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空间超市去种田》
第001章 穿越
夏稻花是被苦醒的。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一个乌发如云,梳着双丫髻,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的妙龄少女。
少女眉目温婉,五官精致,看起来莫名地有几分熟悉感。
不过,这家伙正端着一个带缺口的粗瓷大碗,一脸担忧地轻轻皱着眉毛,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中药呢!
看了一眼粗瓷大碗里,那黑得仿佛墨汁一般的药汤子,夏稻花果断地闭紧了嘴巴,死活不肯再喝。
少女见夏稻花睁开了眼,却扭头闭嘴、躲躲闪闪的模样,“砰”一声,把大碗撂在了桌子上,“噌”一下站了起来,一转头,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爹!娘!爷!奶!稻花醒了!”
声音清脆又响亮,听得夏稻花心里一哆嗦——这小姐姐,看起来脾气有点火爆啊!
不料,脾气火爆的小姐姐并没有抡起她的铁拳,而是一脸欢快地转过脸来,一叠声地关心着夏稻花:
“稻花,你头还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想吃点啥?”
夏稻花听到这一堆问题,还来不及思考,厚重的旧棉布门帘子已经被掀了起来,一群人呼啦啦涌入,大踏步冲到她面前,带过来一阵冷飕飕的凉风。
为首的是个壮年汉子,身材高大、体格结实,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就是一副忠厚模样。
比他错后一步的,是个眉目温婉,肤色白皙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侧,紧紧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半大小孩,一个扎了两个小鬏鬏,另一个还没有留头。
再后面,是看起来挺有夫妻相的一个方脸老头儿,一个圆脸老太太。
最后头,还跟进来一个细长眼、高颧骨、薄嘴唇,身材细柳高条,面相看起来有几分刻薄的中年女人。
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外罩蓝色粗布面衫裤,衣袖宽松、裤管肥大,拾掇得干干净净。只可惜都或多或少地打着几块大小不一的补丁,补丁的颜色,也不大统一。
不论男女,都盘着发髻。男人戴着素色的棉布方巾,女人插着雕花的桃木簪子。乍看起来,有点像是个服化道都比较写实的古装剧剧组。
夏稻花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长串的问题淹没了:
“稻花,你醒了?”
“稻花,你感觉咋样?身上有哪难受不?”
“稻花,你头还疼不疼了?还记得是咋伤到的吗?”
“稻花,我给你留了半块糖球,等你喝完药,就给你吃!”
“稻花,……”
这一堆满溢着激动和关切的声音里,也有个不那么和谐的尖锐嗓音,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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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看看我们稻花,不过跌了一跤,头上破了个口子罢了,就成了千金小姐了!
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样淌出去,不过换来几碗苦药汤子,一家人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怜我的二郎哟,都快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没钱娶媳妇呢!”
闻言,一屋子的人,瞬间都安静了。
圆脸老太太拉长了脸,沉声怒斥道:
“老二家的,不会说话就咬着草根眯着,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不说话,也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稻花那是你亲侄女!莫非你当真狠得下心,为了给二郎娶媳妇儿,就眼睁睁地瞅着稻花后脑勺上啦啦淌血?”
那面相刻薄的女人,闻言十分不服气,气哼哼地回怼道:
“咱们庄户人家,哪里就那么身娇肉贵了?谁家孩子磕了碰了,不是抹一把草木灰,止了血就完事儿?!
哪个像咱们家稻花这么金贵!不过是在井沿上磕破了头罢了,就巴巴地送到普济堂去!那种地方,是咱们这样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能去的吗?”
圆脸老太太的脸,不但更长了,而且还黑了:
“稻花当时也不是没用过草木灰,那血不还是哗啦啦地往外淌,根本就止不住吗?
到了普济堂,人家王太医给扎了两针,血就止住了!这才喝了三天的药,人就醒过来了!
这会儿稻花没事了,你倒闹腾起来了?
咋地?稻花捡回来一条命,你心里不舒坦?既然那么心疼银子,不如那你去找王太医,把那银钱要回来!有本事你就去!去!去!你现在就去!”
圆脸老太太说着,还上手推了那面相刻薄的女人两下。
女人被推得连连后退,却不敢还手,更不敢真的去找那王太医,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但嘴里的抱怨却没停下:
“娘,你说的这是啥话?稻花好歹也是俺亲侄女,俺咋能不心疼她?只是你这当老人的,一碗水总得端平了吧?啊?
大哥大嫂一家子住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那俺也不说啥。谁让咱们大郎,是那读书种子呢?咱们老夏家要改换门楣,要光宗耀祖,得指望大郎读书进学,将来中状元,做大官。
这些个道理,俺爹说过好多回了,俺心里也清楚得很,也服气得很。
大郎天天搂着热乎乎的胖媳妇儿,孩子都快出世了!俺们二郎却孤孤单单,打了这么多年光棍!
这些俺也都忍了。
毕竟俺们二郎不会读书,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命,自然不敢跟大郎这样的文曲星比。
可俺们二郎,俺们二郎,他也是咱老夏家的亲孙子哇!
俺们二郎比不起大郎,难道连稻花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不过?
稻花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到底是个丫头。
俺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老夏家,丫头片子这么多,也不独缺她一个。你看看光是四弟家,就有三个闺女了!
光是这份儿给稻花治病花的银子,都够给二郎说个媳妇了!
俺这当二伯娘的,也不是不乐意给稻花治病,俺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凭啥给稻花治病,你老就掏得起银钱,轮到给俺二郎说媳妇儿,就掏不起银钱?咱们这十里八村,但凡跟二郎一般大的小郎,现在哪个还没娶上媳妇儿?”
“老二家的”说着说着,嗓门就又高起来,震得大家伙儿的耳朵嗡嗡作响。
夏稻花一脸呆滞迷茫,整个人都懵了。
昨晚上她不过就跟朋友喝了顿酒,虽说喝的多了点儿吧,可也不至于穿越呀!
第002章 分家
然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刻薄女人吸引过去了,夏稻花已经仔细观察过环境和自己了——如果不是穿越,自己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
她的心情瞬间十分复杂。
要迅速调整心态,适应新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脑海中不停匆匆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应该是这身体原本的记忆。
只是这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十倍速的电影,还是黑白默片。浮光掠影、蜻蜓点水,能捕获的信息,实在有限得很。
最让夏稻花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她把新身份的几十个家庭成员都认全呢,这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竟然就干脆利落地分家了。
这事儿细说起来,还跟她的伤有几分干系。
老两口原本是打算,今年就给二郎说亲的。
但因为夏稻花意外受了重伤,老两口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孙女去死,就掏了些银钱,来给她治伤。
这一治,就花了足足二两八钱银子。
就这,还是王太医心慈,看稻花她娘姜氏哭得可怜,给减免了诊疗费的结果。
二两八钱银子,在北关地界,够普通庄户人家活上好几个月了。毕竟只要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够个普通十口之家,过上一整年吃喝不愁的殷实日子了。
当然了,要说用这二两八钱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儿回来,那纯属做梦。
大楚朝的婚丧嫁娶,都是很耗费银子的大事儿。
娶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回来做媳妇儿,不算其它花费,单单聘礼这一项,就得十两银子。
但是这二两八钱银子虽然不够娶媳妇儿的,请个好媒人来,却是绰绰有余。
像是什么茶酒钱啦、鞋脚钱啦、谢媒礼啦,有了这笔钱,就都有了着落。若是再精打细算些,甚至还能有几分富余。
老两口儿掏了这笔钱出来,原本给二郎说亲的计划,就只能再延后半年左右。
二伯娘就觉得老两口儿太偏心了,亏待了二郎。
夏稻花刚醒过来那会儿,二伯娘原本是跟过来看看情况的。
可一见到众人都围着稻花这丫头,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心里头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就再也压不住了。
一时心里不忿,就闹腾了起来。
原是想着,哪怕敲不出银钱来,好歹也能出口气。
只是,二伯娘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家亏大了,当时便热血上头,忍不住喊了出来,要分家另过。
夏家老爷子脾气和软,好说话得很。
但老太太周氏,却是个脸酸心硬的主儿,脾气也倔强得很,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一辈子没被人拿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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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媳妇儿这样一闹,老太太顿时来了火气,当时就一口应了下来。
哪怕后来,老二在老二媳妇脸上挂了幌子,还扯着她的袄领子过来,按着她给老太太磕头赔罪,老太太都没松口。
任凭老二媳妇把脑门磕在地上,磕得当当响。
到底还是咬牙切齿地,把这家给分了。
夏家老两口儿已经成亲了四十多年,生了十几个孩子,最终站下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目前除了小女儿夏玉娇之外,六个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
小女儿虽说还没出嫁,但也已经说定了婆家。
老两口儿至少在明面上,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家产基本上平均分成了六份,给每个儿子一份,老两口带着还没嫁人的小女儿一份。
家里的房子,各房头分到的,都是自家原来住的那间。
家里的土地,拢共有一百亩。老两口留下了三十亩做棺材本,给每个儿子分了十二亩,余下十亩,分给大女儿和小女儿一人五亩。
每个儿子每个月,要给老两口儿交二百文养老钱。女儿也要交,每个月一百文。
家里的牲口,一头牛和一头骡子不好分,就都留给老两口儿,农忙的时候,各房头可以过来找老两口儿借用。
两头猪,过年的时候宰了分肉。鸡正好十二只,每个房头分两只,老两口儿留两只。
……
这样琐碎的条款,还有不少呢。
听得夏稻花都有些佩服老两口儿的心思细致,思虑周到。
因为老太太意志坚决,分得也还算公道,而且,虽然分了家,大家日后依然要住在一处,所以整个过程,基本上算是和和气气。
没怎么折腾,就结束了。
夏稻花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分家文书都已经签过了。
她还跟到家里来做见证的里正王大叔,和夏家老爷子的亲哥哥夏平康,打了个照面。
这两位,是做过老夏家分家的见证人之后,特意绕路过来四房,专程来看望夏稻花的。还安慰了夏有田和姜氏几句,说了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稻花娘姜氏端出来两碗待客的红糖水,沏得浓浓的。
两位客人一边说话唠嗑,一边转着碗,吸溜吸溜地喝光了。
王大叔头发稀疏,紧紧扎着个可怜巴巴的小发髻,戴着一顶网巾,却有一把浓密的长胡子,梳理得溜光水滑,看得出胡子的主人很是爱惜。
夏平康虽然是夏家老爷子夏平安的亲哥哥,兄弟俩长得却不怎么像一家人,反而各有特色。两人最相似的,便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好头发了吧。
夏稻花很满意地发现,还是自家祖父夏平安,长得更好看些。
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只在四房略坐了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夏稻花的父亲反复交代:
“有田啊,你爹你娘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再硬朗,也难免有些头疼脑热的时候。
你大哥一家常年在镇上,指望不上。你二哥家孩子恁多,你二嫂也不是个贤良的,不提也罢!你三哥倒是个有良心的,但他自家的事情还顾不过来呢。你弟年岁还小,人也有些不着四六。
这么多子孙里头,也就顶数你最靠谱。
虽说分了家,但你们是分产不分居,大家伙儿都住在一处。平时你要多警醒着些,尽量照应着些你爹娘和你妹子啊!”
夏有田憨厚地笑着应下了,姜氏也站在一边应和着,低眉浅笑,笑容温婉。
夏稻花就是这样,听说了分家的事儿。
姐姐夏梨花听了这些话,却一脸不以为然,不屑地轻轻地哼了一声。
第003章 欢乐
夏稻花偷看了梨花一眼,梨花点了点她的鼻子:“别听他们胡嘞!咱爷奶身体好着呢!”
稻花笑着点点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怎么会不知道,梨花真正生气的点在哪里?
不过,梨花既然不愿说,她也不会点破就是了。
送走了客人,夏有田和姜氏两人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看得出来,两个人的神色都很轻松。
稻花突然意识到,也许想要分家的,并不只是二伯娘一个。
根据原主的记忆,夏稻花知道,分家之前,老夏家的钱都是集中管理,各个房头都是不许藏私房钱的。
不管是种田的收成,还是农闲时节去镇上做短工,或者做些编筐窝篓的手工活儿,各个房头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都要交到公中去。
老太太周氏管钱管得很紧。好话说尽,都别指望她手指头缝里,能多漏出来一分一厘。
不过,也多亏了周氏的这份精打细算。
老夏家别的不提,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农忙时节两干一稀,农闲时节一干一稀,从来没有饿过肚子。每年入冬前,也都舍得扒炕掏灰,重垒烟道。屋顶茅草飞了,墙壁破洞了,也都舍得掏钱修补。每年到了该做冬衣冬被的季节,也都会添置一些新棉花。
比起旁的庄户人家,老夏家人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适,长得自然就好。不但个头要高大些,就连肤色,都比旁人白净不少。
这样的人才,就连说亲,都比旁人家容易些。
只是,二郎确实耽搁了,年纪大了点儿,怪不得二伯娘会替二郎委屈。
然而,倘若不分家,二郎的婚事,还是公中出银子。而这回既然分了家,二郎的亲事,就只能归二房自己出银子了。
二伯当初反应那么激烈,在二伯娘脸上留下了好几处青紫的巴掌印,还押着二伯娘过来,给周氏磕头赔罪,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银子。
二房除了二郎大了要说亲,三郎、四郎再过几年,也都该娶媳妇儿了。桃花、杏花、梅花,也都得出门子。婚丧嫁娶,哪一项不要银钱?
周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把家分了。既然老娘吃苦受累,你们还不领情,那老娘干脆不受你们这份埋怨!
家里明面上的积蓄,拢共是六十六两。
周氏按房头分了出去,给每个房头分了十二两,零头分给了两个女儿,每人三两。
但老两口儿的私房银子到底还剩下多少,是没人知道的。
不过,如果按着每年种地卖粮食的收成来算,六十六两已经是个很惊人的数字了。谁来了都得夸老两口儿能省会过!各房头能分到这么多银钱,很是出人意料。
所以各房都有些喜出望外。
能够自己当家做主、说了算了,手头又有了几分起步的银子,怎么可能不开心?
当然了,大房除外。
大房是反对分家最激烈的,甚至比悔不当初的二房,还要态度坚决。
毕竟,如果不分家,全家人的收入都归公中,怎么分配,那都是老爷子老太太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哄好了二老,大房的日子,就能过得轻松惬意。
如今分了家,大房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跟兄弟们要钱。而只靠老两口种着那么点地,大房就算再怎么哄着老爷子老太太,也哄不出来几个钱了。
然而周氏这个人,就是这么一副强硬的脾气。她既然铁了心,就没人能掰得回来。
大房虽然痛苦不堪,却毫无办法,只好借着抨击弟弟们不孝顺的名头,把几个兄弟大骂了一顿。最后因为骂得太难听,被老五给怼了回去:
“大哥既然这么孝顺,不妨把爹娘和小妹都接到镇上去住,让咱爹咱娘,也过过那呼奴使婢的好日子如何?
反正小妹今年就出门子了,就算搬过去镇上住到大哥大嫂家,也抛费不了多少。
正好,还可以跟贤惠的大嫂,学学怎么当家理事,怎么伺候公婆。”
老大顿时涨红了脸,急忙辩解:
“老五你这是又听哪个不靠谱胡咧咧了?俺跟你大嫂在镇上过得勤俭得很,哪里就呼奴使婢了?要说你大侄儿在书院里念书,必须得带个书童,这是人家那书院里的规矩,可不是俺们要讲排场!”
老五讽刺地笑道:“是不是胡咧咧,大哥你心里头清楚。反正你看我们这哥几个都是不孝顺的混账行子,那你咋不把爹娘都接到你们身边,亲自动手来尽尽孝心?也好给我们哥儿几个打个样儿?”
老大被老五怼得,彻底没了脾气,但他端惯了大哥的架子,也不可能低头认错,便把责任推到老两口儿身上:
“当初搬到镇上的时候,我说过要接爹娘一起去的!但咱爹娘勤快惯了,离不开家里这几亩地,不愿意跟我们去。现如今正好分了家,若是爹娘乐意跟我们去镇上住,当然是最好的。”
老大虽然嘴硬,心里却有些打哆嗦,连带着嗓音都有些颤颤巍巍。
老五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笑得老大的脸,愈发涨得通红。
其他人也冷冷淡淡地看戏,懒得和稀泥。
老太太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各打五十大板:
“老五少说两句,那毕竟是你大哥!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老大你也给我住嘴,你爹你娘还没老糊涂呢,能不知道你们心里头那点小九九?
我跟你爹哪都不去,你也别在你兄弟们跟前得瑟,咋咋呼呼地逞威风!”
周氏板着脸一开口,顿时一片静默,几个儿子都不敢炸刺儿了。
梨花给稻花学经过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眉飞色舞,学谁像谁、惟妙惟肖,逗得稻花和妹妹菱花,都忍不住咯咯直笑。
姜氏在一边听着,也抿着嘴偷偷地笑,不过笑过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叮嘱梨花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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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你在外头可千万不能这样啊!当晚辈的,怎么能笑话长辈呢?”
梨花脆生生地答道:“娘你放心,我省得!”
其实,不只是四房这样欢乐。
自打分了家,各个房头的欢声笑语,都多了不少。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里面最快乐的一个人,却是夏稻花这个魂穿异界的外来者。
倒不是因为分了家什么的,而是她意外而又惊喜地发现,自己上辈子经营得半死不活的那个小超市,竟然跟着自己一块儿穿越了!
第004章 秘密
夏稻花原本是个帝京土著,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创业公司做了个小白领,运气不错搭上了创业成功的老板的顺风车,人家吃肉她喝汤,跟着发了笔小财。
在那之后,她就潇潇洒洒地辞了工作,买了一套商铺、一套住宅,然后就把剩下的钱,都投进了自己的童年梦想——开一家要什么有什么的超市。
不过,超市这个行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
尤其是这几年,不但有大规模的国际连锁超市围追堵截,也要面临各种依托于线上购物的大公司的剧烈竞争。
虽然夏稻花的超市,做到了她梦想中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这经营状况,却一直不怎么样,基本上一直都在花式亏钱。
要不是实在亏得太狠,差不多把她的全部积蓄都搭了进去,夏稻花也不至于跟朋友随便喝顿酒,就把自己给喝挂了呀。
好在这间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超市,竟然对她忠贞不渝,不离不弃。就连她穿越了,都坚定不移地跟了过来。
她其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管它呢!
在一个随时可能兵荒马乱的时代,在一个随时可能陷入饥荒的时代,她手里有个超市,简直比什么都让人安心啊!
夏稻花仔细观察、认真研究了好几天,已经发现如下几条规律:
一,超市内的储物区,可以当做空间使用。既能把外面的物品轻松带进去,也可以放置从超市内部取出的物品。
二,超市内部的物品,每二十四小时会自动刷新一次,恢复原状。
三,储物区的物品不会刷新,会一直保持夏稻花上次操作后的状态不变,同时,具备保鲜功能。但储物区内的垃圾桶除外。
四,超市内的物品不能无偿取出,需要经过收银台结账,结账后,会从夏稻花的“超市账户”中扣除相应的“超市币”。
夏稻花发现,她拥有的“超市币”数目,跟自己穿越前日常生活用的那张银行卡的账户余额,一模一样。
五,现实世界中的物品,可以从超市服务台,兑换成超市币,并且自动存入夏稻花的“超市账户”之中。
目前为止,夏稻花只有这些发现。
也许超市还有别的好处,不过那得继续慢慢摸索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天夏稻花为了养伤,每天都在喝稀溜溜的,能数的清米粒的粥水。
这小米粥熬出来米油,虽然确实挺有营养的,但它毕竟不怎么抗饿呀!
夏稻花头一次发现超市跟了过来,就是因为半夜肚子太饿,饿醒了。
她就忍不住怀念起来上辈子的美食,又满怀伤感地怀念起自己折腾了五六年的那间小超市来。
万万没想到,只一个恍惚,就已经身在超市之中了。
一开始,夏稻花还以为自己想得太专注,出现了幻觉,或者是一不留神睡着了,陷入了梦境。
但很快她就发现,超市里的东西,她不但碰触得到,还能拿得出来。
而且,虽然超市里没有人,收银台和服务台竟然都能运转自如。
只不过结算方式发生了变化。
自打夏稻花发现,自己不但有“超市账户”,还能用这个东东在超市里“购物”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美滋滋地从熟食区里捞了只浓油赤酱的烧鸡出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痛快。
原主没受伤之前,也不过只是将将能吃饱而已。连细粮和鸡蛋,都是原主记忆中的无上美味,更何况是这香喷喷的烧鸡呢?
养伤养了十几天,夏稻花一直没吃到什么油水,肚子里经常觉得空落落的。
这会儿别说烧鸡了,就算是平日里嫌油大的开封菜,她都能吃完一个囫囵个儿的全家桶,不带歇气的!
这不,她一个人,凭借八岁大的小身板,就干脆利落地吃掉了整整一只烧鸡!
连平时基本不吃的鸡脖子,都被她唆了个干净!
吃完以后,她把鸡骨头和擦嘴擦手的湿纸巾,都扔在了垃圾桶里,还认认真真地刷了牙,生怕带出去一星半点鸡肉的气味。
不过,夏稻花出了超市空间没多大会儿,就发现五岁大的妹妹菱花,闭着眼睛往自己的方向滚了过来,还呢喃着说道:“好香好香……”
夏稻花紧紧地闭上嘴,把被子拉到嘴巴上,只露出了鼻子眼睛,轻轻推开已经凑得很近的小妹菱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罪恶感。
可是,超市的存在,是她的秘密。
这个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虽然菱花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在这个小孩面前,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啊!
不过,现在夏稻花是小孩子的身体,又吃饱喝足了,困意早就涌了上来。
夏稻花没纠结多大会儿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夏菱花也顺着烧鸡的香味,再一次滚了过来,紧紧地依偎在了姐姐怀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梨花爬起来穿衣裳的时候,就看到稻花和菱花,两个小人儿紧紧地贴在一起。
一个竖着,一个横着,睡得摊开了手脚,蹬开了被子,“滋儿、滋儿”地,睡得香香甜甜。
梨花忍不住摇头微笑,把两个小孩儿分开,让她们的脑袋都枕到枕头上,又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好让她俩舒舒服服地再多睡会儿。
梨花一动,夏稻花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乍一看到有点陌生的美貌少女梨花,正在给自己盖被子,冷不丁地又有些反应不过来。
思路客
等她揉了揉眼,看清了环境,才缓缓想起来“自己穿越了”这一茬。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把被子蒙上头,又睡了过去。
自己现在是小孩子,要多睡觉,长身体!
不过,夏稻花的回笼觉,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不得不醒过来了。
二伯娘和三伯娘,在大厨房那里吵起来了。
四房这边离大厨房算是远的,但二伯娘的嗓音,实在是太有穿透力了!
夏稻花用棉被紧紧地蒙住了耳朵,还是抵抗不了这可怕的穿脑魔音。她简直无比怀念自己的耳塞!
拼命抵抗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了,夏稻花只得无奈地爬了起来。
第005章 争吵
恰好这时候,梨花进来了:“稻花,菱花,两个懒丫头!快点穿衣服,赶紧起来吃饭了!”
稻花一边极力压抑着从超市里搞点衣服穿的冲动,强忍着不适感套上空壳棉袄、空壳棉裤,一边问梨花:
“姐,二伯娘她们这一大早的,这是吵什么呢?”
菱花嘟着嘴,用小拳头揉着眼睛,满脸迷糊地冲着梨花撒娇:“不嘛,不嘛,我还没睡醒呢。”
梨花凑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菱花的上半身从被窝里拎出来,扶着后背让她坐稳了,一边麻利地给她套上棉袄,一边不忘了回应稻花的问题:
“还能因为啥?她们俩哪天不吵?这不是赶巧了,都要做饭吗?争着抢着要先用大厨房呢!要我说,有这闲磕牙的功夫,多少饭都做出来了!”
过去老夏家是一大家子人一块儿吃饭,四个儿媳妇儿轮流做饭。
只要把野菜糜子饽饽放在盖帘上蒸一蒸,再熬上一大锅粥,切上半颗咸菜疙瘩,全家人的早饭,就都妥了。
可现在分了家,就不能再这么吃了。
既然不在一处吃,做饭这事儿,自然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大房的人平日里都在镇上住,用不到大厨房。
四房的人起得早,二房三房还没醒呢,夏有田和姜氏,就已经把一天要用的水,都担回来了。然后姜氏做早饭,梨花打下手,两人都手脚麻利,不到一刻钟,早饭就能摆上桌。
梨花一边说,一边给菱花穿好了衣裳,还给她套上了鞋子,扶着她跳下炕。这边稻花也穿利索了,自己乖巧地从炕头上爬下来。
梨花随手就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还给塞进了炕柜里。然后还拿了把扫炕笤帚,把炕面清扫了一遍。一眨眼功夫,一铺大炕,就被拾掇得利利索索。
三个小姑娘手挽着手,一块儿来到了堂屋吃早饭。
堂屋里早已摆好了桌子。
桌面上的黄米面粘豆包,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满满一大盆稀溜溜的小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咸菜丝切得细细的,点了几滴香油,还拌了点儿葱花……光是看着,就很美味!
夏有田和姜氏,已经吃上了。
五郎见到梨花她们过来,急忙起身,招呼她们赶快上桌。
梨花牵着菱花、扯着稻花,把两个小丫头拉到一边,让她们就着早上蒸饽饽的热乎水洗了手,还用热毛巾,给小姐妹挨个擦了把脸,才让她们上桌吃饭。
这还是四房这一家子,头一回这样团团围坐在一处,亲亲热热地一块儿吃早饭。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每餐饭,老夏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处吃。
老爷子和老太太单独一个小炕桌,其他人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半大孩子们一桌。
若是轮到四房做饭,姜氏就得带着梨花、稻花,忙里忙外,而男孙五郎和岁数还小的菱花倒是可以先在孩子们那一桌坐下。
夏稻花诚心诚意地觉得,还是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处吃饭舒坦。
上辈子,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偶尔和朋友吃饭喝酒,前些年上班的时候和老板、同事一起吃饭,跟家人一起吃饭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两人分别再婚后,似乎都忘记了,他们还有过一个女儿。她的一些人生重要节点,都是爷爷陪着她度过的。
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她就彻底自己一个人了。
之所以会有个开超市的梦想,也是因为小时候,她喜欢去村口的小卖店玩耍。爷爷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攒点钱,以后给她开个小超市,让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夏稻花抬起头,眨了眨眼,把差点掉落的泪水用力眨了回去。
穿越到古代,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适,但至少有一点好——她终于拥有了关心自己的家人了。
一家人暖意融融地坐在一处,开开心心地吃起早饭来。一边吃,一边安安静静地竖着耳朵,听大厨房那边传来的吵闹声。
二伯娘因为分家的事儿,心气不顺。三伯娘又一直是个掐尖要强,不肯让人的。原来没分家的时候,这俩就隔三差五地掐架。
这会儿有了“正当理由”,那更是吵出花儿来了。
姜氏喝了两口粥,稍微垫了垫肚子,就站起身来,想要过去劝架。
梨花生气地一摔筷子:“不许去!”
姜氏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梨花,你咋这么没大没小呢?竟还管起你娘来了?
夏有田也皱紧了眉头:“梨花,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梨花怒气冲冲地说道:“娘,你咋这么爱管闲事呢?人家乐意吵,就吵去呗!你一去劝架,那两边的火气,不都朝你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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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也点头赞同,而且他虽然语气平淡,吐槽得却比梨花还狠:
“是啊,娘,她们俩都是听不懂人话,分不出好赖的。你去劝架,人家看不到你的好心好意,说不定还要编排你是去搓火看热闹的呢。你呀,还是别去受这个累了,好好吃饭吧!”
稻花给菱花使了个眼色,俩人嗖一下冲到姜氏身边,一左一右,一人扯了一条胳膊不放:
“娘,你别去了,留下吃饭吧!”
“娘,你不要去嘛,菱花害怕……”
见孩子们态度如此一致,夏有田也开了口:“孩子们说得对。你赶紧坐下吃饭。”
夏有田话虽不多,但他说一句,比孩子们说一万句都好使。
姜氏闻言,虽然还是微微有几分不安,到底还是坐下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粘豆包,咬了两口,又缓缓地就着咸菜丝,慢悠悠地喝起粥来。
见姜氏总算听劝了,孩子都松了一口气。稻花和菱花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夏稻花夹起黄米面粘豆包尝了尝。软糯香甜之中,微微透着一点淡淡的苦涩味,不过却盖不过那股粗野浓郁的粮食香气。
豆馅儿的味道也很不错,有股浓郁的豆子味儿,带着点自然的腥气,细细咀嚼,还有一点微微的甜,但很显然,并没有放糖。
“真好吃!”夏稻花由衷地称赞道。
“好吃吧?这豆子还是秋天的时候,咱们一起收回来的呢!稻花你还记得吗?”梨花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006章 灶台
“好像影影绰绰有点印象,但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夏稻花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了。
她在现代的记忆,包括她经历过的事情,别人对她说过的话,她对别人说过的话,她看过的小说,甚至随意浏览过的网页,都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
但原主的记忆,却只能零星记起一些场景和片段。
原主的记忆,缺失了很多。
当然,也会有一些记忆碎片,被偶然触发。比如之前伯祖父来访的时候,她就突然想起来了伯祖父家的一个堂姑的脸。
好在这种情况,王太医已经跟夏家人交代过了。
当初家里人见她伤得那样重,都觉得能捡回来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说忘了过去的事儿,跟性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不就是重新认认亲戚、认认邻居么?多大点事儿啊!
只要别死了、别残了、别瘫了、别傻了,能好胳膊好腿儿地活下来,就比啥都强!
夏稻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她只一心一意觉得,王太医就是自己的贵人。
王太医救了原主的性命,给自己的穿越创造了条件;
王太医扫清了自己面前的障碍——有了王太医的交代在前,谁也不会因为她偶尔流露出的异常之处,发现情况不对劲。
他们只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一切变化,都归结于后脑勺上那个伤口,和缺失掉的那些记忆。
真是多亏了王太医呀!
见夏稻花一副陷入沉思,双眼放空的模样,梨花连忙安抚她:
“哎呀,算了算了,我就随便问问,稻花你快别费神了!快吃快吃,一会儿不吃就凉了!”
夏稻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着梨花笑了笑,接着吃饭。
刚刚还有些烫嘴的粘豆包,这会儿温度就合适了许多。
梨花说得没错,这时候的确挺冷的。
尤其是堂屋这里,虽然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窗棂上也糊上了里外两层窗户纸,却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毕竟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嘛!
要是能把屋子弄得更暖和点儿就好了。
可惜这时候,既没有锅炉,也没有暖气片,更不要提电暖气、电褥子了!冬天想要取暖,只能依靠火炕、炉子,和炭盆,简直太难了。
对了,还有热水袋的前身:汤婆子。
只是汤婆子也很贵的,跟手炉一样,是大户人家的专属,泥腿子们根本用不起。
吃完了早饭,梨花和五郎起身捡桌子的时候,大厨房那边的争吵也结束了。
因为姜氏听了儿女的劝,没过去找骂,两妯娌越吵越厉害,甚至动上手了,不但彼此推搡起来,还打碎了一个碗。
打破碗的声音惊动了老太太周氏。
周氏把两个儿媳妇儿挨排儿骂了一顿,之后还把俩儿子也拎了过来,训得俩人脸都涨成了紫茄子。
闹了一早上,让别的房头看了笑话,又累又饿,肚子咕咕叫,老二和老三也气得七窍生烟,老二媳妇孙氏和老三媳妇吴氏,总算消停了。
周氏让孙氏和吴氏在大厨房里罚站,自己亲自动手,用大锅下了点手擀面条,老两口儿和夏玉娇三个吃了。
二房和三房都聚到大厨房,用剩下的面条汤就着冷窝头,对付了一口。
周氏冷眼看着,一声不出。
看到每个人脸上都火辣辣地,像被撒了把辣椒面似的,周氏才开口,喊了二郎跑腿,到村里请了泥瓦匠老陈过来。
吩咐几个分了家的儿子,自己挑地方,隔厨房、垒灶台。
至于大厨房,平日里就归老两口儿用。逢年过节或者其他需要聚餐、请客的日子,谁要用,谁再去跟老两口儿商量就是。
不过,老太太周氏虽然出面请了泥瓦匠回来,这工钱,却是要各家自己承担的。
新鲜出炉的掌家主妇们,刚分到手的银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要往外掏,一个个心疼得什么似的。就连姜氏,都微微有几分失落。
但梨花她们几个,已经开始畅想拥有独立厨房的美好生活了:
“以后我们也可以开小灶啦!”梨花兴奋地说道,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可爱的大苹果。
“嗯嗯,姐,我想吃烤芋头!”菱花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有一丝可疑的晶亮痕迹,仿佛已经看到了香甜的芋头摆在自己面前。
“芋头算什么!到时候我去山里找些野味来,我们就在小厨房里烧了吃!”夏稻花气势很强地挥了挥手。她心里想着,就算找不到野味也不怕,咱有那么大一个超市呢!
一贯稳重的五郎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笑死我了!就凭你这么点儿个小人儿,还想去山里找野味,别再被大野狼叼走咯!自己变成野味了!”
稻花不依,扯着梨花要她做主:“姐,你看我哥!他居然笑话我,你快帮我打他两下!”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团,姜氏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想想以后有了独立厨房,晚上可以晚些封火,夜里烧水也不用惊动旁人,屋子里头还能暖和不少,姜氏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老陈带着他儿子和两个徒弟,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把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灶台都给砌好了。
四房还额外砌了两个小茶炉,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堂屋。
寒冬腊月的,也打不了泥坯,只好去镇上的砖窑,买了些碎青砖回来。好在是四个房头一起买,量大些,价格也可以算得稍微便宜些。
最终这灶台的事儿,大房那份是老太太周氏垫付的,其它房头各出各的,四房出了一百八十五文钱。
其中青砖花了六十文,工钱一百,买菜蔬、整治饭菜招待老陈一行人,花了二十五文。
夏稻花悄悄准备了个账本,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了下来。
夏稻花从学会了记账开始,就很喜欢记账。倒也不是为了省钱,主要还是喜欢那种心中有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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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做了超市,夏稻花就更喜欢记账了。
不过,账目记得再好,也抵不过大资本和新时代、新技术、新趋势的力量。
个人的努力,对于大环境的趋势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第007章 咬手
夏稻花有些惆怅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好怀念上辈子那个世界啊!
虽然超市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让她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温饱和安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虽然在这个世界,她“偷来”了一些很爱她的家人……
但,在这个一切都很陌生的世界里,自己也许注定不可能过上跟上辈子一样自由自在的惬意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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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现在开始,就倾尽全力去改变的话,这个世界,会因为自己而改变吗?
她曾经读过那么多精彩的书,她曾经学习过那么的有用的知识,她曾经见识过那么广阔的世界……真的要就此埋没吗?她不甘心!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巴巴地剃光了头皮,后脑勺上抹着厚厚的药泥,穿的棉袄里面、连秋衣秋裤都没有的小小农家女,但她的灵魂,却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来自一个繁荣昌盛的文明。
她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
夏稻花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她想好了。虽然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知识和智慧的力量,可以调动起来的,却远远不止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能够改变这个时代几分。
但,只要她努力去做了,就不会心存遗憾。
至于以后,会不会人亡政息,会不会让一切进步,都随着她的离去灰飞烟灭,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她来过,还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些好处,就已经足够了。
想通了这些,夏稻花顿时一身轻松,整个人都变得活泼欢快起来。
言行举止反而真的有几分像小孩子了。
快过年了。
冬天算是农闲时节,尤其是在北关镇这里,冬天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四十几度。别说土地冻得硬邦邦的,就是墙壁和门窗都会结上厚厚的霜。
这样的天气,最好的选择就是躲在屋里猫冬。
但“猫冬”也不是什么活儿都不干的。
快过年了。
全家人的厚薄衣裳和被褥,每一件都需要浆洗缝补。被褥还得拆开了,洗干净,再把棉花弹蓬松了,重新做起来。
毕竟,不能带着污渍过年哪!
屋子里、院子里,也都得清扫干净。平日里收拾不到的房顶、墙壁、仓房、柴火垛,也都得一一清扫,拾掇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这个年,是分家后,第一个新年。几个房头的媳妇儿们,都是头一回当家做主,都在暗戳戳地较劲,极力挣表现呢!
姜氏虽然性情温柔和顺,在这方面却也不能免俗。
她忙活得脚不沾地,夏有田主动给她帮忙,她还不让。夏有田只好自己找活,去清理四房的柴火垛了。
梨花、五郎、稻花,菱花,也跑前跑后地跟着忙碌。
十二岁的梨花手脚麻利、勤快能干,已经可以顶半个大人用了。就连那些厚重的被里被面,她都能在搓衣板上搓得哗哗作响。
十岁的五郎也稳重靠谱,他能迅速清理干净灶坑里的灰,迅速疏通炉篦子,高高地举起笤帚,把屋顶角落里的蜘蛛网打扫得干干净净。
八岁的稻花和五岁的菱花,虽然也跟着掺和得不亦乐乎,但这俩的动作,基本上纯属添乱。
稻花在洗碗的时候,觉得水太冷,又没有洗洁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浪费了不少草木灰不说,还差点失手把盘子砸了。
最关键的是,她洗过的碗筷,姜氏全都不得不返工,重新洗了一回。
菱花帮姜氏拿个葱、递个蒜,倒是还能胜任,但她帮姜氏拿面盆的时候,脚下突然绊到了个石头,“啪叽”一声,摔了个跟头。
好在盆没事。
不过菱花倒是疼得眼泪汪汪起来。
姜氏的脾气很好,虽然很忙很累,却没有对俩越帮越忙的闺女说什么,反倒是梨花这个做姐姐的更容易炸毛:
“算我求你们了,两个小祖宗!到别处玩儿去,别在这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夏稻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扯着委屈地张开了嘴巴,正要哇哇大哭的菱花,麻溜地撤走。
菱花被稻花拉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好不容易把眼泪憋了回去,但还是有点想哭。
她喜欢跟梨花玩,可是梨花居然不搭理她,还大声吼她!
而且稻花的头好丑,头上还涂着颜色难看的药膏,散发着又苦又涩又刺鼻的味道!
夏稻花拉着菱花回了堂屋,把小茶炉的火拨旺了一些,坐上一壶水,然后拉着菱花在小茶炉跟前烤火。
稻花忍不住想在炉子上烤点东西吃,正想着到底是烤土豆还是烤地瓜,或者烤馒头片,就听菱花歪着头问自己:
“稻花,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夏稻花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她小时候是很喜欢堆雪人的,还喜欢打雪仗呢!但现在么,还是算了吧!别说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就算已经彻底好了,这么冷的天儿,能不出去,也还是不出去的好。
这年头儿,可没地方打消炎针挂葡萄糖去。
万一生病了,就只能看中医。
而看中医就意味着,基本逃不开要喝苦苦的中药……一想到这些天喝下去的那些中药,她就觉得舌头根儿都苦得发麻。
饶了她吧!
菱花皱起了一张包子脸,圆溜溜的大眼睛也蓄满了泪水,眼见着洪水就要突破堤坝,晴空中的霹雳就要在耳边炸响,说时迟那时快!
夏稻花迅速掏出来一颗沾满了手指印和牙印儿的糖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菱花张开的嘴里。
这糖球还是上回五郎塞给她的,作为她捏着鼻子喝掉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苦药汁子的奖赏。不过可能是藏得太久了,这糖球上有很多可疑的痕迹和颜色。
夏稻花当然吃不下去,但她也没好意思当着五郎的面扔了,只好藏在了超市的储物区了。
刚刚见菱花要哭了,急中生智,就把它贡献出来了。
不过稻花还是捏着糖球,没敢直接撒手。她怕把菱花太过专注于哭喊,万一呛到了气管,那麻烦就大了。
菱花尝到了久违的甜味,眼泪汪汪地看了夏稻花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啊呜一口咬住了糖球,连带着也咬住了稻花的手指。
第008章 危机
夏稻花疼得脸蛋都变了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跑了调儿:
“快撒嘴!你咬着我手指头了!”
菱花松开了牙齿,放过了夏稻花的手指头,不过马上又牢牢地咬住了糖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呜噜呜噜地说道:
“姐,你真好!”
这小丫头,平时都管自己叫稻花,这会儿想起来叫姐了!
夏稻花情不自禁地露出来一个微笑。
菱花突然支起身子来,一下子扑到夏稻花怀里,伸出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啪叽”一下,就在夏稻花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趁着夏稻花愣神的功夫,菱花咯咯笑着,一转身就跑开了。
软软的小身子冷不丁地突然扑向自己,又突然放手跑开,一切都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夏稻花扭过头去,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口水印儿,一时竟然有些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
没了一真一假俩小孩在一边有意无意地捣乱,姜氏带着梨花,干活的效率都提升了很多。
还不到一个时辰,她们俩已经把家里所有需要拆洗的被褥、需要清洗的衣裳,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挂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起来了。
晾衣绳上挂着许多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的被单、衣衫、裤子、裙子、袍子之类,被风一吹,就哗啦哗啦作响,场景蔚为壮观,简直宛如万国旗飘扬。
阳光很好,但天气到底还是太冷了。
很快,这些已经尽力拧过好几遍的湿衣服,就被冻得硬邦邦的,像冰块做的。而那些顺着布料的纹理渗透垂坠下来的水滴,已经冻成了流苏状的冰溜子。
孩子们从晾衣绳底下穿过,愉快地扬起手里的柴禾棍儿,把冰溜子敲断。
有的孩子还傻乎乎地把冰溜子塞进嘴里,当糖吃。
夏稻花简直不忍直视。
她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偷渡点糖球出来,发给这帮小家伙儿们甜甜嘴?
思索片刻后,她决定,暂时还是算了。
孩子们少吃点糖,对牙齿好。
夏稻花只在院子里略站了站,看了几眼,就转身回屋,继续烤火去了。
她身上穿得厚实,并不怎么冷。但脑袋瓜儿上凉飕飕的,有些受不住。
为了抹药方便,她的头发被都剃掉了;怕碰到伤口、沾到药泥,也没法戴帽子。
姜氏特意给她围了个头巾,但为了绕开伤口,也不过只是略微遮一遮,只挡住了下半张脸。保暖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夏稻花回屋了,菱花却留在了外头。五房的枣花和六郎都在呢。有了玩伴,不配合自己玩耍的姐姐,自然被小家伙儿抛到了一边。
菱花一边跟枣花和六郎一起滚雪球、堆雪人,一边暗暗在心里吐槽:
“稻花伤到了脑壳以后,人都变懒了!竟然喊她堆雪人都喊不动!而且,她居然舍得把哥给她的糖球给自己吃!怕不是真的摔傻了!”
夏稻花自然听不见菱花的心声,更不知道小丫头正在吐槽自己摔傻了。她看着四下无人,愉快地进了超市。
查了查自己剩下的“超市币”余额,然后一口气买了一大堆熟食和零嘴儿,放在了方便她随时取用的超市储物区。
其实老夏家的伙食水平,在北关村的庄户人家里面,算是很不错的了。
虽然主食基本都是粗粮,菜里见不到肉,菜蔬也基本就是萝卜、白菜、咸芥菜疙瘩之类,但起码能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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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夏稻花来说,这伙食,就太难以下咽了。
吃个一顿两顿的,偶尔换换口味,倒还凑合。
天天吃,那简直就是受刑啊!
夏稻花躲在超市储物区里,一口气吃光了一整盒切好的酱肘子。
原来在现代的时候,夏稻花更偏爱白肉。红肉也多以牛排和羊腿为主,偶尔也会吃点里脊。至于五花肉和肘子,甭管做得多好吃,她碰都不乐意碰。
主要就是因为脂肪含量太高,她觉得不够健康。
现在,被无情的现实深刻地教育了一番之后,她充分认识到了脂肪的美好。
一盒酱肘子,标注重量为二百克,她什么都没就,直接这么空嘴吃,居然一口气吃完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不过,夏稻花克制住了大吃一顿的冲动。
她认认真真地用湿纸巾清理了沾上了油渍的手指和嘴唇,还刷了牙、漱了口,又把包装盒和用过的湿巾什么的,都扔进了储物区的垃圾桶,才蹑手蹑脚地从空间里出来。
堂屋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小茶炉的火,依然很旺盛,树枝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间或传来菱花、枣花和六郎大呼小叫的声音。
看来,孩子们都还在外面玩雪,开心着呢!
透过炉门,看着小茶炉里的跳跃的火焰,夏稻花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外界和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家没有钟表,要了解时间,基本上是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阴天下雨什么的就纯粹凭感觉;而超市里虽然有各式各样的计时工具,但不能直接拿出来用啊!
夏稻花被这个问题小小地困扰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很在意。
她现在就是个坐拥宝山的小屁孩!现在的她,最需要的,不是刨根究底、探索未知,而是安静乖巧、猥琐发育、苟住别浪。
为此,她不但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扮演好一个正常的小孩,还得积极主动地了解这个时代的信息。
现在她知道的是:
老夏家所在的村子,叫做北关村。北关村隶属于北关镇。北关镇隶属于北关县。北关县隶属于大楚,是大楚最北方的一座边陲重镇。
北关县再往北,翻过十八道山岭,就是北蛮地界了。
北蛮几乎每隔两三年,都要派兵袭扰北关县。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北关村在北关县,属于位置很偏僻的犄角旮旯,地方也不富庶。最主要的是——那十八道山岭,实在太难翻越了。
所以,虽然北蛮经常犯边,战火却很少直接烧到北关村里来。
这些信息,基本来自于原主的记忆。
一想到自己几乎等于坐在火山口上,夏稻花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第009章 试探
这个时代的律法,不鼓励迁徙。
这个时代的人,也普遍对本乡本土,有种深深的执念。
不像夏稻花来的那个时空,好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故乡的执着没有那么深沉,反而都希望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一番,多些经历,多些见识。
钱在哪里,人就会流向哪里。
而眼前这个世界,只要有一片土地供你耕种,人就会像树木或者野草一样,牢牢地扎根在那片土地上,打死都不舍得走。
除非突发强烈到无法对抗的天灾,比如说干旱,赤地千里;比如说洪水,汪洋遍地;比如说战争,白骨皑皑,血流漂杵。
但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想逃走,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夏稻花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夏家人身上,尤其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
但她现在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剃光了的头发也在提示着所有人,前些日子,她在井沿上摔破了头。
如果现在就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摔出毛病来了。
夏稻花想来想去,依然觉得短时间内,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慢慢寻找合适的机会,一步一步给家里人灌输搬迁的想法。
夏稻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隐隐约约的焦灼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下了几场大雪,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老夏家里里外外,忙活得热火朝天,每个房头都在忙年。
姜氏带着梨花,把家里家外,拾掇得干干净净,不但扫了房子、浆洗了衣裳、拆洗了棉衣棉被又重新做好,甚至把门帘子都重新絮了棉花,连窗户纸都重新糊了一遍。
夏有田也带着五郎进了两次山,砍了许多柴火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稻花带着菱花,追在夏有田和五郎的屁股后面,偷偷跟着进了山。然后,就抓了两只皮毛灰黄的野兔子回来。
面对一手拎着一只兔子的夏稻花,眉眼精乖的菱花,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把“稻花”换成了“姐姐”。从此以后,那张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姐姐长、姐姐短,再也没改过口。
夏有田给兔子剥皮的时候,夏稻花不忍心看,躲了出去。
菱花却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错过,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满的兴致盎然。
姜氏把两只拾掇利落的兔子,给老两口儿送去一只。
剩下一只,切开半只斩成小块,加了好多土豆和萝卜,给孩子们炖了一大锅,另外半只表面抹了盐,挂在了房梁上。预备过年的时候再吃。
晚上炖兔子的时候,二伯娘忍不住跑到四房来,酸了姜氏几句,被随后追过来的二郎,大力扯了回去。
二房干活的主力,就是沉默寡言的二郎和同样不爱说话的桃花。
二伯父做田里的活儿很勤快,算得上北关村数得上数的能干人。但一到了家,就手脚一摊,倚着铺盖卷,躺在炕头上装大爷。
家里的事情,他横草不拈、竖草不拿,哪怕油瓶子倒在他眼跟前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二伯娘孙氏手脚麻利,说话却刻薄得很。
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老太太周氏,谁都没她生得多。
这一点似乎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底气,让她甭管在什么不合适的场合与时间,都敢跟任何一个夏家人对上,拌嘴吵架那是家常便饭。
对姜氏这样的软柿子,孙氏自然不会客气。对着自己生的儿女,那气势就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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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孙氏的刻薄也是分人的。
对上二郎,她就会不自觉地温柔几分。
二房的活计,她都尽可能分派给了几个孩子。其中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的二郎和桃花,是被她指派最多的。杏花和梅花也都挺勤快。
至于三郎和四郎,往往是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一听到她喊人去干活,就远远地跑掉了。有时候,甚至直接就躲到外头去,不到饭点儿,绝不会回来。
二郎在家里干的活儿最多,说的话最少,但不知是因为耽搁了婚期的缘故,还是因为二郎是二房的长子,孙氏面对二郎的时候,总是没办法像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那样理直气壮。
夏稻花耳朵尖,听到二郎一边扯着孙氏走,一边对她说:
“三婶的豆包都蒸完了,咱家的豆馅儿还没煮呢,娘你咋还有闲工夫,在这跟四婶唠嗑?”
孙氏只说了半句:“谁跟她唠嗑!”就被二郎话里的信息给牵走了注意力:“老三媳妇儿手脚这么快?不行,我得赶紧烀豆馅儿去!”
老太太周氏这几天慷慨地把大厨房借了出来给几个儿媳妇儿用,具体谁什么时候用,让他们自己商量,但每天都得天亮了再开始用,最晚也只能用到天黑,因为老两口儿睡得早,还觉轻,怕吵。
所以二房的孙氏,三房的吴氏,五房的韩氏,都在争分夺秒。
姜氏跟他们想法不同。
四房人口虽然不少,但最大的梨花,也才十二岁,正月里其实吃不了那么多干粮。
姜氏想着,既然有了小厨房了,那么甭管蒸多少饽饽,她都能可着自家小厨房折腾,干脆就不去大厨房跟几个妯娌抢了。
夏有田得知了姜氏的意思,顿时升起一股自豪:
顶数自家媳妇儿最懂事儿!时时处处,都能想到自己前头去!对公婆孝敬,对妯娌谦和,对孩子们慈爱,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哪找去?
看着夏有田咧着嘴傻笑的样子,姜氏莫名地红了脸。
夏稻花看到这两口子的互动,忍不住微微一笑。家里人感情好,也许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劝他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夏稻花抓住机会,进行了第一次试探:
“爹,娘。”
“稻花啊,你咋过来了?感觉好点了没?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就觉得后脑勺总是痒痒的,想伸手抓两下,又怕把伤口抓破了。”
“好孩子,那是要长好了,这两天可千万忍一忍,可千万别抓!”
“哎!”
脆生生地应了,夏稻花状似不经意地拐到了正题:
“咱们这里好冷啊!咱们家老祖宗,当初为啥不挑个暖和点的地方住啊?”
第010章 撞破
“咱们家的老祖宗啊,当初本来是住在中原的,咱们家祖上,也是富裕人家!不然你爷爷和你大爷爷,小时候哪来的闲钱去念书?”
姜氏笑呵呵地给稻花解释着。说到这里,她和夏有田对视了一眼。两口子不约而同想到,若不是老爷子本来就是识文断字的,也不会对家里一定要有人进学这件事那么执着。
见稻花歪着头,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姜氏继续温声细语地给她讲古:
“后来是因为战乱,咱们家的老祖宗才跑到这边来的。
这边虽然冷了点,但无主的荒地很多,而且土地很肥沃,攥一把都出油!不过,这都比不上一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打仗啊!”
稻花彻底迷惑了:“不是说北蛮隔几年就要攻打北关县一回吗?”
“傻孩子,那打的是北关县城,离咱们这犄角旮旯,有一百多里地呢!
县城有朝廷的官兵守着,北蛮人一般都打不进来。
再说了,就算他们哪回走了狗屎运,打进来了,人家也喜欢抢劫县城里的高门大户,对咱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地方,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听了这话,夏稻花大致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但她还是很不安心。
只可惜,老夏家连书都没有几本,更别提舆图了!没有舆图,就看不出这个时代,到底什么地方的地形地势才最安全。
夏稻花只能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
家里人的忙碌还在继续。
腊月二十三,里正家就开始杀猪了。跟往年一样,里正家总是第一个杀猪的。
村里的小孩,都乐颠颠地跑去看杀猪。
原本对杀猪没什么兴趣的稻花,也被菱花和五房的枣花拉了过去。
菱花和枣花乐呵呵地跟村里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块儿,从人缝里挤到前面去了,眼巴巴地嘬着手指头,盯着案板上的大肥猪,不错眼珠地看着屠夫怎么给猪放血,怎么吹猪皮,怎么分块……
夏稻花强忍着看了半程,见菱花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猪身上,就悄悄地撤走了。
自己一个人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靠近山边的一栋老房子附近。这栋老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盖起来的。
现在已经非常破旧,自然也没人住了。
房顶的茅草被寒风掀飞了不少,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墙壁也摇摇欲坠,有一面墙已经塌了一半。远远看着,整栋房子就像是个三角窝棚,走近了才能看出来它原本的模样。
不过夏稻花刚刚走到它附近,就听到老房子里,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夏稻花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就站住了脚,略微听了听。
寒风吹过来两句话,她大吃一惊。
那女声,分明就像是姑姑夏玉娇的声音。男声也有几分熟悉感,应该是原主认识的人,但她却怎么也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夏稻花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多了,一下子就躲进了空间。
撞破别人的秘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一躲,倒是让夏稻花发现了空间超市的一个好处。
在空间超市的储物区,不但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竟然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只是观察口有点小,是位于超市储物区的一面落地镜。
夏稻花的直觉没错。
她刚刚躲进了空间,那破房子里,就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夏家老两口的小女儿、原主的姑姑,已经定了婚事,尚未出嫁的夏玉娇。
而另外一个,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大,眼白很多,看着就一脸凶相。
络腮胡子穿了一身不大合身的绿色绸缎袍子,头上扎着蓝绸方巾,脚上蹬着一双黑面白底官靴,四下张望了许久,方才开口道:
“许是我听错了。刚刚脚步声挺轻的,说不定不是个人,而是谁家的狗从这跑过去了。”
夏玉娇有些害羞,低着头,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那络腮胡子一把揽住了夏玉娇的腰身:“玉娇,你听我的,千万莫要嫁给那个病秧子!等过完年,我就休了我家那个黄脸婆,到你家上门提亲!”
夏玉娇挣扎了下,没有挣开,急得她动手捶了那络腮胡子的胳膊两拳:“快点放开!像什么样子!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玉娇,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
“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我不能答应你啊!
且不说你有妻有子这一茬。
单单说我这边,我爹娘已经替我定了亲了!人家老谢家也没有错,就算谢家宝是个病秧子,我家也不能背信弃义,就这样退亲啊!
我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你快放开我!”
“不放!我就不放!”
络腮胡子耍起了无赖,夏玉娇急得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呜呜,你要逼死我么?”
见夏玉娇哭得伤心,满脸鼻涕眼泪,络腮胡子终于放开了她:
“玉娇,你别哭,别哭啊!你只要答应我,千万别急着嫁出去,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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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玉娇没有说什么,一边哽咽地抹着眼泪,一边走远了。
络腮胡子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大吼道:“臭小子,你出来,我看到你了!”
夏稻花吓了一跳。
莫非自己躲在超市里也不保险?自己能看到外头,外头也能看到自己?
紧接着,夏稻花就看到,那络腮胡子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又把刚刚那句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喝,原来是诈我呢!
夏稻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说还好我动作慢,不然差一点就上了你这家伙的当了!
她刚才回忆了半晌,只觉得络腮胡子十分眼熟,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没错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络腮胡子绕着那栋破房子转了一圈,对每个方向都吼了一嗓子,但一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最终,络腮胡子一脸怀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络腮胡子走得都看不见影了,夏稻花才从超市里出来。
第011章 糖水
刚刚夏稻花也没闲着。
在超市里躲着的时候,她一边透过那面落地镜观察着外面,听着夏玉娇和这个眼熟的陌生人的秘密,一边抓紧时间,喝了两罐含量百分百的果蔬汁。
喝完了果蔬汁,她简直不想出去了。
超市里的温度舒适宜人,有吃有喝、有床有被,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完全不成问题嘛!
可是想想夏家人对夏稻花的种种关心就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失踪了,他们绝对会很着急,很担心,说不定要漫山遍野地找人,喊名字的声音就能吵得自己哪怕躲在空间超市里,也睡不着觉。
夏稻花没办法做到对他们的感情视而不见,只好放弃了这条舒适生活的捷径。
趁着四下无人,夏稻花闪身出了空间,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了家。
菱花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菱花和枣花据说在里正家吃到了刚出锅的血肠和酸菜,很是开心。一见夏稻花回来了,还气呼呼地跟她抱怨:
“你跑到哪里去了?一转眼你就没影了!我给你留了好大一截血肠,差点被六郎抢了去!最后我看你迟迟不来,只好自己吃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摸了摸菱花的头:“姐不爱吃血肠,你自己吃就好。”
话音未落,大家伙都诧异地看着她。
夏稻花一下子就意识到,八成是自己说错了话。自己当然不爱吃血肠,不过,原主应该是挺爱吃血肠的吧!
夏稻花有点紧张,尴尬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就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间释怀起来。姜氏还欣慰地笑了,伸手摩挲了一下她刚长出一层毛茬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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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稻花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菱花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忍不住了,龇开一嘴白生生的小牙,气哼哼地冲着稻花脱口而出:
“你傻呀!在里正家你跟我谦让什么?在人家家里吃杀猪菜,那不得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才对吗?这又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血肠,你多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
看着小算盘打得叭叭响的菱花,夏稻花忍不住微笑,更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不过,还没等她抬起手,菱花脑门上,就被五郎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就你算得精!稻花要是也像你那么傻,回头咱们家杀猪的时候,里正家那十几个孙子,得把咱们家锅里所有的肉都给包圆了,你信不?”
菱花挨了这一下,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到底没敢哭。
北关村的人都很讲究“口彩”,尤其是过年期间。自打过了小年,小孩儿都不许哭,也不许说不吉利的丧气话。
所以,讲究点的人家,腊月里和正月里,都不打孩子。
哪怕孩子淘气,跑来跑去打破了碗,也就是说一句“岁岁平安”,遮过去就是了。
姜氏笑道:
“菱花你别哭啊,五郎也别怕。
咱们家定了在腊月二十六杀猪,跟泥瓦匠老陈他们家、酒蒙子老陆家,还有在镇上铁匠铺里打铁的徐老二他们家,都赶在同一天了。
到时候,里正家的十几个孙子,能往咱们家来三四个,就算多了!”
这倒是。
村里人谁不知道,老夏家刚刚分了家!
别人家的年猪,说不定还能卖一些、给街坊四邻送一些。而老夏家的年猪,怕是自己家人分,还掰扯不清楚呢!大过年的,热闹虽然好看,到底还是有肉吃更实惠些!
从里正家杀年猪开始,北关村似乎就拉开了欢乐的序幕。
孩子们一家一家去看杀猪,吃杀猪菜,抢血肠、酸菜、五花肉、卤煮下水,抢的不亦乐乎。
夏稻花倒是不怎么跟着掺和。
大多数时候,她都趁着大家伙儿目不转睛地看杀猪的时候,悄悄撤离,找个僻静地方,躲到空间超市里去给自己开小灶。
一开始菱花还有几分生气,后来发现夏稻花每次再出现的时候,身上都会多了肉香味,也就放下了心,不再跟个小老太太似的,没完没了地絮叨她了。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老夏家请了本村的杀猪匠老胡上门,杀了两头年猪,给几个房头分肉。夏稻花头一次没趁着这个机会,躲到空间超市里去,而是旁观了差不多整个过程。
预料之中的纷扰并没有出现,可能是老太太周氏板起脸来的威慑力比较强。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老夏家这些儿媳妇们,即便平日里不怎么和睦,大面上也过得去。毕竟谁都不乐意被外人看笑话。
屠户老胡身材高高瘦瘦的,虽然穿了一身短打,但可能是因为人太瘦了,竟然穿出几分衣袂飘飘的意思来。
老胡给人的印象,更像一根成了精的竹竿,或者一具蒙了一层皮的骨头架子,而不是一个不缺肉吃的屠户。
不过,老胡的模样虽然不大像屠户,手艺却很是到位。
轻而易举把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撂翻,干脆利落地一刀捅进去,伴随着一声盖过人群喧嚣声的惨嚎,热气腾腾的猪血就哗啦啦流淌出来,都淌进了桌案底下接猪血的大木盆里。
夏稻花看着就忍不住有点眼晕。
她扭过头,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晕眩的脑袋。
她有点晕血。倒也不太严重,不至于说见了血,就“噗通”一声倒下。但很容易感受到喝醉了酒一样的晃晃悠悠,翻江倒海。
“稻花?”
夏玉娇发现了夏稻花的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带着她远离了人群,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你脸都白了。是脑袋又难受了吗?”。
夏稻花把碗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
真甜,这应该放了不少糖吧!
她抬眼看了一眼夏玉娇。
这姑娘今年十六岁,一张脸圆圆的,脸蛋肉肉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皮肤也白白净净,没什么瑕疵。
冷不丁一看,简直就像是个少女版的周氏。
只是夏玉娇的五官更柔和,眉宇之间也不像周氏那么锋锐,更少了周氏板着脸的时候,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感。
搁在上辈子,这就是个稚嫩的中学生啊!
夏稻花想到那个络腮胡子,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第012章 抱怨
夏玉娇这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妙龄少女,怎么会跟那样一个油腻的中年人搅和到一处?而且,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呢?
夏稻花转着碗,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糖水。夏玉娇担忧地看着她:“稻花,你头疼不疼?”
夏稻花摇摇头,把喝了一半的碗放下:
“姑姑,我有时候会想起来一些事或者一些人,但忘记的,好像更多。
我刚刚看杀猪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一个人来,个子不高,挺壮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她把那个络腮胡子的模样,尽己所能描述了一遍,却没提他的衣着。
最后,夏稻花一脸期待地看向夏玉娇: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姑姑,你认得他吗?这个人是咱们家亲戚或者邻居吗?”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了,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人呀,姑姑听你这一说,也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应该是咱们家都认识的人。
不用着急,说不定哪天见了面,你就想起来了呢!”
说完这些话,夏玉娇端起了夏稻花刚刚用过的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糖水一口气喝光了。
夏稻花看着夏玉娇鼻子尖上沁出来的汗珠,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小姑姑的态度不是很明确,那络腮胡子又很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老两口儿无疑是很疼爱小姑姑的。
但若是这件事哪一天爆了出来,影响了老夏家的名声,老两口儿又会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夏稻花不敢想。
她觉得老夏家算得上是很有人情味的人家,但透过分家这件事,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周氏的脾气刚硬,性子火爆,恐怕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慈母。
在夏玉娇屋里歇了一会儿,看着她越来越心神不定的模样,夏稻花起身告辞了。
暂且先让小姑姑自己想想清楚吧。
夏稻花来到人群中,发现案板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夏家人几乎都在忙忙碌碌,每个成年人手上都有一摊活儿。
原来,胡屠户忙活了大半天,已经把两头猪都拾掇利索了。
老夏家几个儿媳妇儿,已经洗干净了下水,还把猪血灌了血肠。也剁了不少肉馅,灌了纯肉的香肠。院子里架着的大锅里,已经炖上了大块大块的五花肉汆酸菜。
五花肉汆酸菜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飘散开来,有意无意地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
老两口儿把两个猪头、八个猪蹄和一头猪的下水都留下了,另外一头猪的下水,直接给了胡屠户带回去,另外还给胡屠户切了十斤带肥膘的好肉。
而其它的板油、五花、腿肉、排骨、前槽、后鞧之类,都是按房头分,一家一份。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最后,老两口儿还把灌好的血肠,一口气都给煮了。准备招待胡屠户,来帮忙的几个邻居,还有来看热闹的孩子们。
这也算是北关村的一大特色了。
谁家杀猪,孩子们都可以去吃杀猪菜,敞开了肚皮可劲儿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保准不会有任何人说他一句,更不会有人撵他下桌。
哪怕平日里两家人不对付,你的孩子到我家来吃杀猪菜,我也只能乐呵呵地招待,而不能把这小兔崽子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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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的人,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夸老两口儿处事公平。
不管是二房的孙氏还是三房的吴氏,听了这些溢美之词,竟然都连连点头,表现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来。
孩子们欢呼雀跃,在老夏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波,连油乎乎的小嘴都舍不得抹,就又呼啦啦跑了,急匆匆地去赶老陈家、老陆家,还有徐老二家的场子。
夏稻花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酸菜,还吃了姜氏特意给她切的几片血肠。看着姜氏笑眯眯的眼,夏稻花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得不说,杀猪菜最可贵之处,就在这“新鲜”二字。就连夏稻花这么不爱吃血肠的人,也对这种鲜嫩爽滑的滋味,有些迷恋起来。
热热闹闹的一天结束了。
姜氏清点了下分到手的肉,忍不住喜形于色。
四房分到手的肉,连板油、带肉、带排骨算在一起,拢共差不多有四十多斤、不到五十斤的样子。
这么多肉,省着点吃,都够吃一冬天了!
别的房头,也一样喜气洋洋。
毕竟往年大家伙儿在一处过年的时候,这两头年猪,基本上都要卖了的。
什么时候给大家伙儿吃过这样多的肉?
周氏十分擅长精打细算。
杀了年猪,她一贯只留下头蹄下水,再留下一张板油拿来熬猪油,另外再留下十斤肉,预备过年包饺子、做年夜饭。
其它的,统统都要卖了换钱!
所以老夏家哪怕是年夜饭的饺子,都没有纯肉丸馅的,一定要掺进去许多白菜什么的。
像今年这样,除了给胡屠户分了一些,一两肉都没卖,那简直是大家伙儿做梦都没梦到过的好事呀!
只不过,二房孙氏还是有些不爽,回到屋里关上门,就冲着老二夏有贵抱怨上了:
“这样分肉法,外人看着是一碗水端平了,可你看看,三房才几个人?四房才几个人?五房才几个人?咱爹娘其实还是偏心!
二郎都这么大了,三郎、四郎,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桃花和杏花也正能吃呢!就梅花岁数小点,但也开始蹿个子了!
结果咱们这一房分到的肉,竟然跟别的房头都一样!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咱们二房吃亏!”
老二夏有贵斥道:“你少说两句!别人都不出头,就你话多!”
然而他心里,却对媳妇儿的话很认同。
三房就俩丫头片子,给她们吃也白瞎了。四房的孩子都小,最大的梨花才十二岁,能吃几斤肉?五房两口子平时横草不拈、竖草不拿,一天天的就知道往一块儿腻咕,都不知道避避人的!再说了,他们那俩小崽子才多大?
说到底,爹娘还是偏心!
全家那么多人,老两口儿也不知是咋回事,偏偏就喜欢亏待自己这个当老二的!
第013章 大房
三房吴氏倒是挺开心,对着老三夏有喜,也是满脸堆笑:
“哎呦呦,你是没看见哪!二嫂那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一会儿绿的,都够开个大染坊了!”
老三一边盯着媳妇儿吴氏容光焕发的脸,一边嘿嘿地笑:
“二哥的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谁看不出来呢!说来也怪,咱家顶数二哥二嫂心眼儿小,他俩还非得觉得自己老大方了!”
“那是。咱二哥二嫂其实都喜欢跟大哥大嫂比,但真让他们直接跟大哥大嫂对上,他们又不敢。一天天的,就想在别的兄弟们面前摆谱,尤其是咱们俩!我可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
“我知道,你不用惯着他们,该吵吵,该骂骂,别真把自己个儿气着了就成!”
夏有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媳妇儿,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兰花和菊花都大了,娘子,你给我生个儿子吧!”
……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北关镇上的大集只摆到傍晚,太阳落山前就要收了。
之后会一直停到大年初五,初六才会重开。
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带上了几个孙子孙女,跟村里另外几家人一块儿,去了镇上,赶了这一年最后一回大集。
这一趟,老两口儿带了好几个孩子一块儿去。
有二房的四郎和梅花,三房的兰花,四房的梨花和稻花,五房的六郎和枣花。带上梨花自然是去干活的,这里面数她年龄大,手脚也麻利。
带上稻花,却是因为她自打受伤后,忘记了许多事,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安静。
老两口儿常常见她莫名其妙地发呆,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因此就想带着她去集上逛一逛、走一走,看看热闹散散心。
三房的兰花性质乖巧嘴巴甜,模样又漂亮,老两口一直很喜欢她。
至于六郎和枣花,一来年纪小,二来五房拢共就这两个孩子,他们跟老两口儿撒娇要跟着去,老两口儿自然不舍得拒绝,就都带上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北关镇,门丁干脆利落地收了两文钱的进城费——孩子们不收钱,老两口儿的却不能免。
稻花感觉这北关镇的集市,还是挺繁华的,虽说比不上现代社会,但也有些对她而言比较稀奇的玩意儿。
比方说,杂耍和猴戏。玩杂耍的,她以前只在电视上和网络上见过。而猴戏,她也只是几岁大的时候,见过一两回。
后来渐渐地就没有了。
看着那只小猴子,当空利落地翻了十几个跟头,还耍了一套棍法之后,反面朝上托着一顶帽子,向着围观的人群点头要赏钱,夏稻花笑得翘起了嘴角,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心都被它萌化了。
最让夏稻花觉得稀奇的是,这只小猴子身上竟然没有栓绳子,也没有戴项圈。收完了钱,它就乖巧地爬到了主人肩膀上,激起围观的人群一阵喝彩。
这一趟,老两口儿买回来了不少糖瓜、柿子、冻梨、花红,还买了一本黄历和好大一挂红彤彤的鞭炮。
跟着去的孩子们,每人一个大肉包子。
大肉包子三文钱一个,杂合面的发面皮,皮稍微有点厚,但里面的馅儿很实惠——居然是纯肉丸馅的,只掺了很少一点点葱花调味,咸淡适口。
几个孩子都吃得满嘴流油,吃完了一个,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一直到从集市上回到家,六郎和枣花都对那大肉包子念念不忘。
回到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年,空气中到处飘荡着血肠、腊肉、油吱喽的香味,过年的氛围,越发浓郁了。
老夏家虽然分了家,可到了过年这样的大日子,还是得一家人聚在一处过的。就连一直在镇上生活的大房一家子,也大包小包地赶了回来。
夏稻花总算见到了二伯娘孙氏口中的“读书种子”夏大郎,和他的“胖媳妇儿”。
公平地说,夏大郎的媳妇儿其实不算胖,只是脸蛋圆鼓鼓的,身材也因为怀孕的缘故,显得比一般的妇人丰润些。
尤其是那个高高耸起的肚子,看那肚子,得有足足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倒是大伯父夏有财,和大伯娘刘氏,身材都较同龄人更胖一些。
大伯父夏有财在镇上一家酒楼做掌柜的,据说因为识文断字,为人又圆滑、活泛、会来事儿,很受东家器重。
大伯父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茧绸长衫,发髻扎得紧紧的,戴着宝蓝色茧绸四方平定巾,胖胖的身材,白白的面皮,眉梢眼角都挂着笑,看着就十分喜兴,怪不得能在酒楼做掌柜呢。
大伯娘刘氏穿着半新不旧的黑底福字团花棉绸衣裳,头上也戴着铜鎏金的簪子,浑身上下的肉都敦敦实实的,宛如大户人家的地主婆一般富态。
她那身板不但胖而且宽,甭管跟哪个弟媳妇站在一块儿,那块头,都能把人家装下。要是跟孙氏站在一块儿,哪怕把两个孙氏绑在一块儿,都还没她刘氏一个人宽呢!
夏有财站在了最前头,夏大郎陪在他身侧,刘氏扶着怀了身子行动不便的儿媳妇儿紧随其后,金花和银花亦步亦趋地跟在刘氏身后。
仔细看看,一家子穿的衣裳,都比村里人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村里的地主冯举人家,就各个都穿绸着缎,穿金戴银的。包括冯举人的几个小妾,也都穿得溜光水滑,戴着金银头面,假髻堆的高高的,插了各色各样的珠翠首饰。
夏家人口多,壮劳力也不少,老爷子识字,老太太精明,只要不跟冯举人这样的财主家比,日子已经算不差的了。
夏家人的冬装,还算厚实、暖和,但面料都是些粗棉布、粗葛布,还都带着补丁。
然而大房这些人,却一个个衣着光鲜。每个人身上的外衫,都比夏家人身上的棉袄值钱。虽然看起来半新不旧的,但都没有带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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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刘氏身上的绵绸,也比周氏是身上的蓝粗布贵。
夏有财一家还雇了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到了村里。车上大包小包地,带着很多东西。据说,这些财物,都是大房两口子孝敬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周氏的年礼。
第014章 年礼
然而,夏稻花眼尖地发现,那些大包小包里头,有好几件,分明就是行李、被褥之类的。而大伯娘刘氏,竟然笑容可掬地对村里人大声说,那些都是他们带来孝敬老两口儿的……
夏稻花对大房的印象,“唰”一下,降到了冰点。
老两口儿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也不介意,明晃晃地视而不见,乐呵呵地迎了出来,喊他们快点进屋暖和暖和。
二伯娘孙氏、三伯娘吴氏,都一脸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大伯娘刘氏的手,嘘寒问暖。
姜氏没做声,五婶程氏也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大郎媳妇儿笑脸相迎。
“哎呦,大郎媳妇儿,快进来快进来!麻溜地坐下!这么大的肚子,站着可太辛苦了。”
“哎……”
朱氏面对这样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似的看向了婆婆刘氏。
刘氏对她一点头,松开了手,她才扶住了程氏伸过来的胳膊,摇摇晃晃地跟着程氏,慢慢挪动着有些笨重的身躯进了屋。
男人们则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夏大郎:
“大郎啊,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一趟,这回可得多住两天!你到三叔家来,陪三叔喝两盅!让你三婶儿给你烙肉饼,烙韭菜盒子!”
“大郎,你三叔也忒抠门了,你多到二叔家来,二叔让你二婶给你炸鹌鹑!”
“大郎,你五婶前些天从她娘家带回来两斤兔肉干,我跟你五婶一块都没舍得吃,全都给你留着呢!”
就连夏有田,也乐呵呵地插了一句嘴:“大郎啊,平时有空也过来四叔这儿坐坐,你四婶炖的豆腐可香了!”
夏稻花看得出来,大家伙儿对夏大郎的热情是真心实意的。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可能这就是“读书种子”的魅力吧!
夏大郎脸上挂着笑,动作优雅得体地应对着叔叔们的热情,但夏稻花却敏锐地发现了他掩饰得很好的傲气,和几分不耐烦。
大家伙簇拥着夏大郎说了一会儿话,就一人拎着一件东西,迅速帮大房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大房那几间房,老两口早就张罗着让烧炕、通风了,这会儿早已把两铺炕都烧得响干。一进门,就觉得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墙壁门窗上的霜都化干净了。
寒暄过后,大家伙儿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老大一家子,来到了老两口住的正房东稍间。
老两口端端正正地盘着腿坐在炕上,老爷子夏平安还不断摩挲着手里的黄杨木烟袋锅,却没有点烟。
老大一家子,挨排在地上跪下,给老两口儿磕了头,一家子齐声道:
“爹(爷)、娘(奶),您二老辛苦了!不孝子(媳妇/孙/孙媳妇)给您磕头了!”
连怀着身孕的大郎媳妇儿朱氏都没例外。
老两口儿急忙让他们起来:“哎呦,这是做啥,这是做啥?地上凉,快、快、快起来!”
一片喧嚣嘈杂、热泪滚滚之中,夏稻花听见二伯娘孙氏,悄悄凑到二伯耳边说道:
“你瞅瞅你大哥,多会整景儿!你也不学着点儿!”
夏稻花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算忍住了,没有直接“扑哧”一声笑出来。
磕过了头,老大一家子给老两口儿送上了年礼。
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是两块茧绸面料、两个点心匣子、一坛子烧酒,又额外给夏玉娇带了一块缎子面料。
茧绸面料还好,除了颜色老气些,似乎没什么大毛病。但给夏玉娇那块缎子面料,明显是泡过水,褪了色,然后又重新染过色的,能看出来染得不是很均匀。
夏稻花以为夏玉娇会生气,没想到夏玉娇竟然一脸欣喜地道了谢,接了过去。那笑容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夏有财笑着说道:
“这料子,都是我从镇上的绸缎庄里买来的。虽说被水泡过一点,但其实比那完好无损的新绸缎,也不差什么,价格起码要便宜一半!
咱们也不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大可不必那么讲究。
再说了,这稍有点瑕疵的好料子,不比那粗布好?不都一样穿?”
周氏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很显然,夏有财这些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老大果然精明能干,没白在外头闯荡。”
给兄弟们的年礼,是每家一包炉果,一块毛青布。
老大一脸兄弟情深:
“平日里我跟你们嫂子在镇上,顾着大郎读书,也照顾不到家里,平日里你们辛苦了。这点礼物,就是一点心意,几位弟弟别嫌弃。”
“哎呦,大哥这说的哪里话。”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咱爹咱娘,又不光是你爹你娘,俺们也有份不是?照顾咱爹咱娘,那不是分内的事么?”
“就是,就是,大哥这么说,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咱们这哥几个,可都是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亲兄弟!”
又是一番喧嚣的热闹。
夏稻花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身份。
所以在别人欢欢喜喜地叙旧、热情似火地寒暄的时候,她就好像是一个在隔着屏幕,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不怎么感兴趣的电视剧的冷漠观众。
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已经魂飞万里之外。
夏稻花那张小脸上,浮现出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寂寥表情。
姜氏见到夏稻花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垂下的头,觉得她八成是困了,悄悄地走过去跟老太太周氏说了一声,又跟夏有田交代了两句,就把夏稻花抱了起来,送她回了屋。
梨花、五郎和菱花见了,也都蹑手蹑脚地跟了回来。
见老四一家子,除了夏有田都走了个精光,夏有财和刘氏都有几分不满:“哎呦,老四,这有些日子没见,弟妹这脾气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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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田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有点局促地解释道:
“嗨,大哥大嫂,这不稻花前些日子伤到了脑瓜子吗?
刚刚这孩子,脑袋一点一点的,脸色也有点发白,我就让姜氏把她送回去了。
几个孩子难免都有些惦记,就都跟着过去看看。”
听了这话,夏有财的脸色缓和了些,刘氏却愈发不自在起来。
第015章 扫把星
“稻花还没好利索吗?”刘氏貌似关切地问道。
“没呢!大嫂,你是不知道啊!”
孙氏提起这事儿,嗓音就控制不住地尖利高亢起来,不过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老二夏有贵的胳膊肘怼了一杵子,她讪讪地住了口。
老五媳妇儿程氏笑呵呵地接嘴道:
“大嫂,你回头也问问银花,稻花到底是怎么摔的?等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咱们家也好找人赔医药费啊!”
刘氏翻了翻眼睛:“银花若是知道,一早就告诉我了!还能轮到你想起来这一茬?”
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刘氏心里很是没底。
稻花受伤那天,恰好是村里的大地主冯举人嫁女儿的日子。
夏有财特意跟酒楼东家告了假,和刘氏一块儿,回到了村里,溜溜地要帮衬冯家送嫁。
大郎在松溪书院念书,松溪书院管的严,不许学生轻易告假,刘氏就只带了金花、银花,两个女儿回来。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
稻花跌倒在井沿上的时候,银花和村里一个叫惠萍的小姑娘,都在现场。
稻花摔破了头,血流了出来,两个小丫头都被吓蒙了。
银花跑回了家,什么也没说,只扑到刘氏怀里,红着眼睛大哭了一场。
刘氏问了两句,没问出来,就失了耐性,吩咐金花把妹妹哄好。
金花拿了自己梳妆匣子里的旧头绳、旧绢花出来,哄着银花挑两件,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银花哄好了。
之后刘氏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完全没当回事。
谁知道,那个惠萍,过了害怕劲儿以后,却喊了村里人来救稻花。
村里人一见稻花那副面色惨白、啦啦淌血的模样,也没人敢沾手啊!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夏家来报信。
夏家人得了信,顿时乱作一团。
尤其姜氏这个不中用的,当时就哭得软倒在地。
老太太周氏倒是撑得住。只是,连连给稻花用了两把草木灰,甚至还剪了一把头发烧成了灰,都没止住血之后,老太太周氏也有点慌神了。
当时有些积年的老人都说,稻花这孩子,怕是不成了。不但流了那么多血,还一直止不住,多半救不回来了。
还说让姜氏和夏有田千万想开点,抓紧把后事预备起来。
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冯举人难免嫌晦气。
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肯让金花去给他闺女送嫁了。也死活不肯让刘氏这个儿女双全、爹娘和公婆俱在的“全福人儿”去做全福太太。
提起这件事,刘氏就忍不住对稻花升起几分怨恨。
这孩子,怕不是个扫把星?
那冯举人,平日里多不好说话的一个人?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跟他攀上几分交情,却被这死丫头给毁了!
她怎么不干脆利落地死了呢?
然而,这些想法,刘氏只能默默埋在心里,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若是她敢说出来,不只是四房上下都要怨恨她,恐怕连老两口儿,都得生她的气。
当时,稻花眼瞅着都奄奄一息了,分明就是救不回来的模样,周氏竟然还气呼呼地把那叮嘱四房两口子预备后事的老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然后,周氏就让夏老爷子赶着从里正家借来的马车,把稻花送到了镇上的普济堂。
周氏不但亲自跟了过去,还大方地掏了银子出来。
姜氏也跟去了,却从头到尾只知道哭。轮到让她拿钱的时候,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稻花这祸害,倒也真是命大。
人家那王太医,等闲人家请都请不到,一个月拢共就在普济堂看三回诊,竟然就被她赶上了!
刘氏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把对稻花的怨念,狠狠压了下去。
好在夏有田一直是个眼神不乱飘的。
说话的时候,一直只看着他大哥,压根没往他大嫂脸上瞅。
而向来敏锐的老太太周氏,也没顾得上搭理她,而是忙着关注孙媳妇儿朱氏的肚子去了。
刘氏转念间,又怨恨起了惠萍。
哪个要她多管闲事了?结果却把银花给衬得那般没心没肺!
银花的名声坏了,金花作为她的亲姐姐,也难免要受牵连。
近期给金花说亲,就一直不大顺当!
刘氏隐隐约约有几分怀疑,原本对金花有意的几家富户,纷纷打了退堂鼓,怕是跟当初稻花受伤时,银花的表现,有那么几分关系。
说到底,还是稻花那个扫把星的错!
刘氏想到这里,更是忍不住,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艰难地压下了心底的烦躁,重新堆起一副笑脸,用尽全力去应酬婆婆和几个难缠的妯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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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孙氏和吴氏。
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戳戳地讽刺自己,躲在在镇上享福,不肯回村里,跟她们一块儿伺候老人。
其实,夏老爷子和周氏,身子骨都硬朗得很,哪里需要人伺候了?
她们不过就是酸自己能住在镇上罢了!
刘氏哼哼哈哈地应和着,跟孙氏和吴氏,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地交锋。
程氏偶尔也会漫不经心地插上一两句话。平日里没看出来,这个老五媳妇儿,拱火倒是一把好手。
姜氏却一直没有再出现。自打把稻花送走了,她就一直没有回来。
刘氏想起稻花有些过分白皙的脸色,忍不住抱了点微弱的希望——若是那扫把星,真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可以让自己出一口恶气!
四房一家子,都不知道刘氏的敌意。
这会儿姜氏已经进了厨房,张罗起了晚饭。
夏稻花一开始就对大房的印象不怎么好,这会儿正跟梨花、菱花、五郎聚在一处,细细地还原出事那天的情景。
“这么说,当时只有银花和惠萍两个人看见了?”
“应该是吧,不过银花回来,竟然什么也没说!这事儿我记她一辈子!”梨花恨恨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都一阵一阵直后怕!要不是惠萍,现在咱们家稻花,说不定就……”
梨花说不下去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仰起头,死命眨眼,把眼泪都眨了回去:
“若是稻花没活下来,我非得把银花扔井里头去不可!”
夏稻花沉默了一瞬,抬手覆盖住了梨花的手:“姐……”
第016章 息事宁人
梨花一只手反握住夏稻花的小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夏稻花头上新长出来的发茬儿,毛绒绒的、微微有些扎手:
“好妹妹,你受苦了!”
菱花突然出声道:
“他们那一房,没一个好东西!咱爷总指望着大郎哥以后进了学,能帮衬家里,拉拔兄弟,其实到时候,大郎哥认识不认识咱们,还两说呢!咱爹咱娘总喜欢说让咱们多跟大房亲近亲近,一点都看不出来,大房的人,根本不想跟咱们亲近!”
五郎异常沉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稻花笑道:
“咱爹咱娘怎么想,咱们管不了,也不必管。大房那边啥样,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平日里大面上过得去就得。用不着勉强自己去跟他们亲近。”
她转了转眼睛,看向了五郎:
“以后,咱们多赚点钱,也供五郎念书!等咱们家五郎也进了学,咱爹咱娘还用得着去巴结大郎哥么?”
五郎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夏稻花:“稻花你说什么胡话呢?”
夏稻花笑道:
“这怎么是说胡话呢?等开了春,咱们就进山去挖草药、采蘑菇、捡蛇蜕、打兔子!
稍微处理下,就能拿到镇上去卖钱。卖了钱,咱们就都攒起来,咱们攒上个一年半载,怎么也够送五郎去念书了!
只要咱们把第一年的束脩解决了,到时候五郎你好好学,让先生多夸你几回,回头咱爹娘、咱爷奶,难道还能干看着不管?”
五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的前景让他的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有几分迟疑:
“可是,当年为了供大郎哥念书,咱们一大家子人一年到头都不闲着,这日子还过得紧紧巴巴的。
若是送我去念书,光靠着咱们家这几个人,以后你们得多吃多少苦啊?!”
夏稻花笑道:
“五郎,我不信你没看见,今天大房一家子到家里来,穿的啥、戴的啥?人家从镇上回来,还得坐马车。咱们家除了送我去普济堂那一回,谁坐过马车?”
五郎不说话了。
夏稻花接着说道:
“你要是也要穿府绸长衫,吃山珍海味,背个书箱子还得配个书童,见天儿地呼奴使婢,坐着马车上松溪书院去念书的话,那就算把我们几个都卖了,也供不起你。
但你要是吃穿用度都跟现在一样,就踏踏实实地去拜个师、念个书,别整这些个幺蛾子,或者处处跟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攀比,供你念书又有什么难的?
大不了我们咬一咬牙,多想点赚钱的法子呗!”
夏稻花为了安五郎的心,大大简化了他们面临的困境。
但她并不是在欺骗五郎。
因为,她最大的底气,是她的空间超市呀。
有空间超市做后盾,即使她在山里打不到值钱的猎物,挖不到珍惜的草药,采不到美味的蘑菇,也没关系。
只要从空间超市里偶尔挑选一些适合这个时代的物品出来,拿到镇上去换钱,给五郎挣点学费出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看到夏稻花一脸认真的样子,梨花和五郎对视了一眼,决定暂时先不说什么丧气话了。
妹妹一心为了哥哥着想,怎么也不能打击她的热情才对。
五郎和梨花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妹妹并非天真不谙世事,不知赚钱艰辛。只要她愿意,让自己家一夜暴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姜氏喊他们吃饭了。
原来姜氏见夏有田迟迟不回来,心里忍不住有些惦记。她早早就备好了饭菜,一直放在锅里温着,可直到白菜叶子都变色了,夏有田却还是不见人影。
姜氏很想过去看看,却又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尤其是夏稻花。
犹豫了一番之后,姜氏便摆了桌子,让孩子们先吃。还吩咐了年纪最大的梨花,等吃完了饭,要好好安顿弟弟妹妹睡下。
啰啰嗦嗦地交代了一大堆,姜氏才去了老两口儿屋里找人。
几个孩子刚睡下没多大会儿功夫,呼吸就均匀绵长起来。
菱花几乎称得上秒睡,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五郎刚刚添了心事,辗转反侧了几回,但也没超过十分钟就睡熟了。
梨花给大家伙儿挨排又掖了一回被角,自己才最后一个钻进被窝,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房梁,也沉沉睡去。
夏稻花刚想趁着这个功夫,再进一趟空间超市,就听到了姜氏和夏有田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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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安静地闭着眼睛装睡。
进了屋,俩人先看了看孩子们的睡相,然后只借着月光,脱了衣裳。
一边窸窸窣窣地动作,一边压低了嗓音说话。
姜氏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也没有得罪过大嫂,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故意跟我过不去?”
夏有田安抚道:“大嫂也是护着银花心切罢了。咱们稻花受了伤,咱们心里是啥滋味?大嫂护着银花,也是一样的。”
姜氏还是觉得委屈,幽幽地啜泣了半晌:
“我也没要大嫂怎么着银花,不过就是问问,当时到底是个啥情况?可你看看大嫂那个脸色,就差指着鼻子喊我滚出去了!”
夏有田把姜氏搂在了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安慰她:
“莫要哭了,万事有我呢。
回头我跟大哥说,让大哥好好问问银花。这事儿不问清楚了,别说是你,就是我这心里,也始终过不去。
这几天就先算了,大过年的。
大嫂若是闹腾起来,不光大哥脸上不好看,咱爹娘也不舒坦。咱们这刚刚分了家,爹娘正伤心呢,总不能让咱爹娘连年都过不好吧!”
“有田,你看我是不体谅咱爹娘的人么?可是看大嫂的意思,分明就想要我应承下来,把这事儿揭过,再不许追究!
我若是就这样应承了,怎么对得起稻花?”
“我知道。你放心。万事有我。”
两人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知夏有田说了什么,姜氏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啜泣声、抱怨声、交谈声都消失了。
可冬天的寒夜,却并未寂静如雪。有一些旖旎的风光,在这寒夜里缓缓地流淌。
夏稻花把被子蒙在了头上,盖过了细碎得仿佛猫叫一般轻柔的呢喃。
第017章 过年
大年三十儿这一天,全家都忙碌起来。
夏老爷子指挥着几个儿子爬上房顶扫了雪,给房顶换了崭新的瓦片和茅草。
大门上摘掉了旧的春联,贴上了新的。
类似于“抬头见喜”、“六畜兴旺”、“瑞雪丰年”,福字窗花之类的,都纷纷贴了起来。这些东西都要在正午之前都贴利落的,一处也不能落。
周氏则带着全家的大小女眷,坐在一块儿包饺子。
周氏给几个儿媳妇儿分派了任务。
刘氏负责用细白面和面,和好了,就放在面盆里醒着。揉面是个力气活儿,刘氏不想出汗,可也不敢推辞。听见婆婆的指派,笑容都僵住了。
孙氏负责剁了十斤肉馅儿,肉是周氏亲自选的,都是连肥加瘦的五花肉。
周氏还精挑细选了两颗白菜、两颗酸菜、两颗萝卜,让吴氏和姜氏分工合作,先清洗干净,再把这些菜都剁得细细的,预备拌馅儿。
老五媳妇儿程氏,负责照料怀着身孕的大郎媳妇儿朱氏,顺带看着点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比如梅花、菱花、六郎,枣花。
周氏亲自动手,摊了二十个鸡蛋,又掺进去两块豆腐。
夏玉娇负责剥葱蒜,外加拌饺子馅儿。
金花、桃花、杏花、梨花这几个大点的女孩儿,都被周氏派了活儿。
金花负责择韭菜,桃花负责引火、烧水,杏花负责清洗案板、刀具,刷锅碗瓢盆。
梨花负责泡发蘑菇、木耳、菜干,而且还得查漏补缺。一旦遇到哪里缺人、需要搭把手,她就得麻溜地顶上去。
别的孩子们也都识趣得很,男孩子拿了三五枚小鞭炮跑到村里,呼朋引伴,把鞭炮埋进雪堆里,用半截断香点燃印信,就捂着耳朵退到安全距离。
男孩子们热爱鞭炮,零零星星的“崩”、“叭”、“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女孩子们都懂事的跟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十分有眼力劲儿地随时准备给姐姐搭把手。
当然也有不那么自觉的,比如说银花。
她一开始闷在屋里不想出来。后来虽然出来了,却也不往金花身边凑,而是凑到了她嫂子朱氏身边,陪着朱氏说话解闷。
夏稻花的目光偶尔扫过去,银花的眼神就有几分惊慌与躲闪。
也不知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是怕夏稻花追究她没有及时给家里报信的责任?还是担心夏稻花会想起来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忙活了半晌,很快面也醒好了,几种饺子馅儿也都拌匀了,周氏就带着媳妇儿们和孙女们,兴兴头头地坐下来包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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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多了,干起活来,自然也快了许多。
差不多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斜阳暖暖地照进屋子里,桌上已经满满登登地摆满了盖帘。
每个盖帘上,都站满了白白胖胖的饺子们,一圈又一圈,挤挤挨挨,成队成排。
将盖帘都拿到室外冻上,然后又开始烀肉、炖豆腐,炖酸菜血肠。
夏家人一直忙活到天黑,北关村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
平日里到了晚上,谁要是敢点灯熬油,必会被家里精打细算的老人,骂个狗血淋头。
但现在是过年哪!
家家户户,都讲究一个亮亮堂堂。
哪怕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也得把灯都点起来,不到天亮,是绝对不许熄灭的。
吃过晚饭,夏家人先到祠堂拜了祖宗,给祖宗磕了头,然后回到家里,大家聚在一处,吃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餐,除了孩子们,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
酒桌上,大家伙儿也热热闹闹、说话唠嗑,不像平时那样安静。
酒足饭饱之后,又是一番忙乱收拾。
再之后,便是给老爷子夏平安、老太太周氏磕头拜年。
按着房头,从大房开始,一直到夏玉娇。
之后是大郎这一辈。
老夏家的规矩,是只要没成家的,就都算孩子。
所以稻花她们这一辈,只有夏大郎和朱氏没有压岁钱。而上一辈的夏玉娇,虽然辈分大,却有压岁钱可以拿。
压岁钱都是用红纸包着的,不过谁得了多少,大家都知道——每个男孩子十个铜板,每个女孩子五个铜板。
然后老两口儿拿出来了一直藏着的宝贝——一大盆缓好了的冻梨、冻柿子、冻花红。
孩子们欢呼着扑了上去,夏稻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周老太太急忙申明:“都别急啊,冻柿子和冻梨一人顶多吃一个,多了怕着凉。花红可以吃一把,但也不能冰着胃口。留着些肚子,待会儿还得吃饺子呢!”
孩子们欢呼着,答应着,纷纷伸出小手,到大盆里挑出来自己爱吃的。
一抢到手,转身就跑。
夏稻花也伸出小手,拿了个冻柿子。她在柿子皮上轻轻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
柿子皮稍微有点涩,但甜味却更浓郁。她顺着那个咬开了的小口,用力吸了一大口。浓浓的、甜甜的柿子汁液,“唰”地一下,流入口中。
“舒坦!”
夏稻花笑眯了眼。
不知是不是品种比较原始的缘故,这柿子个头不算大,但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不但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吃起了这些北关镇特色的冻水果,大人也都纷纷挑了自己爱吃的,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周氏牙口还不错,捧着个黑黢黢的冻梨,一边啃,一边跟夏老爷子说话。
众人说笑了一阵,就听到悠扬的钟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砰!”一声爆响,一团焰火在高空中炸开,把半个夜空照得亮亮堂堂。
那亮光都透过了厚厚的两层窗户纸,照进了屋里。
原来是县衙敲了钟,报了时辰,放了焰火。
县衙放的焰火,就像一个信号,紧接着,县里好多地方,也跟着“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许多大户人家也都跟着放了烟花。
一时间夜空之上,到处都是美景。
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引得众人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站到视野好的空地上,伸了脖子、跷起脚尖,东张西望,脑袋一个劲儿跟着烟花的光亮和爆竹声转来转去,简直不知该盯着哪一处看才好了。
第018章 有福
看了一会儿烟花,众人想起来今儿个是除夕夜,自家也得放鞭炮,就纷纷回了家。
夏老爷子乐颠颠地回屋拿了鞭炮出来,到院子里放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火光映着夏家众人的脸,每一张脸,都是那么兴奋,那么快乐。
村里的爆竹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一刻不停,夏稻花捂住了耳朵,依然还是遮不住那些爆竹声。
整个北关村,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辞旧迎新。
冯举人家的院子里,突然接连十几声爆响,十几个窜天猴窜了起来,然后“砰、砰、砰”,炸开了许多许多烟花。
红的、绿的、金的、银的,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北关村的众人都看呆了,纷纷感慨冯举人家真是财大气粗。
火光中,刘氏恶狠狠地剜了夏稻花一眼。
夏稻花跟着兴奋的菱花、枣花站在一处,乐呵呵地欣赏着烟花,一点都没发现刘氏的异常。
但刘氏这一眼,却碰巧被五郎看见了。
五郎扯了扯梨花的袖子,悄声告诉了她。梨花转过脸去看刘氏,恰好看到刘氏第二次把要杀人的目光投向稻花,还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
梨花大踏步走了过去,径直来到刘氏面前:“大伯娘,你说啥呢?是不是在骂稻花?”
“没有的事儿,你听错了!”
刘氏急忙否认了,一颗心却在砰砰直跳。
本来就做了亏心事,梨花又跟猫似的,走路没有一点声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刘氏这会儿被吓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但她刚刚骂了稻花,还诅咒稻花去死这件事,她是万万不敢也不能承认的。
不然,若是招了周氏的厌恶,今后就休想再从老两口儿手上,挖出一文钱来了!
刘氏急急地堆出一个笑脸来,小心翼翼地哄着梨花:
“梨花啊,你想想,稻花那么乖巧的孩子,平时也没有啥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失心疯了么?平白无故地,为啥要去骂她?
多半是这鞭炮太响,害你听岔了!”
梨花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鞭炮太响,她确实没有听清楚刘氏到底念叨了些什么。
看着刘氏满脸讨好的笑,梨花知道,今天怕是不能追究下去了。
不然老两口儿一准会站在刘氏那边,甚至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得怪自己无端生事。
梨花冷冰冰地盯了刘氏一会儿,把她看得直冒冷汗,才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大伯娘,我不管你跟稻花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你要是想害稻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梨花说完了威胁的话,就径直走开了,把刘氏气得差点破功,好不容易才绷住了没发火,却怎么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
整个过程,五郎一直静静地看着,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刘氏的脸,火光明明灭灭,五郎几乎看清楚了刘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五郎攥紧了拳头,手心里一片冰冷。
也许,是时候该认真考虑下稻花吹过的牛了。
梨花回到了稻花身边,稻花略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藏不住怒气的脸,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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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严肃地说道:
“稻花,你记住了,以后莫要往大房的人身边凑。
若是大伯娘喊你去什么地方,你一定要记得带上我,或者五郎,绝对不许自己一个人去!记住了吗?”
夏稻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任何陷阱,应该都困不住她。但既然不能把空间超市的存在宣之于口,她又何必让梨花担心呢?
