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第一章 二虎抬棺 在别人眼里,我爷就是一个靠木匠活吃饭的手艺人,可我却觉得他很奇怪,甚至有点犯邪性。 我爷那么大岁数就一个嗜好——收大钱儿。 他没事儿就十里八村地转着收大钱儿,品相好的他还不要,专挑那些旧的大钱儿往家里划拉。 以前还有人说过,亲眼看见我爷钻过坟茔圈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大钱儿,说他为了弄钱不要命了,连死人的压口钱都往出拔。 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村里不少人都特意跑去看过坟地。可是坟地从头到尾就没有哪个坟被扒开过,就连坟茔上的荒草都没倒一根儿。 我爷当场抽了那人俩嘴巴,这事儿才算完事儿。可我知道,我爷肯定去过坟地。有时候他半夜回来,身上带着棺材味儿,就跟我家里屋那口棺材的味道一模一样。 农村有规矩,棺材不进屋,就算是老人给自己备下来的寿材也只能在仓房里放着,可我爷不仅把棺材弄进了屋里,还独占了东北人用来供老祖、供大仙儿的东屋。 那口棺材,唯一的作用就是装我爷收回来的大钱儿。 我爷每次把大钱儿收回来,都在半夜关上灯,摸着黑地蹲在地上用磨刀石来来回回地磨,直到大钱儿能在窗口那儿反出光来为止。 我爷把钱磨好了,就往里屋的棺材里一扔,再不往出拿。他自己说那是为了给自己垫棺材底儿的,从来不让我碰棺材里的大钱儿,碰了就使劲抽我的手。 我爷还特意告诉我:家里的事儿打死也不能往外说,一个字都不许说,就算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得憋在肚子里,该告诉你的事情,我早晚会告诉你。 我爷不让我问的事情,我也不敢往深入寻思。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我才发现我爷真不是一般人。 我十岁那年,跟着我爷去邻近县城进点木料。我爷让我自己在道边儿等着,他跟人装料子去了。这时,有个老头子走到我边上,问我:“小伙儿,你多大了,属啥的?” 我说:“我十岁属虎,咋拉?” 那老头就跟我说:“给你一百块钱,你给我干点活儿行不?” 我一听一百块钱,那还不干啊?就跟着他走了。谁曾想,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是让我去抬棺材。那老头还说,要弄什么“二虎抬棺”。 我听完就不干了。老辈人说了,棺材杠子一压身,大运至少低三年。要是至亲长辈就算了,要是给外人抬棺材,说不定十年八年都翻不了身。 我眼看另外那只“虎”跟我岁数差不多,明显是有点傻。要不谁家能舍得让孩子过来充孝子,抬棺材? 那老头把我弄来抬棺材,那不是坑我吗? 我想走,那老头抓着我不放,说我已经收了钱了,不让我走,硬是按着我,往我身上套带子。那边的司仪喊着“敬香”,就要把香炉子往我头上摆。 我吓得直往后面躲时,我爷不知道怎么来了,伸手夹住香炉子里的三炷香,往外一掰,齐刷刷地把三炷香给掰了下来。我爷手掌一沉就把三支冒着火的香头倒着插进香炉里,接着伸手撩开我身上的带子,拉着我就往出走。 那家人当场就急了,说我爷坏了他家运气,说什么都不让我们爷俩走。 我爷冷着脸来了一句:“你敢不让我走,我就能让棺材里的人走不出去!” 骗我那老头“哼”了一声:“想走,你得把钱赔了。你孙子收了我一百,没办事儿,你得赔三百。没钱,就拿东西顶账。” 那年头,一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我爷哪有那么多钱?结果,我爷把自己的木料全都压给了赶车送我们过来的老张头,从他那儿借了三百块钱给了那家。 我爷带着我出来之后,在县城附近转了多半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转悠到那家门口,在他家大门正对面埋了一把从大集上肉贩子那儿买来的杀猪刀和一枚大钱儿。 我爷干完这事儿,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回到旅店给老张头扔了句话,“勤上那家看着点,他家什么时候在门口挂出来三根荆条,你什么时候过来找我”,就连夜带着我回了家。 我走在路上哭了一道儿:“都怪我,咱才让人讹了。” 我爷说:“没事儿,过几天,我就让他们跪着把钱还回来。” 我那时候估计我爷是抹不开面子才跟人家这么说的。他埋那些东西能干什么? 谁曾想,半个多月之后,老张头就急三火四地跑到我家里,进门儿头一句就是:老哥儿,你真神了! 你走之后,那家就开始闹邪。死了那老头天天往家走,谁碰着就高烧不退,大人、孩子烧得都说胡话了。 那家前前后后请了三拨人,那些人不是蒙事儿的,就是二把刀,屁用都不顶,不仅没压住那东西,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就说骗你钱的那个老瘪犊子,当着村里人的面儿拍胸脯子说肯定没事儿了,结果那家老娘们儿点头哈腰地把人送到村口,还没出村儿,就看那老瘪犊子两只脚都不往正路上迈,眼睛瞅着大道,斜着走出十多米去,一头扎在地上,像长虫一样往前爬,一路爬进了道边儿的臭水沟,等人捞上来,眼睛都斜了。 那家人一看不好,赶紧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请来一个老先生。那人倒是有几分成色,来了没一会儿,就找着了你埋下去的那把杀猪刀。 那老先生蹲在地上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自己家得罪的人,自己去赔罪吧!要不然,我管得了初一,也管不了十五。” 那家当家的问他咋回事儿,那老先生说:“你家的风水全在大门上,有人给你家弄了‘千里来龙’的风水,外面来的地气不仅让你家财源广进,也压住了你外面的邪气,不让外面的东西进来。” “有人在你家门口埋了把带血的杀猪刀,正好卡在龙脖子上。‘千里来龙’,你还来个狗屁?有把凶刀逼着龙道,不但挡了你家的风水,也把煞气带进了屋里;再加上一枚领路钱,你家老头儿不回来才是怪事儿。” “干这事儿的是高手,一把杀猪刀就能把你家闹得鸡犬不宁,说明他不仅能看风水,还能引魂招鬼。你要是没得罪人,他也不会动手。这事儿我要是管了,连自己都得搭进去,我管不了。” 那家当家的当时就吓哭了,把得罪你的事儿给说了。 那先生当时就生气了:“你家这办的什么事儿?坑人坑到大先生头上!人家没直接让你家破人亡,那是手下留情了。赶紧找人去吧! 那老娘们儿吓得嗷嗷直哭,说是找不着人。当家的拉着先生说了半天好话,他才说,让那家在门口挂荆条,还特意喊了几声:“那位高人,我东家不懂事儿,冒犯了虎威。本来该负荆请罪,可是找不着您的仙乡。门上挂着荆条,您过来随便出气。” 老张头说到这儿,说得眉飞色舞:“那家三天挂了三根儿荆条了,我一看着,立刻回来给你报信儿。老哥儿,你是不是先生?” 我爷说了一句“问这干啥”,就开始收拾东西,带着我往外走。等到了那家,我爷伸手抓起门上的荆条子,大摇大摆地往他家院子里走。 一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老头也迎了出来,一见我爷就抱了拳:“三山五岳出真神,五湖丶四海藏金仙。敢问朋友烧的是哪炷香?” 我虽然不知道他问这话是啥意思,但也能猜出来,他大概是想跟我爷套近乎。 我爷却拎着荆条来了一句:“香炉子碎了,不烧香。” 那老先生脸色连着变了几下才叹了口气,指着那家当家的:“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往回收。” 那老爷们儿走过来,“噗通”一声跪下了:“老先生,我不懂事儿,你神通广大,别跟我一般见识……唉呀妈呀——” 我爷没等他说完,抡起荆条子照他脸上就是一下。那荆条子都带着风,抽在脸上就一个血道子,疼得那老爷们儿直喊妈。 我爷冷着脸又来了一句:“把手放下,还两下没打呢!” 我爷那脸色像是要杀人似的,一院子人谁都不敢过来劝。那老爷们儿好不容易一松手,我爷又是一下抽了过去,打得那老爷们儿嘴丫子直往下淌血。 我爷这才把荆条扔给了我:“最后一下你打。” 上回我看他们人多才害怕,这回有我爷撑腰,我怕啥,拎着荆条子就往前走。那老爷们儿不敢对我爷怎么样,却拿眼睛直瞪我。 我一开始让他那眼神吓了一跳,可我马上就回过了神儿来,抡起荆条劈头盖脸地就抽了下去。这一下正好抽在他眼皮上,把人抽得像杀猪一样满地打滚儿。 我当时吓得够呛,生怕把人给抽瞎了,赶紧偷眼去看我爷。 我爷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用不着害怕,瞎了也是他自找的。没把他眼珠子抠出来,他得感恩戴德。” 第二章 遇鬼 这时候,那个老先生才拱手道:“朋友,这家跟我也算是有些渊源,你气也出了,就麻烦你出手给人家消灾解难吧!” 我爷望着天没说话,老先生冷着脸问那家:“你们还有什么礼数没做到?” 那家老娘们儿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上,两只手把五百块钱举过头顶,连话都不敢说。 我爷伸手抻出三张钱来,领着我往外走,走到大门口,抬脚把他家门垛子上的砖头给踹下一块来:“这事儿这么着了。”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让我爷拽走了。等我回头看时,却看见那老先生一直对着我爷这边躬着身子,我连续看了几回都是这样,好像我爷不走,他就不敢抬头。 我爷从始至终也没把那家人当回事儿,老张头却兴奋得不行,一路上那嘴就没停着,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都快把我爷捧上天了。我爷却阴着脸一句话不说。 我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来了,老张头说我爷是“大先生”。 “先生”这个词在东北有很多含义。 旧时候,识文断字,或者在当地有威望、有本事的人叫先生;能掐会算、寻龙点穴、送鬼驱邪的人也叫先生。 叫“大先生”的,要么是黑白道儿上手眼通天的人物,要么就是在阴阳行里立地称王的高手。放以前,光凭“大先生”这三个字,土匪见了都得抱拳行礼,没人敢惹。 直到快要走到邻村的时候,我爷才来了一句:“老张,你不是想让子孙后代大富大贵吗?我给你寻个好坟地,保你家三代不愁钱。你这个车得给我,三天之内,也不许跟任何人说我是干什么的!” “行,行……”老张头乐得合不拢嘴儿。我爷让把车赶到山边儿上,给他指了一块坟地。老张头像做贼似的溜回了家,我爷却连夜套了车,把家里的棺材搬到车上,随便收拾了点东西,趁着天黑出了村子。 我问他这是要去哪儿,我爷说:“这地方不能住了,咱们得挪窝儿。老张那嘴不把准儿,他把事情嘞嘞出去,就不好走了。” 我不知道我爷为啥会怕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敢问别的。 老张头那车板子不算大,我爷搬上来的那口棺材却有些窄,我正好正躺在棺材边上。我爷这边说着话,我就躺在棺材边上听着,可是,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听见棺材里的大钱哗啦哗啦直响,那动静就像是在棺材里面往我这边来回乱碰,撞得棺材板啪啪乱颤。要不是我知道棺材里面没人,肯定觉得有人躺在棺材里推着半棺材大钱儿往我这边撞。 “爷……”我刚喊了一声,棺材缝里就掉出来一个大钱儿。我也没多想,伸手就把大钱儿给抓了过来。 那枚大钱不仅比普通的铜板厚了不少,也大出来两圈,还在月亮底下直反金光,晃得我都睁不开眼睛。没等我看清那枚大钱儿究竟是什么模样儿,我爷就一把将大钱儿给抢了过去。 “爷?”我抬头看向我爷的时候,他那脸都已经扭得走了形,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我爷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赶紧睡觉!” 我让我爷吓的够呛,赶紧躺在棺材边上,用衣服蒙上脑袋睡了。 我们离开村子那会儿还是夏天,晚上不算冷,我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睡着了。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拉车的马叫唤了一声。 我虽然没养过牲口,但也知道那是马吓着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我爷不知道哪儿去了,车上就剩下一口棺材,车辕子上还挑着一盏白布灯笼。从灯笼里透出来的黄光把马车附近给照得半明半暗,再往远处就是黑漆漆的高粱地。 刚才我爷赶着车走的时候,哪有这白布灯笼啊?再说,这玩意儿是死人的时候才用的东西,谁能放着手电不用,往车上挑这东西?这玩意儿半夜挑出来,那不是招邪性吗? 我吓得一个激灵从车上坐了起来,颤着声音喊了一声:“爷——” 我爷没答应,远处高粱地里却传出来一阵沙拉沙拉的动静。我转过头一看,高粱地边上露出来一个红布白花的头巾,看着就像是有个老太太摔在那儿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颤着身子等人救她。 狼!那不是人,那是狼!我刚一起身子就打了个哆嗦。 我听老辈人说过,早年前,东北有三凶:山里土匪天上鹰,吃人恶狼能成精。 狼,这东西本来就凶,成了气候的老狼就更厉害了。老狼会穿衣戴帽,勾着人吃。就有人说,狼吃了老太太之后,把老太太的花头巾顶在脑袋上,蹲在苞米地、高粱地里等人,要是有人半夜不注意,觉着那是个老太太摔在地里了,走过去低头一看,老狼蹦起来就能把人喉咙给掏了。 地边上那不能是“狼顶帽子”吧? 我吓得伸手把白布灯笼给拔了下来,挑着灯笼想要往那边看。可灯笼没挑过去,我就把手收回来了——狼不能惊着,惊着了,不得扑过来吃人啊! 我还不敢跑,又不敢使劲喊我爷,只能举着灯笼蹲在车上,盼着我爷赶紧回来。 可是,我爷去哪儿了? 我没动,那老狼也没动,它应该是也怕附近有人。可我们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等老狼看清附近没有人,还不得上来把我吃了? 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赶紧把车赶出去一段,说不定能把老狼甩了。我手里有灯笼,大道又是笔直一条线,不怕我爷找不着我。 我乍着胆子,学着我爷赶车的样子,抓着缰绳使劲甩了两下,可是拉车那马却动都没动一下。 我心里一着急,从车上站了起来,侧着往前面一看,却差点吓掉了魂儿。 我看见,从前面的黑天地儿里伸出来一双手,一左一右地捂在马的眼睛上,可我却偏偏看不见马车前面有人,只有那么一双雪白雪白的手。 我吓得差点哭出来:那是鬼蒙眼啊! 老张头常年赶车,那张嘴还爱吹,以前给我讲过好多车把式的事儿。他说,半夜赶车最怕遇上鬼蒙眼,就是有鬼挡在马车前面,把手伸出来蒙上马的眼睛。 马看不着路了,要么是站着不动弹,要么就是转着圈地往死路上走,说不准就连人带车都给你带河里去。所以,晚上赶车,可得加倍小心,千万不能睡了,要是有鬼趁着你睡觉的工夫把牲口蒙了,车把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还特意问过他,要是遇上鬼蒙眼该怎么办?他跟我说:那得抽响鞭,赶车的鞭子抽得越响越好。鬼怕鞭子,鞭子声一响,鬼就吓跑了。 我以前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现在鬼都把牲口蒙了,我还能不信吗? 我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可是拉车的牲口却在这会儿动了,拉着车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我没赶车,牲口却往前去,那不是被鬼引的吗? 前面有鬼,后面有狼,车上除了我就是那么一口棺材。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中生智,伸手把灯笼往车后面一插,自己趴在车上找鞭子。 那时候,我就一个想法:狼不是怕火吗?我先拿灯笼照着后面,让狼不敢过来,等我甩出两鞭子,把鬼吓跑了再说。 我在车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摸着鞭子在哪儿。 东北赶车那大鞭子,杆子少说也有一米多长,前头是牛皮鞭梢子。这么长的鞭子不光是为了赶牲口,遇上什么事儿还能应个急,所以,没点手劲儿根本就抡不起来。 到了这会儿,我哪还能顾上自己能不能把鞭子抡开,手里先有个东西,也算是心里有底儿啊! 可我刚摸着鞭子,就觉得鞭杆子被棺材别住了,怎么都拿出来。我赶紧低下脑袋去弄那鞭子。谁知道,我刚往下一低身子,就觉得肩膀头子上一沉。 等我侧着脑袋一看,才看见自己肩膀上搭着一只毛茸茸的狼爪子,一股带着腥味的热气儿一下下地往我脖子上面喷。 完了!让狼搭着肩膀头儿了!我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老辈人说,走夜路的时候,要是有人在背后拍你肩膀,千万不能回头,那不是人,是要吃人的老狼。 老狼上了岁数,不见得能打过大活人,但是老狼会使诈。它在后面拍人肩膀,只要那人一回头,正好把脖子递到狼嘴下面,老狼一口就把人喉咙断了! 要是让狼搭了肩儿,就得赶紧抓着狼爪子往前拽,把狼拽得贴在身上,自己拿脑袋顶着狼的下巴壳子不让它张嘴,卯足了劲儿往村里跑,跑回去就有救,中间顶不住了就得喂狼。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抓着两只狼爪子使劲儿往前一拽,脑袋拼了命地往上顶,脑瓜顶好不容易碰着狼下巴,就一下站起身来,踮着脚地往起顶。 我不这么干不行啊!我那时候才有多高?狼站起来有一人多高!我要是让狼后爪抓着地,我能弄过它吗? 第三章 半命 急中生智这种事情,有时能让人死里逃生,有时却能让人死得更快。我那时候哪还能顾得上去想自己的办法行不行啊,为了不死,就只能试试了。 我身子刚挺起来,身后那老狼就开始往后拽爪子,两只后爪把车蹬得嚓嚓直响,拼了命往后拽我。 我那时候才十岁,就算农村孩子野惯了,又能有多大力气,没几下的工夫就让狼给拽到了车边儿上。 也不知道车前面的鬼魂,是不是怕我让狼吃了他捞不着好处,就在我要被老狼拽到车底下的时候,忽然放开了捂住牲口眼睛的双手。 拉车老马撒腿就往前跑,马车忽然一下窜出三四米远,我一个四仰八叉摔在了车上,背后那老狼也被一下掀了出去。 我也顾不得身上疼了,爬起来就往马尾巴上狠狠拽了一下。 在农村,大人一直告诉孩子:别管什么牲口的尾巴,都别随便拽,容易把牲口给拽毛了。牲口毛了,尥蹶子踹你是轻的,要是笼头没拴住,冲出去伤了人,那就闯大祸啦! 我拽马尾巴,就是想让牲口赶紧跑,别管能不能把狼甩了,或者把鬼撞开,也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我那一把抓得太狠了,直接把马尾巴上的毛儿给揪下一把来,那牲口当时就惊着了,撒开蹄子玩了命地往外冲。我趴在车板子上,也看不着马车前后都怎么了,就知道马车一路颠着颤着在往前去。 我两只手抓着车辕子连头都不敢抬,憋着气儿等着马车停下来,谁曾想,每一会儿的工夫,车底下就传出来“当”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车边上飞了出去。 扎着石头了!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袋里冒出来,马车就侧着翻到了地上,我直接被甩到道儿边上,车上的棺材扣在了我旁边,里面的大钱儿撒了一地。 我刚一抬头,就看见老狼追上来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离着我也就三五米远,我连它那白花花的狼牙都能看见,可我身边连块石头都找不着。 我被逼得没办法,抓起地上的大钱儿就往狼身上打。结果,一把大钱儿打过去,冲过来的老狼让大钱儿打得嗷嗷直叫,调过头就往远处跑了。 我赶紧爬起来,往马车那边看。拉车的牲口已经脱了缰,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翻倒的马车边上却蹲着一个人影。那人扒着马车探出半个脑袋,像是在那儿看我,又像是在躲着我身边那口棺材。 我从地上捡起两把大钱儿,劈头盖脸地就往那人身上打。像雨点似的大钱儿刚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影就冒出了一声像是女人的哭声,刷的一下闪没了踪影。 我被一只鬼、一头狼前后堵住的时候,就想着怎么能活命,现在狼跑了,鬼也没了,我才知道害怕。可是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我却连哭都不敢哭一声,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两把大钱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我憋着动静不敢出声的时候,我身后冷不丁传出来一声叹息。 爷?我听出来那是我爷的动静,赶紧一回头,正看见我爷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一下扑在我爷怀里哇哇哭了起来,我爷却摸着我的脑袋不断叹气,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天意,都是天意啊!” 等我不哭了,我爷也不知道从哪儿把跑出去的牲口给弄了回来,重新套上车,把地上的大钱儿连泥带土的捧进了棺材里:“上车,咱们走!” 我上了车才问道:“爷,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就在你附近。狼是我招来的,鬼也是我弄来的。”我爷的话让我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爷赶着马车:“棺材里那枚鬼钱选了你,就代表你是他要的传人。老祖宗的魂儿在告诉我,该把本事传给你了。钱入手,命落地。鬼钱不找你,咱家的本事我可传也可不传;但是鬼钱入手,我就必须让你试试了。” “咱家的本事,虽说是一辈传一辈,但是也讲究缘法。你跟那些本事没缘分,就算是咱们老吴家的亲子孙,我也不能传你本事。” 我爷指了指车上的棺材:“有缘没缘,全看你抓不抓棺材里的大钱儿。老吴家人要是抓了大钱儿,就等于抓了自己的命,这辈子都得跟它纠缠不清;要是不抓,那就等于把命交给老天安排了,将来的吉凶祸福就看天意。” 我爷絮絮叨叨道:“本来,鬼钱入手,我就该传你本事,但是,从我心里讲,我不想让你抓大钱儿啊!学了本事,你就不能像平常人一样活着。咱们这条道不好走啊,哪步没走好,说不定连个囫囵个儿的尸首都留不下了。” “我引了狼,也招了鬼,就是为了让你从车上跳下来逃命,那样你就抓不着大钱儿了,我也能名正言顺地让咱家绝了传承。可是你不走啊!哎……这回你想不入门都不行了!” 我颤着声音问道:“爷,咱家究竟是干啥的?” “玩儿命的!”我爷抽了一下鞭子,“从测缘法开始就在玩儿命。” 我爷的意思,我也就算是听懂了一半儿:“爷,要是我没抓大钱儿会咋样?” “我会救你!可是,未必救得下来啊!”我爷摇着头道,“你先睡一会儿吧,现在没事儿了。” 我想睡却不敢睡,生怕我一睁眼我爷又没影儿了,直到困得不行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没一会儿就睁开眼睛看看我爷还在不在。 我爷知道我是吓着了,每次我睁眼睛他都跟我说几句话,安慰我一会儿。我俩就这么带着口棺材走走停停走了好几天,才算又到了一个村子。 我爷跟我说,那村是咱们老家。 可我怎么看都不像。按说要是老家的话,就算村里的人家不全是一个姓儿,至少也得能论上亲戚。可是,村里人却都不认识我爷。 我爷就凭着一个户口本找到村长,跟他说,后山上的房子是我们家的老房子。村长查了好半天才查到,三十年前,确实有一户姓吴的在山上落过脚,也办了户口,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走了。要不是看在山上那房子没人要,我们爷俩儿又不占耕地,说不定村长能把我们爷俩儿都给撵出去。 我爷带着我把房子收拾了两三天才算勉强住了下来,等到晚上,他却挪开炕席,把我带进了房子下面的地窖。 那座地窖不算大,正中间摆着一张上香用的长桌子,桌子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红纸,纸上用毛笔写了半个“命”字。 对,就是半个“命”字。因为,那字的左半边像是被撕掉了一样,一点写过字的痕迹都没有,就只有右半边。 我正看着那字出神,我爷却开口道:“把两边的对联念念吧!” 我这才注意到怪字边上还有一副对联。 上联:为一善做一恶功过相抵 下联:救一人杀一人以命换命 我念完才问我爷:“爷,这是啥意思?” 我爷说道:“我先告诉你,那半个‘命’字是啥意思。” “咱家的本事,传自半命道。老辈人不都说了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意思就是,人活着,命运就掌握在老天的手里,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你要做什么,你想不做都不行。” “半命道的意思就是,我们从老天手里抢回来半条命。也就是说,我们要做、想做的,有一半儿握在自己手里,用不着去听老天爷的。但是……” 我爷话锋一转:“但是,老天不愿意让我们自己掌一半儿的命,所以总得找我们的麻烦,找个由头把我们手里的半条命收回去。” “我们为了活着,就得让老天挑不出毛病。所以,坏人不能当,好人也不能做,就得在好坏之间过日子,老天爷才抓不住我们的把柄。” 我爷说了老半天,我听得云山雾罩的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我爷却没管那么多:“过来拜半命吧!拜完了,就算是入门啦!” “爷,咱们咋不拜祖师爷啊?”我没经历过这事儿,但是看过电视,电视里不都是拜祖师爷入门吗?我爷怎么就让我拜一张纸就完活儿了? 我爷脸色一沉:“让你拜,你就拜,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咱们没有祖师爷!” 我当时不知道“没有祖师爷”是什么意思,等我出道之后才明白,“没有祖师爷”这五个字其实是一种禁忌。 我按照我爷的意思对着半命三拜九叩之后,就被我爷正式领进了门,开始跟他学本事。 那天我才知道,半命道的本事全在大钱儿上。 在外人看来,半命道的人就是拿着大钱儿推算吉凶的算命先生;实际上,那些不起眼的大钱儿,不仅是我们拿来推算阴阳、趋吉避凶的工具,还是斩鬼神、斗强敌的杀人利器。 这里面的事情要是细说,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只能留在后面慢慢说。总之就是一句,半命道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 因为,半命道和算命先生从规矩上就不一样。 第四章 抢生意 算命先生的规矩是“不泄天机,不破劫数,不斗鬼神,不惹恶人”,而且绝大多数的算命先生也没有跟人动手的本事。 半命道却不一样,算命是一码事儿,算出来之后愿不愿意伸手全看心情。因为,半命道的人有这个本事。 我爷教了我十二年就把我撵出了门儿。按照半命道的规矩,学艺十二年之后,不管学没学到真本事,都得出师,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个人修为。 我爷把我撵出家门时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不叫你别回来!等我要入土了,你给我回来接鬼钱!” 我没把我爷的话当回事儿,干脆就去了城里摆起了卦摊儿。 一座城市可能会缺少某种设施,甚至地标式的建筑,但是,绝不会缺少算命的人,经济越是发达的城市越是如此。这不仅源于华夏流传数千年的玄学,也源于人们对未知命运的渴望。 我进城不久,就发现算命的主顾其实也是看脸。我一没有仙风道骨的长相,二没有鸡皮鹤发的岁数,主顾一看我,掉头就走。谁能把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当大师? 我到算命一条街支了半个来月的卦摊,也没见过什么生意。 那天,我正坐在街边上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找点别的什么活儿干的时候,却听见有人一边往我这儿走,一边在轻轻数数:“九十七,九十八……一百。就是这儿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卦摊前面站了两个年轻女孩。两个丫头挺漂亮,但是看我的眼神明显是非常失望。 站在左边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忍不住说道:“王诗雨,你看这人靠谱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先生。” 那个叫王诗雨的女孩咬了咬嘴唇:“我们是不是说好了,从街口往前走一百步,停在谁的摊子前面就找谁?我们要是再犹豫……” 马尾辫跺脚道:“那也得是个靠谱的啊!你看他,跟我们差不多大,他能干什么?”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丫头想要算命,但是从来也没来过算命一条街,也不知道谁家是有真本事的人,干脆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我也没像别人那样伸手招呼生意,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丫头,就看她们到底过不过来跟我说话。 没想到,我不说话反倒让别人钻了空子。那个叫王诗雨的女孩正要往我这儿走的时候,我边上那摊子的陈六一下站了起来:“两位姑娘是要算命吧?他就是帮别人看摊子的。咱们算是有缘,我帮你们看看怎么样?” 陈六那人长的五大三粗,在算命一条街里也算是一霸。我来了之后,没搭理过这里任何一个人,陈六早就憋着劲儿想找我麻烦,现在公然站起来抢我生意,就是想给我下马威。 我不吱声,他肯定把生意抢走;吱了声,他就能跟我动手,生意一样要黄菜。 我仰头看着三个人:“那丫头,你是撞邪了吧?那个姓陈的要是有本事,算你捡着了。要是没那个本事,你们再来找我,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马尾辫顿时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就不找你怎么了?” “随便呗!”我淡淡道,“有人不要命,有人挣着命地想死,我还能拦着吗?行了,不做生意就别挡在前面碍眼,你们去陈六那儿吧!” 陈六脸色一沉:“姓吴的,你什么意思?” 我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一指,才冷眼看向陈六:“滚!” 我这个手势,是东北先生之间的暗语,意思是:顶天立地,唯我一人。东北先生只要亮出这个手势,就代表着,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单枪匹马跟你周旋到底。 陈六看着我愣了半天。看那样儿,他应该是看过东北先生的暗语,但是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牛皮谁都会吹,别风大闪了舌头。” “呵呵。”我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倚在墙上继续晒太阳。 那个马尾辫像是故意示威,在旁边故意用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价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先付你一万定金……” 我听到这里时,嘴角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那两个丫头身上沾着阴气,不是招惹了怨鬼,就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陈六那点儿本事全是从书上扒下来的,最多只能算是半个算命先生,他要是能请神送鬼,那就真叫怪了。 不过,半命道的规矩就是“不信术士者,见死不救”。上赶子去给人解释自己怎么有本事、求着别人照顾自己生意的事情,半命道的人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而且,那两个丫头愿意相信别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六在我边上卖弄了半个多小时,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第二天摆出卦摊不久,就看见陈六脸色惨白地带着那两个丫头急三火四地往街上跑,没过多久,就拉着一个开风水居的先生走了。 陈六临走前还特意往我的摊子上看了一眼,像是要过来说什么,等他看见我在冷笑相对时,却又咬了咬牙,带着人走了。 又过了一天之后,我还是照常出摊,陈六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街上。这一回,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两只眼窝子都陷在眼眶子里面,走起路来两只脚都发颤。 这一回,他连看我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带着同样是脸色惨白的两个丫头一路跑进了最大的一家风水居。 那家风水居的主人在三溪市名气不小,也是算命街里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别看平时所有算命的都酸溜溜地不愿意跟他们接触,但是真要有了摆不平的事儿,真得特意备上礼物过去拜会。 陈六这是真急了,不然也不会往那家风水居里闯。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哭着喊着的陈六就让人给撵了出来。从风水居出来的陈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像是傻了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道,好半天才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站在风水居外面的马尾辫看见陈六失控,吓得哭了出来,陈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传染了,竟然也捂着脸哭了。 算命街的一个老头大概是看他可怜,走到陈六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我说了几句话。陈六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到我卦摊前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吴兄弟,我陈六有眼无珠,不识真神,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 给陈六指路的那个老头也跟了过来:“小兄弟,老头子在这儿卖个老脸。你那天的手势,别人不认识,我老头子还有那么几分眼力。你是大先生吧?六子这人其实挺仗义,就是……唉,小兄弟要是能伸手,就搭上把手吧?” 那天是周一,算命街基本没什么生意,那些人看见陈六下跪,一下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求我开个面儿,伸手救救陈六。 我抬着眼睛看了看天:“我说过,你们找死,我不拦着,再想过来求我,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陈六咬牙道:“吴兄弟,想怎么出这口气都行,你说,我就照办。” 我抬头看了看天:“你就给我跪在这儿,到了下午一点再起来,中间敢动一下,你爱哪儿去就哪儿去吧!” 我不等陈六说话,就看向他身后两个丫头:“至于你们俩,我不用你们跪着,就在这儿站着就行,也一样是到一点。” “你……”马尾辫的眼泪都被气出来了,“士可杀不可辱……” 我强行打断了对方:“不可辱的前提是,你们得是士。站不站,随便你们。” 我话一说完,起身就走进街对面的小吃部,点了两个菜慢慢等着时间过去。 陈六的脸色我看不着,那两个丫头的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没过一会儿,两个人的小脸儿就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样,额头上的汗珠子也冒了出来。马尾辫终于受不了了:“王诗雨,我们走,我死也不求那个混蛋!” 一开始把陈六引过来的老头开口道:“你们别动,小兄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已经被阴气入体了,正午的日头,阳气最重,他让你们晒着,是为了给你们驱阴气。” 老头看向陈六:“六子的脚被鬼抓过吧?他让六子跪着,那是为了憋住他腿脚上的气血,要不然,六子的两只脚肯定得落下病根儿。” 马尾辫叫道:“就算那样,他可以直说啊!还有,为什么非要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站着?” 老头摇头道:“这地方不比寻常,谁手头上都有那么点看家的东西,加上街上聚着的人气和算命街的风水地气,三者合一,一个时辰就能逼出你们身上的阴气。换了别处,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天都不行。阴气逼不出来,再入了夜,你们就更危险。听他的吧,他有本事啊!” 马尾辫这才不吭声了,街上那些算命的看向我的眼神里也或多或少地带起了敬畏。 老头的话说得没错,却泄了我底儿。 第五章 鬼上门 我让陈六跪在街上,帮他驱阴气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要让算命街上没人敢惹我。 我爷跟我说过:走江湖的人,要么狠到神惊鬼惧,要么就怂到小鬼儿相欺。半命道的传人就算不称王,也不能见了人就低头。想走江湖就得有这股狠劲儿。 我本来是想拿陈六立威,却被那老头给搅合了。不过,我也没怎么在意。算命街我注定待不长久,来这儿只不过是为了历练一下江湖。 我正慢悠悠地抽烟时,两个丫头搀着勉强站起来的陈六,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陈六和马尾辫像是不敢跟我说话,站在我身边半天也没吭出声来。最后还是王诗雨坐到了我对面:“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平静地说道:“吴召。” 我爷虽说给我起名“无招胜有招”之意,却没有用招式的“招”字,而用了召唤的“召”字。 我当时也问过我爷是不是用错字了,他说没错,说我还少一只手,等到把那只手找到了,就可以改名了。我一直没弄明白他说的那只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隐隐约约地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某一种手法,只不过,那种手法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 王诗雨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咬着嘴唇道:“吴先生,你真的能帮助我?” 我淡淡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凡事没有再三。” 陈六急了:“我说丫头,你就别犹豫啦!算命街上真没有能抓鬼的人,除了吴兄弟,谁也帮不了你。” 王诗雨这才点头道:“吴先生,我最近遇上了一件怪事,就是一到夜里,我就觉得有人在门口看我。那不是错觉,是很真实的感觉。” “我看过心理医生,甚至做过精神病检查。可不论是心理疏导还是药物,都不能缓解我的情况,我的病症反而越演越烈了。” “这几天,那个人甚至推开了门,从门缝里看我,还想要从门外走进来。我有一种预感,只要我看见他,就会死,真的会死。” 王诗雨说到这儿时,忍不住地打起了冷战:“我只能求助一个朋友,她建议我找玄学方面的高手过来看看,我就来了算命街。” 我看向陈六,后者连忙说道:“我前天晚上去她家,也感觉到了。我没看见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藏在身上的灵符忽然烧着了。我爹说了,那是灵符碰上阴气才会那样。她家……她家真有鬼呀!” 我沉声道:“也就是说,你们迄今为止,都没看着过鬼魂的模样?”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时,我从身上拿出三枚大钱儿:“王诗雨,你把大钱儿握在手里,摇几下扔出去。” 王诗雨低声道:“摇几次?” “一次就行。” 金钱卦,分有很多流派,从手法到大钱的颗数都各有不同。比如:其中最有名的《周易》,是用三枚大钱摇六次,排列阴阳六爻得出卦象。常用的金钱课,则是六枚大钱摇一次,由卜卦人自己排列顺序,按大钱正反排列卦象。当然,也有八枚大钱等等手法。 但是,吴家占命钱却不相同。简单地说,就是用三枚大钱触通某种媒介,用卦象呈现出过去和未来。当然,这不是说光凭一副金钱卦就能把过去、未来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神话中大罗金仙才有的神通,任何一个术士都做不到这点。 能达到传说中袁天罡的级别,就已经是人力的极限了,况且,华夏五千年也只出过一个袁天罡。 我能算出大致情况,剩下的就是凭本事去做事。 我说话之间,王诗雨个已经把三枚大钱给扔到了桌上,我看过去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王诗雨小心翼翼地问道:“吴先生,你看出什么了?是不是很危险?你放心,只要你肯出手,价钱不是问题。” 我微微摇头道:“什么都没看出来。天机乱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你的劫数。” 马尾辫急了:“姓吴的,你究竟有没有本事?刚才还装世外高人,这么一会儿就说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要是不行,赶紧换人。” “蒋艺,住口!”王诗雨道,“吴先生没有胡言乱语,就说明他有诚信。你这是做什么?” 我抬头道:“按照本门的规矩,只要我动了卦,就得把生意做下去。你们的生意我接了。带我去你家。” 其实,就算有某种力量打乱了我的卦象,我也一样可以强行推演天机,但是那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推演下去的结果,说不定就是我元气大伤。如果那时候怨鬼找上门来,我还能跟他动手吗? 我没法赌这种代价。 陈六见我答应下来,才松了口气,让王诗雨开着车把我们带进一片别墅区。单是看王诗雨房子的气派,就知道她所说的“价钱不是问题”绝不是在吹牛。 王诗雨把我领进别墅之后,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门口的化煞局。这个风水局倒是布得中规中矩,但是太过死板,中间没有半点变化,一看就是照本宣科的东西。 我转头向陈六说道:“把风水局给我撤了。” “那哪行啊!那可是老张好不容易布置出来的。”陈六急忙道,“昨天晚上我们能度过去,全靠老张的风水阵了。” “就这化煞局能挡住个狗屁。赶紧给我撤了。” 不是我瞧不起老张,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风水居开得再大,也不见得里面的风水先生真有本事。就拿算命街上的人来说,十个里面有八个是照着书学的,没有师父更谈不上传承,遇上外行还能唬两下子,遇上内行足能把人大牙笑掉。就眼前这风水局,就算是过去专靠骗人为生的谣门弟子都比他高明。 “这……”陈六看了看王诗雨,见后者点头,才动手撤了风水局。 我站在大厅里往四周看了一圈:“你这里装了监控?那今天晚上就挪到监控室休息吧!” “监控电脑早就被我挪到卧室了。”王诗雨解释之余,带着我走进了卧室。那里确实安装着一台监控电脑,摄像头不仅能监控到客厅,甚至连花园和走廊都在摄像头覆盖之下。 我从背包里翻出一卷红绳,用绳子连上大钱儿,拦住了进出别墅的主要通道,唯独没去管卧室的房门。 做完这一切,我就在卧室里坐了下来。王诗雨的卧室面积不小,就算十个人在里面也不嫌拥挤。我盘膝坐下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再没说话。 蒋艺却低声道:“还学打坐,真当自己的是武林高手啊!” 陈六赶紧说道:“可不敢瞎说。我跟你说,能斩鬼的人全是武林高手。那些不会武功的人,最多能沟通鬼魂,把鬼送走,根本就不敢跟鬼魂动手。” 蒋艺惊讶道:“你说的是真的?” 陈六看我没吱声,才继续说道:“你自己想,一般人跑起来有多快,蹦起来有多高?鬼魂的速度有多快,你追都追不上,还斩什么鬼?” “还有……你看见吴兄弟腰里那一串开了刃的大钱儿没?那叫青蚨镖,响当当的暗器。我让你扔一块钱,你能扔出多远去?没个暗器手法,给你一箩筐青蚨镖,你都打不着鬼魂。” 陈六的话,虽然有点道听途说的意思,但是大致没错。术士也分文武。文术士大都不动手,遇上鬼怪也是尽可能和平解决问题;武术士本身就是武林中人,如果不动术道手段,也一样可以游侠江湖。 我家的传承走的是文武兼修,不过,我个人却更偏向于武道。哪个男孩还没个侠客梦? 夜色渐深之后,屋里的三个人也开始越发不安,尤其是王诗雨,忍不住站起来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我正在闭目养神的工夫,腰里那一串青蚨镖忽然发出“嗡”的一声轻颤——那是青蚨镖与外面挂着的占命钱产生共鸣了。 我猛然睁开双眼:“开监控器,快!” 监控上很快就出现了客厅的画面。客厅当中虽然显得空空荡荡,可是我却觉得有东西正在隔着大门窥视着客厅:“摄像头拉近,对准大门。” 王诗雨颤抖着手推近了摄像头时,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外面肯定站着人。可是对准门外的视频当中却空无一物,就算我在摄像头上涂了朱砂,视频也没拍到门外的东西。 片刻之后,别墅大门微微颤动了一下,在我的视线当中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我挂在客厅里的占命钱也随之剧颤了起来。 “再拉近……”我说话之间,门缝当中已经飘起了一缕长发,就好像是夜风将趴在门上偷窥室内之人的头发给吹进了门里,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发觉。 “啊——”王诗雨尖叫之间松开鼠标,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此时,我挂在客厅门口的红绳忽然崩成了几段,绑在上面的占命钱顺着绳索弹飞的方向崩上了半空,转瞬之后就一个个落在了地上。 第六章 打鬼金钱 绳子断了,占命钱却没炸碎,说明对方并不知道屋里另有布置,而是按照某种习惯进入了别墅。 我紧紧盯着别墅大门时,门缝再次打开了一寸左右,一条暗红色的袖子从大门中间的位置上挤进了门里。看样式,那只袖子就像是古人的长袍,袖口足有一尺左右,完全掩盖了对方的手掌。 下一刻,微微倾斜的袖口里就伸出了一只惨白的人手,可是毫无血色的手背上却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白手、胭脂配合在一起,分明透着一种从坟墓而来的死气。 “死人推门”? 我脑海中刚刚出现这个词不久,按在门上的手掌就轻轻抬了起来,正对摄像头的方向轻轻摆动了两下,就像是在召唤屋里的人走向对方推开的大门。 我心里没来由一阵心悸之后,两脚不自觉地往后迈了一步。等我停下脚步时,却看见陈六已经退到了门口,握住了房门的把手。 “停下!”我怒喝之间,陈六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我怎么了?” 我转头看向监控时,别墅大门已经打开了四分之一,门边上也跟着露出了半张面孔。 仅仅片刻之后,别墅大门背后出现了半张人脸,那张精细如画却又毫无生气的面孔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出现在房门边缘时,蒋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是……” 蒋艺的尖叫声还没结束,我挂在客厅当中的红绳就一齐燃起了火焰,寸许多高的火苗从绳头方向往绳尾急窜过去。十几道绳索同时骤然之间,整座客厅顿时被火光照得乍明乍暗。无数光影在火光明灭之中纷纭叠沓地闯入我的视线,监控的画面当中同时出现了二十几道并列而行的人影,从客厅门口一路排向了楼梯,直奔二楼而来。 “啪”——就在我想要仔细去看时,十几道红绳已经全部化为了灰烬,挂在绳子上的占命钱四下迸飞,叮叮当当地洒落遍地。 “换镜头!”我厉声呼喝之后,蒋艺总算是还没完全吓傻,手忙脚乱地把摄像头切换到了走廊时,走廊里的红绳已经接二连三地纷纷崩断,占命钱满天飞洒之中,带着刺眼的红光向地面落去。 我在两层楼之间摆放的金钱法器略有不同。一楼的占命钱只能用来示警,告知我鬼魂过来的方向;二楼只有一道走廊能通往卧室,鬼怪上了二楼,我不需要分辨鬼怪到来的方向,只需要阻拦,所以我把二楼的金钱法器给换成了打鬼钱。 如果说,鬼怪在一楼烧毁占命钱,只是在向我示威,现在就变成了真正的碰撞。 