏,不要就没有药效了。这一个月里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也不要抽烟喝酒,多注意着点。” 陆沉鄞接过袋子,道了句谢扶着梁薇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真的支撑不住了,捂着嘴踉踉跄跄的跑到花坛边干呕。 “我去给你买水。”他边帮她顺气边说。 “不用......” 吐完她撑在花坛边上呢喃道:“我要死了......” 她头发凌乱的散着,像个醉汉一样胡言乱语,陆沉鄞握着她的腰肢努力托住她,他说:“我抱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他用嘴叼住马夹袋,横抱起梁薇。 梁薇在他怀里躺尸。 防疫站前面有个小花园,栽种了些夜来香,花香杂夹着香樟树的香味随着风飘荡,夜晚寂静,偶有虫鸣,长椅设在一颗大香樟树树下,椅子上落了好几片叶子。 陆沉鄞掸去落叶,将梁薇放下,自己也坐下,还没坐稳梁薇就靠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那句我要死了。 他说:“等会就好了” 梁薇靠在他肩头不再说话,他猜她是真的很难受。 前方的鹅卵石小路凹凹凸凸,细缝里残留着腐烂的落叶,空气里既有夏的味道也有秋的气味,既燥热又静凉。 月光很明亮皎洁,即使这里没有路灯,可是还是能看得清周遭的树木和道路,光散落在他们身上折射出一种淡蓝色的光晕,宁静而美好。 他侧头,看到梁薇白净的脸,她脖子里的项链坠子深深的往下坠,定格在幽深的沟壑上方,她穿的衣服领口挺大的,梁薇的裙子很短,差不多整条腿都暴露在外,他们靠在一起,陆沉鄞看到了明显的色差,她的皮肤真的很白。 这也许不单单是种色差。 他挪开视线收拢手臂,手轻轻拍着梁薇的侧肩,试图缓和她的痛楚。 两个人坐了很久,久到陆沉鄞的肩膀开始泛麻,他一度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陆沉鄞打算叫醒她的时候梁薇突然睁眼,丝了一声。 一针要难受这么久,那种黑天昏地的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她喘不上气也走不了路,真的是快要死了的感觉。 梁薇起身扶了会额头开始整理衣服,把上衣衣摆塞进裙子里,刚才他只是帮她拉好裙子而已。 陆沉鄞站在她后面,说:“我送你回去。” 车子抵达小镇的时候梁薇突然要求他停车。 已经八|九点了,乡下的人都睡得早,就连超市都已经开始准备打烊,小镇安宁一片。 梁薇指着那家门口闪光的小旅馆说,“我今晚睡那里,明天你来接我,我回去拿车。” 陆沉鄞瞧着那家小旅馆,目光迟疑,问道:“你确定要住这里?” “这里怎么了?” 他说:“这里...不太好。” 梁薇挑眉,“哪里不好?” 陆沉鄞:“旅店隔壁是洗脚房,你知道那种地方是干嘛的吗?” “奥~你说这个啊,我当然知道那种地方是干什么。你去过?” 他摇头,“那里不干净也不安全,我没去过,你也别去。” 梁薇:“一路上也没看见其他旅舍或者宾馆,这里也离你那边最近,我明天还有事情,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陆沉鄞看着前方,车里没有灯光,很黑,只有路边一盏大路灯的光线隐隐约约穿透进车里,梁薇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莫名觉得有点沉闷。 他似乎酝酿了好久,开口时微微吸了口气,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睡我那边,我的意思是睡我的房间,我睡车里就可以了。” 梁薇歪着脑袋看他。 陆沉鄞说:“我被套什么的前几天刚洗过,我也挺爱卫生的,绝对比旅馆干净。而且旅馆里进进出出的男的太多了,你...不安全的。” 梁薇:“你让我睡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就安全了?”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对你负责。我们在那里住了两年了,周围的人都认识我们,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们绝对逃不掉的,我们真的是好人。”他沉着的解释着。 梁薇嘴角噙着笑意,随意道:“好,那就睡你家。走吧。” 陆沉鄞没想到她会答应的那么豪爽,在他印象里这种外表精致的女人都很难搞的。比如镇上杂货店的老板娘,打扮得很美,可是脾气却坏得很。 夜色越来越深重,拂过的风也开始带有凉意,梁薇摇上窗户阖眼休息。 车子行驶在道上,每路过一个路灯梁薇眼前就划过一道光晕,她整个人开始放松。这里不同于城市,让她莫名有种放松感。 梁薇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在下着小雨,细密的雨爬满了玻璃窗,窗外的影像开始扭曲,夜彻底的黑了。 她捏着鼻梁问道:“我睡了多久,怎么还没到。” “不久,才几分钟。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到了。” 梁薇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打趣似的问道:“我睡你们那边,你家人不会有意见?” “不会的,他们都是好人。” 夜太黑,梁薇只能看清他大约的一个轮廓。 车子驶进小院的时候门口有只狗在叫,似乎被栓住了,一直蹦跶却跳不出绳子的范围。 陆沉鄞熄火拔钥匙,说:“不用担心,舅舅把那只狗牵起来了。” 听到车的动静,李大强和葛云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梁薇站在陆沉鄞身后,她左顾右看,瞥到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个人影,雨水顺着砖瓦滴下。 陆沉鄞看得出她的踌躇,轻声道:“进去吧。” “愣着干啥,快进屋,下雨呢!”葛云招呼着两人进屋。 站在西北方向小屋门口的蛤|蟆静静的看着他们,满是皱纹的微笑下露出一口黄牙,梁薇认出他,捂着裙子进门。 刚进屋梁薇就闻到一股柴火的味道,屋子左墙角是个灶台,里面角落堆着很多木头和干柴。 陆沉鄞和李大强说了缘由,夫妻二人点头同意。 “你先进去休息,我烧点水给你洗脸洗脚。”陆沉鄞走到灶台边打算生火。 李大强示意葛云让她把梁薇带进去。 梁薇:“没关系,我在这坐一会等着就可以了,麻烦你们了。” 葛云和李大强对视一眼,默着声一同回房。 梁薇走到灶台边,他在把水舀到锅里。 他说:“热水只能用这个烧,煤气灶刚烧晚饭的时候坏了,电水壶前天也被孩子弄坏了。” 梁薇望着黑色大锅里的水,很清澈,“没关系,只要水开了都是干净的。” 这个灶台看上去很有一些年代了,台面是老式的浅绿色瓷砖,边角已经有缺口,最左边放的是一个红色的水壶,上面的墙上贴着财神爷的画像,再上面摆有香烛。灶台的颜色主要是蓝绿色,摆香烛的那个背景墙花纹是几朵盛开的牡丹花,虽然上面已经积灰,但是仍然看得出其中的风采。 陆沉鄞舀了一锅水,盖上锅盖,绕到灶台后面开始生火,他徒手折段一截不算细的木枝塞进灶炉里。又拿过柴火和废纸,引火点燃。 炉子里冒出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光影在跳动,他的五官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前。 梁薇在他身旁坐下,望着炉子里熊熊的火光有些出神。 干柴堆里时不时散发一种霉味。 陆沉鄞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膝盖上,说:“这里味道不好,去桌子那边坐吧。” 他低着头,说话声音也不大。 梁薇捡起地上的枯枝扔进炉子里,“没关系。” 他说:“这里脏。” “不脏。” 陆沉鄞偏头看她,足足愣了好几分钟。突然,他起身,跑到外面拎着马夹袋进来,放进冰箱里。 那台冰箱看上去倒是很新。 她仰望着他的背影,橘色的大吊灯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梁薇脑袋里忽然冒出四个字。 熠熠生辉。 第四章 就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雨开始大起来,大木门外的门口放着一块垫脚的方石,雨水从屋檐的瓦片徐徐滚落低落到石板上,噼里啪啦参差不齐的。 梁薇的视线从他的背影转到门口的雨,老式的木门框架像是相框,里面装了一副雨景,房屋前是一大片菜地,空空一片,上面没有一棵草。清新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腥气从外面飘进来。 陆沉鄞从三角架里抽出脸盆放在灶台上,想到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梁薇看灶炉里柴烧得差不多了便又塞了一把进去,她抖掉手上的细碎物走到大门前。 老旧的木门以及伤痕累累,各种痕迹都有。 她记得小时候老宅子的门也是这种。 有高高的门槛,左边是门,右边是像挡板一样的存在,分为两个部分,上面是像一扇小门或者窗户一样,可以打开,下面就是一块挡板。 她双臂靠在门沿上,整个身体的重力都压在上面,雨滴大片滑落形成雨帘。 那块石板边缘有淡淡的青苔,细缝里还长了几株小草。 梁薇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沿着门的墙猫腰在找东西。 果然,在墙的下方有个小洞。 陆沉鄞从里屋出来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对着洞望个不停。后背的衣服从群子里滑出,露出一块光滑的皮肤。 他迅速别开眼。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在防疫站,帮他按酒精棉的时候看到的情景。 白皙的皮肤,翘起的臀部,一点点的股沟...... 他垂下脑袋,隔了好久才再抬起头,问道:“你在找什么?” 他把一条新的未拆封的毛巾放在桌上。 梁薇直起身,指着洞说:“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猫洞。” “我们没有养猫,房东也没有养。” 梁薇低低的笑着,她摆摆手扯开话题:“你们充电的地方在哪?我手机需要充电。” 陆沉鄞指着南边的里屋说:“那是我的屋子,在床边旁边的柜子上有个拖线板。” 梁薇点点头,她推开脱漆的木头门,屋子里很黑,她伸手在墙边摸索电灯开关。 啪嗒。 悬挂在上方的灯泡亮起。 “开关在这里。”低沉的男声在她头顶上方传来。 陆沉鄞的手指僵在那里,下一秒立刻收回,他碰到了梁薇的手,也可以说摸了她的手。 梁薇说:“嗯,谢谢。” 她走到床边充电。 陆沉鄞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愣。 他今天,抱了她,隔着酒精棉按了她的屁股,帮她拉了裙子,现在还摸了她。 他过去二十五年的生命里遇见过形形□□的人,漂亮的女人也见过不少,可是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也是最有气质的一个。 梁薇开始打量起他的房间,可以说一目了然,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书桌上没什么书,只有几张cd,一些蜡笔和几张纸。 他床上还铺着竹席,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里床,是卡通小熊花色的被套,镇上买五十块钱一套的那种。 床靠着墙,而墙上有扇窗户,玻璃上积着灰,看不清外面的夜色却能透进夜晚的暗光,穿过蚊帐照射在竹席上,和屋里的橘色的光融在一起。 陆沉鄞走进来,“要不要给你拿条新的被子?虽然可能会有点味道。” “不用,我不是讲究的人。” “奥......” 梁薇随身带着个小包,她本来就打算在小镇上过夜,所以卸妆水什么的都带着。 陆沉鄞帮她调好水温把脸盆端到桌上,拧好毛巾想递给她的时候却发现梁薇正对着悬挂在木质橱柜上的小镜子在卸妆。 她扎了马尾,露出纤长的脖颈。 梁薇卸完妆走到他面前,没有丝毫扭捏,接过毛巾开始洗脸。 陆沉鄞盯着她的素颜看。 “怎么,觉得我卸完妆换了个人?” “不是...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不化妆也很好看。” 梁薇擦干脸,她的笑容干净而愉悦。“你倒是挺会讲话的。” 陆沉鄞把她的洗脸水倒进脚盆里,又添加了些热水。 “没有拖鞋吗?”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多余的拖鞋。 陆沉鄞把自己脚上那双黑灰色的塑料拖鞋给她,自己随意套了双平时下田干活的布鞋。 梁薇穿着走了几步,笑着说:“你脚真大。” 她的脚又白又嫩,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看着她穿自己的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陆沉鄞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陆沉鄞:“很晚了,去睡吧。我起的早,明天早上需要我叫你吗?” 梁薇:“不用,我自己调个闹钟就好。” “那好,走的时候别忘了药水,也别忘了打针。” “药水还得借你家的冰箱一用,我明天约人去看家具,没地方放药水。” 陆沉鄞点点头说好。 梁薇说:“哦,对了,这里附近有什么小医院或者医务室吗?” “有,东南那边那户人家,那个老伯是做乡村医生的,如果你要打针去找他就可以了,走过去只要十来分钟。” 梁薇走到门口朝东南方向望去,“是靠着大柳树的那栋楼房吗?” “嗯,就那家。老伯姓董,这里人都叫他老董。” “这小地方,倒还真不错。”梁薇望着无边的田野给出满意的评价。 陆沉鄞不知什么时候点了烟在抽,梁薇说:“也给我一根。” 他夹着香烟的手停在嘴边,“你抽烟?” “是啊,抽烟。” 他抖了抖烟灰,郑重道:“你不能抽。” 梁薇:“为什么?” “医生说了,不能抽烟,喝酒也不能。辣的也不能吃。” 梁薇砸砸嘴。 陆沉鄞咬住烟头,随手拿起扔在门口的雨伞,撑开后狠狠吸了口烟,说:“我去车里睡,你也去睡吧,记得把门关着。” 梁薇叫住他,“其实你可以在房间里打地铺的。” 他撑着伞站在雨中,回过神看向梁薇,目光深深沉沉,最后摇摇头。 梁薇说:“我一女的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沉鄞:“你会被人说闲话的。” 坠落的雨,越来越沉,然后与地面冲击,四分五裂。 她说:“我不在意那些东西。” 陆沉鄞定定的凝视着她,看着她扯着嘴角笑,笑得那么无所谓,但是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扎进他的血肉里,她在动摇着什么,在感触着什么,眸子里波动的粼光幽深似井。 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水花四溅,打湿了他的布鞋,带着泥土灰尘一起溅到小腿上,他感觉,寸步难行。 梁薇浅浅的吸一口气,放下马尾,把橡皮筋套在手腕上,抬头的时候他还在看她。 她说:“没关系的,进来一起睡吧。车里怎么睡得着,小心得颈椎病。” 陆沉鄞扔掉烟头,零星的火光泯灭在雨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我睡车里就好。你不在意,我在意,我不能让你因为我传出不好听的话,男人在这方面一点亏都吃不到。” 还挺有原则的。 梁薇依旧笑着,眼眸里波光微动。她觉得有点冷,风从地面卷起渐渐冻住她的身体,她双手抱臂,说:“那晚安。” 她躺在竹席上,可能因为下雨降温的关系,透心凉的冷,她卷过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着。 梁薇嗅了嗅,上面有股洗衣粉被阳光晒干的味道。 窗外的雨声很响,夜深人静,她都听见雨滴打在面包车上的声音。 梁薇侧身,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想起还没关流量,解锁屏幕,通话记录那里显示二十七个未接电话。 其中有三个是林致深的未接电话,是在她发完朋友圈后他打的。 她也不想回电话。 就算回了,大约对话就是,林致深说你被狗咬了?她说是啊被狗咬了,然后他说自己以后小心。 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她把网关掉,调了个七点的闹钟。 其实今天很累,累到脚底都轻飘飘的,可是梁薇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明明不认床的。 她的眼睛闭上睁开,睁开闭上。最后的思绪停在刚刚陆沉鄞那句话上。 他倒不像个乡下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有意思。 被窝渐渐暖和起来。 梁薇忽然坐起来,盯着小熊被套看,上面已经起球了,掌心拂过,她享受这种粗粝的感觉。 陆沉鄞坐在驾驶的位置上,将靠椅调到最低,打算合眼休息,还没入睡便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梁薇坐在副驾驶上,淋了点雨,脸上湿漉漉的。 她说:“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哦,那我们可以去屋里说。” “不,就在这,这不还有音乐吗,挺好听的。” 深夜电台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 梁薇也将座位调低,她脱掉拖鞋,双腿高高搁着,惬意的躺姿。 她说:“我叫梁薇。紫薇的薇。” “嗯。” “你叫什么?” “陆沉鄞。” “哪个yin?” 陆沉鄞在手机短信上打下他的名字。 梁薇:“这个字读yin?我不认识。” “嗯。我出生的地方叫鄞县。” “这样啊......你名字还挺好听的。” 他沉沉的嗯着。 梁薇转过头脑袋看看他,说:“隔壁那间别墅是我的,以后我也住这里了。” 陆沉鄞也转过脑袋看她。 这么一说,他好像想起来了,前几个月来看房的应该也是她吧。 当时只是匆匆一眼,初春忙着播种,中午赶回来喝口水,就瞥见隔壁院子里站了个女人,只看到了个背影,很高挑。 村里的人都说原来的户主撞大运,这样的地基能三十万卖出去。还有人说买地基的人是个小三,也有人说是有钱人买来休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 “你为什么买乡下的房子?”他双手合十搭在腹部,目光遥望远方。 “你猜。” “......” “猜不出来?” “......” 梁薇将左腿轻轻搭在右腿上,说:“真的不猜猜?” 陆沉鄞别过头似乎不想再搭理她。 梁薇说:“还能为什么,有钱,任性。” 他果真没再搭理她,合上眼,呼吸均匀。 梁薇戳戳他的大腿,“别这样,再聊一会呗。” 原本放松着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他蓦地睁开眼,道:“你不认生的吗?” “认什么生?我对男人从来都不认生。”她笑眯眯的回答。 “......” 梁薇觉得好笑,说:“是你要我住你家的。” “我只是对你负责。”他闷闷的说。 “嚯,道理都在你那。” 第五章 下了一整夜的雨,直至晨光微露时才渐渐收起,曦光从云层里缓缓流出,照亮这个村子,·照醒梁薇。 粗糙的水泥地铺的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地面囤积了不少雨水。 梁薇捂着脖颈下车,浑身一抖。 有点冷。 但晨光照在身上又有点暖。 她踩过浅浅的水坑进屋,在屋里干爽的水泥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陆沉鄞坐在灶炉前在生火做饭,竹编的锅盖上方冒着白气,一进屋梁薇就闻到浓浓的米饭香。 “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做饭?” “不是。”陆沉鄞看她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地上的脚印。 她走过的路上印着的,其实是他拖鞋的痕迹。 梁薇哦了声,环视一圈后问道:“你们牙膏在哪里?” “你要刷牙吗?我们都是在院子里那个水池上刷牙洗脸的,牙膏牙刷都在水池下面个隔层上。” 梁薇打开放碗具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碗,说:“借一下。” “好。” 陆沉鄞的脚步不自觉的跟着她走。 她走到外面水池,在两个牙刷杯前停顿几秒,最后拿出了蓝色被子里的牙膏。 他站在门口说:“那是我用的。” 梁薇洗手,将药膏挤在自己的食指上,“我知道是你的。” 她用瓷碗接水,简单的漱了口。 陆沉鄞:“我去给你倒热水洗脸吧。” “不用,我用冷水抹把脸就好。” 她还真是个不讲究的人。 葛云和李大强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梁薇正坐在桌前化妆,她在涂口红。 陆沉鄞在炒菜。 梁薇收拾好化妆品抬眸对上葛云的视线,她朝梁薇笑笑快步走向水池开始刷牙洗脸。 昨晚灯光那么暗,梁薇都没好好看清葛云的脸,这才看清。她...看上去真的很年轻,而李大强一看就有点年纪了,陆沉鄞25的话,那么李大强估计也有50了吧。 葛云似乎不超过三十岁。 梁薇抿抿嘴。 现在老夫少妻的多得是。也没什么。 陆沉鄞将一盘炒青菜端上桌,看样子梁薇要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口。 “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梁薇笑笑:“我不饿。” “可你昨天晚上好像也没吃什么东西。” 梁薇:“我现在不饿,也吃不下。我走了,晚上来拿药水。” 她走了几步又折回屋里,“嘿,把你手机号告诉我吧,不然晚上你们家里没人我怎么拿东西。” 陆沉鄞背对着她,边盛饭边报了串数字。 他在灶台前磨蹭了很久,再回头时梁薇已经不在了。他快步走到外面,路边那辆红色的跑车渐渐消失在小路上。 他想起昨天,他再回神时,她也同现在这样已经不见了。 “怎么多了一碗饭。”李大强动筷的时候才看见饭桌上多了一副碗筷。 陆沉鄞扒了几口饭,说:“本来想叫她吃完饭再走的。” 葛云瞄了一眼陆沉鄞,低低的说:“粗茶淡饭的,人家怎么会想吃。” 一盘炒青菜,昨晚剩余的花生米,白米饭,奥,还有一包榨菜。 陆沉鄞埋头吃饭,在葛云他们还没吃几口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 “舅舅,我先走了。” “好,对了,今天地里他们干的完,你中午好好休息别来帮忙了。” “嗯,好。” 陆沉鄞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瞥见那双黑灰色的塑料拖鞋,她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 —— 梁薇比预定的时间早到,她坐在车里等,倒也不觉得不耐烦,也没有打电话催设计师。 闯关游戏玩一半的时候被林致深的电话打断。 他说:“我在回南城的路上,中午等我。” 梁薇沉默着,不知怎么回应。 林致深说:“我知道你今天叫了搬家公司,中午我们谈谈。” “好啊,那就谈谈。” 他们确实需要谈谈,虽然可能不交心。 他没有问她腿伤的事情,简短的对话后便挂断电话。 梁薇退出游戏,想上微博刷一些好玩的视频或者段子看看。 她的微博粉丝有好几万,一打开,私信数千条,再看看评论,多数是问,这几天怎么没直播。 梁薇面无表情的打下一串停播声明,然后在手机相册里找了张以前的自拍照。 发出去没过一分钟,评论扑面而来。 比较统一的评论就是,女神,再把领口拉下一点。 梁薇轻轻的呵了一声,退出微博点开通讯录。对着那串电话号码思忖很久后,她决定给陆沉鄞发个短信。 内容很简单:我是梁薇,这是我的手机号。 陆沉鄞几乎是秒回的。 也很简单,就一个字:嗯。 梁薇盯着这个字看,她在想他是用哪种语气说出这个音节的。 是淡薄的敷衍还是温柔的尾音,抑或郑重的口气。 她从这个字想到他的声音,再到张合的唇瓣,然后是他清隽的脸庞,到最后,他整个人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梁薇拿起副驾驶上的cd,包装十分劣质,盗版得不能再盗版了。 他就靠这个生活?倒是挺有趣的。 梁薇把cd塞进包里,抬手揉脖子。 她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不说睡得浅,就说这脖子,拧巴得很,还好没落枕。 他们昨晚说了些什么,梁薇有些记不太清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那边唠唠叨叨,跟喝醉似的讲了很多,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 陆沉鄞只是说,嗯,嗯,嗯。 他的声音轻柔而低沉,有点像敷衍但又十分郑重。想起他的眼神,梁薇相信他应该不是个没敷衍或者没耐心的人。 梁薇打了个大大的哈气,正思量着要不要眯会的时候设计师来电话了。 这个室内装潢设计师叫黄邓飞,还是她跟着林致深出去玩认识的,据说很有才。那次在夜店玩完回来后,梁薇是这样和林致深说的。 “那位黄先生我看不止有才还有溢出来的荷尔蒙,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却喜欢动手动脚。你们男人啊,果然都是衣冠禽兽。” 她之所以这次装修会联系上他,只是因为那天黄邓飞给她递名片的时候说,梁小姐要是找我做设计,我给你打五折。 这不,打五折的有才设计师,去哪里找。 梁薇从车里出来,朝站在家具城门口的他招招手。 黄邓飞拿着ipad,手指滑动几下,把他看中的家具款式和风格给梁薇看。 “这几个里你比较中意哪个?” 梁薇:“第三个不错,公主床,多梦幻。” 黄邓飞笑了笑,说:“你们女生果然都喜欢这种” 梁薇吊着眼梢也在笑。 “你的脚受伤了?”他颇为关心的问道。 梁薇说:“被狗咬了。” 黄邓飞立马对她叮嘱起来,说是不能抽烟喝酒吃辣的。 梁薇:“这话有人叮嘱过我了。” “也是,林总应该很担心吧。” 梁薇笑着。 家具城分为五层,黄邓飞经常跑这些地方,所以十分熟稔,直接带梁薇到二楼,那里卖的家具一般都是欧式或者私人定制的。 上扶梯的时候他揽了下梁薇的肩,说:“你穿着高跟鞋,要小心点。” “大设计师真是贴心。” 黄邓飞直视前方,说:“林总肯定比我更贴心,我听说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梁薇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铿铿作响。 她没有回答黄邓飞的话,指着前面那家店铺说:“那家看起来挺不错,进去瞧瞧。” 黄邓飞推了推眼镜,也不再挑起这个话题。 这家店主推是情趣风的家具。 黄邓飞:“这里的床,桌椅,都不太适合你。” 梁薇走到一张圆床前,薄如蝉翼的紫色纱帐从顶处散开,床上精心装饰过,蕾丝边的床单上还撒着玫瑰花花瓣。 她说:“这个挺不错的。” 黄邓飞摇头。 梁薇:“多骚气的床啊,就这个。” 付款过后,梁薇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嘴里还哼着歌。 她对黄邓飞说:“这床我放直播的那个房间里。我卧室里想放凯蒂猫那种的,这里哪家店卖这种床?” 黄邓飞指着斜对面的那家店说:“他们卖。” 在他的建议下,梁薇购置了比较完整的一套家具,都是白色的,带欧式雕花的凯蒂猫主题家具。 对梁薇而言,选完床就完事了。 因为床就是她的家,她的家只要有床就好。 写地址的时候梁薇特意嘱咐说:“这床要在晚上七点前送到。” 转眼已中午,黄邓飞想约她一起吃午饭,还没开口,梁薇就说:“厨房客厅就麻烦你帮我选了,我这人不讲究的。我先走了。” 他不死心,“一起吃午饭吧。” 梁薇:“我要去见林致深。” 黄邓飞一愣,随即微笑:“那好,你开车小心。” 从香江家具市场到南城市中心的公寓,梁薇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这也是她为什么昨晚宁愿在乡下将就一晚而不回公寓的原因。太远了,她这人吧,懒。 梁薇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按下指纹锁。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隐约的电视声从客厅传来。 玄关门口,林致深的皮鞋摆放在一旁。 他已经来了。 梁薇没有换拖鞋,直接踩着高跟鞋走进去,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高跟鞋浅浅的尘土印。 没必要换了,等会搬行李照样会弄脏。 林致深坐在沙发上在看电影,电视上的画面光影在他脸上掠过,他的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梁薇在他身边坐下,沙发微微凹陷。 茶几上放着一束娇嫩的粉色玫瑰花。 他总会送她很多东西,这是他的表达方式。 梁薇从玫瑰花底下抽出遥控器将音量调小,直言道:“你说的,我们要谈一谈。” 林致深缓缓的转过头,和她对视,目光平静,声线沉沉,说:“你的脚怎么了?” “被狗咬了。”梁薇轻描淡写的陈述事实。 “打过针了吗?” “打过了。” “以后自己多注意点。” “嗯。” 梁薇忽的一笑,起身想去厨房拿饮料,却突然想起昨天冰箱被她清空了。 林致深:“餐桌上有啤酒,我今天买的。” 她朝几米开外的餐桌瞥去,花瓶旁边是白色的便利袋。 梁薇重新坐下,“算了,我不渴。” 林致深身子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电影的画面切换了好几处他才挑起话题。 “我以为你只是心血来潮才在乡下买了地基。” 梁薇:“不是,我认真考虑过的。” 林致深轻轻的唔了声,“看得出来,向银行贷款在乡下买房子,的确很认真。” 梁薇:“......”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大半年前参加同学婚礼的时候。” 林致深抬起左腿搭在右腿上,“你觉得我们可以完全断掉?” 梁薇拿过一旁的抱枕,“为什么不可以?” 他几近嘲讽的提问,她悄无声息的反驳。 林致深皮笑肉不笑。 “你妈昨天打我电话了。” “然后呢?” 梁薇摇摇头,“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看上了你的钱,你妈觉得我是那种狐狸精,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他迷恋她吗?从来没有。 他妈真是高估了她。 林致深抬起眼皮直视她,“那如果我没有钱,你还会跟着我吗?” “我的确是看上了你的钱,可是我从来没有缠着你。”梁薇拿起一支玫瑰花,指甲扣着玫瑰的枝干,刮下一层青色的皮。 林致深浅浅的呼吸着,“嗯,你不黏人,我比谁都清楚。” “所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好聚好散。” 他抿着薄唇,一片沉寂。 电影画面里刀光剑影。 梁薇细细打量起他的眉眼,清俊得有棱有角,他与生俱来就有种高贵的气质,在人群里也始终是瞩目的。 他什么都有,包括孤独。 第六章 梁薇试图再说一些话去缓和这个气氛,可是张嘴的瞬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她和他算什么关系。 他们不交心也不忠心,所以那些绚丽的道别词也不适合他们。 林致深始终没有回答她的话,慵懒在靠在沙发垫上,目光不曾离开电视画面。 梁薇的手机响起,她放下玫瑰花,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接电话。 是搬家公司,说是已经在楼下了。 梁薇挂断电话,看向林致深,说:“我昨天把我的衣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包好了,等会他们上来搬,可能有点吵。” 林致深淡淡的嗯了句。 梁薇走到卧室,巡视一圈。 没有了,没有遗留的东西了。 她的物品并不多,无非就是衣服包包化妆品,还有一些玩偶之类的。 卧室的阳台上还摆放着林致深养的植物,他有闲心的时候会修剪枝叶。 梁薇检查了一遍纸箱,一共有十一个箱子。 搬家工人来来回回进出这间公寓,梁薇站在卧室边的墙角处看着,余光偶尔扫到林致深,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天下塌下来大概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更何况,她什么都不是。 “梁小姐,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搬吗?” 梁薇回过神,“没有了,你们在楼下等我一会,我一会就下来。” “好,没问题。” 她走到林致深面前,挡住电视的画面,林致深的脸上被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抬起眉眼直视梁薇。 梁薇:“我们...就这样吧。” 林致深:“嗯。” “我没有开半点玩笑,林致深,我今年27了。” 他望着她,神色略微有点松动。 梁薇垂下眼眸打算离开,退出他视线之前,她说:“祝你新婚愉快。” 这句话不掺半点虚假,她真心的祝福他能享受这段婚姻。希望他能有新的生活,而她也要开始过向往的生活。 人吧,总要往前看。 林致深需要这样,她也需要。 梁薇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冒出这种特别正能量的想法的,可能是年纪到了,看透的东西也多了,可能是她终于有勇气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了。 她开车离那里越来越远的时候忽然松了一口气。 心情也没有她原本想的那么复杂。 半年之前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日夜难眠了很久,甚至买下地基已经开始施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了很多东西。所以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她已经不再有所波澜。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 到达江心村的时候又已经临近傍晚,和昨天一样的夕阳,一样的云彩,却是不一样的感受。 梁薇靠在车门上,看着师傅们把行李一件件的搬进去。 周围路过的老太不断回头打量她。 装运家具的卡车到的时候,几乎整条小路都被堵住了,梁薇的车,装家具的卡车,搬家公司的卡车,在小小的安宁的村子里,十分显眼。 村子里大多住的都是老人,吃完晚饭聚在一起唠嗑。 在那间亮着暖光的屋子里,他们把梁薇塑造成各种形象的人。 梁薇打通第四十五关游戏的时候,黄邓飞跑过来说床书桌柜子都装好了。 “你很着急住进来吗?这两天所有的家具都要运进来,会很吵很闹,我建议你等这里都弄好了再搬进来吧。” “没关系,这样挺好。” 黄邓飞看她东西多,想留下来帮着一起整理,被梁薇拒绝。 “这里面都是衣服,没什么好整理的。” 黄邓飞点点头,上车前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没有被子怎么睡啊?” 梁薇看了眼短信,“干洗店已经把我的被子寄过来了,已经到镇上了,我等会去取。” 黄邓飞磨蹭半响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开车离去。 急什么,接下来他们见面的日子多了去了。 谁不知道,林致深要和陈家的小女儿结婚了,换句话说,梁薇是自由的。不管她和林致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都是自由的个体。 车辆迎着夕阳消失在村庄里,小路上扬起一层灰,很快落下,只有几只狗在游荡,小心翼翼的望着梁薇,转眼就不知道窜到哪里。 梁薇锁好大门,打算去镇上的超市里买点水和食物。 忙了一天,她眼下才觉得饿。 她发动车子,拐出村子的时候顺便拨了快递的电话。 是个姑娘接的。 梁薇:“你好,我想查一下我的快递,急用,收到短信说正在派件。” “嗯,请把你的手机号报一下。” 短暂的等待之后,那姑娘说:“快递已经在这边了,只是还没扫描到。我们这边快递是自取的,不送货上门。” “你们店在哪里。” “农工商超市北边,卖米的旁边。还有十五分钟我们要下班了。” “嗯,我五分钟到,麻烦等我一下。” “好好,没问题。” 开了二十分钟,梁薇差点把手机砸了。 这他妈什么破导航。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她才找到超市。她把车停在超市前面的停车位,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那家快递店。 中通快递这个原本竖立在那的牌子已经千疮百孔,风一吹,垂荡的边角飞扬起舞。 卷帘铁门半开半就,里头映出细微的亮光。 梁薇拍了两下卷帘门,铁的声音铮铮作响。 “有人吗?” “来了——”从很里头传出的声音。 一双手从下伸出推起卷帘门,哗啦啦的声响过后只剩越来越深的夜色,昨晚一夜大雨过后的夜空格外明亮,星光璀璨。 “是你。”梁薇有些吃惊随即笑了,“我来拿快递。” 陆沉鄞倒是没什么表情,很淡然,“我知道,很重,要我帮你拿到车上吗?” “好啊。” 他把快递单拿给梁薇签字。 梁薇抬起眸子看他,“你不是卖cd的吗?” “我是送快递的。” “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陆沉鄞看着她没说话。 梁薇签完字递给他,陆沉鄞抓住麻袋的两角轻而易举的扛起,问道:“你车在哪?” “在超市前面。” “你去车那边等我,把后备箱开了。” 她有两个麻袋,他来回跑了两趟。 梁薇将后备箱锁好,“你要坐我车回去吗?顺路。” “不用,我也有车。” 这话听着有点倔。 梁薇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扔给他,“手上脏了,擦擦吧。” 陆沉鄞抽出一张面纸,纸张很厚实柔软,香味浓郁,比他用过的任何一种纸巾质量都要好。他揉搓自己的手掌心,洁白的面纸染上灰色。 梁薇:“那等会见。” 陆沉鄞的手僵在那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梁薇已经进了超市。 等会见? 奥,她还要来拿药水。 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将纸巾的包装细心粘合好装进口袋,抬手想拂去额头汗的时候都能闻见纸巾残留在手上的香气。 他关好快递店的门,开车路过超市前时,梁薇的车还停在那里。 本来他都要下班了,张玲玲突然让他多等一会,说是有人要来取快递。 那么两大坨的单子上的名字是,梁薇。 他看着这个名字一怔,不知道和他所想的是不是一个人。 在等待的时候,他想到昨天梁薇说的,她要搬过来了,而且这里好像也没人同名叫梁薇。 五点半一到张玲玲在门口望了会,连鬼影子都没有,她说下班,陆沉鄞让她走,说他在这里等着。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取快递的。 他甚至能想象,如果她到了这里发现快递点关门了会是什么神情。 多等一会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或者说,他愿意等她。 他想起昨天的情景,她下车的时候他看见了,视觉第一印象是她的腿,又长又直,还那么白。她和他搭话,才看清她的样子。 初秋的落日黄昏下,他记住了她。 陆沉鄞回到家,按照日常程序走流程,陪小莹画画然后洗澡,吃饭。 当他在冲刷头发的时候梁薇的车从路口拐进来,停在她自己院子里,车灯闪了两下暗下。 他关掉水龙头。 他听到梁薇关车门的声音,还有马夹袋摩擦发出声响,再然后是开门声,下一秒客厅的灯亮,光从门口溜出来。 陆沉鄞打开水龙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头上的泡沫。 “小陆,吃饭了。” “好,来了。” 梁薇倚在墙上,喝完一罐酸奶,空荡的客厅里唯一的亮点大概是那副壁画,神思还停留在陆沉鄞身上。 怎么每次都能撞见他洗澡,弄得像湿身诱|惑一样。 不知不觉吸管已经被她咬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垃圾桶。梁薇把酸奶罐子放在窗台边缘上。 就这样搬进来还真是不方便。 她打开后备箱,麻袋被扛起一半的时候梁薇又突然把它原封不动的放回了车里,再合上车门。 她锁好门,走向陆沉鄞的家,穿过一小片田地就到了,雨后的泥土十分松软,她穿着高跟鞋却依旧走得很稳健。 屋里那顶大吊灯的光从屋里折射出来,透过门框在地上划出一道分界线,光明与黑暗。梁薇的脚步停驻在那道光前面。 他们正在吃饭,饭菜香阵阵,他们似乎在讲什么事情,普通话里偶然掺几句方言,还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梁薇双手垫在腰后倚在斑驳的墙上看向远方,田野边高大的杨树在黑夜里只有一个剪影,随风摆动,数千米开外的村子灯光星星点点。 她微微仰起头,眯着眼。 乡下的夜晚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安宁而美好的。 第七章 “哇——” 屋里突然爆发出小孩子的哭声。 大人们在笑。 “来,过来,哥哥给你擦干净。”是他的声音。 他对小孩子似乎很温柔,特别温柔。 她跨进那道光里,门口突然多的一道黑影让饭桌上的三人不约而同望去。 梁薇:“打扰了,我来拿药水去打针。” 陆沉鄞抱着小孩,在拿毛巾帮她擦嘴巴和手,他抬头看了眼梁薇,说:“你稍微等会,我陪你去。” 梁薇嗯了声,她没有进门,倚在门的一边静静等着陆沉鄞弄完。 李大强一向自来熟,知道梁薇是隔壁别墅的主人后忽然心就放宽了几分,想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也不会为难人。之前隔壁村那个男的,硬是缠着要他们赔什么精神损失费,整得头痛死了。 “要不要进来坐一会?”李大强放下饭碗客气的招呼。 梁薇摇摇头,目光在李大强身上短暂的停留后又移到陆沉鄞身上。 他抱着的小女孩看样子也不过四五岁。 葛云是背对着门口坐的,梁薇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么瘦弱又那么年轻。 “好好拿筷子吃饭,不许捣乱了。”陆沉鄞将孩子放到板凳的中间,确认她坐稳后才起身,他拿上药水走到梁薇面前,颇为自然的道:“走吧,这时候董医生应该在家的。” “你饭不吃了?” “吃好了。” 梁薇看了眼那个饭碗没吱声,和他并排走入淡淡的夜色里。 通往董医生家的水泥小道是好几年前政府修的,路边的野草时不时窜出来吞噬着小道边缘。 梁薇嗅了嗅,抬手捂住鼻子问道:“这什么味道?” “是牛粪的味道,这里有人养牛耕田,就养在这个仓库旁边。” 她顺着陆沉鄞指的方向看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味道散发的距离很短,梁薇还没想好说些什么一大半的路程已经走过。 陆沉鄞把装着药水的马夹袋拧在手里,又问道:“为什么要在乡下住?” 梁薇沉默着,似乎在组织语言,隔很久笑意满满的调侃道:“这不,为了遇见你啊。” 他望着别处,没敢看梁薇,望着望着感觉脖子都僵住了。 他扯开话题,闷着声问道:“脚还疼吗?” 视线从她的小腿移到她的脚上。 梁薇穿的还是昨天那双高跟鞋,她已经习惯了穿高跟鞋,走路十分稳。 昨天她依附在他怀里,跌跌撞撞走出防疫站,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杂乱而清脆。 梁薇摆摆手:“不疼了。”就是屁股有点胀疼。 ...... 董医生家也养了狗,看见陌生人冲上来就是一顿嚎叫,梁薇下意识的往他身后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用怕,这只小狗不会咬你的。”陆沉鄞领她往西边的小屋走。 董医生是村里的老医生了,做了一辈子的医生。 “董医生,我们来打个针,她被狗咬了,麻烦你。” 陆沉鄞对他的态度十分客气又陌生,梁薇捅捅他的胳膊,说:“你和这个医生不熟?” “嗯,不熟。”他压低声回答,生怕被董医生听见。 梁薇笑着,“你不行啊。”她讲话从不遮遮掩掩。 董医生望了他们一眼,最后以和蔼的目光投射在陆沉鄞身上。 梁薇看见医生拿针筒抽药水后面色有些不好。 她除了害怕打针还会害怕什么?还有什么能让她收起棱角? 陆沉鄞思忖着,伸出双臂,说:“你扶着我,别回头看。” 紧挨着小屋的楼房里走出来个大妈,看见梁薇木纳了几秒,随即笑道:“你是西边别墅那个姑娘吧?” 梁薇紧紧抓着陆沉鄞的手臂,礼貌性的朝大妈笑了笑。 董医生:“把裙子拉下点,放松。” 陆沉鄞沉着目光看梁薇,她几乎已经要蜷缩起来了,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他说:“医生,她晕针,打的时候稍微轻点。” 大妈说:“晕针啊,这可得多难受,我去给你倒点水。” 话音刚落,梁薇屁股上一个刺痛。 指甲扣进陆沉鄞手臂的肉里。 和昨天不同,陆沉鄞这次已经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在医生拔出针孔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按住酒精棉,把她的衣服往下拉试图遮住她露出的臀部。 大妈端来水,梁薇在他怀里奄奄一息。 大妈说:“我侄女也晕针,每次生病打针都像从阎王殿走了一遭。” “要喝水吗?”陆沉鄞轻轻的问着她。 梁薇:“不用了......” 陆沉鄞陪她在一旁坐了很久,只是在别人家里难免会有点尴尬。 那个大妈问了很多问题,从你们今年毛豆卖了多少钱到我听说你舅舅还有个孩子...... 梁薇靠在他肩上,皱着眉说:“我好很多了,走吧。” 陆沉鄞扶起她,“董医生,打针的钱全部打完了再算行吗,她还有三针。” “好,没关系。” 离开董医生的家,脱离他家灯光照耀的那一刹那陆沉鄞没有预兆的抱起梁薇。 他说:“我知道你还是很难受的。” 昨天,两个人坐了多久她才缓过神,今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明明嘴唇还泛着白。 梁薇确实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强烈的晕眩感了。 她淡淡的说:“我就是听烦那阿姨的话,问这么多,查户口啊。” “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低低的讲。 “你们都在这住了两年了,怎么还没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 “外来人口总是容易被排斥的。” 她停顿片刻,“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走了一会,梁薇眼神清明了许多,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铺上一层淡淡的暖色,河畔杨柳摇曳,地上的剪影也在浮动。她看到她和陆沉鄞交织在一起的影子随着他的步伐起伏波动,他们以一种亲密的姿势紧紧靠在一起。 梁薇说:“你倒是不认生。” 她可没让他抱。 “那我放你下来。” “诶,算了算了,就这么走吧。” 陆沉鄞说:“你身体不舒服才抱你,小莹打完针我也这么抱她的。” “小莹?那个小孩子?” “嗯。” 梁薇掐指一算,“你们这辈分......你比她要大二十来年,她却要喊你哥哥,你都可以当她爹了。” “小莹妈妈比较年轻。” “几岁?” “二十六。” 梁薇:“......” 那个瘦弱的女人比她还要小一岁,而且已经是一个四五岁孩子的妈了。 她知道有些地方流行早生育,可自己和她比起来,真是差太多。 27岁了,她什么都没有,脱离林致深的羽翼,一无所有到彻底。 不对。 梁薇拍打了一记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 陆沉鄞停下脚步,小心的将她放下来,梁薇揉着屁股,脚还有些发软。 “什么小莹,你明明是在说我像小孩吧。” 他没否认,黑眸深邃。 梁薇挪挪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白反击他,转身自个往回走。他微微夸大点步子就追了上来。 没走几步,她转而笑了起来。 梁薇忽然止步,身后的人也止步。 “明天后天大后天,我打针你也陪我吗?”她转过身傲着下巴看他。 陆沉鄞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他整个阴影笼罩着她,夜色浅淡,梁薇能看清他的眉眼,那样深邃清隽。 “可以陪你。”真挚的语句。 梁薇扬眉笑笑,“倒还真是挺负责任的。” ...... 到路口分别时,梁薇说:“我冰箱还没买,所以还得借你家的用一用。” “好。” “啊!对了!”梁薇像是想起什么,说:“麻烦你帮个忙,那个快递,可以帮我搬到楼上吗?” “好。” 这是陆沉鄞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之前这里动工装修他也不过远远的望过几眼,隔壁一些邻里会跑去看,他们讲的方言,他也听不懂,但是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梁薇打开车后备箱,说:“本来想自己搬的,但是屁股疼。” 话一出梁薇才觉得这似乎没什么关联,打算再补充点措辞的时候陆沉鄞已经扛起了麻袋,他似乎没考虑过她的话是对是错,只是诚心的愿意为她去做一件事。 梁薇打开客厅的灯,里头空荡荡,但还是看愣了陆沉鄞。 屋子的装修十分精致,淡黄色的花式墙纸,颇有艺术感觉的壁画,明亮干净的地砖,屹立在中间瞩目的木头旋转楼梯,从高处垂吊而下的水晶吊灯。 梁薇领他往楼上走,“小心点别踩空。” “嗯。” 他把东西放在床边,室内的家具和装潢都让陆沉鄞垂下眼,头顶那盏富丽堂皇的水晶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十分短,看起来渺小而卑微。 梁薇用指甲刀划开麻袋,抬眼想和他说句话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走到窗边往下看,他在搬第二个麻袋。 唔,还以为他就这样走了呢。 梁薇把棉被从袋子里拉出来甩到床上,牵扯到屁股,一阵胀痛,仰头嘶了声。 陆沉鄞放下麻袋,说:“我来帮你铺吧。”他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看着自己灰蒙蒙的手掌,问道:“哪里可以洗手?” “右边那间。” 她的卫生间还没摆上任何东西,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陆沉鄞揉搓着自己的手掌,干净的镜子静静伫立在那,照映着他不知名的情绪,手上的污浊顺着白色的瓷盆流入下水道,消失不见。 他看着流出的水发呆,明明都是自来水,但是梁薇家的看上去水更细腻柔软,可能,不同的水龙头流出的水就是不同的。 梁薇倚在门边,双手抱臂,“你在想什么?” 陆沉鄞摇摇头。 她没再问,说:“麻烦你帮我铺被子了,我其实最讨厌铺床和套被单了。” 他笑着走到卧室,有条不紊的帮她整理好床。 梁薇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单手托腮看他忙活。 “你人真的挺好的。” 他没回话,弓着背在铺床单。 梁薇:“你饿吗?” 陆沉鄞一怔,“不饿。” “可我看见你饭只吃了半碗,我这里也没什么吃的,楼下有我买的牛奶和饼干,要吃吗?” “不用了,我不饿。” 梁薇站起来:“我给你去拿。” 她自顾自的决定,陆沉鄞抿唇没再反驳。 她的被套是一套的,粉色的凯蒂猫。陆沉鄞一开始认不出,但是觉得很熟悉,套上第二只枕头套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小莹上次吵着要的贴纸花纹就是这只猫。 