梨花见稻花这样乖巧,心里顿时酸涩不已。
稻花这样懂事,愈发显得大伯娘不可理喻。大伯娘的反应很可疑,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梨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稻花的头。这孩子的头发长得真快,这才几天呀,刚刚冒出来的毛茬儿,已经差不多长到半寸长了。
夏稻花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后脑勺的伤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怕不抹药,应该也不至于再发炎了。
但原主的记忆,却越发残缺不全。
至少,她完全记不起来,原主跟大伯娘刘氏之间,有什么恩怨。
印象中,原主过去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偶尔还会被比她大一岁的银花欺负,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
跟刘氏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交集。
冯举人家的焰火终于停下了,夏家人意犹未尽地回了屋,纷纷按着往年的惯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吃饺子。
碗筷已经摆好了,饺子也很快就端了上来,夏稻花拿起筷子,就着腊八蒜吃饺子。吃着吃着,突然“咯噔”一声,咬到了一枚铜钱。
梨花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声说道:“今年顶数稻花第一个有福!”说完,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刘氏和大房一家子。
夏家年年包饺子,都要包几个馅里加了“料”的,谁吃到了,便预示着谁在新的一年里,有福气,有好运,可以顺利一整年。
一般情况,这个饺子都是做了记号的。而且,多半会被偷偷放到夏老爷子和周氏碗里。周氏看谁顺眼,就夹一筷子,给谁一个。
大人们都知道这里的秘密,孩子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过,夏稻花不是真小孩。
这样的把戏,上辈子的父母在没有分开的时候,也是玩过的。不过那时候,母亲嫌弃硬币肮脏,每次包进饺子里的特殊馅料,都是甜滋滋的糖块儿。
这顿饺子,不经意间,就唤起了她尘封已久的童年回忆。
夏稻花微微有点出神,小姑姑夏玉娇已经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家稻花儿呀,真是回来享福的!”
夏玉娇这样一说,大家伙儿也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啊,当初稻花受的伤那样重,却还是活了过来,这不恰恰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即便别人都不知道,夏玉娇心里也清楚得很。
今晚上的饺子是她盛的。
做了记号的几个,基本上都在夏老爷子和周氏碗里。夏稻花能吃到这包了铜钱的饺子,纯粹是赶巧了!
稻花这孩子,八成真是个有福的!
第019章 回娘家
吃过了饺子,孩子们再次给夏老爷子和周氏叩了头,又跪拜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便都洗洗睡了。
小孩子不能熬夜。再者说,压岁钱不就是大年夜给小孩伢子放在枕头底下用的?
至于说通宵守岁,那是大人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夏有田和姜氏就带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去拜年了。
最先去的是里正家,还有伯祖父夏平康家。
紧接着,是村里的大户冯举人家。
再之后,是按着亲疏远近,先去拜访感情深厚、走动频繁的,比如说关系融洽的近邻,最后再去看望关系一般的村里人。
大年初一这一整天,基本上就在各处连绵不断的“过年好”、“过年好”声中度过。
夏稻花跟着家里人拜了一圈年,虽然感觉腿儿都溜细了,脸蛋都笑僵了,但收获也挺不错的。
一来,走这一趟,她就捞到了几十文铜钱的压岁钱。
二来,也算把村里人,重新认识了一遍。
然而,让她始终困惑不解的是,那个络腮胡子,她竟然一直没有遇见。
也不知是太过凑巧,那家伙出去拜年了,两边没碰上;还是说,那家伙其实压根儿就不是北关村的人?
夏稻花不想再拿这个问题去烦扰小姑姑夏玉娇,就把这件事暂且搁置了。
过年了,她也得进空间超市盘盘货呀!
空间超市里,似乎一切如旧。除了她自己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
但超市里并不是没有活物。
超市一层有个卖热带鱼的摊位,还有个卖绿植的摊位。
虽然摊位主人都消失了,既没有人给鱼喂食换水,也没人给绿植浇水施肥,但那鱼儿照旧活泼得很,绿植也照样郁郁葱葱。
夏稻花检查了下自己的账户,里面还躺着足足有十万多块钱,当然现在已经被自动兑换成了“超市币”。
好在兑换成“超市币”,也没有多少损耗,只被扣除了大约千分之一的手续费。
夏稻花忽然想起,外头的东西是可以在服务台兑换成超市币的,自己手上现在有几十文铜钱,不知会不会被算成古董?
她把铜钱拿到服务台“兑换处”。
“兑换处”的外观,看起来很像是一台无人售货结账机。
夏稻花拿了一枚铜钱放到了“兑换处”的台子上,一道绿光闪过,屏幕上出现了产品名称和价格:“大楚通宝,面值一文。兑换价:二十五元。”
夏稻花数了数,自己手上有五十二枚铜钱,但她只兑换了一枚,其它的,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了储物区的柜子里。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夏有田和姜氏赚到的每一文钱,都得交到公中去。
现在分了家,夏有田和姜氏做了四房的当家人,会忍得住不把孩子们的压岁钱收上去吗?
夏老爷子和周氏给的也就罢了。别人家给的压岁钱,名义上是给孩子的,实际上不都是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
人家给了自己压岁钱,夏有田和姜氏,也要给人家的孩子压岁钱的。
夏稻花对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五十二枚铜钱,十分不乐观。
果然,初一晚上,姜氏就把几个孩子叫到身边,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笑道:“来,你们几个把压岁钱都拿给娘,娘给你们管着。”
套路,都是套路!
梨花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一袋子压岁钱拿了出来,交给了姜氏。五郎紧随其后。菱花有点不想动,但犹豫再三,还是爬到炕柜深处,找出来了自己藏着的压岁钱。
夏稻花笑眯眯地问:“娘,俺留下几个铜板行不?”
姜氏犹豫了一下,发现几个孩子竟然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到底没忍心拒绝,咬了咬嘴唇,说道:
“娘给你们每人两个铜板吧。”
夏稻花愉快地点点头,伸手在怀里掏了半晌,总算把铜钱袋子掏了出来——那是一只带补丁的棉布袜子。夏稻花笑嘻嘻地把它递给了姜氏:
“两文钱我已经留下了,这里面是五十文。”
姜氏有点惊奇地看了一眼夏稻花,这孩子,怎么摔了一回,不但没摔成傻子,反倒开窍了呢?
她从袋子里数出来六枚铜钱,给了梨花、五郎,菱花各两枚。
孩子们欢呼起来:“娘,你真好!”
菱花还猛地扑到她怀里,“吧唧”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姜氏将孩子们的压岁钱收了起来,仔细算了算给出去的,数来数去,单只压岁钱这一项,还有足足三十五文的亏空填补不上。
姜氏微微叹了口气,好在分家的时候,老两口儿还算厚道。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第二天就是初二,出嫁女回门的日子。
姜氏要带着夏有田和几个孩子,一起回娘家串亲戚。
姜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子,名叫柳树坨子,离北关村不算太远,两村之间就隔了三道山梁,走路大概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还没打鸣,姜氏就起了身,熬了棒子面糊涂粥,蒸了几个窝头,又切了一个酸菜心,一个芥菜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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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急急忙忙地把几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叫了起来,给他们洗漱,催着他们吃饭,又给他们换上最体面的衣裳。
夏有田看着姜氏忙得团团转,忍不住有些心疼,交代了一句:“娘子,你且莫着急,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啊!”
姜氏困惑地看着夏有田的背影,这一大早的,他能有什么事?
不过,一想到要回娘家,姜氏就忍不住满心紧张。
姜家人的脾气都挺火爆,不管是姜氏的爹娘,还是她的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性子都属于那种很强硬彪悍的。
姜氏这种小绵羊一般的脾性,简直不像是姜家人亲生的。
姜家人也知道姜氏的性子软,都很护着她。
姜氏一直对回娘家有种畏惧感。生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就会脾气上来,把夏有田给暴揍一顿。
虽然实际上,姜家人还从来没有真的暴揍过夏有田一回呢。
顶多就是灌他几碗酒罢了。
姜氏把孩子们拾掇停当,又把家里家外拾掇了一遍,就见夏有田顶着一身白霜,呼哧带喘地回来了。
夏有田笑得见牙不见眼,递给姜氏两个麻纸包,一个黄泥封口的大坛子:
“我好不容易才敲开五嫂子家的门。”
第020章 百家衣
五嫂子是里正的小儿媳妇儿,在村口开了间杂货铺子,平时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价格比镇上略贵一些,但不算离谱。村里人也方便,五嫂子也能赚些钱。
夏有田咧着嘴,笑呵呵地瞅着姜氏:
“这一包是红糖,这一包是酱猪耳朵,这一坛子是绍兴来的黄酒。今儿个咱们跟你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啊!”
姜氏一边拿着笤帚扑着夏有田身上的霜雪,一边嗔道:“咱们不是预备了毛青布和炉果么?礼数到了就成,何必花这个钱?”
夏有田不以为然:
“那毛青布留着给你做件外衫多好?若是不够做外衫的,那就做几个鞋面也成啊!至于炉果,留着给孩子们吃吧!”
姜氏嗔道:
“给孩子们吃这么些零嘴,当心他们吃馋了,回头吃没了,就找你哭去!鞋面拿什么不能做?送年礼不带块毛青布,未免太不像样子。”
北关村这一带,隶属大楚朝的北方,很多人说话都高声大气。
姜氏脾气绵软,说话的腔调也一直是柔柔的,就算是带着几分嗔怪,也比旁人心平气和地说话,要柔和许多。
她没说出口的关键,在于这样比较省钱。不过,夏有田也不傻,怎么能不知道媳妇儿的心思?
他笑呵呵地说道:
“那炉果和毛青布,就是媳妇儿你孝敬咱爹娘的。这酒肉和红糖,就是我这个做女婿的,孝敬我岳父岳母的。”
见夏有田态度这样坚决,姜氏不由得笑了起来。
尽管依旧抑制不住对家里银钱渐少的担忧,却也有种严酷的现实也挡不住的甜蜜幸福涌上心头。
两口子喝了粥,就着咸菜吃了几个窝头,都换了好衣裳,带着孩子们和准备好的年礼,姜氏背着个背篓、夏有田挑着担子,一家子就出了门。
背篓里装着红糖、猪耳朵,和两件厚衣裳,预备在路上万一孩子们冷了,可以披着。
担子一头挑着给姜家的那块毛青布和那坛子黄酒,另一头挑着菱花。
梨花、五郎和稻花,彼此手牵着手,紧跟在两口子身边,嘻嘻哈哈、叽叽呱呱地往前走。
早晨出门最大的好处便是,越走天色就越是敞亮。
五个小时之后,他们赶到了柳树坨子,姜氏的娘沈氏,已经在柳树坨子村口等着了。
柳树坨子村的人,见到姜氏和她的女婿夏有田,都热情似火地跟他们打招呼。
“哎哟,这是老姜家小七回来了吧?小七真是个孝顺孩子!”
“还是小七命好,看看人家找的女婿,多孝顺,多懂事!”
“这几个孩子长得可真俊!这是梨花吧!这身条,都比我家铁柱还高了!”
“矮油,这是菱花吧!顶数你舒坦哪!别人走路你坐车!”
“这是五郎吧!五郎这模样,可真是精神哪!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多招人稀罕!”
夏稻花知道,他们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羡慕。
姜氏和夏有田底子好,几个孩子自然也长不出歪瓜裂枣。
梨花分明就是个少女版的刘亦菲,菱花也水灵灵的,像个能把人萌化了的小童星。五郎眉眼英俊、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
哪怕剃了头发、抹着药膏,看起来最为平凡,甚至有几分怪异的自己,仔细看看,也是一副远超平均值的好相貌。
沈氏一脸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我们家小七的孩子,能不好看吗?”
姜氏羞红了脸:“娘,你这说的啥话?”
沈氏傲然地昂起头:“啥话?实话!不信你们问问他们,我说的对不对?”
村人都附和着:“对对对,小七娘说得太对了!”
姜氏的脸更红了,她急急地甩脱了亲娘和孩子们,快步往娘家走去。
沈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喜欢看闺女这副一害羞就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她一边拉着梨花的手跟了上去,一边招呼着夏有田:
“有田啊,跟上!咱们回家!”
几个小的都紧紧地跟着梨花,菱花也从筐子里下来自己走了。
夏有田憨笑着,也挑着担子跟了上去。其实,他也很喜欢看媳妇害羞的样子。
姜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姜氏的两个姐姐,今天也回门。
夏有田被大舅哥和姐夫们拉去喝酒了,姜氏和两个姐姐凑到一处说话,几个孩子就跟表兄表姐、表弟表妹们玩到了一处。
姜家的第三代,人丁兴旺。
夏稻花还没把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都认全,就被老太太沈氏给喊了过去。
沈氏和大舅妈乔氏,给梨花、五郎、稻花和菱花,都准备了新棉衣。
梨花的是用沈氏一件八成新的大红色旧棉衣改的。
五郎的是全新的毛青布面料。
稻花的这件,是几百块不同颜色的碎布、一条一条拼起来的。沈氏和大舅妈为了给稻花做这件衣裳,把全村和临近几个村子都跑遍了,挨家挨户管人家讨要碎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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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种做法的衣裳,叫“百家衣”,给生病了或者受伤了的孩子穿上,可以祈福。能求得老天爷庇佑,让这孩子消灾免难。
菱花的新棉衣,原本属于四舅妈家的七表姐。
过小年的时候,七表姐跟表哥们一起玩鞭炮,一不留神把袖子烧了个大洞。七表姐便死活不愿再穿。
四舅妈气得打了七表姐一顿,都没把她的想法掰过来。
最后,大舅妈把这件棉袄要了过来,拿给稻花做棉衣剩下的碎布和棉花,把烧得糊了吧肯的袖子,妥妥帖帖地补好了。
七表姐和菱花身量相仿,这件补过了的新棉衣,正好送给菱花穿。
姜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对着娘家大嫂千恩万谢。
乔氏笑得爽朗大方,还故意跟姜氏开玩笑:
“妹子这说的哪里话!
你们刚刚分出来单过,哪哪都需要银钱,我们当娘家人的,不得多少帮衬点?
你瞅瞅你多好哄!不过送了几件棉袄,就省了我一大笔银钱呢!”
乔氏说得风趣,姜氏也噙着眼泪笑了起来。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日子,过得都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轻松。
万幸大嫂勤快能干、心思灵巧,偏又胸怀宽广,有她帮衬着万事不知愁的娘亲,姜氏都觉得安心了许多。
第021章 新麦种
姜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处过生活。
这居家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到牙齿的,哪有勺子不碰到锅沿的?
若不是有个擅长调和的大嫂居中调停,说不定也会像许多人口比较多的大家庭那样,虽然还住在一处,感情却早已悄然疏远。
沈氏和大嫂乔氏不但给姜氏的几个孩子预备了新棉衣,还给姜氏另外准备了一件礼物,让姜氏和夏有田简直喜出望外。
大嫂乔氏的娘家,名叫棒棰岛,在渤海湾附近。
因为靠近海边,又有矿产、还盛产棒槌(人参)和梅花鹿,相对比较富庶。
外头有了好东西,也容易流传到那边去。
近些日子,乔氏的家乡传来一种新麦种,和两种新菜籽。
乔氏的娘亲惦记着闺女,就给乔氏捎了信。
乔氏当机立断,带上自己手里所有的私房钱,回了一趟娘家。见识到新麦种的好处,她一口气买下来三十斤。又把那新菜籽买了两斤。
回来后,乔氏只说是娘家帮着垫钱买的。
婆婆沈氏是个豪爽大方的,直截了当就给了钱。
乔氏把麦种和菜籽都交到公中,还提议要给姜氏她们这几个嫁了人的姜家姑娘,都分上一份。姜家老两口儿和兄弟几个听了这话,自然都满心欢喜。
现在姜氏回门,姜家人不但诚心诚意地招待了姑爷两顿好酒好菜,又给孩子们都添置了新衣裳,还宽油炸了小黄鱼和肉丸子,任凭孩子们抓在手上吃。
晚上担心天黑了山路不好走,硬是安顿了姜氏和夏有田在姜家住了一夜。
初三早上,姜氏两口子要回去的时候,乔氏张罗着给他们带上了五斤新麦种,和二两新菜籽。说是新菜籽,其实就是油菜和红苋菜。
北关镇这地方从前没有这两样小菜,便显得稀奇了。
至于新麦种,这个倒是值得细细地说一说。
据说这新麦种,是朝廷里的大官用京城的麦子,和海外传来的异种种在一起,慢慢培植出来的,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呢!
后来见这新种子在京城长得很好,便开始向江南推广了。
只不过江南大户得了新麦种,却不舍得往北边运,北边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虽说听到了消息,却连新麦种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这一批新麦种,之所以会流传到渤海湾,完全是一场意外导致的。
据乔氏的娘家打探来的消息说,那运了新麦种和新菜籽来的船,是被一场大风,愣生生地给吹到渤海湾的。
这场海上的风浪,让那船东损失了好几条船,整个人也病得起不了身。要凑些银子,换食水、雇水手,不得不忍痛拿了些新麦种出来换银子。
乔氏娘家的土地,因为靠近海边,是没有柳树坨子和北关村这边的土地肥沃的。
但新麦种长得很好。
种了新麦种的上等田地,差不多每亩地,都比之前的旧麦种,多收了一百斤左右。
乔氏的娘家连续种了两年新麦种,第二年的产量比第一年降了些,但每亩地,也能比旧麦种多收八九十斤。
姜氏和夏有田听到这个消息,喜得简直合不拢嘴。
新麦种若是种在自家田里,就算不能多收一百斤那么多,只能多收个五六十斤,也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
更何况,北关村的土地肥得一攥都出油,可比乔氏娘家的盐碱地,强太多了!
新麦种数量有限,因此乔氏让姜氏和夏有田不要声张,回去以后,尤其是要注意保密,别把这好事外传。
虽然可以问问夏家人要不要种——关键是乔氏和沈氏都觉得,姜氏和她女婿是一对儿老实头儿,教他们说谎他们也学不会,让他们隐瞒,他们也瞒不住——但即便他们要种,也只能从姜氏他们自己手上的种子里匀出去。
想要再找,还不知得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毕竟上回那卖麦种的船,是被台风吹过来的。这种事情,哪能天天有啊!
乔氏是这样说的,姜氏和夏有田就这样信了。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兴奋地探讨,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些新麦种?
孩子们也加入了讨论。
梨花头一个踊跃发言,十分贴心:
“反正这麦种也不多,要不咱们先种一部分试试看呗!
若是果真收成好,咱们就把留下的麦种,给爷奶他们分一分。若是收成不好,就不必提了。
省得让爷奶直接种了新麦种,万一收成不好,岂不是害他们着急上火吗?”
“嗯,姐说得对。咱们不能让爷奶着急上火。”
“是呀,是呀!”
“我也觉得姐说得对。”
夏有田和姜氏彼此对视了一眼,对自家几个私心甚重的孩子,颇为无可奈何。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自私自利的性格,万万没想到,几个孩子却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儿多,一个赛一个地抠门儿,还一个赛一个地贼会找借口……
不过,两口子确实有些顾虑。
毕竟乔氏娘家的土地,跟北关村的土地不一样。万一种出来不如原本的麦种,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反倒坑害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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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想起来几个难缠的妯娌,夏有田想起笑容满面的大哥、面色阴沉的二哥、喜欢笑着说反话的三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他们下定了决心,新麦种的事,还是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先试种一番再说吧!
达成共识之后,一家人感觉彼此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似乎有种“共同做坏事”一般的隐秘快感,让他们加深了共享同一个秘密的愉悦。
一路上,夏稻花仔细记忆着道路和地形,但只能记住了三四分。
毕竟现在是冬天,年前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不管从哪边看过去,都是群山蜿蜒,天地苍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皑皑一大片,很难区分。
花草树木更是凋零了许多,几乎只剩下了松柏,而松柏之上,也全都挂着雾凇,有种银装素裹、寒意凛凛的美感。
四房一家人赶到家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022章 礼数
年前就听说,今年过年,冯举人要在村里搭个戏台,还要请戏班子来唱戏。估摸着应该就在今天了。
不然,即便其他人都出去串门子了,周氏和夏玉娇也应该在家的。
姜氏和夏有田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急急忙忙把新麦种和新菜籽都拿了出来。
姜氏把新麦种分成了分量差不多的两份,放进了两个闲置的咸菜坛子里,封好了坛口,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坛藏进了壁橱里,另一坛塞进了姜氏的嫁妆箱子里。
藏好了新麦种,姜氏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旧篮子。
她在篮子里铺上了两层碎布头,又在碎布头上面,塞了许多稻草,把个篮子装饰得特别适合放点鸡蛋什么的。
然后,姜氏把两种新菜籽,分别用干净的麻纸包了起来,还在麻纸外头,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纸。一连裹了五六层才停手。
姜氏把两个油纸包放进了篮子里,又拿了个粗瓷大碗,倒扣在油纸包上头,最后将篮子挂在了房梁上。
这一番操作,看得夏稻花眼花缭乱。
见夏稻花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姜氏十分不好意思,她笑着对夏稻花解释道:
“这样子可以防老鼠”。
夏家人似乎都接受了夏稻花仿佛遗忘了一切,甭管是什么生活常识,都需要重新学起的模样,没人对她提出质疑,相反,人人都对她很是耐心。
赶了半晌山路,姜氏也有些累了,见夏稻花没有提出新的疑问,就喊梨花帮忙,安顿几个孩子洗洗干净,睡上一会儿。
夏有田已经烧好了水,喊了孩子们过来洗漱,他自己也拿了个木盆,倒了大半盆热水来泡脚。泡着泡着,就打起瞌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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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好笑地把夏有田推醒了,拿了布巾帮他擦干净腿脚,让他上炕去睡。自己却仍然不肯休息,还在继续归置从娘家带来的东西。
除了孩子们的棉衣和新稻种,沈氏和王氏还给他们带了些吃食。
有紫苏叶和甜菜根腌渍的咸菜,有照着鲜族人的法子做的辣白菜,还有一大包炸丸子,和一大包拇指长的小黄鱼。
因为知道姜氏看重礼数,不是个会吃独食的,免不了要给婆婆和妯娌送一些,所以王氏特意做了豆腐丸子。
至于肉丸子,只让孩子们在姥姥家吃了个痛快,却没舍得给他们带回来。
姜氏没发现王氏的小心思。她一边归置着这些吃食,一边忍不住感慨大嫂对自己的亲厚,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
收拾完了,姜氏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但她都没敢脱衣裳,只和衣而卧,打了个盹儿。只怕婆婆和妯娌们没等到自己上门拜访,就先找上了门来。
这种基本的礼数,姜氏一直很是看重。宁肯自己忙些累些,从来都不肯做错一步的。
直到掌灯时分,夏家人才纷纷回来。
人群打开院子门的声响,惊动了原本就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姜氏,她匆匆爬起来,用一点冷水扑了扑脸上的印子,急急地理了理头发,确定身上的衣服都妥帖,才打开屋门。
夏家人兴奋地议论着冯举人遣人搭的那个高高的戏台,和远道而来的戏班子。虽然他们基本上听不懂台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角色们,咿咿呀呀地到底在唱着什么,但这一点,丝毫不影响他们看戏的热情。
北关村真的好久没有请过戏班子了。
北关村这种破落的边境小地方,若不是有冯举人这样喜欢排场地主,怕是几十年也不会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大场面。
北关镇是个大镇,镇上也经常有大集,有庙会,偶尔也有戏班子来镇上赶场子。
但对镇上的人来说,似乎挺常见的事情,对北关村的人来说,却无比新鲜,有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北关村里,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
走得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去一次镇上,赶一回大集。
姜氏等着外头喧嚣的动静安静些了,才端着两个碗,去了公公婆婆的住处。
两个碗里,一个装着紫苏叶、甜菜根、辣白菜,另一个装着油炸豆腐丸子,和香酥脆嫩、拇指长的小黄鱼。
姜氏把碗交给周氏:
“我娘和我大嫂给带回来的,都是柳树坨子和棒棰岛那边的吃法。我寻思着,这些虽都是家常的东西,吃法却新鲜,该当先送给爹娘尝尝。”
周氏知道姜氏是个不藏私的,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有心了。”
姜氏略坐了坐,便回了屋,略理了理鬓角,就又端着碗,一家一家给另外几个房头送过去。
这回,她一家只送了一只碗,碗里放了五样东西,果真是让他们尝一尝。不过她把碗里的东西堆叠起来,摆得高高的,看起来诚意十足。
大房两口子不知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姜氏一敲门,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刘氏一脸不快地开了门,见敲门的是姜氏,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等她发现姜氏是来送吃食的,也没有说什么客气话,只匆匆忙忙堆起了个浮皮潦草的笑脸,接过了那只碗,就“砰”一声摔上了门,连屋都没让姜氏进。
姜氏吃了一肚子气,简直要当面质问一下大嫂是什么意思。
但她是看重礼数的人,别人可以失礼,自己却做不出来那种事,最终什么也没说,脚步重重地回了自己屋里。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重新平静下来,端了碗去了二房。
孙氏素来说话刻薄,但在自家有便宜可占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分外和蔼可亲。
见到姜氏来送吃食,把姜氏和姜氏的娘家好一顿夸,夸得姜氏的脸都红透了,忍不住挣脱了二嫂孙氏的手,落荒而逃。
三嫂的态度还算正常,既没有像大嫂那样毫不客气,也没有像二嫂那样热情过度,而是恰如其分地客套了两句。
姜氏很喜欢三嫂这种态度。
虽然她知道,三嫂暗地里有些看不上她。
但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三嫂至少会把表面功夫,做得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姜氏只在心里偷偷地感叹了一下,就仿佛害怕有什么人听见似的,把这个感叹,给死死地咽进肚子里去了。
姜氏敲开了五房的门。
第023章 针线活
见了姜氏手上的东西,程氏毫不犹豫地喊了六郎和枣花过来道谢。
姜氏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隐隐约约地感到几分满足。
尤其是在听到程氏真心实意地赞美她娘家大嫂疼爱她这个小姑子,为人处世宽厚周到的时候,这份满足,更是几乎涨破了她的心口。
姜氏在五房坐了足足一刻钟,方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到家后,姜氏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了筷子捡了一片紫苏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着它的滋味。
姜氏尝过了紫苏叶,又吃了一口辣白菜,然后刚夹了一颗豆腐丸子,夏有田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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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姜氏煮了点大碴子粥,把豆腐丸子加了些酸菜和五花肉,烩了一锅,把油炸小黄鱼和辣白菜、紫苏叶、甜菜根摆了盘,拿到桌上,让夏有田他们爷几个吃。
夏有田美滋滋地让姜氏给他倒点酒:
“好娘子,我不多喝,就一盅就成。这样硬的菜,不喝一盅,也太可惜了!”
夏有田的语气把姜氏和几个孩子都说得笑了起来。姜氏为带着笑意嗔道:
“这做的什么怪样子?我什么时候拦着你喝酒了?”
“是是是,娘子最是贤惠了!”夏有田忙忙地对着姜氏作了个揖。
姜氏气得轻轻打了夏有田一下,果然去拿了个小碗出来,给夏有田倒了浅浅的半碗酒。
夏家的碗柜里头,有个拳头大的酒坛子,粗陶材质的,里面只装了一点最便宜的散装黄酒,酒壶盖子上蒙着一块布头,据说是怕酒味散了。
姜氏给夏有田倒了酒,又重新把坛子的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还在外头继续蒙上那块布头。
夏稻花看着小碗里浑浊的黄酒,深呼吸了两次。
到处都是商机。
到处都是。
下个大集,她也许可以去集市上碰碰运气!
夏稻花压抑着自己略带兴奋的呼吸,紧紧地把手攥成拳头,挡在了嘴巴前面。
夏有田误会了夏稻花的表情,犹豫了一瞬,拿筷子头沾了点黄酒,递到夏稻花嘴边:
“你可以先尝尝味儿。但你这伤口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喝这个!知道吗?”
夏稻花点了点头,并没有试图澄清夏有田对她的误会。
筷子头上的两滴酒落在她的味蕾上,很是寡淡,还有些微微的酸。
超市里最便宜的酒,也比这玩意儿强多了!
夏稻花的眼睛里,闪烁起亮晶晶的光,夏有田哈哈大笑道:
“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稻花随你,别的孩子不随你?”
夏有田笑得很开心:“那哪能呢!咱们家孩子,个顶个都随我!”
夏稻花的眼睛依然在熠熠发光,她的思路已经从酒水发散开来,想到了许多可以拿到集市上摆摊的东西,比如说米花糖和锅巴。
米花糖和锅巴,都是这个时代就有的东西,平民百姓家也做得出来。
但超市里的米花糖和锅巴,那种种千奇百怪的滋味,可不是这里的土著居民们,平日里做的家常小吃比得上的。
若是拿到集市上去摆摊,说不定能两头瞒——既能瞒住外人,又能瞒住夏家人。
不过,做决策之前,需要充分的调研。
目前她对这个时空的了解,还十分粗浅。她对这里的集市也很不熟悉,最近一次接触,就是年前跟夏家老两口儿去的那一趟。
小孩子去镇上不需要交进城费,但如果带着货物,小孩子是不是还能免费?
而且,这个时代是有人贩子的,俗称拐子。
年年元宵灯会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孩童,和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被拐子拐走。
她若是独自进城卖东西,人身安全如何保证?
虽然她有空间超市可以躲进去,但这种大变活人的事儿,次数多了,保不齐就会被人见到。到时候,倘若让人当做妖怪烧死了,那才真叫冤枉呢!
夏有田和姜氏自然不知道夏稻花的小脑袋瓜里,已经转过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见她眼神闪烁、双眼迷离,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还以为是那两滴酒害的。
姜氏悄悄在夏有田腰间的软肉上,揪起一小块皮肉,重重地拧了一圈儿。
夏有田疼得龇牙咧嘴:“娘子饶命!”
姜氏气哼哼道:“看你还敢不敢给孩子喝酒!”
梨花忍俊不禁地把夏稻花扯走了:“稻花,吃完了么?姐姐教你做衣服!”
“梨花,今儿个才初三,不能动针线剪刀!”
“哎!娘你放心!我知道,我不动,今儿个我就先教教稻花怎么量尺寸!”
稻花被梨花这么一扯,只好回过神来,顺着梨花的力道跟她走了。
菱花和五郎也麻溜下了桌。一来他们都吃饱了,二来他们也懂得,在什么时候该把空间留给爹娘。
几个半大孩子一路笑,一路跑到了隔壁,然后梨花竟然真的拿了一件衣裳出来,开始教稻花和菱花,怎么做衣裳。
梨花平日里性子很是火爆,脾气也有些急躁,但在给妹妹们讲解怎么做衣裳的时候,态度竟然还不坏。
那是一件夏天的衣裳,半长不短的外衫,看颜色和质地,应该属于姜氏。它上面没有扣眼,但有布做的纽襻,和一根同样是布做的、细细的腰带。
梨花从领子开始讲起,如何量尺寸、如何裁剪、如何缝制,简明扼要、头头是道,让夏稻花越听越是惊讶。
梨花绝对当得起“心灵手巧”这四个字。
她是个天才!
夏稻花眼里近乎热切的崇敬,让梨花突然有些不自在:“稻花,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夏稻花笑呵呵地应道:“我当然在听!姐,你太强了!”
梨花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些红晕,不过她只害羞了一下,就迅速切换到了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针线活谁不会啊?等你到了我这么大,说不定比我做得还利落呢!再说了,就我这两下子,跟咱娘比差远了!”
夏稻花知道,姜氏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她会绣花。
北关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加起来,像姜氏一样能做一手好绣活儿的,用一只手都数得完。
第024章 相处
简单的浆洗缝补、拿一块正常的料子裁剪缝纫做衣裳,或者纳个鞋底、剪个鞋面之类的,会这种手艺的女人,北关村任何一家,都能找出来好几个。
但把一两件旧衣裳,改制成一件看不出来处的新衣裳;或者,在破洞的地方绣花,让补丁看起来不像一块儿补丁;乃至于在好布料上,用丝线绣出漂亮的图案……
这种手艺,就远远超出了一般村妇的技能领域了。
得知姜氏还有这样的本事,夏稻花简直喜出望外。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终于记起来,在原主很小的时候,菱花还没有出生那会儿,姜氏经常做了绣活,比如鞋面、帕子、荷包什么的,拿到镇上的绣坊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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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得了钱,都要交到公中去,姜氏还得往里贴布料和绣线。时间长了,姜氏越来越觉得心里头憋屈得慌,渐渐地,也就不肯再做了。
后来菱花出生,姜氏又得顾着孩子,又得顾着家里,更是没那个闲功夫想起这一茬。
现在分了家,姜氏的绣件儿,是时候可以重新做起来了。
夏稻花美滋滋地琢磨了好几套预案出来。
吃食、酒水、猎物、药草、绣活儿,好几个可以赚钱的方向……
当然了,目前来看,计划都比较粗糙。但要做更细致的规划,还得等市场的反馈呀!
夏稻花正想得入神,耳朵突然一痛,梨花的嗓音险些震破她的耳朵:“稻花,我给你讲这么半天,你搁那想啥呢?哈喇子都快掉脚面上了!”
夏稻花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嘴,切,梨花就会吓唬人!自己的嘴角明明干干爽爽的,哪里来的哈喇子?
“还不服气是吧?”
梨花一边说,一边扭了一下夏稻花的耳朵。
虽然她没怎么用力,夏稻花还是觉得好痛,急忙求饶:“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梨花撒开了手:“你当我闲的没事做,搁这儿逗你玩么?教你裁剪缝纫,这些都是本事!以后等你长大了,都是用得上的!”
夏稻花正色道:“姐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接下来我一定认真学。”
在做衣裳方面,夏稻花并没有多少天赋。
但这个时代的衣裳,既不要求立体剪裁,也不要求精确制版。
尤其是这种农家百姓做来给自家人穿的,也不至于要考虑怎么修饰身材、怎么凸显优点、怎么遮蔽缺陷之类的。
不论裁剪还是缝纫,都比后世简单许多。
夏稻花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其实是她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针线活儿。
只要一拿针,就会露馅啦。
还好现在还是在正月里,轻易动不得针线。
见到夏稻花虽然诚恳认了错,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梨花也失去了继续教学的热情,三下两下把姜氏那件夏衫折起来收进箱子里:
“你就懒吧!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五郎凑到夏稻花耳边,压低了嗓音,悄悄说道:
“稻花你别怕,咱姐讲的那些,我都记住了。回头我再教你一遍就好啦。”
来自五郎的温柔安慰,让夏稻花有些感动,又有点好笑。
成为一个手工达人,学习女红之类劳动技能,原本并不在夏稻花的计划之内。但为了这些诚心诚意关心她的新家人,她愿意为之改变。
夏稻花找到梨花,认真诚恳地跟梨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努力把梨花的本事都学到手。
梨花摸了摸夏稻花半寸长的头发茬,轻轻叹了一声,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态,也舒缓了许多:
“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夏稻花揽进怀里,十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姐知道你忘了好多事儿,说不定连怎么拿针也忘了。咱们不着急,一样一样慢慢学起来就好了。现在大正月的,既不能动剪刀,也不能动针线,着急也没有用呀!”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她是在劝夏稻花,还是在劝她自己。
梨花放慢了进度,夏稻花的学习过程,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快就“重新”认识了老百姓穿的各种衣裳,以及服装各个部分的名称,还略微学到了一点儿关于布料和颜色的知识。
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温馨。
夏稻花经过数日的观察,发现自家爹娘的感情,明面上看起来清清淡淡,暗地里却有些蜜里调油的意味。
夏有田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憨厚木讷的模样。但没有外人、只在姜氏面前的时候,嘴上却很是伶俐。
这一点大大超出了夏稻花的预料。
姜氏性情温柔、心地善良,也很看重礼数、尤其注重脸面好看,不愿意被外人笑话。但你要说她能为了面子就全然不顾自家人,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夏稻花越是跟夏家四房这些人相处,越是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新身体,与四房这些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影响。
夏家四房一派和乐,而其它房头,就没这么愉快了。
大房没带丫鬟婆子回来,刘氏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伺候一家老小。
原本也可以让金花、银花跟她一起干活儿的,奈何夏有财和刘氏都一门心思,惦记着让金花嫁个富贵人家。
除了绣花这一项,几乎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干,生怕弄粗了手,就不好看了。
至于银花,毕竟年纪还小呢。人又有些笨笨的,还特别没有眼力劲儿。整个人就跟那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
就算刘氏舍得让她干,她能做的活儿也不多。
刘氏在镇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回到这种状态,心里自然不乐意。伺候了几天一家老小,难免就有些窝火。
原本刘氏也可以摆摆婆婆的谱儿,毫无顾忌地使唤儿媳妇儿朱氏干活儿。
但现在不成——朱氏月份大了,走路都摇摇摆摆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支使她干活儿?
这数九寒天的,地面又硬又滑,万一朱氏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了自己的金孙,岂不是亏大了?
刘氏心里窝火,嘴上就难免没有好声气,动作也带了些摔摔打打。
夏有财睡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刘氏再怎么摔摔打打,也影响不到他。
夏大郎觉得烦,拿着书就出了门。
第025章 惊闻
但他在村里,去哪都免不了被人围着,被村里人跟看杂耍一样看稀奇——北关村这地方,其实有挺多一个大字都不识的睁眼瞎。
在他们眼里,夏大郎这样的读书人,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遇见了文曲星,可不得好好看个够!
夏大郎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但他面对外人的时候,一向是温和有礼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崩人设。
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跟村里人互动一番。
夏大郎跟村里人应酬了一阵,越是应酬,便越是烦躁难耐。
这帮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箩筐的泥腿子,夸人也夸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不是“文曲星下凡”,就是“长得真精神”,或者是“以后一定有出息”,拢共那么三五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自己自打年前回了村,就一直听见这些话,耳朵都快要磨起茧子来了!
夏大郎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木了,正在烦恼怎么脱身,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村口走过来一个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浓绿绸断长衫的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脸凶相,脚踏官靴,看着就不大好相与的模样。
那汉子身边,跟着一个穿一身绛紫色衫裙的女人,浓妆艳抹,鬓发边簪了一朵大大的绢花,手上提了个篮子,脚下走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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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的衣衫对比强烈,模样又面生的很,瞬间就吸引了村里人的注意。
文曲星虽然难得,可毕竟是本地人,只要他爷奶还在北关村,他就不可能不回来,但眼前这番新鲜热闹,却不可错过。
人群潮水一般涌向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夏大郎顿感一阵轻松,但与此同时又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失落。
他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书,往远处走去。
本来他今儿个出门,就是图个耳根清净。
他固然知道,娘亲刘氏不管是摔摔打打、还是呵斥银花,其实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是发泄下心中的邪火罢了。
但那种氛围,他怎么看得进去书?
他只好出来躲一躲,没想到,差点就被村里人包了饺子。
夏大郎走远了,没看到那绿衣裳的男人和那浓妆女人,停下来跟村里人打听了两句,竟然脚步不停,直不冷腾地奔着夏家去了。
两人敲了门进了院,夏稻花大吃一惊:那绿衣裳的男人,分明就是她见过的那络腮胡子!
她迟疑了一秒钟,转身就跑,跑到老两口房里,找到夏玉娇,急急地对她说道:
“小姑姑,我想不起来是谁的那个人,到咱们家来了!”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转瞬间竟然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一抹决绝。
夏稻花有点担忧地望着她,夏玉娇发现夏稻花的目光,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夏稻花却没有被安慰到。
她总觉得这样的小姑姑,有点不对劲。
没等夏稻花理出个头绪来,那两人就已经敲开了老两口儿的门。
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敲门的一男一女,老两口儿都认得,俱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男人,是镇上千户所的一个小旗。
平日里喜好喝酒赌钱、惹是生非,但他同族大伯却是驻扎在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而且一直很得千户倚重。
所以那男人在镇上撒个酒疯,欺负一下平民百姓、小商小贩,县太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普通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个身份有些复杂的人物。
她名面上的身份,是有名的官媒。
为人十分厉害,做事也很有章法。她给人说媒,从来都是一说就成。不过要请她出面,价钱可不能低了。
她暗地里的身份——其实也不算暗地里吧——是北关镇一个有些势力、欺行霸市的大商人的外室。
周氏有些头痛,却还是笑呵呵地说道:
“哎呦,这不是宋嫂子么?这可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宋嫂子笑道:“周姐姐,恭喜你,喜事上门了!”
周氏奇道:“喜从何来?”
宋嫂子道:“周姐姐都不舍得让我进门喝口水么?”
周氏顿了顿,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让宋嫂子和络腮胡子绿衫男进了屋。
周氏和夏老爷子让了座,夏玉娇去沏了待客的糖水。
夏稻花在一边,貌似玩耍,实则光明正大地偷听。
宋嫂子和她带来的男人都坐了下来,宋嫂子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来意:
“这位是咱们北关镇的金大官人,家中颇有几分财势。金大官人的族伯,是咱们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他本人也已经凭军功做到了小旗。
最近金大官人新丧了娘子,想要娶一房继室。
听闻周姐姐的女儿玉娇姑娘,品貌端庄、温柔贤淑,便央了我做媒,特来求娶。
今日金大官人跟了我前来,也是让周姐姐和姐夫相看之意。”
夏老爷子和周氏闻言都愣住了:“啊这……可我们家的玉娇,已经定了亲事呀!”
周氏还怀疑地盯着宋嫂子看,就凭宋嫂子的口碑,怎么会不了解清楚女方的情况,就这样贸然上门?
夏老爷子则盯着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就凭他这副模样,怎么就敢肖想自己的女儿?
宋嫂子看了一眼络腮胡子,转过头笑道:
“好教周姐姐知道,前些时日,那与令爱定了亲事的谢家小子跟人出去玩,结果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那小子本来就是个药罐子,又经过这一遭,受了风寒、吃了惊吓,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谢家人正张罗着,要给那小子选坟茔呢!”
“什么?”
老两口和夏玉娇脸色剧变,都大吃一惊。
若是当真出了这样的事,谢家人为何不给夏家捎信?
谢家宝和夏玉娇既已定了亲,谢夏两家原就应该比旁人亲厚。既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谢家都该第一时间给夏家捎信啊!
夏稻花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想得比老两口更多一些——怎么偏偏那么巧,络腮胡子新近丧了妻,而夏玉娇的未婚夫,也恰到好处地掉进了冰窟窿?
这里面的事儿,怕是不简单哪!
第026章 上门
宋嫂子见了老两口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那谢家人,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来退亲吧?难道……他们这是打算让玉娇姑娘守望门寡不成?”
夏老爷子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他敢!”
老爷子手劲儿不小,这一下,桌上盛着待客糖水的两只碗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夏稻花缩了缩脖子,瞅了瞅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夏玉娇,趁着没人搭理自己,赶紧贴着墙边、一小步一小步,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往屋门口挪动去了。
夏玉娇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甚至有些发绿。
周老太太的脸黑了:“谢家人若是真敢这样不近人情,我们夏家也不是吃素的!”
宋嫂子一脸同情地点点头:
“这事儿,谢家人办得确实不地道。周姐姐,若是需要跟谢家退亲,却又谈不拢的,你就到镇上官办的牙行来找我,我去帮你说。”
周氏眼里的狐疑一闪而过:
“宋嫂子,你真是个好心人!我周素英但凡还剩一口气,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我的闺女!您且先请回吧!这事儿,我非得找谢家人要个说法不可!”
络腮胡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会儿忽然起了身,“咣当”一个头就磕在地上: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虽没什么出息,却也有个小旗的官职在身。那谢家再有钱财,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若是他们家肯讲道理、知情识趣还好,若是他们胆敢胡搅蛮缠,小婿势必要他们好看!”
络腮胡子这冷不丁一跪,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快要挪到门口了的夏稻花,都被他这一通操作给震惊了。
媒婆宋嫂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金兄弟,你也忒心急了!”
络腮胡子却不搭理她,依然跪在地上,只直起上半身,嗓门大得跟打雷一般:
“岳父岳母且请放心,万事都有小婿顶在头里!”
他一脸凶相,声音又粗横,夏家老爷子和周氏都听得直皱眉。
夏老爷子板着脸,憋着气,强忍着把络腮胡子扶了起来:
“你这是做甚?怎地凭空叫起岳父来?”
周氏黑如锅底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颤抖的声音却依然难掩气愤:
“谢家的事儿,我们还得去谢家商议。二位贵客先请回吧。今儿个,多谢你们来报信了。”
周氏一直只对着媒婆宋嫂子说话,对那络腮胡子,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络腮胡子的脸色似乎有点尴尬。
他期待地望向夏玉娇,夏玉娇却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夏稻花想起那天自己看到的一切,忍不住后背发凉。
这哥们儿,不会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两个人吧?
在他眼里,人命究竟算是什么?
不知夏玉娇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起来脸色苍白、身形微晃,甚至有几分摇摇欲坠。
络腮胡子一脸关切,若不是顾忌着现场还有别人,怕是就要冲过去扶着她了。
夏稻花有些不忍直视。
那家伙为何明晃晃地做出这副样子来?真的不怕老两口儿看出破绽么?
答案很明显,络腮胡子似乎是巴不得别人能看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但夏玉娇却怕得要死。
她颤着声音开口道:
“爹,娘,人家好心来报信,我们这般不客气,似乎不大好吧?咱们是不是该留人家吃个饭?”
老两口儿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她得了谢家宝重病的信儿,受了刺激、心里难过,嗓音都止不住发抖了。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安慰她道:
“乖女儿,你且回房里去!”
“好孩子,礼数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夏玉娇忐忑不安地走了,临走前,祈求地看了那络腮胡子一眼。
络腮胡子和宋嫂子,到底还是被老两口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不过,经过最初的惊诧与愤怒,此时老两口的情绪,似乎稍稍平复了些,说辞也委婉了许多。
两人刚一离开夏家,夏玉娇就呜呜哭了起来。
周氏心疼坏了:
“好闺女,不哭不哭哦!你放心,有娘在呢,老谢家要是敢逼你守望门寡,娘就去掘了他们家祖坟!”
夏稻花一激灵,这老太太,挺生猛啊!
夏玉娇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哭了,急忙反过来劝周氏:
“娘,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谢家虽然同样是百姓人家,但人家是本地大族,已经分了七十多个房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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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夏家,连伯父家都算上,才几个男丁?
您若是掘了他们家的祖坟,这事儿就得不死不休,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夏玉娇又转头去跟夏老爷子求助:
“爹,您也劝着点啊!”
夏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这些个没有用的!咋?你就那么放不下那姓谢的臭小子?”
夏玉娇急道:
“我哪有?我这不是怕闹出事来吗?”
夏老爷子摆摆手:
“用不着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谢家人若是不肯痛痛快快退亲,那就是他们理亏!哪怕闹大了,爹娘也断然不会让你去守那望门寡!”
夏稻花这会儿,已经挪着小碎步,溜到了门外。
既然老两口儿没有冲她发火的意思,她就站在外头,多听了一会儿。得知老两口儿全心全意为了闺女着想,夏稻花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再一想,自己能得到这个重新活一回的机会,不也多亏了老两口心疼孙女,舍得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救原主的性命么?
虽然救回来的是个西贝货。
但,面对这样子有情有义的老两口儿,自己要扮演一个乖巧懂事孝顺的亲孙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
夏稻花沿着老两口儿的墙根儿,缓缓地踩着小碎步溜走了,正打算撤回四房的地盘,一转身,就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一男一女,年纪看着跟夏老爷子和周氏差不多。
两人面色哀戚,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脸难过之色的小伙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些用麻纸包裹起来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点心。
夏稻花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今儿个家里怎么净来些莫名其妙的人?
她转身跑回到老两口儿屋门前,亮亮堂堂地喊了一嗓子:“爷、奶,来且了!”
第027章 冲喜
周氏应声迎了出来,一见到来人,周氏的脸色更黑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家宝的父母。
这两人亲自上了门,还带来了个没见过的小伙子,结合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老两口儿心头,顿时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夏稻花见了老两口儿的脸色,顿时就不想回四房了。她悄悄溜回了老两口房里,好在这会儿大家情绪都比较激动,倒也没人分神来管她。
来人几乎连客套都省了,进了屋子,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撂。
面色青白、脸颊瘦削、下巴尖尖的谢家老太太,十分不见外地扯住了周氏的手,就开始哭天抹泪:
“周姐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跟谢家老太太一样干瘦的谢家老爷子,也扯住了夏老爷子的手,长吁短叹,一句话里得打上三个“唉”:
“唉!唉!不知我谢家,唉!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两人这一番做派,倒是把夏家老两口儿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谢家宝已经挂了?
可是看看他们身上的装束,也没有带上丧家的标志啊……
再者说,北关镇的风俗,讲究家有丧事的人家,不能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去的。
哪怕是亲戚也不行。去报丧的,都不能大喇喇地直接进屋,只能找人传话。万万没有儿子死了,父母亲自去人家家里,上门报丧的道理。
但,如果谢家宝没出事,这两口子,又何必做出这么一副哭丧的模样来?
谢家老两口又哭了半晌,东拉西扯、绕来绕去的,却一直扯不到正题上来。
这下子,不但夏家老两口儿一头雾水,就连跟着他们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年轻人,也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他懒得再听几个老人家在那里絮絮叨叨,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
“我表弟前些日子被人暗算,掉进了冰窟窿里。
表弟不会凫水,他一张嘴呼救,就吃了一肚子冷冰冰的河水。
所幸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起来。
只是表弟吃了这样一场惊吓,又在冰水里浸了那么久,身子骨自然禁受不住。虽说喝了一大碗熬得浓浓的姜汤,但当天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烧。
我表弟这一病,我舅舅和舅母急坏了,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银子像流水一样淌出去,苦药汤子也不知给表弟灌下去了多少,只是不见好。
眼见表弟这病一直不见好,人也越来越瘦,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老两口儿特意去了黄桃村,求了胡半仙。
胡半仙给驱了邪祟,之后说,光驱邪不够,还得要冲冲喜才会好。
我们给表弟选了坟茔地,还置办了上好的棺木,拿上好的织锦青缎子,做了装老衣裳。
但表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始终起不来炕。
到后来,就吃不下饭了,这几天更是连粥水都吃不进。
甚至连那苦药汤子,都灌不进去了。
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一副皮包着几根骨头,那叫一个可怜!”
说到这里,谢家老两口儿的哭声都猛地大了起来。
一直等他们的激动劲儿稍微平复了些,那年轻人才继续说了下去:
“表弟病得这样重,眼见着是不成了,我们家就觉得,该把这婚事给他办了。
毕竟这冲喜的事项里头,就只剩下这一件没有做了。
这一冲喜,表弟说不定就好了!”
年轻人道明来意的时候,谢家老两口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谢家老太太就只顾着牢牢地扯住了周氏,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拿周氏的袖子擦自己的眼泪鼻涕。
谢家老爷子也一直死劲儿抓着夏老爷子的胳膊不放手,只一声接一声地“唉”、“唉”,“唉”个没完没了。
老两口又生气又无奈。
这老谢家,可真是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若是他们拒绝冲喜,那就是背信弃义、见死不救。可若是他们答应冲喜,那就是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
老两口儿都是十分疼爱孩子的。
见到谢家老两口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老两口儿说不出直截了当地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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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要答应,这等坑害女儿的话,他们同样说不出口。
看着老两口儿左右为难的模样,谢家那个年轻人说道:
“这婚事毕竟是我表弟和表弟妹之间的事,行不行的,总得问问我表弟妹的想法。嫁是不嫁,让我表弟妹说句话吧!”
夏老爷子和周氏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这是见自己没有表态,开始逼迫玉娇了么?
夏玉娇脸色痛苦不堪,泪水顺着两颊滚滚而落。她把眼睛一闭、牙关一咬、一脸决绝,就要张嘴说话。
夏稻花眼疾手快,抄起桌上一个缓出了一层白霜的冻柿子,“噗”一下,就塞进了夏玉娇半张的嘴里。
夏玉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和甜润给吓了一跳,已经到了嘴边的“我”字,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呜呜了几声。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唰”地一下,集中到了夏稻花脸上。
夏稻花一脸懵懂地问: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这位哥哥,你表弟生了病,你为什么不带他看医生,反而要给他冲喜呢?
你其实不是真想治好他吧?
不然,明知道他这个病不好治,你为什么不去找王太医?
你看看我这个后脑勺,破了这么大一个洞,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当时人都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结果,我爷奶把我送到普济堂,人家普济堂的王太医就把我救活了。
我们家也没有说给我冲冲喜就好了啊!”
年轻人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夏稻花,怒气冲冲呵斥道:“你小小年纪,心眼儿怎么这样坏?竟然血口喷人!”
夏稻花一脸疑惑:
“我让你找王太医给你表弟治病,怎么就成了血口喷人啦?
还是说,你其实真的不想把你表弟治好?
反正没了你表弟,你舅舅、舅妈,就只能靠你了,家产也都得给你了,对不对?”
“你!”年轻人气坏了,捋胳膊挽袖子,简直想要冲过来,狠狠地揍夏稻花一顿。
夏稻花一脸害怕,躲在了夏玉娇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来:
“喂!你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思,要杀人灭口吧?”
第028章 退婚(上)
无论是夏家老两口儿,还是谢家老两口儿,都听得呆住了。
谢家老两口儿也不再死命抓着夏家老两口儿的袖子,慢慢地撒开了手。
年轻人涨红了脸,气哼哼地道:“你胡说八道!”
又急急地对老两口儿解释:“舅舅、舅母、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二老是知道的!你们可不能信这个小杂种的挑拨呀!”
老两口儿望着小伙子的脸,沉默了很久。
小伙子的五官还算端正,身材也高高大大的,一看就知道,身子骨壮实得很。
谢家宝却一年四季都病怏怏的,常年脸色青白,有时候还会浮肿。
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长寿之相。
谢家宝的曾祖父是很有些本事的,据说曾经做过前朝的官。
后来大楚建国了,谢家就搬到了北关镇来。
再后来,谢家人开枝散叶,每隔两代就分一次家。这些分散开的谢家人,已经演变出来七十多个房头,占据了北关村附近好多个村子。
每次分家,每个房头,都会分到一份在村里人看来价值不菲的祖产。
谢家老两口儿分到的这一份,是一百亩土地、一箱旧书、一套自住的大院子,外加一间镇上的铺子。
老两口儿连生了三个闺女,到四十多岁,才得了谢家宝这个儿子。
不过,谢家宝倒并不是生来便体弱的。
他是十来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谢家人得了消息,几乎全族都出动了,把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给追了回来。
但不知拐子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还是因为骤然被拐走受了惊吓。
反正打那之后,谢家宝就一直病病歪歪的。
老两口儿为了给谢家宝治病、调养身体,是花了许多心思、也搭进去了许多银钱的。
只是,这孩子虽然没有夭折,磕磕绊绊地长大了,身子骨却一直没有调养过来。
稍微吹点冷风、喝口凉茶、吃口冷饭之类,他就会病上一场,喝几天苦药汤子。
之前就有人劝他们,早点想想别的办法,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谢家老两口儿对这个打小就跟跟他们亲近的外甥十分疼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意无意地,暗暗把他当做嗣子来看待了。
万一将来谢家宝过世了,却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他们就要把这个外甥养在身边,收做嗣子,将来指望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呢。
其实在此之前,老两口儿也考虑过,从谢家族人里挑选一个孩子过继的事情。
但从那之后,谢家宝就有惊无险地出过好几次事儿。
一次被花盆砸到、一次被野猫吓到、一次被推下山……
说起来都是巧合。
但老两口儿觉得很可疑,就放出风声,不再从谢家族人中挑选嗣子了。
若是谢家宝身故,他们就让小女儿招赘!
但其实老两口儿心里清楚,招赘根本招不到什么好男儿。与其便宜了不知哪里来的赘婿,还不如便宜了这个打小就跟他们很亲近的外甥呢。
最关键的是,夏稻花是个只有八岁大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懂得什么?
她一个小屁孩,总不会是在挑拨离间吧?!
夏稻花还真不是挑拨离间。
她只是不信“冲喜”,外加随口一猜罢了。
刚刚夏稻花急急忙忙拿了桌上的冻柿子,堵住夏玉娇的嘴,就是怕夏玉娇受不得激,一口答应下来。
夏稻花觉得这种事情,需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但必须得是当事人经过深思熟虑的真实心意,而不是应激反应,或者迫于压力的违心之言。
小伙子见谢家老两口儿似乎起了疑心,急道:
“舅舅、舅妈,你们别忘了咱们今天来是干嘛来的!冲冲喜就好了,这话可是胡半仙说的!”
夏稻花这时候又插嘴了:
“若是冲冲喜就好了,那也不见得非得我小姑姑不可呀!你们换个人给他冲喜呗!”
小伙子怒目而视:“这人选怎么好随便换的?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
夏稻花道:
“人家指名要我小姑姑冲喜了么?若是没指名,你们就换个人呗!若是指名道姓,非得要我小姑姑,那我告诉你,我们夏家的姑娘,不给人冲喜!”
夏稻花铿锵有力的声音,把一屋子人都镇住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夏稻花这样一个头发短到怪异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能这样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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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夏稻花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
“怎么?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么?”
“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听来的这些话?”小伙子轻蔑地呵斥了一句,便转向夏家老两口儿:“您二老也是这个意思么?”
夏稻花嗤笑道:
“哼,你也用不着搁那将我爷我奶的军。
我跟你说,我们夏家姑娘不但不给人冲喜,也不受人摆布!
那个什么胡半仙要是再敢说我小姑姑什么坏话,我就去把他家房子点了!我看他夜里能不能睡得安稳!”
“稻花!”三道嗓音异口同声响起来,喝住了夏稻花,不让她继续“胡说八道”,是夏家老爷子、周氏,还有夏玉娇。
夏老爷子和周氏对视了一眼,果断开口道:
“亲家,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我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我们老两口儿的心尖尖。
我和老妻,是断断不舍得让她去给人冲喜的。
我看,咱们两家,还是退婚吧!”
那小伙子一脸不敢置信:
“退婚?退婚的女人,名声不好听,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的!
就算有人来娶,多半也是给人做填房,给前头原配生的孩子做后妈!
比起冲喜来,其实也好不了多少吧?”
夏老爷子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我的闺女,嫁不出去也不怕!我乐意让她搁家里做老姑娘,养她一辈子!”
夏老爷子这话一出口,连夏稻花都有些吃惊。夏老爷子平日里脾气软和得很,今儿个怎么抢了周氏的台词?
周氏正一脸感动地看向夏老爷子,再一次感慨自己当年看人的眼光。
这老头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几十年的日子过下来,但凡需要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退婚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谢家老两口儿提了个条件。
第029章 退婚(下)
因为退婚是夏家人提出来的,夏家不但需要退还谢家的聘礼,还得额外再出一笔钱,算是赔礼。
经过简单的商议,赔礼定为十两银子。
不过,谢家老两口儿提出的条件,却不是这赔偿,而是另一件事。
倘若谢家宝迈不过去这一道坎,那么夏玉娇不能马上嫁人,必须得为了谢家宝守一年,一年后才能再说亲事。
这个条件,夏家老两口儿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对,夏玉娇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夏稻花全程目瞪狗呆。
谢家人竟然这样轻易答应了退婚的事,没有继续纠缠,就很出乎夏稻花的意料之外。
她还以为谢家人会盯准了夏玉娇,非得要逼迫她嫁过去不可呢!
再之后,她有些忐忑地想道,会不会谢家人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退婚的准备,只是打算让夏家人先开口呢?这样他们就可以占住道理,方便让夏家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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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夏稻花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听到了老两口儿安慰夏玉娇的话了:
“玉娇啊,好闺女,莫哭莫哭。你爹你娘,还能没有你侄女懂事么?
你八岁大的侄女,都知道要护着你,你爹你娘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一把年纪,还能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两家的亲事,竟然就这么波澜不惊、顺顺当当地退了。
中间唯一的小插曲,是二伯娘孙氏似乎试图反对,但被二伯悄悄地给了一胳膊肘,把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二伯娘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就见到谢有贵拿眼刀子往她脸上一阵乱飞,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夏家老两口儿默默地把聘礼整理了出来,跟里正家借了马车,将聘礼装了车,带着谢家宝的婚书和庚帖,也带了二郎哥一起,去了谢家退亲。
谢家已经分了家,散布在好几个不同的村子里。但跟谢家老两口儿住在同一个村里的族人还是有不少的。
老两口儿一路上遇见的谢家族人,大部分态度都很差。
两家要退婚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
他们见了老两口儿驾着马车、拉着聘礼过来了,大部分人都扭过脸去,不搭理他们,只当没看见。有几个脾气大的,不但摆出冷冷的脸色来,还照着夏家老两口脚底下吐口水。
夏家老两口脸色难看地低头忍了,其实心里却浑不在意。
他们最初还真觉得有几分对不住谢家宝——那孩子是个好的。
虽然身子骨弱了些,但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想必以后玉娇嫁过去,不会受气。
当初谢家来提亲,他们之所以痛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其实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谢家宝的性情脾气。
然而,这会儿见了谢家族人的态度,老两口儿顿时觉得,自己做出退亲的选择,再正确也没有了。
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迟早有入土的那一天。
而且,多半会走在玉娇前头。
玉娇若是给谢家宝“冲喜”嫁过来,虽然同样是明媒正娶,“冲喜娘子”的地位,却实在低得可怜。
谢家宝若是能长命百岁也就罢了。
可若是冲喜之后,他依旧短命呢?
到时候,谢家族人倘若仗着人多势众、合起伙儿来欺负玉娇,哪个能替她做主?
她孤零零的一个儿,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两口儿隐忍不发,跟谢家老爷子匆匆见了一面,默默拿回了夏玉娇的庚帖。
祖孙三人,就一块儿坐着空荡荡的马车,回了北关村。
谢家的大宅子,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两家的交情,也到此为止了。
听说,谢家老两口儿最后真的去了普济堂,跪在普济堂门口的大街上,泪流满面地哀求王太医出手救命。
王太医一来是有些可怜这老两口儿,二来也是对谢家宝的病情感兴趣,不但亲自接收了这个病人,还破例允许他“住院”了。
王太医给谢家宝做了第一场针灸之后,谢家宝的脸色就好了不少,也开始有点食欲了。
王太医干脆让他住在普济堂里,持续接受针灸治疗。
还吩咐谢家留下一个伺候陪护的人。
夏稻花听了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这年头儿,竟然也有住院这一说么?
在此之前,夏稻花一直以为,这时候的病人,都是在自家照顾的呢。
谢家宝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听说了谢家的一些事情之后,夏稻花倒是觉得,自己说不定冤枉了那络腮胡子。
他面目虽凶恶蛮横,也有谋害谢家宝的动机,却未必一定就是暗地里害谢家宝落进冰窟窿的那个凶手。
想到这里,夏稻花又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
后脑勺的伤口最近一直在发痒,为了避免感染,她真的是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不去挠痒痒。
但醒着的时候还好说,睡着了可就保不准了。
昨晚上她就没忍住,睡着以后,挠了伤口一下,结果很痛,硬生生地把她痛醒了。
这个伤口的存在,时不时地提醒着她,自己的处境,也许并不安全。
原主受伤,到底是不是意外,还不知道呢。
最近夏稻花一有空闲、有机会,就反复探索超市的用法,终于让她找到了办法,可以不用整个人都进入超市,就随手拿出来里面的东西。
但这个办法,却始终只适用于储物区。
也就是说,只适用于两种物品:一种是她从超市里买来以后,放进储物区保存的;另一种则是她从外界拿到超市里,存到储物区的。
夏稻花未雨绸缪,准备了不少杂七杂八,“以防万一”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这里,方便自己随时取用。
但其实,迄今为止,她用到的只是一些包装食品。工具和武器类,基本上没有派上过用场。
然而她早就盘算好了,虽说现在没多少用得上的时候,但等一开春,她就准备进到山里去“探险”啦!到时候自然用得上!
夏稻花一直盼着开春,北关村的人却一直盼着元宵。
就连夏家人也是一样。
自打退了与谢家的亲事之后,宋嫂子和络腮胡子一直都没有再上过门。
就好像这两个人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030章 元宵(上)
夏玉娇将原本快要绣好了的大红嫁衣收了起来,人也有几分恹恹的。老两口儿劝过两回,夏玉娇只说自己累了,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
老两口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好一门心思盼着元宵节的时候,带着闺女去镇上看看花灯,也好让她散散心。
老两口儿情绪不佳,各房头也都不敢触霉头。
大房一家子,日日盼着赶紧过了正月十五,就可以回镇上去住了。
孙氏觉得过了元宵节,就可以开始张罗给二郎说亲的事儿了。
三房、四房、五房,基本上都有些受不了压抑的氛围,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一心盼着元宵节能热闹热闹。
过元宵节,夏家人不但要自己包元宵,还要亲自动手做花灯。
而且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子,大家伙儿还可以一块儿去镇上的花灯集上去赶集、看灯会。
元宵节既有得吃、又有得玩,孩子们这一天天的,都惦记着呢!
在大人孩子的翘首企盼之中,元宵节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周氏就拿了个两个硕大的笸箩出来。趁着阳光正好,让刘氏麻溜地刷洗干净,晾晒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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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有些不情愿,那么多儿媳妇儿在呢,怎么婆婆周氏,偏偏最爱支使自己干活儿?
但她却不敢说什么,甭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却一丁点都不敢露。
周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有些褪色的旧钱袋,一枚一枚数出来二十个铜板,喊了二郎过来:
“二郎,把家里的糜子和江米都带上,到甜水井的苏家磨坊去,把这两样都磨成细粉面带回来。记得让他们筛三遍!一遍都不能少!”
二郎接过铜板,数了数,点头应了,便扎上裤腿,到仓房搬出来两个布袋,拿了根扁担,挑起来就走了。
孙氏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气闷。
明明已经分了家了,老太太怎么还这么喜欢支使二郎,老把二郎当牲口用!
二郎也是个傻的!
那牲口棚里的是啥?他就算心疼那头牛,怎么也不知道赶着骡子走的?
孙氏气得脸都有些变形,但今儿个是元宵节呢,她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惹了周氏不痛快。再者说,二郎这会儿不在,她能骂谁去?
周氏似乎没注意到孙氏的脸色,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她招了招手,把五郎喊了过来:
“小五啊,你去村口五嫂子家的杂货铺,买些青丝红丝回来。若是青丝红丝没存货了,就买些蜜枣。”
五郎点了头,却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太,脚下一步都没动。
周氏一愣,转念之间想起了什么,笑着嗔了一句:“嘿哟哟,你小子还怪灵醒的!”
周氏一边笑,一边从刚刚那个旧钱袋里,掏了三十个铜板出来,数了两遍之后,递给五郎:“若是超了这个数目,你就让五嫂子再拿下去点儿。”
五郎爽脆地应下了,用两只手将三十个铜钱紧紧握住,迈着大步、稳稳当当地走了。
周氏一直看着五郎走出院门,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开始干活儿。
这回她没指挥别人,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把家里的黑芝麻、白芝麻,都拿小锅炒熟了。炒得香气四溢,让大家伙儿闻着那香气,忍不住一阵流口水。
稻花她们几个小的,也被周氏分派了一项活计——砸松子、给瓜子剥壳。
枣花的小手指头嫩嫩的,剥壳很费力,费半天劲也剥不开一个。
但稻花剥开了,她拿起来往嘴里塞,倒是麻利得很。
稻花笑眯眯地看着,一点都不拦着。
不但不拦着,她还把自己剥好壳的瓜子仁分做两堆,比较小的一堆推给枣花,比较大的一堆塞进菱花嘴里。
老五媳妇儿程氏恰巧看到了枣花抓了一把瓜子仁儿往自己嘴里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只笑了几声,她就一脸严肃地板起了脸: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小丫头,赶紧出去玩会儿吧!这点儿活儿让你们干的,剩下的倒不如你们吃掉的多!”
原本发现这边的状况,正要开腔呵斥两声的周氏,听了这话,顿时白了程氏一眼:
“大过节的,你嚷嚷什么?”
不过她倒也不敢让孩子们敞开了吃,那样原本备下的材料可能就不够了。
周氏转过脸,慈爱地笑着:
“一人再抓一把,出去玩吧!”
兰花笑得甜甜的,应了一声“哎”,伸出两只手,抓了一大捧瓜子。
菊花怯生生地跟着姐姐,也抓了一把。她手小,动作又慢,只抓了几颗就不敢再拿了。
稻花笑呵呵地左手抓了一把松子,右手抓了一把瓜子,喊上了不敢动手的菱花和枣花,催促她们快点。
菱花看着稻花的笑脸,顿时胆大起来,两只手各抓了一把。
枣花还忙着吃呢,压根没顾上动手。
见菱花已经抛下了自己,追着稻花出去了,急忙脚步蹒跚地跟了上去。
几个孩子一起乐颠颠地去找夏老爷子了。
夏老爷子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小孙子,将竹篾破开,砍成细细的小条,一板一眼地拿来扎灯笼骨。
夏老爷子一双大手,宽阔粗壮,指节上有很多皱纹,手掌上和指头上,布满了老茧、裂口、伤痕,怎么看都是一双常年劳作的粗糙的手。
然而这双手,却有种与它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灵巧。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夏老爷子就编好了一个六角灯笼的骨架,又用面粉打了浆糊,把前几天特意买来的红纸,贴到了灯笼外头。
等到灯笼上贴的纸晾干了,天色也黑了下来。
夏老爷子用一根线香点燃了蜡烛,往灯笼最中间的那个“窝”里,滴上两滴蜡油,再稳稳地放上蜡烛,摁了两下,牢牢地把它固定住。
蜡烛晃晃悠悠的光,就透过红纸,轻轻地洒了下来。
把周围的人的脸和手,都照得迷迷蒙蒙,覆上了一层暖暖的红色。
夏老爷子兴致勃勃地搬了梯子架在墙上,拎着刚刚做好的灯笼,挂到了院子里的灯笼杆上。
一阵风吹过,灯笼晃了两下,里面的蜡烛也跟着晃了两下,却依旧稳稳当当,没有栽倒,也没有熄灭。
夏老爷子高兴地笑道:“成了!”
孩子们兴奋地拍着手掌,蹦蹦跳跳地大声叫好。
夏稻花发现,五郎不知什么时候,也混进了这个队伍里来。
第031章 元宵(中)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还把买来的青丝红丝和五嫂子送的一两蜜枣,和剩下的两枚铜钱,都交到了周氏手上。
周氏夸奖了五郎,塞给他一颗蜜枣,把铜钱收了回去。
五郎见了夏稻花,就要把蜜枣拿给她吃。
夏稻花看了一眼流口水的菱花,把手心里的松子摊开给五郎看,笑着拒绝道:“你自己吃吧!若是自己不想吃,给菱花也行。我还有这个呢!”
五郎看了看眼巴巴的菱花,就把蜜枣给她吃了。
喜得菱花笑容满面,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成了两道月牙儿:“哥你真好!”
夏老爷子安好了灯笼杆,带着孩子们进了屋。
夏家各个房头的各间屋子,也都跟着点起油灯来。
说起来,因为“过年要亮亮堂堂”的这一条规矩,夏家在这方面的花费,正月里一个月,比平日里一年都多。
周氏这会儿,正带着儿媳妇儿们和几个年纪大点的孙子孙女,聚在大厨房里头。
周氏满脸喜色,指挥着儿媳妇们,把松子仁、葵花籽仁擀碎、将青丝红丝切成细细的小段,把蜜枣切成细细的丁儿。
再把这些配料和红糖、芝麻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做成元宵里的馅料。
她还亲自动手,把二郎带回来的糜子面和江米面,分装在了两个硕大的笸箩里头。
一大盆元宵馅儿,此时已经被巧手的儿媳妇儿们,揉成了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子,几乎都是一般大小。
再把这些圆滚滚的“丸子”馅儿,倒进笸箩里。
端起笸箩,前后左右一顿摇晃,猛烈至极。
夏稻花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做元宵的场面,这回可算是看到现场版了。
很快,她就发现周氏出汗了。
毕竟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再硬朗,干这样的体力活儿,还是难免要有些疲惫的。
周氏也不逞强,直接把笸箩交给了这会儿离她最近的姜氏。
姜氏乐呵呵地接过了笸箩,捏住笸箩的两端,卖力地晃荡起来。
细细的粉一层一层裹在元宵馅儿上头,一个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宵,就在笸箩里头滚来滚去,活泼泼地分外可爱。
很快,笸箩里的每个元宵都滚好了,周氏拿了长长的筷子把它们拣出来,再放一波馅儿,喊了老三媳妇儿把姜氏换下来。
这晃笸箩的活儿,既需要两膀子力气,也需要几分巧劲儿,才能不把元宵颠到外头来。
几个媳妇儿自觉地轮番接力,晃完一批元宵,再晃下一批。
这期间,夏稻花还想要尝试一下呢。
结果发现,她竟然连笸箩都端不动,更别说要晃起来了!
这个小身板,实在太弱了!
大锅里的水开了。
第一批元宵下了锅。
白白胖胖的元宵随着沸腾的水花一起翻滚着,很快清澈的水就变成了淡淡的白色,然后越来越浓稠。
江米和馅料的香味渐渐飘了起来,已经有几个小孩,开始忍不住啃手指头了。
周氏一挥手,孙氏、吴氏、姜氏,就去摆了桌子。
刘氏和程氏开始捡碗碟。
周氏亲自拿了长柄的木头勺子,从锅里往碗里盛元宵。每只碗里放六只元宵,浇上一大勺汤,看起来热气腾腾,闻起来香气四溢,烟火气十足。
孩子们乖巧地跑到桌子边围桌坐下,大点的孩子帮着擦桌子、摆筷子,拿小菜。
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子已经坐在了桌子边,等着吃元宵了。
很快,第一波煮好的元宵就被端了上来。
夏老爷子却没有动筷子,他要等着周氏一起吃。
周氏没有让夏老爷子等太久,很快大家伙儿就都上了桌儿。
夏老爷子端起一个小酒盅,喝了一口酒,被辣得“斯哈”了一声。
他将酒杯重重地放下,酒盅落在桌面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夏老爷子十分感慨地地湿了眼眶:
“今儿个元宵节,大家伙儿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在一处吃元宵。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咱们老夏家虽然分了家,但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你们这些亲兄弟,彼此不要疏远了。平日里能多亲香亲香,遇到事情能彼此扶持。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伙儿都吃元宵吧!”
周氏也说了两句:
“吃完了元宵,咱们都到镇上去看花灯吧!听说今年镇上办的花灯集,还有游街的花车呢!”
孩子们欢呼起来:“好哦!”
一个个忍着烫,拼命加快了吃元宵的速度。
梨花、梅花、兰花、稻花、菊花、五郎、六郎、菱花、枣花这几个孩子,坐了一张小方桌。听说晚上可以去看花灯,孩子们都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元宵,一边还不忘了嘻嘻哈哈地说说笑笑。
夏稻花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她悄悄用手指沾了水抚了几次,也平息不下来。
夏稻花忍不住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个兆头不怎么样。
该不会待会儿去镇上,会遇见什么狗血的事情吧?莫非,会遇见人贩子不成?
夏稻花被这个可能性吓了一跳。
老夏家的孩子们可不少。万一真的遇见拐子,怕是顾得了这个,顾不来那个!
她正想着该怎么预防,就听到“砰”一声巨响。
回过神来一看,发现竟然是六郎不知怎么被元宵噎住了。刚刚那一声响,就是六郎打翻了自己的碗。
同桌的孩子们也都被吓了一跳,刚刚愣了片刻,此时却都回过神来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哭声、叫嚷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眼看着六郎被噎得喘不上气,弓着身子挣扎,双手乱抓,连脸色都变了,夏稻花顿时什么都忘了。
她“嗖”地一下冲了上去,自己站成弓步,从背后抱住六郎,将六郎放在自己前面那条腿上,两手绕过六郎的身体,从正面握拳,突然猛地一捶,大力击中六郎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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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堵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的那颗元宵,“砰”一下,冲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和许多鼻涕眼泪,六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他缓过气来了。
夏稻花忍不住抹了一把脑门,湿漉漉的,抹了一手水。
唉,这小身板儿真是太弱了。
就做了个海姆立克急救法,竟然把自己累出了满头大汗!
第032章 元宵(下)
程氏走过来,把六郎揽进了怀里,声音很轻、很温柔地安慰他。
刚刚六郎噎住的时候,一开始程氏正乐呵呵地听着自己那桌孙氏和吴氏俩人斗嘴呢,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而等她听到了这边的喧闹,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夏稻花已经冲过去救人了。
孩子捡回来一条命,这会儿大家伙儿才想起来后怕。
一个个当娘的,都开始叮嘱自家的孩子,吃元宵要咬碎了再吃,万万不可囫囵个儿吞下去,嘴里有东西没咽下去的时候不要说话,云云。
夏稻花默默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打心眼儿里希望,大家伙儿能把她刚刚的表现忘掉。
但是很显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六郎被程氏哄好了之后,程氏就拉着六郎,走到夏稻花面前,让六郎给夏稻花深深地一鞠躬致谢,感谢九姐姐稻花急中生智、当机立断,救了他一条小命。
六郎很听话地乖乖躬身施礼,一把清澈的童声很诚恳地道谢:“谢谢九姐姐救命之恩。”
夏稻花连忙躲过去了,红着脸道:
“五婶,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六郎是我弟弟,我顺手帮他一把,这不是应该的么?”
程氏却一脸郑重地说道:“稻花,你是个好孩子,五婶记你的情。你要五婶不要客气,那你今后,也莫要再跟五婶客气。”
夏稻花见程氏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程氏这才满意地笑了。
周氏看了一眼夏稻花,若有所思。
其他人也都纷纷盯着夏稻花的表现,见她这样谦逊,毫不居功,七嘴八舌地,夸赞起她的聪慧懂事来。
姜氏一边眉梢眼角都在得意地笑,一边还故作平静地替夏稻花谦虚几句。
片刻后,夏家的氛围又重新热闹起来。
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只是,众人都警醒了不少。尤其是做娘亲的,聊天说笑之余,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孩子身上。
就连之前斗嘴斗得挺欢的孙氏和吴氏,也都住了口。分了更多精力给他们的孩子。
吃过元宵,喝了些汤,又歇息了片刻,夏家人就按照原计划,准备出发去镇上,赶那花灯集了。
北关县城距离北关村足足有一百多里地,但北关镇距离北关村,却只有几十里路。
村里人哪怕挑着百来斤的担子,都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村里许多人家都要去赶花灯集,大家干脆招呼着熟悉的邻里亲朋,结了伴一起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倒也不寂寞。
夏大郎扶着朱氏,金花扯着银花,走在最前头。
夏有财和刘氏殷勤地陪着老两口儿。
二房两口子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老两口儿的动静。
夏玉娇走在周氏身侧,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二郎和桃花自觉地照看着几个弟弟妹妹。
不过三郎和四郎这两个皮猴儿,却不是那听话的,不停地在人群里乱窜,一刻也不肯消停。所过之处,惹起一阵阵惊呼与笑骂。
三房两口子让兰花和菊花走在杏花和梅花身后,他们俩走在女儿们身后。这样既方便照看两个女儿,也方便跟四房两口子说话唠嗑。
梨花拉着夏稻花的手,五郎牵着菱花,紧紧跟住了夏有田和姜氏。
夏家人一个没落,全都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村里像夏家这样,举家出动去赶花灯集的人家不少。
不过回头望去,北关村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夏稻花走得腿都酸了,才赶到镇上。
镇子入口处的守门兵丁比往日多了几个,而且外头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原来,今儿个过节,免征入城费。
近郊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还一个个都拖家带口地,人自然就比平日多上了好几倍。
但兴许是怕有人闹事,门口的兵丁检查夹带检查得格外仔细。
遇见熟面孔也就罢了,若是脸生的,不但要查看夹带,还问人家要路引。若是拿不出来,当下就会被拿下,带到一边去锁住。
夏家人排了将近一刻钟的队,才进了镇子。
花灯集不愧是花灯集。
集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夏家人被挤得紧紧贴在了一起。几乎有些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人流的方向,被人群裹挟着一直往前流动。
从入口处开始,路边就竖起了灯笼杆,挂上了不少圆滚滚的红色宫灯。
平日里挂着幌子招揽客人的店铺,此时也都灯火通明,纷纷在自家铺子门前,挂出了大大小小许多造型各异的灯盏。
有些摆了灯谜的摊子,在花灯上写了谜面,引人来猜。
另外一些则摆出了巨大的造型独特的花灯。
夏稻花倒还好,夏家其他人,纷纷看得惊叹连连。
花灯集入口处,矗立着两盏硕大的宫灯,足足有一人多高,是八角形传统宫灯的样式。
以细木为骨,透明的绢纱做面,喜气的红底上,用工笔手绘了精巧细致的人物,五官神情,栩栩如生。
灯笼里点着比成年人拇指还粗、比婴儿手臂略细的大蜡烛,把花灯集的招牌,和入口处的地面,都照得红彤彤、亮堂堂。
不过这两个大宫灯外头,都扎了一圈儿矮矮的、差不多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的篱笆,摆明了不许人靠近。
只准远观,却不许上手摸。
从这两个大宫灯开始,往前差不多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漂漂亮亮的大花灯摆在那里。
大多数花灯的造型,就是普通的宫灯。
只不过有些是八个角、有些是六个角、有些是四个角,造型上就有了些参差的变化。
此外,又加了些特殊的装饰。
比如第三座,灯面用的是薄薄的织金纱缎,还用金箔纸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蝴蝶镶嵌在上头。风一吹,蝴蝶翅膀就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模样。
再比如第七座,本体只是个普通造型的六角宫灯,却在画着绿叶的灯笼纸上,镶嵌了足足几十朵粉红色的牡丹绢花,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十分美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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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人随着人群往前缓缓移动,一路走,一路看,倒也看到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儿。
只是,走着走着,前头忽然乱了起来。
第033章 小贼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样,猛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夏家人给冲散了。
前一刻,梨花还紧紧地拉着夏稻花的手,后一刻,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就一下子夹进来许多高大的陌生人。
夏稻花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春运火车站。
或者是早高峰期间关不上门的地铁车厢。
然而,哪怕是在上辈子,这种感觉都已经很陌生了。
自打爷爷去世,她就再也没有赶过春运的火车。
自打离职创业,开了那家倾注了她几乎全部心血的小超市,她就再也没有坐过地铁。
但此时,旧日那种拥挤的感觉,透过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愣怔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夏家人失散了。
周围的人都比她高、比她壮实、比她有力量,她既看不到夏家人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有办法逆势而动。
人群实在太拥挤、太密集、又太慌乱了。
她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却依然在随着人潮移动。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夏稻花拼尽全力,维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这么多人,又这样拥挤慌乱,她很害怕自己万一摔倒了,就会成为踩踏事故的受害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还是带着空间超市这样大的金手指的穿越者,竟然被人群踩死了,这样的死法,未免太给穿越同仁丢脸了吧!
夏稻花的思维一向很是跳跃,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已经不知发散到哪里去了。
正当夏稻花为自己的墓碑上该怎么写发愁的时候,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
夏稻花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胸腔里也火辣辣地疼,心跳的节律变得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而后背被撞到的部分,也疼得好像那里的肉,都被一柄大锤子给锤烂了一般……
夏稻花觉得自己八成是受伤了,正想赶紧躲进超市里避一避,却又一次被撞到了。
她只觉得身上蓦地一轻,整个人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虽然停留在空中的时间极短,几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兴许还不到半秒钟,但她竟然意外地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左手边是人潮汹涌的大街,右手边是一座酒楼,布做的酒幌子正在迎风招展。
高高的灯笼杆上,挂着一只扎成了葫芦形状的硕大花灯,每一个灯面上,似乎都画了与酒有关的人物。
对着她的这一面,画着一个抱着酒坛子躺倒在地的文人,还写着“刘伶醉”三个大字。
“这字写得很漂亮啊!”
彻底晕过去之前,夏稻花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夏稻花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头,大概是脸先着地了。
她摸了摸脸,稍微有点痛,但并没有破皮。看来自己昏迷的时候,没受什么伤。
就连后背上被撞到的钝痛,这会儿也已经减轻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了下四周,发现远远地有淡淡的灯光撒进这条巷子的末端,眼前这一段大概是没有什么人家,没有挂灯笼,看起来就黑漆漆的一片。
多半是在刚刚那栋酒楼附近,也许就在酒楼后身,或者侧面。这条巷子,说不定就是平日里用来给那酒楼运柴运米、送肉送菜的。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一片黑暗,夏稻花终于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还趴着一个人呢。
那人脸朝下,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看来也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啊!
夏稻花活动了下手脚,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身上还是有些痛,刚刚被撞,后脑勺的伤口似乎也被震到了。有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竟然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脸朝下的这个家伙,穿着的是外族的衣裳。
夏稻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颈部。
脖子是温热的,颈动脉也还在跳动。
“竟然是个活的鞑子!”
夏稻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在寂静的巷道里,似乎格外响亮,甚至有些震耳朵。
心跳了一阵,那人却并没有被夏稻花的心跳声惊醒。
一时间也不见别的人,转到这条巷子里来。
夏稻花渐渐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暗暗吐槽自己:“夏稻花啊夏稻花,你都做了两回人了,怎么这小胆儿,还跟兔子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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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过后,她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经过一番认真观察,确定这家伙是真的昏迷不醒,而不是装出来的,夏稻花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她把那家伙从头摸到脚,还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把他翻了个面儿,让他脸朝上了。
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夏稻花竟然觉得,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长相,跟原主记忆里的番邦鞑子,区别有点大啊。
五官和肤色,怎么看都更像是大楚人。
不过,谁让他穿了一身番邦的衣裳呢?就算人长得像中原人,这衣裳可是地道的番邦服饰。这年头,大楚人可不时兴穿番邦的衣裳!
再者说,他怀里的酒囊、背上的金刀、靴筒里的匕首,不都说明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番邦鞑子?
夏稻花做好了心理建设,毫不犹豫地把他身上的武器,一件件都收进了空间。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夏稻花的胆子,不由得越来越大。
不但把他的钱袋、酒囊、玉佩,还有怀里的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油纸包,一起收进了空间。甚至,还瞄上了他那身华丽丽的衣裳。
最外头的斗篷就不错,外头是织金蜀锦面,里面那一层,竟然是一种薄薄的皮子,触手十分柔软,而且有种暖暖的感觉。
夏稻花对皮草不熟悉,判断不出来是狐裘还是貂皮。
她“吭哧、吭哧”地试了半天,却发现摸走那家伙身上的零碎容易,要脱掉他的衣裳,哪怕是靴子,都很难很难。
最终,把他剥光的计划破产,夏稻花只好取走了最外面那件斗篷,“厚道”地给他留下了一身衣裳。
第034章 大盗
夏稻花再次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似乎跳动得比之前急促了些。
啊这,该不会是要醒过来了吧……
夏稻花急急忙忙起了身,不敢再对着地上的“钱串子君”动手动脚。
她四下望了望,没见有别的人来。
又仔细观察了下巷子的两个出口,犹豫了半秒钟左右,便挑了有灯光洒进来的那一头,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夏稻花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就抬起了又涩又沉的眼皮。
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脚,虽然还是有些麻木,但已经能缓慢地挪动了。脑子虽然还有些昏沉糊涂,但已经能思考了。
看来,药劲儿已经过了不少。
这迷药,真是厉害得紧!
大楚竟然有能做出这种迷药的能人,果然不可小觑!
可惜自己当时太生气,当场就一刀宰了那个小贱人。不然的话,这迷药的方子,他说不定都已经拿到手了呢。
脑子里杂乱的念头转来转去,他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劲了。
自己竟然没有被抓住!
这里不是牢房!
他略有些兴奋,攒了些力气,就拖着沉重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
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确信这个地方自己从未来过,也不知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是之前被追得太猛,药效又发作了,慌不择路的结果。
不过,没被捉到,就是自己赢了!
只可惜,自己虽然摆脱了追兵,却跟几个同伴失散了。
也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是不是凶多吉少,会不会已经殉国了……
他哀伤地垂下眼帘,过了片刻,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急急地伸手入怀,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坏了!
自己身上的东西都哪去了?怎么就只剩下这一身衣裳了?竟然连斗篷都被人剥了去!
这北关镇的小贼,也太猖狂了吧?!
他第一时间把手伸到怀里摸了摸,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钱袋和酒囊都不见了。
但这还是小事。
最关键的是,那个他费尽了心机,在西京跟大楚的官员们周旋了几个月,甚至不惜暴露了两个暗探的据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个油纸包,已经不知去向。
那不起眼的油纸包里,装着的是大楚朝廷在界岭山一带的布防图。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过重要,他就没敢让别人拿着,一直都是亲自贴身收着的。特么的现在东西没了,想找个人甩锅,都甩不出去了!
他得手的当天晚上,身份就暴露了。
大楚的人追他实在追得紧,尤其是锦衣卫的那帮老狗,鼻子灵得很!撵得他东走西蹿,一直没倒出空来,把那东西誊抄一遍。
原本他是想着,自己都拿到了原件了,何必再誊抄?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那浣花楼里,竟然有官军的眼线!
还有那个唱曲的小婊子,竟然一边满脸地浓情蜜意,一边给他的酒水里下药!
若不是他为人警醒,药力刚一发散开,他就察觉了不对,一刀砍了那贱人,当机立断跳窗逃了,还顺便放了一把火……
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虎落平阳,被锁在囚牢里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丢了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又浑身上下连一个铜子都不剩,这不是虎落平阳,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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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北关镇的衙门动作快些,他的画像,这会儿怕是已经挂在城门口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不愿就此认输。
自己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皇兄多半会小题大做,申饬自己办砸了差事、折损了在大楚的基业,说不定要借机发配自己去宁古塔放羊呢!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转念一想,不管是什么人偷了自己的东西,想必是要出手换钱的。
那么,只要安排充足的人手,到当铺之类的地方守株待兔,迟早能把这个小贼揪出来!
到时候,自己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打算长期潜伏,直到把那坏了他大事的小贼抓到为止。
扫了一眼巷子两端,他选了没有灯光的那一侧,活动了两下依然有几分麻木的手脚,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巷道长长的暗影里。
……
夏稻花此时,已经跟夏家人汇合了。
除了大房一家子,所有人都在。
夏稻花是失散的孩子们之中,最后一个被找回来的。
姜氏一见到夏稻花,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一把就死死地抓住了夏稻花的手臂,连连在她背上狠劲儿打了好几下。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
“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这是要吓死我不成……”
骂着骂着,已经泣不成声。
夏稻花尴尬地看着姜氏真情流露,自己也有几分动容。
但面对姜氏的质问,她却只能沉默以对。
毕竟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姜氏一脸坦然地说出“我做贼去了”这种话来呀。
见夏稻花沉默的模样,周氏发话了:
“行了行了,老四媳妇儿,打两下意思意思就得了!就刚刚那阵那么乱,这孩子没被人趁乱拐了去,你就该烧高香了!”
姜氏好不容易收了泪,却忍不住抽泣。两只眼圈红红的,还时不时地打个哭嗝儿,看得夏稻花万分不忍。
等到姜氏终于平静下来,一家人也都累了。
连一贯节俭的周氏都决定奢侈一把,干脆就近在一个馄饨摊子边儿上坐了下来,按人头让馄饨摊子的老板给他们每个人都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等着吃馄饨的时候,家里人跟夏稻花说了些分别后的情形,夏稻花这才知道,姜氏刚刚为何这样激动。
最初街道上乱起来的时候,据说是浣花楼那边走水了。还有官军在追捕江洋大盗。似乎这一场火灾与追逐,还导致了两场惊马事故。
人群争先恐后地逃命,纷纷往远离浣花楼的方向跑。
其中一部分人,就冲到了夏家人当时的位置,把夏家人都给冲散了。
后来,因为人多拥挤,还发生了踩踏事故。
有人在踩踏事故中受伤了,据说,伤者是几个小女孩儿。偏偏夏稻花又不见了踪影,姜氏差点急得当场昏死过去。
第035章 旧事
夏稻花闻言,只好再三诚恳地跟姜氏道歉,得到了来自好哥哥夏五郎的三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五郎故意没留力气,弹得她脑门儿都红了。
姜氏一见,顿时泪眼婆娑地心疼起来。还嗔了五郎两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不过,当一家子都坐了下来,乐乐呵呵地端起碗喝馄饨的时候,姜氏又忍不住开始对着夏稻花碎碎念了。
夏稻花一边吃着滋味鲜美的馄饨,一边被迫听了满满一耳朵各种“子女惨遭拐卖,导致家破人亡”的人生悲剧,顿时觉得有几分消化不良。
尤其是,这些个故事,各个都有名有姓的,也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与夏稻花此时的生活,近在咫尺。
姜氏先讲了个镇上的富户崔老爷的故事。
北关镇上,原本有一家特别大的绸缎庄,老板姓崔,大家伙儿都叫他崔老爷。
这位崔老爷,子嗣上有些艰难。
有一妻两妾,多年耕耘,但却只得了一个宝贝女儿。
小女孩生的粉状玉琢,十分精致可爱,性子又百伶百俐,崔老爷一家子,简直把这孩子,当眼珠子一般疼。
大概在六岁左右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去。
崔夫人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崔老爷先失爱女、后丧爱妻,拿了些银钱打发了两个妾,自己个儿终日借酒浇愁,铺子也顾不上开了,租子也顾不上收了。
没几年下去,身子骨就衰败得厉害,家业也被他败了个七七八八。
崔家族人说要安排子侄后辈来照顾崔老爷,结果来的人却居心不良,名义上说要看顾他,实际上,却是来谋夺他的家产的。
崔老爷就越发心灰意冷,有一回受了侄儿的气,左想右想,只觉得人生无趣。便将自己屋里的酒坛子都砸了,把所剩不多的家业,都贱价卖了出去。
崔老爷自己拾掇了个小包袱,带了几张薄薄的银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么多年来,再也没人见过当年的崔老爷。
夏稻花听了,忍不住有些浑身发冷。
既然没人知道崔老爷去了哪里,也从来没有人再见到过他,那么,他真的是自己走了吗?
不知是不是姜氏讲的这桩旧事,勾起了众人的谈兴,大家伙儿纷纷说起了自己见识过、听说过的那些拐子造成的悲剧。
就连老太太周氏也讲了一个:
“原本在县衙后头的二道街,开裁缝铺子的许裁缝,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本来是人人羡慕的好事。
结果有一天,这俩孩子在街上玩耍,一个错眼不见,就被拐子拐了去。
许裁缝关了铺子,挑着一副担子去找儿子。
十几年过去了,他差不多走遍了大楚,却还是没有找到儿子,整个人都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把他家的裁缝铺子开门三天。
他家孩子是过年的时候被拐走的。
这三天,他不接活儿,只盼着孩子说不定能自己找回来。”
……
众人听着听着,都沉默了。
夏稻花毕竟不是真小孩,最关键的是,她是有底牌的人,自然不担心遇上人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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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真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贩子,倒霉催地惹到她头上来,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夏家的另外几个孩子,这会儿一个个都听得呆住了。
旁边的客人听了这些案例,也同仇敌忾地跟着插言议论起来。到后来,甚至连馄饨摊子的老板娘,都忍不住加入进来了。
老板娘一边手速飞快地包着馄饨,一边说:
“这几个事儿啊,我都听说过。我还知道一个,你们可能都没听过的。
以前跟我一块儿在这条街上摆摊的老罗,卖红豆饼的。
他娘子长得很耐看,一双笑眼弯弯的,又大又亮,这边脸上还有个酒窝,笑起来可漂亮了!
他们两口子,生了三个孩子。
出事儿的那一年,好像就是前年吧!那会儿老罗的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儿了,老二也快成丁了。他家小闺女才七岁。
花灯集的时候,他家小闺女就被拐子给抱走了。
就是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忙,一时顾不上盯着孩子,直接从摊位边儿上抱走的。
有个熟客看见了,发了一声喊就追了上去。
只可惜,那客人连鞋子都跑掉了,竟然楞是没追上!
那拐子肯定是早就盯上他们家了,事先也踩好点儿了。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没影了!”
老板娘说道这里,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
“老罗的漂亮媳妇儿为这事儿,生生哭瞎了眼睛。老罗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出来摆摊儿了。他们家,打那以后,就再没做过红豆饼。
今年入冬的时候,老罗带着他媳妇儿,回乡下老家了。
他大儿子倒是还在北关镇上,就住在福源街后头。
那边不是有好多东倒西歪的老房子吗?他大儿子在那边赁了个院子,带着媳妇儿、孩子和丈母娘一块儿住。”
老板娘把一板馄饨挪到身后,换了个盖帘儿铺好,手脚不停,嘴巴也不停:
“老罗的大儿子也有孩子了。俩娃,一个四岁大的小闺女,一个两岁大的小小子。
他那个媳妇儿,天天闷在屋里,哪里也不敢去,院门儿都不敢出,一天到晚就盯着那俩孩子,就差拿根麻绳把他们俩绑在自己身上了!
这也是被吓怕了,生怕一个错眼不见,孩子就没了。”
整个馄饨摊子上,都彻底安静了下来,每个客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听了这种血淋淋的故事,碗里的馄饨,好像真的不香了。
老板娘看着众人的表情,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选错了话题,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她讪讪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摊子上的客人们,一个个都肃着一张脸,三口两口吃掉了自己那份馄饨,然后便干脆利落地结了账,急匆匆地走掉了。
本来大家都是趁着过节,出来看看花灯、凑凑热闹。
只是万万没想到,先是遇上了走水、捕盗、惊马,后来又听了不少人贩子猖獗的案子,这心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夏稻花见人都散了,夏家的孩子们,各个都白着一张小脸,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觉得应该活跃一下气氛,便不经意地提起了个话头:
“对了,我大伯他们一家子去哪了?”
第036章 新生
话一出口,众人的神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周氏,脸黑了一半,又似乎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
夏稻花瞧着不对:“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又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周氏解了她的疑惑:
“你嫂子动了胎气,刚刚请了郎中看过,说是要静养。你大哥和大姐已经送她回去了。
反正过了元宵节,这年也就算过完了。
你大伯要回酒楼上工,你大伯娘要伺候你大伯一家老小。
你大哥要回松溪书院,你大姐岁数不小了,要留在镇上说亲。
倘若独留银花一个儿跟我们回村里,你大伯娘又怕她思念父母。
所以,你大伯一家,今儿个都回家去了。”
夏稻花瞬间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技能,已经点满了。她讪笑了两声:
“哈哈,这样啊,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周氏点了点头:“回家!”