一串串被崩上半空的打鬼钱遭遇阴气之后,刻在钱上的符文立刻红光暴起。寸许大的打鬼钱像火球一般纷纭掉落之后,仍旧红光不息,好像在走廊上排起一片赤红的火炭,平贴着地面掀起了一层形同火海似的赤芒。 片刻之后,我就清清楚楚地看见,在走廊中翻腾不休的红光忽然像是被人用脚踩了一下,凭空泛起一道黑色的脚印。 “啪”——十多个被踩中的打鬼钱同时炸裂开来,带着红芒的金钱碎片从鬼怪脚下泛起一圈波浪似的光影,往四周扩散而去。 打鬼钱碎了!我伸手摸向腰间的青蚨镖时,已经被逼向周边的红芒忽然反向转回,围绕着地上的脚印窜上半空,直到攀升到距离地面一米六、七的距离上才停了下来,续而在半米宽窄的距离上向四周盘绕而去。直到火光完全展开,我才看见一道像是被烈火包裹的人形。 那是鬼怪想要强行通过走廊,却最终承受不住打鬼钱上的符文之威,被生生点燃了全身阴气,烧成了人形的火光。 仅仅一瞬之后,燃起了烈火的人影就在监控当中轰然崩散,化成了满天的火雨落向地面,十多枚破碎的打鬼钱也跟着变得黯淡无光,后面的金钱法器仍旧红光四射,继续拦向了即将踏入防御的鬼魂。 我大致计算了一下,刚才不算那个红衣女鬼,客厅当中大概还有二十多道鬼影同时闯入了别墅。我在走廊当中布置了三道打鬼金钱,如果那些鬼怪不计后果强行冲击走廊,完全可以冲开我的防御,闯进卧室。那时,就真是要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我沉声道:“你们全都躲在床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下来。快点。” 陈六手忙脚乱地帮我把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丫头给扶到了床上,三个人蜷缩着身子坐在双人床上,一动也不敢乱动。我却飞快地用红绳围着窗边拉起了三道打鬼金钱,才慢慢退向了门口。 此时,清脆至极的爆炸已经从走廊当中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一声声刺耳的鬼哭也在朝房门的方向步步逼近。我伸手摸向了腿边的匕首,凝神静气地站在距离房门半尺的地方,挡住了身后三人。 我的青蚨镖毕竟是细小的暗器,并不利于正面搏杀,我爷为了行走江湖更为方便,特意给了我一把符文匕首。匕首虽然只有七寸左右,但是极为锋利,两面雕刻着辟邪符文,无论是斩鬼还是争斗都无往不利。 我按住刀柄不久,房门之外忽然变得悄无声息,而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人已经贴在了门上。 我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慢慢抽出匕首的瞬间,蒋艺忽然尖叫道:“她推门啦!” 我微微一惊之下,房门忽然被暴力撞开,直奔我前面撞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我抬起膝盖向房门上猛撞了过去,一声巨响之下,本来已经敞开的房门又被我推回了原位。我不等房门再开,立刻向大门扑了过去,合身撞在了门上。 等我抵住房门那一刻,一股大致相同的力道也从门外轰然传来。对方虽然没能一下撞开大门,却也让我身躯为之一颤。我与对方隔着一道房门相持不下的当口,蒋艺再次喊道:“她撞门啦!你快点想办法啊!” 仅仅一息之间,一股巨力就将房门反向撞了过来,我用肩头抵住大门的瞬间,右手已经抽出匕首对着房门猛刺了过去。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破房门,只留着一截刀柄露在门外。 门后鬼哭刚起,我已经退后了一步,抬脚往匕首的刀柄上踹了过去。原本卡在门上的匕首在我一脚之下从门里飞射而出,直奔走廊对方飞去。房门再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撞击,在我一脚之后裂开一道手指宽窄的缝隙,而我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停在了衣柜旁边。 “吴召——” 我还没站稳,就忽然听见身后的蒋艺发出了一声尖叫。等我本能回身之间,却看见蒋艺他们三个人仍旧好端端地坐在床上。 “你瞎喊……”我话一出口就忽然感觉到了不对。他们三个人虽然仍旧没有挪动位置,但是身躯却明显已经放松了下来,再也不是原先那种精神紧绷、惊恐至极的样子了。 危机没过,他们怎么可能忽然放松下来?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就看见蒋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股像是被人用笔画在脸上的笑意,正跟推门的女鬼一模一样。 不好! 我心中蓦然一惊的瞬间,身后的衣柜门却跟着发出一声吱嘎轻响,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寒意就从我脊梁上急窜而起。 下一刻,衣柜中忽然伸出的一只藏在红色袍袖中的手臂迅雷不及掩耳地绕过我的脖子,勒住我的咽喉,向后猛拽了过去。 我身形本能地往前一倾之下,强烈的窒息感瞬时袭上了我的脑海。 我知道,咽喉被制九死一生,越是挣扎就越是无力,如果出于本能想要呼吸,顺着对方发力的方向后仰,一旦被拖倒在地,四肢在无法发力之后,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千钧一发之间,我用双手扳住对方手臂,自己脚跟猛地往地面一磕,从脚尖上弹出一道两寸长短的断魂刺之后,身形跟着向后猛仰,顺着对方发力的方向仰进了衣柜,脚尖越过头顶往衣柜里猛踢了过去。 在灯光之下掀起了一道冷芒的断魂刺瞬时间打进衣柜当中,刺耳的鬼哭声随之而起的瞬间,我身后轰然炸开了一片绿色的磷火,勒在我脖子上的手掌也随之失去了力道,我跟着躺在了衣柜当中。 我正想要起身时,一件带着腐气的长袍也从我头上扑落了下来。等我抓开长袍重新站起身形之后,衣柜里除了还在跳动的磷火,就只剩下了那件红色的古装。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脚下。真正的斩鬼术士都有保命的东西,我家传下来的绝技之一就在腿上——我的鞋底儿是特制的东西,足够一寸多厚,两只脚里都常着暗器“断魂刺”,关键的时候可以用来暗算对手,甚至是杀人。 这回要不是有断魂刺在,我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了。 我擦掉头上的冷汗看向衣柜中的磷火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七章 美人启门 人被杀之后,会血流满地。鬼魂被击杀之后,就会炸成磷火,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 衣柜里虽然磷火四溢,可我却并不觉得那只推门的女鬼已经死了。 等我转头看向陈六他们时,他们三个已经昏倒在了床上。我伸手探过几个人的鼻息之后,发现他们只不过是被阴气入体造成了暂时性的休克,才在他们每个人的眉心上放了一枚大钱儿。 钱,这东西自古就是打鬼的利器。 有一种说法叫“钱过万人手”,所以钱上的阳气极重,足可以驱鬼辟邪。更重要的是,古代大钱上都刻有年号,也等于承载了一国气运,自然可以镇压鬼魂。虽然古时的帝王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大钱儿却被作为法器之一流传至今。我在他们眉心上放大钱儿,就是要用阳气逼出他们体内的阴气。 过了一会儿,他们三个人陆续醒来,两个丫头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陈六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吴兄弟,你把那鬼怪收拾了?” “还没有。等她们稳住再说。”我等两个丫头哭够了,才说道,“门外那个女鬼,你们是不是认识?” 我紧盯着蒋艺沉声问道:“你最好说实话,这直接关系你们的生死。” 蒋艺低声道:“是黄丹,我们的同学。小丹曾经在影楼拍摄过一组古装美人的照片,她当时穿的就是这套汉服。” 我立刻追问道:“你们手里有当时的照片吗?” 王诗雨颤着声音道:“有,就在柜子里,我给你拿……” “啊——”王诗雨刚刚翻开相册其中一页,就吓得把相册给扔了出去。 我拿起相册一看,上面确实是一个和女鬼一模一样的古装美人。对方同样是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从门边上露出一张面孔和小半个身子。 只不过,那古装美人的两只瞳孔不知怎么变得一片花白,瞳仁也放大了几倍。当我拿起相册的瞬间,女人空洞无神的瞳孔似乎随着我的面孔轻轻转动了一下。 我伸出食指点向照片上女人的面孔时,指尖下面立刻冒出了一股黑烟,等我挪开手指,照片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像是被烟头烧出来的窟窿,女人的面孔也在瞬间被完全焚毁。 这并不是说我手上用了什么神通,而是完全凭气血压制了照片上的阴气。 人的体内都有气血,分别就在强弱,一般习武之人的气血要更为强盛一些。 那些所谓的鬼怪照片,即使拍到的真是鬼影,也不代表鬼魂就寄居在照片当中,更多的情况只不过是摄入了一丝阴气罢了。我把气血逼在指尖按向照片,实际上就是想看看那里面究竟有没有藏着一只女鬼。 我把摊开的相册给扔到了地上:“没事儿了,这张照片只不过沾了一丝阴气而已。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我是说,谁让她这么拍的照片?” 蒋艺看了看王诗雨才说道:“诗雨的男朋友认识一家影楼的老板,那家影楼最近在搞一个主打灵异素材的活动,叫幽夜魅惑。诗雨男朋友给我们要了一张免费劵,我们就一块儿去了。” “那个幽夜魅惑,虽然看上去很唯美,但是布景总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而且,摄影地点还被放在了地下室。当时去了四个女孩,我和诗雨胆子小,没敢尝试,小丹和婷婷却拍了很多组照片,这张汉服照就是其中之一。” “幽夜魅惑……”我忍不住皱眉道,“这样的素材是谁想出来的?” 蒋艺道:“是影楼的老板。他自己说,现在影楼的竞争太激烈了,不剑走偏锋很难赚到钱。” 惊魂未定的陈六却在这时插话道:“兄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照片上动作应该是美人启门。”我沉声道:“美人启门,是古代墓葬里的图画,尤其以汉代居多。画中都是一个面容和善的美女从里向外地推开一扇大门,像是翘首以待地看向远处。” “这幅画的寓意就是,来自幽冥的美人,为人打开一扇通往另外世界的大门。而且,美人出迎就不会显得那么恐怖,给死者或者送葬的生者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我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遇上的美人却是从外往里推门,这就代表,她从幽冥中来,要把你们带向地狱。而且……” 我看向两个丫头:“对方不仅仅是一个人出现,她还带了迎接你们的队伍。” 王诗雨吓得全身发抖:“小丹……小丹她……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沉声道:“你们所谓的那个小丹应该已经死了。她生前你们是否有什么恩怨,并不影响她过来接你们。” 陈六吓得脸色惨白:“完啦!完啦!我就不该跟你们过来啊!我挡了那女鬼一次,她肯定把我也恨上了,我这回是在劫难逃啊!” 王诗雨颤声道:“吴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能破解吗?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我思忖了片刻才拿出了三枚占命钱:“报你的生辰八字……” “我是……”王诗雨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之后,我把钱扔在了桌上。 卦象当中,王诗雨确实在今年命有一劫,而且事关生死。如果度不过去,王诗雨必死无疑。 我转头看向陈六和蒋艺:“你们两个也报一下生辰八字。” 两个人依次报完八字之后,我打出去的卦象里却是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清楚。 陈六紧张道:“兄弟,你算出什么了?” 我摇头道:“卦象乱了。这只能说明,你们两个的命数祸福难料。放心,不到最后,未必不能化险为夷。” 我想了一会儿道:“带我去影楼看看。” “现在?”王诗雨吓了一跳。 “就是现在。”我起身就要往出走。 “不行!不行啊!”陈六吓得脸色阵阵发白,“兄弟,你打退了鬼魂是不假,可是咱们不能瞪着眼睛往鬼窝里钻啊!” “你自己想想,为啥拍照的人成鬼了?那是恶鬼在挑人啊!说不定就是恶鬼在摄影师背后站着,看上谁就去拽人。咱们现在去了,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两个丫头吓得脸色发白。王诗雨小声道:“咱们能不去吗?” 我看向王诗雨:“那个叫小丹的女孩已经死了,那个叫婷婷的可能也危在旦夕。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现在赶紧过去,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王诗雨咬着嘴唇:“可是我怕……” 人总会害怕,即使是敢拔刀见血的江湖中人,也有畏惧生死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孩。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要不,你们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不行!”蒋艺断然拒绝道,“吴召,现在不是你行侠仗义的时候,你的任务是保护诗雨的安全。” “对啊!”陈六跟着说道,“兄弟啊,你就别发善心啦!这生死有命啊,命里该着那丫头应有一劫,你去了还能怎么样?别为了这点事儿,把自己折进去……” “你给我闭嘴!”我厉声道,“影楼那边,我们早晚得去……” 蒋艺喊道:“要去也不能是现在!你敢保证,我们深更半夜过去不会出事儿吗?诗雨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胡闹!” “胡闹?”我眼里不由得渗出一丝冷意,“你们想不想去,悉听尊便。把地址给我。” 蒋艺和陈六被我的目光吓得不敢出声了,王诗雨却低声道:“我陪你去,我来开车。” 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走吧!” 陈六一溜小跑跟了上来:“兄弟,你坐哪儿?万一……我是说万一鬼魂追上来,咱们也得有个人抵挡啊!” 这下真把我难住了。 我们一旦在车上遇袭,鬼魂可能随时出现在汽车的任何一个位置上。正常应该一前一后两个术士把守车厢,才能保证汽车的安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应该在什么位置? 陈六小声道:“要不咱们等天亮……” 我冷声道:“你坐副驾驶,我坐后面。别废话,上车。” 两个丫头都已经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要是我再拖下去,说不定又有变数。 我强行把陈六塞进副驾驶之后,王诗雨勉强发动汽车,开出了别墅区。 一开始,我们还算走得顺利,可是不久之后,我就听见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六说道:“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交警执勤?” 我侧头看向交通岛时,果然看见一个交警站在上面。我还没看清对方全貌,王诗雨已经把车开到了交通岛边缘:“吴先生,我怎么觉得交警在看我?” 我侧眼看时,果然,身躯直立的交警向下翻动着眼珠,居高临下似的紧盯着车厢不放,尤其是眼中的那股冷意,似乎穿透了车门看向我按在手里的打鬼金钱。 我仅仅与对方对视了一眼,王诗雨的汽车就已经飞快地开向了远处。王诗雨心有余悸道:“小艺,我怎么觉得,那个交警像是在哪儿见过……” 第八章 接连受阻 “我……我也觉得是……”蒋艺颤着声音道,“我觉得……觉得他有点像婷婷……”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交警确实有点女相,等我猛然回头看时,交通岛上已经变得空空如也。蒋艺也尖叫道:“那个交警呢?” 我沉声道:“别慌,继续开!” 王诗雨强打精神把车往前开了过去,可是不久之后,我就听见陈六喊道:“咱们怎么又回来了?你看那交通岛,还有那交警,他还在那儿!” “那不是交警!”王诗雨惊叫之间,我也偏头往挡风玻璃上看了过去。交通岛上确实站着一个上半身泛着暗黄光芒的人影,乍看上去确实像是交警。 直到车灯临近时,那分明就是一个穿着暗黄色汉服的美人。看见我们靠近,汉服美人忽然把双手合拢在小腹上,双膝微微弯曲,蹲下了身去,原本看向汽车的双眼也随之看向了地面。 “不好!快掉头!” 那个汉服美女分明是在以一种古礼迎接地位比自己更高的人,可是这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人在吗? 已经吓傻了的王诗雨被我使劲一拍才算回过神来,猛然调转了方向盘,一脚油门儿把车往旁观的路口上开了过去。 没曾想,汽车刚从路口转弯,就有一辆大型的货车从我们对面冲了过来。车上的司机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前面还有一辆轿车,半点没有刹车的意思,开足了油门往我们这边撞了过来。 “啊——”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王诗雨竟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放开了方向盘,用两只手捂住眼睛失声尖叫了起来,可是她的脚不但没离开油门儿,反倒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就在两辆汽车即将相撞的千钧一发之间,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六抓着方向盘猛然往旁边一打,还在高速前冲的汽车,像是后轮离开了地面,忽地一下在半路上横了过来。 我们所在的车身虽然偏移了原来的方位,大货车却毫不留情地撞上了我们的车尾,我们的汽车被撞得打着盘旋往人行道上冲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外面看刚才的场面该是如何惊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在汽车向外飞转的惯性之下贴在了车身上。 顷刻之后,我又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撞击声在我耳边轰然而来时,我脑海当中也变成了一片空白。等我清醒过来,汽车已经翻在了路边,我也头下脚上地躺在了车身里。 等我好不容易从车里爬出去,才把王诗雨他们一个个拉了出来。 还没等他们三个从刚才的惊恐当中回过神来,被汽车撞断的路灯上忽然迸出了一点火光。我眼看着犹如烟花般的火星从天而降之后,漏在地上的汽油也随之爆出了一片暗蓝色的火焰,一尺多高的火苗瞬间攀上了倒扣过来的车身。 “不好!”我拉着王诗雨和蒋艺飞快向远处撤去。我仅仅跑出了十多米之后,我就抬手将两人一块儿扑倒在了地上。我们三个刚刚着地,身后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火焰爆出的红光在我眼前一闪而逝之间,灼热的冲击波也在我头上狂扫而过,热辣辣的剧痛在我后背上燎过之后,我才起身把两人拖向了远处。 这时,满脸是灰的陈六也跟着跑了过来:“兄弟,这……这……” “‘这’个狗屁!报警!”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报警。 有十字路口的摄像头在,警方不可能查不到王诗雨的身份,要是我们现在脱身而去,用不上一个晚上,我们就只能窝在隐蔽的地方躲警察了。那时候别说是去找人,我们不被关进警察局就是好的了。 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直接把我们四个给送进了医院。幸运的是,我们四个都没受重伤,除了两个丫头有些惊魂未定,并没什么大碍。 按照警察的说法,这场事故应该是货车负全责,警察做完笔录就把我们留在了医院。 我等警察走了之后才开口道:“交通岛上的那个鬼影你们见过没有?是不是你们说的婷婷?” “不是。”蒋艺摇头道,“那个人……那个人我好像是见过,对,她那天也在影楼拍了幽夜魅惑。诗雨,当时我们还说,她的扮相没有婷婷好看来着……” 我转头看向了王诗雨。 王诗雨被问得一愣,想了好半天才说道:“好……好像是吧!” 我皱眉道:“那就是说,当时拍过幽夜魅惑的人,不只你们四个?” “应……应该是吧!”王诗雨小心地说道,“当时,我们并没有在影楼待多久。” 我点头道:“你们还能走吗?赶紧起来,我们去影楼。” 陈六吓了一跳:“还要去?兄弟,咱们都差点死了,再往那儿去,还不得……” “不行!马上走!”我沉声道,“我们现在是在医院,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赶紧离开这儿,免得夜长梦多。” 医院是生者与死者共存的所在,生生死死不断在这里轮换,死者不愿离去,生者未必能顺利而来,加上病气缠绕,所以是最容易闹鬼的地方之一。 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医生也不会直言其中的隐秘。但是,仔细观察并不难发现,以中医为主的医院当中,都有历代医生的画像或者雕塑,这就等于有祖师护佑;即使是纯粹的西医医院,也会在修筑花园时加入假山或者镇石一类的东西,为的就是不让死者长期停留在医院当中。 我们现在已经惹上了鬼怪,如果再待下去,很容易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亡魂。 两个丫头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陈六却一清二楚:“对对对,咱们赶紧走。” 那两个丫头看见陈六脸色忽变,也害怕了,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着我们绕过护士站,从安全通道溜了出去。 我刚下了一层楼梯,就看见安全门边上蹲着一个人。对方穿着病号的衣服,双手抱着膝盖,垂着脑袋蹲在安全门旁边,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刚好照亮了对方的半个脑袋,乍看上去,就像是她故意把身子隐没在阴影当中,仅仅露出头顶。 走在我后面的蒋艺忽然抓住我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说道:“那……那人……” “别管她,继续走!”我走到楼梯拐角的位置上,轻轻用脚跺了两下地面,闪身挡在了那人身前。王诗雨他们三个继续贴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挪下楼梯,我才最后一个走下楼梯。 我还没走到一半,就听见蒋艺尖叫道:“她……她在前面!” 我从楼梯上跳下去之后,才看见那道人影已经蹲在下一层的安全门边上了。 这一回,门缝中的光影变得越发明显,暗黄色的光束就像一把长刀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那人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刚被斩首的死囚——长刀断开了对方的脖子,人头已经离体却还没落地,就被某种力量给定格在了人头飞起的一瞬之间。 两个丫头吓得想往回跑,却被我伸手给拦了回去:“继续走,还像刚才那么走,快点!” 我再次拦在那人身前时,又往地面上跺了三脚。这一次,我的鞋底上已经发出了带着杀意的闷响,对方却仍旧无动于衷。 我跺脚并非是吓唬对方,而是术道上的规矩。 很多人都觉得术士与鬼魂处于对立的状态,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个世界本来就分为阴阳两极,人鬼并存。 鬼怪侵扰生人,术士可以出手斩杀,因为术士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生人。反之,术士无故斩杀鬼魂,也一样会受到地府的严惩。 所以,术士遇上孤魂野鬼时,一般不会平白无故出手抓鬼,而是向他们发出某种信号,告诉对方: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我第一次跺脚,无非就是这个意思。但是鬼魂又跟了上来,那就犯了术士的忌讳,我这一次的跺脚,自然带起了警告的意味。 他们三个走下楼梯之后,我喊了一声:“等等!” 蒋艺猛一回头之间,大声尖叫道:“你背后……你背后那人没了!” 我自然知道背后的鬼魂已经没了:“不用怕,我走前面。” 我越过三个人往楼梯下面走了过去。这一次,那道人影并没出现。我挥手示意他们三个人先走。等到三个人拐过楼梯,我身边的安全门忽然敞开了半边,刚才那只穿着病号衣服的鬼魂猛然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往我肩头上扣了过来。 我本意想躲,却在千钧一发之间停住了脚步,任由着对方的鬼爪按在了我肩上。对方五指在我肩膀上蓦然扣紧的瞬间,火炭遇水似的炸响忽然从她手心中迸射而起,五道黑烟同时从她指尖冒了出来。 这只女鬼应该是只新鬼,并不知道鬼魂不能随意触碰术士。 正因为鬼魂可以穿墙越壁、来去无踪,斩鬼除魔的人必须随时防范着被鬼魂偷袭。就像是道士的道袍、僧人的袈裟,其实都是法器的一部分,为的就是防止鬼魂暗袭。术士虽然没有这些东西,但是也会在衣服内侧放置灵符,效果比起袈裟和道袍来却差了很多。 第九章 节外生枝 先前那只女鬼能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那是因为她身上阴气鼎盛,盖过了灵符之威。现在这只女鬼身上阴气不重,就敢伸手抓我肩膀,其结果就和抓在烧红了的烙铁上没有什么区别。 女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刺耳的鬼哭顿时把楼梯上的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等我招呼就撒腿往楼下跑了过去。 我却在这时反手一下扣住了女鬼的手腕,强行把她从门里给拽了出来。就在我五指聚拢的一瞬之间,我手中的女鬼像是承受不住我的五指之力,砰然炸成了一片稍带着暗红色的磷火。 我微微一愣之下,就听见走廊里有人喊道:“大夫……大夫……快来啊!我闺女不行啦!” 医院走廊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好多人从值班室里冲了出来,家属的哭声甚至盖过了医生的脚步声…… 我稍稍偏头往走廊看了一眼,就转身冲下楼梯,往门口追了下去。等我赶到一楼大门附近,却看见两个丫头抱着脑袋缩在门口,想哭还不敢大声哭出来,只知道低着头在那儿嘤嘤抽泣。 陈六背对着两个丫头,坐在一张破凳子上,面向楼梯底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漆漆的楼梯洞,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东北这边的建筑,一楼的楼梯与地面之间都会有一块斜三角形的空间,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楼梯洞,很多单位都把那段空间封起来作为杂物间。 楼梯洞因为常年背阴,加上有人不断从上往下踩踏,最容易积聚阴气,有时就会有孤魂野鬼藏匿其中。陈六这是看到了什么? 我从楼梯上走下来之后,伸手示意两个丫头不要害怕,自己慢慢转向楼梯底下。 我刚站到陈六身边,就看见一张横在楼梯下面的桌子,桌子背后则是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着医生大褂的老头。对方像是号脉一样按着陈六的一只手,微微摇头道:“不行啦,不行啦!活不过七天哪!” 陈六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无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滚而落。 “鬼把脉”!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我爷跟我说过,这世上的鬼怪千奇百怪,其中有一些鬼魂极为奇怪,说不上是在惊扰生人,但是所作所为却能给人造成极大的恐慌。医鬼就是其中之一。 医鬼的成因说法不一,但是,他们生前肯定是出色的医生,死后变成医鬼,仍会出现在阴暗之处给过路的人把脉。但是,医鬼找上的都是将死之人,被他们按住脉门的人,肯定会在医鬼所说的时间命丧黄泉,无一例外;哪怕对方正值壮年,气血鼎盛,也会因为意外死于非命。 我绕到陈六身边,抓住对方肩头猛然向后一拽,把他连人带着椅子一块儿掀翻在了地上。 陈六刚刚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儿,我就抬脚在凳子腿上轻轻一拍,等到椅子原地立起来时,我也跟着坐在了椅子上,撩开手腕上的袖子,把手伸向了那个老头:“老先生,帮我也看看怎么样?” 老头冷笑着伸手按住了我的脉门,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意顺着我的手腕窜向了肩头,半边身子跟着一阵发麻,就像是手上的力气忽然被对方抽空了一样,被他按在指头下的手臂,想抬都抬不起来。 老头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两只眼睛忽然暴睁而开,眼中冷光流动着摇头叹息道:“不行啦,已经不行啦,最多还能活三天。回去准备后事吧!” “是吗?”我冷笑开口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呢?” 老头厉声道:“讳疾忌医!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来就没看错过。” “是吗?”我伸手从身上掏出三枚大钱儿扔在了桌上,三枚占命钱像陀螺一样在桌上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我伸手按着桌子冷声道:“我也从来没算错过。三枚大钱儿阳面向上就是三十年寿元,全是正阳,再加上我现在的岁数,不是长命百岁是什么?” 能对付医鬼的人只有命师,医鬼判定了人的寿数,只有用类似的方法反击,告诉对方“你算错了”,才能将医鬼震退。 但是,这种办法也极为凶险。 金钱卦看似简单,其实当中有很多说法。 关键是看占命钱在谁的手里,或者说由谁排列。其中,谣门中人最是精通这一点。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排序。六枚金钱扔下去,肯定有反有正,谣门中人会按照大吉大利的方向,去排列占命钱的先后顺序,这就谈不上什么占卜未来,只不过是给人讨点喜气罢了。 稍微高深一点的办法就是控制占命钱的正反。我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只要我的手按在桌子上,我就能控制占命钱倒下去的方向。 医鬼虽然扣住了我的左手,但是我的右手却仍旧可以控制金钱的方向。 三枚占命钱还在疯狂转动的当口,我却忽然感到面前掀起了一阵阴风。 一枚占命钱连转了几圈之后,“啪”的一声倒在了桌子上,正好阴面向上。 我骇然抬头看向医鬼时,却发现对方捋须冷笑之间,眼角转向了另外一枚占命钱。 我还没做出反应,就见对方轻轻从嘴里喷出一口阴气,一缕粗如食指、肉眼可见的阴风倏然击中大钱儿边缘时,还在飞速旋转的占命钱蓦然崩上半空,在空中连续翻滚着落向了桌面。 医鬼隐带得意的目光随着翻滚的大钱儿落向桌面的当口,我的手掌忽然“啪”的一下拍在了桌上,最后一枚还在旋转的占命钱随之倒向了桌面。 医鬼蓦然变色的瞬间,两枚占命金钱同时落地,正好是一阴一阳。 “我赢了!” “你算错了!” 我和医鬼同时发声之后,医鬼抢先喊道:“你不是说自己寿数过百吗?占命钱是两阴一阳,你最多还能活三十年!” 我淡淡笑道:“至少不是三天就死吧?还有,你怎么改口了?” “你……”医鬼这才知道自己上了我的当。 医鬼预言生者的死期,本身就带着一种占卜未来的意思,在某种意义上,医鬼就是鬼怪中的算命先生。 算命这行有三大忌,其中一个就是不能中途改口。比如,算命先生先前已经说了,某某在劫难逃,那么就算他心中有破劫的办法,也不能改口说对方有一线生机;中途改口,等于承认自己算的不准,那就是砸了招牌。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医鬼时,后者的脸色瞬间剧变,身形怦然炸成一团黑烟,整座一楼的温度也随之压低了几分。我虽然已经抽回了手掌,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被我挡在身后的陈六赶紧把我扶了起来,带着两个丫头冲出了大门。我们四个一直冲到街边,陈六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兄弟,咱们还去影楼吗?” “去!”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蒋艺,你坐前面领路。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坐后面。” 蒋艺总算还没像王诗雨一样吓得手足无措,勉强把我们带到了一间花园式的影楼前面。 我走到门口时,影楼的大门已经敞开了一半儿。我借着外面的灯光往里看时,却看见影楼大厅里的墙壁上挂着一道人影。 大厅墙壁的背景是一幅翻滚升空的火云,那道人影恰好立在火云正中。从人影背后伸展而起的黑色羽翼衬托在蒸腾而起的赤色云雾当中,好似一只来自于地狱的堕落天使,借助着地狱中爆发的烈火飞翔入空。 整幅画面虽然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可是图画中间的人影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尸体,我甚至能看见,殷红的血滴正从他的裤管上一滴滴落向地面。 我伸手给陈六他们比了一个“不要乱动”的手势,自己快步走进了屋里,从身上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向墙上的尸身。 对方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模样,两手被两颗钉子牵引着,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两只手腕上各自被钉进了一枚棺材钉,粗如食指的铁钉扎穿了对方手腕,直入墙壁当中,把那人的双手死死地扣在身侧。 这样的棺材钉一共在他身上钉了七枚,双手、双脚、双肩各有一枚,最后一枚却直接钉进了对方的眉心。死者的致命伤正在这颗钉上。 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死者的尸体,才伸手掐住了钉在尸体脚腕上的钉子,缓缓抻了出来。等我用手机照向那枚染血的铁钉时,影楼外面忽然响起了警车的声音。 我心中猛然一惊之间,快步抢到门口,却正好迎上了下车的警察:“不许动!双手抱头靠墙站好。” 我看到警察时,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了,干脆放下手里的钉子,任由对方把我带上了警车。 我被带进刑警队之后,一直等到天亮才有两个警察走进了审讯室。年轻警察冷着声音道:“你们大半夜跑到影楼去干什么?” “抓鬼。”我现在只能这么说。被带到警察局之前,我们四个人之间并没通过气儿,他们有一个人说漏了嘴,我就没法往下再编。况且,我也不相信两个丫头能在警察面前守口如瓶,干脆就实话实话了。 第十章 陈六的秘密 “放屁!”年轻警察拍着桌子怒喝道,“抓鬼?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张天师?老实交代!” 我淡淡道:“我一直都很老实,只不过你不相信我而已。如果你觉得我犯了法,那我问你,影楼那个死人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小区入口的监控拍摄到我们进入影楼的画面又是什么时候?你没学过侦查吗?” 我虽然没学过侦查,却能从血液凝固的状态上大致推算出那个人至少已经死了四个小时。 年轻警察拍案而起:“跟我谈侦查?你给谁上课呢?” “好了!我相信他。”说话的那个老警察大概有四十多岁,微微花白的鬓角上略带着几许沧桑,双目却炯炯有神。 年轻警察急了:“杜队,你也相信他的鬼话?” 杜队摆手道:“事实证明,他没有作案的时间。除了被他拔下来的那枚棺材钉,其他钉子上也没有他的指纹。况且,凭他自己,也不可能把一个人钉在离地差不多一米的高度上。凶手不是他。” 年轻警察道:“就算他不是凶手,也一样形迹可疑啊!” 杜队正色道:“我相信他所说的话,也相信他是抓鬼的人。” “杜队,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年轻警察的语气虽然不好,但是杜队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对我开口道:“我叫杜正明,我相信这世上有鬼,也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我希望你能协助我破案。” 我看向对方时,跟着比了一个手势,按照东北先生的意思,是问对方是不是术士。 术道中常说:公门无术士。 实际上说的是,当官的人里没有术士的传承,因为官气本身就能镇邪,加上官员手掌承载国运的大印,足可以辟邪。况且,官员也不会公开跟鬼神打交道,所以,才有了“公门无术士”的说法。 但是,说公门当中没有术士传承却不尽然如此。公门当中至少有四类人与术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就包括了捕快、仵作、刽子手和狱卒。这四类人虽然已经换了名目,但是古老的传承却没有被因此斩断,很多人都守着祖师传下来的规矩,只不过对外人秘而不宣罢了。 老杜摇头道:“我看不懂你的手势,也不是术道中人。只不过是在公家时间久了,见过一些没法解释的东西而已。你属于哪一派的传人?” 我直言不讳道:“东北先生。” 东北先生属于术道的一份子,也可以说就是术士。只不过,在真正术道中人眼里,东北先生传承繁杂,上不得台面罢了。 老杜眼睛一亮:“你真是大先生?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我点头道:“货真价实的东北先生。我可以协助你破案,但是你也得给我提供一些方便。” 老杜当机立断道:“成交!小李,把他手铐解开。” 小李迟疑道:“杜队,这样能行吗?他们现在……” 老杜摆手道:“这件事儿我会亲自去跟局长解释。而且,这段时间我也会一直跟着他们。出了任何问题,都有我来负责。” “那好吧!”小李见他执意如此,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杜再次说道:“把三个人也放了,一会儿……” “不用!”我摆手道,“你把他们三个都集中在一个审讯室里,不要解开他们的手铐,我有话要问。” 老杜稍一迟疑,才说道:“按他说的话去做。” 片刻之后,老杜就带着我走进一间审讯室。陈六一看见我,立刻喊道:“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屋里那人不是你杀的吧?警察同志,我都说了,我没进过影楼,只有小吴一个人进去过,我们现在就可以当面对质啊!” 我抱肩冷笑道:“我现在过来就是要跟你当面对质。你为什么要害王诗雨?” 陈六顿时一愣:“姓吴的,你什么意思?你别胡说八道!你是为了立功,随便咬人吧?警察同志,他诬陷我!” 老杜猛地一拍桌子:“给我闭嘴!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他现在是我们特聘的顾问。” 陈六老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姓吴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没去理会陈六的叫嚷,慢悠悠地问道,“从你被鬼缠上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你一个半吊子算命的,怎么会跑去帮人家抓鬼,不要命了是吗?” 陈六叫道:“我跑去抓鬼怎么了?我当初不就是为了多混两个钱吗?再说,干这事儿的人多了去了,还差我一个?” 在东北很多地方都有所谓的大仙儿、先生,但是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假的。反正雇主也看不见鬼神,他们去了一番连唬带骗地弄下来,钱也就到手了。 一般请大仙儿、请先生的人,都对鬼神深信不疑,就算事后知道自己上当,出于对鬼神的敬畏,多数不会去找对方退钱。这就是半吊子先生的生存之道。 陈六如此说法,倒是也能解释过去。 我冷笑道:“我记得我问过你们,在我出手之前,你们是不是始终都没见过门外的鬼魂,你们都说是。那你腿部经络被阴气侵袭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陈六一口否定,“我在王诗雨家里呆了一晚上就这样了。” “那好!”我步步紧逼道,“昨天晚上,我在床前拦了三道打鬼钱,你们却毫无征兆地被鬼魂上身,我想问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知道?”陈六叫道,“你自己的法术不好使,却赖到我头上了!” 我继续说道:“我们在医院的时候,鬼魂一直都在跟着我们走,但显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挡在安全门那里的其实是一个想要夺寿的阳魂,只不过,她没有夺寿的本事。这样的阳魂敢拦生人吗?” 术士所谓的阳魂,跟道家的说法不同,并不是单指修炼有成离开躯壳的魂魄,也指生人尚未断气之前就走出躯体的灵魂。 医院中有些人的阳魂离开躯体,蹲在走廊里等待生人过路,向其伸手求助,如果路过的人拉住了对方,就会被对方借走一部分阳气,甚至是寿元,阳魂的躯壳也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那天挡路的阳魂显然是没有这个本事。 我紧盯着陈六道:“那天,只有你在中途出去过一次。安排了阳魂拦路的人就是你吧?” 陈六怒吼道:“姓吴的,你用不着血口喷人!你今天说的话,要是拿不出证据,小心老子跟你没完!” “我的确拿不出证据。”我笑着摆手道,“你走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东北先生做事未必需要什么证据。况且,鬼杀人是不犯法的。” 陈六的脸色顿时白了:“警察同志,他威胁我。” 老杜摆着手道:“语言上的威胁并不构成犯罪。而且,他只是说‘鬼杀人不犯法’,又没说自己要杀你。这种鬼神的玩意儿,你想申请警方保护都不可能,就算报告打上去,也会被当成笑话。” 老杜顿了一下:“我看这样吧!我把吴召继续扣留24小时,你先走吧!” 老杜给小李打了一个眼色,后者站起来解开了陈六的手铐:“你走吧!” 陈六刚走到审讯室门口就返了回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左右开弓连着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吴兄弟,我不是人,我有罪,你饶了我吧!不对……是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我沉着声音道:“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杜把陈六提到了椅子上,掏出烟递了过去:“先抽口烟,慢慢说。” 陈六颤抖着手接过烟,狠狠吸了两口才说道:“我家其实有点手段,走的鬼通的路子。” 所谓的鬼通,就是灵媒一脉的分支,善于用某种法器或者本身为媒介去沟通鬼魂,通过请来的鬼魂去洞悉雇主的命运,或者与纠缠雇主的鬼怪磋商。 善用鬼通的术士,通常都是自己供奉鬼魂。但是,我在陈六身上根本就看不出长期与鬼神打交道的痕迹。 陈六见我不信,赶紧说道:“我家老祖宗确实供奉过大鬼,那时候,老陈家在三溪这片名气不小。后来本事传到我爷那一辈就传丢了,大鬼也走了。轮到我这一辈就只能靠嘴皮子混饭吃了。” “我家虽然是丢了祖师爷赏的饭碗,但是我爷也留下来一点东西。我能用引魂香把鬼引过来,求它们帮我办点小事儿。引魂香是老祖宗做的,用一点就少一点,我要不是遇上大买卖,一般不会用那东西。” 陈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开口道:“把你的引魂香给我看看。” 陈六找小李拿来了他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块肥皂大小的方形香料,用两只手捧着送了过来。 我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对他的话相信了八分。 第十一章 第一个真相 这块引魂香确实是高手烧制的东西。引魂香的做法其实极为简单,我也一样会做。但是,我做出来的引魂香,只能做成黄香形状的东西,还必须点着了才能引来鬼魂。 陈六这块引魂香只需要掰下来一点,碾碎了就能达到引出鬼魂的效果。如果我没看错,把这块引魂香碾碎了涂在眼皮上,甚至能短暂地开启阴阳眼。 我把引魂香递还给陈六时,后者陪着笑脸道:“这东西我还有,这块你就留着吧!” 我也没推辞,伸手把引魂香收进了包里。陈六继续说道:“那天我看她们俩出手挺大方,就知道遇上了大主顾,寻思着带引魂香过去,说不定能赚笔大钱。谁特么知道,她们两个惹上的那东西不是一般鬼魂啊!” “我那天把引魂香弄出来,就看见她家院子里站了二三十号鬼魂啊,领头那女鬼就不像是现在的人。我当时就懵了,一心想着赶紧把活儿给退了。” “我蹲在窗户边上看了大半夜,等那些鬼魂都走了之后。我才从窗户那儿爬起来,想要告诉那俩丫头这活儿我接不了。谁知道,这时候我电话响了。” 陈六咽了口唾沫:“我接起来一听,那边直接告诉我:你要是想活命就陪着她们两个,别让其他术士插手,要不,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当时吓坏了,也不敢说退活儿的事儿。可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我要是留着陪那俩丫头,万一也让鬼收了咋办?我就想找个人帮我化解化解,第二天就去找了老张。” “谁知道老张弄那玩意儿不行啊!什么都没挡住,还让鬼把门给推了。当时我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被那女鬼伸手戳了一下腿,我那腿就不行了。” 陈六哭唧唧地说道:“我越想越害怕,干脆就又回了算命街,把你给请了出来。” “那天,你到了王诗雨家之后,我上了一趟厕所,你知道吧?那时候,是我电话响了。那人又给我打电话,把我老婆和孩子在哪儿都给翻出来了。他告诉我,不管你干什么,都让我想办法破坏,绝对不能让你救了那两个丫头,要不然就杀我全家啊!” 陈六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想干那缺德事儿,可我不能不管老婆孩子吧?我就一直等着机会。” “昨天晚上,你在门口对付鬼魂的时候,我悄悄扒开了你的几个打鬼钱,还掰开了引魂香。” 陈六看了看我的脸色才继续说道:“你们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我去引出了一个阳魂,跟她说,只要能拉住你,就能多活一两年。她信了我的话,才堵了你两次。” “我也知道,那阳魂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就趁着下楼的时候又弄了一点引魂香。谁知道,引出那么个鬼东西,差点把自己都折进去了。” 陈六说到这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吴兄弟,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全家吧!我给你跪下了!” 我冷声道:“这回不想听那人的了?” 陈六慌忙道:“那人我信不着啊!其实,我刚才就在想,他敢杀别人,肯定也敢杀我全家啊,等到事情过去,说不定就能把我灭口。我要是再得罪了你,我怕我更没有活路了。” 陈六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算盘。陈六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如果他真敢从这门里走出去,我很快就会向他下手,以他那点儿本事,我绝对能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我沉声道:“那我们上车之后,交通岛上出现的那个鬼魂,是谁弄来的?” “我不知道!”陈六道,“当时你就坐在我后面,我哪敢动手脚?再说,那时候我在副驾驶上,要是真撞了车,我不得先没命啊?” 陈六的话倒是值得相信。