他捧着枕头,目光定格在大大的凯蒂猫上。 她也许就是一个小孩子。 他把床铺好,把装被子的麻袋叠成小卷捆在一起,也不知梁薇还要不要,索性扎好放在角落。 她房间朝南那块是一排落地窗,他越过那些纸箱走到窗前,远处的楼房闪着光,中间隔着的大片田野漆黑一片。可能水晶灯的亮度不够明亮,照在木地板上总有些泛黄,这种令人昏聩的温暖渐渐蔓延起来。 今晚的月光很好,随着夜的深入,月色越发明亮,他能看到自己家院子里那颗桂花树,准确来说是□□的桂花树。 他凝着的视线渐渐拉回,玻璃窗上倒影着梁薇,她走过来,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一声声,笃定的,有力的。她站在他身侧,同他一起望着远方。 “给你。”梁薇把酸奶盖子拧开带给他。 “谢谢。” “你觉得这个落地窗设计得好吗?” “挺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大大的落地窗,干净的窗帘,我希望,有一天我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而我的爱人从床上起来从我身后抱住我。就这么幻想着,所以要了这样的落地窗。” 陆沉鄞仰头喝酸奶,眼眸斜垂看着梁薇,睫毛微微扇动,目光深深沉沉。 她咬了口饼干,饼干屑落一地。 梁薇:“是不是听上去很电视剧?我也觉得很电视剧,可是太美好了,不是吗,人都会向往美好的事物。” 陆沉鄞拧上盖子,目视前方,眼里倒映着温柔月光。 梁薇把饼干递给他,“明天我大扫除,能不能来帮忙?” “大扫除?” “行吗?” 他点点头。 “谢了。” 梁薇看着玻璃倒影的他,脸部线条硬朗,深深沉沉的眸子竟被月光映衬得十分干净。 第八章 梁薇打开一楼屋檐下的路灯,送陆沉鄞离开,这么一点小动静就惹得狗叫个不停。 她站在院子的门口双手环抱在一起,笑着对陆沉鄞说:“完了,你从我家里走出来,明天大家都会说你和我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她特意把不清不楚四个字咬得重了些。 陆沉鄞顿住脚步,温柔月光下他的背影深沉而宽阔,屹立在田野间的小路之中,梁薇院子里的路灯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 梁薇微微傲着脖子,半垂眼眸盯着他的背脊看。 他垂了垂脑袋,转过来,朝梁薇道了句明天见。 梁薇一直望着他,直到他跨进自家的门里。 决定在乡下买地基居住的时候她挑选了很久,去过南城很多的乡下,最终选择了靠北海滩的江心村。 因为,这里离南城的市中心最远。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她也懒得大费周章的搬去别的城市,,反正林致深几乎很少会在南城出现或者久住。 这片的宅子梁薇也看了好几所,最终相中这家。 地方大,完全可以建成封闭式的别墅,甚至在楼房前建个游泳池也不成问题。再者,这块地基前方是没有人家的,只有一个村里留下的老仓库,仓库前面是大片的田地,隔了几千米外才看得见别人家的灯火。西面有条河,隔绝了西面的邻居,楼房背后是马路,也与其他人家隔了点距离,唯一称得上亲密的就是陆沉鄞的家,在东面。 两家中间没有什么隔绝物,最多就是十来米的一小片地。 她站在卧室东面的窗前能把他的院子看得一清二楚,而同样,站在他家的院子里,也能摸清她所有的动静。 陆沉鄞屋里的灯暗了,梁薇再也看不到什么,她四周环视一圈,周围都黑了,只有她家,二楼亮着灯,一楼亮着灯,院子亮着灯,看起来与宁静的小村子格格不入。 院前的老仓库上面布满了爬藤,似乎是枯萎的丝瓜藤。东面的墙角坍塌出一个洞,一些干柴从里面冒出来。 黄邓飞是建议她建围墙的,说是安全一点。 梁薇盯着老仓库看了会回屋,锁门上楼。 梁薇洗完澡躺在床上敷面膜,她没有钻进被窝,就这么躺着,陷在被褥的柔软里。 陆沉鄞铺得很整齐,如同他的人一样。 她食指抚平面膜的褶皱,眼睛看着天花板。 有些困乏,倦意袭来时,床头柜上的小灯似乎会自动变暗一般,恍惚之间她想到林致深。梁薇努力去回想今天林致深的一字一句和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可是无果,她寻思不出什么。 林致深的反应比她预想的稍微浓烈了一点点。 她以为他们之间可以用电话讲清楚,而他也不必特地追到南城来,讲一些没有用的话,买一束没有意义的玫瑰。 这么些年,她甚至都没有告诉林致深她不喜欢玫瑰花,一点都不喜欢。 她没有资格去告诉也没有必要去告诉。 认识林致深梁薇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给你什么你就接受,这样就能保持关系融洽,你好我也好。 微信消息一直在震动,这倒是提醒了梁薇,她还需要办个网。 她有个微信群,全是做直播的,男的那女的都有,女的长得都一个样,男的十个里九个基,还有一些粗狂老爷们不爱讲话。 她随手翻了几页聊天记录,一群腐女在叽叽喳喳的讨论某某男和某某男上床的细节,再有一些爆照的,挤出36d的爆乳说自己最近皮肤差。 梁薇笑得面膜都皱了。 她打开另一个微信群,发了一句话:为了庆祝我乔迁之喜,改天来我的小别墅开party怎么样? 群里男男女女有十来个人,都是在南城交的朋友,酒肉朋友。 梁薇的朋友圈很小,或者说在现实生活里她没有一个可以绝对交心的朋友。 不过和这些酒肉朋友闹腾闹腾一直是她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林致深和她说过很多次让她和那些人少打一点交道,可是她从来不听。 一个出神的瞬间群里消息刷屏的划过,大家都很嗨,说是要好好玩一把。 小琳说要把新交的男朋友带过来。 跟风似的,都要带家属过来。 梁薇:带家属者,斩。 群里静了几秒,又快速刷屏,说着自家的对象,等那天要怎样怎样嗨,还可以玩刺激一点的游戏。 梁薇扔了手机,撕掉面膜,去涂抹护肤品。 除了手机的震动声,房间寂静得不像话。 倒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她扭头望去,落地窗外也是寂静一片,陆沉鄞刚刚就站在窗户正中央的位置,穿着简单的t恤和中裤,塑料拖鞋,站在那里,看起来并不突兀。他的那身衣服更像是居家服。 她幻想的那个场景,清晨醒来,站在落地窗前,爱人从身后抱住自己,阳光落下,温暖而柔和。林致深曾给过她这样短暂的幻想。 那个清晨,梁薇醒过来,林致深站在窗前浇花,那天没有阳光,是个阴天,光线灰蒙蒙的,他穿着白衬衫,看上去清俊孤傲。 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他们之间没有甜蜜的早安吻,也没有暖心的拥抱。 他纯粹只是浇花,而她只是恰好在他浇花的时候醒过来。 梁薇把爽肤水拍在脸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锐利冷淡的目光渐渐混沌起来。 她已经不再年轻,仔细看的话,眼角还有细纹。她的手指停顿在眼尾处,最终缓缓垂下来。 梁薇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不知不觉绕到书桌前,她移开玻璃窗,陆沉鄞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依稀看的清。 夜间的清风徐徐而来,吹动她的发梢。 梁薇摸到桌上的包,掏出香烟,利索的点燃,刚递到嘴边忽然想起陆沉鄞说的,她不能抽烟,香烟自燃着,薄霭的雾气随着风消散在月光里。 她嗅了嗅烟味,心痒不已。 这个小村里也没几户人家,只有一家打了围墙,就在陆沉鄞家的后面,也是很新潮的独立小别墅。 她把烟碾灭在窗台的瓷砖上,留下淡灰色的印记,目光却始终沉在那辆银色的旧面包车上。 蓦地,她抿嘴一笑。 建什么围墙,弄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梁薇关上窗,躺进被窝,心静自然好入眠。 月朗星稀,一夜好梦。 ...... 次日黄邓飞带人安置家具摆设时梁薇正琢磨要去镇上的超市买锅碗瓢盆,顺便吃个午餐。 “要不我带你去吃?” “不了,我自己去。你就帮我好好监督着吧,大设计师。”梁薇锁上卧室的门,下楼打算去镇上。 黄邓飞跟在后面。 他很想和梁薇一起吃顿饭来着。 “辛苦了,等今天都弄完以后,你算好钱,我回头打你账户上。”梁薇把包扔进车里,打开车门。 黄邓飞欲言又止。 梁薇笑笑,开车离去。 说道锅碗瓢盆,她这才想起,厨房的家电都还没买。 梁薇把车停在超市门口,在镇上溜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快餐店,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很卫生,但她从来都不是讲究的人。 小小的门面里放了五张桌子。 里面都坐满了。 附近有所中学,又正值中午,小餐馆里挤着学生还有一些工人。 梁薇扫了一遍,目光停在在最里桌的那个角落,那个宽阔年轻的背影。 巧了。 “嗨。” 陆沉鄞左肩膀突然一沉,筷子一抖馄饨噗的一下掉入碗里,汤水微微溅出。 梁薇在他身边坐下,老板娘吆喝道:“姑娘你要吃什么?” 梁薇指着他的馄饨问道:“你这是什么陷的?” 陆沉鄞:“鲜肉芹菜的。” 梁薇:“老板,我要一碗鲜肉芹菜的。” “好咧。” 陆沉鄞从卷筒里抽出纸巾帮她擦桌子,沉沉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吃饭啊。”梁薇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女孩子,黑发,扎着马尾。 她朝陆沉鄞笑着,“你女朋友啊?” 张玲玲噗嗤一声差点把汽水喷出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有男朋友的。” 梁薇耸肩笑着表示抱歉。 陆沉鄞看了一眼张玲玲,对梁薇说:“我和她是同事。” 张玲玲低头吃面,时不时抬眸偷瞄梁薇和陆沉鄞。 老板娘把馄饨端上来,梁薇问她要了辣椒酱。 看她舀了一大勺,陆沉鄞说:“你不能吃辣。” “我挺能吃辣的。” 他夺走她手中的辣酱罐,说:“医生说了,你要吃的清淡点。” 张玲玲吃东西一向快,三下五除二吃完打算开溜,只留下一句话:“我先回去了啊,你慢慢来。”说完,还朝陆沉鄞使了个眼色,颇有深意的。 陆沉鄞默不作声。 梁薇挑挑眉,没放辣椒酱。 她说:“你知道这镇上哪里卖的电器好一点吗?” “电器?还是去市里买吧,现在都送货上门的。” “去市里太远了,懒得跑。” “隔壁有家卖电器的。” “隔壁?行啊。如果这里有个大型超市就好了,这样就方便多了。” 陆沉鄞:“乡下总没有城市好。” 梁薇仰头呼了几口气,面色桃红,原本涂的淡粉色唇膏早已被汤水拭去,唇色被染得娇艳欲滴。 她说:“乡下多有人气啊。” 啊字音还没转过来梁薇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满脸通红,随手拿过陆沉鄞手边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陆沉鄞下意识的帮她拍着背脊顺气,可能是带小孩带久了,他已经习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个人。 梁薇试图解释道:“有点烫,就呛到了。” “嗯,我知道,小莹有时候吃东西也会像这样呛到。” 梁薇鼻子出气,瞪他。 他又在说她是小孩。 陆沉鄞抽出纸巾给她,“慢慢吃。” 梁薇:“......” 旁边一桌几个初中生瞥着他们,有个女生十分不屑的说:“秀恩爱,死得快。” 第九章 梁薇擦了擦唇,斜眼瞄着隔壁的初中生,转过头对陆沉鄞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的可怕。” 陆沉鄞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象征性的嗯了句。 “你都吃完了不走吗?你同事都走了,你们午休多长时间?” “我等你吃完再走。”他将筷子整齐的摆放在碗边。 梁薇舀起馄钝吹气一口咬掉大半个,动作明显加快了。 陆沉鄞:“你不用急,小心再呛到。” “......” 裤袋里手机震动,陆沉鄞没有离开座位直接接起电话。 李大强又急又气的说:“他妈的,那个老婆子晕倒了,现在我和葛云要去医院,下午小莹放学你去接一下,晚上别等我们了。” “晕倒?就有心血管病的那个吗?” “除了她还能是谁,真是晦气,毛豆都要收完了,最后来这出。” 李大强叮嘱完挂断电话,陆沉鄞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梁薇吃完,拿纸巾擦嘴巴,见他面色不悦,问道:“谁晕倒了?要紧吗?” “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我没见你家有老婆婆啊。” “我舅舅雇来割毛豆的,村里的一些大婶什么的也愿意干,一个小时五块钱,可也有人为了这点钱硬是要来做,那个老婆婆身体不好,也劝退好多次,可是劝不掉。现在出事了,责任肯定都在舅舅头上。”陆沉鄞眉头深锁,不知觉的掏出香烟点燃。 “老一辈的人都这样的,舍不得那几块钱。” 陆沉鄞招来老板娘结账,不再和梁薇说这事。 “别,我来付吧。”梁薇在包里翻找皮夹。 陆沉鄞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递给老板娘,他说:“我来就好。” “那谢谢你请我吃饭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餐馆门,梁薇突然想起什么忽的止住脚步转身,陆沉鄞来不及刹车,两人撞了个照面。 她和他比起来果然个子太矮,脑门直直的撞在他胸口。 陆沉鄞右手夹着烟,眼疾手快的挪开烟头以防烫到她,左手牢牢握住梁薇的手臂。 “没事吧?对不起...我......” 梁薇揉着额头,“你脖子里戴了什么东西?” 陆沉鄞从衣领里拿出观音玉坠,说:“戴了玉。” “我说怎么那么硬。”梁薇伸手握住观音玉,温润的玉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十分温暖,“戴了很久了?” “嗯。” 她摩挲着光滑的玉,精致的美甲妖冶显眼,显得观音玉更加素隐沉稳。 他轻轻的应答声中飘来淡淡的烟草味。 梁薇目光上移,和他对视几秒,拽着坠子忽然踮起脚尖,朝他靠近。 陆沉鄞下意识的往后退,却无奈被坠子的红绳扯住脖子动弹不得。 梁薇的鼻尖靠近他的嘴唇,她浅浅的呼吸着,说:“我也好想抽烟,闻到这味道真心痒。” 陆沉鄞的脸骤然发烫,灼灼的日光明媚而柔情,照在梁薇脸上,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他都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净透红润的皮肤细腻十分,她今天似乎没化很浓的妆。 梁薇贪婪的嗅了嗅烟味随后松开坠子,嘴角带笑,说:“这一个月真是难熬。” “嗯。”他闷闷的应答,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可能是天气太热,陆沉鄞只觉得热血沸腾,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涌出,叫嚣着,灼烧着。 不知不觉,手里半截烟灰再也受不住,啪嗒,折断掉落。 而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梁薇清秀的面容上。 “你发什么愣,烟都燃完了。我先走了,还要买东西,晚上见。” 他回过神,“好,晚上见。” 她今天穿的是t恤和短裤,很随意很休闲的面貌。 陆沉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她的大长腿。 很引人注目。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烟都燃完了。心不在焉的很。 事实上昨天晚上梁薇请他帮忙打扫的时候他很吃惊又很乐意,昨晚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甚至都能闻到被子上她的味道,好歹他的床她也躺过。 陆沉鄞扔掉烟,狠狠的用脚碾灭。 他挠头随即叹了口气。 回到快递店,还没跨进门张玲玲就凑上来,扯着嗓门八卦道:“那女人是谁啊?是不是喜欢你啊?” “没有的事,你别到处瞎说。”陆沉鄞坐在沙发上,沉入半个身子。 张玲玲边扫快递号边说:“我是那种人嘛,我就问问你,你也都25了,还没谈过一个对象,在我老家你这个年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女的真漂亮啊,你是背对着门没注意到,她一走进来前面几桌吃饭的大叔眼珠子个个都往她身上瞟。” “嗯,她本来就很漂亮。” “哎呀,你们到底啥关系啊,我看她和你很熟啊,诶,你说,她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她是不是吃醋了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陆沉鄞捏着鼻梁,正色道:“真的没什么关系,你想多了。她只是刚搬来而已。” “搬哪?你家附近?” “嗯。” “切,她有男朋友吗?没有你就去追呗,这么漂亮又住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不接话,隔了会起身拿过张玲玲手里的扫描机器,“我来吧,你去休息。” 张玲玲笑盈盈的把工作让给他,回到柜台坐着玩手机。 “对了,上次我给你看的那姐妹你觉得怎么样,有感觉吗,她可是对你挺有感觉的哦。” 他愣住,“哪个?” “哎呀呀,就上次那个啊,长头发齐刘海的,就在隔壁镇上理发店那个。” 他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忘记了。” “你怎么总这样,谁都记不住。人家小姑娘可是个个都记得住你。” 张玲玲这人吧,特别热心肠,自从有次和她提起他想成家的想法后,她就隔三差五的给他介绍对象,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朋友圈的妹子都快被他耗尽了。 陆沉鄞:“你不用给我介绍,我暂时不急。” “是是是,你不急。等到你真的年纪到了再想讨老婆就难了。” 陆沉鄞淡淡笑着。 说到婚嫁的事情张玲玲的脸瞬间皱成梅干,她垂头丧气的埋怨道:“钱这玩意怎么就那么难挣,你说,年底办婚礼,开销这么大,小周他父母对我们家可有意见了,就因为喜酒钱我们家拿不出。” 张玲玲的男朋友是南城本地人,是镇上开熟食店的,收入可观,就是没什么文化,本来男方的父母很反对他和张玲玲在一起,说是外地人不可靠,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可是好在他一直很坚持。 张玲玲说:“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不是本地人怎么了,家里穷怎么了,要不是周凯对我好,知道疼我,我才不嫁呢。” 陆沉鄞背对着她,说:“这世道本来就这样。” 因为穷,所以好像比人低一级,因为是外来人口,所以注定要受到非议和异样的眼光。 这个时代的开放大概仅存于有钱人和知识分子之间。 “你倒是说的坦然,等你要娶媳妇的时候就知道有多难了。” 难不难只不过看自己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她和自己是一个阶级的人,那么不算难,但如果她高高在上,那么难于青天。 陆沉鄞拿起一个快递,机器扫上去的时候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收件人:梁薇。 张玲玲还在那边嘀嘀咕咕讲着。 陆沉鄞轻轻的说:“是啊,很难。” 下午四点的时候他和张玲玲打了个招呼先走一步,四点半幼儿园放学。 张玲玲一看这时间就知道他要去干嘛。 调侃道:“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也抓紧时间生一个吧。” 陆沉鄞在门口点上烟,吸了两口才上车。 他坐在面包车里等了二十分钟,还有五分钟就四点半的时候他下车,站在幼儿园门口等。 犯过一次的错误他不想再犯第二次。 上一次葛云有事让他来接,他就在车里等,没算好时间,小莹不知道,自己往家的方向走了几百米。 好在没出什么事。 那天,他开车往回家的路中找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 小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陆沉鄞,小跑着扑向他。 “哥哥!” 陆沉鄞一把抱起她往车的方向走。 “今天妈妈和爸爸有事大概要很晚回来,所以哥哥来接你。” 小莹笑嘻嘻的说:“今天得了一个小红花。”她把额头亮出来,额头中央贴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这么棒,怎么得的啊?” “今天比赛讲故事,老师说我讲的好。” “讲了什么故事?”陆沉鄞打开车门,将她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安全带。 小莹:“我说我有一个好哥哥,会做饭会开车会画画会唱歌,什么都会,上次我和哥哥比赛剥毛豆,我们一起剥了很多.....” 小孩子的兴致来了,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讲的手舞足蹈。 这一路陆沉鄞时不时被小莹的表情和用词逗笑。 他想做个好哥哥,一直都想。 一到家小莹就蹦到水池边研究她的小植物。 “哥哥,为什么它好像要死了?” 这是她前些天在别家的院子里捡来的宝石花叶子,插在土里,她以为它能活。 陆沉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也许对小孩子来说有点残酷也有点难以理解。他抬头正思考着怎么解释的时候看见梁薇正好从屋里出来,捧着一堆纸箱。 梁薇转身也望见他。 她向他招手,微弱的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小莹乖,不要乱跑,哥哥去下那边。” 他走过去,有点急又刻意让自己看起来不急。 梁薇说:“要一起吃饭吗?我刚烧完。” “不......我.....”话没说完,他的裤脚一沉。 小莹不知道什么也跟了过来,抱着他的小腿望着梁薇。 梁薇扬起一抹笑,弯腰说:“小朋友想喝酸奶吗?” 小莹的眼里亮起光,望向陆沉鄞寻求同意。 梁薇说:“你中午请我吃饭,我请你吃顿晚饭也没什么吧。” 陆沉鄞:“那好,谢谢了。”他伸手,习惯性的揉了揉小莹的脑袋。 “这么客气,你可是答应了要我一起打扫的,等会还要陪我去打针。” “嗯,答应你的。” 梁薇弯起嘴角,向小朋友伸出手,“姐姐带你去喝酸奶。” 得到陆沉鄞的点头,小莹搭上梁薇的手,跟她进屋。 小孩子的手肉嘟嘟十分柔软,而梁薇的手纤细修长,交织在一起却十分和谐。 陆沉鄞的目光定格在那双手上,眼眸越发深沉。 拿到草莓酸奶,小莹真诚道:“谢谢阿姨。” 梁薇:“.....” 他站在远处,望着。 第十章 叮—— 微波炉响。 “坐吧,我去端菜。” 陆沉鄞将小莹抱到椅子上,转身去厨房帮她。 厨房是敞开式的,和餐桌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物,小莹坐在那边吃酸奶边看他们忙活。 陆沉鄞洗了个手,“我来端。” “有点烫,你等会,我给你拿毛巾——” 转眼找毛巾的功夫,他已经把热好的红肠端上桌了。 梁薇:“不烫?” 陆沉鄞:“不烫。” 梁薇:“把这些也端过去吧,我盛饭。” 琉璃台上有三盘冒着热气的小菜,炒青菜,红烧鸡块,清蒸带鱼。 陆沉鄞看看菜再看看梁薇,问道:“这些你做的?” 梁薇把饭盛满一个大碗,拍实了又添上一勺。 “嗯,我做的。” 陆沉鄞微微张嘴,随后把菜端上桌。 小莹舔酸奶纸,嘴边糊上一圈酸奶,陆沉鄞无奈抱起她去洗手洗脸。 梁薇瞧了一眼,笑着,问道:“她吃多少饭?” “不多,小半碗就好。” 长方形的白色欧式花雕餐桌上只有菜肴,她还没来得及买个花瓶,买束花。 陆沉鄞和小莹坐一边,梁薇坐在他们对面。 “啊,对了,饮料,我去拿饮料。” 梁薇拿了三罐可乐,她看着拘谨的陆沉鄞微微皱眉,“怎么不动筷?不想吃?” “不是......” “那吃啊,我又不会下毒。” 陆沉鄞帮小莹夹了块鸡块,抬眸对上梁薇直勾勾的眼神。 陆沉鄞:“......你也吃。” 梁薇拉开可乐拉环,嗞的一声气使劲往上窜,她等气消没了递给小莹,然后拿了罐没开的扔给陆沉鄞。 小莹在啃鸡块,但依旧十分有礼貌的说:“谢谢。” 梁薇坐下端起饭碗,微微一笑,“你这妹妹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嗯,小莹一直很乖巧听话,像她妈妈。” “喂,你不会是妹控吧?” 陆沉鄞筷子一顿,“什么是...妹控?” 梁薇喝了口可乐,悠然道:“就是很喜欢自己的妹妹,或者...对妹妹之类这样的女生有男女感情。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生?” 陆沉鄞看着她。 “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他摇摇头,随后小声的说:“也不一定要比自己小......” 梁薇故作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欢漂亮的,对不对?” 他沉默,更像默认。 “男人都这样,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沉鄞帮小莹夹菜。 “你有女朋友吗?” “哥哥没有哦。”小莹忽然插嘴道。 梁薇轻佻的笑着。 她又说:“为什么不谈恋爱?” 陆沉鄞边吃饭边淡然的回答:“没遇到合适的。” “什么叫合适?” “自己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沉鄞凝视着她,“漂亮的。” 梁薇咯咯咯的笑,“我就知道。” 她掏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的照片,递给他看,“这个好看吗?” 照片里是那个露出36d的大胸却说自己皮肤差的女人。 陆沉鄞仅仅望了一眼脸就红了,他支支吾吾的说:“这是...黄色图片?” 梁薇神情呆滞一秒随即笑得停不下来。 “这不是,这就是个自拍照。很多男人都很喜欢她。你喜欢吗?” 陆沉鄞摇摇头。 梁薇的笑慢慢缓和下来,“为什么?她很漂亮的。” “太露了。” 照片里的女人穿的紧身衣,深v领子露出深深沟壑,在沟的中间还少了一块布料,饱满的胸部呼之欲出,再加上搔首弄姿的摆拍姿势,露骨又性感。 梁薇似明白的点点头,“你喜欢保守的?” “不知道。” 她觉得他真是有意思极了。 什么叫不知道。 梁薇不想再逗他,转移话题问道:“菜好吃吗?” 小莹抢着回答道:“好吃!” 梁薇:“那你觉得姐姐烧的和哥哥烧的,哪个好吃?” 小莹嘟着嘴,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好比问她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哥哥觉得姐姐的更好吃一点。”陆沉鄞摸摸小莹的脑袋。 他看小孩子的眼神十分温柔耐心,梁薇捕捉到这样的温柔,心弦动摇。 头顶垂掉下来的灯光太亮了,白色的桌面似乎还反光,光圈将他们围在一个小小范围里,到处都是亮的都是暖的。 她似乎已经记不住上次这样安静的吃一顿饭是什么时候了。 那个公寓的餐桌从来都不会有晚餐,上面只会摆放花束和水果。 林致深每次来找她都会带她去好的餐厅或者酒店吃饭,吃最昂贵的菜肴,享受最好的服务,吃根本吃不完的菜,品尝清一色味道的菜。 他不会做饭也没有耐心做饭。 梁薇唯一给他做过的东西大概就是一个煎蛋。面包加煎蛋。 说起来也是嘲讽,这么多年,林致深都没有吃过她做的一顿饭。 她看着现在桌上的菜忽然笑了,对陆沉鄞说:“我好像好几年没有下过厨了,还好不难吃。” 陆沉鄞:“不难吃,味道很好。” 他不知道梁薇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她看上去那样高高在上,活得精致而高贵,在他的下意识里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曾也对这栋别墅的主人有过猜想,也许是个艺术家,也许是个暴发户,也许是有钱人的一时兴起,见到梁薇他把她归于最后一种想法。 可短短几天的接触,梁薇的一言一行和他以为的差太多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们也许是同一类人,可摆在眼前的又告诉他,他们不是,绝对不是。 小孩子吃饱后躺在沙发睡着了,厨房里只有刷刷的水声。 “我来洗吧。”陆沉鄞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在洗完,漂亮的手指骨在水流下显得更白皙娇嫩。 “没关系,你是客人。” “那我现在就帮你打扫吧,要做什么?” 梁薇:“你觉得地上脏吗?” “不脏,很干净。”几乎一层不染。 “下午我扫过了。” “那你.....” 梁薇关掉水龙头,看向他,“我这里只认识你啊,想有个人说说话。可我们似乎不是很熟,所以就套路你一下。” 陆沉鄞:“......” “你那什么眼神。” “我......” 梁薇将盘子擦干放入橱柜,“可你得陪我去打针。” 他点点头。 “但你妹妹怎么办?她一个人不安全。” 陆沉鄞走到沙发边,将孩子摇醒,小孩子睡得正香突然被打断有些生气。 梁薇说:“她要睡觉,算了,你陪着她吧,我自己去。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太不安全了。” 她想到陆沉鄞的那个猥琐房东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喃喃自语道:“真的太不安全了,还是女孩子。” “不行...你晕针。” 梁薇笑笑,“没事。” 陆沉鄞正处于矛盾挣扎之中的时候听到隔壁葛云的呼喊声,他走出去,发现天已经黑了。 葛云看到陆沉鄞,大声问道:“你怎么去那里了,小莹呢?”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把孩子抱给葛云,“她吃了晚饭睡着了,还没洗脸洗脚,我要去陪梁薇打针。舅舅呢,那老人没事吧?” 葛云说:“也没啥大事,就是犯病了,需要在医院躺一段时间。你舅舅还在医院和老婆子的家人商量,说是让我先回来。” 葛云微微侧头,看到梁薇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她说:“你们晚饭在她那吃的?” “嗯。” 葛云凝视了梁薇几眼,没再说什么,抱着小莹回去。 陆沉鄞转过身对梁薇说:“你在路口等我,我去给你拿药水。” 梁薇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要入秋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晚风开始变得清凉。 狭窄的水泥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 陆沉鄞从裤兜里掏出香烟点燃,微风将烟雾送到梁薇鼻前,她深深吸了口气,侧头望向他。 “今天第三天。”她说。 “什么?” “禁烟酒的第三天,打针的第三天,奥,还有,我们认识的第三天。” 他抖抖烟灰,沉沉的嗯了一声。 梁薇:“给我抽一口行吗?” “不行。”话落,他扔掉才吸了几口的烟。 “你真浪费。” “是我考虑不周,勾起你烟瘾了。” 梁薇嘁了声,眼珠子转到他的凸起的裤子口袋上,长方形的烟盒。随着他走路的摆动,烟盒也随之微微动摇,棕色的中裤在夜色的渲染下颜色更深了。她想到他洗澡的时候,水浸湿裤子,颜色也变深。 而中间,比烟盒凸起的更厉害。 梁薇捋着双臂,说:“天气好像突然的开始下降了,你别在水池边冲凉了,别冻坏了。” “习惯了。” “那真是个坏习惯。” 陆沉鄞像是想起什么,刚要开口,但神色瞬间落寞下去于是没再说话。 他的眉紧紧皱着。 梁薇随意扯了点话题。 “中秋你放假吗?” “不放。” “有加班费吗?”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假期?” 陆沉鄞想了想,“过年的时候。” “那你那天怎么闲的在路边卖cd?” 他顿了顿,说:“那天...我母亲的祭日。” “祭日卖cd” 陆沉鄞说:“她唱歌很好听。” “这和你卖cd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提起这样的往事他会更加落寞,可是说起他母亲,陆沉鄞的神情是那样柔和。 他说:“我那天请了假,做了我喜欢想做的事情,在她的节日里。” 是祭奠,也是怀念。 梁薇有些感触。 她说:“既然这么特殊,那么为什么还要收我钱,不是一般这种情况,遇到知音,比如我这样想要cd的人,一般都会说,送给你,我不收钱。” 陆沉鄞:“有钱为什么不赚?” 梁薇一噎,还真扯不出什么话来堵他。 第十一章 (抓虫) 梁薇继续往前走,说:“那你一共卖了多少钱?” “二十块。” “哟,我还是你卖cd的第一桶金啊。” “嗯,是。” 他语气不对劲,梁薇抬头望去,只见他在笑,笑得眼睛都弯了。 回忆这两天的相处,他似乎从未对她笑过,可是能从他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他并不是一个很木讷笨拙的人。 他沉稳内敛还很温柔,一些细节就看得出来。 “你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梁薇望着他,忽然说道。 他有些震惊但十分肯定的点头。 梁薇缓缓一笑。 你那么温柔,你母亲一定也是个温柔的人。都说,儿子会比较像母亲。 那么...女儿会比较像父亲。 那她像吗?像那个人吗? “陆沉鄞,你觉得我像好人吗?” 凉风吹来,拂起她的长发,嗓音淡淡。 “你挺好的。” 梁薇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玉坠上,“我哪里好?” 陆沉鄞说不上来,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和直觉,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话。 “你开朗,会做菜。” 他把她一些奇怪的行为举止定义为开朗。 梁薇噗嗤一声笑出来,“为难你了。” 陆沉鄞:“......” 她转过身继续前行,他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材可以完全的笼罩住她。 梁薇轻松的说:“我奶奶和我说迁移后的第一顿挺重要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个说法,可能是我们那边的传统。我总觉得一个人吃饭有点无聊,所以套路了你一下,还挺开心的,和你还有你妹妹一起吃饭。” “其实...你直说就好。” “你怎么这么没情趣,直说了那吃得多尴尬,会没了人情味。你看,你中午请我吃饭,我晚上回请你,不为了什么狗屁传统,就是简单的来往,多......”梁薇一时想不出形容词。 半响,她说:“多有人情味!” 陆沉鄞唔了一声。 梁薇看见地上的影子,他罩着她,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莫名的温暖。 董医生家院子的大灯亮着,似乎有讲话声。 有两个隔壁街的人来打针挂水,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婶和大叔。 虽然陆沉鄞和他们都不熟,但是他们都认识他。 谁不知道他舅舅包了这里的两百二十五亩地,种了两年的地一分都没赚到。 大婶坐在白色藤椅里在挂盐水,看见陆沉鄞笑呵呵的问道:“我听说东边那顾妈妈晕倒了?你们咋弄的啊?” “我舅舅在医院,我也不清楚。” “诶,我听说那对子女可不好糊弄。对了,现在黄豆都收完了吧,今年有赚吗?” 陆沉鄞神情没多大变化,“没赚。” 那大婶点点头,“也是,上次光买打虫的药水就花了好几千,要卖多少毛豆才能赚到这个钱,还要算上包地的钱,种子的钱,人工费。种地其实赚不到钱。” 陆沉鄞淡淡的嗯着。 董医生帮大叔打完针,轮到梁薇。 大婶看到梁薇哎哟了一声,“这姑娘是哪家的女儿啊,长这么漂亮,小陆,这你亲戚?” 梁薇冷淡的看她。 她喜欢乡下的人气,但也厌烦这样的人气。 陆沉鄞笑着摇摇头,没回答。 大婶喃喃自语道:“长的真是漂亮......” 打完针的大叔扣好裤子,打趣道:“怎么,想给你家儿子牵红线?” 说到自家的儿子,那大婶就面露难色,抱怨道:“我儿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什么都好,就是一直不找女朋友,现在在大公司当高企,一个月一万多,房子今年过年我们也要买了,就缺个儿媳妇。” 大叔附和的笑着,“那是,你儿子厉害着呢。” 梁薇依旧抓着陆沉鄞的手臂,她说道:“医生,今天打另外一面吧,那边太胀了。” 董医生笑笑,“好,没问题。” 陆沉鄞轻轻搭上她的背,缓慢的拍着。 大婶眸色锐利,笑问道:“小陆啊,这不会是你媳妇吧?” 董医生的妻子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梁薇又听到这样的话,说:“张芳你别乱说了,这个姑娘是西边刚搬来的,不要乱给年轻人扯关系。” “西边?诶,就那个别墅?” “对,就是这姑娘的。” 大神哎哟了几声,“这为啥要在乡下买房子啊,在城里买多好啊?” 董医生的妻子坐下闲聊起来,说:“你不懂,这两年城里来乡下买房子多了去了,都建一些小别墅什么的,隔壁村那个画画的,不还建了游泳池嘛,还有两个老婆。这一幅画就要卖十几万呢。” 大婶张着嘴,“这世道我倒还真不懂了。” 梁薇趴在他胸口,光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针突然扎进来的时候都忘记疼了。 大婶指指陆沉鄞和梁薇,用眼神询问董医生的妻子。 董医生的妻子靠近大婶的耳边,小声的说:“听说小陆家的狗咬了这姑娘,这不,这两天来打针,这姑娘晕针,要人陪着,别提多娇贵了。我听说两个人睡过了,才没认识几天。” 大神心领神会,“现在年轻人就是开放啊。” 陆沉鄞想扶梁薇去旁边的长凳上坐一会,可是她就是不肯,说要走,也不肯让他抱。 刚走出门口,她就干呕,要不是他拉着她,她早就跪倒在地了。 “还是进去坐一会吧。” 梁薇用尽所有力气,吐出两个字:“不要。” “那我背你走。” 梁薇不依蹲在地上痛楚着。 陆沉鄞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行抱起她往回走。 她在女生中个子也不算矮,但是她很轻,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赘肉,虽然曲线饱满。 对他而言,抱她是件很省力的事情。 梁薇吃力的说:“你走慢点,我屁股疼......” 回应她是陆沉鄞的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让别人议论了你...... 梁薇闭上眼,“等我缓过来我再和你说。” 梁薇没有让他抱进屋,而是坐到了后院河边的亭子里,她在花园里建了个小亭子,没有装路灯。 因为没有建围墙,所以亭子依着河水傍着那座旧仓库,斑驳的红砖上爬满枯萎的藤蔓,偶有几片绿叶夹在其中。 夜晚静谧,只有秋蝉悲凉的鸣叫。 陆沉鄞用手掸去上面的落叶,扶梁薇坐下,她恍惚的神思在屁股接触到石板的那一刻骤然清醒。 “早知道就还是打在那边了,现在两边都疼,坐都不好坐......” 陆沉鄞:“晚上用冷毛巾敷一敷。” 梁薇看向他,他微微低着头,神情凝重。 她笑了,“你不会在自责吧?” 那两个妇女的对话,她和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吱声。 梁薇说:“我不在意那些。” “不,你在意的。” 如果不在意刚才又怎么会这么倔。 “你不用觉得自责,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再说了,我总会离开这里的,你也会。没必要去在意他们的言语。” 陆沉鄞豁然抬头,“你要去哪里?” “你傻啊,我总要嫁人的。你也会离开,难道你要在南城定居吗?在这里娶妻生子?你不回老家?” 对啊,她会离开,他也会离开。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他们之间剩下的可能只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在南城的江心村,有个叫陆沉鄞的男人和叫梁薇的女人,他们好像已经睡过了。 这样的流言。 他沉默,思考着,黑夜快要将他吞噬。 梁薇:“你想过什么时候离开吗?” “没想过。”也不想离开。 梁薇:“那你打算几岁娶老婆。” 陆沉鄞:“也没想过。” “陆沉鄞.......” “嗯?” “别人说你和我睡过了,对你名声是不是特别不好?” 陆沉鄞:“......” 梁薇看着他,“我真的特别无所谓这种的,我听多了,有人说我是个*,也有人说我是婊|子,还有人说我是公交车,啊,对了,还有人说我是出来卖的,一夜一万块。” 他也看着她,她说的时候声线平淡,甚至带着点笑意。 梁薇朝他眨眨眼,“你猜我是其中的哪一种。” “哪种都不是。” 梁薇大笑,眼睛弯成桥。 陆沉鄞说:“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梁薇挑起细眉,嘴中微微泛起苦涩,她很想抽烟,也习惯性的想抽烟,如果陆沉鄞不在,她可能会偷偷抽一根,可是他在。 她站起身,后背蹭到枯藤,枯叶哗啦啦的作响。 她说:“你像你母亲,都是温柔的人。”我像我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人 梁薇爱笑,但她笑得很浮夸,他不喜欢看她这样笑。 “梁薇......”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想法,他只知道她叫梁薇。 “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她又那样笑着。 他也站起来,淡淡月光洒在他深刻俊朗的五官上。 梁薇说:“真的不用在意那些,嘴长在别人身上。” “你是女孩子,对你不好。” 她轻轻笑了声,扬着下巴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娶我吗?” 他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静默许久。 最终又松散开来。 “我......” “嗯?” 陆沉鄞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 “有多重要?” 他默着。 梁薇摆摆手,“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保守又漂亮的。” 他继续沉默。 “我说的不对?” “别绕开话题。梁薇,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梁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唇瓣泛着晶莹的蜜色。 她说:“陆沉鄞,你原来是一根筋的人啊。” “......” 第十二章 两人对视许久,打破这片静寂的是远处的一声狗叫。 他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陪你打针。” “既然觉得对我名声不好,那就不要陪我去打针啊。” 陆沉鄞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梁薇轻飘飘的声音,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脸的调侃。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很奇怪。 可是他就是挪不开视线。 葛云正窝在灶前烧水,见他回来没搭话。 陆沉鄞倒了些水喝,问道:“舅舅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那家人对这事什么是持什么态度?” 葛云还是没说话。 他觉得有异样,望过去。 葛云蜷缩在一起,右手掩面,一言不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葛云抬手抹了把脸,摇摇头,声音哽咽,“没,没啥事。” 缓缓,她望着灶里火光,说:“你劝劝你舅吧,根本赚不到钱,还耗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如去找份正经工作。” “我知道。” 这两年是一分都没赚到,今年还赔了不少。 况且,舅舅还欠着一百多万的赌债。 “我都不敢和他提,都听不进我的话......”葛云越说越难受,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陆沉鄞知道舅舅的脾气,好的时候特别好,火气大的时候直接打人,他见过,李大强拽着葛云的头发抡起来就是好几个巴掌,而她只能哭,也不敢反抗。可是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买项链戒指什么的,眼也不眨的就给葛云买。 “我会和舅舅说说看的。” 陆沉鄞从来不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 李大强大葛云十几年,除了小莹外还和前妻有个二十二岁的女儿。要问葛云到底看上他什么,她自个好像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走到外面,靠在水池边抽烟。 一根接一根,抽得凶猛。 如果和舅舅说了,那他岂不是像梁薇刚刚说的,要离开这里。 他也可以单独留下,可是留下能得到什么。 孤单的一个人。 陆沉鄞咬住烟头,掏出震动的手机。 是梁薇的短信。 她说:不洗澡了? 他转头向她别墅的二楼望去,梁薇倚靠在阳台上望着他,映着手机的光能勉强看清她的脸庞。 手机上又跳出她的一条短信:回屋用热水擦身体吧,别冻坏了你和你弟弟。 陆沉鄞拿下烟,抖了抖烟灰,浓眉微蹙。 他弟弟? 他转头再次望去,她好整似暇的倚靠在栏杆上,看上去有那么点痞。 哦—— 他忽然反应过来。 她是在说他的..... 他站在那,骨头都僵化了。 陆沉鄞没回梁薇短信,碾灭烟头,进屋。 留给她一个很正派的背影。 梁薇在阳台上等了很久,他始终没再出来。 她也没等到他的短信,反倒是收到很多微信消息。 周琳问她明天去不去轰趴。 她直接拨了周琳的电话。 “喂,你等等啊,我换个地听。”周琳那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你在哪呢?” “我能在哪,不就是泡吧。” “去哪轰趴啊。”梁薇觉得有些凉,回屋,进门前又望了一眼,他好像真的不出来了。 这么经不起调戏,亏得还是个男人。 周琳说:“张志禹信买了个海景房,就在北海边,正好赶上中秋,一起玩呗。” “中秋?明天?” “嘿,不然呢,你也不抬头看看月亮有多圆。” 梁薇站在落地窗前顺势抬头看了看,确实,很圆。 “还有哪些人啊。” 周琳唔了一会,说道:“就老陈,肖美他们,哦,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小鲜肉。” “小鲜肉?我想想啊......”梁薇丝了一声,“哪个?” “就南城吴彦祖。” 梁薇笑出声。 周琳说:“你别墅买在哪呢,不是说要我们过去玩的嘛。” “就在北海附近。” “那行啊,顺道去你那玩玩呗。” “别,还没完全弄完。”梁薇顿了顿,“最近也不能喝酒,真愁。” 周琳一愣,“你不会怀孕了吧?” “滚蛋。”梁薇没好气的说:“被狗咬了。” 短暂的寂静后周琳捧腹大笑。 梁薇:“明天几点啊,记得发个地址定位给我。” “说是说晚上六点。” “行,挂了。” 周琳:“诶诶诶,等会,你先别挂。你不能喝酒来干嘛,看我们把酒言欢吗?” “来蹭蹭中秋气氛。” “切,行了吧,梁薇,要不你带个人过来?你不是认识很多高富帅嘛,骗一个过来让我泡泡。” 梁薇抬起眼皮想了想:“高富帅......” 话落,她瞥眼看见陆沉鄞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大瓶的洗发水,很廉价的那种,三十块一升。 她说:“高富帅没有,好玩的倒有一个。” 他换了身衣服,估计是在屋里擦完身子出来洗头的。 “用冷水洗头也不怕得偏头痛。”梁薇喃喃着挂断电话。 他洗头十分快,三分钟的事情。 因为头发很短,板寸头,所以毛巾擦两下一会就干了。 梁薇洗完澡躺在床上,又发了陆沉鄞短信。 她问:明天晚上要一起出去玩吗? 不出一分钟,他回复:不了。 梁薇:为什么? 陆沉鄞:有事。 梁薇:什么事? 隔了很久他才回复:烧饭带小孩。 什么烂理由。 陆沉鄞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翻身背对着,他打算睡了。 闭着眼,耳朵却高高竖起。 他在等手机响起,却又不愿手机会响起。 手机真的没再响起。 他翻过身,瞥了手机一眼,拿过,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他微微叹口气打算真的睡了,手机忽然响起来,又是铃声又是震动,他被吓一跳,差点没握住砸到脸上。 来电显示——梁薇。 陆沉鄞划开,接通。 梁薇靠在床头,在调频道节目,电话那头是接通了,但是没声。 她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是真的接通了。 “陆沉鄞,你吱个声。” “...你想说什么事。” “明天晚上一起去玩呗。” “我有事。” 梁薇啧了声,“你平常除了上班还会做什么?” “种地。” 梁薇笑了,“去过酒吧吗?” 他声音闷闷的,“没。” “那ktv呢?” “没。” 陆沉鄞坐起身,曲起右腿撑着,屋里很黑,他也没开灯,只有床边的窗户外有点月色。 只听见她轻轻的笑声。 她说:“你生活怎么那么死板。不觉得无聊吗?” “乡下的生活就是这样,你在这里待不下去的。” “不,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陆沉鄞:“......” 梁薇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你不想去就不去呗,那明天晚上能送我过去吗?” “你自己有车。” “我路盲。” “有导航吧。” 他淡淡的尾音有些温柔。 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放着黄金八点档狗血豪门爱情剧,那女人为了诱惑男人,穿上黑丝袜对男人贴身热舞。 梁薇调低音量,说:“我那破导航,找个快递店都绕了好大一圈。” “你要去哪里?” 梁薇说:“北海,你去过吗?” 他默了会,说:“去过。” 她故意说:“你去那干什么,种地?” “捕鱼。” “你身上技能倒是挺多的。” 陆沉鄞:“明天几点,我送你过去。” “这里到那边大约要多久?” “半个小时。” “也不算远,那你明天吃完饭再送我去吧,反正也不急。” “嗯。” 两个人一同陷入沉默,梁薇倒也不是很想挂断电话,扯东扯西的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电视上那男人沦陷了。 梁薇随口问道:“你之前有过女人吗?” 陆沉鄞:“......” “看样子是有过了。” 他沉闷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梁薇很惊愕,甚至有点合不拢嘴。 “处男?” “......” “你好纯情。” “......” 梁薇幽幽的说:“你倒是憋得住。” 你的身体,你的心。 陆沉鄞:“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好啊,你挂吧,我们明天见。” “......” 陆沉鄞按下挂断键之前听到梁薇说谢了。 他闷头就睡,被子盖过头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被子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想到梁薇的长腿,穿着西装短裤,包裹住饱满的臀部,他想到梁薇的腰肢,那么软那么细,盈盈便可一握,他想到梁薇轻佻的话语,充满野性和挑逗,暗示的淋漓尽致。 