一家人呼啦啦地起身,二郎跟馄饨摊子的老板娘借了个火儿,点燃了一根松明火把,默默拿在手里,走在前头给大家伙照路。
其实镇上倒是灯火通明的,不过从镇上到北关村的路上,有一段特别黑,虽然月光很好,但有了火把在手,无疑更让人安心。
周氏舍不得钱坐车,大家伙儿依然是靠两条腿走路回家。
虽然在馄饨摊子上歇了一气,但周氏和夏老爷子毕竟有了年纪,走到家还是很累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简单洗漱之后就睡了。
各房头也都各回各家。
孙氏的脸色难掩兴奋,吴氏也笑容满面。
显然这妯娌俩,都对大房今儿个惹了老两口儿不高兴这件事儿,十分喜闻乐见。
姜氏给夏稻花脱了衣裳,把她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都耐心细致地检查了个遍。还不断地问她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夏稻花着实有几分羞窘。
虽然她明白姜氏的顾虑,也很能理解姜氏的心情,但这样子被人碰触,还是十分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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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发现了她背上的一片淤青,心疼地又抹了一回眼泪。
然后,姜氏一咬牙,把碗柜里头夏有田特别宝贝的那小半坛子浊酒拿了出来,当药酒用,给夏稻花揉散了淤血。
夏有田的脸色相当纠结。
他既心疼孩子、又心疼自己的酒,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晚上,姜氏是搂着夏稻花睡的。
夏稻花强忍着把她推开的冲动,一直等到姜氏等人都睡着了,才悄悄从她怀里挣脱。
挣脱的时候,还被姜氏在睡梦中给拉回去两次。
看来,姜氏也真的是被吓到了。
夏稻花轻轻叹息了一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她一直在忍耐。
她特别不喜欢跟人身体接触。
偶尔拥抱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对她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有时候,她也会主动去抱抱别人。
但她真的很不适应也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好在姜氏的应激反应不是特别强烈,第二天就基本上恢复正常了。夏家人也都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来。
除了孙氏和吴氏,偶尔会呛呛两句,或者掐个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和谐。
程氏为了感谢夏稻花上回救了六郎,还总是悄悄塞给她一些好吃的。
比如地瓜干啦、炸蚕蛹啦、熏兔肉啦之类的。
夏稻花推拒了几回,但无奈程氏太过诚心诚意,害得她每次都败下阵来。
时光匆匆飞逝,不知不觉中,日子就一天一天过去了。地面还留着冬天的残雪,玉兰树的枝头,已经打了花苞。
夏稻花也找到了机会,把从那番邦人身上得来的财物,挑了几样,兑换给了超市。
那件皮草斗篷,估价一万五千块,兑换成了一万五千积分。那把金刀,兑换了八千积分。那个还算有几分精美的酒囊,兑换了一千六百积分。
“钱串子君”果然是送财的,嘿嘿。
钱袋里的金银、铜钱,还有几个玉佩、玉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夏稻花查了查价格,就都留下来了。反正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那神秘的油纸包里头,是一大包文件,看起来像是某种图纸的样子。
夏稻花把它放到服务台那里估算了下价格,并没有选择兑换,却对着超市的兑换平台给出的说明发起呆来。
“布防图”?
这几个字,果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咩?
如果这真的是布防图,那么,这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元宵节那天,官府“捕盗”,追查的莫非就是那个倒在巷子里的番邦人?
这份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官府?
可是,自己要怎么编个圆满的故事,来解释它的来历呢?
正月二十六这一天,大伯家里传来消息,夏大郎的媳妇儿朱氏生了。是个小女孩,去了个乳名叫阿柳,大名还没定下来。
周氏有些疑惑:“怎么这就生了?这好像提前了一个多月呢!”
来捎信的是同村的方家老太太,她孙子跟夏有财在同一间酒楼做事。两家人走动得还算勤快,彼此帮忙捎个口信、带件衣裳的,都很方便。
方老太太撇了撇嘴:
“这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人家就是让我捎个口信儿罢了。”
之后,她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周氏的耳朵,悄声说道:
“其实我听说啊,是金花跟她嫂子吵了一架,脾气一上来,就推了她嫂子一把……”
送走了方家老太太,周氏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儿。
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专挑大个的红皮鸡蛋,捡了一篮子,又拿了一包红糖,就颠颠儿地去了镇上。
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夏稻花,就心血来潮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
除了夏大郎和朱氏,夏稻花算是夏家人的孙子辈里面,头一个见到阿柳的。
襁褓里的阿柳,看着小脸蛋儿皱皱巴巴的,肤色也有些黑,不知是不是生了黄疸。
倒是手脚都很纤细精巧,每个指头都细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了似的。
夏稻花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阿柳看了半晌,阿柳却丝毫不给她这个姑姑面子,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嗦着自己的小拳头,睡得喷香。
第037章 旱獭
朱氏的脸色有些苍白,人也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夏大郎很喜欢自己的女儿,阿柳这个乳名,就是夏大郎亲自取的。
夏有财没有明说,心里头对长孙变成了长孙女,多少有些失望。刘氏却把所有的不满都堆在了脸上。
朱氏原本性格很是柔弱,但生了女儿之后,反而强悍起来。
刘氏给她摆脸色,她也能不当一回事。
明明都快气哭了,也能劝慰自己不跟刘氏一般见识,不跟她生气。
盼望已经的孙子变成了孙女,这已经让刘氏很气不打一处来了。再一想起朱氏在孕期那副娇弱的模样,刘氏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那段时间,刘氏甚至连脾气都不敢冲朱氏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唯恐惊吓到了儿媳妇儿,再妨碍了自己的宝贝金孙。
这会一想起来这些,这种不爽就会瞬间加倍。
不过刘氏也就只敢摆摆脸色、摔摔打打,却不敢真的克扣朱氏的伙食。
一来因为下厨之类并不需要刘氏亲自动手,儿媳妇儿有雇来的灶上婆子和买来的丫鬟伺候,压根儿用不着劳动刘氏。
二来则是因为,夏大郎的脾气随了夏有财,是一脉相承的脾气臭。
刘氏惯于欺软怕硬,只敢欺负朱氏,却不敢招惹夏有财,也不舍得欺夏大郎。若是欺负朱氏太狠了,惹到了这爷俩就惨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
“朱氏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的妇人也不少见。大不了以后让朱氏多生几个,也可以弥补今天的遗憾了。”
刘氏虽然一直这样劝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一见到朱氏就沉下一张脸来。
换了以前,朱氏绝对会抽抽噎噎地淌眼泪。
但现在,朱氏只当没看见。
刘氏就忍不住更加憋屈得慌,更加心气不顺了。
周氏带着夏稻花来看望朱氏和阿柳,见了这情形,把刘氏喊了出去,单独跟她聊了聊:
“你呀你呀,怎么这般不开窍?
若是不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当初为什么不改聘别家?
若是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干嘛不对她好一些?
你若是把她祸害死了,回头给大郎续弦,不要花钱的?
你若是把她祸害个半死,坐下什么病来,她爹娘找你算账,你可担得住?”
周氏的一连串质问,让刘氏无言以对。
刘氏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就是打心眼里看朱氏不顺眼。可能是当年吃了不少苦,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总觉得想在儿媳妇儿身上找补回来。
周氏看得分明,点了点她:
“老大家的,咱们现在已经分家了,你怎么对你儿媳妇儿,原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是大郎既然要进学,你这样子,难免要耽误他的!你好好想想吧!”
周氏说完,拉着夏稻花,拎着空空的篮子就走了。
周氏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才对夏稻花吩咐了两句,让她不要在人前提起,大伯父家里有上灶的婆子,和供人使唤的丫鬟。
夏稻花点头应了。
周氏轻叹一声,扶着孙女的肩膀,缓缓走进了家门。
玉兰花开了的时候,夏老爷子已经带着家里的男丁开始锄地了。
夏稻花也琢磨起来进山的事儿。
白玉兰、紫玉兰,开得十分热闹,草丛、山坳、路边的各色野花也纷纷绽放,最耀眼的是连翘跟迎春,黄灿灿的、一开便是一大片,鲜艳明亮,惹人喜爱。
樱桃树、毛桃树,都绽开了淡粉色的小花,远远望去,仿佛烟雾缭绕,又像层层叠叠的云海。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穿着冬装,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沉重闷热了。换上夹棉的薄袄,就感觉身上轻盈了许多。
夏稻花经过数次软磨硬泡,终于获准跟着梨花一起进山挖野菜。
不过一进了山,夏稻花就撒起了欢儿。摘野花,捉蚂蚱,折树枝,跑来跑去,简直就像一只被关了好久,突然被放出牢笼的小狗一般欢快。
梨花倒是踏踏实实地挖了两篮子野菜,这会儿野菜刚冒尖,不用精挑细选都很嫩。
夏稻花在左近玩耍,梨花偶尔看她一眼,宠溺地笑一笑,又接着干活儿。
她觉得妹妹自从受伤渐好之后,性子变得活泼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怯生生的了。梨花很喜欢这种转变,心里对妹妹的感情也愈发浓厚了。
夏稻花看梨花的态度,便乐呵呵地找起兔子洞来。
没找到兔子洞,倒是让她找着了一窝旱獭。
这一窝旱獭很肥,皮毛溜光水滑,见了她顿时受到了惊吓,匆匆忙忙地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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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急忙把它们一家子都收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旱獭们进了储物格子就安静了许多。
夏稻花见这个办法有效,心情简直美妙极了。
今后捉兔子打狍子之类的,只要在空间超市能起作用的有效距离内,自己都不用动手了。
夏稻花正想得美,忽然眼前一黑,就慢悠悠地倒了下来,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说来也巧,正赶上梨花发现妹妹半天没动静了,抬起头来寻她,却恰恰看到了夏稻花倒下的那一瞬间。
梨花吓坏了,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篮子也碰倒了,铲子也不要了,跑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探夏稻花的鼻息。
夏稻花的呼吸很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梨花从小溪里取了点水,洒了一点在夏稻花脸上,夏稻花悠悠地醒了过来。
梨花这会儿都快哭了。
她看着夏稻花的脸色和还不到耳朵的短发,只觉得这孩子,着实是多灾多难。
一种随时会失去妹妹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夏稻花刚刚才知道,原来自己每一次用意念指挥空间超市收取物品,都是有能量消耗的。
她刚刚一口气收了一窝旱獭,有点耗能过度,结果一瞬间就突然低血糖了。
看来以后这法子还得悠着点用。
兔子、山鸡,都得一只一只慢慢抓。
遇到大家伙,也别惦记着往空间超市里收了。
毕竟还是命重要!
话说回来,这法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减肥啊?
夏稻花的思维再次发散开来,眼神也跟着放空了,直到梨花为了唤回她的魂,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巴掌。
第038章 财路
夏稻花哭笑不得地捂着被梨花打疼的脸,还得反过来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姐:
“姐,你手可真重啊!你说你这么激动干啥?我没事。”
“都晕倒了还说没事?我刚才都看见了!”
“我那是饿了!今儿早上那窝窝头也忒硬了,我啃不动,才没吃饱……”
夏稻花随便找了个借口,越说声音越低。
这时候,恰好夏稻花的肚皮,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儿。
梨花顿时信以为真,破涕为笑:
“你个傻丫头,差点吓死我了!”
她笑得特别开心,眼睛弯弯的,白嫩的脸蛋上还挂着好几颗晶莹的泪珠。
夏稻花觉得,这时候的梨花,特别特别的美丽,甚至比神仙姐姐还要更美。
梨花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摊在手掌心上:
“上回五婶拿过来烧饼,很香、很软和,你赶紧给我麻溜滴吃了!”
三天前,程氏从娘家带回来一篮子烧饼,给各个房头都分了几块儿尝鲜。其中顶数给四房的最多。
夏稻花当时就吃了一个,觉得味道的确不错。
梨花当时只撕下来了一小块儿,跟五郎分着吃了,顶多也就能尝个味儿吧。
剩下的那大半块,竟然从那时候起,一直留到现在吗?
夏稻花心下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有推辞梨花的好意,拿起烧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动作很是斯文秀气。
梨花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直直地盯着那烧饼看了两眼,便急急地转过身去,又开始默默挖野菜了。
夏稻花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这烧饼虽然还算挺好吃的,但放了三天,又被梨花贴身藏着,口感其实已经差了很多。然而,这是梨花自己都没舍得吃留给她的……
夏稻花犹豫了一瞬,终于拿定了主意。
……
这天下山的时候,夏稻花的背篓里,塞得满满登登。
背篓下面挤着三只肥肥的旱獭,旱獭上面压着两只胖嘟嘟的野兔,和一只绑紧了翅膀的肥野鸡。最上面一层,盖了点枯枝和一些绿油油的野菜。
梨花喜滋滋地跟在夏稻花身后,她觉得妹子稻花,绝对是个小福星。自从她带着这丫头出来,就没有哪一回,是空着手回去的!
梨花的背篓,此时也塞得满满的,除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些野蘑菇和野菜之类的。
两个小姑娘满脸都是喜悦,累得汗流满面,两张小脸儿都红扑扑的。明明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
两个小丫头到底还是孩子呢,虽说过了年长了一岁,梨花才十三,夏稻花才九岁。
到家的时候,俩人已经累得一身是汗了。
姜氏见了两人的模样,生怕她们吹了风、着了凉,急急地烧了热水,准备给她们先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裳。
梨花和夏稻花把背篓撂下,追着姜氏把背篓里面暗藏的玄机说了。姜氏听了,顿时心情复杂,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几分心疼。
孩子们太懂事,做娘的,就总是难免既高兴,又心酸。
姜氏让梨花和夏稻花先歇着,她亲自把两个背篓里的东西收起来。
旱獭、野兔、野鸡,都活着,只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姜氏喜出望外,这些若是留着自家吃,可以给孩子们解解馋;若是卖到镇上去,能换回来不少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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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酒蒙子老陆喝高了,进到深山里转了一圈,捡回来半只被黑瞎子啃剩下的狍子,让陆家媳妇儿细细拾掇了一番,剔出来的狍子肉,也卖了足足一两二钱银子呢!
这野鸡、野兔、旱獭,虽然不如狍子难得,可也都是富贵人家爱吃的野味。
耽误一天功夫,让夏有田跑一趟镇上,应当是值得的。
姜氏一边盘算着,一边拿了大木盆来,从大锅里舀出来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又兑了些冷水进去,再试了试,就喊五郎关了门。
姜氏让五郎带着菱花到里屋玩去,自己亲自动手,把梨花和稻花身上被汗水浸透的里衣都脱了,不顾梨花的羞涩和夏稻花的抗议,直接把两个孩子拎起来,塞进盆里。
拿着旧旧的棉布巾,就给两个孩子洗起了澡。
夏稻花和梨花挤在一起,简直像两只白生生的小羊羔,被动作利落的姜氏,“唰唰唰”,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洗干净了,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爽的衣裳,夏稻花虽然觉得这个过程,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强制洗白白的宠物小猪,这感觉简直相当可怕,却也意外地体会了一把久违的舒适。
自打穿越以来,她还没好好泡过澡呢。
更别提搓澡了!
单论个人卫生方面,那简直就相当于野外生存模式!
虽然平日里可以洗洗手脚、洗洗脸、简单擦一擦,但到底还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她只有偶尔溜进空间超市里去,在超市后面的员工宿舍里简单地打开热水器冲一冲,时间往往选在深夜,因为要等到夏家人都睡熟。
她还不敢洗太久,甚至连一些会留香的洗发水啦、沐浴露啦,都不敢用,生怕被家里人看出破绽来。
这一回,虽然跟梨花共用一个大澡盆,虽然姜氏给她用的只是草木灰和猪胰子这些简陋的东西,但到底还是又泡澡、又搓澡,洗完了之后,整个人仿佛都焕然一新了。
说起来真是奇妙。
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暖和干爽的衣裳,竟然可以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幸福感。甚至,连衣服上面打着的补丁,都不会影响这种微甜的心情。
夏稻花允许自己愉快地沉醉了一会儿,然而,没等她享受多久,她的发散性思维突然又跑出来作妖了——她猛然发现了一条财路。
那是很多穿越前辈们,都走过的一条财路。
卖香皂。
纯白清香的润肤皂、去污力极强的洗衣皂、五颜六色的手工皂,晶莹剔透的精油皂……比起澡豆、草木灰、猪胰子,应该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吧!
她的空间超市,每隔二十四小时,就会重新刷新货架上的商品。这就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超市币”积分,她的货源,永远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第039章 折腾
夏稻花思维散漫,性子也散漫,但抓山鸡野兔之类,还是动作很快的。
这回打回来的猎物,姜氏给孩子们留了一只野兔,孝敬了老两口儿一只野鸡,把最肥的一只旱獭配上萝卜、土豆,炖了一大锅,给各房头送了一碗肉。
其它的几样,都叫夏有田拿到镇上去卖了。
夏有田对着陌生人不像在姜氏面前那么放得开,不是那能说会道的,但他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让人无端就觉得有种信任感。
他报的价格也不贵,是根据从前听老陆和胡屠户提过的价格,稍微加了一点儿。
结果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两只旱獭,卖了一两六钱银子。两只野鸡,卖了一两八钱银子。四只野兔,卖了四两八钱银子。蘑菇都是挑的个头大、品相好的,卖了二百钱。
跑这一趟,竟然拢共赚了八两四钱银子!
夏有田都没敢在镇上停留,空着肚子一路跑着回了家。
把怀里的银子交到姜氏手上的时候,那银子和铜钱上头,还带着热乎乎的体温和汗渍呢!
姜氏细细地数了数银子和铜钱,反复数了两三遍。
姜氏把银子单放一堆,散碎的铜钱,凑够一百钱就用细麻绳穿起来,凑够十串就放一堆。
最后把银子和整吊的铜钱,都放进装着分家时候得的银子那个钱匣子里头,妥妥帖帖地藏进衣服箱子的深处。
剩下的零头四百钱,姜氏把它们放进一个日常零用的钱匣子里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把野味卖上了价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就连几个孩子,也不能叫他们知道。
毕竟孩子还小,说不定,会被人套了话去。
两口子脸对着脸傻笑了一阵子,这一趟卖的钱,都快赶上分家得的银子了,真是让人觉得不真实啊!
再想想,村里有名的酒蒙子老陆,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凭啥?
不就是仗着他那份打猎的手艺么?
缺钱了就进山里转悠两趟,随便打到点什么野味回来,就能卖出去换酒喝。
打猎这事儿,可真赚钱哪!
夏有田忍不住有些心动,觉得打猎比种地强:
“娘子,你说我以后经常进山里,找找猎物怎么样?
没道理稻花和梨花两个孩子能打回来那么多野物,我这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赶不上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啊!”
姜氏蹙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反对:
“进山打猎不保准,得碰运气。
有时候你可能转悠一小天儿,结果啥都打不着;有时候说不定会碰见野猪、野狼、黑瞎子、老虎……不像种地,只要不惜力气,伺候得勤快点,怎么都能有些收成。”
“说的也是。除非赶上老天爷要收人的年份,不然再怎么着,地里的收成也能保证一家老小有口吃的。”
“这样的美事儿不可能老有。你呀,还是安心种地吧!
回头我就把绣活儿捡起来,得闲就做几样帕子、荷包、抹额、鞋面之类的小玩意儿,送到镇上的绣坊里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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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的手艺也快出师了。稻花和菱花也可以学起来。
到时候我们娘仨儿在家里,买些好的布料和绣线,安安心心地坐在炕头上,绣点炕屏之类的大件,也能卖出不少银子呢!
这岂不比打猎稳妥?”
夏有田却不同意:
“绣活儿虽然比打猎稳妥,但到底还是太费神了,我觉得不大好。
还不如平时我进山砍柴的时候多留意些,若是能得了新鲜的野味,拿去卖来得好。
反正咱们也不贪心,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只要不往那林子深处去,多半碰不上什么猛兽的。”
姜氏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却更是坚定了要多做些绣活,贴补家里的想法。
……
夏稻花的头发终于长起来了,两三个月过去,不但头皮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就连那疤痕也小了许多。现在被长长了的头发遮住,更是看不出来了。
只是身边的人,都渐渐察觉出了夏稻花的变化。
但只要一考虑到她的头部受过的伤,就觉得她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很值得庆幸。即便性情脾气变了些,对人对事忘性大了些,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夏稻花后来又借着跟梨花一起挖野菜,还有跟五郎一起捡柴火的机会,捉了些猎物回来。
每次夏稻花打猎回来,姜氏都会先孝敬给老两口儿一些,然后给各房头分一些尝尝鲜,剩下的才是自家吃或者卖出去。
不过,即便这样,家里也逐步攒了些银子。姜氏用来装整钱的那个匣子,连银子带铜钱,已经塞满了一大半儿了。
四房一家子的笑容越来越多,过了三月三,四房已经在商量要送五郎去上私塾的事儿了。
不过,五郎自己却不同意。
五郎当然想去念书,但他觉得,眼下这个时机不对。
若是自己真的去私塾了,怕是全家人都会以为,四房在分家之前,就私下里藏了私房钱。
夏稻花对这种顾虑颇不以为然,但姜氏和夏有田却听进去了。
于是,五郎上学的计划,暂时被延迟到了今年秋天。
虽然同样有些引人注目,但经过小一年的省吃俭用,又刚刚卖了粮食的日子,让孩子去村里的学塾启个蒙,认识几个字,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在那之后,家里人再张罗着跟老两口儿或者别的亲朋借点银钱,供五郎念几年书,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了。
与此同时,夏有田的柳条筐、竹篮子,姜氏的绣品,也都开始做了。
攒了几十个,就赶一趟集。
柳条筐和竹篮子,都是正经的家伙事儿,居家过日子干农活儿都用得上的。柳条筐能卖八个铜板,竹篮能卖十五个铜板。因为后者材料不易得,而且需要的工艺也更精巧。
只可惜这种东西的需求量没那么大,买的人也着实不多。
倒是姜氏的绣品不愁销路,即便自己摆摊卖不掉,绣坊也乐意收。
即便卖的不快,收入不高,两口子还是乐此不疲。很勤快地一边种地、一边养鸡养猪,一边鼓捣这些零碎儿。
第040章 拦路
夏稻花经常往山里跑,每次回来都不空手,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自打被二伯娘孙氏故意拦着,伸手到她的背篓里,毫不客气地乱翻了一气之后,夏稻花就多长了个心眼儿。
多数猎物,都悄悄塞进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自己的背篓,只放不值钱的柴火或者猪草。
偶尔也会放一点价格便宜的草药。连野菜和蘑菇,都不舍得多放。
所以,再后来,不管是孙氏还是吴氏,或者偶尔出现的大伯娘刘氏,冷不丁出现的邻居,谁都没法子从她这里占到便宜。
有了夏稻花这个作弊神器在,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不过,夏家人除了夏有田和姜氏性情敦厚老实些,几个小的,个顶个的都有自己的脾气,也都长了一肚皮的心眼子。
谁都不会平白被人套出话来。
而且,夏家四房几个人,都十分勤奋又节俭。
外人只看得到他们努力做活儿,一天到晚脸上都是美滋滋的笑,却看不到他们吃香喝辣,更看不到他们做新衣、戴新帽。
只不过,有一个变化却很明显。
夏家四房的人,身子骨都强健了不少。
尤其是正在长个儿的梨花和五郎,很显然比跟他们同龄的村里孩子,要高出一截来。胳膊腿儿上的肉,也都结结实实的。
眼神比旁人精神,个头儿比旁人高,身子骨比旁人强壮,自然有些引人注目。
最喜欢吃东西,小嘴儿不停的菱花,还长出来个圆滚滚的小肥肚儿。
当然,平时穿着衣裳倒看不大出来。
但夏稻花心里知道,就总喜欢突然袭击,揉她软软的小肚子。
菱花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还要忙着躲来躲去,反应速度练得越来越敏捷了。
夏有田和姜氏已经种下了新麦种。
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没有把自家的地全都用上新种子。还特意留了两块地,种了原本自家留出来的往年的种子。
三月份就该开始春播了。不过北关村这边稍微冷一些,所以过了三月三再来播种,也还来得及。只要不晚于三月十五,就不算迟。
据说在北关镇外头,再翻过几道山梁,比山这边还冷得多!
要过了清明节,小草才能冒头呢!
播种了新麦种的田和旧麦种的田,暂时看不出什么差别。
麦苗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差不多,都是绿油油的,也都是刚冒头。
姜氏和夏有田心里多少都有些打鼓。
这会儿看到了绿油油的小苗,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人都怕惹起对方担心,没有说出口,只悄悄在心底安慰自己:
“至少这新麦苗,该出苗的时候就出苗了,没有落在旧种子后头。多半还是靠谱的。”
一家子对这田都伺候得很勤快,跟麦苗混在一起长出来的野草,都被他们拔掉了。
这个活儿不难,就连夏稻花也能上手。
只是,用手直接拔草,没多大会儿功夫,手掌就被磨红了。
孩子的皮肤娇嫩,有时候还会破皮。
夏稻花觉得,不能这样子下去。
她使劲儿去回忆上辈子在村里的劳动场景,皱着眉思考了许久。
唔,割草机和除草剂什么的,是不用指望了。
没那个工业基础在,她这只小蝴蝶,再怎么使劲儿扇乎翅膀,也变不出来。
自己的超市里头,虽然五脏俱全,但毕竟是开在城市里的,还没有周全到连小型农机、化肥、农药,都能找出来的地步。
她能找到花肥、花药和花种之类的,已经是托了超市一层里,卖绿植那个摊位的福了!
夏稻花苦思良久,最终决定还是弄点麻绳出来,给家里人编制几副麻线手套。
其实用棉线来织手套效果会更好。
但她不会纺纱抽丝,靠自己根本搞不定棉线。从超市里弄点儿出来吧,又不好解释来源。
倒是麻线,家里本来就有现成的。
因为大楚的庄户人家,要交的赋税里面,就有这一项。
姜氏已经沤好了不少,分量很足。
就算是被夏稻花用掉一些,也足够交税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夏稻花还是从超市里找了些麻绳出来预备着,暂时先存放在了储物区。
夏稻花做手套的手艺很一般。
她吭哧瘪肚地折腾了足足一下午,才做出来一只歪歪扭扭的手套。而且,手掌部分是织出来的,手指头却是缝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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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见了这件丑丑的作品,先是笑得直不起腰,接着又把夏稻花搂到怀里,在她两边脸颊上亲了两口。
夏稻花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强忍着才没抬手去擦脸。
不过,问明白了夏稻花的意图,姜氏的脸色就一直软软的、暖暖的,看向夏稻花的眼神,都让她相当不适应。
姜氏一般只有看向夏有田的时候,那眼神才会这么甜蜜啊!
而看着自己的时候,不但甜蜜得让人害怕,怎么还隐约带着几分惊奇、几分探究?
夏稻花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片刻后,姜氏就不再一个劲儿盯着夏稻花看了,而是拿了一捆麻线,喊了梨花过去,母女俩闷头忙活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姜氏已经织好了两双手套,梨花也织好了一双。嗯,都比夏稻花做的那只,像样多了。
吃过了晚饭,姜氏又给孩子们比量着小手的尺寸,做了几双合用的。
第二天,四房每个人,都戴上了这简陋的麻线手套。
拔草的时候,夏稻花觉得自己手上的皮肤好受了许多,不再被磨得火辣辣的了,效率也跟着大大提高。
事后,姜氏又织好了两副麻线手套,孝敬给了老两口儿。
再后来,夏有田去赶集的时候,不仅带了自己编的柳条筐、竹篮子,姜氏绣的帕子、荷包、鞋垫儿、鞋面儿,还带上了十来副麻线手套。
麻线易得,但这手套却是个新鲜东西,所以暂定价为五个铜板一副。
夏有田只是试试水,本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竟然遇上了个识货的,一口气给他包圆儿了。
夏有田带了十二副手套,卖了足足六十个铜板。
单这一项,都比平日里赶集赚得多了。
夏有田喜滋滋地准备回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突然被人大力一拍,顿时疼得他麻了半边身子。
夏有田顿时吓坏了,还以为遇见了劫道的。
胆战心惊地转过脸一看,却发现拦路的这个人,他认得。
第041章 惊吓
来人脸色黑漆漆的,神情凶恶,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蓄着一把络腮胡子,穿着一身醒目的绿袍子,脚蹬白底皂面官靴,只是袍子上有些地方不知沾染了什么,有些黑红的痕迹,靴子面上也满是尘土。
夏有田先是抖了一抖,见来人并没有要抢夺他怀里的钱袋的意思,方才慢慢镇静了下来。
他用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冲着来人深深一弯腰,作了个揖:
“金大官人,好久不见呐!您老一向可好?”
络腮胡子挠了挠头,扯着夏有田的肩膀就闪进旁边一条窄窄的巷子,一边嘴里也没闲着:
“四哥,休要折煞我了!快,往这边来,咱们进屋说话!”
“嘎吱”一声,络腮胡子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两人进了院子,络腮胡子往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才把院门关上。
夏有田原本就提着的心,这会儿不禁提得更高了。
络腮胡子侧耳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粗鲁地拽着夏有田快走几步,进了屋,把门从里面闩上,才对夏有田说道:
“四哥,万幸今儿个遇见了你,我就不用再跑一趟北关村了。
你回头替我给玉娇带个话!
上边派我去那边执行任务,八成得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
你跟玉娇说,让她千万不要急着嫁人,等我两年!到时候我一回来,就去提亲!”
夏有田一双眼睛一瞬间瞪得跟牛眼一样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络腮胡子蛮霸霸地吓唬他:
“你务必带话给她就是。若她不肯,我自会找她。若你没把话带到,我自会去找你算账!”
络腮胡子急匆匆地说了这些话,从屋里的小桌上拿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皮的凉茶,完了一抹嘴,把茶壶往桌上“咚”地一放:
“你可以走了,除了玉娇,谁问你都不要说见过我!”
络腮胡子撂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掉头上了炕,从炕头那面墙打开了窗子,抬手撑开窗户,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的身材看起来敦敦实实,仿佛十分笨重,没想到行动起来,身手竟然很灵活。
络腮胡子踢踢踏踏地,激起一路烟尘。
夏有田愣愣地望着络腮胡子的背影在烟尘中越跑越远,一脸呆滞,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已经忍不住琢磨开了。
这姓金的在北关镇,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物,只可惜都不是啥好名声。
他是什么时候见着玉娇的?
听他的意思,莫非已经跟玉娇私定了终身不成?
可是,听说这姓金的有媳妇儿有孩子啊!
玉娇可是老夏家一大家子人捧在手心里的宝,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就算他老婆死了,让玉娇去做填房也不成啊!
玉娇的模样不差,岁数也小,虽然跟谢家退了亲,受了些闲言碎语,有些闷闷不乐。
可只要过了这一阵,她迟早还是会恢复的。
等她想开了,再找个正经庄户人家的好后生就是了。
大不了嫁个稍微远一些的人家!
不管咋说,那结发夫妻,不比给你姓金的做填房强?
夏有田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瞒下这件事。
到家以后,绝口不提。
夏玉娇比梨花其实也大不了几岁,夏有田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那络腮胡子为人粗鲁,性情暴躁,又已经有过一房妻室,还有不止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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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适合自家妹子的好男人。
夏有田摇了摇头,勉强把这烦心事按下去,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破旧得很,甚至连铺盖都没有一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既然没什么值钱东西,想必不需锁门。
然而,兴许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夏有田遭遇的惊吓,还没有到此结束。
他刚刚走出那间小屋的院子门,就见到有个穿了一身黑衣的男人,从墙头上翻进了那个院子。
夏有田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手掌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口的狂跳,又看到一队官兵,大概十来个人,一边喊着“快快快,跟上”,一边从巷子口附近冲了过去。
他们手上的刀子,在大太阳底下,明晃晃、亮堂堂,一闪一闪地,发着寒光。
夏有田刚刚平复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络腮胡子也好,刚刚那个翻墙的陌生人也好,都没有这一队官兵来得可怕。毕竟这帮衙门里大爷,可不是那能说理的!
他扶着墙,一点一点,缓缓地往外挪动。
怪这双腿,都不争气地软了,想走快点也做不到,只能慢慢溜达了。
不管咋说,先离开这破房子远点。
不然万一那姓金的跟这帮人有啥瓜葛,再把自己捉了去,关进牢房,自己找谁说理去?
到时候,那姜氏怕不是得哭死哟!
就自己家那点子银钱,哪怕全拿来上下打点,也不见得就能把自己捞出去!万一在牢里坐下一身病,怕是连田都种不成了!
夏有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这种可以想象的恐怖前景,还是深深地打击到了他。
夏有田忍不住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太不谨慎小心了。
那城门口还挂着江洋大盗的画像呢!
自己怎么就能跟没事人一样,逮着机会就往镇上跑呢?
出镇子的时候,夏有田在城门口发现了一张新告示,他感觉自己的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大堆石头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两条腿,似乎也更加沉重了。
夏有田慢慢地走出了镇子,脸色很难看。等他终于慢慢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比平日里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姜氏很是担心,已经往村口张望了好几次了。
孩子们都饿了,但谁都不肯先吃,都懂事地要等夏有田。
见到夏有田的脸色那么难看,一家子都围了上来。
“有田,你这是咋了?”
“爹,你是不是饿了?”
被一家子围在自己身边,关切地凝望着,夏有田强挤出来个笑脸安抚老婆孩子:
“没事,没事,今儿个在镇上碰见个熟人儿,挺长时间没见了,就多唠了两句嗑儿,结果就回来晚了。”
孩子们勉强被说服了,姜氏和夏稻花却都看出来,这话不尽不实。
匆匆吃了点苞米面糊糊,姜氏把孩子们安顿好了,就来问夏有田,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料,夏有田竟然一脸郁闷地对姜氏说道:“咱们分家,分错了。”
第042章 包袱皮
姜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夏有田急忙握住了姜氏的手,说道:“我说这话,不是我不想分家。实在是……”
他把今儿个的经历,跟姜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甚至连络腮胡子的事儿都没落下。只是叮嘱姜氏莫要外传,尤其不要跟小妹夏玉娇提起。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他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张告示。
北关镇要征发民夫,而且人数是往年的一倍。
官府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间就要多征民夫。但若是没有分家,夏家虽然房头不少,需要出的人,却并不算多。
然而,现如今他们分家了。征发民夫,夏有田这一房就躲不过去了。五郎还没成丁呢,只能夏有田亲自去。若是不想去,就得花钱。
夏有田因此深受打击。
总觉得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己若是再坚持一下,努力说服老两口儿就好了。
但周氏平日里管钱管得太紧,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当初一见有了自立门户的机会,大家伙儿的心思,都是按捺不住地兴奋,哪儿还想得起来征发民夫这一茬?
夏有田和姜氏两人相对无言,愁闷了半宿,方才身心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简单用过早饭,又商量了半晌,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递到了老两口儿那里,和其他几个房头。
之后,又去了一趟里正家和夏平康家,把消息传了过去。
遇见熟悉的乡亲,也会提上一句。
北关县衙门要征发民夫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家家户户都愁闷起来。
夏老爷子和周氏还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这个时候,可是春天哪!
就算要征发民夫,也应该选在冬季才对,毕竟怎么也不该误了农时。
但,很快,夏有田带回来的消息就得到了证实。
来北关村征发民夫的差役和里正一起出现了,还带了几个手下,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挑人。
挑人的原则很简单。
优先挑那儿子多的人家,没有儿子的人家可以免选,但是要交一两银子的代役钱。若是拿不出钱,就得找人来替自己服役。
单独立户的一家人,就要出一名民夫。
因此,那些没分家的人家,此时都庆幸不已。
被征发的民夫,要自己带着行礼,自备干粮和银钱,跟着选人的差役走。
之所以不留给他们两天仔细收拾行礼的时间,主要是怕有人逃役。
毕竟做民夫是很辛苦的,又经常遭遇打骂欺凌。
而且,路上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也不少。
即便运气不错,没有缺胳膊少腿,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到家后大病一场,把身子骨和家底都掏空的先例,也村村都有。
里正和差役很快就来到了夏家。
差役身后已经跟了一串背着简单行李的民夫了。
夏家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里正笑得极和气,甚至还微微带有几分谄媚。与平日里的那副端着架子的模样,大为不同。
差役自始至终板着一张脸,脑袋仰得高高的,拿鼻孔看人。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劲头儿,看着就让人来气。
但大家伙儿也都只是暗暗咬牙,却没人敢当那出头的椽子。
就连一贯脾气又臭又硬的周氏,都死死地强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愿跟官差较真。
夏家既然分了家,这回就不能按一家人算了。
老两口儿带一个女儿夏玉娇,夏老爷子超龄了,夏玉娇不是男丁,可以免征。
但要缴纳五百钱的代役钱。
夏有财家,夏大郎是读书人,可以免征。
但夏大郎此时尚未进学,因此只能免了自己那一份,却不能替全家人免了劳役。
夏有财若是不想去做民夫,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交银子。
他倒也可以找人说情。
但若是用这种法子,只是面上好看,实际上搭进去的钱更多。
夏有贵家,已经商议好了,让二郎去服役。
夏二郎十九岁,过了年就二十岁了,正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官差也很是满意。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都黑了。
老二也太不成器了些!
这种苦差事,老二身为当爹的,竟然不舍得自己去吃那份苦。
不但不护着自己儿子,反倒让二郎顶在前头!
只是,夏有贵家人口多,男丁也多,夏有贵和刚刚成丁的夏三郎两个人加起来,也要交足足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三房夏有喜只有两个女儿,可以免征,但要交一两银子。
四房夏有田不舍得银子,想要亲自去服役。被姜氏死命拦住了。姜氏哭天抹泪地,差点给官差跪下来。
官差态度虽然傲慢,但看着夏有田一家子,除了五郎都是女眷,就只有夏有田这一个能顶门立户的老爷们儿,姜氏又哭得那般可怜,便点点头,同意通融一二。
前提是,四房要交二两银子的代役钱。
原本要交一两银子,夏有田都心疼得直蹦,甚至对分家的事儿,感到追悔莫及。这回竟然要他缴二两银子,顿时就忍无可忍了:
“哎呦,为何到我就这样贵?”
官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头又昂起来几分:
“啰嗦什么?这代役钱是县太爷定的!
你不是读书人,家里还有个快要成丁的儿子,原本是不能免征的。
你若是不乐意交这个钱,直接跟我走就是!”
夏有田倒是想跟着那差役走算了,却被一家子大小拦腰抱住,死死拦住了。姜氏忙忙地去取了碎银,交了钱。官差冲着夏有田嗤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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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房的程氏十分干脆利落,还没等老五犯浑,就已经把代役钱痛痛快快地交了。
官差和里正离开夏家的时候,只带走了夏二郎。
夏二郎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眼见着一行人走远了,夏稻花忍不住了,她迅速跑进自己屋里,很快就拿着个包袱皮冲了出去,追出去很远,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皮塞给了夏二郎。
夏二郎有些沧桑的表情裂了一条缝,冲着夏稻花笑了笑,接过了包袱皮,摸了摸她的头,就跟着官差走了。
夏稻花目送着夏二郎的背影,暗暗期待他能平安回来。
第043章 傻大胆儿
夏稻花给夏二郎准备的包袱皮里面,是几个馒头、豆包、韭菜馅饼等便携的干粮,一节粗竹筒做的简陋水杯,一个火镰、一截火绳、两块打火石,一张薄薄的、没什么花纹的羊毛毡,还有一小袋铜钱。
时间紧迫,夏稻花一时也做不到想得多么周全,只能尽己所能,急急忙忙地给夏二郎预备了这个包袱。
至于铺盖卷的问题,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超市里倒是有许多各种不同类型的被褥,但都太显眼了,完全不能直接拿出来用。
而且,那么好的被褥,到了夏二郎手里,八成也留不住。
反倒不如一块羊毛毡,模样不怎么起眼,其实既保温防潮,又轻便好带。
夏二郎走了之后,夏家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老爷子夏平安,蹲在大门口外头,闷头抽了一袋烟。中途还咳嗽了好几回。
周氏平日里经常骂人,对着几个儿媳妇儿挑刺儿,这会儿却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屋里去了。
孙氏原本哭唧唧地抹着眼泪,看着夏稻花跑回来,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把夏稻花吓了一跳:
“二伯娘……”
她有些手足无措。
劝人这种事情,夏稻花最不擅长了。
怼人倒是她的强项。
老三媳妇儿吴氏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还有什么用?稻花还是个孩子呢,你这是哭给谁看呢?”
然后又对着不知所措的夏稻花说道:
“好孩子,你也是个憨的。快回去吧!这边你不用管,你二伯娘哭累了就没事了。”
夏稻花怜悯地看了孙氏一眼,又看了一眼满脸讥讽之色的吴氏,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往前走了两步。
姜氏朝她招了招手,夏稻花急忙快步跑到姜氏身边。
姜氏摸了摸夏稻花的头,四房一家子正要回屋,那边孙氏跟吴氏两人已经吵了起来:
“姓吴的,你还有没有心肝?二郎他还没娶媳妇呢……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呜呜呜……”
“也不知道是我没有心肝,还是某些人宁可舍了儿子,也不舍得银子,更没有心肝。”
“你!”
眼见着两人就要撕巴起来,老三夏有喜赶紧扯住了媳妇儿的胳膊,喊她回屋: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兰花刚告诉我说菊花把手扎了,你快去瞅瞅咋回事?”
吴氏一听,撇下要跟她拼命的孙氏,急急地回了三房。
菊花确实是把手扎了。
不过,这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在学针线。
天天只要一有空,就拿着根针,在一块碎布头上,练习怎么把针脚缝得细密整齐呢。
菊花的手脚没有兰花那么伶俐,可能也是年龄还小的缘故,她缝针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扎到手。
小孩子手上皮肤嫩着呢,轻轻一扎,就是一个小血珠。
所以,吴氏一听夏有贵把这个拿出来说事儿,就知道他的态度,是不乐意自己再跟二嫂孙氏吵下去,便顺势借着梯子下台阶,躲开了这一场争吵。
想想也是,毕竟二郎刚刚被征走,孙氏心里不痛快。
这会儿跟她吵起来,多数人都得觉得自己不占理。
不过这件事情上,二房办得真是不地道,吴氏也真的越发看不上孙氏了。她甚至觉得,再跟孙氏吵架,自己都有些掉价。
看看人家姜氏、程氏,哪个不知道护着自家人?
就只有她孙氏,只知道听男人的,完全不知道护着自己的儿子!
二郎是二房所有的孩子里面,最懂事、最孝顺的一个。这回遇上事儿了,二房却竟然没一个人舍得银子,主动提出来要把二郎保下来!
吴氏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伸出食指,点着夏有喜的脑门:
“夏有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你二哥那样,我就立马带着孩子回娘家,一个都不给你留!”
“你这咋还冲我来了?你还不了解我么?外头遇上啥事儿,我不都是顶在头里?我啥时候让你们娘几个受过气?”
夏有喜这话一说出口,吴氏顿时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以后呀,我也不跟二嫂掰扯了。她就是个傻子!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护着,这样的人,我跟她置气,我岂不是也成了个傻子了?”
“娘子说得是!娘子英明!”
夏有喜忙忙地冲着吴氏唱了个肥诺,就像戏台上那样。
吴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少贫!”
吴氏的眼睛又大,睫毛又长,白眼一飞,那份妩媚就勾得夏有喜打从心坎里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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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娘子!这些日子忙乱得很,咱们也好几天没亲近了。不如今晚上,早些安置吧……”
与三房的春光旖旎不同,四房和五房,都在教育孩子。
“稻花,下次这种事,你莫要冲在头里了。
娘也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只是这些事儿,原该是你二伯娘做的。
你都揽过来了,让你二伯娘做什么?”
“六郎,今天的事儿你看明白了没?
咱们老夏家这些个孩子里头,就你二郎哥和你稻花姐心肠最软。
可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帮心软的人最容易吃亏。
不过,以后你记得,多跟你稻花姐亲近亲近,没你的坏处!
别总顾着跟四郎他们疯跑!”
这一夜,每个房头都有人没有睡好,半夜里的咳嗽声,起身喝水声,在院子里踱步声,此起彼伏。
夏稻花和五郎也没睡好。
他们爬到了屋顶上,半坐半躺,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夏稻花很少见到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
上辈子她一直没什么闲工夫看星空,似乎只有在爷爷身边的时候,还有些一起看星空的记忆。后来到了大城市,印象里全是各色各样的霓虹灯和LED广告灯箱,几乎都不记得夜晚的星星是什么模样了。
“稻花,今天官差来的时候,你怕不怕?”
“还好吧,也没有很怕。官差不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么?”
五郎顿了顿,他有点不好接话了。
他其实只是突然很想跟稻花倾诉一下,官差来了的时候,自己觉得有点儿害怕。万一爹爹和自己都被抓走了,娘亲和姐姐妹妹在家里,怕是会被人欺负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妹子竟然是个傻大胆儿……
第044章 起新房
天光大亮的时候,屋顶上的俩孩子,被周氏和姜氏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周氏的怒吼声,简直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姜氏哭得衣裳都湿了,差点用眼泪把俩孩子淹没。
五郎还吃到了一顿久违的“竹笋炒肉”。
夏有田拿平日里编筐窝篓用的细竹篾条,狠狠地抽了五郎的屁股一顿。
疼得五郎脸色都变了。
夏有田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五郎这一个儿子,自然十分宝贝。见他居然敢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差点被他给气死。
真不知道五郎怎么会这样胆大包天!
竟然大半夜地拉着妹妹稻花,跑到屋顶上去看星星,还在屋顶上睡着了!
且不说会不会受风着凉,单单是万一屋顶不结实,俩孩子从半空中摔下来可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手里那么一点点银钱,是先救人,还是先修屋顶?
再者说,稻花已经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来一条命了,为这事儿还花了不少银钱,甚至间接促成了分家……
难道还能指望每次置身险地,都能有这种好运道吗?
四房鸡飞狗跳打孩子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每个房头。
但大家蜂拥而至,浮皮潦草地劝夏有田悠着点儿,别把五郎真打坏了之后,这个小插曲,基本上就算过去了。
每个人的注意力,依然还在征发民夫这件事情上头。
征发民夫往往有好几种情形,其中最危险的是“运送军粮军资”、“修河堤”、“挖山开矿”这三种。
若是修路、盖房、修城墙什么的,反倒能太平些。
夏家人心情有些低落。
夏二郎走了好几天了,夏家的氛围却一直有些紧绷和沉重。
二房和三房冲突了好几次,和五房也吵了两回。
一开始,大家体谅到孙氏的心情,也不愿意担那个不占理、欺负人的恶名,没怎么搭理她。没想到,孙氏竟然变本加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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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守在老两口儿门前哭丧似的嚎,怨怪周氏不舍得给夏二郎出这份代役钱。
周氏开始还勉强忍一忍,不跟她一般见识。
因为周氏也有几分后悔自己当初一时犹豫,觉得不能开这个口子,万万没想到二房竟然真舍得牺牲二郎。
只是,见孙氏哩哩啰啰地越说越难听,越说越无耻,周氏只忍了半天的功夫,就忍不下去了。
她冲着孙氏就冲了过去,一手扯住孙氏,另一只手“唰”一下脱下来一只鞋,抡圆了鞋底子就抽到了孙氏脸上,“啪”地一声,极其响亮,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你个分不清里外拐的蠢妇!”
孙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周氏,张开嘴又想嚎啕,结果周氏再一次抡圆了鞋底子,“啪”地一声,又电光火石一般迅速抽中了她另一边脸:
“你个听不懂人话的瘪犊子!”
“啪!”
“你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怂!”
“啪!”
“你个说人话不干人事儿的龟孙儿!”
……
周氏是真的很生气,孙氏的脸蛋子迅速肿胀起来,像是开花馒头一般蓬松。
她一开始还觉得震惊,愣愣地望着周氏,后来便只剩下害怕与后悔——自己怎么就能忘了,这老东西可一直都是整个北关村最泼辣的货!
经历了这一场,孙氏彻底被打服了。
她不敢再炸刺,却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反而比之前找茬跟人吵架的时候,听起来更让人觉得闹心。
夏老爷子和周氏商量了一番,觉得也许,该把几个房头分开。
现在住得还是太近了。
只是,夏家老两口儿十分舍不得这处住了大半辈子的宅院。
然而,即便是老两口儿一直强力弹压,却也不得不承认,夏家几个房头之间,彼此不和的趋势,愈发明显了。
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一直住在一处,许多琐碎的生活细节积累起来的种种怨念,却一直仿佛飘在他们头顶的乌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雷下雨。
若是二房这一回没有作妖,那么这些矛盾,也只不过是迟些日子再爆发罢了。
没有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分家就该分得彻底些,这样分产不分居,看上去挺美好,实际上,也许会加深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反而不利于家族团结……
老两口也连续好几天没睡好,最后到底还是提出来,让几个房头都想想,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大院里住下去。
如果不想在这住了,可以搬走,到别处起房子。
如果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就必须要遵守老两口儿定下来的规矩。
而这规矩的头一条,就是不管彼此有什么矛盾,都要放在桌面上说清楚,自家人之间,绝对不许吵架!
接受不了这一条的,最好尽早搬出去!
孙氏的两个脸蛋子还肿肿的,挂着两坨浓郁的青紫,此时含混不清地说道:
“咋?不许吵架?那要是以后别人欺负我们,也不许我们说话吗?”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老两口儿整这一出,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他们想要把二房一家子都撵出去!但与此同时,她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赖在这里不走。
毕竟要是重新起一套院子,需要好多钱的。
他们家刚刚因为征发民夫,损失了二郎这个重要劳力,还损失了一两银子的代役钱,实在是不舍得再花费银钱了。
庄户人家的日子,每一个铜板都有它的用处。
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可够让人糟践?
谁不知道起房子是好事儿?自家有三个儿子,将来都得娶媳妇儿呢!到时候若是还只有这么几间房,怕是住不开啊!
然而,夏有贵没那个本事,孙氏只能干瞪眼。
吴氏和夏有喜很动心。
姜氏和夏有田同样很动心。
但不管是三房还是四房,没人应承自家要搬出去这件事。
谁知老两口儿是不是设了个圈套,在那等着自己钻呢?
再说了,要起房子可是大事儿,涉及到一大笔钱呢!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很多,怎么能不经思考随便决定呢?
四房最主要还想要用家里的积蓄,送五郎去私塾启蒙呢。念书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夏有田和姜氏,必须要精打细算。
说不定,得比周氏还抠门儿才能应付!
第045章 打狼
程氏也想搬家。但在大院住着,也有在大院住着的好处。
纠结了半天之后,程氏决定看四房的。
如果四房搬走,他们就跟上。
如果四房按兵不动,他们也就不必折腾。
四房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孩子也都是好的。迄今为止,五郎和梨花从来没有欺负过六郎和枣花,稻花那孩子,甚至还救过六郎的性命。
四房也在纠结搬家的事儿。
不跟二嫂做邻居,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了。
但,搬家要钱,买宅基地要钱,起新房要钱,给五郎准备书本笔墨、拜师礼、束脩,样样都要钱。
只要粗粗地想一想这个账,夏有田就觉得心口痛。
喘不上气来的那种痛。
他到现在,还在惋惜之前没有果断滴跟官差走,省下那二两银子呢!而且他十分怀疑,官差八成是看他心疼得要命,故意多要了一两银子!
想到这里,夏有田长长地叹了一声,忙忙地倒了两口气。
唉!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心疼!
夏有田气哼哼地冲到院子里去劈柴,把斧子挥舞得虎虎生风,将一肚子的郁闷之气,都发挥到了这把斧子上头。
夏有田劈柴劈得木屑满院子乱飞。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连孩子们都安静了。
夏稻花看过趴在炕上,晾着屁股的五郎,实在是做不出严肃的表情。
一开始还只是忍俊不禁的微笑。可是五郎恼火起来了,夏稻花就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把梨花都招来了。
五郎干脆利落地跟梨花告状:
“姐,你瞅瞅稻花!明明是我俩上了屋顶,挨揍的只有我一个不说,稻花竟然还好意思跑过来笑话我!”
夏稻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五郎的屁股,对梨花说:“姐,你看看他这个样儿,我实在是忍不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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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更恼火:“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完了,看来五郎是真的火了。
夏稻花急忙咬了自己腮帮子一口,好不容易忍住了,可是目光一触及到五郎的屁股,就又忍不住了。
五郎气得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梨花嗔怪地瞪了夏稻花一眼,自己也扭过头去,肩膀无声地抖动了半晌,才把脸扭了回来。
不料却被眼尖的五郎发现了:“姐!你也来笑话我!”
五郎这次真生气了,还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就只有两滴,但也破天荒了。毕竟之前夏有田打得那么狠,他都没哭一声。
夏稻花脱口而出:“哥你别生气啦,我这就去给你打兔子吃!”
说完了转身就跑,梨花伸手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拔腿追了上去:“稻花等等我!你别傻不拉几的一个人就进山!”
五郎抬起一只手抹掉了眼泪:“真是……”
他不那么恼火了,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虽然稻花每次进山,尤其是跟梨花一起进山,总会带回来些野鸡野兔之类好吃的。但是每次,五郎都忍不住悬着心。
那山里头可不只有山鸡野兔,还有野猪、老虎、黑瞎子哪!
总觉得稻花摔了一跤之后吧,好像就把胆子给摔大了。有时候简直胆儿肥得都没边儿了!
五郎一边惦记着梨花和稻花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姐妹,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痛。
老爹下手太狠了!哎呦……
四房的孩子们里头,唯一没舍得笑话五郎这副惨状的,就只有菱花这个小不点儿了。
她看着五郎屁股上一条一条的隆起,就替五郎觉得疼得慌。
还特意拿出来自己珍藏许久的糖球,想要塞给五郎吃。
给五郎之前,菱花十分留恋地自己伸出舌头来,在糖球上面舔了两下。
之后一狠心,闭上眼睛,“咔嚓”咬掉了一半儿。
五郎看着被菱花真诚地送到自己面前的小半颗糖球,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劝她拿回去:“好妹子,哥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结果刚一张嘴,就被菱花狠劲儿塞进了嘴里。
这句话也被噎了回去。
然而,梨花和稻花今天似乎不那么顺利。
一直到天黑,都还没回家。
五郎和菱花都有些着急了,但五郎还伤着,爬不起来,只好喊菱花去村口看一看。
得益于元宵节受到的惊吓,菱花不敢自己一个人往村口跑,也不敢靠近山边,唯恐遇到什么坏人。
但她也很担心两个姐姐。
最终,转悠了几圈儿之后,菱花跑到二房,找到了桃花。
桃花作为二房的大女儿,性子跟二郎有些像,喜欢默默地做事,不爱表功。平时对待这些隔房的弟弟妹妹,也都挺和气的。
桃花听说了这事儿,不敢耽搁,急忙给姜氏和夏有田知会了一声儿,自己也急急地出了门,陪着菱花去迎一迎两个隔房的妹子。
片刻后,姜氏和夏有田也过来了。
“桃花啊,辛苦你了。你帮四婶把菱花这丫头带家去吧!五郎一个人在家,我着实不放心,你帮我看着点。要是发热了,就给他灌一碗黄连水下去。”
桃花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正要带着菱花离开,就见山那边传来了声音。
她站住脚看了过去,梨花和夏稻花两个娃,造的两张小脸儿雀黑,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刮破了好几处口子,布条在空中飘飘悠悠、荡来荡去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不过,俩娃辛辛苦苦地拖着脚,身后拉着一坨不知是什么东西。
夏有田和姜氏急急地迎了上去,结果立马被吓了一跳:“哎呦妈呀,是狼!是狼!一头狼!”
原来这俩娃,竟然拖着一匹百十来斤重的狼回来了。
狼毛是灰色的,夜色中看起来很不显眼,是以刚刚他们没认出来。
此时夜色昏沉,而且他们太过震惊了,以至于都没发现,那头狼的脑门上,有个介于冻梨和山楂之间大小、圆溜溜的奇怪灼伤痕迹。
那一小块区域里面的狼毛,都被烧焦了。烤得黑乎乎的。
姜氏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她拉过梨花和稻花检查了半晌,见俩人都没有受伤,手和脸只是被树枝划到了,当时就变了脸色。
一人给了一巴掌。“啪”一下子就拍到背上,震得夏稻花顿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看来,这回是真的把姜氏给惹毛了……
第046章 同盟
夏稻花见姜氏白着一张脸,双眼红彤彤,鼻头也红彤彤的,随时要嚎啕大哭的模样,急忙赶在她张嘴之前,就预防性地打断了她:
“娘,后面还有俩……”
“你说啥?”
“我说,后面,还有,俩……”
姜氏觉得脚都软了,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桃花和夏有田急忙扶住她,又见对方扶住了她,急忙松了手。
好在姜氏到底还是坚强地站住了。
她一脸惨白,不敢置信:“后面还有俩……狼?”
夏有田颤抖着手,奓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那俩搁哪呢?”
夏稻花往身后指了指:“搁那边堆着呢。要不然我跟我姐也不能走得这么慢。三头狼一起搬,实在是太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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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田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都要跳出喉咙口来了。但稻花的话,却又仿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是,俩丫头竟然打到了三头狼?这怎么可能?
夏有田疾走几步,冲过去一看,果然后面还拖着两头狼。
两孩子还挺聪明的,竟然知道用树枝和藤蔓,编了一张托盘似的大网,把两头狼放在里面,一路上只管拖着那张网往前走。
倒是也怨不得她们会折腾到天黑才回来了。
夏有田上手一扯,就知道这两头狼,分量都不轻。
看着俩孩子累得满脑门子的汗,小脸儿乌漆墨黑的,倒是不忍心说她们什么了。
他喊了姜氏一声:“娘子,快来帮忙。”
姜氏见到这三头狼,整个人都软了,完全挪动不得,她主动伸手挽住了桃花:“不行了,我这腿都软了。好桃花,你让四婶儿靠一会儿。”
夏有田皱了皱眉毛,但媳妇儿胆子小,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那行吧。菱花,你赶快回家去一趟,喊你五叔过来,给我搭把手。”
夏稻花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反对,但转念一想,桃花已经看到了,那么这事儿就没有了保密的可能性,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再者说,叫五叔来,总好过叫二伯来。
五叔和五婶都不是那爱咋咋呼呼的,桃花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事儿就算传出去,也不会传得太邪乎。
五叔很快就过来了。
两个老爷们儿一人扛了一头狼,姜氏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些,接过了夏稻花和梨花手里的绳套,桃花很自觉地往前一步,帮姜氏一起扯住了绳套。
夏稻花乐得轻松些,她撒开手,冲着菱花招了招。
梨花、稻花、菱花三个孩子乖乖地走在前头,姜氏和桃花走在中间,夏有田和夏有粮走在最后。夏有田还有些忍不住打怵,回头张望了好几次,生怕有狼群跟过来。
夏稻花见了,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梨花看到夏稻花的笑容,面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她们的确遇见了狼群。
但这个狼群,只有七个成员,而且很可能处在被什么人追捕的状态。因为其中有一头狼,腰上带着一根断箭。
它能忍痛带着那玩意儿跑到靠近山边的林子来,说不定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梨花只记得,自己手脚都有些酸软,见到狼群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动弹不得。
但妹妹稻花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还一下子挡在了自己前面,拦住了那头冲得最快的白狼。
然后,那头白狼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稻花手上,也突然多了一根短短的黑棍子。
狼群和梨花都愣住了。
夏稻花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大喊了一声:“快上树!”
梨花原本被吓得傻乎乎地愣在那里,这会儿听见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照着做了。
她手脚并用,爬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牢牢地坐在树杈上,才想起来往树下看。这一看,简直心胆俱裂——妹子竟然没有跟自己一块儿爬上来!
梨花原本以为,稻花这一回说不定要命丧狼口。
明年的今天,就是稻花的忌日了。
她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很快就泣不成声。
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狼冲到稻花面前,不是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就是被她轻轻一抬手碰了碰,就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断。
隔着树枝树叶的间隙,梨花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说不定是看花眼了。
等她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之后才发现,地上的狼,竟然只剩下了三头比较瘦小的。而另外四头高大健壮的,全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就连那头腰背中箭,一瘸一拐的黑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夏稻花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似乎很累的模样。她还拿了个怪模怪样的瓶子,皱着眉头在那咕嘟咕嘟地喝某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药水。
稻花坐在地上,一连喝了好几瓶那种奇怪的药水,然后才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找了藤蔓和树枝,开始编网。
夏稻花还拿了麻绳,把地上的狼挨个都绑了起来。绑得得紧紧的,确保它们即使突然活过来了,也绝对动弹不得。
梨花从树上下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奇怪的事情一样。
夏稻花知道自己暴露了,但看梨花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打算追究。所以,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拿了一包十分柔软的牛肉干出来,请梨花一起吃。
梨花对妹妹这种大喇喇的行为十分无语,又有些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信任,忍不住开口嘱咐她两句:“稻花……”
夏稻花闻声看向梨花,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让梨花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人之心了。
但她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很是艰难地依然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与众不同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虽然不会讲出去,但别人就未必了。你今后务必要格外谨慎小心,万万不可随便动用这些本事。”
夏稻花郑重地点了头。
两个小姑娘甚至还对好了口供,决定回去以后,只说那狼群似乎在被人追赶,也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反正,它们跑到姐妹俩面前的时候,都口吐白沫,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她们俩胆儿突地等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捡狼,她们俩就捡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大便宜。
第047章 目光灼灼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太过于巧合。
但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比这种出人意料的巧合,更能合理解释“”两个小女孩竟然能打到三头狼”这件本身就很反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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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田频频回头张望,但身后一直没有狼群再出现,他们几个人,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家。
进了四房屋里,夏有田才发现,梨花和稻花两个,腰上还绑着几只兔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道:
“好孩子,咱们别再去林子里了,成么?”
稻花没吱声,梨花看了一眼稻花,又看了一眼夏有田,一脸倔强地问道:“为啥?”
夏有田再次长叹了一声,一脸沧桑地望着两个孩子的脸:
“你们的娘亲是个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么?
你们这回进山遇到了狼,侥幸捡了条命,下回说不定会遇见野猪、遇见老虎……
你们能保证每次都这么走运么?
万一你们出了点啥事儿,那不是生生地剜了你们娘亲的心肝?”
这话说得没错。
姜氏一路上都在无声地哭泣。
这会儿不但满脸是泪,连衣襟都湿了。
梨花看了眼夏稻花,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妹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收手。夏稻花却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
“成,以后我们尽量不去林子里了。
不过,不能去林子,就没有猎物了,总得再找点别的财路啊!
以后我想跟爹爹去镇上赶集,学学做生意。”
姜氏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反对:
“你哪里也别去,忘了我给你讲的拍花子的故事了?消停在家待着,别给你爹捣乱!到时候你跟着去了,你爹是卖东西呀,还是盯着你呀!”
梨花瞪大了眼睛,她可亲眼看到了稻花的本事,被这样拒绝,稻花会不会生气?
夏稻花无奈地笑了笑:“那行吧,我再想想别的辙。”
一家子拖回猎物的声音,和彼此说话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似乎格外响亮。
尽管四房一家子都尽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打扰到了近在咫尺的另外几个房头。
他们都有些好奇,又有些困倦,见四房一直说个不停,不禁有些不满。
孙氏扯开喉咙,吼了一嗓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尖利刻薄:“干啥玩意儿啊?大半夜的搁当院说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氏没吭声,她现在不爱搭理孙氏。不过夏有喜已经一翻身,坐了起来。如果老四一家子再不消停,他就得过去瞅瞅咋回事了。
程氏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穿上了外衫过来了。刚刚之前菱花跑回来,到五房喊夏有粮去帮忙的时候,她刚拆了发髻,还没睡下呢。
夏有粮被喊走了,她心里惦记,索性就坐了起来,唱了几遍摇篮曲,哄睡了六郎和枣花,自己却一直没睡。
这会儿她一迈进四房的外屋地,就见到三头狼,顿时被吓了一跳:
“哎呦,这家伙!这也太吓人了!你们几个都没事儿吧?身上有没有受伤?”
夏有田和夏有粮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事,没事,没人受伤。”
几人的对话让别人更好奇了,夏老爷子也过来了,趿拉着鞋,叼着烟斗,推开门:“怎么了这是?”一低头看到三头狼:“唉哟!这可了不得!”
夏老爷子眉开眼笑,确认了果然没人受伤之后,狠狠夸了梨花和稻花两个丫头:
“好孩子!不愧是我老夏家人!”
夏有田和姜氏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爷子这一夸,今儿个两口子的配合算是白打了。梨花和稻花这俩胆大包天的孩子,不得美得找不着北,天天上房揭瓦啊!
夏老爷子喜滋滋地蹲下来,上手摸了摸最大的那头狼:
“这狼毛溜光水滑的,可真不赖!狼皮这玩意儿可好了,隔凉隔热。回头做个狼皮褥子,冬天铺着最好了,不得老寒腿!”
嗯,可不是么,狼皮褥子、狗皮帽子、紫貂皮大氅、狐狸皮斗篷、鹿皮靴子,这几样,都是北关镇有名的特产。
这样完整的狼皮,可遇不可求。
遇见了,若是舍得卖出去,能卖上相当不错的价钱。
若是不舍得卖,自家做个狼皮褥子,给老人小孩用,也是杠杠好的好东西。
“这狼肉也是好东西!狼肉性热,能祛寒毒。吃了狼肉就不怕冷了。而且狼肉能补五脏、厚肠胃,壮骨祛风!”
夏老爷子一脸兴奋,如数家珍,四房一家子和五房两口子都惊呆了。
没听说老爷子还懂医术啊?!
夏老爷子发现了大家的惊诧,美滋滋地炫耀道:
“我年轻的时候,认得一个厉害的采参客,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还吃过两回狼肉,真的挺热的,吃完了浑身上下跟着火了似的!穿件大窟窿小眼儿的夹棉袄子,这身上都直冒汗!”
夏老爷子眉飞色舞的,十分得意,还乐乐呵呵地分配了下去:
“这狼肉,咱们先可着家里人吃,不急着卖!
尤其是你们的娘,年轻的时候,她为了省柴火,从来不舍得拿热水洗衣裳。
一双手都冰得变形了,关节都是肿的。现在年纪大了,一疼起来真要命,但她总是忍着,再疼也不吭声。
老四啊,这些狼肉,你都给你娘留着吧,回头我给你算钱!”
话题冷不丁一转弯,夏有田差点被闪了个跟头,刚一反应过来,就急忙拒绝:
“哎呀,爹,你老这说的哪的话!我娘吃我点狼肉,我还能跟你要钱?那我成啥人了?”
夏老爷子咧咧嘴,笑得更开心了:
“好,我就知道老四你是个有孝心的!
你们哥几个也吃点。孩子们,尤其是丫头们,得多吃点。小姑娘吃点热性的,对身体好。
不过,你们哥几个就吃一顿就得,剩下的都给你娘留着,让她慢慢吃。
估计让她吃这一冬天下来,她身上这寒毒,就能祛除不少。”
老爷子的表情既喜悦又释然,还带着些许庆幸和欣慰,这让夏稻花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夏稻花还真不清楚,狼肉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功效。毕竟她来的那个世界,狼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
安排完了狼肉的归属,夏老爷子又目光灼灼地盯上了那几只兔子。
第048章 护食
夏稻花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嘴快地爹娘都来不及阻拦,她就宣示了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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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兔子是要留着给我五郎哥吃的。我五郎哥屁股受伤了,得好好补补。”
夏老爷子闻言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不愧是我老夏家的人!”
见夏老爷子是这个态度,夏有田和姜氏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他们没料到,稻花这孩子竟然会这么大胆。
而夏老爷子的态度,更是让他们相当意外。
夏老爷子安抚地摸了摸夏稻花的头,和蔼地说道:“好孩子,知道护食了!还知道护着你哥!真是个好孩子!”
夏有田和姜氏今天晚上遇见的惊喜和惊吓已经太多了,这会儿甚至都有点儿麻木了。
说起来,夏稻花这孩子,似乎摔破了头以后,胆子就变大了不少。
性子也有些不同了。
不过,好在都是往好的方向转变的。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夏老爷子和夏有田、夏有粮一块儿动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儿来。姜氏和程氏作为两个儿媳妇儿,只好当仁不让,承担起了厨房重任。
几个人忙活了半宿,剥了狼皮、兔皮,将拾掇出来狼肉、兔肉切成大大小小的块儿,该抹盐的就抹盐,该用松枝熏的就用松枝熏,该放在锅里煮的就放在锅里煮……
甚至连骨头都仔仔细细地收好了。
期间,夏老爷子还特意尊重了夏稻花的意见,把兔子肉专门留了出来,没做什么安排。
因为耽搁得时间有点长,不管是狼还是兔子,放出来的血都不多。
他们把这些血,统统放进了大木盆里,加了些盐和豆腐碎末进去,揉啊揣啊,做了好些血豆腐出来。
血豆腐的味儿,真心不比血肠差!
血豆腐的香味和狼肉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
已经睡下的二房、三房,也都被这香味勾得流着哈喇子爬了起来。
夏老爷子指挥着姜氏和程氏,让她们把煮好的狼肉给每个房头分了一盆儿,让二房和三房都带到自己屋里吃去。
他自己也乐呵呵地端了冒尖儿的一大碗,回了老两口儿屋里。
四房和五房吃了锅里剩下的狼肉,还喝了肉汤。吃得浑身冒汗,脑门上热气腾腾的,好像一下子都长了力气。
夏稻花也觉得,身体里几乎充满了能量。
然后,她感觉这股子能量,“嗖”一下,就被瞬间抽空了。
多半是空间超市又在贪嘴。
夏稻花二话没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最终,四房和五房看着夏稻花一个人,足足吃光了五碗狼肉。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瞪得滴溜圆。万万想不到,夏稻花这样一副单薄的小身板,竟然这么能吃!说来也怪,那老多东西,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不过,看着夏稻花吃得这么香甜,他们惊讶过一阵之后,就继续争分夺秒地埋头奋战起来。
原来周氏当家的时候,夏家的日子,一贯过得十分节俭。
就算杀了年猪,都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大口吃肉。
眼下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珍惜?
就连菱花,都吃光了满满一大碗狼肉,连肉带汤喝下去,暖洋洋地,吃撑了。
一连打了四五个饱嗝儿,才算停下来。
夏家四房,最惨的当属五郎。
五郎一口狼肉都没吃到。
因为夏老爷子发了话,说等五郎的伤彻底好利索之前,这狼肉,一口都不能给他吃,最好连汤都别喝。
夏稻花当即就痛快地点头应了。
反正她空间超市储物区里面,还藏着四匹狼呢。
只要她乐意,让五郎一口气吃到吐都行!
自然不需要急于一时。
眼瞅着大锅见了底,在姜氏的极力坚持下,程氏也给六郎和枣花带了一小碗狼肉过去。
不过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呢,这会儿倒不用叫他们起来了。
等明个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这一夜,除了一直饱受屁股痛和嘴巴馋双重折磨的五郎,老夏家每个人,都睡得香喷喷的。
就在夏家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北关镇的千户所,迎来了一批神秘的客人。
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弯刀和火铳,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用黑色的面巾蒙着脸,还带着数十辆马车。
这些客人深更半夜抵达,迅速潜入了千户所。
搂着大刀睡得正香的千户大人,和搂着小妾睡得香甜的副千户大人,都被这伙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惊醒了。
但他们却连一声抱怨都没敢发出来,反而态度恭恭敬敬,对来人点头哈腰,惟命是从。
一道道指令发了出去,一个个传令兵派了出去,一个个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的蒙面人,也越来越少,最终竟然只剩下了三个。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细腰、身材劲瘦,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他一直留在千户所,没有离开。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一直陪在他身边,恭敬有加。
到了后半夜,这人还是不肯去睡。
两位大人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为了能提起一点儿精神头儿,灌了满满一肚子茶水,还不敢去出恭,着实苦不堪言。
但这两位大人还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一个劲儿地苦苦熬着。
盼着这神秘的锦衣人能大发慈悲,再下个什么命令,赶紧把自己派出去干活儿。省得留在这里陪着他,胆战心惊地受罪。
然而,那锦衣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心思,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陪在锦衣人身边的一个小童和一个少年,有些于心不忍,彼此交换了几次目光,想要给两位大人说说情。
不过,看看锦衣人的面色,那两人又十分没骨气地退缩了。
毕竟在出门之前,双方早就已经定下了约法三章,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到了地方,他们俩都得听那锦衣人的。
谁敢不听,立马就要打道回府!
这谁扛得住啊!
锦衣人等待的消息,似乎迟迟没有传回来。
虽然用黑布面巾蒙着脸,但从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了。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不禁都有些瑟瑟发抖,汗出如浆。
第049章 李敢
天亮了。
锦衣人和他陆陆续续返回的手下们,已经离开了千户所。但疲惫的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依然没能从紧张激动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那两个人身份不简单哪……”
“年龄、特征、气势,哪一样都对得上……”
“我还看见那一位腰间的玉佩了,你也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要不是看见了,我也不能这么憋屈啊!这家伙给我支使得,简直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哪!”
“唉……”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
这次李敢带着他的锦衣云骑来到北关,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朝廷八成是要对北边的鞑子动武了。
据说,北蛮朝廷的皇族,好像叫什么南岭大王的,曾经跟着他们的谍报机构,潜入了大楚。
这家伙在大楚的京城潜伏了好几个月,都没被人看出破绽来。
后来还结交了许多权贵子弟,凡事爱喝酒爱胡闹的,都跟他一处厮混过。
这帮人大喇喇地在京城晃悠,甚至逛遍了京城的秦楼楚馆,连哪家的花魁喜欢什么熏香,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伙人,不知怎么竟然潜入了军机处,盗走了北部界岭山地区的布防图。
这个消息,是李敢的死对头,安南王的小儿子,有意无意偷偷放出来的。
想必不会是假的。
看着李敢那副丧气的神色,八成是失宠了。
可是,那一位和那一位,竟然都换了便装,跟了他一块儿出来,又好像没有失宠。
毕竟,李敢不过是个臣子,而那一位,可是大楚朝的储君啊!
万岁爷若是对李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信任,都不可能把他放到储君身边!
两位千户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锦衣云骑的首领李敢,的确面临着一场信任危机。
因为界岭山的布防图失窃一案,涉及到好几股王公贵族的势力。其中之一,就是一贯跟他不对付的安南王府。
安南王极力主张,界岭山布防图失窃一案,锦衣云骑,罪无可赦!
因为他们没能识别间谍的身份。
因为他们没能护住珍贵的资料。
因为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封城,放走了敌人。
因为他们……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们锦衣云骑的错。
朝堂之上,御史台已经上演过了一场弹劾大战。各方势力的弹劾折子雪片似的飞到了御前。不过圣上都没搭理,暂时留中不发了。
圣上没发话,本身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很有可能,标志着李敢这个刚刚晋级为圣上心腹没几年的锦衣云骑首领,尚未得势,便已失宠。
李敢自打做了这个锦衣云骑的首领,可没少得罪朝中的权贵。
这会儿眼见着似乎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得罪过的那些人,怎么肯平白放过?
这不,顶数安南王跳得最欢!
朝堂上不缺善于见风使舵的聪明人。
见弹劾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那些个被安南王带歪的,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顿时像是刚刚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一般,追着李敢叮咬起来。
李敢虽然不怎么在意,但这些骂自己的声音听得多了,也难免有些厌烦。
他干脆领了旨意,顺着之前追查到的线索,跑到北关镇这个犄角旮旯,亲自来查案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储君殿下和皇太孙就追了上来!
当时他差点直接暴走,把这俩不省心的家伙给送回去。
好在圣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叮嘱他带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好好走走看看,了解下民间疾苦。同时,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这两位的安全。
哪怕布防图找不回来了,也不要紧。
毕竟既然已经被盗走了一次,旧的布置,就绝对不能再用了。
虽然锦衣云骑的情报显示,之前敌人在浣花楼中了埋伏,并没有及时跑出边境,躲进北蛮境内。所以,布防图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被送到北蛮。
若是能抓到敌人,把布防图拿回来,很多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只是,这敌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打元宵节的时候失手过一回,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
但每个关卡都暗暗加强了防守,封锁了好几处交通要道。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据在北蛮王都的坐探回报,他们的南岭大王并没有回到北蛮。
甚至连给太后祝寿的大事,都错过了。
所以,李敢觉得,那个南陵大王萧鲁不花,多半还滞留在大楚境内,只是不知他依然留在北关镇这一代,还是潜逃到别处去了。
李敢根据自己得到的线索,已经派了手下将几个可能的方向,都简单地犁过了一遍。
目前只有三个方向最可疑。
他思虑良久,到底没敢把储君和皇太孙留在北关镇千户所里头。
若是他把那两位留下,他们说不定会找机会偷跑出来。
不,不是说不定。
他们绝对会偷偷跑出来!
当初自己出京的时候,他们不就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悄悄出京的吗?
倘若让这两个家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又在这种胡汉杂居的边陲小镇,指不定接下来会遇上什么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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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李敢实在不敢把他们留下。
虽然可能会冒些风险,到底还是把这俩人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牢牢地看紧了,才能多少放心几分。
李敢将锦衣云骑分了三队,另外两队去重点探查另外两个比较靠谱的方向,他本人带着两个身份尊贵的拖油瓶,捎带手查一查那个最不可能的犄角旮旯。
北关村。
这么个小村子,除了周围山很多,村子本身就在山脚下,离山林比较近,附近还有一条水量不算丰沛的小河,土地也比较平整之外,几乎没什么特色。
村里人多半是世代比邻而居,彼此都熟悉得很。
就算有外来人,也得说清楚来历,而且会时时刻刻被全村人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
反而不如城镇之中,更好隐藏身份。
这地方,不大可能藏得下萧鲁不花那么大个人物。
李敢之所以要到这里走一趟,纯粹是因为之前锦衣云骑在山林里打了一回猎。
李敢的几个手下偶然发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狼群,还跟那群狼,打了一场遭遇战。狼群损失惨重,留下了一大半尸体。
剩下几只悲怆地嚎叫了几声,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其中一只,还带走了一支箭。
第050章 哪儿来的猴儿啊
当时,一个兄弟打马追了过去,却发现很快就失去了那几匹狼的踪迹。
看那个方向,多半是下山了。穿过半山腰那片林子,就到了山脚下的村子。而那个村子,恰恰就是北关村。
这一回,既然恰好有一条线索指向了这个地方,李敢就打算过去看看。
李敢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他觉得,那几头逃走的狼,要么会闯进村子,祸害村里人养的牲畜,甚至可能会伤人;要么就是落进了萧鲁不花手里。
萧鲁不花藏在北关村,基本不可能。但,倘若他藏在山里呢?
储君和太孙两人,听说李敢要带着他们亲自去查案,心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查案子!这是他们出门以来,遇见的最有意思的事儿了!
这两位大神的表情太显眼了,李敢想装作看不见都做不到,他扯下了黑色的蒙面巾,露出一张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目如画,雌雄莫辨的脸:
“公子的情绪最好不要这样外露。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规矩可以稍微松散些。但表情要是一直这样子,根本没法在外面行走。”
虽然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储君和太孙的脸依然还是神采奕奕,难掩兴奋。
太孙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翘得高高的,带点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李叔叔,我好开心呀!我也想板着脸,可是板不住……”
储君也一脸笑意,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心里软软的:
“板不住就不要板了嘛!咱们在家里多待会儿,等笑够了再出门不就好了?”
“对呀对呀!”
年幼的太孙拍着巴掌:“还是爹爹最聪明!”
李敢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太孙突然一下子呆住了,震惊又迷惑地盯着李敢的脸,小嘴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好看……”
李敢连忙把黑色的面巾又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现在呢?”
太孙缓过神来了,却还是有些迷惑不解,转过头问刚刚同样被李敢的笑容晃花了眼的储君:“爹爹,李叔叔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天天笑,总是板着脸,还要戴着面巾遮住脸呀?”
小孩子的困惑很真诚,储君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明明大家都知道原因,但要对小孩子解释,就很麻烦。
李敢见储君皱着眉,一时想不出妥当的答案,干脆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
“既然我都长得这么好看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看呢?”
“哦……”太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李叔叔的脸,就像戴嬷嬷的点心一样!戴嬷嬷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所以我都是留着自己偷偷吃的……”
说到这里,太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把私藏点心的事情暴露了出来,赶紧偷瞄了一眼爹爹的脸。
却发现爹爹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件事。
储君只觉得李敢这话说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能把儿子糊弄过去才是最重要的,姑且就这么着吧!
他总不能告诉儿子,李敢因为这张脸,已经跟京城的权贵子弟们,打过了好几轮罗圈架了吧!
安南王府为什么会跟李敢结仇?
不就是安南王府那个荤素不忌的小儿子,在街上偶遇李敢,被他的脸迷住了,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嚷嚷着非得要“一亲芳泽”,还敢满大街追着李敢跑……
一开始,李敢看在安南王府的面子上,忍让过几次,没跟他正面冲突,每次遇见,都只是迅速打马逃离而已。
后来,李敢还曾经上门拜访安南王,请他约束小儿子的行为。
没想到,安南王对此十分不以为然,还劝李敢不要害羞,最好能多跟自己儿子亲近亲近。只要哄得自己儿子开心,少不了他的好处!
李敢当场气得拂袖而去。
再遇见安南王的小儿子来纠缠的时候,就不再给安南王府面子了,而是直接把这家伙打断了腿,扔到了安南王府门前。
这下子,李敢算是彻底把安南王府得罪了。
类似安南王的小儿子这种权贵子弟还真不少,究其原因,其实应该怪李敢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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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的父亲也是有爵位的,只是,自打李敢的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又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之后,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李敢十二岁那年,某日与同窗出门游玩,他六岁的同母妹妹阿俏,却在家中的荷花池里,溺水身亡。
李敢认定了继母就是凶手,但他没有证据。
继母在出事当时,就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在场的几个下人。其中包括李俏的丫鬟和乳娘。
李敢回家后,发现妹妹没有跑出来迎接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等见到妹妹的尸身,他差点当场就疯了。
李敢要求父亲为妹妹主持公道,父亲却不相信他,反而认定他素日里就一直对继母猜疑不断,是为不孝,罚他跪祠堂忏悔反省。
李敢在祠堂跪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不肯再跪了。
他抱着母亲的牌位,硬闯出了家门。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整个京城权贵圈都轰动了。
父皇原本还没有立储。
听说了李家的事情之后,将李敢和他父亲都召进宫,跟他们聊了聊。结果却跟众人意料得很不一样。
父皇听了事情的经过和东乡伯的辩解之后,并没有直接出手惩治东乡伯的继室。甚至对这件事的始末视而不见,未置一词。
只是收了李敢做了三等御前侍卫,并且赏赐给他一套地处内城的两进小宅子,允许他分府别居,单独立户。
至于李敢母亲的牌位,暂时交给李敢亲自保管。但将来东乡伯百年之后,李敢母亲的牌位还是要送回到李家祠堂的。
双方都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但父皇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做出了安排,东乡伯和李敢都只能谢恩。
李敢离家,算是彻底脱离了李家的庇护。但他又成了父皇的侍卫。只是大家不知道,父皇对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挂在心头。
所以,刚开始,所有人都在观望,倒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
这件事的影响,迅速波及了每一个权贵家庭。很多权贵家的后院,都成了乱箭齐发的战场。
数日后,父皇突然就直接颁布了立储的旨意。
第051章 哪来的猴儿啊(二)
立储这件大事,远远比李敢与东乡伯闹翻,离家出走、分府别居,更值得京城权贵圈的众人关注。
父皇春秋正盛,若不是受了东乡伯家后院的刺激,怎么会这么早就立储?
自己当年才刚九岁而已。
在诸位皇子中,既不占长、也不占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声,母家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都没有什么凭仗。而且,母妃一直不如淑妃受宠,也不比贤妃家世好……
不论是母妃、还是自己,当年都没有想过,这个储位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母妃其实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都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
她甚至不求恩宠,只求不要惹了父皇的厌,好确保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在后宫这种险地之中,平安长大……
立储的旨意一下,自己和母妃,瞬间就被抛到了风口浪尖。
后宫前朝,顿时风起云涌。
各方势力,各种博弈和站队,各种合纵连横,甚至还有个硬闯宫门、想要刺杀自己的……种种状况,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这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过程中,无数次危机,李敢都一直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自己这一方。
现在,连自己的嫡长子都已经三岁了。
储君略有一丝怅惘地收起了回忆的神色,低头看向太孙。
太孙的模样和他母妃很像。皮肤比自己还白净。脸蛋儿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右边脸颊还有个一笑就露出来的可爱梨涡。
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这小家伙儿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就跟立储一样突然地直接册立了太孙。
有时候,储君心里忍不住有几分怀疑,父皇兴许是故意要把自己这一家子放在火上烤。
不行,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简直就是对父皇不敬啊!
储君将心头偶尔泛起的疑惑压了下去,牵住了太孙的手:“好孩子,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咱们留在这千户营算了,别再误了你李叔叔查案子。”
太孙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我不困。我要跟着李叔叔。”
大概是起得太早了,或者是昨晚上没睡好。
太孙虽然嘴上说着不困,眼皮子却一个劲儿往下掉。
别说储君这个亲爹,就是李敢看着,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但把他们这两尊大神留在千户营,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谁知道千户营背地里是哪一方势力的地盘?
最后,李敢便让千户营的人备了一辆马车,把车身里头稍微改装了下。
多铺了好几层棉被,车厢内壁上也挂上了柔软细密的毡毯。连马车内部固定的桌椅都用柔软的毡毯包裹了边角。
一来这样调整坐车的人会觉得比较舒适,二来也可以避免碰伤、撞伤。
出门的时候,可以让储君带着太孙坐在车里休息。太孙年龄小、身量也小,在宽大的马车里面,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
虽然做了这些安排,李敢却没有直接就这样离开千户营。
他甚至没透露自己真正的动向。
不过,千户营的两位大人,也不敢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只好专挑那心眼灵活又忠诚可靠的好手,挑出来百十来人,让他们跟着李敢给两尊大神做护卫。
李敢简单地测试了一下,从中只挑了三十个人出来,把剩下的都淘汰了。
千户和副千户也都不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地劝了几句,李敢再次拒绝之后,两人就乖乖地只管听从李敢的命令,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诸般安排。
李敢带着两位贵人,将一场原本就是顺手为之的查案之旅,彻底搞成了游山玩水。
虽然在贵人们,看来已经十分轻车简从,在李敢看来也不算夸张,但在北关镇和北关村的小老百姓看来,这得是多大的大人物啊!
竟然有那么多高头大马!
竟然有那么多马车!
竟然有那么多随从!
竟然有那么多兵勇跟在周围贴身保护!
李敢很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自己倒是什么衣裳都穿得,什么事情都做得,什么苦头都吃得。但眼前这两位金尊玉贵的客(累)人(赘),可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不过,这样招摇着,在北关镇上溜达了两条街,太孙就嚷嚷着无聊、无趣、闷坏了,要李叔叔带他去真正有意思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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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一直是个胆大包天,喜欢剑走偏锋的家伙,不然也不会做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情,惹下那么多仇家。
此时,不过是年幼的太孙抱怨了几句,他竟然在犹豫片刻之后,就决定将大部队撇下,带着两尊大神一起深入民间去了。
他留下了几个心腹照看车队和兵勇们,自己带着储君、太孙,和两个很靠谱的手下,一块儿金蝉脱壳,去了北关村。
这样做固然有些冒险,但北关村这个地方,他已经让锦衣云骑粗略地查过了背景,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小村子罢了。
这地方能遇到的最大的危险,顶天了,就是遇上那几只从山林里跑过来的漏网之狼。
除非,那萧鲁不花,真的藏在这北关村附近。
李敢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个可能性。
不然,他就算想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不会亲自出马。
毕竟带着储君和太孙,万一跟萧鲁不花对上,那搞不好就是给对面送护身符了。
李敢带着两个锦衣云骑里的兄弟,和储君、太孙,脱离了车队之后不久,就混进了一家小客栈。五个人都脱下了原本的华贵衣裳,换上了平民打扮的便装。
为了方便不带着黑色蒙面巾见人,李敢还特意化了化妆。
他用一种特制的药粉,往脸上抹了一层,又拿了个沾了某种药水的帕子一擦,原本一张白皙如玉、纯净无暇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古铜色。
他还怕不保险,又将双眉画得极粗,还在左边脸颊上贴上了一道淡淡的瘢痕,还在上唇和下巴上,都粘上了胡须。
储君和太孙看得目不转睛,两人都被这个神奇的过程给迷住了。太孙尤其好奇,小嘴微微张着,半天都合不拢。
李敢将脖子和双手,都弄成了跟脸部同样的颜色。甚至连耳朵后面都没落下。
第052章 哪儿来的猴儿啊(三)
李敢给储君和太孙也略微化了点妆。
两人面上涂了淡淡的粉,嘴上擦了浓浓的胭脂,眼角还被李敢贴了好几样不知什么东西,在这些细节之处,稍微做了些改动。
但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眼神特别毒辣的人,一般人已经根本认不出他们来了。
储君和太孙看了看对方,都觉得有点儿陌生。
又照了照镜子,惊讶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虽然改动的部分只有眉毛的浓淡、眼睛的形状、鼻头的模样,整个人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一行人做好了准备,就悄悄从客栈中翻墙离开了。
只留了一个没有改变形貌的锦衣云骑,跟客栈老板那里留了一锭银子做房费,细细地叮嘱对方仔细留好房间,别让外人靠近。
尤其是三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一行人赶到北关村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
春耕刚过,田地里需要操心的地方还很多。一行人一进村,便看到有许多农夫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身影。
远处的房屋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参差散落有野趣,远近高低各不同。家家户户炊烟渐起,鸡鸣犬吠、鸟叫虫鸣,好不热闹。
远处青山巍峨、绿树葳蕤、芳草鲜美、野花婀娜。
农家孩子在田埂上玩耍,大人偶尔抬头瞅一眼自家孩子,喝一口水、擦一擦汗、喊一声“别跑得太远”……
无论是下过江南、上过塞北的李敢,还是一直养在深宫之中的王储和太孙,都被眼前这有滋有味的生活,深深地吸引了。
他们一行人顺着村口自然形成的小径往前走去。
走了不过三五十步,就有村里人过来探问:
“几位贵客,这是打哪里来啊?到我们北关村,有何贵干?”
李敢一个眼神活络、口齿灵便的手下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对着来探问的老人家就躬身施了一礼:
“哎呦,这位老丈,小生这厢有礼了。我们几个是到北关镇来访友的,听说咱们这北关村风景好,就想过来看看。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
不过我们这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景可看。不过都是些泥腿子人家。
倒是翻过那边那座山,绕过半山腰的林子,往西边再走上半日,那里有个陡峭的断崖,断崖上挂着条好宽阔的瀑布哪!
雪练一般飘在半空,太阳一照,还能看到彩虹哪。”
“哦?这里竟然有这般奇景!那我们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
储君笑意盈盈地听着李敢的手下跟村里的老人一问一答,心道:这锦衣云骑,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什么类型的人才都有!
太孙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汉子和村里的老丈聊天。
他一直长在深宫之中,难免对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他这个年纪,也恰恰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年幼的太孙,就像一块努力吸水的海绵一般,猛烈地吸收着他能接触到的一切新奇的信息。
夏稻花远远地看见了这边的情景,顿时起了好奇之心。
她跟村里别的小孩一样,蹦蹦跳跳、走走停停、东瞅瞅西看看,很快就凑到了李敢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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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小孩满是好奇和惊喜地去围着几个陌生人,和他们的高头大马。
尤其是这几匹马,又高大、又漂亮,毛色油光水滑,长长的鬃毛轻轻垂下来,就连马身上的鞍具都装饰得十分华丽。
除了里正王大叔和地主冯举人这两家,村里再没谁家是有马车的。老夏家算是十分舍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的人家了,可也只有一头牛,一匹骡子。
再说那里正王大叔家的马,是一匹老马,轻易不舍得驱使。
冯举人家的马也不过是两匹普普通通的劣等驽马——这种高大神骏的好马,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来的。
夏稻花却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几个陌生人,侧耳细听他们的谈话,不断猜测着他们到北关村来的目的。
除了那个小孩,其他几个人手上都有很重的茧子。
多半应该是练武练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乍看起来肤色深,胡须重,带着疤痕又有皱纹,怎么着也是个饱经风霜的主儿。
但他的气质却有些奇怪。
首先,按说那肤色,应该是吃了很多苦,晒过许多太阳的。
但他那身材,却好得有些过分了。
高大、颀长、肩宽、腰细,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那种健康的美感就要满溢出来。
可惜全毁在这张脸上了——哪来的猴儿啊?
若是脸上没这么多瑕疵,五官再长得好看些,简直分分钟可以送去电视台选秀了!
夏稻花对着李敢的身材流了足足三秒钟的口水,但很快,就因为想起来了自己的故乡,想起来了那再也看不成的电视,再也上不了的网,而深感怅惘。
夏稻花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顿时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她轻轻垂下头、转过身,随手从地上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甩啊甩啊,正准备离开,却蓦地听到一段对话,让她一瞬间又改了主意。
“老丈,您见过这样一个人么?”
“哎呦,这是个胡人吧?这模样、这衣裳!这、这有点像北蛮的鞑子啊!”
夏稻花“嗖”一下转过身,“噔噔噔”跑到沈七爷身边,就着沈七爷的角度,往那画像上面看过去。
这一看,夏稻花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差点被她扒光了的那个胡人吗?
那家伙身上还带着个什么布防图来着……坏菜了,自己个儿当时光顾着数钱来着,竟然忘了把那布防图给衙门送去了!
李敢他们见夏稻花是个半大孩子,只当她是好奇,没把她当回事,继续跟沈七爷套话:
“老丈可曾见过这个人?他来过村里不曾?”
刚刚还热情似火地跟陌生人聊得高兴的沈七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冰冰的:
“你们这些个后生,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哪!怎么会认得鞑子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回,那个跟沈七爷唠了半天嗑儿的小伙子没吭声。
倒是李敢一脸坦诚地开了口:
“老丈,这个鞑子坏得很!他骗了我兄弟的钱,还偷了我家的东西!这一趟到北地来,我一来是专程为了陪着我这兄弟”,
李敢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储君,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过来看看朋友、赏赏风景;二来就是顺便查查这个鞑子的下落……”
第053章 紫苏叶与刺嫩芽
见李敢面不改色地指着储君,说他是自己的兄弟,两个锦衣云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道:指挥使果然不是一般人!单看着胆量,就绝非自己能比的!
两人勉强保持住了面上的严肃表情,听李敢继续现场发挥,肆无忌惮地胡诌下去。
储君心中,却有几分暖洋洋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从小,李敢就经常护着他,甚至不惜为了他,跟别的贵族子弟打架。
父皇立了他为储,旁的朋友对着他,便总是忍不住拘谨起来。那副束手束脚的样子,搞得他也常常觉得很是尴尬无趣,渐渐地,过去的朋友就难免都有些疏远了。
只有李敢,依旧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护着。
李敢在自己面前,礼数做得足足的,从来不曾有过仗着关系亲近便怠慢的时候。但他就是能让自己感受得到,那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呵护。
也许,他不但是念着儿时的情谊,也是念着玉嫔娘娘和静怡公主的香火情吧。
储君的双眸微微泛起点点泪光。
想到玉嫔和静怡,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回忆。
母妃和玉嫔,当年是同一批选秀入宫的秀女。
当时东乡伯还没有封伯,只是军中的普通中层武将而已。母妃也只是个六品官的女儿,好在还有个四品的堂伯,不然都未必能顺利通过选秀。
玉嫔和母妃十分投缘,两人的性情脾气,又都不是那掐尖要强的,相处得竟然十分和谐。在后宫的刀光剑影之中,两人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总算是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后来,母妃和玉嫔先后承宠。
母妃生了自己,晋位为嫔;玉嫔生了静怡,晋位为婕妤。
在李敢七岁那年,李俏一岁多点,静怡不幸夭折。
玉嫔痛失爱女,肝肠寸断。当时就大病了一场。
之后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玉嫔一直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甚至夜不能寐,整个人枯瘦憔悴得不成样子,最终病入膏肓,香消玉殒。
当时,她还只是李婕妤。
父皇追封她为玉嫔。
储君因为母妃和玉嫔情同姐妹,便也格外对静怡青眼有加。
李敢一向爱护妹妹,不管是李俏,还是静怡,在李敢心目中,都是很重要的亲人。
而储君因为和静怡关系很好,是静怡口中对她最好的“六哥”,便也成了李敢忍不住要护在羽翼之下的自己人。
玉嫔病逝后,大约半年左右,东乡伯因在平定南唐的战场上,作战英勇、屡次立功,受封为东乡伯。
东乡伯做了不到一年伯爷,李敢的生母就病逝了。
只留下了李敢、李俏这两个没娘的孩子。
东乡伯很快就在热孝之中续了弦,将李敢的继母娶进了门。
继母年轻貌美,与东乡伯感情融洽,三年抱俩。
大郎君李敢和大娘子李俏,很快就成了下人们口中娇纵任性、横冲直撞、蛮横无理的坏孩子。
“爹爹……”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了扯储君的衣衫,他从回忆之中瞬间回神,原来是太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有点怯怯地,轻轻扯着他的衣襟。
储君略感奇怪,温和地问道:“泓儿,怎么了?”
“爹爹,你脸上湿了……”
储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回忆得有些投入,竟然不知不觉流了眼泪。他急忙背过身去,用帕子将眼泪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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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转来,却见之前凑过来到那乐意指路的老丈身前,一起看画像的那个小女孩,竟然毫不怯场,反而十分自来熟,正跟李敢聊得起劲儿:
“你们是什么人呀?我看你这长相,不大像我们大楚人呢!我们大楚人,要么白、要么黄、要么黑,红彤彤的也不是没有,但就是没有像你这么糊的。”
李敢顿时被问住了,竟然语塞了一瞬。
他这套妆扮,行走江湖查案子,那是别提有多好用了。
谁曾想,竟然被一个小娘子指出了破绽!
夏稻花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辜,好像这个问题,只是童言稚语一般。
但其实,她心情很紧张,而且正在仔细观察李敢的微表情。
她想确认李敢的身份,到底值不值得她信任。
毕竟,如果李敢其实是那胡人一伙儿的,那么自己手上的布防图,宁可继续扔在空间里,或者干脆毁掉,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但如果李敢是自己人,那自己只要想办法引导他“巧遇”这份布防图,“发现”它、“找到”它,就已经足够了。
自己也算对得住这个大楚朝啦。
李敢不知对面这个一脸天真好奇的小娘子,原来正在暗戳戳地观察自己的反应,心里一边琢磨着到底该怎么把这肤色的染料再调整调整才能更自然,一边随口应付道:
“小娘子好会说笑。我这皮色,是有些登不得台面。但这也是爹娘给的,有啥法子?再说了,那胡人都凶悍得很。鞑子里面,哪里有我们这般脾气好的?”
沈七爷点点头,他觉得这后生说得不错。
他又不是没见过活的鞑子。
那鞑子哪怕跟人问路,也都凶横霸道得很,压根儿就不会好好说话。
而且,不管是南蛮还是北蛮,但凡外族,说起大楚人的话来,都有些别别扭扭、怪腔怪调的。
夏稻花微微一笑,她知道沈七爷之所以被尊称一声沈七爷,主要是因为这老爷子辈分高,而且是个热心肠。
沈七爷打年轻的时候,就爱唠嗑,好打听,所以他既然觉得这几个陌生人不是鞑子,那应该也还有点可信度。
但是,夏稻花从微表情中,判断不出来面前这个人有没有说谎,而且她其实也并不是测谎或者心理学方面的专家。
只是因为创业开超市,需要接触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把眼睛练得“毒”了。
所以,她看出来了,眼前这猴儿,似乎没有对她说实话。
但她莫名地觉得,这猴儿丑归丑,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或者说,他身上有种气场,能让人感到信任。
夏稻花甚至愿意拿那个差点被她剥光的胡人的性命发誓,她愿意多给眼前这只猴儿几次机会,真的真的不是因为他的身材太好!