当时如果我们真跟那辆大货撞实了,车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陈六自然也是首当其冲的人之一。 我看得出来他怕死,肯定没有跟我们同归于尽的勇气。 我看向老杜时,后者摆手道:“去查陈六的电话记录。” 小李把手机送出去之后,我才转头看向了蒋艺:“现在,我们是不是也该谈谈了?” 蒋艺脸色顿时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冷声道:“蒋艺,你应该也是那个人安排在王诗雨身边的吧?” 王诗雨满脸震惊地看向蒋艺:“小艺,你不会是……” 蒋艺尖叫道:“诗雨,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冷眼看向蒋艺:“虽然你不是术道中人,但是,只要你不傻就应该知道,从我们进入王诗雨的别墅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绑定在一起了。” “我在她家里要你们的生辰八字,无非是要推算你们几个人未来的吉凶,好推敲一下这次生意的方向。” 我的话,蒋艺未必能听得懂。简单地说,就是同时陷入绝境当中的人,最后的命运大致也是相同的。如果我们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凶之兆,那就说明这趟生意九死一生;如果有一个人身上有吉兆,那就说明,他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说不定阴差阳错之间就能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我当时要给他们算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故意把话说得极为含糊,就是想看看蒋艺的反应,对方眼里果然划过了一闪即逝的慌乱。 我沉声道:“当时,我给你们算命的时候,天机一片混乱。我悄悄测算过,没有什么东西在干扰我的推算。那只能说明,你们当时给了我假的生辰八字。” 我紧盯着蒋艺道:“陈六给我假八字,是受到了威胁。你是为了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都不知道!” 现在的人,不像过去那么讲究八字,很少有人能张口就报出自己的八字,但是肯定会记得自己出生的时间。除非蒋艺从小就是弃婴,否则,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准确的出生时间。 蒋艺张了张嘴:“我当时太紧张,记错了,怎么了?” 我冷声道:“你不要以为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人害不害怕都在一双眼睛上。你故意装做被吓得瑟瑟发抖,实际上,你从来都没怕过。因为,你知道自己死不了,对吗?” 蒋艺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出手对付王诗雨的人会放过你,甚至还会给你不少好处?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会死在王诗雨前面。” 蒋艺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白:“你也想吓唬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我看向蒋艺的眼睛:“你不是说,自己看过有人拍摄幽夜魅惑吗?那我问你,你见到过穿着汉服拍照片的女孩有几个人?” “我告诉你,那套汉服,不是什么高贵的衣服,反而是地位相对低下的女子穿着的服饰。这么说吧,穿那套衣服的人都是丫鬟。正常来讲,伺候贵妇的丫鬟一般有四个。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成为丫鬟之一?” “你……你……我……”蒋艺懵了,“我不信……” 我伸手指向老杜:“他那里有电脑,你可以上网查啊,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蒋艺脸色一下苍白到了极点。她并不知道我是在胡说八道。古代贵妇有几个丫鬟,这种事情我没去研究过,但是我敢肯定,那人把蒋艺留在王诗雨身边,应该不是想让她帮忙暗害王诗雨。 因为,出现在王诗雨家里的鬼魂足够要了对方的性命,再加上一个蒋艺,就显得多此一举了。我估计,那人是想要把两个人一块儿干掉,只不过,他对蒋艺和王诗雨用了不一样的说辞罢了。 蒋艺虽然没有起身去查资料,但是我从她眼里已经看见了她的动摇。我正想再加一把火时,老杜开口道:“蒋艺,我觉得小吴的推算并非没有根据。你自己想想,那人为什么要让王诗雨死?而你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会不会步上王诗雨的后尘?” 蒋艺脸色惨白地看向老杜时,后者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过的杀人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通常,凶犯在杀人之后,就会产生一种心理:杀一个人是死,杀十个人也是死。所以,他们不在乎多杀人。”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想杀王诗雨的人,必定有点身份。有身份有地位的凶手,绝不会让自己最大的秘密掌握在别人手中,除非,那个人是他不可或缺的手下。你觉得自己在那人心里的地位,能达到让他无法放弃的程度吗?” 蒋艺本来就已经没了血色面孔变得越发苍白,身躯也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老杜走上去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有顾虑,觉得自己开了口,不仅会失去希望得到的一切,甚至还会锒铛入狱对吗?” 蒋艺颤抖着嘴唇看向了老杜。 第十二章 第一个真相2 老杜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最好不要强求,否则,你可能要付出你付不起的代价。至于说入狱这种事情,我想,我应该不会抓你。毕竟,法律上没有涉及诅咒或者鬼神杀人一类的法条。你好好想想吧!” 老杜挥手示意我们离开审讯室:“我们给你空间单独冷静一下,等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找我们。” 把人单独留在审讯室里,是警察比较常用的手法。警察越是不说话,对方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心里上承受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心理素质稍差的人,用不上多久就能开口。 “我们这么走合适吗?把她自己留下,万一鬼魂找上来……也对,她既然相信那人不会害她,我们还担心什么?”我顿时反应了过来,把蒋艺一个人扔在屋里确实是个好办法。 人遇上鬼魂之后,一般都会犯一个通病,要么希望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要么就是需要有人一直陪着,只有这两种状态才能让他们稍稍心安。 我就不信,蒋艺在双重压力之下,还会不开口。 “等一下!”我们还没走出审讯室,蒋艺就已经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了,“你们别走,我什么都说,你们千万别走!” 老杜跟我对视了一眼,才转了回来:“你说吧!我们尽可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蒋艺看向老杜,没有开口,显然他的那句“尽可能”让蒋艺心里没底。 我开口道:“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甚至连自己能不能破局都没有把握,现在给你这样的承诺已经是极限了。” 蒋艺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想杀我们的人是王诗雨的男朋友,文鑫。” “怎么会是他?”老杜忍不住问出了声来。 王诗雨却在瞬间失控:“你说慌!他不是那样的人!” 蒋艺也控制不住了:“他就是那样的人!他早就跟小丹好了,甚至连我都上了,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而已……” “你骗我……”王诗雨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老杜给小李打了一个眼色,后者走出去叫来两个女警安抚王诗雨的情绪。我示意蒋艺继续说下去。 蒋艺断断续续地说道:“诗雨成为文鑫的女友,我们几个都很羡慕。文鑫也在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们,可以和他更进一步。小丹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我也……” “我和小丹一直觉得对不起诗雨,所以我们谁也没把这件事儿说破,文鑫也一直是诗雨心里完美的男友。” “直到文鑫拿来体验卷之前,他忽然找到了我,跟我说,让我无论如何都陪在诗雨身边,还暗示我,很快就能跟我公开在一起了。” “诗雨遇鬼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直觉,那是文鑫搞的鬼。但是,我那时还不相信文鑫会杀诗雨,就陪着诗雨一起去了算命街。” “就在陈六过来的那天晚上,我也接到了文鑫的电话,他埋怨我多管闲事。那时候,我真的懵住了。我问他是不是要害诗雨。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对诗雨身上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让我陪着诗雨。” “后来,文鑫被我逼急了,才说那鬼魂是来找他的,结果,不知道怎么找上了诗雨。他找高人算过,他和诗雨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蒋艺带着哭腔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 我沉声道:“你没说实话吧?既然你想让王诗雨死,为什么还要跟着陈六过来找我?而且,我让你们站在太阳底下时,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王诗雨骗走?” 蒋艺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其实,把你弄来,也是文鑫的安排。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面让鬼魂找诗雨,一面又要找一个术士救诗雨……” “嗯?”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蒋艺说道:“那天,陈六找来的风水先生失手之后,文鑫还特意跟我通过电话,说是让我一定要找到一个高明的先生暂时保护好诗雨。” “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说,那是他身边高人的安排,让我不要多问,还特意跟我说,那个高人说了,过来的鬼魂只会找诗雨不会找我,让我放心。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我忍不住道:“这就怪了!” 我不得不说,蒋艺的话让我觉得一头雾水。文鑫的做法明显颠三倒四,他究竟是不是想让王诗雨死? 我本来还想问王诗雨两句,可是泣不成声的王诗雨明显不适合回话。我只能转向老杜:“你好像认识文鑫?” 老杜道:“你大概刚到三溪市不久吧?文鑫虽然不能算是三溪数一数二的企业家,但是绝对能排进前十,三溪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我忍不住问道:“文鑫多大年纪了?” 老杜回答道:“五十多岁吧?” “五十多岁?”我看了王诗雨一眼,又转向了老杜。对于王诗雨她们三个的爱情观,我不想去评价什么,更没有探究的意思,我现在急于了解的是文鑫这个人:“老杜,你对那个文鑫了解多少?他是不是术道中人?” 老杜摇头道:“我记得几年前,有人匿名举报过文鑫起家的资金来路不正,我们也做过一定的调查,对他多少有一些了解。要说文鑫是不是术道中人,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 老杜话锋一转道:“根据我们对他社会关系的摸排,他和风水师一类的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我还听说,他对风水一类的事情不屑一顾,倒是对古玩情有独钟。” “哦?”我不由得来了兴趣。 做生意的人未必都信风水、命理,但是表现得不屑一顾,就让人有些费解了。生意做得越大的人,为人处世也就越为圆润,有些事情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得罪人是生意人的大忌,文鑫会犯这种错误? 以文鑫的身份而言,把一件事表现得如此明显,要么是他对风水命数一类的事情深恶痛绝,要么就是他本身就是极为高明的术士。 我追问道:“老杜,你没说实话吧?按照文鑫的身份,你们如果没有重大怀疑,不会轻易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我想知道当初你们调查文鑫的真正原因。” 老杜含糊其辞的态度,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不是警察,有些涉及案件的事情,并不适合让我知道。老杜只是在恪尽职守而已。 老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好吧!大概是在五年前,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报案人说是文鑫拐卖并且谋杀了他的女儿。” “经过我们的调查,文鑫确实跟那个女孩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文鑫跟那个女孩的失踪有关联。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报案人为了这件事儿还投诉过我,省里也曾经进行了调查,但是,仍旧没有任何结果。” “嗯!”我点头道,“你继续说。” 老杜再次说道:“当时,我们调查文鑫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文鑫一直都很清楚我们正在对其秘密调查,但是,他却又毫不在意。我始终没有弄清他有恃无恐的底气在哪儿。”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调查过程当中发现,文鑫起家时,确实得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资金。但是这笔资金的源头,我们始终没有查到。” “而且……”老杜犹豫了很久才说道,“而且,我一直觉得像是有鬼神保佑着文鑫。我们调查期间,很多线索都被莫名其妙地掐断了,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如果是人为抹掉痕迹,就算做得再怎么隐秘也有迹可循。但是,那些被掐掉的线索,真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啊!” 我沉声道:“能不能说得详细点?” “好吧!”老杜点头道,“就拿文鑫的大舅来说。他等于是文鑫的心腹,掌握着文鑫的很多秘密,当我们查到对方的时候,他却在我们眼皮底下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时,我们的探员就在嫌疑人住宅对面的楼上监视,亲眼看见他们吃着饭就莫名其妙地倒在了饭桌上,无声无息地死亡了。” “文鑫当时也十分配合尸检,尸检的结果却全是心脏病突发。你见过三个人同时心脏病突发吗?当时,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死心,特意带着尸体失去省厅,就连省里的技术人员也查不出任何结果。” “当时,省厅的老法医好像有些欲言又止,说是他们怕是遇上了什么技术之外的东西。” 老杜顿了一下道:“当时,我们对被害人的住所进行了搜查,也拿回了被害人的笔记。但是,负责查阅被害人笔记的侦查员却无缘无故地死在了办公室里,被他拿在手里的日记也变成了一本白纸,就像从没写过东西一样。” 老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第十三章 猜测 我沉声道:“那你当时查文鑫的时候,有没有查到文鑫的经济状况?” “有!”老杜点头道,“当时文鑫正债务缠身,企业也陷入了困境。” “那后来他的企业起死回生了?”我的话一问完,老杜的双眼猛然一亮:“小李,你去给我查一下文鑫现在的企业情况。还有,给我查一下那家影楼。” 我们说话的当口,王诗雨的情绪已经稍稍稳定了下来。我开口问道:“说说你和文鑫的情况吧?” 王诗雨摇头道:“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他在我心里,始终都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等一下!”我打断对方道,“文鑫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王诗雨摇头道:“那只是小丹她们那样认为而已。我心里也很喜欢他,只不过,小丹她们这样说,我也从来没有反对。小丹她们在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对我们的关系从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信,你可以问蒋艺。” 蒋艺惊讶道:“文鑫不是你男朋友?那他给你买车、买房子……” 王诗雨摇头道:“我和他最多也只是拉了拉手而已,他从来都没碰过我。这算是男女朋友吗?而且,他一直都让我喊他义父。我不同意,所以一直叫他大叔。” 蒋艺震惊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不要说蒋艺不相信,老杜也一样不相信。老杜沉声道:“蒋艺,你说文鑫跟你发生过关系,究竟是不是真的?” 蒋艺红着脸点了点头:“是。” 老杜忍不住自语道:“这就怪了……” 如果论相貌和气质,王诗雨无疑要比蒋艺和小丹更胜一筹。文鑫能同时跟她们两个人发生关系,说明他不是坐怀不乱之人。为什么他偏偏不碰王诗雨? 文鑫怕伤害王诗雨?这个道理说不通。如果是害怕伤害,他反过头来要杀王诗雨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正迷惑之间,小李已经赶了回来:“杜队,查到了。文鑫前一段时间确实因为投资问题欠了不少外债,目前,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道:“蒋艺,文鑫是你第一个男人吗?” 蒋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我现在是在救你的命,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蒋艺咬着牙摇了摇头:“不是。小丹也不是,她以前有男朋友。” 我转头看向了王诗雨:“你呢?” 王诗雨脸色通红:“没有人碰过我。” “我明白了!”我沉声道,“看来,文鑫在跟某个鬼神博弈。” 老杜扬眉道:“什么意思?” 我说道:“简单地说,文鑫当年起家时的资金之所以来路不明,不是他做得太隐秘,而是他的钱不是来自于人世,而是出自某个鬼神。当年,文鑫必定跟鬼神做了某种交易。” “但是,文鑫本身并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材料。他在生意亏空之后,再次与鬼神达成了交易。五年前那个莫名失踪的女孩,应该是已经被他献祭给了鬼神。” 我伸手指向了王诗雨:“而她,就是下一个献祭的祭品。鬼神接受的祭品,必须是纯净的处子。文鑫把王诗雨绑在身边,只不过是在为献祭做准备罢了。” “至于,蒋艺、小丹……我想大概是王诗雨的陪嫁,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块儿献给鬼神的奴仆。在古时候,主人并不挑剔奴仆。” 我的话一说完,两个女孩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除了害怕之外,她们的脸上也带着伤心与屈辱。 我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在王诗雨别墅外面看见鬼魂,应该是鬼神接亲的队伍。我记得有些地方婚礼的风俗,应该是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去推姑娘家的大门吧?” 老杜点头道:“确实有。我小时候就见过。” 我再次说道:“文鑫一面让蒋艺去找术士守护王思雨,一面又让陈六拖延时间的目的,我想,无外乎就是跟鬼神谈条件。” “我拼命护着王诗雨,鬼神一时半会儿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有陈六从中作梗,我也一样找不到鬼神的线索。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持续地坚守,跟鬼魂周旋下去。” “鬼魂拿不到祭品,文鑫就有了跟对方谈判的筹码。等到他们达成了一致,文鑫就会命令陈六杀我。那时,献祭也就顺利完成了。” “有道理,有道理!”老杜点头道,“但是术士可以这样跟鬼神对碰吗?” 我摇头道:“术士跟鬼神之间合作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是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文鑫只不过是在告诉鬼魂,有些事情鬼魂办不到,但是凭他的手段却可以完成。” 术士不怕鬼,可未必不怕活人。人与鬼之间和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方式截然不同,有时鬼魂做不到的事情,人却可以轻易完成。 比如:让鬼魂不敢近身的术士,却未必能挡住人从背后射来的冷箭。如果文鑫的计划成功,陈六自然就是那个放箭的人。 老杜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轻声道:“小吴,你说该怎么办?” 我摇头道:“这件事儿,还是我来办吧!我不希望……” 老杜不等我说完就摆手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有些事情,我的确不适合参与。但是,作为警察,我必须将罪犯绳之于法,无论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老杜眼圈有些发红,好像是在拼命地压制着情绪。他非要跟我一起对付文鑫,肯定不是因为职责那么简单。老杜应该还有没说出来的秘密。 但这不正好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吗? 我沉声道:“如果我所做的事情违背了你的原则呢?” 自古以来,公门与江湖就存在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江湖中人以武犯禁、以文乱法者比比皆是;公门却必须维护国法的权威。但是,有时公门中人也可以算作江湖的一份子,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曾经威震江湖的六扇门。 六扇门的捕快一样会跟江湖人合作,但前提是,江湖人不能超越他们的底线。 而今,六扇门已经成为传说,老杜是警察不是捕快,而且,我也不相信老杜是那种可以放任江湖中人为所欲为的人。 老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自己的原则,但是有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是吗?” “明白了!”我点头道,“从你的角度而言,你想把文鑫缉拿归案,就必须要有强而有力的证据。现在,就算让你能说服上级,拿到搜查令,把文鑫家挖地三尺,又能如何?” “你不可能从他家里找到任何法律承认的证据。就算你在他家发现了祭坛、法器或者巫蛊傀儡一类的东西,难道就能把那些东西送上法庭作为证据?” 我看向老杜:“文鑫不仅不傻,而且做事滴水不漏。仅凭他跟蒋艺所说的那些话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在暗示蒋艺,而不是直接了当地告诉蒋艺他要杀人。” “他连一个将死之人都不肯透露半点信息,肯定不会给你留下任何证据。就算小丹的失踪也是鬼魂出手所为,你拿不到半点证据。” 老杜脸色凝重地点头道:“你继续说。” 我看向老杜:“用常规的手段,你对付不了文鑫;用术道的手段,可能会死人。在场的人谁都有可能会死,文鑫也可能会死。你身为警察,会看着文鑫死吗?” 我沉声道:“我跟你说这些,无非就是让你明白我不想跟你合作的理由。你自己想想吧!” 我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时,老杜忽然开口道:“等一下!我还是希望能跟你合作。我想,你也应该需要我的帮助。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你法术高强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淡淡一笑坐了下来。我不是傻子,老杜也是老江湖,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只要彼此心照不宣也就足够了。 我点起一根烟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是说,我要逼着鬼魂回去找文鑫。只要他们两个动了手,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但是,这样做非常危险。” 老杜还没说话,陈六就颤着声音道:“有……有多危险?” “九死一生!”我狠狠抽了一口烟,“只有在鬼神对我们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转过头对付文鑫。我们最少也得挡住他一夜的攻击。万一挡不住,我们必死无疑。” 陈六吓得脸色阵阵惨白:“不行,不行……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冷声道:“别的办法也有。那就是我们去找鬼神,直接断了他的根基。可是,你告诉我,我们怎么能把鬼神的老巢挖出来?” 术道中人都知道,鬼神不同于普通鬼魂,一旦缠上一个人,要么达到目的,要么就是被术士驱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一次鬼神的目的是要杀人,除非我眼睁睁地看着雇主被杀,否则,鬼神绝对不会离去。 第十四章 首次交锋 我转头看向陈六时,他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事儿跟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能不能……” 陈六话说到一半儿就改了口:“不行,我得去!就算鬼神没盯上我,文鑫也不会让我好过。我听你的。” 我看向老杜,后者点头道:“既然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做吧!不过……” 老杜说道:“你确定,只有她们两个需要你保护吗?” 我摇头道:“目前没法确定。献祭的对象肯定只有王诗雨,但是作为陪衬,我想应该还有其他人。” 我稍一沉吟道:“我觉得,你应该查查那间影楼,把所有拍过幽夜魅惑的人全都找出来,或许能有些线索。” 老杜道:“影楼的电脑已经被我们弄回来了,你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看。” 老杜让人连上机箱之后,我开始一张张地翻看起了里面的照片。 很快,我就从里面翻出了黄丹的照片,她除了那张汉服系列的照片之外,还有一套穿着红色纱裙的艺术照。我翻到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照片里的黄丹,身穿着薄纱长裙伏在一张古典座椅之下,看她身躯的位置,好像是故意让开了某个范围。我沉声道:“把这张照片给我打出来。” 小李很快拿出一张打在纸上的照片,我从背包里翻出“显形粉”在照片上薄薄的洒了一层。 显形粉是术士追踪鬼魂的东西,但是术士却很少用到,能开法眼的术士直接可以看见鬼魂经过留下的阴气。显形粉这东西主要是给雇主看的。 很多人都听说过骗子炸小鬼的事情。就是骗子把一张纸扔到油锅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多了一只面目狰狞的鬼魂。某种意义上,显形粉等于是让骗子给毁了。 事实上,真正的术士完全可以做到让鬼魂显形,为的就是让雇主安心。 我往照片上洒显形粉,就是想看看拍摄照片的时候黄丹究竟在躲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那张空荡荡的座椅上就出现了一只黑皮赤发、双眼幽绿、头生双角的恶鬼,黄丹正俯卧在他脚下,也正是在让开他的双脚,才把身子往前挪动了一点儿。身形魁梧、面色狰狞的恶鬼眼带冷意地看向了镜头,却像是对脚下的黄丹不屑一顾。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罗刹鬼!” 罗刹鬼是地狱恶鬼的总称。男罗刹相貌狰狞,身高过丈;女罗刹的外形却是美貌妇人,让人不觉得她是恶鬼。但是无论男女罗刹,都喜欢食人血肉,是地狱当中不折不扣的恶鬼。 我的惊呼声刚落,被我放在桌上的照片就燃起了一层烈火,整张纸在我眼皮底下瞬间烧成了飞灰。与此同时,一声鬼哭也在我们耳边蓦然炸响。 我本能地向后倒退时,陈六已经吓得坐在了地上:“兄弟,那是罗刹鬼,罗刹鬼啊!我们弄不过他,我看还是……” “你给我把嘴闭上!”我怒斥道,“是不是罗刹鬼现在还说不准,你嚷嚷个狗屁!” 罗刹鬼虽然凶名昭著,但是轻易不会离开地狱。况且,单凭这样一张照片就断定那是罗刹鬼,似乎还为时过早。 陈六却不这么想:“你怎么就这么轴呢?你不想想,如果不是罗刹鬼动的手,那人能被钉在离地半米的地方吗?除了罗刹鬼,还有什么恶鬼这么高啊?” 就像陈六所说,如果是普通的恶鬼出手,不会把人提到那么高的地方。但是,身高两米左右的罗刹却能轻松做到。 我冷声道:“罗刹喜欢吃人肉,那具尸体上的肉少了吗?” 我不等对方开口就说道:“就算它是罗刹又能怎么样?我也一样要跟他斗上一斗。你怕死,可以退出去。” “我……我……”陈六长叹一声,坐了下来。 我继续在电脑里翻了几下:“拍过幽夜魅惑的女孩一共有六个。老杜,你帮我查一下她们的下落,如果她们没死,马上把人带过来。” “另外……” 我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警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杜队,鲁局要见你。” 老杜随口问道:“什么事儿?” “这个……”那警察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过去就知道了……” 老杜脸色一沉:“什么事儿弄得神神秘秘的?” “我来说吧!”那个警察还没开口,外面就走进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老杜转身喊了一声“鲁局”,对方才开口道:“文先生过来报案,说有人装成江湖术士,涉嫌诈骗他的女友王诗雨小姐。我听说你已经把嫌疑人带回来了,审讯得怎么样了?” “没有!”王诗雨赶忙道,“没人骗我!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四五十岁、身穿西装的男人。蒋艺看到对方之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文鑫!”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对方。文鑫身上确实有几分儒商的气质,乍看上去的确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可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 我悄悄睁开阴阳眼直视对方的当口,文鑫的目光也向我双目当中逼视了过来。我们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的瞬间,同时眼瞳猛缩,因为,我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危险。可是我却不觉得对方是术士出身,因为他身上没有足够的灵气波动。 只要是术士,身上都会带着非同常人的气息,或是阴气鼎盛,或是阳气十足,鬼气、尸气也屡见不鲜,术道上通称为灵气。在文鑫身上我看不出半点异常。 文鑫仅仅跟我对视了一下,马上扭过头去看向了王诗雨:“诗雨,跟我回家吧,不要相信这个骗子。” “不,不……我不去……”王诗雨吓得步步倒退,“吴先生没有骗我。是你,是你要让鬼杀我!” 文鑫摇头叹息道:“鲁局,我女朋友上当太深,我看……” 文鑫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才恍然大悟。他选择报警的目的,不是要带走王诗雨,而是要把我抓起来,只要我离开王诗雨身边,王诗雨就会变成待宰羔羊,任其鱼肉了。 鲁局挥手道:“把他抓起来协助调查!” “等一下!”老杜顿时急了,“当事人都没有报案,我们不能……” 鲁局冷声道:“老杜,你做了这么多年警察,难道不知道即使当事人不报案,我们也有权立案?还有,我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很有问题。你为什么要维护一个嫌疑人?” 老杜沉声道:“他是我线人。” 老杜后来才告诉我:警方确实有特别顾问的说法,但前提是那个人需要有一个拿得到台面上的身份,比如某某专家,或者某某大学的教授,像我不可能成为顾问,老杜先前那些话糊弄一下陈六还行,在局长那里糊弄不过去,所以只能用线人的身份搪塞过去。 “线人怎么了?线人难道就不能犯法?”鲁局拍案大怒道,“杜正明,现在,我要的是结果!” 老杜和鲁局僵持不下,而我想的却不是眼前自己将要面临什么,而是文鑫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警察局? 文鑫的时间把握得太准了。他能未卜先知,还是一直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不对! 如果不是我们当中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给文鑫卖命的人,那就是一直有鬼魂跟在我们附近。 我心电急转之间,老杜已经跟鲁局彻底翻了脸:“我不能因为一个怀疑就抓人,你同样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放肆!”鲁局勃然大怒,“我现在不需要听你任何理由,我让你执行命令!” “我拒绝!”老杜也是火冒三丈。 这时,文鑫却开口道:“我想,有人可以证明这个姓吴的在招摇撞骗。你说是不是,蒋艺?” 文鑫回头看向蒋艺时,后者忽然一愣。我也同时打开阴阳眼看向了蒋艺。蒋艺身上没有阴气,说明她并没有鬼神附体,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她自己的本心。 蒋艺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忽然开口道:“诗雨确实给过吴召钱。至于……” “蒋艺,你怎么能这样?”王诗雨刚刚向蒋艺的方向冲了一步,就被身边的女警给拦了下来。 鲁局沉声道:“她为什么要给吴召钱?” 蒋艺低声道:“她请吴召帮她抓鬼。” 鲁局厉声道:“老杜,杜队长,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老杜也没想到蒋艺会在这个时候反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鲁局在这件事上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蒋艺刚才的一番话足够让警察把我当成骗子了。时间倒退个三五十年,那些先生、大仙儿,不管是有真本事还是招摇撞骗,都是警方打击的对象。年纪大一些的警察,要么对这类事情绝口不提,要么就是深恶痛绝。 鲁局显然更为贴近后一种人。可蒋艺是怎么回事儿?她不知道文鑫要杀她? 鲁局冷声道:“把他给我押起来。老杜,你亲自负责审吴召的案子。” 第十五章 置之死地 两个警察一齐向我走过来时,我从身上拿下一串打鬼钱递到王诗雨的手里:“贴身带着,说不定能救你一命。我出来之前,你最好待在警察局,哪里也不要去。” “到了现在还准备骗人?”一个警察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打掉了我手里的打鬼钱。那个警察刚要去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打鬼钱,王诗雨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上前一步把打鬼钱抢在了手里:“朋友之间的馈赠,你们也要管吗?” 那个警察微微一愣,把目光投向了鲁局,见后者沉着脸点了点头,他才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王诗雨抓着打鬼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我不走,我要等吴先生!” 有个警察开口道:“这样怕是不符合规定……” 鲁局却说道:“她愿意等,就让她到走廊等吧!只要不打扰我们办公,随她去吧!” 警察把我带进另外一间审讯室之后就退了出去,没过多久,我就听见老杜跟鲁局站在门口说话:“鲁局,当年我查文鑫的时候,你不是也觉得文鑫身上有疑点吗?” 鲁局沉声道:“疑点归疑点,但是别忘了,你是警察,不是江湖术士。你觉得一个跳大神的能破案?好,就算他能破案,你拿什么上报批捕?凭着鬼神之说?” 老杜急声道:“你自己看看我们查到的东西,文鑫肯定跟影楼的凶杀案有关系!那是三条人命啊!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杀人案石沉大海?” 鲁局道:“破案,你可以用正规的手段,弄一个来路不明的算命先生算什么?” “如果作案的人就用了非常规的手段呢?”老杜急声道,“有些事情,不是光凭科学技术就能查到的东西。鲁局,你就相信我一次。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鲁局沉默了片刻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还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就赶紧把那个姓吴的弄走。老杜,你是我们局最出色的刑警,我不希望你因为……因为执迷不悟而脱掉警服。” “谢谢!”老杜的话没说完,鲁局就打断了对方:“但是,吴召必须扣押12小时。文鑫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带了律师,甚至还有记者就守在外面。吴召立刻出去,我们没法向任何人解释。” 很快,我就听见有人向远处走了,老杜和小李一前一后地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老杜道:“你快走,出去保护王诗雨他们,我怕他们会有危险。” “不行,杜队!”小李惊叫道,“局里已经做了最大让步,现在放他走,咱们没法解释啊!” 我沉声道:“律师,我倒是还能理解。记者是怎么回事儿?” “无非是舆论。”小李苦笑道,“只要你现在出去,明天网络,甚至报纸上,说不定会爆出什么消息。局里现在只能按程序走。你现在走了,不仅坑了杜队,也把局里给坑了。” 我沉声道:“文鑫要动手了,大概就在今晚。” 我估计,如果不是文鑫和鬼魂达成了某种共识,就是他已经输了,被鬼神逼到了不得不出手献祭的程度。 但是,现在已经接近天亮,这个时间不适合献祭或者鬼魂出没。我估计,他们真正动手的时间应该是今天晚上。 老杜惊叫道:“那你还赶紧出去?” 我摇头道:“我现在出去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而且,文鑫也不会让我出去。” 老杜急道:“我不怕麻烦。都到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你还……” 我阻止了老杜,道:“我出不去,不代表你们出不去。现在兵分三路,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沉声道:“老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弄一只鼎过来。我把鼎弄好之后,你让人去影楼,直接把鼎压在楼盖上,最好能把鼎腿儿给扎进房盖里。” 我不等老杜开口就再次说道:“小李,文鑫家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我是说,是别墅还是公寓?” 小李说道:“是别墅!” “那就好!”我点头道,“小李,我估计文鑫家里现在应该没有人。你给我找一根铁条,最好能找到凿石头用的铁签子,弄到之后马上来找我。我帮你把东西弄好之后,你拿到文鑫家里去,如果他家有后门,你就把铁条钉在后门上;如果没有,就钉进后院墙。你要是不方便做,就找人去做,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弄好。” “明白了!”小李刚一点头,老杜就急声道:“那王诗雨他们呢?” 我转头问道:“王诗雨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杜说道:“王诗雨还在走廊上。蒋艺本来想上文鑫的车,结果被文鑫给撵了下来,正蹲在后门走廊哭,我让一个女警看着她。陈六也没敢走,还在局里。” “好!”我点头道,“他们都没走就太好了。” 我看向了老杜:“老杜,你去找一间比较空旷的屋子,屋子越大越好,屋子四周全都摆上立柜。立柜大小足够一个人钻进去就行,柜子尽可能结实点。” “再让陈六去联系那天帮他布过风水局的老张,如果能找到他,就把他一块儿带过来。” 老杜忍不住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老杜看向我道,“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我沉声道:“文鑫会把蒋艺推下车来,其实是准备撇清关系。如果蒋艺被杀,你们就找不到半点跟他有关的证据。所以,我敢肯定,他很快就要动手了。” 我看向老杜道:“今晚,我们要做的,就是死守所有可能会被杀的人。只要我们今晚把人看住了,鬼神明天就会调头去找文鑫。他不想死,就得乖乖自首。” 我声音一顿道:“退一步讲,就算文鑫明天能躲过鬼神的追杀,也必然会跟鬼神彻底撕破脸皮。到那时候,我就不信没法把他逼到自乱阵脚的程度。” 老杜犹豫道:“鬼神真的会找文鑫麻烦?” 我肯定道:“鬼神,不是三清,也不是佛祖,在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宽宏大量的说法,只有等价交换。你有相应的祭品,就能从鬼神手里换来想要的结果;相反,从鬼神手里讨了便宜,却拿不出祭品,自己就会成为鬼神的盘中餐。鬼神已经被挡了一次,如果他第二次还是无功而返,倒霉的肯定是文鑫。” 从本心而言,我不想去管蒋艺。 不论她当时出于什么目的配合文鑫,都代表她已经调转了枪口。我不是圣人,没有必要为了她去犯险。我怕的是,鬼神一旦杀了蒋艺,就会给文鑫留下喘息的空间,那时,又将是一番斗智斗勇。所以,我只能选择把蒋艺也带进来。 我们这次的行动不会得到官方的认可,老杜只能通过私人关系给我找到一间跆拳道训练室,又自己掏腰包进了一批衣柜。 我让搬运工沿着屋子四周把衣柜全都摆满,只留下了大门的位置:“小李,过一会儿,我会用衣柜把大门堵起来,你在外面用砖头把门砌死,明天早上9点之后你再过来,这期间绝对不要靠近,知道吗?” 小李咬牙道:“你们不会有危险吧?” 我正色看向小李:“明早,你们要么来接人,要么来收尸,就这么简单。” 我转头看向陈六:“老张来了没有?” “来了,他马上就到。”陈六说话的工夫,那个叫老张的风水先生就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六子,这到底是咋了?我这两天,天天听见有鬼敲门啊!” 陈六把人拉到一边儿慢慢解释的当口,我让所有人走进训练室,用衣柜封死了大门,又把一个空着的衣柜推到了房间中心,才盘膝坐了下来,在屋里立了一个香炉,点上三支黄香:“等着天黑吧!到了子时,一切都见分晓了。” 我坐下来时,是晚上八点左右,距离子时还有三个小时。我不说话,屋里也没人吭声,整个训练室陷入了一种令人压抑的死寂当中。很快就有人开始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了。 陈六忍不住开口道:“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这么坐着,让人心里瘆得慌。” “说什么?”我淡淡一句话就把陈六给噎了回去。 老杜却在这时接口道:“小吴,我们严密保护王诗雨的话,文鑫会不会把献祭的目标转向别人?” “不会!”我摇头道,“你没发觉文鑫其实做事非常谨慎吗?他把王诗雨养起来那么久,应该是要给人造成他不是凶手的假象,否则,随便选谁不能当祭品?在什么地方还不能作案?” 我继续说道:“你们调查文鑫的过程中,没发现他还圈养了其他人吧?如果没有,那么王诗雨就是他唯一的祭品。” 老杜转头看向王诗雨:“难怪文鑫上亿身家,却一直没娶妻生子,原来他是不敢啊!” 老杜正说话的工夫,陈六忽然惊叫道:“你们快看那香!” 第十六章 再次交锋 等我回头看向黄香时,三支筷子粗细的黄香像是被点着了的引线,火头迸着星点往香炉里飞快燃去。短短几秒钟之后,香炉里就只剩下三根挺立着的香灰,整个房间瞬时弥漫在浓烈的香味当中。 陈六结结巴巴道:“兄弟,这是咋回事儿?” “别说话!”我伸手把香炉给抓了起来,扬手把香灰全都倒了出来,又从包里拿出几张黄纸和一把黄香,飞快地把黄纸点着扔进香炉之后,又把黄香给塞进熊熊燃烧的火苗当中。滚滚浓烟瞬间从香炉当中翻上了半空,挨着香炉最近的老杜一下被呛出了眼泪:“你干什么?” “把烟扇开。”我抖开衣服把青烟扇向远处时,训练室里所有衣柜的柜门同时发出了一声轻颤,瞬间开启了一道寸许宽窄的缝隙。 “啊——”蒋艺和王诗雨同时抱头尖叫,“有人在柜子里!” 我也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向我们这边扫视而来,就像有人藏身在柜门背后,随时会推门而出。 老杜拔出配枪拉动枪栓时,我低声喝道:“都别出声,鬼魂看不见我们。” 我刚才焚烧的黄香,就是我家密制的掩神香,专门用来屏蔽生人的气息。 掩神香在越是密闭的空间当中威力就越强。在烟雾较为浓密的地方,鬼魂看人就像平日里人看鬼魂一样,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无法确定他的方位。只要我们不出声,没有鬼魂知道我们在哪儿。 两个丫头虽然被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在被我厉声呵斥之后,谁都不敢再出声了。 此时,整个房间中的柜门接二连三地炸响了起来,所有柜门都在交替着一开一合。那情景就好像有人躲在柜门背后,忽然开门向屋内窥视,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之后,马上换一个方位重新推门查看。 短短几秒之后,柜门开合的速度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急,门扇的闭合声蓦然响成了一片。 我悄悄从身上摸出三枚占命钱,轻轻扔在了地上,等我用眼角余光看向地面时,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天上! 我扔出占命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算鬼魂可能强行进入房间的方位,可我却没想到鬼魂会从天棚上进来。等我抬头看时,训练室的天花板上忽然传来一声像是门板被推动的声音,大量积土瞬间从空中扑落而下。 坏了,训练室有天窗!现在的建筑很少会留有天窗,没想到我们所处的训练室里却偏偏有这么一个东西。 现在,就算我想要封闭天窗也已经晚了,眼看着一条红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往我们头顶扑落了下来。 我不等红影落地,就起身往一架衣柜上撞了过去。被我摆在训练室中间的衣柜怦然倒地的瞬间,我又飞起一脚将衣柜挪动了一个方位,伸手拉开了柜门。 与此同时,从天而降的鬼影也扑进了柜门当中。