陆沉鄞再难呼吸,探出头,大口的吸入新鲜空气,身体越来越烫。 他闭眼,脑海里那些画面挥之不去。 他没碰过女人,更没碰过梁薇这么漂亮的女人。 可是男人与生俱来都对性有冲动。 月光淡淡,倾泻进来。 他皱着眉,看上去舒服极致。 纸巾被抽出的声音怎么抵得过他低低的嘶吼声。 再睁眼的时候他的眼底清明一片,陆沉鄞平稳急促的呼吸,他望着蚊帐的顶端,穿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孔看到的还是梁薇。 她出现在初秋的黄昏,再难离去。 到底是他见过的女人太少还是她真的漂亮到令人记忆深刻。 陆沉鄞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坐在床边单手撑着额头。 ——“那你想怎么样,娶我吗?” 她说得那么漫不经心。 却不知他当时心如擂鼓。 唔,一定是夜太静,使人发昏。 第十三章 陆沉鄞失眠了,隔天早上差点睡过头。 他匆匆忙忙赶到店里,张玲玲大吃一惊。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没事,没睡好。”陆沉鄞低下头开始忙活。 张玲玲说:“发生啥事了?是不是你舅那边的事?” “没,就是没睡好。” “诶,对了,这个快递怎么没人来领,你打电话催催。”张玲玲把一包东西丢给他。 陆沉鄞看到梁薇这个名字,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人我认识,我代签,晚上带回去给她。” “哟,这不会是那天一起吃饭的那女的吧?” 陆沉鄞不回答。 张玲玲笑呵呵的说:“被我猜对了?” 他留给她一个背影。 张玲玲:“......” 黑夜失眠,白日失神。 晚上下班陆沉鄞回到家里,梁薇的别墅看上去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她时间掐得可真准,在他吃完饭的时候就来了。 梁薇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不吭一声。 打完针出来他就是扶着她,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梁薇怎么找话题他都是闷闷的一声嗯。 他打开车门想上车,要送她去北海。 梁薇啪的合上车门,双手抱臂看着他,“你吃哑巴药了?” 陆沉鄞偏过头想重新拉开车门,梁薇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 “我在和你说话呢。”她手握得紧,握得他手心出汗。 陆沉鄞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终于开口。 “我在听着。” 梁薇没好气的笑了声,“什么人啊,给你讲笑话都没反应。” 她松开他的手坐进自己的车里。 陆沉鄞开在前头,她在后面跟着。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安静的行驶在公路上,就如他的人一样,笨重。 路途中周琳打电话来催了几次,说是人都到齐了就差她一个。 半小时之后达到北海高档别墅区。 陆沉鄞把车停在小区外的路边,梁薇跟着停下,他走到她车边敲车窗,梁薇摇下。 他说:“就是这了,那我回去了。” “等会!” 梁薇下车,“真的不要进去一起玩?” 他摇头。 “行吧,反正我也一个人惯了。”梁薇无所谓的笑笑,打算上车开进小区。 他不喜欢她那样笑。 小区门口奔出来个女人,朝梁薇大喊道:“妈的,你终于到了,准备罚喝一箱啤酒吧!” 陆沉鄞看着梁薇,微微蹙眉,说:“你不能喝酒。” “出来玩哪有不喝酒的。” “不能,你不能喝。”他很严肃的讲着。 周琳搭上梁薇的肩,把陆沉鄞上下扫了一遍忽然笑出来,“这小哥倒是挺帅的,不过梁薇你口味变了不少啊,别磨蹭了,快进去吧。” 梁薇瞥着陆沉鄞对周琳说:“他不是来玩的。” “对对对,帅哥都不是来玩的,是来给我们欣赏的。” 陆沉鄞穿着t恤和牛仔裤,还有干净的白色球鞋,看上去确实挺帅的。 周琳推搡着陆沉鄞上车,她自己也上了梁薇的车,说:“进去吧,等会往左拐。” 陆沉鄞不知怎么,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就上了车。 梁薇从后视镜里瞄了他几眼,扯着嘴角笑。 这闷骚劲儿。 她终于找到个适合他的词了。 陆沉鄞一直沉着身体,包括跟着梁薇进屋的时候,好似做错事的小孩。 “大姐你可算来了,你看看,把我们的小鲜肉想成什么样了!”张志禹把谢嘉华推倒梁薇面前,挤眉弄眼。 谢嘉华是在南城读大学的大四学生,长得很清俊,张志禹的一番起哄就叫让他红了脸。 他低低的喊了声,“梁薇姐。” 之前他们微信上聊过,梁薇让他称呼她为姐。 “嗯。”梁薇朝他笑笑,谢嘉华脸更红了。 陆沉鄞终于抬起头,站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梁薇的后脑勺。 “哟,这是——”张志禹指着陆沉鄞问道。 梁薇拉着陆沉鄞的手坐到宽大的沙发上,她说:“这是我新认识的。” 陆沉鄞象征性的朝张志禹点点头微笑。 认识的什么,邻居?送快递的?卖cd的? 张志禹说:“你口味怎么变化这么大,不过这么明目张胆,林总知道吗?” 梁薇抬起脚搁在茶几上,“你在海边买别墅还真买对了,管真宽。” 其余的人都忍不住大笑,附和着。 陆沉鄞抬眼朝沙发上其他的人望去,中间坐着一对男女,勾在一切,十分亲密,对面也坐着一对,在耳鬓私语。 人也不多,加上他一共十人,四女六男。 周琳从厨房拿来新的啤酒,甩给陆沉鄞,“帅哥,接着。” “谢谢。”冰凉的易拉罐紧贴着他的掌心。 周琳边喝边倚在沙发边上,问道:“你叫什么?做什么的啊?” 有人说:“对啊,梁薇你介绍介绍。” 梁薇夺过他手里的啤酒,拉开拉环,重新递给他,啤酒的香气腾腾漫出。 她说:“不告诉你们。” 陆沉鄞握着啤酒没喝。 周琳说:“真抠门,连个名字都不说。帅哥,你告诉我呗。” 他低低的答:“陆沉鄞。” “啥?”周琳没听清。 梁薇把周琳赶走,说:“他内向,就别问了。我说,你们这气氛倒是弄得不错,墙上挂的那气球挺漂亮的啊。” 肖美躺在陈凯辉怀里说:“都是我布置的,这样才有中秋的气氛嘛。” 梁薇随手拿桌上的啤酒,还没递到嘴巴就被陆沉鄞拦下。 他说:“你不能喝。” 众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对对对,被狗咬了,不能喝酒。” 张志禹说:“你怎么就被狗咬了,那天看你发的朋友圈还以为你开完笑呢。” 梁薇吊着眼皮看向陆沉鄞,目光幽深。 “喏,你今晚就好好喝汽水吧。”张志禹扔了一罐雪碧给她。 肖美说:“人都到齐了,吃饭吧。” 他们点了数千块的麻辣小龙虾。 陆沉鄞小声的对她说:“你不能吃。” 梁薇喝着汽水摇摇头,“你们吃吧,我吃薯片好了。” “咋地,龙虾也不能吃?” 梁薇:“嗯,辣的不行。” 张志禹怂恿她,“没关系,就吃一点。” 梁薇说:“有人管得紧。” “哎哟我去,这狗粮来得措不及防。”张志禹不理梁薇了。 他们都侯在餐桌那边吃龙虾,麻辣香味传满了整个一楼。 梁薇和陆沉鄞坐在沙发那边看电视。 “怎么到最后愿意一起来了?”她问。 陆沉鄞看着电视说:“怕你喝酒抽烟。” “你倒是真管得宽。” “是我家的狗咬的,要对你负点责任。” “陆沉鄞。”梁薇转头看他,停顿片刻,说:“你干脆也在海边买套房子好了。” 陆沉鄞:“......” 谍战片看得无聊,梁薇想和他再扯一些别的话,扭头却发现他看得认真,侧脸线条硬朗。 梁薇半眯着眼睛饮下最后一口汽水,眼神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 耳边忽然一热,陆沉鄞偏过头正好对上梁薇近在咫尺的脸。 她说:“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从看见这个小区,踏进这个别墅,他都是不自在的。 这么高档的地方,他从来没来过,包括现在坐的沙发,手感那么好,他都怕坐出褶皱。 他以沉默作为回答。 梁薇说:“他们都是挺好相处的人,放开点,会玩得开心的。今天中秋,如果你想回去陪家人就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说。 就凭她那句,一个人惯了。他不回去。 “你们家过中秋节吗?” “不过,会吃月饼。” 梁薇靠在沙发上,身子软下来,“那你今天吃了吗?” “没。” “喜欢什么陷的?” “五仁。” 梁薇:“......我最讨厌五仁了。” 陆沉鄞:“......” 梁薇漫不经心的说:“那以后有五仁月饼都给你吃好了。” 一个楼层,却像是被分隔成两个区域,小龙虾那边吵闹得很,这边安静得很,只有谍战片里的枪声比较喧闹。 陆沉鄞:“好。”嗓音低沉。 梁薇听着那边的动静,说:“挺热闹的。” 这样挺热闹的,总比一个人冷清的待着要强。 周琳边剥壳边朝梁薇说道:“等会吃完我们打算去海边放孔明灯。” “这么清新脱俗,孔明灯......”梁薇笑着。 “一起去呗,带着你的小帅哥。” 梁薇问陆沉鄞:“要不要去煽情一回?” “......” 她玩味一笑,继续看谍战片。 谢嘉华端来一盘水果萨拉,“梁薇姐,吃点水果吧,刚切的。” “谢了。”梁薇接过,“切得挺好的。” 谢嘉华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你前两天的微信怎么没回我?” “微信?”梁薇吃了块西瓜,回想。 陆沉鄞余光瞥着。 梁薇说:“最近忙着搬家,没空一直看手机。” 谢嘉华微微笑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肤白,身上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精心打理过的。 梁薇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举到陆沉鄞面前,“要吃吗?” “我吃过饭了。” 梁薇一口咬下苹果,嘀咕了句闷骚。 谢嘉华指着陆沉鄞问道:“他是你男朋友?” 梁薇差点呛到,“单身十来年,哪来什么男朋友。” 谢嘉华深明大义,“那是炮|友?” 陆沉鄞面色一僵。 梁薇哈哈大笑,“他就是一朋友,你脑子里怎么就这些东西。” 谢嘉华说:“还以为是......是我多想了。” 梁薇靠近谢嘉华低声说:“我没有炮|友,也不需要炮|友。” 陆沉鄞自然也听到了,脸色稍微好了点。 他就知道,梁薇不是这样的人。 第十四章 (抓虫) 小龙虾吃一半,张志禹突然来兴致提议说:“逛吃东西多无聊玩点游戏吧。”他踹了陈凯辉一脚说:“夜店小王子快想想有什么游戏好玩的。” 陈凯辉手一摊,“国王游戏,摇骰子,猜拳,就这几样,谁他妈去夜店玩游戏啊。” 张志禹摘去一次性手套,朝梁薇说:“骰子玩不玩?” “还不如打麻将呢。”梁薇轻飘飘的说。 “那行啊,今晚通宵打麻将怎么样!” 周琳说:“十个人,倒是可以组两桌,肖美不会打,诶,那个,帅哥你会吗?” 梁薇捅陆沉鄞示意他周琳在和他说话。 陆沉鄞点点头:“会一点。” 梁薇说:“他和你们打,我不玩,我当个观众。” 陆沉鄞:“你玩吧,我不打麻将。” 梁薇:“为什么不玩?” 他说:“不想输钱。”他说的很小声,只有梁薇听得见。 梁薇看着他的目光深了一点,随后对张志禹说:“那我玩,他不爱打麻将。” 张志禹说:“梁美女,唱个歌听听呗,话筒在电视柜里面。” “我唱歌是要钱的。” “给给给!给你!”张志禹甩过来一个皮夹子。 梁薇接住,又扔到茶几上。总觉得嘴里苦涩,又不能抽烟,她不悦的皱皱眉,继续吃水果。 梁薇对陆沉鄞说:“去帮我拿话筒吧,你会唱吗?” 他摇头。 梁薇把电视界面调到k歌部分,翻了几页歌曲列表,却始终找不到合自己心意的歌曲。 陆沉鄞饮了口啤酒,弓背低头坐着。 当平缓温暖的前奏响起时,他豁然抬头。 梁薇仰靠着,姿态慵懒,她说:“真的不唱?你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不会。” 谢嘉华拿过话筒说:“我来陪你唱。” 她点的是陈奕迅的《稳稳的幸福》。 旋律暖人,歌词美好。 陆沉鄞很喜欢这首歌,也向往词中生活。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触碰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梁薇唱歌的声音与她讲话的声音不一样,唱歌的声音有点沙哑,平时讲话声音比较细甜。 他依旧沉着身子,直到歌曲结束。 梁薇放下话筒,“好久没唱了,有点不习惯。” 谢嘉华说:“不会,一如既往的好听。” 周琳吃完虾走过来,在陆沉鄞身边坐下,她问道:“梁薇,你什么时候开直播?” “等我忙完了吧。” 周琳抖着肩笑,“你有什么可忙的。”她搭起二郎腿,点燃细长的女人烟,烟飘到陆沉鄞的眼前。 梁薇起身,“我去外面吹吹风,闻得我难受。” 别墅外有宽大的木质走廊,张志禹这套地里位置特别好,离小区正门最远,离海边却最近,走廊外再无别家,一眼望去只有漆黑的海和隐约的矮山。 陆沉鄞坐在周琳身旁十分不自在,也跟着起身。 梁薇:“你要去哪?” “我也去吹吹风。” 她笑了笑。 周琳拿起话筒,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嘀咕着说:“这男的怎么好像玩不开。” 谢嘉华说:“看着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知道梁姐怎么认识的。” 梁薇出去时特意关上了客厅的移动玻璃门,好隔绝里面的声音。 她走到转角,倚在栏杆上。 转角四处通风,海边的风有点黏湿,这两天温度开始转凉,吹在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风吹得舒服吗?”她问。 陆沉鄞别过头。 “你等会就回去吧,我和他们通宵打麻将。” 他答非所问:“这就是你的生活圈子吗?”这话本来听起来有点难听,可是从他嘴巴里出来就只是一种提问,没什么其他含义。 梁薇说:“差不多吧。” 说白了,就是玩。 他站在她身边,挡住一面的风。 他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主播,懂这个吗?” “不懂。” 梁薇解释道:“就是在网上唱歌赚钱。” “网上唱歌能赚钱?” “嗯,不过我很懒,偶尔唱一唱,一个月几万吧。” 陆沉鄞双瞳震慑。 梁薇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 “怎么,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点头,转而又说:“不过你确实唱得很好听。” “唱得好听的多了去了。” 沉默了会,她说:“你不是说你妈唱歌好听吗,那你应该也挺会唱的啊。” “我不会。”他回答得很快。 “你不会是害羞吧?” “不是......” “陆沉鄞,你缺钱吗?” 他愣了一下,“缺。” 世界上谁不缺钱。 梁薇说:“你做快递一个月赚多少?” “两千多一点。” “如果赚了钱你想用来干什么?” 他认真的说:“帮舅舅还掉点钱,然后结婚。” 梁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结婚和钱有什么关系。” 月色皎洁,映得他眸子更加深邃。 陆沉鄞说:“没有钱怎么结婚。” 梁薇勾去被风吹去的发,随心的说:“如果我想结婚,那就带着他去扯证,和钱没关系。” 陆沉鄞望着远处漆黑的山峦静默。 梁薇说:“你不要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结婚就结婚,一张证书的事,和钱没关系。” 陆沉鄞突然扭头凝视她,“你的父母难道不会在意吗?” “父母?”梁薇躲过他的眼神,不咸不淡的说:“我的事自己做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气氛是真的冷了,梁薇嘴角也不再挂着笑。 他有些踌躇,想着自己是不是踩到她的点了。 谢嘉华从厅里出来,说:“走了,去放孔明灯了。” 梁薇走了两步回头,陆沉鄞还停在原地。 “你干什么,还想继续吹风?走了走了,去放灯,你可以许愿,比如赚很多的钱。” ...... 海滩上挺热闹的,放灯的人不少,还有人在摆地摊卖孔明灯。 梁薇打趣他说:“这是个赚钱的契机,比你卖cd强多了。学着点。” 他和她才认识几天,可是已经习惯梁薇这样的说话方式了。 孔明灯二十块钱一个,张志禹是富二代,对什么都很大方,十个孔明灯不过才两百块。 陆沉鄞接过道了句谢谢,听得张志禹眼睛瞪大了一圈。 他和梁薇说:“你这朋友,怎么感觉那么老实。” 梁薇捶了他一拳,“你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跟你似的,都是些花花肠子。” 张志禹跳起来,“不得了,你这口味实在变化太大了。” 陆沉鄞一个人站在一边,在孔明灯上写东西,梁薇凑过去,他倒也没遮掩,大方的让梁薇看。 他写的是:希望小莹能够快乐的长大。 梁薇嘶了一声,“你倒是真的挺喜欢你妹妹的。” “嗯,她是我带大的。” 梁薇说:“其实我很讨厌小孩子,总觉得又吵又烦。不过你的妹妹确实很懂事,招人喜欢。” 他朝梁薇笑了笑。 梁薇拿过他的笔在自己的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 希望小莹能快乐的长大。 她收笔的时候,陆沉鄞蹙眉。 她解释说:“我好像也没什么愿望,就算有,那也不是靠一盏破灯就能实现的。” 她今天穿了花色的吊带裙子,海风吹起涟漪。 很漂亮。 可是有那么点落寞。 周琳拿着手机录小视频,把梁薇和陆沉鄞一同拍了进去,他们在对视而笑。 人与人相处的越多就会了解的越多,缺点优点慢慢的都会暴露。 回去的路上,陆沉鄞在想,梁薇其实是个很善良心很软的人。 别墅二楼有麻将桌和台球桌,一桌人先开麻将,另一桌人打起了台球。 梁薇在挑杆,转头问道:“会玩吗?” 陆沉鄞:“不会。” “我教你。” 不容拒绝,梁薇甩给他一根杆。 肖美说:“那你们先练着,我们去隔壁看会牌。” “不用,一起玩啊。” 大家都心领神会,肖美走之前带上门,说:“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听见的。” 梁薇轻哼一声,“龌龊。” 陆沉鄞听到那句龌龊才明白过来。 梁薇说:“你看着,教你姿势。像这样,先把左手掌伸直,手心向下按在球台台面上,五指尽量岔开、指开紧抓台布,然后掌心稍微拱起,拇指紧贴食指翘起,把球杆放在食指与拇指之前的凹槽里。教你打八球,球有三种,一个是全白色,还有一种是全色的,一种双色的,很简单,全色的打全色的,双色的打双色的。白球不能进洞,如果进了可以自由球也可以放在白线后面。” 梁薇拿掉三脚架,摆杆,一击,球纷纷滚开。 梁薇:“你试试看。用白球瞄准你要打的那个。” 屋里没有别人,他也没那么拘谨。 陆沉鄞学着梁薇的样子摆杆,抬头问道:“是这样吗?” 梁薇在给杆子顶端擦粉,她瞥了一眼,“对,就这样。” 他似乎轻车熟路,不像没玩过的人。 梁薇调侃说:“行啊,学得很快啊,很会进洞嘛。” 陆沉鄞:“......” 她弯下腰,瞄准,击杆。动作干净利落。 陆沉鄞站在她对面。 她裙子的领口很大,那一道深深的沟壑完整的展现在他面前,包括微露的内衣颜色。 陆沉鄞垂下眼。 昨晚他做的那件事也是龌龊的事。 封闭的屋里空调保持着二十三度的恒温,白色的窗帘遮住外头令人昏聩的月色,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灯光。 干净的白,龌龊的他。 第十五章 “你发什么愣,该你了。” 陆沉鄞回过神,挥杆。 他又开始一声不吭,梁薇不知道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屋里只有台球碰撞的清脆声。 梁薇不喜这样沉闷的安静,把杆一扔,倒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说:“我晚上不会抽烟喝酒,你想走就走吧。” 陆沉鄞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他说:“你别通宵了,等会一起回去吧。” “我很久没打麻将了。” “熬夜不好。” 梁薇:“你真该在这里买套别墅。” 陆沉鄞放下杆子,说:“我去上个厕所,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梁薇起身,带他去找厕所。 她站在走廊中间两头望了望,指着西边说:“应该是那间吧,那门看着像是浴室门。” 那扇门是磨砂玻璃门,陆沉鄞走到门前刚握上门把,玻璃门上突然映出两个交织的人影,门也随之一颤。 他怔住。 门那边传出的一声声呻|吟,不打自招。 他转过头看看梁薇,说:“楼下应该也有卫生间吧。” 梁薇挡住他的去路,仰头盯着他看,“你脸红了?” 陆沉鄞抿住唇,绕开,下楼。 梁薇朝玻璃门踢了一脚,说:“悠着点。” 屋里的呻|吟声顿时止住。 陆沉鄞找到一楼的卫生间,进去,锁门。 他靠在门上,仰头闭住眼,慢慢咬住牙。 他硬了。 不是因为听到呻|吟声,而是看到梁薇□□的那一刹那开始慢慢变硬,到最后硬得难受才出来喘口气。 以前在手机上看到什么黄色笑话或者图片,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还没变态到要在别人家里自我解决。 陆沉鄞洗了好几把冷水脸,试图让那种躁动平息下来。 可越是想平息就越是发硬。 满脑子都是梁薇的胸部。 他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双手握成拳紧紧抵在洗手台的瓷面上,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可见,血液发烫叫嚣,像是要冲破血管。 梁薇敲了连下门,敲门声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 “陆沉鄞,你好了没?” 他不回答。 梁薇说:“那你慢慢解决,我先上去打牌了。” 这才传来他低低的一句好。 梁薇坐在麻将桌上打了好几把陆沉鄞才上来。 “你怎么那么久?身体不舒服?”她抬头瞥了一眼,总觉得他面色不是很好。 “接了几个电话。”陆沉鄞别开梁薇的目光。 肖美坐在陈凯辉腿上,笑着对陆沉鄞说:“帅哥,那边有椅子,坐会。” 陆沉鄞点头,拿过椅子在梁薇旁边坐下。 他认得这声音,刚刚厕所里是这个女的的声音。 “糊了!”陈凯辉把牌一摊,抱住肖美狠狠亲了一口。 梁薇把牌一堆,说:“这打过炮的就是不一样,释放后就什么都顺畅了。” 陈凯辉说:“怎么,林总满足不了你?” 梁薇把钱甩给他。 谢嘉华偷偷瞄着梁薇,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总。 陆沉鄞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听得出来,他和梁薇有很特别的关系,可能是男女朋友。 她有男朋友。 她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就算没有那也不乏追求者。 说到林总,周琳破天荒的尖叫起来,慌张的扔掉牌,打开微信,翻自己的拍的那小视频。 “梁薇我对不住你啊,发小视频忘了屏蔽他,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希望没看到......” 梁薇笑了笑,“什么视频?” “就刚刚放孔明灯,你和小哥的视频。”周琳找到动态,删除。 梁薇随意的说:“看到就看到了,不碍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知道林致深的为人,对梁薇特别有控制欲。 梁薇说:“你们这一副副僵尸脸摆着干什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谁上床就和谁上,他管不着。” 她总是这样说,事实上,每次认识了男人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她不会背叛林致深,至少身体不会。 周琳小心翼翼的打探道:“你们这是掰了?” 都听说,林致深要和陈家的小女儿结婚了。 梁薇大方承认:“是啊,掰了。”她扔出个红中。 张志禹大笑两声,“那不如跟了我吧。” 梁薇嗤笑一声,“做你的梦去吧。” 陆沉鄞坐在她身边不吱声。 一轮下来,梁薇输了两千多。 她摊开皮夹说:“我还有五百块,输光了就不玩了。” 她用的是红色的皮夹,光泽很好。陆沉鄞只是淡淡一瞥。灯光从顶而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凯辉说:“没关系,可以微信转账。” “嘁。” 谢嘉华说:“梁姐,我可以借钱给你。” 陈凯辉说:“你梁姐不缺钱,就是抠。” “闭嘴吧,炮王。”梁薇淡淡的调侃。 哄笑一阵,谢嘉华脸有点红似乎有点挂不住。 梁薇手肘撑在台面上忽然转身看向陆沉鄞,“你不闷?” “不闷。” 梁薇手指有意无意的叩着桌子。 陆沉鄞对上她的眼神,有点不自在,他掏出手机又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零三分。 他站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梁薇也起身,“我送你。” 夜深露重,她穿着吊带裙子有些冷,小区的道路上十分冷清,只有他们两个。 陆沉鄞说:“你回去吧,我知道路怎么走。” “不不不,送佛送到西。” 他的那辆旧面包车还停在路边,在夜色里毫不起眼。 梁薇搓着手臂,说:“大半夜的开车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路灯淡淡,柔和了她的轮廓。 陆沉鄞说:“好...你......” “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 梁薇:“明天吧。” 他垂下脑袋,眼底浮动的情绪难以捉摸。 陆沉鄞低低的说:“那我走了,你快进去吧。” 梁薇弯着眼睛笑,说:“好,那我们明天见。” “梁薇。”他叫住她。 陆沉鄞说:“已经过了中秋了。” 梁薇隔了两秒才懂他的意思。 她仰望着他,倒也不觉得有多凉了。 “你待到12点走就是为了陪我过个中秋?” 他点头。 梁薇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 她手臂环住他的腰,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梁薇能感受他炙热的体温。 这下是真的不凉了。 陆沉鄞的手臂僵在两侧,低头只能问到她的发香。 只听见梁薇轻笑着说:“谢谢了。” 话落,她松开他。 她走了,陆沉鄞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明天见。 她每次分别前都会说明天见。 明天是第几针? 他算了算,最后一针了。 那明天还会有明天见吗? 荒芜的公路上几乎没有来往车辆,路边有些年数的香樟树投下深深的阴影,树叶缝隙间偶有月光渗入。 初秋的落日黄昏下,他记住了她。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听着深夜电台主持人的讲话。 主持人说:“你有没有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从此这份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车窗敞开着,冷风灌入,吹白了他的手指骨。 陆沉鄞终于找到个词语能诠释他的情感了。 他对梁薇一见钟情。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李大强听到车声从屋里出来。陆沉鄞十六岁就跟他生活了,一直挺乖的,细细一想似乎是他第一次夜归。 李大强披着大衣站在门口,“怎么这么晚,刚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陆沉鄞从车里下来,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屏幕按不亮。 “没电了。”他回答。 李大强从桌上拿烟,蹲在门口开始抽,身上的大衣拖到地上。 他说:“那老太太要住好几个月的院,人家说要我赔五万块。呵,老子哪来的五万块,今年一分钱都没赚到,赔她个奶奶。” 陆沉鄞的眉头也绞在一起,沉默半响说:“如果不赔他们打算怎么办。” “打官司呗,那家人说起话来别提多趾高气扬了,妈的,看着就不爽。” “舅舅......” 李大强瞥他一眼。 陆沉鄞:“等今年合同到期了,这地就别包了,没什么赚头,还不如踏踏实实找份工作。” “呵,踏踏实实工作?那这辈子要做什么时候去,你忘了,那个老张,种卷心菜那年,赚了十万块。” “那也是运气好,这两年老天不作美,年年暴雨。” 李大强掐着烟狠狠吸完最后一口,半根小指微微颤抖。 李大强说:“那也要搏一搏。” 陆沉鄞进屋烧水,也不再和李大强说这个。 李大强脾气犟,说不动。 即使这两年一直在亏,李大强也一直在试,总想着能在种地上面捞钱。 如果他不是这样脾性的人,又怎么会赌了又赌,欠下永远都还不完的债。 李大强在门口坐了很久,直到雾气将他的头发浸湿,他才磨蹭着回房睡觉。 陆沉鄞洗漱完给手机充电,刚开机就跳出几条短信,都是梁薇。 ‘你到家了吗?’ ‘你电话怎么关机了?’ ‘快回我。’ 他躺在床上,回复梁薇,就是一句我到了。 不出所料,下一秒铃声响起,是她的电话。 她那边还听得到麻将声。 梁薇:“怎么那么晚到,不是只要半个小时吗。” “我很早就到了。” “这样啊,就知道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得了,你到家了我就安心了。挂了。” “哦。” 梁薇电话挂得很快。 陆沉鄞放掉手机,抬手覆上眼睛。 梁薇..... 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蚀入心骨。 第十六章 梁薇挂断电话,周琳挤眉弄眼道:“你什么时候口味变了,老实交代,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啊。” 大家都竖起耳朵。 梁薇舌尖抵住上牙槽笑了笑,说:“反正没睡过就是了。” “少来了。” “就一普通朋友,挺有意思的一人。” 周琳撑着下巴回忆道:“我怎么没看出有意思啊,感觉他呆呆的,又一板一眼,不好玩。” 梁薇瞟了一眼张志禹,“像他那样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男人就好玩了?” 张志禹那麻将牌敲桌,哭喊道:“真是比窦娥还冤。” 周琳说了很关键的一点,她说:“可是他看起来很穷耶。” “是啊,他穷。”梁薇拿着牌的手顿了顿,“所以呢?”她抬起眼皮看向周琳。 “所以......”周琳一时语塞。 梁薇扔出个东风,说:“我也要穷了,手里还剩一百块,今晚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了。” 最后一百块输光的时候,梁薇起身,揉着脖子说:“不玩了,我去睡觉。哪个房间?” 张志禹:“三楼随便挑。” 梁薇的脚还没跨出棋牌室的门,手机响起,是以前家政阿姨的电话。 阿姨似乎很急,词汇组织很久才拼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先生胃出血送医院了!” 梁薇下意识的心一紧,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南城?” 家政阿姨说:“是啊,我前几天去打扫,发现林先生在,今天去他还在,喝得醉醺醺的,满地的酒瓶,我看他状态不太好,但是林先生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回去后我就琢磨着,会不会出啥事,刚赶来一巧,人都倒在地上了,现在才刚送到医院。” 梁薇和家政阿姨都知道,林致深一般不会在这里久住,超过两天已经很稀奇了。 他喝得烂醉。 一个人在那间公寓喝得烂醉。 因为什么? 梁薇不想再往下想。 “我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聚。” “诶,不是,你要去哪里?”周琳拔长脖子询问,梁薇已经不见了。 到达市中心医院时已经凌晨两点半,医院里除了急诊科几乎没有什么人。 林致深也已经住入vip病房,门口家政阿姨在等待。 看到梁薇,家政阿姨激动的站了起来。 梁薇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林致深躺在床上,她转过头对阿姨说:“谢谢了,回家吧,这里我来就好。” “好好。”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暖黄色,但看上去并不温暖,反而冷的让人起寒。 梁薇拉好窗帘,不留一丝缝隙,她坐在床边看着林致深。 他的面色很苍白,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 她帮他掩好被子。 林致深忽然睁开眼,看向梁薇。 梁薇说:“我就知道你没睡。” “你回去吧。”他淡淡的说。 她没有动,“为什么酗酒。这不像你。” 林致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为什么回来,这也不像你。” 梁薇起身去倒水,周围静得没有一丝杂声。 她说:“我认识你六年了,你生病我来看望也正常。” 他那一声呵几乎是冷笑。 梁薇又说:“我希望,你不是因为我才酗酒的。” 她拿着水凝视他。 林致深说:“是因为你。” 梁薇不躲避,问道:“你爱我?” “不爱。”他也不躲避。 两个人都是那么干脆利落。 梁薇轻轻的笑了,“奥,那么你是不舍得我?”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在梁薇眼里就是默认。 这一切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怪。 梁薇俯身靠在他耳边说:“你不是舍不得我,只是舍不得我这样一个人。”一个懂你内心最脆弱最懦弱一面的人,一个对你绝对忠诚和诚实的人。 而这个人从不能带给你快乐,所以你从来不会在乎。 林致深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他转过头和她对视,四目相对,脸近在咫尺,呼吸打在对方在唇上。 “你手上还插着针。”她提醒道。 林致深按住她的脑袋,让她俯得更低,他吻到她的唇,干涸的嘴唇有些脱皮,摩擦在她保养较好的唇瓣上,粗糙的感觉并不能带来愉悦。 他在掠夺,可是梁薇没有回应他,她甚至没有闭眼。 等他吻过,梁薇直起腰板,说:“你觉得这个吻愉快吗?” 林致深微微眯眼。 梁薇握起他的手放入被窝里,动作温柔,她说:“你当初把我带在身边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这一生太长,我们永远都不能只活在痛苦的一面里。你能忍受这种煎熬,可我不行啊,林致深,你一直都不懂我。” 他的眼眸依旧深邃暗沉,橘色的灯光在他眼里倒映得十分冰冷。 梁薇说:“睡吧,我在这守着。” 他后来真的睡着了,梁薇沉在沙发里一直未合眼。 她当初怎么和他认识的呢。 时间太久,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在一家酒吧的包间里认识的。 她坐在林致深身边,陪着抽烟喝酒,他话不多,倒也轻松。 林致深长得很俊,气质也很好,不过她见多了,这种衣冠禽兽的富二代。 去上厕所的时候,偶然听到同包房里的女的谈论林致深。 她们说,别看那个男人长得好看,但是可难接近了,想从他身上捞钱省省功夫吧。 她们说,你知道吗,他是个瘸子,也不知道瘸成什么样,那方面行不行。 瘸子。 她忽然感兴趣起来,以至于后来在包房里一直在观察他的腿和脚。 那个晚上上床的时候发现,他确实是个瘸子。 他的右小腿整个都没有,都是假肢。 他把她抵在墙上做,至始至终没有去床上。 动作并不粗鲁。 就做了那么一次就被他带走了,她也接受这种‘包养’。 林致深很少和她做|爱,更多的时候是和她一起吃饭看电影,做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他给她钱,给她房子,给她一个表面上的家,他给了她太多东西。 但她和他几乎没有交心过,他所有的东西都是通过他身边的人听来的。 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太过相似,所以她通过那些事情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几年,不痛不痒,不咸不淡,说是情人却更像是朋友,说是朋友,可是又不是。 梁薇扶着额头,头疼。 过去的事情千丝万缕都交织在一起,她甚至都不能给她和林致深的回忆圈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天明的时候病房里还是黑暗一片,她把窗帘拉太紧。 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致深下床,慢慢的,平稳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揽住她的肩,让梁薇靠在他怀里。 他抚摸她的手,手指骨分明,纤细而漂亮。 这双手无数次摸过他的假肢,而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她懂他。 她懂他。 他从来都不信,可是不想放走唯一一个说懂他的人。 梁薇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醒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 还是例行检查的护士小姐打破了这种死气沉沉的寂静。 护士小姐拉开窗帘,阳光明媚,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检查完,说是没大问题。 梁薇站在窗边逆着光,说:“你好好休养,我走了。” 林致深淡淡的嗯了声,“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也好。”她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梁薇临走前,林致深忽然叫住她,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梁薇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却笑着反问道:“我身边那么多男人,你说的是哪个?” “昨晚,在海边,和你一起的那个人。” 梁薇长长的奥了一句,“认识的朋友。” 他偏过头没再看她,梁薇离开。 视频里,梁薇笑得很开心,发自真心的。 昨日,月圆的中秋,有人在笑有人在醉。 ...... 林致深叫了两个人,一个人载梁薇回去,一个人把梁薇的车开回去。 两辆车同时驶入乡间小道挤进楼房之间时,村里的老人眼睛都直了,又在议论非非。 梁薇很困,匆匆进门,瞥了一眼陆沉鄞的院子,那辆面包车不在,他应该在上班。 ...... 下午,林致深起来上厕所,瞥到沙发上的手机。 是梁薇的。 他知道梁薇的锁屏密码,解锁,跳出来一条信息。 陆沉鄞:你回来了吗? 陆沉鄞。 林致深看着这个名字思索很久,拿了手机,出院。 司机接到他的电话很吃惊,想劝他休息来着,又怕被骂,只好按照林致深的吩咐开车带他去梁薇的住所。 路途很长,他长时间坐得很不舒服。 到达别墅时已经黄昏,最后一丝光线渐渐隐没在云层里。 周围的狗叫声此起彼伏。 林致深抬头望着这个别墅,没有一个房间的灯是亮着。 他猜梁薇还没醒。 他坐在车里等。 村子不宁静,总有些闲言碎语在流淌。 陆沉鄞回家,面包车路过那辆黑色轿车,艰难的从旁边挤过,他望了好几眼,隐约看到个男人。 只是不知道那辆车停在梁薇家门口干嘛。 “林总,要不敲门?您脸色不太好。” 林致深又抬头望了眼窗户,灯忽然亮了。 他说:“我去找她,你在这等着。” 梁薇睡醒下意识的摸手机看时间,却什么也没摸到,忽然意识到可能落医院了,匆匆忙忙穿衣服打算去医院,一开门,林致深西装笔挺的站在家门口。 (二更) 李大强刚从医院回来,又和那家人吵了一架,火气大,脱下外套直接甩在水池台上,用凉水抹了把脸。 “那一家子都是蝗虫,想把老子骨头都啃光!他妈的,怎么摊上这家子人!要是真打官司老子难道还怕他不成!” 听到李大强的骂声陆沉鄞从屋里出来,安慰了几句,扭头看到梁薇家门口站着个男人。 像是那辆车里的男人。 就这么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应该很有钱,活得很精致。 陆沉鄞听着李大强的喋喋不休再也挪不出声。 “帮我去拿把锄刀,地里草怎么这么多。”李大强撩起袖子打算去除草。 他们家的院子和梁薇别墅之间隔得那一小块里种了大葱,也是九死一生,八月的时候高温,差点枯死。 不枯死又能卖几个钱。 李大强没走几步,斑驳苍老的手揉了揉眼睛,整个人如石像般定在原地。 他张大的嘴合不上,转身快速进屋。 “舅舅,锄刀......怎么了?” “没...没啥事......我去躺一会,突然有点累。” “嗯,那我去弄草。” “好好,随便你。” 陆沉鄞拿着锄刀,时不时看一眼梁薇那里,下刀割去第一把草的时候,他看到梁薇迎那个男人进屋。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他除完两排,忽然起身往回走。 冷冷的水冲在身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舒畅,能让他冷静下来。 而那个男人还没从她房子里出来。 ...... “你的手机。”在她惊愕之余林致深递出手机。 “奥。” 梁薇抿抿嘴,问道:“要进来坐一会吗?” 她习惯性的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进来。 “你坐会,想喝什么吗?”梁薇走到冰箱那边。 林致深淡淡的环视了一圈,在白色雕花的沙发上坐下,“矿泉水。” 梁薇把水放到茶几上,说:“其实你不要亲自跑来的,叫小刘送来就好了。” “我想看看你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梁薇笑着转回厨房烧水。 她说:“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不像你的风格。” 水壶嗡嗡的响着。 梁薇双手撑在厨房的琉璃台上,说:“那你觉得我应该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林致深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说:“至少像这样冷清的地方你是待不下去的。” 梁薇笑着,从柜子里拿出茶包。 漫长的沉默后,水开了,她冲下去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冒着,水蒸气打湿她的睫毛。 他喝完一杯水,起身,“我走了。” “我送你。” 她站在林致深的右侧扶着他走向车子。 其实没有她这个人形拐杖,他也是可以走的,只是走的慢一点而已。但她已经习惯了,如果可以让他舒适一点,扶一把也没什么。 他太累了。 也许有一天她还会和林致深见面,所以梁薇没多说什么,只是要他好好休息。 这句话她曾经也一直在和他说。 车子离开,尾灯最后的一丝光线也没了,路面上只有邻里家的灯光,梁薇站在路口见车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踩到路上的碎石子,碾出声。 她下意识的朝陆沉鄞家的院子望去。 一望,怔住了。 他就在那面白墙边,看着她,整个人都隐没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得清人的轮廓,他是什么表情,她不知道。 梁薇向他走过去,和他一起藏匿在漆黑的夜色下。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走进,才发现他没有穿上衣,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头发也是。 梁薇把他上下扫描了一遍,皱眉,“你又用自来水冲澡?不冷?” 陆沉鄞淡淡的说:“习惯了。” 梁薇拉他的臂膀,往屋子的方向拽,“去换衣服,陪我去打针。” 陆沉鄞没多说什么,回屋换衣服。 梁薇倚在水池边等他。 李莹从屋里跑出来,仰望梁薇,奶声奶气的说:“阿姨又要去打针了吗?” 梁薇弯下腰摸摸她的脑袋,“是啊,最后一针了。” 李莹说:“打针可疼了,不过每次打完哥哥都会给我买好吃的,哥哥也给阿姨买吗?” 梁薇:“他没有。” 葛云本来在灶前生火烧饭,见孩子不见出来找,看见梁薇眸色暗淡,随即挂起笑容,说:“小莹过来,别乱跑。”她朝梁薇点头示意,梁薇也点点头。 梁薇本来是想要去医院拿手机,穿戴整齐。 葛云没再多看她一眼,抱起孩子进去,她穿的米色的休闲外套在老旧的灯光下显得特别卑微。 陆沉鄞换了牛仔裤和长袖衬衫出来,里面穿的是白色的工字背心。 梁薇浅浅的嘶了口气,目光发直。 他手里拽着最后一瓶药水。 梁薇说:“终于最后一针了。” “嗯。”不走心的应答。 转角出院子的时候,梁薇瞥到杨树下的人影吓一跳。 蛤|蟆正对着杨树在尿尿,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朝梁薇笑笑,那种笑,让人起毛。 陆沉鄞揽住她的肩示意她继续走,只是小小的揽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梁薇小声嘀咕道:“那老头真恶心。” “他就那样的人。”他淡淡的说。 “那个老头没家人吗?我怎么看他脑子有点问题啊。” “听说他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平常和他讲话倒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陆沉鄞侧头看她,她今天穿得很好看。 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站一起,十分搭。 ...... 五天打针的钱陆沉鄞帮梁薇结了。 梁薇依旧晕针晕得黑天昏地。 陆沉鄞只是让她靠着缓神,想等她清醒过来再走。 董医生好心叮嘱道:“这一个月不要抽烟喝酒,不要吃太辛辣的东西,注意休息。” “好,谢谢。”陆沉鄞替她回答。 见她皱眉干呕阵阵,陆沉鄞也皱起了眉,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安抚拍打。 董医生的妻子说:“小陆你还真是老好人。” 陆沉鄞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回答道:“我家的狗把她咬了,应该负点责任。” “诶,我听说你家那狗咬了好几个人了,不杀留着干嘛,等它再咬人?” “已经被舅舅牵起来了。” 董医生的妻子嗤笑一声,“下回逃出来再咬人,那可得有罪受了。” 陆沉鄞沉默着。 他知道周围的人怎么说。 那些恶言恶语和对外来人口的不欢迎都藏在他们微笑客气的面具下。 董医生的妻子又说:“记得把狗牵牵好,要是把街坊邻居咬了,不好。” 陆沉鄞点点头。 梁薇睁开眼,已经没有了晕眩感,她示意陆沉鄞离开。 走出董医生家,梁薇说:“终于最后一针了,不用听她们那些酸话了。” “嗯。” “你不开心了?” 陆沉鄞摇头。 梁薇啧了声,“你这脾气怎么这样,一眼不合就不说话。不开心就不开心,说出来,沉默算什么。” 陆沉鄞偏头深深的凝视她。 他是不开心。 这一生,不开心的事情那么多,唯独那么几件特别深刻。 比如那个男人进了她家。 比如他们明天没有理由可以见面。 梁薇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觉身边没人,回头才发现他停在那里不动了。 高耸的杨柳树挡住了月光,柳条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偶有枯叶落下。 是入秋的季节了。 “你怎么了?” 他只是凝视她,映着幽深的夜。 梁薇走到他跟前,笑着,黑发飘扬。 “你在想什么?”她问他。 他沉沉的问道:“明天,明天你想做什么?” 梁薇垂下眼,像是在认真思考,良久,给出答案:“大概睡一觉吧。” 他又问:“那后天呢?” “还没想好。”梁薇拍了下他的肩,“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梁薇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她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去,背过身,接起电话。 那头似乎说了很多,梁薇咬破唇,血从里面渗出,腥气瞬间充斥满这个口腔,到最后,她低低的应答了句我知道了。 她握着手机,白皙的手背节骨吐出,淡青的血管微微凸显。 梁薇双手抱臂,吐了一口气,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对陆沉鄞说:“看来我明天不能睡个好觉了,后天的行程也要定了。呵,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我先走了。” 她朝他挥挥手,步伐紧凑的离开。 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一声又一声,似寺庙里的钟声,让人清醒。 她的明天没有他。 陆沉鄞回到家,倚在水池边。 他望着梁薇的卧室,灯亮着。 那座别墅不论外观还是装修都是那么高档精致,和她一样,或许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也是一样的。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心生烦闷,他回屋拿烟,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抽,烟雾都深深吸入肺部。 葛云已经带着小莹去睡了,李大强大概也在屋里。 耳边很清净。 一根烟抽完的时候,他听到梁薇院子里车解锁的声音。 他碾灭烟起身望去。 梁薇在倒车。 她要离开。 陆沉鄞往前走了几步,又止住。 梁薇好像没看见他,着急的开车就走了,只留下车轮与地面摩擦的淡淡余音。 就像她那天说的,她会离开,他也会。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结识而已,只不过对她动心而已。 这年头,这些都太不着边际了。 她那么好,活得那么高贵,他呢,不过是个没学历没钱的穷小子。 她随便一场牌就可以输掉他一个月的工资,眼也不眨。 那份阔气,这辈子可能他都不会有。 他站在爬着青苔的泥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踩碎。 (三更) 梁薇开了七个小时的车才达到龙市,到市中心的医院的时候已经天明。 她从车里下来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有点晕眩。 清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店铺也都没开张。初秋的早晨有点冷飕飕,街对面飘来袅袅的雾气,她去那家包子铺买了豆浆和馒头。 她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没化妆,看起来很干净干练,包子铺的小伙计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医院十点才能探病,现在才七点多。 梁薇吸了口豆浆,沿着熟悉的街道走。 幸好,那家肯德基没关门。 她走上二楼,坐在床边,可以看到龙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街上偶有几个行人骑着电瓶车驶过,还有最早一班的公交停在红灯前,车厢里空荡荡。 今天是周末,街道应该会更加繁华热闹。 两三个穿校服的女学生端着托盘上来,坐在梁薇前面一桌,皮间散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还泛着金黄,唔,染过了。 梁薇认得那校服,马桥高中的。 周末还穿校服,看来是艺术生补课。 这个学校倒是几十年如一日。 她轻轻的笑了笑,瞥向那个十字路口。 