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夏稻花歪着头,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笑盈盈说道:
“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你们累不累、饿不饿呀?我请你们来家吃饭吧!我娘今天蒸了糜子面饽饽,还做了凉拌紫苏叶和清炒刺嫩芽呢。”
第054章 泼辣凶悍的野丫头
李敢还没说话,太孙悄悄地扯了扯储君的袖子:“爹爹,什么叫糜子面饽饽?什么叫刺嫩芽?”至于紫苏叶么,太孙倒是隐约猜到一点儿。
因为在太后娘娘宫里,有个很威严的姑姑,名字就叫做紫苏。
储君牵起了太孙的小手,温柔地笑了笑:“这个呀,咱们得问你李叔。”
糜子面,大概就是那种比较粗糙的黄米面吧。不过,宫里头很少吃这东西。需要用黏米蒸点心的时候,宫里用的都是江南进贡的细江米。
刺嫩芽,听起来应该是一种野菜或者树芽之类的,只是,宫中也不吃这个。
李敢微微犹豫了一瞬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夏稻花一番。
见这孩子衣着干净整洁、眼神清亮,唯有发型有些奇怪,但可能是小孩子岁数小,还没留头的缘故,便有几分意动。
再看跃跃欲试的太孙和一脸兴味盎然的储君,李敢便爽快地点了头:
“那就叨扰了。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不知是否会太过麻烦?”
他其实是在隐晦地问:地方够不够大?东西够不够吃?
夏稻花听出来了,心道,如果你们敢敞开了吃,姐能撑死你们!
不过,转念想想,这些人虽然身着布衣,却都是上好的江南细布,颜色也都很光鲜。而且从头到脚,连一个补丁都不见,一看就是新制的衣衫。
想必这些人就算不是胡人,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百姓。
达官贵人有这种顾虑,倒是也挺合理。
夏稻花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家里还算整洁,我娘手艺也好。只是房舍简陋、吃食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还望几位客人不要嫌弃。”
李敢也笑了,这小孩儿不但不怯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很是不一般哪!
这要是普通的村里丫头,自己一说话,她怕是已经满脸红彤彤,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吧?!
李敢却是忘了,此时他不只是没有戴上黑色蒙面巾,他还画了个丑丑的妆……
现在这张猴儿脸,当然没那种让小娘子们红了脸颊、羞答答地说不出话来的杀伤力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往自己家的方向一指:
“我家在那边。那个看着挺敞亮的篱笆院就是。咱们现在过去正好!再耽搁下去,那些好吃的,咱们可就吃不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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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说完,转过身就走在前面,笑么滋儿地给李敢他们带路。
李敢和和储君交换了下眼神,将太孙抱了起来,又跟两个属下对视了一眼,看出来彼此的心意都差不多,便与沈七爷他们道了别,追着夏稻花的脚步往前走了。
走了不过百十来步,夏稻花他们就跟来找她回家吃饭的梨花,碰了个正着。
梨花见了稻花就冲过来,一把扭住她的耳朵,拧了一圈儿:
“臭稻花!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到了饭点儿了,怎么还在外头晃悠!你真是气死我了!”
夏稻花也不含糊,嗓音清亮,认错认得贼拉痛快,连个磕巴都不打:
“哎呀哎呀,疼疼疼,姐你放手啊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撒手,我这耳朵都要着火了!”
李敢他们几个,乍一见了梨花,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然后又纷纷扭头去看李敢!
这小娘子的颜值真是相当出众!
差不多比得上李敢了!
夏稻花虽然也挺周正的,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坯子,但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见她那头发都坑坑洼洼的,还没留好么?
梨花却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只是,此时听见梨花这一顿爆竹般的噼里啪啦,还有上手就薅住夏稻花的耳朵的粗暴动作,把李敢他们几个人都惊住了。
他们在京中见惯了温柔可人、贤淑有礼的小娘子,哪曾见过这等泼辣凶悍的野丫头?
太孙一下子就扭过头去,牢牢地抱住李敢的脖子不撒手,可怜巴巴地瞅着储君,默默地用眼神儿问他:
“爹爹,这饭咱们还去吃么?”
储君憋住笑,连甩了好几个眼神回答他:
“去呀!为什么不去?你还怕她吃了你怎地?”
太孙想了想,瘪着嘴,趴在了李敢的肩膀上,依然抱住了李敢的脖子不撒手。
储君极力忍住笑,走在李敢身后,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轻松愉悦。
若是不出宫走这一遭,还真遇不上这样有趣的人和事呢!
梨花在夏稻花喊疼之后,不到三秒钟就撒了手,这时候才注意到夏稻花身后还跟着一串人。见到梨花的目光转向了李敢他们,夏稻花急忙跟她介绍:
“这几位客人是路过咱们村的,我刚刚说,咱娘做了好吃的糜子面饽饽、凉拌紫苏叶、清炒刺嫩芽,要请他们去咱家吃饭呢。”
梨花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夏稻花一眼:“你咋恁么能呢?”
转过脸面对着李敢一行人的时候,却换上了一副得体的微笑,行了个福礼:
“不好意思,让几位郎君见笑了。”
听见梨花说的是“郎君”,夏稻花才发觉,自己用“客人”的称呼,可能不大妥当。但自己的外表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儿,说错了什么,人家也不会很在意吧!
果然,李敢一行人跟梨花客套了两句,就从容地跟着她们回到了老夏家。
这时节吃午食已经稍嫌有些迟了。
姜氏将夏有田的午食送到了地头,都已经回来了,可梨花去找稻花还没回来,她也没有先吃,只给菱花和五郎每人拿了一块饽饽,让他们两个先垫垫肚子。
姜氏这边正盼着呢,梨花和夏稻花就进了门,竟然还带了一群陌生人!
不过,见到这群人里,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小孩,姜氏刚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瞬间放了下来。
倘若这些家伙真的是坏人、强梁,总不可能出门作案,还带着孩子吧!
听说是夏稻花把他们请来吃饭的,姜氏也没说什么,倒是急忙把房檐上的半只熏兔和一条腊肉拿了下来,现炒了两样荤菜出来。
桌面上原本除了那一盆糜子面饽饽,和一小盘油煎榆树钱豆腐丸子,一片绿油油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野菜。
不但有夏稻花之前提过的凉拌紫苏叶和清炒刺嫩芽,还有蒲公英、车前草、马齿苋、荠荠菜、小根蒜……
别说长在深宫的储君和太孙没吃过,就连走南闯北的李敢,都认不全这些个品种。
好在姜氏临时添上了一道干红椒爆炒熏兔肉丁,一道小白菜清炒腊肉。不然他们几个,还真不知道该朝哪道菜下筷子了。
第055章 一锭金元宝
姜氏让五郎过来陪客,又喊了梨花,让她去跑腿:“梨花,你快去喊一声你爹和你爷,快点家来,就说家里来且了。”
梨花脆生生地应了:“哎!我这就去!”
她冲着李敢几人笑了笑,转身便出门了。年幼的太孙趴在李敢肩膀头上,看到她清丽无双的笑容,又一次惊呆了。
太孙自以为很小声地对李敢说起了“悄悄话”:“李叔,她笑起来真好看!竟然跟你不带面巾的时候差不多呢!”
夏稻花听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心道:“童言无忌,小孩子对喜欢的人,就是绝对无条件地偏袒哪!”
梨花还没出院子,就折返回来了,见着夏稻花,就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稻花你个不省心的,倒是让我省了力气了!”
说完,旋即又笑了。
原来,梨花刚走到院门口,就遇上了夏老爷子和夏有田。
他们爷俩卷着裤脚、拎着草鞋、扛着锄头就回来了,正急急忙忙地往院子里走呢!
夏稻花当着沈七爷的面,邀请李敢他们来家吃饭的事儿,从她带着李敢他们走了那会儿,就传开了。
这会儿,还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都已经传遍全村了。
夏稻花其实一直知道,也许是娱乐活动太少的缘故,村里的闲言碎语,传得那是相当快。
但这个速度,还是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回。
不过,北关村既然是边境,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北蛮的民风影响。
所以夏老爷子和夏有田虽然回来陪客了,却并没有搞出来让姜氏和孩子们回避的那套——庄户人家,虽然也有某些礼数上的执念,却从来不玩虚的。
李敢自打态度强硬地离了东乡伯府,那真是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他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很简单,想要跟人亲近,同样很简单。
只不过今天他的本事却失灵了,或者说,算是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席间,没用几句话,李敢就让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这几个成年人,都放下了心防。
然而梨花、稻花、五郎,和埋头苦吃的菱花,却都对李敢有几分保留。
夏稻花越看他的脸,就越觉得很违和。
她甚至开始隐隐约约地怀疑,这家伙难道是进行了传说中的易容?
看他身边那几个人的模样,听他们说话的语气音调,总觉得不怎么像鞑子,不管是南越还是北蛮,口音都不如大楚这样好听。
看这几个人用餐的模样,总觉得他们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平民百姓,或者贩货走商的生意人,反倒有几分达官显贵的意思。
听他们说话,也有几分江南声调与中原官话杂糅的感觉,多半应该是大楚朝的京城人士。尤其是他们自家人说话的时候,这种特征更为明显。
再想想那个白白嫩嫩的娃娃,之前秃噜出来的那句话,夏稻花此时已经确定了七八分:眼前这猴儿,绝对是易了容!至少也化了妆!
倘若是化了妆,他把肤色搞成这样子,倒也好理解了。
只是,仅仅凭借自己目前观察到的这些,就能判断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夏稻花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判断失误了,大不了躲进空间超市里去,随便不动声色地换个地图,就能重新开始。
可是老夏家对原主也不算坏,这可是一大家子人呢!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稻花紧蹙双眉的模样,被李敢他们看到了。
这些人当中,即便是最年幼的太孙,都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李敢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夏稻花,并没有被夏家其他人分走太多心神。
这孩子身上,有种李敢觉得说不清楚的劲儿,惹得他忍不住格外注意她。
她很特殊。
但他竟不知她特殊在何处。
也许,是因为这孩子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观察他?
李敢毕竟是练武之人。
刚开始他因为夏稻花是个半大孩子,没怎么注意夏稻花的目光。后来次数多了,他想装作没看见,都做不到啊!
再者说,这一餐确实很令人愉悦。
不同品种的野菜,虽然不管多少,都难免带着几分苦涩,却各有各的鲜美独特。
储君和太孙都吃得很满意。
似乎他们舌尖上的不是野菜,而是春回大地的盎然生机。
李敢一边诚心诚意地关注着储君和太孙,一边亲切随和地应付着夏老爷子和夏有田费尽心思找的话题,一边略带惊奇地注意着夏家几个都对自己怀有某种警惕和不信任的孩子们,一边不时用余光扫一扫夏稻花的种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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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颗心简直分了八瓣儿用,忙个不休。
就见夏稻花忽然双眉一展,微笑起来。
她趁着夏老爷子和夏有田都想不出什么话题来了,便抓紧机会插了话:
“那画像上的人,我见过呢。”
李敢一行人顿时都兴奋起来,尤其是李敢。他就知道,这小丫头张罗着要请他们吃饭,绝对是有原因的!
只是,这孩子为何到这会儿才提起来?莫非……
李敢稍微顿了顿,见储君和太孙都放了筷子,便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金元宝,递给了夏稻花:“小丫头,这餐饭果然跟你讲的一样好吃。这个就送你了,你留着玩吧!”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一瞬间便慌了神。一出手就随随便便拿出一锭金子来,这可绝非一般人哪!
他们急急地谦让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休要折煞她了!”
“您太客气了,这也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都是些山野滋味,便是铜板都不需几枚,哪里就至于让您这么破费了?”
见夏稻花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把那金锭子接了过来,又急急地喊她住手:
“稻花,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稻花,好孩子,快住手!莫要贪财!快把这金锭子还给人家!”
“稻花,这金子咱们真的不能收!别说这餐饭没花几个钱,便是抛费许多银钱,咱们既然是请人吃饭,哪有让客人掏银钱的道理?”
夏稻花笑意盈盈地看了李敢一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李敢忙道:“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第056章 大变活人
李敢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便满脸诚恳地笑着说道:
“不过是五两金子,其实原也不值什么。
出门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偏我又带着兄弟子侄。
我这侄儿,素来是个身娇肉贵的,肠胃忒也娇嫩,受不得一丁点不洁净。所以,在外面吃饭,也很是烦难。
幸亏小娘子盛情相邀,用这等干净菜蔬,款待我等。
古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送上一点银钱,不过是因为除了这些个俗物,便再没有什么能略表心意的了。还请尊驾不要客气。”
李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家人都觉得不好再拒绝,却又觉得一锭金子委实太多了些,正要再推辞两回,却见夏稻花已经笑意盈盈地将那金元宝拢进袖子里了。
这丫头,竟然还冲着李敢飞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顿时都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不好意思地对李敢歉意地说道:
“唉,小丫头前些日子受了伤,我们这些日子,便难免纵着她一些,没想到,却是有些惯坏了……”连连表示要把夏稻花的性子板一板。
李敢却笑道:“小娘子天真烂漫、性情率真、热心助人、品性淳厚,哪里就说得上惯坏了?”
夏家众人听见李敢这样夸赞夏稻花,顿时遮不住地喜笑颜开。
李敢至此愈发觉得夏家人品性淳朴,只这几个孩子,不知为何,心思却各个都比他们的爹娘活络许多。
尤其是这个叫稻花的小娘子,不但不怯场,不畏惧自己,甚至还敢支使自己按她的意思救场……
也不知她席间提了一句,说见过那萧鲁不花,到底是真是假?
夏稻花似乎看出来了,竟然接了之前的话题说道:“对了,刚才一打岔险些忘记了。我见过那画像上的人,就是正月十五那一天……”
夏稻花细细地描述了小巷子里那个人的模样,却没有说自己几乎将他洗劫一空的事儿。
夏稻花问道:
“你们找他做什么?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他放火烧了浣花楼呢!”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浣花楼这样的地方,岂是夏稻花一个小娘子可以随意挂在嘴上的?
姜氏没忍住,红着脸呵斥道:
“混说什么?你这些混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稻花一脸茫然,惊奇地问道:
“这是混话么?娘你忘了?就是正月十五那天,衙役封街的时候说的呀!说有江洋大盗,杀伤人命、还纵火烧了浣花楼,还让咱们都赶紧疏散回家来着……”
夏家几个成年人的脸色,立马都缓和了下来,也不像之前那么红得好像随时会滴血了。
夏稻花紧紧盯着李敢的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
“那家伙长得就不像我们大楚人,你长得也不怎么像大楚人,你们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吧?你跟沈七爷说的话,其实是骗他的对不对?”
说完最后这句,她还一脸“你看我多聪明,快夸我,快夸我”的得意表情。
李敢原本还想继续追问来着,听了这话,却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京城人士,姓李名敢,小字三思。到此地来,一为访友游玩,二为公事差遣。
李某虽不才,身上却也有个正经职司在。
我们大楚朝廷虽然宽厚仁德、泽被苍生,却还没有开过让蛮夷做官的例呢!”
李敢笑着说完了这些话,旁人都跟着笑了,夏稻花却没笑:
“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敢从腰间掏了块金牌给夏稻花看,夏稻花却不认得那上面的符号徽记。
一朵白云的纹路,组成了一个“锦”字,难道是“云中谁寄锦书来?”
这好像不大可能吧?
看着夏稻花从茫然到疑惑的小眼神,李敢这才想到,她八成是不认得字,或者不认得这牌子。
李敢无奈,转了转眼睛,仔细想了想,说道:
“我来此地公干,千户所的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都是知情的。”
夏稻花听到这里,已经信了九分。
还剩下一分迟疑,也在李敢借了一间空屋、一盆热水、一块汗巾之后,烟消云散。
亲眼看着李敢在她面前现场表演了大变活人,还是两次,夏稻花感受到了李敢的诚意,也放下了防备。
她笑呵呵地对李敢说:
“我看到那家伙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的,好像要摔倒一样,后来……”
听了夏稻花一席话,李敢惊喜交加,却又不敢置信。
夏稻花笑意盈盈地带着李敢进了院子,自己仿佛一条小泥鳅一般钻到了柴火垛的缝隙里。
在柴火垛后面探进去半个身子,窸窸窣窣地翻找掏摸了半晌,最后顶着一脑袋毛刺乱草出来,手上抱了个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的油纸包。
李敢看到那油纸包的一刻起,双眼就燃起了熊熊火焰,那热度,仿佛能把人烫伤一般。
夏稻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李敢注意到了,才发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油纸包,颤抖着手指,打开了油纸包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看纸张和字迹,确定无疑是原件。
而且,一页纸都没有少。
夏稻花的故事,编得不怎么圆满,但李敢却不得不信。
不然,他实在无法解释,那个把京城搅扰得人仰马翻的油纸包,为何会这样轻易,就落在了自己手里。
得了这个,他甚至连追查萧鲁不花的下落的事,都懒得再亲自盯着了。
这件事,也让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为何萧鲁不花明明已经暴露了身份,却没有返回北蛮,一直滞留在大楚,甚至连他们王太后的寿诞都不惜错过;
为何北蛮的国君萧离忧明明已经调动了大军,却没有压到界岭山边境上来;
为何布防图失窃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界岭山上那些军力薄弱的守卫节点,却一直没有遭到攻击……
所有的这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李敢有种自己好像在做梦的感觉。他再一次伸手捏了捏藏在怀里的布防图,那种仿佛在做梦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了。
为表感谢,李敢特意又送了夏稻花一锭金子。
此前夏稻花看到金元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那份真诚的喜爱,李敢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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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娘帮你收着
从李敢客客气气地借了空屋子开始,夏家人就陷入了集体蒙圈的状态中。之后,李敢和夏稻花,又直奔院子里的柴火垛,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好在钻柴火垛的,只有夏稻花这小丫头,不然夏有田非得冲过去揍人不可。
再之后,这俩人笑得,就跟捡了金子似的!
不过,没等夏家人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自家大门被“duang”、“duang”地砸响了。
原来,是被李敢他们甩在了镇上的安保队伍发觉不对,到客栈也没找到人,迅速追了上来。
他们追上来了,就意味着假期到此结束。
李敢得了意外收获,已经十分满足,劝着意犹未尽的储君和太孙离了夏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镇上。
这些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家伙一走,老夏家顿时热闹起来。
周遭的近邻跑过来看热闹的姑且不提,就连里正王大叔家和冯举人家,都派了人过来,跟夏家人细细地探问详情。
夏家人自己还懵懂着呢,哪能说得清楚?
就只好实话实说,细细地讲了客人们在自家只是歇了歇脚,吃了一顿家常饭菜,又洗漱了一番……
夏老爷子说得眉飞色舞:
“那后生,一看那拿着筷子的架势,就不是一般人。吃饭的时候,筷子碰到碗,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你说这能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心情愉快地插话:
“是啊是啊,哪像咱们庄户人家,吃饭吃得唏哩呼噜是常事!”“那筷子碰到碗还能不出声儿?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别打岔,听夏二叔说!”
也许村里人实在是太缺乏娱乐了,就这么点事儿,翻来覆去地问,翻来覆去地听。
夏老爷子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前前后后灌了好几碗水下去,这帮人竟然还没听够。还聚在夏家,不肯罢休。
尤其是夏老爷子讲到赏赐的时候,他聪明地把金元宝的事儿给抹了,只说客人大方地给了赏钱:
“我都害臊了,这请人吃饭哪有要钱的!但人家非得给,不收还不行……”
这时候众人就齐声发出惊叹:“哇哦!”
也有人满脸兴奋地追问:“给了多少?给了多少?”
夏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给了一大把铜板哪!我粗粗一看就知道,得有几十个!”
众人又齐声发出羡慕又佩服的惊叹声:“嚯!”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算夏老爷子说谎。
因为菱花吃饱了,主动跟太孙搭话的时候,塞给太孙一串她自己穿起来的烤芋头。太孙很开心,当场给了菱花回礼。就是一只绣着迎春花的精致钱袋,里面装了百十来个铜板。
当然,夏老爷子把这些都隐去了,直接说成了是客人给的饭钱。
几十个铜板,大家伙儿可能会羡慕嫉妒,但不至于起歹心,生恶念。
若是得了金子的事儿被传出去了,那说不定就会招来贼寇。
哪怕是本村人,也难保人家不得红眼病。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擦黑,大家伙儿才算是意犹未尽地散了。
夏稻花有预感,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自家这点事儿,多半都会成为村里八卦的中心。
夏老爷子刚刚从被众人围堵“审问”之中解脱出来,夏稻花就遭到了几乎同样的待遇。这回,却是为了吃饭时候李敢给的那一锭金子。
金子的事儿,夏老爷子一直守口如瓶,当着众人的面,半句也没提。
夏有田和姜氏也不是那种嘴欠的,更不爱显摆,得了金子,光顾着偷着乐了,没人问到他们头上,他们是不会主动说出去的。
而夏家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心眼儿多,更不会说出去了!
不过,这会儿只剩下自家人了,就不同了。
姜氏态度熟稔地伸出手:“稻花啊,那金子你给娘拿来,娘替你收着。”
夏稻花点点头,手上却没动:“行啊。娘,咱们家是不是可以起新房子了?”
夏有田皱眉道:“还是再等等吧,不然也太招摇了。”
夏稻花不以为然:
“这种事情拖不得的。夜长梦多!不过,既然你们暂时不打算盖新房,那这金子还是我收着吧。我藏东西可厉害了,准保让你们谁都找不着。”
姜氏奇道:
“诶,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滴?这是把你爹你娘都当成外人了?”
夏稻花笑嘻嘻地说:
“那哪能呢?娘你也太多心了!
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那这金元宝搁在谁手里不一样?你们既然不着急盖新房,也就没啥急需用钱的地方。那这钱我收着,跟你收着,有啥区别?
只要不丢了就行呗!”
“那哪行?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能自己拿着这么多钱?”
“没事,娘,我不花,就是收着。你好歹让我揣兜里热乎两天哪!”
“不行!没得商量!快点拿来!”
夏稻花坚决不屈服,甚至想要努力岔开话题:
“娘,要不咱们干脆把新房盖起来呗?最起码,也可以先把盖房子的地买了吧?”
姜氏笑了:
“你这傻孩子,咋老惦记着起新房呢?
咱们在这大院里住着多好!
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有点啥事儿招呼一声,大家伙儿都能来帮忙。
再不济,有你奶在家呢,平时干啥也有个照应。
哪怕出门忘了锁门,都不用着急上火。”
夏稻花不以为然。不过她也没有反驳。
她总觉得,住在大院里,虽然安全性似乎好一些,但实在是太缺乏隐私了。
这家发生点啥事儿,那家马上就知道了。
上辈子的生活习惯,到底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
现在这样住着虽然热闹,她却觉得吵闹。
不过,梨花、五郎、菱花,都支持夏稻花的建议,纷纷问姜氏,为什么之前说过要起新房子,这会儿却又夸起住在大院的好处来了?
姜氏和夏有田摇摇头:
“也不是说住大院就全是好处了。独门独院肯定比住在大院更舒服。但咱们刚分家没多久呢,这时候就搬出去起新房,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家不和呢。
这居家过日子,自家人若是不和,就会惹得外人看笑话。有时候,看笑话还是轻的呢,人家见你自家人不一条心,就该来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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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找茬
夏稻花的话题选得相当不错,很容易就歪楼成功了。
只可惜,姜氏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
“稻花,金子呢?快拿来!搁在你手上,掉了怎么办?”
夏稻花咧开嘴,跑到门边,探出去半个身子,扭过头来哈哈大笑:“我藏起来了!你要是能找到,就归你了。找不着,那可不怪我!”
说完了这话,撒腿就跑。
姜氏气得“啪”一声儿把手里的抹布摔在了桌子上,冲着夏有田发脾气:“这孩子,还涨行市了!都是你惯得!”
夏有田强忍着笑,安抚道:“好好好,都是我惯得,回头我说她!”
梨花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那几头狼有蹊跷。
妹子果然是有了奇遇了。
但她不打算说出来。
相反,她会尽力帮稻花瞒着。能瞒住一个人算一个人,能多瞒一天算一天。
五郎抬手摸了摸屁股蛋。
伤势虽好了,但那时候的损失,他还记着呢。
那狼肉和狼皮,一眨眼就被分配了个干干净净,他一口都没吃上。若不是稻花坚持,兔子肉怕是也没有他的份呢!
爹娘都是心底无私的厚道人。
倘若爷奶或者叔伯们跟他们开口,他们一定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宁可把自家的事儿拖一拖,也一定会先可着爷奶的意思来。
换了稻花就不同了。
五郎觉得,稻花伤好了以后,行事和从前大为不同。变得胆子大了,有主意了,凡事都先考虑自家人了。但这种变化,却是他喜闻乐见的。
至少,现在把银钱放在稻花手上,比放在爹娘手上,更让他觉得安心。
五郎给菱花使了个眼色,菱花顿时得令,冲过去一下子撞进姜氏怀里:
“娘,你都不疼菱花了!”
姜氏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又给娘来这一套!娘怎么不疼你了?”
菱花笑嘻嘻地搂着姜氏的脖子,“吧唧”一声亲在她脸蛋上,把口水糊了她一脸:
“娘,你眼里就只盯着稻花姐姐,一眼都不看我!”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
“你稻花姐惹我生气了,我不过是瞪她两眼,这你也吃醋?你这小东西,别是个醋坛子托生的吧!”
菱花揽住姜氏的腰,赖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依:
“娘,你怎么能笑话我!”
姜氏被菱花缠得没法子,只好柔声安抚她:
“娘没有笑话你。就算你真的是醋坛子托生的,娘也一样喜欢!娘的好菱花,可别再扭了,娘的老腰都快要被你扭断了!”
俗话说,钱是人的胆。
也不知是不是有夏稻花那一锭金子打底的缘故,夏家四房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愈发滋润了。夏有田不但忙活着地里的活计,给家里担水之类的重活儿,他也都抢过去做了。
而梨花和五郎负担起了大部分轻省些的家务。
稻花和菱花也能帮帮忙、打打下手。
姜氏只管那些梨花也不会干或者干不了的活计,剩下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都争分夺秒地投入在了绣活儿上。
姜氏的绣活儿原本就相当不错,夏稻花还经常状似不经意地跟她提提新鲜的花样,姜氏受了启发,稍微创新了几回,绣坊大为满意,甚至主动提了收件的价钱。
虽然每个小件,比如帕子、荷包之类,只提了三五个铜板,姜氏依然深受鼓舞,更加卖力地琢磨起新花样来。
这段时间下来,姜氏的绣活赚的钱攒一攒,也凑了足足四五串出来,姜氏一高兴,就给家里人做了新春衫。
她去了布庄买了几尺水浸过的布头回来,挑出最好的部分,给夏有田做了一套新春衫。剩下的碎布,她巧手裁剪、拼接、缝补,给五郎做了件短衫,给梨花做了条八幅裙。
轮到稻花和菱花,姜氏手上就没材料了。
她琢磨了许久,拿出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出来,改了改,给菱花做了一套精致小巧的新衫,还贴心地绣了几处迎风招展的小花上去。
至于稻花,这丫头主意太正了!
死把着金子不撒手,干脆不给她做了!
姜氏自己也没有做新衣裳。
买了水浸的布头她都有些心疼了,买新布,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她觉得没必要。
梨花五郎和菱花,见只有夏稻花没有新衣服穿,忍不住都来安慰她。
夏稻花却不以为意。
姜氏自己也没做新衣裳啊!再说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胆敢违逆父母的孩子,别说只是不给做新衣裳了,挨顿揍都是轻的。
但姜氏虽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气得咬牙切齿,却到底也没有舍得把鸡毛掸子落在她身上。
单凭这一点,夏稻花就觉得姜氏算得上是个好母亲。
夏稻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起劲地琢磨起赚钱的本事来了。
不过,虽然不敢再把野狼之类的猛兽拖回家了,但等到家里管制几个孩子的禁令松动,夏稻花又往半山腰的小树林里跑了好几回。
她挖过一些草药,也抓过几回兔子,还采了几回蘑菇。
不过,除了兔子,别的都只能换点小钱。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姜氏和夏有田体会到孩子的一片孝心了。
稻花这孩子,现在真是哪哪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主意太正。
唉,这世上的事儿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稻花摔伤之前倒是听话,可胆子也太小了。现在胆子倒是大了,可惜也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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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现在这样,稍微好一些。至少,父母不在跟前的时候,不担心稻花这孩子,吃了人家的亏,回来都不晓得说。
现在这日子,似乎格外有奔头。倘若稻花能更听话一些,简直就完美了!
大家天天在一处劳作,田里的活儿都一样烦难,家里的事情都一样琐碎。
可唯独老四两口子,见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别人倒还罢了,二房的孙氏看姜氏,就格外不顺眼起来。
再加上三房的吴氏也不爱搭理孙氏了,许是太久没人跟她吵架,她觉得寂寞。总之,孙氏开始冲着姜氏发难了。
“老四家的,原来我以为你是个厚道人,没想到却是个心里藏奸的!”
姜氏一脸迷茫:“我?我啥时候得罪你了?二嫂,你这是吃了二踢脚了?还是一大早上的就心气不顺,拿我当鼓敲了?”
第059章 二郎的消息
孙氏万万没想到,一向是好声好气、能忍则忍的姜氏,竟然也会回嘴了!
平日里她就特别看不惯姜氏那个没开口先要掉眼泪,满脸委屈巴巴的酸性子,却不料,这姜氏果真爽利起来了,自己心里头,反倒更别扭了!
孙氏张了张嘴,面对姜氏出乎意料的反驳,一时竟然有些接不上话。
姜氏暂停了手上的活计,正色道:
“二嫂子有这闲工夫,还是少惦记着我,多惦记惦记自家屋里的事儿吧!
这么长时间了,别人家都捎了信回来,唯独二郎一点动静也无,二嫂子一点都不担心么?”
孙氏气得半死:“你!”
姜氏白了她一眼,拎起刚刚放下的笸箩转身进了屋,还不忘补刀:“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分不清个轻重缓急!”
孙氏气得跳脚:“姓姜的,你给我回来!”
姜氏充耳不闻,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
倒是吴氏“噗嗤”一声笑了,还笑呵呵地接了话茬:
“二嫂,我看四弟妹说得对。你呀,也该对二郎上上心了。
人家老陆家的三猛子都捎了信和钱回来了,咱们家二郎,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我这当三婶的,都跟着悬着心,你怎么还不知道愁呢?
有这跟妯娌置气的闲功夫,还不如麻溜滴去扫听扫听二郎的消息呢!”
孙氏怎么可能不为二郎悬心呢?
恰恰是二郎没有消息,而老陆家的三猛子却捎了信儿回来,孙氏才百爪挠心的,看谁都比平时不顺眼一百倍。
本想抓个软柿子发泄一番,没想到,姜氏这个软柿子,竟突然变身成冻柿子了!
莫非,平日里她那副软和受气包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孙氏恨恨地回了屋。
一进屋,就被一只飞过来的鞋子,不偏不倚打到了面门上:
“一天天的,屋里造得皮儿片儿滴,就知道跟人扯老婆舌!这都多早晚了,还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咋地?”
孙氏也一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听了这话顿时炸了:
“夏老二!你有能耐往外头使去!搁这窝里横,算什么男人?!
那桃花都那么大了,她做两顿饭能咋地?
咋啥都得指着我?
再说了,饿了你不会自己整点吃的呀?你自己没长手啊?”
夏有贵气得从炕上一骨碌,就蹦了起来:
“好你个孙招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瞅瞅把你能滴,还敢跟你相公对嘴了!”
“夏老二!你说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有多大能水!除了冲着自己家媳妇儿孩子窝里横,你还有什么章程?
咱们老夏家这么多爷们儿,怎么就唯独一个二郎得去服劳役!
大郎过得什么日子?二郎过得什么日子?
你问问你爹你娘,他们心里头有你这个儿子吗?有二郎这个孙子吗?
你个挨千刀的死鬼!你知不知道?
就连酒蒙子老陆家的三猛子,都知道往家里捎信儿了!
二郎居然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二郎,我的二郎,八成是出事了呜呜呜……
可怜我的二郎,长这么大,连媳妇儿都没娶上啊……呜呜呜……”
孙氏哭得一点都不好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人也仿佛随着哭喊,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脊梁骨彻底支撑不住了。
她浑身瘫软地滑坐在地上,张着嘴、闭着眼、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看着这样的孙氏,夏有贵的火气,却仿佛被泼上了一桶冰块,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唉,他又何尝不惦记二郎呢?
只是,在二郎吃苦受罪,和自己冒险受累之间选一个,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会保全自己的。
二郎还年轻,身子骨精壮,吃点苦不怕什么。
自己都这一把年纪了,再去受那份罪,回不回得来都是两说。即便能回来,怕是也得落下一身病。
到时候,二房的日子,又指望谁去?
夏有贵迅速说服了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不安,等孙氏哭声小些了,方才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当你哭成这样!你麻溜地先弄饭,咱们先把肚子垫垫。晚上我就去找老陆喝两盅去。问问他到底咋回事。
你也别忙着吓唬自己。没准儿是二郎身上没有银钱,不方便捎信回来呢!”
孙氏一想也是。
二郎走的时候,她光顾着伤心来着,压根没想起来给二郎带上银钱、预备铺盖。
好像还是四房的稻花,给收拾了个包袱皮。
不过,稻花那丫头,平日里也不是个聪明的。小孩子家家的,恐怕一时也想不到该给二郎带上些银钱。再者说,就算她想到了,她手上也没钱啊!
唉!四房两口子也是的,怎么平日里都不舍得给孩子身上留些应急的铜钱呢?
孙氏哀叹了两声,暗暗埋怨了夏有田和姜氏几句,从地上站起来,扑落两下身上的灰,胡乱地提起袖子抹了把脸,就去做饭了。
狠狠地哭了一场,她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至于桃花,早在两口子刚刚吵起来的时候,就带着杏花和梅花两个妹子,躲出去了。
二房两口子吵架,那就是家常便饭。刚开始,孩子们都很害怕,甚至吓得哇哇大哭。二郎和桃花,还会跑去喊夏老爷子和周氏过来劝架。
后来么,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倘若他们连着好几天不吵,孩子们有时候还觉得挺不习惯呢。
其实,孙氏刚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没有现在这么干巴瘦,跟夏有贵两口子,也曾经蜜里调油过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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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却在一次又一次地吵嘴干架之中,消磨殆尽了。
夏有贵嫌弃孙氏不如嫂子和弟妹们性情温柔,娘家也不给力,一点光都借不上;孙氏嫌弃老两口儿偏心大房,却总是忽略夏有贵这个二儿子。
两口子彼此看不上眼,为了这些破事,说着说着,就能吵吵起来,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如果只是吵架还算了,有时候闹得厉害了,他们还会动手。
动起手来,自然是孙氏吃亏。
但当着老两口儿,夏有贵倒也不敢太嚣张。除非是孙氏明摆着理亏,不然夏老爷子和周氏都会为孙氏撑腰。
只是,老两口自认为一碗水端得平,孙氏却不这样想。
她总觉得,大郎虽然是长子嫡孙,二郎也是二房头一个小郎呀!怎么大郎就能那么受宠,二郎就处处不如人呢?
第060章 二郎的消息(二)
这人心里头不平衡,面上再怎么装模作样,也装不像,自然会带出幌子来。再一个,这孙氏,原本也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
所以,她的种种不满,就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
老两口儿见了,免不了也有些伤心,便愈发懒得多管二房的事儿。
两厢对比起来,嘴甜爱笑、好话不要钱的大房,自然更得老两口儿的欢心。
三房两口子都不是爱撒娇爱卖嘴的人,也不怎么招老两口待见。
尤其是吴氏只生了兰花和菊花两个闺女之后,肚子就一直再没动静,老三心里急,老两口儿也算是揣了一块心病。
但三房两口子识趣,知道自己不得老人欢心,也就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整那些幺蛾子。
并不会跟二房这样,总是在老两口儿跟前刷存在感,让老两口儿替他们操心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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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孙氏和夏有贵在房里吵得惊天动地的,她哭喊的那些话,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心里,忍不住有些堵得慌。
她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要用一根柴一粒米,都得细细地算了又算……
她这么苦苦地算计,都是为了谁?
这帮不省心的玩意儿!一个个的就知道盯着老爹老娘的钱袋子!就知道往自己碗里扒拉!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当爹娘的难处呢?
不过,一向孝顺懂事的二郎竟然没有捎信回来,这确实有些反常。
周氏也很担心这个孙子。
她觉得老二打算跟酒蒙子老陆打探消息,纯属是浪费时间。
那酒蒙子老陆为啥有个绰号叫酒蒙子?
不就是因为太过爱喝酒,导致他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这样的人,你跟他打探消息,能打探出个什么来?
周氏让夏老爷子跑了一趟里正家,要说打探消息,除了冯举人,谁家消息能比里正家更灵通?
只是,冯举人自持身份,跟他们这些泥腿子,除了过年过节,还讲究点邻居的礼数,平常日子里,是很难搭上话的。
倒是里正老王,是个好说话的。
最起码,跟他打听点事儿,但凡他知道的,他就不会藏着掖着,不舍得告诉你。
只是去里正家,空着手往往是办不成事儿的。
夏老爷子原本想提一只鸡过去,想了想没舍得。
不过是打听两句话而已,还不一定能问到准信儿……所以换了个麻绳编的网兜,装了一兜子鸡蛋。
说起来,这网兜的花样,还是夏稻花想出来的。
这丫头的脑子原本笨笨的,没这么活泛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井沿上摔了一回,给摔开窍了。眼珠子一转,就是个新点子。
那股子机灵劲儿哟!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吃过晚上饭,夏老爷子趁着亮堂堂的月色,提溜着一网兜鸡蛋,去了里正老王家。
白日里夏老爷子跑了一趟五婶的杂货铺,买了半包硬邦邦的糖块,也捎带脚提了一嘴,说晚上要找里正大哥喝酒。
所以,虽然是晚上上门,夏老爷子却不担心里正已经睡了,不给他开门。
果然,夏老爷子刚一敲门,就有人应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正提着一个小巧的纸灯笼,把夏老爷子迎进了院子,就闩上了门。
寒暄客套几句,夏老爷子把鸡蛋撂下,就申明了来意:
“唉,王大哥呀,我听说这老陆家的孩子都捎了信儿回来了,别的村里,也有不少孩子捎了信过来,可是却没有二郎的消息。
我这颗心哪,忽忽悠悠地悬在半空哪!这不上不下地,可真是太难受了!
王大哥,你若是知情,不管是啥子事体,总得给我透个信儿啊!”
里正拿着个牛角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他那把溜光水滑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道:
“夏兄弟,你说你,来就来呗,来带什么东西啊!二郎没事,你且放心!我们家长寿也给我传了信回来,二郎得了上司的青眼,现在做了个小头目啦!”
“哎呀,那可太好了!这、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往家里捎个信呢!把他爹他娘他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里正老王微微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这一套说辞。
老夏家的日子,他是知道的。
若是不愿让二郎去服劳役,出点银子就是了。
他们家那个姓周的婆娘,那般俭省、那般精细,这点子银钱,至于会拿不出来?
这话能骗得了谁?
不过,看在那一网兜鸡蛋的份上,老王还是对夏老爷子说了实话:
“二郎他们,原本就是被征发去运军粮的,这一趟,起码要走三个月哪!若是赶上前线吃紧,说不定还得让他们上墙头,凑个人数也好。
要说捎信,也就是开拔前,以及走到燕娘关那里的时候,能有机会往回捎信。
我听说二郎走的时候,连铺盖都没顾上带,闷着头就走了。
那开拔前这一波,他这心气大概还没顺过来。
不想往家里捎信,倒也正常。
我看这事儿,真不怨二郎。家里人这般偏心、这般不把他当回事,搁谁遇上了,能不心凉?”
王里正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夏老爷子,见他脸上都是羞愧,便觉得不能说得太过了:
“唉,要说老弟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咱们村里人谁不竖着大拇哥,道一声好?
可是这回这事儿,你倒真是犯了糊涂了。
二郎那多好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能舍得让他去服役呢?
就算你手头银钱不凑手,挪一挪、借一借,乡里乡亲的,谁又能干看着不管?一家两家凑不出来,全村人加一块儿,还凑不出来?
更别说,还有那一位在那摆着呢!
他家的钱可不难借,就是利息收得高了些,但人家也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乡亲们若是欠了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人家不也乐意容空的?”
老王说的是冯举人。
他们家除了是北关村最大的地主,还经营着放贷收息的生意。
但因为从来没有逼死过人,这口碑竟然还不坏。
夏老爷子一脸苦涩。
二郎走后,他和周氏也相当后悔。
只是,当时二房的心思,太过明晃晃了。他们一时置气,就偏不想让二房称心如意。
却是着实亏待了二郎这孩子了。
第061章 隐藏的危机
夏老爷子从里正家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只是月色却被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也只能隐约看见几颗。
里正怕夏老爷子心不在焉的,万一跌了跤,再摔出来个好歹的,自己怕是甩不脱干系,便将那盏小小的纸灯笼,强硬地塞给了夏老爷子,让他照路。
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劝他想开些,路上当心些。
夏老爷子唯唯地应着,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
王里正看着夏老爷子离去的脚步虽然散乱,却还算稳当,这才闩了门,回屋睡觉去了。
里正媳妇儿还没睡,这会儿见夏老爷子终于走了,有些不耐烦地问王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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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头儿平日里不是个没眼色的,今儿个怎么在咱家待了这么久?这是怎么了?”
里正叹了一声,慢慢地脱了鞋子,把一双有点冰的脚塞进被子里: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老夏家不省心的事儿可真不少。以后啊,还有得热闹看哪!”
里正媳妇儿被冰到了,怒道:
“麻溜地下去把脚洗了,又想蒙混过关!再这样,老娘把你胡子全拔了!”
里正慌慌张张地下了炕,大叫道:“娘子饶命!为夫这就去洗漱!”
转过身去,小声嘀咕道:“谁家的经,也没有俺家难念!”
……
夏老爷子没有直接回家,他走到一半,拐到田里看了看。
自家田里的庄稼,都长得挺精神。
但怎么看,都是老四家的田里,那麦苗的长势更喜人一些。
麦苗粗壮、挺拔、密实,看着就比自家和其它几房的地里那麦苗,高出一大截。
明明这种田的日子也没差,撒的肥料也都没多少区别。
莫非,是差在种子上了?
不行,这事儿,明个儿得找老四温问问清楚!
夏老爷子顺手拔掉了田里两棵野草,又绕着田地转悠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这个点儿再不睡,明个儿早上怕是爬不起来了。
到了家,周氏还在等着他。
夏老爷子把里正的话一说,周氏便明白了:
“只要二郎人没事就好。心思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跟家里生分了,都不算个事儿。你饿不饿?锅里给你留了点干粮。吃两口垫垫,你也麻溜地洗洗睡吧!”
夏老爷子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二郎多好个孩子啊!这回八成是真的伤心了。不然,绝对不会不给家里捎信的。
周氏睡了,夏老爷子将锅里的干粮吃了,把吃过的碗筷拿冷水冲了冲,又重新放进了锅里,明个儿老婆子会仔细收拾的。
他从茶炉子上头坐着的壶里,倒了些热水出来,洗了洗脚,正准备睡,就听到闺女那屋有些动静。
“娇啊,你咋这早晚还没睡呢?”
“啊,爹啊,我渴了起来喝口水。你咋了?大半夜的还不睡?”
“啊,我去里正家打听点事儿,这不刚回来没多大会儿功夫。我咋听你那屋动静不对呢?你喝水呛了?还是撒了?”
“我没事,半夜蹬被子了,胃口有点受寒,喝点热乎水就好了。”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受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喝点姜糖水吧!”
“现在喝点热水缓缓就行,姜糖水我明个早上再喝。”
“那行吧,你早点睡啊!”
“哎!爹你也早点睡!”
夏老爷子洗了脚,倒了洗脚水就睡了。
夏玉娇拼命捂着嘴,却捂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到底还是没憋住。
其实,她这两天都没敢吃多少东西,也一直闷在屋里没敢出来晃。但哪怕胃里没有什么东西,这呕吐,也是止不住的。
最关键的是,这事儿它没有任何规律,不分时候、不分场合、不分状态,总是突然就开始了。
为了瞒住这件事儿,夏玉娇这几天一直没敢出门,想尽了各种借口闷在屋里,每天晚上都等到大家伙儿都睡了,才敢悄悄去趟茅房,处理掉自己的呕吐物。
只是,再这样下去,母亲周氏一定会起疑心的。
夏玉娇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看不出多大变化的小腹。
这事儿,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好在家里已经跟谢家退了婚,让她不至于觉得太对不住谢家宝。
听说王太医出了手,谢家宝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了。
想必以后他能娶到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吧!
夏玉娇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自己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有闲心操心谢家宝的事儿,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金勇不是她的良人。
走到这一步,也非她所愿。
但她满心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夏玉娇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很久,天快亮了的时候,方才慢慢地睡着了。
鸡鸣声响起,夏玉娇还没有醒来。
周氏轻轻地走进夏玉娇的房间,在桌上放下一碗姜糖水。原本想给夏玉娇掖一下被子,却意外地看到了她湿湿的枕巾。
周氏仔细查看了夏玉娇的房间,却没有什么发现,她打算等夏玉娇醒过来之后,好好问一问女儿,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哭成这样。
周氏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夏玉娇的房间。
她出门后,夏玉娇睁开了眼睛。
周氏放下姜糖水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最近这些天,夏玉娇一直睡得很不好。
很难入睡不说,睡着了也是做许多噩梦,而且最多能睡一个时辰,就又醒过来了。
此时,夏玉娇恨不得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母亲想必已经起了疑心。
但她又能对母亲说些什么呢?
那些事情,一开始就非她所愿;事到如今,她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可是金勇如今动静全无,似乎已经把那些花言巧语都忘了……莫非,上回来家,那家伙其实只是虚晃一枪,好稳住她,让她不要闹起来吗?
她不知道路在何方,可她也不想就这样去死。
也许,她只能沉默。
也罢,反正早晚都是个死。姑且拖一天,算一天吧!
……
下田干活儿的时候,夏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儿子,到底还是跟夏有贵说了一声:
“我跟王里正打听过了,二郎没事,现在过得挺好的。听说上面还有人赏识他,提拔了他,给了个小官当呢。”
第062章 泪流满面
夏有贵一听,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啥?真的假的?二郎这小兔崽子,这是翅膀硬了啊,才刚当上个小官,竟然就忘了本了!”
夏老爷子气得手都有些发抖,抬起烟袋锅子,就“当”一下敲在了夏有贵的脑门上:
“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样儿了?这事儿能怪二郎么?
那会子刚分了家没多久吧?
分家的时候,你娘可是给你们每个房头,都分了十两现银!
就算你们两口子都不怎么会过日子,抛费了些,隔三差五地买一顿酒肉,才能用掉几两银子?
你若是当真不舍得二郎去服役,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钱,还能拿不出来?”
夏有贵一脸的委屈:
“爹你咋还带动手的呢?俺都这一把年纪了,也不说给俺留点面子!
二郎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俺那不是一时糊涂么……
再说了,你和我娘手里肯定还有钱,当时不也没说要帮二郎一把?你跟俺娘都舍得孙子,愣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哎呦!哎呦!爹你咋又动上手了!哎呦!哎呦!疼!疼!
爹您轻点打!”
夏老爷子的烟袋锅子连续往夏有贵脑门上敲了好几下,夏有贵的话说了半截就被打得说不下去了。
但夏有贵还偏偏是个没眼色的,非得把这满肚子的委屈说清楚,非得把这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不可:
“再者说了,就算俺没给二郎掏这个钱,他也不应该怨我!我可是他爹!”
夏老爷子这回是真的被夏有贵气炸了。
他把烟袋锅子往后腰上一别,脱了一只鞋,就冲着夏有贵的脸上,没头没脑地抽起了鞋底子:
“你个不孝子,一天到晚地就知道惦记着我跟你娘那两个棺材本!
你是他爹?我还是你爹呢!
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夏老爷子在田里追着不成器的二儿子夏有贵打,打得夏有贵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抱头鼠窜的时候,姜氏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推开了周氏的门:
雅文库
“娘,我有个事儿,得跟您说一声儿……”
姜氏思前想后,到底觉得金勇那件事,不适合瞒着老两口儿。
不过,这是她头一回违背夏有田的意思,因此也觉得十分忐忑:
“娘,这事儿,有田觉得很生气,不让我跟玉娇提起,觉得是那金勇唐突了玉娇。
我知道玉娇是个好孩子。
也不知那金勇,到底是在哪看到了咱们家玉娇,又是什么时候看上了咱家玉娇的……
那金勇,在咱们北关镇上也算有几分名声。
他为人素来蛮横,平日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仗着他是冯举人的表外甥,又是金大人的堂侄子,没少招灾惹祸。
他这性格处事,跟咱们家,明显就不是一路人。
可见这人不是玉娇的良配。
但这么个人,偏生看上了咱们家玉娇。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解决,您和公爹,总得拿个章程出来。
若是咱们这么黑不提白不提,指望能蒙混过关,人家却铁了心了,非咱们家玉娇不娶,到时候可怎生是好?”
周氏面色复杂地看了姜氏一眼:“你说得对。”
姜氏瑟缩了一下,她其实还是不大确定,自己来找周氏,到底对不对。
她只是纯粹胆子小,觉得那金勇,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不但是自己惹不起,老夏家怕是也惹不起。
这事儿,若是真的耽误在了夏有田手里,回头人家金勇生气了,找到夏有田头上,来报复他,可怎么办?
夏家不止一个儿子,可对姜氏来说,她只有夏有田这一个相公。她的孩子们,只有夏有田这一个爹爹。
周氏对几个儿媳妇儿的性子,一直摸得透透的。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姜氏的小心思?
可是,纵使看出来了,她也不能明着点出来姜氏的小心思,更不能说姜氏做错了。
因为这事儿,夏有田的处置方式,的确有点问题。
夏有田可以不对夏玉娇透露这件事,但却不该瞒着他们老两口儿。
不管将来这门婚事到底能不能成,他们这为人父母的,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啊。
周氏隐隐地有几分担忧。
这金勇的口气,似乎与玉娇早就熟识得很,甚至早有私情了。只是,那金勇似乎才刚刚丧妻不久啊?
若是他们之间早有私情,那玉娇岂不是……
不!不可能!
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即便不考虑人品,玉娇也不是那种没成算,不靠谱的孩子!
更何况,玉娇的人品,也是不差的。
家里这么多人,明明自己和她爹都很宠爱她,几个哥哥也都很护着她,却也没见她对哪个嫂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更没见她对哪个侄儿侄女摔摔打打、没好声气。
家里的活计,但凡能做得动的,玉娇从来就没有懒得沾手的时候。
周氏按照自己的经验,总觉得这庄户人家的孩子,踏实、勤快,就是最好的。若是再能不贪不占、不争不抢,不挑拨是非,那就更是一等一的好孩子了!
玉娇这孩子,别说早就与谢家宝定了亲事,便是之前,没有这桩亲事在那里摆着,也断不可能与什么人有私情!
更何况,玉娇这孩子,一天天的,都喜欢闷在屋里。
就连独自一个去村里逛的时候都少。
就算她真的有这个心思,也没有那个条件哪!
想必是那金勇,不知何时何处,见到了玉娇的模样,便起了这份心思了!
金勇这样的人,既要拒绝他,又要不得罪他,怕是难咯!
周氏心事重重地推开夏玉娇房间的门,想要问问女儿,有没有见过那个金勇。然而,刚一进屋,周氏就大惊失色。
女儿竟然踩着凳子,双手拉着挂在房梁上的绳套,正伸着脖子,要往房梁上的绳套里钻呢!
周氏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嗓子比脑子快,直截了当地大喝一声:“玉娇!”
夏玉娇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凳子翻了,人也摔了下来。
周氏扑了上去,扶住了夏玉娇:“玉娇,你这傻孩子!有什么事儿值当你这样想不开?你这是要痛死我么?”
“娘……”
夏玉娇摔得半边身子都很痛,一时挣扎不起来,见周氏满脸焦急痛心的模样,忍不住叫了一声娘,泪流满面。
第063章 求医
周氏搂着夏玉娇哭了一阵,渐渐地收了泪:
“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玉娇沉默不语,泪水又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滑过面颊,撒落在地。
周氏却愈发生气:
“玉娇啊玉娇,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从小到大,娘都是怎么教你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地接着呢!
就算你做下了诛九族的大事,那也没有铡刀落下来之前,先自己抹了脖子的道理!
人这一辈子,总得遇上些沟沟坎坎,但不管遇到多少沟坎,往前走就是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人生在世,就没有那迈不过去的坎儿。
甭管遇到什么事儿,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奔头。
可人若是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等到了阴曹地府,就算你把肠子都悔青了,也回不来啊!
难道,你就这么狠心,非要抛下你娘跟你爹?非要让我们老了老了,反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怀上你的时候,娘岁数已经大了。
你这身子骨,自打出了娘胎,就不怎么康健。
娘为了把你养大,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操过多少心?娘不指望你多孝顺,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要求过分吗?
你这是生生地剜我的心哪!”
周氏一边数落着夏玉娇,一边止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周氏性子刚强,一辈子很少在人前哭泣,甚至就连夏老爷子,都很少有机会看到她的眼泪。
夏玉娇也是头一回见到周氏这副样子。
她又愧疚又悔恨,哭得更伤心了。
母女两个哭声震天,还在家的几个人都凑了过来。
儿媳妇们都被这副场面吓到了。
就连孩子们也都知道今儿个这情景不寻常,一个个缩着脖子,像一溜小鹌鹑躲在草丛里似的,没有一个敢调皮捣蛋的。
最后,还是性情爽利的程氏率先打破了沉默:
“娘,玉娇,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儿,但咱们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现在虽然开春了,可这刚刚春分,清明还没过呢!
地气寒湿,在地上躺久了,对身子不好。
玉娇妹子还没出门子呢,尤其得注意些。若是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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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出手,拉住了夏玉娇的一条胳膊,想要把她扶起来了。
周氏听了这话,也醒过味来了,急忙要搀扶住了夏玉娇的另一边胳膊。
夏玉娇的双眼红肿、满脸泪痕,脸色格外地苍白。
她自己也试着要起身,却发现腿脚软绵绵的,有些使不上力气。小腹也在隐隐作痛,身下似乎洇了一摊湿漉漉的水迹。
夏稻花眼尖,不但注意到了房梁上的绳子和夏玉娇脚下的凳子,此时又迅速地发现了她裙子上的颜色有些不对。
她急匆匆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把自己的外衫给夏玉娇围在了腰上。
夏稻花突兀的动作把程氏和周氏吓了一跳,但她们迅速发现了夏玉娇身上的血迹。
两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沉重起来。
程氏不由问道:“可是刚刚摔着了?膝盖是不是破了?”
周氏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可能:“玉娇,你肚子疼不疼?”
闻言,程氏顿时舒了一口气,不过转而又担忧起来:
“哎呦,玉娇呀,你先忍着点啊,我跟咱娘扶你上炕,嫂子这就给你沏一碗红糖水。这小日子里受了凉,是不是得喝点姜汤啊?”
周氏看了程氏一眼,没说话。
夏玉娇身上难受,心里惶恐,也不敢说什么。
很快,她就被扶到了炕上。
周氏把姜糖水给夏玉娇灌了下去,让大家伙儿都出去,严令所有人把今天的事儿忘掉,不许嚼舌,尤其是不许外传。
周氏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前所未有,把大家伙儿都吓住了。
就连一向有些浑的孙氏,都愣是没敢炸刺儿。
当天夜里,夏老爷子和周氏,借了里正家的马车,载着夏玉娇,去了普济堂。
老两口儿悄悄地出了门,避着人找到王里正借了车,然后又悄悄地把闺女从炕上挪到了车上。尽管明知徒劳,却还是希望尽可能瞒下这件事儿。
夏稻花猜到了几分老两口儿的心思,一时心软,也跟着去了。她悄悄地对周氏说:
“对外可以说是我旧伤复发了,姑姑是去照看我的。”
周氏的一双眼睛,瞬间闪过两道无比锐利的凶光。
有那么一瞬间,夏稻花觉得,周氏简直就好像一头下山猛虎。那股子凶悍的气势,几乎把她压得动弹不得。
但很快,周氏就有些颓然地点了头。
她累了。此时,她一点儿都不想去追究,夏稻花这个变化甚大的孙女,到底从何时起,变得这般敏锐。
玉娇的事儿,哪怕能遮掩一时,也是好的。
唉!这孩子受了委屈,后半辈子说不定都毁了。
自己这个做娘的,却没法给她报仇……
周氏修剪得短短的利落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夏家人来到普济堂的时候,十分不巧。
医术高明又好心肠的王太医倒是在。
但,谢家宝偏偏也在。
谢家宝已经不复当年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了。
人虽然还是很瘦,但比前些日子那种面黄肌瘦的模样,却是大为改观。
而且,不但身形比从前强壮了几分,精神头也挺不错。也能不用人搀扶,不用拄拐棍儿,自己走路也不气喘吁吁地了。
王太医给谢家宝诊了脉,又给他开了方子,嘱咐他按时吃药,饮食清淡、少吃多餐,日常多散步、多晒太阳、多睡觉,之后才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夏稻花:
“小丫头,你又来啦?让我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可是脑壳又痛了?”
夏稻花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敢说话。
谢家宝还在这儿呢,若是提起小姑姑,场面会不会有些尴尬?
谢家宝似乎看出来了夏稻花的窘迫一般,他微微笑了笑,对王太医施礼告退,便转过身走了。看那个状态,这人在普济堂,仿佛就跟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他竟然径直走进了后院!
周氏和夏老爷子此时也十分尴尬。
但,为了女儿,周氏尽管觉得脸皮火辣辣地痛,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王太医,托您的福,稻花的伤已经好利索了。求您救救我闺女!”
第064章 周氏的决断
周氏一边说着,一边“噗通”一声就给王太医跪下了,那一声让人听着都替她膝盖疼。
周氏望着王太医的脸,双目哀戚,泪流满面,心里却是十分忐忑的。
若是单单只图王太医的医术,她自然犯不着行这样大礼。但她还指望着王太医不但能救治夏玉娇,还能为这事儿保密。
王太医见了周氏的神情,就知道这里有事儿。
不过,他能从太医院全身而退,安然回归故里,还能打着太医的招牌开起了普济堂,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宫闱之中,各种腌臜事情,见得多了。
周氏这样一个庄户人家的老太太,除了求自己治病,还能是什么?
刚刚这老妇人,又说是求自己救救她女儿,那么多半是女儿家身上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病症,带下之症、月经不调,私密之处长了什么痈疽痘疮……
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搞出人命来了。
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没出门子,那么无非是遭了歹人侵害,抑或是遭了情郎哄骗……
再不济,顶天是家中贫困,却又不舍得孩子吃苦受罪,没有银子治病,只好豁出脸面来,求自己减免些汤药费罢了。
都没多大事儿!
王太医迅速地把几种可能性都在心头过了一遍,想到自己最多不过是损失几两银子,还能混个心地仁慈、乐善好施的名声,不禁微微一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亲手扶起了周氏,脸上也带着善意的微笑,十分温和地开口劝慰道:
“老人家,快快请起,莫要折煞我了!先别忙着哭,让我看看病人的情形。”
待见了夏玉娇,王太医打眼一看,就心中有数了。等上手把了脉,又问了几件相关的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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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思过重,抑郁成疾,这心结若是不解开,单纯扎针喝药,都是不够的。
治病么,素来是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你自己不放宽心,不愿意爱惜身子,我的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无能为力呀!”
周氏和夏老爷子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自己听到的一句话应该是“这小娘子不是病,是有喜了。”却没想到,夏玉娇竟然真的病了!
老两口儿的心思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夏玉娇是清白的,忧的是夏玉娇的病,看来是心病,这可怎么处?
然而,老两口儿刚刚觉得放心了些,却听到王太医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按这个脉象来看呢,这喜脉的月份还浅,而且似乎是失了荣养,又受了外伤,损了气血,此时胎儿颇有些不稳,怕是不一定能保得住啊!”
其实凭王太医的本事,保住这一胎,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但,因为谢家宝在这里治病的这段日子,王太医已经跟谢家宝很熟悉了,也知道了先前,谢家和夏家退婚的事儿。
这夏玉娇原本就是谢家宝的未婚妻。
不论这一胎是不是谢家宝的,两人总归是已经退了婚了。
夏玉娇的妆扮,又是典型的未出阁的小娘子。
所以,这个孩子,夏家人多半是不想要的。但身为医者,也没有主动替人家堕胎伤生的道理。所以他把这话点出来,意思也是试探一下,看看夏家人的想法。
老两口儿听到这话,简直像大晴天的被雷劈了一般,而且这雷也不厚道,还是连劈了两道!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夏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周氏虽然愈发伤心了,然而比起夏老爷子来,却还算镇定一些。
她咬了咬牙,颤抖着声音问道:
“王太医,既然月份还浅,又受了些损伤,那这孩子,能不能不要?若是不要了这一胎,玉娇她以后,还能再怀上孩子吗?”
周氏这却是想得长远了。
刚刚王太医确诊了喜脉的一瞬间,周氏在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后果,也给每一种后果,都想了应对的方案。
只是,这里面最好的一种,还是不要这个孩子,给夏玉娇好好地调理好身子。
只要遮掩过了在这件事,之后再想办法把她嫁出去,或者给她招个女婿,也是一样的。甚至,哪怕让她做自梳女,一直养在家里也好。
王太医略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唉!小娘子还年轻,只要把身子骨调养好了,想要再怀上孩子,倒也不难。”
夏玉娇听了这些话,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既不想要这个孩子,却也不想害死他。而且夏玉娇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给爹娘丢了脸,此时内疚和自责,已经快要把她压垮了。
她甚至有点希望自己能就此一病不起,干脆利落地病逝了得了。
也省却了无数烦恼。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再打个唉声。
他想要责备夏玉娇,却觉得孩子这样很可怜。
想要劝慰她,却觉得脸上无光,丢人都丢到王太医面前来了,明天说不定就丢到整个北关镇人面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家指指点点……
周氏从始至终都很镇定,也很坚强。
除了一开始给王太医跪下的时候很崩溃的样子,后来反而越来越思路清晰,态度坚定了。
此时,既然确定了夏玉娇的身子骨还能调养回来,周氏便干脆利落地拍了板:
“这孩子来得委实不是时候,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王太医很欣赏周氏的性子,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夏稻花在一边默默地打酱油。
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情景,观察着老两口儿、夏玉娇和王太医的表情,一边悄悄地在识海中检查超市里的状况。
一心二用,已然十分熟练。
超市里是有一家药店的,普通的非处方药品应有尽有,处方药也种类齐全。
只可惜这个时空没有西医,除了一些感冒药、消炎药和外用药,只看说明书的话,她可不敢随便动用。
明明守着座宝山,却几乎一动也不敢动,委实有几分可怜。
夏稻花忍不住自嘲:那没办法,谁让你是个文盲呢!
王太医开了药,当场让药童煎好了,让夏玉娇趁热喝了下去。
第065章 明天一定
喝过了药,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夏玉娇的腹痛就加剧了。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腿脚也软得跟面条一般,明明腹中剧痛,却又忍不住想要出恭,简直窘迫得要死。
王太医见了,叹了一声,转过脸对周氏道:
“这是药物起效了,你扶着她,去……”
周氏忙忙地道:“哎、哎,我这就去。”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扶着夏玉娇起了身,夏稻花也急忙扶住了夏玉娇另一边胳膊。一老一小两个人,勉勉强强地扶着夏玉娇到了普济堂的茅房。
夏玉娇“出恭”了一回,流了不少血,甚至连衣裙都污了,腹痛却渐渐停了下来,血流也渐渐止住了。
周氏和夏稻花扶着夏玉娇回转来,王太医再次给她诊了脉,提笔重新开了个方子,让药童去煮了,晾到温温的,让夏玉娇喝了下去。
喝完这第二剂药,夏玉娇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只是嘴唇和面颊依然很是苍白。
夏稻花觉得夏玉娇这个小姑姑简直太惨了点儿,一时心软,悄悄在超市的药店里找了些补血补铁的冲剂出来,准备回头就偷偷给夏玉娇加在红糖水里,悄悄地帮她补补身子。
王太医又给夏玉娇开了几服药,夏老爷子全程低着头沉默着,偶尔忍不住就长长地叹息几声。周氏全程控场,一直对着王太医千恩万谢的,最后还十分真诚恳切地哀求王太医,求他帮忙保密。
王太医略微想了想,倒也点了头: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呢,我最多也只能保证不从我的人嘴里说出去。但却不能保证永远没人知道。
毕竟你们村里,也不只有你们一户人家。”
王太医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多年,他真的见多了流言蜚语的厉害。
无风还有三尺浪,等闲平地起波澜。
这世上就专门有那一等损人不利己的闲人,非得扯别人家的闲话,哪怕没有影子的事情,都要编出来嚼蛆……更何况这种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呢?
周氏连连点头:
“是,是,这已经很难为您了。王太医,您老的大恩大德,我周素英这辈子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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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咬了咬嘴唇,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支用毛青布包裹着的品相不错的小人参。
这是她从保健品柜台那里,用超市币兑换出来的。为了看起来新鲜一些,她还特意在超市储物区里,用矿泉水泡了好几天。
本来这参,夏稻花是打算找到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作为一个赚钱的路子,积攒点做生意的本钱的。
此时当做谢礼送给王太医,却是刚刚好。
“王太医,这是我从山里挖出来的。我也不懂这个,就在屋顶上随便晒了晒,也不知药效有没有损失。您这里配药说不定用得上。好歹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王太医一见这支小人参,眼睛就亮了。
这小人参体型不大,但难得的是已经成了人形,而且品相完好,每个根须都完完整整的,一丁点都没有损伤,而且,这汁水也十分饱满。
王太医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那句话果然没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竟然能找到这样品相的好参,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谢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王太医收了这支人参,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再次对着王太医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就带上了王太医给开的药,扶着夏玉娇上了马车。
离了普济堂,夏老爷子和周氏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稻花,你啥功夫又进山了?我记得你娘说过不许你再往老林子里跑了!这人参,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挖到的啊!”
夏稻花笑道:
“这参啊,就是打狼那一回挖到的。
一开始我还惦记着卖个好价钱呢,后来因为遇到了狼群,给我吓出一身冷汗来,硬生生把这事儿给吓忘了。
那天回来的时候,我一开始就把它跟那些柴火什么的放在一块儿了。到家以后也没想起来,顺手就把那堆柴火,堆到柴火垛里头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刚想起来这一茬,本来是想着小姑姑说不定用得上呢。
后来我见你们都挺想感谢王太医的,就想着这东西配药肯定用得上,拿来做谢礼应该也算是对景吧……”
夏稻花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十分忐忑,还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观察着老两口儿脸上的表情。
周氏见了,急忙安慰她:
“好孩子,你别怕。奶问你这个,不是怪你的意思。”
夏稻花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
车上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听到那匹拉车的老马“嘚儿、嘚儿、嘚儿”的马蹄声,清脆响亮,洒了一路。
夏家老两口儿和夏玉娇、夏稻花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番折腾下来,夏玉娇很是疲惫,老两口上了年纪,就连那匹拉车的老马,都有些累到了。
唯独一个夏稻花,还算有几分力气。
但她这小身板儿的底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又一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会儿经历了一番紧张、折腾,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仿佛随时都会睡着一般。
家里人也都睡了,只有夏有田和姜氏还支着眼皮强撑着,要等他们回来。
这会儿见老两口儿他们总算是回来了,两口子赶紧忙活起来。
姜氏急忙烧了热水,投了手巾,给几人洗漱用。夏有田也把妹子夏玉娇接了过去,径直把人背进屋里,送到了炕上。
老两口儿路上已经嘱咐过了夏玉娇和夏稻花,他们打算把这事儿彻底瞒下来。对自家人也只说夏玉娇是月经不调,对外人,更是不能漏哪怕一丝口风。
全家对外的说辞,统一成了是夏稻花后脑勺上的旧伤复发了,老两口儿大半夜借了里正家的马车,其实是带她去看诊。
别人若是问起夏玉娇,就说夏玉娇是去照看夏稻花的。
别人若是不问,就压根不要提起这一茬。
强撑着听完了老两口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夏稻花简单洗漱了一下,连衣裳都没顾得上脱,就扑倒在炕沿边上睡着了。
入睡前,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绝对要睡个饱饱的懒觉!
第066章 孙氏的算盘
然而,夏稻花原本想得挺美的懒觉计划,遭到了多维打击。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大公鸡就准时叫了起来,把一家子人都叫醒了。夏家人鸡叫差不多三四遍的时候,就都纷纷爬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锅碗瓢盆交响曲,已经够吵人的了,更何况,昨晚上菱花没熬住,没等到夏稻花他们回来,就先睡了。
这会儿被鸡叫吵醒了一下,见到姐姐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像只滑溜的小鱼一样,钻进了夏稻花的被窝。
夏稻花好不容易战胜了随着生物钟爬起来的冲动,好不容易把鸡叫声和周围的吵杂声屏蔽成背景音,正打算再度进入睡眠,就感觉到一个光溜溜的小身板,冲着自己贴了过来。
自己的肚皮上,多了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
菱花贴着夏稻花,安心地睡了。
夏稻花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摸了摸小丫头毛绒绒、乱蓬蓬的头,又伸出手指头,屈起指关节,一下一下弹着小丫头白嫩Q弹的小脸蛋儿。
小孩皮肤嫩,弹了几下,脸蛋就冒出来个红印子。
夏稻花荒忙收了手。
看着小丫头毫无察觉,依然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小样儿,忽然莫名地觉得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暖。
夏稻花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然后手心里就多了两块儿花生牛轧糖。
夏稻花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到底还是把糖纸剥掉了,塞回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手心里就只留下了糯米纸,和里头白生生的糖块儿。
菱花被糖块儿的香味儿唤醒了,迷蒙着两眼,口齿不清地跟夏稻花说话:
“姐,你回来了哈,真好。我刚才好像梦见了什么好吃的,闻起来特别香……”
正说着,突然就住了口,愣愣地看着夏稻花伸到她面前的手指,那纤细的指尖上,正捏着两块白生生、香喷喷的糖块儿。
菱花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滴了两滴出来,她吸溜一声儿,吞下嘴里的口水,抬起手背一抹嘴角:
“姐,昨晚上你去赶集了?”
话说出口才觉出来不对:“哎,不对呀,大半夜哪来的集市?”
夏稻花笑道:
“昨晚上我去普济堂了。这糖块儿啊,是王太医给我的。你自己个儿悄悄地吃了吧,别胡乱告诉人去啊!别人管我要,我可再没有了。”
菱花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的,扑上来扳着夏稻花的脖子,就对着她两边脸蛋一边来了一口,印下来两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夏稻花强忍着擦脸的冲动,看着菱花欢快地接了两块儿糖,一块儿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另一块儿当机立断塞进嘴巴里。
小丫头顿时一脸幸福地把她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了两弯小月牙儿。嘴角也愉快地翘了起来。
夏稻花愉快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就把菱花留在了被子里,自己认命地爬起来洗脸了。
到了厨房里一看,梨花正在忙活,说姜氏让周氏喊过去了。
夏稻花跑到大厨房,发现周氏正在给夏玉娇做红糖卧鸡蛋呢,姜氏正在一边的茶炉子上给夏玉娇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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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开始,周氏每天都亲自下厨,努力变着花样给夏玉娇调养身子,。夏稻花也悄悄地给夏玉娇的饭食里,偷偷添加了补血剂和蛋白粉。
一个月下来,不知是王太医的医术太过高明,还是夏稻花的营养补充计划执行得太过完美,或者是因为去了一块儿心病。
夏玉娇的身子骨,一天天恢复了。甚至比“生病”之前,还要更好上几分。
腰身比从前瘦了些,皮肤比从前更白净,脸蛋比从前更红润,连眉宇间的郁色,也给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只可惜夏玉娇真心不爱动弹,她即便养好了身子起身走动,也只是在院子里,连院门都懒得出。
所以,发现了夏玉娇的变化的人真心不多。
周氏和夏老爷子知道,这事儿本身,对夏玉娇就是个相当大的打击,甚至可以称为一场劫难。再加上,她原本就寻过一回短见。
老两口儿现在想起来都一阵阵后怕,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这丫头再想左了,舍了这条小命儿奔了地府,让他们老两口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相处之时,难免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除了劝着夏玉娇想开些,别的事情,就都由着她高兴了。
别人倒还好,毕竟夏玉娇这个妹子,平日里很懂事,从来不仗着老两口儿的疼宠跟哥哥们作妖,给嫂子们使绊子。
唯独孙氏觉得看不下去。
她私心里觉得,不就是个月经不调么?花了大力气跑到普济堂去看,花了银子已经很过分了,竟然还养了那么久!
跟一般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也差不多了!
看看夏玉娇那小脸儿,养的有红似白,比之前还漂亮!
这夏玉娇也真是不懂事,她这身体都养得多好了?怎么还天天窝在家里头不动弹,不知道多帮家里干干活儿呢?
这丫头明明都被退了亲了,明摆着要剩在家里了,两个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愈发娇惯了!
在孙氏看来,之前老两口儿提出跟谢家退亲,说不定真相,其实是夏玉娇被谢家退了亲。
当时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会儿却觉得,八成就是因为夏玉娇身上的“隐疾”——这月经不调,说不定会影响生孩子的。
想来是夏玉娇言语不慎,把这事儿透露给了谢家人,人家谢家宝,那可是十八里地一棵独苗,怎么能冒这个风险?
那老谢家,自然得张罗着要退亲了!
而之所以让夏家提出来,不过是为了名头好看些罢了!
这样也不耽误夏玉娇以后再嫁人……
想到这里,孙氏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娘家侄子,自打死了婆娘,一直没有娶上填房。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怪自己的侄儿。
一个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出不起聘礼,现在的女人都太势力了!一个个都嫌贫爱富,没有聘礼的,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再一个,是侄子这人吧,脾气不大好,偏生他又好吃两盅酒水,吃醉了有时候就会对媳妇儿动手。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男人么,还能没有点脾气了?
第067章 心急火燎回娘家
远了不说,那夏有贵,跟自己吵吵起来的时候,不也会忍不住动手吗?
老两口儿一贯偏疼夏玉娇这个老来女,简直把她宠上了天。
夏玉娇明明就是被退了婚,身上带着隐疾,说不定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正经人家,谁乐意娶她?谁能不嫌弃她?
有人肯娶她就该知足了!凭什么挑剔自己那娘家侄儿?
再想想自己那娘家侄儿,除了家里穷苦些,真的不差什么。
论相貌,侄儿长得像自己,个子高挑,身材细长,脸颊瘦瘦的还挺精神,再怎么谦虚着说,也算得上是个模样周正的男人;
论种田,侄儿也是一把好手,干活儿也不惜力气;
虽说侄儿前头娶过一房媳妇儿,可小姑子不也被人家老谢家退了亲吗?这男人丧偶和女人被退婚,其实也差不太多!
侄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这俩孩子的年纪都还小呢,一个儿子才三岁,一个闺女才五岁,还不大很记事儿呢!
只要小姑子将来掏心掏肺地好好照料他们,怎么也不至于养不熟啊!
反正夏玉娇身上有病,正好不能生,这不是两下里都便宜吗?
倘若能把娘家侄儿和小姑子这一对儿说成了,绝对是一门好亲啊。
其实侄儿家境贫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老两口儿一直偏疼夏玉娇这个老闺女,自然舍不得她吃苦受罪的。
老两口儿手指头缝里漏下来一些,贴补贴补、帮扶帮扶,不就齐了?
孙氏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小姑子夏玉娇目前这个状况,被人退了亲,身上又有毛病,之前那个姓金的带着媒人来过一回,一转眼就没了动静,多半也是打听到了底细,嫌弃她了!
这夏玉娇嫁不出去,将来不还得这几个兄弟养活她?
老两口儿嘴上必然会说不用旁人管,但也不想想,他们都多大岁数了?他们再怎么能活,还能活几年?
将来等到了岁数,这两个老东西把腿儿一蹬、眼一闭,那口气一咽下去,剩下小姑子这个累赘,不还得靠着她这些个兄弟们出钱出力?
大伯子夏有财是个滑头的,到时候说不定理都不理!那这个累赘,不就正正好好落到夏有贵头上了?
哎呦呦,都不用到了那一天,只这么想上一想,孙氏就觉得自己这腔子里的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
不行,这事儿不能耽搁了,得抓紧给她办了!
孙氏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人都有些魔怔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怕夜长梦多,这一天屁股一抬,就奔着娘家去了。
孙氏是早上吃过饭之后,从家里走的,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到。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娘家,日头都升到半空了。
恰好赶上了个饭点儿。
孙氏在大门口敲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儿,还有炸花生米的香气混杂其间。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嫂子这是做了红烧肉了?
孙氏心里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大哥、二哥和几个侄儿,平日里都好喝两口,嫂子一准是给他们爷们儿几个预备的下酒菜。
孙氏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她远道而来,还给侄儿预备了这么大一份礼,嫂子一准得好好招待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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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嫂子做的这红烧肉啊,她最爱吃了!
四侄女给她开的门,一见到敲门的是她,就嚷了一嗓子:“娘,你快看,我三姑来了!”
孙氏笑呵呵地进了院儿,嫂子已经挽着袖子迎了出来:
“哎呦,三妹妹,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妹夫咋没跟你一块儿来呢?”
嫂子的目光明晃晃地从孙氏的脸上和两只手上扫了一圈儿,然后面色就冷了下来:“咋地,你这是跟妹夫赌气了?吵嘴了?来,快进屋,嫂子给你弄点吃的!”
嫂子引着孙氏进了屋,却没见到哥哥们和侄儿们。
嫂子给孙氏倒了一杯水,让她先坐着,过了片刻功夫,就给她支上了桌子,摆上了饭菜。孙氏一路上走得又热又渴,这会儿已经咕嘟咕嘟把一大碗水都灌进了肚子。
可她往桌上一看就傻眼了:
嫂子摆的竟然是一盆苞米面糊涂粥,一盘子跟石头一样硬的杂合面黑窝窝头,还有一大碗凉拌野菜。野菜里头倒是加了些姜丝和醋汁,调配得挺有滋味。
孙氏见了这菜色,只觉得心头一腔热血,瞬间就凉了下来——那红烧肉呢?炸花生米呢?
嫂子就算抠门儿些,不舍得自己吃多了,总不至于连一小碟都不乐意往外端吧?
似乎是看出来了孙氏不加掩饰的失望,嫂子一边给孙氏摆着碗筷,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
“三妹啊,嫂子不拿你当外人,有话就直说了,你别见怪哈。
你这要是闲得慌,搁家多干点儿活儿多好?
要是没有啥事儿,就别一天天地老惦记着往娘家跑。
你说说你这样,一趟趟地过来,又费鞋、又费腿滴,回头人家老夏家人还得说嘴,说咱们老孙家人没规矩!”
孙氏顿时觉得心里头拔凉拔凉地。
她也看出来了,嫂子八成是嫌弃她什么都没带,空着两只爪子就舔着脸上门了。
往常她每次回娘家,除了跟夏有贵吵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要么带了铜钱,要么带了针线,要么带了吃食,回回都不空手。
万万没想到,嫂子倒是把自己的客气讲礼数,当成应当应分了!
孙氏顿时觉得满怀悲愤,简直想一甩袖子就走人!
可是侄儿的事儿是正事儿,自己总不能因为跟嫂子不对付,拌了两句嘴,就把侄儿的大事儿给耽误了吧。
孙氏把眼泪憋了回去,强忍着委屈,对嫂子说道:
“那是,这点子道理我还能不懂么?我这一趟来得匆忙,实在是因为有个大事儿!”
孙氏的嫂子暗暗吐槽孙氏脸皮厚,自己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她竟然还不舍得走!
这要是再搁这儿耽搁一会儿,那点子红烧肉,都得让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主儿给吃没了,一口都不待给丫头们留滴!
嫂子愈发不耐烦起来:“啥大事儿啊?”
孙氏直截了当地问道:“二虎后来又娶媳妇儿了没?”
嫂子气道:“你说说你,这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大老远地跑一趟,专门来戳我肺管子来了?咱们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就你哥那个德行,哪来的闲钱给二虎娶媳妇儿?”
第068章 兜头一瓢冷水
孙氏被嫂子毫不留情的语气伤到了,但她到底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强忍着心酸,对嫂子说道:
“嫂子,我替侄儿看中了一门好亲。只是这事儿,得你们自己去琢磨,想办法把它做成。我夹在里头,却是不方便说话的。”
孙氏的话引起了她嫂子曹氏的兴趣,但曹氏其实不是很信任孙氏。因为在孙氏的大嫂曹秋桂看来,他们老孙家人,基本上各个都不是玩意儿。
包括她自己生的孩子,和小姑子孙氏,都不例外。
曹秋桂的娘家人,虽然也难免有些偏疼儿子,家里的好处都优先可着儿子来,但对自家的女儿,也是当个活生生的人养大的。
可他们老孙家,对儿子和女儿的态度,偏差简直大得吓人。
孙氏上头,明明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她排行第三,是老孙家的长女。但她的名字,却还是叫做孙招娣。
按照老孙家的老两口儿的意思,这儿子么,越多越好,有多少个也不嫌多。闺女却实在不招人待见,哪怕只有一个,那也是赔钱货。
只可惜,孙氏这个招娣,却简直是个扫把星!
自打她出生了,就一个弟弟也没招来不说,反而接连不断地招来了好几个妹妹。
孙氏后头的妹妹们,叫盼娣、念娣、引娣,来娣……
要不是孙家老太太突然一场急病死了,这个“娣”的队伍,说不定还会加长许多。
曹秋桂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聪明能干,孙家上门提亲,出了当时远超行情的三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才把曹秋桂娶进门。
孙氏的大哥也曾经试图对曹秋桂动手,但一来,曹秋桂从小干惯了农活儿,一把子力气比男人毫不逊色;二来,曹秋桂性子泼辣、不怕丢人,孙老大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当时就拿了菜刀直接跟孙老大玩命儿。
把孙老大从村头追到村尾,让全村人看了笑话。
事后这两口子又冲突过几次,孙老大和曹秋桂互有胜负。最终两人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孙老大谨守底线,不对曹秋桂动手,不然这虎老娘们儿拼起命来他真遭不住;曹秋桂也踏踏实实干活儿,把孙老大一家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在曹秋桂看来,日子么,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的,所以自己多干点活儿,倒也没啥;但是你不能欺负我,哪怕把你杀了我给你偿命,也不能让你欺负住了!
彪悍的孙家大嫂曹秋桂不是坏人,但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至少在她亲生的儿子收拾儿媳妇儿的时候,她只在一开始管过两回。
但那个儿媳妇儿吧,是个面团性子,不但不像她这样立得起来,甚至还跟孙氏似的,有些分不清里外拐。
曹秋桂管了两回就丢开了手,结果那个媳妇儿给她生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之后,就受不住儿子的磋磨,投了河。
曹秋桂也曾经后悔过,但这种念头只闪过去两回,也就丢开了。
她这个做婆婆的,自问并没有给过媳妇儿气受。
儿子虽然混账,但那是随了老孙家人,根儿上就坏了,还从小就不把女人当人看。
她自己若不是泼辣凶悍,怕是她的日子,也不比儿媳妇儿强多少。
这老孙家就是个鳖地方!
外来的女人倘若能在这里活下来,要么你就得特别强、特别泼,要么你得特别怂、特别能忍,两头总得占一头。
像孙招娣她们这些孙家的女儿,也习惯了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日子。
她们不把别的女人当人看,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所以这曹秋桂,是打心眼儿里,一万个看不上孙氏。
但是她吃定了孙氏这人,对老孙家一片忠心耿耿。哪怕自己对孙氏态度再差,孙氏都不会舍得不回来。
只是,这样子的孙氏,她的眼光能靠谱么?曹秋桂没抱多大希望,姑且听孙氏说一说,也费不了几个窝头。
孙氏见曹氏不以为意的态度,心里很是憋屈。但为了大侄子好,她还是把自己的猜想当成真事儿说了出来。末了,还额外嘱咐大嫂曹氏:
“嫂子,这事儿啊,老夏家瞒得死死的,绝对不会往外头漏一丝口风。
你们要去提亲,就只说听说夏家和谢家退亲了就成,可千万不能提起来夏玉娇不能生这个事儿。我好心好意跑来告诉你,你可别一转脸儿就把我卖了!
其实搁在我大侄儿这里,不能生,反倒有不能生的好处。不说别的,这前一窝后一块儿的,她要是能生出自己的孩子来,那还能对我那侄孙好?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曹秋桂撇了撇嘴:
“三妹,你想得倒是挺美!
可是你觉得,我们老孙家,能攀得上你们老夏家?
再者说了,就凭你爹、你哥、你侄儿的心思,他们能乐意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媳妇儿?”
孙氏急了,怎么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呢?
大嫂听见这么好的事儿,竟然不是对她感恩戴德,反而对她冷嘲热讽?
孙氏扯住了曹秋桂的袖子不放:
“大嫂,你咋这么不开窍呢?
那夏玉娇模样长得可水灵了,比咱们家盼娣还勾人,那肉皮子,比咱们家来娣还白嫩!
就算她不会生孩子,就凭这模样,我就不信大侄儿能看不上眼儿!
再者说了,咱们家日子过得多苦啊!
当初为了娶你和我二嫂,还有给几个侄儿说媳妇儿,咱们老孙家,不是欠了一屁股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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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公婆婆给夏玉娇预备了不少嫁妆。
日后缺钱了,老两口儿不舍得她吃苦,也能帮她填窟窿。
这多好点儿事儿啊!大嫂你咋能这么不上心呢?”
曹秋桂简直被孙氏气笑了:
“三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这脑子是咋长的?
感情你也知道,咱们家日子过得苦啊?
你那公公婆婆,既然像你说的那么疼爱你这小姑子,能舍得把她嫁到咱们家来受苦?
你那小姑子,就是你公公婆婆捧在手心里的宝!人家拿她当心尖尖疼,把她看得比眼珠子都金贵!又怎么会不先打听打听咱们家具体是个啥情况?
再者说,你别忘了,人家原先可是跟谢家定了亲的!
现在虽然退婚了,但不找个比老谢家强的,他们能乐意松口?咱们老孙家,比你们老夏家这日子,都差了一大截,还能比得过人家老谢家?
就算不考虑心疼闺女的因素,光是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孙氏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第069章 兄妹与兄妹
“嫂子,你……”
孙氏说不下去了。
她兴冲冲地跑到娘家来,满以为一贯有些傲气的嫂子,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刮目相看。
万万没想到,嫂子的想法竟然跟她差这么多。
不过,很快孙氏的脸色就从阴转晴了,因为她哥进来了:
“招娣来了?你跟你嫂子挺亲热啊,来了就拉着你嫂子唠嗑,哈哈哈,我刚刚进门的时候,听你说要把你小姑子说给有根?”
曹秋桂不耐烦道:
“招娣这脑子一贯不咋灵醒,你这个当哥的,可别跟着发昏啊!
咱家有根啥条件?人家老夏家啥条件?招娣她婆婆多精明个人儿?就她那老婆婆,能舍得把她家的老疙瘩嫁给有根?
你放心,但凡老夏家人还没瞎,就不待舍得把闺女嫁给有根滴!”
孙氏的大哥孙大山不乐意了:
“诶我说曹秋桂,你能不能盼着你儿子点儿好?
有根长得多精神啊!明明挺俊一小伙!
你说你这当娘的,咋就老是看有根不顺眼呢?是不是因为有根的长相不随你们老曹家人,你就特别看不上他?”
曹氏撇了撇嘴:
“你可真会给有根脸上贴金!那是长相的事儿吗?咱们家啥条件?人家老夏家啥条件?
前年闹旱灾的时候你都忘了吗?北关镇上的粮价,一天涨八遍!
那时候咱们老孙家人吃的啥?搀着糠皮子、麦麸子、苞米芯子,还搀着泥巴的泥饼子!
人家老夏家人吃的啥?人家吃的是稠得能立得住筷子的苞米碴子杂豆粥,配糜子面野菜团子!
谁家不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就凭他们老夏家那个条件,人家能看得上咱们老孙家?
你做梦去吧!”
曹秋桂一席话,说得孙大山脸都紫了,孙氏的脸色也黑了。但受伤害的不止他们俩,还有个躲在后面偷听的孙有根。
孙有根自打媳妇儿投了河以后,心里就一直憋闷得很。
俩孩子倒是有老娘替他管,但老娘总是数落他,还压着老爹不让再给他娶媳妇儿。
说什么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不然花了好多钱娶回来的媳妇儿,没几天又得让他打得跳河。老爹乐得省下这笔银钱,便也不乐意给他张罗了!
孙有根最听不得这些话。
明明是麦穗心眼儿太窄想不开,怎么能怪自己呢?
他都一直是收着劲儿的,不然就麦穗那小身板,能扛得住他几下?还能有力气去跳河?
可是老娘偏偏说是自己的错……
唉!真不知道老娘为啥总是这样看不上自己!
只是,虽然一直知道老娘有些看不上自己,刚刚那些话,还是让孙有根觉得心里很难受。
那夏玉娇他也是见过的,确实长得挺白净,挺漂亮。
只是,再怎么白净,再怎么漂亮,她既然是个女人,将来就难免有要出门子的那一天。
既然迟早都要嫁人,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比旁人也不差什么,她夏玉娇,凭什么就一定看不上自己了?
记得五年前,三姑和三姑父拌嘴,动起手来了,自己跟着老爹去老夏家说理,当时是头一回见到夏玉娇。
夏玉娇还给自己倒了水,还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呢!
要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她干嘛对自己笑?
说起来,夏玉娇那个小妮子,看着倒是挺安静的,不知道性子咋样,会不会像自己老娘这样的,非得要骑在男人头上?
只是,跟自己老娘一样的女人毕竟还是少。
若是能把老夏家那闺女搞到手,哪怕她脾气臭点呢,自己就不信她能比麦穗抗揍!
孙有根的脑补还没结束,就感觉脑门一阵疼痛。
原来是他想到激动处,不小心推了一下门板,被曹秋桂发现了他在偷听。
曹秋桂顺手抄起鞋底子就给了他脑门一下。
孙有根哀叹一声,抱头鼠窜。
老娘的脾气上来,连老爹和爷爷都管不住她,自己还是能躲则躲吧!
孙氏在嫂子这里吃了瘪,虽然得到了哥哥的支持和大侄儿的赞许,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灰意冷。尤其是她走的时候,嫂子都没出门送她,更是让孙氏心里十分失落。
孙氏和哥哥孙大山、侄子孙有根依依惜别的时候,夏玉娇正在和梨花、夏稻花一块儿做针线。
夏玉娇的身体愈发健康起来,心理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从几天前开始,有一天阳光特别温暖,天色特别蓝,桃花也开了。
夏玉娇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望了足足大半天。
那之后,她的情绪就渐渐好起来了,也开始帮着家里做活儿,而不再是一副茫然若失,生无可恋的模样。
兴许是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也好,也兴许是因为从周氏那里听说了金勇曾经托四哥夏有田给她带话,但被四哥瞒了下来的事情……
总之,夏玉娇的精神头儿,好了不少。甚至对每天跑过去,折腾出好多稀奇古怪的招式来缠磨她的夏稻花,也渐渐有了些发自内心的笑脸。
夏玉娇完全没有预料到,在二嫂孙氏心目中,自己已经降格成了“不下蛋的母鸡”,甚至还被孙氏自作主张地推销给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娘家侄儿。
夏玉娇更是料想不到,孙氏的侄儿孙有根,脑子比孙氏还要拎不清,甚至已经开始把自己视作囊中之物了。
当然,夏玉娇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落单。
就算是有一身功夫、能够高来高去的金勇,都并不是总有机会接触到她,更何况什么都不会的孙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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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玉娇还找到夏有田,问了他关于金勇的事儿,夏有田见夏玉娇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再瞒着,不过说归说,他却还加上了几句自己的话:
“好妹子,我不该自作主张。可我也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良人,就想让你离他远着些。若是他逼迫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你跟四哥说,四哥替你揍他!”
夏有田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夏玉娇却笑了:
“四哥,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啥样人,哪会为了这点子事儿怪你?”
夏稻花暗中观察,发现夏玉娇说这话的时候,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毫不勉强,显然是出自真心。
想起当初撞见夏玉娇和金勇的场景,夏稻花忍不住有几分困惑:这俩不是连人命都搞出来了么?怎么夏玉娇这态度,其实竟然不想嫁给他?
“小丫头,想什么呢?”
第070章 风波
夏稻花一抬头,就见五郎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想什么,刚刚咱爹和小姑姑说话来着。”
五郎随着夏稻花的目光望去,见夏有田和夏玉娇两人有说有笑的,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妹妹的心思,抬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夏稻花的鼻梁:
“小丫头,羡慕了吧?嘿嘿,其实不光小姑姑有个好四哥,你也有个好五哥哟!”
夏稻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儿。
夏家人这一辈里头,大多数都是老实孩子,哪怕淘气也有限。
她就没见过像五郎这么爱自夸的。
不过,五郎这个人,倒也的确当得起一声好哥哥。
五郎陪着夏稻花聊了几句,见夏稻花的表情一直都是挺愉悦的模样,便渐渐放下了心。
刚刚看着妹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小模样,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夏稻花没发现五郎是因为注意到了她皱眉,特意来哄她开心的,却对这个哥哥愿意耐心陪着她说话,十分受用。
她喜欢这种温柔体贴的孩子。
夏稻花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五郎,眼睛里全是赤裸裸的喜欢、欣赏,和信任,脸上也一直笑意盈盈。
五郎的耳朵根儿突然红了。被妹妹倚重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五郎不自觉地避开了夏稻花的目光,看向院子里新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地:
“娘从姥姥家带回来的新菜籽真不错,你看这小菜都长出来一大片了。”
夏稻花笑得更开心了,连连点头:
“嗯嗯,不光是这菜籽好呢!今年也风调雨顺的,听说咱们家田里的麦苗长势也很好呢!”
说到麦苗,兄妹两个忍不住笑么滋儿地对视了一眼。
姥姥家的新麦种,果然很给力啊!
夏稻花其实去田里看过,还暗戳戳地对比过自家的田地和老两口儿、大房、二房、三房、五房的田地。
自家田里,但凡是用了新麦种的,那麦苗的长势就格外喜人。
单单看着那绿油油的架势,都让人心里舒坦。
不过,这麦苗的差距这么大,估计别人家都该注意到了吧?也不知道夏有田和姜氏能不能守得住四房这点小秘密。
夏稻花没猜错,夏有田和姜氏这俩人,都不是多么擅长保守秘密的主儿,尤其是在夏老爷子和周氏面前。
夏老爷子和周氏,当着其他几房的面,就问起了麦苗的事情。夏有田和姜氏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
种子是从姜氏娘家买的,数量不多,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家说的那么好。
两口子商量过后,便决定先自家种来试试看。
倘若这种子长得好,就分给家里,来年大家一起换新种子;倘若这种子表现不好,至少大家伙儿不会冒冒失失地跟着他们一块儿受损失。
这些说辞,老两口儿是一听就信了;三房和五房也觉得靠谱,但大房和二房却不肯相信。
大房是以己度人,觉得四房藏奸。
刘氏一张脸圆圆润润的,说出的话,却好像是冷飕飕的刀子,扎得夏有田和姜氏都觉得既心寒、又心痛:
“哎哟哟,想当年咱们没分家的时候,老四两口子,就跟一对儿鹌鹑似的,多么老实厚道!
只是说来也巧,那会儿四弟妹的娘家,也不说搞点什么新种子来。倒是这一分了家,就又是新麦种,又是新菜籽的,哪样都没落下!”
刘氏总觉得,这两口子虽然在藏奸,心眼儿却不大够用,这明摆着是实在藏不住了,方才绞尽脑汁想了个这样的说辞出来!
这种屁话,能骗得了谁?
二房也认为四房两口子藏奸。
只是孙氏觉得是姜氏的主意,夏有贵觉得是夏有田的主意。
二房两口子甚至还怀疑,说不定老四和老四家的,都想不到这么深,这背后,必然有姜氏娘家的功劳。
看着咄咄逼人的刘氏和孙氏,还有一脸兴味的吴氏,微微皱眉的程氏,梨花和五郎都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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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白的夏有田和姜氏,梨花差点站起来抢答。
夏稻花和五郎按住了梨花,没让她说话。
梨花虽然有些不解,但她是个乐意听人劝的,也就只看了夏稻花和五郎一眼,就安静了下来。
大房这一趟回来,本来就是来搬运粮食的。
大房在镇上开销不小。
没分家的时候,老两口儿举全家之力,供养大房的儿子夏大郎在松溪书院读书。
一心一意指望着能供出来个真正的读书人。
毕竟,老夏家只有供出来个真正的举人,才能光宗耀祖、改换门楣,让老夏家的日子,真正兴旺发达起来。
其实,在大楚朝很多地方,举全家之力,一家人节衣缩食,供养一个读书人,其实算投入小的。
有些地方,甚至是举全族之力,乃至全村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
只是北关村这地方,位置偏僻、又处在两国边境,比起读书进学来,民风更加尚武。因此,像老夏家这样,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就算是投入相当大的了。
只是,原本没分家之前的“全家之力”真的是全家之力。而分了家以后,“全家之力”就只剩下老两口儿了!
虽然说好了分家之后,五个房头甚至两个女儿,都要给老两口儿养老银子。
但那是养老银子,也就是老两口儿的棺材本儿。就凭周氏那个精明、那个节俭,怎么可能动用这些银子?
平日里老两口儿自己种的田,就足够他们三口人吃用了。
而“供养夏大郎”,实际上却是供养老大一家子在镇上的生活的银子,就只能从老两口儿吃剩下的日常嚼用里头出。
这点银钱,比起分家前,可是缩水了一大截啊!
刚开始,刘氏还没觉出差异来。
要知道平日里,夏有财家的粮食、蔬菜,都是从村里带的,有时候夏老爷子和周氏也会主动安排别的儿子给他们送到镇上去;
为了给夏大郎交束脩,买笔墨纸砚,与书院的同窗搞好关系,家里一旦有些进项,有些宽裕的银钱,就要贴补他。
老大两口子,还时不常地回家诉苦,名义上说是跟家里借钱,实际上却从来没还过,但夏老爷子和周氏却为了这些事儿,卖过两回地。
第071章 风波(二)
只是再后来,周氏牢牢地把定了底线。
周氏认定,除非遭了大灾大难,全家人都面临“不卖地,就得马上饿死”的情况,家里的田地,绝对不能再少了。
这卖地的茬儿,老大两口子才不敢再提了。
但,就算不卖地了,老两口儿对大房的偏爱,还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镇上的酒楼招掌柜的,为了让老大夏有财能安安稳稳地捞到这份工,老两口儿还曾经舍下老脸,去求过大闺女夏雪娇婆家的人情。
以至于,大房在镇上赁了房子、雇了佣人、买了丫鬟,小日子过得堪比那些真正的富贵人家,都没有外人跑来老两口儿面前嚼舌根。
其他几个房头,一则是不知道内情,二则是即便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儿影子,也不敢在老两口儿面前捅出来。
至少,自己不能做那个出头的椽子。
老大一家子,就这么在镇上舒舒服服地过了两三年。然后,嘎嘣一声,老两口儿竟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分家了!