我伸手关上柜门:“帮我一把!” 老张、陈六已经吓得摊在了地上,两个丫头更不用再提了,只有老杜帮我把柜子给推了起来。 “往左转!”我们两个奋力挪动了衣柜之后,衣柜大门也跟着怦然开启。 “闭气!”我侧身躲在衣柜旁边之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全力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阳气外露半分。 其他人捂着鼻子趴在地上之后,我眼角的余光当中出现了一道手扶着柜门慢慢探出身子的人影。 我的目光稍稍往下挪动了半分,就看见她的脚尖从柜门里伸了出来。鬼魂的半只脚卡在衣柜边缘上,双手扶着门框,尽可能从柜子里探出身子,缓缓转动脑袋,向训练室里扫视而来。 仅仅片刻之后,那道鬼魂就贴着柜门把脑袋转了过来,她的面孔瞬间停留在距离我所站的位置不足半尺的地方,冷芒流动的双目与我蓦然对视在了一起。 我左手仍旧捂着自己的鼻子不放,右手却慢慢伸向了腰间的匕首,双脚一动不动地跟鬼魂对峙在了一处。 我能看见我们之间一尺之距上浮动的烟雾,却不知道掩神香究竟能不能完全掩去我的身形。 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掩神香。根据我爷的说法,掩神香就是为了在墓葬当中遭遇鬼神所准备的逃生工具。墓葬的空间相对封闭,用几根掩神香挡住鬼神视线,就足够给人争取逃生的时间了。 可是,我爷自己也说,他一辈子都没干过盗墓的勾当,所以从来就没用过掩神香。这东西究竟有多大功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我和鬼魂对峙的那一瞬之间,柜子中的女鬼忽然伸出一只手,缓缓往我脸上摸了过来。 她看见我了?还是仅仅感觉到我的存在而已?我心电急转之下,强行忍住拔刀的冲动,双脚仍旧紧扎着地面,身躯缓缓向后仰了过去。 女鬼惨白的手臂缓缓向我脸上平伸了过来,惨白带黑的手掌正好悬在了我眼皮上方。我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悬在我头顶的手指慢慢收紧,两只黑色的指甲几乎垂直悬在了我双眼上方。 对方手指仅仅一颤,我的身躯就忍不住在瞬间蓦然绷紧,只要她手指抓落,就能活生生地抠出我的眼珠。 仅仅一秒之后,女鬼的手掌就在距离我眼皮不足两寸的位置上慢慢缩向了衣柜。可我不仅没有放松警惕,身躯却在瞬间再度绷紧。 因为女鬼的手掌正顺着我衣扣的方向缓缓下滑,从咽喉到丹田,几乎所有的要害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无论她从什么位置出手,都足以致命。 女鬼的手掌就像是一把冷森森的尖刀,虽然没有一刀将我开膛破肚,但是手掌的阴寒之气却已经穿透了我的衣服,像一滴冰水顺着咽喉直往丹田的方向划了过去。 我腰部已经快要曲成直角了,如果再向下弯曲,我就得以铁板桥的姿势立在原地。那种状态并不适合反击,如果女鬼的手掌只是虚晃一招,等把我逼进不利境地之后再真正祭出杀手,我就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直到女鬼的手掌在我视线当中缓缓从我丹田上移开,我才算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把身躯给扳回了原位。就在我身形站定的一瞬之间,本来已经转过头去的女鬼却猛一回头,从衣柜里探出身子猛然往我面前冲了过来。 我想要挪步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女鬼的面孔一下贴到了我的眼前。一双阴冷至极的眸子与我双眼正对一处时,女鬼眼中的瞳孔却在瞬间扩散开来…… 女鬼的瞳孔在慢慢地涣散,而我就像是在目睹着一个人一点点地失去生机,从她目光渐渐失去神采,到呼吸渐渐微弱,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女鬼眼瞳完全散开的瞬间,她嘴里也呼出了一口带着温度的气息。 不好!我陡然一惊之下,腰部猛然向外一转,拼命侧开了身子。 鬼魂不需要呼吸,就算喘气也不可能带有温度。女鬼最后呼出来的是一股死气。 所谓的死气,在各地说法并不相同,但是大体的意思是指人在断气之前呼出来的最后一口阳间气。 东北人办白事儿,讲究在死者还没咽气之前换上寿衣。因为,人死之后身体僵硬,不适合换衣。负责换寿衣的人不能让死者面部对着自己,怕的就是被最后一口阳间气喷到身上。 被死气喷中,虽然不会像阴气入体让人立时昏倒,但是也一样会伤及元气。 我不知道一个已经死了的鬼魂怎么会喷出一口阳间气来,可是我不能不躲。 就在我侧身躲避的瞬间,那一口带着腥味的死气从我身前急行而过。一股像是冷热交替的气体掀翻了我敞开的领口时,我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死气渗入了我的皮肤。 与此同时,围绕在我身边的掩神香也被我猛然转身带起的气流卷飞四周,我和女鬼之间已经再无屏障可言。 让我没有想到是,就在我们即将对视一处的刹那间,女鬼却忽然转过身去,缩回了衣柜当中,整个过程就像是从没发现我的存在。 直到这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我不是不能反击,而是我想给对方造成献祭目标已经完全消失的假象。 术道当中,自古就有“士分文武,术分攻守”的说法。坚守不出其实是文术士惯用的手段。简单地说,就是把鬼怪的目标藏匿起来,让对方无迹可寻,直至把鬼怪逼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他们才会服软,文术士自然可以用极小的代价保全雇主。 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我没有把握保住所有雇主,就只能坚守不出。如果我刚才出手,固然可以轻易干掉那只女鬼,但是接下来就得迎接鬼怪的大举进攻。 直到女鬼缩回衣柜,我才慢慢吐出了憋在胸口里的浊气。 说到底我还是活人,再怎么压制,也不可能呼出阴气。我现在吐气其实极为危险,但是我也别无选择,因为我已经达到了闭气的极限。 第十七章 乱心 下一刻,衣柜大门忽然洞开,红衣女鬼从衣柜当中飘然而出,双脚离地一寸,轻飘飘地踏空而行,向前方走了过去。鬼魂行路在我眼中不算什么,但是在普通人眼里,却足以惊世骇俗。 “啊——”刚刚还趴在地上强行封闭呼吸的王诗雨,忽然看见一只离地的脚掌从自己眼前飘过,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王诗雨等于一下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女鬼猛然回头的瞬间,我已经从腿上拔出匕首,反手握住刀柄,一步欺进女鬼身前,暴起一刀往女鬼咽喉上横栏了过去。刻着符文的刀刃在与阴气对碰之下,猛然在空气中掀起了一道烈焰四溢的红芒,从女鬼颈下一扫而过。 等我收刀,女鬼的人头已经迸飞入空。无头身躯顺着刀风扫过的方向横飞半米,才和人头一起在空中炸成了磷火。 我杀了女鬼又能怎么样?女鬼一死,我们就等于要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跟鬼神开战了。 我回头看向老杜,急声道:“搭把手,把我托到天棚上。你们把打鬼钱扔到柜子里,每个柜子都不能少。” 我扔下一串打鬼钱,飞身向老杜冲了过去,老杜单腿屈膝,双手向上搭在了腿上。我奋力跃起之间,一只脚踩在老杜手心上时,老杜也全力将我向空中托举了上去。 我借力飞纵之间一跃而起,双手同时抓住天窗边缘,吊在半空之中,单手伸起抓住了天窗把手,奋力将敞开的天窗给拉回了原位。 就在我一只手抓着把手将自己吊在半空,另外一只手想去取出灵符的当口,天窗之上忽然传来一股向外拉动的巨力。我人在半空之中无从发力,仅仅眨眼之间就被凭空拉起了几寸。 鬼魂在拉天窗! 等我抬眼看时,扣在天花板上的铁板天窗已经被拉开了三寸高矮的缝隙,一只侧躺在天棚上的鬼魂也从铁板下面露出了半张面孔,满头黑发像流水一样从门板缝隙当中垂下天棚之后,又在习习阴风当中蓦然向上撩起,好似毒蛇吐出的信子,微微轻颤着往我咽喉上撩动了过来。 对方的发梢刚刚在我咽喉上带起了一丝阴寒的凉意,我就看见鬼魂从门板下面伸出一只手掌,食指、拇指上两个漆黑的指甲并拢成钳子的形状,往我伸在空中的手腕上掐了过来。 她要断我手筋! 我现在人在空中,全靠一只手发力,手筋已经完全绷紧,被鬼魂手指掐中,必然会瞬间崩断。 千钧一发之间,我猛然从身后抽出一根小孩玩的喷水管,一只手将后端顶在胸前,全力推了出去。被我吸在管子里的朱砂在空气的推动之下凝成一道暗红色的直线,向鬼魂的面孔上喷射了过去。 我还没达到武林高手真气离体的地步,就算让我成把成把地往出投掷朱砂,我又能扔出去多远?所以我只能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这样一来,至少能让朱砂在空气的推动下喷出两米左右。 拉开铁们的女鬼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玩上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朱砂喷中面孔。我眼看着火光与黑烟在对方脸上四溢而起时,凄厉至极的鬼哭声也跟着刺向了我的耳膜。 尖锐的声响将我震得眼前一片空白的当口,我直觉身子猛然往下一沉,铁板天窗砰然闭合的声响也随之而起。像是鞭炮炸响的声音还在隔着天窗纷乱不止,我已经从身上翻出了红绳,贴着天窗四周的缝隙连绕了几道。等我把随身的灵符依次挂在红绳上,才松手落向了地面。 等我双脚落地时,训练室四周的衣柜里已经迸起了刺眼的火光,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把点燃的鞭炮给扔进了衣柜当中,刺耳的爆炸声虽然没能掀开衣柜大门,让人眼花缭乱的火星光影却从门缝当中接二连三地外溢而出。 两个丫头早就吓得缩成了一团,剩下的三个人也就只有老杜还算镇定,可他握住枪柄的手掌却也在微微颤抖。 陈六颤着声音道:“兄弟,你那打鬼钱能挡住鬼魂吗?” “不一定!”我厉声道,“王诗雨、蒋艺,你们两个赶紧钻柜子里。” “什么?”两个人吓得差点瘫倒在地上。她们亲眼看见过鬼魂从柜门当中飘然而出,现在让她们钻进柜子里,她们有这样的胆子吗? “没时间解释,快点!”我不由分说地拉起王诗雨,强行把她塞进了柜子里,又伸手把蒋艺给抓了起来,塞进了同一个衣柜另外一扇柜门:“你们两个待在里面,我不开门,你们谁也别出来,知道吗?也别说话!” 我强行制止了两个人的惊叫,用带着打鬼钱的红绳在柜子上连绕了九圈才算停了下来:“你们都过来,不要乱动。” 老杜他们向我围拢过来时,四周衣柜里的爆炸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片刻之后,整个训练室就再次归于死寂,但是丝丝莹绿色的磷火却从门缝当中渐渐外溢而出。 陈六颤着声音问道:“兄弟,鬼魂让你给灭啦?” “别说话!”我轻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双眼不断地在四周衣柜上来回扫视,生怕漏掉了半点动静。 鬼魂推门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必然会从正门进入房间,只有在正门走不通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其他路线。就像在王诗雨家里那样,我封死了正门之后,鬼魂才从衣柜里出现。 我让小李带人堵住大门,又在屋里摆放了那么多衣柜,就是为了让鬼魂无从选择。如果按照我原定的计划,我会在掩神香的作用下和老张一块儿悄悄布置风水迷踪阵,让进入房间的鬼魂只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却找不到我们确切的位置,最后不得不从另外一个衣柜中走出房间。 只要我们能坚持一夜,自然就能达到让鬼神无可奈何,不得不放弃祭品的目的。 可惜,连续两次意外之后,我完全丧失了优势,只能等着鬼魂出现了。 片刻之后,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小李的声音:“队长,队长……你在里面吗?” “小李?”老杜下意识地想要走过去时,却被我强行给拉了回来:“别过去!你知道外面是死人还是活人吗?” 老杜看向我的目光中已经带起了惊骇:“你是说……” “队长!队长……”小李喊道,“局里让你赶快回去,局长对你的做法非常不满。你在里面吗?” 老杜再次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低声道:“你跟他说话。小心点!” 老杜一手拎着配枪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局长是怎么说的?他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老杜的话只不过是在试探而已,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思,可是小李的话却让老杜目瞪口呆:“杜队,局长说了,八年前的案子有线索了。” “你说什么?”老杜愣了好半晌,忽然大步往门口走了过去。我明显看见老杜的双腿在不住地颤抖,甚至几次都要支撑不住他的身子,险些让他跪倒在地。 老杜几步靠近了门口的衣柜:“你再说一遍,那案子怎么了?” “局长找到线索了,让我马上通知你……”小李疾声道,“省厅的专家也来了两个,他们说那件案子有重大线索,让你赶紧回去……” 我急声厉喝道:“别往前走!” 可是老杜却已经顾不上我在喊什么了,快步走到衣柜跟前,伸手往柜门上抓了过去。 无论是术道还是平常百姓,在深更半夜贸然开门都是大忌。如果门外的是人还好,要是门外站着鬼魂,这就叫开门迎鬼。你自己把鬼请进门来,再想往出送可就难了。况且,柜门背后还是一只能要人命的恶鬼。 老杜拉开柜门的瞬间,一只惨白的人手也随之从门里伸了出来,蓦然抓在老杜的脖子上,向门中拉扯了过去。 我虽然已经冲到老杜身后,却还是比鬼手晚了半步。我眼看着老杜的魂魄就要被鬼手抽出体外的瞬间,老杜的衣领两侧蓦然炸起了两道金芒。形同利箭的光芒左右交叉着向鬼手剪去之后,鬼魂右手随之齐腕而断。断手落地炸成磷火的瞬间,鬼魂的手腕上也跟着燃起了金色火光。 原本只有豆大的火点转瞬之间就在鬼哭声中掀起了近尺高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向鬼魂身上反卷而去。一米多高的衣柜大门瞬时间被火焰完全封闭,我只能看见一条人影在衣柜里死命挣扎,却已经听不见里面瘆人的鬼哭声了。 我抓着老杜连退了三步才算停了下来:“瞎跑什么?鬼魂是在祸乱你的心神,再他么乱跑,小心没命!” “抱歉……”老杜不仅脸色涨得通红,双目当中也泛起了红边儿,声音微微哽咽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回,不是我救了老杜,而是他在自救——刚才斩杀鬼魂的那道金光,就是老杜身上的公门正气。 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 术道中有一句话叫“公门震鬼神”。 公门中人无惧鬼神,是因为制服、警徽、大印等等一切可以代表国家威严的事物都承载着国之气运,代表着公门威严,足可以杀灭鬼魂。就算普通鬼神遇见公门中人,也要退避三舍。 但是,以公门之威镇压邪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当事人必须心有正气。人正、心正,才是祛邪镇鬼、直面鬼神的基础。换句话说,公门中人可以不拜神明,但是必须对得起自己的官服,否则休想在鬼神面前抬头挺胸。 老杜领章上的豪光利如刀剑,斩鬼辟邪,足以说明他为人忠正,无愧于心。或许,连鬼魂都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一个人,才会被他一击而中。 我救下老杜不久就听见屋里的衣柜下面传来一阵哭声:“爸爸,爸爸……” “孩子——”陈六的声音瞬时间带起了哭腔,“你在哪儿?” “爸爸……爸爸……”训练室中间的衣柜下面蓦然伸出了一只小孩的手来。沾满了泥土的小手伸着五指在柜子外面到处乱摸:“爸爸,你在哪儿,快救我啊!他们把我埋进地里,我好冷啊!” “不不不……”吓得瘫倒在地上的陈六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 我刚想往前,身边的柜门忽然大敞四开,四只带血的手指也同时扒在了柜门边缘,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推开门,用一只手扶着柜门,把身子缩在柜子当中,等着我往前挪动。 老杜举起手枪对准柜门的当口,我却伸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先等等!” 老杜满眼诧异地向我看过来时,陈六已经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我这边爬了过来:“兄弟,救命啊……” 我眼看着一个全身是土的小孩从衣柜底下探出来半个身子,伸手抓住了陈六的脚腕。陈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你爸爸!你别抓我……” “爸爸……你不要我啦?”小孩带着哭腔探出身子,按住陈六的双脚,一点点地往陈六身上爬了过去。 陈六拼了命地蹬着双腿:“救命,快救命啊!兄弟,杀了他,快点啊!他不是我儿子……” 我冷眼从身上拿出一枚打鬼钱捏在两指中间,用食指卡住大钱方孔,抬手往陈六身上弹了过去。 竖直旋转的大钱凌空飞落之间,正好掉在了陈六头顶,仅仅在他身上弹了一下之后,就顺着对方的脊梁滚向了陈六腰间。打鬼金钱刚刚触碰到鬼魂身上的阴气,立刻炸起了一片红芒。寸许长的打鬼钱在红光照映之下,像一只滚动而去的刀轮,直奔小鬼儿头顶割裂而下。 等到刀轮扫过陈六的脊背,趴在他身后的小鬼儿也被一分为二,往陈六身体两侧落了下去。小鬼儿的两片尸体还没炸成磷火,陈六就连滚带爬地缩到了我身后:“兄弟……” “哈哈哈……”陈六的话还没说完,坐在衣柜后面的老张就狂笑了起来,“真特么好笑!陈六,你平时不是拿你家孩子当宝儿吗,这会儿怎么就吓得缩了?” 陈六厉声道:“他已经死了,鬼魂和人能一样吗?鬼要是不讲理的时候,连亲爹都不放……” “哼!”老张冷哼一声,“不用找那么多理由!鬼魂也不会六亲不认。怕死就是怕死,还有什么好说!” 陈六恼羞成怒:“我就不信你不害怕!有本事你自己抓个鬼让我看看!” “我当然不怕。”老张冷笑道,“人活着怕鬼,死了之后也是鬼,还怕个狗屁……” “你……”陈六的动静当中明显带起了颤音,“你死了吗?” 我侧头看向从柜子后面露出来半个身子的老张,果然看见他脑袋后面裂开了一道几寸长的口子,殷红的血迹正顺着他脖颈一滴滴向外淌落。 坐在血泊当中的老张嘿嘿笑道:“你们谁都没注意吧?从天棚上落下来的鬼魂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还有一只小鬼儿趴在了那红衣女鬼的背上,女鬼落地时,用身子挡住了你们的视线,那只小鬼儿就偷偷跑了。” “姓吴的跟女鬼来回周旋那会儿,不是女鬼看不见他,是小鬼儿告诉他不要乱动。嘿嘿……” 老张冷笑道:“你以为自己会算计,可你能算计过鬼魂吗?连小鬼在屋里你都不知道,你还算计个屁!我刚才贴在柜子上,他就从柜子里伸出手抓着我的头发,用手一点点抓开了我的脑袋,我自己都能听见自己骨头被挖开的动静,你就听不见吗?” 我冷声道:“我怎么没看见那只小鬼儿?” “你没看见?”老张阴声道,“你让他们两个想想,那女鬼下来的时候,看没看见女鬼背后有人?看没看见女鬼侧身?” 我侧眼看向老杜时,后者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想说自己没看见,还是说自己记不清了。 陈六颤抖着声音道:“我想起来了,那女鬼下来的时候,背后确实是鼓鼓囊囊的。她掉进柜子里之前,还拿手扶了一下柜子。我想起来了!” 我微微皱眉的当口,老张再次说道:“姓吴的,你要是还不信,就自己回忆一下。那只女鬼两次差点摸到你,怎么就忽然收手了?要不是有人发号施令,她能轻易放了你?” 我沉声道:“既然有人发号施令,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把我杀了?那不是更省事儿吗?” “杀你?不……”老张摇头道,“杀你就没意思了。他们要你们活下来一个,最好活下来的能是你。等你被弄疯了,文鑫也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了。你会被送到文鑫家里,让他天天看一个疯子。只有这样才能提醒他,不要耍什么花招。” 直到这时,我才笑道:“你觉得,凭你们这点手段,能把我逼疯?” “为什么不能?”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术士最怕的是什么?是丢了雇主的性命!他们会让你亲眼看着雇主一个个在你眼前被折磨致死,我不信你不会发疯。” 我刚要开口,老张就厉声说道:“你最好别放什么狠话!如果你没放那只小鬼儿进来,你的迷踪阵或许还有几分作用,但是他来了,也就把我们的人全都带进来了。现在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我们想让谁死,谁就会死。” “是吗?”我沉声道,“那你让谁死一下给我看看如何?” 老张嘿嘿冷笑道:“你不是自己会算吗?那你就算算呗!现在还有四个人,我不信你算不出谁死谁活。” “我不知道我们当中会不会有人死。但是,你们的鬼肯定会先死一个!”我说话之间忽然抽出匕首,往柜门上刺了过去。 锐利的刀锋穿过门板之后,荧绿色的磷火顿时从门后四溢而出。陈六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兄弟,你疯了吧?” 陈六吓得脸色发白、嘴唇乱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逞什么能啊?你不跪下来求鬼神饶命,还敢还手啊?” 求饶这种事情未必管用,但也未必没用。尤其是术士对上鬼神,只要没被对方当场击杀,用跪地求饶的方式保全性命的机会至少也有五成。 因为,一个活着的术士对鬼神而言,远远比一具尸体有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鬼神的存在也是为了利益,只要有人能满足鬼神的需要,他们不仅可以从鬼神那里借来力量,甚至可以要求鬼神出手杀人。所以说,一具尸体最多只能让鬼神解一时之气,奴役一个术士却能让鬼神源源不断地得到贡品。 有时候,究竟是生是死,就看术士的膝盖是硬是软。 陈六显然是打了跪地求饶的主意。 我冷眼看向陈六:“我这个人什么都干过,还就没死过!我到要看看,他怎么杀我!” 老张阴声道:“你不怕死,你身边的人也不怕死吗?那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别别……”陈六一把将我推开,“大仙饶命,我愿意侍奉……” 陈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拎着膀子给提了起来。陈六不但没顺着我的力道站稳脚跟,反而伸手往我胸前推了过来:“你滚……” 我不等他手掌临近,握在右手上的匕首就一刀捅进了对方体内。陈六惨叫倒地之后,我也顺势抽出了匕首:“现在怕死的人没了,你想玩什么游戏,开始吧!” “你……”老张大惊之下猛地回过了头来,他的一双眼睛早就已经没了生气儿,可是空荡荡的眸子里却露出了一股难以置信的目光。 我刚要起身时,被我刺倒的陈六却忽然站了起来,一只手冷不防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陈六靠近我脖子的手指已经变得一片冰凉,就像是已经死了半天的人,从后面按住了我的肩头。 老张笑道:“我说什么了?屋里还有我们……” 我不等对方说完,伸手扭住陈六的手腕,猛然向下一蹲,把陈六背过肩头,往老张的方向摔了过去。 第十九章 真假之间 百十多斤的活人让我一下扔出了几米,怦然砸在了大衣柜上。 毫无支撑的衣柜瞬时被砸倒在地,连人带着柜子一块儿压在了老张身上,对方立刻没了动静。 等我几步抢到对方身前时,老张的七窍当中已经溢出了丝丝绿火——附在他身上的魂魄散了。 老杜却把陈六从衣柜上弄了下来,直到发觉我那一刀下手不狠,才暗暗松口气。 这时,我身后的衣柜里却传出了蒋艺微弱的声音:“吴先生,我能出去吗?” “等一会儿!”我刚说了四个字,就听见蒋艺颤声道:“我……我怎么觉得……诗雨……诗雨死了……” 蒋艺和王诗雨同在一个衣柜当中,中间只隔着一层木板,如果王诗雨那边真有什么动静,蒋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蒋艺的话刚说完,王诗雨就拼命拍打着门板喊道:“吴先生,吴先生救命啊!蒋艺死了,她死了……” “不对!”蒋艺尖叫道,“我听见王诗雨咽气了,我真的听见了……” “别信她,千万别相信她!”王诗雨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她死了!蒋艺真的死了!她正趴在隔板上看我,她眼睛里有血,眼睛里有血啊!” 老杜两只手握着手枪,在两张门板上来回乱指,却不知道应该把枪口对准哪边儿:“小吴,到底怎么办?” 我沉声道:“你们不是都说对方死了吗?你们谁能证明另外一个人已经死了,那我就把她放出来。” 蒋艺尖叫道:“我没法证明,我就是感觉,我就是感觉诗雨死了!坐在柜子里的是死人!” 这时,王诗雨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无比:“我怎么感觉是你死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咽气的动静了。” “胡说!”蒋艺尖叫道,“你刚才使劲儿在踢门,你不是……” “我怎么踢门啊?”王诗雨的声音越发尖细了起来,“我背对着隔板,连身子都转不过来,又怎么能踢到柜门儿?倒是你……” “谁说你是背对隔板?”蒋艺尖叫道,“我明明看见你面对着隔板进了柜子!” 老杜越听越觉得不对:“小吴,她们这是……” 我眯起眼睛看向柜门时,虽然表面上异常镇定,可是心里却是左右为难,手中的匕首也跟着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 就在我沉默不语的时候,陈六却有气无力地喊道:“杜队,杜队,救我……我要不行了……” 老杜的脸色顿时变了。我给陈六的那一刀没有伤及对方的要害,自然不会让他立时毙命,最多就是让陈六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罢了,但是,不给陈六及时止血,他一样会死于非命。 老杜双手死死地按着陈六的伤口:“小吴,你快点啊!不送陈六就医,他很快就会死,你会犯杀人罪的。” 我转头看向衣柜时,柜门已经在蒋艺的疯狂撞击之下震开了一角,蒋艺微微发白的手指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吴先生,救命啊!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 “吴先生……”王诗雨的声音里也带起了哭腔,可她却没去撞击柜门。 老杜厉声道:“小吴,你快点!” 我当即转过身躯,伸手抓向了陈六。老杜看我要出手救人,才算松了口气。他还没等站起身来,我伸到半途的手掌却突然竖成了手刀,狠狠一下劈在了老杜脖子后面。对方一声没吭地栽倒在了地上,我却飞快地掏出红绳,把老杜捆了个结实。 直到我把老杜给扔到一边儿,才找了个干净的海绵垫坐了下来:“你们两个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出来,要不然,就在柜子里睡上一宿吧!” 两个丫头一下子全都没了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放弃了挣扎,还是已经死在了柜子里。 倒在地上的陈六虚弱道:“吴……吴兄弟……咱们无冤无仇,你……你……” 我冷眼看向陈六渐渐发白的脸孔:“到了这会儿,你还打算装下去吗?” “吴兄弟……救……救救我……”陈六的瞳孔已经开始慢慢涣散,片刻之后就彻底没了声息。 我也微微阖上双眼,静静地坐在浮动着血腥和香气的空间中等待着天亮。 几个小时之后,门外终于传来了砸墙的声音,小李很快就带着大批警察赶了进来,等他看见被我捆在地上的老杜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对我拔枪:“把手举起来!” 我淡淡地把手举过头顶,抱头蹲在了地上,小李很快就把我带回了刑警队。我在审讯室睡了一觉之后,老杜也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知道陈六已经死了?” 我看向老杜:“法医验出来的?” 老杜把法医的认定报告扔到我面前:“法医的鉴定结果是,陈六死于过度惊吓。你那一刀刺在了对方脏器的缝隙里,并不是致命伤。而且从伤口上看,明显是在人死后才刺中了尸体。”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老杜:“你就不怕是我在尸体上做了手脚?” 老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我觉得应该不是,至少,我现在找不出证据。不过,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说道:“因为,我觉得,当时进入房间的是一只惑鬼。” “世上的鬼怪五花八门,但是在术士眼里却只分为那几类。其中一种就是专门蛊惑人心的鬼怪,我们将其统称为惑鬼。惑鬼不见得有亲手杀人的本事,但是最会蛊惑人心。有些惑鬼能让人失去判断,或者丧失理智,自己把自己弄死;而有些惑鬼则是迷惑对方,让人自己走上绝路。” 老杜听完之后扬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遇上的是惑鬼,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吧!”我摇头道,“昨晚,进入房间的鬼魂,有些能杀人,有些却只能迷惑人。” “我封住天窗和所有衣柜之后,对方就放弃了强攻,而是想要逼我自己离开房间。一开始,你被小李的声音迷惑,我就觉得是惑鬼作祟。因为惑鬼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某个人心中执念越强烈,他能捕捉到的信息也就越多。你的执念就是某一个案子吧?” “我……”老杜犹豫了一下道,“等这个案子结束再说吧!” 我没有去强逼老杜什么,继续说道:“后来,老张一直在想办法扰乱我们的思维,包括那两个丫头的叫喊,也不是她们自己本人。我在把人塞进衣柜里之前就在里面放了迷香,她们不会醒,能说话的只有鬼魂。” “附身老张的鬼魂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让我们去回想天棚上究竟落下来几个鬼魂,那招只能对付普通人。常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带偏思维,甚至按照别人的说法自动去补充当时的画面。” “但是,你我都不是常人。你对我摇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说,自己没看见另外一只鬼魂。我相信一个老刑警的洞察力。” 老杜忍不住道:“你又是怎么发现陈六已经死了?” 我沉声道:“我说,是我算出来的,你信吗?” 我看老杜一脸迷惑,才解释道:“我在进入房间之后,曾经悄悄推算过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你在内。” 我当初盘坐在屋里,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用心卦推算所有人的命数。心卦听起来神秘无比,其实很多人都见过,最简单的心卦,就是平常人所说的“掐指一算”。 但是,命数师用心卦却必须心静止水,不能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否则,卦象必然会出现差错。 当时,我故意不言不动,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打扰我。 我继续说道:“我当时已经算出陈六和老张的劫数就在眼前,而且,必死无疑,只不过,没算到他们会怎么死而已。” 老杜沉声道:“所以,你直接把他们当成了要放弃的对象?” 我没去接老杜的话头,而是岔开了话题:“事实上,从天窗被鬼魂打开,我就知道昨晚的事儿不可能善了,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 “陈六胆子小,从他被鬼魂压住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出现了死气,虽然他当时还能动,那也只不过是惑鬼在他身上用了点手段而已。我敢动刀刺陈六,就是把他当成了死人。” “至于说老张怎么会死,我还真没看见。” 我话音一顿道:“那两个丫头……因为衣柜外面有我布置的打鬼钱,没有大鬼出手,别想从外面打进去,更别说无声无息地潜入柜子,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们的安全。至于说那两个丫头的喊声,只不过是惑鬼躲在柜子底下弄出来的动静。” 老杜略带埋怨道:“这些话,你当时怎么不说,害得我差点要动手抓你!” 我笑道:“我就是想看看,那些鬼魂是想杀我,还是仅仅想把我弄走。如果他们想杀我,不用我对陈六出手,他们就会强攻,而且也不会仅仅动用惑鬼;相反,如果他们仅仅是打算让我无法出手,我给陈六的那一刀,就足够他们达到目的了。” 第二十章 计划 我看向老杜道:“你不觉得,我在把你打昏之前,躲在柜子下面的两个鬼魂已经不再那么迫切了吗?” 老杜回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好像是。” 老杜自己并不明白鬼魂为什么会断定他要抓我。其实,这个道理非常简单。身上有公门正气的人,对待是非都是先公后私,甚至可以说有些不近人情或者六亲不认。 我当着老杜的面儿杀人,就算我们正在合作,他也一样会先把我抓起来。只要老杜耽误我一两天的时间,鬼魂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老杜沉声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那两个丫头还要不要继续保护?” “那俩丫头留在你们局里就行。换成古代,你这儿也是衙门,一般鬼神不敢轻易进来。加上鬼神回去找文鑫的麻烦,她们两个暂时是安全的。” 我转头道:“我们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下面就是第二步计划。不过,那得看你敢不敢做!” 老杜疑惑道:“我有什么不敢做?” 我看向老杜:“你现在敢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有人举报文鑫杀人,对他进行调查吗?” “这个……”老杜果然犹豫了。毕竟,对嫌疑人调查的过程属于个人隐私,在没有结案之前,不能随便公开:“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也不想为难老杜:“如果不能造势,那就最好把文鑫带回来问话,但是一定要大张旗鼓。现在,我不是要让文鑫知道两个丫头没事儿,而是要让文鑫背后的鬼魂知道,两个丫头还在我们的保护之中。” 老杜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这事儿,我来办。” 老杜还没起身,小李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杜队,不好了,有人在督查处那边实名举报你,说你滥用职权,造成嫌疑人死亡。督察处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我和老杜对视之间,不由同时说出了两个字:“文鑫?” 江湖和公门最大却别就在于,前者只有规矩,后者却必须遵守规则。 江湖规矩守与不守没人理会,只要手段高明,所谓的江湖规矩都是空话。但是,规则不同。人在公门就等于活在规则之下,一旦越线,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文鑫虽然不在公门,却深知其中的道理。他上一次就差点利用规则把我留在警察局,这一次他把矛头对准老杜,其实还是项庄舞剑。老杜栽了,我也一样要被留下配合调查,王诗雨她们两个还是会被当成猎物。 我和老杜面面相觑的当口,鲁局就和督查处的人一块儿走了进来。老杜简单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录音笔:“各位先听听昨晚的录音再说。” 老杜当时没带摄像设备,却出于职业习惯带了一台录音笔,那里面录下了我们大部分对话。鲁局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督查处那边先把这件事儿给我压下来,出了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跟过来的两个督查互相看了一眼:“这个……” 鲁局沉声道:“我也知道这段录音很难让人信服,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同志。这件事儿,先这么着。” “那好吧!”两个督察收起记录本转身离开了房间,鲁局才开口道:“老杜,我能给你争取的时间不多,你想做什么尽快去做。王局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他作为你的直管领导,不会由着你胡来。快去吧!” “谢谢!”老杜很快就拿到了批准,直接把正在开会的文鑫从公司给带进了警察局。 文鑫进了刑警队立刻就拍了桌子:“你这是滥用职权!我要告你们!” 老杜淡淡一笑:“文先生,稍安勿躁,很快就会有人来给你做笔录。我先告辞了。” 老杜说完就从审讯室里退了出来,和我一块儿坐在走廊上抽烟闲聊,顺带看着审讯室的大门。我俩不管文鑫在里面是喊是叫,还是连踢带摔,就当没有听见,直到过了三个多小时,我才让老杜把他放了出来。老杜看见文鑫的第一句就是:“不好意思,文先生,是我们弄错了。你可以走了。” 文鑫顿时勃然大怒:“这算什么?一句‘弄错了’就想推卸责任吗?我要告你!” 我倒背着双手走了过去:“没事儿,敞开了告,只要你能活过三天,你告到最高法都行。万一要是,嘿嘿……恐怕你就只能去阎罗殿告状了。” 文鑫脸色铁青:“你威胁我?” “这可不是威胁。”我摇晃着一根手指道,“我把你弄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再压一压你的运气。我倒要看看,把你的运气压到最低之后,你还有什么本事翻盘。” “你……”文鑫气得嘴唇乱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警察在局里进进出出,不会被影响运势,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公门中的一份子,不仅不会被影响,甚至会受到公门正气的庇护。 但是,被抓进来的人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衙门是最能改变一个人命数的地方,否则,也不会有“牢狱之灾”这个词了。 术道上早就有“一进衙门运低三尺”的说法。意思是,公门正气可以直接将罪犯的气运压低,甚至震碎,除非他们还有更大的气运庇护,否则在公门正气的压制之下,本身气运肯定会一弱再弱,甚至直接改变命数,衍生劫数。 文鑫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进退失据。我淡淡笑道:“文先生,现在不赶紧回去转运吗?” 文鑫的脸色瞬时惨白之间,也顾不上再跟我们争辩,强行装出镇定的姿态,冷哼一声离开了刑警队。 文鑫走后不久,老杜就带着我赶到了安排在文鑫家对面的监视点,把一副望远镜交给我之后才问道:“小吴,你看出什么没有?” 我伸手指向了文鑫的别墅:“如果我没看错,文鑫家里应该有一个隐风水局。” 风水局,有明局也有暗局。 明局是说,就算不精通风水的人看上一眼也知道那是有人专门布置的风水局,比如,很多饭店进门之后的假山、鱼池之类的东西。 暗局,也称为隐风水局。顾名思义,就是难以让人一目了然的风水局,风水装饰不在明面上,而是留在暗处。能布置暗局的人,都是风水一道中的顶尖高手。 因为暗局不仅需要地理,而且需要计算附近建筑或者事物对风水局产生的影响,有时候,就连在风水局里活动的人都可以算成风水局的一部分。 当然,布置暗局也是因为东主的需要。有些人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笃信风水,有些人则是怕人暗中破坏。要知道,布置一个风水局十分繁琐,想要破坏却易如反掌。所以有些东主干脆就选择暗局。 老杜没听明白我什么意思:“你说那些我不懂。你干脆直接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道:“按照文鑫家里的这个暗局来说,文鑫应该是财源广进,气运二十年不衰。但是,你看文鑫现在,像是气运不衰的样子吗?” 老杜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说道:“简单一点说,就是有人在文鑫的风水局上做了手脚,不但没有保住他的气运,反而让他折损自己的福泽。” 老杜眼睛一亮:“你是说,文鑫背后那个鬼神?”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得试试。”我眯着眼睛答道,“你先不用否定我的话,既然我们的计划是文鑫跟那个鬼神发生冲突,那就得想办法把他逼上死路再说。” 我指着文鑫的别墅说道:“如果你也是术士,你就应该可以看出来,文鑫别墅里有一道很强烈的宝气,这就说明,他房间里有可以对抗鬼神的至宝。我估计这就是文鑫有恃无恐的原因。” 老杜沉声道:“你想要盗宝?” “盗宝的可能性不大。咱们几个谁有无声无息把宝物偷出来的手把?”我见老杜摇头,才继续说道,“咱们先弄清文鑫的底牌再说,你认识生面孔的骗子吗?” 老杜想了想道:“有一个人,我倒可以试试。你先看着文鑫,等我消息。” 老杜把我和小李他们留在监视点,自己匆匆走了。 从我的位置上大致可以看见文鑫在书房里的举动,对方从老杜走了之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抽烟,从他的动作举动上看,文鑫非常焦虑,至少已经没有了老杜所在时的从容镇定。 文鑫直到把手里的烟抽完,才挡上了书房的窗帘,而我也隐隐看到一丝宝气从窗帘背后透了出来。 不久之后,文鑫就回到了卧房,这时他的神色明显平静了不少。看来,我猜的没错,那件宝器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我正想仔细看看文鑫身上究竟藏着什么,他却在这时拉上了窗帘。 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老杜才带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赶了回来,指着那个已经被剃成秃子的老家伙说道:“小吴,你看这人怎么样?” 是第二十一章 谣门传人 我上下打量了那个老头一番,对方虽然穿着打扮并不起眼,但是却偏偏能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信赖。我看向老杜:“他是什么人?” 老杜道:“这是我从监狱借出来的一个老骗子,因为诈骗罪被判了十五年。现在刑期快到了监狱才敢借人,要不然还真不好弄出来。” “骗子?他有多大本事?”我倒不是看不起骗子,只不过,骗子也分个高低。有些人只能骗个老头老太太,有些人却能把达官显贵耍得团团乱转。 老杜有些急了:“小吴,你可别小看了他。当初,他可是拿着一只空盒子,骗了一个老板上百万的现金。要不是他的手下不得力,我们说不定还抓不住他。” 老杜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有本事的人都看不起骗子。 那个老头看向我时淡淡一笑,伸手抬起无名指,往空比了一下,我的双瞳不由得猛然一缩:“谣门中人?” “算是吧!”老头不置可否道,“我师父是正宗的谣门传人,我只不过是接受了一点传承,也没在术道当中行走,算不得术道中人。” 很多人都觉得谣门只不过是靠招摇撞骗、装神弄鬼过日子的下九流人物,可我爷却告诉过我,千万不要小看了谣门。谣门能作为术道的一份子延续千年,靠的不仅是骗人,而是欺骗鬼神。 千百年前,谣门弟子纵横术道的时候,稀里糊涂死在他们手里的妖魔鬼怪不计其数,甚至有几次大劫,都是谣门弟子从中力挽狂澜。 谣门弟子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愿意站在台前,所以代表谣门的手势都用无名指,意思是:深藏身与名。 只不过现如今,真正的谣门弟子比正宗的术道高手还要稀少,没想到却让我在这种情况下碰上了一个。 老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我道:“不知道小兄弟做出决定没有?” 我点头道:“既然是谣门传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麻烦朋友出手了。不知道,朋友怎么称呼?” “我叫古颜。你叫我古老头就行了。” 古颜肯定不是他的真名,谣门弟子从不以真名示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儿也不行。我不知道谣门为什么要定下这么一个规矩。 “你对风水了解多少?”我见古老头摇头才说道,“这样,你明天想办法进入文鑫的别墅,然后听我安排。” “这个简单!”古老头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古老头就换上了一套旧款式的中山装,偏偏又在手里提了一个算命先生常用的白布幡子,信步闲庭似的走到了文家别墅门口。 老杜一个劲儿在说:“他这副打扮能行吗?” 我摇头道:“这才是正宗的扮相。” 算命先生自古就没有正宗的扮相,追根溯源,天下术士大多出自儒、道、释三教。但是三教也从未正式承认过的术士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术是小径,道为大道,术士的做法完全是本末倒置,甚至是旁门左道,所以术士不为三教认可。 同时,佛道两家的大能,也不会轻易给人推演过去未来,或者向人展示神通。 所以,算命先生都是平常人打扮,唯一标志他们身份的就是手里的白布幡子。那些穿着道服、僧衣算命的人,就算不是在招摇撞骗,多半也是野路子,只有一些游戏人间的大能才会穿着道服出现。 古老头走的速度不快,却刚好与走出别墅的文鑫不期而遇。让我没想到的是,古老头并没有上前搭话,而是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文鑫看向古老头背影时,身形忽然定了一下:“那位先生,等一下。” 古老头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有事儿?” 文鑫的声音很快就顺着我们藏在幡子里的窃听器传了过来:“我最近有点事情犹豫不决,想让先生帮我算一算。” 负责监视的小李忍不住道:“这就上钩了?” “听他怎么说。”我摆手制止了小李。 老杜他们看不出其中的玄机,我却明白文鑫喊住古老头的原因。他开口叫古老头,完全是因为古老头手里的幡子。 算命先生并不一定都是术道中人,这个道理就跟古时候江湖人未必全是武林人,武林人必是江湖人一样。 算命先生不是个个都能接触到术道,但是,术道中人却个个都会点算命的本事,因为,算命是术士的必修课。 一个人是不是正宗的术士,一般都会有所标志。 普通算命先生绑幡子用的是麻绳,意思是自己出身草莽;术士却用五金将白幡固定在竹竿上,意思是,自己是红尘当中的真金,只不过看你识不识货,同时,也在向附近真正的同道表明身份。 文鑫知道这里面的奥秘,就说明他在这方面有几分见识。 这时,古老头看了看文鑫,说道:“你我无缘,况且,我也不想招惹是非。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文鑫顿时急了:“老先生,先别回绝。行里不是有句话吗,相见就是缘啊!老先生打我家门口路过,说明咱们有缘,老先生一定要去家里坐坐。” 古老头犹豫了一下:“也罢!谁让我走到这儿了?不过,我话先说清,有些事情,我不想做,你也别多说什么。” “一定,一定决不让老先生为难。”文鑫大喜过望。 小李终于又忍不住了:“这就进去了?欲擒故纵,还不到火候啊?” “别说话!”老杜低声喝止小李的当口,我的嘴角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不愧谣门中人,火候拿捏得正是时候。” 术道上的命数师与算命先生最大的不同就是讲究缘法。就像文鑫和古老头所说的一样,古老头从他家门口经过,被文鑫叫住,那就是一种缘,古老头哪怕明知道这里面有是非,也得给三分薄面。 古老头走进别墅不久,就径直站到文鑫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你先不要过来,让我看看。”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制造机会,马上对着对讲机低声说道:“他家风水阵被人破了,症结就在你左手边往前十步左右的那颗树下面,你沿着树根往下挖三尺左右就能看见。” “你惹上的是非不小嘛!”古老头倒背着双手走到那颗树下,“从这儿往下挖三尺。” “这个……”文鑫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古老头冷哼一声,连看都不看文鑫一眼,拔腿就往外走。 