她喜欢看街上的人来人往,看他们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和神情,世间百态也就是这么回事。 对桌的一女生突然大骂一句操。 梁薇没转头,只是静静的听着。 那女生说:“那个贱人,居然敢抢我男朋友!昨天真是气死我了,还跑来和我炫耀,*货,妈的,再和我嚣张我肯定弄死她!” 其余两个女生附和着。 她们吃完东西走了,梁薇依旧坐在那里,玩玩手机打发时间。 太阳整个出来了,肯德基人也多了,街上开始车水马龙了,这个城市复苏。 一切都太过熟悉,熟悉得让她十分不舒适。 安静到繁华的孤独,无知青春的嚣张跋扈。 这些她也都曾经历过。 为什么要承受,为什么要经历,有时候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命。 她的发散在一边,挡去阳光,梁薇回过神时已经九点多了。 拖地的清洁工时不时看看她。 她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走出肯德基。 走到医院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她拨了昨天的那个号码。 “哪个病房?” 那头的男人说:“五楼,503号。” 普通病房里有三张床位,都住满了,走廊里也都是搭的床。 熬了一夜的小护士眼袋深重,撑着下巴在打瞌睡。 梁薇穿过那些临时病床,寻觅一阵才找到503号,靠走廊尽头。 “薇薇,你来了啊,快进去吧。”男人灌热水回来正好在门口遇上。 梁薇看向他,耳鬓已经有了白发,面容也苍老了不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还算客气的笑容。 “快进来。”男人打开门,招梁薇进去。 徐卫梅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今天阳光好,照在她身上看着很干净。 “老孙,这是你女儿?”隔壁病床的老头子问道。 孙祥尴尬的笑笑,没多说,别人以为这是默认了。 老头子的老伴说:“你女儿长得真好看。” 梁薇浅浅的吸了口气,在徐卫梅的床边坐下。 孙祥把热水壶放好,对梁薇说:“哎,医生说不知道什么事时候才能醒,抢救了一夜,捡回条命。你上大学后就不常回来,你妈经常念叨你,她要是现在醒来看到你肯定会很开心的。” 躺在病床的女人皮肤褶皱,岁月毫不留情在她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孙祥又说:“你以后多回来看看你妈,她也不容易,过去一直拼死拼活的赚钱,要贡你上学又要还......哎,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 病房里忽然变得很宁静,其他两床的人似乎都在看着他们。 梁薇不想被别人看戏,对孙祥说:“我们出去说。” 走廊里满是人,她把孙祥带到楼梯口。 简单明了的开口道:“以前那点破事你别再和我提,也别当着别人的面提。” 孙祥拱着手,点点头。 梁薇:“等她醒了我就走,别和她说我来过。” 孙祥惊讶的抬起头,“你妈一直在念你,薇薇,别这样,陪陪她,我们都老了,别的不求,只求子女多陪陪自己。” 梁薇笑了笑,“叫孙朝陪就行了。” 孙朝是他孙祥的儿子。 比她会做人,比她孝顺。 孙祥说:“这怎么能比,你是卫梅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是你妈啊。” “孙朝一口一个妈,不也叫得挺顺的,脾气软到骨头里。”软到骨头里,贱到血肉里。 见孙祥一脸难堪,梁薇说:“你回去睡吧,今天我来守。” 他一夜没睡,眼睛红得都快滴血。 “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叫我。”孙祥走得很慢,他腿有风湿,一直不好。 梁薇望着那个苍老的背影咬紧了牙。 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 刚过午饭的点病房来了一些人,时隔多年,所有人都变老了。 徐卫靖提了水果和补品,见到梁薇他也很惊讶。 黄|菊娟一向是直肠子,看见梁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连夸她越来越漂亮了。 黄|菊娟捏了把徐敏的手臂,“怎么不叫人?” 徐敏摘下耳机,懒懒的叫了声姐。 梁薇站着窗边不咸不淡的看着他们。 徐卫靖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子心中很感慨,“早上接到你爸爸电话吓了一大跳,脑溢血可不是个小毛病。” 黄|菊娟哎哟了声,“这啥时候醒啊?” 梁薇倚在窗台边上,双手抱臂,淡淡的看着他们,说:“不知道。” 黄|菊娟走到梁薇身边,说:“今年27了吧,男朋友定了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 “那得抓紧点,都二十七了。” 梁薇挑挑眉。 徐卫靖转过头问道:“你爸呢?” 梁薇:“你说什么?” “你爸爸人呢?” “我爸爸不是在牢里蹲着嘛。”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徐卫靖面色不佳,被她的话噎住。 他缓过神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薇薇啊,你孙叔是个挺好的人,别这样。” 她看着他,抿唇,冷冽的眼神让徐卫靖也不想再提起那些事。 徐卫靖叹了口气,说:“今晚你候着?” “嗯。” “那行,明天我来。” 黄|菊娟张大嘴,小声的对徐卫靖说:“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不上班了?” 梁薇说:“不用了,我和那个人轮着来就可以了。” 徐卫靖也不敢忤逆自己的妻子,懦弱的点点头。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他们走了,病房又清净了。 梁薇坐在那里,看着面容安详的徐卫梅升起一股不知名的火。 但是她不能对这个女人大喊大叫,也不能责怪她半分。 她一直坐到日落,好似做了一场大梦,黑暗来临时突然清醒。 隔壁的老太婆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不吃饭吗?食堂现在开着。” “好,谢谢。帮我看一会我妈妈,我去打个饭就回来。” “好好好,去吃饭吧。” 龙市的气温比南城低很多,昼夜温差特别大,梁薇从电梯里出来,穿堂风吹得她浑身一抖。 跟着指示牌走到食堂,食堂里人也不多。 都是些没味道的食物。 梁薇点了份牛肉面,面要现煮。 她坐在餐桌边等。 手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她没有打开网络,仿佛与世界隔绝。 翻翻短信记录,除了一些推荐短信和垃圾短信,也只有陆沉鄞了。 她点开对话框,给他发短信。 ‘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间点不用猜也能想到,他在吃饭啊,吃完饭洗澡睡觉。 他的生活枯燥又死板,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他昨晚问她明天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深奥。 面打包好,陆沉鄞还没回她短信。 冷风打在身上,梁薇走得并不急。 风越来越大,似乎是要下雨了。 梁薇回到病房的时候,豆大的雨点正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 面已经糊了,她依旧吃完了。 隔壁的老太婆说:“你今晚打算怎么睡?” 陪夜的人是没有床位的,多数都是在病人身边倚着睡,或者打地铺。 梁薇把碗筷收拾好,说:“我就这样坐着睡就可以了。”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像我这把骨头,坐一夜大概第二天直不起来了。” 梁薇笑笑。 他们都睡得很早,也十分容易入睡,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外头风雨交加。 梁薇看了下南城的天气预报,说是有小雨。 窗户没关紧,风从缝隙里挤进演变成怪物般的呼啸。 他始终没有回复。 梁薇放了手机,双手枕在床边上,试图入睡,她的母亲就在她身边,却并不能为她带来一点点的安全感。 萧瑟的夜,微凉的心,孤单的一个人。 她想起那个要陪她过完中秋才肯离去的陆沉鄞。 第十七章 雨夜在喧嚣,让梦境更清晰。 梁薇做了个梦,和这个夜晚不一样,梦里阳光普照,和风阵阵,恬淡安宁的不像话。 并不发达的小村庄,没有几户人家,门前有颗好几年的橘树,院子都还是泥地,门口的台阶用红砖铺平,缝隙里夹杂着雨后滋生出的青苔。 春天有些冷,但有阳光倒也算暖和。 生长在砖瓦房墙根处的野花已经逐渐绽放,花骨朵并不大,小拇指甲般的大小,是蓝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甚是好看。 烟囱上头炊烟袅袅,敞开的大门里传来阵阵饭香。 “阿薇——阿薇——” 有人在喊她。 阿薇。 只有奶奶会这么喊她。 橘树旁站着老妇人,她搓着红肿的双手,说:“别玩了,吃饭了,弄得手上都是泥,快去洗洗。” 她踩在小矮凳上,矮小的身子勉强可以勾到水龙头。 都是一些家常菜,腌黄瓜,炖烂了的红烧肉,炒青菜。 她最近迷上了糖拌饭,在白米饭上倒上糖,加热水,搅拌,汤水甜又暖。一口气连吃了三碗,肚子圆了一圈。 阿公没了牙,口齿不清,看着她笑个不停。 她问老妇人:“奶奶,我棒吗?” 都说吃很多饭的小孩子会特别招人喜欢。 老妇人摸着她的头说:“棒,怎么不棒,但是不能再吃了。” 梦境画面一转,年轻的女人骑着脚踏车回来,她跑过去,得意洋洋的说:“妈妈,我今天中午吃了三碗饭哦。” 女人笑得温婉柔和,牵着她的手往房里带。 第二天清晨,女人骑着脚踏车离去,老妇人扛着锄头去下地干活,她就跟在老妇人后面,沿路,有无数新鲜的花草,沾着昨夜的露水。 一切都是新的模样。 老妇人除完一片草再回神时田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又扯着嗓子喊道:“阿薇——阿薇——” 梁薇从另一边的树林里窜出来。 老妇人说:“别到处乱跑,野丫头。” 她总是像脚上生风,一转眼人就不见,管也不管不住。 邻里都说,这梁家的孩子可调皮了,野得很。 忽然之间,天色瞬息万变。 梁薇骤然睁开双眼,眼角泛湿,被枕了一夜的手臂酸麻不已,她看着这个病房,慢慢慢慢缓过神来。 她看向病床上的这个女人。 徐卫梅从来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对她尽了所有母亲的责任,给了她所有能给的东西。 她也明白,这个女人深深的爱着她。 所以她努力不去怨恨她,也不去责怪她。 可事实就摆在那边,谁能做到心无芥蒂。 梁薇双手掩面,上下揉搓了几下,深深吸了几口气。 天渐渐明朗,雨也不下了。 大家都醒得早,开始刷牙洗脸吃早饭。 趁着护士给徐卫梅输液的功夫,梁薇打了些热水给她擦脸擦手。 躺在病床上的老头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没几个愿意伺候的,像我儿子就是,哎,工作忙,也没想他能伺候我,只是都不常来看看我。” 老太婆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梁薇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她或许和老伯口中的儿子一样,都不是孝顺的人。 等孙祥中午来替换,梁薇没有多逗留,也没和孙祥多说一句话。 她去附近的酒店订了个房,梳洗完没有丝毫困意,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发愣。 杜绝网络,手机就像是块砖。 陆沉鄞没回她信息。 在酒店用过午餐梁薇开车前往龙市的乡下。 那个叫做云港乡的乡镇稍微比以前繁华了点。 开到镇子的入口时她打方向盘又掉头回去。 车子停在荒凉的公路边,梁薇抬手覆在额头上,呼吸沉重。 唤醒的她是孙祥的电话,他激动的说:“你妈醒了!你妈醒了!” 梁薇淡淡的说:“醒了就行,我不来了,我先回去了。” 孙祥在电话那头苦苦哀求,“算孙叔求你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妈又病得重,医生说过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现在她睁眼了,你就过来和她说几句话让她看看你好不好?” 梁薇赶回医院。 可是她在想,云港乡的那个家现在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已经布满了蜘蛛网,那颗橘树是不是依旧长青,纵使物是人非。 徐卫梅戴着呼吸面罩,还不能讲话,她看着梁薇,眼泪从眼角滑到枕头上。 梁薇不知道能与她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和她对视。 她们是母女,可能心有灵犀,能读懂彼此眼神里的东西。 她在乞求她释怀。 最终,梁薇妥协。 她拉住徐卫梅的手,轻轻拍打了两下,示意她放轻松放宽心。 娴静的一个下午,雨后空气清晰,这一切看起来倒也显得舒畅适人。 ...... 待了一段时间,徐卫梅的气色一般般,但是总归是慢慢会好起来的。梁薇本来打算过几天就离开龙市,每天对着她,总归有些不自在。 和徐卫梅也有三四年没见过了,撇开这些事,梁薇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 就像那些人表面看到的那样,花天酒地,直播赚钱。 九月末的那天,秋高气爽。 梁薇本来还在酒店睡觉,突然接到孙祥的电话,他说,她走了。 毫无预兆的走了。 梁薇赶到医院,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她和孙祥一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沉默着。 孙祥双手供在一起撑着额头,说:“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我就去买个饭,回来看到医生在抢救,一句话都没说,一句都没有......”他苍老的眼微红。 脑溢血这种东西,本来就...... 孙祥垂着脑袋,又说:“你真的别再怪她了,她是你妈啊!一辈子都在为你操心。” 梁薇仰靠在椅子上,后脑勺抵在墙上,有点凉。 她说:“我不是怪她,只是有些事情很难过得去。” 孙朝匆匆忙忙赶来,还穿着保安制服,跪在孙祥面前哭喊道:“我妈呢?” 梁薇淡淡的看着他。 多有情义啊,多深情啊。 好似他才是亲生的一般。 梁薇一字一句的说:“你妈死了。” 孙朝指着梁薇骂道:“你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人吗!她难道不是你妈?你还有没有点孝心?” 梁薇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猴子一样在那边上下乱窜。 “好了,别大喊大叫了!”孙祥瞪了孙朝一眼。 梁薇说:“葬礼我来办就行,毕竟,她也没嫁入孙家。” 徐卫梅和孙祥是夫妻,但是没有实名登记,而她到死,户口本上丈夫那栏还是梁刚的名字。 可悲又可怜。 梁薇联系了徐卫靖,叫他来一起操办葬礼。 临走之前,梁薇对孙祥说:“下葬后你可以去祭拜,葬礼别来,省得又让别人说三道四,我真是听烦了。” 孙朝气得差点跳起来,“爸,你看看她,什么态度!” 孙祥望着梁薇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力再多说什么。 ...... 按照习俗本是应该在家里办葬礼的,但那个家...... 梁薇和徐卫靖商讨过后决定在殡仪馆办,请了一些徐家的亲戚,还有一些梁家的亲戚,自发过来送葬。 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三五成团聚在一起。 殡仪馆的仪式很简单,进行默哀三分钟,奏世上只有妈妈好,围绕棺材走两圈进行悼念,随后哭丧,最后火化。 梁薇没掉一滴眼泪。 在等骨灰的时候,她坐在靠墙的长凳上发愣。 远处的闲言闲语不断飘来。 所谓葬礼,不过是一些很久没有见面的人的一个契机,是他们聚在一起交流八卦信息的餐会。 梁薇在墓园给她买块地,本来说是要安葬在梁家祖宅那边,但是梁薇不愿意。 徐卫梅恨透了梁刚,她又怎么能让她葬在梁家。 梁薇在她坟前点上香,烧了元宝。 祭拜完,该散的都散了。 徐卫靖虽然很听老婆的话,但是对这个唯一的妹子也算得上真心真意,也深知过去梁家的事情。 如果梁薇现在还小,他可能会把梁薇带在身边养,但是孩子都那么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徐卫靖站在梁薇身后,问道:“以后就还是在别的地方生活?” 梁薇烧完最后一枚元宝,起身面对他,“嗯,我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你应该过得挺好的,也好,不让我们担心。以后要是结婚了,记得把他带来给舅舅看看。” 梁薇点头,应敷。 “弄完就去休息吧,这几天办这事,我看你也没睡过觉。” “好,你们先走吧。” 人都走光了,只剩她和坟前那缕香雾。 梁薇想起那天下午,徐卫梅望着她的眼神。 这一生,徐卫梅都过得不是很安稳,一切也怪不得她。 梁薇弯腰手指骨拂过墓碑上的照片,轻轻的叫了声妈。 这一生,我们都过得不安稳。 注定受尽煎熬,注定被折磨。 我们唯一共同能责怪的也只有那个男人,像渣子一样的存在,像废物一般的存在。 可他,永远都是你的丈夫,我的父亲。 我们曾一起,背叛了他。 第十八章 十月中下旬,梁薇打理好徐卫梅的后事回南城。 徐卫梅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孙祥本来把存折给她,梁薇也没要。 她连夜回南城,离龙市越远就越是能喘气,那根悬在脖颈上的细丝终于慢慢滑落。 达到南城乡下时天还没亮,灰蒙蒙一片,路灯也还亮着,光晕下飘荡的湿雾形态明显。 镇上人倒是不少,大概都是来赶集或者摆摊的。 天亮得晚,可时间不会跟着晚。 梁薇把车停在路边,走向刚开门的杂货店。 “老板娘,拿包中华。” 老板娘正对着镜子刷睫毛膏,不悦的皱眉,抬头看了眼梁薇,“软壳还是硬壳?” “软壳的。” 老板年从玻璃柜台里抽出一包扔给她,“四十五块。” “再拿个打火机吧。” “打火机一块钱。” 最劣质的打火机,上面还有半裸的女人图片。 梁薇边往回走边撕开烟的包装,抽出一根闻了闻,夹杂着清晨的清新味,心旷神怡。这一个月没抽一根烟,她憋得难受。 她咬着烟头,熟稔的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 心头的郁结似乎随着那些烟雾一同消失在了空气里。 梁薇靠在车边打算抽完一根再回去。 镇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路灯也在天渐亮的时候关闭。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浓重的鱼腥味,梁薇下意识的抬手掩鼻,不经意的一瞥,却瞥见了个熟悉的人。 她放下手:“陆沉鄞!” 他穿着黑色防水的背带裤和雨靴,手里搬着一箱东西,是塑料装的装箱盒,似乎是水产品。 他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望去,就望了一眼,继续走,装作没看到。 梁薇嚯一声,跑过去,跟在他身侧,随着他走。 “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他沉沉的答道。 梁薇探头朝塑料箱里看去,是满满的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是很新鲜,还活蹦乱跳的。 她说:“你不会真去捕鱼了吧?” “嗯。” 她穿着黑色的阔腿裤和黑色的高跟鞋,踩在菜场泥泞的地上,泥浆反溅到她裤脚上,梁薇倒也没在意。 陆沉鄞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自顾自的走。 “陆沉鄞,你怎么又不和我说话了。闷骚。” 他喉结滚动,终是没张口。 她抽完最后一口烟,碾灭,问道:“你现在是要去卖鱼吗?” 他皱眉,“你抽烟?” 梁薇笑笑,“一个月已经过了。” 陆沉鄞低下头。 对,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把鱼搬到摊上,蹲在那里开始整理,白衬衫的袖口高高挽起,抓鱼的手骨节分明。 梁薇站在他面前,浅浅的阴影罩住他。 “哟,还有螃蟹啊,不过好像不是很肥。” 他眼也没抬。 梁薇蹲下,抓起一只螃蟹挥到他脸前,继续说道:“这是你的副业?” 陆沉鄞沉了一口气,答道:“不是。” 梁薇放下螃蟹,拍拍手,说:“行呗,那陆老板帮我称点这鱼还有螃蟹,可以吗?” 他蹲在那继续收拾,说:“你不用照顾我生意。” “你不卖?那行,我去别的摊买。” 他不说话,沉默的大概意思就是那你去别家吧。 陆沉鄞拾起梁薇跟前的网袋,她的高跟鞋皮很亮,透着一股凛冽的气息,她露出的脚背皮肤雪白,还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脉络。 梁薇说:“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的手顿了顿,“没看到。” “说实话。” 他又沉默。 梁薇:“奥,我懂了,责任负完了,所以就没必要再和我说话了,对吗?” 他低低的说:“不是。” “那是什么?” 旁边的摊贩都看戏似的偷偷瞥着他们,陆沉鄞有点不自在,对梁薇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做生意了。” “行,那我们晚上见。” 陆沉鄞霍地起身,叫住她,“梁薇。”淡淡的音色带着点恼怒。 他说:“没必要。” 见面的理由是什么? 所以没必要。 梁薇背对着他挥挥手,离开。 陆沉鄞双手渐渐握拳,盯着她的背影眼眸深邃。 她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偏偏他就被她搅得心神不宁。 “老板,这鱼怎么卖啊?”有个大婶扯着嗓子问。 陆沉鄞回过神,“六块钱一斤。” 梁薇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和用的再回的别墅。 已经十月下旬了,离那天越来越近了。 她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窗外的阳光很好,路边的树草都开始有了秋意,显得这阳光十分倦懒漫漫。 透过落地窗,她能看到比较完整的一片天空,湛蓝无云,蓝得深沉。 这段时间整个人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望着天,望着望着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是被外头似拖拉机的声音吵醒的,还有时高时低的人声,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梁薇看了眼手机,已经中午了,倒也不算晚,她裹了条毯子走到后窗边上,探出头朝远处望去。 有几颗高大的合欢树挡住视线,但还是依稀能看见远处那片农田似乎在收割,河边上站了许多人。 唔,秋天,是该收获了。 “大强!麻袋!多拿几个!” 楼底下葛云的嗓音响亮而焦急。 不一会,乡间小路上出现葛云的身影,穿着暗红色的夹克外套,头发随意扎在后面,连跑带奔的携着一捆麻袋往农田的方向走。 梁薇倚在窗边,压住垂荡的白色的窗帘,窗外徐徐的清风夹杂着秋天熟暖的气息悉数飘进来,她深深吸了一口。 这是用文字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真的太微妙了。 过去和现在,有些东西交叠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这种感觉太微妙了,而她,深深眷恋着那个过去。 无论是阳光明媚的春天,还是又凉又暖的秋天。 梁薇重新躺回床上,开始刷淘宝,身边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她打算近几天开始做直播。 以前的衣服那些人没看腻,她也穿腻了。 她不喜那些故意露肉的衣服,但是偏爱礼服。 经常购买的那家店上了新款,是抹胸的黑色包臀短群礼服,腰部用了比较透明的黑纱做衔接。 看起来干练又不失端庄。 她下完单去整理直播用的房间,把麦什么的都装好。 这个房间除了上次那张看中的情趣房,其他的还来不及装饰。按照直播的套路,梁薇觉得她应该在角落里堆几个超大的泰迪熊,这样好显得她比较女人可爱。 她上微博,发了个要开直播的公告,顺便刷了刷上次的评论。 有人说:主播,我就喜欢你这种骚样。 梁薇笑出声,关掉微博下楼煮东西吃。 上次买的速冻饺子还在。 吃完饺子,她刷碗。 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波澜,纯粹的小幸福。 午后的阳光渐渐开始变柔,梁薇站在院子里,想着要不要在亭子那边种点什么东西。 比如,菊花...... 思索之余,陆沉鄞的面包车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提前下班回来了。 从车里下来匆匆忙忙进屋拿了什么东西又跑出去了。 倒是没再穿那条防水的塑料背带裤。 想到他那身装扮梁薇忍不住笑。 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梁薇锁好门,去寻他。 稻田几乎一望无际,一块块的分隔分明,似巧克力块。 收割机正慢慢的匍匐过田野,原本金黄的农田经过它的洗礼展现出最原本的泥土,泥土里还留着水稻的根,又短又硬。 所有人都忙着收稻子,说的是本地话,梁薇也听不懂。 “现在割的不是你们的?” 梁薇的突然出现吓了陆沉鄞一跳,他睨着她,转头继续看收割机,不理她。 梁薇捅了下他的手臂,“嫌我烦了?不想理我?” “不是。”他看她一眼,但很快挪开视线。 他没有办法仍由梁薇误会他的心思。 村民都跟着收割机走,谁都不愿退后一步,就怕明天收割机去了别的地方割,轮不到自己。 她慢悠悠的跟在陆沉鄞走,粉色的居家拖鞋踩上有些微湿的泥土。 陆沉鄞突然回头对她说:“你别跟着了,这里湿,也滑,等会别摔倒。” 梁薇挑挑眉,大步向他走去,像个故意要唱反调的孩子。 小河边的狗尾草已经开始泛枯,她随手扯了两根拿在手里把玩。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个?”梁薇把狗尾草的毛绒头去掉,把枝干咬住,另一头撑在眼皮上,枝干在她眼睛和嘴巴之间弓成一种弧度,眼睛被撑大好几倍,她把脸凑过去。 陆沉鄞停下脚步,伸手取走她咬着的狗尾巴草,说:“玩过,但不安全,很容易戳进眼睛里。” “那是你玩得不精。” 他不想和她争辩,“你快回去吧,在这里站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我觉得挺好玩的。” 两个人对视相持许久。 梁薇傲起下巴,往前跨一步,拖鞋和他的球鞋碰到,一软一硬。 陆沉鄞浅浅的叹气,说:“我等会要帮忙收稻子。”没空陪你。 “那我帮你。” “梁薇。” “陆沉鄞...让我跟着你,不行吗?” 我不是个缠人的人,可我想跟着你。 如果我搬到乡下住只是为了自己那点狗屁憧憬,那么现在,似乎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十九章 她睨了他一眼,轻笑,“这样?哪样?如果我今天还是活奔乱跳的站在你面前,你会为我难过吗?你会意识到我是你妹妹而心疼我吗?” 他一向对事都漠然,但是那一成不变的声音还是夹杂了丝丝怒火,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兆,“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幼稚!” “是啊,我真的好幼稚,爸爸和亦靖死的时候我跪在地上哭喊着乞求着你不要去碰军火,我竟然会幼稚的做这种事情。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个的,这条路害死了妈妈,也害死了爸爸和亦靖,为什么你也要碰这个呢?全世界,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呢!” 梁亦柯微微别过头,重复着7年前说过的话,“我不这么做梁氏就会破产,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就没了。” 7年前梁清听完这个解释以后就义无反顾的离开了a市,而现在的她只能闭上眼,慢慢平息她的愤怒。他们争论的话题永远不会有一个答案,一个让她安心让他满意的答案。 许久,她转了话题,“你答应我的,不会再对晴晴做什么了。你答应我的。” 她和梁亦柯是兄妹,他有一个深爱的未婚妻,他计划着杀死了简行轩。这些触目惊心的事情梁清也只能苦笑往肚子里吞,她的秘密太过沉重,与她们的情谊有关,而并非像她对晴晴说的那般轻巧。这些犹如病毒一般的秘密一不留心散播出去,她们都会死掉,为爱情而死,为友情而死,七孔流血而死,五脏撕裂而死。 那样她孤寂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一点亮光了。 “我说到做到。” “你要杀简行轩,利用她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梁亦柯不想与她讨论这个问题,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好好休息,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又补充道,“等会派人送你回a市回老宅,如果担心你的好朋友那就好好听我的话。” 她发狂得红了眼,抽过枕头就狠狠的朝那边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枕头撞到合上的门落到了地上。 他的威胁她没有办法反抗。 至少她希望以后彤晴晴回忆起她的时候,会和别人说梁清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不是最虚伪的女人。 梁清深深吸了口气,却涌上一股苦涩,她坐在病床上双手环膝,慢慢把头埋进双臂,肩膀控制不了的抖动了起来,那种细细的凉凉的呜咽声在这个空洞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荒凉。 顾允言在门外等了很久,等着病房里的人哭完,他才犹豫着推了门进去。 “有事?”梁清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 他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他到底爱谁?他也分不清,他放下不梁亦清,也离不开容笑。 容笑主动的那个吻让他无法在梁清面前抬头,他看到梁清的那一刹那恍然大悟,容笑是故意的。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顾允言问道。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平静的说道,“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吧。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们那些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分得清那是不是爱。我想我要是真爱你,当初也不会义无反顾的离开你,你要是真爱我,这么多年,你明明可以挽留无数次。”梁清的眼神很坚定,一种从此你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定,“你心里有笑笑的,我看的出来,既然这次老天都安排你们相遇了,那就好好珍惜她。” 她爱顾允言吗?她分得清的,她爱的。可是她拿什么爱? “好。”顾允言挑挑眉,笑得很僵硬。 拒绝,她对他从来只会是拒绝。大概...她真的不爱他了吧,很早以前就不爱了吧。而他像个傻子对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顾允言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击碎了,再也拼不起来,疼的他皱了眉。 梁亦柯那颗冷邦邦坚硬的心终于还是染上了一层疲惫。 他走到医院后的小花园站在那里只是安静的抽烟,一根又一根,呼出的浓雾就像他缠绕在他心头的情绪,呛人得很。 梁清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计划接近她引出简行轩,他根本没有把感情规划进去。可是到后面才发现女人的弱点就是爱情,拥有了她的爱情,引出一个简行轩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她不会怀疑你的用心,相反只会一味的相信你。 她是没有错,可谁让她是简行轩的女儿。杀父仇人的女儿他怎么会不恨,梁亦清与她是多年好友自然恨不起来。 如果亦靖没有死,和她一样的年纪,凭什么她可以快乐的活着,而他的弟弟却早已沉入泥土中沉睡。 顾允言问他是否还要继续计划的时候,他想的却只是希望可以她快点醒来。而且他犹豫了,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为了利益他行事都是果断决绝的,第一次他开始斟酌继续往前走那种后果他承不承受的起。可是转念一想,她痛苦或者快乐,又与他何干。 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根烟,恍然间脑海里又飘过她的脸盘,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红扑扑的,模样清纯动人,笑的时候梨涡总是好看的让人陶醉,缠绵在他身下的时候又是那样妩媚娇柔。 那样的笑脸却让他更烦躁了些,秀眉微蹙。 *** 彤晴晴捧着骨灰盒回到a市的时候,那里正在下大雪,漫天的大雪在寒风中飘散摇曳,似悲哀的命运它们只能任凭风吹却无力反抗。 梁亦柯站在她身旁为她撑着黑色的雨伞。 直到她跪在坟前,膝盖被雪水浸湿了,他才拥着她回了车里。 还好,这两天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 “在飞机上没睡好,回去好好休息。” 彤晴晴看向窗外百花花的世界,点了点头,又想起梁清,“我下午去看看爱清吧。”她说她身体不舒服连夜回了a市,说是越南医生的鸟语她听不懂,身子娇贵得回a市慢慢治。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梁清很能忍,即使生病再严重她也从来不会和她们说,过分的独立和自强,所以她还是很担心她的。想起她老因为酗酒进医院,她的胃不好,也不知道她家里那些保姆做饭会不会清淡润补一些。 “明天再去吧,下午晚一点医生要过来看看你的伤口,身体这样虚弱就别乱跑了。”梁亦柯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吩咐司机开稳点。 “奥......那你下午要去公司吗?” “嗯,可能不会回来,这几天耽搁了不少事情。”除了公司的事,还有秋人。 她垂下了脑袋,“对不起,这个新年让你过得很糟糕,让我也过得很糟糕。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那该多好。” 梁亦柯神色淡淡,缓缓道,“都过去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彤晴晴又感觉眼睛酸得厉害,不顾伤口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阿柯,还好有你陪在身边。” 他总是在她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出现,为她遮风挡雨,温柔又细心。在她黑暗无边的世界里点燃了一座灯塔,驱除着她的不安和恐惧。 后来彤晴晴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笑得很讽刺,他将她世界完全摧毁,她却在那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梁亦柯墨色的凤眸渐渐沉了下来,只是温柔的安抚着她的背,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回答。 第42章 半个月后,梁氏老宅。 路秋人洗完澡对着镜子里的她看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挂起一抹微笑走出了卫生间。 “亦柯,你不睡吗?”她看见他站在窗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害怕的感觉,害怕他今晚又走掉,头也不回的走掉。 果然,他说,“今晚我去她那边,最近伤口结痂,她晚上睡觉不安分总是有意无意的抓。” 路秋人尽量保持着她的微笑,心却疼了起来,双手僵硬的垂在那里,“你能和我说说下一步的计划吗?你是要继续还是到此为止?” 梁亦柯的手指划过冰冷的窗沿,有意无意的敲打着,“到此为止吧。我答应梁亦清的。” “那好。那你从越南回来后一直陪着她算什么?就不能早点做了断吗?”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这样质问的口气,这样不信任的口气。 回来那么久,今天是他第三次回这个家,没有一次是在这里过夜的。这里还是不是他的家呢? 他和那个女人恋爱,上床,同居,他让她去找彤晴晴解释他们的关系,她就去解释,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心里多年的痛苦,她都忍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恨简行轩,所以忍下了,只期盼着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结婚生子,幸福的过一辈子。可是现在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了,她好像对个女人真的上心了。 第二十章 梁薇的手渐渐环绕住他的腰,不容他拒绝。 夜色正浓,狭小的仓库内暧昧横生。 她仰着头,却勾不到他的唇,梁薇有些懊恼,应该穿个高跟鞋的。 陆沉鄞木讷的和石头一样,小心翼翼的呼吸着。 梁薇双手抱住他的腰,扬眉小声的说:“你弯点腰。” 陆沉鄞的腰没有赘肉,很结实。 梁薇的视线慢慢下垂,最终留在他的唇上,灼热的气息通通都洒在他的下颚处。 他不动。 梁薇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眸子,诱道:“不想?” 他的眼眸那么黑,望不到底,瞳仁里却泛着她浅浅的倒影,也只有她。 忽然,陆沉鄞扣住她的脑袋,将她往怀里拥,手臂紧紧揽着梁薇的肩,落下的是一个深深的吻。 他不会接吻,显得青涩而莽撞,着急的想要攻破她的城池。 梁薇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背,轻轻拍打了两下,口齿交融间,梁薇呢喃不清的说:“你温柔点。” 嘴唇都要被咬破了。 陆沉鄞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也不再疯狂占有,他缓慢的吸允她的唇,口中都是唇膏的水蜜桃味。 他抱着梁薇,使劲让她和自己贴近。 梁薇被他拥得浑身发热,主动勾他唇舌,牵引着他入自己的口中。 她睁开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也十分耐看,他的睫毛很浓也很长,所以会显得他眼睛特别深邃。 他喘着粗气,胸膛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 梁薇撩起他的背心,手滑入他的背脊,顺着那根硬朗的脊椎骨攀附而上,指甲轻轻刮过打着圈。 陆沉鄞没有任何出息的,硬了。 他感受到梁薇肆意的挑逗,脑子一热,挺身,狠狠抵住她。 她穿的裙子太薄,根本阻挡不住他的热度,像是焚身一般的灼热滚烫。 陆沉鄞松开她的唇,额头低着梁薇的额头,难耐的望着她。 月光下淡淡的光照进来,却没照在他们身上,他们身处黑暗中,却依然可以看清彼此的眼睛。 梁薇的右手往下滑,沿着裤腰的边缘来回摩擦。 “要不要?”她问他。 她的手滑到前面,毫不犹豫的一把握住。 陆沉鄞想不到她这么做,没忍住沉吟出声,是舒服的声音。 他咬牙,低低的叫她的名字。 外头传来细细索索的人声,陆沉鄞立刻反应呢过来,揽过梁薇的腰一个跨步躲到方形石柱后面,石柱很宽,正好可以遮住两个人。 他背后是别人家堆的干柴,梁薇不想她让他碰到,怕树枝划到他,她拉他的胳膊让他挨近自己。 梁薇靠在石柱上,始终在仰望他。 她在笑,弯起的眸子不掺杂一点其他。 她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温温的手掌心贴上滚烫的脸庞,梁薇极其细声的说:“你刚是不是害羞了?” 陆沉鄞别过头,没说话,仔细的听外面的声音。 车轮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梁薇饶有意味盯着他看个不停。 终于,那人似乎进了隔壁的大仓库,陆沉鄞松了一口气。 梁薇一笑,“被看见又怎么了。” 他垂下脑袋,似乎在沉思。 他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再抬眸看向梁薇的眼睛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陆沉鄞,我们刚刚接吻了。”她定定的讲。 “我知道......”陆沉鄞的嗓音还带着未褪去的情|欲色彩。 “我刚刚还摸你了。” “梁薇......” 她踮起脚,贴在他右耳边说:“我刚刚...还想和你做。”她的唇张合,摩擦到畸形的那块耳骨。 陆沉鄞愣愣的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露骨的问题。 他们凭什么发生关系,仅仅是因为身体的需要? 他喜欢她,所以想亲她,那她呢。 陆沉鄞的神情慢慢凝固,有一些沉重。 梁薇帮他拉好背心的衣角,说:“你去搬稻草吧,我回家洗澡。奥,你的衬衫我带走了,想要,就自己来拿。” 意有所指。 等梁薇走了五分钟陆沉鄞才敢走出仓库。 他的口腔里还余留着她的味道,有点甜。 葛云在外面收衣服,看见陆沉鄞喊道:“搬完了吗,吃饭了。” 神思恍惚的他心不在焉答道:“还没,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他继续往前走,抬头望了眼梁薇的别墅,二楼的灯都亮着。 他一定要和梁薇说清楚。 陆沉鄞加快脚步回稻田里。 ...... 梁薇洗得很慢,陆沉鄞打她电话的时候她刚涂好乳液,连头发都还没吹干。 她也顾不上湿漉漉的头发,奔下楼给他开门。 这种心情除了收快递的时候再者就是现在了。 她穿的是黑色的吊带丝绸睡裙,裙子有点短,她的两条腿又白又长,陆沉鄞迅速挪开眼进屋。 梁薇笑了声,嘀咕道:“装什么正人君子。” “要喝什么吗?”她走到厨房,回头问他。 “水。” 梁薇把头发裹起来用发夹固定住,发梢仍然在滴水,滑落进她的背上。 陆沉鄞抬眸偶然一瞥,却差点把水喷出来。 梁薇转身拿纸巾,露出她的背。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条简单的睡裙,可是她的背后几乎是全|裸的,只有几根黑色的带子牵在一起。 梁薇抽了几张纸巾把脖子里的水擦干,看向不停喝水的陆沉鄞,一瓶,他快要喝完了。 “你这么渴?” 他背对着她,“...还好。” “饭吃了吗?” “没吃.......” 陆沉鄞想到家里葛云肯定帮她剩好饭菜,本来想说吃了的,但是他确实没吃。 梁薇拿了一卷挂面,烧水。 陆沉鄞听到锅子的声音回头。 她穿的那么性感,却站在厨房里在煮东西。 这样的画面让他脑子发昏。 “帮我去楼上卫生间拿条干毛巾,蓝色的那条。”梁薇在准备汤面的底料。 “好......”陆沉鄞放下空了的水瓶上楼。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随意进入这个别墅里,上次卫生间还比较空,现在柜台上满满的都是她的护肤品,毛巾大大小小挂了好几条。 蓝色的...... 陆沉鄞拿过最里的毛巾打算下楼,却无意瞥见置衣栏里她刚换下的衣服,那条纯白色的内裤躺在上面,特别显眼。 他被定格在那里,连同目光。 内裤中间大片湿润的痕迹,他看得清清楚楚。 水烧开的时候陆沉鄞从楼上下来,他走到梁薇身边,把毛巾递给她。 梁薇说:“你要吃多少,自己放。”她放下发夹,用毛巾搓湿发。 陆沉鄞放了四把面。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出那么多汗。”梁薇很自然的问道。 “不用了,我等会回去洗。” “用冷水冲?你倒是挺耐寒的。”打趣完梁薇认真的说:“以后别用凉水了,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对身体真的不好。” “嗯,知道了。” 他站在锅前时不时用筷子搅一搅面,以防面糊在锅底。 梁薇用毛巾包住头发固定好,打开冰箱寻视一圈说:“我这里有根红肠,还有鸡蛋,要不要?” “不用了——” 话没说完,梁薇已经开始动手拆红肠包装,她洗手,再把红肠切成片放入保鲜盒中。 她说:“你去拿到微波炉里转三分钟,我给你煎个蛋。” “不用,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梁薇保持着把保鲜盒递给他的姿势,陆沉鄞没办法只能接过。 “蛋我自己煎吧,油会溅出来,你穿得少。” “行。” 梁薇站在一旁看着他。 “这一个月里你在干什么?”她问。 “上班。” 她点点头,“也对,你的生活那么无聊。” 梁薇点上烟,吸了一口说:“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话题又绕到这里。 他说出实话:“不想回。” 梁薇随手拿过个盘子,把烟灰抖落在里面,问道:“为什么不想回?” 面熟了,他有条不紊的把面装入她放好底料的大碗里。 陆沉鄞说:“想离你远一点。” 梁薇夹着烟,“嚯,可我们今天还接吻了。” “......”. 梁薇碾灭半截烟,说:“你继续说。” 陆沉鄞在锅底抹匀油,鸡蛋和油相融合,嗞啦嗞啦的响着。 他说:“我说不明白。” 梁薇走到他身边,打开油烟机,最好的油烟机,没有杂音。 她说:“你不把我当朋友,又对我欲拒还迎,陆沉鄞,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握着锅柄的手一抖。 她总是这么犀利,一针见血。 陆沉鄞深深吸了口气,说:“是。我喜欢你,所以想离你远一点。” 梁薇扬着嘴角在笑,“离得了吗?” 他以为他对梁薇只是一时冲动,这种喜欢并不深入,随着时间是可以消磨的,再者,他和梁薇的差距太大,根本不合适。 那晚,她走了。 虽然失落,但是并不意外。 这里不适合她,她迟早会走。 他没有办法骗自己,起初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这只是浅浅的喜欢和男人与生俱来的冲动,但是他明明一直在等她。 每天早上他都习惯性的朝她的院子望去,希望能在那里看见她的车。 在这样的矛盾与挣扎中,他发现,他愈发想念梁薇。 有多少个夜晚,他盯着那条短信想回复。 一个月,对他来说,很漫长,漫长到他以为梁薇不会回来了。 今天清晨在镇上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的时候,陆沉鄞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 如果这只是一场艳遇,那绝对是一场终其他一生的艳遇。 第二十一章 “好事情。我死了,梁家又添了一位成员,抵消了。”她望向窗外有些黑暗的天空,连绵不断的大雨遮挡了所有景色,沉重,无比的沉重感。 路秋人眼眶一红握住了她的手,“亦清,别那么说。一切都会好的。” 梁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怎么好?事情走到这一步怎么好,我的哥哥处心积虑利用我的好闺蜜,我却一个字都说不了,我的闺蜜因为顾允言和我决裂,我也挽回不了什么。这一生,我好像什么都有,爱情,友情,亲情,可是又什么都没有。爱情已经逝去了,友情已经充满了谎言和裂痕,亲情让我痛苦了一辈子,你看,梁亦柯只有在我快死了的时候才对我关怀备至,又是回老宅又是住院的,还三天两头的来看我,他这个哥哥还真是称职。”她低头苦笑了好一会,看着路秋人的模样又问她。 “你难道就好吗?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朝夕相处,恩爱甜蜜,你就不嫉妒吗?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路秋人垂下了眼眸,她怎么会不嫉妒不在意呢。 她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桶,倒出了一些清淡可口的鱼汤,“吃点东西吧,这两天你吃的越来越少了。” 梁清睨了一眼那汤,不知怎么就想起彤晴晴的手艺了。 “我不饿。”她继续晃动着手里的画笔空洞的挥舞着。 那扇虚掩着的门慢慢的被推开,走廊里的冷风涌动而入。 “是吗?你不饿,我以为你又独自一个人在医院挨饿伤心,梁清!哦,不,梁亦清!你们一家子的戏演的怎么那么好!”彤晴晴拿起手上的两袋粥菜汤就往梁清身上砸去,不顾这样竭尽全力的姿势会把伤口扯开。 梁清不可置信的瞪大着双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好似一道晴天霹雳,那些热腾腾香味四溢的汤菜渗进了白色的被褥,她的脸上手上都被溅得发烫,溅得她的心被灼的满是血痕。 路秋人倒吸了一口气,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边。 彤晴晴往后倒退了两三步,愤怒心痛震惊让她浑身颤抖。 “晴晴...不是那样的......”梁清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一步一步慢慢向彤晴晴靠近,那双一向高傲冷艳的眸子里却不断在渗出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她亲口说的,不是这样那是什么?彤晴晴死死咬着嘴唇,瞳仁里满是痛楚和绝望,但是却流不出一滴泪水,风一吹冷飕飕的,一阵寒意沿着背脊四散开来,蔓延到全身,冰凉发麻,连着那颗僵硬的心也隐隐发寒,似乎失去了任何知觉。 “那你说,梁亦柯是你的谁?她又是谁?”彤晴晴指着站在一旁的路秋人,努力平静着接近发狂的声线。 梁清觉得自己站在了孤独危险的冰块上,往前挪一步就会掉进深渊一般的大海,窗外的雨下得更沉更重了,那雨滴像是要把玻璃击碎一般的癫狂。 “我的哥哥,路秋人是梁亦柯的未婚妻。”梁清承认不讳。 “梁亦清!我做了什么要让你们兄妹这样对我?你活该!活该顾允言跟着容笑走了,活该你活得那么痛苦,活该你得了绝症!”她的语气冰冷到极致,眼睛红得像只发疯的兔子,宛如有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扎到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地方。 路秋人上去就是给了她一巴掌,“你胡说什么!是你爸爸杀了亦柯的父亲和弟弟!” 梁清被眼泪淹没看不清彤晴晴的模样,但是她一定很痛苦很痛苦,是啊,她活该,活该变成现在这样。 “对不起,晴晴......” “梁亦清,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彤晴晴几乎是咬着牙打着颤说出这句话的,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脚步慌乱。 