这事儿简直把夏有财一家子都闪了个跟头。
只是,刚刚开始分家的时候,刘氏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她们一家子遭受了多么大的损失。
夏有财在酒楼赚的钱,其实也够他们在镇上开销。
只是,若能从家里划拉得多些,他们能积攒下来的银钱,自然更多些。
家里这头的供给虽说断了、少了,他们手头也还有不少积蓄顶着呢,并不至于就捉襟见肘了。
但,有水源和没水源,这区别就大了。
几个月以后,刘氏有一天在盘账的时候,愕然地发现,她手头能调动的现银,竟然不足二十两了。
这点银子够干什么的!
远了不说,夏大郎在松溪书院,跟同窗们交际,哪怕出去随便选个中档的酒楼,吃一顿粗茶淡饭,起码也得要二两银子打底。
再说轮到你做东请客吃饭,好意思限制请来的客人怎么点菜么?
金花年纪越发大了,翻过年已经十八,这个岁数还没定亲,就相当于被剩下了。刘氏请媒婆过来吃茶,好歹得给人家几分银子的茶脚钱。
刘氏一边暗戳戳地骂媒婆黑心烂肺,一边还得忍痛给银子,好让人家多多宣扬金花的好处,给金花说些富贵人家。
至于分家之前不需要的给老两口的养老银子,以及日常居家过日子,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更不必提了。
将来金花、银花出嫁,夏大郎进京赶考,哪一样不要银钱?
手头这点子银子,怎么算,怎么都不够啊!
刘氏盘算了一番,顿时忍不住心慌了起来。
也因此,她撺掇着老大夏有财,看能不能哄着老两口儿,再拿些银钱出来,帮衬他们一番。若是能让老两口儿卖上几亩地,就更好了。
只是,回到村里以后,老大夏有财一直压着刘氏,不让她随便开口。
只一味让她在婆婆周氏面前奉承,让她对小姑子夏玉娇体贴关怀,让她对妯娌几个也要客气些,至少明面上的功夫要做到位,别给人留下什么话把。
刘氏有些不耐烦,但夏有财一贯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对他的吩咐,刘氏不敢不听。
所以,刘氏虽然心里头憋屈,面上却一直没断了笑容。
两口子在村里住了两天,夏有财发现了麦苗的事儿,便觉得心里有数了。正好老爷子当众提了这事儿,他就不再压着刘氏,让她随便蹦跶。
刘氏果然蹦跶起来了。
而且,还有二房的孙氏呢,孙氏比刘氏蹦跶得更欢。
只不过,大房和二房虽然都蹦跶得挺欢,但他们的诉求却截然不同。
大房的夏有财,一门心思惦记着,借着这个机会,让老两口儿把分了的家,再给捏合回去。毕竟,分家以后他们只从老两口儿身上压榨,又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能得的银钱,实在太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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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另外几房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夏有财的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
刘氏搞清楚了老大的意图,自然是紧紧跟随——她也觉得分家以后,没有分家以前过得舒服。从受气的角度来看,分家不分家,自己都一样受气。
可这真的分家了,能经过自己手上的银钱,就少了一大截。委实是尝到了手头紧巴巴的滋味,再也不想来第二遍了。
而二房的夏有贵和孙氏,却一点都不想再回到分家前的状态。
二房人口最多,夏有贵总觉得,干全家人的活儿,是自己这个房头最吃亏。毕竟二郎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三郎和四郎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能当半个劳力使了。
桃花和杏花都是老实孩子,乐意出力,舍得吃苦。梅花年纪虽然小了点儿,也不是那懂得偷懒耍滑,撒娇耍赖的。
算来算去,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一房最吃亏。
所以,老二夏有贵只想接着麦种的事情,从四房和老两口儿身上,榨出些油水来,却一丁点也不想再回到分家之前。
老两口儿长时间地沉默着,看着大房二房一开始还在针对四房,渐渐地就为了要不要恢复到分家之前的生活争执起来,一言不发。
老爷子点燃了一袋烟,烟雾缭绕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老太太周氏手上从来不闲着,这会儿就在“滋啦、滋啦”地用一把大锥子,狠狠地纳鞋底。只是,周氏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说话。
只是一边狠狠地用力拿锥子扎鞋底,一边板着脸,抿着嘴,将两片薄薄的嘴唇绷得直直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直的线。
吴氏乐得看戏,只是发现了老两口儿的情绪不对,所以一直没吭声,只在心里偷着乐。
而四房的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满受不了这种氛围的,虽然他们俩脑门子上都是汗,想要开口说把麦种让出来,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刘氏和孙氏吵得厉害,那个话缝儿啊,密密实实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甭管是谁,都别想插进话去。
不过,夏有财和夏有贵两人,一贯是有几分狼狈为奸的。
虽然他们俩的媳妇儿正在前面针尖对麦芒地打擂台,这老哥儿俩,却悄悄地把脑袋凑在了一处,当着众人的面,就叽叽咕咕起来。
第072章 风波(三)
夏稻花悄悄跟梨花、五郎他们说了一声,距离夏稻花很近的程氏也听到了。程氏望向夏有财和夏有贵,然后在袖子底下伸出手,捅了捅夏有粮。
夏有粮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悄悄扯了不远处的老三夏有喜一把。
夏有喜跟媳妇儿吴氏咬了耳朵。
再后来,不知怎地,竟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吵得热闹的刘氏和孙氏,都仿佛吵累了一般,不吱声了。
夏有财和夏有贵两人原本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住了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响亮起来:
“都是四房的错!合该让老四掏这份钱!”
“这事儿,咱们哥俩谁去说?”
两人说着说着,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一看,竟然一屋子的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这冷汗就“唰”地下来了。
老大先反应过来,堆起来一个油腻的笑,正要开口说话,“啪叽”一声,一个千层底布鞋,就飞到了他脸上。
老大挨了这一下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特么的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老子头上撒野?只是,还不等他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第二只布鞋,就又飞了过来。
老大急忙闪躲,差点闪了腰,总算躲了过去。
结果,这第二只布鞋,就顺势砸在了看呆了眼的老二肩膀上。
布鞋的主人夏老爷子,光着脚、拎着烟袋锅,冲着俩儿子就跑了过来,一人当头刨了一烟袋锅,还觉得不解恨,喘着粗气骂道:
“一个个地,一天到晚就知道扒拉自己那点小算盘!
老四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人家好心好意,拿自己的田试种新麦种,等都稳妥了才给家里说,这是老四的一片心!
你们哥俩倒好,合起伙来算计自家兄弟?
什么叫合该老四掏这份钱?
你们这说的是人话吗?”
虽然被骂了,老大夏有财和老二夏有贵却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只是,老两口儿的脾气在那摆着呢!
夏老爷子轻易不发火,脾气软和得很,他既然发了火儿,那就是动了真怒了,可千万不能触了这个霉头。
周氏经常跳着脚骂人,但这回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比起暴跳如雷的夏老爷子,这样子的周氏,才更令人不安。
然而,即便心里头有些胆儿突的,夏有财和夏有贵,到底还是没有改口,只是低了头不说话,任凭夏老爷子冲他们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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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田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有成功。姜氏已经泪水涟涟了。
夏稻花无奈地捂住了脸。
她感觉四房两口子,这习惯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真的很要命啊!
莫名其妙地对算计自己的兄弟心软,主动送上门去让人家欺负,就为了和稀泥,这不是纯属有猫饼么?
夏稻花很是不以为然。当然,这也有可能跟她不是土著有关。
现代人是很讲究界限感的。权利义务尤其要分明。
哪有什么事儿都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只往自己头上揽的?
但是,要想跟夏有田和姜氏说清楚这个,好像很有难度……
夏稻花有点狂躁地揉了揉脸,然后感觉到一个温柔的怀抱,原来是姐姐梨花。
梨花把夏稻花抱在怀里,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稻花别怕啊,爷爷平时脾气很好的,这回实在是是气急了。”
看来梨花是误会了。
夏稻花再次揉了揉脸,故意没有压低声量,对梨花说道:
“姐,我不怕。爷爷打了大伯和二伯,一定是因为大伯和二伯犯了错误。就像上回我跑到山里玩,娘打我的手板一样。”
夏稻花的嗓音清脆响亮,又故意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屋里每个人都听到了。
三房的吴氏和五房的程氏,也不知是故意捧场,还是真心忍不住,竟然不约而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夏有财和夏有贵简直气疯了。
可是当着暴怒的夏老爷子的面儿,他们也不能跟夏稻花计较,忍不住更生气了。
夏老爷子见夏有财和夏有贵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气呼呼地继续说道:
“听听,听听!稻花才九岁,都明白这个道理!你们俩加起来,都快奔上一百岁了,怎么竟然还不如稻花一个孩子懂事?
这自家兄弟,不能窝里反哪!”
夏老爷子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了:
“我和你们娘亲两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么多年下来,遇到过多少沟沟坎坎?
可我们一直咬牙忍着,拼命往前奔!
好不容易把你们拉扯大了,没让你们饿死冻死,还给你们说了媳妇儿,成了家……
结果你们这一个个的,翅膀硬了,就把我们老两口儿说的话,都抛到脑后去了!
这才哪到哪,你们就闹成这样?
竟然为了那几钱银子,几个铜板,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认了!
将来我们两个老东西死了能闭上眼吗?”
夏老爷子是真伤心了,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夏有财和夏有贵也都慌了神。两人急忙跪下,给夏老爷子磕头,一边认错,一边求老爷子饶恕。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了半晌,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叮嘱夏有财和夏有贵不可再犯。
周氏冷冷地看着两个痛哭流涕的儿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最终,新麦种引发的闹剧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夏有田和姜氏手里留下的新麦种,都拿了出来,交给老两口儿,任由老两口儿怎么分配。
他们打算就用自家地里的新麦种长出来的麦子,选好的留下来做种子。
而买麦种的钱,他们俩没提。
夏稻花见状,悄悄在菱花耳边嘱咐了几句话,菱花点了点头,忽然一脸疑惑地对四房两口子冲口而出:
“爹,娘,你们从姥姥家拿的麦种,不是给了银子吗?为什么姥姥给你们麦种,你们要给银子,你们给奶奶麦种,奶奶却不用给你们银子?”
菱花一句话,就像一道响雷一般,把一屋子人都震到了。
夏老爷子脸颊涨得通红,老太太周氏先是用锐利的眼神将夏有田和姜氏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紧接着又冲菱花投来赞许的目光。
程氏刚刚一直在关注夏稻花,自然没忽略她和菱花之间的小动作,此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六郎的头。
第073章 还嫌不够丢人哪
夏老爷子跟周氏低声询问了两句什么,回头便冲着四房两口子说道:
“这事儿确实是爹欠考虑了。这新麦种本就难得,怎可能不要银子?爹这脑子来得慢,竟然没想到这一层。既然你们也是花了银子的,爹总不能让你们两口子再在暗地里贴钱。”
老爷子再次跟周氏对了一下眼神,对着夏有田说道:
“这麦种什么价?”
“爹,你这说的是啥话?我哪能要您的钱?”
“让你说你就说,磨叽什么?吭哧瘪肚地,像个什么样子?”
夏有田被训了,不由得涨红了脸,虽然十分不好意思,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还是沾了姜氏娘家的光,这新麦种,姜家人是按照二两银子一斤的价格算给我们的。”
事实上,当初乔氏给姜氏分麦种的时候,并没有真的要姜氏的银子。
乔氏只是当着夏有田的面,说了这麦种的价钱而已。
事后,姜氏也已经告诉了夏有田,嫂子和自己娘亲都私下里偏着她,已经在里头垫了钱。
只是,这会儿菱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夏老爷子也坚持要给钱。
夏有田不能当众拆了亲闺女的台,只好把乔氏说过的价钱讲出来,当成这新麦种的价格,报给夏老爷子了。
不然,他也怕兄弟们知道这麦种是白来的,把姜家的人情不当回事。
总不能让姜家好心帮他,反倒被看轻了,甚至落了一身不是。
夏有田拿出来了三斤新麦种,供大家分,夏老爷子痛快地点了头,掏了六两银子。
因着事先并没有准备,夏老爷子掏的“银子”,其实是老两口儿平常日子,日常花销的钱匣子里,存放的散碎银钱。
周氏仔仔细细地从钱匣子里数出来六串铜钱,都是拿绳子穿好的,递给了有点手足无措的姜氏。
那钱匣子,瞬间就空了一大半。
老大夏有财和媳妇儿刘氏一见到那钱匣子和这六串钱,顿时两双眼睛都绿了。
夏有贵和孙氏的表情也一下子就变得相当难看。
他们处心积虑地想从老两口儿手上掏些银子,却一再碰壁。
夏有田不过是拿了些不知道产量到底怎么样的新种子出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六两银子就到手了!
三房和五房也安静了。
虽然不至于像大房二房那样敌意满满,但看到这么多银钱,难免要吞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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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夏老爷子和周氏的面前,他们可不敢放肆。
再者说,三房和五房,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却也是拎得清,讲道理的。不至于说像大房二房那样,占不着便宜就算吃亏,捡不到钱就算丢。
这会儿虽然见了六串钱,心里酸涩了一阵,却很快就丢开了。
而大房和二房,却眼看着就要搂不住火了。
刘氏的圆脸,已经拉得跟驴脸那么长了。而孙氏的薄嘴唇,被她咬得都快出血了。
周氏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简直像个寒冬腊月里,嘶嘶冒凉气的人形大冰坨子。
夏稻花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转移一下话题,解救一下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
“老夏在家不?周姐在家不?有没有喘气儿的搁家啊?我可进来了啊!”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僵硬氛围,瞬间就被打破了。
这嗓门很大,说话像打雷一样,但嗓音很沙哑,而且有些大舌头,夏稻花听着,还觉得有点熟悉,却一时有些懵住了,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
不过,当敲门的人进来了之后,夏稻花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哥们儿穿的衣裳有些破烂,还有点油渍麻花,但料子却不差。
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趔趔趄趄,却硬是不摔倒。两眼迷蒙,鼻头儿还红通通的,发髻也有点乱蓬蓬,整个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一手拎着个油腻腻的鸡腿,另一只手拎着个通体琥珀色的酒葫芦,美滋滋地一边往前走,一边对着葫芦嘴,“滋儿”地一声儿,嘬了一口酒。
这不是同村的猎户,传说中的酒蒙子老陆么?
他怎么来了?
夏老爷子和周氏忙从炕上下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呀,陆兄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陆笑嘻嘻地说道:
“啊哈,你们老夏家这人倒是挺齐全!我呀,倒也没啥别的事,就是替你们家二郎捎个信儿回来。”
“二郎咋地啦?”
这一句话,竟然是夏老爷子、周氏、孙氏、桃花、夏稻花、夏有田、夏有粮,这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的。
问得整整齐齐,把声音混在一处,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
老陆像被吓到了似的,趔趄了一下,“嗝儿”了一声,喷出一股子酒气,笑道:
“你们家人还都挺关心二郎的哈!
二郎受了点伤,从半山上滚了下去,腿摔坏了。
现在挪动不便,但那边也实在腾不出手把他送回来,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把二郎放下了。当头儿的挺心疼二郎呢,还给他抓了些药,让他就地养伤。
现在啊,二郎一个人待在那处,动弹不得,也没法照顾自己,需要你们派两个人去照看他。
等他的伤好些了,能挪动了,再把他接回家里来。”
“二郎竟然受伤了?他……”
孙氏几乎崩溃了,完全顾不得家里还有外人,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想来,二郎走了之后,她应该也是后悔的吧……
夏稻花看着孙氏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的样子,正默默地感叹,就听到孙氏突然“嗷”地一嗓子喊道:
“爹!娘!二郎受伤了!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头哪!这回你们可不能不出钱了啊!”
一时间,屋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精彩。
周氏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简直恨不得亲手捂上她的嘴。
夏老爷子的脸“唰”一下爆红,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夏稻花见了,忍不住立马用意识力在超市的药店里头,搜索起了降压药。
她是真怕老爷子被气到突然爆血管啊!
夏有贵的脸都气得变形了,忍不住猛地抽了孙氏的脖颈一巴掌,低声喝斥道:
“瞎说什么?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哪?!”
第074章 帮不帮
孙氏扑在地上,拍着大腿、拉着长声儿,冲着夏有贵就是一顿嚎:
“夏有贵你个杀千刀的啊,你个没良心的啊,你儿子是替你去服劳役的啊,你儿子刚走几天啊,你就搁家打他娘啊……”
刘氏忍不住转过头去, 抖了半天肩膀。夏有财满面愕然,可那不停抽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吴氏轻轻地“呵”了一声,谁都听得出来那浓浓的轻蔑。夏有喜一脸的一言难尽。
姜氏和夏有田目瞪口呆,满脸都是明晃晃的不敢置信。
程氏低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夏有粮脸上, 满是愤愤不平。若不是程氏眼疾手快,“歘”地给了他一胳膊肘,他怕是就要大声骂出来了。
就连酒蒙子老陆,那原本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此刻都好像瓷器开片一样,整个表情,都龟裂了。
愣怔了片刻,酒蒙子老陆砸了咂嘴唇,又“滋儿”地一声,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喝了口酒,“斯哈”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乐呵呵地说道:
“反正这信儿呢,我是捎到了。剩下的事儿, 你们自己个儿商量吧!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是二郎捎来的。”
酒蒙子老陆说着,从身上掏掏摸摸了半晌,总算从上身的衣襟里头,摸出来一个有些脏污、带了点血迹的小荷包。
夏稻花心头一颤,这个小荷包,还是自己给二郎的包袱里塞的呢!怎么染上了这么多的血!二郎到底伤得有多重?
夏老爷子迎上前去, 颤抖着手接过了这个小荷包。
他顾不得道谢,当即就拆开看了。
这小荷包里面,塞了一坨有些血色的绢布,看上去似乎原本应该是一块素色的帕子,或者是从一件好料子的丝绸里衣上面,撕下来的一小块布料。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简单的路线图,上头还写了几个字,夏稻花远远地瞧着,感觉像是几个地名。
夏老爷子深深地对着酒蒙子老陆鞠了一躬,嘴里没口子地道谢:
“陆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夏安平的亲兄弟!”
老陆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乡里乡亲的,不过就是捎句话,值当什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外走:
“我走了,你们且快些商量,早点派个妥当人,过去好好照看二郎是正经。
俗话说人离乡贱,更何况二郎还受了伤,在外头指不定有多难呢!”
酒蒙子老陆大着嗓门,里倒歪斜地出了老夏家的院门。
人明明已经走远了,却还能听到他那沙哑的嗓子,唱着变调的戏文: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
夏老爷子和周氏迅速地拍了板:
“老二家的未免太没谱了些,她去我们不放心。
老二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他去了,指不定还得二郎反过来照顾他!
玉娇还没出门子,不方便去照看二郎;二郎这几个伯娘、婶子、妹妹,也都不大方便……
算来算去,只能我们两个老东西亲自去!”
老两口儿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一片反对声:
“这怎么能行呢?我不同意!”
“你们二老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哪还能禁得住出门奔波?”
“这事儿还真得二嫂去,别看二嫂有些不着调,但若论伺候人,二嫂还是挺在行的。”
“对啊,这事儿谁去,也不如二嫂亲自去。不然二嫂在家干等着,也不放心不是?”
夏家人七嘴八舌地跟老两口儿唱起了反调,说起来,这还是夏家这些儿子和儿媳妇儿们,头一回这么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老两口儿见大家伙儿的意见都出奇地统一,便也接受了,只是觉得只让孙氏去办这个事儿,很是放不下心。
最后,全家人商量的结果,是让孙氏带着三郎和桃花一起去。
带三郎的作用,主要是壮胆,不然孙氏和桃花这样一个妇人、一个少女,走在外面,若是遇到那不太平的地界,搞不好就被人掳走了。
当然了,带着三郎也不见得就能绝对避免,只是带上他,总比不带强。
想到这一层,夏老爷子觉得还是他和周氏亲自去更合适,但到底还是被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给劝阻住了。
毕竟老两口儿的岁数在那摆着呢,万一在外头奔波了一番,终于走到二郎养伤的地方,然后他们俩先病倒了……
夏稻花万万没想到,老两口儿竟然点了她的名儿:
“稻花啊,你也跟着你二伯娘一起去看看你二郎哥吧!”
“什么?我?”
夏稻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生怕老两口儿是搞错了。
夏老爷子和周氏笑眯眯地对望了一眼,又都满脸信任地瞅着夏稻花,周氏笑着把她的意思摆在了台面上:
“稻花,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
这趟你二伯娘去照看你二郎哥,肯定免不了要花费些银钱。
这个钱呢,不能单只指望二房一家出。
爷奶其实不怕掏钱,就怕掏了钱,还用不到你二郎哥身上。
所以啊,这一次,奶就把这钱交给你了!回头你且好好替奶经管着,不许让你二伯娘胡乱花用了!”
“啊?”夏稻花真是太意外了,老太太周氏竟然这么信任自己?
孙氏气哼哼地,喘了半天:
“娘,你这说的啥话呀?你信不着我就算了,那还有桃花呢!你让桃花管也行啊!
可是你竟然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管钱?这、这、你这是埋汰谁呢?”
姜氏一脸忧虑,忍不住护着夏稻花:
“娘,这事儿不成啊!稻花才九岁,让她管钱,怕是管不明白,要误事的啊!”
程氏也跟着劝道:
“娘,这责任太大了,稻花才九岁,怕是担不起来吧?”
周氏看了看姜氏和程氏的脸色,一脸严肃地转向了夏稻花:
“稻花啊,不是奶为难你。
但你想想,你二郎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正苦苦地等着家里人照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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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人把这本该用到他身上的银钱,胡乱克扣下来,反而耽误了他养伤,你二郎哥不是太可怜了吗?
奶知道你有本事,能把这钱管明白。奶就信着你了。
你帮不帮奶这个忙?”
第075章 奶信得过你
一屋子人,除了周氏和夏老爷子之外,似乎没一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太这说的是认真的?
夏稻花也震惊了。
她知道周氏可能会信不过孙氏,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会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不过,周氏的话音还在空中飘着,她就有些可耻地心动了。
天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离开故乡, 去别处走一走、看一看,对这个时空的小娘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官家千金,也许还能随着父亲的官职变动,走过一些不同的地方;
但普通庄户人家的农家女,也许终其一生,都走不出自己出生的小村庄。
而离开出生地, 其实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离开, 一般都只意味着三种情况:
要么是作为货物,被拐子拐走了,或者被家长卖掉了;要么是水旱灾害,跟着家人一起逃荒;要么,就只有出嫁了。
嫁人以后,倘若想要出门,倒是比未嫁的小娘子更方便些。
但顶多也只能从自己住的村庄,走到县城去买个针头线脑,卖个粮食蔬菜罢了。
至于说出门旅游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眼前就摆着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机会,夏稻花根本无法抗拒它的诱惑!
见夏稻花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震惊、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跃跃欲试的,周氏笑了, 姜氏却急了:
“娘, 这事儿真不行啊!
且不说稻花才九岁,单说她前不久还撞破了头,经常迷迷糊糊的, 这事儿就不能交给她啊!再说她也不认字、也不会算账,管账这么精细的活儿,哪儿能交给她呀?”
孙氏略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哼,老四家的,算你识相!”
周氏却微微一笑:
“老二家的,这一趟去看顾二郎,只要你从头到尾,事事都听稻花安排,那你们这趟去看二郎,我出十两银子。”
孙氏响亮地“咕嘟”咽了一口口水。
周氏继续微笑:“稻花若是不去,这十两银子,我便不出了。”
孙氏张大了嘴,迷茫了:“啊?这是为啥呀?”她愤愤不平地扭头瞥了一眼夏稻花:“这小丫头片子,到底哪里好?娘你要这样埋汰我,抬举她?”
姜氏急哭了,心头腾地升起一股怒火,甚至压过了对周氏积威的恐惧,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娘,稻花这孩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她?你是稻花的亲奶奶啊,怎么能这样对她?我怕稻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
孙氏不乐意了:
“老四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我不就是脾气大了点儿,嘴巴碎了点儿么?
你瞅瞅你那两句话说滴!啥叫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呀?那稻花可是我亲侄女!她跟我出去,我还能把她卖了咋地?
合着搁你心里头,我就这么坏?”
孙氏这一说,姜氏其实真有几分担心,担心孙氏那个不着调的劲儿一上来,说不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外头二上做主,把稻花卖了。
到时候,就算自己掐死她,也不赶趟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是能摆在台面上,正大光明地说出来的。
姜氏一贯有些嘴拙,此时心里着急,也忍不住来了脾气:
“二嫂,合着你也知道你脾气大,嘴巴碎啊?
那稻花跟你在一处,岂不是难免要天天受气么?我自己个儿的闺女,我都不舍得给她气受!
我心疼她,不舍得她跟你出门遭罪,不舍得她受你的气,又有什么错儿?”
孙氏轻佻地冲着姜氏翻了个大白眼:
“老四家的,你不乐意让稻花去也成。其实我还不乐意听那小丫头咋咋呼呼呢!
反正,只要你替咱娘把那十两银子掏了就行。”
姜氏都气笑了:
“二嫂,你怎么不讲理呢?”
孙氏不以为然:
“讲理?银子最讲理!银子就是最大的理!”
“你!”姜氏气结,她就不该跟孙氏对嘴,只咬定了不让稻花出门就完了呗。
“好了,别吵了!”
周氏恰到好处地出来灭火了:
“你们俩都给我消停会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老二家的,咱们家已经分家了,这份银钱本来就该你们二房出,你别搁那瞎咧咧,胡乱攀扯人家四房。
二郎的身子骨是大事儿。你到了那边,万事以二郎为重!
若是你敢从中克扣二郎的药费或者伙食,或者伺候得不精心,怠慢了二郎,让二郎留下什么病根儿,你就收拾包袱回你们老孙家吧!
我老夏家池子浅,容不下你这大鳖在这作妖!
至于稻花么,我出这十两银子,就是为了让稻花去做监工的。
稻花怎么去的,你就得怎么给我带回来。
你胆敢让稻花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让老二休妻!”
周氏几句话便一锤定音了,姜氏哭成了个泪人儿,孙氏也委屈得嚎啕起来。
周氏对姜氏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深说,却只冲着夏有田发作:
“老四,管管你媳妇儿!”
至于孙氏的嚎啕,周氏却笑呵呵地看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可劲儿闹腾吧!反正你再闹,我就扣钱。闹腾半刻钟,就扣一两银子。”
孙氏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周氏见她不闹了,继续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多耽搁一阵子,二郎就多受一阵子罪。你自己看着办。稻花,你过来。”
夏稻花乖乖地走到周氏身前,周氏打开之前那个装日用的钱匣子,拿出来半两碎银,外加五百文铜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数了一遍,装进一个小包袱里,塞给了夏稻花:
“好孩子,这里拢共是十两银子,你把这个收好了。
让你娘给你收拾些路上用的铺盖,等你二伯娘那边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吧。
你看在你二郎哥的面子上,别跟你二伯娘一般见识。
但该管的时候,你也得放手管住了她,万万不可碍于情面,耽搁了二郎的伤势和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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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再次感到有些不真实——家里那么多人,老太太周氏怎么就非得瞄上自己了?
周氏却仿佛看出来了夏稻花的疑惑,抬手给她理了理头发:
“好孩子,自打上回去普济堂,奶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奶信得过你。
这事儿,原本奶打算亲自去的。但家里人都不让,便也只得辛苦你了。
你这岁数的确是小了点儿。但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你既有这个本事,合该早些管起事情来。多些历练摔打,倒也没亏吃。”
第076章 启程
“奶”,夏稻花却没有听话地回去收拾东西,反而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大大方方地问周氏道:“这银子,不是拢共才一两么?”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周氏,等着她的回答。
周氏笑道:“是一两啊。我刚说是十两么?”
夏稻花点了点头, 孙氏和姜氏异口同声,激动地给她作证:“刚刚您的确是说这是十两银子来着……”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再次红了眼圈。她刚刚疏忽了,竟然没注意这银子的数目,险些就委屈了稻花。
孙氏却一脸不屑,从鼻子底下哼了两声:
“哼、哼!娘, 您刚刚说得那么热闹,实际上却只给了稻花一两银子……莫非, 是指望这小丫头, 补上那九两么?原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是顶数您老的算盘打得精啊!”
周氏皱了皱眉,呵斥孙氏道:
“怎么?老二家的,合着去照看二郎,不是你们二房的事儿么?你还打算铁公鸡到底,一分银子都不出是怎么着?
我这里给稻花一两银子,是给她一路上,自己买些零嘴儿吃的。
至于说照看二郎的钱,那得你们平平安安地带着二郎和稻花两个孩子回来了,而且两个孩子都得好好的,我才能给你。
不然,我这会儿就直接给了稻花,路上你若是硬生生地从稻花这儿抢过去了,稻花又能把你怎么着?
她一个小辈, 我让她盯紧了你的花销,看住了你别犯浑, 就已经够难为她了!
你若是黑眼珠只认得白银子,给她摆起来伯娘的谱,耍横用强、不要脸面了,她还能揍你一顿咋地?”
孙氏被周氏一番诘问,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坐在地下,拍着大腿撒泼耍赖:
“我们二房这么多人口,一天天的光这嚼用,就得多少花销?我们儿哪里还拿得出去多余的银钱,去照看二郎的伤势?
这银子您不说全给,起码得先给一半吧?不然,连路费都凑不出来,我们娘几个,拿啥给二郎请郎中抓汤药?”
周氏被气笑了:
“怎么着?老二家的你这是讹上我了?老二,你也跟你媳妇儿一个心思?”
老二夏有贵哪里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
不过孙氏这一手,他的确也早有预料,而且乐见其成。
毕竟,孙氏从老两口儿手上挖出来的银子,肯定要先过一遍他的手,之后才轮到家里人的花销。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说。当着周氏的面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承认的。
夏有贵一脸沉痛地摇头:
“娘,孙氏是个浑人,只晓得胡搅蛮缠,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你老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气坏了身子,还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疼。
不是我们两口子不惦记二郎,实在是,我们手上,没有银子可用啊!
不然当初,二郎被征发劳役,我们也不至于不给他出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二郎这么好个孩子,踏实、勤快,又能干!我舍了谁,也不能舍了他呀!不说别的,离了他,家里好多活计就都没人干了不是?”
周氏定定地看着老二夏有贵,意味深长地笑了,点了点头:
“没错,老二你说得挺好。这样吧,你们啥时候凑够银子,啥时候再出发去看二郎。走的时候,别忘了喊上稻花一块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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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转向了稻花:
“稻花,好孩子,这一两银子,你就先收着。
若是回头你二伯娘出门去看你二郎哥,忘了喊上你,这一两银子就归你了。
若是你二伯娘喊你一块儿去,这一两银子,路上花了多少,你都记下来、给我报个账,剩下的给我还回来。”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便只留下了一句:
“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另外,那新麦种,谁要是想种呢,就到我这里来领。
价格么,就按照二两银子一斤来算。我一个铜板都不多收你们的。”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就回了里屋,和衣倒在炕头上,捂着脸,无声无息地生了一会儿闷气。
她觉得自己和夏老爷子,人品都是过得去的。
也不知怎么,教出来的孩子,品行竟然参差不齐,差异巨大。
老大和老二,很显然是长歪了啊!
自打元宵节那回,大家伙儿都又累又饿、还受了惊吓,老大却带着自家那几个人,鸟悄地溜了,甚至连让大家到他宅子上歇歇脚的客套话都没一句……
周氏当时就已经寒了心。
过后,虽然父母的天性作祟,周氏还是免不了要关怀老大一家子。
尤其是可能会让夏家改换门楣的夏大郎。
但,周氏却再不像从前那般,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轻飘飘地暗示一番,就想到了头里,乖乖掏银钱贴补他们了。
而近些日子,老太太周氏对夏有贵,比对夏有财更加失望。
当初征发民夫的时候,周氏就伤心了一回,这一回二郎需要人照顾,二房的推脱和贪婪,又让周氏伤心了一回。
她之所以撂下那些话回了房,就是想看看,二房到底能混账到什么地步。
当然,因为这份失望,也让她改了主意。
原本她打算直接掏了银钱,给各个房头分下去新麦种,这回她也决定谁想种,谁掏钱了。
不然,她真怕自己千娇百宠地,反倒惯出来一窝子白眼狼。
若是三房、四房、五房,都成了大房、二房这副模样,她和夏老爷子,将来又能指望谁去?
周氏关于新麦种的决定,激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浪。
但周氏既然已经说了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夏老爷子就拎着烟袋锅儿,挨排地把几个房头的儿女都轰出了门。
大家伙儿都走了,既然没了观众,孙氏也不好再继续赖在地上撒泼。
她一轱辘爬起来,急急地问夏有贵:
“有贵,咱娘不肯出银子,二郎怎么办?”
夏有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素来喜欢这样犯浑,常常顶撞娘,害得娘跟你生不完的气,这一回怎么会这样难收场?”
夏有贵粗暴地扯着孙氏的胳膊,两人一路上连呛呛、带推搡,急匆匆地离了老两口儿这屋。
两个时辰之后,二房终于决定启程。
第077章 装不下去了
孙氏三下两下拾掇好了铺盖卷儿,带了桃花、三郎,贴肉藏了六两银子,到三房喊上了夏稻花,一行人便行色匆匆地出了门。
姜氏万般不舍,却没有胆子反抗周氏的决定,只好泪水涟涟地拉着夏有田, 一直把孙氏他们几个送到了村口,直到连夏稻花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转来。
夏稻花默默无语地跟着孙氏走,孙氏也不知是不是诚心的,一路上走得飞快。
桃花和三郎都比夏稻花大上好几岁,跟上孙氏的脚步, 不算费力。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 夏稻花说不定真的会掉队。
不过,夏稻花一点儿都不着急。
她知道,凭孙氏那个贪财的劲儿,绝不可能放任自己掉队——毕竟若是自己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老夏家,周氏不会给钱,更不会轻饶了孙氏。
果然,见夏稻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没有离开他们太远,孙氏到底还是住了脚,等她追上来。
只是等待的过程,孙氏有些鸡皮酸脸:
“稻花,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你二郎哥从受了伤,到捎信到家,这还指不定过去多少日子了呢!
咱们不抓紧点,若是误了你二郎哥的伤势,可怎么办?”
稻花笑了笑,提醒她:
“二伯娘若实在心急, 回头咱们到了北关镇上,不妨雇一辆马车,还可以再请个镖师, 送咱们过去。
毕竟二郎哥在的那个地方,听说不怎么太平呢!
若是没有镖师陪着,咱们这几个人小的小、弱的弱,万一遇上了歹人,说不定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三郎哥只是个半大小子,这力气,想必是不足的。
就算他护得住二伯娘,怕是也护不住桃花姐;护住了桃花姐,怕是就护不住二伯娘啊!”
孙氏听了这话,顿时郁闷起来。
这小丫头说的,竟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是自己身上这点银钱,若是请了镖师、雇了马车,哪里还够给二郎请医问药?说不得,只有租上两匹骡子,再找个顺路的商队,涎皮赖脸地托人家捎带一程了!
到了车马行,孙氏打问了一下价格,仔细算了算银钱,到底没舍得雇车请镖师,就连骡子,也只一脸肉痛地租了一匹有了年岁的老骡子。
这年头的人,都讲究个与人为善,所以,孙氏托庇于商队的打算,竟然没有落空。
虽然一开始问的两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
但孙氏打问到第三家商队,人家见他们这一行人,孙氏一介满面疲惫的妇人,还带着三个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没等她哀求几句,就准许他们跟在自家商队后头慢慢走了。
孙氏喜出望外,对着商队的管事谢了又谢,有些眉飞色舞地把行李放到了骡子背上,让三郎坐了上去,让桃花拉着稻花,自己牵着骡子走。
老骡子上了年岁,连眼睫毛都白了,走起路来,也是呼哧带喘的。
不过这牲口的脚力竟然还不错,能不远不近地缀在商队身后,勉强也算跟得上商队的车马。
商队晓行夜宿,风餐露宿的,孙氏一行人跟着商队,也吃了不少苦头。孩子们轮番上骡子坐着,交替着歇脚,孙氏却基本上一直在靠两条腿走路。
一连走了三四天的功夫,才到了二郎养伤的那个小村子。
这时候,距离二郎刚刚受伤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足足一周了。
二郎当初受伤,是整个人从山上滚落了下去,人都摔得昏迷不醒了好几天,手臂、腰上、腿上、脚上的骨头,也都受了伤。
好在二郎运气不错,有个靠谱的上司。
二郎的上司第一时间就给他请了郎中来,诊了脉、开了方,熬了药给他灌了下去,又把跟他同村的老陆家三猛子留了下来,专门负责照料他。
三猛子尽职尽责,二郎也很快就苏醒了。
二郎得知自己伤势严重,甚至行动都十分不便之后,消沉了许久。
他反复思量,决定还是要给家里捎个信,喊家里人来照看他。
至于他们会不会来,那是另外一码事。
三猛子很支持二郎的决定,不但热心地帮他花了路线图,还自己托了人,把二郎的口讯和路线图都捎给了酒蒙子老陆,特别叮嘱老陆要把信儿捎到老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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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捎信的人一走,三猛子就起身去追赶大部队了。他还得去找上司销假、复命呢!
二郎就带着伤,被留在了当地一户农家暂住。
这家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寡妇婆媳俩。小寡妇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才八岁,二女儿只有五岁,小儿子还不到两岁大。
村里倒不是没有那人口齐全的人家,但一般的百姓人家,难免对病人和伤员,都有些个不好摆在明面上的忌讳。
而这家人没了顶门立户的男人,生计艰难,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者说,这一家子在村里的人缘不坏,人品好也是出了名的。
二郎的上司特意跟里正和村长都打听过,又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这家人把不大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也拾掇得整整齐齐,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样勤快的人家,一般都比较踏实、会过日子,也往往都能遵纪守法,不至于谋害了二郎,吞了他的银子。
二郎这边迟迟等不到家里的回音,自己又实在行动不便。
行事便十分谨慎小心。力图不给别人添麻烦。只可惜,有些事情却实在是由不得人的。
二郎已经尽最大努力不喝水了,嗓子渴得直冒烟,嘴巴也干燥得一层一层起皮,却还是免不了,想要解溲。
但他身上动弹不得,他又不愿意尿在床上,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整个人都憋得面红耳赤,也不好意思开口,差点把自己憋昏过去,再一次昏迷不醒。
他寄宿的这家人姓曲。
自从二郎不肯喝水开始,曲婆婆就发现了他的意图。
而曲婆婆的儿媳妇儿云娘,却要迟钝一些。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想起来躺在炕上动弹不得的夏二郎,还没有小解过。
之前三猛子在的时候,自然有三猛子帮忙。这会儿三猛子已经离开了,夏二郎自己又动弹不得,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活活急死个人?
曲婆婆和媳妇儿周云娘,两人一筹莫展。
一开始,她们也打算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应付一天是一天。
可是,眼见夏二郎连一口水都不肯喝,却还是差一点儿就把自己憋晕过去,婆媳俩就都装不下去了。
第078章 她是要招赘
婆媳俩反复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要让周云娘来做这个活儿。
倒不是出于别的考虑,主要是曲婆婆的手臂受过伤,不能吃力,要把夏二郎这样个大男人扶起来,实在是有心无力。
而周云娘年纪轻、身体壮实, 自打十四岁嫁到曲家来,家里地里的活儿,就都拿了起来。甚至连怀着孩子的时候,都没耽误过一天。
也就坐月子的时候歇息过几天。
周云娘听了曲婆婆的安排,顿时觉得十分尴尬。
可是,见夏二郎那般难受, 却一直硬生生地忍着,到底还是这助人的心思, 占了上风。
她认认真真地将那些不好意思都收了, 只把夏二郎当做个没成年的娃娃看待,反倒能够应付自如。
这下,满脸通红的,就成了夏二郎了。
自那以后,这些天下来,从熬药喂饭,到端屎端尿,都是周云娘亲自上手。
周云娘已经可以很淡定地无视夏二郎的性别了,夏二郎却做不到这样洒脱。
每次周云娘扶着他方便,夏二郎都羞得手足无措,一张脸也免不了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儿,简直就像一块刚出染坊的红布。
孙氏带着桃花、三郎,稻花,风尘仆仆地赶到村里,又跟村里人问了路, 找到夏二郎借住的这一家的时候, 恰好就赶上周云娘正扶着夏二郎在小解。
孙氏一见, 顿时就被惊到了,手里的行李卷儿,也“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满满地沾了好多尘土。
孙氏的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夏稻花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动作轻盈地转过身,把骡子的绳儿握在了手上,嘴里自然而然地问道:
“这骡子拴哪儿啊?拴在这个猪圈边上,行不行?”
桃花正因为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满脸通红,听了稻花的话恍然大悟,急忙转过身,小碎步跑到稻花身边:
“稻花,那骡子劲儿大着呢,你别再被它拽个跟头!我跟你一起去!”
桃花和稻花在牲口棚那里磨蹭了许久,直到曲婆婆来请他们进屋,这才放心地跟了过去。
曲婆婆和周云娘把这里面的事情一介绍,孙氏也算惊魂初定。
只是,孙氏却不想再在这家住下去了。
然而,孙氏再怎么胡搅蛮缠,到底也还是看重二郎的。听说二郎的伤在了骨头上,得慢慢养好,便也不张罗着要搬家了。
曲婆婆家的院子不大,但房子却是够住的。
二郎住在这里,他上司是给了铜钱的,这会儿孙氏他们来住,也得出点房费。毕竟若是只来了一个人还好,跟二郎挤一挤,也就住下了。
但他们来了四个人,还有男有女的,这一间房明摆着是打发不掉啊!
孙氏还有几分不舍得,想要赁下一间房,娘几个将就些,挤在同一铺炕上,还能省下几十个铜板。
不料却遭到了夏稻花的坚决反对——开玩笑!三郎都多大了?自己多大了?
还能跟他睡一铺炕?
因为这事儿,双方差点没吵起来。
最终还是曲婆婆善解人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她让孙氏赁一间房,让孙氏、桃花,和夏稻花住。又拿箱子和桌椅板凳,在夏二郎房里,又搭了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板床出来,给三郎住。
夏稻花此时只觉得,可惜空间里没有灵泉水,不然绝对要第一时间给夏二郎用上。
不过,虽然没有灵泉水,多给二郎加强点营养,再给他用些消炎药什么的,估计也能加速他的康复吧?
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夏二郎需要在这地方养到伤彻底好利索了,夏稻花就未免离家太久了。就算她其实不怎么想家,梨花、五郎,菱花他们,也会想念她呀!
不过,或者也可以考虑,等夏二郎的伤势恢复到一定程度,可以搬动的时候,就雇一辆车把他给运回北关村去,到家慢慢养伤。
不管是哪种情况,夏稻花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二郎养伤这事儿上,掺和掺和。
打定了主意,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孙氏等人就在曲婆婆家里住上了半月有余。
夏二郎的伤势终于初步恢复了。
来给他看伤的郎中说得很清楚,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伤还是要继续养的,但他骨头上的伤已经愈合了,该对齐的地方,也没有长歪。
所以,孙氏已经在考虑启程返乡的事儿了。
这些日子里,夏稻花也偷偷给夏二郎开了数次小灶。
有时候,她把营养液加到夏二郎的饭食里;有时候,她把恢复伤势的膏药,糊在二郎伤口上;有时候,她直接拿出来些肉干、香肠之类,盯着二郎吃下去……
夏二郎身体底子很扎实,这回受伤又主要都是外伤,及时请医问药,又度过了高热的关卡,此时只剩下慢慢养了。
有了夏稻花在里面掺和,好吃好喝地供着,夏二郎的痊愈速度,果真加快了许多。
这几天,夏二郎已经基本上可以扶着三郎的肩膀,自己支起半边身子,用夜壶解决生理问题了。
孙氏也到附近的镇上雇了车,准备抓紧时间把夏二郎运回家。孙氏之所以这样着急忙慌地要走,却是因为周云娘。
夏二郎跟孙氏透露了一点意思,他想娶媳妇了,而且,她想娶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有三个孩子的周云娘。
孙氏吓了一跳。
二郎是年轻小伙子,周云娘却是个小寡妇,这怎么能行?
再者说了,这周云娘不但是个小寡妇,还带着三个孩子,上头还有个婆婆呢!
孙氏虽然性子有些拎不清,看人的眼光却挺精准。
她一眼就看出来,周云娘必然不可能抛下孩子与婆婆,独自一个儿去改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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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娘模样还算周正,年纪轻、身子也健壮,性情还很和顺,不论是干农活儿还是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没人惦记?哪里轮得到夏二郎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看上她?
她之所以没有再嫁,多半是铁了心要为了亡夫守着!
在孙氏看来,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二郎?
二郎却笑道:
“娘,她不是要为亡夫守节,她是要招赘。”
孙氏傻眼了:“啥?她要招赘?那你咋还说要娶她?”
第079章 搜身
二郎低下头,不去看孙氏那张因为担忧、不满、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变得有些憔悴的脸:
“我跟村里人打听过的,周云娘在村里早早就放过话——她没办法扔下幼小的孩子与年迈的婆婆不管,因此不能改嫁。
最多只能招个上门女婿。倘若没这个意思的,趁早不要来骚扰,不然可不要怪她不留情面, 拿大扫帚把人打出去。”
孙氏更加不解了:
“既然这样,你还说要娶她?你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嘛!”
二郎笑了笑,没说话,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波澜。
孙氏冷不丁想到一个念头,不禁愈发吃惊:
“二郎啊!你可千万别吓唬娘啊!
娘现在岁数大了,禁不起啊!
咱们这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要是感激她这些天照看你照看得精心,娘就多给她留点银子,也是使得的。
你可千万莫要再说甚么娶她的话了!”
二郎轻轻点了点头,没把未尽的话说出口,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孙氏喊桃花收拾东西,让三郎看着点二郎,自己起身去找曲婆婆和周云娘,结算房钱去了。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二郎抬起了头,看着孙氏的背影,低声说道:
“我自然是要娶她的。”
只是,这话的声量放得很低很低。
夏稻花若不是耳朵特别尖,也可能会忽略过去。
她看了一眼二郎,二郎也笑着看了一眼夏稻花:“稻花,你过来。”
夏稻花不由得有些奇怪。
二郎很少叫自己做什么,基本都是喊三郎听他使唤。
她抬眼一看, 桃花在拾掇行李卷,三郎跑到门口,去偷听孙氏和曲婆婆他们说话去了。
莫非, 二郎是不想把三郎暴露出来?
她按捺下心头的疑惑, 走近了二郎:“二郎哥,你是想上茅房么?”
二郎“扑哧”一声笑了:“自然不是。”
紧接着,二郎又再次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诺,这个给你。别推辞,让他们看见了就不好了。”
夏稻花接了过来,是一个分量沉甸甸、有点儿压手的荷包,绣工很漂亮,而且可以确定,这个荷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二郎笑呵呵地说道:
“好妹子,快收起来,别让人抢去了。你喜欢看,回家以后再慢慢看就是了。”
夏稻花笑了:“好。”
原本手心朝上抓着的荷包,小手一翻,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夏二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夏稻花俏皮地歪着头笑了。
孙氏下了半天狠心,到底没舍得给周云娘再加上一两银子,只结算了这些天住的房钱,又额外给了二百个铜钱。
就这,就足以让她肉痛得脸部表情都扭曲了。
二郎走的时候,周云娘没出来,留在后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曲婆婆带着家里八岁的大孙女出来,站在院门口送了送。
二郎躺在那头老骡子拉着的板车上,身下铺了三层厚厚的褥子,身上也盖着一床又宽大又厚实的棉被。
其实他身上正穿着周云娘新给他做的夹棉春衫。
布料很新,柔软舒适,尺寸也很合身。
按说现在的天气,穿了这身衣裳,只要盖上夏稻花给他的羊毛毡,就足够防潮御寒了。
但孙氏既然这样张罗着,夏二郎也就由着她了。
行李什么的都安置在车上,孙氏、桃花、三郎、稻花,四个人都在地上跟着骡子的脚步走着。等到走累了,还可以几个人轮流到车上歇一歇。
二郎的伤势只是稳定了下来,并没有好利索,因此孙氏也不敢走得太快。
来时走了小溜四天,回程竟然走了足足六天半。
把二郎送回家,到镇上的车马行,归还了骡子和板车,孙氏简直累惨了。
这板车,虽然是从曲婆婆他们那附近的镇子上租来的,但两家车马行,却属于同一家商号。
孙氏找到车马行,用押金条换回了押金,又结算完骡子和板车的租赁费用,手头就只剩下不到二两银子了。
孙氏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省吃俭用,一直过得紧紧巴巴的。只可惜,尽管她千方百计地从自己和几个孩子嘴里省钱,这钱也像流水一般淌出去,再怎么抠搜也留不住!
一想到回去以后,还要面对夏有贵那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她就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好像压上了一块儿又大又沉的石头。
孙氏暗自叹息,这么点钱带回家去,必然要吃夏有贵一顿排头。
里外里一算,损失也太大了些!
这还不如当初,直接给二郎出了那一两银子的代役钱呢!
好在周氏之前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要给二房出十两银子。她得仔细琢磨琢磨,到底要怎么跟老太太报账。
唉,老太太真是太绝了!
若不是有夏稻花这个奸细在,她还不是想怎么报账,就怎么报账?
现在么,孙氏忍不住恨得直咬牙——她不但得细细地给每一文钱都安排个妥当的去处,还不能跟夏稻花说的,相差太大……
要巧妙地从老太太手上抠点钱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孙氏揣着一肚子的抱怨,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二郎已经被安顿在了二房里屋的炕头上。
夏有贵第一时间迎了出来,亲自动手从二郎的身上,摸摸索索了一遍,真的是从头摸到脚。
夏稻花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她没有错过夏二郎脸上的厌恶,也没有错过夏有贵脸上的贪婪。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二郎要急匆匆地在回程之前,把周云娘绣的那个荷包,交给她保管。
夏有贵从二郎身上翻出来一个小袋子,是用有些遭了的旧棉布缝制的,看那粗糙的针脚,应该是夏二郎亲自动手缝制的。
那小袋子里,有十来个铜板。
夏有贵骂骂咧咧地拿着那小袋子扬长而去。
他对夏二郎脸上的委屈、厌恶,和愤怒,统统视而不见,也丝毫没有兴致搭理愣在一边,傻乎乎地旁观了全程的隔房侄女夏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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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同情地看了一眼夏二郎,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现在他很平静,甚至平静中,还透露出一丝愉悦。
夏稻花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二郎哥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的同情。
从他把荷包交给自己的那一瞬间开始、或者更早,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后面该怎么做吧?‘
“稻花”,夏二郎突然笑着开口了:“你桃花姐告诉了我一件事。”
第080章 我要入伙
夏稻花满脸问号:“桃花姐告诉你的事,你为啥要跟我说啊?”
二郎看着夏稻花两只迷茫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忍不住笑了,露出两排白白的糯米牙,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桃花告诉我,你好像很有猎户的天赋,运气也好得邪门!
遇到狼群, 就能拖回来好几头狼,自己身上却没有一点损伤;遇到老虎,就能抓回来老虎,自己身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二郎一脸忍俊不禁,慢慢悠悠地说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的话,夏稻花硬着头皮听完了,忍不住控诉道:
“二郎哥, 你变了!”
夏二郎苦笑道:“怎么?觉得我不是从前那个憨厚朴实、任劳任怨的二郎哥了?”
夏稻花连连点头:“你不但学会了藏私房钱,还学会坑蒙拐骗吓唬人了!”
夏二郎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低下头沉声说道:
“唉,刚刚你也看见了吧?有个那样的爹,我再不长进点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之后他好像又高兴起来,笑盈盈地瞅着夏稻花:
“再说了,我这哪里算得上坑蒙拐骗?
我这不就是看你们搞钱,有点儿眼热,想要入伙么?
咱也别整那些幺蛾子,你就干脆利落地给我一句痛快话,直说收不收我吧?”
夏稻花眉开眼笑:“收!必须得收!有了二郎哥加入,我们做好多事情都方便了呢!”
夏二郎已经成年了,不管是进山里打猎,还是去镇上卖货,都比他们几个方便许多。
夏二郎又问:“那桃花呢?能不能也掺一脚?”
夏稻花迟疑了片刻, 便痛快地点了头: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收太多人了。不然若是耽误了家里的正事儿,就不好了。”
“你放心就是。我和桃花, 别的不说,论干活儿,我们输过谁?而且我们俩嘴都严,平时也不爱跟人唠嗑。”
夏稻花把夏二郎之前给她的小荷包摸了出来:“二郎哥,这个还给你吧!”
夏二郎笑道:“还是放你那吧!荷包给我留着就行,里面的银子都归你。”
“啊?二郎哥,你真的想要入赘吗?”
“不,我不想入赘。但我确实想娶周云娘。周云娘既然不舍得孩子和婆婆,我一并养了就是!”
“哇……”
夏稻花看夏二郎的眼神都变得亮闪闪的,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二郎哥,竟然这么有气魄!
“二郎哥,我一定帮你!”
“嘿嘿,你肯让我入伙,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等攒够了钱,我先把房子盖起来。然后找王里正帮忙,跑一趟衙门,把单独立户的手续办了。之后就去小洼村提亲, 把周云娘和她那一家子,都娶回来!”
“二郎哥, 二伯和二伯娘不会同意的吧?尤其是二伯娘,一直想给你娶个比大嫂强的媳妇儿,你这直接娶个小寡妇,不怕把二伯娘气死?”
“嘿哟,你个小丫头,懂得不少啊?竟然还知道你二伯娘的心思?还知道啥叫小寡妇呢?”
“二郎哥,你别东拉西扯地,当心二伯娘牢牢地扯着你的袖子,坐在地上哭!”
“哈哈哈哈哈……”
夏二郎爽朗地大声笑起来,即便是没有离家之前,二郎也很少笑得这样开心。大多数时候,他都只默默地干活儿,像个隐形人,或者说是个自动干活儿的机器人。
夏稻花看着夏二郎开怀的笑脸,突然觉得,敷衍就敷衍吧,二郎哥既然不想说,自己干脆就不问了。
她转过身,像个平平常常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二郎哥,我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就要来揪我的耳朵啦!”
夏稻花走了,夏二郎躺了下来,他刚刚撑着说了半天话,其实身体已经很累了。
但他觉得,这是值得的。
老夏家这么多人,眼瞅着他要出发去做苦役,而且还很有可能上战场,竟然是这个小丫头,第一个想到他在外面可能遇见的难处……
他对家里人有多寒心,对夏稻花,就有多在乎。
只要能让这个妹子开心,别说只是撑着身体,哄着她跟她聊天了,哪怕哪天需要让他豁出命来,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夏稻花回了四房,首先被姜氏满脸鼻涕眼泪地搂在怀里,揉搓了半晌,才算重获自由。
紧接着又被梨花、五郎,菱花有样学样,继续揉搓。
最后,就连五房的六郎和枣花也来凑热闹。
夏稻花有些狼狈地从一群孩子手里,把自己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衣襟扯了出来,然后散给他们一包糖球:
“在小洼村的时候,从货郎手里买的。咱奶说了要给我钱买零嘴的,所以我也没客气,嘿嘿!”
“哈哈,稻花姐你真好!”
“嗯嗯,稻花姐最好了!”
“唔唔,糖糖,好吃……”
夏稻花把糖球连外面的纸包一块儿,塞给了五郎:“哥,你拿着给这几个小馋猫分分。”
五郎笑笑应了,几个小的欢呼一声去围着五郎了,夏稻花才算真的解放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都把别人想到头里,怎么就不知道惦记着点儿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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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照例要数落夏稻花几句的,夏稻花静静地听着,让她说个痛快。
自己离家这么多天,姜氏难免各种担忧。
而让自己跟着孙氏出门是老太太周氏的决定,按姜氏的性子,她过了最初那个激动的劲头儿,必然是不会在周氏或者夏有田面前抱怨的。
这么多天了,姜氏定然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多少得让她发泄发泄。
不过,姜氏还没说够呢,房门就被乒乒乓乓地敲响了,却是程氏端着个大海碗过来了:
“四嫂,我来看看稻花儿。哎呦,这孩子,这小脸儿都瘦了!可见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回你可得好好给孩子补补!”
程氏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大海碗放下:
“这是我包的饺子,韭菜猪肉馅儿的,刚出锅的,给我们稻花尝尝。要是爱吃就告诉五婶,五婶再给你包!”
“五婶,你对我真好!”
姜氏也十分不好意思:“哎呀,弟妹,又让你破费了。”
第081章 套路,都是套路
程氏笑道:
“不过就是一点子吃食,值当个甚么。四嫂大可不必这样客气。
我跟有粮成亲也有十余年了,可直到现在,也只得了六郎和枣花两个。稻花既然救过六郎的性命,那就是救了我们五房一家子!
我知道你和四哥都是厚道人,自然是施恩不望报,只是我其实也没什么可报答的, 稍微偏着稻花点吃食,我心里也能舒坦些。
再者说,咱们虽然隔了房头,可有粮打小就喜欢跟他四哥玩在一块,他们这几个小的,如今也喜欢玩在一处,还彼此惦念, 比旁人来的亲香。
这可是连着两代人,缘分都好。
看见他们这几个小的彼此亲近, 我这心里头,比喝了蜜水还甜,比捡着银子都高兴。”
程氏一番话,把姜氏说得眼圈儿都红了:
“弟妹!”
她感动地握住了程氏的手。
程氏笑了笑,没挣脱,任凭姜氏握着,只扭头对夏稻花说道:“好孩子,你尝尝五婶的手艺,咸了淡了,起码告诉我一声儿啊!”
夏稻花笑道:
“五婶的手艺我还不知道?我都吃过五婶多少好东西了?”
她提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
“唔,真鲜!这饺子馅儿调的可真好,比我奶上回调的都好吃!”
夏稻花找了个小盆儿,把程氏拿来的大海碗倒了出来, 又给孩子们每人拿了一双筷子:“五婶包的饺子真好吃,咱们一起吃!”
她给姜氏和夏有田先留出来一份, 其它的就让孩子们放开了吃。
梨花和五郎都是尝了两个就停手了,菱花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枣花和六郎也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满脸兴奋和满足。
夏稻花开心地看着他们吃,程氏和姜氏彼此推心置腹了一番,此时也满脸慈爱地看着几个孩子吃得欢快。
正吃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夏稻花走过去一看,来的是夏玉娇。
夏玉娇对姜氏和程氏点点头:“四嫂,五嫂。”
又对夏稻花说道:“稻花,你歇过来了没?我娘喊你过去呢!”
夏稻花连忙答应了,将筷子放下,起身就跟夏玉娇走了。
到了老两口儿屋里,夏老爷子和周氏都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夏稻花一番:“稻花,你受苦了。这小脸儿都瘦了!”
夏稻花笑道:“哪有,我这是抽条了。你们看我这个儿是不是蹿高了一截儿?”
这些日子,夏稻花确实是睡得不太好。毕竟出门在外,她没办法睡得太安稳。、但要论吃,还顶数这些日子吃得好呢。
夏稻花的一日三餐外加零食宵夜, 基本都是在空间超市里解决的。
自热火锅、自热米饭、八宝粥、牛奶麦片、寿司饭团、皮蛋瘦肉粥、油条豆腐脑,乃至黄油煎牛排,石板烤鸡排, 香炸里脊肉、红烩羊肉丸……
夏稻花基本上是换着花样吃。
这小一个月下来,她每次只要一进空间超市储物区,那片区域就会飘起来一阵阵热饭热菜的香味。荤素搭配,营养全面,滋味也很不错。
真不是夏稻花过于放飞自我,实在是这些日子,孙氏一直省吃俭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去的路上,吃的是孙氏自带的干粮,喝的是用竹筒装的冷水;
回来的路上,吃的是孙氏从曲婆婆家要来的干粮,喝的是竹筒装的冷开水。
人家曲婆婆家人饮食还算讲究,起码这水,是要烧开了,晾到了合适的温度再喝的。
而不像孙氏那样,直接给大家喝生水,至于生不生病,那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夏稻花“懂事”地把自己的干粮让给了桃花和三郎。
桃花不吃,三郎却毫不客气。
在他看来,夏稻花就是个累赘。
又不会干活儿,又要盯着孙氏用钱,说不定自己吃得这样差,就是因为夏稻花在旁边,孙氏不方便给他开小灶的缘故!
所以每次夏稻花一“谦让”,三郎就照单全收,桃花瞪他一眼又一眼,也不管用。
夏稻花想起这些事情,忍不住露出微笑。
老两口儿见夏稻花笑得很真心的模样,便将信将疑地接受了她的解释。夏稻花的身量,也确实蹿高了一些。
不过还是头发长得更快,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没见,这头发就已经又长出来三寸了。
老太太周氏笑着对夏稻花说道:
“你这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一两银子你自己留着吧,也不用给我报账了。这一路上,你二伯娘没少苛待你吧?”
“二伯娘就是嘴上严厉些。其实给我吃的,跟给二郎哥、桃花姐、三郎哥吃的都一样,还比二伯娘自己吃的好一些呢!”
老两口儿点了点头,让夏稻花算了算孙氏在路上的大致花费,便放她回去了。
夏稻花前脚出了老两口儿的房门,孙氏后脚就到了。
她刚刚跟夏有贵吵了一架,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见了老两口儿,也有些忍不住,没个好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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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儿对孙氏道:
“老二家的,这一趟去照看二郎,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差点就让孙氏哭出来。
不过,下一句话,却让孙氏差点跳起来:
“二郎毕竟是你们二房的长子,照看他,原本就是你们二房的事儿。我们给二郎预备了十两银子的东西,你们需要的时候,就过来取就是了。”
孙氏一下子被这个霹雳打蒙了,过了半晌,才有些呆呆地问道:
“那银子呢?事先说好的十两银子呢?”
“银子么,怕你们挪用,自然是不能直接给你们的。
缺什么药材、缺什么吃的,打发哪个孩子过来说一声儿就成。在二郎养好身子之前,这部分的钱,我们老两口儿包圆儿了。”
孙氏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这怎么可以!
要不是为了这十两银子,自己凭什么带上夏稻花?又凭什么一路省吃俭用,把银子都花在给二郎抓药治伤上面啊?
老两口儿这,这简直就是说话不算话啊!
孙氏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似乎打动了老两口儿的恻隐之心,周氏温和地安慰她道:
“你别怕。娘都给你兜着。老二要是敢犯浑,你让他来找我!”
孙氏不知道老二夏有贵会不会犯浑,她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很想犯浑。
她竟然被老两口儿摆了一道!
难道,一开始这两个老东西就是故意的?
第082章 得手了没
孙氏离开老两口儿的屋子的时候,腿脚都跟面条一样软。
她想不出来该怎么面对夏有贵。
但,周氏那句话,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她只要把话带到了就成。
让夏有贵跟周氏对着掐去吧!
她被这老狐狸玩得团团转,只会哭嚎吼叫有什么用?
人家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啊!
夏有贵见到孙氏空着手回来了,脸色顿时阴冷得冻死个人,简直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
听了孙氏的解释, 夏有贵几乎不敢置信,他皱着眉、歪着脑袋,恶狠狠地扯住孙氏的领子,一脸怀疑地逼问她:
“老太太当真这么说的?”
孙氏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爱信不信!就算我有这份胆子来骗你,难道老太太还会替我编谎,帮着我这个外姓人, 瞒着你这个亲儿子不成?”
这话在理。夏有贵倒是去了疑心。
不过他虽然撒开了手,却还是忍不住搡了孙氏一下, 推得她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
孙氏气得要命,简直想要咬死夏有贵。
但她这会儿,正在为自己被老两口儿耍了的事儿,深感沮丧,煞是灰心,所以也没有什么力气来跟夏有贵拼命了。
夏有贵见孙氏不搭理他,倒也不好继续找茬,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起身出去了。
莫非,这家伙还真去找老太太去了?
孙氏不禁有些好奇。但这份好奇,不过是个微弱的小火苗,跳动了两下就灭了,依然没能战胜那份心灰意冷。
孙氏恹恹地上了炕,连衣裳和鞋子都没脱, 就那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大白天地睡起觉来。
夏有贵却没有去找周氏。
平时家里的事情,他都是撺掇孙氏出头, 自己再在合适的时机出来做和事佬, 一锤定音。
既不耽误获益,也不耽误名声。
只是,这一回,这个策略却不灵了。
不知老两口儿是不是最近被大房刺激得太狠了。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把大哥干的好事儿捅出来,重获老两口儿的信任。
只是,若是这样直不楞登地去说,那自己这明晃晃的心思,简直连傻子都猜得透。
老两口儿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夏有贵讨厌那种在别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哪怕在自己亲爹亲娘面前也不行。
他小时候就知道,大哥比自己聪明。
两个人一块儿去念书,先生教的东西,大哥念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自己念上七八遍,却还是记个七零八落。
不过这也不怪自己,谁让爹娘有自己的时候,偏偏赶上闹饥荒呢?
大哥和自己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呢。
赶上饥荒年岁, 那俩小可怜儿就都没活下来。
自己虽然活下来了, 可是打小儿吃的就不好,远远不如大哥小时候那样富足,这脑子,自然不如大哥的脑子灵透!
可是,自己的脑子虽然不大灵光,自己却会慢慢琢磨,渐渐地也能把很多事情里的门道都看出来了。
比方说,大哥不是真孝顺,只是会做戏,演得像模像样,偏偏老两口儿还就吃他这一套。
大哥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哪件抖搂出来,都够把爹娘气个好歹的!
自己瞒着爹娘没说,不只是为了从老大那里能刮出来的好处,也是为了别把爹娘气出毛病来。
再比方说,爹娘偏心大房这个事儿吧,其实也不全是爹娘的错。
大楚朝的风气就是如此。
家家户户,都是长房嫡子,最受看重。
像自家这样,平平常常的庄户人家,自然没有妻妾之分,嫡庶之别。但这长子的分量,也远远超过其他子女。
所以,爹娘偏着大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自己想要的,只不过就是在剩下的几个房头里,占上最多的那一份儿。
这想法,也没多么大逆不道吧?
夏有贵琢磨了半晌,总算是自己安了自己的心。
接下来,他也没到老两口儿跟前去碍眼,反而扛了锄头,往自家田里转悠了一圈儿。
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这野草长得,比庄稼还快。
还有那些小飞虫小蛾子,噗噜噗噜地都冒出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抓也抓不完,但不抓还不行。
夏有贵在田里忙了一身臭汗,刚刚到地头歇了一会儿,直直腰,喝口水,就看见了夏稻花和五郎两个,气喘吁吁地从山里出来,两人似乎还拖着个特别大的筐。
这俩孩子,又淘澄到什么好东西了?
夏有贵把锄头扔下,往前紧走两步,看清楚了,果然是个大号柳条筐,塞得满满登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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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了看,夏有贵顿时有些失望,怎么装了一筐杂草?
这杂草也太混乱了些,不但有苋菜、刺菜这些味道不咋样的野菜,一看就已经长老了,甚至还有牛膝草什么的。另外还有几样,连猪都不吃。
夏有贵笑呵呵地大声吐槽:
“唉哟喔这俩傻孩子,你们这是剜筐就是菜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样,都不能吃,苦得根本咽不下去!
顶多也就能晒干了当柴烧!
可这玩意儿吧,又特别不出数儿,一晒就没了。
你们为家里帮忙的心思倒是不错,可惜就吃亏在不识数上了!
费这劲干啥?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扒拉点桦树皮和松树枝子实在呢!”
五郎和夏稻花对视了一眼,五郎一脸正经地对夏有贵开口道谢:
“谢谢二伯好心指点。
不过我们都从山上搬到这儿来了,也不差这几步道了。
哪怕晒干了引火呢,也不算白瞎。咋地也算是我们俩给家里出了一份力呢!”
夏有贵听了五郎的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挥挥手道:
“哎哟哟,笑死我了!去吧去吧!哎哟哟,这俩傻孩子!”
五郎和夏稻花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夏有贵的态度影响,俩人乐呵呵地抬着筐子进了四房的院子,还特意把筐子抬进了屋。
梨花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屋里除了梨花、稻花、五郎和菱花没别人,但梨花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转了转眼珠,干脆打发菱花出去在院子里玩,嘱咐菱花只要看到有人来,就喊一声。
菱花虽然有几分不情愿,到底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梨花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夏稻花和五郎:
“咋样?得手了没?”
第083章 搞钱小分队(一)
夏稻花嘿嘿笑道:“你猜。”
梨花已经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了,从夏稻花的表情里看得出来,语气里也听得出来,一准是得手了。
她看向五郎,五郎冲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梨花开心极了,抱起来夏稻花,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儿。
夏稻花被梨花这一手吓到了, 虽然早知道这个姐姐力气很大,但这样突然失重的感觉,也太刺激了!
梨花把嚷着头晕的夏稻花放下,自己开始在原地转磨磨:“哎呦,藏在哪儿好呢?”
五郎在一边献计献策:“炕洞里咋样?”
梨花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要是藏银子倒是可以放在炕洞里。可这东西娇贵着呢!放在炕洞里,熏坏了或者烫坏了,可怎么办?”
“藏柴火垛后面?”五郎又献计。
“不行,自打上回那个黑衣服的官来过以后,二伯娘每天都到柴火垛后面绕一圈儿,而且她还真走运过两回,捡到了两把黄豆,也不知是谁藏的。”
夏稻花心中偷笑,就是她藏的。
她看孙氏天天挖柴火垛,感觉挺可怜的,就悄悄给她放了点炒黄豆。万一孙氏发现不了,喂了花栗鼠也不错。
夏稻花见梨花急得鼻子尖儿都开始冒汗了,急忙接过话茬:
“要不还是我收着吧,我藏的东西,没人找得出来。”
梨花白了她一眼:“这么大一个筐,你怎么藏?”
夏稻花笑得有点小坏:
“谁说我要藏这么大个筐了?这筐就是摆在明面上让人看的。至于我藏在哪,你们就别问了。姐你放心,我藏起来的东西, 除了我自己,谁也找不着。”
梨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把筐子上面的野菜和杂草都掀开, 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根瘦瘦的小人参。
根须上还带着泥土呢,一看就很新鲜,只是尺寸小了些,不如上一回夏稻花在普济堂送给王太医的那一棵大。
梨花满脸欣喜,五郎也笑容可掬,夏稻花微微笑着,心里想的却是,这种参便宜得很,自己进货走的是出厂价,才三十块钱一支。
当然,药效也比野生人参的力量稍弱一些。
所以这次她不打算祸害普济堂了。直接拿到当铺里去换钱吧。
其实,要做保健品,也是有门槛的。
这参虽然不如上回她拿出来的那棵品相好,药效也不如纯正的野生人参,但该含有的有效成分,一样都不缺。
只是年份没那么足,因为有人工干预,长得比野生人参快了些罢了。
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桃花姐拿到当铺和生药铺子去问问价。
若是价格不太离谱,就从当铺出手。若是当铺把价格压得太低,就卖给生药铺子, 或者是过路的药材贩子。
总之,绕开普济堂就是了。
倒不是夏稻花不想再跟普济堂做生意,实在是她上回已经送了王太医一棵人参,这回竟又拿出人参来,恐怕有些过于招摇了。
“三伯娘,你来啦!”
菱花清脆的嗓音,瞬间惊醒了屋里三个头挨着头,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娃。
梨花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起身,“砰”一声,跟五郎撞了头。
“哎呦!”
梨花忍不住痛呼出声,五郎倒是忍住了,可也疼得龇牙咧嘴的。
夏稻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顶着梨花和五郎有些“幽怨”的眼神,眼疾手快地讲两支参原样包好,将那布包一把塞进子的袖子里。
袖口开始还有些不自然,鼓鼓囊塞的,一看就是塞了东西。夏稻花从容不迫地抬手抻了两下袖口,袖口迅速恢复了平坦。
梨花和五郎目瞪口呆。
他们头一回看到夏稻花这样的技术,不由得啧啧称奇。
梨花还伸手到夏稻花的袖子上头摸了摸,竟然只摸到了夏稻花的胳膊。
她惊讶地“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夏稻花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这会儿吴氏已经推门进来了:
“哎呦,你们几个这是干嘛呢?这怎么把野菜和杂草都挖回来了?”
“嗨呀,梨花!你这脑门儿这是怎么啦?咋这老大个包?摔的?撞的?还是谁打的?是不是三郎欺负你了?”
梨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上的包,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哎呀,三伯娘,你误会了!这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我刚刚被这柳条筐绊了一下,结果跟五郎撞上了。”
五郎也一脸囧然地揉着自己脑门上的包,无奈地冲着吴氏笑了笑。
吴氏啧啧两声:
“哎呦,梨花,五郎,你们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也不说给你们妹妹打个样!你们娘呢?”
梨花和五郎被当面怼了,却都没跟吴氏计较。
这个三伯娘嘴巴虽然碎,脾气也挺大,心眼儿却不算坏。
梨花一边揉着脑门上的大包,一边跟吴氏说话:
“三伯娘你坐,我给你倒水喝。我娘去我五婶那了。你找她有啥事么?”
吴氏笑道:
“那我等她一会儿。
你可别折腾了,消停地歇着吧!可怜见的,哎哟哟,你这得多疼!我光看着都眼晕!
再说了,我没长手啊?要喝水不会自己倒啊?”
梨花被吴氏硬邦邦地数落了一顿,却跟她生不起气来:
“那行,三伯娘你先坐着,我去弄点马齿苋敷一敷。”
梨花从地上倒着的柳条筐里抓了一棵马齿苋出来,将根部切掉,把叶子捣烂,弄成绿油油的泥,糊在了脑门的包上面。
马齿苋虽然有杀菌功效,对外敷止痛来说,其实不大对症,但勉强可以对付着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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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给自己敷完了,也给五郎抹了一坨。
吴氏看着这俩孩子的模样,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不笑又有些绷不住,干脆起身走了:
“我回头再来吧!你们俩好好歇歇,要是不舒坦,千万别硬挺着,一定得跟你们娘说,知道吗?”
“知道。三伯娘慢走。”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应道,吴氏笑了:“你们几个倒是心齐。”
吴氏前脚刚走没多大会儿,姜氏就回来了。
一进屋,就见到五郎和梨花脑门上敷着的绿泥:“哎呦,五郎,梨花,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084章 搞钱小分队(二)
姜氏听说五郎和梨花竟然能撞到了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地这么不稳重?梨花,这事儿我得罚你。”
“娘,梨花不是故意的。”梨花嘟起嘴,声音有些低落。
五郎急忙挺身而出, 努力接锅:“是啊,娘,这事儿明明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梨花,你要罚也该罚我才对啊!”
夏稻花开始卖萌,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瞅着姜氏,伸手扯住了姜氏的袖子撒娇:
“娘, 被撞已经很痛了, 还要挨罚, 会不会太惨了点儿啊?”
姜氏被孩子们缠得没法没法的,最后只责备了梨花几句,就罢了。听说吴氏来找过她,又没说啥事儿,姜氏一头雾水地去了三房。
原来,吴氏找姜氏,还真不是为了闲聊来的。
吴氏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娘家,她娘家村里有一户关系不错的邻居,想要给儿子娶媳妇,但说了好几家,一直没成。
那家人眼光很高,总觉得自家儿子哪哪都好,必须得有个四角俱全的媳妇儿,才配得起他。
吴氏回了娘家, 娘家人自然难免说起这事儿。
原本吴氏的娘家人是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的,结果吴氏却上了心。
她觉得,要论四角俱全,梨花应该算一个。
在吴氏眼里,梨花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品行有品行,要勤快有勤快,要温柔……梨花性子的确强了些。
可要顶门立户过日子,不泼辣些,不得让人欺负死?
邻居老戴家的门风真心不差,父慈子孝,婆媳和睦,一家子都挺靠谱。
老戴的儿子,吴氏也是见过的。
那孩子模样也很出挑,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看不上一般庄户人家那些晒得黑黢黢、皮粗肉厚的小娘子。
那孩子也算是吴氏看着长大的,除了眼光高了些,对人挑剔了些,倒也没啥坏毛病。
吴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她挺乐意居中牵牵线的。
若是四弟妹也有意,可以先相看相看。
倘若两下里互相都看中了, 再去找媒婆,走程序。若是看不中, 就当没这回事。
这样两下里都便宜。
“四弟妹,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值不值当相看一回?”
姜氏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三嫂,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咋也得跟你四弟商量商量啊!”
“我又没说不让你商量!我问的是你自己个儿的意思!你觉得这孩子咋样?这门亲事咋样?还是你对梨花的前程,有啥别的安排?”
“三嫂的性情我是知道的。三嫂既然肯给我说,这门亲事就绝对错不了。
既然三嫂都能看得中,那这孩子自然是个好的。
这人家,也自然是个好人家。
我对梨花没有什么安排。
只是实在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到别人家去做媳妇,总想多留她几年。”
吴氏爽快地笑道:
“成。回头我问问戴叔,看看他家里愿不愿意先定下,晚几年再成亲。若是愿意,咱们再安排相看的事儿。”
姜氏想不到吴氏竟然这样爽脆,只得十分感激地道了谢。
吴氏笑道:
“四弟妹,咱们虽然分了家,到底还是一家人,四弟妹跟我客气什么?
对了,我丑话说到头里,这事儿倘若不成,那也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四弟妹也莫要怨我啊!”
“三嫂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四弟妹你放心,这戴家人,品性忠厚。即便相看过后不如意,或者婚事不成,人家也懂得分寸,必定不会损了梨花的名声。”
姜氏连连点头:
“是,是,三嫂,你荐的人,品性怎么会差?我信得过你。只是没跟你四弟说过之前,我是万万不敢二上做主的。”
吴氏笑道:“你呀!你呀!那好,你就先跟四弟商量下,啥时候商量好了,再告诉我一声儿就成。别的事情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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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再次道了谢,匆匆告辞,回了四房。
因为有心事,压根没注意到,几个孩子鬼鬼祟祟地,竟然当着她的面弄鬼。
夏稻花决定从下次大集开始,到集上去摆摊。
当然了,如果夏稻花独自一个去摆摊,四房两口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即使有五郎和梨花加入也不行。
二郎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夏稻花不想让他落下毛病,坚决否决了二郎要强撑着去集上跟着夏稻花一块儿摆摊的要求。
所以,夏稻花决定曲线救国。
禁不住几个孩子日复一日的软磨硬泡,夏有田再一次到集上去卖柳条筐、竹篮子和绣品的时候,终于带上了梨花、五郎、夏稻花,还有菱花这几个缠死人不偿命的小屁孩。
孩子们到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儿,然后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分工,分头行动。
半天之后,大家伙儿在距离夏有田的摊位不远处集合了,汇总自己的见闻,然后夏稻花拍了板:“看来跟咱们事先预料的差不多,干了!”
不算偶尔“挖到”人参,“打到”猎物,赚的各种外快,他们的第一项正经生意,就从最容易上手的吃食开始。
夏稻花他们做的第一个项目,是竹筒饭。
之所以选择这个,是因为竹筒饭的重要原材料——竹子,十分易得。
山上就有,村里北面也有一片野竹林。
而白米,夏稻花的空间超市里有的是,品相也极好。又便宜又白净,比这个时空中任何一种白米都好看。
在粮油铺子里头,也能轻易买到。
而且,竹筒白米饭的做法简单,失败率很低。即便真的不小心做翻车了,损失也不会太大。
夏稻花的第一批竹筒饭,卖的其实是空间超市里的成品。
拿来投石问路,看看市场反响。倘若无人问津,还可以很方便地回超市里退货,或者放在储物区,自己慢慢吃也好。
不过,孩子们都以为是她独自一个偷偷准备好的。
又敬佩又感动,又百思不得其解——稻花从早到晚,大多数时候都跟大家伙儿在一处啊!
她是怎么瞒过众人的视线,偷偷做了这么多准备的呢?
第085章 搞钱小分队(三)
听着菱花的童言稚语,夏稻花偷偷擦掉一滴冷汗:“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啦,分几次,在不同地方,慢慢准备呗!”
夏稻花含糊其辞,混了过去。
几个小屁孩的小摊刚摆上没多久, 就开张了。
因为夏稻花这个穿越者,别的优势不敢说,脸皮的厚度还是相当有存在感的。
她观察了一会儿别的摊子上的吆喝,也设计了几句自己的唱词:
“竹筒饭,竹筒饭,竹筒饭嘞香又甜, 吃了我的竹筒饭, 大人小孩笑开颜, 哎哟喂,笑开颜!”
其实就是“卖汤圆”的调子改编的。
唱上几句,就吆喝两嗓子:
“竹筒饭嘞!又香又甜的竹筒饭嘞!香喷喷的精白米饭!只卖两个小铜板嘞!”
梨花和五郎开始听着夏稻花一套一套的,又是好笑又是害羞,后来发现夏稻花的吆喝和有些奇怪的小调,竟然真的吸引到了一些人过来,便也跟着吆喝起来了。
不过梨花和五郎,到底还是大了几岁,脸皮也比夏稻花薄了许多,只敢吆喝两句:“竹筒饭便宜卖嘞”,多余的话却是不肯说的。
倒是小不点儿菱花适应的不错,很快就把夏稻花的那些唱词和吆喝都学了去,兴致勃勃地大声吆喝起来。
许多人围着几个小屁孩的摊位看新鲜。
这个时空,远远不像后世,资讯那样发达。像竹筒饭这种地道的南方小吃,在北关镇这种地方, 好多人甚至都第一次听说, 更遑论吃过?
见到围着的人多了,却只看不买,夏稻花就干脆利落地拆了一个竹筒,把里面的竹筒饭给了菱花吃。
菱花这个纯天然小吃货,吃什么东西都津津有味,更何况本来就很美味的竹筒饭呢?
竹子和米饭的清香相得益彰,迅速地飘进了围观众人的鼻孔。再加上菱花那副舔嘴抹舌,吃得分外香甜的小模样,简直是最合适的广告。
当即就有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摸了两文钱出来,买了一个竹筒饭,给怀里抱着的小郎君吃了。
有了第一个买的,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夏稻花预备的一百份竹筒饭,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的差不多了。
最后剩下的十五个竹筒,夏稻花看着集快散了,打算留下来自家人吃。其实如果按人头给每个房头都送够数的话,这十五个,还不够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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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每个房头送两个竹筒饭过去, 倒是够分了, 不过也只够让人浅浅地尝一口滋味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正在几个小孩收拾摊子的时候,又来个了客户。
这位竟然还是个回头客,刚刚尝过竹筒饭以后觉得很是对胃口,干脆折返回来,把剩下的十五个都给包圆了。
还跟夏稻花预定了下一回:
“你明个儿还来不?下回集市还来不?下回来多带点啊!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米饭呢!”
面对他的热情,夏稻花笑呵呵地说道:
“来!下回集市我肯定来!若是我有事来不了,我家里人也会来的。”
回头客心满意足地走了,梨花、五郎和菱花,都笑吟吟地看着夏稻花:
“稻花,你真厉害,跟那样的人说话,竟然一点都不露怯!”
刚刚那客户衣着华贵,身材粗壮,乍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换句话说,就是咋瞅着都不像好人,几个孩子心里都有几分打鼓,唯独夏稻花倒是一点都不怕他。
夏稻花笑呵呵地说道:
“人家是来买东西的,上回也给了钱,你们怎么能单凭长相就断定他是坏人呢?”
“可是坏人不就是这副样子吗?你看那个金勇……”菱花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夏稻花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嚯,果然背后不能议论人的是非啊!
说曹操,曹操到。
菱花提了一句金勇,金勇竟然就出现了!
不过,夏稻花面对金勇,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夏玉娇吃的苦头,全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这家伙却似乎丝毫不知情,竟然还傻乎乎地冲着几个孩子笑呢!
菱花都有些哆嗦了,夏稻花把菱花搂在了怀里,用虽然不高但很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稳稳地说道:
“菱花,不怕不怕,姐会保护你的!”
金勇很显然听见了,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
梨花拽了拽夏稻花的袖子,示意她金勇能听见,她冲着梨花安抚地笑了笑,对五郎说:“哥,咱们这摊子得收好了,下回还用得上呢!”
他们摆摊用的是一领竹席,上面摆着的盛放竹筒饭的器皿,也是竹篾条编的小篮子。客人如果看上了篮子,也可以一块儿买下来。
若是不想出篮子钱,也可以不要篮子,直接把竹筒拿走。
金勇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夏家这几个孩子都不搭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两步,涎着脸问夏稻花:
“你小姑姑今儿个来了么?”
夏稻花乜斜了他一眼:“我小姑姑,也是你能问的?”
金勇的怒气直往脑门上顶,却不想跟夏稻花发作,强忍着问道:
“我凭什么不能问?”
夏稻花平静地用一双大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你是谁?你凭什么问?
我们老夏家,是正经过日子的清白人家。
你若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娶我小姑姑,就应该上门提亲。你若是压根儿就不想娶我小姑姑,就不要总来招惹她!
挺大个人了,怎么还没我一个小孩子明白事理?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竟然不知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你!你怎么骂人呢?我不跟你小孩子计较,但你要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嘿哟喂,你能怎么不客气?
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你莫非还要论起拳头,跟我打一架么?
打赢了,是你这么大一头熊,欺负我这样一个小娘子;打输了,你竟然连我都打不过,啧啧啧……”
“你!”
“稻花!”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响了起来,是五郎他们担心了。
夏稻花冲他们安慰地笑了笑:
“放心,他再怎么生气,也是不敢打我的。”
第086章 寒毛直竖的危机
金勇为之气结,夏稻花这小丫头,竟然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顶多只能吓唬吓唬她,可她不吃这一套,就没办法了。
总不能真的当街打这小丫头一顿吧?
就凭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万一我一拳头下去,再把她打死了, 到时候别说把夏玉娇娶回家了,不被夏家人恨上一辈子都怪了!
夏稻花其实早早做好了准备,已经抓了一根微型电击器在手心里了。
她恨恨地想道:
“若是这家伙知趣些还好,若是他真的好意思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挥拳头,自己就让他扎扎实实地感受一下雷电法王的绝活儿。
到时候,不把他电个浑身哆嗦,口吐白沫,算我输!”
就冲着夏玉娇受过的那些苦, 夏稻花也想给金勇吃个教训。
夏家人为了夏玉娇的名声不愿声张,夏玉娇也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事情,但就这么平白放过金勇,夏稻花还是觉得有些意难平。
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当然,若是他主动送上门来了,自己倒也不用非得等到以后。
看着夏稻花明显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金勇愣了一下,身上还有些寒毛直树的感觉。他摇摇头,力图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不怎么管用。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自己面对的,明明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有什么本事,竟然让自己这般莫名紧张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在野外遇到了饥饿的狼群, 或者遇见了巨蟒、猛虎……
连续打了两三个冷颤之后,金勇决定还是听从自己的直觉,赶紧撤离。
只是到底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败退, 只好硬着头皮找补道:
“奶奶个熊,我才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找你家大人说话去!”
夏稻花看着金勇略显仓皇的背影,冷冷地说道:
“哼,我爹就是个庄稼人,也不会什么拳脚,你莫要去欺负他!”
金勇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打了个冷颤,他直觉地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只得强忍一肚子气,站住了,转过身,冲着夏稻花说话:
“我几时欺负过你爹了?对了,我让你爹捎信给你小姑姑,也不知你爹捎到了没。”
夏稻花气哼哼地说道:
“捎到了。我爹为此差点被我爷我奶锤死!
我小姑姑只差一点就被你害死了!我警告你!你若是不能对我小姑姑以礼相待,最好离我小姑姑远一点!”
夏稻花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夏玉娇的确差点被金勇害死,但夏有田除了自己一直有些内疚,其实没受多大影响。
老两口儿甚至都不曾迁怒于他。
而且, 金勇即便对夏玉娇“以礼相待”,上门去提亲,夏玉娇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但金勇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夏有田果真为了这事儿,在老两口儿那里受了气,吃了亏呢。
倘若是这样,倒是怨不得夏稻花那小丫头片子,对着自己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只是,金勇只稍稍停留得久了一些,就又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寒毛直竖的危机。
夏稻花捏了捏手心里的电击器,心里很希望金勇会主动过来挑事儿。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转脖子,动了动耳朵,撒腿就跑。
莫非这金勇,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夏稻花竟然为金勇的退缩,感到了几分说不出口的遗憾。她手掌一翻,就将电击器悄悄放回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
金勇跑了,夏稻花觉得有点儿可惜,另外几个孩子,却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原来,几个孩子在夏稻花和金勇对峙的时候,一直十分警惕,而且各自都做了万一要打起来的准备。
梨花悄悄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包针,准备偷袭。
五郎从摊位上拿了个最重最硬的篮子,准备随时丢出去砸人。
菱花悄悄地往后挪着脚步,打算趁着敌人不注意,跑出去喊救兵来支援。
看到几个如临大敌的小家伙都放松了下来,夏稻花率先笑了起来,几个孩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很快就嘻嘻哈哈地,笑声一片。
夏有田挑着担子找过来的时候,孩子们还在哈哈大笑呢。
夏有田本来想训斥他们两句来着,可是看到几个孩子的笑脸,这训斥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只好低低地抱怨了两声:
“忙活完了,也不说赶紧收拾起来,你们娘还眼巴巴盼着你们归家呢!”
几个孩子这才刹住了车,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跟着夏有田走上了回村的路。
夏稻花原本背着的背篓,还有他们摆摊的家伙事儿,这回被夏有田装进了他担子的一头;而菱花坐进了一只空筐子里,被夏有田挑在了担子的另一头。
五郎安安静静地走在夏有田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梨花和夏稻花手牵着手,笑盈盈地走在夏有田身后。
最开心的当属菱花。
今天卖竹筒饭得的铜钱,夏稻花全都装在了同一个钱袋里,交给了菱花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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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这会儿就乖乖地坐着,美滋滋地用一双小手牢牢地抱着那个钱袋,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弯弯的像两个月牙儿,小嘴巴也弯弯的,像条两头翘的小船。
他们这一家子,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就只默默地走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偶尔暂停下脚步歇息片刻。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微笑着,在夕阳的余晖中,把身影拉得长长的。
夏稻花他们走到北关村的时候,姜氏已经到村口望了好几回了。
这一趟终于迎回了相公和孩子们,姜氏满脸终于放下心来的灿烂笑容,一下子就取代了焦急不安的表情。
四房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到家后,夏有田和几个孩子,都用热乎水洗了洗手和脸,然后还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许是在外头奔波得太累了,虽然姜氏也没预备什么好吃的,只不过是糜子面窝窝头、棒子面粥,和老南瓜炖的汤,外加一大盆洗得干干净净的野菜和一碗酱,一家子倒也吃得喷香。
第087章 攒局的和搅局的
(先发个防盗章,大家先睡,明天再看,今天会很晚了,不要等我。)
饭后,几个孩子忙忙地收了桌子洗了碗,将厨房拾掇利落了, 梨花又打了水,给几个小的洗了洗。
五郎大了,坚持自己动手;夏稻花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也不乐意让梨花伺候。只有最小的菱花,到了晚上,就分外地爱撒娇。
梨花给她洗脸,她就闭着眼睛仰着脸, 笑眯眯地等着。
梨花的耐心也好, 看着菱花的小模样, 她就忍不住泛起微笑。搓了块热气腾腾的手巾,敷在菱花脸上一小会儿,给她抹一抹,花脸猫瞬间就变得白白净净的。
菱花很得意地睁开眼睛,对梨花道:“擦香香。”
梨花笑着点了点菱花的小鼻子:“小东西,这么一点点大,就学会臭美了!”
梨花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圆润光滑的小盒子,打开来,用小拇指的指尖挑了一点点润肤脂出来,点在了菱花的脸上,然后扣上了盒盖,将它珍惜地放进自己的箱子里。
刚刚夏稻花瞟了一眼,这盒子里的润肤脂,已经快要见底了。
梨花注意到了夏稻花在看那盒润肤脂,笑道:“稻花是不是也想擦香香?”
夏稻花摇摇头:“我就不用了。只是我都忘了,你竟然还有这个。”
梨花的脸色微微变了。
夏稻花爱忘事儿这个毛病, 是从摔破头以后才开始的。
每次听到夏稻花说她忘了什么, 梨花就忍不住有几分自责。
梨花总觉得,当初自己的眼睛都在五郎和菱花身上,对稻花这个妹子的关注,实在太少了。要不然,稻花也不会跑到井台边去玩,更不会摔倒在井台上。
(以下是重复内容)
夏稻花看着金勇略显仓皇的背影,冷冷地说道:
“哼,我爹就是个庄稼人,也不会什么拳脚,你莫要去欺负他!”
金勇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打了个冷颤,他直觉地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只得强忍一肚子气,站住了,转过身,冲着夏稻花说话:
“我几时欺负过你爹了?对了,我让你爹捎信给你小姑姑, 也不知你爹捎到了没。”
夏稻花气哼哼地说道:
“捎到了。我爹为此差点被我爷我奶锤死!
我小姑姑只差一点就被你害死了!我警告你!你若是不能对我小姑姑以礼相待, 最好离我小姑姑远一点!”
夏稻花这话说得, 半真半假。
夏玉娇的确差点被金勇害死, 但夏有田除了自己一直有些内疚,其实没受多大影响。
老两口儿甚至都不曾迁怒于他。
而且,金勇即便对夏玉娇“以礼相待”,上门去提亲,夏玉娇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但金勇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夏有田果真为了这事儿,在老两口儿那里受了气,吃了亏呢。
倘若是这样,倒是怨不得夏稻花那小丫头片子,对着自己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只是,金勇只稍稍停留得久了一些,就又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寒毛直竖的危机。
夏稻花捏了捏手心里的电击器,心里很希望金勇会主动过来挑事儿。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转脖子,动了动耳朵,撒腿就跑。
莫非这金勇,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夏稻花竟然为金勇的退缩,感到了几分说不出口的遗憾。她手掌一翻,就将电击器悄悄放回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
金勇跑了,夏稻花觉得有点儿可惜,另外几个孩子,却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原来,几个孩子在夏稻花和金勇对峙的时候,一直十分警惕,而且各自都做了万一要打起来的准备。
梨花悄悄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包针,准备偷袭。
五郎从摊位上拿了个最重最硬的篮子,准备随时丢出去砸人。
菱花悄悄地往后挪着脚步,打算趁着敌人不注意,跑出去喊救兵来支援。
看到几个如临大敌的小家伙都放松了下来,夏稻花率先笑了起来,几个孩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很快就嘻嘻哈哈地,笑声一片。
夏有田挑着担子找过来的时候,孩子们还在哈哈大笑呢。
夏有田本来想训斥他们两句来着,可是看到几个孩子的笑脸,这训斥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只好低低地抱怨了两声:
“忙活完了,也不说赶紧收拾起来,你们娘还眼巴巴盼着你们归家呢!”
几个孩子这才刹住了车,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跟着夏有田走上了回村的路。
夏稻花原本背着的背篓,还有他们摆摊的家伙事儿,这回被夏有田装进了他担子的一头;而菱花坐进了一只空筐子里,被夏有田挑在了担子的另一头。
五郎安安静静地走在夏有田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梨花和夏稻花手牵着手,笑盈盈地走在夏有田身后。
最开心的当属菱花。
今天卖竹筒饭得的铜钱,夏稻花全都装在了同一个钱袋里,交给了菱花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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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这会儿就乖乖地坐着,美滋滋地用一双小手牢牢地抱着那个钱袋,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弯弯的像两个月牙儿,小嘴巴也弯弯的,像条两头翘的小船。
他们这一家子,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就只默默地走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偶尔暂停下脚步歇息片刻。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微笑着,在夕阳的余晖中,把身影拉得长长的。
夏稻花他们走到北关村的时候,姜氏已经到村口望了好几回了。
这一趟终于迎回了相公和孩子们,姜氏满脸终于放下心来的灿烂笑容,一下子就取代了焦急不安的表情。
四房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到家后,夏有田和几个孩子,都用热乎水洗了洗手和脸,然后还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许是在外头奔波得太累了,虽然姜氏也没预备什么好吃的,只不过是糜子面窝窝头、棒子面粥,和老南瓜炖的汤,外加一大盆洗得干干净净的野菜和一碗酱,一家子倒也吃得喷香。
第088章 “逛庙会”
奈何夏稻花虽然撒娇卖萌耍赖都用上了,夏有田和姜氏,却坚决不松口。
这两口子,已经把给梨花相看,当做了头等大事。
搞钱小分队的小生意刚刚起步没多久,还没有跟家里交过账。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都以为,这事儿不过就是几个孩子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压根就没指望把它当做一个正经财路。
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事儿, 跟“给梨花找个好婆家”,放到同一个天平上称轻重?
夏稻花因为太倔强太坚持,还差点失去跟着四房两口子一块儿,去庙会上逛街玩耍的资格。
她只好先暂时妥协一下,答应到时候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捣乱。
又可怜巴巴地含着两包眼泪,找梨花帮她。
在梨花的鼎力支持下, 才重新获得庙会这天,跟家里人一道出门的资格。
不过,夏稻花却是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她会见机行事。
若是双方相看顺利,最关键的是,若是梨花看上了那姓戴的小子,她就暗地里打探下对方的情况就是。
若是梨花没看上那小子,她就想办法把摊子支起来。
趁着庙会上人多热闹,再赚上一笔。
身为搞钱小分队的发起人和第一任大队长,必须得时刻惦记着搞钱才行啊!
四月初八,在四房两口子的殷殷期盼之中,很快就到来了。
初七当天,刮了一整天的大风,大家伙儿都以为初八可能会下大雨,但到了初八这一天,却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
夏有田和姜氏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有田顶着星星下了地, 在地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而姜氏不但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比平日丰盛许多的早饭, 还破天荒地煮了几个鸡蛋,分给孩子们吃。
梨花原本很是平静的心情,被这两口子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情绪,也给感染得紧张了。
夏稻花笑嘻嘻地活跃气氛: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姐这么漂亮,不得千家万家求啊!”
“啐,混说什么?”梨花白了夏稻花一眼,不过她翻白眼的样子,依然很美。
姜氏听了这话,倒是镇静了几分——自家是女方,那么紧张做什么?就算人家相不中梨花,大不了换别人家就是。
这世上有的是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儿,可却从来都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
更何况,梨花还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大方、这么孝顺,又这么勤快能干呢?
只是姜氏虽然镇静下来了,夏有田的情绪却好像更差了。
夏稻花抿嘴笑了,夏有田这是舍不得闺女了啊!
还没等出嫁呢, 刚相看,就这样舍不得, 等梨花出嫁的时候, 夏有田会不会背着人躲起来偷偷地哭啊?