文鑫这下慌了:“老先生留步,老先生留步……我这不是想要工人过来嘛!” 古老头双目望天:“要挖,就你自己动手挖,免得到时候觉得是我勾结了工人给你做了手脚。” “不会,不会……”文鑫讪笑之间,自己去拿了铁锹,一锹一锹从大树边上挖下去两尺多深,很快就从土坑里翻出了一枚三菱形的长钉。文鑫的脸色顿时白了:“老先生,这是什么?” 古老头冷笑道:“好狠的手段!那是杀过人的镇魂钉。你家布置的是暗金蟾局,有人把这颗钉子从金蟾头顶上钉下去,活活钉死了金蟾,自然也就破了你的风水局。” “金蟾局不但不能给你吸纳气运,反而向外释放死气。要不是你还有几分福泽,怕是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风水局的事儿,是我给古老头通的气儿,但是后面那些话,却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不过,我自己也没想到能从文鑫家里挖出一枚镇魂钉来。我昨天让小李派人往文鑫家后门的位置钉铁签子,就是按照常规的风水术去泄掉文家的气运。 自从我看到文家有风水暗局,就知道我那招没用了。小道对大道,那根铁签子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是,就像古老头所说,真能要文鑫命的是那根镇魂钉。这根钉子注定了文鑫发不了财,就算有财他也守不住。所以,他肯定会不断去求助鬼神。 只是,我并不觉得镇魂钉是出自鬼神的手笔。 我心电飞转的当口,文鑫就已经慌了:“谁要害我?这是谁要害我?” 古老头冷声道:“你自己招惹的是非,自己都不知道那仇来自何处吗?不过,我看你最大的危机,怕是不在活人身上。” 文鑫听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先生救我!我愿意拿出全部身家……” “难难难……”古老头连说了三个“难”字,才画风一转道,“我看你身上有外力护佑,你应该去找那个人,而不是我。抢人饭碗那是术道上的大忌,我不会去做这种事情。” “不不不……”文鑫赶紧拉住古老头,“老先生,你听我说,我之所以没事儿,不是有高人相助,而是以前,我得到了一件法器。” “是吗?”古老头淡淡说了两个字,语气中却明显带着不信。 “我这就拿给你看!”文鑫一只手拉着古老头,强行把他拽进了别墅。我虽然看不见他们在大厅里的动作,却能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 第二十二章 先入为主 文鑫:“老先生,你请看,我用的就是这件法器。” 古老头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足够我听见:“金刚杵?不错,是件好东西。” 金刚杵是藏传密宗的法器。金刚杵象征着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智慧和真如佛性,是密宗当中惯用的法器之一。如果文鑫身边有这样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器,就算他本人不会修行,也一样可以避开恶鬼的追杀。 古老头说道:“有密宗高僧加持的金刚杵,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法器。况且,我看这件金刚杵还是古物。你把它请来,废了不少工夫吧?” 文鑫讪讪道:“是废了不少工夫……” 古老头话音陡然提高了不少:“你是因为心虚,才请了金刚杵?” “不是……不是……”文鑫连忙摆手道,“我就是爱好古玩而已。” 文鑫与古老头初次见面,即便对他深信不疑,也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秘密。 古老头沉声道:“不用紧张,就算你想说,我也不愿意听。你的是非沾染得太大了,我不想去蹚这汪浑水。你好自为之吧!” 我听客厅里动静,好像是古老头准备站起身来走人。文鑫赶忙说道:“老先生,别走,别走!你发发慈悲,给我指条明路吧!” 古老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谁也帮不了你。” “老先生,留步,留步……”很快我就看见古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文鑫却并没有追过来。 古老头几步赶到了监视点:“杜队,我表现得还行吧?” 老杜皱眉道:“你怎么没把那法器给骗过来?” 古老头道:“这次肯定不行,文鑫不会轻易撒手。明天,明天我一准把东西给你弄个过来!” 老杜看向对方:“你明天还去文家?” 古老头说道:“不去文家,可以让他在别的地方遇见我。这事儿,我专业。” 老杜横了对方一眼:“你先休息去吧,明天我再找你。” 老杜安排了一个警察把古老头带走之后才说道:“小李,你马上去给我弄一张搜查令,就说有人举报文鑫倒卖文物。” 按照古老头的描述,那件金刚杵严格意义上也是文物,如果文鑫说明不了金刚杵的来历,老杜就有权先把金刚杵当文物扣押,这样,我们一样能达到目的。只不过,这样做有点冒险罢了。 不过,老杜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小李很快就拿到了搜查令,老杜也带人赶向了别墅。 老杜进门不久,就拿着对讲机喊道:“小吴,你快点过来,出事儿了!”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起身就往别墅的方向跑了过去。等我冲进别墅客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瘫倒在沙发上的文鑫。我伸手往文鑫的鼻子底下摸了一下,陡然变色道:“告诉小李,看住那老头。” 老杜抓起对讲机连续“喂”了两声,见那边没有反应,转身就冲出了门去。没过多久,脸色铁青的老杜就转了回来:“那老头打昏了小李,跑了!文鑫怎么样?” 我摇头道:“已经死了。金刚杵也丢了。” “死了?”老杜大惊之下伸手在文鑫的脉搏上摸了两下,又掀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才颓然坐在了沙发上。 古老头是他带出来的人,现在古老头不仅跑了,还杀了文鑫,这个责任老杜逃不掉,就算不被判刑,警察也算做到头儿了。 老杜仅仅沉默了一分多钟,就对站在屋里的警察说道:“你们都走吧!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 几个警察互相看了几眼,才有人开口道:“杜队,我们不能走。这件事儿,我们……” “闭嘴!”老杜低声喝道,“你们嫌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长了是不是?都给我走。” 我这时才开口道:“不用急着走,有些事情,未必没有转机。相信我,就先别把现在的事情上报,只要一天时间就行。” 老杜看向我道:“我不能连累他们……” 我不等老杜把话说完就摆手打断了对方:“现在不是谁连累谁。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才真是死路一条;听我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老杜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我相信你。你要做什么?” “马上搜查文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注意别把东西翻乱了。”我沉声道,“文鑫就这么放在这儿,谁也别碰。开始吧!” 老杜向几个警察点了点头,后者马上动手把文鑫家给翻了一遍,很快就从文鑫家里翻出了一本日记。 我大致翻动了一下:“把全部东西归位,马上从屋里撤出去,再回监视点。” 老杜他们虽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还是照着我说的话做了。 我把日记扔给老杜之后,就一直在监视文鑫家的情况。直到夜幕降临,老杜才把日记看完:“小吴,按照文鑫日记上的说法,他是因为盗墓才惹上了鬼神。” 老杜不等我说话就解释了下去:“二十多年之前,文鑫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那时候,文鑫听说盗墓能赚来不少钱,就把主意打到了传说中的一个皇妃墓上。根据日记上记载,那个王妃叫黑妃。” “文鑫家乡有个传说,就是:原籍在宁古塔的黑妃,生前最喜欢看鱼,皇帝为黑妃在太子河上游修了一座观鱼台。直到黑妃死后,要回去原籍安葬,棺椁路过观鱼台的时候,怎么也推不动了。有人说,黑妃是想留在观鱼台。还有萨满专门问过黑妃。后来萨满说,黑妃也喜欢观鱼台,但是还挂念着家乡,就在这儿给黑妃修一座假墓吧!” “当地人传说,萨满把黑妃的头发和指甲留了下来,在观鱼台那儿修了一座假墓,还把皇上御赐陪葬的东西也留下了一半。但是,萨满为了不让人盗墓,修了墓葬之后,就把坟头给平了,把修墓的人也给杀了。所以,谁都不知道黑妃的假墓究竟在什么地方。” “文鑫那时候也是鬼迷了心窍,一门儿心思地想要找黑妃墓。一开始,还有几个哥们儿跟着文鑫一块儿找,可是,时间一长他们也就都走了,就剩下文鑫一个人还在山里转悠。” “那年夏天,文鑫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没等下山就累得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自己站在睡觉的地方往观鱼台那边看,正琢磨着黑妃墓应该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忽然觉着让人在身后推了一把,差点被推山下去。” “文鑫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清朝衣服的女人,全身珠光宝气啊,就是那脸有点黑。文鑫当时喊了一声‘黑妃’,那女人就没影了,文鑫也一下醒了过来。” “文鑫醒过来之后,越想越觉得那肯定是黑妃不想让他挖坟,过来吓唬他。文鑫那时候也是想钱想疯了,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干脆就顺着身后的方向往前找。” “文鑫找了没多久,就找到一座山洞,等他顺着山洞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有石头供桌。文鑫本来以为那就是黑妃墓,谁知道,却在山洞里遇上了恶鬼。” “文鑫也就跟恶鬼约定,只要他能给恶鬼弄到活人,恶鬼就给他财宝。当天晚上,文鑫就把恶鬼领到了一个朋友家里,恶鬼杀了人之后,果然给了文鑫一箱金子。文鑫就是从那时候发了家。” “可是,文鑫没有发财的命,做什么就赔什么,没过几年,文鑫的生意就不行了。那时候,文鑫虽然跑到了三溪,但是那只鬼魂却还是找来了。他找文鑫要人,只要文鑫给他人,他就帮文鑫。” “文鑫已经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再让他回去住瓦房睡火炕,他受不了。文鑫就又按恶鬼的安排,给他找了一个女孩,就是我们上回查文鑫的那次。” “那之后,文鑫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干脆就开始悄悄学风水、找大师,还高价弄来了金刚杵。” 老杜说到这里,合上了日记:“文鑫最近的一段日记就记到这里。小吴,你觉得有什么线索吗?” 我盯着文鑫家的别墅道:“日记是假的。” 老杜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黑妃的传说我听过,我觉得没有那个可能。” 我解释道:“传说,满清立国之初,皇帝极为相信天命,曾有萨满进言,后星落于江边,真命皇后必在江畔。当时的皇帝派出钦差沿着宁古塔一带寻找皇后,钦差大臣路经松花江时,看见一个旗人家女孩骑在墙头上看热闹,立刻把她当成了坐‘土龙’而来的皇后,接进了皇宫。皇帝见女孩肤色偏黑,赐名为黑妃。” “可是黑妃入宫之后郁郁寡欢,从未露出过笑容。皇帝得知黑妃喜爱家乡的鳇鱼,为得美人一笑,再派钦差赴松花江纳贡鳇鱼。黑妃为家乡百姓不受纳贡逼迫,发誓此生再不食鱼,才打消了皇帝的念头。” 第二十三章 判断 “可是,黑妃终究未得皇帝欢心,最终在后宫之争中,被皇帝亲手打死。皇帝不许黑妃进入皇陵,她的遗体就被送回家乡安葬。现今松花江附近还有一座村子名叫打鱼塘,正是黑妃家乡所在。” “这个传说其实极为模糊。传说中并没提到黑妃的姓氏,也没有提及过究竟是哪个皇帝纳妃。更重要的是,满清从努尔哈赤到福临,不是南征北战的马上皇帝,就是情痴。尤其是一生都在东北一代的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根本不能干出为一个妃子修建观鱼台的事情。” 这时,一个警察忍不住说道:“可我确实听过太子河上游有座观鱼台啊!” 我摇头道:“那是文鑫想要用这本日记把我们弄到观鱼台去,因为他想脱身。而且,我敢肯定,文鑫没死。” “没死?不可能!”老杜下意识反驳道,“我明明检查过……” 我摆手道:“从刑侦学的角度讲,你的判断有理有据,但是,你不了解术道。” “我不得不说,古老头不仅算清了所有人的反应,甚至还算到了我们会以追查倒卖文物的名义去找文鑫收缴他的金刚杵,所以才会在我们眼皮底下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我估计文鑫带着他进屋不久,就跟古老头演了一出戏。我们听到的对话,不是文鑫和古老头,而是古老头在自编自演。” 老杜惊讶道:“他会用口技?文鑫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口技就是腹语。”我沉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文鑫应该早就看出古老头是谣门的人,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跟古老头完成了交易。” 老杜沉声道:“你是说文鑫本身就是术士?” “就算不是正牌的术士,大概也跟术士有些关联。”我继续说道,“但是,古老头在文鑫这件事儿上并没尽心,或者说,没有时间帮他掩饰得足够完美。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暴露了文鑫诈死的秘密。因为,谣门的规矩就是‘骗人不杀人’。” 我继续说道:“我估计古老头早就在策划逃跑,只不过让你碰巧给弄出来了而已。文鑫会进入假死状态,应该是吃了谣门的生死散。那种药物就是谣门中人用来装死的东西,但是,装死的前提是必须保证对手不会戮尸泄愤。” “古老头应该是早就配制好了生死散,却一直都不敢用。我听说,现在监狱里犯人死亡,必须经过法医验尸,证明属于自然死亡。生死散吃下去就由不得古老头自己了,他只能赌法医不会第一时间验尸,否则,他会被直接开膛破肚,从假死变成真死。这回我们把他弄出来,不正好给他提供了方便?” 老杜点头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两个正说话的功夫,我却忽然看见文鑫家的大门动了一下。 “文鑫?” 老杜伸手拿起望远镜往文鑫家别墅的方向看了过去:“门后那个人是不是文鑫?” 我也看见文鑫家的大门被推开了一点,从室内斜照出来的灯光把半条人影从门中拖拽了出来,乍看上去像是有人躲在门口偷瞄院里的动静,可是地上的人影偏偏只能映出一条人腿,却看不见他的头颅。 我轻声道:“现在还不敢确定,看看他想做什么。” 文鑫是一只狡猾的猎物,他敢跟鬼神讨价还价,也说明他不是一个甘心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脱身。 我沉声道:“老杜,你通知后门那边的人,只要看见不寻常的事情,马上通知我!” 老杜正通知把守后门的同伴时,我忽然沉声道:“有东西过来了,告诉他们小心,不要靠近围墙。” 我说话之间,已经看见白天被挖开一道深坑的桂花树上面悄然爬下来一道人影。那人身材不算高大,头上也看不见发髻,只有光秃秃的一层皮,两只手按在树干上慢慢地往下蹭向了地面。 等我把目光投向那道人影的当口,他好像也发现有人在暗中窥视,立刻抬头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仅仅一瞬之间,我就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一双通红如血的眼睛。 对方像是浸过血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我的瞬间,我只觉得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好像身边的温度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冷得让人从心底里发寒。我却仍旧抓着望远镜,寸步不让地与对方冷然对视。 这时,监视点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动静。守在门口的小李猛然回头之间,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谁?” “送外卖的。”外面那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他的动静。 老杜忽然变色之间,伸手拔出了配枪:“我去看看。” “别开门!”我头也不回地向对方交代了一句,老杜却已经抢到了门口:“我们没叫过外卖,你找错地方了。” 那人沉声说道:“是有人帮你们叫的,订单都已经下了,麻烦你接一下。” 老杜贴着墙面沉声道:“谁帮我们叫的外卖?” 那人慢悠悠地说道:“他说他叫陈六,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啥?”小李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陈六的尸体现在停在尸检中心,他会去订外卖? 老杜沉声道:“我们不认识陈六,你回去吧!” 那人嘿嘿笑道:“不可能,我这儿有客户的订单,还有应该找的零钱。要不你们给陈六打个电话吧,他说不送了,我马上就拿走。” 小李厉声喝道:“我们不认识陈六!” 外面那人根本没去理会小李:“你看看,这就是他留的电话,还有找给你们的零钱。” 我忽然听见小李喊道:“你往门底下塞冥币干什么?” 我飞快地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有人从房门下面的缝隙里塞进来一张崭新的冥币。屋里四面都不见有风,门下的冥币却像是被风给吹动了一样,呼他呼他地上下翻动,冥币上的阎王画像时隐时现之间,双眼中透出的诡异冷光竟像是在随着小李他们两个人的身形来回移动。 “谁?谁在外面装神弄鬼?”小李再也经受不住刺激,精神瞬间崩溃,拔出枪来对准房门就是一枪。 “别开枪……” “你看那眼睛!” 老杜的怒吼和小李的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我也看见裂开了的门缝上多出一只带着血色的瞳孔,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一个眼里流血的人趴在门上,透过裂缝死死地盯着小李不放。 “有鬼!外面有鬼!”小李惊叫之间又要开枪,却被老杜给架住了胳膊。 这时,我忽然猛醒了过来,转头往文鑫别墅的方向看了过去。 倒挂在树上的鬼影不知所踪,文鑫家的大门紧紧关闭,一楼灯光全部熄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糟糕!鬼魂忽然敲门,就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再去控制文鑫。 我抓起身边的凳子,狠狠一下砸在了窗户上,人也跟着从破碎的玻璃窗口上跳了下去。 老杜看我飞身出去,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三楼!” 老杜的尾音没落,我已经从窗户上落了下去。我人在半空当中,狠狠踹了一脚墙面,身子跟着往前挪动了一点,减缓下落速度之后,双脚着地落在楼下。 我不等身体完全站稳就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我们所在的监视点与文鑫家只隔着一条马路,想要赶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我刚到马路中间,就看见文鑫别墅的院门缓缓开启,从院门到别墅门口这段距离陡然升起了一层滚动的迷雾。 蒙蒙雾气将布置在文鑫别墅中的风水暗局连成了一体,原本的招财局瞬间变成了一道煞局。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有正就有反、有吉必有凶,尤其是风水之术更是如此。很多人会自己动手布置风水,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风水局差之毫厘就容易失之千里,不但不能成局,反而容易成煞。 文鑫家的那局就是如此,稍稍改动一下,就可能变成足以防主的煞局。 那道凭空出现的白雾正好横在了大门当中,首尾连着文鑫的靠山局和化煞局,把两处合二为一之下,就成了“白龙当道”。 我再往前走,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凶险。 我下意识地收住脚步的时,老杜和小李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老杜没什么大碍,小李却是一瘸一拐,看样子应该是在跳楼的时候伤到了脚。 老杜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进去?” 我头也没回地说道:“前面是白龙当道,我在找龙头。” “白龙当道”的典故出自“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想破这个风水局就必须以红断白,斩断龙头。可是,现在我只能看见翻动的龙身,却不知道哪边才是龙头所在。 有时候,二选一才是最难的选择,百分之五十的选择,往往让人最为懊悔,不敢轻易去听天由命。况且,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赌。 第二十四章 故技重施 我伸手从身上摸出三枚占命钱,摇晃了两下扔在了地上。 金钱落地之后,却忽然向不同的三个方向滚了过去。两枚铜钱分别摔落在地之后,最后那枚往我脚下滚过来的铜钱却被小李用鞋尖挡在了脚前。 我冷眼看向小李:“你干什么?” 小李低着头看向了脚下的铜钱:“你们说,人要是从楼上跳下来会摔死吗?三楼应该也能摔死人吧?” 我稍稍后退了半步,悄悄摸出一枚铜钱攥在了手里。 我虽然已经开启了阴阳眼,但是阴阳眼却是眼法当中最不保靠的一种。 “眼见为虚”这个词放在术道当中最为贴切。很多鬼怪都极其善于迷惑常人,遇上大鬼,就算阴阳眼也未必能看穿他们的本体。 我爷怕我修为不到,眼睁睁地栽在鬼怪手里,特意交给我一枚天眼钱。 术道上自古就有钱可通神的说法,普通人通过钱孔往外,就可以看见鬼魂。即使是现在,把纸币卷成桶形,站在十字路口或者坟地当中,也一样可以见鬼。只不过,普通人那样做非常危险。惊扰鬼魂的后果,普通人往往难以承受。 但是术士不同,透过钱币看鬼,正是术士的手段之一。 我手里这枚天眼钱是我爷用特殊手法打造出来的法器,举在手里配合阴阳眼,只要出现的鬼怪没有超过鬼兵的级别,我都能一眼看穿。 我悄悄按住大钱的当口,小李也幽幽开口道:“我听说,跳楼死了的人,会被吓掉了魂儿,只要魂儿在身体没咽气之前钻回身体里,人就能活;要是追不上,那可就活不了啦!你看看那边那个是我吗?” 小李低着脑袋转过去身去,把手指向了楼下。那下面分明趴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但是,站在我的位置上不仅看不见对方的面孔,就连那人的身高都难以估计。 我用眼角稍稍看向了老杜:“你们不是一起下来的吗?” “没有。”一样低着脑袋的老杜小声笑道,“我是从楼梯那儿走下来的。我出门的时候绊了一跤,然后不知道怎么就一下跑到你跟前了。” 我下意识地往楼洞口过去时,却发现那里也趴着一道人影,那人像是被楼洞的门槛给绊倒在了地上,一只脚还卡在门槛上,挡着楼道的大门无法闭拢。 老杜转头指着楼道:“你说,那边是不是有人把我的脚给按住了,我才摔了这么大一跤?” 黑漆漆的楼道里好像真蹲着一个人影,用一只手按着那人的脚。 鬼藏在暗处拽人的事情我早就听过,在深更半夜里越是来去匆忙的人,就越是容易被鬼拽脚。急着赶路的人被拽倒之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爬起来继续走,可是这时继续往前的是人还是魂儿,可就说不准了。 鬼把人拽倒了之后肯定会按住他的一只脚,人要是挣不开按住他的那只鬼手,站起来的就是魂儿。等到跑出去的魂儿发现自己的躯壳没了,再想回去也就回不去了。 我身边站着的这个是老杜的魂儿? 老杜和小李分别站在我的一左一右,同样垂着脑袋,同样是在对我嘿嘿冷笑,两个人惨白色的面孔几乎在我眼前不停轮换。 我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我并不是害怕鬼魂,而是害怕错杀了魂魄。很多人都以为“鬼魂”是一码事,其实,鬼与魂之间有严格的区分。人死之后脱离身躯的魂魄才叫鬼;身躯没死亡之前离开躯壳的灵魂只能叫魂。 他们两个虽然都说自己死了,但是其中一个肯定不是鬼,因为,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里还带着一丝游移不定的阳气,那就说明他们当中有一个肯定是魂。 我分不出他们两个是魂是鬼,就没法动手。一旦我出手杀灭对方的魂魄,他们就等于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刚想往后挪动一下脚步,两个人就同时往前迈进了一尺。两人身上阴冷至极的寒气迎面而来的刹那间,我忽然猛退了一步,直奔身后的白龙当道倒冲而去。 我双眼的视线却在两人身上不断转换——就算他们当中有一个是鬼魂,也没法要了我的命,他们唯一杀我的机会,就是把我逼入白龙当道,借助风水之力强压我身上的阳气,只有我陷入被动,藏在两人当中的恶鬼才有可能在瞬间要了我的性命。 我连退了三步之后,眼前的两个人却同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两双微微翻动的眼珠也同时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脚步还没落地,就忽然抬起天眼钱,将钱孔对准自己的眸子,猛转头往小李的方向看了过去。 钱孔中,小李的额头上炸开了一道几寸长短的口子,粘稠的血浆顺着他鼻梁两侧流向了下颏,一滴滴的浸在对方领口上。 小李死了,他应该是在跳楼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磕碎了脑门,当场毙命。 我拔出腿上的匕首,甩手打向了小李。化作寒光的匕首瞬时间将小李透体而过。胸前炸开了一道缺口的鬼魂骇然看向我时,勉强说出几个字来:“你看错了!” 我凛然一惊之间,眼前的鬼魂怦然炸成了遍地磷火,我身侧的老杜却在这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刚想回身的瞬间,却忽然觉得肩膀上一沉,一股直刺骨髓的寒意瞬时间透进了我的骨缝当中。我觉得肩头关节上传来一声轻响,被对方按住的右手就毫无知觉地垂在身侧,怎么也抬不起来。 不好!我心中刚刚暗道了一声不好,就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说道:“你的确看错了……” 我身后传来的根本就不是老杜的声音,对方是在伪装老杜的魂魄? 我下意识地看向楼口时,却看见刚才趴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坐了起来,盘着双腿堵在了楼道大门上,面向我的方向冷笑不止。 刚才我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尸体,而是鬼魂用出来的障眼法。鬼魂自己趴在地上装成老杜的模样,给我造成老杜被鬼拽腿的假象,事实上,老杜或许根本就没从楼里出来。 就在我心电急转的时候,老杜的面孔忽然出现在了楼道大门的网窗后面。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杜和小李抓着大门上带着菱形网格的窗户拼了命地摇晃,却怎么也出不来。 老杜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吴,你身后,你身后有鬼!他把手按你身上啦!还有你脚下……有鬼抓你脚脖子……” 我眼角余光扫向老杜时,却隐隐约约地看见,他嘴角在不断上扬,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楼洞里的老杜究竟是人是鬼? 老杜忽然撤身向后,狠命地往大门上踹了过去。楼道大门被他踹得砰砰直响,楼上的灯光也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不断有人推开窗户去看楼下的情景。 我虽然不敢挪动身子,却可以转动眼珠,楼上那些人的模样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能听见老杜在不停地踹门,却偏偏像是看不见我站在别墅门口。 我眼角余光扫向那个离着楼门最近窗口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分明看见有一只鬼魂蹲在窗口边的空调上,伸出手来挡住了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的女孩。 不管那女孩的视线怎么移动,蹲在空调上的鬼影都会笑嘻嘻地把手挡在那女孩的脸上,就是不让她看见下面的情景。老杜踹门的声音却偏偏越来越急,那个女孩越是好奇,就越是想把身子探出窗外看个究竟,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把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 蹲在空调上的鬼魂也悄悄转了个身,一只手仍旧挡在女孩眼前,另外一只手却轻轻伸到了对方的腋窝低下。 鬼想拽人?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飞闪而过之后,按住我的鬼魂忽然开口道:“你们想聚集人气,把阴气冲散是不是?我实话告诉你,这个小区全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我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谁也都看不着。” 我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罗刹!”鬼魂冷然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 我冷笑道:“罗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辱没了罗刹威名,小心你连阴间都进不去。” 我身后的鬼魂没在第一时间立下杀手,就说明他并不想杀我,既然如此,我什么不探探对方的根底。 鬼魂沉声道:“要不是本座本体被制,我会任凭你一个没入流的术士张狂?你是要本座赐你一死,还是愿意归顺本座?” 我冷声道:“做梦!” 鬼魂嘿嘿笑道:“不错,本座就是喜欢你这样硬骨头。不过,我很想看看,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心硬。看见那个女孩没有,我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你答应臣服,我放她生路,否则,我会让她亲手把你挖心剖肝。” 我抬头看向那个女孩时,对方已经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手推着窗口横卧在了窗口上,她现在的姿势,明显是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只有稍微有外力拖拽几下,她就会从楼上栽下来,当场毙命。 第二十五章 又生枝节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用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威胁我?你觉得我会乖乖就范吗?” 鬼魂冷声道:“术士不是不能伤及无辜吗,你不知道?她一死,这笔账就会算到你的头上,你就不怕遭了报应?” 有人觉得术士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那只是他们不知道术士的禁忌而已。 正因为术士的手段诡异莫测,老天才给术士留下了无数禁忌,其中一条就是不能伤及无辜。 术士与鬼神斗得你死我活,那是术士的责任。但是,一旦术士以牺牲无辜的方式施法,或者斗战鬼神,那就犯了术士的大忌。 虽然,术士的报应不会立竿见影,但是,冥冥中的因果却迟早会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术士带来意想不到的灭顶之灾。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术士,最害怕的就是那种本不该出现的飞灾横祸。 鬼魂冷声道:“现在,她是死是活,就看你一句话了。你精通命数,就应该知道,命数一道就是天在赏命。如果你接下这段因果,说不定,你下次打卦出来的就是一场假卦,那时候,你还能活着回来吗?” 卦,也分真假。 除非是在有鬼神明示的情况之下,否则,两次打出来的卦象绝不会一模一样。 有人觉得第一次打出来的卦象不好,就想再试第二次。事实上,就算第二次出现了上上大吉,也一样不会应验。因为,第二次的卦象就已经不是在算命数,而是像赌博一样在玩手气了。第二次出现的卦象就叫假卦。 但是,假卦在术士手中一样可以忽然出现。比如,术士心乱,或者拼命想要往自己预期的方向推算时,都可能出现假卦。当然,如果有因果报应凭空干扰,就算术士的修为再高,也一样会出现假卦。 这只鬼魂非常了解我的手法,他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算出假卦。 我深吸一口气道:“你先等一下。” 鬼魂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异常:“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我说三息,就一息都不会多给你。” 鬼魂话音没落,我却觉得右脚腕上忽然一紧,刺骨的寒意也瞬间从我脚下窜上了脊背。 老杜说的没错,我背后的确还有一只鬼魂在抓我的脚。我想像上次一样,用鞋底的断魂刺干掉背后的鬼魂,就必须要有一个扬腿的动作,抛开我跟身后鬼魂的距离不谈,单是我一只脚被鬼拉住,就足够让我无法反击了——只要我敢踢腿,鬼魂就会瞬间把我拽倒。我连站都站不稳,又何谈反击? 鬼魂按在我肩头上的手掌微微缩紧之间,嘴里也跟着吐出一个字来:“一……” 我轻轻晃动了一下右手,鬼魂的五指猛然缩紧,一缕浓郁的黑气也从我肩头之上、鬼魂五指之下丝丝冒起。 大鬼!我贴在衣服里的护身符箓并不高明,与道门符箓正宗无法相比,遇上大鬼出手,最多也就能起到稍稍阻挡一下对方的作用。 我身后的鬼魂连我的衣服都已经抓透了,内层的符箓却没伤到他分毫,他不是大鬼又是什么? 老杜、小李生死不明;楼上那个女孩摇摇欲坠;我身后的鬼魂还在步步紧逼……三个方向的压力就像是三把利剑强行向我压迫过来,我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细汗。 鬼魂冷笑道:“这就着急了?真正的热闹还在后面。我马上会数最后一个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选择。” 就在鬼魂得意忘形的当口,我左手轻轻一抖,从袖口当中抖出一串连着红绳的青蚨镖,不等鬼魂反应就扬手往自己身后甩了过去,口中同时厉喝:“不想死,就把人送回去,否则,杀无赦。” 我话音没落,手中连成一串的青蚨镖就带着刺耳的风响向我背后呼啸而去。 短短瞬间,我身后鬼哭乍起,暴卷而动的阴风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上从我身上急掠而过,像泼水一样的磷火也跟着阴风从我身体两侧向四周飞卷而去。 我却带着冷意仰头看向了空调上的鬼魂,后者本来已经把那女孩拽出了窗口,看见我将身后的鬼魂一击毙命之后,紧忙把人给推回了原位。 那个女孩直到摔回了屋里才算反应过来,放声一阵尖叫,再也不敢往下面看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我就是在赌,空调上的小鬼在看到我击杀鬼魂之后,不敢出手杀人。 鬼怪也跟人一样,有些胆大包天,有些却是胆小如鼠,有时候,只要你拿出足够斩杀对方的本事,再开口威胁,未必没有效果。 我迟迟不动,就是为了能对身后的鬼魂一击而中。青蚨镖这种暗器,说清楚一些就是一边开刃的大钱儿,但是,只有高手才能用普通开刃大钱儿当做暗器,像我这种程度的人,只能使用比较厚重的青蚨镖,也就是按大钱儿形状打造出来的暗器,等到功力渐深,再换成真正的青蚨镖。 我手里的青蚨镖虽然笨拙,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分量沉重。把青蚨镖成排地连在腰带上轮出去,风刃划过人体时造成的损伤,不会低于一把钢刀。只不过,现在人不会围古代武士所用的那种宽腰带了,我只能把七枚青蚨镖捆在一起,当成手串藏在袖口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刚才迟迟不动,就是因为我的肩膀被鬼魂压住,哪怕是我轻微发力,对方也会有所察觉。一击不中,我就再难翻盘。直到鬼魂觉得胜券在握,得意忘形时,我才忽然出手,果然将对方击退。 我杀退鬼魂之后,第一件事儿就转头看向老杜的方向,后者也已经一脚踹开楼道大门冲了出来。就在门扇开启的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两只鬼魂被崩开的大门震向了远处。刚才是有鬼顶门才把老杜堵在了屋里,可我为什么没看见鬼影? 我心电急转直下,猛然回头看向了背后,却看见一只被青蚨镖撕开了面孔的鬼魂正在仓惶后撤,等我回头时,他已经快要进入白龙当道的范围之内了。 那只鬼魂捂着被我撕开的面孔,阴声说道:“你以为自己赢了?敢伤害鬼神,你等着形神俱灭吧!” 我冷笑之间踏出一步:“那也得你是鬼神才行!” 青蚨镖威力虽强,却没有伤及鬼神的本事。如果我没猜错,对方应该是在我甩出青蚨镖之后倒退了一步,仅仅是被青蚨镖刀锋刮过了面孔,真正被打碎的,应该是蹲在地上抓我脚踝的那只小鬼。 鬼魂步步倒退之间,发出一阵凄凄冷笑:“你等着,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雇主死在我手里,要让你……” 对方话没说完,我的一只青蚨镖已经脱手而出,直奔对方面颊打了过去。 “你敢……”鬼魂惊叫之间连退几步,缩进了白龙当道的迷雾之中,在空中燃起火光的青蚨镖却紧随着对方打进了重重迷雾。 我虽然紧盯着青蚨镖不放,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暗器犹如石牛入海般的隐没在迷雾当中。 恰恰就在这时,小区外围传来一阵警笛声响,几辆警车顷刻之间靠近了小区大门。赶过来的老杜刚说了半句“放心,我过去”,就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小李颤着声音道:“局里的车……不能是局长来了吧?” 两个人说话之间,几辆警车已经停在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警官还没完全下车,就已经怒气冲冲地喊道:“杜正明,你在干什么?你给我解释一下,在押犯潜逃,你私闯民宅都是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局……”小李的脸色一下白到了极点,老杜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我看得出来,那个王局已经快要气疯了,不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这些话来。 老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王局那边走过去时,一个被他们召回来的警察忽然指着警车喊道:“王鹏,是你告的秘?杜队平时对你……” “闭嘴!”王局当场暴怒,“你们是警察,不是犯罪团伙,江湖兄弟的义气,都给我拿一边儿去!要不是王鹏通知我,你们还想翻天不成?” 那个王局,虽然生气,但是对王鹏的做法也十分不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告密的事情说出来,将来王鹏怕是没法儿在局里混了。 不过,我却微微一皱眉头。这个王局出现的时间把握得太好了,他早来一会儿,光是身上的官气就有可能冲散低阶鬼魂。 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已经破开白龙当道,带着老杜进入别墅了。 我悄悄用阴阳眼瞄向了那个叫王鹏的警察时,却发现对方脸上带着一丝阴气——他应该是在不久之前被鬼魂附体了。 同样是警察,鬼魂只能阻挡或者迷惑老杜,却没法将他附体,因为他身上带着公门正气。王鹏心术不正,正气不升,很有可能被鬼魂附体。 看来,刚才出手对付我的鬼魂,并非没有后手,只不过,他一开始没使出来罢了。 第二十六章 心存侥幸 老杜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脸色,径直走到王局面前:“局长,能单独谈谈吗?” 王局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开几步:“说!” 老杜压低了声音跟王局说了什么之后,对方顿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给我想清楚,你是警察,不是江湖骗子!术士、鬼魂,亏你想得出来!还有他……” 王局忽然挥手指向我道:“把他给我抓起来,我怀疑他在行骗。” 几个警察不由分说地把我押在了原地。老杜却焦急道:“王局,你究竟怎么才能相信我?” 王局怒吼道:“你让我相信你什么?你现在能拿什么说服我?” 老杜指着文鑫的别墅:“你没看见那边有雾吗?你觉得那正常吗?” 王局怒吼道:“就因为人家院子里有雾,你就想带人强闯全市知名企业家的别墅?你脑袋里都想什么了?我简直……” 王局强压了一口怒火,像是不耐烦地摆着手道:“你暂时停职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局长,你一定要相信我!”老杜急道,“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时候出过错?我求你了,相信我一回吧!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老杜啊,我一直都很器重你,也知道你是我们市最优秀的刑警。但是……”王局看了老杜几秒钟之后,口气虽然缓和了下来,但是话里却充满了无奈,“我当初不该强行把你留在刑警队,八年前那件事儿对你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算了,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王局挥手道:“你们过来,带杜队上车。” “都给我滚!”老杜含着眼泪向王局深深鞠了一躬,“王局,算我求你,相信我一次!” “你……”王局被气得全身乱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不得不喊了一声,“带他上车!” 几个警察一块儿向老杜围了过去:“杜队,你先冷静一下吧,先……” “都给我滚!”老杜甩开了那几个想上来扶他上车的警察,声嘶力竭地喊道,“王局,别忘了,你也是刑警出身,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你找个人问问,就找你师父……你问过了再抓我也不晚!” 王局微微一愣之后,抄起了电话:“师父,是我,小王……对对,有件事儿需要麻烦你一下……” 王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忽然开口道:“好,好,我现在连视频给你……” 很快,王局就把手机对向了文鑫别墅的方向,视频大概接通了短短一分钟之后,电话里忽然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把你抓的人放了,按他的话去做。” “师父……”王局显然是被弄懵了。 电话那头却说道:“你放那个先生,可能会吃力不讨好,但是,你不放,明天你们那儿就会出现破不了命案。当然,第二个选择并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反倒是放人可能会出差错。你已经出师那么多年了,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耳提面命地教你了,你自己选择吧!” 对方不等王局回答就直接切断了视频,甚至挂上了电话。 王局拿着电话沉默了五六秒钟才开口道:“放开……放开那位先生,一切行动听他指挥。” “我叫吴召,你可以叫我小吴。”我向王局点了点头,转身喊道,“所有带枪的人都准备好,把枪指向大门左侧,我说开火,你们就开火。”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我身上看了过来,有人低声问道:“王局,这合适吗?” 警察不能随便开枪,况且还是我一个外人在发布命令,他们迟疑也实属正常。 王局沉声道:“听小吴的指挥,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所有人同时举枪瞄准了大门边缘的当口,围绕在院子里的白雾忽然像是受惊的毒蛇,猛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我伸手抓住老杜握枪的手掌,往大门另一侧指了过去:“跟着老杜打,开枪!” 老杜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之后,一颗颗子弹在空气中带起赤红色的激光,往我手指的方向飞射而去。一瞬之后,子弹炸裂的火光就在重重迷雾当中飞溅而起,一团团的雾气向四周崩散开来,迷雾背后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渐渐清晰。很快,一座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假山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白龙当道”应当斩龙而过,斩龙的先决条件就是找到风水阵最为薄弱的节点,也就是白龙的要害,相当于毒蛇七寸所在。挡住大门的白龙显然还没达到可以兴风作雨的程度,节点容易把握。十多个人一齐开枪,不可能全部打偏,只要去赌概率,完全可能破开风水局。 白龙身躯被子弹打断之后,围绕在门口的雾气像是失去了支撑轰然崩塌,贴在地面的草坪上向四周飞卷而去。 “成了!进去找文鑫!”我带着老杜他们冲进别墅不久,就看见文鑫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直到发现我们进屋,文鑫才阴声开口道:“你们来晚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借你帽子用用!”我伸手摘掉王局的警帽,几步走到文鑫跟前,反手一下扣在文鑫的头顶。对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额头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冒了出来。 仅仅几秒钟之后,文鑫忽然四肢抽搐着倒在了沙发上,两只眼睛跟着向上翻了起来。文鑫的眼眶当中几乎看不见黑色眼仁,眸子里却偏偏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毒,死死地盯着我不放,直到看我无动于衷,才转着仅剩下的一线黑色的眼睛盯上了王局。 王局沉声道:“快叫救护车。” “用不着!”我摆手道,“再过一分钟,附在文鑫身上的鬼魂要是还不出来,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人的阳气大多集中在头顶,人的头部也有“六阳魁首”之称。帽子就是为了保护人的头部,所以是沾人阳气最重的衣物,加上警徽之威,用来驱逐附体的鬼魂,甚至比普通的辟邪符箓还要有效。 附在文鑫身上的鬼魂既然没能顶着帽子逃走,就说明他的级别并不太高,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被警帽上的阳气震得魂飞魄散。 仅仅几秒钟之后,拼命挣扎的文鑫就滚落到了地上。王局顿时沉不住气了:“小吴,他真的没事儿吧?我看……” 王局话没说完,就看一道人影猛地从文鑫背后站了起来。那道大致还能看清五官的人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尖叫而起的瞬间,转身就想往外跑。 