脸上火辣辣的疼,麻痹了一颗心,这一巴掌真狠。 彤晴晴却笑了,原来是这样子。他接近自己,爱自己,不过是为了引出爸爸,原来越南的事情都是他的计划,那么精准那么狠。 什么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什么最适合自己的女人。是他这辈子唯一憎恨的女人,唯一适合用来利用的女人吧。 而她却深深陷在这个爱情的漩涡里快乐的呐喊着,欢呼着。 她冲到外面大马路上被雨淋得体无完肤时才想起自己的雨伞遗忘在为梁清买午餐的那家餐厅了。 整个人麻木的瘫倒在地,肩头上的伤口隐隐渗出血迹,与雨水相融在一起。 梁清,梁亦清。 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跳进这个陷进,闺蜜,呵,真是好闺蜜。 她彤晴晴的人生难道注定是这样一片黑暗的吗?逃亡,欺骗,利用,小三,所有不好的词语几乎都体现在了她的身上。 *** 梁亦柯接到梁清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沉静了片刻会散了会,开车去了她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是他直至傍晚也没有找到她。 梁亦柯觉得有些微微的头疼,回到他的公寓的时候却见她湿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唇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但是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他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了些。 幽暗的灯光下流动着沉默的气息,曾经温馨的房间一夕之间变得冰冷无比,茶几上的情侣杯,玄关的情侣拖鞋,阳台上的小植物,清新雅致的窗帘,桌上新鲜的玫瑰,满室的缠绵温存,都是曾经虚假回忆的证明。 梁亦柯端坐在她身边,默了近一刻钟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恨我的。” 如果她是他,她的父亲弟弟都被他的父亲所杀,她难道不会恨他吗。 彤晴晴空洞的望着一处,眼睛眨也不眨,干涸的双唇不张不和。 “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从我们在c市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是我计划之内的了吧,彤晴晴,我恨你的父亲,恨你。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这些,都是你们简家欠我们的。” 她如僵尸般绷住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一丝嘲讽般的笑意。 梁亦柯瞥到她肩头上的血迹,不自觉的皱了眉,却清冷的望向了别处,冷漠深沉的道,“我想很快简墨恪会来接你的,回法国好好生活,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找你了” 彤晴晴闭上了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疼的厉害,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又沧桑悲凉。 她说,“梁亦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梁亦柯站起了身,留给她高大暗沉的背影,即使外面狂风暴雨也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冷笑声,“梁亦清没有和你讲吗?简行轩是怎么骗我父亲的,是怎么开枪杀死我父亲的,还有我才17岁的弟弟,如果我弟弟没有死,他现在应该和你是一样的年纪!彤晴晴,你懂那种日日夜夜都在煎熬难受的感受吗?如果我没有算错日子,亦清跑到法国读书认识你的时候就是那段日子,如果你们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也会恨你。” 彤晴晴声音干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我杀了你的父亲还是害死了你的弟弟?” “是,你是没有错。可你偏偏是简行轩的女儿。” 她无话可说了,只是呆呆的坐着。 因为是简行轩的女儿,所以她就得日夜躲藏,因为是简行轩的女儿,所以她就得继承父亲所有的罪名,因为是简行轩的女儿,所以她就得活的这般狼狈。 可她没有办法恨这个父亲,记忆的里的父亲从来都是温暖勇敢的,保护她保护母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就不会被设下的重重陷进给杀死。 第44章 良久,梁亦柯起步欲行离去。 彤晴晴不甘的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了那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梁亦柯,你爱过我吗?” 他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住了,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把衣服换了,伤口涂点药,明天就离开这里。” 她低头嗤笑,“真可怜,我居然那么爱你。你现在还会日日夜夜受着煎熬吗?我想,你每天和心爱的女人躺在一起,想着我爸爸死去的模样,想着我痛苦不堪的样子你做梦都会笑吧。” 梁亦柯浅浅的吸了口气,喉结滚动,没出声。 彤晴晴走到他身边,自顾自的换上了自己原本的球鞋,把那双粉色的拖鞋放到鞋柜里蓝色拖鞋的旁边,“麻烦你了,还要你请人把这些废物都清理掉。” 然后打开门缓缓的走了出去,按了电梯。 都结束了,谁也回不来了头。 爱情,爱情是什么?它是□□,是深渊,是悬崖,是利刃,只要你相信它就能让你死的体无完肤。 就算曾经简说过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就算自己曾经也怀疑过,可是当你深爱的人安稳的睡在你的身边,他拥着你亲吻着你,让你相信他,你就会义无反顾的相信他,欺骗自己他是多么的好多么的爱你。 但是,都会有报应的,盲目的信任都会有报应的。 第二十二章 她没有勇气找他,只能傻傻的等在这里,等他回来,等一个已经知道的结果。 等他亲手给她一巴掌,等他亲口说,彤晴晴,我不爱你。 她走进电梯,按了一楼。 恍然间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美好令人心动的不像话。 可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望向自己的时候其实就像猎人锁定了目标,目的只有一个。 彤晴晴在公寓大厅的门口停步了,漆黑的夜晚已经降临,狂风大雨吹得枯枝颤动,路面已经开始积水。 那保安大叔看到她这样的打扮不禁感到奇怪,她的脸色又非常苍白,便多嘴问了句,“彤小姐,外面雨大着呢,你要穿这样出门?” 彤晴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很正常很普通的毛衣牛仔裤,只是都湿透了而已。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抬眸看了那保安大叔一眼,却瞥见大叔后面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里播报着的新闻,刹那间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那保安大叔看了一眼电视机叹息了一声,“这个新闻都播了一个多小时了,死的死,伤的伤。现在车祸真是太多了,但是在a市这种连环车祸还真是少见。” 梁亦柯紧着步子从电梯里出来,停驻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样子一声冷笑,“你们简家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彤晴晴手指微微蜷缩,节骨泛白,咬着下唇哽咽不出一个字,双目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 是啊,还不清了。 *** 她没想到一天两次进出同一家医院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一个曾经一起经历过青春岁月相互取暖的人,一个曾经倔强强势却又十分脆弱的人,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彤晴晴站在梁清的床前,那双灵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和鲜亮,只是无望的,空洞的看着,凝视着。 “彤晴晴,我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亦清和你在巴黎就已经相识,我宁愿恨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接近你。” 梁亦柯双眸冰冷,脸颊僵硬的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被百布的女人,双眉间染上了一丝疲倦。 “她本来就是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可是,如果没有你,至少我还能求得她的原谅,还能再听她叫一声哥哥。” 彤晴晴眼睛干枯的如同死井,没有一点生气,眼泪仿佛在她爸爸死去的那一刻,在容笑离开的那一刻已经流干了。 他说,“我最亲的人都是因为你们姓简的而死的,这份债你一辈子都还不了。” “如果不是担心你,她怎么会跑出医院开车去找你,如果她不找你,秋人怎么会跟着来。你知道吗?秋人的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啊,而现在呢,她流了孩子成了植物人。彤晴晴,你和你父亲真是伟大,又让我尝了一次家破人亡的滋味。” 梁亦柯一步步逼近她,强硬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双目通红发狠的看着她,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的狰狞,“怎么不说话?嗯?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的愧疚,不要的道歉,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掐死你。”他的手慢慢移动动她的脖颈上,青筋突起,毫不犹豫的用力扼住她的呼吸。 彤晴晴只是看着那一床白色,像行尸走肉般任由他索命。 梁清死了,她的好朋友死了。 梁亦清死了,他的妹妹死了。 他说后悔没求得她的原谅,那么她呢。 她和梁清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不快点去死。 而梁清说的是,对不起,晴晴...... 她们最后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曾经无话不谈,曾经相伴长久,曾经相互依偎,我们都曾庆幸过上天眷顾的把我们三个聚集在一起为了就是这样无坚不摧的情谊,原来上天把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让我们相互伤害,相互亏欠。 梁清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门外听到她说她会死的时候,那一刻她差点奔溃。可是,她后面说的那段话才让她真正奔溃。 她也不会知道当自己把那饭菜砸到她身上的时候那双手有多么颤抖,自己是有多么害怕。因为深深的明白这个属于梁清的秘密让她们走到了分岔路的路口,以后只会形同陌路,再也依靠不到一起。 就像梁亦柯说的,如果梁清没有和自己相识相交,也会那样恨她。 她彤晴晴就是活在地狱里的人,上天赐给她的友情和爱情,亲情都会收走的,命运对她总是残忍的,残忍的可怕。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多希望这一刻梁亦柯真的了结她的生命。 梁亦柯深吸了一口气,决然的松了手,吐字清晰而幽深,“我不会让你死,至少这辈子你得活的比我痛苦。” 她抬头,眼神麻木而绝望,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的愿望会成真的。 良久,门外两个警察敲了敲门,“彤小姐,请你跟我走一趟。” 彤晴晴以为是梁清的事跟着他们走了,也没注意到梁亦柯越发复杂的眼神。 梁亦柯静默了片刻还是拿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阿言...” 审问室里。 “彤小姐,我们手上有证据证明你曾在新西兰购置过一座小岛,而那所小岛用来做军火交易,依照刑法修正案八第二十六条修改:走私武器、弹药、核材料或者伪造的货币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我们刚在新西兰海关查获......” 彤晴晴双手被拷着,坐在黑暗阴森的审问室里,喉咙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个字。 走私军火? 她突然笑了出来,苦涩得让人心疼。 这也是他的计划吗?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放过自己,一步一步,细密精心的让人真是应接不暇。 那天夕阳洋洋洒洒在流动在他俊朗的脸颊上,他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心动,他说以后送你更好的。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更好的。 在这场游戏里,我们都输的一无所有,往后无数个深夜里我们只能默默的低头,然后睁着眼一觉到天亮,没有悲喜起伏,没有轻松愉悦,回忆再也让人拉不开嘴角,然而沉重的让人弯了腰,慢了脚步,湿了眼眶。 彤晴晴听不清对面的警察说了什么,笑着笑着鼻子越发酸涩,低头掩面,眼泪滚滚而下。 她的心已经痛到了麻木,分不清这眼泪是为谁而流。 也许是为了梁清,也许是为了梁亦柯,也许是为了...曾经眷恋美好的日子。 第45章 五年后 “小晴,来包烟。” “好,来了。”彤晴晴放下手中的货物跑到柜台前笑眯眯的拿出廉价的香烟递给那个男人。 狭窄拥挤破旧的小巷子里这家小小的杂货店一点都不起眼,生意也是清清淡淡。但就是这样宁静朴实的巷子充满了人情味。 那中年男人递过钱,迫不及待的点燃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才说道,“听说这里快被拆了,要建什么商场,见鬼了,这小地方还会有人要建商场。” 彤晴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于叔,这话我去年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你就说过了。” “小晴,这次可不一样,报纸上都有新闻了。哎,也不知道能拿到多少补贴。” 外头声音喧哗,细细囔囔的说着什么好帅,好帅。 于叔憨厚的笑了两声,“小晴,你男朋友来了。”说着就离开了。 彤晴晴只是向外瞥了一眼就没了什么兴趣。 骚包一个,上个星期还是粉色的头发,今天就成了橘色,还以为自己是明星吗。 盛天俊把手里的几袋东西往柜台一放,摘下墨镜,绝美的容颜上浮现一丝不悦,“诺,你哥让我给你带的东西。烦死了,还要让我跑腿。” 彤晴晴翻了翻袋子,瞬间黑了脸,伸手就去掐他腰间的痒肉,“我哥会给我寄内衣?” 盛天俊疼的哇哇就叫了起来,“哎哟,我错了,我错了。” 她嫌弃的把那一袋花花绿绿的内衣扔到他怀里,“给你的那些莺莺燕燕穿去。” “我哪来的莺莺燕燕啊?宝贝,我只有你一个啊!再说了,上次看你阳台上挂的内衣都旧了,这破地方又没有什么好店,我只好从a市给你带来!世界上还会有我这么体贴的男人吗?” 彤晴晴不理他,开始往货架上装方便面和饮料。 他顺手拿了瓶可乐喝了起来,双眸凝视在她瘦弱忙碌的背影,愣了好一会的神才恢复了清目,嘴角微微上扬,伸手从她后背环住了她,紧紧贴合着她的身子,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味,“宝贝,我可想你了。” “盛天俊,你发情换个对象行不行?” 他的手又紧了些,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眼眸里闪过一丝心疼,似孩子气般的回答,“不行。” 第二十三章 “哥哥!吃饭喽!”李莹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他。 陆沉鄞望向梁薇的院子,灯火通明,似乎很多人,他也看见了梁薇,坐在烧烤架边上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哥哥。”李莹拉他的衣角。 他回过神,牵着李莹的手往屋里走。 “舅舅呢?”陆沉鄞边换鞋边问道。 李莹趴在桌上画画,葛云翻炒了几下菜,盖上锅冒,说:“在里屋,不知道怎么了,神色慌慌张张的。问他他也不说。” 陆沉鄞皱皱眉,进屋去找李大强。 屋里很黑,他开灯,李大强坐在床边垂头,被光照到李大强整个人一惊,看到是陆沉鄞忽然松了口气。 “舅舅,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钱还是......?” 李大强眉头绞得紧,却摆手说没啥事。 陆沉鄞叹了口气,“你老实告诉我,那笔钱哪里来的?外公外婆给的?他们怎么会愿意给你钱?” “是问他们要的,我说欠了别人点医疗费,把事情原委说了说,老人家就给了。我总不能再去借吧,再说了,这事怪不得我。” 是啊,这事怪不得他。 陆沉鄞递上烟,说:“千万别问那些人借钱了,越滚越大,舅舅,也别去赌了,你有见过哪个人因为赌博发财的吗?” 李大强鼻子出气,僵着身子点头。 陆沉鄞:“离开这里的话,要去哪里?” “换个城市,找份工作,定下来,先赚些钱再说。” 陆沉鄞抽了一口,靠在老式的衣柜上,“这样也好。不能再做亏本生意了,小莹越来越大,以后开销也会变大,还有莉莉那边,总得有些交代。” 李大强深深叹气,“他娘的,人这一辈子就死在钱上了。” “莉莉过年就16了,也要中考了,多打些钱给她,一个人在寄宿学校太......”陆沉鄞一时想不到好的形容词。 “我知道,这孩子是受苦了。” 李莉是李大强和前妻的孩子,一直没人管,读的是全年制寄宿学校。 陆沉鄞:“舅舅,我可能——” 话没说完,被手机铃声打断。 陆沉鄞看了眼来电,拿下烟,走到自己的屋里接电话。 梁薇在电话那头说:“你吃饭了吗?要过来一起吃点东西吗?还是上次那些人,来玩一会吧。” 陆沉鄞碾灭烟头,低低道:“不了,你们玩就好。” “可我想见你。” “中午我们见过了。” “你在别扭什么?” 陆沉鄞:“我没有。” 梁薇:“算了,随你。本来想把你介绍给他们,毕竟身份和上次不一样。” 他不吱声了。 梁薇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烧烤吃一半,他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 周琳看见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在她的交际圈里,陆沉鄞是唯一一个那么闷骚的男人。 周琳指着他说:“他怎么在这?” 陆沉鄞就穿着灰色的塑料拖鞋和普通的衬衫背心,很居家的样子。 梁薇把他从黑暗中拉到灯光下,“他就住隔壁。”她转头看向陆沉鄞,“要吃点吗?那家伙烤得还不错。” 她挽着他的胳膊,看上去十分自然。 陆沉鄞摇摇头,朝梁薇淡淡一笑。 梁薇喝果汁,抬眸问道:“你这样来我这,你舅舅没问什么?” “他没多说。” 李大强似乎心不在焉,饭也没吃,直接洗洗就睡了。 梁薇拉着他坐下,接过陈凯辉递过来的烤串,递到陆沉鄞嘴边,“尝一尝。” 他接过。 梁薇笑了笑。 他吃东西的样子倒是落落大方。梁薇觉得特别man。 “梁薇,你不会说的就是——”周琳联想到之前梁薇说介绍男朋友的事,她难以置信的看向陆沉鄞。 梁薇点点头,“嗯,是他。” 谢嘉华看着梁薇,有点不明所以。 梁薇又说:“我男朋友,陆沉鄞。”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像参观动物一样扫描陆沉鄞。 陆沉鄞微微垂眸,再抬头时正好看到谢嘉华,他看梁薇的眼神很复杂。陆沉鄞顺势握了握梁薇的手。 张志禹:“真好上了?”陆沉鄞人在这,他也不好做出什么特夸张的举动或者言语。 梁薇:“嗯。”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都笑了,该烧烤的烧烤,该玩的玩。,只有谢嘉华倚在角落眉头紧锁。 陆沉鄞有些坐不住,“我去亭子那边抽根烟。”他挣脱梁薇的手,又踏入黑暗中。 梁薇放下玻璃杯,跟上他。 他靠在石柱上,熟稔的点上烟,抽得没滋没味。 梁薇伸手夺下烟,陆沉鄞低头吐出烟。 “那个黄头发的是不是喜欢你。”他问道。 梁薇夹着烟,微微抿了一口,“你说谢嘉华?可能吧。” 可能对她有意思吧。 这圈子的人,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陆沉鄞望向别处,也不愿多问。 梁薇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自然不会对别的男人有什么想法。他只是看不惯那个人看梁薇的眼神。 以前他什么都不是,是没资格说话,可现在不一样,他是她的男人。 梁薇眼眸带笑,说:“你吃醋?” 陆沉鄞掸去石座上的落叶坐下,轻轻嗯了声。 “陆沉鄞,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梁薇想到中午张玲玲问他的那些问题。 很早就喜欢了,那是多早。 他们相识也不多一个月多一点,能多早。 陆沉鄞淡淡道:“忘了。” 梁薇吸完最后一口,烟头扔在地上,高跟鞋碾灭零星的花火。她搭上他的肩,投怀送抱,坐在他大腿上,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 “那就想想。” 陆沉鄞单手搂住她的腰,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你别乱晃。” “你别扯开话题。” 他知道梁薇的性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 陆沉鄞搂紧她的腰肢,抱住她,头埋在她胸口,闷闷道:“第一眼就喜欢了。”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梁薇不可抑制的一僵,随即耳边传来细细的笑声。 梁薇贴在他耳边,悄声道:“怪不得。” 她顿了顿,说:“怪不得你对我格外的好。” “以后会对你更好的。”他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水味,忍不住亲吻她露出的锁骨。 梁薇挺起腰,迎合他。 她的十指插|入他短硬的发里,渴求更疯狂的亲吻。 陆沉鄞吻上她的脖颈,不敢下力气,只是轻轻的允啄,他怕太重会留下痕迹。 梁薇的手不安分,从他的头滑到肩,再到胸膛,顺着胸肌慢慢往下,即使隔着衣服,她滑过的地方依然点起一阵火。 “别。”陆沉鄞一把抓住她的手,而她隔着裤子抓着...... 梁薇低眉看他,含住他的唇。 炙热的亲吻,压抑的喘息。 “他们都在那边。”陆沉鄞松开她的唇,沉沉的说。 月光皎洁,更衬得梁薇肤白,而脸上的红晕更显娇柔。 她穿的是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长袖的米色针织衫,是一套极其方便作案的衣服。 亲热过后,梁薇从他身上起开,站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隔着裙子调整胸罩。 刚刚他一阵乱摸,纵使扣子没解开,可是整个都被往上推,膈得她难受。 陆沉鄞挪开眼。 “梁薇——你们还吃不吃了?”周琳倒是时间掐的准。 “来了。”梁薇看向陆沉鄞,“现在心里舒坦了?走吧,一起吃点东西。” “我没有心里不舒坦。” “那你在电话里是什么口气。” 陆沉鄞:“......” 张志禹他们讲的话题陆沉鄞插不上,梁薇有时候会聊几句,她倒是显得没那么有兴趣。 张志禹说:“刚来的时候看到镇上有个什么北洋度假村,好玩不?” 梁薇看向陆沉鄞,眼神询问他好玩不。 陆沉鄞说:“没去过,但是开了好几年了,感觉生意不怎么样。” “光烧烤好无聊,不如去唱歌吧,好久没去k歌了,嗓子痒。”肖美倚在陈凯辉身上说道。 陆沉鄞:“那里的ktv似乎还可以,经常看到一些学生会去。” 张志禹说:“管他设备好不好,老子天籁之声,再破的话筒都能唱出味道来。” 几个男的喝了点酒,不能控制的大唱起来,要一展歌喉。 梁薇看到谢嘉华一个人倒在屋里的沙发上,她朝周琳问道:“谢嘉华不舒服?” “没,他就喝醉了。” “啤酒也能醉?” “他喝了烧酒。” 梁薇一看,地上果然有两瓶烧酒的空瓶子。 她说:“那你们把他扶上车,对了,你们开车,别让那两个疯子开,喝酒不开车。” “欧拉,知道的。” 陆沉鄞默默收拾烧烤架,帮梁薇把椅子都搬进去。 梁薇拉住他,“你要回去换双鞋吗?还是就这样去?” 陆沉鄞一怔,“你们去玩吧,我不去。” “为什么?” “太晚了,我明天上班。” “就一会也不行吗,我等会和你一起来回来。” 陆沉鄞笑了笑,“我不唱歌,去那边也是坐着,还不如在家躺着。” 梁薇:“你是不是很不习惯这些?” 他的笑渐渐淡下来,默认一切。 梁薇抬手抚摸他的眉眼,“你不需要去习惯他们,只要习惯我就好了,我肯定就在你身边。” 第二十四章 陆沉鄞凝望她,没多说什么,点头跟着一起去。 张志禹开了个vip包间,冷清的ktv没有人,只有他们这一伙人。 陈凯辉打趣说:“有种包场的感觉。” 设备房间看上去还是挺新的,价格也不贵。 张志禹点上千的酒水和食物。 陆沉鄞和梁薇坐在沙发最边上。 猩红色的沙发宽大而柔软,喝得醉醺醺的谢嘉华整个人横躺在上面,即使如此空余的地方还是很多。 一共两个麦,张志禹和周琳先下手为强。 肖美坐在陈凯辉腿上,缠绵接吻。 周琳拿着话筒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饥渴!辣眼睛!” 陈凯辉抱着肖美,随手操起一个橘子朝周琳扔过去。 周琳:“操!” 他们无拘无束,陆沉鄞微微仰靠在沙发上,默默看着。 梁薇开了两瓶啤酒,递给陆沉鄞一瓶,“你酒量好吗?” “不好。” “最多几瓶?” “不清楚。” 梁薇把酒凑到他眼前,“拿着。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陆沉鄞接过,“你不用顾忌我,我就这样坐着听你们唱歌就好了,不会无聊。” 梁薇拍打了一下他大腿,笑着说:“谁怕你无聊。骰子会玩吗?” “不会。” “我教你。” 陆沉鄞拉住梁薇的手,“我真的不玩。” 梁薇看了他几眼,收手,“那行。”她也倚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的仰脖喝酒。 “她唱的好听吗?”梁薇偏头贴在他耳边问道。 陆沉鄞中肯的说:“好听。” 梁薇丝了声,“比我唱的好听?” “......你唱的好听。” 梁薇笑了两声,“你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陆沉鄞:“我没什么想听的,你随便唱就好。” 梁薇双腿轻轻交叠在一起,“黄歌听不听?” “嗯?” 陆沉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懵,梁薇起身去点歌。 周琳把话筒扔给梁薇,随即咋呼道:“这ktv行啊,禁歌都有啊。” 梁薇:“还真是凑巧了。” 颇有节奏感的前奏响起,张志禹怪叫了一声,说:“这歌我不唱,梁小姐你自己来。” 梁薇轻笑了声。 陆沉鄞看到歌曲名为《小蛮腰》,他没听过这个歌。 脑子还没转过来,耳边响起梁薇极其性感的嗓音,就像那天她和他在亲密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根本不像她上次唱歌的声音。 梁薇转过头饶有意味的盯着他看,边看边唱。 娇柔魅惑的嗓音让陆沉鄞浑身如火烧。 重复的歌词后是她没有规律的喘息。 陆沉鄞抿抿嘴,不看她。 梁薇跨坐到他身上,手指勾他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暧昧的喘息回荡在他耳边,她笑得性感妩媚。 她抚上他的脖颈,指甲轻轻刮过,指腹停留在滚动的喉结上。 张志禹吹起口哨,周琳坐在一边抽烟眯眼看着他们。 陆沉鄞只觉得脸发烫,小声道:“梁薇,别这样。” 梁薇拿开话筒,俯在他耳边含住他的耳垂,压低声说:“好听吗?” 他的喉咙像是被黏住,发不出声音。 梁薇又说:“喜欢吗?” 陆沉鄞双手搭着她的腰,不说话。 梁薇拿起话筒继续唱,她扭了扭腰,被什么东西顶到。 她的笑意更深,他的脸更烫。 张志禹对周琳说:“这男的是不是蠢啊。” 一个女人对男人这样示好,如果是他们,早就扑上去了,或者直接拉去开房。 周琳说:“你以为他和你们一样?” 谢嘉华头痛欲裂,睁眼醒来,看到梁薇横跨坐在那个男生身上,唱着让男人都欲罢不能的歌,他支起身子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们。 曲终,切歌的时候安静了一秒,陆沉鄞只觉得耳鸣。 梁薇把话筒扔到沙发上,却还是坐在他身上,眨眨眼,继续盯着他看。 陆沉鄞:“你先下来。” 新的一首歌响起。 梁薇:“我下来了,你的小帐篷怎么办?” 陆沉鄞:“......我去洗手间。” “我跟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背影看起来般配极了。 周琳说:“那男人身板看起来倒是挺man的。” 张志禹握拳捶了捶胸膛,“我难道不man?” 周琳翻了个白眼。 陆沉鄞径自走进男厕所,他刚打开水龙头想洗把冷水脸,发现梁薇也跟进了男厕。 梁薇关掉水龙头,“洗什么脸,有用吗?” 她把陆沉鄞拉进男厕的隔间里。 冷清的ktv,冷清的厕所,并没有什么异味。 梁薇一把把他按在挡板上,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她撩起他的背心,双手畅通无阻的游走。 陆沉鄞咽了口口水,抓住她的手,难耐的说:“不可以。” “又没有人来,就算有人来了那又怎样。” 他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别这样。” 梁薇挣脱开他的手,也不废话,解他的皮带,拉链一拉到底。 “帮你用手,行吗?” 她的手掌有些凉,与他的滚烫形成绝对的反差。 陆沉鄞扣住她的脑袋,俯身就是一个深深的吻。 口齿交融间,梁薇说:“摸我。” 他的动作依然青涩,但是手掌粗粝的摩擦让梁薇情不自禁的坠入欲|望的深渊。 他们的喘息从喉咙里溢出,不单单只是一种情|欲。 谢嘉华的脚步止在门口,他红了眼睛,停顿了几秒快步离开。 ...... 浑浊的气息充斥满这个小小的隔间,梁薇摊在他怀里大幅度喘息。 陆沉鄞仰头倒吸一口气,随后嘶哑道:“去洗一洗。” 她抽手,“帮我后面扣好,会吗?” 他帮梁薇拉好内裤,胸罩的扣子摸索了一会着实不会。 梁薇敞着右手,“算了,等我洗完自己弄,你开门。” 陆沉鄞系好皮带,搂她出去。 水流唰唰流过她泥泞的掌心,陆沉鄞帮她搓洗。 梁薇歪着脑袋问道:“舒服吗?” “嗯。”低沉的一个音节。 “你有自己弄过吗?” 陆沉鄞嘴角一僵,咳了一声。 梁薇:“自己弄舒服还是我弄舒服?” 她说话声音不大,柔柔细细,直挠心扉。 “洗好了。”他抽纸巾给她擦手。 梁薇努努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沉鄞抬眼看她,“你弄的舒服。”说的一本正经。 梁薇听到想听的答案,嘴角的笑意更深。 刚踏出厕所转角,谢嘉华冲上来朝着陆沉鄞就是一拳,梁薇还没反应过来,陆沉鄞被谢嘉华揪着衣领抵在墙上。 “你算什么东西!穷逼!梁薇是你能泡的?”谢嘉华嘶吼道。 陆沉鄞握住他的手腕,慢慢使力,狠狠甩开谢嘉华的手,把他推到一边,他不打算计较。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谢嘉华不依不饶的扑上来,对陆沉鄞又是一拳,吐出的指骨直接砸在他脸上,口腔被牙齿磕到,嘴里一股血腥味。 “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 陆沉鄞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看向谢嘉华,反手就是一拳,谢嘉华喝多了架不住,一下倒地。 梁薇皱眉,抬手抚上陆沉鄞的侧脸,“疼吗?” 陆沉鄞摇摇头。 谢嘉华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穷逼!你能给梁薇什么?梁姐,这种人有什么好的?玩玩就可以了,他怎么可以当你男朋友?” 梁薇浅浅的吸了一口气,“谢嘉华,你喝多了。” 谢嘉华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就他那种人,这么下贱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啪!’ 梁薇毫不留情的甩了他一巴掌,力度大到她自己的手掌也开始发麻。 “他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谢嘉华被打的有些懵,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右脸,转过头看向梁薇,皱眉道:“我有什么比不上他的?我认识你比他早,为了你,这几个月我都没碰过女人,一直在等你。我他妈对你这么好!” 梁薇嗤笑一声,“哟,那你真了不起,为了我几个月不碰女人。” “梁姐,我也有很多钱,林致深能给你的我也能,他一年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包你!” 话音刚落,陆沉鄞揪着他上去就是一拳。 他似乎不肯松手,又给了谢嘉华一拳。 梁薇上前拉他。 她也不愿和谢嘉华多计较,喝得那么醉。 陆沉鄞牵起梁薇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回到包厢拿起梁薇的包直接走人。 梁薇一句话不说,任由他主宰。 留下包房里一帮不知所云的人。 、 梁薇上车后倒也没急着发动,陆沉鄞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言不发,沉着的眸子隐隐有些怒火。 “你在生气他哪句话?” “没。” 梁薇握住他的手,“他哪句话让你生气了?” “他说...他说包养你。” 梁薇沉默了会笑着说:“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以后再和你说。陆沉鄞,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坚定的口气。 “嗯。” 陆沉鄞反握住她的手,“手心红了。” 梁薇:“那当然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他仔细的揉着,“你又在生气他哪句话。” 梁薇:“你别明知故问。” 陆沉鄞笑笑,笑得有些温暖。 忽然,他拉过梁薇,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唇,轻轻一吻,却是情义深重。 第二十五章 (抓虫) 陆沉鄞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哪怕她把他撩拨得欲罢不能,他就是不松口,不愿在她家过夜。 从ktv回来的那个夜晚是这样,随后的几天里也是这样。 梁薇躺在床上,缩在被褥里,看到快递短信后给陆沉鄞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把快递带回来。 她忽的一笑。 有个当快递员的男朋友倒是方便。 陆沉鄞隔了十多分钟回复:肚子还痛吗? 本来那晚ktv回那晚她打算和他*,不料亲戚来访。 他似乎对那些半知半解,第一反应是:“你痛吗?” 梁薇其实不痛来着,只觉得他的反应好玩,于是点头说痛。 到现在,大姨妈的第四天,他隔几个小时就会问她痛不痛。 梁薇回复短信:不痛。 她翻翻物流,是前些天买的裙子到了。 梁薇想到陆沉鄞平时的穿着,虽然干净但是总觉得有些旧。 南城入秋后就冷得特别快,最近昼夜温差也大。 她搜了搜男装外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她第一次帮男生买衣服,也不知道陆沉鄞喜欢什么风格。 陆沉鄞的身形其实很好,脸也耐看。梁薇想到他的身体挑眉一笑,选了件黑色的薄羽绒外套,连帽的。 躺到五点半她起床做饭,差不多吃完晚饭的时候他就会过来。 “有人在吗?” 梁薇刚切完葱,朝门口探了探,玻璃外有个一个人影,她过去开门。 那大婶把一个信封递给梁薇,“这是上个月水电费的单子。” “好,谢谢。”梁薇接过瞧了两眼,抬眸却对上大婶四周打量的眼神,使劲往屋里望,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梁薇:“还有什么事吗?” 大婶笑了几声,“没啥事,没啥事。”弓着背慢慢步入黑暗。 梁薇的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完全看不见。 陆沉鄞的面包车从路口转进来,灯光直照到梁薇的院子里。 梁薇站在门口望着他,看着他关灯熄火下车。 陆沉鄞也看见了她,脚步顿了顿随即进屋。 “小莹呢?”陆沉鄞边洗手边问葛云。 “有点拉肚子,在屋里躺着。” “拉肚子?吃坏东西还是着凉了?”陆沉鄞眉头一皱。 葛云盛好汤,擦了擦手说:“大概是着凉了,今天玩游戏玩得热就脱外套了。刚给她喝了点热水了。” “我去看看。” 李莹窝在床上,团成一小坨,睡着了。 陆沉鄞帮她掩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去。 李大强热了一锅酒,满屋子都是酒香,“吃饭,等会吃完我去趟北海,看看能不能弄到点好鱼。” 陆沉鄞坐下,接过李大强倒的一碗酒。 本来还有些脚底发凉,喝了点酒整个身子都开始暖和。 陆沉鄞:“舅舅,你少喝点,等会要开车。” “好好好。” 葛云摘去袖套和围裙,端上菜肴和米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 陆沉鄞:“要不要把小莹叫起来吃饭?” 葛云:“不用,睡得正香哪会想吃饭。她晚上要是饿了,我给她热菜。” 陆沉鄞没再说话,埋头吃饭。 李代强筷子啧了一口酒,睨向陆沉鄞,若有似无的说道:“你最近晚上都去哪了?去隔壁了?” 陆沉鄞淡淡嗯了声。 李大强仰头喝了一大口,思索片刻说道:“舅舅不是阻止你谈恋爱,你年纪不小了,是应该找个老婆,但那姑娘,不适合你。人家能看上你什么?她接触的人都是什么阶级的人,你知道吗?” 陆沉鄞夹了筷糖醋排骨,有点食不知味。 他说:“我都知道的。” 李大强一喝酒面色就发红,粗糙的面容此刻像是浮上了一层戾气,语气重了几分道:“你知道还和那女的纠缠不清,说直白点,咱们高攀不起!小陆啊,你十六岁就跟在我身边了,你什么样的性格我是知道的,看起来呢,很好很听话,其实你啊就倔的和驴一样,脾气啊就跟你妈一模一样。虽说我们条件不怎么样,但也不怕找不到老婆,但隔壁那个女的,真的不适合你。还有,年底合同到期我们就走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陆沉鄞放下碗筷,低着头,闷声道:“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她人很好。也不是那种只看钱的人。” 李大强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很差,厉声道:“不行!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不行。” 葛云看他是醉意上头了,摇了他胳膊一下,给李大强使眼色。 李大强粗手一挥,“不行!” 陆沉鄞不想做无畏的争辩,“我出去走走。” 葛云轻声道:“你看你什么脾气,小陆饭还没吃几口。” 李大强不买账:“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陆沉鄞走远,后来他们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说他脾气倔,李大强自个也是那脾气。 陆沉鄞拿上梁薇的快递径自走向她家。 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阵阵的香味,是鱼汤。 梁薇:“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陆沉鄞关好门,把包裹放在茶几上,“我来帮你端吧,烫手。” 梁薇笑笑,盛饭。他把鱼汤端到餐桌上。 陆沉鄞:“你真的很会做菜。” 梁薇盛了两碗饭,“以前一个人惯了,总不能让自己饿死。” 她穿着居家睡衣,粉粉的,挺可爱的。 陆沉鄞想到李大强的话渐渐垂下眼皮,鱼汤的热气腾在眼前,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连带着脑子也开始模糊。 梁薇拿勺子在碗边上敲了两下,惊醒他。 “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她把筷子递给他。 陆沉鄞倒也不是特别有胃口,没动筷,“你吃吧。” 梁薇坐在他对角,头发随意的束在后面,偶有发丝垂荡在耳边,添了几分妩媚,詹亮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十分娴静,特别是围裙还没脱。 这样子的她并不像李大强口中的那类人。 至始至终梁薇和她的那些朋友总是有差别的,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是觉得梁薇很不一样,并不是那种趾高气扬的有钱人。她很善良很柔软,也十分贤惠。 梁薇盛了碗鱼汤给他,“你也尝尝。” 他捧起碗,喝了一口,停顿片刻一饮而尽。 梁薇:“你也不怕呛到鱼刺。” 陆沉鄞长长的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刚才的自我安慰起到作用了还是梁薇她就在眼前让他感到心安。 梁薇吃饭很慢条斯理,吃得也细致。 吃完饭陆沉鄞默默帮她洗碗,梁薇伸了个大懒腰说:“有个男朋友真好,快递不用愁,洗碗也不用愁。” 梁薇从身后抱住他,他穿着牛仔外套,她脸贴他背上,牛仔外套有些刺冷,梁薇不在意,抱得更紧。 她隔着衣服戳他的小腹,“这里怎么这么硬呢。” 陆沉鄞冲去碗筷上的泡沫,正经道:“一直干活锻炼出来的。” 她的手顺着往下,调侃道:“那这里又为什么硬呢?” 陆沉鄞抿紧唇,沉声道:“在洗碗,别闹。” 梁薇笑了几声,转身去客厅看电视,陆沉鄞洗完擦干手过来依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 她最近迷上了这部家庭伦理剧,他也不太看电视,只是听梁薇说那女人在那男人身上扭两下就把他勾引走了。 他想,如果是梁薇,扭一下他就会被勾走了。 梁薇双手抱膝,蜷在一团,缩在陆沉鄞怀里,他的臂膀搭在她的肩上,沉着的压制却是一种安全感。 梁薇看得入迷,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陆沉鄞配合她。 只要她觉得舒服就好了。 “肚子还疼吗?”他问。 梁薇摇摇头,“都快好了,哪里还会疼。” “不疼就好。”他对女生生理这方面也不是很懂,“快好了?是什么时候?” 梁薇从电视剧里回神,斜眼看他,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很急?” 因为亲戚来访,都没能做。 陆沉鄞看向屏幕,“没有。” 梁薇拍了下他大腿,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打算这两天开始工作了。” “就你说的唱歌吗?” “是啊,所以在网上买了新的衣服,我穿给你看看。” 梁薇拉着他上楼。 梁薇站在床边脱衣服,陆沉鄞帮她拆快递。 高档大方的方盒子里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旁边还有一个附属的米色小袋子。 他抬眸时梁薇已经脱得只剩内衣了,虽然这几天他们经常擦枪走火,他看了无数次她的身体,可是却还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陆沉鄞别开眼,把衣服递给她。 梁薇走到镜子前,穿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网上拉,嘀咕道:“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啊,怎么会有点紧。你过来帮我拉下拉链。” 裙子是抹胸款,挤得梁薇的胸呼之欲出,陆沉鄞又瞥到她腰间几近透明的一圈,不禁蹙眉,他绕到梁薇身后边拉拉链边问道:“要穿这个唱歌给他们听?” “嗯,不然呢。” “穿别的不行吗?” 梁薇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他,正低头专心帮她拉拉链,他比她高大半个头,站在她身后,好似能将她包裹住一样。 梁薇:“你不喜欢这条裙子吗?虽然有点紧,但是不成问题。” 陆沉鄞手搭在她腰间,与镜子里的她对视,“不是不喜欢......” “觉得露?” “嗯。” 梁薇转身搂上他,傲人的胸部紧贴着他的胸口,陆沉鄞的视线之内都是一片雪白和柔软,他脑子有点发昏。 “梁薇......”连带嗓音都低哑了几分。 “我那时候猜得没错啊,你确实喜欢保守的女人。”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我不是......” “那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我不想别的男人看见你穿这样的衣服。” 梁薇双手搭在他脖颈后,十指扣在一起,踮起脚蜻蜓点水般的送上一吻,她抬眸看他,缓缓一笑随后又覆上他的唇,唇瓣允他的唇微微撕咬拉扯。 陆沉鄞揽紧她的腰,向上一提,梁薇脚垫得更高,却不怎么累,全靠他力气支撑着。 “我好喜欢你吃醋的样子。”梁薇嗓音轻柔,如羽毛划过他心尖,撩起一阵瘙痒。 第二十六章 他拉上了拉链,也拉下了拉链。 裙子褪到脚边,梁薇踢到一旁,落落大方的裸着与他亲吻。 陆沉鄞的的手掌很宽,带着薄茧,粗粝的摩擦感略过梁薇每一处感知。 他一手握住梁薇的胸部,柔软的触感让他血脉喷张。 最初碰梁薇身体的时候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往里面冲,连抚摸的动作都是粗鲁的,但是男人似乎天生对这方面有特殊感觉,学得特别快,并且无师自通。 梁薇从来没有教过他该怎么抚摸亲吻该怎么让她感到舒服。 明亮的月光照进偌大的落地窗里,为交织的身影染上点点温柔。 落地窗的窗帘并没有全部拉上,梁薇的别墅前是宽广的田野,隔了好几千米才是另外一个村子,不用担心会被偷窥。 空调暖气打得很足,陆沉鄞的身体越发滚烫,与此同时,他也不满足现状。 陆沉鄞低头索取的同时对梁薇几乎是步步紧逼。 梁薇有些缺氧,推了推他肩,他却吻得更凶猛,嘴唇开始泛麻。 梁薇受不住力,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每往后退一步他就向前一步,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想法。 退到无路可退,她被他抵在衣橱上,梁薇背脊贴上衣橱微凉的表面,她冷不丁一缩,陆沉鄞趁着她放松的片刻握住她的手腕扣在衣橱上。 他和梁薇贴在一起,犹如狂风过境的掠夺。 “陆...唔......” 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外面似乎起风,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发出口哨般的声音,像是在调侃他们此刻的激烈的亲吻与浓重的呼吸。 梁薇面色泛着淡淡的桃色,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吻得忘我而深入,紧闭的双眸睫毛轻颤,吻技也谈不上娴熟,只不过带着男人天生就有征服性和占有性。 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狂。 这般不舍与急切,就好像下一秒她就要离开一样。 陆沉鄞忽然松开她的唇,对视片刻,附身吻上她的脖颈,从锁骨流连到耳垂,梁薇轻轻合上眼,由他放肆。 他抬起右膝盖往她双腿之间顶。 因为亲戚快走了,梁薇只用了护垫,薄薄一层似有似无。 本就因为他心里揣着一团火,又因为亲戚得不到滋润,梁薇已经要疯了,此刻被他一顶,不轻不重的撞击带来致命的快感,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嗯......”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陆沉鄞没有放下腿,见她有反应,向上又是一送。 “陆沉鄞!”梁薇咬牙。双手被他扣着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任他摆布。 他不回应她,自顾自的舔砥,舌尖轻轻扫过她敏感的肌肤,梁薇颤栗不禁。 他在她双腿动了几下离开,梁薇只觉得一阵空虚,不自觉的去寻找能让她舒适的东西,她夹住他的右腿,渴望他再做一次。 陆沉鄞重新吻上她的唇,呢喃道:“还要这样吗?” “要。” 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询问,可在梁薇耳朵里就变味了。她觉得这是他的反击。 爽吗,想要吗? 以往都是她这么调侃他的。 陆沉鄞松开梁薇一只手,而他的手顺着她的身体渐渐往下,探到已经湿润至极的某处,隔着狭小的布料轻拢慢捻,没有技法,却依旧能燃起火,不,对梁薇来说,这是火上浇油。 她不甘示弱,也伸向他的下方,单手解开皮带,干脆利落的拉下裤子的拉链。 没过一会,陆沉鄞的呼吸越发沉重,像是极限了。 释放后,陆沉鄞埋在梁薇颈窝里,喘着粗气。 梁薇倚在橱柜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已经麻得就像吃了四川火锅一样。 梁薇:“有你这么吻的吗?” 陆沉鄞动了动,埋得更深了。 “陆沉鄞......” “嗯?” “爽吗?” “......” 梁薇咧着嘴放肆的笑。 陆沉鄞寄好皮带,横抱起她往浴室走。 梁薇的小腹上留着粘稠的液体。 梁薇被他抱着,望天长叹:“你们男人爽起来就是方便......” 陆沉鄞:“......” 他帮她调好水温,梁薇扎起头发,脱去内裤。 陆沉鄞:“要...我帮你吗?” 他有点自责。 眼前的梁薇,嘴唇红肿,颈脖胸口深深浅浅都是吻痕,她小腹上还留着他的......怎么看都是一片狼藉,而罪魁祸首就是他。 梁薇站到淋浴器下冲洗,“不用,你出去等我吧。” “好。”陆沉鄞帮她关好浴室门走到阳台上透气。 他站的地方就是上次梁薇给他发短信调戏他那晚站的位置,视野真的很好,能将他的院子一眼望尽。 正好看到李大强把他的车子开出去。 一想到李大强那些话,陆沉鄞眉头又渐渐皱起来。 舅舅待他很好,这么多年,是他唯一的依靠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亲人。 舅舅计划年底合同到期离开这里,也表明不允许他和梁薇在一起,可是现在,他是好不容易和梁薇在一起。 他甚至不敢想象以后自己会爱上别的女人,除了梁薇,他还能爱上别人吗? 