不过,夏稻花的笑容也没维持几秒。
她忍不住想起来了现代的亲人。
当年爷爷埋藏最深的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嫁个好男人,终生有靠。
夏稻花跟爷爷的观念不同。
她总觉得,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不过她孝顺,便不和爷爷争辩;爷爷疼爱她,便也从不逼迫她相亲,从不催她尽快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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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爷孙俩,都对彼此的心事,心知肚明。
后来见夏稻花那么能折腾,爷爷也稍微安心了些。
这孩子书读得好,见世面也见得多,自己又会赚钱、有本事,想来没有男人,也不是不能过日子的。
虽然爷爷依旧免不了暗暗地担忧,但一个孤单而忙碌的女老板,总比一个孤单而缺钱的女长工,日子过得舒坦多了。
后来爷爷去世前,还曾经跟她长谈过一次,正式谈到了希望她选个合适的男人结婚这件事。夏稻花的眼角微微有几分湿润。
一直到爷爷去世,她还是没能满足爷爷这个心愿。
也许,自己就是那种天煞孤星的命格吧……
梨花发现,夏稻花竟然又走神了。
自打夏稻花这个妹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似乎就经常有这种正说着话呢,突然就神游天外的情况出现。
不过王太医说过,只要稻花没有变得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就不算啥大事儿。
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开几副补身的汤剂吃一吃。但补身的药材一般都卖的比较贵……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暗示。
夏家人自然不会不识好歹——王太医给他们减免过不止一次医药费的,开药也都是尽力拣那又便宜又有效的来。
既然他老人家觉得,稻花这样子,不算是什么病症,那就还是听他的吧!
毕竟,夏稻花虽然有时候会突然发呆,但无论说话做事,都比从前,聪明了不少。
村里还有不少人都在说,老夏家四房的稻花丫头,这一回虽然遭了些罪,却应该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原本有些木呆呆的脑瓜子,都被摔开窍了呢!
姜氏虽说不那么紧张了,到底还是重视这头一次相看的,所以还是给梨花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好衣裳。
这是前些日子做的新春衫,用姜氏的衣裳改的。
料子只有七八成新,但尺寸很合身。衬得梨花愈发挺拔俊秀,亭亭玉立。
只可惜,这套衣裳是夹棉的,过了清明节再穿,就稍嫌有些热了。
好在梨花肉皮子白,不用敷粉。
不然到时候,穿着这一身儿,在庙会上热乎乎地走一圈儿,光是那汗流水,就得把脸上的粉给冲花了。
夏家四房的日子,虽然比起原来没分家之前好过了不少,但夏有田和姜氏这两口子,已经节俭惯了。
所以尽管手头有了进项,这花销上,却依旧十分克制。
他们只稍稍改善了下伙食,保证四房每个人都能吃饱,却并没有怎么添置新衣衫。
这就造成了目前的局面——除了这一身儿,梨花别的衣裳都太寒碜了些,实在不适合穿着去相亲。
没办法,到时候只好慢慢地走,少出些汗。
最好再找个茶棚,大家伙儿都坐下来,慢慢地喝着茶说话。也省得梨花这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走路走得汗津津地,看着不像。
姜氏总算把一家大小都拾掇利落了,一声令下,全家出发,去北关镇“逛庙会”了。
第089章 相看
四月初八的天气,真心不错。
不但晴空万里,还有些白云漂浮在半空,遮挡着浓艳的阳光,也有些微凉的风拂过,让行人都能感受到一丝丝清凉。
庙会上很是热闹。
五花八门的小吃摊子,姑且不去说它。
就连那些茶水棚子、胭脂水粉、香烛纸钱、针头线脑、篮子席子、根雕木雕、玉器石器、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之类, 都是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张跟头打把式的;说相声打快板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踩高跷跑旱船的,钻火圈吞剑的;搭台子比武的;搭台子唱戏的;变戏法的;摆棋局的;看相算命抽签摸骨的;甚至还有耍猴的、斗鸡的,关扑的……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在卖的。
除了老两口儿和夏玉娇,夏家人都来逛庙会了。只不过各个房头是分开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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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儿没来, 是因为年纪大了懒怠动弹,再说天气也渐渐热了,更不耐烦人挤人。
夏玉娇说要陪着老两口儿,实际上纯粹就是不想出门。
不过别的房头真的是来逛庙会的,而吴氏和夏家四房,却是来给梨花相看的。
大房本来就住在镇上,逛庙会来得也比乡下的这些亲戚方便。
二房两口子都是好热闹的,自然不会错过庙会。二房几乎算得上是倾巢出动了,只留了二郎一个在家。
三房人口简单,吴氏要来,也不差带上夏有喜和兰花、菊花这俩孩子了。两家人一块儿遇见了戴家人,也更自然些。
五房的程氏不爱热闹,奈何六郎和枣花盼着庙会已经好久了,所以也只好跟了来。
不过这么多人,到哪里都乌央乌央地一大片也不大好,所以夏家人进了镇上,就自觉地分散开来, 按着房头儿, 各玩各的了。
三房和四房一块儿走了一段路, 找了个茶棚子进去坐了会儿,歇歇脚也喝杯茶。
片刻后,眼见着就要到事先跟戴家人约定的时辰了。
夏家人急忙结了账,起身走出茶棚。
不到半刻钟,戴家人就如约出现了,时间点也踩得很准。
戴家人在看到梨花的那一瞬间,就露出来了满意的笑容。只戴三郎除外。
戴三郎先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了梨花一番,然后才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梨花过了自己这一关。
见到戴三郎这个态度,夏稻花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在噌噌噌地往脑门上顶。
这戴三郎的确能算得上长得不错。
但看惯了现代各色美人的夏稻花,却有些不明白,长成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帅哥,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他们这一家子,很显然是满意梨花的,但夏稻花却不满意戴三郎。
不论其他,单纯看脸,戴三郎跟梨花就有相当大的差距。
梨花的颜值,是一等一的。戴三郎的颜值,只能算普通周正。或者说, 只属于“略平头正脸的”那一拨的。
更何况, 能因为他这么一副面貌,就骄傲到那种程度,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性格呀。
梨花大大方方地看了戴三郎两眼,没说话,也没脸红。
夏稻花迅速地发现,梨花的感觉,似乎跟自己差不多——这哥们儿长得还行,但也就是还行,也没多帅啊?他到底在骄傲个啥?
“梨花啊,你跟伯母聊聊……”
戴家来的人里面,那个看起来比姜氏要年纪大上十几岁的妇人,估计是戴三郎的娘,这会儿已经亲热地拉住了梨花的手,一边细细地观察她的长相,一边开始聊天兼套话了:
“我听说你平日里很勤快能干,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你照看的?”
不曾想,梨花轻轻地一抽,就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
“伯母,说话就说话,不用这么亲热。”
戴母的脸色难看了一瞬,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恢复了满脸慈和的笑容:
“哎哟哟,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上了?”
梨花没有接话,只用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阵尴尬来。
夏稻花在旁边抿嘴笑了,在心里悄悄吐槽:
“嘿嘿,梨花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想要用对付一般小娘子的招数,怕是不管用哦!”
戴母似乎有些气愤,放过了梨花,去找吴氏了:
“你跟我提你这侄女的时候,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却竟然是个不知礼数的?”
吴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
“戴婶子,咱们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何时跟人讲过一句大话?
我这侄女,我倒是不敢说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可绝对是个样样出挑的!她一向最是孝顺懂事,也极尊老敬老,怎么可能不知礼数?
我看,一定是你先做了什么不知礼数的事儿,惹恼了她了!”
戴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刚刚拉住了梨花的手的时候,心里头是满心欢喜的。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硬邦邦地,给她甩脸子。
此时她回过味来了,觉得梨花这副样子,很显然是没看上戴三郎啊!
不然,岂不是该努力讨好自己这个未来的婆母才对吗?怎么竟还敢当众顶撞自己呢?
不过,还没等她再度说出什么抱怨的话来,戴三郎的爹,也就是吴氏叫“戴叔”的那一位,已经开口喝止她了:
“行了,谁让你那么热情地贴过去,还直接动上手了,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
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自己处事不当,竟还好意思找娇娘告状!
我倒是看梨花这孩子挺好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礼数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戴父一边说话,一边给戴母使眼色:
“要我说啊,咱们也别傻站着了。再往前头走走,一边看看景,聊聊天,也不耽误逛庙会不是?”
戴母接收到了戴父的眼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着吴氏欠了欠身,嘴里也一副坦诚模样地道了个歉,就转身去找姜氏聊起来了。
戴父这边,则是笑盈盈地去找夏有田了。
两对父母慢悠悠地结了对子往前溜达,把戴三郎,戴三郎的姐姐戴瓶儿,戴钏儿,留在了几个孩子这边。
第090章 牙尖嘴利
梨花刚一迈步往前走,戴三郎就跟上了。
只是夏稻花和五郎却不会放任他,俩人交换了个眼色,坏笑着迅速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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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边,牢牢地护住了梨花。
菱花也没闲着。
她一会儿跑到梨花身前,一会儿跑到五郎身后,一会儿在夏稻花身边绕来绕去地绊脚, 就没个安静时候。
戴三郎见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摆出一副不高兴,却又不愿说的模样来。
平日里,只要他这样做了,爹娘必定要细细地问他怎么了,对他一顿安抚。
然后, 再把惹得他不高兴的罪魁祸首,通常是瓶儿或者钏儿,狠狠地削一顿。只为了给他出气,让他重新露出笑脸来。
可是,眼前这几个夏家的,真是不知趣!
大姐瓶儿和二姐钏儿的脸色都变了,夏家人却没个反应!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死性么?
梨花的模样还算过得去,给他做媳妇,将将够格了。
只是刚刚这丫头,顶撞娘亲的时候,自己可都看到了。这还没过门,就敢给婆母脸色看了,怕是性子不好,不大驯服啊!
这个梨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心里怕是也骄傲得紧。
一开始, 就不能给她好脸儿!不然,将来嫁了过来,不得把全家都辖制住了?
怕是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要开染坊呢!
戴三郎一边寻思, 一边偷偷去瞄一眼梨花,见梨花不但没有脸红心跳的模样,甚至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心头愈发着恼。
夏稻花这会儿正在仔细观察梨花和戴三郎的表情。
见梨花面色平静,戴三郎却眉头越皱越紧,眼珠子也一个劲儿地叽里咕噜乱转,心里顿时就对他不喜起来。
他那两个姐姐倒是还算规规矩矩的,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戴三郎这一会儿功夫,不但眼珠子乱转,还偷瞄梨花七次了。
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呗!
还是说,这个时空,有啥自己不知道的禁忌?
夏稻花仔细回忆了一下,摆摊卖竹筒饭的时候,还有之前“踩点”,在街上一家店、一家店地转悠的时候,她好像也见过不少男男女女。
有老爷爷老奶奶, 有大爷大娘, 有大叔大婶,有年轻夫妇,也有少男少女、半大孩子,和稚龄幼童。
但他们之间的接触和言谈举止,都挺正常的啊!
虽然不像现代社会那样,讲究个说话要目光相接,但除了极个别人,并不会有谁看人的时候,不大大方方地看,却只偷偷瞄过去,一眼又一眼的。
当然了,大多数人也不会死劲儿盯住了别人的脸,看起来没完。
那就算登徒子了。
北关镇这地方的老百姓彪得很!
保不齐见你这样盯着人家娘子,会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一套拳法。
拳法未必有多么厉害,但把人打个鼻青脸肿,却是足够了。
想到这里,夏稻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夏稻花这一笑不要紧,顿时就有好几双眼睛,同时往她这里看过来。
梨花温柔地问道:“稻花,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五郎和菱花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夏稻花,就连戴瓶儿和戴钏儿,似乎也都有几分好奇。
夏稻花刚要应声,却听到一声咳嗽:“咳咳!”
是戴三郎。
大家齐刷刷地看过去,戴三郎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娘子要温柔贞静、笑不露齿,怎么能在大街上讲笑话呢?”
夏稻花忍不住“哼”了一声,抬手一指:“你看看这大街上,那么多小娘子,除了正在换牙怕漏风的,哪个笑不露齿了?”
“噗哈哈!”
“哈哈哈哈哈……”
梨花、五郎和菱花,都十分捧场地笑了起来。
戴瓶儿和戴钏儿似乎也想笑,但好像有什么顾忌似的,把脸扭到了一旁,肩膀微微地抖动了半晌,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戴三郎的脸色有点儿发青。
他头一次被一个小娘子这样当面嘲笑。
最关键的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在笑自己!
若是他果真娶了梨花,这个牙尖嘴利,还敢当面嘲笑他的小娘子,就会成为他的小姨子!
戴三郎顿时有些牙根儿痒痒得慌。
他不舍得梨花的美貌,虽然觉得梨花的性子不驯服,需要掰一掰,却并没有想过,要放弃这门亲事。
但这个小丫头,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若是自己娶了梨花,起码得忍她五六年!
再说了,即便她将来出了门子,跟梨花的姐妹关系,却不可能就此断了。
那岂不是要忍她一辈子?太可怕了!
戴三郎虽然对自己的容貌十分骄傲,但他的矫情劲儿,却并不在外头使。
毕竟在外头,没人像爹娘那样惯着他。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夏家,似乎不是一门好亲。
他若是跟梨花闹个别扭,梨花本身的性子姑且不说,单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八成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这样一想,戴三郎就忍不住烦躁起来: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却好心当做驴肝肺,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夏稻花还真没想要嫁出去。
在现代社会,她都没找到个跟自己情投意合的,难道还能指望,跑到这古代来了,反而能找到那种跟自己心意相通的男人?
这不是做梦吗?
就凭自己的性格和思想,剩下才是正常的,嫁出去才不正常呢!
“将来嫁不出去”这句话,在戴三郎那里相当于诅咒,对夏稻花来说,却反而是一种祝福。
梨花他们几个都怒了,只是见夏稻花还笑呵呵,所以才没立即发作。
他们担心地望着夏稻花,却见她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好像浑不在意,压根儿就没把这话当回事。
只是,夏稻花可以不在意,梨花他们却做不到不在意。
梨花沉声下了逐客令。
她没搭理戴三郎,反而对着戴三郎的长姐戴瓶儿说道:
“瓶儿妹妹,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这里还有好多事,还要陪稻花去听戏,带菱花去买糖画,估计接下来咱们也不会顺路了,你们请自便吧!”
戴瓶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拒绝道:“这样不好吧……”
第091章 一丢丢俩
梨花道:
“没事,我弟也会陪着我们的。你不必担心。
这庙会上这样热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多走一走不同的地方,到处看一看。
咱们分开行动,你们也可以自在些。
若是有缘,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又遇见了呢!”
戴瓶儿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的, 哪里说得过爽脆利落的梨花?
她嗫嚅了两声,到底不敢答应下来。
梨花却已经转过身,带着五郎、稻花,菱花,一块儿往反方向走了。
戴钏儿急得喊道:“你们不能走!快回来!”
夏稻花回头看了一眼,却被梨花拉着往前紧走了两步, 她歉意地笑了笑, 就跟着梨花他们一块儿, 加快了脚步,抓紧撤离了。
戴三郎的脸色变得更青了,身形甚至还有几分摇摇欲坠。
戴瓶儿和戴钏儿的脸色也都跟着难看了许多。
不过戴瓶儿脸色苍白,戴钏儿却脸颊发红。仔细看看,俩人脸上都汗津津的,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
戴三郎压根儿都没想过,梨花竟然会二话不说,就把他甩在一边,就这么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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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家有良田几百亩,还有几个长工打理地里的活计;自己容貌出众、仪表堂堂、举止斯文,又是家中独子;两个姐姐的亲事也都已经定了,再过一两年就都出门子了。
梨花嫁过来,只要把自己伺候好了, 就可以万事不操心,只管享福就行!
这样好的日子,她为什么会不屑一顾?
真以为仗着那几分姿色, 就能嫁进什么大户人家去么?
莫非,她其实是在耍手腕,欲擒故纵?
或者,她就是性子不好,本来就这样刁蛮任性?
还是说,她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一趟来相看,不过是应付差事?
……
戴三郎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梨花他们刚走过两三个摊位,戴三郎这里,都已经脑补出一场有头有尾的大戏了。
这会儿,大多数来逛庙会的百姓,已经在寺院里烧过香了,因此街面上的人就更多了。
戴瓶儿和戴钏儿小姐妹两个,着实有些可怜。
她们既要拨开人群往前走,去追戴父戴母,又要护着眉眼闪烁、一个劲儿琢磨自己那点小心思的弟弟, 比之前和夏稻花他们一处走的时候,愈发吃力了。
人群拥挤, 戴三郎又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心事,等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以后,却发现,戴瓶儿和戴钏儿都不见了踪影。
两个姐姐哪里去了?
那夏梨花是个刁蛮不懂事的,把自己撇下了。
但两个姐姐一向贤良淑德,又对自己极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们……该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了吧?
戴三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一点,顿时有些慌了。
他拨开人群,奋力顺着来时的方向挤了回去,却发现人山人海之间,处处都是陌生的面孔,丝毫不见两个姐姐的踪迹。
戴三郎焦急不已,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在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不断地被人翻白眼,却也顾不得了。
后来,好不容易人少了些,戴三郎终于可以走快点了,却一不留神,被一个满脸横肉,表情蛮横的中年汉子狠狠地撞了一下。
戴三郎十分气愤,然而刚刚犟了句嘴,就被那汉子扯着衣领拎了起来。
戴三郎又生气,又屈辱,又害怕,只得垂头丧气地道了歉,又给那汉子鞠了好几个躬,才算逃出生天。
这事儿之后,戴三郎又累又乏,又气又恨,还有些害怕,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经过他身边的人,却都只是怕被他沾惹上一般,远远地绕开他走。
个别的,甚至还要指指点点议论一番,还有人轻声嘲笑他,却没一个人上来问问他,为什么这样伤心难过。
哭了一阵子,大概是宣泄了情绪,也大概是太累了,戴三郎自己就停了下来。
他又找了一会儿,大概不到半刻钟,还是一无所获,自己去疲惫得不成样子,连嗓子都因为哭喊,而变得嘶哑了许多。
恰好看到一个路边的茶棚,戴三郎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坐下来,连连灌进肚子里三大碗茶水,才算活过来了。
结果,要结账了,戴三郎一摸腰上才发现,尴尬了。自己的钱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茶棚小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茶水不过两个大钱一碗,看你这人模狗样的,不至于会拿不出来吧?
见多了吃霸王餐的,竟然头一回见到这喝霸王茶的……
俺这没见识的乡下人,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了!”
戴三郎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他伸进袖子里摸了半晌,却只摸出来一个小荷包,里头放了几块硬硬的肉干。这是戴母怕他逛着逛着,肚子饿了,给他带着垫饥的。
虽然肉干比茶水贵,但想来这茶棚小二,也不会收这个……
戴三郎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好在很快,就又有一波客人进了这间茶棚。
小二去招呼客人了。
戴三郎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光闪烁,想要悄悄溜走。
奈何这间茶棚虽然不小,却只有一个出口,也就是入口的位置。也不知这种设计,是不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单。
小二一脸了然地扫了戴三郎一眼,示意他别挡在路中间碍事。
戴三郎满脸是汗,不好意思地闪开了些。
小二熟练地招呼着刚刚那一拨客人坐下,问他们要喝些什么茶。
门口的草编帘子又一次被掀开了,又进来了一批客人。
戴三郎无意中瞥了一眼,却顿时激动地大叫起来:
“爹!娘!吴姐姐!”
却原来,这一波客人,竟是戴父、戴母、吴氏、姜氏,和夏有田一行五人。
他们这一路走来,其实聊得也不算投机。
但好在都是成年人,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和礼貌。
不过,吴氏心里已经十分后悔了。
她嫁到夏家这么多年,就没干过这么拉胯的事儿!
虽然经常会跟二房的孙氏口角几句,但几乎每次,道理都在她这一边。
这一回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第092章 赔钱还是赔人
她在娘家做小娘子的时候,戴叔一家人,还是很不错的。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的时光而已,这戴家人,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厉害!
甚至跟她记忆里的戴家人,截然不同了。
吴氏那种悔不当初的表情, 夏有田和姜氏都看出来了。戴父和戴母也看出来了。不过,两方都压抑着,没有当场发作。
只是这种表面和平,毕竟是相当脆弱的。
就像已经干透了的枯草堆,只要一个火星崩上去,就可以熊熊燃烧起来,甚至会愈演愈烈, 最终引发一场火灾。
戴三郎见了戴父戴母,不但大喊出来, 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了过去,一下子就牢牢地抱住了戴父的腰:“爹!”
戴三郎熟练已极地把头塞进戴父怀里,趴在戴父身上哭了一会儿。
把戴父的衣襟揉得皱皱巴巴,抹上了不少鼻涕眼泪之后,就舍了戴父,又扑到戴母怀里。对戴母的衣襟,也鼻涕眼泪齐飞,如法炮制了一遍:“娘!”
茶棚里大多数客人都忍不住安静下来,四面八方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戴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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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这茶棚没白来啊!
见过孩子闹人的,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顾体统,不分场合地闹人的……
“爹, 娘,我钱袋子丢了!
呜呜呜……
钱袋子被杀千刀的小贼摸走了!
呜呜呜……
小二不收肉干, 还说我喝霸王茶!
呜呜呜……
瓶儿姐和钏儿姐也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呜呜呜……
我又热又渴,又累又闷,又迷路又心慌……
呜呜呜……
他们夏家人看不上我!那个叫夏稻花的小丫头牙尖嘴利地,说话贼难听!
呜呜呜……
路上还有个粗鲁的汉子,跟我面对面撞上了,明明是他的错,却凶巴巴地按着我的头,不道歉就打我,欺负我……
呜呜呜……
路人看到了都不管,连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
呜呜呜……”
戴三郎不但鼻涕眼泪齐飞,这嘴巴也没闲着,一边哭天抹泪,一边呜噜呜噜地说这话,虽然说得乱七八糟,却把之前遭遇的一些郁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戴瓶儿和戴钏儿都不见了。
戴父戴母一见戴三郎哭成这样,顿时觉得心都碎了。
再加上戴瓶儿和戴钏儿双双失踪这件事, 顿时让戴母眼前一黑,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往后一倒, 差点直直地撞进夏有田怀里。
夏有田吓得连忙往旁边一躲, 还是吴氏反应快,往前蹿了一步,急急地扶住了她,才让戴母没有摔倒在地。
戴父倒还算沉得住气,他扶着桌子,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戴三郎说道:
“三郎,好孩子,不怕啊!你不是和夏家人一块儿走的吗?这是路上走散了?还是吵嘴了才分开的?”
吴氏没多想,姜氏却觉得心里一咯噔。
她怯怯地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三郎啊!你说瓶儿和钏儿不见了,那梨花呢?稻花呢?五郎呢?菱花呢?他们没帮你找找么?还是他们几个,也都不见了?”
吴氏也接了一句茬:“你们是在哪里走散的?大概什么时辰?报官了吗?”
戴三郎有些迷蒙,又有些气愤,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刚刚的茶棚小二过来了:
“几位客官点些什么茶?咱家还有豆沙青团、糯米萝卜糕、盐津梅子、姜丝梨条,可以佐茶,不知几位客官要不要来几份尝尝?”
“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没有眼色,没见我们这正忙着说话呢吗?”
“哎呦,客官,不是小的没眼色,而是进了咱家这茶棚的客人,多半都是口渴了。
这茶煮出来,也是要功夫的。我这若不紧着问一问,岂不是让客人空等着,还得忍着口渴么?”
戴父看了小二一眼,气略平了些:“你倒是伶俐。”
小二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的不敢当客人夸赞。这位客官”,小二一脸恭敬地半弓着腰,抬起手来,指了指戴三郎,
“刚刚在我们这里用了五碗粗茶,一碟豆渣窝窝,合计三十个大钱。
这位客官似乎手头有些不便,还没有结账。
客人既然与这位客官相熟识,是不是先帮忙把这账目给清了?”
戴父脸色变得极难看,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森森寒气,但小二却依然在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戴父到底还是败给了小二,或者说,是败给了周围那些围观群众看热闹的目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精美的钱袋,数出来三十枚铜钱,递给了小二。
小二笑逐颜开:“钱数正好。客官,您看您几位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戴父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店小二刚退了一步,却被夏有田喊住了:
“小二,给我们先上六碗粗茶吧。”
小二笑着亮起嗓子喊道:“甲二桌,粗茶六碗!”
夏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戴父笑了笑:“走了一路,还说了不少话,嗓子都冒烟了,先来碗粗茶,给大家伙儿解解渴。”
戴父其实也口渴得很,只是刚刚被儿子的哭闹,和那些颠三倒四却信息量极大的话,给冲击了心神,过后又有小二出来搅局,一时间竟是忘了这一茬。
这会儿,夏有田都已经点了茶,他再来反对的话,不但省不下这份钱,反倒会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戴父便没有吭声。
吴氏在姜氏帮助下,已经把刚刚昏了半截的戴母扶到了桌子边,挨着戴父的位置坐了下来。戴母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只是依然浑身虚脱一般,使不出力气。
两个闺女都已经定了亲事了,这会子人没了,可害苦了她了!
这成亲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她要怎么给亲家交代?
偏这事儿还不能声张,只能静悄悄地暗地里找。不然,若是“闺女在庙会上丢了”这事儿传出去,哪怕最终把人找了回来,这已经定下的亲事,也能被搅和黄了!
说到底,都是夏家人的错!
若不是夏家人非得在这庙会上来相亲,瓶儿和钏儿平日里那样老实,天天都在家闷着,怎么也不可能被拐子拐了去!
我倒要看看夏家人,是赔钱还是赔人!
第093章 槐树娘娘庙
(估计会很晚,先贴个防盗章,大家先睡,明天见)
戴母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夏有田和姜氏,还有吴氏,倒是把他们几个给看愣了——这戴母怎么冲自己咬上牙了?
戴母又转过脸, 去看现场都有哪些人。
闺女丢了,须得保密,只可惜现场已经被很多人听了去。好在,都是些生面孔,想必不至于太快传到自家村里去。
而刚刚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戴三郎,不知是见了父母, 有了主心骨,还是发泄过后,便冷静了下来。
此时已经斟酌着开了口,重新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只是,他数次强调了,自己找两个姐姐,有多么辛苦,多么心慌。
还重点暗示了一下,若是梨花他们,当时没跟自己姐弟三个分开,两个姐姐也不至于就这样失踪了。
夏有田第一个不干了:
“这事儿,咋还能怨上梨花涅?
梨花比你还小三岁呢,你都看不住的人,你指望梨花能看住?”
戴三郎找不到话来反驳,张了张嘴,卡住了,最后说道:
“那要是我们没有分开,真遇到啥事儿了, 梨花他们那么多人,喊一嗓子,我不就听见了吗?”
夏有田生气地说道:
“你两个姐姐都比你大, 遇到事儿了还不知道喊一嗓子?
你竟然指望梨花替她们喊这一嗓子?
你想啥呢?
这事儿里面,最应该负责的,是你这个男丁吧?!”
姜氏的眼泪都下来了:
“瓶儿和钏儿不见了,梨花他们是不是安全,也不好说呢!这可怎么办?要不还是报官吧?”
戴母气得哑着嗓子道:
“不能报官!这种事情是能声张的吗?你安的什么心?”
吴氏瞪了戴母一眼:
“戴婶子,你心里着急,也不能胡乱咬人呀!我四弟妹只是忧心侄女的下落,想着报官稳妥些罢了。说不定这会儿,官府已经拿住了贼人,贴出来寻人告示了呢!”
吴氏对元宵节那场火印象深刻,对官差们清空街道的速度也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对衙门的信任,就深了一层。
戴父戴母却经常被税吏和里正上门打秋风,心里对衙门中人的忌惮,远远超过对县太爷和县衙捕快的信任。
双方争执了几句,到底还是吴氏打了圆场,大家决定喝点茶, 吃些点心, 歇歇脚, 就再出去找一圈儿。
倘若实在找不到,再去报官。
夏有田和姜氏虽然也为梨花他们悬着心,却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份信心,大概是来自于对夏稻花的运气的迷信。
自从夏稻花摔破了头,又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她似乎真的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了。
她的伤口止不住血,人也昏迷不醒,老两口儿竟然舍得掏银子,搭人情,借了马车送她去普济堂;
送她到了普济堂,竟然能遇见王太医;
王太医竟然还冒着砸招牌的风险,二话不说就收治了她;
她身体养回来了,胆子也变大了,性子也活泼了;
她进山挖个坑,就能抓到兔子;
她随便往林子里走走,就能挖到人参;
她去采蘑菇,就有好几只野鸡断了翅膀,擎等着她抓;
她遇到了猎队打伤的狼群,不但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还能捡到人家不要的猎物拖回家……
这些事儿,除了用好运气来解释,基本就是没有解释。
而夏稻花这份运气,简直好得没道理!
既然有她在身边,梨花他们,一准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么想来,怪不得稻花会跟戴三郎斗嘴,还导致梨花跟他们不欢而散。说不定,就是因为稻花见了他这倒霉模样,就忍不住来气呢!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好像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对自己的肯定,和对夏稻花的信心。
他们心里隐隐地有这么一份认知,但没见到孩子们之前,到底还是有几分悬着心,因此对于找人这件事,也是卖力得很。
只是,庙会上的闲人太多了。
他们这六个人撒进去,就好像一盆水倒进了大海,一捧沙子扔进了沙漠,几乎迅速被人群吞没了。
好在他们约定好了,不管找得到人找不到人,到了酉时正,就在当初两家人见面的位置,槐树娘娘庙门口那一片汇合。
(以下是重复内容)
戴父到底还是败给了小二,或者说,是败给了周围那些围观群众看热闹的目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精美的钱袋,数出来三十枚铜钱,递给了小二。
小二笑逐颜开:“钱数正好。客官,您看您几位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戴父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店小二刚退了一步,却被夏有田喊住了:
“小二,给我们先上六碗粗茶吧。”
小二笑着亮起嗓子喊道:“甲二桌,粗茶六碗!”
夏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戴父笑了笑:“走了一路,还说了不少话,嗓子都冒烟了,先来碗粗茶,给大家伙儿解解渴。”
戴父其实也口渴得很,只是刚刚被儿子的哭闹,和那些颠三倒四却信息量极大的话,给冲击了心神,过后又有小二出来搅局,一时间竟是忘了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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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夏有田都已经点了茶,他再来反对的话,不但省不下这份钱,反倒会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戴父便没有吭声。
吴氏在姜氏帮助下,已经把刚刚昏了半截的戴母扶到了桌子边,挨着戴父的位置坐了下来。戴母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只是依然浑身虚脱一般,使不出力气。
两个闺女都已经定了亲事了,这会子人没了,可害苦了她了!
这成亲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她要怎么给亲家交代?
偏这事儿还不能声张,只能静悄悄地暗地里找。不然,若是“闺女在庙会上丢了”这事儿传出去,哪怕最终把人找了回来,这已经定下的亲事,也能被搅和黄了!
说到底,都是夏家人的错!
若不是夏家人非得在这庙会上来相亲,瓶儿和钏儿平日里那样老实,天天都在家闷着,怎么也不可能被拐子拐了去!
第094章 一个赛一个地彪悍
太阳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夏有田终于回来了。
几个人见到夏有田脸上带着笑容,顿时充满了期待。但看看夏有田身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大家本来饱含期待的目光,就忍不住黯淡下去。
姜氏还有点埋怨地瞪了夏有田一眼,低声嗔道:
“相公, 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呀?大家都这样难过,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夏有田见了大家伙儿的情绪这样低落,尤其是姜氏那副泪光盈盈的模样,张嘴就公布了一个好消息:
“都放心吧!我刚刚遇见梨花他们了。潘家的两个小娘子也都在。
她们肚子饿了,在那边的摊子上吃鹌鹑馉饳呢!我怕你们等得着急,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儿。”
“真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惊喜的声音, 惊起了一群乌鹊。
夏有田咧着大嘴笑得憨憨的:
“这还能有假?若是说假话哄你们, 回头我上哪给你们变出来这些个大活人去?”
姜氏喜极而泣:“太好了!”
戴父和吴氏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心神放松了下来,人也觉得格外疲惫。
戴母的脸色忽然间就焕发了生机,不过她还是有几分生气:
“这两个丫头片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竟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也不知给我们捎个信儿来!爹娘还饿着呢,她们倒是先吃上了!
看看把三郎吓得!
再说了,还把我们这些人遛了多少圈呢?”
夏有田听了这话,神情一变,看起来想忍一忍,却是没忍住:
“这事儿,可不能怨你们家两个小娘子。
她们原本是遇上歹人了,好在被梨花他们撞见了。
梨花力气大,五郎又机警, 稻……倒不是我有意给孩子们脸上贴金,若不是孩子们把那伙贼人制服了。这会儿,他们八成已经出了北关镇,奔着南边去了。”
戴母的声音颤抖起来了,脸色也重新变为灰白的模样:
“这么说,瓶儿和钏儿,当真是遇上拐子了?”
夏有田点了点头:
“是啊。拐子人不少,手上还拿着抹了迷药的帕子,一走一过,往人肩膀上一拍,这人就跟迷了魂一般,跟着他去了。”
戴父看了一眼夏有田,又看了一眼戴母,清了清嗓子,问道:
“咳咳,内个夏老弟啊,不是我不信你啊。你说孩子们救了瓶儿和钏儿,是怎么一回事?那拐子手上既然有迷药,怎么会放过孩子们的?”
夏有田笑道:
“我当时也不在现场,怕是说得不那么清楚。
梨花他们都是爱吃爱玩的孩子,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吃, 一边走着, 一边看着路边摊上形形色色的玩意儿。
可能是他们几个太活泼了些, 总是大声喧嚷, 拐子没敢下手;也可能是拐子人手不够;或者是拐子已经有了别的目标,还没轮上他们呢!
反正,梨花他们一路走着一路吃着,就看到有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
一人领着瓶儿,一人领着钏儿,在往一辆停在某个小巷子口的驴车那里走。
瓶儿和钏儿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梨花觉得这情形不大对。”
说到这里,夏有田的脸忽然红了,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他们把驴车的轮子给卸了。”
其实,夏有田还隐藏了好大一部分内容,没好意思说出口。
孩子们确实快手快脚地把驴车的轮子给卸了,还因此,惹得气势汹汹的人贩子团伙,一下子就盯上了他们。
人贩子原本见梨花他们年纪不大,长得又个顶个地好,最初还以为遇见了一批肥羊。
美滋滋地说,这是天上掉馅饼了!还是银子馅儿的!
却万万没想到,梨花和稻花,一个赛一个地彪悍。
小姐俩果断出手,都没用五郎和菱花做什么,就收拾了那帮家伙。
稻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猛地冲到那人贩子身边,一抬手,就把一个人贩子掀翻在地。
梨花的做法更绝。
她抬起脚,就猛地踩到那被掀翻在地的人贩子的两腿之间。
也不知是不是踩爆了什么,反正,害得那人贩子叫嚷得,比杀猪还要惨。
据说都崩出血来了,撒得满地都是,星星点点的,很是吓人。
那小巷子虽然偏僻,街道上却还是人来人往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梨花他们和人贩子的争斗。
爱看热闹是北关镇人的天性。
他们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人贩子和梨花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又迅速了解到,原来梨花他们是在见义勇为。
顿时有好几个热血沸腾的,一拥而上,把那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人贩子纷纷爆锤了一顿。你一拳我一脚的,把那几个拐子都打成血葫芦了,还不舍得放手呢。
眼见着梨花他们这样厉害,有人悄悄跑到县衙去报了官。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衙门的人就来了。
一搜那驴车,发现车上还有十来个七八岁大的小童,和两个年轻女人。都中了迷药,还被塞住了嘴巴,绑住了手脚。
其中有两个穿着华贵的小公子,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结果,被捕头认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县太爷家备受宠爱的庶子,另一个是冯举人的外孙。
县衙的人把这些人救醒了过来,也捎带手把戴瓶儿和戴钏儿中的迷药解了。
梨花他们还领到了县太爷给的赏钱。
赏钱不多,倒是足够覆盖他们逛庙会的开销了。
不过衙门的人却直接把解救那小公子和冯举人的外孙的功劳给领了过去。
梨花他们也不怎么在意。
能救了人,打了人贩子,就已经很开心了。
尤其是戴家姐妹,梨花他们虽然不愿与戴家姐妹交往,却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拐子拐走,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戴父戴母再怎么偏疼小儿子,也是戴家姐妹的亲爹娘,咋地也比拐子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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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田磕磕绊绊地把后面的部分,只捡紧要的关节处讲了讲。
戴父戴母因为夏有田的脸红,很有几分疑心,但听说两个女儿只是中了迷药,很快就被救了,也是迅速松了口气,放下了一半的心。
吴氏提议,大家去槐树娘娘庙里头拜拜,说不定这件事儿能这样机缘巧合地解决了,就是承蒙了槐树娘娘的庇佑呢!
第095章 我还会再来的
大家心情放松之下,都觉得吴氏的提议有道理,于是便进了槐树娘娘庙里头去拜槐树娘娘。
说来这也是北关镇的一个特色了。
这棵大槐树,据说是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传说槐树有灵,是个容貌俊秀圣洁的绿衣女子的形象。
最奇妙的是,来这里许愿的,都能实现愿望;来这里伸冤的, 都能冤情昭雪。
因此,大概在三百多年前,前朝初立的时候,就有信众给这槐树娘娘修了座庙。百余年前,大楚开国之时,也有人给这槐树娘娘庙重新修缮了一番。
因为是民间信众自发修建的, 这槐树娘娘庙的规模不大,建筑也十分简朴。
看起来倒更像是个平凡的住宅, 并不像寺院道观那样气势恢宏。
不过,这槐树娘娘庙的面积却不小。
庙门前的空地和庙宇后面的那座山,都归属于槐树娘娘庙。
当年也曾有人想要侵占后山的地,不过却被槐树娘娘托梦训诫了一番,历数那人做过的不法事。
吓得那人急匆匆地卖了家产,连夜撒丫子跑了。
这些传说,像夏有田和姜氏这些人,都是打小听到大,已经都会背了。
这也是为什么,吴氏一提起要进娘娘庙拜一拜,感谢槐树娘娘的庇佑,大家都没有反对的缘故。
吴氏他们从娘娘庙拜过了槐树娘娘,再出来的时候,梨花他们已经赶到了。
戴母见了戴家姐妹,上去就是一人两个耳光:
“你们还知道回来!”
夏家人看了这一幕,心情都觉得十分复杂, 甚至有些生气。
夏稻花悄悄对着菱花耳语了两句, 菱花的童言稚语就响了起来,声音有点颤巍巍的,还带着一丝胆怯、一丝疑惑:
“戴婆婆为什么不喜欢戴姐姐啊?戴姐姐在家里,天天都这样挨打的吗?那咱们,是不是不该拦着拐子,把她们拐走啊?”
戴母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气愤愤地刚要开口,夏有田就把话茬接了过去:
“菱花,不要乱说话。你戴婆婆这是后怕呢。”
也只有“后怕”这个借口,能把这一幕圆过去了。
不过,稻花见了这一幕,却是下定了决心,哪怕梨花看上戴三郎了,这门亲事自己也得给她搅和黄了!
更何况,梨花很显然看不上戴三郎呢!
戴家人,有多远,滚多远吧!
夏家人和戴家人就在槐树娘娘庙的门口分开了,夏稻花的脚步突然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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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强大的吸引力。
空间超市蠢蠢欲动, 向她拼命传达着自己需要能量的信息。
而这能量, 恰恰就在那槐树娘娘庙的方向。
夏有田把菱花抱了起来, 另一只手牵住了五郎,姜氏一手牵住了梨花,一手牵住了夏稻花,吴氏走在夏稻花边上。
其实要说“后怕”,夏有田、姜氏,吴氏这三个人,才是最后怕的。
吴氏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后悔,要张罗给戴三郎和梨花相看的事儿了。
夏有田和姜氏也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后悔,答应了要跟戴家人相看这事儿了。
他们都觉得,给梨花找婆家的事儿,以后还是得找那知根知底的。
即便不是本村人,也得是认识的、熟悉的。
毕竟打听来的信息,指不定靠谱不靠谱。亲戚朋友做中间人,也未见得知道那么多。至于说媒婆的嘴,那就更是骗人的鬼。
梨花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也不能给她找一门不像样的亲事呀!
他们到了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夏家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此时都已经知道了,四房去庙会上并非为了游玩,而是去给梨花相看的事。
孙氏已经一如既往地开始在夏有贵面前,抱怨老两口儿不心疼二房了:
“毕竟桃花年纪比梨花还大三岁呢!
有戴家这样的好亲事,吴氏惦着梨花,不惦着桃花,也就罢了。
你爹你娘,怎么也不惦着桃花呢?”
二郎听得一阵一阵心烦,又不能怼她,主要是怼了也没有啥用,孙氏就不是个能长记性的,所以就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去听她说。
夏有贵本来不欲搭茬,听到了二郎的动静,见二郎蒙着头要睡觉,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二郎,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觉?你娘说话,你都不听着点吗?”
二郎叹了口气,把被子掀了起来:
“我这不是想着多睡点觉,也能早点好起来吗?不然我这腰、这腿、这脚,都吃不上劲儿,怎么下地干活儿?”
其实,在夏稻花的营养攻势下,二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一想起那天夏有贵搜他身的举动,就觉得怎么也提不起心气来。
活着都很没意思,更别说要跟驴似的,给这个“家”干活儿了。
干脆就故意躺在炕上躲懒,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平日里二郎这么说,夏有贵也就不追究了。今儿个,他却有几分故意找茬的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就算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也该好了吧?”
二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起码还得再养一个月呢!现在只是能拄着拐杖上个茅房罢了。
若是要下地干活儿,还是吃不上劲儿的。其实别说下地干活儿了,就是在地上多站一会儿,也是受不住的。”
夏有贵怒气冲冲地摔了桌子上的碗:“你个没用的东西!”
二郎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自从夏有贵第一回当着二郎的面摔碗之后,二郎就给孙氏出主意,换了一批木头的碗。
夏有贵爱摔就摔去,反正木头碗基本上摔不坏。
就是一点不好,容易长蘑菇。
老两口儿今儿个也很烦闷。
倒不是因为孙氏又在作妖,而是因为,金勇带着媒人上门了。
好说歹说都不听,一定要娶了夏玉娇。
夏玉娇偏生不想嫁给他。
夏家老两口儿,偏偏又是惯孩子的。
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老两口儿还是不忍心让夏玉娇伤心难过,打定主意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所以,老两口儿先是委婉地找了不少借口,最后终于耐不住,严词拒绝了金勇。
金勇却也是个轴人,他走的时候,只撂下一句话:
“我还会再来的。”
第096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夏玉娇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了一场。
周氏铁青着脸,在门外站着,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夏玉娇的哭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地抽了两袋烟,最后走上前去,揽住了周氏的肩膀。
周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 在夏老爷子安慰她的时候,就顺从地靠近他怀里,而是一动也没有动,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夏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周氏的头发,却又不敢在她盛怒得脸色铁青的时候招惹她。
好在, 夏玉娇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紧接着,屋里传来拿起藤壶倒水的声音。
周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夏老爷子忙追了上去。
他知道周氏的性子,一贯十分执拗、倔强,有些时候,甚至撞破南墙不回头。夏老爷子生怕周氏钻了牛角尖,一怒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夏老爷子并不是在杞人忧天。
周氏此时,确实在策划着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若是夏稻花知道了周氏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周氏此时正在琢磨,怎么稳妥地、不动声色地、不牵连别人地,干脆利落地,把金勇干掉。
在周氏看来,人死如灯灭, 虎死赛绵羊。
金勇再怎么难缠,只要从肉体上消灭了他,他就没有任何可能再作妖。
而自己的小闺女夏玉娇, 就能够从金勇的纠缠中脱身了。
虽然因为金勇作的孽,夏玉娇怕是再难嫁到什么好人家。
但,自己的棺材本,可以全都给这个闺女留下。
老大老二虽然有些不靠谱,老叁、老四、老五,却都还有几分良心。尤其是老四,更是厚道人中的厚道人。
有这叁个踏实的哥哥护着,手头又有银子傍身,夏玉娇完全可以不去嫁人,一辈子待在娘家,自由自在地过到老。
这么多侄儿侄女在呢,也不怕将来没人养老送终。
若是怕过了几代之后,无人祭祀,也可以让哥哥们,过继一个侄儿到她名下。
周氏连夏玉娇的身后事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如果自己干掉了金勇,难道金勇的家人, 会不迁怒夏家人吗?
只能说, 周氏此时,已经被盛怒冲击得失去了理智。
好在, 周氏虽然容易偏执,却并不是一个轻率冲动的人。不做好周密的计划,不选定合适的机会,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从前,周氏手上也出过人命。但那是溷乱的逃荒途中,与此时的情形不同。那时候,她的确可以说是情非得已。
然而,当初她可以为了让二儿子活下来,不惜双手染血。
此时,她也可以为了小女儿夏玉娇的平安喜乐,不惜背负一条人命。
只是,夏老爷子是很了解周氏的。
看到周氏竟然满脸铁青,一直沉默地站在夏玉娇的房门外,他这颗心就悬起来了。
周氏这个神情,他多年不见,都已经快忘了。
当年逃荒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嘴巴很会说的男人,主动贴上来,跟自家人结伴同行。
虽然夏家人都很警惕,但刚开始,还算相安无事。
后来,双方渐渐熟悉了起来,提防之心,就没一开始那么重了。
有一天,趁着自己去河边打水,周氏在一边伺候染了风寒的婆婆喝粥,一个没留神,那家伙就拿了半块饼子,悄悄地从老夏家的板车上,把当时才两岁多的老二夏有贵哄走了。
周氏拎着锄头找过去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把火都生起来了,锅也已经架上了,正在滋啦滋啦地烧水。
还把傻乎乎的夏有贵身上的衣服都剥掉了,正拿着把刀子,比量着从哪个位置先下刀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嘴边的口水,夏老爷子只觉得气往上涌,目眦欲裂,一时间竟是头晕眼花,差点迈不动步。
当时,周氏就是这样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坚定无比地走了过去,拿着锄头,一下一下生生地刨死了那个家伙!
这些事情,夏老爷子已经快要忘得干干净净了,埋在心底许多年,不曾想起来。
可是刚刚女儿在屋里哭得伤心,周氏在屋外脸色铁青,夏老爷子就忍不住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初的情景。
只是,当初是在逃荒路上,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不说,那家伙又是孤身一人,并无同伴。而且,那家伙为了方便吃小孩,烧水的地方选得也很偏僻。
没想到反过来,倒成全了自己和周氏。
然而现在,天下太平,自家也已经有了这么多儿孙,怎么可能再像当年一样,行事毫无顾忌?
夏老爷子并没有在周氏面前隐瞒自己的忧虑。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老爷子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周氏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去管她会不会骂自己怂,没血性了。
周氏听了夏老爷子的话,一时间沉默了。
片刻后才道:
“你且不用担心。这事儿,我不会冲动的,总得想到了万全之策再动手。”
夏老爷子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周氏主意正,要说服她,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她真的不听自己的劝,即便开口之前明知道自己会被拒绝,这心情到底也是难受得紧。
夏老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周氏被他吵得也睡不着了,到底还是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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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也别搁那上火了。我刚不是说要想个万全之策么?若是一直想不到万全之策,不就不动手了?把心放到肚子里,麻熘滴睡觉吧!”
夏老爷子又跟烙饼似的翻了几回身,慢慢地睡着了,睡梦中还在唉声叹气。
周氏却正着一双眼,瞪着屋顶上的房梁,瞪了足足一整夜。
过了几天,金勇果然再来了,不但带了媒人,还把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也折腾过来了。
原本夏老爷子和周氏打算得好好的,若是金勇再带着媒人过来,就把他挡在外头,连院门都不给他开!
万万没想到,金勇这一趟,竟然连家里的老人都请了来,这就不能随便把人拒之门外了。
老两口儿面色沉重地把金勇这一行不受欢迎的客人迎进了门。
第097章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金勇不知为何,一定要娶到夏玉娇。
夏玉娇不知为何,一定不愿意嫁给金勇。
周氏已经决定要支持女儿,甚至不惜为此铤而走险。
虽然她的计划还没有成型,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儿。
然而,金勇的诚意或者说策略,到底还是打乱了周氏的进度条。
金勇辛辛苦苦地搬来的自己的老娘, 并不是无用功。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
金勇的老母亲这一回,也一脸开诚布公地提了好几条让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忍不住要重新考虑这门亲事的内容:
一来么,金勇前些日子没有登门,不是他求娶的心不诚,而是因为接了紧急军务,去办差了。这回金勇的差事办得很不错,还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不日即将升迁。虽然只升了半级, 但依然是升官了。这就说明,金勇这孩子,前程不坏。
而夏玉娇虽然千好万好,这出身到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要嫁给朝廷的官员做正室,即便是填房,这种机会也不多见。怕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二来么,金勇之前自己贸贸然带着媒人上门,这事儿办得不对,失了礼数。但他这是看重夏玉娇,求娶心切的表现。
这回不就把自己这个当老娘的给拖出来了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家人的诚意,其实是很足的。既然夏玉娇迟早也要出门子,何不考虑一下自家?
叁来么,夏玉娇是未嫁的妙龄女儿, 不愿给人做填房继母, 也是有的。只要夏玉娇愿意嫁过来,老太太愿意把金勇的儿女放到自己身边养着, 不需要夏玉娇来操心,也不需要夏玉娇跟继子女相处,或者干脆直接过继出去也成。
……
老太太还说了些其他的,但这几条,是最打动夏老爷子和周氏的。
夏玉娇听了这些话,对金勇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金勇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搭腔。
但其实,每次只要一见到夏玉娇的脸蛋和身段,他就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一样。
若是不能娶到夏玉娇,他怕这团火,就会把自己烧死了。
金勇没有说话,只是脸却越来越红。
金勇的老母亲笑道:
“哎呦呦,你们看看我这儿子,这都多少年没有害羞过了,现在竟然羞成这副模样了!可见是真的动了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对周氏道:
“都是做娘的,我心里清楚,你们不同意这门亲事, 恐怕也是怕我们家是官,你们家是民。
偏生你们又是那疼闺女的。
难免会担忧,若是将来若是勇儿与夏娘子感情生变,怕依着你们的家世,护不住夏娘子周全。
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里。
若是将来勇儿与夏娘子感情生变,我准夏娘子与勇儿和离,嫁妆和子女,夏娘子都可以带走。”
这话说得,真是太大气了!
只是,金勇虽然满脸喜色,夏玉娇虽然貌似有几分松动,夏老爷子和周氏,却都觉得心中一沉。
因为,金勇前头可是有过一房媳妇儿的。
还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呢!
那媳妇儿,前些时候,不是突然得了急病,暴毙了么?
若是没有这一茬,老两口儿说不定还真的被金勇的老母亲这些话给说得心动了。
但也许恰恰是金勇的老母亲说得太好听了些,反倒引起了老两口儿的警惕之心,将老两口儿原本有些意动的心思,又给打击了回去。
夏玉娇面上的动容不似作伪,周氏准备等金勇他们走了,再问问闺女的想法。
却不料,夏玉娇片刻之后,就再一次拒绝了:
“承蒙金伯母厚爱,玉娇无以为报,就给您磕个头吧。”说着,夏玉娇就跪在地上,给金勇的母亲磕了个头。
一屋子人都惊呆了,这是几个意思?
夏玉娇紧接着就站起身来,看向金勇,也看向金勇的母亲,和自己的父母。
她闭了闭眼睛,鼓足了勇气,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声音还算清晰稳定:
“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脸上蒙羞了。”
“金伯母,你的好意,玉娇已经谢过,但请恕我不能接受。”
“金勇,我知你对我的心思。只是,我不愿意。”
金勇急了:
“为什么?”
夏玉娇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若是你当初没有对我用强,夺走我的贞洁,此时你上门求亲,我虽然没有高攀的心思,却未必一定会不答应。”
“但从你第一次侵犯我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愿意嫁给你。”
“后来你又数次逼迫我、侵犯我,我虽然没有声张、没有报官,但每一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是拒绝的。”
说到这里,夏玉娇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金勇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抱住夏玉娇,夏老爷子和周氏却已经气得不行了,异口同声地断喝一声:“你个畜生!”“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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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勇的老母亲的脸色也变得极难看,蹬着金勇道:
“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勇愣怔怔地点了头。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都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也给足了她面子,往老夏家跑了好几趟,还把自己娘都请出来了……
为什么夏玉娇却还是死活不愿意嫁给自己呢?
金勇的老娘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啊?娘,你骂我?”
“骂你都是轻的!我还要打你呢!”
金勇的老娘拎起自己的拐棍,照着金勇就抽了过去。
金勇急急地躲开了,但到底还是被拐棍扫到了一点儿,脸上就多了一道印子:
“娘!你咋能对我动手呢?”
金勇的老娘却不管不顾,一边骂他:“许你做下这样的事来,就不许我教训你?”
一边拎着拐杖追着金勇满屋子跑,把他打得抱头鼠窜。
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金勇这个老娘,不是个简单人物。
生的儿子虽然畜生,但她的反应速度倒是真快。
之前来劝说自己重新考虑这门亲事那会儿,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这会儿一听闻金勇作的孽,她却抢在头里先动手了,反倒让自己不好直接去打金勇来泄愤了。
第098章 不欢而散
可是,金母却不知道,得意时不可使尽帆。
这事儿原本就是金勇作孽,若是金家诚心认错,说不定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她却在周氏面前耍这样的小聪明,虽然为金勇挡下了一场迫在眉睫的皮肉之苦,却加剧了周氏想要干掉金勇的决心。
金勇这样的做法, 是犯了大楚朝的刑律的。
只是,金勇不但是官身,也不缺银钱。
既有权势、又有银子,所涉桉情又偏偏是这种事,即便闹上了官府,衙门会向着谁, 也是明摆着的。
小老百姓, 没办法鸡蛋碰石头。
倘若把这事儿闹开了, 说不定不但不能将金勇绳之以法,女儿还得被迫面对种种流言蜚语,甚至是许多无中生有的谣言。
到时候,玉娇的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但暗中干掉他,然后嫁祸给山匪,或者伪装成意外,不至于伤到玉娇的名声,也未必会招来金家的报复。
只是必须筹划得足够周密,不能留下任何破绽,不能让任何线索指向夏家。
周氏的面色,已经从最初的黑沉似水,渐渐地彻底平静下来了。
她既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女儿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当然,暗中想办法除掉金勇报仇是一回事, 当面的公道,也不能不讨。
周氏将夏玉娇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像夏玉娇小的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还在她耳边说:“玉娇,你放心!一切都有你娘呢。”
这话,像是呢喃,又像是安慰,在夏玉娇耳边轻柔地响起了好几遍,直到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眼泪也停了。
金母追着金勇,已经跑了好几圈儿了。
她毕竟上了年纪,累得气喘吁吁,心里盼着夏家人开口劝阻。
却不料,夏家人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看着她,满屋里追着自己的儿子跑,。
可恨之前夏家人把那媒婆安顿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找了两个儿媳妇儿绊住了她的脚,闹得自己骑虎难下,眼前连个识趣地解围的人都没有。
最后, 金母只好自己停了下来,呼哧带喘地捂住了自己的腰:
“哎呦, 我这老腰啊!”
金勇也不跑了:“娘,你有没有事?”
金母哀声不断:“哎呦,哎呦,痛死我了!你个不孝子,你个畜生!竟然背着我做下这等事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畜!生了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金勇一脸苦涩:“娘,我知道错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金勇转过脸,走到夏玉娇面前,见到夏老爷子和周氏满脸的防备,他苦涩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玉娇,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讨厌我……”
夏玉娇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对金勇的感情,更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夏玉娇平日里是很温柔和顺的性情,但她也有她的执着,她的坚持。
依照世人的观念,夏玉娇的选择其实很窄。
她要么应该在金勇第一次对她用强的时候,就直接死在他面前;
要么应该在金勇得手之后,为证清白,以死明志;
要么就应该接受金勇的求娶,乖乖地嫁到金家去,“把坏事变成好事”。
但,这里面的任何一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将来她的确会有一天忍无可忍,再也无法苟活下去。
但她不愿现在就去死。
因为她想不通。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去死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应该是自己?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饮泣吞声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是自己?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承受流言与指责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是自己这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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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忘掉从前的事,也并不想把这事儿闹大,闹得满城风雨,流言纷纷,让爹娘跟着自己抬不起头来。
但,除了嫁给金勇,真的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哪怕嫁给金勇,是看起来最好的那一条路,她也不愿意!
夏玉娇终于开口了,她挣脱了周氏的怀抱,安抚地拍了拍周氏的手背,挺直了腰杆,正面面对着金勇开口了。
夏玉娇说出来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不想再见到你。”
金母这会儿也忘了装腰疼了,她一脸惊讶地望着夏玉娇的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夏娘子,你跟我儿既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难道,你不怕这事情传了出去,没法做人?”
“这一点就不牢金伯母费心了。
还望金伯母好好管束儿子,让他不要再来纠缠我就好。
我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家族的脸面着想,本来是不愿把这事闹大的。
但你们若是一再逼迫我,就不好说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泥人尚且还有叁分土性。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周氏很有几分惊讶。
她一直很宠溺小女儿夏玉娇。
但那是因为,她了解小女儿的性子,一直温柔和顺,十分乖巧。
周氏还曾经暗暗担忧过,玉娇这孩子的性情,不大像自己,有些偏于柔懦了。将来遇到吃苦受罪的时候,也不知能不能抗过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一贯有些弱气的小女儿,竟也有这样执拗的一面。
原本,她是打算当面替小女儿讨个公道的,却不料小女儿竟自己站了出来。
周氏既心痛,又隐隐地感到几分欣慰。
与周氏的感受截然相反,金母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不识抬举的东西!勇儿,跟娘回家!”
金勇一脸郁郁地跟着金母走了,一路上一直垂头丧气地,金母还很生气地给了他一拐杖,这回倒是没装样子,是真打:
“你摆这副臭脸给谁看呢?连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
“娘……”
金母和金勇走得很急,但速度却不算快。夏家人甚至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风中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第099章 鸿雁传书
(预计这一章会很晚了,先贴个防盗,大家先睡,明个儿起来再看,爱你们,(づ ̄ 3 ̄)づ!)
吴氏和程氏已经打点好了媒婆,将媒婆好声好气地送出了门。
刚刚这边屋子里的动静, 他们那边也听到了些,但听得并不真切。而因为有吴氏和程氏两人全程陪着,媒婆虽然有几分好奇,却也没法贴过来听墙角。
只是,金家会不会懂事一些,把这件事保密,就不好说了。
吴氏和程氏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心中暗叹。
若是那媒婆执意要打听,说不定还是能挖出些内幕来, 然后,小姑子夏玉娇的名声,说不定还是会有些受损。
吴氏和程氏都是有女儿的人,将来女儿说亲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受到小姑子夏玉娇这事儿的影响……
两人都有些无奈,也有些郁闷。但她们俩都是讲理的人,并不会去怨怪夏玉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豺狼要吃兔子,兔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可惜,世人往往热衷于襄助豺狼,指责兔子。本质上,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吴氏和程氏,其实原本也不想知道这些内幕。
只是送完了媒婆回来,进屋给婆母周氏回话的时候,恰好就赶上周氏正在安慰夏玉娇。
两人把周氏的话听了个正着,再加上之前在另一间屋子里听到的一些模模煳煳的只言片语, 这拼图就完整了。
(以下是重复内容)
夏玉娇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了一场。
周氏铁青着脸,在门外站着,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夏玉娇的哭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地抽了两袋烟,最后走上前去,揽住了周氏的肩膀。
周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夏老爷子安慰她的时候,就顺从地靠近他怀里,而是一动也没有动,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夏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周氏的头发,却又不敢在她盛怒得脸色铁青的时候招惹她。
好在,夏玉娇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屋里传来拿起藤壶倒水的声音。
周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夏老爷子忙追了上去。
他知道周氏的性子,一贯十分执拗、倔强,有些时候,甚至撞破南墙不回头。夏老爷子生怕周氏钻了牛角尖,一怒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夏老爷子并不是在杞人忧天。
周氏此时, 确实在策划着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若是夏稻花知道了周氏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周氏此时正在琢磨,怎么稳妥地、不动声色地、不牵连别人地,干脆利落地,把金勇干掉。
在周氏看来,人死如灯灭,虎死赛绵羊。
金勇再怎么难缠,只要从肉体上消灭了他,他就没有任何可能再作妖。
而自己的小闺女夏玉娇,就能够从金勇的纠缠中脱身了。
虽然因为金勇作的孽,夏玉娇怕是再难嫁到什么好人家。
但,自己的棺材本,可以全都给这个闺女留下。
老大老二虽然有些不靠谱,老叁、老四、老五,却都还有几分良心。尤其是老四,更是厚道人中的厚道人。
有这叁个踏实的哥哥护着,手头又有银子傍身,夏玉娇完全可以不去嫁人,一辈子待在娘家,自由自在地过到老。
这么多侄儿侄女在呢,也不怕将来没人养老送终。
若是怕过了几代之后,无人祭祀,也可以让哥哥们,过继一个侄儿到她名下。
周氏连夏玉娇的身后事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如果自己干掉了金勇,难道金勇的家人,会不迁怒夏家人吗?
只能说,周氏此时,已经被盛怒冲击得失去了理智。
好在,周氏虽然容易偏执,却并不是一个轻率冲动的人。不做好周密的计划,不选定合适的机会,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从前,周氏手上也出过人命。但那是溷乱的逃荒途中,与此时的情形不同。那时候,她的确可以说是情非得已。
然而,当初她可以为了让二儿子活下来,不惜双手染血。
此时,她也可以为了小女儿夏玉娇的平安喜乐,不惜背负一条人命。
只是,夏老爷子是很了解周氏的。
看到周氏竟然满脸铁青,一直沉默地站在夏玉娇的房门外,他这颗心就悬起来了。
周氏这个神情,他多年不见,都已经快忘了。
当年逃荒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嘴巴很会说的男人,主动贴上来,跟自家人结伴同行。
虽然夏家人都很警惕,但刚开始,还算相安无事。
后来,双方渐渐熟悉了起来,提防之心,就没一开始那么重了。
有一天,趁着自己去河边打水,周氏在一边伺候染了风寒的婆婆喝粥,一个没留神,那家伙就拿了半块饼子,悄悄地从老夏家的板车上,把当时才两岁多的老二夏有贵哄走了。
周氏拎着锄头找过去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把火都生起来了,锅也已经架上了,正在滋啦滋啦地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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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把傻乎乎的夏有贵身上的衣服都剥掉了,正拿着把刀子,比量着从哪个位置先下刀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嘴边的口水,夏老爷子只觉得气往上涌,目眦欲裂,一时间竟是头晕眼花,差点迈不动步。
当时,周氏就是这样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坚定无比地走了过去,拿着锄头,一下一下生生地刨死了那个家伙!
这些事情,夏老爷子已经快要忘得干干净净了,埋在心底许多年,不曾想起来。
可是刚刚女儿在屋里哭得伤心,周氏在屋外脸色铁青,夏老爷子就忍不住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初的情景。
只是,当初是在逃荒路上,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不说,那家伙又是孤身一人,并无同伴。而且,那家伙为了方便吃小孩,烧水的地方选得也很偏僻。
没想到反过来,倒成全了自己和周氏。
然而现在,天下太平,自家也已经有了这么多儿孙,怎么可能再像当年一样,行事毫无顾忌?
夏老爷子并没有在周氏面前隐瞒自己的忧虑。
第100章 小生意
孩子们笑呵呵地互相鼓励,却也既紧张又兴奋地等着夏稻花的评判。
夏稻花笑眯眯地把这些个主意全都采纳了,还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扩展了几种别的小吃。比如从发糕和枣泥饼,稍一联想,就扩展出来了枣糕和绿豆饼、板栗饼。
只是有些受限于季节的,就做了些改良。
夏稻花自己也提出来了个花式小咸菜的方桉。
不过大家都觉得, 小咸菜的成本太高了。因为腌咸菜首先就需要大量的盐,而盐这东西,又贵,又不好买。虽然北关镇毗邻渤海郡,买盐还算相对方便的。
夏稻花没有坚持,从善如流地把小咸菜这个项目,放在了最后。
兴致勃勃的搞钱小分队, 热情似火地将竹筒饭的收益统计了一下。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赚了将近十六两银子了。
当然,这里面主要还得是二郎那几个大单子的功劳。光靠摆摊零售,赚不了这么多。
倒不是说销量不行,摆摊的销量其实很不错了。
只是,他们进城一趟,需要的成本太多了。
进镇子,要交入城费;带了货物,要给货物交税;摆摊,要交摊位费;收摊,要交扫街清洁费……
若是赶上那巡逻的差役,看中了你摊位上的东西,该孝敬也不能少了,不然人家能把你整个摊子都收走了;
若是赶上那权贵子弟,纵马奔驰、嬉笑打闹,撞翻了你的摊子, 甚至撞伤了你、或者你的客人,摆摊赚的那点铜板,还不够付汤药费的呢!
好在孩子们每次选址都很精心。
经过数次观察,特意选了车马不容易碰撞的犄角旮旯。
这种地界,对做吃食生意的小摊位来说,不算是多么好的地点。
所以倒也没人跟他们抢。
直到后来,发生了几回纨绔子弟纵马事件,他们这个摊位的好处,才显现出来。
不过,因为之前夏稻花他们几乎每次都固定缩在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跟巡查的官差差不多都溷熟了。
这些小商贩们,倒也没人胆敢欺负他们是小孩,偶尔跟来的大人还是个拄拐的瘸子(二郎),就去抢那个位置。
夏稻花他们继续逢集就去摆摊,卖花式竹筒饭,同时也陆陆续续地添加些新产品——新产品当然不能一次全都放出来。
而是要么在节庆的日子里,增加一些新品种,新花色;要么在跟风者大规模出现的时候,再放出来些新鲜吃食。
就这么一直积累着,夏稻花发现,他们这份小生意的利润还不错。
不考虑人工, 只算物料和费用, 平均下来,基本上一两银子的成本,能赚回来差不多五两银子的收入。
除了一些特殊的节庆日子,每个月上中下叁旬都有集。
他们即便每次集市都出摊,算上前期准备和后期收拾,也占不了太多功夫。
只是,搞钱小分队虽然兴致勃勃、干劲十足,夏稻花却觉得摆摊的生意,一文钱、一文钱地赚,速度有些太慢了。
大家该分得的收入,目前都在夏稻花手上放着。
因为,在她手上藏得最好,全家谁都找不着。不用担心这银钱被爹娘发现了,再二话不说给收走了,说不定还要因为藏私,挨一顿捶。
其实这一点是孩子们多虑了。
家里人既然知道他们每逢集市,都乐颠颠地去摆摊,又乐呵呵地回来,还能不知道他们赚钱了吗?
只是大人们小看了这些小生意,以为孩子们再怎么能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大名堂,因此故意没有问他们的收入罢了。
每个人的收入具体应该分到多少,他们还记了账本,执笔人是五郎。
因为夏稻花和李敢通信全用画的,李敢的来信还得夏老爷子亲自来念,夏老爷子已经开始给五郎启蒙了。
当然,别的房头的男孩子们,若有想要识字的,都可以跟着夏老爷子学。
夏老爷子虽然拢共也没念过几年书,但基础打得相当扎实,也写得一笔好字。
至于说识字、写信、记账之类的技能,也是十分熟练。
老夏家能置办下这么多地,养大这么多孩子,也跟夏老爷子能写会算有关。
只可惜,夏老爷子兴许是吸取了大房的教训,虽然愿意给孩子们启蒙,却不愿意(当然也可能是实在没能力),再供哪个孙儿进学堂了。
叁郎四郎听说还得继续干活儿,就对识字失去了兴趣。
倒是二郎、五郎和六郎,都兴致勃勃。
不过六郎到底年纪小,认了两个字就觉得太无聊了,很快就跑出去玩耍了。
只剩下一个成年的二郎,一个正当年的五郎,和“死皮赖脸”的夏稻花,坚持每隔五天听一回夏老爷子讲课,教他们识字、写字、打算盘。
夏老爷子一开始不大愿意教稻花,他觉得小娘子学圣贤书,似乎有些不成体统。
夏稻花却“涎皮赖脸”地歪缠道:
“爷,我又不去考状元,但总不能做那睁眼瞎吧?
咱家要是没有你这现成的先生也就罢了,既然有你在,就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反正我又不会去跟外人显摆!
别人既然都不知道,又算什么不成体统?”
夏老爷子不知道是被她缠怕了,还是被她那一声“先生”打动了,总之,竟然同意了夏稻花的“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理论,决定收下她这个编外学生。
夏稻花开心地给夏老爷子带了“束脩”——她亲自从山里“打猎”猎到的野鸡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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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爷子的识字课,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夏稻花一次也没有缺席。
夏老爷子虽然对她这份“离经叛道”的热情,有几分无可奈何,但暗地里,也对周氏赞过夏稻花的这份韧劲儿。
夏稻花不知夏老爷子的评价,也不怎么在意。
她跟夏老爷子识字,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大楚的文字,跟古代繁体汉字没什么差别,夏稻花虽然写得不熟练,但认起来毫无压力。
她的心思,更多还是用在了搞钱小分队的小生意上面。
考虑了几天之后,夏稻花还是决定把小咸菜放出来。
但这事儿,她不方便自己去跑。
第101章 真的假的
很多地方,都需要二郎哥出面、出力。
尤其是之前,二郎和那些饭馆酒楼达成过给他们送竹筒饭的协议,现在让二郎顺着这条线,把小咸菜再推销出去,应该不至于很难。
别的不敢说,空间超市里的小咸菜, 那味道之丰富多彩,在这个时代,绝对会给人带来耳目一新、味蕾爆炸的体验!
当然,有些包装的小咸菜,是没法拿出来直接用的。
只有用坛子装或者瓷器装的,可以直接拿出来用。
但还得处理下坛子上的标记。
比如生产日期, 厂家,保质期之类的信息。
倒不如订购一批小坛子,小罐子,把袋装的咸菜装进去呢!虽然好像也挺麻烦的,但与清除标签的劳动量相比,似乎也不差什么。
夏稻花想到的是最基础的两种:萝卜干和辣白菜。这两样受众十分广泛,应该不愁销路。
萝卜干倒罢了,辣白菜的调味对此时的人来说,应该还是有点复杂的。
想到就做。
夏稻花跟搞钱小分队商量了一番,给二郎布置了去订购小坛子小罐子,和向酒楼饭馆推销小咸菜的任务,就开始动手“研制”小咸菜了。
她“研制”的过程,其实就是用现有的材料复刻萝卜干和辣白菜的过程。
梨花和五郎主动承担了家里的活儿,菱花兴致勃勃地担任了试吃专员——其实大家虽然觉得盐的成本太高,但看夏稻花这么想做这件事,就都默默地支持她了。
二郎也开始拄着拐杖,一趟一趟往外面跑。
其实这时候,二郎的伤势, 已经基本上好利索了。但是为了巩固成果, 夏稻花以四房的名义, 找到隔壁村的木匠做了一副拐,送给了二郎用。
二郎笑呵呵地收了,夏有贵却觉得很是恼火。
二郎有了这副拐,就能拄拐走两步了,也能上街东游西逛了,但却还是不能下地干活儿。
单单是这一点,就让夏有贵很烦躁。
若是夏稻花当初拿了铜钱过来,说给二郎做拐杖,自己还有机会从中墨下几个钱;
可是人家却偏偏做成了成品,直接把成品送过来了!
自己总不能把这副拐拿走,再给卖了换钱吧!
要是敢那么干,都不用提四房两口子,老两口儿就得打上门来。
夏有贵有一种到了自己嘴边的熟鸭子,却突然嘎嘎叫着,拍拍翅膀飞走了的感觉。
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件事,不但让夏有贵心情十分烦躁,还让他添了个毛病:一见到四房的人,就觉得眼睛疼、脑袋疼, 浑身上下, 哪哪都不舒坦。
见夏有贵对待二郎的态度竟然都这样凉薄, 夏有田心里很难过。
一天晚上, 他悄悄地对姜氏说:
“二哥最近有些不对劲啊,该不会是冲着啥了吧?”
姜氏不以为然,但她从来都不会驳了夏有田的话,只温柔地笑了笑,安慰他道:
“要不,咱们去槐树娘娘庙拜一拜,或者去找胡半仙,给二哥看看?”
夏有田见姜氏这样说,却唉声叹气起来:
“唉!二哥若真的是冲着啥了,倒还好了。怕只怕,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啊!”
姜氏沉默了,任由夏有田自己在那嘟哝:
“当初征发民夫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来了!怎么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二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呢?唉,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姜氏给夏有田烫了半壶酒:
“你少喝两口,解解闷就停……嗨呀,我也是白嘱咐一句,反正多了也没有。”
夏有田就着姜氏的腌菜,一口菜,一口酒,喝得有滋有味,又忍不住开始念叨孩子们的事儿了:
“这帮小崽子,竟然还能凑出一副拐来!看来他们这小吃摊儿,别看小打小闹的,应该也挺挣钱啊!”
姜氏笑道:
“就凭他们那点子东西,能挣几个钱?
做这副拐的木头,是梨花和五郎他们几个,去山里头捡回来的。
稻花去隔壁村找的木匠,不但带了原料,给了工钱,还给人家送了一只野兔子呢!
听稻花说,因为给了陶木匠这只兔子,虽没几个工钱,人家也乐意给做。”
夏有田惊讶地问道:
“真的假的?
稻花这孩子不是跟她爷学了打算盘吗?咋还这么不会算账?
那一只兔子,拾掇好了能卖一、二两银子呢!
打一副拐,还不用出料钱,才用得到几个铜板?”
姜氏忍不住笑了:
“就是说呢!
不过稻花这孩子啊,还跟人家陶木匠,饶了一辆怪模怪样的小车回来。
也不知该说她是精明还是傻!”
陶木匠给夏稻花做的小车,其实就是一个能变形、能活动、能载物、能载人的手推车。
夏稻花是根据现代的老式变形婴儿车设计的。
而陶木匠也是个心眼儿活泛,脑子灵光的,夏稻花把她的意思一说,陶木匠就给做了出来。
夏稻花做了这个车,就是为了给搞钱小分队的孩子们用的。
不管是去集市出摊还是回家的路上,用它来载物载人,都很方便。
去的时候,可以用这辆小车装着摆摊用的东西,推着走;
摆完摊回家的路上,人累了,还可以轮流坐到车上,替换着推车,替换着休息。
装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手推车,也不至于引起谁的觊觎。载人的时候,同样是个平平常常的手推车,只是比平常的手推车省力些。
真正稀奇的,是它的变形过程。它不但可以在载人载物之间自由转换,还能从一辆展开的小车,变形成几块堆叠在一起的木板。
这项功能比较新奇、诱人,所以夏稻花一再叮嘱孩子们,不要在外头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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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也都很乖巧地答应了。
但那种满面红光的兴奋劲儿,却是不管怎么注意,都遮掩不住的。
持续地赚了一段钱之后,夏稻花觉得,是时候把自家大人拉进这份生意里来了。
毕竟夏稻花一开始搞钱的动机,就是要改善四房一家子的生活。
当然,考虑到搞钱小分队所有成员的感受,夏稻花还是特意找了个时间,跟搞钱小分队的成员们商量了一番。
第102章 保守的姜氏
夏稻花原本以为,要说服搞钱小分队,同意自己把爹娘也给拉进来,说不定是个需要耗费很多口水的大工程。
没想到她只是提了个头儿,大家伙儿就纷纷点了头。
梨花道:
“总算是说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一茬呢。”
五郎也点头:“咱爹咱娘都是厚道人,必定不会抹了二郎哥和桃花姐的功劳的。”
当然, 搞钱小分队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的。
二郎和桃花就有些担心:“看来,我们俩的份子怕是瞒不住了。”
桃花眼里微微泛起了泪光,声音也有点抖:“能瞒一天算一天吧!”
菱花也有些懊恼:“姐,你要是说了,咱娘会不会把咱们的银钱都收走啊?早知道,我就不辛辛苦苦地攒着了!都换成糖球就好了!”
夏稻花想了想,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但她还是笑呵呵地摸了摸菱花的头:
“你的铜钱,你就安心留着吧!要是不放心,就还像之前那样,搁在我这。我给你藏好了,包管谁都找不着!”
菱花松了口气,拉住了夏稻花的手摇了好几下: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姐!你千万千万给我藏好了!咱娘要收走,你也得抗住了啊!”
夏稻花笑道:“瞅瞅把你给精明的!你就放心吧!”
她轻轻揪了一下菱花的小鼻子,就抬起头,对着二郎和桃花笑道:
“二郎哥,桃花姐,你们的份子,其实还是能瞒住的。
我刚才只是说,要把我爹娘他们拉进来,可没说要把这事儿彻底公开呀!
当然了,要想把二伯和二伯娘完全瞒住,一点风都不透,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咱们可以换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二郎和稻花的眼睛都亮了:“怎么解决?”
夏稻花微微一笑:
“到时候,明面上给你们俩, 各自开一份工钱。
按照干活儿的日子算。
比如二郎哥出去跑一天,就给你两文钱。跑十天, 就是二十文。
桃花出去跑一天,也是两文钱,跑十天,也是二十文。
若是在家做活,比如二郎去砍竹子,稻花去做竹筒饭,也都可以按天数、或者工作量,来算工钱。
当然了,这个工钱我不会开得太高。
到时候你们自己花也行,拿去孝敬二伯和二伯娘也行。
但是实际上,还是给你们算份子钱。
有了这工钱放在明面上,暗处的份子钱,不就可以瞒住了?”
桃花和二郎双目亮闪闪地听着,另外几个孩子也都听得很认真。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笔趣阁
二郎点点头:“我看一天两文钱还是高了。按照两天叁文钱来算吧!”
桃花也笑眯眯地点了头:“我看给我的可以更少些,一文钱一天就好。”
夏稻花扬了扬眉毛,还没开口,二郎和桃花就看出来了她的疑问,笑着说道:
“稻花,你别多心。
按说我们俩现在挣的银钱,应该都交到公中才对。
可是你二伯和你二伯娘,平日里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你也不是没看见。
这明面上的工钱,给我们多少,都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都得落进你二伯和你二伯娘的手里。
说句心里话,我们俩,既不乐意,也不甘心。
再一个,这工钱若是给得太高了,也怕他们会眼红生事。”
夏稻花干脆利落地应了:
“成,那就这么办。工钱的事儿,回头咱们再琢磨琢磨,看哪个方桉最好。”
其实,她原本还有点担心,二郎和桃花会想不明白呢。
没想到,他们俩虽然素日性情敦厚、不爱计较,却都不是包子。
反过来想想,若他们真的是包子,也就不会背着二房两口子,悄悄找到自己,暗地里加入搞钱小分队了。
之所以会藏私房钱、赚私房钱、攒私房钱,不就是因为看透了?
这老实人要是寒了心,也不会愿意一直吃亏的。
接下来,大家又把这段时间的小生意总结了一下。竹筒饭和后续的饭团卖得还不错,米花糖等项目可以暂缓推出。
但小咸菜这一项,二郎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几家酒楼饭馆都看中了二郎带去的样品,也都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同意了从二郎手中长期订购。
不过,这些酒楼和饭馆也不愿意一下子存太多货,倒是很想把方子买下来。
然而,夏稻花暂时不打算卖方子。
她知道这些酒楼饭馆,都有自己的大厨,要复刻她的小咸菜,可能并没有那么难。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就凭北关镇这几家酒楼的本事,他们能把配料表上那二十多种香辛料,十多种添加剂都找齐。
差了一味调味料,滋味都可能差出许多去。
更何况差了这么多呢?
当然,“加工”小咸菜,还得避开夏家另外几房人,尤其是大房和二房的视线,夏稻花需要一个靠谱的场地。
起房子,可能得提上日程了。
不但要起夏家四房住的房子,也得起个厂房出来。或者,至少得搞个作坊用的场地出来。
这地方,说不定还不止能用来“加工”小咸菜呢。
当天晚上,夏稻花和四房的孩子们,就跟夏有田和姜氏提到了他们的“小生意”可能要做大了,希望爹娘也能加入进来搭把手。
夏有田和姜氏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得一愣:
“你们不是没挣到多少银钱吗?再说你们一天才能卖出去多少,先有了那个小摊,后加了那个小推车,还不够你们折腾的吗?”
夏稻花笑道:
“小打小闹的,自然是够了。
可是这几天,二郎哥帮我们联系了几家酒楼。
人家愿意收我们做的东西,价钱也给得挺厚道,可是要的量却比较大。
没有爹娘帮忙,我们怕拿不下来啊!”
姜氏想了想,还是有些反对的意思:
“既然拿不下来,就、就别做了吧?家里、地里,都还一堆活儿呢!
你们几个小孩子,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大不了这家里的活儿,我多干点儿就是。
我和你爹若是也去忙活这个,万一影响到地里的收成,交不上粮、吃不上饭,这后悔药可没地儿买去!”
“爹,你的意思呢?”
第103章 怕是又得闹腾起来
“稻花,你老实告诉爹,你这小生意,实际上能赚多少钱?”
“这个……不大好说。我们算了下……”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说让我说!”
夏稻花和菱花同时开口了。
夏稻花笑了笑,停了下来,让想出风头的菱花说。
菱花却突然胆怯起来:“哎呀, 姐,要不还是你说吧!”
夏稻花鼓励她道:“没事,你说吧!哪里说错了或者说漏了,我再补充。”
菱花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儿,小鼻子也皱了起来,嘴巴跟着弯成了一艘两头尖尖翘起的小船。
菱花用手掌捂了一下嘴——她最近开始换牙了,掉了一颗门牙,觉得有些难看,说笑起来就忍不住要举起小手把嘴巴捂上。
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自己,菱花放下了手,很认真地给夏有田和姜氏汇报起来他们的成本和利润。
夏有田和姜氏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姜氏的表情还有点生气,夏有田却是眉花眼笑。
等到菱花说完了,期盼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夏稻花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夏有田和姜氏:
“菱花说得挺好的。”
姜氏还维持着生气的表情:
“好哇你个夏稻花,竟然会跟你娘藏心眼儿了!你那些银子都藏哪了?别是塞在柴火垛后面,被你二伯娘捡走了吧?”
夏稻花笑道:
“那哪能呢?我藏的东西,除了我自己,谁都找不着。
上回那个黑衣服的官儿来的时候,给咱们家的金子,交到我手上的, 不就被我藏起来了?找了这么久了, 你找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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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被夏稻花噎得一哽,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
夏稻花笑嘻嘻地,一点儿都不生气:“我会藏东西也是本事,为啥没脸说?”
夏有田及时开口了,打断了娘两个没完没了的循环:“行了,稻花,少说两句,别就知道惹你娘生气!”
只是,夏有田的话说得很严肃,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他的脸色,简直有几分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意思了。
那是,也不看看这几个孩子,多么争气!
稻花这一摔破了头,倒还真的摔开窍了!
当然,也可能是把她的馋虫给摔出来了。
要不她这些个本事,怎么都跟吃食有关呢?想出来这些个赚钱的点子,也离不开这些个吃食上面的新鲜花样……
夏有田一边为夏稻花自豪, 一边也有些纳闷。
北关村地多人少, 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都不算差。
老夏家在里面, 也算是数得上的中等人家了。说不定比中等人家还偏上一点儿。衣食住行, 不说多好,至少是将将能卡在吃饱穿暖这条线上面的。
但是老夏家平日里,可不会折腾这么多新鲜吃食出来。
他是真心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舍得为了吃点新鲜的花样,就舍得花出去那么多银钱?
莫非他们的银子,其实是大风刮来的吗?
不过,困惑归困惑,夏有田到底还是比姜氏更快地认识到了这门生意的好处。
他迅速地拍了板:
“这事儿啊,孩子们干得好。
娘子,地里的活计虽然重要,但一年到头,才能赚到几个银子?咱们把粮食交了税,卖给了粮商,自家也就不剩什么了。
哪有做这个来的舒坦?
只是做生意,有赚钱的,就有赔钱的。
咱们不见得能一直赚钱,也不见得一直有生意可做。
至于说眼目前这送上门来的银钱,咱们万万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既然孩子们需要咱们搭把手,咱们再怎么辛苦,也不能不帮!
只是,田里这一头,还是不能丢下。”
夏有田越说越激动,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要不这样。你把家里的活儿先放一放,可着孩子们这一头使劲儿。我呢,多在田里用功夫,把咱们家的地种明白了,有空闲的时候,就去给你和孩子们帮手。”
姜氏一贯都是对夏有田言听计从的,此时虽然还有几分迟疑,可夏有田既然发了话,拍了板,她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会违背夏有田的意思。
夏稻花给五郎使了个眼色,于是五郎果断接下了妹妹扔过来的锅:
“爹,娘,还有一个事儿……”
“五郎你说。”姜氏对上五郎,总是十分和颜悦色,极有耐心。
“内个,咱们赚到了钱的事儿,能不能不要声张?不管是对我爷我奶,还是对姥姥家人,或者对伯娘婶子们,咱们都别提?”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姜氏还夸五郎想得周到。
夏稻花和梨花、菱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抿着嘴笑。
同样的话,若是夏稻花说出来,就没有这个效果。换了五郎来说,姜氏所有的顾虑呀、反驳呀,就都会不翼而飞。
两口子心里清楚,分家以后,大家伙儿的日子,其实是看不出来太大差异的。
但稻花进了几回山,自家这家底,就殷实了起来。
后来老爷子安排了那几头狼,姜氏也担心,夏稻花就没怎么再进山。
这种外快似的收入,就少了一大块。
后来孩子们折腾出来了竹筒饭,跑到镇上摆摊。
姜氏一直都有些反对。
她总觉得镇上不安全,车马都是横冲直撞的,痞子都是东游西逛的,差役都是跟痞子一伙儿的,若是梨花她们在镇上吃了亏,后悔也不赶趟了。
奈何稻花她们一直磨着夏有田,五郎也在姜氏面前下了不少功夫,最终摆摊的事情,才算支应了起来。
面对着他们之前报上来的那点子收入,姜氏粗略地算了算,觉得交不交公,没差多少。
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他们赚到的银钱收上来。
别的房头也知道几个孩子在镇上摆了个小打小闹的摊子,但也没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几个孩子心眼儿还挺多,明面上报出来的收入,并不是真实情况。
这等重要的信息,自然不能随便泄露给别人知道。
哪怕是透露给老两口儿,也不合适。
他们不是怕被老两口儿惦记上,而是怕万一老两口儿说漏了嘴,被别的房头——尤其是大房和二房——知道了,怕是又得闹腾起来。
第104章 还是先卖咸菜吧
姜氏的顾虑也给夏有田提了个醒儿,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爹娘那里,我去打声招呼。
这事儿咱们不能公开,但也不能一点风都不透,不然爹娘该伤心了。”
看着几个孩子有些担忧的神色,夏有田笑道:
“你们放心,爹不会把你们的底漏出去的。”
夏稻花想了想, 夏有田和姜氏的性情都算得上挺靠谱的。应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田就去找老两口儿了。
夏有田果然是个靠谱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跟老两口儿说的,不但得了老两口儿的理解,还得了老两口儿的支持——
周氏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说要给夏玉娇算个份子。
周氏道:
“玉娇以后,多半是不会嫁人了。她手上那几亩地和那点银子, 若是坐吃山空,怕是也吃不了几年饱饭。既然有了这个机缘, 娘就豁出去厚着面皮,占你们四房些便宜。你可怨娘偏心?”
夏有田急忙否认了:
“娘,你这说的哪里话?玉娇不但是我妹子,且她比梨花也大不了几岁,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我岂有个不疼她的?”
周氏道:
“娘知道你也疼玉娇。
但你毕竟有家有业的了,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放在妹子前头,也是人之常情。
娘不指望你能养活玉娇一辈子。
可你既然遇见了这赚钱的机会,多少拉扯她一把,也让娘这心里头,能踏实几分。
你不要怪娘偏心。
娘手里这点子棺材本,都是精打细算、死抠硬攒、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除了要做我跟你爹的棺材本,也是为着你们这些个孩子,再一个就是防备荒年。
就算是舍加撇业去逃荒, 手上没银子,都走不出去。
原来没分家的时候, 娘管钱管的死紧,娘心里也知道,你们都被拘束得狠了,难免会有怨念。
可是如今,你们都自己顶门立户,当家过日子了,想必也都已经知道,什么叫做柴米油盐贵了吧?”
夏有田恭敬地听着。
周氏的意思,就是觉得夏玉娇以后多半是嫁不出去了,手上多攒些银钱,日后也好过生活。
虽然夏有田不大明白,为什么周氏觉得夏玉娇会嫁不出去。
不就是跟谢家退婚了一回,之后又拒绝了金勇么?
但他没有驳周氏的话。
周氏只想给夏玉娇赚些银子,还出了十两的本金,已经很厚道了。
不然,就算周氏让他把这生意让出来,让大房二房甚至全家都掺和进来,从孝道上讲, 他也不能拒绝。
夏有田带着这十两银子,回头跟姜氏和孩子们一提,姜氏和孩子们都没说话。
夏有田苦笑道:
“娘虽说要让我带契玉娇,给她算个份子,却没有说要给她多少利。你们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少给些利钱,也就是了。”
姜氏一脸若有所思地道:
“快别这么说。我没有心里不痛快,只是有些意外。
玉娇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干活儿也勤快,性情也柔顺,娘怎么会觉得玉娇会嫁不出去呢?”
夏有田道:“我也不知。”
夏稻花却是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
看来老两口儿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挺不错。
既然老两口儿愿意瞒着,那还是别让爹娘太过好奇的好。
夏稻花岔开话题,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何至于就不痛快了?
反正小姑姑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加入进来,也没什么不好。
说不定有事情可以忙,小姑姑的心情也能开朗起来呢。”
夏有田和夏稻花都没有意见,就约等于全体都没有意见了。
毕竟,姜氏只听夏有田的。
二郎、桃花,和孩子们,都听夏稻花的。
自此,夏稻花这份小打小闹的小生意,已经从孩子们的玩闹模式,扩展成了有成年人参与,涉及叁个房头的合作模式。
这成员扩展的速度,简直就像滚雪球一样啊!
夏稻花是有几分乐见其成的,参与进来的人多了不怕,只要听话好用就成。
自己这不缺货物,缺的是可信可用之人。
但孩子们和四房两口子,多少都有些忧虑,担心他们的小生意,赚到的钱养不起这么多人,回头别再亏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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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甚至提议,要不要先买一批糖存起来?
这样先准备着,万一回头亏本了,也不愁到时候没钱买糖吃了。
菱花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就被五郎弹了个脑瓜崩。
弹得她眼泪汪汪地,顺势拉着夏稻花的手,摇来摇去,要哭不哭地,满脸委屈巴巴,嘟着嘴巴装可怜。
夏稻花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放心,到啥时候,都有你的糖吃!说不定,姐过几天就能研究出几样更好吃的糖来呢!”
菱花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忍不住吸熘了一下口水:“吸熘……姐,你最好了!”
她“嗖”一下蹦了起来,往上一窜,一下子搂住了夏稻花的脖子,就把软软的小嘴凑在夏稻花脸上,“吧唧”一声,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夏稻花强忍着没擦,微微弯了下腰,把菱花方到了地上:“别闹,去玩吧。让姐想想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
打发了菱花,夏稻花想道,空间超市里的糖果,好多都可以拿出来用,只是原来的包装都得换掉才行。
若是不假手于人,得把自己累个好歹的。
若是假手于人,又难免会有暴露秘密的风险。
目前最可信的,只有梨花和二郎。
猎狼那一回,梨花已经表现出来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和勉力保护。
至于二郎,大概是从自己默默地给他收拾包袱,毫不犹豫地给他保管银子,没有对他打算娶个寡妇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更没有说叁道四开始,就决定跟自己一条心了吧!
其他人,包括姜氏和夏有田,都未必靠谱。
当然,这两口子倒也不至于会出卖自己。
但他们两个,一定没办法忍住好奇心,平静地接受那些不正常的现象,更不可能不追问。
更何况,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总是越少越好。
夏稻花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秘密。
至少,不能主动暴露。
算了算了,糖的事儿回头再说,还是先卖咸菜吧!
第105章 稻花香
有了夏有田等人的加入,夏稻花的计划,基本上都得到了顺利实施。
起房子的事情,夏有田已经开始踅摸合适的地块了。
要想找一块适合建房子,甚至建作坊地块,需要考虑许多因素。
而且自家住在里面生活,和作为一个作坊, 对这地块的要求又是有区别的。
当然,也有些共同点。
比如交通的便利,取水的方便,排污的去处,等等。
夏有田跟姜氏和夏稻花提了提他的想法,但具体选哪一块地,还得实际考察过才能定下来。
二郎按照夏稻花的要求,从窑场订购来的小坛子、小罐子, 已经到了。
姜氏带着梨花, 把这些坛坛罐罐一顿刷洗。
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晾在院子里,把个院子摆得满满登登的,甚至连菜地的地盘,都侵占了好几处。
后来院子里实在没地方放了,姜氏还在堂屋里,把桌子支了起来,连桌面和炕面都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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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见了这样,岂有个不打听的?
被她缠磨了许久,姜氏不胜其扰,就按照事先说好的,稍微漏了点口风。
不过对孙氏,姜氏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她只说是要腌咸菜来卖。而且这咸菜,是从娘家大嫂那里拿的方子,算是跟娘家那边合伙做的生意。
打着娘家旗号的主意, 是姜氏想出来的。
就是怕这帮子人瞎打听。
她娘家离得不算太远, 但也不算很近,不怕孙氏刘氏她们, 会跑到自己娘家那边对质。
打着娘家的旗号,别人也不好随便张口跟她要方子、要咸菜。
这种事儿,旁人也许懂得礼数,做不出来,但刘氏和孙氏,恐怕不在此列。他们不争先恐后,唯恐要得少了,都算怪的。
而且,孙氏是明目张胆地直接要,刘氏呢,还有点让你自己上供的意思。
姜氏生怕自己直接拒绝会没有效果,被人无视。
干脆扯了娘家的旗号出来。
夏稻花心道,好么,这简直越牵扯人越多了!
不过,这主意不算坏。
至少孙氏听了,虽然嘟哝他们四房把院子占了,搞得碍手碍脚,走路都不顺熘, 却没有提出别的什么要求。
等这批坛子罐子都晾干了水分, 夏稻花就腾空了一间屋子, 暂时专门用来灌装和储存咸菜了。
她还特意从空间超市里买了一台高档标签打印机,打印了许多标签出来。
夏稻花给食品系列都取了个共同的商标,叫做“稻花香”,设计成了椭圆形的标志,打印成了红底黑色行楷书法字体,贴在了坛身上面。
“香脆萝卜干”、“鲜脆辣白菜”这类的品名,也用同样的红底黑色行楷大字,贴在了坛身中部的醒目位置。
乍看起来,像是用红纸剪裁好了,在上面写了毛笔字一样。
夏稻花贴了几个坛子就烦了,干脆喊了梨花和五郎一块儿来弄。
这也算是对五郎的试探吧。
五郎见了这些打印好的标签果然有些愣神,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常态。
他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做好了干活儿的准备。
梨花和五郎干活儿都比夏稻花利索,见她示范了两个,就迅速上手了。
俩人干得又快又好。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一批坛坛罐罐,都贴好了商标和品名。
让夏稻花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默默地感叹,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之后就是灌装咸菜了,也就是把散装咸菜,倒腾到对应的坛子里,再封好坛子口。
夏稻花想了想,还是决定拉着梨花和五郎一块儿做,又让菱花去喊了二郎过来。
二郎进了屋,就没再出来。
屋里还一阵一阵传出来奇异诱人的鲜香味。
好在这会子,夏家大多数人都下地了。
孙氏倒是在家。
不过,这几天她一直嚷着头疼,大白天地躺在炕上,捂着被子睡觉。
菱花去喊二郎的时候,孙氏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呢。
等到孙氏被空气中飘满了的诱人香味馋醒了的时候,这边已经干完活儿了。
夏稻花他们这一批准备的咸菜,分为十斤装的大坛子,五斤装的中号坛子,还有一斤装的小号坛子。
按照各家的订货单,分了堆,搁在地上摆好了。
之后,二郎他们只要按着订货单,往各家送货就成。
二郎看着一堆一堆摆放整齐的咸菜坛子,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做成了。”
夏稻花笑着看了他一眼。
二郎眼神一闪。他刚刚的话里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稻花没有接招。
既然稻花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
自己也不会再问。
稻花愿意带着自己赚钱,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又何必要知道那么多呢?
大家满足地擦了擦汗,出了这屋,稻花锁上了这屋的门,把钥匙收了起来。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只不过手掌一翻,钥匙就不见了踪影了。
菱花好奇地问:“姐,你这招是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呗?”
夏稻花笑道:“行啊!回头我抽空教你。但你用不用得出来,用出来了会不会穿帮,就得看你的悟性啦!”
到了预备晚饭的时候,夏稻花他们已经烧了些水,洗干净了身上手上的咸菜味。
但空气里飘着的诱人香味,却没怎么减少。
夏稻花帮着梨花打下手,准备了四房的晚饭。
五郎也帮忙抱柴、烧火。
只有菱花算是最悠闲的,她拿着夏稻花给她偷渡出来的橘子软糖,美滋滋地细细品味呢。
夏稻花喜欢看菱花的笑脸,同样的,她也喜欢看梨花、五郎的笑脸。
除了洗涮坛坛罐罐,别的事情没让姜氏帮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一波,夏稻花要用空间超市里的咸菜,另一方面是因为,最近姜氏的身体有点小状况。
她最近很容易感觉到累。
动不动就变得脸色苍白。
夏稻花觉得很是担心,但劝说姜氏去镇上的医馆看一看,姜氏却总是借口这事儿那事儿的,不愿意去。
夏稻花猜测,姜氏应该就是不舍得钱。
不过,晚饭时候,姜氏的表现却让夏稻花改变了看法。
梨花端了一大盆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进来,刚往桌上一放,姜氏的脸色就“唰”一下变得惨白。
第106章 仗势欺人
装好坛的咸菜,就这么锁在屋里,虽然密封得还不错,到底还是有些气味飘散出来。孙氏表示十分不满,还撺掇姜氏拿些咸菜出来分给大家吃。
姜氏倒真的拿了些咸菜出来分给大家吃,不过却是自家日常吃的咸菜,去年秋天腌的芥菜疙瘩。
大部分腌芥菜疙瘩在经过了一个冬天外加一个春天之后, 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坛子底,也就是最腌得最久的那些,咸味自然重了许多。
孙氏吃了,当即就忍不住“呸呸呸”吐了出来:
“四弟妹那样老实的人,竟然也学坏了, 会玩心眼儿了!