我早就扣在指间的打鬼钱也瞬间脱手而出。打鬼钱穿透了鬼影的刹那间,对方身形怦然崩散,化成磷火洒落在地上。 这只鬼魂被我生生给逼出了形影,在场的警察虽然谁都没有开口,却齐齐打了个寒颤。 我踩过还在跳动的磷火,走到文鑫身前,抬脚往他身上踢了两下:“别装死,赶紧给我起来!” 文鑫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沙发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杜上前一步道:“别装傻,把你跟鬼魂勾结的事情说清楚。” 文鑫抬头道:“杜队,你没事儿吧?什么叫跟鬼魂勾结?你在说神话故事吗?” 老杜正要说话的时候,王局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对方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忽然一变:“老杜,你是不是安排人在局里保护了两个女孩?” 老杜脸色微变道:“怎么了?” 王局沉声道:“那两个女孩离奇失踪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负责看守的同事也跟着一块儿没了。” 老杜脸色阴沉地转向文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文鑫故作无辜道:“什么怎么回事儿?杜队,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滥用职权。”文鑫摆明了不想说出自己献祭鬼神的事情。 老杜正要说话,却被我挥手制止:“姓文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王诗雨、蒋艺两个丫头一死,你所做的事情就会死无对证,鬼神得到了祭品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我紧盯着文鑫:“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那种侥幸,根本就不存在。” 文鑫虽然没有说话,嘴角上却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我淡淡说道:“你大概不太了解鬼神吧?鬼神的意志不允许术士忤逆,除非你有奴役鬼神的本事。确切地说,你自己早就成了鬼神必杀的对象。如果你的金刚杵还在,或许你还能多活两年,现在金刚杵没了,你必死无疑。” 我话音一顿:“鬼神对付忤逆之人的办法,一向是匪夷所思。说不定,你落在鬼神手里之后,会觉得凌迟都是一种无比温柔的刑罚。” 文鑫冷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这次他却没了跟我对视的勇气。 我继续说道:“你心存侥幸肯定是还有依仗吧?你凭什么有恃无恐?想要趁着王诗雨、蒋艺她们被杀的这段时间一走了之?还是准备赶紧出家为僧或者离家修道,让神佛护佑?” 第二十七章 招供 我低头看向对方:“我告诉你,你做不到。他们有理由扣押你48小时。我就不信,两天两夜之后,鬼神还找不到你。” 文鑫顿时急了:“你们凭什么扣押我?小心我告你!” 老杜抱肩道:“随便你,我不怕告。” 王局也冷声开口道:“我给你们批拘留,最少也拘留他三天再说。不管出大多事儿,都有我顶着。” 文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哆嗦着嘴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老杜却语重心长似的说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觉得这话不怎么对。就拿你来说,你是心中有佛,还是一心求道?都不是吧?” “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让你去天天守着青灯古佛,持斋诵经,你受得了吗?” 老杜的话才说到了点子上。文鑫之所以勾结鬼神,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现在的日子。让一个本就心中无佛的人放弃原本花天酒地的日子,恪守清规戒律,甚至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我为了让老杜继续给文鑫施压,干脆补上了一句:“你应该知道,不是所有寺庙都能镇压鬼魂吧?寺庙跟所有的房子一样都是建筑,是否有灵,要看寺里是不是真的有高僧大德。” “高僧所在之处,不会允许任何人犯戒。相反,那些伪修者所在之处,别说不能镇鬼,鬼怪不直接找上门来就是万幸了。你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 老杜缓缓说道:“也许,在你看来,躲进庙里就跟坐牢差不多,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是。” “犯人知道自己跑不出去,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服刑,抬头看看窗外树叶黄了,才知道又过了一年。而你不一样,寺庙的大门就在你眼前,只要迈出去一步就能得到解脱,可是你敢迈那一步吗?” 老杜声带讥讽道:“世上的东西,你得不到不可怕,得到了又失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那件东西唾手可得,而你却偏偏不敢伸手。那种折磨,足够把一个人慢慢逼疯。” “更重要的是,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囚犯还有一个刑期作为盼头儿,你呢?我虽然不是术士,但是也知道,鬼神的寿命永无止境。只怕你死了之后,鬼魂还不会死。你愿意后半辈子都缩在寺庙里?” 老杜每说一句话,文鑫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了最后,他的身躯开始遏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而我却又给他添上了一把火:“人哪,活着可能不会遭到报应,死了之后,那一笔笔债可都得算清。你弄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有高僧出手,也未必能把你度向西方极乐吧?只要你的魂魄进入地府,说不定被你戏耍的鬼神就会在半路上等你,那时候,我怕你想死都难哪!” “不是,我……”文鑫终于要支撑不住了,老杜却在这时挥手道:“把他带走。先扣几天,用不着审问,扔在看守所的单间里就行,出了任何问题,都由我一个人负责。” 两个警察不由分说地把文鑫架了起来,后者的精神也在瞬时间崩溃了:“别……放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老杜挥手道:“放开他!” 文鑫重新坐回沙发上之后才说道:“我的日记,你们看过了吧?其实,日记当中有一半是真的。” “文家祖上也是东北先生,走的是鬼通的路子。后来,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丢了大半,文家只会请鬼,不会送神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放在术道当中就是另外一番意思。 想把鬼魂召出来其实非常简单,就算没学过法术的普通人也一样能做到。但是,请神的前提是你得有送神的本事。 没供奉过鬼神的人请来的鬼神随机性非常大,有可能请来过路的游魂野鬼,也可能请来附近潜修的鬼怪,甚至精怪。无缘无故请神,必然会触怒鬼神。鬼神有鬼神的尊严,不是任何人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如果没有送神的本事,后果不堪设想。 文鑫继续说道:“我爹活着的时候,总给我讲祖上请神如何如何了得,什么五鬼运财,什么鬼神指路,说得活灵活现,我也深信不疑。但是,我爹一再告诫我不要招惹鬼神,万一送不走,说不定这辈子都得跟鬼神纠缠不清。” “我爹走了之后,我也是穷疯了,一分钱赚不来,穷得连饭都得跟人混着吃。我实在是受不了那样的日子,就打起了请神的主意。我那时候也找人问过,他们说,送神,无非就是满足对方的要求,最多也就是杀个猪宰个羊到头了,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我那时候东挪西凑地弄够了买一头猪的钱,就按祖上传下来的秘法请了神。我把那鬼神请过来之后,才知道他要杀人哪!他让我献给他活人的魂儿,要不然,我就得死。” 文鑫说到这儿,忍不住打了哆嗦:“我哪敢杀人啊!我一个劲儿地跟他苦苦哀求,鬼神到了最后也松了口。他说,他可以自己去杀人,但是剩下的首尾,得我帮着他处理。我听说不用我杀人,我就答应了。” 文鑫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色:“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人弄没了。后来,还是鬼神提醒我,可以先找个快死的人试试。” “我就接了一个谁都不愿意干的活儿,去伺候村里一个瘫痪的老头。那几个月,我是端屎端尿地伺候着那老头,比亲儿子还亲。等到村里人都夸我的时候,我才把鬼神带过来了。” “鬼神当着我的面儿活活拽走了那老头的魂儿,那老头的眼睛临死都没闭上……那件事儿之后,我主动要求验尸。派出所的人来了也没验出个所以然来,村里也没有人怀疑我了。” “那件事儿之后,鬼神给了我一小箱金子。我也就是从那儿发了家。” 文鑫说到这时停了下来,老杜冷着声音道:“后来,你生意失败,就又开始杀人了吧?” 文鑫点了点头:“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没有多久就把卖黄金的钱给败了,只能再请那鬼神出来。可是,那鬼神不要老头老太太的魂儿,他要年轻女人的魂儿。我就开始……” 老杜厉声道:“你就开始以养情人的名义,给鬼神找目标是不是?” 文鑫点了点头:“是!不干净的女人鬼神不要。我没办法,只能把人养起来……” 我听到这里,沉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鬼神的?” 文鑫交代道:“就是从我第二次生意失败之后。那一次,我本来以为那是万无一失的生意,谁想到,莫名其妙地来了一把火,让我血本无归了。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不对。是我不会做生意,还是鬼神不想让我起家?” “那时候,我还算交了两个讲义气的朋友,就又从朋友那儿挪了笔钱。结果,还是因为一把火弄得血本无归。从那次之后,我就开始想尽办法防备鬼神。” 文鑫抬起头向我看了过来:“这一次,我本来已经做好打算要跟鬼神做个了断。我最后给他弄几个人,让他给我一笔钱,从此不再跟他合作了,没想到,却碰上了你。要不是你出现,说不定……” “说不定你已经死了!”我故意冷声道,“你以为鬼神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不是!”文鑫摇头道,“我仔细分析过那个鬼神,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本事。他一直让我出面给他收尾,好像就是惧怕自己被人发现。这就是我敢跟他叫板的原因。” “我故意让蒋艺去找一个厉害的术士跟在王诗雨身边,就是想让你拖住他,让他知道,没有我,他什么都办不成。哪怕他把影楼里的人杀了,我也没松过口。” 我打断了文鑫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鬼神杀的?” 文鑫道:“我让那个摄影师一张一张地给鬼神送照片,表面上是为了让鬼神挑人,实际上,就是想让鬼神觉得摄影师是我的心腹,鬼神想威胁我,一定会拿那个摄影师开刀。” 老杜冷声道:“你是想一箭双雕吧?摄影师死了,你不仅能达到灭口的目的,还能让鬼神知道你准备跟他硬撼到底的决心对吗?” 文鑫点了点头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老杜的说法。老杜厉声道:“你继续说!” 文鑫这才说道:“本来,鬼神已经开始跟我妥协了,却没想到,吴召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反击,一步步地打乱了我的计划,还压低了我的气运。” “那天从刑警队回来,鬼神虽然没有找我,但是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就在我附近。他想杀我!你们说我在杀人灭口,其实,那个鬼神才是真正想要杀人灭口,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我跟他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我能感觉出来,他怕死,比谁都怕死。他肯定会杀我!” 第二十八章 七星阵 文鑫道:“那天,我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我手里的金刚杵不一定能挡住对方。为了安全起见,我特意弄出一本假日记来,为的就是把你们骗到黑妃墓那边,牵制住鬼神,我好带着金刚杵跑路。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缺一个契机,等我看见那老骗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谁曾想……” 我不得不再说一声,谣门弟子名不虚传。 古老头仅仅用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掐准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门。他带走金刚杵的目的,未必是真想要那件东西,而是把我们全都控制在文鑫附近。 古老头肯定是看过文鑫的日记,文鑫造假的技术虽然能暂时瞒过我们,却绝对瞒不过专靠骗人过日子的谣门弟子。古老头未必能分析出我们所有的目的,但是只要知道文鑫想骗我们走,而我们却必须看着文鑫就足够了。他拿走金刚杵,我们就不敢轻易离开文鑫,没了术士的追踪,普通警察根本抓不住谣门高手。 我甚至怀疑,古老头上次被抓,只不过是他故意失手而已。 不过,古老头的事情现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看向文鑫道:“你怎么会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文鑫低声道:“是蒋艺告诉我的。那丫头已经对我死心塌地了,有些事情,我不问她也会通知我。” 文鑫说着话,拿出手机递了过来,那上面有几条微信,虽然表述得不太完全,但是大致的意思却能看出来。蒋艺把我们所在的位置全都告诉了文鑫,文鑫不是傻瓜,稍稍推敲一下就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这些微信一直持续到我们进入训练室的那段时间为止,后面蒋艺就再没跟文鑫联系过。 我把手机扔给了文鑫:“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鬼神出自黑妃墓?” 文鑫道:“那是鬼神自己说的,他说他来自黑妃墓。我也试探过几回,他也说出了黑妃墓的大致位置。我想应该是真的。” 文鑫抬头道:“我听说,鬼神的领地意识非常强,一旦有人闯入了他们的领地,就会被视为冒犯鬼神。况且,你们还跟他交过手。只要你们进入大致的范围,我就成功了。没想到……” 文鑫的计划,理论上确实可行,只要他计划成功,确实有脱身的可能。只不过,我们提前终止了对方的计划。 我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鬼神不在那个什么所谓的黑妃墓,而是在文鑫家里。” “你说什么?”文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我却转头看向了王局:“现在,我想赌一场。如果,我推测对了,咱们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对方;如果,我猜错了,王诗雨和蒋艺必死无疑。” 这个选择,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如果我猜对了,就相当于“围魏救赵”地逼着鬼神回到别墅。如果我猜错了,就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王局自然首当其冲。 王局沉吟道:“如果让你现在回去追踪那两个女孩,需要多长时间?” 我沉声道:“最快也得半个小时才能推算出她们的方位。也许你们的技术手段会比我的推算还管用,但是,想要在鬼神动手之前找到她们,怕是不太容易。” 王局当机立断道:“按你的想法来,我们全力配合。”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我对着王局挑了挑大拇指,才沉声道,“我刚才数了一下,你们当中有七把枪,但是,加起来却有十一个警察。不怕死的人,带着枪留下,只要七个人就够。” 在场的警察谁都没动,我不由得厉声道:“赶紧给我退出去四个人,这不是开玩笑!” 王局从旁边的人手里抓过一把枪:“你们四个,把枪交出来,退出去。这是命令。” 那四个警察退出之后,我让所有人在客厅里站好:“按照我说的位置站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挪动脚步。记住你们各自的代号,听我指挥,你是贪狼,你是巨门,你是……” 道教称北斗七星为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宫。在《甘石星经》有载:“北斗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意思是,皇帝坐着北斗七星视察四方,定四时,分寒暑。 我把七个人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好,就是为了引导北斗之力,强行逼迫鬼神现身。 文鑫哆哆嗦嗦地问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在原地待着别动,实在害怕就趴在地上,其余人全都站好。”我快步走到北极星位上,双手各持一枚打鬼金钱,扬声喊道:“弟子吴召,拜请北斗诸星君,赐我神力……” 诸天星君不会真身下界,通常也不会附身于凡人,借星君之力已经是术士的极限,能够借来多少星力,也要看术士本身的修为。 我声落不久,就见如水星光从窗外飘洒而落,老杜等人身上的警徽随之熠熠生辉,一股威严的肃杀之气从七个人身上陡然升起,七个人身上银辉四溢,威不可犯。 与此同时,飒飒阴风也在别墅窗外呼啸而起,转瞬之后,刺耳的风响就变成了鬼怪的咆哮,我甚至没有回头,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无数鬼魂手扶着窗帘跪在窗台上拼命哭号的情景。 守在前面的几个警察,下意识地想要回头,我却厉声喝道:“谁都别动,不要看窗外!” 老杜他们终归不是术士,乍见鬼魂,不可能半点都不害怕。人跟鬼斗,最重要的就是心里那一股血性,要是泄了底气,就算一只小鬼也能把人唬住,相反,不畏生死时,等闲鬼魂也别想近身。 我不敢去赌他们有多大的承受能力——这七个人里,只要有一个被吓得放弃了抵抗,北斗七星阵就会不攻自破。 几个警察刚刚强行把头转回了原位,趴在沙发上的文鑫就声嘶力竭地喊道:“鬼……鬼呀——鬼从大门进来啦!吴召,吴召你看后面,有鬼摸你脖子……” “给我闭嘴!”我怒喝道,“谁都不用担心身后,有我看着,鬼魂过不来。” 文鑫却在这时缩进沙发里:“你们别听他的!吴召死了,有鬼掐着他脖子说话,他是死人……” “闭嘴!”我怒喝之下甩手打出了一枚青蚨镖。带着呼啸的铜钱“啪”的一声打进了文鑫嘴里,文鑫顿时惨叫了一声,连钱带牙的一块儿吐到了地上。 老杜也在这时大声喊道:“相信吴召,他不会轻易失手!” 老杜的话还没说完,别墅四周的落地玻璃就传来一阵“咔咔”的乱响。我转头看向身侧时,眼角的余光里立刻浮现出了一道站在窗外的人影,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按向落地窗,窗上的玻璃已经在他手指按落的地方炸出了一层蛛网似的细纹,看上去就像是对方准备破窗而入。 就在转眼的当口,一个警察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身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窗口。 “开枪!”我现在就算是想让对方回身也已经晚了,只能让他开枪。 那人几乎是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对准玻璃连开了三枪。子弹崩碎玻璃的瞬间,所有窗户同时从四面八方炸裂开来。像雪片一样的玻璃在客厅当中横飞狂舞之间,所有人都本能地抱住头部,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蹲了下来…… 我却任凭着满天乱飞的玻璃一次次打在身上,双眼始终一刻不离地紧盯着文鑫。 文鑫不会蠢到连我们在救他都不知道,他一再强调鬼魂进门,扰乱军心,只能证明他看到了什么。文鑫眼中的东西,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因为我并没感到有鬼魂从自己背后接近。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文鑫已经在我的眼皮底下受到了鬼魂的影响,而且对方必定距离文鑫不远。 就在我盯着文鑫不放的当口,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风啸,那明明就是有什么东西往我太阳穴的位置上打了过来。 我想躲开对方易如反掌,只要稍稍低头,那件东西就能从我头顶掠过。可我却丝毫不敢放松对文鑫的监视,只能选择猛然后仰,让那件东西从我眼前划过。 我仰头后侧的刹那之间,一道寒光飞到了我的眼前,让我没有想到是,那道光芒竟然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飞过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碎玻璃。 电光火石之间,那块玻璃忽然在我眼前调转了过来,“啪”的一声炸成了碎片。晶莹剔透却杀机凛然的玻璃碎屑像泼水一样往我眼睛打过来时,我也猛然闭上了双眼,嘴里跟着喊道:“对准沙发后面开枪!” 我的话没喊完,就觉得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尤其是双眉的地方,简直就像是被生生撕掉了一块皮。被碎玻璃割出来的鲜血顺着我的眼皮流下来时,我眼前也变得一片血红。 还没等我看清眼前的情景,身边就响起了零散的枪声,听声音,只有两个人在开枪,一个肯定是老杜,另外一个应该是王局。 第二十九章 鬼神显形 我狠狠擦掉眼前的鲜血再往外看时,文鑫头上的沙发靠背已经被两个人的子弹打得碎屑纷飞,文鑫死死地捂着脑袋趴在沙发上一动不敢乱动。 “都开枪!”我再次怒吼之间,那几个警察也反应了过来,一起开枪往沙发上打了过去。连续的飞射子弹,多数打到了客厅背后,只有少数几发掀开了沙发的靠背。 “停!”我挥手之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被子弹掀掉的沙发外皮也瞬时垂了下来,像一张毯子一样盖在了缩成一团的文鑫身上。 所有人却在这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看见靠背海绵上那道人形的轮廓。 没错,沙发靠背的海绵上确实被压出了一道人形的坑洼,乍看上去就像是曾经有一具尸体被人缝在了靠背当中,可偏偏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在那具尸体上跟人聊天谈心,直到把靠背里的海绵给生生挤出一个人形的凹槽。 这时,被皮革盖住的文鑫却一下下地抽动着身子,像女人一样笑道:“你们找到我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听我摆布。现在滚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就算你们是公门中人,我也会一个个上门索命。” 在场的人不由得猛打了一个寒颤。我沉声道:“贪狼,往沙发底下开枪!” 站在贪狼位的警察蹲下身来,把枪口对准了沙发底下,闭着眼睛开了一枪。在地上擦出了一串火星的子弹窜进沙发底下不久,文鑫就再次笑道:“你们这么开枪有用吗?那个小术士没告诉你们,鬼不怕枪吗?等你们没了子弹,就是你们的死期。” 鬼怕不怕枪的道理,就跟鬼怕不怕火一个道理。有人说怕,有人说不怕。实际上,鬼害怕的并不是火焰,而是阳气。火焰燃烧会产生一定的热度,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阳气,鬼魂本身属于阴物,自然会受不了阳气的侵袭。 但是,火焰的阳气能否逼退鬼魂,就要看对方的修为如何了。怨鬼、厉鬼身上阴气鼎盛、怨气冲霄,就算在火场当中也一样来去自如,也就无所谓怕与不怕。但是,普通的游魂野鬼很可能不敢接近一盏红灯笼的原因就在于此。 子弹在飞射的过程当中也一样会产生高温。道理与火焰相同,遇上厉鬼,普通手枪甚至比不上塞过朱砂的老洋炮,但是,打小鬼却一样足以致命。 另外,用枪打鬼,也要分枪拿在谁的手里。拿在普通人甚至术士手里,都毫无作用,但是拿在军人的手里就另当别论了。古时的弓箭,现在的枪械,都是军队手中的利器,加上赫赫军威和军旅天然而成的杀气,足够镇杀鬼魂。甚至有人说,十万大军可屠鬼神,也正是源于“军威”二字。 我不由得冷笑道:“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也配威胁警察?你出来试试,只要你能挨过五枪不死,我马上掉头就走。” 鬼魂微微一怔之后,忽然嘿嘿笑道:“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我就在文鑫身上,你打他五枪试试啊!” 王局紧握着手枪道:“小吴,能不能想办法把他逼出来?我的帽子可以……” 我沉声道:“都站好,谁也别动。七星阵在,外面的鬼魂进不来,他也跑不出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我一开始就觉得纠缠文鑫的鬼魂就藏在别墅当中,这才在屋里摆下了北斗七星阵。 北斗七星阵的辐射范围全部集中在别墅客厅当中,我们人不动,就能压制住屋里的鬼魂;相反,只要我们有一人离开原位,被我们控制的鬼魂就很可能脱困而出。 我沉声怒喝之间,藏在暗处的鬼神忽然冷笑道:“既然你们自寻死路,本座就成全你们。” 鬼神话音没落,我就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我眼前的实物虽然丝毫没有发生改变,但是,我心里却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沙发背后站起来。 与此同时,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黑影从沙发背后蔓延而出,一直攀向墙面,仅仅片刻之后,墙上就多出了一道头生双角的鬼影。 我眼前的沙发仿佛是压在了幽冥入口上,地狱罗刹正从敞开的大门上攀爬而出,随时都可能面目狰狞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都别动!原地站好!”我眼看首当其冲的几个人就要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本能地想要后退时,抬手甩出了三枚青蚨镖。三枚暗器在对方身上掀起一阵闷响的当口,那三个警察也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好在他们没挪开原来的位置。 王局和老杜紧握着手枪厉声怒吼道:“千万别动,相信他……” 有人忽然喊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他?姓吴的站在后面,要死也不是他先死……” “给我闭嘴!”老杜怒吼之后,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沙发却陡然发出了一声震响,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还躺着一个人的沙发被某种力量掀起来几寸之后,又重新落回了地面。暗绿色的火焰在沙发带起的气流之下向四面八方暴卷而出,几寸高的火苗贴在地上滑出半米多远,直奔老杜他们脚下横扫而来。 “站着别动!”我一步抢到老杜身边,伸手把想要倒退的两个警察推回了原地。满地绿火瞬间从我们脚上急掠而过,我们三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之后,我急声喊道:“那是阴火,伤不了人,全都别动!” 原本打算倒退的几个警察看见我们没事儿,才强行刹住了脚步。 阴火并非没法伤人,只不过不能像真实的火焰一样把人活活烧死罢了。被阴火入体的人,很可能会在事后大病一场,但是,我现在却没时间给他们解释那么多,只能用阴火不会伤人搪塞过去。 遍地阴火熊熊而起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吴召,救命啊!有鬼……救命……” 王诗雨!我和老杜对视之间,门外又有人喊道:“王局,快出来,我们被鬼魂包围了,快出来——” “不好!”王局的脸色顿时一变,“老徐他们出事儿了!” 王局口中的老徐,应该就是退出去的那几个警察。 王局满头大汗地喊道:“小吴,你出去看看,这里我们盯着。快点……” “我……”我刚说出一个字来,别墅外面王诗雨的尖叫声就像冷箭般出其不意地向我们耳中冲射了过来:“救命啊——” “王诗雨?”老杜猛然回头往门口看了过去,“她们两个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好!我心里猛然一惊,外面出事儿了。外面的声音要么是鬼怪弄出来的幻觉,要么就是失踪的王诗雨和蒋艺真的被鬼魂给引到了别墅门口。 不管怎么样,外面的呼救声都足以摧毁七星阵。 我看得出来,王局和老杜都不是怕死的人,但是,他们却都认死理。警察的职责不允许他们在危难关头袖手旁观,尤其是外面还有他们的战友。 王局和老杜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之间,我快步抢到两个人面前,伸手把他们推回了原位:“开枪,打吊灯!快——” 两人微微一愣之间,莫名其妙地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急声怒吼道:“想救人就开枪!” 老杜猛然一个转身,对准吊灯扣动了扳机,王局仅仅迟疑了三四秒钟,也抬枪往吊灯上打了过去。随后,所有人的手枪都响了起来。金光闪闪的弹壳一颗颗地迸射在地上,遍地阴火在连续跳动的弹壳之下,像是遇到了热水的雪片,一片片地消融开来,直到消失不见。 悬在空中的吊灯也在密集的弹雨之下如雪崩飞。几颗子弹打断了吊灯的支架之后,吊顶也渐渐向外倾斜了过来…… “停!”我眼看着一块白色的物体从吊顶上滑落的当口,立刻飞跃一步,脚踩着沙发边缘往空中跳跃而起,伸手抓向了那件东西。 我的手指还没碰到对方,那件东西忽然化出一张狰狞的鬼脸,张口往我手上咬了过来。 我虽然人在空中,却不退反进,单手往鬼脸口中抓了过去。我的半只手掌插进鬼怪口中之后,缠在我腕子上的青蚨镖也随之崩散开来。带起红芒的大钱儿在鬼怪口中从里向外崩飞而去,硬生生把一张鬼脸给撕成了碎片。 我却抓着那件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直到我双脚站稳,我才看清自己抓住的是一块带着血纹的羊脂白玉。 “小吴……” “别过来!”我挥手阻止老杜之间,被我抓在手里的血玉也像是活鱼一样在我手里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五指的束缚。 我拼命扣紧血玉之间,另外一只手从身上抽出镇鬼符。我用两指夹住符箓扬手向天的当口,血玉上忽然浮现出了一道鬼脸:“你敢杀我?小心……” “小心你个狗屁!”我怒喝道,“老子要是现在还没看出你是一只惑鬼,我也就不用在术道上混了。” 第三十章 该谈谈了 从始至终,我都在怀疑对方不是真正的鬼神。 鬼神最大的特征,不是他的外貌如何,而是独霸一方的能力。某种意义上,山神土地也可以称之为鬼神。 既然鬼神之力让人畏惧至极,跟文鑫交易的鬼神又怎么会藏头露尾,甚至与文鑫妥协? 所以,我一直都在怀疑对方是一个专门能骗人的惑鬼。只有惑鬼才会虚虚实实地蛊惑人心,让人为其所用。高明的惑鬼甚至可以欺骗低阶鬼神为其效力。 我前前后后三次跟对方交手,它哪一次不是用幻觉迷惑我的视线,想要让我判断失误,再想办法对我痛下杀手?真正的鬼神不会做这种事情,尤其罗刹鬼更是如此。 如果我们遇上的真是罗刹鬼,恐怕第一次交手,我就已经交代在王诗雨的家里了。 鬼魂听见我的厉声怒喝,顿时蔫了:“先生……上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是……” 我厉声道:“影楼里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他是自己把自己钉上去的……”惑鬼见我脸色阴沉,紧忙说道,“是我附在他身上,让他钉住了自己……为了控制那人停在墙上,我可是耗去了不少力量,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弱……” 惑鬼所说的应该是实话。他故意把人钉在距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又在照片上留下了罗刹形影,实际上,不是为了给我看,而是为了给文鑫看。他是想让文鑫觉得他就是罗刹鬼,吓退文鑫反抗的念头,从而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只不过,看到罗刹形影的人是我,而不是文鑫。 现在唯一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没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留对方。我抬手将灵符按向血玉时,惑鬼苦苦乞求道:“上仙饶命……饶命……我知道黑妃墓在哪儿,文鑫手里的黄金就是那儿搬出来的……只要……” “你去死吧!”我冷笑之间,强行将灵符压上了血玉。绿色的磷火顿时从血玉表面上崩飞而起,凄厉的鬼哭也随之戛然而止。 不是我不喜欢黄金珠宝,而是我不能把惑鬼留在身边。惑鬼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把他带在身边,就等于带了一只喋喋不休的恶鬼,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掉进了他的圈套,那时,说不定就是他反败为胜要我命的时候。 我震散了鬼魂之后,顺手把血纹白玉给揣在了兜里。老杜和王局都看见了我的动作,但是谁也没多说什么。等我回头看向沙发时,却是猛然一愣:“文鑫哪去了?” “人跑了!”老杜他们刚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身上,谁都没去理会缩在沙发上的文鑫。 文鑫跟惑鬼打过那么多年的交道,对鬼魂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超过了在场的警察,这就是他能悄悄溜出去的原因。 老杜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外追。他们几个到了门口时,我也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文鑫,放开人质!” 等我冲到门口时,老杜他们已经把文鑫给堵在了院子里。此时的文鑫,正用一只手勒着蒋艺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里抓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钉子,顶在蒋艺的咽喉上:“都别过来……” 满脸是泪的王诗雨就站在文鑫附近:“文鑫,你自首吧……” “闭嘴!你们谁再说话,我就杀了她!”文鑫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崩了起来,情绪随时都可能失控。 老杜试探着道:“有话慢慢说,不要伤害人质。” “说个狗屁!”文鑫厉声叫道,“你们给我让开!让开……你别拿枪指着我!” 我淡淡说道:“你刚才自己也看见了,他们枪里的子弹早就没了,你怕什么?” “你瞎说什么?”小李他们几个人被我气得七窍生烟。枪是一种威慑,如果让文鑫知道枪里没有子弹,威慑力自然就小了不少。况且,普通警察的子弹只有有数的那么几发,根本没有临时装弹的可能性。 几个警察对我怒视之间,干脆把枪收了起来,准备徒手抓捕文鑫。 老杜沉声道:“文鑫,你放开蒋艺,凡事都好商量……” 文鑫的情绪刚刚缓和了一些,我却慢悠悠地开口道:“说的就是。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吗,你做的那些事情,在法律上没有证据,警察起诉不了你,你怕什么?” “你给我闭嘴!”文鑫脸色忽然一变,疯狂怒吼道,“你懂个狗屁!要不是你……” “小吴,你给我闭嘴!”王局被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这不是帮你们吗?文鑫最多弄个身败名裂,又不会判死刑,怕什么……”我只把话说了一半,就见王局脸色不善地往我脸上看了过来,立刻摆手道,“好,我闭嘴,你们继续谈吧!” “哈哈哈……”文鑫忽然狂笑道,“身败名裂?还最多……我给你们机会……我现在就给你们机会!我马上杀了她,让你们有机会杀我……” “别冲动……”王局急声怒吼之间,文鑫手中的钉子已经刺破了蒋艺的脖子。殷红的血迹顺着蒋艺雪白的皮肤流向领口的瞬间,我身边忽然爆出一声枪响。 等我抬头看向文鑫的当口,他脑袋上已经被子弹打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人也死不瞑目地栽倒在了地上。老杜提着还在冒烟的手枪,几步抢到尸体身边,用脚踢了踢文鑫,见他已经彻底死亡,才算放下枪来。 王局脸色铁青地走上去:“马上收拾现场,找法医过来……老杜,你带人把两个女孩送走……” 王局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时,老杜也把我和两个吓得大哭不止的女孩带上了警车,赶回了刑警队。 老杜坐在车上问道:“小吴,你怎么知道血玉藏在了吊灯顶上?” 我点上一支烟道:“惑鬼的神通很低,不可能控人于千里之外,只要超出一定的控制范围,它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惑鬼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在文鑫的别墅。” “文鑫一直把金刚杵放在卧室里,法器辐射的范围之内,惑鬼没法行动自如,所以躲在客厅的可能性最大。当时,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动,唯一没动的就是我们头上的吊灯。那是鬼魂不想让我们注意到吊灯而已。他越是隐藏,其实暴露的也就越开。” 老杜忍不住问道:“鬼也有失算的时候?” 我笑道:“神仙都有失算的时候,就别说是鬼魂了。” “说的也是。”老杜再次道,“惑鬼只有一个,那他怎么会调动那么多鬼魂过来找我们?” 我解释道:“‘巧舌如簧’这四个字在阴阳两界是通用的。鬼的思维方式,跟人大同小异。惑鬼能迷惑人,也一样能迷惑其他鬼魂。” “况且,这只惑鬼已经连续吞噬了几个人的阳魂,修为也达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不是他天生胆小,不敢放开手脚杀人,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达到了我们没法正面对敌的程度了。他在威逼利诱之下,骗其他鬼魂给自己卖命,也在情理之中。” 老杜再次说道:“说实话,我真替你捏了汗!一开始连你都被挡在风水阵外面了,我还以为,那鬼魂多厉害呢!” 我摇头道:“文鑫确实找高手给他布置过风水阵。但是,风水阵被一根镇魂钉给毁了之后,就变成了死阵。那个鬼魂只不过是用阴气填上了死阵的空缺,才变成了白龙当道。” “说实话,我一开始看见白龙当道时也吓了一跳,好在那个鬼魂没有多大本事。” 老杜越说越来劲:“那块白玉怎么到了吊灯顶上的,文鑫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是它长腿跑上去的啊?” 我解释道:“鬼魂想让一件东西追着人走,其实费不了多大手脚。再说,鬼魂也可以直接附在人身上,控制着别人把血玉放上去,等人醒过来,保证什么都不记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我和老杜说话之间,他已经把车开进了刑警队。有人给我做好笔录之后,我给老杜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就先一步离开警局,悄悄躲在马路对面的胡同里抽着烟,静静地等人出来。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我才看见蒋艺从刑警队里走了出来。我快步跟上对方之后沉声道:“蒋艺,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了?” 蒋艺显得异常平静:“你想谈什么?” 我看向蒋艺道:“你为什么要杀文鑫?” 蒋艺微微一愣:“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微笑道:“你第一次进刑警队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你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我看蒋艺不说话,就继续道:“一个善于演戏的人,就算表现得再怎么慌乱,也会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你那天在刑警队里,演得虽然不错,但是却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我文鑫才是幕后的主谋。”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不对,却并没去怀疑你。直到你再次替文鑫作证,我才发觉,你其实是想要文鑫的命。” 第三十一章 老杜的生意 我紧盯着蒋艺道:“我看不出你跟术道有什么关联,思来想去,你唯一能杀文鑫的办法,就是亲自动手,或者说是给老杜他们一个把文鑫绳之以法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必须留在文鑫身边。我说的对吗?” 蒋艺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杜队长跟你说过五年前失踪的那个女孩吧?她叫蒋倩,是我的姐姐。我们之间无话不谈,甚至连她跟文鑫在一起的事情,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一开始,我劝她离开文鑫,可是当她告诉我文鑫从来没有碰过她的时候,我却觉得她遇上了好人,甚至还默默地祝福过她。没想到,文鑫是要将她献祭。” “我姐姐失踪之前,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她的一些猜测……” 蒋艺说到这里才停顿了一下:“三年前,我故意报考了这里的大学,就是希望有机会接近文鑫。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遇上王诗雨,而且通过她认识了文鑫。” “文鑫可能威胁过陈六,但是他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那些事情,都是我编出来的。我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有正义感的术士除掉文鑫……” 蒋艺说到这里忽然笑了:“我很幸运地遇见了你。这是姐姐在保佑我吗?” 我沉声道:“说说你的计划。” 蒋艺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可是,你和杜队长的对话,却又让我心凉了半截。法律上找不到证据,没法判决文鑫,我只能想办法回去。” 蒋艺淡淡地说道:“我本来是想找机会跟文鑫同归于尽,或者说,让文鑫杀我,给你们留下证据。不过,最后的结果要比我预想的好。” 我反问道:“你跟文鑫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想到要自己杀他?” “想过!”蒋艺眼中流出了两行眼泪,“过去,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父亲需要赡养。姐姐走了,我也走了,我怕他受不了这种打击。上周,爸爸也走了,他是抑郁成疾。我没有牵挂了,可是,那时,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杀文鑫了,鬼神献祭已经开始,我拿什么跟文鑫斗?” 我听完之后才点了点头:“那个风水先生老张是怎么死的?” 蒋艺苦笑道:“那时,我趁着他趴在我身边,悄悄用他背包里的砚台打了他的脑袋。至于他是不是被我打死的,我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老张死得莫名其妙,而且他后脑上的伤口也来历不明,原来真是蒋艺动的手。 蒋艺不等我说话就开口道:“我恨不得打死他!我知道文鑫用风水起家,为了败他家的风水,我特意去请教风水先生。老张就是我找到的风水师。我没有足够的钱去打动老张,就只能用自己跟他交换。他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很可笑吧?” 我打断道:“文鑫家院子里那颗镇魂钉,是你钉进去的?” “没错!”蒋艺点头道,“钉子是老张给我的,位置也是他找的。我在文鑫家留宿过很多次,自然有机会钉下镇魂钉。” “原来如此!”我不得不说,这颗钉子是文鑫气数当尽。 老张那点本事,能不能看出文鑫家里有风水暗局都另当别论,更别说直接找到风水阵的阵点了。说不定他当初就是随手给蒋艺指了一个地方,才让蒋艺歪打正着地破了文鑫家的风水。 至于说老张的死,我觉得他该死。 我沉声道:“你和王诗雨怎么忽然到了文鑫家别墅外面?” 蒋艺颤声道:“是鬼魂!那天是鬼魂控制警察把我们从屋里放了出来,告诉我们赶紧去别墅。我看得出那个警察有些不对劲,诗雨却没看出来。我为了报仇,就赶过去了。” 蒋艺的出现,跟我猜测的差不多。 那只惑鬼,其实已经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蒋艺擦干了眼泪,把两只手平举着伸了出来:“我说完了,你抓我吧!” 我摇头道:“抓人,那是警察才干的事情,我只是个东北先生,管不到那一片儿。你走吧!” “那你……”蒋艺看见我转身时,却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我所说的,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 “我会杀你!”我淡淡道,“我可没有被人恶意陷害还能一笑了之的好脾气。” 蒋艺忽然说道:“其实,你是在帮我杀文鑫对吗?” 我平静道:“还有冤魂等着文鑫下去偿命,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 “谢谢!”蒋艺向我深鞠一躬时,我已经走出了几步,蒋艺却忽然喊道,“吴先生,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后会无期吧!别跟东北先生扯上关系,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蒋艺的挽留虽然没在我心里掀起什么波澜,却让我想起了我爷跟我说的一段话…… “算命的人,洞彻天机,所以生来就犯五弊三缺。天机泄露太多,说不定还能引来更大的灾祸。那种后果,有时候让人想都不敢去想啊!” “咱们半命道的传人,虽然不是纯正的算命先生,但是有些东西,比命数师来得更要命。咱家为什么没有女人?那是传宗接代之后,就让我撵走了。她们走了,起码还活着,要是不走,哎……” “所以,你也别想自己姻缘的事情。你的姻缘老天早就注定了,我会帮你算出来。告诉你,除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丫头,你就算遇上再可心的人,也别去跟她好,后果,你承受不起。” 我爷一直没告诉我那个我命中注定的女孩究竟是谁,我也曾经想过无数次,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惜,猜不透的事情,永远也猜不透。因为,即便是命数师也难以推算自己的命运。 我想过这些,又开始去想这桩生意。 