有人能比她更好吗? 冷风徐徐,他穿着长袖体恤,刚外套还没来得及穿上,吹得他手指骨泛白。 陆沉鄞叹了口气回房,房里温暖如春天。 梁薇一直打着空调,一天24小时不停歇,不像他们,冬天不敢打,夏天热到支撑不住才开一会。 舅舅说的是没错,他们和梁薇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梁薇又能看上他什么。 陆沉鄞坐在床边,垂着脑袋,双手合十。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知道自己配不上梁薇但是不肯放弃,她说不需要他给什么,可是他就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就得有照顾女人的能力。 金钱上,生活上,都要有照顾女人的能力。 金钱,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变得绰绰有余。 梁薇围了条浴巾出去,踏进卧室之间陆沉鄞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她顺手拾起床头柜上的烟,拿了一根抿上唇,打火机打了两下才点着,细长的女人烟显得她手指格外修长。 “你有心事?”梁薇倚在墙边上,垂眸淡淡看他。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似乎心事重重。 “也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陆沉鄞捡起地方的外套穿好,水晶吊灯投下他宽阔高大的身影,漆黑一片。 梁薇的视线落到他的影子上,她抽了口烟,食指与大拇指夹住烟头,中指搁在烟尾处弹了几下,烟灰悉数落在玻璃烟灰缸里,再看去的时候陆沉鄞走到了落地窗前。 “你舅舅那边的问题?”她猜想后问道。 陆沉鄞垂在裤缝边上的手微微僵卷,“差不多。” 梁薇叼住烟,从衣橱里拿出新的内衣扔到床上,她快速抽完一支烟,解开浴巾,边穿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好像和你舅舅很亲。” 陆沉鄞从玻璃窗里的倒影看到她弯腰套内裤,他别开视线,望向别处,董医生家那边的那颗大杨树,在黑夜里只剩一个剪影。 他说:“我十六岁就跟在他身边了。” “那你父母...哦,不对,你父亲呢?”梁薇忽然想起,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在老家。” 梁薇挑了件碧蓝色的吊带睡裙套上,“怎么,和你父亲关系不好?” “嗯,不怎么样。”陆沉鄞回答的十分坦诚。 梁薇拉衣服的手一顿,扯着嘴角一扬,轻声道:“那倒还真是巧了。” 陆沉鄞说:“舅舅对我很好,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吧。” “所以呢,你舅舅到底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忙。” 陆沉鄞转身凝视她。 梁薇:“说啊。” 陆沉鄞动了动腮帮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他能解决。” 梁薇耸耸肩,坐到梳妆台前涂抹护肤品。 她问道:“那你和你父亲是怎么回事?” 陆沉鄞抬起眼皮,想了想,说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害死了我弟弟。” 他话接得很快,梁薇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看向他,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陆沉鄞有点似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他......真的是我......”他拉拢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小孩,颤抖的声线酿着沉重的过去。 他颤颤的闭上眼,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梁薇走到他面前,握了握他的手随后拥抱他,柔声道:“能说给我听听吗?” 陆沉鄞靠在她肩上,将所有的重力都放在一个点上,梁薇只觉得沉甸甸,她抗不住他的体重,她咬牙,保持不动,努力支撑起他。 “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嘲讽他,或者换个语气和他说,他就不会自己跑去河边游泳......” 陆沉鄞思绪很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梁薇完整清晰的表达。 三言两语,梁薇倒是听明白了。 他认为因为他的一些言行举止,他弟弟淹死了,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 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梁薇撑着他,像是在撑着他的过去。 她抱紧他,轻拍他的背脊,许久许久。 她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深沉如墨。 我们都是罪人,谁来救赎。 陆沉鄞说:“因为我害死了他,所以我父亲......我离开那个家快十年了,十年,他也没有来找过我,一通电话也没有。” 他自责着却又十分不甘心,“我也是他儿子啊......为什么......” 梁薇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她不能告诉他这一切已经过去了,这种说辞太虚了,真的过得去吗,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陆沉鄞身子沉得更低。 梁薇:“你其实很想和你父亲一起生活,对吗?或者说你想有个家,像样的家。” 陆沉鄞默认。 梁薇拽住他的双臂,“会有的。” 陆沉鄞直起身子深深的凝视她,抬手扣住她脑袋附身落下一个吻。 会有的,一切美好的遐想都会实现的,比如你,比如家。 予我一生相伴,从此是罪也无碍。 第二十八章 (抓虫) 2000年鄞县 1998年电话才刚开始普及,对一些落后的农村而言电话依然是个神奇的东西,2000年的鄞县依然落后,有些人家才刚刚用上煤气灶。 坐落在山脚下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朦胧着轻烟,远处看好似山水画。 接近中午饭点,陆沉鄞切好菜,搬了张小板凳,站在上面挥动铲子在大锅里炒菜,自家榨的菜油香味淳朴,油遇水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冒出的白烟瞬间充斥满整个灶台,但很快就消散开来。 陆沉鄞加盐加味精,用量把握得很准。 翻炒几下,待青菜都软下去后他加了点水随后盖上锅冒,从小板凳上下来绕到灶台后添上一小把干稻草。 他站在院子门口托腮望着,干巴的小路上没有人影。 春天还有点冷飕飕,路边的嫩草一片绿色,温和宁静的阳光让人心静。 他掐好时间盛菜摆筷,看了眼老时钟,已经12点半了,父母还没回来。 陆兵和李芳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有文化,一年到底的收入只能靠种地,春是播种的季节,每天都从早忙到晚,陆沉鄞平常放学之后和周末都会去帮忙,午饭他也会提前烧好,就像今天一样。 菜冷的没有了热气,陆兵和李芳还没有回来,陆沉鄞觉得奇怪,锁好门去田里寻人。 刚走到田野边就看见围了很多人,陆沉鄞加快脚步跑过去挤进人群。 “妈妈!” 李芳坐在地上倒在陆兵怀里,手上的手套还没摘,嘴唇干涸苍白得如同裂开的积雪。 李芳半睁着眼吃力的抬起手摇晃,轻声道:“妈妈没事......” 陆兵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能站起来吗?” 李芳:“嗯...我在这坐一会,你去把锄头拿好,回家。” 陆沉鄞又急又心疼,“爸爸你扶着妈妈,我去拿,快让妈妈回去休息!” 陆兵搀扶李芳回去,一路上陆沉鄞不断在问没事了吗,好多了吗。 等李芳躺在床上,他才小声问陆兵:“妈妈怎么了?” 陆兵倒水喝,“不知道,突然晕倒了,估计是累到了。” “那下午我去干活吧,让妈妈睡一觉。” 陆兵嗯了声洗手吃饭。 李芳第二次是在院子里扫地的时候,陆沉鄞刚放学,她就晕倒在他面前。 陆兵骑着三轮车赶忙将李芳送到小镇上的医院。 李芳迷迷糊糊醒来还嘟囔着不要去医院,说是浪费钱。 好在爷俩坚持,做完一系列检查就等医生给结果。 陆沉鄞坐坐站站,焦躁不安。 李芳的身体本来就挺不好的,以前还出过车祸动过手术,身体大伤。 李芳叹气道:“花这冤枉钱干什么,能有什么事。” 陆兵愁眉不展,“我去外面抽根烟,一会就来。” 李芳点头,她看向陆沉鄞,笑了笑,“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坐一会,等出报告我们就回家。” 陆沉鄞眉头依然紧缩,他很怕她生病。 除了晕倒,她有时候还说胸口闷,透不上气,有时候饭都吃不下。 李芳知道他在想什么,“妈妈没事。” 年仅八岁的陆沉鄞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他看着李芳,眼眶红了一圈。 他联想了很多,这些联想让他心头一跳。 医生单独把陆兵叫了去,这令人人不安。 李芳搂着陆沉鄞,摸摸他的头。 陆沉鄞转而抱住她,头埋在她腰间,鼻子酸得不行。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陆兵从里头出来,扯了个笑容说:“医生怕你多想,让我去听,肝上的毛病,我还以为多大事,把我单独叫去,这医院就会吓唬人,没事,住院治疗就能好。” 陆沉鄞抬头望向陆兵,眼里闪光。 李芳也笑笑,“要住院?吃药不行吗?” “不行,要是光吃药就行,那医生也不必就把我叫去了,但真的没那么严重,只要听医院的安排好好治疗就能好。现在就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办好以后我回去拿些日用品。” “那...要住多久?会不会花很多钱?”李芳小心翼翼问道。 陆兵一急,“医生说住多久就多久,看病花钱能看好这钱就是值得!” 李芳抿着唇不说话,一切听从陆兵安排。 他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次语气很重。 一个温和的人突然板起脸更具有威慑力。 陆沉鄞随着陆兵一起回了家,他第二天还要上学。 陆兵一言不发的收拾衣物毛巾,陆沉鄞靠在斑驳的木门边上看着他。 万分深沉的背影与这无星月的夜晚融在一起,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很多。 陆兵是三十岁才有了陆沉鄞,不像其他男人,一般二十出头就有子女。 陆沉鄞犹犹豫豫还是问了,“爸爸,妈妈到底生什么病了。” “说了你也不懂,肝上的问题。”他的声音很低又很闷。 陆兵又说:“这段时间我大概都在医院,你自己照顾自己,周末我接你去医院陪你妈。” “嗯,田里不用担心,放学后我会去弄的。” 陆兵一顿,转过身看他,“知道现在在种什么吗?” “油菜。” 陆兵目光深了几分,“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当心点,晚上不要乱跑,被我逮到小心挨揍。” “我知道的。” 油菜四月会开花,到那时候山间一片金黄,香味也十分浓郁。 也许那个时候母亲的病就已经治好了。 这晚,陆沉鄞睡得还算香。 李芳却睡不着,狭小的病房里挤了好几个床位,陆兵和她挤一张床睡,李芳听见他的叹息知道他也没睡,小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要多少钱?” 陆兵艰难的翻身背对她,“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想什么。” “不是...我就想知道什么病?” “那医生说的我听不懂,反正不是很严重,快睡吧。” 李芳也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周围的呼吸打呼声此起彼伏,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小鄞一个人在家没事吧,你还是别陪我了,回家照顾孩子吧。” “从小在山里野到大的,能有什么事。”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他懂事着呢。” 李芳忽的一笑,“也对,咱们孩子格外懂事。” 她想,这是一种福气。 这样的治疗持续了一段时间,陆沉鄞每个周末都会守在医院,隔壁床的人都说李芳有个好儿子。 他们都以为会慢慢好起来。 其中考试试卷发下来,陆沉鄞卷好塞进书包准备去医院,虽然成绩谈不上很好,但是这次总算挤进了前十。 油菜花开的正茂盛,映着和煦的阳光,格外惬意。 他想把这个分数告诉母亲,她会开心的。 因为李芳和陆兵都不是读书人,所以李芳督促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他在家里等陆兵来接他,每个周五晚上陆兵都会接他去医院。 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人,陆沉鄞一直站在路口望,天色渐晚,远处的路口也逐渐看不清。 半夜十二点多他才等到陆兵,他骑着三轮车匆匆赶回来,翻箱倒柜找东西。 陆沉鄞手脚发麻,“爸爸,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接我去——” “你妈要动手术,要准备钱!” “手术......” 陆沉鄞脑子一片空白,“不是只要打针吃药就好了吗。” 陆兵不想和他解释,揣好存折问道,“要去医院吗?” 陆沉鄞迅速穿好鞋子,“要!” 李芳在下午说胸闷,晚上突然又晕了过去,只能做手术。 等在手术室门口陆沉鄞一点都忍不住了,“爸爸!妈妈到底生的什么病,为什么要开刀!” 上次李芳出车祸开完刀整个人瘦了一圈,一直躺在床上,脚也不动。所以在他的观念里开刀不是好事情。 陆兵弓着背垂着头就是不回答。 陆沉鄞站在那里,“是不是妈妈的病治不好?”稚嫩的男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干净得悲凉。 陆兵深深叹了口气,“等你妈出来再说。” 李芳在手术中捡回一条命,陆兵也不提这茬,依旧端茶送水照顾她。 可李芳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期末,六月底的时候,考试成绩出来,陆沉鄞是倒数的。老师打电话给陆兵,陆兵冲回家对陆沉鄞就是一顿打。 陆沉鄞一滴泪也没掉。 “读书差以后没出息!你妈平常怎么说的?你要气死她吗?” 打骂到最后,陆兵声音有了哭腔。 陆沉鄞瘫坐在地上,说:“我不想读书了。” “没出息的东西!” 陆沉鄞吼道:“天天读书都见不到妈妈!现在见不到,以后也会见不到了!” 陆兵所有的愤怒都被噎在喉咙里,学期结束,后面是暑假,他也不想管他了。 “那暑假你就好好陪你妈,这点成绩别和你妈说,省得气死她!” 陆沉鄞吸了吸鼻子。 李芳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虽然谁也不说,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夜里时常自己偷偷掉眼泪。 一脚去了,留下烂摊子给父子俩,小鄞也还小,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讨老婆的费用让陆兵一个人怎么承担。况且这次住院开刀就花了不少钱。 她也怪自己不争气,为什么要生这种病! 她也很害怕,所以开始变得爱唠叨了,时常和陆沉鄞说:“你以后千万不要认识不三不四的人,好好读书,现在的社会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千万别学坏......” 男孩子容易学坏,容易闯祸,她不希望陆沉鄞有一天走上歪路。 七月下旬的某天下午李芳走了。 陆兵前脚刚给她喂完饭,出去洗个碗回来叫她怎么都不回应。 他手里的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大男人眼泪唰唰的就下来了。 他和李芳是别人做媒认识的,虽然谈不上什么爱情,但是相互依靠这么多年,感情深厚。 当初那媒人介绍给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那丫头长的干净清秀,脸蛋好,又勤劳,唱歌也好听,跟黄鹂叫似的,脾气也是相当的好,八百里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你们俩将来要是真结婚生孩子,生个儿子,长得像她,模样可要俊死了。” 陆兵趴在床前痛哭流涕,陆沉鄞刚拐进病房就听见他的哭声。 陆兵抬眼看向陆沉鄞,的确,儿子像她,模样很俊。 他朝陆沉鄞招手,颤着音说:“叫声妈妈。” 最后叫一声妈妈。 第二十七章 葛云的来电打断他们的亲吻,梁薇示意他接电话,她继续涂乳液。 葛云焦急道:“小莹发高烧了,刚才吐个不停,你在哪啊,快回来,打你舅电话都打不通,现在要怎么办啊!” 陆沉鄞心一紧,“发高烧?我马上就来。”他挂断电话,面色很差。 陆沉鄞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脑海里陆光海躺在棺材里的画面不断飘过,那个时候陆光海只有八岁。 梁薇扭头,觉得他神情不对劲,轻轻拉住他的手,问道:“谁发高烧了?” 他对上梁薇的眼神情绪才渐渐沉淀下来。 “小莹发烧了,我带她去医院,先走了。” “行,快去吧。” 刚下楼梯陆沉鄞才想起车被舅舅开走了,他快步折回房间,“梁薇,我车不在,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梁薇说:“好。”很干脆。 两人赶到的时候,葛云正抱着李莹给她擦嘴巴,小孩子本来就没吃晚饭还一直吐,把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了,脸色铁青。 梁薇:“你们准备一下,我去把车开到路口。” 葛云看了梁薇几眼,对陆沉鄞说:“你去拿两条毛巾和小毯子,别忘了医疗卡,证件什么的也都别忘了,在柜子第二个抽屉里。” “好。”陆沉鄞摸了摸李莹的额头转身进屋。 葛云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眉心就没放松过。 陆沉鄞快速收拾好东西,对葛云说:“孩子我来抱吧,到底长大了,有点分量了。” 葛云确实抱得手麻,“当心点,别按到她肚子。” 李莹扁着嘴有气无力的说:“哥哥,我头晕......” “生病了所以头晕,我们去医院,去看医生。” 李莹想到打针有些排斥,小手揪着陆沉鄞的衣服,揪着揪着没力气又垂下了,安安静静的由陆沉鄞抱着。 梁薇的车就停在路口,陆沉鄞快步走过去,葛云锁好门紧随其后。 梁薇帮他开车门,“我车里没东西,放心坐。” 葛云站在梁薇身后,看着崭新的红色跑车有些不知所措。 梁薇:“不进去吗?” “哦哦。”葛云提着一马夹袋的东西轻手轻脚的坐进车里。 车子开出镇上,陆沉鄞稳稳的抱着李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梁薇,“不需要导航吗?认识路吗?” 梁薇:“......” 梁薇哼唧了一声,“要去哪个医院,中心医院还是人民医院?” 葛云:“哪个近?” 她打开导航,“人民医院近,不过不是一流的医院,挂个水还是可以的。” “那就去那里吧,太远的话孩子不好受。” 梁薇看了眼后视镜,陆沉鄞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莹看,紧绷着脸,他很紧张,就好像这是李莹第一次生病一样。 葛云捂着李莹的手念道:“这每次她一生病我的心就往嗓子口跳,整个人都慌了,这抵抗力不好吃点什么能补上来吗?老是感冒发烧。” 梁薇想了想:“维生素c咀嚼片?” “那有用?” 梁薇:“估计作用不大,不然,医院早倒闭了。小孩子体弱是正常的,以后长大了抵抗力就会增强。” 葛云叹了口气,“梁小姐,你不懂做妈妈的心。” 她的口气十分老成,梁薇都有点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比她还小一岁吗?反倒是感觉她年长她好几岁。 ...... 换季,正是流行性感冒爆发的时候,急诊室里到处都是人,小孩很多,每对父母都行色匆匆,神情凝重。 而陆沉鄞的神色和他们差不多。 葛云去挂号,她和陆沉鄞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李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嘟囔道:“好热......” 梁薇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说:“怎么会这么烫,在家里有量过吗?” “没,家里没温度计。” 梁薇:“等会买一个,才几块钱而已。” 陆沉鄞:“好。” 葛云拿着一堆单子和卡跑来,“那人说先去护士那里量体温,护士在哪边啊?”她四周望了一圈,人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梁薇:“应该是那边吧,我去看看,你们等一会。” 梁薇穿着米色的长款风衣和高跟短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声音清脆敞亮,葛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她低头看见自己的鞋头,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上面的蝴蝶结装饰掉了一块水钻,鞋边也磨损得厉害。 她又看见自己的手,秋冬带来的干燥感在她手上体现无疑,她的指甲修剪的很短,看起来笨拙又滑稽。 有个中年男人低着头快步走过她身边,葛云心不在焉。 蓦地,胳膊被那个男人狠狠撞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一歪,找不到支撑点,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手里的单子散落一地。 陆沉鄞抱着李莹赶紧起身,手里抱着小孩也不方便扶她一把,“还好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葛云摇摇头,抬头时那个撞倒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这一倒动静不小,周围路过的人时不时投来目光。 葛云埋头拾起单子。 在她捡最后一张的时候胳膊突然被轻轻扶住,耳边飘来梁薇淡淡的嗓音,“没事吧?” “没事......” 梁薇指着那个柜台说,“是在那边量体温。” 葛云突然对陆沉鄞说:“你抱了一路了,我来抱吧。”她时不时抿唇,似乎有点不自在。 “那好,你带小莹去量,我去上个厕所。” 梁薇陪着她们去量体温。 梁薇站在葛云身边帮她提东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葛云一直道谢,梁薇笑笑,“没什么好谢的。” 夜渐深,已经九点多了,医院里人依旧很多。 李莹量到三十九度二。 很高。 护士说:“去二楼,到医生那边配药,然后去拿药,再去二楼的柜台那边找护士吊水。” 葛云被这度数吓懵了,护士语速快,她听得云里雾里,颤颤的问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护士有些不耐烦,后面排队量体温的也多,她啧了声,“让你去二楼找医生配药。” 梁薇冷冷的看着那护士,对葛云说:“先去二楼找医生吧,等会去拿药水就可以了。” 葛云一直嘀咕道:“三十九度二,三十九度二,这么高......” 梁薇觉得,她似乎真的不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 她从小体质就很不错,很少感冒发烧,唯一深刻的一次就是大冬天掉河里了,晚上睡觉又踢被子,半夜高烧,徐卫梅连夜带着她奔到医院,那时候电动车还不是家家都买得起,她就骑着脚踏车硬是把她载到医院,大冬天,深更半夜,她把她裹成熊,自己却慌乱到连围巾都忘记裹,那年,徐卫梅耳朵和脸生了好严重的冻疮。 她是个好母亲,什么都为梁薇着想,对她的生命里梁薇是最重要的人。 这一点,梁薇也深知。 梁薇又想到那天她安静的躺在棺材里的场景。 她睁了睁眼,浅棕色的眸子诉说着平静。 葛云拿好医生开的单子,问梁薇:“现在是去拿药水吗?” 梁薇回过神:“嗯,我刚看到了,就在前面。” 吊水的话没有床位,只有座位,葛云分配到的是46号。 梁薇皱皱眉,朝护士问道:“这几瓶要挂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 梁薇:“没有床位吗?” 护士蔑视一笑:“哪里还有床位。” “没有vip室吗?” 护士仔细打量起梁薇,“有倒是有,不过很贵。”她又看看葛云,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人一看就是天差地别。 梁薇说:“怎么办理入住vip室?” 葛云震惊,赶忙说:“不,不用,去那边坐着吊水就可以了。” 梁薇:“虽然才五六岁,但是个头也不少了,你抱着孩子吊水,她不舒服你也不舒服,晚上气温也低,没必要。” 葛云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陆沉鄞从楼梯口匆匆跑来,“怎么打你们电话都打不通?” 梁薇:“我手机...没带。”刚走得急。 葛云摸摸口袋,目光一滞,“我手机呢?” 陆沉鄞:“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葛云:“不会,我还要给你舅舅打电话啊,我记得我带了。可能我放包里了,等会再找,那个,梁小姐,真的不用。” 陆沉鄞看向梁薇,“怎么了吗?” 梁薇:“我想办理个vip房来着,毕竟坐在那边吊水太不舒服了,普通病床又没有。” 陆沉鄞默了默,“不用,挂完水还是要回去的,也不住院。” 他和葛云都坚持,梁薇不再强求,看着陆沉鄞的眼睛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护士给李莹扎针,她不哭也不闹,倒也乖巧。 每个座位都挤得紧,其他家属几乎都占据好地方,梁薇和陆沉鄞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拥挤。 陆沉鄞拿小毛毯给李莹盖上,“小莹乖,千万别动手,不然会肿,会痛。” 葛云:“这里挤,也没座位,你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吧。” 陆沉鄞点点头,“有事叫我。” 葛云:“诶,对了,打打你舅舅电话和他说一声,省得他晚上回来找不到我们人。” “好,我知道了。” 葛云叫住梁薇:“谢谢了。” “没事。”梁薇弯了弯嘴角。 医院的走廊有些冷飕飕,灯光暗淡,空气里都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梁薇挑了走廊尽头的座位坐下,旁边没人,清净。 陆沉鄞也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捏着眉心。 两个人都沉默着。 梁薇靠在墙目视前方发了会呆,觉得无趣转头看向陆沉鄞,他双臂搁在大腿上,双手合十,低头弓背,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孩子?”她问道,苍淡的嗓音顺着走廊里的风拂过他的耳。 简直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陆沉鄞收紧下颚,喉结滚动,却道不出为什么。 梁薇抬起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上,“是因为你是她哥哥吗?” 陆沉鄞背弓得更低,良久后才传来他一声闷闷的嗯。 梁薇抬手轻抚他的背脊,“你愿意仔细和我说说吗?” 说说那件事,说说你的过去,你的家庭。 第二十九章 随后的一个月里陆兵性格变了不少,人也憔悴好一圈,却不忘盯着陆沉鄞好好读书。 暑假过后,陆沉鄞继续上学,陆兵在田里忙活。日子看似又重新步上轨道。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处事态度和方法,陆兵这人本来就比较闷,也比较粗心,不像李芳,事事都能打理好也能盯好孩子的学习。 爷俩几乎没什么交流,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偶尔吃晚饭的时候陆兵会问问他,最近上课听得懂吗,陆沉鄞点头陆兵也就信了。 其实那段时间陆沉鄞的成绩非常不理想,上课无法集中精神,也没心思做作业,老师找他谈过不止一次,他也如实相告,希望老师不要告知家长,他只是需要点时间。 母亲希望他好好读书,那么他肯定会好好读书。 陆兵靠卖西瓜赚了些钱,但和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他们真的是穷的叮当响,一个人靠种地背负起一个孩子有些吃力。 冬末时陆兵开始变得有些嗜酒,常常喝得满面通红,酒气熏天,但还好他就算喝醉也不会发酒疯,就是爱唠叨,喜欢拉着陆沉鄞罗里吧嗦,平日里放在心里的话借着酒劲都说出来。 他说:“儿子啊,我能帮你也只有给你交交学费了。” “你自己要努力,你妈妈一辈子就盼你能有出息,以后要是像我们,这辈子你都活得窝囊。” “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啊......”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这句话直到现在陆沉鄞也想不明白。 李芳去世一年后的秋天,陆兵带了个女人回来,三十五岁左右,有点微胖。 那女人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 陆兵让那女人进屋,回头拉陆沉鄞进他的房里说话。 陆兵说:“你妈走了,我一个人日子过得辛苦,总要有个伴,你许阿姨以前的伴出意外走了,她人挺好,爸爸打算和她过日子,外面那个小姑娘是你许阿姨的女儿,才四岁半,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陆沉鄞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憋着气看他。 陆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爸爸知道你不开心,但爸爸一个人真的太累了,那么多活那么多操心的事情,太累了。” “那我不读书了,我去帮你干活。” “你瞎说什么!我挣钱就是让你读书的!” “可我不要她做妈妈!” “她不是你妈,我也没让你认,叫声阿姨就可以了。” 陆沉鄞推开陆兵跑出去。 他躲在山丘后的竹林里大哭一场。 第二年,那个女人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陆光海。 陆沉鄞虽然对那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算排斥,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没做过为难他的事情,算不上多亲昵,但也客客气气的。 2007年,他初三最后一年,陆兵外出接零活被钢筋戳中右眼,急送医院,一养就是大半年。 那女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陆兵,实在忍无可忍,从医院回来拿东西,看见陆沉鄞在烧饭准备带去医院给陆兵。 她夺过他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你也十五岁的人了,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知道吃喝拉撒吗!考什么学校!还不如早点去干活赚钱,你知道你爸这病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们要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陆沉鄞站在那里,十五岁的他个子已经超过了那个女人,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读书读书,你上高中的学费谁给你付?我告诉你,我可付不起!我自己的孩子也要上学,顾不上你。” 陆沉鄞捡起铲子,打水清洗,说:“我不用你管。” 女人一听火气更大了,“我不管你你现在能活这么好?没有我,你们陆家能过得这么滋润?” 陆光海放学回来见母亲和哥哥在争吵,他不知道该帮谁,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 陆沉鄞瞥见他,对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说:“光海回来了。” 陆光海很喜欢他,很粘他,但陆沉鄞心里总是有疙瘩,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喜欢。 陆沉鄞参加中考了,也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但是同时,陆兵还没恢复,不能工作,家里一切的开支都是那个女人在支撑。 他把通知书压在抽屉最底层。 面对现实,他选择放弃。 陆兵知道后张了张嘴,道不出半句责怪他的话。 陆沉鄞说:“爸,真的没办法了。”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2008年春,陆沉鄞去田里播种,陆光海依旧屁颠屁颠的跟他后面。 陆沉鄞自己要干活还要分心照顾他,对他说:“你回家去,别在这里玩。” 前阵子下了暴雨,河流涌动凶猛,村里因为失足落水溺毙的孩子不占少数。 “春天了,就是出来玩的。”陆光海把书包一甩,跟着他下地。 陆沉鄞:“你别到处乱跑。” 陆光海后来是被那女人揪着耳朵吊回去的。 “不做作业来田里干嘛!造反了?” 陆沉鄞望了几眼埋头继续干活。 陆光海其实很调皮很好动,性格和陆沉鄞截然相反,特别爱闹腾,简直跟猴子似的。他第一次考一百分回家第一个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陆沉鄞,挥着卷子跑到田里喊道:“哥哥,我考了一百分!” 这是陆沉鄞记忆里其中一件深刻的事情,因为那一刻他回头望见他站在田野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点动容。 他是被人需要的,而需要他的人却是继母和父亲的孩子。 夏季的夜晚总是雷声滚滚,第二天却依然能晴朗万里。 小孩子调皮,总是会结伴去树上掏鸟蛋,去偷菜瓜,去抓鱼,陆光海尝到了滋味,觉得很好玩,一直缠着陆沉鄞陪他去玩。 陆沉鄞白天干一天,晚上累的早就不想动了,陆光海一直在他耳边念念念,就和苍蝇一样,念得他烦。 “你找别人去玩。” “不!哥哥你陪我去嘛,他们都不让我上树,老是让我做放哨的,我也想加入战队!” 陆沉鄞拧毛巾擦脸,“我很忙,没空。” “就一会嘛,昨天赵狗去河里游泳摸到好多鱼,我们也去嘛,好不好?” “不去。”他倒掉水,准备上床睡觉。 “去吧去吧,好不好?就游一会?最近天气好热,游泳特别舒服。” 陆沉鄞把毛巾狠狠一甩,“要玩你自己去玩,没看到我最近很忙吗?” 陆光海被吓一跳,他从没见过陆沉鄞发火,他小声道:“我只是想和你去......” 陆沉鄞:“你什么都不用愁,可我不一样!要玩你自己去玩,我不想,也没空陪你玩!你活得那么轻松,可我呢?” 陆光海僵直身子,愣怔片刻默默走出去。 陆沉鄞捡起毛巾,咬着牙。 那个周末,陆光海没有去找他也没有缠着他,自己出去玩了。 陆沉鄞晚上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陆兵也不在,他总觉得有些心慌,一直等一直等,就像那天晚上等父亲来接他去医院却怎么也等不到人。 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终于还是坐不住跑出去找人。 陆兵他们不在倒也正常,可是陆光海和那女人的女儿应该在。 跑过隔壁的一户人家,一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道:“小陆!你捞着了没?” 陆沉鄞脑子一白,“捞什么?” 男人手里拿着雨靴,“你...不知道?” “什么?” “光海他......不见了,听说是淹死在西边的大河里了......这会都在帮忙捞人。” 陆沉鄞久久吱不出声。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尸体打捞到了,已经被泡得发白,身上伤痕累累。 西边的大河里都是石头,夏季多暴雨,水流一直很猛。 女人抱着陆光海的尸体哭天喊地,差点断气背过去。 陆兵仿佛一夜白头,坐在一旁无言再说什么。 女人猛地看向陆沉鄞扑过去就是一通乱打,“都是你!你个杂种都是你!小海说去玩,你为什么不陪他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和他说的话我站在门口都听到了!你个杂种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陆沉鄞听到杂种二字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一把推开她,“你说谁是杂种?你说谁?” 陆兵赶忙扶起她,对陆沉鄞说:“你发什么火,你阿姨伤心坏了知道吗?” 陆沉鄞狠狠盯着陆兵,“我是杂种吗?我妈是谁你是不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兵吼道:“你不要再闹了!” 陆沉鄞气得脑子发昏:“死了活该!” 陆兵怒火攻心,随手捞起火钳就往他身上打,一下比一下重,陆沉鄞双手护住脑袋,可他护哪里陆兵就打哪里,火钳不偏不倚的打在脑袋上,还好只是擦到,陆沉鄞嘶了一声捂住右耳,他疼的无法再保护自己。 陆兵见真把他打疼了,火钳僵在半空中。 陆沉鄞渐渐把手放下,掌心满是鲜血,血从右耳顺势流下,触目惊心。 他看着陆兵,说:“以后你们一家过日子吧,我这个杂种自生自灭!” 陆光海去世的那天正好是李芳的祭日,李大强回鄞县祭拜,陆沉鄞一路跑到李家。 李大强看见侄子头破血流吓坏了,但顿时又火冒三丈,“妈的,谁打的!舅舅给你去算账!” 陆沉鄞红着眼眶说:“舅舅,你带我走吧,我跟你出去做生意去闯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李大强懵了,“你这是怎么了?你爸爸不管你了?” 陆沉鄞抬手掩面哭了起来。 这几年的隐忍仿佛只是一场笑话,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是一家人了。 十六岁的少年,浑身是伤,痛哭流涕。 第三十章 陆沉鄞说的不紧不慢,叙述故事的语气很平稳,唯有说到陆光海去世那里他的神情有些凝重,走廊光线暗淡,越暗越沉重,宛如他的眉眼。 梁薇目视斜上方的墙角线,又直又细,就像能割断喉咙的细丝又像扑面而来的一道剑光,犀利残忍。 故事落幕,两个人都沉默许久。 梁薇舔了舔上颚,说:“那句话是假的吧。” 静谧的角落,她的声音显得更有穿透力。 她说:“死了活该那句话。” 陆沉鄞抬手抹了把脸,深深呼吸。 梁薇:“陆沉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我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还是会觉得是你的错,那种负罪感是怎样都抹不去的。但人得往前看,得往前看......”最后的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她抿了抿唇又说:“得往前看。” 陆沉鄞沉沉的嗯了声。 梁薇紧了紧风衣,“恨过你爸爸吗?现在还恨吗?” “那天,恨过他。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怨不得他,我都知道的。但我离开要十年了,他也没有给过我一个电话,后来我回去过一趟,去我母亲坟上上坟,虽然没见他,但是舅舅和我说他把我的电话给了他,我后来就一直在等。现在...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眼睛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恨过怨过,可这些都随着时间被淡化,留下的是骨肉亲情。 “那怎么不回去看看他,既然不恨了不怨了。” 陆沉鄞:“不想回去。” “不想的理由。”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理由。 梁薇说:“你不想面对你弟弟死去的事情是不是,你把你的愧疚用在你舅舅的孩子身上,你在赎罪。” 她一击命中。 陆沉鄞别过头,依旧在逃避。 梁薇起身站在他面前,她漆黑的影子罩住他,她说:“如果赎罪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么就这样吧......” 那些安慰人的台词都太冠冕堂皇,只有自己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过不去这个坎。 陆沉鄞抬头望她,梁薇凝视着他,浅色的眼眸看起来却是幽深无比。 她从来都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她用她的方式在支撑他。 梁薇说:“这些事情有和别人说过吗?” 他摇头。 “现在和我说了会觉得好些吗?” 陆沉鄞淡淡的笑着,“嗯。” 梁薇也笑了笑,“你其实不需要人安慰,你过的很好,你把自己调节的很好。” 他如今不恨不怨,努力生活,珍惜现在的这个家,去疼爱自己的侄女,维护家人,梁薇喜欢这样的他。 如果能稍微看开一点点,生活就截然不同。 她想起林致深,被过往的枷锁牢牢困住的林致深。 梁薇收回思绪,对陆沉鄞说:“我喜欢这样性格的你。”令人感到舒适温暖。 梁薇就站在他眼前,她真真实实被他拥有着,再回想起刚刚讲述的一切,好似大梦一场,而她是他梦醒后的一生。 打破寂静的是陆沉鄞的手机铃声。 李大强在那头着急问道:“你们人呢,我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舅舅你别急,小莹发高烧,我们在人民医院。” “发高烧?多少度?我现在就来!” 陆沉鄞都没回答李大强着急忙慌的把电话挂了,他总是这个脾气。 梁薇:“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四分。” “那估计挂完一瓶了吧。” 两个人刚走进挂盐水的专用房间就闻到一股酸味,周遭的人有些都捂着鼻子。 走近一看,李莹吐了一地。 葛云身上也被吐的都是,她抱着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抱,你去卫生间弄一弄,顺便叫人来打扫一下。”陆沉鄞从葛云怀里接过李莹,看着李莹惨白的面色他整张脸都扭曲了,“怎么会吐成这样?晚上都没吃饭啊。” 葛云说:“我想着她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又在挂水,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万一低血糖,刚问那老先生转卖了两个梨,咬给她吃,想着清热解毒,没想到吃的都吐出来了。” 梁薇:“发高烧呕吐是正常的。”她从头到脚看了看葛云,“我陪你去卫生间洗洗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葛云看到梁薇清爽干练的样子脑袋垂的很低,快步走了出去。 梁薇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会对陆沉鄞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就来。” 已经是半夜,街道上很多商铺都已经打烊,梁薇开车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找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女士服装店。 梁薇快速推开玻璃门:“等等,我想买件衣服。” “关门了,不卖了。” “就一件,很快的,急需。”梁薇大致看了一圈,挑了件深棕色的皮衣。 葛云擦完身上的污秽物,外套早就湿透,前面一大片水渍还泛着隐隐的酸麻味。 她回到病房不见梁薇随口问了句:“梁小姐呢?” “说是去买东西了。” 葛云哦了声也没在意,说:“我去买瓶水让孩子漱漱嘴巴。” 她买完水准备上楼,正巧碰见从门口进来的梁薇,手里提了个购物袋。 梁薇朝她快步走来,葛云拽紧了手里的矿泉水。 梁薇:“把衣服换一换吧。”她把购物袋递给她。 葛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惊讶的讲不出话。 梁薇:“不用还的,当做是礼物。” 葛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需要衣服。” 梁薇说:“你衣服都湿了,还有味道,你不嫌难受孩子闻了也会不舒服,发高烧本来就会恶心反胃,你不用拘谨也不用客气,你比较瘦衣服尺寸没问题。” 葛云犹犹豫豫接过,“谢谢你,衣服多少钱?” “没多少钱,不用给,算得太清楚就显得太生分了。” 梁薇这句话葛云琢磨了很久,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棕色的皮衣挺适合她的,刹那之间她就明白了梁薇的意思。 她是因为陆沉鄞的关系所以愿意对她好。 葛云将旧衣放入购物袋,心中有万般滋味。 陆沉鄞看到空手而归的梁薇有些奇怪,“没买到吗?” 梁薇只是笑笑,转了话锋,“小莹好些了吗?” 男人很少会注意到女人的穿衣打扮,葛云换了外套过来陆沉鄞也没发觉,她接过李莹坚持要自己抱着。 地上的污秽早被清洁工打扫干净,却还余留着味道,陆沉鄞朝旁边的人点头道歉。 陆沉鄞说:“舅舅打我电话了,估计等会就到了。” 说起电话,葛云忽然想起什么,懊恼道:“我刚想给他打电话来着,可是手机就是找不到,不知道是我没带还是掉了......” 梁薇皱眉,突然说:“应该是被偷了,在一楼大厅的时候那个男人不是撞了你吗,应该是小偷。” “啊?偷了?”葛云变得更慌乱了。 梁薇:“钱包证件没被偷就好了。” 葛云咬着唇也不愿多说。 那手机是半年前新买的。 李大强赶来时陆沉鄞和梁薇倚在一边说话,他一眼就望见了他们,正眼也不瞧梁薇一下,只对陆沉鄞说:“你也不早点打我电话!现在都12点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睡觉吧,车子就停在那边。” 李大强转头问葛云:“这还要挂多久?量到多少度?” “还要挂一瓶,三十九度二。” “这么高......”李大强见陆沉鄞还杵着,说:“回去休息,这里我来。” “我把车开走了,你们半夜怎么回去?” 李大强语塞,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凌晨打车也难打。 陆沉鄞说:“我坐梁薇的车回去。” 李大强鼻子出气,算是默认。 回去的路上陆沉鄞说:“我舅舅对你可能有点误会。”他也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梁薇厌恶的,起初不是还客客气气的嘛,难道就因为他们谈恋爱了吗? 梁薇:“无所谓。” 她一向潇洒。 回到江心村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车子开进来引得村里的狗一阵嚎叫,冷风吹动树林,落叶纷纷,秋冬的夜实在太萧瑟。 陆沉鄞看起来有点疲惫,他说:“你早点睡,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我回去了。” 梁薇点头。 他转身离去,离开她的院子,慢慢步入浅淡的夜色里,梁薇的目光不曾离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心事重重,高大的轮廓剪影看起来很坚强。 但,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他的十六岁充满痛楚,那她的十六岁呢。 梁薇突然快步向他走去,比他快比他笃定比他放得开。 她从后面拉住他的手,使他停住脚步,梁薇说:“你别回去,和我在一起。” 他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梁薇:“至少今晚,你得和我在一起。” 陆沉鄞反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她直视他,“我有事。” 夜里开始起雾,白雾在她的发上凝结成水珠,柔软了她的轮廓,梁薇的指尖微凉,陆沉鄞握的更紧了些。 “梁薇......” “去我那。”她说。 她比平时看起来更执拗。 陆沉鄞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请你救救我让我变得和你一样,请你抓紧我让我被需要,请你陪伴我让我不再流离失所。 而那个人只能是你,我也只愿是你。 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每个人。 第三十一章 上楼后梁薇直接去卫生间洗脸,陆沉鄞回到她的卧室,刚走得急,她换下的衣服都还杂乱的丢在床上,他一件件给她挂在衣橱里。 梁薇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狠狠盯着自己的瞳仁,越看越犯浑。 ——“救救我.......救救我......” ——“你们干什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我亲眼看到了!” ——“梁薇!你胡说什么!” ——“你们知道吗,她就是那个人的女儿,听说她妈妈也是很不要脸的,前几天还被人追上门闹呢。” ——“婊|子的女儿也是够婊的,以为换个学校别人就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了吗?” ——“梁薇,留在我身边,以后没人再敢说你半句话。” 梁薇上下颚紧紧抵着,双颊线条僵硬发抖,她强忍住情绪,打开水龙头,手刚碰到水她肩忍不住一颤,冰冷的水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她把冷水扑在脸上,就连呼吸也是颤栗的,水花四溅,白色干净的瓷面溅满水珠。 那些声音就像鬼魅缠得她头痛欲裂,那些嘴脸丑恶的想让人撕碎。 夜,安静的让人恐慌。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带来的是昏聩,没有丝毫暖意。 梁薇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水打湿她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溅到了水,她的眼眶看起来有点红。 她慢慢垂下眼,视线定格在哗哗流动的水上。 水流入管道,并不会溢出来。 都会过去的,都会消失的。 梁薇进卧室的时候陆沉鄞正坐在床边上发呆。 她脱去风衣随手甩在一边,开始涂抹乳液,“你去洗个澡吧。” “哦,好。” 梁薇涂完护肤品换睡衣,突然想到护垫还没换,她套上睡裙径自走向卫生间。 陆沉鄞没锁门,正在淋浴,就连玻璃推移门都没完全合上,梁薇拉开抽屉,拿了张护垫。 陆沉鄞听到动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手拉开玻璃门,看见梁薇正弯腰从内裤上撕下护垫,准备贴上新的,他赶紧拉上门,关了淋浴。 