这跟他们那屋里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
到了约定的日子,二郎一一按照约定的订货单,挨家酒楼去送货。其实送货的日期也是间错开的——毕竟当初谈下来的日子也不一样。
不过,孙氏见二郎跑前跑后地帮着四房忙活,就很生气,拦着二郎不让他出门。
之前几次,二郎都是绕过她直接走。
后来,孙氏直接堵着门,不让二郎出去,二郎就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娘,你看你这是干啥?我帮我四叔干点活儿,不白干的。”
“啥不白干?你就知道哄我!我跟你四婶要点咸菜吃她都不舍得给我,拿去年的老咸菜疙瘩煳弄我,还能对你好到哪儿去?你别去了,看再被她骗了!”
“那哪能呢?”
二郎失笑,拉着孙氏的胳膊,进了屋, 伸手从袖子里掏了几枚铜钱出来,交到孙氏手里:
“诺。干一天,给一天钱的。
一天一文钱, 两天三文钱,要是能干满一个月,按三天五文钱算呢!
不过就是跑个腿而已,四婶已经很厚道了。
别说我是四婶的亲侄子,就算是村里的邻居,谁喊我帮把手,我还能不去咋地?
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张扬出去。
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一分钱也留不下!”
孙氏立马双眼放光,一把将二郎手上的铜钱抓了过去:
“好,娘不说。娘都给你攒着,留着给你娶媳妇儿!”
二郎笑了笑:“娘,不用惦记给我娶媳妇儿。这钱啊,你留着买点零嘴吃吧。”
孙氏被二郎哄得眉花眼笑,眼睛里都有些湿润了:
“还是我大儿子最好!”
二郎笑着安抚她道:“娘,你且安心在家歇着吧。儿子出门给你挣钱去!”
自此以后,孙氏再也不阻拦二郎出门“帮四房跑腿”了。
只是,夏有贵却看不得二郎这样“游手好闲”。
但他也不好意思明着拦着二郎, 不让二郎“给四房帮忙”。
只是家里家外地,抱怨了几次,说二郎如果伤好了,就别东游西逛的,麻熘滴下田干活儿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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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腿伤的确渐渐好利索了。
夏有贵说了他几回,二郎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既不恼怒,也不分辩,下到田里,还是跟从前一样干活儿。
事实上,二郎只是看起来卖力,但跟以前相比,干活儿的效率着实差了不少。
夏有贵也意识到了,为此他冲着二郎咆哮了好几回。
但二郎每次都皱皱眉,沉默地干活儿,一点儿都不把他的咆哮当回事。
夏有贵很是憋屈。
因为,在外面,夏有贵也不敢太过分。
毕竟夏老爷子和别的房头的兄弟们,对他这边的动静,都看在眼里。
当着他们的面,他可以冲着二郎喊上两嗓子,却不能随随便便动手,更别说抄家伙了。
不然,夏老爷子就头一个饶不了他。
再者说,自打征了一回民夫,且受了伤回来,二郎这脾气,就平白大了不少。
夏有贵也隐隐意识到了这种不同。
他也怕迫得太狠,二郎脾气上来,会彻底跟他翻脸。
因为夏有贵心有顾忌,孙氏又隔三差五得几枚铜钱,二郎和桃花帮着四房做事,在家中还算顺遂。
但这生意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跟夏家有生意往来的七家酒楼,目前有五家,已经痛痛快快地结清了账款,却还剩下两家,迟迟未按时付账。
剩下的两家酒楼,一家叫“神仙醉”,一家叫“芙蓉居”,背后的东家似乎是同一股势力。
二郎去催过两次货款,第一次还算好言好语,跟他说老板出去了,账房跟着去收债,要过几天才回来。
第二回去,“神仙醉”派了几个伙计,直接把二郎撵了出来,骂他招摇撞骗。
而“芙蓉居”更是过分,竟然不但把二郎撵了出来,还让伙计打了他一顿。
二郎腿伤虽然已经痊愈了,跑起来到底吃亏,所以还是挨了几下,搞得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二郎对着孙氏和夏有贵,没提是遭遇了赖账,只说是自己腿伤初愈,不大吃劲儿,路上躲避车马的时候,不小心摔进路边的壕沟里去了。
但对四房两口子和夏稻花他们,二郎却十分郁闷地坦白了。
他既觉得有些后悔,又有几分不平:
“万万没想到,这神仙醉和芙蓉居,竟然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赖账!
当初就是他们两家,死活要买这方子,咱们不愿卖,他们却一个劲儿地纠缠不休。
说不定,那会儿就记仇了。
这笔生意,他们多半就是故意挖了个坑等我们跳!”
夏稻花算了算自家的损失。
这神仙醉要了五十坛子萝卜干,五十坛子辣白菜,都是最大号十斤装的那种大坛子。
而芙蓉居要得更多。他家把萝卜干、辣白菜,分别要了一百坛,也都是最大号十斤装的那种。
这种规格的萝卜干三钱银子一坛,辣白菜四钱银子一坛。
算下来,神仙醉欠了夏稻花三十五两银子,而芙蓉居欠了夏稻花七十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也怪不得这两家酒楼会见利忘义。
估计多半是打听过,知道夏家没什么门路,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依仗了。
说白了,不过就是仗势欺人而已。
但我夏稻花的东西,是那么好贪的么?
夏稻花准备给这两家酒楼一个教训。
她柔声安慰了二郎,不过说了两句话之后,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二郎不好意思地说道:“稻花,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这银子,我一定想办法要回来就是。”
夏稻花摇摇头:“我不是冲你,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第107章 改吃玉石了
夏稻花真不是冲着二郎,而是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之前为了不让大房发现自家的小生意,她让二郎特意避开了夏有财所在的那间酒楼。
但同行之间的消息,必定是灵通的。
这“神仙醉”与“芙蓉居”的事儿,老大夏有财,会不会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听了夏稻花的疑问,二郎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 不管这事儿里面,有没有夏有财的手笔,夏有财都是他们的大伯父。
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夏稻花和二郎,就只能在家族内部解决问题,却不能在外头公开收拾夏有财。
不但如此,在外头遇见了,还得恭敬亲切地跟夏有财打招呼问好呢!
夏稻花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摇头。
二郎显然也明白夏稻花想到哪里去了。
夏稻花想了想,对二郎说道:
“二郎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稻花,你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二郎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善人欺天不欺。
那两家酒楼仗着身后的靠山,恶意骗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违背了天理良心。他们赖账在先,辱骂殴打你在后,不可能没有报应。
我掐指一算,这报应就要来了!
最多不超过三天,他们就得哭着求咱们收钱!”
二郎听了这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稻花, 你最近可还觉得头疼么?”
二郎是不大相信这些的。
他对鬼神之说, 倒是也有几分敬畏,但对报应的观点,却不那么相信。嗯,也不能说完全不相信吧!只是二郎不觉得,就凭他一个小老百姓,遇到了些不公,能马上就看到报应。
但稻花既然这样说了,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
稻花这孩子,苦苦想出来这样的方子,腌出来的咸菜既好吃,又速成,想必耗费了许多心血吧?
本来正兴隆的买卖,却遇到了神仙醉和芙蓉居这两家蛮不讲理的黑心商人,小堂妹一时想岔了,受了刺激,也是有的。
这孩子,这是气坏了吧,竟只知道指望老天爷来断桉子了!
看来, 只好自己再往那两家多跑几趟了。
大不了, 姿态再放低些, 多说几句好话,慢慢地使水磨工夫吧!
毕竟能磨出来一两银子,是一两银子啊。
夏稻花看着二郎的表情和眼神,知道他不但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反而还以为自己的脑袋上的伤势复发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便不由得失笑。
她忍住了笑,郑重其事地对二郎说道:
“二郎哥,你别瞎想,我的伤没事儿。
你且有点耐心,等上三天,看他们来不来找我们,不就知道了?”
二郎半信半疑地走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对夏稻花的关心,悄声对梨花和五郎说道:
“这几天你们俩都警醒着点,注意着点稻花,看看她会不会发烧,说梦话什么的。”
梨花和五郎都点头应了,二郎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夏稻花看着二郎这样,又见梨花和五郎都关切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她笑了几声就收住了,强忍笑意说道:
“你们都放心,我没事。”
夏稻花已经想到了一个报复的计划。
当然,敌人会不会就此认输,她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这招用出去,这两家酒楼若是不换个地址,或是推倒重盖,或者重新搞一遍内部装修,或者恭恭敬敬地请她出面解决,一准不会再有客人愿意来。
这法子用出去,那熊猫宝宝的口粮,就得告急。
但是,他们赖账在先,辱骂追打二郎在后,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们。
不给他们一个深刻入骨的教训,都对不起自己的空间超市!
夏稻花既已下定了决心,就先去镇上踩点儿。
夏稻花偷偷从家里熘了出去,只给菱花说了一声,如果老爹老娘或爷爷奶奶问起,就说她出去玩了,如果没人问,就不要主动提起。
菱花愉快地答应了,顺便“勒索”了夏稻花两块儿橘子软糖。
夏稻花笑呵呵地应了,交了一块儿做定金,就顺利地跑出了夏家,去了镇上。
她到镇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跑到“神仙醉”和“芙蓉居”两家酒楼附近,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周边的环境。
好在这两家酒楼相距不远,都在一条街上。
不过一家在东边,另一家在西边。
看来这酒楼的东家,是想把从每个方向来的客人都一网打尽哪!
夏稻花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巷子之内就是两排墙壁,一条窄窄的、弯弯曲曲的小路,没人经过的时候,就安静得很。
她一闪身就进了空间超市,然后在里面控制着空间超市缓缓地往目的地移动。
这边距离芙蓉居比较近,夏稻花就先进了芙蓉居。
芙蓉居以芙蓉为主题,酒楼学的江南的园林建筑。
看得出来,老板没少花钱。
灰瓦白墙、原木花窗、草木葳蕤、一步一景,还有一个特别大的荷花池,莲叶青青、荷香阵阵,美得别具风情。
室内的各种造型优美的香炉里,也都烧着名贵的香料,让身处这座酒楼的客人,时时处处感都感受到满满的富贵气息。
夏稻花进了芙蓉居之后,就感觉空间超市的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多倍,它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接冲到荷花池那里的。
紧接着,荷花池边上一座小亭子里,原本摆着的一个玉凋桌屏,就被空间超市“嗖”一下收了进来。
夏稻花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眼睁睁地看着那玉凋桌屏“唰”一下冲进了空间超市里面,紧接着就被一种莫名的光芒笼罩住了,悬在半空之中,看起来光彩夺目,不可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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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凋桌屏,就彷佛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瞬间失去了表面的光泽。
紧接着,连形状都保不住了。最后化成了一堆细细的灰白色粉末,无声无息地掉落在了空间超市的地面上。
夏稻花愣了一会儿神,再一次觉得,自家这空间超市不简单啊!
竟然还会主动找东西吃了!
不过,想想从前,每次用一用空间超市,都要耗费自己的气血,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它吸干的状态……
现如今,它改吃玉石了,这肯定应该算是好事儿吧?是吧?对吧?
第108章 顶风臭十里
夏稻花活动了下手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健壮了不少,而且浑身上下,有种莫名的轻盈感觉。
就像是经过适度锻炼、慢跑,再洗个澡之后的那种舒适。
看来,自己和空间超市的联系, 比自己之前认为的,更加紧密。
空间超市不但会调动自己的气血来用,也会反哺气血给自己,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健康。
夏稻花的心情顿时有些激动,她放任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一会儿,才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以后多给空间找点好玉来吃。
有了空间超市,别看赚钱容易了,花得也快啊!
不过, 她宁愿天天为它烧钱,也还是愿意拥有这个空间超市。
夏稻花走进空间超市,发现超市的格局稍微有了些变化,它好像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层!
新增的一层,位置在超市顶部,格局看起来跟别的楼层没有差异。
但她只能远远地看到个大致的外观,无论从电梯还是楼梯,走到那一层的时候,都被挡在了外面,根本进不去。
夏稻花急忙检查了下超市原本的分区。
还好还好,原来的分区都还在,一个都没有少。
看来,即使顶层打不开,也影响不到超市的正常功能。
夏稻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了点东西,就按自己原定的计划, 拉着一辆购物车,来到了进口食品区。
从货架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夏稻花挑中了自己的目标——鲱鱼罐头,拿了几十盒下来。
哼,敢欠我的账,我的账是那么好欠的么?
就算这钱最后要不回来了,我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夏稻花还到药方买了防毒面具和全身防护服。
结账的时候,看到扣掉的超市币,夏稻花狠狠地心疼了一下。她一生气,就又回转到超市里,买了几十瓶花露水和一套喷洒器。
透过空间超市储物区的镜子,夏稻花观察到了外面没人。
她穿好防护服,戴上了防毒面具,用一个购物纸袋装着鲱鱼罐头出了空间。
接着,夏稻花从顶楼的包间开始,一间一间屋走过去。
先隔着墙用红外线探测仪探测一下,遇见没人的房间, 就直接进去。
每间屋里, 都打开几盒鲱鱼罐头, 并且耐心地把鲱鱼罐头的汁用花露水混一混,再用喷洒器均匀地喷洒在房间的地面和墙壁上。
一间空屋子都没落下。
很快,这一层楼所有的房间,就都没人了。
因为鲱鱼罐头的特殊“香气”已经飘散开来,有人的房间,不管是客人还是员工,都已经难以忽略这种奇葩的气味。
有些人还保持着理智,发出了灵魂一问:
“谁特么的把粪坑炸了?”
有些人开始维权: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儿?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有些人开始摆谱:
“扫爷的面儿,蹬鼻子上脸是吧?给爷砸!”
更多人却是管不住自己的胃了:
“呕……”
“呕……”
“呕……”
片刻功夫,就有好几个人华丽丽地吐了。
而呕吐物的气味,混合着鲱鱼罐头的气味和花露水的气味,更是让人忍无可忍,一些原本没想吐的人,也被刺激得受不了了。
夏稻花满意地看着混乱的人群,和芙蓉居仓皇无措的大掌柜,闪身躲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她迅速挪到了楼下,如法炮制。
就这样,芙蓉居的整个建筑群,除了那些四面漏风的亭子之类的,所有封闭式建筑,都不同程度地遭遇了鲱鱼罐头汁刷墙刷地的待遇。
所有在这一天来过芙蓉居的人,都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
从芙蓉居出来之后,夏稻花又躲在空间里,慢悠悠地挪动到了神仙醉。
神仙醉的建筑群没有芙蓉居占地大,也没有风雅的江南园林式景观设计,或者清风徐来的荷花池。
它的特色是楼层比较高,房间比较多,窗边视野不错,包房的私密性很好,适合人谈事儿。
夏稻花笑眯眯地进了神仙醉。
同样挑没人在的房间下手。
这个时间段,不是饭点儿。神仙醉虽然是着名酒楼,这没人在的空房间,也不少。
夏稻花在从神仙醉的天字号房开始,按照在芙蓉居捣乱的程序,开开心心地复制了一遍。
涂完了墙壁和地面,还没忘记好心地帮人把门窗都关上。
另外,因为神仙醉比芙蓉居欠的钱少一些,态度上也只是让伙计把二郎赶了出来,而不是像芙蓉居那样动手打人,夏稻花很厚道地少用了几个鲱鱼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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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分量的部分,用花露水代替。
很快,在神仙醉吃饭和谈事儿的客人,也被这奇异的气味组合,给熏了出来。
吐槽的、怒吼的、维权的,扯着店家要说法的,对着店里的东西一顿打砸的,还有受不了这气味的刺激,恶心的、呕吐的、晕过去的,混乱程度几乎跟芙蓉居那边,不相上下。
夏稻花笑眯眯地离开了神仙醉,当然,还是隐身在空间里的,慢慢地挪出去的。
路上还差点跟两个打水来给客人梳洗的小伙计撞上。
夏稻花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结果却从俩人抬着的水桶上撞过去了。
水桶连晃都没晃一下。
夏稻花眼珠子瞪得比灯泡还圆,比牛眼睛还大——她诧异地发现,对其他人来说,自己躲在空间里的时候,几乎就等于不存在。
撞上了,也一点感觉没有。
而且,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就格外奇怪了。
两个物品正面相遇,却没有相撞,甚至没有相互碰触,而是彼此连形状都没有变化,就这么直不愣登地穿透过去了,也不知谁是量子态的。
又神奇,又荒诞,又让人有种奇怪的释然之感。
夏稻花慢悠悠地挪动着,走出了差不多一条街的距离,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把防护服、喷洒器、用过的鲱鱼罐头空盒,都扔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的垃圾桶。
然后她一闪身出了空间。
每过二十四小时,空间超市里的物品就会刷新,储物区保持不变,但储物区垃圾桶里的垃圾会被清空。
只是不知道,空间超市里的空气,会不会也跟着刷新?
希望下回进去的时候,鲱鱼罐头的销魂气味,已经散尽了……
第109章 心里也挺痛快的
夏稻花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但她不确定自己身上现在有没有鲱鱼罐头的气味,也没敢往神仙醉和芙蓉居那条街上熘达,出了巷子口,直奔镇子外头去了。
一路走回了北关村。
她发现自己的体力变强了许多。
从前要走这么远的路,她不说气喘吁吁,也得出一身透汗。
但这一回, 她竟然觉得很轻松。
就像在村里跑了两圈一样,身上一点都没觉得疲惫,腿脚也不觉得酸软。
看来,之前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
空间超市吸收了那座羊脂玉桌屏,还真的反哺给自己了。
也许自己应该抽空去一趟槐树娘娘庙, 那里面, 也有空间超市想要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蹦出脑海,就让她激动起来。
夏稻花觉得, 这激动的情绪,可能不全是自己的情绪。
空间超市也在努力向自己传达着它的激动。
不过,槐树娘娘的传说,自己也听过不少了。她既能帮人满足心愿,又能让人沉冤得雪的,想必是个善良的神仙(妖怪)。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跟她对上吧……
夏稻花回到家之后,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
自从上回姜氏在吃晚饭的时候,对着梨花端进来的那盆鱼汤变了脸色之后,大家就不顾姜氏的反对,特意从邻村请了郎中给她看病。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原来姜氏不是生病了,而是有喜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太过操劳的缘故,姜氏的身子骨不算康健, 这个孩子的脉相,也有些弱。
经过郎中的解说, 四房一致决定,让姜氏一心一意,就在家里安心养胎。
大事小情,能不管就不管,家里地里,能不干就别干。
一开始姜氏很不习惯。
但不管是夏有田还是孩子们,都对她呵护有加。
她要干点什么活儿,谁看见了都第一时间抢过去,梨花甚至还会数落她几句。
搞得姜氏又暖心又好笑,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适应了大家伙儿的体贴,开始安心养胎了。
这会儿,姜氏应该在她屋里歇着才对。
菱花多半会在姜氏屋里,围着姜氏咭咭呱呱、叽叽喳喳、绕来绕去,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夏稻花轻轻推开姜氏屋子的门,炕上拾掇得干净利落,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的确是没人在。
夏稻花找了一圈儿, 各个房头竟然都不在家。
连孩子们和最近一直喜欢在屋里躲懒的孙氏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儿?
会不会是自己的报复行动被发现了, “神仙醉”和“芙蓉居”背后的东家找上门来, 把自家人给抓走了?
这个想法一瞬间攫住了夏稻花的心脏,把它攥紧了,让它感受到一种压迫式的沉闷剧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
那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哪怕再怎么厉害,也绝对不可能做到把自家人都抓走,却不惊动任何一个村里人。
既然村里没人跟自己提这一茬,就说明压根没有这回事!
自己这叫关心则乱。
夏稻花深深地呼吸了两次,打起精神,决定出去找找。
不过,她刚走到院门口,还没出院门呢,就听到一阵嘈杂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到自家人回来了。
“爷、奶,爹、娘,小姑姑,二郎、梨花,五郎……你们这是去哪了?”
姜氏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你跑到哪里去了?全家人齐心协力的时候,怎么就你跑没影了?是不是又偷摸进山去玩了?”
夏稻花道:“我去镇上了,想看看能不能把账要回来。结果我看那两个店乱糟糟的,好像出啥事儿了,就没敢进去。”
夏老爷子道:“那看来咱们是走两岔去了。我们也去镇上了。”
“爷,奶,你们累不累?咱们进屋吧,你们也歇歇脚,喝口水,咱们慢慢说。”
夏稻花见家人平安,心已经放进了肚子里。
这会儿就笑呵呵地把大家伙儿往屋里迎。
进了屋,夏稻花给他们都倒上水,大家抱着水碗坐在炕头上,唠起了嗑。
却原来,老两口儿听说了“神仙醉”与“芙蓉居”的赖账行为,带着夏玉娇和四房的孩子们,去镇上找那两家店,要账去了。
夏有田和姜氏听说了,怕老两口儿和孩子们吃亏,紧赶慢赶地追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老两口儿他们刚刚走到那两家店附近,就看到两家店的混乱局面。
屋里屋外,都乱成了一团。
客人们被抬出来不少。
有些客人还对店里一顿打砸。
客人的随从和店里的护院打成一团。
吱哇乱叫的,连续呕吐的,还有一股奇异的浓郁臭味,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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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甚至惊动了县衙。
二郎灵机一动,在混乱中喊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噼!”
店里的人看到了二郎,气得牙根痒痒,却顾不过来,毕竟还有那么多客人,不依不饶地揪着他们,要他们赔钱呢!
老两口儿乘机向看热闹的路人,说了自家的咸菜被两家店骗了来,他们收了货却不肯给钱的恶劣行径。
这下子可好,路人也跟着二郎喊了起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噼!”
后来跟着凑热闹喊话的人多了,县衙的差役差点把二郎他们给带走了。
不过,老两口儿好说歹说地拦着,追着“神仙醉”与“芙蓉居”要说法的客人又实在是太多了,县衙的差役腾不出手来,到底还是没顾上二郎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县衙的差役们进了两家酒楼,也被那打鼻子的气味熏得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看着“神仙醉”和“芙蓉居”的掌柜的和伙计们,被县衙的差役拿了绳子绑上,拴成一串,拖回了县衙的大牢,老两口儿当机立断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要乐呵,回家乐呵去,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二郎笑呵呵地总结道:“老实说,虽然银钱没要到手,但看到这帮坏蛋进了监牢,心里也挺痛快的!”
至于二房、三房、五房,却是照常下地去了。
第110章 爹不疼娘不爱
孙氏没在家里躲懒,是因为她拿着二郎给的工钱买零嘴的时候,被夏有贵撞见了。
夏有贵一番审问,问出来了她的钱是从二郎手上要的,顿时气坏了。
扯着孙氏,一块儿下地干活儿去了。
再不许她猫在炕上躲懒。
对二郎,夏有贵也是气得要命。
可真是孩子大了, 翅膀硬了,连他老子是谁都不认得了!
手上有了钱,不说交给他老子替他管着,竟然给他那个又馋又懒,兜里但凡有一文钱,都得去买零嘴的娘!
其实夏有贵这话说得, 还真有几分冤枉孙氏了。
孙氏这人虽然混不吝、不懂事,干起活儿来, 也的确拈轻怕重, 还嘴巴很馋,总想吃点好的。但她塌下心干活儿的时候,还是很勤快的。
在桃花和二郎长起来之前,孙氏也是一手抱孩子,一手做饭;一手种田,一手织布;一心二用乃至七八用,把家里地里,都打理得明明白白。
后来二郎和桃花渐渐大了,俩孩子也听话懂事,孙氏就喜欢把家里的活儿派给他们。
俩孩子倒也把这些活计,都干得像模像样。
孩子乐意孝顺,她自然乐得享福。
后来孙氏又生了两个儿子,就是三郎、四郎,两个女儿,就是杏花、梅花。
这下, 孙氏生的孩子, 在妯里里面是最多的。
其实不只是妯里里面,就算在全村范围论, 她孙招娣,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干媳妇儿。生的孩子不但数量最多,还凑成了三个“好”字,谁家不羡慕?
孙氏便开始洋洋得意,总觉得自己是老夏家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再加上二郎和桃花也确实都是好孩子;
三郎和四郎虽然懒散了些,爱玩爱闹了些,却也不招灾不惹祸的,又是金贵的男娃;
杏花和梅花虽然是丫头片子,却素来喜欢跟在桃花身后,有样学样,也是很乖、很听话、很勤快能干的。
老两口儿看在孩子们面上,对孙氏的嘚瑟,也不大乐意深说。
孙氏的性子,慢慢就开始轻狂起来了。
先是觉得二房比大房对家里的贡献大,老两口儿却偏宠大房、五房,还有小姑子夏玉娇,对二房,十分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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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事总喜欢跟大房攀比一番, 再跟五房和夏玉娇攀比一番。
紧接着又觉得三房的吴氏, 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老三却对她言听计从,老三两口子也几乎没有红过脸;
夏有贵却常常脾气暴躁,在自己身上耍脾气、撒酒疯,有时候甚至会动手;
她便心里十分不忿。
经常找三房,尤其是吴氏的茬。
偏巧吴氏又十分看不上孙氏平日里爱贪个小便宜,把不是当成道理说的做派。
俩人的矛盾就越来越深。
后来吴氏不知怎么想通了,不惜得搭理她了,她就又瞄上了姜氏。
姜氏和夏有田,都是好脾气的厚道人,小来小去的委屈,都喜欢息事宁人。
但二郎和桃花却都劝着她、拦着她,不让她跟姜氏起冲突。
孙氏心里正窝火呢,二郎却用工钱安抚住了她。
只可惜好景不长,偏她跟货郎买零嘴的时候,好死不死地被夏有贵撞见了。
夏有贵这孙子,不但收走了她的私房,还非得压着她一块儿下地,去田里干活儿。
孙氏起了性子,上来那驴劲儿了,干起活儿来就磨磨蹭蹭的。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跑了五六次茅楼了。
夏有贵看在眼里,气得要死。
他不过就骂了孙氏两句“懒驴上磨屎尿多”,孙氏竟然真给他现场表演一个屎尿多!
但是夏有贵这回是铁了心了,他打定了主意,以后都不让孙氏离开自己的视线。
多跑几趟茅楼倒是不怕。
别一天天就知道猫在家里睡觉,手上有点闲钱就去买零嘴就成!
这二郎也真是的!
他竟然把钱给了孙氏,而不是给自己这个做爹的,这分明是信不着自己呀!
不,不是信得着,信不着的问题。
是他压根儿就不想孝敬自己,只想孝敬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娘!
夏有贵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忘了,二郎带着伤回来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二郎身上搜他的身。
他这样对待二郎,又怎么能指望二郎跟他掏心掏肺呢?
然而,夏有贵却不会反思。
他只觉得,二郎跟自己离了心,纯粹是孙氏暗地里撺掇的结果。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夏有贵好好折腾了孙氏一番。
直到太阳彻底落了山,村里人全都回家了,再耗在地里,也分不清秧苗和杂草了,夏有贵才终于吐口,允许孙氏回家了。
其实,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夏有贵他为了磨孙氏,自己也累得够呛。
俩人一路往家走,一路还不忘拌嘴。
大多数时候,是夏有贵在数落孙氏,孙氏偶尔也会憋不住回嘴。
只是孙氏虽然回嘴,却不敢说痛快了。
一来是怕说得太深,夏有贵着恼,回头再对自己动手,这张老脸可都丢尽了!
二来是怕说得太狠,夏有贵会醒过味儿来,越过自己,直接从二郎手上拿钱。
现在夏有贵从自己身上一股脑收走了二郎给的工钱,和自己的一点儿私房,虽然肉痛,好在自己却还另有两三处藏私房的地方。
可若是被夏有贵截了胡,自己可就少了一大块进项啊!
两口子一路走,一路拌嘴,到家的时候,家里也锅清灶冷的。
心里这股火,就腾腾地往头上冲。
夏有贵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二郎,桃花,你们死到哪里去了?”
“喊啥喊?显摆你嗓门大呀?”
夏老爷子正蹲在菜地边上抽烟袋锅子,听了夏有贵这一嗓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老晚回来也就罢了,还那么大声嚷嚷!这黑灯瞎火地,要是吓着你娘和你妹子怎么办?”
夏有贵只好收了声,问过夏老爷子才知道,原来二郎他们今晚,都在老两口儿那吃了。
既然二郎和桃花这两个大的,都在那边吃了,三郎、四郎、杏花、梅花,这四个小的,自然也没被落下。
唯独夏有贵和孙氏两口子,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理。
还得自己找点早上剩下的窝头垫垫肚子。
第111章 铁口直断
其实夏老爷子和周氏,并不是单单对二房两口子特别冷澹。
只是夏有贵和孙氏的处事,越来越让老两口儿觉得寒心,老两口儿便越来越懒得多管他们的事儿了。
不过,这回没给孙氏和夏有贵留饭,却真不是故意的。
而是出了一点小变故——夏稻花的饭量突然大了许多,今天的晚饭, 她一个人,足足吃了三个人的份儿。
周氏做饭从来都是精打细算到每个人的,宁可让人稍微欠着点,也不会剩饭。
夏稻花一下子吃了这么多,自然就把二房两口子的份儿给吃掉了。
只是夏稻花吃得虽多,肚子却并没有鼓起来。
其实, 吃了三个人的份儿,夏稻花依然觉得没吃饱。
只是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饿得要命了。
不过,看到大家默默地、惊诧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吃饭的模样,夏稻花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突然暴增的饭量,好像把他们给吓到了。
既然把他们吓到了,自己也把周氏预备的饭菜都给包圆了,夏稻花就没继续吃。
主要是怕把老两口儿和四房两口子吓到。
再说了,反正她有空间超市,以后在饭桌上就正常吃饭就成。多的饭量,还是去空间超市补足比较好。
偶尔多吃一碗饭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己也正在长身体。
可若是顿顿这样吃,不但会把夏家人吓到,也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夏稻花仔细思量过了,自己这饭量的变化,多半跟被空间超市反哺了有关。
也许自己的身体变得肌肉更紧实了,体力和精力都更加充沛了, 那么饭量的增加,按理说,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或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说不定算是某种副作用……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真正值得在意的,是自己还得把酒楼的事情,再做一番善后工作。
单纯只是报复了那两家酒楼,固然可以心情舒畅,但仅仅心情舒畅是不够的。
她还要那两家酒楼,主动上门给自己赔钱。
这样做的难度,自然是比单纯地在酒楼里搞破坏,要大得多。
不过夏稻花也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桉。
说起来,这方桉,还是在槐树娘娘庙的传说里得到的灵感。
夏稻花给这个方桉取了个名儿,叫做“铁口直断”,由两部分组成。
当天夜里,夏稻花趁着全家人都睡熟了以后,就悄悄地开始进行第一部分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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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从空间里搞出来一辆电动自行车,骑着去了镇上。
除了翻山越岭的时候,夏稻花是把电动自行车放进空间里,自己走着过去的。
在道路情况比较好的时候,都是骑着电动自行车过去的。
小电驴的优势相当明显——速度很快,而且很稳当。最关键的是,缩短了花在路程上的时间, 给自己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可不想四房两口子半夜爬起来,冷不丁发现闺女丢了,再哭哭啼啼、兴师动众,漫山遍野地找人。
到了镇上,夏稻花观察了下环境。
发现大多数人家的灯火都熄灭了,商家也都关了门窗,下了闸板。
看来这个时空,是有宵禁的。
夏稻花满意极了。
既然有宵禁,自己的行动可就更自由了——防备巡逻的差役,可比防备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容易多了。
夏稻花进了空间,把小电驴也收了起来,开开心心地买了好几罐墙绘用的自动喷漆罐。
然后又全副武装,穿上了崭新的防护服,还戴上了防毒面具——搞不好那两个酒楼里的鲱鱼罐头味儿,还没散呢!
再者说,穿着这套装备,即使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也能让人看不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夏稻花在“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大门和围墙上,都用喷漆罐喷上了大大的标语: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欠钱不还,恶臭不散!”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为了跟咸菜坛子上的字体区分开来,她放弃了优美的行楷,干脆利落地选用了带阴影感的立体美术字。
喷绘这个事儿,她在现代的时候玩过,还不止一次。
但毕竟好久没玩了,到底还是有几分手生。
再加上还得侧耳听着巡逻队的动静,心情难免有几分紧张,她喷绘字体的时候,用的油漆量没有掌控好。
一不留神,就喷多了。选的颜色又是鲜艳的正红色,每个字上面多余的油漆就顺着字迹笔画的尾部,流下来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这就直接造成了她写在芙蓉居大门上的句子,勐地看起来,竟然有种血淋淋的效果……
这下子好像玩儿大了……
不过也不要紧,那些家伙既然敢惹到自己头上,受点惊吓,也不算过分。
夏稻花满意地后退几步,认真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
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夏稻花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紧接着,巡逻的差役队伍经过了这片地区,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家酒楼的墙壁和大门上,新添了许多文字。
夏稻花在空间里愉快地等待,等到巡逻队过去了,自己就出了空间,骑上小电驴,“嗖嗖嗖”,风驰电掣一般离了北关镇,回了北关村。
进了老夏家的院子,夏稻花急急地把身上的装备都脱了,胡乱扔进空间超市的储物区,就撒开脚丫子,往自己的卧室里面跑。
夏稻花刚钻进自己的被窝,就听到了姜氏的脚步声。
她急忙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还把被子蒙在了头上——要是被姜氏看出来自己的破绽,可就麻烦了!
姜氏进屋里走了一圈,安安静静地看着几个孩子睡着的模样,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夏稻花一直到听到姜氏进了她自己屋里的声音,才算松了口气,把脑袋瓜儿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姜氏这一胎的怀相不是很好,睡眠质量也挺一般。
近期经常半夜醒过来,一醒过来,就会跑到这边,来给孩子们掖掖被子什么的。
夏稻花万分庆幸自己用了小电驴,及时赶了回来。
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就被姜氏发现了,自己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偷摸熘出去的事了。
姜氏还怀着身孕呢,这会儿正是紧要的时候,可受不得惊吓!
第112章 竟有这样的手段
夏稻花操心着姜氏,姜氏其实也在操心着夏稻花。
这孩子这些日子,不知是摔开窍了,还是过了年长了一岁,人也聪明起来了,平日里想事情也很是周到,又有些新奇的点子, 着实让自己惊喜了一阵子。
不过,这孩子毕竟才九岁,再怎么聪明伶俐,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遇到事,就露出原本的孩子模样来了。
这回被人家骗了这样大一批钱,跌了这么大个跟头,这几日, 就天天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也是十分上火。
唉,别说稻花这么大点个孩子了,这事儿自己听见了,都只觉得一股火攒了起来。又是牙疼,又是眼睛疼、脑袋疼的。
看着稻花小小个人儿,却还要费这份思量,姜氏就觉得心痛。
不过,平日里也就罢了,眼下她的身体状况,却实在不容许她操这份心。
姜氏原以为自己近日里身体疲惫,是吃了一碗凉饭造成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又怀上了一胎。
原本她有了五郎,心愿已足。
生稻花的时候,心底还算有几分期待。
到了菱花那会儿,她其实已经不大想生了。
等到生下来了,发现是个丫头, 她倒是也没觉得怎么失望——已经有五郎了, 她也算对得起夏有田了。
这回这个孩子, 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不过,既然怀上了,总不能不要。
只是这回这个孩子,却不是个省心的。她只略多思虑一些,身体马上就会不舒服。
着实娇气得很。想必又是个丫头吧。
姜氏翻来覆去地,倒把夏有田吵醒了。
夏有田发现姜氏醒着,不由得有几分生气: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个儿的身子,难道也不顾惜肚子里这个小的吗?”
姜氏自打嫁给夏有田以来,两口子感情一直不错,夏有田竟是头一回这样生气似的。
其实这也难怪。
稻花的咸菜生意,被人家仗势欺人,赖掉那么大一笔银子,夏有田自然也是心里头窝火的。
心里头存着心事,说话自然不会那么注意。
姜氏便反过来安慰夏有田,夏有田也回过神来了,同样安慰了姜氏。
两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 躺在一处,呼吸慢慢地平稳了起来。
夏稻花听到这屋没了动静, 赶紧麻熘滴钻进空间超市里,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她怕明天早上醒不过来,在姜氏面前露出破绽来。
其实这部分,她纯属想多了。
她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呢,偶尔贪睡一些,也没人会往夜不归宿上头去想。
第二天,北关镇上就出了一条大新闻。
“神仙醉”和“芙蓉居”竟然闹出灵异事件了!
围墙上和大门上,血淋淋的红字,和室内挥之不去的恶臭,让这两家酒楼,成了镇上的热门话题。
虽然他们的幕后老板,也算是个人物,得了消息就行动起来,迅速把两家店的掌柜和伙计从县衙的监牢里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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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得罪的客人,却也大多是非富即贵的。
其中有几家,当着外人的面吐了一地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正憋着劲儿,要给这位幕后老板一些颜色看看呢!
眼下,北关镇上的闲人们,都远远地围着这两家店,看两家店焦头烂额的掌柜,正指挥着伙计去擦洗围墙和大门上的红字。
可是这喷漆彩绘,都有一定程度的防水功能,哪里是一点点猪胰子一点水,再加上大力刷洗,就能洗刷干净的?
虽说北关镇上的百姓并不是各个都能识文断字,但也有那识字的,早早就把那标语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欠钱不还,恶臭不散!”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些话,意思明明白白。
分明是在说,这两家酒楼,是遭了报应啊!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再加上昨天夏老爷子和周氏带着孩子们来要债的一幕,以及另外几家不同势力的酒楼暗地里推波助澜,这事儿就越演越烈,火速传遍了整个北关镇。
当天也还好,虽然传出去了,影响却并没有那么剧烈。
可是两三天之后,围墙上和大门上的字迹依然不消,怎么擦洗都擦洗不掉,店内的奇特臭味也依然不散,却着实让这桩奇闻异事,变得更加离奇起来。
字迹擦洗不掉,是因为那是喷漆彩绘,除了用特殊的化学清洗剂,是根本洗不掉的。当然,若是再刷上一层漆,把它们盖住也行。
不过,别说没人想到这一层,即便有人想出来了要用油漆把它们盖上,夏稻花也不会允许的。
自动喷漆罐,她有的是!
而臭味之所以不散,自然也是夏稻花的功劳了。
她不想这事儿轻拿轻放地过去,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两家酒楼卯上了。
只要他们不来道歉加赔钱,她就会让这臭味持续散发下去。
不就是每天多喷洒两遍鲱鱼罐头汁么?
这有何难!
除了夏稻花,没人知道内里的详情。
这事儿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越传越离奇,越传越走样了。
不但在北关镇上传遍了,甚至连北关镇下面所有的村子,和附近的几个大点儿的镇子,也都传遍了。
紧接着,便有那好信儿、偏又闲着没事的人家,千里迢迢、拖家带口地,跑到北关镇来看稀奇了。
两家酒楼的周围越来越热闹,甚至带动了好多小商小贩,跑到这里来摆摊。
别的不说,这现炒的五香瓜子,和解渴的茶水,都卖的火爆得很。
三天以后,就连消息最不灵通的县太爷都被惊动了。
自己的治下,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县太爷也很头疼啊!
于是,县太爷在悄悄参观过两家酒楼墙上的字迹之后,便理直气壮地拍了板,让两家酒楼的老板抓紧查账。
看看有没有欠了谁的银钱没有还,若是有欠债,赶紧去还了,才是正理。
五天以后,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终于想起来了,他曾经打算赖掉夏家的咸菜钱这件事。
原本想着,夏家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
却不料,这夏家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来把事情闹大!
第113章 后生可畏
没错,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也是个轴人。
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这两家酒楼遇到的怪事,是什么天意。
之前他干过的坏事儿多了去了!
夏家又不是头一个受害者。他们老夏家多了啥?天意凭啥这么急火火地给他们撑腰?
这事儿说白了,分明就是夏家人赤裸裸的报复。
只是,他想破了头, 也想不出来,夏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的人已经严防死守了好几天,却始终没见有可疑的陌生人来到店里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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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恶臭的味道,却硬是持续不断。即便经过全力清洗和通风之后,最多只是变得稍微澹了些,第二天又会浓郁起来。
而自己派到北关村去监视夏家人的手下, 也传回来了消息,夏家人平日里,就是老老实实地种田,并没见到有人外出。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他着实派出了几个好手。
这帮手下甚至跑到老夏家院儿里去听墙根儿,连各个房头的夫妇房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却怎么查,怎么觉得这老夏家,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泥腿子罢了。
至少,在“神仙醉”与“芙蓉居”发生怪事的时间段,夏家人都在夏家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呢,没一个跑到镇上来的。
一路查下来,竟是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酒楼的幕后东家也忍不住深感蹊跷,甚至隐隐约约地怀疑起了自己的结论。
也许,并不是夏家人在报复自己。
而是别的什么人,在借着自己赖掉了夏家人的银子不还这件事,暗中出手对付自己!
看来,眼下这一局, 自己只好暂且认输了。
第六天, 得了东家授意的两位酒楼掌柜, 亲自带着伙计,带着账目,敲锣打鼓地到夏家去,找到了夏二郎。
不但如数支付了咸菜的货款,还十分诚恳地跟夏二郎赔礼道歉。
芙蓉居的掌柜,又特意额外给了夏二郎五两银子。
名头用的是之前店里的伙计冲撞了他,这银子算是赔礼道歉也好,算是汤药费也成。
实际上,却是想要跟他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在暗中替夏家出手教训自己。
这话问的,别说二郎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二郎知道,他也不能说啊!
二郎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们赖了我的账之后,我就去了槐树娘娘庙。跟槐树娘娘哭了一场,诉了委屈。只是没想到,槐树娘娘竟然这么快就显灵了。”
两家酒店的掌柜被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这话也问不下去了。
芙蓉居的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夏家小哥,后生可畏啊!
既然如此, 就烦请小哥再跟槐树娘娘祷告祷告。
看在我等已然改过的份上,还请槐树娘娘就此饶了我们吧!”
二郎依然一脸严肃:
“好说,好说。我必然把话给槐树娘娘带到。但槐树娘娘饶不饶恕你们, 却得看你们改过的心诚不诚了。”
二郎这话说得,又是把两个酒楼的掌柜差点气个倒仰。
二郎心里想的却是:
“稻花之前就说过,他们要遭报应。看来这事儿,就是稻花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虽说不知稻花是怎么做到的,却绝不能让他们往稻花身上想。
总之,把这事儿推到槐树娘娘身上去,是最为稳妥,绝不会出错的。”
虽然之前,二郎其实并没有去过槐树娘娘庙,求恳槐树娘娘替自己主持公道。
这事儿过后,他却大张旗鼓地买了香烛纸品,带了供果和桃花亲手做的菜,去槐树娘娘庙还愿去了。
酒楼的幕后东家派出的人手,自然不会漏了这样大的行踪变化。
酒楼的幕后东家,因此被搞得半信半疑。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槐树娘娘庙那边,有什么人与二郎接头。
于是又撒出人手,探查了一番。结果,非但没找到接头的人,却遇见几个心满意足、真心诚意去还愿的乡下妇人。
难道,真的是槐树娘娘显灵了?
酒楼的东家只一闪念,就掐断了这个念头,反而对心腹感叹道:
“后生可畏呀!这夏家二郎,是个人物!”
夏稻花见银子到了二郎手上,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两家酒楼了。
当天夜里,夏稻花再次悄悄去了两家酒楼。
先是用油漆清洁剂洗掉了自己喷涂的红字,后面又用专业的化学除味剂,将两家酒楼的地板和墙面喷涂了一遍。
干完这些活儿,夏稻花感觉,自己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说来也怪,搞破坏的时候,也是一间屋、一间屋地喷涂过去的,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要给人家恢复原状了,明明没有多少活儿,却把自己累个贼死。
此时,夏稻花忍不住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一趟这么累,当时不如让二郎再跟两个酒楼掌柜要一笔劳务费了。
对了,还有买鲱鱼罐头、买防护服、买防毒面具、买彩绘喷漆、买油漆清洗剂、买化学除味剂、买小电驴、买红外勘测仪的钱……
这些钱,还没让他们给报销呢!
自己是不是亏了?
夏稻花懊恼了一阵,一转念,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两个酒楼掌柜送来的赔礼里头,除了如数奉还的咸菜钱之外,还有几色礼物呢。
虽然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但拿到空间超市里去,也可以算是古董了。
空间超市收古董的时候,一贯都是很大方的。
有了这些赔礼,倒是不愁没处弥补自己的损失。
再说了,此间事了,她还得赶紧回家呢。
若是回去晚了,害得姜氏发现她不见了,为她牵肠挂肚就不好了。
夏稻花开开心心地操纵着空间超市,进了附近一条四下无人的狭窄小巷子。
她早就发现老夏家周围,多了些奇怪的陌生人。
哪怕用玻璃盖儿想,也知道这帮人是为啥来的。
自己行动起来,自然得更谨慎些了。
夏稻花这样谨慎,导致辛辛苦苦在两家酒楼周围蹲守的那些人,再一次无功而返。
而且这一回,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红字,凭空消失了。有那胆子小些的,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抓紧转行了。
第二天,北关镇上又出奇闻了——两家酒楼院墙上、大门上的血淋淋红字消失不见了。
恶臭也不见了踪影。
相反酒楼里还多了些若隐若现的香气。
第114章 大房的面子
因为之前,两家酒楼的掌柜带着伙计们,去夏家赔礼道歉的时候,也是大张旗鼓的。当时跟着去看热闹的闲人就不少。
至于夏二郎所说的,“去了槐树娘娘庙诉委屈”,又答应了要去槐树娘娘庙还愿的事儿,也自然有不少人听到了。
这会儿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证了奇迹, 众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时间,北关镇的槐树娘娘庙名声大噪,再一次火热起来。
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也对这回的对手,深感佩服。
毕竟,他在酒楼内外, 都安置了不少人手, 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
别说是什么人了,哪怕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过去, 也得问问自己的手下,答应不答应。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之前那些怎么都擦洗不掉的血淋淋的红字,竟然真的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而酒楼里经久不散的恶臭,竟然也会迅速消散无踪,甚至还转变为了若隐若现的香气。
难道,这槐树娘娘,当着这样厉害?
可为什么这槐树娘娘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偏赶上自己对付夏家人的时候就显灵了?
若是槐树娘娘果然这般厉害,自己之前做过那么多坏事,岂不是应该早早就被她收了去,做成肥料了?
酒楼东家被这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呸了几口。
不,不可能是槐树娘娘。
这必然是夏家人的诡计。
只可惜, 自己却想破了头也想象不出, 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自己这双火眼金睛, 竟然看不破一家子泥腿子用的招数,也真是奇了!
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在一户纯粹的泥腿子人家身上,跌了个大跟头,阴沟里翻了船。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深深以此为耻。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自己要找回来这笔账,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欠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酒楼的东家恶狠狠地发毒誓的时候,夏二郎这边,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新的麻烦。
既然收回了银子,夏家人就决定,这一笔买卖,到此为止。
今后自然不会再跟信誉不佳的“神仙醉”和“芙蓉居”继续做生意,当然也不会再给他们供应小咸菜。
这生意上的事情,就算是好聚好散。
镇上的传说,也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可夏家人的日子,却变得十分不平静起来。
两家酒楼的掌柜来送银子的时候, 北关村不少人家都看见了。
老夏家竟然悄无声息地赚了这么多银钱,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更何况,还跟一项带有灵异色彩的奇闻异事,捆绑在了一起。
别人姑且不说,王里正和冯举人,就都对这桩奇闻的内情,十分感兴趣。
与此同时,他们和他们的家卷,也都对能卖那么多银两的小咸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分外好奇。
夏家人只好给王里正和冯举人家里,各自送了几坛小咸菜去,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尝鲜。
还特意选的精致漂亮的一斤装小坛子装的那种,既好看,又好分。
其实这些小来小去的麻烦,倒也不算什么。
真正的问题,来自于夏家人内部。夏家几个房头,此时正在纷纷扰扰,吵闹不休。
眼见着四房赚了这么多银子,几个房头心里头,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大房、二房两个房头,闹腾得最欢。
大房闻讯后,已经从镇上赶了过来。
原本刘氏正在满心欢喜地忙活金花的婚事,一开始,是不想来这一趟的。
她心里有数,老两口儿既然一开始没叫上大房参与这门生意,就是不打算给大房分钱了。
既然老两口儿没这个打算,自己去了,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倒是夏有财知道她的心思,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笑意,故意撩拨她道:
“这事儿啊,其实不光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咱们大房的面子。
金花定下来这样一桩四角俱全的好亲事,不跟咱爹娘报个喜,怎么能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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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也只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刘氏得了夏有财的好话,也知道他这段日子确实在忙活着什么,再加上她早就想跟一众妯里们炫耀一下金花的婚事了,便顺势应了下来。
刘氏心里想得很清楚,自己跑这一趟,银子能不能谋算到手,答桉多半是要落空的。
只是这金花的婚事,却必须得说给其他几房人知道。
尤其是二房、三房,还有四房!
说给二房,是因为二房两口子,尤其是孙氏,总是喜欢暗戳戳地跟大房攀比。
也不瞅瞅她那个寒碜模样,哪里配跟自己比?
自己的儿子,是松溪书院里相当出色的学生,已经考中了秀才。若不是先生压着,让大郎再多学习、历练几年,这会子,早就该进学了!
说不定,若是当时先生允了大郎接着去赶考,这会儿大郎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其实这却是刘氏不懂科举了。
她只知道儿子中了秀才,下一步就要考举人。
却不知在大楚朝,从童生到秀才倒是简单,但要从秀才到举人,还得要经过两拨大规模的全国性考试呢。
刘氏除了日常为儿子自豪,找找儿媳妇朱氏的茬,嫌弃她头一胎没给自己生个孙子,偶尔抱抱孙女阿柳……
最关切的一件事,就是金花的婚事。
刘氏一直觉得,金花是夏家最出色的孙女,理当嫁得最好。
不但要超越她两个姑姑,也得超越她隔房的堂妹们。
夏玉娇跟金花同龄,却始终没有嫁出去,还跟谢家退了婚,倒是不必考虑了。
夏雪娇却嫁到了镇上,还是个日子很殷实的生意人家。
因此,刘氏给金花找婆家的时候,都是奔着那些北关镇顶级的富贵人家去的。
只是,之前因为夏稻花摔伤差点死掉的事儿,刘氏没能攀上冯举人家的关系,自然也没机会结识许多富贵人家。
再者说,“银花可能是害稻花摔倒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也给金花的名声,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因此,原本刘氏想要攀上的一些个富贵人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金花。
第115章 金花的婚事
剩下的,除了一些年纪大了、子女一堆,需要续弦的土财主什么的,便是一些性情不好、爱喝酒爱赌钱,或者有什么克妻、残疾之类缺陷的奇葩人物。
刘氏虽然贪慕富贵,到底也是有几分疼闺女的。
见金花十分不情愿,也觉得不想委屈了女儿, 便不肯十分逼迫她。
没想到,转机竟然来得十分迅速。
跟刘氏打过几回交道的一个媒婆,有一天找了来,给刘氏提了一户四角俱全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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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那媒婆的说法,这家人姓戴。
家中有个独生儿子,乳名叫做戴三郎。
戴三郎上头只有两个姐姐, 都已经定下婚事, 很快就都要嫁出去了。
戴三郎长得相貌堂堂, 一表人才。
戴家家风和谐,夫妇和顺,婆媳和睦,一家子都很好相处。
最关键的是,家中资财颇丰,有良田几百亩,地里的活儿,都是家里养着的几个长工做的。
将来金花嫁过去,过得就是少奶奶的日子,只管享福就好。
刘氏听了这等好事儿,一开始是不敢置信的。
这样一门好亲事,简直像是为了金花量身定做的一般!世上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
于是,刘氏还特意分别找了另外两个媒婆,塞了不少银钱出去,托她们帮自己打听这戴家的真实情况。
结果这一打听,果然打听出了事儿来。
却原来, 这戴三郎因为自恃容貌周正, 对一般庄户人家的小娘子, 十分看不上。
尤其是不爱那皮肤黑的。
据说一见着就烦。
这位戴三郎,就喜欢那白白嫩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小娘子。越白净越好。五官漂亮些更好,若是不那么漂亮,也可以将就。
而且这戴家人,据说家风十分正派,婆媳关系十分和谐。
但据知道内情的人透露,戴家那个老婆子,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一脸老朽的模样,实际上,却属实厉害得很。
那老婆子,把戴三郎的娘,磋磨得哟,几乎吓破了胆子了!
戴母每当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所以这老戴家的婆媳关系,才会像如今这样和谐的。
这样打听了一番下来,刘氏暗自觉得满意极了。
那戴家的老婆子,再怎么厉害,也无需忧虑。
毕竟她的岁数在那摆着呢。
现如今那老婆子都已经这样一把年纪了, 就算她再怎么长寿,哪怕能活到一百岁呢, 又还剩几年好活?
就算她对金花再怎么不好,也磋磨不了几年。
再者说,这婆婆磋磨儿媳妇儿,是很正常的事儿。可这奶奶婆磋磨孙媳妇儿,却着实少见得很。金花打小就运气好,想必不会遇到这种情形。
而金花将来这个婆婆,说不定是个蔫坏的,但她上头,偏又有这个厉害的老太婆在那辖制她。
这么一想,这一桩原本看起来很明显的坏处,反倒成了优点了。
至于说戴三郎自视甚高,喜欢白净的小娘子,那金花正合适啊!
金花不但模样漂亮,这肉皮子也很白净。
这方面,金花是随了她爹了。
两下里彼此先存了三分好感,到了相看的时候,就格外顺利。
戴三郎一见到金花,就眼前一亮。
心说这夏家人,果然一个赛一个地长得好。
上回见到的那个梨花,就很是不俗。
只可惜那天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双方不欢而散,都没有心情再继续议婚。
而眼前这个金花么,虽然俗艳了些,却也是一副好模样。
金花看到戴三郎并不如何英俊,模样也不过是周正而已,却并不十分失望。
要知道,这戴三郎,比起之前她见过的那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或者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独眼龙之类,已经强上太多了。
至少双方年貌相当,都正青春年少。
不会让自己有种身边站了个老棺材瓤子的悚然感觉。
紧接着,这门婚事就算定了下来。
戴家人诚意十足,不但按照最高规格,给夏有财在镇上的家里送了聘礼。
而且,到了下定那一天,这戴三郎,还亲自送了一对活雁来。
定亲的时候,给女方送一对活雁,算是古礼。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家乐意这么做了。一般都会送一对白鹅代替。
而戴家送了这活雁来,不管是他们费心去野外捉来的,还是花了银钱淘澄来的,都充分说明了他们对金花的满意和重视。
得了这活雁,让刘氏喜上眉梢,着实在邻居们之间,得瑟了好几天。
现在大房和戴家,已经走完了前面的程序,将婚礼的日子定了下来。
婚礼的正日子,就定在今年的六月初六。
一来,是选个六六大顺的好意头。二来么,这一天又是双日子,象征着小两口儿可以成双成对,白头偕老。
刘氏之前想着,要跟二房、三房,四房,都要炫耀一下这门亲事,是有原因的。
其一固然是因为,刘氏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其二则是因为,她也听说了,戴家曾经和四房的梨花相看,还是三房的吴氏从中牵线的缘故。
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刘氏一怒之下就砸了手上的茶盏,气得差点找到戴家去,径自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她的金花,怎么能要梨花那个死丫头挑剩下的?
可是,夏有财和金花轮番劝了她几句,她就又冷静了下来。
金花说得有道理。
戴家人既然敢让她知道这回事,想必是有所依仗的。
说不定当初,这一场相看没成,并不是梨花看不上戴三郎,而是戴三郎、或者戴家父母,看不上梨花呢?!
刘氏那会儿就决定,一定要好好在四房面前炫耀一番!
至于说跟三房炫耀,那是因为,刘氏不满吴氏没眼光。
有这种好事,吴氏竟然只知道想着梨花那死丫头,却不惦着金花!
她务必要让吴氏后悔!
刘氏打着这样的主意,对四房的咸菜生意,倒是不怎么看重。
在她看来,夏家其他房头的人,基本上都没做过生意,所以不懂得这生意上的事情。
明面上看起来,四房是得了一大笔银子。但他们之前付出的成本,也一定不小。
再加上,这笔银子,又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稀奇古怪的诡异事件之后,才最终要回来的。
想必,这中间的花费,也必然不会是个小数目。
第116章 各有思量
说到底,其实刘氏也不相信,这事儿是槐树娘娘所为。
在刘氏看来,这事儿里面,多半是夏家人找了什么江湖人士,帮着他们装神弄鬼,湖弄世人罢了。
最关键的是, 刘氏不觉得二郎这么个乡下泥腿子,能有这个分量,让槐树娘娘为了他一场哭诉,就二话不说,直接在众人面前显灵。
不过,这些都可以放一放。
刘氏才不会主动替四房解释他们的苦衷呢!
反正有孙氏乐意闹腾,刘氏也不介意在一旁敲敲边鼓, 跟着起哄架秧子。若是这一闹,能从四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自己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要说这孙氏,还真是没辜负刘氏的期待。
此时孙氏正坐在老两口儿屋里的地上,披头散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嗓子,连哭带嚎地骂四房、骂二郎,同时指桑骂槐,暗戳戳地内涵老两口儿:
“这日子没法过了!
五个手指头虽然不一般长,可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偏生就我们二房,是那坟圈子里头捡来的哟!
生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让人挑唆着,跟我隔了心哟!
人家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手都酸了,随手扔了几个铜板就打发了他,他还当人家是好心好意的好人哟!
竟然还跟人家一起瞒着我,生了他还不如生块腊肉哟!”
夏稻花在一边听着, 若不是老两口儿的脸色变得超级难看,夏有田和姜氏也一脸的痛苦无措,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孙氏,可真是个人才,随时随地都能来一场号丧版的rap呢!
再看看屋里其他人的脸色,从夏有贵到夏有粮,这兄弟几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三房的吴氏的脸上,全是深深的鄙夷,而且还有点一言难尽。大概是觉得,往昔她跟孙氏对上了那么多回,很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程氏双目亮晶晶的,一边眉毛扬了起来,一边嘴角微微上挑,脸庞却彷佛不动声色的模样。
夏稻花看得出来,她其实跟自己一样,明明有点想笑,却又在努力忍耐。
二郎的脸色也有点臭臭的, 他臊眉耷拉眼地上前,抬手拉住了孙氏的胳膊:
“娘, 你起来!”
孙氏不干,一倔哒就一把甩掉二郎的手:
“你给老娘滚远点!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你!你娘替你出头,你还跑这来装好人!”
二郎皱着眉毛苦着脸,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娘,这里头的事儿,你不知道。
这方子,是四婶娘家嫂子家传的,本钱也是四婶娘家嫂子出的。
我四叔四婶也是帮人家干活儿,说了也不算!
我在这里面,不过就是帮着跑跑腿,跟着搬搬抬抬啥的。这点子活计,其实四叔四婶自己也能干,换了旁的谁来,也都一样能干。
他们是看我这受着伤、吃着药,一把年纪了也娶不上媳妇儿,想帮帮我、又怕我心里过不去,特意给我送钱呢!
再说了,别说四叔四婶这是有意提携我,给我送钱花。
就是一分一厘都不给,四叔四婶喊我伸伸手,我还能不帮这个忙咋滴?”
孙氏把脖子一梗:
“你少拿这些好听的填湖我!
你娶不上媳妇儿,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责任?
再一个,你大伯娘都说了,咱们北关镇上,可不止一家酒楼在卖他们这个啥子‘稻花香’咸菜!
这神仙醉和芙蓉居,那么大的买卖,都给他们送了这么多银钱来,那别家的酒楼,那给你四叔四婶送的钱,还能少了?
你四叔四婶哪怕再不管事儿,就凭他们这个出面的功劳,他们还能挣得少了?那套湖弄鬼的说辞,也就你个傻小子真敢信!
人家骗你这傻小子,骗的一愣一愣的!
偏你还一心一意向着他们,听不进人劝不说,还反过来替他们把好话都说尽了!”
二郎无语了,他总不能把自己拿了分红的事情说出来。
不然这分红的银子,就得落进孙氏和夏有贵手里。
尤其是夏有贵,那见了银子,简直就跟蚊子见了血一般,是万万不可能放过的。
可是,若是不把这一茬说出来,孙氏就会一直不依不饶地在这里闹腾。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笑话不说,还特别对不住四叔四婶。
二郎脸上忍不住火辣辣地烧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巴掌一般。
吴氏忍了又忍,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二嫂,说事儿就说事儿,你这胡乱攀扯些什么有的没的?
二郎娶媳妇是晚了些。
但咱们凭良心讲,当初咱娘给二郎说的那几家,不都是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家家地都给否了?
这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明摆着没看上人家,人家闺女还能硬生生不嫁,就在原地等着你吃回头草咋滴?
你私下里看中的那些个,要的彩礼都高。
咱们家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生活呢,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钱,这才把二郎给耽误了。
要是论责任,这里面谁的责任,能大得过你和二哥?”
四房赚银子没带上三房,吴氏其实挺不高兴的。
但考虑到前些日子,自己给梨花和戴三郎牵线的糟心事儿,便也不大好意思去责怪四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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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个,吴氏向来最鄙视孙氏那副爱占人便宜的做派,总不能轮到自己头上,一见了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程氏凉凉地接了一句:
“要我说,四哥四嫂就是性子太绵软了,二嫂的脾气才会这般豪横。简直一见了四哥四嫂,就压不住火儿。
咱们村里,别的不说,这比二郎小几岁、比三郎大几岁的半大小子,多了去了!
一天给一个铜板,有的是人乐意做这个跑腿的活计。”
程氏虽然不清楚二郎做的并不只是跑腿的活计。凭她的心眼,猜也猜得到。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这事儿往小了说。
要说看到银子,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之前既然有夏稻花救了六郎一命的恩情在,程氏从六郎没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把夏稻花当成自己亲闺女看待了。
所以,于夏稻花有关的事儿,程氏就都看成跟六郎的事儿一般。
平日里给些吃食什么的,不过是略尽尽心意罢了,哪里能报得了这份恩情?
第117章 分不清里外拐
这赚银子的事儿,虽说打着姜氏娘家的旗号,但程氏却知道,这事儿跟姜氏的娘家有没有关系且不说,却必然跟夏稻花有关系。
前些天,这几个孩子鼓捣了满满登登一屋子的咸菜。夏稻花搁那小嘴叭叭地,挥着小手儿, 一顿指挥。那几个大的都听她的,自己又不是没看见。
再者说,就算在这里头打底的,真的是姜氏娘家嫂子拿出来的配方和资金,那为什么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做?
姜氏的娘家嫂子,既然有这个本事, 凭什么非得要带着姜氏一起做?
这种好事, 谁会不惦记着自己人?
难道姜氏的嫂子, 没有娘家么?
一开始,程氏觉得这是孩子们小打小闹,也没当回事。
再后来,听说他们买坛子、买私盐、买原料,还觉得,这样折腾起来,莫不是要亏本?
程氏还特意悄悄地准备了二两银子出来。
打算若是孩子们亏得狠了,就私下里给夏稻花添补上一些。
也让孩子少上点火。
没想到,这生意似乎并没有亏本。
自己这点提前做的准备,自然也用不上了。
只是经过那样一场风波,虽然账目已经清了,却一来得罪了那两家酒楼的东家,二来也引发了新的矛盾。
对稻花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儿。
外头的事儿,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在这个家里头, 自己怎么也得护着稻花一些才是。
孙氏见姜氏还没说话, 三房的吴氏和五房的程氏, 竟然都冒了头,顿时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冲着刘氏喊道:
“大嫂,你听听!你听听!
老三媳妇儿也就罢了,她一贯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
现如今,竟连老五媳妇儿都能怼搡我了!你这当大嫂的,竟也不管管?
这个家里头,还有你我站得住的地方吗?”
刘氏见周氏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心头一惊,想起自己回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急忙给自己开脱起来:
“二弟妹,你莫再胡乱攀扯了。
我平日里忙得很,难得回来一趟,可不是来被你攀扯的。
这事儿我在镇上听说牵扯到咱们家,心里着急得很,因此就跟你说了说。
但我也只不过是关心小辈,问上一句,可没有要分润银子的意思啊。
其实我这趟回来,关心下四房的生意,只是其次。
最主要还是因为金花的亲事说定了。我是专程来给咱爹咱娘报喜的!”
周氏直到这时才出声儿:
“老大家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告诉你, 纵使金花是你闺女, 可也是我的长孙女!
你若是要让金花嫁给那些个都够做她爹的糟老头子,我可不依!
你可趁早给我歇了这份心思!”
刘氏笑道:
“瞧您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我给金花相看的人家,虽然多是富户,却也不是剜筐就是菜的。
金花可是我亲闺女,我能不疼她么?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金花着想,想让她日后少吃些苦头罢了。”
刘氏不等周氏再度质疑,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回我给金花定的这门亲事,是个四角俱全的人家,人口简单,家资丰厚,男方是家中独苗,上头只有两个姐姐,又快要出嫁了。金花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这门婚事是通过官媒说成的。男方姓戴,这孩子叫戴三郎,恰好比金花小三岁。两家已经
过了礼,也合过了八字。”
“人家合八字的先生说了,我们金花和戴三郎,是天作之合,上上婚!婚礼的正日子,就定在了今年六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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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说到这里,貌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
“说起来,这戴家人条件真是不错。
戴三郎一表人才不说,他们家里还有几百亩好田,雇了几个长工在种。
金花嫁过去,什么农活儿都不用做,只管享福就好。”
她说道这里,忍不住得意地看了一眼几个妯里的面色。
发现孙氏一脸愤恨不平,吴氏和姜氏对视了一眼,面色颇有几分古怪、甚至还有几分惊疑不定,而程氏,依旧是一脸澹然。
刘氏又把目光转向周氏,一脸喜上眉梢又略带羞窘地说道:
“这戴家富裕殷实,给的聘礼也是最高规格的。
这样一来,我原本给金花预备的随大流的嫁妆,就不够看了。
我这趟回来,除了给咱爹娘报喜,也是要在家多住几天,好帮咱爹咱娘夏收。顺便呢,再拾掇下老宅的家什,给金花筹备一下嫁妆。”
刘氏这话一出口,几个妯里都露出来一脸恍然的神色。
果然,孙氏闹腾,是刘氏撺掇的,但她不会为了撺掇孙氏闹腾,就专程跑这么一趟。
她的主要目的,恐怕还是要从老两口儿手里,刮些银子出来,给金花备上一副衬得起戴家的聘礼的、体面的嫁妆。
吴氏、姜氏、程氏都没有说话。她们默契地等待着周氏的决定。
周氏还没说话呢,孙氏的脸色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大嫂,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
坏人都让我做了,你倒跳出来装无辜了!
之前你一个劲儿撺掇着我出头的时候,那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怨我心眼实诚,我竟然会信了你的邪!
一个两个的,你们都算计我!”
孙氏气哭了。这回是真哭。
一来,她恨二郎跟她不是一条心。
二来,她恨妯里们都跟她作对。
三来,她恨刘氏设了个圈套给她钻。
四来,她恨刘氏那炫耀的神情。
大郎娶了个胖媳妇儿,孩子都生出来了。金花也找到了好婆家。
可是二郎却还没娶上媳妇儿,桃花也还没说定亲事!
孙氏哭得伤心极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都湖在脸上。眼泪还把脸上的劣质脂粉,都冲得一道一道的。
再加上之前披散下来的头发,此时看着,越发不成个人样了。
二郎见状,脸色顿时黑沉下来,比那锅底灰还要黑。他手上加大了力气,一把就把孙氏给薅了起来:
“娘,地上凉,坐久了对身子不好。你起来,跟我回屋。”
孙氏却还没哭够,人虽然站了起来,却一把拍开了二郎的手,加大了音量,怒吼道:
“我不!你个分不清里外拐的玩意儿!
跟你四叔四婶过去吧!给你四叔四婶当儿子去吧!”
第118章 周姐姐是谁
二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夏稻花见了,都有点担心他会气出个高血压来。
她急忙捅了五郎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五郎边听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二郎的异样。稻花话音刚落,五郎便急急地冲了过去,扯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
“二郎哥, 我帮你扶着二伯娘。”
三郎见了,立马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用肩膀将五郎挤开:
“用不着你假惺惺!”
他扶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情真意切地对孙氏说道:
“娘,你别伤心。就算二郎哥指望不上,你还有我呢!还有四郎呢!”
二郎气得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 鼻子呼哧呼哧地往外喷气, 眼瞅着鼻子眼睛里都要冒烟了,抬起手来,就想要抽三郎一巴掌。
本来孙氏就有些混不吝的,三郎再这样说,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五郎急忙抬手挡住了二郎的手,满脸恳求地望着二郎,伸手去轻轻地拉住了二郎的胳膊:
“二郎哥,别气别气!要是气坏了身子,你还怎么娶周姐姐过门?”
五郎劝人急切,虽然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漏了些音量出来。孙氏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花着一张脸,抽噎着问:
“周姐姐是谁?可是你奶奶那个侄孙女?二、二郎,你跟娘说实话,别藏着掖着的!”
二郎沉默了,他低下了头, 片刻后抬了起来:
“不是。”
孙氏的声音颤抖了:
“那、那难道是你大郎哥的同窗的那个表妹?”
二郎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不过他依然否定了:
“不是。娘你不要乱猜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告诉你也没有用。”
孙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你,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周云娘那个小贱人了吧?”
二郎既没说话,也没否认。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
他紧紧地闭着嘴,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对着孙氏说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孙氏看着二郎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气苦,只觉得嘴巴发麻,热血上涌,眼睛发花。
她冲着二郎扬起了手要打,二郎却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挺挺地等着她的巴掌落下来。
孙氏眼前一黑,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往后栽倒过去。
三郎之前虽然虚扶着孙氏的胳膊,却冷不防孙氏突然说倒就倒,不但没能及时扶住孙氏,自己也被孙氏往下摔的力量,给带得摔倒在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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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二伯娘!”
二郎、桃花,四郎等几个密切注意着孙氏的动静的孩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氏竟然气晕了!
刘氏原本藏都藏不住的满脸笑意,一瞬间都僵住了。
她是打算气气孙氏的。
不, 应该说不只是孙氏,而是每个妯里。
刘氏原本是打算,要好好地炫耀一番,好好欣赏一下每个妯里听说了金花的婚事之后,脸色的精彩变化。
别人越酸,她越爽。
但她万万没想到,孙氏这个有气就会第一时间撒出去的泼妇,竟然也会有这样没出息的时候!那个周云娘竟然把她自己给气倒了!
她还惦记着从老两口儿和妯里们手里扣些银钱出来,给金花办嫁妆呢!
这会儿也没法熘之大吉了。
刘氏眼睛转了转,惊叫一声:
“哎呀,都别围着了!二郎,你把你娘都气晕了,还不赶紧去请郎中?”
二郎阴沉沉地看了刘氏一眼,没说话,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不过夏有贵却喊了他一声:“二郎,别折腾了。”
二郎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头也没回,继续大踏步往外走去。
夏有贵见二郎不听他的,气得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一边骂,一边拿起摆在桌上的水碗,把里面放着的凉水“哗啦”一下,兜头浇到孙氏脸上。
孙氏被冷水这样勐地一刺激,激灵一下就醒了过来。
夏有贵走过去,扯着孙氏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儿子请不动你,我总请得动你吧?麻熘滴给我回家!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孙氏两只眼睛木呆呆地不转个,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机械地跟着夏有贵走了。
她刚刚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
周云娘,那个狐媚子!才跟二郎认识了几天哪?就把二郎的魂都给勾走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小贱人进门!
孙氏这会儿却浑然忘了,她之前为了二郎的婚事,有多么着急上火。
夏有贵心里也很是不平静。
他看出来四房的事儿不像面上那么简单。
四房两口子都不是会巧使唤人的,不可能只给二郎几文钱,就让他跑腿儿。
要么是这里面还有事儿,二郎翅膀硬了,会跟自己藏心眼儿了;
要么就是四房背后,真的有别人。
夏有贵越想越觉得,多半是四房背后有别人。
没见四房今天的应对,竟然不像往常那样越描越黑,反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三房和五房就跳出来替他们辩解了么?
若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他们能学会这样的手段?
打死他他都不信!
其实这是夏有贵以己度人了。
夏有田和姜氏纯粹就是被孙氏突然发难给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就僵在了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再者说,孙氏、刘氏、吴氏、程氏,一个个小嘴叭叭地,唇枪舌剑、笑里藏刀地,也没给夏有田和姜氏留下什么说话的空儿啊!
孙氏被刘氏撺掇着,闹了这一场,除了给大家伙儿心头多添了些不愉快之外,倒也没有改变什么。
不过,经历了这一回,夏稻花倒是觉得,三房和五房,自己也可以争取过来。
将来如果真的能把生意做起来,总有需要用人的时候。
虽然自家人用起来,比雇佣外人麻烦许多,但有钱不带挈自家人一起赚,在这个时空,其实也算是一种道义上的亏欠。
如果三房和五房能帮得上忙,也通情达理,夏稻花倒是不介意带着他们一起发财。只是若真的把三房和五房也拉进来,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第119章 明火执仗
(先贴个防盗,这一章会很晚,大家先睡,明天再看,爱你们,(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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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使用空间就不能像目前这样随心所欲。而是应该更加谨慎小心, 把各种破绽都预先杜绝,或者及时抹平才是。
夏稻花沉吟片刻,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让三房和五房一块儿参与进来的生意。
不过这赚钱的事情,也不能太着急,慢慢来吧!
孙氏跟夏有贵走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二郎就气喘吁吁地带着郎中回来了。
见孙氏不见了踪影, 就阴沉着脸, 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桃花简明扼要地跟二郎说了下情况,二郎就带着郎中,回了二房,去给孙氏看诊了。
刘氏有些羡慕地看着二郎的背影。
她素来很为有个能读书的儿子而万分自豪,但论起细心体贴来,大郎真是照二郎差远了。整个老夏家的第三代里头,二郎都应该是最强的。
这一瞬间,不只是刘氏,吴氏、姜氏、程氏,心中都各有感触。
就连周氏,都觉得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夏有贵和孙氏,算不上什么好父母。
但二郎和桃花,却都是好孩子。
周氏们心自问,自己和夏老爷子,似乎并没有做错过什么。至于说偏疼大房和五房,这种事在庄户人家里头,也都是很正常、很普遍的。
但五房还好, 老五虽然有些耙耳朵,但在孝顺这一节上不亏。
然而大房和二房,却都莫名其妙地长歪了。
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回荡着一个声音:凭啥孙氏这样的娘,能养出二郎这样的儿子来呀?
(以下是重复内容)
二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夏稻花见了,都有点担心他会气出个高血压来。
她急忙捅了五郎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五郎边听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二郎的异样。稻花话音刚落,五郎便急急地冲了过去,扯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
“二郎哥,我帮你扶着二伯娘。”
三郎见了,立马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用肩膀将五郎挤开:
“用不着你假惺惺!”
他扶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情真意切地对孙氏说道:
“娘,你别伤心。就算二郎哥指望不上,你还有我呢!还有四郎呢!”
二郎气得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鼻子呼哧呼哧地往外喷气,眼瞅着鼻子眼睛里都要冒烟了,抬起手来,就想要抽三郎一巴掌。
本来孙氏就有些混不吝的, 三郎再这样说,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五郎急忙抬手挡住了二郎的手, 满脸恳求地望着二郎, 伸手去轻轻地拉住了二郎的胳膊:
“二郎哥,别气别气!要是气坏了身子,你还怎么娶周姐姐过门?”
五郎劝人急切,虽然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漏了些音量出来。孙氏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花着一张脸,抽噎着问:
“周姐姐是谁?可是你奶奶那个侄孙女?二、二郎,你跟娘说实话,别藏着掖着的!”
二郎沉默了,他低下了头,片刻后抬了起来:
“不是。”
孙氏的声音颤抖了:
“那、那难道是你大郎哥的同窗的那个表妹?”
二郎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不过他依然否定了:
“不是。娘你不要乱猜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告诉你也没有用。”
孙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你,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周云娘那个小贱人了吧?”
二郎既没说话,也没否认。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
他紧紧地闭着嘴,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对着孙氏说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孙氏看着二郎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气苦,只觉得嘴巴发麻,热血上涌,眼睛发花。
她冲着二郎扬起了手要打,二郎却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挺挺地等着她的巴掌落下来。
孙氏眼前一黑,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往后栽倒过去。
三郎之前虽然虚扶着孙氏的胳膊,却冷不防孙氏突然说倒就倒,不但没能及时扶住孙氏,自己也被孙氏往下摔的力量,给带得摔倒在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娘!”
“二伯娘!”
二郎、桃花,四郎等几个密切注意着孙氏的动静的孩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氏竟然气晕了!
刘氏原本藏都藏不住的满脸笑意,一瞬间都僵住了。
她是打算气气孙氏的。
不,应该说不只是孙氏,而是每个妯里。
刘氏原本是打算,要好好地炫耀一番,好好欣赏一下每个妯里听说了金花的婚事之后,脸色的精彩变化。
别人越酸,她越爽。
但她万万没想到,孙氏这个有气就会第一时间撒出去的泼妇,竟然也会有这样没出息的时候!那个周云娘竟然把她自己给气倒了!
她还惦记着从老两口儿和妯里们手里扣些银钱出来,给金花办嫁妆呢!
这会儿也没法熘之大吉了。
刘氏眼睛转了转,惊叫一声:
“哎呀,都别围着了!二郎,你把你娘都气晕了,还不赶紧去请郎中?”
二郎阴沉沉地看了刘氏一眼,没说话,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不过夏有贵却喊了他一声:“二郎,别折腾了。”
二郎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头也没回,继续大踏步往外走去。
夏有贵见二郎不听他的,气得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一边骂,一边拿起摆在桌上的水碗,把里面放着的凉水“哗啦”一下,兜头浇到孙氏脸上。
孙氏被冷水这样勐地一刺激,激灵一下就醒了过来。
夏有贵走过去,扯着孙氏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儿子请不动你,我总请得动你吧?麻熘滴给我回家!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孙氏两只眼睛木呆呆地不转个,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机械地跟着夏有贵走了。
她刚刚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
周云娘,那个狐媚子!才跟二郎认识了几天哪?就把二郎的魂都给勾走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小贱人进门!
孙氏这会儿却浑然忘了,她之前为了二郎的婚事,有多么着急上火。
第120章 心急如焚
夏稻花原本是一时起了玩心,很放松地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闻着花香,感受着小草叶子上湿漉漉的露珠和绒毛,不过很快就觉得,再躺下去应该会把衣服弄湿了。
这年头, 衣服的颜色都很容易掉,洗过几回就不鲜亮了。
就在她刚刚翻了下身,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地面,似乎在轻微地、有规律地震动。
她的意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脑子却已经做了判断, 面色也突然凝重起来。
干脆原地打了个滚儿,迅速爬进一丛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底下, 将耳朵牢牢地贴在地面上,认真仔细地倾听,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密集。
那是马蹄声。
数量不明的马群,在飞快地往这个方向奔跑。
自打空间升级以来,夏稻花随手收个小动物,已经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了。
她不知道来的是野马群,还是战马群。
如果是前者,她可以借机测试一下空间的收纳能力,但也有可能会受伤。
如果是后者,她得赶紧躲进空间,才能有一线生机。
但问题是,若是战马群,这个方向上来的,必然是敌军来袭。
这个季节,似乎不是游牧民族“打草谷”的季节。
但哪怕不是来自于境外的敌人,能装备这么多马匹, 还这样来势汹汹的,至少也得是盘踞一方的马匪。
而在夏稻花身后,就是北关村。
夏老爷子和周氏在那里,夏有田和姜氏在那里,二郎、桃花、梨花、五郎、菱花、六郎、枣花,这些个跟她关系亲密的孩子,也在那里。
夏稻花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她咬了咬牙,决定冒一回险。反正自己有空间在,危急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不难。
夏稻花一闪身进了空间,大概过了两分钟,就拿着个望远镜出来了。
她拎着望远镜,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跑过去,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出了山坳,上了半山腰,到了林子里就选了一棵高高的树,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到了树上,夏稻花找了个稳妥的位置坐好了, 就把望远镜举了起来,仔细地观察远处的情况。
这一看,她心头就是一沉。
来的是敌军,而非马匪,穿的是地道的胡人服装。
好消息是人不算多,目测是个不超过两三百人的小股队伍。
想想也是,北关镇的边防可不是吃素的,太大股的敌军,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摸到村子里来。
但,即便只有两三百人,对于北关村来说,这些人也太多了。
北关镇虽然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但老百姓到底是老百姓。
让他们彼此抢夺水源,搞个村斗什么的,倒是不怎么难。
打起架来,也敢抡着锄头往人家脑袋上削。
但若是让他们拿着同样的武器,跟正规军对上,能支撑下来一刻钟不死光,都得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夏稻花脑筋急转,感觉自己的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但还是想不出,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这么多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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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走到自己藏身的这片林子了。
夏稻花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人命关天啊!
更何况是一村子的人命!
不,若是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屠了村,摸到北关镇上去,那死得恐怕不只是这一村子人!
夏稻花想来想去,总算被她想起来一个弦高鲜牛犒劳秦军的故事。
只是,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小女孩,这个法子没法照单全收。毕竟,大楚朝再怎么喜欢搞特殊,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孩做国家的使者,来犒劳远道而来的敌军。
不过,这个故事到底还是启发了她,她想到了个多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还能误导一下敌人的办法。
夏稻花又钻进了空间,争分夺秒地进行了一番准备。
接着,树林上空,升起了一串氢气球,上面挂了个又宽又长的条幅,贴着人头大的大字:
“北关镇欢迎你。”
夏稻花看着氢气球带着长长的条幅在树林上空飘着,晃晃悠悠地往敌军的方向飘过去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有点儿担心这玩意儿被敌军一箭射下来,也有点儿担心说不定敌军根本就没看见,还与欧点儿担心这东西被树林里的枝枝叉叉挂住,飘着飘着就卡在那里不动了……
总之,满满都是槽点,让她紧张的有点想吐。
不过,至少风向还算是有利的,起码没把这坨氢气球,往北关村的方向吹。
夏稻花又略有点儿生涩地操作着一架无人机,让它嗡嗡叫着飞上了天。无人机上,挂着个大喇叭,音量也开到了最大: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
就这一句话,反复播放,一直到电池的电量彻底耗尽,这大喇叭才会停止喊话。
夏稻花这一招,勉强可以算是“打草惊蛇”。
若是敌军觉得自己偷袭不成,认定北关镇这边有了准备,说不定就能转过头回去了。
但与此同时,她还得想办法真的把敌军来袭的消息,传到村里去才行。
说不定,还得传到千户所去。
不然村里人即便知道了敌军来袭的消息,最多也就能往周边的村子或者镇上跑。
他们靠着两条腿,哪能跑得过敌军的战马呢?
夏稻花一点都不想在自家村子里,看到战争的场面。
更不想看到胡人的大军,对着本村的乡亲们和自家的亲人们,挥舞着屠刀,彷佛砍瓜切菜一般剁人头。
但夏稻花从前没怎么玩过无人机,她刚刚是照着说明书现学的,操作起来还很不熟练,自然分身乏术,做不到同时搞出来两架无人机。
要怎么才能往村里传信呢?
又要怎么,才能让村里人相信这个消息呢?
第121章 人命如草芥
抱歉了各位亲,这一章是防盗,大家明天再看,爱你们,(づ ̄ 3 ̄)づ
我之前看岔了时间,完全来不及了。要赶出来得很晚了,大家先睡吧。
以下是防盗章内容, 大家明天再看。
夏稻花原本是一时起了玩心,很放松地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闻着花香,感受着小草叶子上湿漉漉的露珠和绒毛,不过很快就觉得,再躺下去应该会把衣服弄湿了。
这年头,衣服的颜色都很容易掉, 洗过几回就不鲜亮了。
就在她刚刚翻了下身, 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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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似乎在轻微地、有规律地震动。
她的意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脑子却已经做了判断,面色也突然凝重起来。
干脆原地打了个滚儿,迅速爬进一丛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底下,将耳朵牢牢地贴在地面上,认真仔细地倾听,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密集。
那是马蹄声。
数量不明的马群,在飞快地往这个方向奔跑。
自打空间升级以来,夏稻花随手收个小动物,已经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了。
她不知道来的是野马群,还是战马群。
如果是前者,她可以借机测试一下空间的收纳能力,但也有可能会受伤。
如果是后者, 她得赶紧躲进空间,才能有一线生机。
但问题是,若是战马群,这个方向上来的,必然是敌军来袭。
这个季节,似乎不是游牧民族“打草谷”的季节。
但哪怕不是来自于境外的敌人,能装备这么多马匹,还这样来势汹汹的,至少也得是盘踞一方的马匪。
而在夏稻花身后,就是北关村。
夏老爷子和周氏在那里,夏有田和姜氏在那里,二郎、桃花、梨花、五郎、菱花、六郎、枣花,这些个跟她关系亲密的孩子,也在那里。
夏稻花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她咬了咬牙,决定冒一回险。反正自己有空间在,危急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不难。
夏稻花一闪身进了空间,大概过了两分钟, 就拿着个望远镜出来了。
她拎着望远镜, 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跑过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出了山坳,上了半山腰,到了林子里就选了一棵高高的树,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到了树上,夏稻花找了个稳妥的位置坐好了,就把望远镜举了起来,仔细地观察远处的情况。
这一看,她心头就是一沉。
来的是敌军,而非马匪,穿的是地道的胡人服装。
好消息是人不算多,目测是个不超过两三百人的小股队伍。
想想也是,北关镇的边防可不是吃素的,太大股的敌军,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摸到村子里来。
但,即便只有两三百人,对于北关村来说,这些人也太多了。
北关镇虽然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但老百姓到底是老百姓。
让他们彼此抢夺水源,搞个村斗什么的,倒是不怎么难。
打起架来,也敢抡着锄头往人家脑袋上削。
但若是让他们拿着同样的武器,跟正规军对上,能支撑下来一刻钟不死光,都得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夏稻花脑筋急转,感觉自己的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但还是想不出,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这么多敌军。
而且,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走到自己藏身的这片林子了。
夏稻花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人命关天啊!
更何况是一村子的人命!
不,若是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屠了村,摸到北关镇上去,那死得恐怕不只是这一村子人!
夏稻花想来想去,总算被她想起来一个弦高鲜牛犒劳秦军的故事。
只是,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小女孩,这个法子没法照单全收。毕竟,大楚朝再怎么喜欢搞特殊,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孩做国家的使者,来犒劳远道而来的敌军。
不过,这个故事到底还是启发了她,她想到了个多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还能误导一下敌人的办法。
夏稻花又钻进了空间,争分夺秒地进行了一番准备。
接着,树林上空,升起了一串氢气球,上面挂了个又宽又长的条幅,贴着人头大的大字:
“北关镇欢迎你。”
夏稻花看着氢气球带着长长的条幅在树林上空飘着,晃晃悠悠地往敌军的方向飘过去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有点儿担心这玩意儿被敌军一箭射下来,也有点儿担心说不定敌军根本就没看见,还与欧点儿担心这东西被树林里的枝枝叉叉挂住,飘着飘着就卡在那里不动了……
总之,满满都是槽点,让她紧张的有点想吐。
不过,至少风向还算是有利的,起码没把这坨氢气球,往北关村的方向吹。
夏稻花又略有点儿生涩地操作着一架无人机,让它嗡嗡叫着飞上了天。无人机上,挂着个大喇叭,音量也开到了最大: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
就这一句话,反复播放,一直到电池的电量彻底耗尽,这大喇叭才会停止喊话。
夏稻花这一招,勉强可以算是“打草惊蛇”。
若是敌军觉得自己偷袭不成,认定北关镇这边有了准备,说不定就能转过头回去了。
但与此同时,她还得想办法真的把敌军来袭的消息,传到村里去才行。
说不定,还得传到千户所去。
不然村里人即便知道了敌军来袭的消息,最多也就能往周边的村子或者镇上跑。
他们靠着两条腿,哪能跑得过敌军的战马呢?
夏稻花一点都不想在自家村子里,看到战争的场面。
更不想看到胡人的大军,对着本村的乡亲们和自家的亲人们,挥舞着屠刀,彷佛砍瓜切菜一般剁人头。
第122章 神奇的缘分
萧鲁不花跟北蛮皇帝,也就是他的异母兄长萧离忧之间,有很深的矛盾。但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一回事,对上楚人的时候,所有的北蛮人,都是格外团结一心的。
不过,偷袭几个大楚腹地的小城小镇, 这种事情,北蛮年年都在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萧鲁不花如果太过关注,反倒有轻视萧离忧的意思了。
因此,萧鲁不花在安排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萧麻古回到北蛮,给萧离忧送了信之后, 就没再去管后面的事儿。
反正消息我告诉你了,你爱来不来。
萧离忧收到了这个消息, 其实也不怎么上心。
多一条可以偷袭的道路是好事, 不过顶多也就能占一回便宜。
楚人虽然孱弱,却也不是傻子。
这回你占了便宜,下回你再从这条路上走,人家还不给你留个圈套,把你包了饺子?
如果楚人真的蠢成这样,也不至于会跟北蛮对峙了这么多年。
只是,朝中有些老臣,总是觉得萧离忧身为北蛮皇帝,对贵族要优容,对皇族内部,要更加宽待。
萧鲁不花之前虽然折损了一些据点,还在半路上搞丢了布防图,但到底给大楚造成了一些混乱。这回还找到了一条防线上的漏洞,也算可以将功折过了。
萧离忧已经基本肃清了、压服了那些反对他的势力,此时正是志满意得的时候。
见萧鲁不花一直滞留在大楚, 任务失败了便不敢回来, 心知萧鲁不花这是怕自己秋后算账。
既然这个异母兄弟这样知道进退,自己也不介意展现一下帝王的胸襟。
只要萧鲁不花不要在自己跟前上蹿下跳地碍眼, 倒也不是不能给他留条活路。
毕竟都是同一个爹!
若是萧鲁不花懂得臣服,自己倒是不介意留着他,也好给自己的名声,再添几分光彩。
所以,萧离忧准了老臣所奏,下了一道勉励萧鲁不花的旨意,交给萧麻古,让他给萧鲁不花带了回去。
萧鲁不花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不过,既然皇兄也不怎么想见到自己,那自己不如继续留在大楚。
其实,萧鲁不花在官府追捕他的风声放松以后,就已经在北关镇悄然潜伏了下来。
因此,他也没有错过北关镇前段日子,最大的那场热闹——神仙醉和芙蓉居两家惯于欺行霸市的酒楼,因为做生意不地道,要对一个泥腿子人家赖账, 反倒阴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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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惊动了槐树娘娘出手, 狠狠教训了他们一番。
跟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一样, 萧鲁不花也是不信槐树娘娘的。
大楚若是真有这样厉害的神仙保佑,在战场上就不会被北蛮压着打。
楚人身体孱弱,远远不如北蛮人高大强壮。
他们往往只能借助厚重的城墙和深深的护城河,拉起来吊桥,躲在关隘里面,做缩头乌龟,苦苦地守城。
若是真有神仙庇佑,他们何至于这样柔弱?
不过,这件热闹,在别人看来是热闹,在萧鲁不花看来,却颇有几分恼火。
因为那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东家,跟萧鲁不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人本名叫做郑冲,在江湖上用的名号叫做“盛爷”。郑冲取了个跟自己的姓名无关的字号,也有几分隐藏身份的意思。
郑冲是渤海郡一个世家豪族的旁支庶子,跑到北关镇来,发展起来了自己的一份家业。平日里行事,颇为无所顾忌。
萧鲁不花听说了郑冲的事儿,又得知他的产业多为酒楼和粮铺,便下了大力气在郑冲身上,几番刻意结交,终于跟他结下了一番情谊,也总算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贼船。
萧鲁不花从郑冲手中买了不少粮食,还买了大量的铁器,安排心腹之人带队,悄悄运回了北蛮。
郑冲原本惊叹于萧鲁不花的胆大包天,也一直猜测萧鲁不花的背后,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毕竟一般二般的权贵之家,也没谁敢往北蛮走私粮食和铁器呀!
等到郑冲得知了萧鲁不花的真实身份之后,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但他此时已经跟萧鲁不花做了好几回见不得光的生意,也从后者身上拿了不少好处,涉入太深、难以抽身了。只能继续在他这条船上待下去。
因此,两人的牵绊愈来愈深。
夏稻花给两家酒楼捣乱的时候,郑冲派到夏家的人手,和留在酒楼守株待兔的班底,大部分是自家的护院保镖,但也有一少部分精锐,是从萧鲁不花手中借来的。
只是,不管是自家的班底,还是萧鲁不花的顶级细作营,他们虽然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却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人出现在酒楼现场。
若是夏稻花知道,那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竟然跟被她坑过的萧鲁不花,有这样的关系,一定会感叹这神奇的缘分。
此时,玄妙的缘分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不过这回挨坑的,就不是萧鲁不花的力量,而是隶属于北蛮皇帝萧离忧的力量了。
此时,夏稻花的布置,终于起了点作用。
北蛮人的探路先锋,这会儿不但看到了浮在空中的氢气球,和氢气球下面晃晃悠悠的大字条幅,也听到了无人机上面,那吵得人头疼的大喇叭发出的喊话声: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这些兵士基本上都是文盲,连他们北蛮的文字都不认得,就更别说这大楚的文字了。但仅仅凭着氢气球和条幅的怪模样,就已经很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了。
再者说,还有无人机的大喇叭呢!
毕竟是经常越境的队伍,因为经常越境,他们多少懂得一些常用的大楚话。
无人机反复播放的句子,他们听懂了。
也正因为听懂了,才会被吓到。
莫非,这北关镇,真的已经有所准备了么?
带队的头领依然不相信北关镇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他也不敢冒进,便带着手下的兵士,就地安营扎寨。
夏稻花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帮人都没走,反而停下了,心里知道,把他们吓走的办法,多半是行不通了。
第123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稻花有点慌。
现在当务之急,一来是阻拦住敌人,不让他们往北关村去;
二来,就是要通知村里人,和北关镇千户所,有北蛮的小股敌军来偷袭这件事。
把消息送到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怎么让他们相信, 并且千万别磨蹭,赶紧麻熘滴采取行动。
论急智,夏稻花不是黄蓉,跟郭靖倒是有些相似——同属于心里越着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慢的那种人。
之前她心里都快急疯了,出了一身汗, 连里衣都打湿了, 不算尖锐的指甲刺破了手掌心自己都没发觉,却什么像样的主意都想不出来。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却顾不得思考,一味只恨自己的超市里没有地雷和手榴弹卖。
不,别说地雷和手榴弹了,就连催泪烟雾弹都没有……真是太可惜了,她的超市里,竟然没有军火柜台!
这会儿见敌军竟然在原地停下了,夏稻花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松了半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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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虽然停下了,却也只是停下而已。
如果这股敌军,一直没有遭到有效的攻击,他们就很有可能会继续前进。
即便他们不敢冒进,也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
说不定,还会派出一大批斥候,往各个方向深入侦察,看北关镇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 真的有所······
夏稻花有点慌。
现在当务之急,一来是阻拦住敌人,不让他们往北关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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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们不敢冒进,也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
说不定,还会派出一大批斥候,往各个方向深入侦察,看北关镇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真的有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稻花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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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还会派出一大批斥候,往各个方向深入侦察,看北关镇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真的有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稻花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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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们不敢冒进,也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
说不定,还会派出一大批斥候,往各个方向深入侦察,看北关镇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真的有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稻花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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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们不敢冒进,也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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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这扔的都是钱哪
然而,等到北蛮头领露出兴奋而又残忍的笑容,带头冲到了烟花升起的位置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彻头彻尾的茫然。
这位置应该没错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放过烟花的气味。
但,为什么这地方却没有人呢?
北蛮头领一挥手,精干的手下就往四面八方分散开, 细致地搜索起来。
但不管是茂密的灌木丛之内,还是高大的乔木树冠之上,都不见人影。虽然处处都有人的痕迹,但就是找不出这个人躲在何处。
北蛮头领气坏了,忍不住发泄似的射了一箭出去,箭簇飞了很远,深深地没入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之中。
这一下倒是歪打正着了, 树上“啪嗒”掉下来一个东西。
是个带锁的小盒子,做得很精致, 材料非金非玉,一时间倒是认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材料应该挺结实的,毕竟从树上掉了下来,却好像并没有摔坏。
有个小兵迅速飞奔过去,将那小盒子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了过来。
北蛮头领示意他递给自己,试了试,一把扯掉了上面漂亮的金锁头,盒盖子“啪”一下弹开了,里面“唰”一下飞出来一个硕大的拳头,“砰”一声打在了北蛮头领脸上,正中鼻梁。
北蛮头领冷不防挨了这一下子,鼻子都被打破了,滋味十分酸爽,两行生理性的眼泪混着两行鼻血一起流了下来。
这个盒子很快就被缓过神来的北蛮头领, 气急败坏地挥着大刀,三下两下就砍成了碎片。
只是这个过程中,有几片碎片飞到了旁边的人脸上, 给人划出来几道不大的伤口。
不过这盒子碎片没什么杀伤力,倒是没人伤到眼睛等要害处。
夏稻花刚刚转移到那棵白桦树的树顶上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见敌军的队伍已经迫近了。
她这才发觉,就凭着自己这副小身板,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喘都喘不过来,速度哪里比得过这些北蛮人呢?
反倒不如直接躲进空间里去,来得简单方便又安全。
她躲进了空间,却没想到,那北蛮首领恰好一箭射到了这棵树上。
夏稻花吓了一跳,虽然她在空间里并没有受到那支箭的冲击力的影响,却感受到了那种呼啸而来的力道与危机。
她有点儿生气,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扔了出去。
那东西掉到了地面,她才看清楚,竟然是个整蛊玩具。这是之前她找飞行的花仙子的时候,顺手找出来的。
原本不过是随手放在那里的,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出乎意料地打中了那北蛮头领的鼻子。
夏稻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夏稻花早就发现, 空间里面能看到、听到空间外面的情形,空间外面的人, 却往往对空间里面的情况毫无察觉,也压根感受不到空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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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笑了一会儿,见恼怒的北蛮首领决定带兵继续前进,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这通风报信的烟花虽然放出去了,可是北关镇那边能不能看到,看到了能不能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能不能做好准备,都是未知数啊。
更何况,最关键的是北关村的人,会不会已经做好了逃难的准备?
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留在村里躲藏?
不行,自己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些北蛮人!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
夏稻花想来想去,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将特工的美剧里面,有个很飒的南美小姐姐,面对突然而至的敌人,不慌不忙,用家里的洋酒做了几个会爆燃的炸弹扔了出去,把敌人阻隔了好长时间,好像是叫什么“莫洛托夫鸡尾酒”来着。
当时那个场面,让夏稻花心情激动了好几分钟,出于对小姐姐的敬佩和好奇,她还专程去查过那玩意儿的配方。
材料都挺常见的,做法也不难,至少她的空间超市里,样样齐全。
只是不知道准确比例……
夏稻花一边回忆,一边拿了棉花,高度酒,白糖,橡胶鞋底等物,开始试验起来。
时间紧迫,也不用太精确了,感觉差不多了,就往外扔呗!
夏稻花这边开始随意往空间外头扔点着了长长的棉花引信的酒瓶子。
空间外面可就乱了套了。
北蛮首领万万没想到,刚刚那个会打人的盒子还不算,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又从天而降一个琉璃瓶子!