文鑫死了,惑鬼灭了,所有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可我总觉有些地方不对,很事情能解释的通,却又显得有些牵强。可到底是什么引起了的疑虑,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一路胡思乱想地回到出租屋,就开始蒙头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老杜过来敲门才算起床。 老杜走进了门来,把一只装满了现金的牛皮纸口袋推到了我面前:“小吴,哦,不,吴先生,这是我的全部积蓄,我希望能聘请你帮我查证一件案子。如果这些钱不够,我可打欠条给你,在我杜正明有生之年一定把钱还清。” 我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钱来,把剩下的又推给了老杜:“佣金,我收了。说吧,什么事儿?” 老杜又把钱给我推了回来:“这件生意……” 我不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道:“上一笔生意,说到底,我有利用你的意思。这笔人情,你不在意,但是我必须得还上。说吧,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八年前的案子?” 老杜点头道:“八年前,我刚刚升任刑警队长,接手了一件案子。按照规定,在办案期间,除了直接参与案件的同事,我不能与别人有任何联系。我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在外面整整跑了半个月。” “等我回家之后,竟然发现我的妻子和孩子全都失踪了……应该说,他们已经死了。我家里到处都是血迹和破碎的尸骸,她们两个像是被野兽活活吞噬了一样,除了鲜血和破碎的衣服,连骨头都没剩下几块。” 老杜痛苦地抱着脑袋:“我追查了很久,却连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我沉声道:“你确定是野兽伤人?” 老杜哑着嗓子道:“法医是这么说的。可是城市里哪儿来的野兽?就算是大型犬类,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人吃掉吧?” “我是警察,我办过很多案子,如果真是有人下了杀手,我不可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老杜道:“那时候,我想线索,想疯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竟然听了别人的话去找了大仙。那个大仙告诉我,这件事儿他管不了,也不敢管,让我去找真正的术道高手。可我上哪儿去找术士?” 老杜叹息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寻找真正的术士。我虽然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有我判断对错的办法。我找到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术士,直到我遇见了你。” 老杜抬头看向我时,已经是泪眼模糊。我看得出来,老杜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沉声道:“这事儿,我接了。但是,你能给我提供的线索太少,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怕是……” 老杜急声道:“我妻子留下过一本日记,上面记了很多东西,肯定对你有所帮助……” 我急声问道:“日记里写了什么?” 老杜摇头道:“我曾经看过日记,但是里面究竟记载了什么,我全都记不住了。真的,我什么都没记住。” “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让人忘记自己看过的东西,下手杀人的鬼怪究竟是什么来路? 老杜却接着说道:“那本日记在我小姨子的手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去拿!” “走!”我起身拎上家伙,跟着老杜出了家门。 老杜一直把我带到心理诊所才停了下来:“我小姨子叫谢婉华,是海外归来的心理学博士,这就是她经营的心里诊所。” 第三十二章 伸手 老杜把我领进诊所办公室:“小吴,这就是我的小姨子谢婉华博士。” 老杜给我介绍时,用上了“博士”二字,显然是对这位气质出众的美女医生带着一丝疏离:“婉华,这位是我请来的术士吴召,我想拿回你姐姐的日子。” 前一刻还对我们笑脸相迎的谢婉华忽然脸色一沉道:“姐夫,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还在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老杜沉声道:“婉华,我是在调查婉乔的案子。现在,我找到了……” 谢婉华强势打断了老杜,转头向我说道:“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请你出去,不要接近我姐夫,否则,我会报警抓你。” 我抱肩冷笑道:“姊妹,好像你姐夫才是我的雇主吧?你有什么权利撵我走?” 老杜的脸上也挂不住了:“谢婉华,就算你不相信鬼神,也请你对我的朋友客气点。另外,说到法律,我比你更懂。我来拿回我妻子的遗物,有什么错吗?如果你……” 谢婉华见老杜快要翻脸了,才看向我说道:“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杜正明,既是我的姐夫,也是我的病人。他从我姐姐去世之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那本所谓的日记,只不过是他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东西,你不用打日记的主意。如果你们非要拿走日记,完全可以走法律途径。” 谢婉华看向我道:“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在付诸法律之前,我会选择向我的律师说明你的身份,江湖术士。”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对方:“看来谢博士很看不起术士,或者说,不相信术士的存在吧?那我想问一下,你知道祝由科吗?” 上古时期,汉字中没有医,只有巫。那时的巫与医,可以说是互通的职业。后世虽然出现了医者,但是巫门以咒语治病的手段却被保留了下来,也就是中医十三科中的祝由科,也称咒禁科。 谢婉华笑道:“我当然听说过祝由科,甚至也学习过祝由术。如果按照现在医学解释,祝由科也属于心理疗法的范畴。” 谢婉华的一句话就泄了她的底儿,她可能学习过祝由之法,但是肯定没学全。 按照术道的说法:“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祝由”的概念很广,包括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现代医学所说的暗示疗法、心理疗法、催眠疗法、音乐疗法等等,当然也包括了中草药在内。 至于祝由科里的种种规矩,我想谢婉华也未必清楚。 我沉声道:“既然你学过祝由术,那就再好不过了。按照术道上的规矩,你应该知道挡我买卖的后果。” 谢婉华笑道:“我不是术道中人,也不会跟你讲什么规矩。不过,既然说到规矩,我好像听我的老师说过,术道上有‘伸手是高低’的说法吧?” 我不由得皱眉道:“你想跟我伸手?” 伸手是高低,其实就是术士之间解决生意纷争最直接的办法,说白了,就是伸伸手、亮亮底,看谁本事更大,输的一方自然不能再碰生意。 “不行吗?”谢婉华不等我开口就说道,“当然,你也可以坚持让我们走法律程序。不过,谁输谁赢,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我知道谢婉华是在吓唬我,但是要让我经官去要回日记,我还真没有那个耐心。 我沉声道:“你想怎么试?” “论身手,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一个小女子就占一下你这个大男人的便宜吧!”谢婉华伸手指向房间里的躺椅,“你坐到躺椅上吧!如果我成功催眠你,就请你不要打扰我的姐夫;反之,我把日记交给你。你看如何?” 催眠术源于西方,但是华夏也一样有类似的法术,例如摄魂术,就是其中一种。只不过,摄魂秘术极为霸道,所以一直被术道视为邪术。偏向于柔和的祝由术才是公认的正统秘术。 我爷教过我怎么对抗摄魂术,如果谢婉华只学了一点祝由科的皮毛,那我赢定了。 “一言为定!”我转身坐好之后,谢婉华就走了过来,从身上去取出一只摇摆垂在我的眼前:“目光随着它摆动……”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婉华的双目:“你觉得这东西有用吗?” 可我刚刚对上谢婉华的目光,就觉得心里微微一震,她的目光好像真有摄魂夺魄的能力,看上一眼就让人难以自拔,从心里对她生出一种信任。 很快,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可我的耳边却传来了谢婉华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一段消失掉的记忆?” “对!”我确实有一段记忆想不起来了,对于这件事儿的怀疑,还是我爷把我带回所谓的老家之后。我印象里,自己八岁周岁才上了小学一年级。 可我总觉,有些上学的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等我仔细去想,好像我六七岁的时候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谢婉华轻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时候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想!” 谢婉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好,你躺下来,我带你回想一下过去的事情。” 很快,一段已经被我忘记了的东西就从我脑袋里浮现了出来。 很多年之前,我们全家都生活在一座更为闭塞的小山村里,那时候,不仅有我爷,还有我爹、我二叔和我三姑。可是后来,我爹和我二叔都没了,就因为他们从我爷手里接了三枚鬼钱。 那时候,我爷说过,他得趁着自己没断气儿,把三枚金钱儿传下去。 本来,我三姑一门心思想要那金钱儿,我爹、我二叔也同意,可我爷说什么都不松口,最后气得我三姑离家出走,再没回来。 我三姑走了不久,我爷就因为急火攻心吐了血。那时候,他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才颤颤巍巍地把一个巴掌大的皮口袋交到了我爹手里,嘱咐他一定要守好那东西,那是老吴家的命。 那时候,谁都觉得我爷不行了,乡里的大夫来看过几回都说“准备后事吧”,我二叔连装老衣服都给我爷弄好了,棺材停在院子里等着。 可我爷就是硬撑着不走,这一撑就是半个多月。 我们家没有女人,就几个老爷们儿,平时也不知道攒钱,家里也没个地,手停嘴就得停。我爹看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就让我二叔看着我爷,他自己出去找活干。 我爹是个打棺材的,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棺材打好了,得有人躺进去试试舒不舒服。一般棺材匠都不去试棺材,因为犯忌讳,意思是自己给自己打棺材。 找人试棺材得封红包,去晦气也讨吉利,这个红包得棺材匠出,因为人家试的是你的手艺。但是,要是棺材匠躺进去,红包就得东家出。 我爹当时为了多挣点钱,就自己躺进了棺材里。按规矩,躺棺材里的人得翻三个身,平躺、两侧、再平躺才能起来。我爹翻了第二个身儿之后,脸刚转过来,就一口血喷出了棺材,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地咽了气。 那家人没办法,按规矩把没封盖的棺材抬回了我家。我在院子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工夫,我爷却从炕上坐起来了,连棍子都没拄就走出了院子,拿我爹给他备下的那口上等寿材换了那口连油漆都没上的薄木棺材,才算把那家糊弄走。 那时候,我亲眼看见我爷从我爹紧握的拳头里抠出了三枚金钱儿。金钱儿离了手,我爹的眼睛才算闭上。 那时候,我爷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二叔操持着把我爹的后事给办了。 可是下葬的那天,我爷却在我爹的棺材上盖了一张苇子编的炕席。 那时候我虽然不大,可也听我爹说过,往棺材上铺炕席那是忌讳。 东北火炕上铺席子是为了散热,所以都用芦苇杆子编炕席,不管怎么编,炕席上都得有缝儿。老辈人说,棺材上铺炕席,那是让鬼魂出来的时候钻炕席缝儿,鬼魂得钻完了三千六百个炕席缝才能出来,回去的时候还得一个个钻回去。棺材上铺炕席,跟不让鬼魂出来一个意思,只不过手段不是那么激烈。 我当时说什么都不让我爷往上铺席子,可是我爷不听,硬是把我拽到了一边儿,往坑里填了土。因为这事儿,气得我一个多月没跟我爷说话。 后来我二叔告诉我,我爷是为了化去我爹身上的戾气才铺了炕席。 我二叔从来不骗我,我这才慢慢跟我爷说话了,可他自己从来没解释过什么。 又过了半年,我二叔想要说媳妇了,可是我爷说啥都不让他娶人家闺女,气得我二叔哭了好几场,可我爷就是咬着牙不松口。我二叔闹了几次之后,把我爷给气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我爷病了多半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二叔也不敢再提结婚的事儿。我爷眼看快要不行的时候,又拿出了当初传给我爹的那个皮口袋交给了我二叔,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第三十三章 消失的记忆 我二叔什么都没说,就把口袋给接了过去。 这一次,我二叔连装老衣服都没给我爷准备,就那么没日没夜地守着我爷。最后,又把我家逼到没米下锅的时候,我二叔才出去接了活儿。 他临走之前,站在门口看了我爷好半天,最后还是叹着气走了。我爷那时候说不出话来,眼角上却一直往下掉眼泪。 我二叔干的那活儿,是个好人儿都不愿意干。 穿装老衣服这个活儿有不少讲究,要是寿终正寝的人,谁来干活儿都行,亲戚里道儿出个体格好的就能把衣服穿上,只要不站在死人对面儿,别让人临死的那口气儿给喷着就没什么大事儿。 但是,横死在外面,尤其是缺胳膊少腿儿的人,就得找专门的人过来穿衣服。除了穿衣服之外,还得把人胳膊腿儿给缝回去。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儿了。 我二叔那时候接的活儿,是被火车轧死的人,脑袋都给轧掉了。这活儿,一般人接不了,只能我二叔来。 缝死人脑袋有个讲究,必须在屋里,不点灯摸着黑缝。据说,这是刑场边上的裁缝铺里传下来的规矩。死人上门缝人头的时候,不能让人看着,看着了就得出人命。干这个活儿的裁缝一般都是瞎子。 后来,刑场处决不砍脑袋了,人头裁缝这手艺就传给了外人,但是缝人头的时候必须摸黑儿。 当时,我二叔把自己关在用棉被蒙了窗户的屋子里,谁也不敢扒开缝儿往里瞅,也就没人知道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直到我二叔出来,差点没把一院子人全都吓死。 我二叔把自己的一只手跟死人脖子缝在一块儿了,那死人就被他拖在手上一步步地往前走。当时见过我二叔的人都说,也不知道我二叔是不是疼得厉害,走几步就喊一声,那声音就不是人动静,血顺着他的手沥沥拉拉地淌了一地,我二叔瞪着两只眼睛一步不停地往家里去。 邻村的人吓得跑去喊了大仙儿,那大仙儿离着老远看了一眼就摆手说自己管不了,还告诉村里人谁都别过去看,看了准没有好道儿走。 那时候,我一直在家看着我爷,也不知道我二叔究竟怎么走回来的。 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我爷都已经一口口地往外倒气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我当时吓得不行,可身边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我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却看见我爷喘气越来越匀溜儿,脸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血色,两只眼睛开始慢慢有了生气儿。我正觉得我爷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我二叔在院子门口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爹——” 我爷扑棱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得吓人,手按着炕沿一下跳到了地上,连鞋都没穿就往外面跑。等我跟着他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出去,我二叔已经死了,站在门口死的。 我二叔手里那个死人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按着死人身子才没倒下去。可我二叔那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瞪着大门不放,好像就是要等我爷出来。 我爷从我二叔另外一只手里抠出了三枚金钱儿,才一点点把两个人分开,自己进了仓房把死人脑袋给缝了回去,才想起来去安葬我二叔。 那件事儿之后,村里人都在传,我爷成了大气候了,篡了两个儿子的命,夺了他们的阳寿,自己才没死,可是他两个儿子却全都死了。 那时候,我跑回家问我爷:“是不是你夺了我爹和我二叔的寿?”我爷听完猛地一回头,两只眼睛亮得吓人,我吓得不敢跟我爷说话了,我爷却看着我叹息了一声:“这地方不能住了,咱们走吧!” 当天晚上,我爷就像之后那次一样套了车,拉上棺材和我悄悄离开了那个村子,可我醒过来之后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就在我拼命地想要回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是我爷的眼睛,就像他当初看我一样亮得吓人。 我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满身大汗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婉华给我倒了一杯水:“吴先生,看样子,是我赢了。” 我抓起桌子上水杯一口喝干:“没错,你赢了。” 老杜顿时急了:“小吴,你们这个……这个不能作数啊!我……” 我不等老杜把话说完就抬手打断了对方:“按照术道上的规矩,我输了就得认账。这样……你现在把生意交给你谢博士,如果,半年之后,你的生意还没眉目,你可以再来找我。” 谢婉华冷声道:“你还不死心吗?” 我沉声道:“你跟我讲规矩,我也在跟你讲规矩。如果你接手生意半年时间还不见起色,老杜有权更换术士。当然,那时候,你还可以跟我伸手。” 我站起身来向老杜一抱拳,快步离开了诊所。 我表面上极为平静,实际上却恨不得一步赶回家里,问问我爷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从诊所出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到了车站。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爷和三枚鬼钱的事儿。 在我爷给我传艺的这十二年里,他从来就没让我碰过三枚鬼钱,就算我偶尔想要看看,他也藏着不放。他好像说过:老吴家的命运跟三枚鬼钱息息相关,动了鬼钱就是动了性命。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次拿着占命钱去算我爷的命,结果算出来他是一个死人,已经死了好多年的人。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算错了,正想重算一卦的时候,我爷却不知道怎么跑进屋里,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知道深浅,闲着没事儿去推他的命格。那之后,我再没敢去算我爷。 还有…… 这些怪事,越想就越多,以前我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我看到以前的记忆之后,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要是说,我爷真的夺了我爹和二叔的寿,我也一样不信,我爷不可能是那种人…… 我一路胡思乱想地回了家,一推门,却看见满屋子的灰吊子、蜘蛛网,桌子上落的那灰都能写出字了。我家虽然没有女人,但是我爷却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的灰天天都擦,不擦他就不舒服。家里脏成这样,除非他有段时间没回来了。 我几步走到炕沿边上,顺着炕席往前摸了一下。我爷以前出门,来不及告诉我,都会在那儿留张纸条。这一回,炕席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我转身就掀开了密室的暗板,想要下去看看,可我却看见密室入口已经被人用黄泥给封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我爷弄的?他趁着我不在又搬家了? 我刚想转身,却忽然觉得不对。那时候,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我爷肯定在密室里,他在等着我下去。 这个想法一从我脑袋里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而且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强烈。我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跑到外面找了把镐头,三两下刨开了黄泥,跳进了密室当中。 我走进密室,第一眼就看见我爷背对着大门,盘腿坐在供桌前面。 “爷——”我刚喊了一声,就听见我爷叹息道:“你还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也闯进来了。我帮你躲了二十多年,还是没躲过去啊!半命道,鬼脉该有传人了。天意啊,谁都跑不出这天命啊!” 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声:“爷,你说什么呢?” 我爷沉声道:“你不说话,听我说就行。其实,我早就已经死了。你现在是跟死人说话啊!”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爷,你……” 我爷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死人了吧?当年那些事儿,你都想起来了吧?” 我点头道:“想起来了。我爹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我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们都是为了鬼眼通玄钱,也可以说是为了你。” 我爷不等我开口就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推算过你的命格,你命中劫数重重、步步凶险。但是,我吴家到了你这代却只能一脉单传。你没了,吴家也就绝后了。为了让你活着,我们必须给你一个与天争命的手段,那就是我手里这三枚鬼钱。” 我爷托起手里的皮口袋:“但是,想动三枚鬼钱,就得搭进去三条性命。我、你爹、你二叔,正好就是三个人。”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爷,你说什么呢?” 我爷没理会我的话:“我当初不让你三姑接鬼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救你一命。可惜,我没救你下来,还把你爹他们搭了进去。” 我颤声道:“爷,你不是说,当初不想传我本事,是鬼钱选了我,你才传艺的吗?” “命可知而不可改,劫可算而不可避啊!”我爷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之后才缓缓道,“我和你爹费尽心机想要给你改命,可是我们输了。输了就得付出代价。我给你仔细说说这里面的事儿吧!” 第三十四章 半命 我爷仍旧背对着我说道:“你还记得,我教你占卦时,说的第一句话吧?” “记得。”我低声道,“人立于天地之间,一切皆是命,知命顺命者,则赢;不知命自作聪明者,则输;不信命逆天命而为者,或会惨败!” “不信命逆天命而为者,或会惨败!”我爷苦笑道,“就为了一句话,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逆天改命,半命道的传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我们吴家的悲剧一代代延续了下来,周而复始,无人可破啊!” 我惊声道:“你是说,我们吴家人想要改命?” “不只是吴家,是整个半命道。”我爷说道,“半命道究竟流传了多久,开山祖师是谁,已经无从知晓了。我们家的传承已经丢失了大半,剩下的那一知半解,说不清半命道的来历。但是,半命传人,肯定不止吴家一脉。据说,除了吴家的鬼脉,还有一个神脉。” 我爷厉声道:“推算命数只不过是命数师的基础。能修炼到洞彻天机、知过去未来,并不是命数师的极致。命数师至高的境界就是篡命。半命道就是天下为数不多的篡命师。” 我惊声道:“命数真能篡改?” 要是人能改命,我第一个不相信。命中注定的东西,哪怕是神仙都无法逆转。区区人力,能做到逆天改命吗?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不是说,篡命师能像神明一样,把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爷当初说半命道是玩儿命的,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能!”我爷沉声道,“半命道传承当中言辞凿凿,我们所有传人也都深信不疑。” 我爷说到这里才低沉道:“只不过,我们吴家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吴家传承的篡命之术,主杀不主生啊!” “人这一辈子都有劫数,哪一劫当生,哪一劫当死,老天都已经定好了。我们吴家鬼脉,能篡改的就是劫数。换句话说,我们能让劫数延后,也能让劫数提前。” “至于劫数来临之时,对方能否全身而退,在人,也在天。”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所谓的篡命师还是没能跳出天命的圈子,只不过是稍稍改动了一下命数的顺序?” 按照我爷的说法,如果一个命数原本是一加二等于三,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一加二变成了二加一,那么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我爷摇头道:“虽然只是动了一下顺序,但是结果却未必相同。如果,一个人命中注定三十有一小劫,五十有一大劫,你把大劫调换到了前面,甚至二十岁的时候,如果他躲不过那大劫,后面所谓的小劫也就不存在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看来,篡命师的本事已经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劫数可不像是气运,一旦真正来临,人想跑都跑不掉,这就是所谓的在劫难逃。 用好了篡命术,吴家人岂不是可以达到一眼定生死的程度?难怪我爷说,篡命才是命数的极致。 我爷继续说道:“篡改命数,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可能要你来付,也可能是别人。有些代价,你一样付不起,就像你爹和你二叔。” “当初,我算出了你命中的劫数全都来自于鬼钱,只要把鬼钱传给别人,你就能安然度过一生了。但是,不让你接鬼钱,就等于改动了你一生的命运。” “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给你改命,让别人接下鬼钱;二是用人命激活鬼眼通玄之术,传你吴家至高秘法。” “我思来想去,只有找你爹商量。你爹想了没多久,就同意接下鬼钱。他说,如果鬼钱在他手里认主,他就带着鬼钱远走他乡,一辈子不再与你相见。” “如果鬼钱反噬,那他就用命激活鬼眼通玄,一辈子保你无忧。” 我爷低沉道:“结果,他死了,死在篡命上。你当初没看见你爹的样子,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他的魂魄没了,可是他能守你一生啊!” 我爷哽咽道:“而后就是你二叔。你二叔不知道鬼钱的事情,我也从没传授过他半命道的传承。但是,我知道,他的命数活不过三十,也不可能有子嗣。我只能选择保住你,保住吴家最后的香火。” “你二叔也是我的儿子啊!我把鬼钱交给他的时候,我心疼得滴血啊!可我有什么办法……” “你二叔死了,他临死前,应该眼前闪现了灵光,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所以他才拖着死人走了过来,拼命地喊我一声‘爹’。他心里有怨气啊……”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所谓的灵光,就是人在临死之前,魂魄通玄看到自己真正的死因。有些人虽然寿终正寝,可也死不瞑目,要么是心有牵挂,要么就是灵光所致,让他看到了足够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我爷声音苦涩道:“你二叔临死前抓着鬼钱,他的怨气也进了鬼钱当中。有他那一股怨气在,你的鬼眼通玄说不定就会在什么时候失手。所以,你想用秘术,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我爷不等我说话就继续道:“他们两个走了之后,村里把这件事儿传得越来越玄,我就只能带着你走了。让你心里带着怨气,你永远也学不会吴家的传承,所以我临走之前就用秘法封住了你一部分记忆,带着你远走他乡,到了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爷顿了一下道:“那之后,我就一直守着你,也在收集沾着阴气的大钱,继续滋养鬼钱。因为鬼眼通玄,也是鬼通的极致,没有阴气滋养,鬼钱发挥不了效果。” “从那之后,鬼钱再没找过你,甚至我自己都觉得,鬼钱可能不需要你来继承了。可惜,到了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几次想放弃祖上的规矩,放弃收你入门,可是你不往这条路上走啊!” 我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爷却说道:“我把你放出去,就是最后一次想要给你篡命。可惜,我还是输了。” “当年,你二叔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我能活着,全是因为吴家秘法还没找到传人,鬼钱不让我死。这回,我必死无疑了。从现在算,鬼钱还给我留了七天的命,七天之内,我得传你鬼脉篡命。” “爷……”我刚说了一个字,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爷厉声道:“把你那点猫尿给我憋回去,等我真死了你再哭也不晚。还有,你给我记着,我死,你只能哭三声,多一声都不行!记住没?” 我擦着眼泪拼命点了点头。我爷说道:“你给我跪下,我说你就听,不许到我前面来。” 我按照我爷的话跪了下来,我爷开始一点点教我鬼脉篡命术。 我爷以前教了我十二年,等于传给了我九成九的秘术,如今只用了七天就把吴家传承全都交给了我。 我爷却在这时说道:“你从自己跪着的地方往左摸三下,那儿有一把刀,你拿出来。” 我顺着我爷说的方向摸了过去,那里果然藏着一个暗槽,暗槽下面就是一把血红色刀鞘的苗刀。 苗刀并不是苗族所用的刀,而是华夏的传统兵器之一,因为刀身如同禾苗,才被取名苗刀。明代戚继光抗倭时,戚家军正是使用苗刀力敌东洋*,杀出了戚家军的赫赫威名。 我顺手将刀拔出刀鞘之后,雪亮的刀身竟在蜡烛的微光之下划出了一道霹雳似的寒芒,整座密室的温度竟然随之降低了几分。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苗刀狭长的刀锋上竟然刻满了怪异的符文,这应该是术士之间征战使用的法刀。 握在我手里的刀柄被人做成了小臂骨骼的形状,乍看之下就像是把人胳膊给接在了刀身后面。更让人觉得阴森的是塑造在苗刀护手上的那只头角狰狞的罗刹恶鬼,它正用双手撑着刀背,趴在刀上,张嘴咬住了长刀的血槽。 如果这把刀真的杀人见血,那人血一定会顺着血槽流进恶鬼的嘴里。那只恶鬼是在等着饱饮人血吗? 我正在惊讶的时候,我爷却缓缓说道:“那就是吴家家传宝刀——罗刹。现在它是你的了。我以前教过你用刀,却一直不让你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罗刹传给你。” “罗刹是凶刀,却能护主,甚至可以救命。在吴家,只有继承了鬼钱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罗刹。至于,鬼钱和罗刹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祖上没说,得等你自己慢慢去找答案。” 我爷的声音陡然拔高道:“下面,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你仔细听,都给我牢牢地记在心里,不要落下一句。” “等我跟你说自己没什么可交代的时候,你就一刀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把尸首留下密室里,重新封好密室,再也不用回来,知道了吗?” “爷,你说什么呢?”我让我爷的话惊呆了。 第三十五章 再回江湖 我爷让我杀他?我手中的长刀险些落在地上! 我爷厉声道:“把刀给我拿稳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已经死了,你只不过是在砍一个死人。你给我记住,你可以拼上性命去救活着的同伴,但是,不要去理会已经死了的人,哪怕那是你的至爱亲朋。明白吗?” “可是……”我想说“我做不到”。那是我的爷爷,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能屠戮他的遗骸啊! 我爷暴怒道:“你给我听好,不动手,你就不是我吴乾坤的孙子,以后也不要说自己是吴家人。这是我最后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哪怕……” 我爷沉声道:“哪怕以后再遇见我,必要的时候,也得杀我!” 我猛然抬头道:“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爷叹息道:“半命道迄今为止,没人能改命成功,但是,我不死心,我还要再试一次。但前提是我必须让你给我一刀。你要是想让我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你现在就走吧!否则,你就下刀。” 我咬着牙点头道:“我听你的!” 我爷的声音这才柔和了下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清楚,甚至要当成戒律,知道吗?” “第一,不到生死关头,没有血海深仇,不是大恩难还,绝不可以动用篡命术。篡命术事关重大,一旦泄露,要么你会被终身囚禁,为人篡命;要么你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悔恨终身。切记,切记。” “第二,半命鬼脉,鬼眼通玄;神脉,神手无双。如果将来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弄到神脉的逆天手。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弄来。我说你缺的那一双手,就在神脉当中。” “第三,遇见半命支脉,不可轻信。切记,切记。” “第四,不可过于相信鬼眼通玄。世上最难推算的就是命数。命数未必一成不变。术士篡命难如登天,上天改命易如反掌,太过依赖鬼眼通玄,说不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第五,半命道传承的关键是一口棺材。将来如果有机会,必须全力争夺,无论谁敢阻挡,皆可杀之。切记,切记。” “第六,你命定的妻子,手心当中有三颗红痣。你们注定会在某个时间相遇,而她也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你。除她之外,你不能去娶其他人,哪怕那人让你爱得刻骨铭心,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我爷爷连说了六件事,唯独这一件是在逼我回答。那时,我脑子全都乱了,也想不出该怎么做,只知道点头答应:“我能做到!” 我爷沉声道:“我要你发誓!发血誓!” “我……”我没想到我爷会如此郑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爷沉声道:“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吴召在此,向天起誓。我若不尊祖父告诫,娶他人为妻,祖父吴乾坤之魂魄必下十八层地狱,永受酷刑煎熬,万世不可轮回。此誓,天地可鉴,神鬼共监。” 我爷说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世上,不拿誓言当一回事儿的家伙大有人在,因为很少有人会见到誓言应验。但是,术士不同。术士天生就跟鬼神打交道,誓言一出必然成真,即使天地不罚,鬼神也绝不会轻饶。更何况那还是以术士之血为引的血誓? 我脑袋里的念头还没转过去,我爷就厉声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发誓?说——” “我愿意!”我听得出来,我爷的声音里已经带起了悲意。无论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让我爷走得安心一些,又或者为了让我减少一些心中的内疚…… 我只能抽刀划破自己右手三指,抬手举向天空,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吴召……” 我每说一句话,就有三颗血珠顺着我的手掌滑落,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我没有低头去看地面的血迹,却也知道,我的血正在一丝不留地渗进地底——那是鬼神在引导血誓。 等我最后一句话说完,耳边忽然炸起一声闷响:“誓成!” 鬼神共监!果然是鬼神共监。这道血誓怕是要跟我一生一世了。 我爷这才叹息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爷爷想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为我吴家开枝散叶。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话,要亲手结束吴家的悲剧。” “一代又一代的吴家人,都在替先祖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我祖、我父、我……虽然自以为吃透了篡命之术,却都没能改变吴家人的宿命。” “记住,一定要找到那口棺材。” “记住,一定要有了孩子,再去斩断吴家的宿命。” “动手——” 我爷最后说出来的两个字几乎是在怒吼。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举刀往他脖子上砍了下去。冰冷的刀锋带着风啸声贴近他后颈时,却被我生生停了下来。罗刹的刀刃虽然割开了我爷的衣领,却没伤到他半分。 我双手一松扔掉了罗刹,人也跟着跪了下来:“爷,我真做不到!我……” “哎……”我爷低声叹息道,“还是棋差一招。” 我爷说道:“你知道篡命最为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种种你能想到,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我能想到你到了最后会不忍出手,可我一再地逼你又能如何?你不忍心下手,到了什么时候都会如此。算啦!你走吧!” 我爷伸手拿出三枚鬼钱:“它是你的了。你出去之后,就封死密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双手去接鬼钱的当口,才在烛火的微光下看清了我爷的样子。我爷的脸上只剩下了蜡黄色的皮肤,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的颜色,就像变成了瞎子。 “爷……”我忍不住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摸我爷的脸,我爷却说道:“傻孩子,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死人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爷虽然在说话,可是他的嘴唇却一动没动。说话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鬼魂。 “爷,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看得出来,我爷应该已经离世很久了,可能我刚刚出师,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他的眼睛怎么会? “我自己弄的。”我爷说道,“我得封闭七窍。人死之后进棺材,无非就是给鬼魂找个安身的地方。尸身易腐,人才想到了打棺材;如果尸身不坏,才是最好的棺材。我封闭了七窍,又服下了防腐的药剂,就算给自己弄了个肉身棺材吧!你也不用想着给装棺安葬了,就这样吧!你走吧!” 我爷的话,明显前后矛盾。他上一刻,还说要让我斩了他的首级,下一刻,他就又说自己把自己弄成了肉身棺。 这肯定不对! 我沉声道:“爷,你真在篡命?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爷低声道:“我在篡命不假。但是,我用的不是家传的篡命术,而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点东西。吴家先人为了斩断吴家宿命,进行了无数种尝试,只要能想到,就必须有人去尝试,哪怕那是异想天开,甚至荒诞不经的东西。我只不过是在进行一种猜测罢了!” “吴家先祖的篡命手札,都是在自己临死之前写好了放在尸身之下,再由后人取来装订成册。篡命手札在房梁上,你可以拿出来看看。但是我觉得那没有什么用处。” 我爷最后说道:“你出去吧!按我说的做,十年后,你再来开启密室。如果,我足够幸运,咱们爷俩儿还有相见的一天。如果……呵呵……我也错了,那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你也不用难过。” 我爷这已经是第三次撵我走了,我只好给他磕了三个头,拿起罗刹离开了密室。 那次回乡,说我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可我却没有悲痛欲绝的意思,因为我爷说了,十年之后也许我们还能再见。虽然我知道那丝希望极为渺茫,但是有希望终归是好的,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也足够成为我心中的心念,让我去坚持、去等待。 离开了小村,就是再回江湖,以篡命师的身份再回江湖。我不知道冥冥中有什么样的宿命在等待着我,可我知道,从我接下鬼钱、带走罗刹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生活就不可能平静了。 我回来时在胡思乱想,离开时也一样思绪纷纭。 我再回到三溪市之后,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出租屋里,开始一页页地翻看篡命手札。那上面至少记载了十三代先祖关于篡命的猜想,就像我爷爷说的一样,所有猜想都显得荒诞不经,甚至有些惹人嘲笑,可是吴家的先祖却用生命去验证了那些猜测。我能看到的,只有手札中那种浓浓的悲意。 不改命,吴家后人就永远会孑然一身,难与爱侣长相厮守。 不改命,吴家人就得在子嗣之间做出牺牲,选择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延续香火。 不改命,吴家人就会与鬼钱永世纠缠。 吴家人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吴家陷入了永无休止的诅咒?仅仅是为了篡命?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个字上——“棺材”! 所有先祖都无一例外地提到了棺材。那口被半命道遗失的棺材,才是逆天改命的关键吗? 第三十六章 援手 有些事情,你没法去细想,想多了只能是徒增烦恼。我干脆把篡命手札藏了起来,开始专心研究我爷教给我的鬼眼通玄的秘术。 鬼眼通玄先修鬼眼。鬼眼也就是法眼的一种,虽然做不到目光镇鬼的程度,但是轻易不会被鬼怪迷惑,起码,我再遇见惑鬼,不会像上次一样举棋不定。 我在家里待了三天之后,正合计着怎么能把罗刹带在身上好出去接生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下意识地喊道:“谁呀?” “小吴!是我,老杜。快开门!”老杜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可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动静。 我开门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胡子拉碴、两眼通红的老杜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站在那儿身子都打晃:“你怎么了?” 老杜一步走进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仰头就灌,等他喝完了水才长舒了一口气:“出事了,我和婉华都被鬼给缠上了!” 我忍不住道:“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你小姨子不是会点法术吗?” 老杜拉着我就往外跑,直到把我拽上车才说道:“你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埋怨小华,我们……我们吵了几次之后,小华终于答应把日记还给我,但是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听她的……” 我听到这里,打断了老杜:“必须听她的,是什么意思?” 老杜说道:“小华对她姐姐的死并不是漠不关心……其实,她也在寻找婉乔的真正死因,用你们术道的方式。” 我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继续说。” 老杜继续说道:“小华拿出了日记,我们也一点点查找了下去,那里面的确有很重要的线索。可是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鬼怪盯上了,一直都是。” 我再次打断了老杜:“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跟鬼魂正面相遇,只是有一种感觉?” 老杜点头道:“就是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枪在远处瞄着你一样,你能感觉到有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却看不见哪儿有人。我没法形容那种感觉,总之让人寝食难安。我已经几天都没合眼了。” 我沉声道:“就这些?你们从日记里看到了什么?” “对,就这些。”老杜颤抖着声音道,“我记不住自己看见什么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看到之后就全都忘了。” 我点头道:“快点开,赶紧去诊所。” 