梁薇:“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护垫上几乎没什么红,只是有些泥泞,去医院之前他们亲热留下的痕迹。 陆沉鄞:“你好了吗?” 梁薇拉上内裤,从柜子里翻出新的毛巾,“毛巾我给你放马桶盖上了,是新的。” 陆沉鄞吹干头发回卧室时梁薇已经卷缩成一团,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关了灯,蹑手蹑脚在她身边躺下。 梁薇:“抱我。”她声音很小很细,似乎是半梦半醒。 陆沉鄞伸出胳膊拥她入怀,他的下颌抵在她脑袋上方。 陆沉鄞并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觉,更何况是和她一起睡,很难入眠,虽然闭眼努力想入睡,但是精神状态如同打了鸡血,大脑很清醒思路很清晰。 他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关于梁薇的,绕来绕去最后绕到‘未来’这两个字上。 以前怎么样他都认了,是命,他改变不了。 但是现在,他得好好生活,更好的生活,要比以前更会珍惜。 这个夜晚,梁薇睡得很不好。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十四岁生日那天,本是晴空万里却突然漂泊大雨,她骑车去给梁刚送雨衣,最后落荒而逃,骤然之间,她跌入深渊,周围千万双眼睛盯着她看,眼睛在流泪,红色的眼泪,渐渐的那些眼睛扭曲成嘴巴,一张一合只重复一句话——救救我。 她捂住耳朵蹲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梦境越来越真实,她的恐惧在梦里被无限放大。 梁薇猛地坐起来,喉咙一紧,房间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愣怔的双瞳仿佛还在回放梦中的画面。 “怎么了?”陆沉鄞睡得浅,神思也一直处于浅眠的状态,一点点都动静就能让他醒。他撑起身子扶住梁薇的肩。 梁薇抬手抹了几下脸,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她起身走出房间,步子有点摇晃。 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护垫上什么都没有了,梁薇撕下它。 陆沉鄞侧身睡,被子隆起弧度,梁薇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她的情绪得到慰藉。 梁薇钻进被窝,从后面抱住他,手搭在他小腹上,陆沉鄞裹住她的手拍了两下,示意她睡吧。 梁薇隔着衣服亲吻他的后背,渐渐往上,她吻他的后脖颈,转而吻上他的侧脸。 “梁薇。” “嗯。” 陆沉鄞翻过身,她趴在他上方,四目相对,梁薇抚摸他的脸庞,问道:“累吗?” 陆沉鄞凝视她许久不予回答,猛地,他抓住她的手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上,被子被踢到地上。 他只穿了t恤和四角内裤,修长的腿压在梁薇腿两侧,笔直而紧实,肤色比梁薇黑不少,男人天生腿毛就会比女人重一些,他摩擦到她的肌肤,梁薇只觉得一阵粗粝感,但她简直爱死这种感觉了。 梁薇挪动腿,移到外面从而勾住他的腰肢。 梁薇抬起下巴,说:“亲戚走了。” 陆沉鄞目光沉了几分,俯身就是杂乱燥热的亲吻,他埋在她颈窝里,啃咬舔砥,急切万分。 梁薇仰起脖子,渴望他更用力的亲吻。 她卷起他的t恤,手掌游走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她的掌心有些凉,陆沉鄞感受到凉意轻轻的嘶出声,这种凉意并不让人反抗,反而更能刺激人的知觉,身体里四处窜动的欲|火都往一个地方集中,梁薇的抚摸让他更硬更挺。 他顺着她的锁骨轻轻舔过,转而含上她的耳垂,呵出的气滚烫而炙热,烫得梁薇心弦动摇。 睡裙因为梁薇的扭动慢慢往上卷,露出的地方正是他要攻破的城池,他扬着武器抵在城门口,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有意无意的顶。 陆沉鄞微微挺身脱去t恤甩走,健硕的身躯欺压而下,梁薇伸出食指滑过他的嘴唇,一直线的往下游走,滑过他的喉结,滑过他的胸膛,滑过他的腹肌,滑过小腹稀疏的毛发,最终停在内裤的边缘。 她没有穿内衣,丝绸质地的睡裙下,她的兴奋显而易见,陆沉鄞隔着衣服亲吻。 梁薇抬起胸部,连呼吸都乱了。 他不再像第一次时手足无措,梁薇的身体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他有办法让她溃不成军。 “没有套,你直接进来吧。”她说。 梁薇见他犹豫,又说:“明天我吃药就可以了,没关系。” 陆沉鄞从她腿间抬起头,攀附而上,轻轻吻她的额头,破城而入。 他一直以为和梁薇亲吻抚摸已经是舒服的不得了的事情了,然而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才是最舒服的事情。 梁薇手指抠住他的肩膀,有些承受不了。 陆沉鄞低低的喘息着。 “舒服吗?”他问。 梁薇笑着,狠狠打了下他后背。 陆沉鄞也笑了,吻她的唇,身下的动作不曾停息。 一场战役浩浩荡荡,有人喊叫有人喘息。他挥舞着武器刺破她的灵魂,让她呐喊让她投降。 他的汗水滴到她脸上,剧烈的晃动把床都摇的咯吱响,床和墙面撞到一起,砰砰砰的声音宛如激昂的鼓声,他们已经疯魔,一切响声都让他们两个振奋。 梁薇脚趾卷缩,有些受不住了。 “陆沉鄞......够了......” “不够.......”他低低的回应。 梁薇不知道被她折腾了多久,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窜到天灵盖,他抽身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她瘫软在那,还在平复呼吸,手脚都累得不想动只能懒懒的瞧着他。 梁薇见他抽纸巾擦拭,说:“帮我也抽几张给我垫下面。” 他抽了两张,梁薇:“不够,你射了多少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埋怨。 陆沉鄞笑着。 她埋怨不过就是因为他没有在她求饶的时候放过她而已,可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他啊。 梁薇拿过手机一看,才五点左右,怪不得外面天依旧黑着。 陆沉鄞从地上捞起被子帮她盖好,“睡吧。” 梁薇望着天花板,前所未有的轻松。 陆沉鄞躺在她身旁,搂过她,不知不觉又缠绵的亲吻起来。 吻了一会,梁薇忽然推开他,说:“陆沉鄞,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那我们就都不要好过,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是威胁也好,誓言也罢,都无所谓。 回应她的是他深深的吻,口齿交融间听见他说:“我不会。” 梁薇想到刚才被他整成那样就不甘心,她果断的掀开被子,不甘示弱的反身跨坐在他身上。 “敢不敢再来一次?” 陆沉鄞轻轻叹了口气,“你很累了,快睡。我等会六点还要起床去上班。” “现在还早,再来一次,你不会不行吧?” 梁薇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她胯|下什么东西正在勃|起。 陆沉鄞扶住她的腰,“你确定?” 梁薇:“我要在上面。” 她要掌握主导权,至少要让他尝尝被折磨无法反抗的滋味。 事实证明,千万别想在这方面和男人一较高下。 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陆沉鄞起床刷牙洗脸,梁薇已经睡得像头猪,她中间差点晕过去,可是把他吓一跳。 陆沉鄞洗漱完,重回卧室帮她掩好被子,找了纸和笔留下话。 ‘我去上班,醒了记得吃点东西,晚上见。’ 晨曦的光广袤而透彻,陆沉鄞从她的别墅出来走向自己的家,心境开阔。 第三十二章 李大强也起的早,要赶去集市摆摊,昨夜捕到好多螃蟹,秋冬季节最为肥美。 他把网兜塞进后备箱,抬起眼皮看了眼陆沉鄞,没说话。 陆沉鄞也不想多解释回屋换衣服,t恤上还留着昨晚缠绵的味道,仔细一闻是属于梁薇的香味。 葛云敲他门,手里还捧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腌制的咸菜。 她说:“这个帮我给梁小姐吧。” 陆沉鄞套上外套,“怎么要给她这个?” “昨天多谢谢她了,要不是她小莹也不能及时去医院,她人很好,看我衣服脏了还给我买了件新的外套,给她钱她肯定不要的,我也没什么东西好给她,正好这个咸菜时间到了,可以吃了,一点点心意。” “她给你买衣服了?”陆沉鄞接过玻璃罐有些吃惊。 葛云点点头,“她很好,这事我昨晚也和你舅舅说了。”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陆沉鄞打算晚上回来再把咸菜给梁薇。 他开车带李大强去镇上,顺便自己去吃碗馄饨。 李大强闷了一路,快到镇上的时候才开口:“你自己权衡好,她到底适不适合你。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听不听我的话随便你,我也不是你爹妈管不了你这么多。” “舅舅,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有这件事情不行。” 李大强:“我也随便你去干什么,只有这件事情不行!” “梁薇有做什么让你恼火的事情吗?她愿意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一时冲动。” 李大强支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她太有钱了,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大强手一扬又说:“我随便你们,反正年底合同到期就走,你跟不跟我也随便你。” 陆沉鄞皱皱眉,没回应他。 这事,他也有点摇摆不定。 陆沉鄞将车停在超市门口,帮李大强搬完水产后去那家馄饨店吃了个早饭,再回来时超市差不多正好开门。 他想到昨晚没有避孕,有些担心梁薇。 清晨,超市刚开张里面几乎没什么人,陆沉鄞在收银台那边大致看了一圈,随手拿了一盒东西结账,收银员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却万分不自在。 匆匆结账后把那盒东西塞进口袋,他坐在面包车里等,等七点,药店要七点才开门。 闲来无事,他又翻出那盒东西细细的看说明,撕开透明包装,他拿出一个瞧了瞧,像是调料包。 包装上写着:冈本003黄金。 是货架上最贵的一个,他想,最贵的应该比较好用,用在梁薇身上的东西还是贵点好了。 快到七点的时候他看了眼后视镜,药店的人正在开卷帘门,他下车。 老板连白大褂都来不及换就听见陆沉鄞说:“拿盒避孕药。” 老板在洗手,“要哪个牌子的?” 陆沉鄞一懵,随即道:“拿最好的。” 老板:“要几盒?” “一盒。” 老板:“一盒就够了?没吃几天就没了。你问问你老婆确定是要一盒吗?” 陆沉鄞耳根子有些发烫,“就吃一次。” “一次?这个要长期服用才有用。” “......” 陆沉鄞拿起避孕药前后看了看,“听说吃这个很伤身体,怎么还要长期服用?” 老板笑了笑,“小伙子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你老婆到底要几盒,来我这里买的妇女都是四五盒一拿的。” 陆沉鄞倒真有些不确定了,虽然知道她在睡觉但他还是拨了梁薇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拨第二个电话才接通。 梁薇懒懒的喂了声。 陆沉鄞拿着电话走到角落,轻声问道:“我在帮你买药,老板说一般都是四五盒一卖的,需要吃这么多吗?” 梁薇一头雾水,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瞬间睡意全无。 她说:“你买错了。” 陆沉鄞:“......” “和老板说拿事后的。你买的是长期服用的避孕药。” 陆沉鄞咳了声,“知道了。” 老板:“你老婆说要几盒?” 陆沉鄞有些尴尬,“她说拿事后的。” 老板明了,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小盒,“32块钱,72小时之内服用。” 陆沉鄞:“如果晚点服用会不会没有用?” 老板腔调:“72小时之内,不是所有避孕药都能避孕,总会有风险的。” 陆沉鄞买好又打了梁薇电话。 梁薇声音明显比刚才清爽多了,她含笑问道:“买好了?” “嗯,要不要我现在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你上班吧,我继续睡会,晚上拿给我就可以了。” “晚点吃也没关系吗?” 梁薇:“如果我有了,你会怎么办?” “我们结婚。” 梁薇:“那好啊,我们以后不要避孕。” 今天的阳光分外明朗,陆沉鄞边走边说:“梁薇,别闹。”口吻宠溺。 梁薇低声笑着:“我继续睡了,眼睛都睁不开。” “嗯,你好好休息,中午记得吃点东西,晚上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陆沉鄞,你会做菜的是不是?” “嗯,会。” “那我想喝鸡汤,新鲜的鸡熬成的汤,晚上过来给我做吧。” “好,你睡吧,我挂了。” ...... 梁薇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她是被饿醒的,在被窝里温存了会实在受不住饥饿起床,双脚触地的瞬间她差点跪下。 根本没有力气站立。 像是中了软筋散,两条腿虚弱无力,梁薇撇撇嘴在床边坐下。 垃圾桶里白花花的纸巾上留着粘稠的液体,她记得早上擦完随手扔地上了,一定是他早上捡起来的。 那包新开的抽式纸巾已经用了一半,可想而知,早上两连炮的状况是多么激烈。 想起陆沉鄞在她身上卖力的样子,梁薇又是一酥,腿一抖,有什么似乎从里面流出来。 她拉下内裤,上面泥泞一片,有他的也有她的。 梁薇脱下内裤,慢慢腾腾的挪步卫生间。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虽然她依旧腿软,但整个人精神了些。 梁薇煮了两个蛋热了杯牛奶,简单的充饥。 打开电视,是真人秀节目,她不喜欢,随即调了别的频道,找不到合心意的,最后停在法治社会栏目上,女主持人正在讲一出杀人案。 梁薇窝在沙发里,边喝牛奶边看。 正讲到高|潮处,广告。 茶几上手机震动,是周琳的电话。 梁薇扔掉蛋黄咬了口蛋白接电话。 周琳第一句话就是:“这是怎么回事!” 梁薇一噎,“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你不看你自己微博的吗?已经炸了!” “我微博一直都在炸。” 周琳:“不是,我是说......你上热搜了知道吗?” 梁薇:“嗯?我走红了?” “哎呀!网上说你是小三,逼死了原配!” “噗——”梁薇一口牛奶都喷了出来,“瞎jb扯什么蛋。” “人家都在微博底下把你骂成狗了,我们知道你没做这档子事,可那些正义感爆棚的热心网络民众可不知道。” 梁薇:“网络嘛,都这样。” “有人说你谋杀了原配,这和逼死的性质可不一样。” “切,网络上的传言什么都有,别放在心上,过一阵子就好了。” 周琳:“你倒是想的开,你不是最近要开直播了吗,你想满屏的弹幕都是婊|子小三凶手吗?” 梁薇嘶了一声,眯起眼,“先挂了,我上微博看看。” 微博一刷新,私信:3596,评论:28751,@她的:2788。 梁薇点开评论大致翻了翻,都是骂她的,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她下一世。 她又打开微博热搜,第十一条:小三主播插足别人婚姻,导致原配车祸身亡。 文章内容里放了梁薇的打码照片,大致讲述的就是她怎么插足别人婚姻,把男方迷得晕头转向,原配在婚礼前夕难以接受意外车祸身亡。 文章评论里排第一的评论是:据可靠消息,原配不只是出车祸那么简单。 梁薇觉得可笑至极,关闭了微博评论,发了条微博:无中生有,适可而止吧。 原配车祸身亡。 梁薇想到林致深的未婚妻,叫陈什么来着。 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网上怎么会传成这样。 陆沉鄞回到家,李莹她们还在医院没回来,他拿上咸菜罐子和半只鸡去梁薇家。 梁薇还在看那个法制栏目,故事快要收尾了。 陆沉鄞将罐头放在茶几上,说:“这是小莹妈妈给你的,她自己腌的,味道很好,冬天配粥最适合了。” 梁薇打开挑了一点尝了尝:“这...有点像我老家那边的特色腌菜” “你老家是哪里?” “龙市。” 陆沉鄞在清理鸡,手上动作一顿,“我记得她也是龙市人。” 梁薇:“这么巧,怪不得听她讲话口音很熟悉。” 梁薇的手机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梁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就是一顿骂。 梁薇拿开手机看了看,是外地电话,“小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没打错!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不要脸的婊|子!” “神经病。”梁薇挂断电话将这个号码拉黑。 陆沉鄞听她口气不对,问道:“谁打的电话?” 梁薇盯着手机若有所思,“陌生人,可能打错电话了。” 第三十三章 陆沉鄞将洗清好的半只鸡放入加了水的高压锅里,切好葱姜放入,调火慢炖。 梁薇扔了手机绕到厨房里,“你还买了别的啊......”马夹袋里还有很多东西,有酸奶面包饼干,还有一些膨化食品,各种糖果。 “这些零食是买给你侄女的?”她问。 陆沉鄞关掉水龙头,“买给你的。” 梁薇一怔,随即笑起来,剥了粒糖放进嘴里,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吃这些会发胖。” 陆沉鄞转过身掏米,“不喜欢的话等会我拿走。” 这话说得有些微妙。 梁薇:“我没说不要啊,男朋友给我买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要。” 她从后面抱住他,手搭在他皮带扣上,陆沉鄞要洗米却被她抱的动不了。 “我要洗东西。”这口气比刚刚可软了三分。 梁薇继续勒着他的腰,“你不是力气很大吗?你不是很能干吗,怎么,挣脱不了我?”意有所指。 陆沉鄞搭上她的手,慢腾腾的拖着她挪到水池边,赖在他身上的梁薇就像一只树懒。 他说:“零食确实是买给小孩子的。” 梁薇:“嗯,是啊,零食是给.......陆沉鄞,你又在讽刺我?” 他甩了甩水,“没有。” 梁薇凭着感觉解他的皮带,陆沉鄞按下煮饭键,另外一只手迅速扣住梁薇的手,“别闹。” 梁薇解的快,已经拉下他的拉链,那一坨软软绵绵,不过正在慢慢变大。 “你买的药呢?”她调戏一下就收手。 陆沉鄞拉上拉链,从口袋里掏出盒子给她。 梁薇:“......哟,你还买套了啊。”她看着手里的冈本感慨。 陆沉鄞一僵,“拿错了。”他从另外一边的口袋里掏出避孕药给梁薇,“听说吃这个特别不好。” 梁薇接过药,倒了杯水,“吃一次也没关系,你担心什么,不是连套都买好了吗。” 陆沉鄞拦下她,“等会吃,吃完饭再吃药,空腹不好。” “行。” 梁薇又剥了粒糖,问道:“你侄女怎么样了?” “早上看她似乎还是很不好,还要再挂几天。” “你上班把车开走了,她们怎么去医院的?” “做公交车。” 梁薇靠在琉璃台边上,“你晚上和她说一下吧,明天我开车送她们去。” 陆沉鄞:“小莹她妈妈其实还挺怕生的,估计不愿意的,没事的,你不用——” “我想帮帮忙。” 梁薇说的很随意,语调也十分轻松,陆沉鄞却心头一热。 她比谁都善良,活的比谁都真实,能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刀锋上也能潇洒自由的趟进泥潭里。 梁薇又说:“反正我挺闲的。” 陆沉鄞:“那好,我回去和她说说看。” 梁薇朝他勾手指,“过来。” 陆沉鄞挑挑眉走过去。 她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吻他,陆沉鄞顺势搂住她,梁薇撬开他的唇舌,将薄荷糖推送入他口中,唇齿相依间满是清新的薄荷香气。 陆沉鄞将糖卷到口腔一侧,含住梁薇造次的舌头,用力吸允。 梁薇穿的是珊瑚绒的睡衣,质感柔软又厚实,陆沉鄞抱着她就像抱住了一头瘦瘦的熊,他抬手将梁薇的发勾到耳后,啄了啄她的唇。 “好吃吗?”梁薇问。 “还不错。” 梁薇伸出食指搭在他唇上,就如早上一样,她渐渐往下滑,滑过他的喉结滑过褶皱的衣服,停在皮带搭扣前。 陆沉鄞以为她又要解他的皮带,“别闹了。” 梁薇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怎么总是经不住一点挑逗。”就这么稍微碰一下就硬了。 陆沉鄞默了几秒,“你腿不软了?” 梁薇:“......” 陆沉鄞弯了弯嘴角,把酸奶放进冰箱里。 梁薇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是短信。 她打了一下陆沉鄞的屁股快步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一百多条未知联系人短信,一点开,都是不堪入目的文字,梁薇把这个号也拉黑。 梁薇打开微博又看了一眼,虽然评论关了但是可以转发她的微博,那些言论她还是可以看的见。 有人说她狡辩,有人说她这种女人满口谎话,有人说她应该去死。 微博热搜话题更是前进到第六名。 “你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陆沉鄞绕到她身后望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黑着她却看的入神。 梁薇摆摆手,坐下,琢磨道:“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她和林致深在一起对谁有害?除了那个死去的女人,还对谁...... 猛然间梁薇想到什么。 “操!”她低骂了一句。 陆沉鄞一愣。 梁薇拿起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陆沉鄞看着她走出别墅,绕到亭子那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梁薇,一点都不。 天色渐暗,气温也低了,梁薇怒火攻心只觉得热。 她拨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梁薇。”他叫她的名字,嗓音清冷。 梁薇压下怒火,做了个深呼吸,“林致深,你未婚妻去世和我扯什么关系?你告诉你妈我们已经分开了,那个女人出车祸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让她老人家别瞎操心!” 林致深久久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梁薇又说:“你妈现在厉害了,还知道搞网络暴力啊,她老人家真是不得了!之前让人去酒吧堵我,后来又让人砸我车,伪造我的裸|照发给我朋友,她戏怎么那么多?现在还要说我是杀人凶手,雇人电话骚扰我。请你帮我警告她,我会走法律途径。” “梁薇。”林致深顿了顿,“这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除了她还会有谁?你妈还有什么事情就做不出来的?你们林家人不是多的是办法搞我吗?” “她知道我们分开了。” 梁薇手叉腰,“行,这事我会好好查的,如果是你妈做的,这次,我不会再放过她了。” 林致深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因为梁薇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他说:“微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正在查,你等我消息就行。” 梁薇忽然有些接不上话。 林致深说:“留在我身边,就没人敢说你半句话。”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你现在离开我,出现这样的烂摊子你自己根本解决不了。 梁薇:“那你会和我结婚吗?你能和我结婚吗?你爱我?嗯?” 林致深:“事情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 他挂断电话。 梁薇上下颚抵着,双手叉腰望天,做了几个深呼吸。 陆沉鄞站在窗口望着她,虽然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但她看起来很恼火,而他却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 心境逐渐平和下来梁薇才觉得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进屋,对上陆沉鄞沉沉的目光。 梁薇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抬头发现陆沉鄞还在那样看她。 “怎么了?”她问。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梁薇抖了抖烟灰,“一点小事情。” 高压锅冒热气,发出滴滴的声音,陆沉鄞去关火。 他沉闷的一言不发,梁薇瞅着他还是开口了,“有个朋友未婚妻出车祸走了,有人说我是凶手,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刚才打电话去算账了。” 陆沉鄞将鸡汤倒入大碗里,加了点盐。 梁薇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是在网上唱歌的,在网上也算有一点点名气,就像明星那样只要你有谣言或者犯了一点错就会有很多人跑来骂你,刚刚接到骚扰电话和短信,想着自己的手机号是不是被人公开了,有点恼火。” 陆沉鄞蹙眉,“你的事情和那些人有关系吗?” 梁薇嗤笑了声,“还不是吃饱了撑的,以为自己多具有正义感,他们讲话反正也不用负责,那些人和村里那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没差,我倒也不是特别在乎,就是打扰到我现实生活让我有点烦。” 陆沉鄞想起那些阿姨大妈的嘴,忽然明白网络那头是什么样的人了。 “喝汤,我帮你盛饭。” 梁薇掐灭烟,“怎么只有汤,鸡呢?” “等会给你另外放,这样比较好吃。” “一起吃啊,你怎么就盛了我的?” 陆沉鄞端上饭,“你多吃点补补,你体力不太好。我等会回去和舅舅一起吃。” 梁薇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说到舅舅,陆沉鄞想起早上李大强说的话,他看着梁薇,有些犹豫要不要提前和她说。 “想说什么就直说。”梁薇也看着他。 “年底和这边租地的合同到期,舅舅他们打算离开南城。” “嗯。”梁薇喝了口汤,咸淡适中,“那你呢?” 陆沉鄞双手合十,“还没确定。” 她继续喝汤,神情没有变化,“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 “你以后想在哪个城市生活?还是决定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梁薇:“我不确定,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顺着自己心意就好。” “梁薇,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愿意留下来,只是舅舅对我而言是唯一的亲人了。” 梁薇点点头,“我知道,可陆沉鄞,如果你选择我这辈子我将会是唯一陪你到老到死的人,你可以去另外的城市生活,这种离开我无所谓,可是如果你想离开的是我这个人,那么,我们就都不要好过。” 选择你,斩断所有后路,既不能退也不能悔。 第三十四章 梁薇把碗放下,碗底和玻璃桌面磕碰到一起,声音有些响,她起身去拿避孕药,伴着凉白开一饮而尽。 他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垫在她肩上,陆沉鄞沉沉的说:“别生气。” 梁薇别过头,“我没有。” 他抱得更紧,微微叹息,默了一会说:“要吃糖吗?” 梁薇:“......” 陆沉鄞拿过一粒剥开递到她嘴边,“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说过不会离开你。” 梁薇含住糖,“你不可能跟着你舅舅一辈子的,你总要成家立业。” “梁薇...我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家。”他渐渐松开她的腰,站在她身后,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 一个男人承认自己没本事好比让他丢掉所有的脸面。 梁薇皱眉,“我不要你什么。” “可我是男人,不能什么都依靠女人。” 梁薇始终没有转过身,“我也没什么好让你靠的,就这个房子还是我贷款买的,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工作还贷款啊。和我共同分担,会不会觉得心里舒坦点?” “你想一辈子都待在乡下吗?” 梁薇:“我就是想过安安静静的生活,攒些钱想去玩就去哪玩,回来了,这里还有个可以让人安心的家。” 可以云游四海,可以浪迹天涯,但不想漂泊无依。 “梁薇,我只能说我会努力。” “我真的不要你什么,像现在这样就挺好,你要做个送快递的,那我买东西也方便,你要去捕鱼,那我每天吃海鲜也挺舒坦,你要去种地,那我们就像你舅舅一样包地自己做老板,凡事都有两面性,不能只用钱来定义好坏。” 陆沉鄞笑了笑,“你总是迁就别人。” 梁薇手一挥,扯开话题:“你不是说我善良吗?”她不想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没钱就是没钱,怎么谈都不会谈出钱,还不如珍惜眼下。而陆沉鄞的大男子主义和责任感她也能理解,男人嘛,都这样。 可是钱再多,没有真心,有什么用。 那样的日子她已经过腻了。 梁薇刚走开一步就被陆沉鄞拉了回来,他一把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洗手台上,干净剔透的琉璃台面倒映着她的身影,还有他栖身而下的吻。 他的腿挤在她双腿之间,吻的越狠抵的越深。 陆沉鄞托着梁薇的臀将她抬坐到台上,即使这样她也仍需仰头才够到他的亲吻。 “梁薇,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好了。”他吻她的耳垂,轻轻呢喃。 梁薇瞥见他畸形的右耳,粉白色的结痂伤口有些凹凸,她无法想象他的父亲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打成这样,她轻轻抚摸他的耳朵,顺着外耳轮廓到耳垂。 她说:“是啊,我这么好,你可千万别放手。” 他的喘息重了几分,一把扣住梁薇的手,“别碰我耳朵。” 梁薇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敏感的地方倒是不少。”腰不能碰,耳朵也不能。 陆沉鄞手伸进去,一把握住,梁薇嘶了一声,“冷!” 他揉捏了几下,“你敏感的地方也不少。” 梁薇扬着嘴角,“陆沉鄞,你现在还会——唔——” 他吻她,截断她的话。 柔软的珊瑚绒被高高堆起,梁薇在家一向没有穿内衣的习惯,光滑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黄昏又明亮的灯光底下,他凝视了梁薇几眼,托住她的腰背,弯腰吻了下去。 梁薇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在她胸前造次的男人无力反抗。 睡裤很宽松,轻而易举就被他拉下,梁薇打了个颤,台面实在太冷。 他的目光深了几分。 “还累吗?”他问。 梁薇抠住他的皮带,快速解开,“都把我脱光了还问什么问。” 陆沉鄞脱掉鞋子和裤子,光脚站在地上,他不觉得冷,反而热血沸腾。 早上的滋味让他难忘。 套是梁薇给他戴上的,也是她扶着让他进去的。 结合处下的琉璃台上水迹斑斑。 外面有一辆电瓶车经过,车灯照进来一闪而过却让陆沉鄞忽然意识到这里很容易被偷窥。 他抱起梁薇,往楼上走。 旋转的木质楼梯,他每走一步就颠簸一次,二十六个阶梯二十六步,二十六次深入。 刚走上楼,陆沉鄞实在忍不住转身把梁薇抵在墙上,架着她的腿就做了起来。 他的体力和腰力都很好,梁薇几乎是悬在半空中,能依靠的只有一面冰冷的墙和温暖的他。 那种深入的痛感又袭来,梁薇低头咬他的肩,“你轻点!” 轻是轻了,但是这种频率又是怎么回事。 梁薇挠他的背,“陆沉鄞!” 他冲刺的更厉害,“梁薇...啊......” 这次结束的很快,梁薇趴在他身上喘息。 陆沉鄞依旧抱着她,也没有拔|出来,抱着梁薇进卧室,他将她放到床上,下身不曾分离,他俯身亲吻她,又开始缓缓动起来。 梁薇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天昏地暗。 神思被撞的恍惚,梁薇看着上方的男人问道:“我真的好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吗?” 陆沉鄞拂去她额角的汗,“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梁薇想到什么,十分安心的笑了笑,闭上眼,享受他带来的愉悦和刺激。 真正结束后梁薇累的眼都睁不开,陆沉鄞说了一大串话她也没听清,陷入梦乡忘得一干二净。 陆沉鄞用热毛巾给她全身都擦了一遍,又有些自责,他从没想让梁薇下不了床。 水渍从厨房蔓延到二楼客厅再到卧室,陆沉鄞收拾了很久,他把鸡汤热在锅里,虽然刚叮嘱了梁薇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月色漫漫,他走出别墅,前面的路他看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明确。 ...... 2003年初夏六月二十八日。 初一学年的最后一场期末考。 徐卫梅将梁薇送到学校门口,她摸了摸梁薇的头,叮嘱了句好好考试随后离去。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梁薇站在原地仿佛在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她望着徐卫梅的背影,从没有见过的沉重。 还没到考试时间,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复习。 梁薇走到座位,并没有人和她搭话。 她看向拥在一边的几个女同学,是她平时玩的算好的。 那几个女同学似乎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走过来随意扯了几句,让梁薇不要分心加油考试。 所有人明明都知道,可是她们只字不提,却在用目光凌迟她。 梁薇看向窗外,天气很晴朗,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球。 她忽然说:“我可能下个学期不在这里读书了。” 那几个女同学一愣随即尴尬的笑起来,“是吗?要去哪个学校?”她们不问理由。 梁薇摇头,“我不知道。” “会去很远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 “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 未来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梁薇......你别太难过......不是你的错。”有人安慰她。 梁薇又摇头,“我不难过。” 那些冷嘲热讽,那些鄙夷目光,她已经觉得麻木了。 三场考试,梁薇心不在焉,填满整个试卷,无论成绩是好是坏和她似乎也没什么关联了。 “你们看那个就是三班的梁薇,就是她,前几天和你们说的那个事情,那个女儿就是她。” “真是看不出来,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居然.......” “呵,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的女儿。” “我听说她妈妈和那个谁那个那个,是真的吗?” “都传开了,你说真的假的。” 梁薇忽然停住脚步,她抱着书转身,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顿时闭上嘴。 梁薇走向她们,挥起手里的书就朝她们砸下去。 “神经病啊!你干嘛!” “你打人干什么!” 周围路过的同学都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从考场收完试卷出来的老师正好看到这一幕,梁薇卷着书本使劲打其他的女同学。 “住手!这是干什么!” 梁薇盯着她们打,听不见老师的呵斥。 她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但眼里的戾气似乎能将人吞没。 她被留到黄昏,徐卫梅匆匆赶来。 班主任说:“你们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点,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正处于青春期,心理健康建设很重要,做家长的要好好当心。” 徐卫梅拉过梁薇朝老师鞠了个躬。 班主任看了梁薇一眼,语重心长道:“你从来都没有错,老师希望你好好生活学习。” 所有人都在说她没有错,都在说她做了对的事。 可她真的没有错吗? 回去的那一路,母女俩没有任何交流。 梁薇坐在卧室里看电视,她一动也不动,这里的一切她都开始厌恶。 徐卫梅收拾了点东西说:“我去医院了,这几天自己在家当心点,后天我再回来。” 梁薇垂下眼,“奶奶还好吗?” “怎么可能好......”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要去哪?” 徐卫梅看着梁薇慢慢咬住唇,她说:“薇薇,妈妈也不知道,可是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梁薇忽然抬头看她,“妈,我真的没有错吗?” 徐卫梅点头,“不关你的事。” 那些声音又在梁薇耳边响起——救救我.......救救我...... 她双手抱膝埋头。 “对不起.....对不起......” ...... 梁薇豁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她摸了摸身侧,没有人。 陆沉鄞不在这。 梁薇开灯,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一分。 有一封未读邮件,关于信用卡的,梁薇想起自己好像还没还,随手点开了。 屏幕上突然跳出血淋淋的尸体照片,画面一变出现几个字:梁薇,你不得好死。 梦境里的画面还留在脑海里,梁薇看着那行字忽然就愣住了。 不得好死。 她真的会不得好死吗? 手机忽然又是一震动,她吓一跳,又是一封邮件,梁薇打开看,是一段扎假人玩偶的小视频,人偶的脸是她的照片,视频最后依然有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死? 梁薇不害怕那些恐怖的东西,但是躲在网络那头的人却让她心悸。 手机又是一震。 梁薇狠狠将手机砸了出去,手机砸到柜子,落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安静了。 她披了件厚外套走到阳台上,寒风凛冽,她颤着手点上烟,双腿也颤的厉害,又冷又没力气,她撑在阳台栏杆上,吹冷风。 周遭漆黑一片,除了她卧室的灯光再也没有别家亮着了。 半支烟尽,思绪才慢慢得以沉淀。 梁薇想打林致深电话,可自己刚刚砸了手机,她扶着额有些头痛。 陆沉鄞的面包车停在他院子的正中央,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银色,梁薇想去找他,她想见他。 所以她更懊悔把手机砸了。 梁薇碾灭烟刚进屋就看见陆沉鄞端了一碗鸡汤上来。 “你怎么......” 陆沉鄞说:“刚看你睡得满头大汗,又自言自语,我想你可能要醒了,下楼给你端点吃的。” 梁薇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原地,“你今晚留在这睡的?” “嗯,等小莹她们回来后才来的。” 梁薇裹紧外套,“还以为你不在。” 陆沉鄞拉她进卧室,“你今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吧?是我让你...我得负点责任。饿不饿?要不要吃?” 梁薇接过鸡汤。 陆沉鄞:“刚听到很响的声音,是你房间里传来的吗?” 梁薇:“我把手机砸了。” 他朝地上望去,果然。 梁薇:“又收到那些短信邮件,烦透了。” 陆沉鄞走过去捡起四分五裂的手机说:“明天我陪你去买个新手机吧。” “好,我顺便换个号码。” “明天我们也去玩吧。” 梁薇一怔,“我听错了吗?” 陆沉鄞说:“既然这些东西让你不开心,那就不要再看了,出去玩一天散散心怎么样?” “去哪?” “我还没想好......” 梁薇:“......” 第三十五章 晨光清澈而明亮,远处几颗水杉树已经开始泛黄落叶,乡下的早晨并不宁静,那些人早早就起床赶集干活。 可梁薇站在落地窗前却觉得这一切都宁静极了。 偶有飞鸟路过停在电线上,舔舔羽毛抖着脑袋四处张望,阳光渐渐打散昨晚的薄雾,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 “怎么大早上就抽烟?” 陆沉鄞赤脚走到她身后,梁薇听到声音才回过神,她拿过烟灰缸掐灭烟。 陆沉鄞看到烟灰缸里五六个烟头,他帮梁薇拉拢好披巾,“还在为那个事心烦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 梁薇垂下眼又看向窗外,“算是一部分吧。” “快十二月了。”她说。 陆沉鄞以为她说的是他年底要离开的事情,他从后抱住梁薇,“我不会离开你。” 梁薇嗯了声,目光飘得很远。 晨曦的光透过窗照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今天天气很好,倒是很适合出游。你上班不去没关系吗?”梁薇说。 “我等会打个电话请假。” “如果会影响到你工作其实不必——” “没有影响。快递店的老板人很好,有事请假他都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我除了我母亲的祭日从没有请过假。” 他欲吻她却被梁薇捂住嘴,梁薇说:“我没刷牙还抽了烟,味道不好,偶像剧中的清晨深情一吻还是算了吧。” 陆沉鄞笑了,对着她的掌心啄了一下,梁薇觉得痒挪开手,低头瞥见他没穿拖鞋,“不凉吗?” “还好。” 梁薇:“去刷牙洗脸,我先换衣服——啊——陆沉鄞!” 她被他一把抱起。 陆沉鄞:“你再睡会,我去做早饭,然后收拾东西去玩。” 他帮她掩好被子,梁薇没好气的笑着。 “陆沉鄞,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他穿上拖鞋,“早餐想喝粥还是别的?” 梁薇:“煎蛋吧,还有牛奶。” “好。” 陆沉鄞躺过的地方还有余温,梁薇往那边挪了挪,枕头上还有他的味道。 这种感觉,二十七年第一次。 好似一切都安定了。 梁薇洗漱好下楼,陆沉鄞也做完了早餐正在洗锅。 梁薇看着盘中的面包加煎蛋火腿失声笑了出来,“你做的是儿童餐?” 摆成了笑脸的形状,有点丑又有点萌。 “给你的。”陆沉鄞说。 梁薇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含沙射影,坐下吃早餐,一口咬掉香肠嘴巴。 他说:“你先吃,我回去拿点东西。” 梁薇端起牛奶点点头,牛奶的温度刚刚好。 陆沉鄞是个细心的人。 梁薇看到厨房的琉璃台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她甚至觉得不可思议,陆沉鄞这样性格的人居然会在厨房...... 有了他生活也不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去森林公园玩,这是南城最大也是唯一的森林公园。 陆沉鄞开梁薇的车,梁薇坐在副驾驶化妆。 陆沉鄞瞥了她一眼,“不化妆也很好看。” 已经开了四十多分钟了,她已经对着镜子描了四十多分钟了。 梁薇啧了声,“化完会更好看。” “还要涂口红吗?” “嗯。” 陆沉鄞打了个转弯,“其实可以不用涂的...每次嘴巴里都是一股口红味......”他说的很小声。 梁薇:“......” 这个季节正值淡季,但公园看上去依旧很热闹,有一些旅游团组队来游玩,站在公园门口标志性的石碑前拍照留念。 梁薇站在一旁拿着自拍杆寻找光线和角度,陆沉鄞在售票处排队。 自拍杆是买手机时送的,枚红色,令人心情愉悦的颜色。 梁薇找到角度准备按下键的时候屏幕里突然出现陆沉鄞的脸,她吓一跳,陆沉鄞说:“票买好了,进去吧。” “急什么。”梁薇把他拉到石碑前,举起自拍杆说:“你笑一笑。” 陆沉鄞笑得很浅,映着阳光笑容看起来清爽干净,面容姣好的女人和五官端正的男人,十分养眼的一张合照。 进入公园,初入眼帘的是人工推摆成的花海,秋天,各种菊类花卉开的茂盛,喷泉只开了外边一圈,没有全开。 树枝上还挂了鸟笼,里面装的是八哥,有几个旅游团里的老头老太在逗鸟儿。 公园有两条大道,一条是入口一条是出口,中间中了大片的水杉树用来做隔绝,这些水杉树都已年代久远,根扎的深,被杂草覆盖,公园的管理人员不会去打理,仍由他们自由生长,好似真的身处于原始森林中。 两边的树木高高耸立,地上满是水杉的落叶,密密麻麻,踩在上面又有些软绵,橘色的树叶铺满了一路,纵使树木萧条只剩枝干,可却别有一番风味。 陆沉鄞拿过梁薇的包单挂在肩上,牵着她往里走。 梁薇说:“这里以前来过几次,变化倒也不大,只是以前好像都是夏天的时候来玩的,一点都不热,阳光被这些树遮住反而挺阴凉的。” “和谁?” “什么?” “以前和谁一起来的?”他说的很轻柔,不像是来和她计较过去的。 “大学的时候和同学来过一次,后来和周琳他们也来玩过。” 陆沉鄞点点头,“你在这里读的大学吗?” “嗯。”梁薇指着租自行车的地方说:“要骑车逛吗?” “好啊,要双人的,还是单人的。” “双人的吧。” 梁薇选了橙色的自行车,陆沉鄞付钱。 陆沉鄞:“我很久没骑车了,可能会有点晃。” 梁薇:“嗯,我也很久没骑车了。” 两个人对视,陆沉鄞说:“先试试。”他以前没骑过这种双人自行车。 刚踩上脚踏板自行车就开始摇晃,陆沉鄞握紧龙头,梁薇觉得好笑,在后面笑出声。 有学校组织小学生来旅游,队伍又长又整齐,学生们安静在站在道路边等老师的带领。 安静不过三秒,小孩子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那两个大人好好笑怎么连自行车都不会。” “哈哈哈,我都会骑车,他们居然不会。” 龙头摇的厉害,陆沉鄞无奈用脚抵在地上停下来,梁薇戳了戳他的腰,“你听到了吗,小学生在笑你不会骑自行车。” 陆沉鄞闷闷嗯了声,重新踩上脚踏板,“坐稳了。”一蹬腿就这么直直的边晃边骑走了。 骑了一段路感觉找回来了,也变得顺手许多。 两个人踩踏的频率一致,骑起来很轻松。 绕过没有玫瑰的玫瑰园进入湖区,大片的草坪绵延千里,青草干爽黄绿,偶有三两堆砌的大石块,游人在草坪上搭帐篷放风筝,在草坪靠湖边的区域还屹立着一个巨大的风车,就像童话里的风车屋一样,迎着秋日的凉风,缓缓转动。 梁薇喜欢这种开阔的风景,她望不到头。 “要去玩游乐项目吗?”陆沉鄞别过头问她。 “好啊,玩什么?” 他们骑到游乐区,公园是几十年前建的,一直以生态闻名,而在游乐设施这一块并不出众,项目也不多。 梁薇环顾了一圈,说:“海盗船怎么样,看着好像只有那个能玩。” “还有游湖,想坐吗?”陆沉鄞看着项目表说。 “那就这两个吧。” 陆沉鄞付钱买票,梁薇只字不提钱,她不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而是陆沉鄞想要的就是她的享受。 玩海盗船的人很多,梁薇看到又是一群学生,“今天是好几个学校都组织秋游了吗?” 陆沉鄞:“嗯,差不多了,我听小莹说他们学校也要去秋游了。” 两个人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和一群学生挤一起。 学生都害怕坐在船尾,位置就空出来留给了梁薇和陆沉鄞。 绑好安全带,梁薇说:“其实我恐高。” 陆沉鄞手一僵,“那我们下去。” 梁薇按住他的手,“不用。” 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那一刻脑子里想的只会是现在,她会更明白什么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什么又是不必在意的。 陆沉鄞反握住她的手,“等会害怕就叫出来,抓紧我的手。” 随着一声叮响,船身开始慢慢摇晃起来,海盗船是建在湖边上的,甩到高处往下望的话只有水,比陆地更让人不安。 坐在前面的学生有的在笑有的板着脸。 梁薇不经意的一瞥,陆沉鄞始终在看着她。 “我没事——啊!”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大幅度摆起来,梁薇尖叫出声,陆沉鄞眼疾手快把她按在怀里。 坐在他们对面的学生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 船身越甩越高,梁薇即使看不到外面的一切但可以感觉,她拽进陆沉鄞的衣角,不出声。 陆沉鄞抱得紧了些,他笑着在她耳边说:“梁薇,第一次觉得你有些可爱。” 梁薇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并不是因为陆沉鄞的调戏,他所带来的是安心。 这三分钟是她生命里最漫长的三分钟,除了起初的那一声尖叫梁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不喜欢放肆的大叫,她一直觉得那样像个疯子或者太好笑。 从船上下来,双脚触地的时候梁薇有些腿抖,她挑挑眉深呼吸了一次。 陆沉鄞眉眼带笑看她。 梁薇:“很刺激。”简直通体舒畅。 陆沉鄞凝视她,梁薇笑得淡淡柔柔的,明明还惊魂未定看上去十分开阔豁达,他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到底是哪里特别,可这样的梁薇真的十分吸引他。 有几个学生站在队伍里歪着脑袋看他们,看见那个大哥哥低头在大姐姐耳边说了句什么,大姐姐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仰起头和他说话,样子有些不甘示弱。 大哥哥一手搂过她,一手拿包走向游船处。 小女孩对她的好朋友说,“我以后也要找这样的男朋友,和他一起来坐海盗船。” 第三十八章 楼上的工人匆忙奔了下来,看见这位小姐无大碍才松了口气,不然不仅要赔钱还要丢了饭碗,一旁跟着的小学徒对着盛蒲夏连鞠了好几个躬,对不起三个字像打了发条一样根本停不下。 年长的工人师傅狠狠的拍了下小学徒的脑袋:“做事总不长点心,要是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我们都得给你陪葬!臭小子!下回还这样你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小姐!真的对不起!” 盛蒲夏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人,看着这小学徒的样子不禁想到了自己被陆双柠欺压的时候,“我没事,没事。” 席灏垂眸瞥了一眼她的右手背对着那两工人说道:“你们把这里的玻璃渣子处理了,明天再施工。” “好好好。” 他牵起她的左手走进了细雨里,手心温热,向着对面的小药店走去。 盛蒲夏欲言又止,跟在他身后眸子不自觉的瞥向他的左脚,双瞳暗了几分颜色。 药店的阿姨瞧了他们几眼问道:“要事前的还是事后的?” 