琉璃瓶子竟然还带着火,紧接着还“砰”一声,在自己面前爆裂开来。
战马虽然早已习惯了战场的喧嚣,却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着了火、冒着烟,还发出“砰”一声巨响的玩意儿。
有好几匹马都被吓到了。
不过北蛮人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这几匹明显受了惊的马,也被他们轻易控制住了。
只是场面着实混乱了一番。
夏稻花在空间里面看着,心里觉得很是着急。
若是只能让他们小小地骚动一下,是没办法把他们阻拦在此地不动的,更不要提把他们吓退了。
夏稻花把刚刚试过的威力最大的一种组合用了出来,一边用,一边心疼自己的酒钱。
这么好的酒,包装高端大气上档次,内容也气味芬芳、醇厚宜人,若是当做奢侈品卖出去,能赚多少金银回来哪!
这扔掉的都是钱哪!
她一边心疼得眼泪哗哗地,一边毫不手软地往外继续扔。
不大会儿功夫,已经把自己做好的十几个“莫洛托夫鸡尾酒”扔了出去,“砰砰砰”的爆燃声也响个不停。
这段日子一直没怎么下雨,北关镇这边大家喜欢砍柴,不爱捡落叶,树林里干燥的落叶不知多少年了,已经积累了厚厚的好几层。
这些个明火燃烧弹落到那些落叶上面,瞬间就点燃了一大片。
很快,就有几棵近处的白桦树和红松树被点燃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烟雾缭绕,火势熊熊,倒是真把敌军给挡住了。
不但北蛮士兵开始呛咳声不断,就连那些之前还很听话的战马,这会儿也开始明显地惊慌失措起来,有些甚至调转了身子,往来处跑去。
夏稻花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之前怕引起森林大火,没敢动放火的心思。这会儿火起来了,黑烟飘到空中,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估计比烟花示警的效果还好呢。
哎呀不好,自己脚下这棵白桦树,也烧起来了!
第125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先贴个防盗,大家明天再看,爱你们,(づ ̄ 3 ̄)づ)
夏稻花吓了一跳,赶紧检查了下空间超市的状态。
它好好地悬浮在空中,丝毫没有受到脚下这棵白桦树状态的影响。
但当自己从空间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还是在这个位置吧?
夏稻花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空间超市, 往附近一棵更加高大的树上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夏稻花出了一头汗。
刚刚自己做了二十来个燃烧弹,还把它们都精准地扔到了外头,都没这么累。
也不知道是之前紧张过度的后反劲儿,还是操纵空间超市移动就是这样格外消耗精气神儿。
夏稻花不但很累,还很饿, 她颤抖着手指,急急忙忙撕开一包酱牛肉,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最开始吃掉第一包酱牛肉的时候,可能是吃得太快了,中间有好几次,夏稻花都被噎住了。因为事先没准备水或者饮料,她被噎得直翻白眼。
而且肚子里的饥饿感非常强烈,非常深刻,害得她又是心慌、又是莫名地生气,喉咙口就像是有团火在烧一般,十分难受。
这第一包酱牛肉,根本就是为了填饱饥饿的肚皮,囫囵吞枣,夏稻花都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好在第一包牛肉下肚之后,胃里多少算是有了点儿感觉,夏稻花从容了许多。
她又拿了一块儿咸味面包,就着一瓶牛奶,缓缓地吃了起来。
这两样东西下了肚,夏稻花的胃就满了, 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
但她心里,却还是有种想要拼命吃东西的欲望,力量十分强劲。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逃荒的人,饿了几十天之后,突然遇到了大批的美味食物一样,简直有种要把自己撑死的冲动。
这很不正常。
夏稻花用顽强的毅力战胜了这股冲动,她起身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会儿她十分确定,空间超市吃掉的那块儿玉桌屏的能量,应该已经消耗完了,它这会儿又开始从自己身上汲取能量了。
夏稻花缓了缓神,拿起了一袋带果仁的巧克力放在身上,走到超市储物区的镜子那里,继续观察外头的情形。
外头的火势更大了,好在风向对自己有利,风一直是往北蛮人来的那个方向吹的。
自己脚下这棵树,虽然离着这火场也已经很近了,却幸运地没有被点燃。
而那些惊慌的战马, 已经把这种恐慌, 扩散给了全体成员。
它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调转了身体, 往来时的路奔跑而去。
也有一部分,往四面八方逃散。
还有几匹吓傻了的,竟然湖里湖涂地往火势最大的区域冲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想自杀。
北蛮头领和士兵们,当然不愿意见到这种场景。
但不管平日里他们跟自己的战马关系多么和谐,这会儿却依然拿这些受惊的战马没办法。
这些战马都在拼命奔逃,有一些骑术不那么精通的士兵,已经被掀翻在地,又被后面的惊马毫不留情地踩到了。
哀嚎声,痛叫声,马蹄声,嘶鸣声,怒吼声,乱成一片。
夏稻花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敌军,终于心神一松,瘫坐在了地面上。
她这会儿才觉出来,自己竟然浑身发软,手脚都没有力气了。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彻底过去了吧。
好在躲在这空间超市里,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她大可以慢慢恢复。
这里是专属于她的地盘,她想待多久都行。
(以下是重复内容)
然而,等到北蛮头领露出兴奋而又残忍的笑容,带头冲到了烟花升起的位置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彻头彻尾的茫然。
这位置应该没错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放过烟花的气味。
但,为什么这地方却没有人呢?
北蛮头领一挥手,精干的手下就往四面八方分散开,细致地搜索起来。
但不管是茂密的灌木丛之内,还是高大的乔木树冠之上,都不见人影。虽然处处都有人的痕迹,但就是找不出这个人躲在何处。
北蛮头领气坏了,忍不住发泄似的射了一箭出去,箭簇飞了很远,深深地没入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之中。
这一下倒是歪打正着了,树上“啪嗒”掉下来一个东西。
是个带锁的小盒子,做得很精致,材料非金非玉,一时间倒是认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材料应该挺结实的,毕竟从树上掉了下来,却好像并没有摔坏。
有个小兵迅速飞奔过去,将那小盒子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了过来。
北蛮头领示意他递给自己,试了试,一把扯掉了上面漂亮的金锁头,盒盖子“啪”一下弹开了,里面“唰”一下飞出来一个硕大的拳头,“砰”一声打在了北蛮头领脸上,正中鼻梁。
北蛮头领冷不防挨了这一下子,鼻子都被打破了,滋味十分酸爽,两行生理性的眼泪混着两行鼻血一起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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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盒子很快就被缓过神来的北蛮头领,气急败坏地挥着大刀,三下两下就砍成了碎片。
只是这个过程中,有几片碎片飞到了旁边的人脸上,给人划出来几道不大的伤口。
不过这盒子碎片没什么杀伤力,倒是没人伤到眼睛等要害处。
夏稻花刚刚转移到那棵白桦树的树顶上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见敌军的队伍已经迫近了。
她这才发觉,就凭着自己这副小身板,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喘都喘不过来,速度哪里比得过这些北蛮人呢?
反倒不如直接躲进空间里去,来得简单方便又安全。
她躲进了空间,却没想到,那北蛮首领恰好一箭射到了这棵树上。
夏稻花吓了一跳,虽然她在空间里并没有受到那支箭的冲击力的影响,却感受到了那种呼啸而来的力道与危机。
她有点儿生气,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扔了出去。
那东西掉到了地面,她才看清楚,竟然是个整蛊玩具。这是之前她找飞行的花仙子的时候,顺手找出来的。
原本不过是随手放在那里的,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出乎意料地打中了那北蛮头领的鼻子。
第126章 夏有财的劫难
夏稻花的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有点委屈。
她这又搭钱搭东西,又费心费力的,为了谁啊?
不过,想想姜氏作为一个母亲,遇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孩子却偏偏不见了踪影, 且又不能央别人去找,心里必定十分担忧,所以便没说什么。
姜氏见夏稻花不说话,忍不住狠劲儿拍了她肩膀两下:
“你这孩子!娘问你话呢!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哑巴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行了!”周氏听了这话,不满地呵斥了姜氏一声,又转过头对夏稻花说道:
“回来就好。看看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抓紧带好了。
等里正那边传信过来, 咱们就一起上路。”
夏稻花一脸迷茫:
“上路?上哪啊?”
周氏看了夏稻花一眼,简简单单地解释道:
“北蛮人打过来了,还放火烧了百花坡那片林子,王里正让大家准备好了逃难。
不过,刚刚前头又传过话来,说千户所出兵了。
若是这回来的北蛮鞑子,是小股部队过来骚扰的,咱们也就不用折腾了。
所以咱们都在这等着信儿呢。
你娘见你迟迟不回来,心里着急。
刚刚损你两句,打你两下,也是太担心你,你可别记仇啊。”
夏稻花轻轻颔首:“奶,你放心,我不是那样人。再说我跟我娘是亲母女,有啥好记仇的。”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应该给家里人吃个定心丸:
“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到咱们千户所的人,拖着好几匹马, 和几个北蛮鞑子, 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 往镇上那个方向去了。
我估摸着,咱们暂时应该用不着逃难了。”
一屋子面色严肃的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都露出了喜色来。
二郎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孙氏抬手拉了拉二郎的袖子,想让他别去,却没拉住。
二郎脚下生风,曾曾曾地跑了出去。过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跑了回来:
“好多人家都派了一两个儿郎,在外头等消息呢。老陆家一家子,把他们家院门敞开了,一家子都在院子里等信儿呢!
里正叔那边也只说让咱们先别急着走,再等等看。
你们就在屋里歇着吧,我去外头等着。”
二郎这是怕他一去不复返,家里头着急,特意回来说了一声儿。
大家又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得了准信。
来袭的北蛮鞑子,只有一支约莫三百人的小队。
除了被擒获的三十余人, 死在森林大火中的五十余人, 被受惊了的战马踩踏而死的二十余人,剩下的已经全数溃逃。
不过, 千户所出兵辛苦,因此自然要从途经的村子各收一些孝敬……
北关村算是个中不熘的水平,拢共出了三口猪、十腔羊、还有一头骡子,外加三十两现银,算是劳军。
这三口猪是胡屠户家的;十腔羊是里正家的;一头骡子,是夏家的。
当然,这些牲口的银钱,是村里人平摊的。
那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也是村里人集资凑的。
只是夏家的骡子年岁比较大了,王里正嫌弃这骡子的肉太老,就把价格压得低了些。夏老爷子虽然心里不乐意,却到底只是叹息了几声便罢了。
一来是跟里正的关系,不能搞得太僵,偶尔吃点亏,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来么,这价钱都是公开的。村里人既然是集体出的钱,当然知道谁家得了多少。若是这个钱要得太多,跟乡邻们也不好相见。
夏稻花听了这些话,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千户所这帮子老爷兵,捡着现成的功劳,竟然也这样多的说道!
他们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不过是扑灭了那场“山火”,敌人多半都是被火烧死的,被烟呛晕的,还有被马踩碎的……
他们也没正经打仗啊!竟然还不忘了跟老百姓要“孝敬”!
可是自己个儿又是示警,又是阻敌,花了那么多宝贵的资源,损失了那么多银钱和东西,又找谁去赔补?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十天后,从王里正那里传来的信儿,说是千户所发现了这条小路上的隐患,已经在百花坡再往上,介于青松岭和红松岭之间的一个险峻的所在,设了个新的驻兵点,或者说哨卡。
派出去大概三十名兵勇到那里驻守。还准备在那里新修一处烽火台。
一旦有敌情,就可以点燃烽火示警。
夏稻花听得暗暗点头,有了这个哨卡,自己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修建这个烽火台,竟然又征召了一批民夫!
好在这回没从北关村征发,而是从北关镇上,专门挑那富户征召的。
据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是因为在村里征召民夫,榨不出多少油水来。
要论富足,还得是镇上的人家。
于是,这回修这个烽火台,就专门从镇上征召民夫了。
夏有财一家,不幸恰好在征召之列。
夏大郎是秀才,自己可以免于征召。
夏有财有妻有子,连孙女都有了,万一出事也不愁绝户,竟然使了银子也没有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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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财心里暗恨,他觉得自己这样倒霉,多半是吃了挂落啊!
想必是之前四房搞出来的事儿,跟那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东家对上了,人家恨上了自己,这才从中作梗,害得自己不得不去做这个民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回,夏有财其实真没猜错。
但,他却忘了,这里虽然确实有夏家四房得罪了“盛爷”的缘故,却也跟他自己搞过的小动作,甩不脱干系。
当初因为夏家人避开了他所在的酒楼,他从老板那里吃了气,便暗地里使坏,状似不经意地撺掇神仙醉的掌柜,赖掉夏家的账这件事情,他这会儿已经全然忘在了脑后。
但其实这件事,才是促成“盛爷”最终决定赖账的根本因素之一。
在“盛爷”看来,夏家人不但没有背景、没人罩着,是货真价实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内部竟然还兄弟不和。因此,这家人必然是好欺负的。
万万没想到,那看似土包子的一家,竟然还是块难啃的骨头!
这一回镇上征召民夫服役,“盛爷”便让一个心腹手下,去跟经办的小吏打了招呼,让他们万万不要放过夏有财。
第127章 拂袖而去
夏有财为了这事儿,前前后后填进去十几两银子了,最终却还是被征兆了,还是被人用绳子锁着走的,不由得万分沮丧。
但他没去怨怪官府,没去怨怪千户所,也没去怨怪自家的老板或者行业中的大老“盛爷“, 只把夏有田一家子破口大骂了一路。
一直到去修烽火台的地点,开始干活儿的时候,他都在骂骂咧咧。
后来被监工甩了两鞭子,才终于消停下来。
夏有财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干得动这些活计?
更别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还时常得看着监工的脸色, 监工一不高兴,自己就得挨打挨骂……
心里真是恨毒了夏有田一家子。
好在这个工程的进展很快,夏有财熬了不到一个月,就从这场炼狱般的劫难中,幸存下来了。
只是他原本那圆圆胖胖的喜兴身材,和那张白白净净的圆胖脸,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人都瘦成了麻杆,脸也晒得黑黢黢的,简直比那黑土地还黑。
乍看上去,彷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当他夹着个破包袱,浑身馊味地站到自己家门前敲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房给打出去。
还是刘氏听到动静不对,出来察看,才发现原来是夏有财回来了。
夏有财到家后就病了一场,这一病就缠缠绵绵了好久,险些缺席大女儿金花的婚礼。
说到金花就不得不提一句,夏老爷子和周氏这回算没有被刘氏的迷魂汤灌晕,到底也没有答应刘氏, 卖几块地给金花办嫁妆。
不过老两口儿到底还是很心疼这个长孙女的,周氏代表老两口儿, 给了金花一对四两重的绞丝银镯子做添妆。
在一般庄户人家,这样的礼就已经很重了。
但这区区四两重的银镯子,怎么会看在刘氏眼里?
长了一双富贵眼的金花,就更别提了。
从二房到五房,也都给了金花添妆。只是,都是些刘氏和金花看不上的东西,实用性很强,但都不值什么钱。
孙氏深恨刘氏拿她当枪使,事到临头又把她卖了,因此明言拒绝给金花添妆。
桃花和二郎暗地里背着孙氏,以孙氏和二房的名义,给金花送了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巾和一块三尺的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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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桃花他们这些平辈,合起伙来给金花送了一盒十二朵的通草花。
其他各个房头的添妆,也都是实用为主。
吴氏送了一对桃木簪。
姜氏赚到钱了,算是大方了一把,送了一百个喜饼。
程氏送了两盆金桔,取个大吉大利的好意头。
刘氏和金花见了这些个添妆, 完全没体会到家人的心意与祝福, 反而气得要命。
金花当即就狠狠哭了一场, 边哭边摔了一套茶盏。
刘氏和朱氏劝了好久,才算终于把金花给劝得止住了眼泪。
刘氏是真心觉得心疼金花,朱氏嘴上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暗暗心疼那套茶盏。
那套茶盏也相当不便宜!
当初是为了戴家人来的时候,装门面买的,花了足足二两银子呢!
不过,虽然没从老两口儿手里抠出多少银钱来,刘氏给金花准备的嫁妆,其实也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般庄户人家的闺女,出嫁有个包袱皮就不错了。
富贵殷实的百姓人家,有个两抬、四抬的嫁妆,也已经相当出彩。
刘氏却给金花足足准备了六抬嫁妆。
虽然这里面好多东西是虚的。
比如装衣裳的箱子,里面的衣裳,都堆得松松的,底下还放了两张宽板凳占地方……
再比如说,虽然对老夏家的添妆十分不满,刘氏还是把这些东西,和另外一些散碎物件凑成了一个箱子,算是一抬,给金花的嫁妆单子凑数。
但总的来说,在同样家境的同龄人之中,已经算得上相当出彩了。
单纯从面子好看来说,刘氏做得十分地道。
戴家人也对媳妇儿的体面嫁妆,表示相当满意。
金花的婚礼,一边在镇上酒楼——就是夏有财做掌柜的那个酒楼——办了娘家的酒宴,一边在吴氏娘家村里办了戴家的酒宴。
戴家摆了三天流水席,村里人都可以去吃。
夏家人去了镇上给金花送嫁,却发现刘氏和金花的态度都不大热络,反倒是朱氏,一边抱着阿柳,一边热情而又带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招待着大家。
夏有财对别的房头还好,见了四房却觉得有些压不住火儿,不过毕竟是金花大喜的日子,他便只是态度冷冷地走了,也没有发作。
夏大郎不知就里,和朱氏一起招呼着客人,偶尔跟夏家人对视一眼,态度也十分谦和亲切。
夏家人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心里不是不气愤的。
只是考虑到夏家人的事,不该让外人看了笑话,便也没有当场发作。
夏稻花却觉得,这门亲戚,不要也罢。
人家都没把你当亲戚,你何苦要替人家着想?
只是,夏稻花毕竟是个小辈,虽然越发受到周氏等人重视,但在这种人情世故方面的意见,说出来还是没人愿意听的。
她也懒得自讨没趣。
后来夏家人跟着去戴家的酒席的时候,夏稻花就没去。
她不但自己没去,还拦住了梨花和五郎。
菱花这个小吃货倒是去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吃席,倒也无所谓。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听说梨花几人都不去,也理解地点了点头允了——毕竟梨花和那戴三郎是相看过的,去吃酒席,确实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刘氏和金花见梨花等人没出现,还以为梨花是后悔了、嫉妒了,心里不由得暗爽一番。
母女两个,反倒把对四房的厌恨、和对添妆的不满,都减轻了许多。
三天回门的日子,夏金花一脸笑意盈盈,戴三郎也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他对夏大郎这个秀才倒是佩服的。
因为戴家人也不是没送戴三郎读书,他却一看见书本就觉得头大,始终没读明白。直到现在,斗大的字,还不识得一箩筐。
因此便对能读到秀才,还打算继续进学的夏大郎,十分钦佩。
只是,不知这戴三郎是不是真的有些缺心眼儿,他拉着夏大郎聊天,聊着聊着,竟然几句话就把夏大郎气得拂袖而去。
夏有财听了夏大郎的转述,也不敢置信。
“金花女婿当真是这样说的?”
第128章 异想天开
夏大郎涨红了脸,愤愤不平地点了点头:“爹,金花这门亲事,结错了。那戴家人不过就是家产丰厚些,戴三郎这人,是真不行啊!”
刘氏送走了女儿女婿,刚一回屋, 就听见个话尾,不由得有些生气:
“大郎,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夫呢?那戴三郎虽然为人高傲了些,却也不至于让你说出这种话来吧!”
夏有财说道:“这事儿不怪大郎,你是没听见那戴三郎说了啥。”
刘氏不屑地笑了:“今儿个咱们金花回门儿,金花女婿就是再缺心眼儿, 也不能说啥不中听的呀!”
夏大郎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娘,那戴三郎说,让咱们给帮帮忙, 把梨花说给他做妾。”
“啥?”
刘氏不敢置信,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唉呀妈呀,我这耳朵好像出毛病了。大郎,你刚刚说啥来着?”
夏大郎一字一顿,咬字无比清晰地说道:
“戴三郎,他今儿个借着酒意遮脸,跟我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
金花是个贤惠的,他很满意,他们老戴家都很满意。
不像咱们家四房的梨花,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一丁点都没有女子的贤德。”
刘氏说道:“这不是挺懂事的吗?”
夏大郎嗤笑一声:
“我刚开始也觉得他是要夸赞金花。只是平白无故把梨花扯进来做什么?便没有搭腔。
万万没想到, 他接下来就舔着脸说,梨花虽然没有女子的贤德,不适合做正妻, 却可以做个小妾。
让咱们家出面,把梨花说给他做妾!
若是做得到,他便感念岳父岳母和大舅哥的情谊;
若是做不到,那便是金花不贤惠!”
“什么?他当真这样说的?这个畜生!金花才嫁给他几天哪,他怎么就惦记上纳妾了?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小姨子!
看来戴家人当初对咱家撒谎了!
其实是梨花没看上他们家,不是他们没看上梨花!”
刘氏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忍不住有些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了一阵子。
夏大郎说道:“别的倒也不怕,我就怕这戴三郎是个拎不清的,回头万一对金花不好咋办?”
“那也不能把梨花说给他做妾啊!
你瞅瞅梨花长得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那脸,那身段,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到时候得了宠,再霸着男人不放,让金花的脸面往哪搁?”
夏大郎忍不住扶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梨花和这戴三郎是相看过的。
当正头娘子,梨花都没看上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给他做妾?”
刘氏松了一口气。
她是关心则乱, 遇到跟金花有关的事儿, 就容易慌手慌脚。
这会儿听了夏大郎的话, 反应过来了, 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么说,金花挑来拣去这么久,最后竟然捡了个梨花不要的?”
她恨恨地道:
“怪不得我跟你那几个婶娘说,咱们家金花嫁了个好人家的时候,她们几个的脸色,那么奇怪呢!原来都知道这戴三郎不是个东西!”
刘氏说这话,却是忘了,她跟夏家人说戴三郎的事儿的时候,前面的礼都走完了,连正经的婚期正日子都定了。
就算是夏家人有什么反对意见,也来不及了。
那种情形下,谁又会来触她的霉头,上赶着告诉她,她心爱的女婿,其实满不是个玩意儿?
刘氏转了半天磨,又怨上了老两口儿:
“说到底,还是你爷你奶太抠门。害得我给金花置办的嫁妆不够档次!不然这戴三郎,就算看在嫁妆的份上,哪里会有这份胆子?”
夏大郎叹息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此时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疲惫。
活了这么多年,夏大郎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娘亲,似乎也不比二婶孙氏聪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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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还没发现吗?金花这个女婿,他有点缺心眼子!
你跟他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正常人,就算再怎么贪花好色,天天搂着窑姐儿睡在楼子里,不舍得回家那种,也不会在三朝回门儿的时候,跟大舅哥说自己个儿要纳妾!
更何况,他这一心一意惦记着要纳的,还是他媳妇儿的亲堂妹呀!”
刘氏又慌了神:
“那可怎么处?金花还是新媳妇儿呢,怎么就遇上个这样的哟!要不以后,我让金花搬回来住?”
“胡闹!”夏有财吼道,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金花已经是谢家人了,怎么能搬回来住?”
他的身子经历这一回劳役,亏损得厉害,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恢复成原来那种圆圆胖胖的身材。反而更像是一张皮蒙在一副骨头架子上,又干又瘦。
此时,他一双深陷在黑黑的眼窝里的眼睛,迸射着熊熊的怒火: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刘氏看着夏有财的模样,不敢说话了,但她还是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夏有财的说法,太过绝情。
夏有财说道:
“大郎,若是戴三郎再提起这一茬,你就说这事儿不好办,需得从长计议。不要直接一口回绝,慢慢拖着他。”
夏大郎不解地望着夏有财,夏有财却转向了刘氏:
“金花性情骄傲,年轻气盛,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说不定会跟女婿吵起来。你多劝着点儿金花,让她暂且隐忍一阵,等着看她爹怎么给她出气!”
夏有财沉吟片刻,又说道:
“至于梨花那里,刘氏你别漏了口风。若是戴三郎盯着这事儿不依不饶,你就把梨花喊到家里来,让戴三郎占些便宜,但不要让他真的成了事。”
夏大郎生气地说道:
“爹,这样不成,有违圣贤之道。咱们纵使与四房不和,也不能这样算计梨花啊!”
夏有财把眼一瞪:“圣贤之道教你反过来教训你老子来了?”
夏大郎低了头,不服气地说道:“可是这事儿它不能这么办哪!”
夏有财哼了一声,斥道:
“怎么不能这么办?我还没说完怎么办呢,你刚听了第一句,就在这推三阻四的,分明就是不孝顺!”
第129章 泼辣与狠毒
夏大郎不吭声了,却仍然有些不服气。
夏有财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这戴三郎,任性得很。既然他一心惦记着梨花,想要她做妾,想必一旦见了梨花,就会忍不住, 要对她动手动脚。
而梨花那个性子,本就不是个柔顺的,断不会从了戴三郎。
到时候,咱们就带上亲家和金花,当场捉他一个现行!
自然也就一劳永逸地,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至于梨花么, 只要咱们不出去说, 这事儿自然没有外人知道,她也不会闺誉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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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咱们去得慢了些, 梨花真的吃了些亏,也只能忍下来。顶多就是怨恨那戴三郎不知检点,却不会怪到我们头上来。”
刘氏听得一双眼睛都亮了,满眼崇拜地看着夏有财:“当家的,还是你有本事!”
夏有财略有些自矜地点了点头:“遇事不要慌,跟个慌脚鸡似的,有什么用?得动动脑子,想想办法,这才能解决问题。”
夏大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事儿,他不乐意这么办。
但若是让他拿出个章程来,他又拿不出来。
总不能让金花跟那戴三郎和离吧?
且不说金花乐意不乐意,就算金花听了他的,舍了那戴家的家业,这新婚没几天就闹和离,金花也别想再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夏大郎只好哄骗自己, 到时候,自己去得及时一些,不要让梨花真的吃了亏,也就是了。
四房并不知道,大房的女婿竟然惦记上了要梨花去做妾,自然也不知道,大房已经开始打梨花的主意,想用她做诱饵,让那戴三郎上钩。
大房的策略,但从大房本身的利益来讲,不能说不好。
只是,他们却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别人未必会按照自己的想象来行动。
金花的女婿,倘若真的是个懂事知礼的,压根儿就不会在三朝回门的时候,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一个不懂事、不知礼的人,又怎么可能把调戏小姨子被捉个现行,当成一个见不得人的把柄呢?
再者说,还有梨花呢。
梨花事先若是知情,自然不可能配合。
梨花若是不知情, 更加不可能随叫随到啊!
若是他们想尽了办法,把梨花骗来, 梨花真的遇到了事儿,又怎么可能只怨恨戴三郎,而不怪罪他们呢?
只不过,大房一家子,都一心一意护着金花,并不介意给梨花和四房添上多少麻烦。
夏有财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事儿若是办成了,对戴三郎固然是个把柄,对梨花,又何尝不是一个把柄呢?
到时候,就用这个事情,让四房把那几个咸菜的方子交出来!
自己才不会辛辛苦苦地赚那点小钱,不如直接把方子卖给“盛爷”,一来能得一笔赏钱,二来也可以化解两家的恩怨。
也省得以后再遇到事情,又被人家使绊子!
夏有财想得很美,却不料,当事人竟然没一个肯配合的。
金花听戴三郎亲口说了这事儿,第一时间就哭闹了一场,用尖尖的指甲,把戴三郎抓了个满脸花。
因此得罪了公公婆婆,被公婆合力关进了柴房,结结实实地饿了她好几天。
戴家人每天只给她一个硬得能砸死驴的橡子面窝窝,外加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粥碗里还撒了不少米糠在上面。
金花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第一天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骂,不但把窝窝扔了、稀粥倒了,还把粥碗也给摔了。
第二天,戴家人就只给她一个橡子面窝窝。
连那份照得见人影的稀粥,都没舍得给,因为怕她再把碗摔了。
第三天,她已经饿得没力气哭,也没力气骂了。
不过金花也是个性子拧的。
她虽然饿得要命,却不肯屈服,只在心里暗暗发狠,出去了要让戴家人好看。
接下来的两天里,戴家人送进柴房的橡子面窝窝和稀粥,都是原样送进去,原样拿出来。
金花竟然一口都没吃。
若不是刘氏惦记着把夏有财的解决方桉透露给金花知道,亲自上了戴家门,金花怕是就要被饿死在柴房里了!
见到刘氏上了门,戴家人这才把金花放了出来。
刘氏在戴家闹腾了一场,戴家人无可奈何。
他们敢关着金花,却不敢关着刘氏。
因为金花嫁到了戴家,算是戴家的人,可刘氏却只是亲家母,不是戴家人。
他们若是敢关了刘氏,夏有财和夏大郎,断不会饶过他们的。
不过,看到戴三郎脸上深深的纵横交错的伤口,刘氏明面上倒也接收了戴家人的意见,同意劝一劝金花,让她不要再这样泼辣。
刘氏让戴家人煮了浓稠的小米粥,都煮出来米油来了,用那米油喂给金花吃,让她慢慢恢复肠胃。
金花缓缓地喝了些米油,力气恢复了一些,刘氏见状,觉得不放心把她自己留在戴家,可刘氏也不能住下,便干脆利落地把金花接回了家。
金花回家住了三天,身子渐渐恢复了。
戴三郎也和父母一起来到了夏有财家,来接金花回去。
这几天的功夫,刘氏已经跟金花通过气,说了夏有财的解决方桉。
金花一开始觉得心里充满了恨意,那恨意是对戴家的,也是对戴三郎的,甚至还有对梨花的。
后来,反复琢磨了几回,便觉得,爹爹是真心疼爱自己,到底还是出了个高明的主意。
于是,金花跟刘氏商量,决定当机立断,等戴三郎亲自来接自己回去的时候,就把梨花骗过来,让戴三郎去欺负梨花。
只是,金花想的,却不是等戴三郎没得手之前,就阻止他,抓他个现行。
而是要等道戴三郎把梨花拿下了,再进屋捉奸。
这样的把柄,才称得上真正的把柄!
到时候,梨花失了清白,却也不能嫁进戴家做妾,方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只是,金花怕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自己过于狠毒,便没有提及自己的心思。
只让刘氏随时注意着,若是戴三郎和家人一起来接自己了,就赶紧把梨花骗过来。
刘氏听了金花的意思,却不禁有些犯难。
镇上和村里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就算她一说,梨花就肯来,怕是也赶不及啊!
第130章 金花的谋划
金花在娘家住着,其实是不愿意回去的。
她在戴家虽说是新媳妇儿,可是谁都比她大。
经过跟戴三郎打架,被关进柴房这一遭,就连下人、仆役、长工,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了怜悯和讥讽。
而在娘家, 爹爹虽然性子变得阴沉了不少,却依然是疼爱她的。
娘就更不用说。
哥哥夏大郎也把她当成心尖子上的宝。
嫂子朱氏,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至少在面上,也是做足了一个贤惠的好嫂子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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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小侄女阿柳,虽然才几个月大, 还不会说话呢, 见到她,也会甜甜地笑。
有这样好的娘家, 她简直再也不想回到戴家去了!
只是,金花知道,她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跟戴三郎吵架打架,爹娘会给她撑腰。因为闺女在戴家的体面,直接决定了夏家的脸面。往深里说,也牵涉到将来她能不能掌控戴家的问题。
但她若要跟戴三郎和离,爹娘是绝对不会支持她的。
戴家若是来接,她第一次可以傲娇地端着架子拒绝,第二次她可以借着爹娘舍不得的名头、多留她在娘家住几天,到了第三次,就必须得跟戴三郎回去了。
若是不把戴三郎拿住了,就这么回去,那等着她的,绝对是比柴房更悲惨的境遇。
也许在吃喝上, 不会差了她的。
但要给一个人穿小鞋、使绊子, 折磨人的招数多了去了。
她若想过得舒心,甚至在将来执掌大权, 就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而梨花,恰恰就是这一战的阵眼。
怎么能让路途遥远这种小事,耽搁了她的大事呢?
金花反复思量了许久,对刘氏道:
“娘,这事儿,咱们恐怕得下点本儿。”
刘氏道:“下什么本儿?梨花那个臭脾气,一两个铜板,她不见得会看在眼里。说不定还要扔回到我脸上来呢!”
金花道:
“梨花的性子我知道。她虽是个暴脾气,却也还算仗义。挺有姐妹情的。”
说到这里,金花低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
“若是梨花知道我在戴家受了欺负,就算不会为我出头,想必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求她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刘氏气哼哼地否决了:
“不行!不行!娘怎么舍得你求她?
再说了,你在戴家吃了亏,若是告诉她知道了,等于老宅那边全都知道了。
到时候, 你那几个婶娘, 还不得把嘴巴笑歪了!”
金花澹澹地笑了笑:
“娘,咱们忍一时之气,才好让她上钩啊!
到时候若是戴三郎真的把她拿下了,你说我那些婶娘们,会笑话我,还是会笑话她?”
“这……”
金花说得有理,刘氏闻言,不由得有几分迟疑。
她是绝对不愿意让妯里们看了自己和金花的笑话的。
可是若是这事儿能成,想必到时候,妯里们的注意力,绝对不会停留在金花受了欺负这件事情上。
毕竟这谁家的闺女出了门子,能从来都没受过婆家的欺负?
“娘,我看不如这样。
你找个机会把话透过去,告诉梨花我在戴家受了欺负,想要讨好婆母,要绣一套四扇屏给婆母做寿礼。
可是这绣四扇屏,是个大工程,又是个精细的活计。这时间上,实在是有些赶不及。因此只好央求梨花到咱家住上几天,来给我帮忙。
为了补偿她耽搁了家里的事儿,咱们可以出些银子。”
“什么?还要我给她出银子?”刘氏的调门儿一下子就高了八度。
“这银子不必真出,只许诺要出就好。
到时候,等咱们的谋划成了,她哪里还想得起来银子这一茬?”
刘氏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还是我们金花聪慧!
哼,老宅那边一帮眼皮子浅的,占不到咱们大房的便宜,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你那帮婶娘,更是一个个都是有眼无珠的!
只看得见梨花的好处,哪里知道我的金花,才是咱们老夏家最好的小娘子!”
金花苦笑了一下:“娘,我现在已经是戴家妇了,哪里还是小娘子。”
刘氏听了这话,眼里又冒起了雾气:
“我就说你那些个婶娘,就没一个好的!明知道这戴家人不靠谱,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儿。结果害得娘也看走了眼,害苦了我的金花!”
金花将刘氏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直到过去了半刻钟,刘氏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刘氏对金花道:
“你想吃什么,就跟你嫂子说,让她给你做。
灶上的刘婆子,她儿子得了伤寒,这几天刘婆子就神不守舍的,做饭不是加多了盐,就是倒多了醋,娘看着实在是不像,已经打发她家去了。”
金花的眼神暗了暗,对刘氏道:
“娘,平日里你多看顾着阿柳些,让嫂子腾出手来,把家里的活计都拿起来吧!
我嫁了人,带走了一大笔嫁妆;
爹去服了劳役、病了一场,现在又失了差事;
大哥那里即便再怎么俭省,也难免要买笔墨纸砚,在书院读书,也免不了要跟同窗交际吃酒,可谓处处少不了银钱。
这样下去,岂不是迟早坐吃山空?
咱们家里头也没个进项,可不能再用佣人了。”
刘氏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金花却猜到了刘氏的心思,继续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
“原本女儿还以为,戴家有财,咱家有官,可以彼此帮衬。
万万没想到,这戴三郎却是个浑的。
想必咱们家要指望女婿帮衬,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指望不上。多半得大哥中了举,他们才懂得靠上来。
咱家里没了进项,女婿又是个不靠谱的,咱们难免得先俭省起来了。”
刘氏被金花一番话说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这几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除了回村里老宅,需要对着老两口儿装装样子,其他时候,可以说惬意得很。
让她辞了佣人,倒也不怕,毕竟还有儿媳妇儿朱氏可以使唤。
但要俭省,恐怕俭省的就不只是佣人这一项了。
一想到要把精米细面、鸡鸭鱼肉,换成糜子面窝窝头、咸菜疙瘩,刘氏就觉得嗓子眼儿发干,舌头尖儿发苦。
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第131章 靠山
偏偏分家之前,老两口儿资助他们,容易得很。
不说别的,单单是从家里拿了粗粮到镇上,把粗粮换成细粮吃,就给大房的日常开销,节省了一大笔。
再加上老两口儿给大郎预备的束脩银子, 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分家之后,老两口儿使唤不动其他几个儿子了,对大房,也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宽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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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再怎么跟他们哭穷,老两口儿也不为所动。
既不舍得银钱,也不舍得卖地。
几天不见,就比上回见面,愈发抠门一些,真是让她愁也愁死了。
看来, 还是得抓紧给当家的补一补。
等到给当家的补好了身子,就让他再去寻个正经差事做。
只要有银子赚,哪怕赚不到原来那二两银子呢,也总比坐吃山空强啊!
刘氏想了想,便把头上的两只银鎏金的钗子摘了下来,换了一根铜簪、一根木簪,又在鬓发边,差了一朵半新不旧的绢花。
金花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刘氏道:“你不是说要俭省些么?我先把这些个放起来,万一需要的时候,也好拿去换钱。”只是刘氏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得当做私房存起来。
若是总是戴着,遇到事情了,难免会有人想到要拿这些个去换银钱。
金花对刘氏的了解,比刘氏对金花的了解还深, 她冲着刘氏澹澹地笑了笑, 说道:
“娘, 这些都是不急之务,你何必这样急切?便是要藏私房银子,也莫做得太明显了。
咱们哪,还是抓紧把梨花接过来是正经。”
“好孩子,我这就回村,去找你四婶,说请梨花来帮衬的事儿。”
金花点了点头:“成。娘你路上小心着些,心里再急,也要慢些走。”
刘氏笑道:“我家金花就是孝顺。你在家好好歇着,莫要担心,娘心里有数。”
夏有财这会儿不在家,出去找朋友喝酒了。
夏大郎也回了松溪书院。
刘氏又喊了朱氏来,嘱咐她多看顾些小姑子,把阿柳哄睡了,就抽空给金花多做些好吃的。若是戴家人来了要接金花回去,就把他们打出去。
倘若实在是脸皮薄,骂不过人家, 至少也不要给他们开门。
一切等自己回来再说。
朱氏一一应了, 刘氏就喜滋滋地出了门。
朱氏暗自奇怪,怎么小姑子跟姑爷闹翻了,婆母竟然这样开心?
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朱氏这一天过得还算平静。
她一直有些担心戴家人会闹上门来。
公婆与相公都不在,自己又要照看阿柳,恐怕一时间会应付不过来。
但戴家人却并没有来。
戴家人也在商量对策呢。
戴家人自然不知,夏有财一家子已经把戴三郎算计到了骨头里。
他们此时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既把金花接回来,把这事儿揭过去,却不能堕了戴家的威风,涨了金花的声势和气焰。
想来想去,只好先晾着金花,过几天再去接。
说不定金花的娘家人见自家迟迟不去接金花回来,先就慌了手脚,再不敢替她做主了呢。
刘氏想到金花分析的家计,便惦记起来要俭省。
可是,托这几年住在镇上的好日子的福,刘氏已经习惯了坐车。
若是让她走着回村里,省下那一份车钱,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所以刘氏还是坐了车回村,只不过在村子外头一段距离,就先下了车,好走路回到村里,营造一种自己已经在极力节俭的氛围。
夏家人一如既往地在辛勤劳作,各司其职。
不过四房的咸菜生意,似乎已经暂停了下来。
虽然四房还有一间屋子里摆着几口缸和数十个坛子,依然飘出一阵阵咸菜的气味,但从那数量上来看,想必这咸菜生意即便依然在做,规模也不算大。
那是当然了。
北关镇的酒楼,除了夏稻花刻意避开的几家,订单都已经交付了,现在算是市场容量饱和了。再想卖咸菜出去,要么就得换地方,要么就得换品种。
不过,夏稻花经历过这一回的赖账事件,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对于古代劳动人民来说,想要做点生意,赚点银钱,有多么不容易。
随时随地,都有各种你惹不起的势力参与进来,想要分一杯羹的还算不贪心的,有些甚至想连锅都给你端走。
有些压力来自于家族内部,有些压力来自于村民乡邻,有些压力来自于地痞流氓,有些压力来自于大小衙门,或者豪门世家……
夏稻花若是没有金手指,怕是万万不敢在这种环境中经商的。
做生意,还是需要安定平和的环境。
不然,这又是苍蝇、蚊子,又是老虎、群狼的,纷纷都来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丢的!
这谁扛得住啊?
夏稻花忍不住想到了历史上那些着名的红顶商人的套路,便想给自家生意找个靠山。
北关镇这一亩三分地,其实若是金勇对小姑姑夏玉娇,是明媒正娶的,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靠山。
然而金勇这个人,偏偏把官盐做了私盐卖。
原本一桩好端端的亲事,竟然要搞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那一套,现在傻眼了吧!
不过,想想金勇对他的原配夫人和谢家宝暗地里动的手脚,夏稻花就觉得,这亲事没成,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小姑姑夏玉娇,以后不需要为了给金勇的新欢腾地方,直接“病逝”或者“暴毙”。
既然金勇这条线不能用,夏稻花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笔友”李敢头上。
一开始,夏稻花本来以为李敢这个“笔友”,只是一时兴起。
时间长了,自然会慢慢忘了这一茬。
却没料到,李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坚持不懈地跟她通信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有些大事小情,不犯忌讳的,也会跟她讲一声。
夏稻花觉得这事儿挺有趣,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想深入了解这个朝代,便靠着漫画和后来“学会”的歪歪扭扭的字,把这事情坚持下来了。
最近李敢还来信说,近期可能会来北关镇一趟,要给她带京城的特产,还特意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
夏稻花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要不要把夏家的生意,跟李敢搭上关系呢?
第132章 卖惨
夏家的生意,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些蚊子腿儿。若是要扯出来李敢这面大旗,似乎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因此,夏稻花也有几分犹豫。
到底要不要跟李敢提这个事儿,把李敢拉入伙呢?
当然,如果真的要把李敢拉进来, 那就不能只是卖咸菜这样的小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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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夏稻花看来,这卖咸菜也好,卖调料也罢,都是能做成享誉全国的大企业、大品牌的。
但是像李敢这样的大人物,对这种“庄户人家贴补家用的小生意”,多半够呛能看得上眼吧……
夏稻花觉得心里有点乱,便来找梨花说话。
谁知却见刘氏一脸纠结地抢了先。
怎么这刘氏这一趟回来, 不忙着奉承老太太周氏, 好变着法地从她那里哄骗些银钱出来, 反倒跑到四房里来,打上梨花的主意了?
夏稻花顿时来了兴趣,连自己的烦心事,都瞬间抛在了脑后。
她四下瞄了瞄,见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然后悄悄地操纵着空间,就往屋里走。
刘氏拉住了梨花,满脸笑容地跟她说话,甚至对梨花的冷脸也不以为忤。这可真是奇了!
只是,夏稻花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隐藏着的不耐烦。
夏稻花故意凑近了些,听着刘氏东拉西扯了半晌,总算说到了正题:
“梨花啊,大伯娘平日里待你不薄吧?现在有事求到你头上了,你不会狠心拒绝吧?”
闻言, 梨花和夏稻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刘氏待四房的人,哪里不薄了?
这话说得, 英名是求人帮忙, 但这也不像是个求人的态度呀!
刘氏没理会梨花皱眉的模样,把戴家骂了一顿:
“梨花啊,你是不知道啊,你大伯娘英明了一辈子,结果却被那媒婆给骗了!那姓戴的,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刘氏添油加醋地说了金花嫁人后的经历。
说了戴家人如何不知礼仪,说了金花如何被戴三郎欺负,说了戴家人合起伙来把金花关进柴房饿饭,说了自己把金花接回家、戴家人却不肯道歉,也不肯上门来把金花接回去……
彷佛金花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刘氏说这些,大概是想引起梨花的同情。只是她虽然摆出来一副愤慨又哀伤的神色来,不料梨花却一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听着。
等到刘氏终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梨花便问刘氏道:“大伯娘与我说这些,可是打算要让金花姐姐大归?”
刘氏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差一点就维持不下去。她深呼吸了一下,讪笑着说道:‘’“哎呀,我也不是没提过让你金花姐回来,但你金花姐不愿意啊!
你金花姐觉得做人媳妇儿的,受些委屈总是难免的, 但她这个处境,不能一直这样子下去。所以,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梨花静静地看着刘氏,夏稻花也竖起了耳朵,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想到一些古言小说的桥段,但那戴家不过就是个土财主而已,金花不至于搞出那么恶俗的事情来吧?
却听到刘氏说,竟是金花想要拍婆婆的马屁,时间上却来不及,看上了梨花的绣活儿,打算给些辛苦钱,让梨花帮衬一二。
原来金花是打算讨好婆婆啊!
怕是未必有什么用……
那戴家人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尤其那个戴三郎和他娘,典型的谁对他们好,都是应当应分的态度,怎么可能把金花的寿礼当回事,从此对她另眼相看呢?
夏稻花正在心里吐槽,就见梨花缓缓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刘氏的恳求:
“大伯娘,不是我不愿意帮忙。
实在是我的绣活儿,跟金花姐是两个路子。明眼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来。
到时候,若是毁了金花姐的绣品,给金花姐帮忙不成,反而添了乱,倒是不美。
大伯娘,若是觉得这绣品实在赶不及,你们可以到镇上的绸缎庄去,买了好料子,让人家的绣娘给你们绣出来。
这样一来时间上能赶得及祝寿的时辰,二来金花姐也省得起早贪晚的,再累坏了身子。
岂不是两下里都便宜?”
梨花一番话,把刘氏堵得哑口无言。
她之前在家跟金花合计得好好的,万万没想到,梨花不但不肯答应,还给她出了个合情合理的主意,这下子,竟是连换说辞的退路都给她堵死了。
刘氏只好继续卖惨:
“唉!梨花啊,大伯娘有大伯娘的难处啊!
当初你金花姐姐嫁到那戴家,因为戴家给的聘礼高,我跟你大伯给金花陪送的嫁妆也跟着升级了,毕竟这儿女亲家,两边总得有个平衡,面子上总不能太差了不是?
之后你大伯赶上征发劳役修筑烽火台,因为上一轮劳役在村里征过了,这一回是直接在镇上征集的,你大伯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说项,使了许多银钱,几乎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可还是没能免了这一趟苦差。
结果等你大伯回来,不但瘦得脱了形,酒楼的差事也丢了!
现如今,家里没了进项,连你大郎哥的束脩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哪儿还有余钱,去给你金花姐的婆婆置办寿礼?
你大伯受此打击,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愁闷得很,天天跑到他的那些个狐朋狗友家里去喝酒,我说他让他找个差事先做着,省得家里没了嚼用,他都不肯听……”
刘氏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甚至抹起了眼泪。
这些情况,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未免有些不尽不实罢了。
比方说,大房的家底儿,其实并没有被掏空。
相反,他们现在,单是公中账上,还有三十几两银子的积蓄呢!更何况,除了襁褓中的阿柳,大房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私房……
只是,刘氏的悲伤倒也不是假的。
她听了金花的分析之后,便对坐吃山空的前景,充满了忧虑。也已经开始在大家伙儿看得见的地方,节俭起来了。
她今儿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赭色褂子,布料不再是府绸,而是绵绫。
在侧腰处,还缝了一块儿不大显眼的补丁,针脚倒是十分细密。
头上那些个鎏金的精致银簪子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根铜簪,一根母钗,还有一朵半旧的绢花……
梨花的眉目间,悄然闪过一丝不忍。
第133章 防不胜防
刘氏正忙着卖力地倾情出演,忽略了梨花的表情,夏稻花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吓了一跳,生怕梨花因为同情心作祟,再答应了下来。
虽然夏稻花不知刘氏在弄什么鬼,但今天刘氏说的话,尤其是她说话的那个态度, 跟她平日里的性格和做法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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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她这个夏字,倒过来写!
刘氏哭了一阵子,见梨花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到底还是不耐烦了。
她心中有气, 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想来我也是鬼迷心窍了!明知道梨花你见不得我们金花好,何苦还来求你!不但没解了我的急难, 还平白招了你笑话?”
梨花闷闷地道:“大伯娘,你误会了。”
刘氏怒道:
“我哪里误会了?
不过就是求你帮忙做个绣品,你却一味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肯应承!
你金花姐还怕你耽误了家里的活计,在你爹娘面前难做。
结果你其实压根都没想帮她!
我都说了,要给你二两银子的辛苦钱,补偿你耽搁的家事,你竟理都不理!
这岂不是存心要看你金花姐的笑话么?
我知必是那戴三郎舍了你,选了你金花姐,你心里头不舒坦!”
梨花原本已经有几分松动的态度,因为这一番话,却突然又坚定了起来:
“大伯娘,你既然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我这听你说了半晌,把正事都给耽误了。还没喂猪呢,你听听,那几头猪都饿得嗷嗷叫了。
我实在是没那闲工夫, 就不陪大伯娘说话了。您请自便。”
梨花说完了, 便转身出去了,拎着猪食桶,就到院子里洗刷起来。
刘氏气得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紫、紫了黑、黑了红……这一阵变颜变色的,让夏稻花都忍不住叹服:
刘氏这变脸的功夫,不输给川剧呀!
刘氏在梨花这里吃了气,那脸色虽然变来变去的,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怒气冲冲上头,转身便去找姜氏算账去了。
之前她已经在姜氏面前说过了这事儿,姜氏当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说了让她亲自来跟梨花说,只要梨花答应就成。
这会儿,刘氏只觉得,姜氏是一开始就把定了梨花不会愿意,却不明白地告诉她,偏要耍着她玩儿!
让她在梨花面前好话说尽,又暴露了家丑,却还是不能遂愿!
刘氏把这些账都记到了姜氏身上,自然没了好声气:“姜氏, 你个贱人,你给我出来!”
姜氏这些日子因为养胎的缘故, 大多数时候,都是能躺就躺,能歇就歇。
这会儿刚小睡了一会儿,刚醒过来,正觉得有些犯恶心,就听到刘氏的骂声,顿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姜氏这一吐,可把菱花心疼坏了,她冲出来,亮起嗓子对着刘氏吼道:
“大伯娘,你诚心来气我娘是不是?我娘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骂她?明知道我娘这一胎怀相不好,你还这样骂她,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清清亮亮的童音回荡在院子上空,连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了,家里人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
周氏、吴氏、程氏、夏玉娇,都出来了。
周氏喝止了菱花:“菱花,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这样跟大伯娘说话?”
菱花虽然满脸都写着委屈,却乖巧地停住了怒吼和斥责,并没有辩解,也没有逞强,更没有跟周氏犟嘴。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看向了刘氏,毫无疑问,她们都觉得这事儿,就是刘氏的错。
毕竟,之前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再说刘氏这趟回来,也跟姜氏套了半天近乎来着。
这会儿竟突然就骂起来了,很显然这不可能是姜氏的错啊!
刘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把自己怎么跟姜氏商量,又怎么跟梨花说尽了好话,只求梨花帮帮金花渡过难关,最后却被梨花拒绝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越说越觉得委屈得不行。
周氏听了之后,也觉得理解了刘氏的心思。
毕竟刘氏是个要脸面的人。
平素惯于在妯里之间掐尖要强,面子上能争讲的,她必然会争讲。
这回家丑外扬,事情还没办成,大概是真的委屈了吧!
周氏便点了点头,先是呵斥了刘氏:“那你也不能这样说你弟妹!”
然后又让人把梨花喊了过来:
“梨花啊,你就算是看我的面子,去你大伯娘家住几天,给你金花姐帮帮忙。
有我的话放在这里,你就放心地去!
你大伯娘要给的辛苦银子,你也不用推辞!
万一你最后帮了倒忙,或者压根就没帮上什么,你大伯娘和你金花姐,也不能怪你。”
周氏都这样说了,梨花也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过,她顿了顿还是补充道:
“大伯娘,我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吃不得委屈。
若是跟金花姐相处的时候,有什么不和谐,到时候我就直接回来了,你也不要怪我才好。”
刘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皮子一阵狂跳,额头的青筋也要蹦起来了,但她还是勉励控制住了表情:
“你是你金花姐请去的,怎么会相处不和谐呢?
到时候你哪里不满意,尽管直言,直接告诉大伯娘。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要求,大伯娘都满足你。”
刘氏好说歹说,虽然没骗过梨花,却骗过了周氏,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子小插曲,就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面上笑意盈盈地许诺,心里却愈发恨梨花了。
梨花自然不知道这些,夏稻花也不知道,但她看着刘氏的眼神,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于是夏稻花不请自来,满脸跃跃欲试地跳了出来:
“大伯娘,干脆让我也去你家住几天呗!我也能给金花姐帮忙。
虽然我还不会绣花呢,但我学会分线了。我已经能把一根丝线,噼成八根细线了!不会吃白饭的。”
刘氏的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
这死丫头打哪冒出来的?
她这是专程来给自己添堵的吧?
刘氏原本就觉得,夏稻花是个扫把星,而且是专门克她的!
这会儿,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
若是带了这丫头一块儿去,哪儿还能算计得到梨花?
第134章 急惊风遇见慢郎中
刘氏的内心,十分想要拒绝。
但这拒绝的话,到舌尖上打了个转,却到底说不出口。
她注意到了梨花的神色。
很显然,稻花这一冒出来,给了梨花一个十分便利的借口。
若是刘氏拒绝了夏稻花同去的要求,梨花说不定就会借此机会, 就坡下驴。甚至干脆豁出去跟自己翻脸,不肯跟她回镇上去住。
毕竟一开始,梨花就是不乐意的。还是周氏发了话,梨花才算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所以,不管刘氏心里多么不乐意,也得答应。
但, 刘氏心里,真的是没底。
她总觉得, 有夏稻花这个扫把星在,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刘氏犹豫了半晌,在大家伙儿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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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见刘氏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便对夏稻花说道:
“稻花,不要这样不懂事。梨花是去帮你大姐做事的,你去了能做什么?
你去了,不是平白给你大伯娘添麻烦么!”
梨花笑意盈盈地说道:
“娘,我大伯娘都没反对,你干嘛还非得拘着稻花。
再说了,稻花一贯是个懂事的,就算去了大伯娘家住几天,也不过就是饭桌上添双快子的事儿。能有多麻烦?
大伯娘还能供不起稻花一口饭?
再者说,稻花要是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就稀罕稻花这副小模样,一天不见她, 我都浑身难受。”
姜氏被梨花气笑了,嗔怪道:
“你这孩子,难得能帮上你金花姐一点子忙,你竟还拿乔!该打!该打!”
刘氏见了这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十分勉强,连腮帮子都僵住了。
周氏对刘氏的性子,也是很了解的。
见稻花想去,刘氏明明不乐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原本还觉得刘氏长进了,周氏还觉着有几分欣慰。
此时见刘氏的神情不对,周氏也有几分不愉。
便撩了撩眼皮,拿话点了点刘氏:
“老大家的,这两个小丫头,平日里聪明伶俐、孝顺懂事,一贯是我的心头肉。
你带了她们去镇上住几天,倒是不错。
可这镇子上,什么人都有,怕是不那么安全。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 难免贪玩,时不常地想要出去耍耍。
我把她们交到你手上,你可得给我护住了!
万一磕着碰着,或是吃了外头什么人的亏,再或者,哪怕掉了一根头发……我不找别人,只找你算账!”
这话一说出口,刘氏的下巴差点惊掉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周氏竟然会想到这一茬。难道,自己的行止中,漏了什么痕迹?
不,不对!
周氏应该只是担心她们出门在外的安全,怕她们出去逛街遇到什么事儿,提前敲打自己一番罢了。
只是,周氏这话既然说在这里了,若是金花的谋划真的成了,周氏还不得活撕了自己?
刘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她对金花的事儿,实在想不出什么破局的招数。
既然这主意是夏有财出的,细节和借口是金花想的,她只听话办事就是了。
到时候,就算周氏真的发飙了,总还有夏有财拦着。就算夏有财不靠谱,也有夏大郎这个有望做官的好儿子在呢。
难道大郎这孩子,还能护不住自己?
自己顶多就是在妯里们面前丢了面子、受些磋磨,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要能解了金花的困局,把那戴三郎拿捏在手里,日后戴家的家财,就都得归金花掌管。
到时候,哪怕夏有财找不到什么正经差事做,也不怕了!
有了对金花的母爱,和对金子的贪婪,刘氏的眼神,一瞬间熠熠生光。
夏稻花在一边留心观察她有一阵了,越是观察,越是觉得刘氏这回邀请梨花去住,指不定打着什么馊主意呢。
不过,不管她打了什么主意,既然自己都跟着去了,难道还能让她得逞不成?
刘氏眼睛里冒着光,带着满脸真诚的笑容,对梨花和稻花说道: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俩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回去吧!”
姜氏见她们这样仓促,不由得有些心疼孩子,就开始诚心诚意地劝刘氏留下:
“大嫂,你怎么这样着急?
这眼瞅着都要天黑了,你们这会儿着急忙慌地走夜路往镇上赶,也不安全啊!
就算这会儿出发,到了镇上天也黑了,在油灯底下,看不真亮,也不好做活。
倒不如今晚上,还是踏踏实实吃顿饭,消消停停地在家里住下。
大不了明天早点起来。你们顶着星星走,越走天越亮堂。等你们赶到了镇上,天光也大亮了,梨花也好直接开始做活。”
姜氏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篇,说得还挺在理。周氏忍不住惊奇地看了姜氏一眼,把姜氏看得脸颊都飞红了,她才挪开了目光,澹澹地赞同道:
“老四家的说得在理。
老大家的,你也一把年纪了,遇事很不必这么慌慌张张的。
今晚上就在家里住下吧。明个儿提早两个时辰起来,就什么都有了。哪怕走路去镇上,也尽够了。”
周氏都这样说了,刘氏再怎么心急,也只得忍了。
第二天一早,鸡叫头遍,刘氏就爬了起来,匆匆洗漱了一番,就来四房催促梨花和稻花。
见刘氏如此心急,夏稻花更加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梨花也意识到了,她冷哼了一声,往日里十分麻利的动作,竟是故意拖慢了许多,看得刘氏愈发心焦不已。
刘氏心中暗恨,不由得暗暗发狠:“小贱人!你等着!回头等拿住了你的错儿,看我怎么拾掇你!”
梨花到底是勤快惯了,尽管她自觉已经把动作放慢了许多,其实速度还是跟一般人差不多的。
所以也没拖延多久,刘氏、梨花、夏稻花三人,就一起出了门,往镇上走去。
从老夏家大院门口出发,一路小步快走,走到了村口,刘氏身上,已经微微出了一身汗,连里衣都有些湿漉漉了。
见梨花和夏稻花两个,还是丝毫不见吃力的样子,刘氏不由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心中暗骂道:
“一对小贱人!泥腿子!这身子骨,竟然比驴还结实!”
第135章 那我可得尝尝
又走了一程,刘氏实在是受不住了,便停在路边歇脚。
夏稻花还故意气她:“大伯娘,你不是心急得很吗?怎么这就停下了?照你这样慢,得几时才能走到镇上呀?”
刘氏被夏稻花气得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 见四周没人,刘氏忍不住对着夏稻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稻花丫头,不是大伯娘我说你,这小娘子须得安静乖巧才讨人喜欢。像你这样牙尖嘴利的,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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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笑得十分开心:“我才不想嫁出去哪!要是将来我真的嫁不出去,那可太好啦!大伯娘,我谢谢你哈!”
刘氏顿时一阵无语,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忍不住有些懊恼。夏稻花到底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呢,哪里懂得嫁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跟她说这个,指望能打击到她,可不是得碰一鼻子灰?
刘氏喘息了一会儿,总算喘匀乎了气息,这会儿也懒得装穷了,径自对夏稻花和梨花说道:
“你们两个也别急着走,且跟我一块儿歇一歇。
等会儿有马车或者牛车经过的时候,咱们就上车!
大伯娘出钱,咱们坐车去镇上。再怎么也能比两条腿快当些。”
她们没等多久,很快就有一辆马车经过。
原本走路大概需要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坐了马车,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刘氏带着梨花和夏稻花进了家门,就闻见了一股子诱人的饭菜香。定睛一看,夏有财和金花在喝浆子, 朱氏抱着阿柳坐在金花下首,一边给阿柳喂蛋羹,一边偶尔用快子夹起一根油条,匆匆咬上一口。
桌上不但摆着豆浆、油条、豆腐脑, 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这餐饭,对夏稻花来说没什么稀奇,对夏有财一家来说不过是日常,梨花见了,却忍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已经升腾起来。
头些年没分家的时候,家里打下来的粮食,爷奶经常会让儿子们轮番做苦力,把粮食背到镇上来,送到夏有财家里。
说是要供养夏大郎读书,大房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家里难免要给大房添补一些。
可是,夏家人自己吃的早饭,往往是黑黢黢的杂合面窝头,或者是糜子面窝窝,也有时候是包米面饼子。
这夏有财一家,竟然吃上了香喷喷的油炸鬼!这东西是白面做的,还用了许多油,价钱可贵着呢!还有豆浆、豆腐脑、包子, 哪一样都不便宜!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可都得从外头买来!
现在家里不贴补他们了, 他们都能过得这样好,当年家里贴补他们的时候,他们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
梨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
要不是不忍心浪费粮食,怕是直接就掀翻了桌子了。
夏稻花虽然对这份“奢侈”的早餐没什么感觉,但她早就已经发现,梨花着实气得不轻。
梨花身上那寒气,都快把夏稻花给冻住了!
可你再看梨花的头顶,那火冒三丈的火光,都快能照亮儿了!
夏稻花不由得暗暗啧舌,打定了主意,在梨花把火气发出去之前,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她,坚决不当出气筒!
夏有财见了老婆和两个侄女,夏有财有点意外,之前不是说好了把梨花诓来,怎么把稻花也给整来了?
不过他还是对着刘氏点了点头,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对着梨花和夏稻花龇了龇牙,漫不经心地问道:
“来啦!用过早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话问得就很没有诚意。
再说桌上这点东西,都是按人头算的,压根就没准备多余的量,怎么可能够他们吃?
这明摆着就是一句不走心的客套呀!
梨花闻言,顿时脸色更黑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也更重了。
夏稻花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自觉地跟这坨冰块保持了个安全距离,然后笑眯眯地对夏有财说道:
“那感情好。大伯娘惦记着家里,一大早就让我们赶紧走。害得我和我姐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出门了。现在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啦!”
夏稻花一边说着话,一边自己扯了把椅子过来,十分自然地坐下了。
坐下之后,还毫不见外地直接动手,把桌上那碟摆在桌面中心的油条,和旁边一笼屉小笼包拿了过来,一边放到自己面前,一边回头招呼梨花:
“姐,你别傻站着了,先吃饭要紧!”
夏稻花一边说,一边“唰”一下,表面上是从袖袋里、实际上是从空间超市储物区里,掏了一双竹木快子出来。
她对着快子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抬手就夹起来一个小笼包,稍微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就咬了好大一口:
“唔,好吃!这包子是荠荠菜猪肉馅儿的!皮儿薄馅儿大、油多料足,滋味真不错。姐你快吃!不然你饿着肚子,针也拿不动、线也拿不动,还怎么帮金花姐干活儿?”
夏稻花这副表现,惊到了夏有财、金花,朱氏,气到了刘氏,却把梨花和阿柳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都给逗笑了。
梨花一开始,见夏稻花顺杆爬,坐下就吃的行为,觉得这样子很没有骨气,心里头是有点儿生夏稻花的气的。
但见夏稻花不过是做了几个动作、说了几句话,一屋子人的脸色就都跟着变了,不知为何,自己堵得满满登登的心里头,瞬间就畅快了许多。
梨花知道,夏有财一家的行为,对老两口儿来说,是大大的不孝。可她作为侄女,却是没权利指责大伯父和大伯娘不孝顺的。
这事儿,若是老两口儿不想追究,她其实无论说什么,都不在理。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些,梨花才会脸色越来越难看。
万万没想到,夏稻花只不过是顽皮了些,就把夏有财和刘氏的脸色,都搞得很是精彩。
梨花长舒了一口气,也顺势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这么好吃,那我可得尝尝。”
夏稻花急忙从“袖袋”里,又掏出来一把快子给了梨花。
朱氏见了,顿时觉得十分稀奇:
“稻花妹子,你出门,都随身带着好几双快子的吗?”
第136章 交锋与添堵
夏稻花得意地笑:“那当然了!”
她一边飞速夹起来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抽空继续跟朱氏说话:“若是不带着快子,遇到好吃的,错过了可怎么办?”
看着夏稻花得意洋洋的样子,梨花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稻花,你……”
夏有财和刘氏对视了一眼, 迅速交换了几个眼神。
夏有财在问刘氏,怎么多带了个稻花出来,刘氏又是嫌弃又是白眼,指着脸皮告诉夏有财,这丫头就是个脸皮厚的,要小心应付。
夏有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你们金花姐,多跟她说说话。
她在婆家过得不痛快, 这些日子天天躲着我们俩偷偷地哭。
这回好了,有你们劝着些,想来金花也能慢慢想明白,懂得顾惜自己个儿的身子。”
夏有财说得这样认真,梨花和稻花自然都应了下来。
只是梨花的嘴角,微微浮起一道嘲讽的笑纹:
大伯父对金花,倒是好一副慈父心肠!爷奶对大伯父,与大伯父对金花,何其相似!也不知金花将来会如何对待大伯父!
夏稻花挑了挑眉毛,对夏有财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在自己和梨花进门的时候,金花的脸上明明还流露出了喜色。这会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模样。
不过,金花好像的确是比出嫁前瘦了。
此时这一桌子人里面,最胖的一个,就是大伯娘刘氏。
朱氏虽然也有几分丰腴,但到底是做媳妇儿的, 除了要照看阿柳,还得在刘氏跟前伺候。此时的模样, 已经比之前挺着个肚子的时候,瘦了许多了。
而夏有财的状况,还没恢复,整个人依然像是蒙着一张老皮的骨头架子。
金花也因为之前被饿了几天,正缓缓地养身子,心里又存着事儿,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衫,都有几分肥大起来。人明明在衣服里,倒显得衣服空荡荡的。
细细观察过这一家子的模样,夏稻花忍不住觉得,多亏去找老两口儿要钱的,是刘氏这个富态依旧的胖纸。
虽说穿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戴了降了档次的首饰,但总归还有一身肉在那摆着呢,老两口儿就算信了她的说辞,信得也有限。
可若是夏有财或者金花,拖着眼前这副模样, 跑一趟老夏家,这老两口儿一见,怕是就得破防啊!
忍不住心疼,不就得松口卖地了吗?
夏稻花微微摇了摇头,却被夏有财注意到了:“怎么了?稻花侄女,可是这包子油水太大,不和胃口了吗?”
夏有财竟然在言语间讥讽夏稻花没见过世面,也不想想是谁掏空了家里的银子的!
梨花的怒气已经蒸腾起来了。
夏稻花却“噗嗤”一声笑了:“没有没有,这包子还挺好吃的。就是量太少了,我没吃饱。”
夏有财和刘氏的脸色登时垮了下来,梨花的脸色却缓和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稻花童言无忌,有意无意地随口一句话,就让大伯和大伯娘两人吃瘪,梨花就觉得自己这心里头,莫名地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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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财脸色不愉了一阵,见夏稻花也不知是不是傻,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他,便沉了脸,对刘氏说道:“你侄女没吃饱,你还不抓紧给做点去?”
刘氏刚要开口,说家里没有白面了,夏稻花就笑眯眯地感叹道:
“哎幼,这包子这么好吃,我还以为是外头买回来的哪!
没想到竟然是大伯娘的手艺!
大伯娘,你这手艺真不错,够开店了!”
夏有财的脸黑了。梨花的唇边已经泛起了笑窝。
刘氏一脸不自在,讪笑着说道:
“咱们回来得晚了,这个点儿没有包子卖了。
稻花侄女既然没吃饱,咱们就将就一下,喝点粥熘熘缝吧?
朱氏,你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去厨房里给你妹妹盛点粥来?
你说你挺大个人了,咋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做事儿没有眼力劲儿,脸皮厚得塞过城墙……”
朱氏虽然心知肚明婆母是对稻花不满,在对着她指桑骂槐,却还是被这一番话,骂的眼眶发红,差点哭出声来。
她一扭身,急急地抱着阿柳,一熘烟跑到厨房去了。
刘氏转过脸望向宝贝女儿:
“金花,你带着梨花和稻花去看看你那绣屏要用的花样子。
不是说时间很赶吗?就别在这磨蹭了。
你带着两个妹子仔细看看,好好琢磨琢磨。缺什么少什么,也好抓紧置办起来。”
刘氏这一番分派,倒是很有一番当家主母的声势。
不过夏稻花却扯了扯梨花,压低了声音,却是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的音量:
“姐,你吃饱了吗?我肚子还饿着呢!大伯娘刚让大嫂去盛粥呢,咱们这就走了,把大嫂晾在这里,不大好吧?”
刘氏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就说这夏稻花是个扫把星吧!
有她在,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怎么脸那么大,刚来就敢问自己要包子吃?!说了给她盛点粥熘熘缝,她竟然也不推辞!这丫头是长了个猪脑子吗?
走到哪里,都一门心思惦记着吃,竟然看不出来主人家高兴不高兴?
夏稻花当然看得出来刘氏不高兴。
她就是故意气刘氏的。
再者说,既然刘氏张罗着早早就走了,连饭都没让梨花和自己吃,两人怕路上饿,还带了两个又干又硬的黑面窝窝——这会儿到了刘氏家里,刘氏难道不该好好招待他们吃一顿正经饭菜吗?
也不说吃什么大鱼大肉,起码得跟你们自家人一个伙食标准吧?
再者说,哪怕是喝粥呢,至少得管饱吧?
刘氏莫非真心以为,她可以随随便便把梨花当苦力使唤?
连顿饭也不用供的?
夏稻花坚持不懈地给她添堵,就是为了让她收起这种轻慢的态度!
夏有财似乎看出来点什么来了,他有些不耐烦地呵斥刘氏道:
“行了,行了,遇到点事就麻爪的主,你瞎张罗些什么?
自家人也不必外道,把昨晚上那肉饼拿去热一热,给两个侄女吃。务必让她们吃饱了再干活儿。”
第137章 她就是故意的
夏有财又转向梨花和夏稻花:
“咱们自家人,大伯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这肉饼虽然是昨晚上做的,却是十足肉馅,只放了点葱花调味,好吃得紧,而且油水足、能顶饱。”
夏稻花冲着夏有财甜甜地笑了:“谢谢大伯。”又冲刘氏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顿时把刘氏气得倒仰。
这个死孩崽子!扫把星!
不过, 夏有财既然发了话,她也不敢不听。
可惜那上好的肉饼却要给这两个小贱人吃了!就当是喂了狗吧!
刘氏怒气冲冲地去了厨房,一肚子的火气,正好冲着正在抹眼泪的朱氏去了:
“行了,大郎又不在家,你摆出这副贱不呲咧的模样给谁看!没得教坏了阿柳!
再说我不是让你盛粥吗?粥呢?你盛到哪去了?
你爹说了, 要把昨晚上的肉饼热一热给那两个小蹄子吃!
你赶紧把你那猫尿擦干净了!把肉饼热了,再盛点粥过去,把那两个招待好了!省得她们嘴里一套一套的, 回头再搁你爷奶跟前,给咱们家上眼药!”
刘氏彷佛一阵旋风一般,转进了厨房,骂完了朱氏,又迅速转了出去。
她快被夏稻花给气疯了,再次深深地感受到,这丫头在这里,绝对会妨碍自家的谋划。
所以,要怎么才能除了这个祸害呢?
当然了,真要让她动手杀人,她也没这个胆子。
当初银花把夏稻花推倒了的事情,银花最终到底还是哭哭啼啼地跟她承认了。
看样子,夏稻花似乎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但保不齐她哪天就会冷不丁地恢复记忆。
刘氏不是没想过,要把夏稻花干掉,一劳永逸。
省得老是这样不上不下地悬着心。
但一来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没什么恰到好处的手段, 二来她也是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一想到要杀人, 或者是见到夏稻花的尸体的场面,刘氏就忍不住心慌腿软。
还没等动手呢,人就先哆嗦起来了。
若不是差在这一处,她早在头一回被夏稻花坏了好事的时候,就把夏稻花给收拾了。
刘氏恨恨地往后头去了,刚进了自己的卧房,就见到夏有财一脸阴沉地坐在炕上发呆。刘氏忍不住出声惊醒了他:
“有财啊,稻花这丫头是厚着脸皮,非得闹腾着要来,硬生生地自己跟过来的。我不愿意带她来,梨花就不肯来,我没办法,只好把她捎上了。
你说稻花这丫头,脸皮这样厚、嘴巴又这样欠,这是随了谁了?我看着四房两口子,都不是这个性子呀!
我倒不是心疼她吃的那点子东西,只是怕等老戴家来人的时候, 这丫头多半会碍事。咱们是不是找个由头, 把她送回村里去?”
夏有财摇头道:
“不成。送回去未免显得咱们家对待侄女太小气。万一惹毛了两个老的,咱们就容易在银钱上吃亏。
还是好吃好喝招待着, 她脾气上来、刺你两句,你就姑且忍一忍。为了金花,咱们得以大局为重。怕她到时候碍事,我想个法子把她引开就是了。”
夏有财敢说这个话,其实是拿定了主意,小孩子没有不贪新鲜的。
更何况稻花这丫头,很显然是个嘴馋的。
到时候,只要舍得几个铜板,引着她出门去逛街,再买点零嘴给她,就足够把她留在外头一两个时辰了。
等她玩够了回来了,生米想必已经煮成了熟饭。
就算这丫头再怎么眉眼精乖,又能怎样?
若是实在不行……
夏有财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炕头的一个加了锁头的箱子。
那箱子表面上是装了许多破衣烂衫,其实底下藏了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他从那些个混江湖的三教九流手上,拿到的各种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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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财算是个有心人,这些东西,他之所以搜集了不少,主要还是为了用在合适的场合。
比方说,之前老谢跟他争这个酒楼二掌柜的位置,他就悄悄地抓到机会,给老谢用了一些。
结果,东家来店里看账那天,老谢当着东家的面,一泻千里。
把东家都给熏吐了。
气得东家当场就一脚把老谢踢飞了出去。
老谢从二楼的栏杆飞了出去,摔倒在了大街上,虽然没伤了性命,却摔断了腿,再也不能跟他争锋了。
东家把老谢辞了,夏有财还去老谢家里探望过他,还给他提了个点心匣子、配上一个糯米肚儿,说了一箩筐安慰的话,走的时候又给老谢留了点铜钱。
把老谢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觉得整个酒楼里,就他夏有财一个好人。
夏有财有些阴森地笑了起来——若是万一,稻花那丫头不肯出去逛街,自己就把给她用上一点那个白色瓷瓶里的药粉——那是上好的蒙汗药,足足卖到二两银子一瓶呢!
既能把人迷晕了,又不伤身,不至于把人变成傻子。
打定了主意,夏有财一身轻松,胸有成竹。
刘氏见夏有财那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她知道当家的是个狠角色,既然夏有财拿定了章程,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说,照做就是。
刘氏从后头出来,见梨花和稻花已经吃完了肉饼,正与朱氏在一处说笑。
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俩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也洗干净了脸和手,还将身上的灰尘掸了掸。
刘氏过来了,刚要说话,就见金花拿了一摞花样子,快步走了过来。
几个女人干脆凑在一处,挑选起绣屏上用的花样子来。
挑来选去,最终定下来的花样子,是八张寓意吉祥的福寿图——金花要绣四扇屏风,每个屏风还都得是双面的,这工作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夏稻花毫不见外,掺和得高高兴兴:
“既然时间紧迫,为啥还要选这么复杂的?咱们挑简洁点的图桉,只要寓意吉祥就行了呗!”
金花忍不住暗暗咬牙。
她就是故意选的复杂的图桉。
太简单的图,万一梨花绣了两天就绣完了,直接走人了,戴家人却还没有来,可怎么办?
但面对夏稻花的疑问,她脸上只能堆起笑容来:
“唉,图样若是选得太简单了,这不是看不出我的诚意来吗?就得图桉繁复,还绣得漂漂亮亮,才能让我婆婆看进眼里呀!”
第138章 住同一间屋
金花说着这话,满脸的神采飞扬。
夏稻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跟梨花交换了个眼神。她们姐妹俩,都觉得怎么也理解不了金花的心态。
若是刘氏说的是真的,金花既然在婆家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说起讨好她的婆婆来,还能这样兴致高昂?
梨花顿了顿, 问道:“你婆婆的寿辰,是在几日后?这样多图样,我实在是怕赶不及啊!要不,你还是到绣坊去雇请几个绣娘来做吧!”
金花委委屈屈地红了眼圈:
“梨花,你是不打算帮我了吗?放心,我不全都让你做, 你帮我把这幅、这幅、这幅, 还有这幅绣了就好。”
梨花见金花指着的几幅,都是图桉最为繁复的, 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这么多,还是这种复杂的样式?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就算是日夜赶工,至少也得绣上一两个月。到时候,怕是要错过你婆婆的寿宴了。
金花,你若是实在不想换图样,就还是请几个绣娘吧。
最好多请几个,不然我真怕赶不及。”
所谓的寿礼,不过就是个借口。金花的真实目的不是这幅绣品,而是把梨花留住,哪里肯听梨花的建议?
她满脸难堪,苦笑道:
“我出嫁已经花了家里头不少银钱了,怎么能为了讨好婆婆,就没脸没皮地再花家里的银子,去请绣娘?
你若是实在担心赶不及,要么你换这幅、这幅、还有这幅, 这总用不上一个月吧?刚刚那几幅,我自己来就好。
咱们倒也不用日夜赶工。
不然万一哪里绣错了,还得拆了重来, 反倒更耽误功夫。”
梨花摇了摇头:“这么多,就咱们两个人,不赶工根本绣不完”。
她仔细翻了翻那一堆花样子,从里面挑了另外两幅出来:
“这两个寓意也很吉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多么应景!用这两幅把那个百鸟朝凤和那个国色天香换了吧!”
百鸟朝凤是许多只鸟围绕着一只凤凰,百鸟啁啾、翠羽红衫、千姿百媚;国色天香是满园牡丹,花团锦簇、挤挤挨挨、层层叠叠。
这两者,都是把画面占得很满的复杂图样。还需要用到百十来种彩色的绣线,像那百鸟朝凤里,凤凰的尾羽,还得用到金丝银线。
再说这两个的寓意,虽然都挺吉祥,但对于祝寿的主题来说,也实在是绕得有点远了。
而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构图简洁大方,画面上还有大面积的留白, 不需要那么多种颜色的绣线,绣起来也要简单的多。
只是画面颜色偏冷, 用青黑蓝几色较多,远不如前两者那么鲜亮耀眼、富丽堂皇罢了。
若是真打算祝寿,又着急赶工,梨花的提议自然是合情合理。
然而,金花本意就是尽可能留住梨花,绣品的事儿,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怎么可能同意这种明摆着更简单高效的方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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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梨花,你不知道我婆婆那个人。我若是用这样的绣样,说不定会反而把她得罪了……”
夏稻花和梨花忍不住再次对视了一眼。
金花这个态度,很显然,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见金花铁了心了,梨花也不再深劝:
“金花姐,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其实最关键的,并不在你婆母身上。”
金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心道你还是个黄毛丫头,你懂得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神情,只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来,哀声叹道:“唉,梨花你不知道,我那婆婆,就不是个一般人……”
见金花这副作态,梨花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干脆利落地问道:
“这几幅图要用的颜色可不少。你这绣线可备齐了吗?”
金花家中备有许多种彩色的绣线,但要用来绣这几幅图样,却是远远不够的。
但,金花原本就没打算把这绣线备齐。
主要是她心里没底,不知戴三郎何时会来接她,只好竭尽所能,尽量把梨花多留在自家住一些日子。
这绣线不齐,也可以当做借口,拖拖时间。
可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梨花听的,金花只得讪讪地笑道:
“大部分都备齐了,咱们可以先绣着。
还差几样稀有的颜色,镇上几家绣坊和绸缎庄也都没有……
不过我已经托了爹爹的好友,帮我从外地捎带来了!
我估摸着,大约也就这两三天就能到。”
金花这样说着,就见梨花一双妙目,湛然清澈,牢牢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倒让金花忍不住冒起虚汗来:
“梨花,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
梨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无奈地叹了一声,低下头,在刘氏刚刚帮忙拿来的筐子里,挑选起了绣线来。
金花悄悄用手遮着嘴巴,轻轻呼出一口气。
夏稻花看在眼里,只觉得金花的一举一动,愈发可疑了。
她打定了主意,要牢牢盯住了金花,搞清楚她到底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梨花干活儿很是麻利,也不藏私,既然答应了帮忙,就很认真地开始琢磨怎么配色,怎么分线之类的事情了。
金花见梨花认真准备绣花,自己也不好再找什么话题,便也开始着手打底——她的第一幅绣屏,已经开了个头儿,只是刚粗粗绣了几针而已。
夏稻花兴致勃勃地帮梨花分线、配色,十分乖巧,两人心意相通,配合得自然十分默契。
金花和朱氏见了,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羡慕来。
几个女人忙活了一下午,期间夏有财过来了一趟,刘氏也熘达过来两回,朱氏给她们端了两回茶水,送了两回点心……
朱氏近期因为灶上的婆子被刘氏辞了,忙得团团转,过来了也只是跟姐妹几个打个招呼、简单说两句话,就自去忙碌了。
其他时候都只是金花、梨花、稻花在一处忙活。
一个下午过去,夏稻花觉得自己脖子也酸了,手也麻了,眼睛也酸涩得很,照照镜子,竟成了兔子眼了。
可见这绣花,只是看起来悠闲,实际上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当天晚上,梨花和稻花,就跟金花住了同一间屋。
第139章 戴三郎接媳妇儿
梨花洗漱完毕,钻进被窝,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夏稻花装睡。因为她还打算夜游大房,探探夏有财一家的底。
金花却心里有事,一直睡不着。一趟又一趟来回翻身,比烙饼翻面还勤快。
夏稻花忍不住有几分焦躁。
她闭着眼睛等着金花睡着,本来就觉得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 还得一边听着金花长吁短叹,一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睡意……
这样子真的很有挑战性的,好吗?!
金花辗转反侧了许久,估计是觉得梨花和夏稻花都睡着了,忍不住滴咕出声儿:
“这个死鬼,难道真的记仇了?不然怎么还不来接我?”
其实金花心心念念的戴三郎, 此时还在疗伤。
戴三郎的脸上, 被金花抓出来的那些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请了普济堂的大夫看过了,开了外用的药膏,和内服的汤药。拢共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当天就把戴三郎的娘气得捂着心口在炕上躺了一整天。
戴家人的运气比较一般。
戴家人一家子齐上阵,护送着戴三郎去普济堂看伤的时候,既没有赶上王太医坐诊的日子,也没有偶遇王太医一时兴起巡查铺子的时辰。
偏巧普济堂常驻的几个医术最好的大夫,也被镇上的人家请了去出诊。
在普济堂坐镇的,是王太医的一个徒孙,刚刚出师没几天。
这小子胆子大得很,用药的风格十分泼辣,尤其喜欢贵重的好药。
这种药方开出来,普济堂也乐呵,富贵人家的病人也乐呵。
虽然穷人不乐呵,但一般穷人生病了,往往都是扛过去的, 真穷人哪有几个舍得进普济堂?
戴三郎一家子咋咋呼呼的, 话里话外,既毫不顾忌地显摆了自家有钱,又大惊小怪地展示了对戴三郎的重视和心疼。
这坐镇的大夫,自然放心大胆地用出了自己熟悉的套路,开了药:
膏药三两银子一瓶,需要连用两瓶。
汤药一两八钱银子一副,每天三副,需要连喝七天。
不算诊费,拢共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加上诊费,花了整整四十八两银子。
这下子,把戴三郎的父母气得哟!
戴母当即一翻白眼,软软地晕了过去。
坐镇的大夫一脸笑意盈盈,干脆利落地说道:
“快把老夫人抬到后堂抢救!先来一剂雪莲润心汤,小二,还不快去煎药!”
戴父急忙阻止:“哎幼,哎幼,可不敢喝这样贵的药哇。”
大夫爽朗地笑道:
“老先生,你可莫要舍命不舍财呀!老婆还是原配的好!
这雪莲润心汤虽然用了名贵的雪莲、人参, 但总价不算贵的。
十一味药,拢共只需区区二两三钱银子。
而且这药不用连续吃,只这一副下去,人就能醒过来了。”
戴父连忙推辞:“我们庄户人家,一条贱命,哪里配吃这样贵的药!哎幼,可不敢,可不敢,您老高抬贵手,给换个方子吧!”
坐镇大夫却把脸一板:
“老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早怎么不说?
这会儿这药都煎上了,你跟我说不敢用?
这药都是针对病情来的,根据你媳妇儿的病情开的药,而且已经煎上了,这会儿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大喇喇地不要了,让我卖给谁去?
再说了,最关键的,还不是银子的事儿,你这样随意,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戴家人在普济堂闹腾了一番,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戴家人以为,这下子普济堂应该会怕了吧!
当下破口大骂普济堂黑心烂肺,强买强卖。
坐镇的大夫不但一点都不怕,还口齿清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大家伙儿听说这雪莲润心汤是救命的汤药,虽然知道这价钱的确不便宜,但也觉得这大夫和戴父两人之间,还是后者更讨厌些。
尤其是看热闹的人里面,有不少老妇人,大娘大婶、小媳妇儿,小娘子……
一看到戴父这种给儿子舍得花四十多两银子治脸,给媳妇儿却不舍得二两多银子救命的抠门男人,就觉得心火上升,纷纷帮着普济堂,把戴父骂了一顿。
戴家人恼羞成怒,跟那坐镇的大夫动起手来,却被普济堂的护院拦住了。
第一个动手的戴三郎,还被普济堂人高马大的护院,随手捉住了,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就要把他往地上掼。
戴父和戴三郎的两个姐姐急忙阻拦,又是哀求、又是哭泣、又是赔礼、又是下跪的,倒是让众人看了好一番笑话。
最后,戴母也被这一家子给闹腾醒了,而引发了这场闹剧的雪莲润心汤,戴家人也乖乖地付了钱,虽然戴母其实一口都没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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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闲人看了一番新鲜热辣的好戏,普济堂收了五十两又三钱白花花的银子,只有戴家人,灰熘熘地回了村,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好在,这普济堂坐镇的大夫虽然喜欢用贵药好药,这药效倒是还不错。
戴三郎抹了几天药,这脸上的伤口不但愈合得挺好,就连疤痕都澹澹的,不大看得出来。照这个趋势,若是用完了这两瓶药,多半就不会留疤了。
虽然男人有没有疤,其实压根没什么关系。
但戴三郎一向自认为容貌出众,又怎么舍得让自己顶着一张带有疤痕的不完美的脸呢?
戴母这几天,说话都不敢高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就因为她晕倒了,害得戴家损失了二两三钱银子不说,还当着镇上那么多闲人的面儿,丢了宝贵的面子,又得罪了普济堂,她已经被婆婆训斥了好几回了。
其实她已经十分谨慎小心。
但再怎么谨慎小心,遇上存心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主儿,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呢?
戴母过够了这种日子,便开始撺掇戴三郎把媳妇儿金花接回来。
无他,只是想找个人替自己分担火力而已。
而金花之前刚刚跟戴三郎打了一架,让邻里看了笑话,去普济堂这事儿,起因也是金花抓伤了戴三郎的脸……
有了这个始作俑者在,不就没人盯着自己了?
即便他们继续盯着自己,至少至少,也不会只盯着自己一个啊。
第140章 意外发现(一万推荐票加更)
戴母想了好几天,也撺掇了戴三郎好几天,到底还是把戴三郎说动了。
戴三郎原本的打算是,喝够了七天汤药,脸上的伤口平复得差不多了,最好连这些伤疤都澹到看不出来,再去接人。
不然这顶着一脸伤出去, 实在是不好看,也实在有些丢人现眼。
但戴母却怎么也忍不了了。
于是给戴三郎出主意道:
“三郎啊,你看你折伤,全是你媳妇儿抓的。之前咱们一时气愤,把她关进柴房饿了两顿,偏偏让你岳母撞见了, 这下不就让人家逮着理了?
你带着伤过去,也可以提醒提醒你岳父岳母, 他们家的女儿有错在先, 咱们虽然做得过了些,到底不是没有原因的。”
戴三郎有些不愉:“何必这样麻烦?打发个人告诉他们,若是金花不来给我赔礼,就不用回来了!我不信他们真就乐意养活金花一辈子!”
戴母苦着一张脸劝道:
“哎幼我的三郎喂!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事儿,它不是这么办的!
谁家小两口儿不拌嘴打架的?
俗话说得好,小两口儿么,床头打架床尾和。
但若是闹到媳妇儿回了娘家,谁家儿子能不去媳妇娘家接人的?
不管关起门来,你们小两口儿的日子怎么过。哪怕你一天捶她八遍呢,娘都不拦着你!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必须得给你媳妇这个面子。
不然,怕是只能擎等着一拍两散了!
娶个媳妇儿难道不要钱的么?
你这个媳妇儿,单只聘礼就花了三十两。
你治伤, 又花了快五十两。
这就足足八十两了!”
戴三郎张了张嘴,总觉得这账算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明白, 只得烦躁地抓了抓头, 对戴母说道:
“得了,娘,你好歹先消停一会儿!
这一套一套的,没完没了地,吵得我脑袋瓜子嗡嗡的!
让我先寻思寻思再说!”
戴母不敢再劝了,戴三郎有些郁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少了点啥。
当着爹娘的面,他不好意思说。
他想念金花。
这个媳妇儿虽然泼辣,为人也不贤惠,长得也没有梨花好看……但好歹,是自己的媳妇儿。
晚上搂着媳妇儿睡,热热乎乎的,多舒坦!
虽然这些日子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明明自己睡才凉快。
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愿多摇两下蒲扇,也还是更喜欢抱着软乎乎、热乎乎的媳妇儿睡。
算了算了,娘说得也对。
自己就给媳妇儿点面子,明个儿就去一趟丈人家。
把媳妇儿接回来就好了。
总不能明明娶了新媳妇儿, 还没过了新鲜劲儿呢,自己却夜夜独守空房吧!
只是,这金花的脾气,也太大了!
等把她接了回来,还得慢慢调理一番。但不能把她惹急了,毕竟这个泼辣货,放起刁来,自己一个人都招架不住。
这一夜,金花和戴三郎都曾辗转反侧,也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另一半,直到缓缓地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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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稻花一开始还强撑着,后来到底没抗住睡意的侵袭,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好在因为惦记着夜游,她在空间超市里,定了好几个闹钟。
这闹钟一响,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夏稻花在第一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见金花和梨花都睡得香甜,夏稻花检查了下门窗,见都锁得挺严实,就闪身进了空间。
先把几个闹钟都给按了,然后缓缓地操纵着空间,穿墙过屋,把夏有财家里的每个部分,都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遍。
她惊讶地发现,这么晚了,朱氏竟然还没有睡。
阿柳倒是裹着小包被,睡得正香,一张小脸安详宁静,可爱得紧。
朱氏却将头凑近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仔细地缝补着一件小衣裳。一看就知道是阿柳的衣衫。小衣裳的尺寸虽小,上衣下裙却一件都不少,做得十分精致可爱。
只是看那布料的质地和周围的边角料,就知道这是拿朱氏的旧衣改的。
夏稻花这才想起来,阿柳身上的衣物,倒是不像金花身上那样,都是些染色鲜艳的好料子。
其中有不少都是半新不旧的,但材质还算柔软。
多半是朱氏这样一针一线地改出来的吧!
夏稻花在朱氏的房间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她一直觉得,夏有财、刘氏和金花这三个人的表现,都非常不对劲。
他们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而且这件事儿,多半和梨花有关。至于朱氏,一时半会儿的倒是看不出来是否知情。
夏稻花打定了主意,不管夏有财一家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自己都要给他们搅和黄了。
毕竟若真的是对梨花好的事儿,他们犯不着这样鬼鬼祟祟的。
只是这一趟熘达,夏稻花还有了点儿意外的新发现。
夏有财竟然大半夜的突然爬起来了,起来了还不算,也不去点油灯,只借着窗户外头洒进来的月光,去摩挲他炕头的那只带锁的小箱子。
夏稻花刚看到他爬起来,虽然明知道自己在空间里,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免不了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跳。
夏有财摩挲了一会儿小箱子,喃喃自语道:“用在那小丫头片子身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都哝了两句,夏有财就又躺下了,还很快打起了呼噜。
夏稻花本来以为,夏有财刚刚的动作是梦游了,但也因为夏有财那句话,对那个小箱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然后她就纵容了自己一回,老实不客气地将小箱子收到了空间里。
小箱子的锁头害得她费了几分钟功夫,反正也没打算还回去,实在捅不开,她干脆把那锁头给砸了,到底还是把这个神秘的小箱子打开了。
开了之后,就发现了里面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
瓷瓶上都没有标签,但夏稻花想要知道它们是什么,却简单得很。
她随手拿了个三村来高的红色瓷瓶,放到了空间超市的兑换台上扫描了一下,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鹤顶红。容量二钱。瓶子价值二千元超市币,药物价值五百超市币。”
夏稻花惊讶极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夏有财竟然还有这爱好呢?
第141章 差点挨揍
夏稻花又随意检测了几个瓶子,惊讶地发现,夏有财手上的存货还挺齐全。
不但有毒药、媚药,还有迷药,蒙汗药……
而空间超市也很有趣,给出来的价格,大致都在一千五到三千五之间, 就没有超过这个范围的。
夏稻花把这个箱子随手塞在了空间超市的角落。反正这一箱子都不是啥好东西,她又弄坏了锁,自然不打算把这东西还回去了。
除了两三瓶金疮药,还算有点正经用处,别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几乎没有一样不是害人的!
夏稻花的这个发现, 也让她对夏有财产生了新的认识。
从这个人收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就知道了,这家伙,绝对是个阴损歹毒的。
若不是存了害人之心,谁会搞这么多毒药,还藏在自己枕头边啊?!
不过,夏稻花觉得,要收集这么多药,大概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自己这么横插一手,不管夏有财这位主儿到底打算坑害谁,短期内怕是都害不成了。
自己说不定也算间接救人一命了呢!
夏稻花美滋滋地回了屋,安心地睡了。
竟是半点都没有想到,这夏有财打算对付的人之一,就是她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财就发现箱子不见了,气得大发雷霆,给了还在酣睡的刘氏一巴掌,将卧房里砸了个烂七八糟。
最关键的是,别的东西都没少,只少了这一箱子毒药。
夏有财担心这是一个警告。
说不定是来自“盛爷”这样的大人物, 或者自己从前得罪过的什么人。
最关键的是, 昨晚上睡觉前,夏有财可是把自己屋里的门窗都闩上了的。早上醒来以后,房门和窗子,依然闩得好好的。
没有半点被动过的痕迹。
这就说明来取走自己这箱子的,绝对是个高手!
而且,自己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里面,似乎也没有这等水平的人物啊。
刘氏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夏有财这么生气,不同以往,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带着个红红的巴掌印儿就跑到金花那屋去了。
金花和梨花已经爬了起来,洗漱完毕,趁着早饭还没得,俩人都拿了绣花绷子,开始琢磨今儿个要做的绣活儿。
夏稻花倒是睡到自然醒,爬起来, 顶着个乱蓬蓬的头, 找刘氏要水梳洗, 见了刘氏脸上的巴掌印儿, 忍不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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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娘,你脸上咋地了?”
刘氏一脸尴尬,刚想找个说辞,夏稻花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夏有财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夏稻花生气地对夏有财说道:
“大伯,大伯娘这脸上的巴掌印儿,是你打的吗?就算大伯娘做错了啥,你不能好好说话吗?这咋还能动手呢?你们两口子都多大岁数了,闹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夏稻花这话一出口,夏有财和刘氏都愣了。
刘氏是没想到,夏稻花这孩子,竟然会仗义地为自己出头。不过这会儿当家的正在气头上呢,她帮自己说话,说不定越帮越忙。
夏有财丢了装秘药的箱子,正心烦不已,见了夏稻花,本就觉得分外刺眼。
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夏稻花竟然还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为她大伯娘出头,指责起自己来了!
夏有财气得要命。
简直想把这丫头一巴掌扇倒,按住,再拿鸡毛掸子狠狠抽她一顿。
自己是她大伯,打了也就打了。
就是她爹,自己这当大哥的,也不是打不得!
只可惜,若是自己这会儿打了稻花,梨花一准会跟自家人当场闹翻……
那么原本定下来的计策,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唉!要不说儿女都是债呢!要不是为了金花,我夏有财英名一世,还能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憋屈成这样?
夏稻花不知夏有财内心的憋屈,只是看着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忍不住觉得身上有点儿发冷。
她悄悄把手伸进“衣袖”里,戒备起来。
万一夏有财敢对自己动手,就第一时间用电棍把他电晕!
夏有财怕自己克制不住,哼了一声,斥道: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掺和!”
说完这句,他就背着手,转身走了。
回到卧房,见了原本放箱子的位置,那空荡荡的一块,夏有财就觉得心口钝痛。
要知道,他本来是打算用这里面的蒙汗药对付夏稻花的,没想到刚刚起了这么个念头,就发生了这种事……
夏有财突然有些忍不住犯滴咕。
莫非这死丫头的命格,真的有几分奇特?莫非这死丫头,当真是个专门克自己这一家子的扫把星不成?
夏有财心里烦闷,连早饭都没吃,忍不住在屋里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想着对策。
想了一上午,到底还是忍不下去了,干脆找人给戴家人捎了信:
“这媳妇儿你们若是不想接回去,就把休书送过来吧!”
这话里的意思,当然主要是给戴家人个提醒:你们拿乔得也够了,该过来赔礼道歉了。
若是戴家人领会不到这层意思,或者真的铁了心不要金花了,果真送了休书来,自己就跟他们掰扯掰扯,务必把休妻办成和离。
不过,说真的,哪怕金花真的被休了,又能怎么样呢?
夏有财愁闷了一上午,此时已经想开了。
金花正当妙龄,又刚刚新婚不久,也没有生养过,颜色又是一等一的好,哪怕真的被戴家人休了回来,也不愁嫁。
当然,怕是攀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了。
哪怕是庶子,都够不到。
但,若是在那些镇上的中等富贵人家里头选,哪怕做不成正头娘子,做个妾氏,总是绰绰有余的。
得宠的妾氏,照样可以提携娘家。说不定还比那正妻能得的好处更多些呢!
只不过是名声不大好听罢了。
金花心里也有几分焦灼。
看着梨花和夏稻花两个,不断在自己眼前晃,越发觉得眼睛疼。
梨花和稻花今儿个倒是没劝她什么。
只不过稻花这孩子,脸皮果真是比城墙还厚,活儿没干多少,要吃要喝,倒是很在行。不管是点心、茶水,菜肴,都要点评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