两人皆是一愣,席灏沉默了几秒淡淡道:“拿盒创可贴。” 药店外,他撕了一张创可贴,手指灵活的剥开了包装纸小心翼翼的贴在了她的手背上,盛蒲夏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双颊闪过一丝尴尬。 “饿了?”席灏轻问,又将剩下的创可贴塞进了她外套口袋里,“想吃什么?” 盛蒲夏抿了抿唇,用讨好的眼神看着他,嘿嘿的笑了两声:“鸡翅膀,烤肉串,拉面,鸡腿,还有奶茶!” 他的眼中浮现出极淡的笑意,“我不是每个月都给你打钱的吗,不够用?”几年不见,除了胸其他地方都瘦了。以前还是圆圆的婴儿肥,现在下巴却尖俏消瘦,倒也有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那是你的钱又不是我的。” 听到这话席灏眼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嗓音也冷了几分:“我们需要区分开?”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已经占了他的屋子怎么好意思还让他养着呢。 盛蒲夏笑呵呵的转了话锋,“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给我电话?” 席灏自然的握着她手沿着店铺的廊下往饭店走去,“你换号码了,我联系不到你。” 对,她一年前手机在地铁上被偷了,也不是实名号码索性就重新买了个号码。她这三年几乎和他是没有联系的,他也就是偶尔会发条短信说钱已转出。通常她也是不会回的。而席灏这人吧又比较死板,不会用qq也不会用微博微信。 “那你可以问盛子傅要啊。” “我也换了号码,而且只背得出你和爷爷家里的电话。”手机被盗这种事情全世界都流行。 细雨也停了,昏暗的街道上霓虹灯开始闪烁,香樟树上的彩灯如同星流般垂下,远处的街角传来陈奕迅的歌曲。清新的雨后空气流淌在夜色里,她走在他身后,被这句话给弄懵了,怎么听着有些暧昧呢。 “不是啊,席哥,那你也可以直接回家啊。”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席灏的,是席灏爷爷花了一辈子积蓄买的,而爷爷依旧住在崇明岛上过着乡下的田园生活。老爷子是指定不会把她的号码给他的,当初席灏要去国外留学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抡起拐杖就上。 “我回了,你好像都不在。” “啊...这样啊。真对不起,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剧组来着。” 穿过这个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五十米就是一家四星级的饭店,席灏要了个雅间。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盛蒲夏有些不敢下筷,瞅着服务员走了才扯着他衣角问道:“你是不是发达了?这一顿怎么也得上千吧。” 席灏加了块红烧肉给她,薄唇弯出淡淡的弧度:“刚接了个工程,有点钱。” “你是不是在国外混得有出息了啊?这几年在美国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啊?给我说说呗。”蒲夏舔了舔粉嫩的唇一口咬下鲜嫩多汁的红烧肉,香甜的酱汁残留在她的唇瓣上泛着光泽。 他垂眸看了几眼刚想伸手为她拭去,她却小舌头一舔将酱汁卷进了嘴里,还砸着嘴巴回味了一会。 “真好吃。”虽然因为感冒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隐隐发痛。 雅致的包间上空飘荡着一层薄薄的热气,狭小的空间里气温慢慢上升,吃了些食物她冰凉的身体也逐渐回了温度,暖流从胃蔓延到全身,甚至有些热,顺手的把拉链拉了下来。 席灏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胸口,随后起身走到她面前,玉节般的手指轻巧的把拉链全部拉下,静谧的空气中拉链的哗啦格外响亮,他把外套拉下肩头,有些薄茧的指腹按压在锁骨旁,他俯身。 盛蒲夏像只收到惊吓的小羔羊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他突然弯腰要干什么,眼看着他起菱的双唇离自己越发贴近,温热的呼吸也悉数洒在她的面孔上,干脆闭上了眼睛五官皱成一团。 他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合创可贴又直起了腰,在她锁骨以下一点的位置贴上了创可贴。 “这里也被划伤了,还有觉得哪里痛吗?” “没......” 席灏微微蹙眉,“那你的表情怎么那么痛苦?” 蒲夏一时语塞埋头吃菜。她还以为他要吻她呢,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他见她不说话也没多问,把空空的玻璃添满了橙汁推倒她手边,缓缓说道:“我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等会吃完饭陪我去拿行李吧。这两天也要回趟乡下,回来还没见过爷爷。” “好啊,我也一个多月没见爷爷了。这次去可以喝酒了,上次我提了,爷爷就酿了一缸,那老白酒的滋味我可是惦记了好久。” 席灏夹了一块鱼肉慢条斯理的吃着,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握着筷子的手微顿,“你还是少喝点酒。哪有女孩子拿着大碗和爷爷辈的人拼酒的。” “高兴嘛!爷爷一个人在乡下多寂寞,和他喝酒他最高兴了!谁让你滴酒不沾的,这孙子有了跟没有都没差。” 他淡笑不予回答。 填饱了肚子盛蒲夏就有点走不动路了,这食物都快溢到喉咙口了,走两步打个嗝,走五步停一停。 席灏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酒店,上了车她才想起来她的革命战友还在肯德基前的车棚里孤苦伶仃的待着呢。 她赖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不走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喘着气:“我在这里等你。” 先前淋过雨,她的浑身还是有些湿漉,黏糊糊的头发贴着后脖颈,席灏这人有点洁癖,想让她去房间洗个澡再走,毕竟这里到家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他知道她走不动就拽着她的手乘着电梯上去了。 刚在前台登记完的贺正凯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眯了眼,那人不是盛蒲夏吗,那男的... 他心里念着她c罩杯的胸又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捷足先登了,把行李交给经纪人站在电梯门口盯着那停顿的数字看了几眼,乘着另外一部上去了。 吃饱的盛蒲夏和醉酒的盛蒲夏简直没多大区别,整个人都重重的靠在席灏身上,依托着他的力量才能前进。 “等会洗个澡。嗯?” “一定要洗吗?” “嗯。” 这对话听在贺正凯耳朵里就变了味。 席灏把蒲夏扶了进去,转身回去关门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却闯了进来,摘下墨镜大吼一声:“你给我住手!” 贺正凯计划着要来一出英雄救美,朝着席灏伸手就是一拳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你个衣冠禽兽!蒲夏,别怕,有我在。” 盛蒲夏看着倒在地上的席灏吓得嗝也不打了,连滚带爬的爬到他身边,他的嘴角有些淤青还带着一丝血迹。看着都疼。 席灏单手撑着站了起来,又将蒲夏拉了起来搂在怀里。食指抹去了嘴角的鲜血,沉静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像神经病一样的男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呵。”贺正凯不敢相信,在中国还有人不认识他的!他看着席灏搂着蒲夏心里就发痒,冲动化作暴力准备再一拳挥过去时却被蒲夏踢了一脚,不偏不倚的正好提中了膝盖骨,钻心的疼痛侵袭而来,一时站不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你...你...蒲夏,你干什么啊!” “我倒是想问你,您老突然闯进来干什么,挥拳头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啊!”席灏见她语速急切,怕她胃里不舒服温柔的捋着她的后背顺气。 “我干什么?这男人带你开房啊,我怎么能看你被别人糟蹋呢!” “呸!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谈过恋爱!人渣!” 谈过恋爱。这四个字滑进了席灏的耳朵里,他聚起目光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黄发,桃花眼,脖子和手上挂着乱七八糟的链子。一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杀马特。 原来这就是当年蒲夏早恋的对象。呵,真是...差劲。 贺正凯以为是她自甘堕落,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席灏微微挑眉,深邃暗沉的墨瞳里染着一丝轻蔑,刀锋削出的唇吐出了一句话让贺正凯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他说:“我和我的妻子在酒店开房难道是犯法的?” 第三十九章 是的,她和席灏三年前就注册登记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登记完一个星期后他就飞去了美国留学深造,再见面就是今天。新婚燕尔的就走了,走的那天老爷子一棍打在他的背上,他却一声不吭的承受着,她也不懂,他在一家中型的企业做设计师工作收入都很稳定,虽然在上海一个月4000有点少,但是他不用付房贷啊,只是吃吃喝喝也就够了。更何况都25岁了怎么突然就要去留学了。 虽然疑问很多,可当时她是帮着席灏的,对着老爷子撒娇卖萌什么都用上了,后来村里的左邻右舍都和老爷子说,他们小夫妻从小感情就好,没事的。也不知道哪里被他们看出来感情好了。他离开了,她的日子会悠闲很多。 贺正凯捂着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英俊的脸蛋上大写的吃惊,又笑了笑:“唬谁呢?” “贺正凯,就算不是夫妻我和别人开房又关你毛事啊!” “我这是关心你啊!” 盛蒲夏翻翻白眼,眼珠子都要贴在天花板上了,威胁道,“你再不走我就拍几张你的照片放在网上了啊!” “操!算老子瞎了眼!”贺正凯弯曲着腰嘶拉了几声就走了出去。这一脚,她踢得真他妈的重。 席灏关了门,淡泊的神色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拾着挂在衣柜里的几件衣服,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又说道:“去洗澡,我等你。” 盛蒲夏低声奥了一句,偷偷的瞄了几眼他的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进了干净豪华的浴室。躺在热水流动浴缸里的时候才隐约觉得他刚才那句话有点不对劲,什么叫去洗澡,我等你?这话怎么那么让人遐想呢。 不对,遐想个屁啊! 她扑腾了几下,浪花飞溅。 她和席灏那可是纯纯的友情啊,从小到大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条小溪的距离。席灏这人性子有些冷淡,安静也很稳重,也不喜和她一起玩,他比她大五岁,看她的眼神永远像在看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 这也是刚才见到他觉得无比尴尬的原因,他们之间的交情真的是淡如水啊。记得小时候去河边钓龙虾,盛子傅就一副天底下我最拽的样子总是把穿蚯蚓的任务扔给她,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被亲哥欺压的时候她用眼神求助在一旁坐在柳树下看书的席灏,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反倒是简琰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时常跳出来帮她解围。 她和席灏就是这样的青梅竹马,一干二净。而简琰...... 蒲夏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去想那张温暖如玉的脸庞,双颊被热气渲染得有些粉红,而弯月般的双眸里夹杂着丝丝失落。 这一泡泡了半个多小时,席灏一向很有耐心没有催她也没有说什么。 穿戴整齐的蒲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神清气爽多了,就是穿着原本的衣服有些不舒服。席灏看了几眼又把她拉进了卫生间,站在她身后,拿起悬挂在洗手台旁的吹风机。 “头发还没吹干怎么就出来了?”他清澈的嗓音在嗡嗡嗡的声音里格外明亮,玉指穿插在黑发里,温暖的风偶尔穿透长发溜进她的后脖颈里,痒痒的。 “就...就发梢有点湿,没关系的。”她看见镜子里的他侧颜清俊,如潭的双目流转在她的头发上,认真的模样就像在雕刻一件作品。 “怎么留起长发了?”三年前她还是一头俏皮的短发,从小也没见她留过长发。 盛蒲夏对着镜子照了照,嘿嘿了两声,“白曦说长发会更有女人味,你觉得我有没有比以前更好看了啊!就这气质,这发型,有没有啊?” 他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看向镜子,也许是因为刚洗完澡她的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细滑弹嫩,嫣红的小嘴像抹了唇蜜,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视线再往下...... 他说:“嗯,比以前好看多了。但别隆胸,对身体不好。” “我没有!”她鼓着腮帮子瞪着圆圆的眼睛像只小松鼠。 他也不是第一个说她隆胸的人了,陆双柠那个十八线的平胸小明星就是羡慕嫉妒,明着暗里的嘲讽她的胸是做的,没几天她就挺着傲人的d罩杯去拍平面广告了,也不知道谁才是做的。 “没有?”席灏重复了一遍,视线不自觉的划过她的那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几秒说道:“你长大了。” 盛蒲夏的脑子随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开始空白了,一片火烧云爬上了她的双颊。他讲话怎么总是让人容易误会啊。你长大了,是指她,还是指...... 席灏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柔柔的笑着。 他的小青梅长大了,可以...放心食用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他放下吹风机凝视着她的双眸,微卷而纤长的睫毛下他沉静的眸子带着些笑意,温煦如风。 盛蒲夏看着他深浅俊秀的轮廓一时迷失了心智,像个弱智儿童般的点了点头,跟着他的脚步离去。 席灏,盛子傅,简琰,他们三个是同龄人,也一同在镇上的学校上课。席灏和盛子傅是一个班级的,但是放学他们三个总是会一起回去,因为都比蒲夏大5岁,所以他们上初中的时候她才一年级,盛子傅有个艰巨的任务,每天要接妹妹放学回家。长久以往,班里的人都知道盛蒲夏有三个颜值逆天的哥哥,都十分羡慕她,说她是公主。小蒲夏通常都是嘴角抽着不语。 她是奴隶还差不多。 后来那些女生还给了个颜值排行名单,排在首位就是席灏。他的长相不是那种妖冶惊艳的类型,宽额高鼻梁,五官立体分明,内双的狭眸总是那般波澜不惊,似春风般柔和又似寒冬般清冷,因为不太和别人说话,对别人来说这个男生很神秘也很高冷,小女生被这种气质迷得不要不要的。当然也有人喜欢盛子傅那种高傲孤清的类型,看了言情小说的女生把他誉为现实生活中的霸道总裁,而她这个哥哥别的不好就一点很好,对女生都是避而远之的。 而简琰。 他很温暖,很温柔。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改变过这个印象。 可惜,在她还是四年级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村子离开了小镇,他的父母移民了加拿大也把他接了过去。 后来盛子傅和席灏上了岛上最好的高中,流言也越发放肆。说他们是同性恋...... 她还记得她和盛子傅讲这个事情的时候他额头凸起的青筋,席灏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大概在他眼里只是些无聊的东西。 想到这里盛蒲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duang的一下就撞到了硬邦邦的背脊。 提着行李箱的席灏转过身看她,她唇畔的余笑还在,那么明朗好看。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走路还不专心,想到了什么一直在后面笑个不停?” 说实话她对他们这份十几年风雨的感情也是有质疑的,盛蒲夏捂着嘴问道:“你和我哥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也都一把年纪了,难不成你们...真的暗地里......”她挤眉弄眼的暗示着。 他忽然伸了食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不轻不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切,你们这两个老处男,干脆凑一块好了!你看啊,我和你结婚了,别人也不怀疑你的,我为你们伟大的爱情做掩护!” 听到老处男这三个字,席灏深邃的双眸勾起一抹兴趣,抿着唇线似笑非笑。 是啊,28岁的还是处的男人真不多。虽然不知道子傅为什么守身如玉,但是他...可是目的很明确的。更何况,很快他就不是了。 他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她走出了酒店,叫了辆出租车顺道把肯德基门前可怜的电瓶车也载了回去。 他对这个弄堂并不是很熟悉,这套房子也就住过一两天,还都是睡在客厅的。 一开门大毛就奔了过来,席灏笑了笑蹲了下来准备迎接这个三年不见的小东西,没想都大毛直接略过他扑向了身后的蒲夏,围着她的裤脚转圈圈,喵喵喵的叫个不停像在撒娇。 蒲夏抱起大毛走到小沙发那边,把猫粮拆开倒在了碗里,只见大毛如狼似虎,整个小脑袋都埋在了碗里。 “你不给它饭吃?” “怎么可能,它可是活得比我还滋润。” 席灏环视了一圈,沙发上散落着两三个胸罩,矮茶几上瓜子腐烂在苹果里,横七竖八的罐子到处都是,厨房的水池里堆满了碗筷,上面还飘着一层毛茸茸的细菌。刚才注意力集中在了大毛身上,现今才惊觉,房子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蒲夏双手撑在茶几上看大毛吃饭。 他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将行李箱拖进了卧室,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着实被这邋遢的房间惊艳了一把。 第三十六章 游船的有两种,一种是用桨划一种是电动,款式倒是有好多,虽然有些已经掉漆,看上去不怎么华丽。 大多数游客都选择电动,梁薇也不例外。 “划桨的话估计到天黑我们都回不来。” 陆沉鄞笑笑,把救生衣递给她。 师傅说:“时间是三十分钟,超时了回来要加钱,超十分钟加十块钱。注意安全。” “好,谢谢。”陆沉鄞先下船,他伸手接梁薇,“小心点。” 梁薇选的船是中国风带顶的,旁边还挂了几个红流苏。 游船的操作很简单,陆沉鄞摸索了几下就得心应手了。 船渐渐离开岸边,陆沉鄞:“想去哪里?” 梁薇四处望了望,“就往前开吧,飘到哪是哪。” 湖面上的游船逐渐多了起来,码头那边有学生也下来玩,有老师陪同或者有专业的师傅开船。 梁薇靠在椅子上,“挺热闹的。” 陆沉鄞开的速度不快,徐徐前进,风吹在脸上也不冷,“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梁薇:“似乎还有个攀岩区吧,不是那种攀岩,是给孩子玩的那种,用绳网和木头搭的,里头我记得还有个迷宫。别的的话......只剩风景了吧,听说果园区会有鹿啊马啊出现,可我一次都没见到过。” “公园不会把动物野生放养的。”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梁薇看向一边的湖面,碧绿的湖水波光粼粼,她伸手拨动水流,有点凉。 陆沉鄞将船开到一座拱桥下,一眼望去,码头那边的人细细囔囔,看不太清,他们离那边已经很远。 他踩下刹车,就让船停在这里。 桥挡住阳光也挡住了一面视野,加上船的构造,他们身处的地方形成一个隐蔽的小空间。 “冷吗?”陆沉鄞问她。 梁薇摇摇头,“今天天气很好很舒服。” 她拿出口红补妆,陆沉鄞一直注视着她,忽然拽住梁薇的手,“等会涂。” 他凑过身,吻上梁薇的唇,唇瓣柔软的触碰摩擦掉梁薇原有的口红,香甜的水蜜桃味充斥满陆沉鄞的口腔。 两人都穿着蓬松的救生衣,无法很亲密的接触,陆沉鄞扣着她的脑袋深吻了几下也就松开了。 他的唇上泛着口红晶莹的色泽。 陆沉鄞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转头发现梁薇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周围没有人,桥顶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他们。 梁薇晃了晃手里的口红,“味道好吗?” 陆沉鄞:“和昨天的不一样。” “那你喜欢哪个味道?” “这个吧...像是水蜜桃的味道。” “过来。” 梁薇打开口红,陆沉鄞不明所以朝她靠近了一点。 梁薇捏住他的下巴,欲给他涂,陆沉鄞抿住唇用眼神在抗议。 梁薇:“就涂一次。” 他摇头。 梁薇:“你别抿着。” 陆沉鄞抿的更紧。 梁薇在他裆部摸了一把,他嘶出声,她手快给他潇洒一抹,漂亮的淡橘色。 陆沉鄞:“你们女生都喜欢这样吗?” 上次张玲玲和他聊天说起她和她男朋友的趣事,她给她男朋友化妆,红色的口红一擦整个嘴巴都成了香肠嘴。 当初听着也没觉得多好玩,只是没想到梁薇也会对他这样做。 梁薇还捏着他的下巴,扬眉轻轻道:“陆沉鄞,我发现,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陆沉鄞:“......” 也是后来陆沉鄞问了张玲玲才知道,这只是女生的一种恶趣味,而恶趣味的来源是爱情。所以是种别样的情趣。 梁薇:“我们拍一张照吧。” 陆沉鄞想擦,被梁薇制止。 四目相对,陆沉鄞反扣住她的手,梁薇动弹不得,体力永远是男人与女人的悬殊之处。 他猛地拉过梁薇,船剧烈一晃,梁薇跌坐在他身上,橘色的救生衣衬得他的脸格外明亮有棱有角。 陆沉鄞轻声道:“别闹了......”口吻有些宠溺。 他把她的发勾到耳后,说:“梁薇,其实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高贵美丽,言行举止干练爽快,但是她其实就是个小孩子,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很偏执也很幼稚。 “那你有多成熟?嗯?”梁薇靠近他,语气有些挑衅的意味。 陆沉鄞的手掌覆在她脸上,轻轻的抚摸着,他的手掌很宽又带着薄茧,触感真实。 梁薇盯着他的唇,“你很成熟吗,小弟弟......” 小弟弟...... 陆沉鄞目光一沉,他无法反驳,他确实比梁薇小两岁。 梁薇扬眉一笑,她搂住他脖子,吻他。 她含住陆沉鄞的唇,一点点的吸允,抹掉他唇上的唇膏。 一男一女搂坐着在游船上亲吻,这画面怎么看都是醉人的。 几艘游船渐渐朝他们的方向驶来,有小学生看到这一幕,暗戳戳的和同伴说:“你看那边.....看呀!” 在湖心的黄鸭子船上坐了三个小学生,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女孩子胆小,坐在那边安静的看风景,男孩天生好动打打抖抖,一刻不停。 开船的师傅看着淘气的男孩子想到自家的孙子,笑了几声,“真是皮儿的很!” 穿黑衣服的男孩说:“我也会开船!我爸爸我舅舅我叔叔都会开船!这种地方我来过很多次!” 穿蓝衣服的男孩切了声,“你少吹牛了!一天到晚就吹牛,我才不信你!” “我没吹牛!反正我家里人都会开船!” 蓝衣服的男孩从湖里捧水拨在黑衣服男孩身上,咯咯咯的笑着,“叫你再吹牛!” 师傅一看,呵斥道:“别调皮!好好坐着!” 两个男孩默不作声假装安静。 等师傅背过身,黑衣服男孩也捧了水洒向蓝衣服男孩,两个你泼我我泼你,越来越凶。 “撒谎精,吹牛皮大王!” “我没吹牛!” “全班都知道你是吹牛皮大王!” 黑衣服男孩想打他,却被安全带勒着,他解开安全带,挥起拳头就砸向蓝衣服男孩,“我没吹牛!我没有!” “你敢打我!” 两个人揪成一团,师傅见情形不对赶紧停船,吼道:“干啥么呢都干啥么呢!都给我坐好!” 坐在前排的小女孩见船摇晃个不停很害怕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 在不远处游船上的老师看见这一幕,大喊道:“周浩李嘉亮!给我坐好不许打架!” 到底还是老师比较有威慑力,扑在李嘉亮身上的周浩咬着牙起身,李嘉亮被他打的嘴角肿了一块,目光凶狠的盯着周浩。 周浩刚想坐下,李嘉亮狠狠推了他一把。 船里有水,周浩脚下一滑直接摔出船,‘噗通’一声掉湖里。 远处的老师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了起来,李嘉亮维持着推人的动作,他愣怔的僵在那里。 开船师傅解开安全带赶忙趴在船边四处望,湖心的水最深,隐约看到水里有两只手在扑腾,眼看着孩子越沉越深,师傅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把年纪也不会游泳。 又听见噗通一声,还有几个孩子在喊老师。 年轻的女老师从游船上跳下,拼命向这边游来,十一月的湖水其实冰冷刺骨。 师傅慌张的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陆沉鄞和梁薇也听到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梁薇从他身上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陆沉鄞将船往外开。 “发生什么事了?” 梁薇向湖心望去,“不知道,看不清,只听见有人喊救命,是不是谁落水了?” 湖上游船的大多都是学生,会游泳的成年人能有几个。 师傅看到陆沉鄞和梁薇,双手拍膝,大喊道:“你们会游泳不?救命啊!那孩子掉下去了,一老师也跟着下去了,这都好半天了怎么连...连个人影都没有啊!作孽啊!” 梁薇看到游船上只有两个孩子,的确少了一个,那个坐在后排的男孩子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面色惨白。 梁薇还没缓过神来只感觉船一动,她扭头陆沉鄞不见了,座位上留下了救生衣和外套。 “陆沉鄞!”梁薇向湖水望去,只能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浅。 师傅也一惊,这小伙子二话不说就跳了,他结巴的问道:“他...他...会游泳不?” 梁薇紧紧盯着湖面,“应该会。”她把手伸进水里,只过了一分钟,她就开始觉得冷。 梁薇:“这里最深多少米?” 师傅:“啥?我不知道啊......” 梁薇:“你们这边应该有紧急措施吧?比如救援队之类的,联系了吗?如果没有那就报警!” 师傅手颤着,“有是有...但...也没人说怎么通知他们啊!” 梁薇无语的呵了声,“你们这什么破公园!如果现在出了人命谁负责!”梁薇拨了110和120。 湖面越来越平静,之前激起的水花已经远去。 之前载老师的游船开了过来,几个学生对着湖面大叫老师。 一学生哭着说:“我们老师说过她不会游泳的!我记得她说过的!老师......” 梁薇低低咒骂了声,扎头发,脱外套。 “不会游泳跳什么水,英雄做不成反做鬼。”她脱掉鞋子毫不犹豫跳入水中。 师傅哎哟一声,“这可咋办啊!这都下去三个人了!” 因为是人工湖,没有多余的水草。 梁薇找了一圈也没看一个人影,她露出水面透了口气继续往下潜。 东南方向隐约有个人影在挣扎,梁薇水性好,很快游过去,是那个女老师,她反手勾住她的脖子往上游,女老师不会游泳也没学过相关知识,因为害怕使劲蹬腿挣扎,梁薇因为她的举动游的越发吃力。 水面上忽然探出个头,师傅指着十来米开外处喊道:“人上来了上来了!” 陆沉鄞将孩子向上托,师傅拉住孩子上船。 公园方面得知此事派了救生员与医生赶来,救生员已经准备下水。 陆沉鄞还沉在水里,他抹了把脸说:“我不会做心肺复苏,快开到岸上,那边医生已经来了。” 他看向自己的船,船上空无一人。 陆沉鄞心一紧,“那边的女人呢?” 有孩子说:“刚才那个大姐姐跳下去救人了。” 陆沉鄞埋头又潜入水里,湖面很快又恢复平静。 碧绿的湖水杂质很多,水下的世界模糊而扭曲,可见度十分低。 梁薇渐渐被拖的没有力气,她使命撑着往上游,却抵不住那个老师垂死的挣扎。 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她畏惧生死。 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那一刻脑子里想的只会是现在,她会更明白什么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什么又是不必在意的。 如果死去,那么再也见不到他。 十一月的湖水,冰冷刺骨。 恍然之间,她看到有个人竭力冲来,而她被越拽越深。 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不会。因为,他会来。 第三十七章 陆沉鄞一把拽住梁薇的手,他不敢松一点点,他抓住的是他的命。 梁薇放弃一切挣扎,他搂住梁薇往上游。陆沉鄞没有受过专业的救援措施,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姿势才是正确,他只想将梁薇送上去。 救生员勒着女老师的脖子也往上游。 梁薇觉得精疲力尽,她揪住陆沉鄞的衣角,完全的依靠他。 陆沉鄞将梁薇托出水面,救生员把他们两个人拉上来,梁薇瘫坐在一边大肆呼吸,长发凌乱贴着她的侧脸。 陆沉鄞连滚带爬的跪在她面前,帮她顺气,“没事吧?有呛到吗?” 梁薇摇摇头,她看向陆沉鄞,水从他的发间流淌下来,凝聚在下巴,一滴接一滴不断掉落,他的眉毛睫毛都湿黏在一起,他的眼里只有她,映着阳光,他发梢上的水珠散着晶莹的光泽。 他总是这么,这么熠熠生辉。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长臂一揽,将梁薇紧紧拥在怀里。 她知道他担心她,梁薇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没事。 陆沉鄞靠在她肩上,回想起刚才没见到她身影时的感觉他开始发颤。 “你怎么发抖?是不是很冷?” “梁薇,要是找不到你,我会疯的!我会疯的......” 梁薇挂在嘴角浅淡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抬头看到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船飘在湖上微微动摇,他低低的嘶吼响彻人心。 “陆沉鄞......”她叫他的名字,除此之外梁薇再难给予其他的回应。 她喜欢叫他的名字,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确定,她让他知道,她所在意的只有他,以后也只有他。 拥抱到最后两个人一起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到达码头,管理人员送来毛巾和热水,陆沉鄞给梁薇披上转身去船上拿外套和包。 救上来的孩子肺部积水,已经被送去医院,那位女老师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害怕腿软的还站不起来。 组织秋游的主任在训斥把人推下水的孩子,那孩子站在那里被所有老师和学生围观,他低着头,手指狠狠抠着自己的血肉。 梁薇喝着热水看那个孩子。 主任的训斥声飘扬万里,每一句都不带脏话,却能置人于死地。 梁薇挤进人群,淡淡道:“够了,批评教育回学校和领导商量后再来实行吧,事情的原委还没搞清楚就这么当众批评是不是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不好的影响。” 主任看见梁薇连连点头笑着,“你说的也对,真是十分感谢你和你男朋友,要不是你们可能今天就要出人命了,我代表学校表示感谢。” 梁薇看向那个在一旁吓得发抖的女老师对主任说:“舍命救人是美德,但前提是不盲目救人,那位老师本身不会游泳跳下去就是送死。” 主任说:“哎,小林老师也是着急,如果孩子真出了事别说她了,整个学校都要背上很大的罪名。虽说这事小林老师是冲动了,可是她也是真的担心啊,教师以学生为本,从某种意义上和警察消防员是一样的。” 梁薇挑挑眉不再和主任废话,她蹲下身子把热水杯塞进孩子手里,“没事了,你的同学不会有事的。等他好起来你如果觉得愧疚可以去做一些小礼物给他赔礼道歉,没有人不会犯错,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 李嘉亮红着双眼抬头看梁薇,眼泪唰唰的就下来了。 梁薇摸摸他的头,她转身看见陆沉鄞隔着人群在望着她。 她朝他笑笑,陆沉鄞深深的望着她。 管理人员给他们准备了员工休息室,两个人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上半湿半干的衣服打算离去,为表感激,公园退还了门票钱还赠送了四张门票。 梁薇在公园附近找到一家度假村,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公园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规矩的房间,她待不下去,她需要个酒店或者宾馆舒舒服服的洗澡休息。 因为是淡季,度假村的人不多,房间价格也很适中。 梁薇看了看价目表,对陆沉鄞说:“我饿了,那边好像是超市,帮我买点吃的吧,我想喝牛奶。” 柜台小姐说:“是的,往左拐十米有个超市,如果想用餐,可以去我们二楼的餐饮部。” 梁薇瞪了柜台小姐一眼,对陆沉鄞说:“快去,我就想喝牛奶。” 陆沉鄞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一百块,把皮夹给梁薇,“用我的付。” 梁薇本来想订套间,她握着陆沉鄞的皮夹子选了最普通的房间,388一晚。 梁薇自己贴了200块钱还有押金,她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她在电梯口等他,陆沉鄞买了一袋吃的,梁薇并不吃惊,估摸着又是一些膨化食品。 房间在十一层,干净敞亮,视野很好,放眼望去是度假村大规模的高尔夫草地和碧蓝的游泳池。 梁薇打开空调,开始脱衣服,她把外套内衣一件件挂好放在空调底下吹。 陆沉鄞摸了摸鼻子,站在墙边看她。 梁薇背对着他解开胸罩扣子,转身挂胸罩的时候看见他还穿着半湿的衣服。 “你不脱?穿着不难受吗?”她向他走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浑身赤|裸。 梁薇帮他解皮带扣子,细细索索的金属声听得人心痒。 “一起洗,嗯?”她问他。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足以让他浮想联翩,他不拒绝也不吭声。 梁薇轻轻笑了声。 她拉下他的内裤,他的想法不打自招。 陆沉鄞一把横抱起梁薇往浴室走。 浴室装的是大型浴缸,打扫的一尘不染,梁薇打开水龙头放水,热气腾腾的水很快注满,他抱着她踏入浴缸。 梁薇坐在他两腿之间,她拿起摆在一边的瓶瓶罐罐研究了一会,选择了其中一瓶白色的。 陆沉鄞双手撑在两侧,盯着她的背影看,右膝弯曲露出水面,梁薇就靠在他膝盖上,她给自己抹上沐浴露,沐浴露泡沫丰富,很快,水上飘起泡沫。 梁薇也挤了点拍在他胸膛上,“湖里的水很黏,就这么洗洗不干净。” 陆沉鄞一只手忽然揽住她的腰,宽大的手掌覆住她柔软的小腹上。 “以后别这样做。”他说。 梁薇微微侧过身,在掌心揉出泡沫抹在他大腿上,“那你呢,经过我同意了吗?连招呼都不打就下水,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时间不等人。” 梁薇拍打了记他大腿,掺着水,声音很响。 她说:“道理怎么都在你那。” 陆沉鄞倾身,两手搂住她的腰肢,他低头朝她吻下去。 他说:“梁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淹死,我不能......” 他垂着眼,眸子深邃,有些无助又有些自责。 “嗯,我理解。” 他说:“可我真的特别害怕你出事,别让我变得像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 他裸|露着胸膛,胸肌健硕,肩膀宽阔,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模样,可是恐慌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他口中所形容的孩子。 “陆沉鄞,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出事。” 曾经犯下的错,如今怎么弥补都只是短暂的自我慰藉。 他抱紧她,没有衣物的隔阂,炙热的身躯缠绕在一起,一个柔软一个坚硬。 陆沉鄞吻她的肩,“危险的事我来做就好。” 梁薇给他涂抹沐浴露,涂满整个背脊,“好,我知道了。” 她知道这个问题再讨论也不会讨论出一个满意的结果,而他,责任心很重并且有一定的大男子主义。 他只知道失去她他会疯,却没考虑到如果他出事她会怎么样。 她说:“我们这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吧。” “算是吧。” 梁薇说:“真好。” 陆沉鄞握住梁薇的双肩,她大半个身子都沉在水里,随着水面的浮动沟壑若隐若现。 他看到她浅棕色的瞳仁里浮着不知名的光,一切都很平静,却蕴着深深的力量,能撑起他也能摧毁他。 “要帮你冲背吗?”她起身拿莲蓬头,腿上还挂着雪白的泡沫,陆沉鄞忍不住去抚摸,刮掉泡沫,细细的揉摸着她的小腿,抬眼,能看到她最私密的地方。 她站在陆沉鄞面前,弯腰给他冲洗背上的泡沫,他在享受,享受着流水的温润触觉也在享受让人血脉喷张的视觉。 梁薇说:“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吧,我订的不是钟点房。明天早上早点出发,你去上班,我回家,明天你下班我可以开车来接你。” 陆沉鄞抬手覆在梁薇的大腿外侧,沉沉的道了句好。 “那里要我帮你洗吗?”梁薇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陆沉鄞拿过莲蓬头关掉放在一边,拉下梁薇,“不用了。” 梁薇想到初次见他的时候,她说:“你在水池边洗澡,那里...就直接用冷水冲?” “嗯。” 梁薇不知想到什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说:“陆沉鄞,那冷热交替的冲洗,你岂不是要舒服死了。” 陆沉鄞曲起两膝牢牢将她圈着,他拉着梁薇的手往某个地方挪,从刚才在房间脱衣服到现在,那里一直保持着挺立的状态。 今天梁薇化了个精细的妆,就如她所说的,化完会更漂亮,入水也没有晕开,他从水里把她救出来的那一刻妆容也是迷人的,出水芙蓉大概就是用来形容那一幕的。 现在也很好看,一颦一笑,都是让他心动的模样。 “这里最舒服。”他抚摸她,诚恳道。 第四十章 狂风卷着暴雨如数百条鞭子使劲抽打在玻璃窗户上,隐约能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还有大爷骂骂咧咧的声音。 蒲夏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拽着他的衣衫。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样东西,第一个是火,第二个是黑暗。 两个人相拥着挤在茶几和沙发中间,席灏轻拍着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别怕,我在。”简单的几个字就像风雨的一把伞,即使遮挡不了所有的侵袭但也想保护她,竭尽全力的。 盛蒲夏闭着双眼,秀眉皱成川字牢牢锁在光洁的额头上不吭一声。他身上的凛冽干净的味道和当年一样,是救赎,是重生,是她看到的唯一的希望。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一幕幕的火光四溅的画面,是黑暗肆意蔓延的绝望空间,是失去,也是人生的分割点。 此时此她贪恋着这个怀抱,也无法离开。 “席哥......”她颤抖的音色如同腐蚀液侵蚀着他鲜活的心脏,“席哥......”寂静的黑夜中她一直呢喃着这个称呼。 “我在。” “席哥......” “我在。” 她唤一次他就答一次,直到她打颤的身子渐渐松懈了下来,他的回答就像清心咒驱赶着她所有的恐惧。暮色朦胧中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线条分明的轮廓融在夜色里。蒲夏抬头的那一刹那薄唇正好低在他的喉结上,温热的呼吸均匀缓慢的洒在他脖子的肌肤上。 她一愣微微往后仰了仰,唇上还留着他的温度。 席灏喉结滚动,低头和她对上视线,两人的鼻尖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到一起。她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下的眸子泛着点点泪光,脖颈散发着酒店里沐浴露淡淡的花果清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唇瓣微动,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只要向下靠一厘米,就那么一厘米,他就可以吻到她,她的柔棉她的软糯都可以尽情品尝,那是他渴望并臆想许久的。从14岁的少年到28的男人,他一直一直偷窥着她的唇以及...那曼妙的身子。 外头的风潇雨晦和屋内的寂静无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是两个世界。 席灏的手从肩旁缓慢的往上移动,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里轻扣着她的脑袋,呼吸越发浓重,似一种克制也似爆发前的宁静。 蒲夏的手抓的是他腰部的衣料,却不知不觉的的触碰到了他腰间紧致的肌肉,眼下这般靠近,她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置身于黑暗中这件事情,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他从前的样子。起伏的胸膛出卖了她此刻努力想要平静的心情,她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愈发跳动强烈的心跳声,像敲锣打鼓般的轰动。 “蒲夏......”他的声音有点黯哑,夏字还带着点余音,沙沙的。 她抿抿嘴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像是被糯米黏住了吐不出一个字,只能静静的和他对视不敢轻举妄动。 蓦地,他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自带的古板老式的铃声,死板的音乐声犹如一把刀斩断了这一室的暧昧。 那双狭眸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他松了手也往后退了一小步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接了电话。 她隐约听见那电话那头是男人的声音。 即使保持着距离,他的另一只手却紧握住了她的手,手机贴在他耳侧,微凉的光芒散落在清隽白皙的侧脸上,也落在了深邃的瞳仁里折射出璀璨的星光。 他只是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又看向她,“蒲夏......” 她背脊一僵,他不会是想...... 席灏放了手机,伸手,四指轻触她的脸颊,大拇指揉过她的人中。 “你流鼻涕了。是感冒了吗?” 盛蒲夏眨了眨眼,那颗胡乱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回归正常,怔怔了半天才点头。 这个弄堂也不是第一次停电,她一个人独自经历过两次,那两个夜晚都难熬的像是呆在地狱里,无边的黑暗淹没她。她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抱着大毛睁眼到天亮为止。 为什么...他在身边那种感觉却缥缈的像是触不到的云朵,难道是因为当年那个人是他的原因吗?由此对他产生了信任感吗? 席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放在了茶几上,照亮了一片角落,只见大毛乖巧的坐在茶几上舔着自己的小肉爪,又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们。 他忽然觉得被这只猫给抓奸了。 盛蒲夏想起他刚刚徒手抹了她的鼻涕,有些不好意思便抽了张纸巾给他,席灏接过擦了擦拇指,没找到垃圾桶于是放在了桌上。又拉着她站了起来,看着她离魂未定的样子好想再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但也只是想而已,他拉着她进了卧室。 “你先睡觉,我去冲个澡。” “没热水......” “嗯。冷水就可以了,你先睡。”席灏打开了她手机的手电筒立在床头柜边上,从行李箱里拿了条内裤和一套干净的睡衣走进了浴室,在门口顿了顿回头补充道:“要是害怕就敲门。” 盛蒲夏虽然嘴上嗯了一句,但是她再害怕也不会敲门吧,难不成他洗一半听到她敲门就开门吗。脑补了这香艳的画面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钻进了被窝里,竹席冰冷透底。 漆黑的浴室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流水声,手电筒的亮光从磨砂玻璃里穿透出来。她盯着那扇门发了一会愣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换衣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找到了挂在凳子上的睡裙扔到了床沿上,大毛吃饱了从客厅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跳到了床上。 她三下五除二的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换上干净的内衣伸手拿睡衣的时候却找不到了,摩挲了一阵才发觉脚下软绵绵的,睡衣被大毛踢到了地上,大毛慵懒的躺在床上喵了一声。 盛蒲夏弯腰打算捡起睡衣,浴室门却忽然开了,手电筒的光直直的打在了她身上。 席灏的脚步僵住了,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直勾勾的看着她。 纤细笔直的双腿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很强,她弯着腰,深深的事业线正对着他,那套粉色的内衣更是衬得她肤色分外白嫩。 蒲夏的腰瞬间直不起来了,她不敢抬头看他,小脸早已红得像番茄了。 尴尬...... 沉默...... 外头轰的一声雷电打破了这个气氛,席灏啪嗒关了手机的手电筒走出了卧室顺带关上了门,蒲夏慌乱的套上了睡裙,可是还是感觉自己是一丝不挂的。 她窝在被捻里也不觉得竹席是冰冷的了,浑身像是被火烧一样,呼呼的冒着热气。她刚刚是被看光了吧?就这样...被看了?不是的不是的,她有内衣的,该遮的都遮了,外国女人都穿比基尼,他肯定见怪不怪了。嗯!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席灏身子微微往后仰着,右手食指轻搭着薄唇,大拇指抵在唇下,墨眸半眯着,眼前虽然一片幽暗,但是他却仿佛看到了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宛若白玉柔嫩的肌肤,亭亭玉立的美好。他低头轻笑了一下,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涸。 他还记得小时候她会在他面前撩裙子,那模样真是天真无邪。 席灏把玩了几圈手机,手指轻动拨了个电话。 “程导,是我。刚才有点事,抱歉。你发我的邮件我看到了,如果赵编坚决要把结局改了的话,那么我想合作还是算了吧。” “不是,赵编都当了十几年的编剧了,比较熟知观众的口味,近几年也流行青春疼痛的电影,悲剧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在我的故事里,永远没有悲剧。” 电话那头的程导见说不通,也没再吭声,更不敢驳了席灏的面子,挂了电话又去做赵编的思想工作了。 蒲夏在卧室里踌躇了一会抱着新的棉被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幽幽的夜色里席灏坐在沙发上望着她。 “额...那个,被子。晚上会冷的。”她把棉被放在他身边。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散发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穿着淡蓝色格子的睡衣,姿态舒展的靠着,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被子又轻柔的捏着,视线却牢牢锁定在她身上薄唇微张又合上,像是在欣赏什么名作。他捏被子的动作让蒲夏遐想了一番,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嗯。晚安。”他微笑着。 “晚安。”她见他神态自若,似乎也没有为刚才的事情觉得尴尬,自己心里也就没那么多疙瘩了。可是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淡泊从容的男人已经把那副画面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 大概白天睡得太饱,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直到凌晨才睡着,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开了开灯,还是没来电,估计要到晚上才来电吧。外头已经雨过天晴,阳光透过薄纱溜了进来,她伸了个懒腰推开了窗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也夹着一丝凉意。蒲夏搓了搓手臂从杂乱的衣柜里找了件外套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