老杜加大油门,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谢婉华的诊所。我再看到谢婉华时,她已经变得花容憔悴,再没有了往昔的神采。谢婉华见到我时,甚至带着几分尴尬:“吴……吴先生……对不起……” 我拿出掩神香点了起来,又在门窗上挂上了打鬼金钱才沉声道:“你先别说话,你和老杜先休息一下。” 掩神香的烟雾在室内弥漫而起之后,老杜和谢婉华才松了口气,很快就睡了过去。我一直在屋里守到晚上,两个人才陆续醒了过来。老杜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倦意,但是精神却已经好了不少。 我看向谢婉华道:“谢博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自己接手老杜的生意?” 谢婉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一直怀疑姐姐死于一场心理谋杀。也就是说,杀害姐姐的人是一个心理学上的高手,而且极其善于使用催眠术。” 我看向谢婉华:“说下去。” 谢婉华继续道:“我这样判断,不是没有依据。我也曾经看过姐姐的日记,但是,看过之后就会完全不记得里面的内容,甚至……甚至强行回忆日记的内容,还会出现强烈的头疼。” “我当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就是有人利用日记里的内容对我进行了心理暗示。但是,我又记不住那种暗示出自什么地方,只能把日记寄给了我在国外的老师。” 谢婉华顿了一下道:“我的老师不久之后就给我回信说,日记里确实运用了一种极为高超的心理干预技巧,可以使人遗忘掉刚刚看到过的东西,但是,他也无法破解,需要留下来研究一下。” 我看向谢婉华:“你让一个外国人破解华夏的秘术?” 谢婉华咬着嘴唇道:“我觉得,心理干预手法大同小异,就像祝由术……” “胡闹!”我沉声道,“你以为接触一点祝由术的皮毛,自己就是术士了?我告诉你,你那点本事差得远了。术道上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日记呢?” 谢婉华道:“大部分还在我老师手里,我手里只有几页。” “你说什么?”我当时被谢婉华气得七窍生烟,“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要回来?” 谢婉华委屈道:“我没想到老师会生出把日记据为己有的心思。我先后跟他讨要过几次,甚至还专程去了英吉利跟他打过官司。但是,那边的司法制度……” 我冷声道:“我不想听这些,我只问你,日记你能不能要回来?” 谢婉华道:“我只能要回来一部分,现在我手里只不过有几页而已。” “小华,你真是……”老杜也气得暴跳如雷,“案子已经过去八年了,日记就是唯一的线索,你怎么能……” “我也是为了要给姐姐讨回公道啊!”谢婉华大概是越想越委屈,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国内的心理学权威,我也找过几次,他们都破解不了日记的秘密,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算了,先不提这个。你把手头的几页日记给我,我来看看。” 谢婉华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塑封袋:“我手头的日记都在这里。” 我拿过日记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纸娟秀的字迹。看样子,谢婉乔的文化程度很高,平时生活也是有条不紊,性格上甚至有些刻板——因为她的字迹极为工整,甚至每个字之间的间距都大致相同。 我把日记给前后翻了两遍,并没看出什么特异的地方,才顺着往后读了两行。等我把日记收起来,却开始怎么也想不起来日记上写了什么。 我正在拼命回忆日记上的内容时,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眼前变得一片空白,片刻之后,脑袋里就传来一阵像是炸裂般的剧痛。 我用手死死按住脑袋两边的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那股剧烈的疼痛才算稍稍减轻一些。 谢婉华轻声道:“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我觉得,那张纸上存在一种心理暗示的手法,只不过,我没法破解。” 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次拿起日记,双目凝视纸张,口中低喝道:“鬼眼,破瘴,开——” 一道血光从我双目当中蓦然乍闪的瞬间,我眼前的一切也被覆上了一股血红的颜色。这时,我手中的日记上却忽然浮现出了一张人脸形的印记。 一开始,纸上只有一张椭圆形的轮廓,不久之后,那人的五官就从纸面上慢慢凸显出来,仅仅片刻之后,我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张完整的人脸。 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出那是一个女人,可是她五官上却带着一种扭曲的狰狞,似乎想要挣脱纸张的束缚扑向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把手平伸了出去,将日记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日记上的鬼脸却忽然暴涨半尺,从身下伸出两只像鸡爪似的枯手,直奔我双眼抓了过来。 我跟日记之间至多也就是一条手臂的距离,想躲开鬼影的突袭,除了放手之外别无他法。可我有一种感觉,我一旦放手,说不定就再难找出日记上的隐秘了。 千钧一发之间,我抬起左手往自己眼前挡了过去。就在我手掌快要遮盖住全部视线的当口,却忽然看见日记里的鬼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扯住了头发,狠狠拉了回去…… 等我再想放下手掌,却已经停不住先前的动作了。短短一瞬之间,我的手掌从眼前一扫而过,又反向撤回,可是我手中的日记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稍一思忖,把日记放在桌上,用左手紧紧按住,右手抽出腿上的匕首,刀尖向下地往日记上挑了过去。我的刀锋还没碰到日记边缘,就听见谢婉华喊道:“你要干什么?快点住手……” 谢婉华离我不远,况且也只是个凡人,不可能看见我跟鬼影交手的动作,只是直觉地认为我要毁掉日记,伸手往我的刀上拦了过来。 “躲开!”我手里拿着刀,不敢硬挡谢婉华,她却一下扣住了我的手腕:“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姐姐的遗物……” “我不下刀,就没法破解日记里的秘密,把手给我松开!”我厉声怒喝的当口,被我按在手掌下面的日记忽然跳动了一下。 不好! 我已经肯定日记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心理暗示,那只不过是一种术道中的秘法,对方能禁制别人观看,就一样可以在关键时刻把日记毁掉。 第三十七章 禁制 “你把手给我松开!”我已经是心急如焚,谢婉华却仍旧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谢婉华,你再不松手,我不客气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毁了姐姐的遗物!”谢婉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老杜,你再不拦着,小心我揍人了!”我知道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更没时间去向谢婉华解释什么,她不松手,我就只能把人甩开再说。 老杜也急了:“小华,你先把手松开……” 老杜过来要劝谢婉华时,我左手下的日记却蓦然冒出了一缕青烟,纸张的边角上隐隐透出了一丝火星。 我情急之下,右手一松,任凭匕首掉向了桌面,左手跟着往上翻起,伸手抓住刀柄之后调转刀锋,一刀刺进日记页眉的位置上,右手挣开了谢婉华,跟着向下一沉,压住页脚,左手蓦然往上挑起之间,顺势划断了日记上的页眉。 我刀锋刚刚划过日记,纸页就跟着蓦然爆出了一团暗绿色的火光。刺眼的火苗直冲半空的瞬间,我跟着反手一掌,压住窜跃而起的火头直往桌面上拍了下去。 我的手掌重击桌面的闷响暴起之间,盈盈绿火也顺着我的手掌往四周翻滚而去,原本亮如白昼的诊室顿时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惨绿。 谢婉华却在这时尖叫道:“吴召,你毁了我姐的遗物!” “我办事儿的时候,你最好别插手!”我冷哼之间抬起手掌,露出了下面已经被烧毁了一角的日记。 那页日记虽然被烧开了边角,但是主要的内容却仍旧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谢婉华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见……” 我沉声道:“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知道的那些东西,连秘术的皮毛都算不上,不论我做什么,你最好不要碍手碍脚。” 谢婉华强辩道:“我只不过是为了保存……” 我不等她说完就强行打断了对方:“我做每一件事儿都会负责。但是,有些事情,你却没法负责。你最好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强词夺理!”谢婉华厉声道,“如果真让你毁掉了日记,你怎么负责?你能再把日记变回来吗?” “好啦!”老杜急忙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为了案子,就各退一步吧!小吴,日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日记上被人下了禁制。”我再次拿过匕首,用刀锋压住另外一页日记的页眉,轻轻横向挑了过去。很快,一张只有一两厘米宽窄的纸条就被我用刀给挑了下来,一根被夹在纸条和日记之间的头发也随之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老杜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用匕首压着头发低声道:“现在我还不敢下结论。你们这里有显微镜吗?或者大倍数的放大镜也可以。” “我这儿有。”谢婉华从诊室拿出一只放大镜递到了我手里。 我把那根头发拿到镜片下面之后,上面很快就露出了一串怪异的符号:“果然是发咒。老杜,你亡妻是术道高手?” “不是,绝对不是!”老杜摇头道,“婉乔家是书香门第,我岳父母都是高级教师,尤其反感风水、命数那一套,她不可能是术士。” 我看向了谢婉华,后者也点头道:“姐夫说的没错,我爸妈对那些事情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甚至对宗教人士也颇有微词。我姐不可能是术士,也不可能学到那些东西。” “这就怪了。”我指着那根头发道,“这种东西叫发咒,是一种极为高深的秘术,传承始终流传于南方,北方很少有人涉猎。要不是我爷爷早年遇见过南方的术道高手,我也想不到这是发咒。” 发咒,名为咒,却与通常意义上的咒术大相径庭,甚至是南辕北辙。 很多人都知道,善于诅咒之术的人可以通过对方的毛发、肌肤、血液,甚至衣物发动咒术,将人至于死地。咒术高手只要拿到目标的头发,目标必定九死一生。这种咒术也被称为发肤咒。 发咒,却是术道高手将自己身躯的一部分炼成符箓。简单地说,施术者利用微雕的手段,把咒文给刻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用本身的气血去滋养发咒,天长日久之后,随手拔掉一根头发就能用来施法。 但是,发咒不仅耗时耗力,而且需要消耗术者心血滋养,所以,发咒一道流传不广。 老杜听我解释之后,不由得摇头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岳父岳母都是北方人,从来就没离开过东北,他们在南方也没有什么亲属,婉乔不可能学过法术。” 术道的传承一向神秘莫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会的东西。我学了整整十二年才敢出师,老杜的亡妻要不是从小修炼发咒,不可能把秘法运用得如此娴熟,况且,她学艺的过程也不可能完全瞒住别人。 我仍旧不死心道:“老杜,你仔细想想,你妻子是不是脸色有些苍白,乍看之下有点病病殃殃,或者说柔柔弱弱的样子,还特别喜欢晒太阳?” 善用发咒的人,因为需要消耗自身心血,所以乍看之下肯定会带着病态。 “不是。”老杜道,“婉乔虽然不太喜欢运动,但是身体很健康,从来就没有过你说的那种情况。” “那就怪了!这些发咒究竟是哪儿来的?”我指着日记道,“日记里面的发咒明显是在保护谢婉乔记录的内容,而且手法十分高明,甚至到了一咒三法的地步。” 通常来说,一种咒文或者符文只能主攻一个功效,否则就会降低它的作用,越是高深的符咒,效果也就越是单一,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强。 比如护身符,就是以护身为主,其次才是辟邪,至于纳福、招财的功效则是次之再次之。功用多了,效果也会被减弱。这就是有些人明明带着护身符,还被鬼魂缠身的原因。 但凡事也都有个例外。有些高手可以运用不同的手段,让符文、咒文的效果达到均等。还是以护身符为例的话,一个护身符兼备护身、辟邪、招财三种功用,并且达到了均衡,那么就可以称之为上品,甚至极品。 术道上,把这类符咒叫做“一咒双法”、“一咒三法”等等等等。 我拿过放大镜,顺着发梢的方向照了下去,慢慢向老杜他们解释道:“你们自己看,这根头发上一共刻录了三道符文。” “首先是迷魂,用来迷乱外人的意识,让他们忘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第二道是慑魂,带着震慑、恐吓的意思。如果你们像我一样用阴阳眼之类的法术强行查看日记,日记上就会浮现出鬼怪的虚影,让人心生恐惧,不敢再去触碰日记。” 我把放大镜挪到最后:“最后一道咒文我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据我推测,肯定带有阴极必反,或者阴阳互换的意思。也就是说,前两种咒文失效或者是遭到破坏之后,最后的咒文会引燃日记,将它烧掉。” 我沉声道:“我挑断了上一页日记里的发咒之后,纸面上的火焰燃烧过尺,其实是发咒上的阴气与阳气碰撞产生的阴火,并没有焚毁日记的可能。但是,我不打灭火焰,阴火就有可能引动附近的阳气反击,阴阳对冲之下,阴火固然会被驱散,但是集中在一起的阳气却能引燃日记。对方这番设计,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不对!”谢婉华摇头道,“按照你的说法,就必须在一个阳气鼎盛的地方,才能引动阴阳对冲。设计发咒的人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哪儿看日记?” 我伸手指向了老杜:“那人在防着他!老杜是警察。现在的警察局跟古时候的衙门一样,存在两个极端。公堂里外必定阳气十足,监狱当中阴气聚集。老杜如果把日记带回局里翻看,日记肯定被点燃。” “还有……”我顿了一下道,“对方也想到了老杜可能会找术士帮忙。老杜认死理,不可能找邪派术士出手,正道上的术士身上都带着辟邪的法器,足够引起阴阳对冲了。” 我扬了扬缠在手腕上的打鬼金钱:“引燃了阴气的东西就是这串打鬼钱。” 我不等他们发问就继续说道:“我碰第二页日记的时候,在没有触动前两道咒文的情况用刀挑出了发咒,咒文才会不攻自破。” 谢婉华像是在喃喃自语道:“姐姐会有这么高深的手段?不可能啊!可是……除了她,谁会在她的日记里下咒?” “你们先看看日记的内容……”我把两页日记扔给了老杜,自己又先后拆开了其他三页日记上的发咒。等我回头时,老杜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拿过日记扫了两眼,那上面没有具体的内容,都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我看得出来,谢婉乔在孤独和思念之中,还带着深深的焦虑。 老杜是刑警,常年奔波在外,谢婉乔前两种情绪我可以理解,可是她的焦虑又来自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向谢婉华:“你姐姐为什么显得心事重重的?” 第三十八章 隔空恐吓 我见谢婉华不肯说话,就拿起日记再次说道:“看这几页纸,这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日记,里面并没记述什么秘密,谢婉乔为什么要严守这样一本日记?” “这……”谢婉华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一直觉得我姐姐有心事,只不过她没有跟我说过。” 我沉声道:“想要揭开谢婉乔的秘密,只有找回她的日记。谢博士,你能不能尽快把日记要回来?” 谢婉华咬牙道:“我试试吧!但是……” 谢婉华很快连通了电话视频,用流利的英语跟对方说了半天。我虽然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但是看那老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跟谢婉华扯皮。 我走电脑前面:“谢博士,你替我翻译,我来说。” 谢婉华简单介绍了一下之后,那边的老外面色忽然一沉,用低沉的口气说了什么。谢婉华翻译道:“汤姆博士说,你不是当事人,他不想跟你多说。” 我沉声道:“给我编一个合理的身份。” 谢婉华说完之后,继续翻译道:“他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那本日记太过重要。一旦研究出成果,将会推动心理学的发展,还给我们将是全人类的损失。” 我冷声道:“人类损不损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要的是日记。” 视频中的汤姆博士根本没有听我说话的意思,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谢婉华继续翻译道:“他说,他自己的做法很无耻,甚至有背道德,但是,他这样做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推动心理学的进步。为了心理学的发展,为了全人类,他只能当一回无耻之徒了。” “妈的,那老梆子耍无赖了!”我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谢婉华急声道:“他要关视频!” “告诉他,听我说完三句话!”我急声怒吼之间,谢婉华也给翻译过去。 汤姆摊着双手,做了无奈的手势。 我沉声道:“谢博士,你告诉他,他手里的日记上有巫术,现在巫术已经发作,如果他再不归还日记,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谢婉华翻译道:“他说,他是无神论者,不相信巫术,只相信科学。” 我紧盯着视频中汤姆:“你就不怕被鬼魂缠身吗?” 汤姆面带轻蔑地笑道:“你说的是恶灵吗?你们东方法术虽然神秘,但是西方也一样有教廷。虽然我从不相信这些,但是,你既然提到巫术,我也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和很多主教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汤姆冷笑道:“好了,吴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已经变得越来越无聊了,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通话。” 谢婉华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上就变得一片漆黑,看样子是对方强行关闭了视频。 谢婉华气得流下了眼泪:“我不该相信他……我……” 老杜虽然一言未发,但是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我沉声道:“那个老梆子不是不怕鬼吗?那我就让他去见鬼好了。” 谢婉华看向我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点头道:“有,但是可能会毁掉你手里的这几页日记。” 谢婉华咬着嘴唇不肯出声,看样子是不想再让我去碰她姐姐的日记。老杜却开口道:“动吧!婉乔的日记必须拿回来。” “那就听我安排……”我站起身来,从背包里翻出一枚棺材钉,又找谢婉华拿了一根缝衣服用的长针。 先用棺材钉把其中一页日记钉在桌子上,再把谢婉乔的发咒连在一起,一头系在钉子头上,另外一头用钢针缠住,扎进另一页日记。 等我贴着桌子把两张日记挪开之后,棺材钉与钢针之间的头发就被抻成了一条斜线。 我把三支黄香并排夹在左手食指、中指之间,手背向上,香头朝天地点燃了黄香,将香火托在半空,由东向西地在发咒上画起了圈来。 没过多久,香头上就爆出了阵阵火星。零零散散的火点落在我手背上之后,一股汗毛被火烧焦的气味也随之飘散了出来。 成了! 香火无论是敬神,还是敬鬼,都应该在下方。香火上浮为敬。头顶燃香就等于是一种挑衅,有强行压服对方的意思,势必会引起对方反弹。我手中的黄香开始爆出火点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抬头看向谢婉华:“你把左手食指按在棺材钉上,我会用刀割破你的手指。放心,我不会割得太深,只不过是要你的一点血而已。但是,我不告诉你挪开手指,你就不要乱动,知道吗?” 谢婉华点头之间把手放在钉头上方,我用匕首轻轻挑开谢婉华指尖之后,殷红的血迹就顺着钉头扩散开来,仅仅片刻之后,钉头上就积满了鲜血。 眼看谢婉华的鲜血就要从钉头四周溢落的瞬间,一颗血珠从发咒流向了桌面上的日记。 我举着黄香沉声道:“千万别动,等血流下。” 谢婉华流出来的血毕竟太少,那颗血珠子仅仅流到发咒中间的位置上就停了下来。 我干脆用匕首轻轻敲了一下棺材钉,两颗血珠顿时顺着发咒向日记上流了过去…… “稳住,别乱动!”我拿着匕首一下下地敲击棺材钉的当口,钉头上的血珠子也一个跟着一个地流了下来,源源不断地涌向日记。 一路洒落的血珠蔓过了发咒落在日记上之后,那张薄薄的纸页却忽然泛起了一阵红色的血雾。 仅仅一瞬之间,从钢针附近弥漫而起的血雾就忽然崩散开来,化作一片血点扑落在了纸上。 我左手两指猛一用力,把黄香给夹成了两段,带着火光的香头接二连三地掉落之间,我目光也锁定在了翻转的香火上。 我眼看着一支黄香在空中连续翻动了两圈之后,燃火的香头正好对准了发咒直落了下去。火点与头发相触的瞬间,已经被绷直的发咒顿时断成了两截,一左一右地崩断开来。 一段发咒就像是被砍开的毒蛇,剧烈扭动着缠在了棺材钉上,另外一段却直接沉浸在日记上的血点当中。 我这才松了口气:“行了,你包一下伤口吧!” 谢婉华包裹着伤口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解释道:“但凡咒术,都要通过一定的媒介才能生效。简单点说,就是咒术需要某种东西传递,或者是鬼魂,或者是邪灵。” “如果我没看错,守护日记的东西应该属于邪灵的范畴。你手中这几页日记只不过带走了一部分的邪气,绝大多数的邪灵还在日记原本当中。” “邪灵,比起鬼魂,更容易狂躁,一旦发起疯来,就会不分敌我,很容易对施术者进行反噬。我刚才做的一切,都是在激怒邪灵。只要邪灵发疯,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汤姆那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谢婉华担忧道:“如果汤姆博士被邪灵杀了,那我们不是更找不回日记了?” 我摇头道:“邪灵也分很多种,品阶也有高低之分。日记里的邪灵,品阶并不算高,想杀汤姆也得费一番手脚。几天折磨下来,我就不信汤姆不联系你。” 老杜开口道:“刚才那个汤姆,不是说他认识主教吗?万一他找人破解了邪灵,我们不是白费功夫?” 我沉声道:“所以说,我是在赌,汤姆那个老货,为了得到日记里的秘密,不会去找教廷。” “你别看那老货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学医进步、为了造福人类,都是狗屁。他要是有那个心,完全可以把日记拿出来跟别人一起研究。他独霸着日记,还不是为了自己出名?” 我顿了一下道:“我虽然没见过教廷的人,但是对教廷驱魔的方式多少也知道一些。在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慈悲为怀的说法,邪灵就必须要净化。” “汤姆一旦找到教廷,整个日记都会被销毁,他也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你觉得一个想要出名想得发疯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吗?” 谢婉华道:“你这么肯定,汤姆一定会把日记还给我们?” 我沉声道:“汤姆这种人绝不会轻易妥协,我估计他还会想办法跟我们谈条件。只要他心里害怕,我们就占据了上风。” 我抬头看向了谢婉华:“我想,怎么给对方施压,你应该比我更在行吧?” 谢婉华点头道:“希望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汤姆那个人的想法,有时候连我也弄不明白。” 我没想跟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现在应该是英吉利的白天,邪灵没有那么快出来,你们先休息一下,我想,明天就差不多会有结果。” 我向老杜道:“你去弄个折叠床,你们就在这儿休息,我帮你们看着。” 老杜和谢婉华虽然睡了一会儿,但是远远不足以让他们恢复状态,没过多久就先后睡了过去。两个人差不多又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 谢婉华一醒过来就守在了电脑旁边,按照我的推测,汤姆应该是快撑不住了。果然,没过多久,汤姆就主动联系了谢婉华。对方看到谢婉华之后就咆哮道:“谢婉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意外连连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了汤姆:“你不是说不怕恶灵吗?他们只不过是跟你交流交流而已。” 汤姆的脸色变得异常阴沉:“是你搞的鬼?” “互相搞鬼罢了!”我淡淡地说道,“你用的是人间的手段,我用的是术道的秘法。你只不过是扣押了我的东西,但是我却能要你的命。” 我冷声道:“名也好,利也罢,只有你活着的时候,才对你有用。等你的名字被刻在了石碑上,天大的名声也跟你无关了。” 汤姆双手捶着桌子咆哮道:“别以为你会点巫术就能无法无天,教廷不会放过你的!” 我微笑道:“那也得教廷敢来华夏抓我才行。” 我并不是装作无所谓,教廷在欧洲势力庞大,进入了华夏就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国内虽然也有教会,但是与教廷却没有隶属的关系,教廷也从没承认过国内的教会,教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出手对付术士。 况且,术道与教廷之间从清末开始就结下了梁子,直到今天也没有丝毫改变。汤姆想通过教廷抓我,还不如报警来得直接。 汤姆怒吼道:“你给我等着!你……” 谢婉华不等我再说话,就抢先跟汤姆争论了起来。我听不懂谢婉华说什么,只能转头看向老杜。老杜低声道:“小华在威胁他。” 我这才知道老杜能听得懂英语。老杜道:“小华说,你大可以去教廷试试。别忘了,我也有教母。教廷追查我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换一个说辞,说你想要研究巫术。” “教廷最恨的不是恶灵,而是异教徒。当年教廷在欧洲烧死了无数巫女和异教徒,现在他们虽然不会公开处决异教徒,但是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也从来没有熄灭过。你想要身败名裂,大可以去找教廷试试。” 谢婉华的声音放缓了一些:“退一步讲,就算教廷没把你当成异教徒又如何?你还记得欧洲流传最广的几个恶灵传说吧?那些人被驱除恶灵之后的结果是什么?他们统统被带进教廷,成为了修士、修女。” “对于那些没有其他追求的人,把一生奉献给光明,或许是一种快乐。但是你呢?你所有的荣誉都来自于心理学领域,一旦你变成了修士,那些就都和你无关了。” 谢婉华似笑非笑道:“而且,我觉得教廷会对你非常感兴趣。把一个崇尚科学的人变成神学的信徒,一定会成为教廷的典范。你希望这样吗?” 汤姆脸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婉华却慢慢道:“套用你的一句话吧!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无聊了。再会!”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婉华就关掉了视频。 我看向谢婉华时,对方先开口道:“给汤姆一段时间想想,等到他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时候,我们就赢了。” 我看向谢婉华:“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很难说。”谢婉华摇头道,“心理医生的承受能力,往往要超出常人,我也很难估计他能承受多久。如果你能继续给他施压的话,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崩溃。” “不行!”我摇头道,“有些事情得适可而止,万一日记中的邪灵把人杀了,我们再想要回日记就困难了。” “那就等等吧!”谢婉华宽慰我道,“以前,我没抓住汤姆的弱点,一直都处于下风。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承受不住压力。” 谢婉华虽然信誓旦旦,可是老杜却显得忧心忡忡。他们两个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看待问题的重点也不太一样。老杜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情没说出来。 我也看得出来,谢婉华好像也在刻意地回避什么。这两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似乎都在刻意回避单独相处,有些时候,就算不经意间碰面,也会特意躲开对方。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三天中午,忽然有快递员送来了一个包裹。谢婉华拿着邮包,几步走进了办公室:“汤姆的快递。他把日记邮回来了?” 汤姆没跟我们联系就把快递送回来了?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 按照常理,汤姆就算没有胆子跟我们谈什么条件,也该在确定了我们不会继续找他麻烦之后再归还日记。一旦丢掉了最后的筹码,他在我们这里不会再有任何优势。他会笨到这种程度吗? 不知道我正在想什么的谢婉华却在这时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几页日记和一把玩具匕首:“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匕首接了过来,反复看了几次,又递给了老杜。老杜端详着匕首道:“这就是一把魔术道具。应该还有一个跟匕首配套的圆筒。” 我明白了,那就是一个耍戏法的小玩意儿。把圆筒套在手上,再用匕首扎自己的手臂,带着韧性的匕首会绕着圆筒的滑道穿向另外一侧,看上去像是一刀扎穿了自己的手臂,实际上却是丝毫没伤及表演者。 老杜在箱子里翻了两下:“他邮这么个东西干什么?” “看看再说。”我伸手接过了谢婉华手里的日记,拆掉上面的发咒读了起来。 “童童迷上了魔术。虽然他的手法很幼稚,但是他却很享受别人的喝彩,我每次夸奖他时,他都很高兴。他准备了很多魔术,说要给爸爸表演……” 整页日记看上去十分平常,可是日记最后一张,却变成一幅小孩子画的画。 画图的手法非常稚嫩,甚至看不出绘画的功底儿,但是,一样能看出,画上画了一个站在窗口外面、手持利刃偷窥屋内的黑衣人。 尤其是他手中的匕首,甚至带着一种传神的杀机,乍看上去就像是伺机而动的凶手已经锁定了屋里的目标,随时可能出手杀人。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老杜,这是你孩子画的?” 老杜强忍着悲伤:“童童从小就喜欢画画,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他画的。他不可能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啊!” 老杜说的没错,小孩子画画多数都是在画自己看到过的东西,就算是去画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也一样有迹可循。 这幅画里,凶手的动作如此传神,难不成童童曾经看到过窗口站着凶手? 谢婉华却开口道:“我觉得这就是童童画的画。童童的很多画我都看过,童童的观察能力超过很多同龄孩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继承了他爸爸的天赋,才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谢婉华伸手指向画中的窗户:“你们看这里,这串风铃。那是我姐姐亲手做的风铃,这应该就是你家窗户。” “不可能!”老杜当即反驳道,“我家是八楼,谁能站在窗户外面?除非那是鬼……” 老杜说完顿时愣住了,谢婉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你……你以前……没招惹到什么东西吧?” 老杜转头向我看了过来:“小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摇头道:“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幅画,而是汤姆仅仅邮来了两页日记和一把刀是什么意思。” “这个……”谢婉华和老杜不由得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汤姆如果已经服软,就应该把日记全都邮过来,只邮两页是什么意思? 谢婉华跺脚道:“我找汤姆。” 谢婉华拿起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那边却迟迟不见动静。谢婉华放下电话道:“汤姆没接我的电话。” 我想了想道:“汤姆没有一次性把日记邮过来,肯定有办法拖延,或者消除邪灵发作的时间。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老杜,我们先去你家看看。” 老杜犹豫了好半天才点头道:“那好吧,我带你们去。” 老杜出去提车的时候,谢婉华低声道:“我姐姐走了之后,姐夫就再没回过家,他家也一直保持着案发现场的样子。姐姐的案子一直是姐夫心里的一根刺,他回去之后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 谢婉华说话之间,老杜已经开车回来了。谢婉华赶紧停了下来,我向对方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理解。 老杜一言不发地开车把我们带到了一栋郊区的老楼。我跟着他上到了八楼时,老杜忽然大怒道:“这是谁干的?” 我紧跟了几步才看见老杜家大门上被人用木板给钉了起来。大门不仅被钉得严丝合缝,木板上面还挂着一串风铃。 老杜气得七窍生烟:“这他么是谁干的?” “先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老杜就一脚踹在了门上。他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到底是当兵的出身,一脚下去,“咔嚓”一声把门上的木板给踹成了两截。老杜不等我说话就又是两脚…… 老杜踹门的动静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嗡嗡作响,没一会儿,对门儿的住户就探出了头来:“你有病啊?” 老杜红着眼睛看向对方:“我家门是谁钉上的?” “你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那人还没说话,屋里就走出来一个老太太:“小杜,你回来啦!快进来!” 第四十章 巧合 “刘大娘!”老杜转身时眼圈已经红了。 屋里的老太太招着手道:“小杜,快进屋,快进屋。” 我看得出来,那老太太应该是老杜的老邻居,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就跟他一块儿进了屋儿。 那个开门的人大约是刘大娘家里的什么亲戚,给我们几个倒了水就到厨房忙活去了。刘大娘握着老杜的手:“小杜,你这些年好哇?” “还好……”老杜哽咽了一声才说道,“我家大门怎么被人封上了?” 刘大娘摇头道:“小杜,你不知道啊,婉乔他们娘俩走了之后,又回来过。你出去的那些日子,楼上楼下的邻居天天晚上都能听见她们娘俩在屋里哭。” “婉乔在那儿一声声地喊孩子,童童哭着找妈妈,听着都让人揪心哪!我知道婉乔那孩子心善,不会出来祸害人,可是别人害怕啊!” 老太太说道:“后来几家邻居凑了钱,找了一个大和尚过来给婉乔他们超度。那时候,你家被警察给封了,和尚进不去,就坐在走廊里念了一天一夜的经。” “那大和尚临走的时候说,两个鬼魂怨气没散,虽然是送走了,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让我们有事儿再找他。” 老太太自顾自地说话,也没去看老杜的脸色:“我们几个邻居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再没听见他们两个在屋里哭,才算安心过上了日子。可是,前两天,婉乔他们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没哭,是在笑。可是那笑声比哭还吓人哪!听着就像是夜猫子一样,‘哈哈,哈哈’的,没个闲着的时候。一开始那动静还像是在屋里,可是听着听着就像是到了门口似的。” 老太太哆嗦着手指着大门:“那天晚上,我听见婉华蹲在我家门口哭,那声儿就从门缝那儿往里钻,我家老头子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我打了120以后,怕婉华不让我们出去,就跪在门口跟她说:婉华,你行行好,高抬贵手吧!我们当初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你要是想找替死鬼,你就找我吧,别去拉我家老头子。” “后来,婉华的动静开始一点点地往后退,听着就像是哭着往家里走似的,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救护车也来了。” 老太太说到这儿才把话锋给转了过来:“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就又合计着去找那大和尚,谁知道,大和尚早就圆寂了,他的师侄跟我们过来看了一眼……” “那小和尚说,你家屋里有鬼魂丢的东西,她找不着就不会走。要是不想让鬼魂出来,就得让他把门给钉死。” 老太太看了看我们的脸色才说道:“当时,我们寻思着,你都已经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说不定……说不定已经在外面成家了……不会再回这儿来。我们干脆就让那和尚把你家门给钉上了。” 老杜的脸色虽然不再像原来那么阴沉,却异常复杂。 事情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当初看见门口的木板时,就觉得那应该是同行留下来的东西。只不过,我还没弄清对方用了什么手法,木板就被老杜给踹碎了。 我开口问道:“大娘,那个和尚还说了什么?” 老太太见老杜没有吭声,才说道:“那个和尚说,只要把门封住七七四十九天,里面的鬼魂知道自己出不来,也就走了,让我们安心住着。” 我追问道:“和尚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太太拿出台历翻了几下:“婉乔他们是五号过来的,八号的时候和尚过来钉了门。” 我大致算了一下时间之后,转头看向了谢婉华,对方的脸色也是随之一白。 五号的时候,我已经回了老家,要是我没弄错,谢婉华应该是在那天翻动了日记。 我沉声道:“大娘,你看,我们方便在你家住几天吗?” 我不等老太太说话,就开口道:“我估摸着,婉乔嫂子回来,说不定是为了找杜哥。现在门都被杜哥给踹坏了,肯定关不住婉乔嫂子,咱们也得找嫂子谈谈。你看……” 我的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摇头道:“我哪儿也不去。楼上楼下的人都搬走了,他们也让我走,可我舍不得这个窝儿,我哪儿也不走。” 我试探着道:“要不,我们在你家待一会儿,到晚上……” “不行!”老太太还没说话,外屋那个男的就已经跑了过来,“你们爱哪儿哪去!住别人家里,还招鬼,多特么晦气。大姨,我跟你说,这绝对不行。” 老太太骂道:“你一边儿去!小杜跟我们都是十多年的老邻居了,没有他家童童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还能害了我们?一边儿待着去。” 老太太看着是在骂他外甥,实际上是在给我们过话儿。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是也分什么事儿。往家里招晦气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做。 我还要开口说话,老杜却摆手道:“小吴,别冒失了。咱们走吧,晚上再过来。” 我跟老杜回到车上之后,他才开口道:“你说,真是婉乔回来了吗?” “九成以上不可能!”我摇头道,“连高僧都没有超度走的鬼魂,必然怨气深重,甚至超过了厉鬼的程度。达到这个级数的鬼魂,就算你是警察她也不会怕你。况且,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穿着警服,嫂子为什么没回来找过你?” 老杜道:“婉乔应该回来找我?” “她最应该找的人就是你,其次才是谢博士。”我解释道,“人变成鬼魂之后,往往跟至亲之人还有某种联系,因为至亲的思念更容易让鬼魂进入对方的梦境,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托梦。你是不是从来没梦见过嫂子?” 老杜黯然地点了点头道:“我以为她是在怨我没尽责任,才不愿意见我……” “不可能!”我摆手道,“她再怎么怨你,也不会不见你一面。” 谢婉华忍不住插话道:“那你怎么知道,八年前过来的是一位高僧?” 我正色道:“骗子不会让你再去找他,而且,屋里的鬼怪也八年没有迎风做浪。” “可是……”谢婉华咬着嘴唇道,“你想怎么做?” “我去弄点黄纸和祭品,晚上先摆供拜祭,看看对方的路数再说。”我说完就下车去找到了三荤两素五样祭品,一直跟老杜他们在车里守到子时才再次上了楼,让老杜把祭品对着他家大门摆在楼道里,就在楼道当中烧起了黄纸。 老杜把黄纸一张张地送到火堆里不久,他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女人尖锐至极的笑声。老杜猛然间抬起头来:“婉乔,是你吗?” 我冷声道:“别说话,继续烧纸。我不让你们动,谁都别动。” 老杜的手虽然还在往火堆里放纸,眼睛却始终盯着大门不放。不久之后,“呵呵呵呵”的笑声就贴到门边上了。那声音就像是有人蹲在大门口,面对着门板诡笑不止。 我说对方是面对着大门,完全是因为我听见门缝边上指甲划过门框发出的响声。那明明就是有人用手在门框上上下窜动,好像是拼命想要从门缝里看看外面的情景。 老杜忍不住转头往我脸上看过来时,房门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阵冷笑:“咯咯咯咯咯……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咯咯咯咯咯……” “谁知道啊!”女人的声音显得异常尖锐,“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想他做什么?” 小孩冷厉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想他回来吃肉啊!很久没吃肉了……” 老杜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却飞快地从背后捂住了老杜的嘴:“千万别说话!” 我的话不是说给老杜,而是说给站在楼梯上的谢婉华,她因为害怕没跟我们站在一起,而是选择站在楼梯上。她跟我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万一有事,我没法照顾到对方。 谢婉华死死地捂着嘴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我却听见上面那层的楼梯上有人幽幽说道:“童童,你上来啊,阿姨家里有肉肉……” 我猛然抬头往楼上看过去时,谢婉华也一样侧着身子往楼上看了过去。 我隔着一层楼梯,看见有人从楼梯扶手的位置上抻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往楼下招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人的手是断的”……在她那个位置,除非是把自己的手给掰折了,顺着空隙放下来,否则不可能露出整只手掌。 “啊——”楼梯上的谢婉华忽然尖叫道,“楼上……楼上是鬼……她没有脚……” “嘿嘿……”楼上的女人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脚,我的脚不是在这儿吗?” 女人说话之间,楼梯扶手下面就多出了一双鞋尖向下的人脚,紧接着,一双沾满了积灰的小腿也从跟着从楼梯夹缝里垂了下来。 楼上的女人就像是被人从夹缝里硬给塞了下来,一点点地垂在了两层楼梯中间。那女人来回晃动的双腿也在一点点地贴向谢婉华。 鬼魂的目标是她? 第四十一章 无巧不成书 “啊——”谢婉华再也承受不住鬼魂临近的惊悚,抱着脑袋拼命尖叫了起来。 我急声怒吼道:“稳住,千万别动!” 死在鬼魂手里的人,十个当中有七个是吓死的。人在遭遇鬼魂时,绝大多数吓得落荒而逃,等到人被吓到慌不择路的时候,他也就离死不远了,说不定哪一脚踩空,人就会摔死。 谢婉华现在就站在楼梯上,要是她被吓得仰头摔下楼梯,后脑肯定会受到重创,再加上鬼魂在旁边索命,等她魂魄从躯壳里出来,谢婉华必死无疑。 我这时只要是放开手就能把谢婉华拽回来,可就在我想松手的那一瞬间,老杜家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人把一根手指从缝隙里伸了出来,已经发黑的指尖正好指向老杜。 被我给按住的老杜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上的皮肤变得一片冰凉。 从我手心上传来的冷意顿时让我凛然一惊。我那时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按着一个拼命挣扎的死人,稍有不慎他就可能会暴起伤人。 就在我双手按住老杜的当口,我身后刘老太太家的大门上也传来一声轻响。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刘老太太细声细语地说道:“童童,出来吃肉肉啊!奶奶做了肉肉,过来……” 糟糕!我猛然回头之间,却看见刘家的大门打开了一半儿,老太太从门里探出脑袋,端着一只带血的碗,两眼泛白地喊着“童童过来吃肉肉”。可是,她脑袋下面抻出来的却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太脑袋掉了”,那是有人拎着一颗会说话的脑袋藏在门口,等着我转身。 三个方向,三只鬼魂一下封死了我们所有人的去路,把我逼到了不敢轻举妄动的程度。可是,从楼梯上垂下来的人脚却慢慢抬了起来,用鞋尖探向了谢婉华的下颌。 谢婉华虽然是心理医生,但是谁敢保证她对恐惧的承受能力也一样超过常人?万一谢婉华被吓得惊慌失措,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眼看鬼魂的脚尖慢慢贴近谢婉华的当口,被我按住的老杜双臂暴起,扣住了我的胳膊。 冰冷刺骨的阴气也从我身后的大门当中爆涌而出。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有人持着一把尖刀往我背后贴近而来…… 千钧一发之间,走廊中间的大门上忽然传出一声爆响,铁质防盗门应声而开时,一道从门中爆闪而出的人影在我面前急掠而过,一掌挡开了袭向谢婉华的鬼魂之后,用双手同时抱住谢婉华落下了楼梯。 直到两人一块儿落地,那人才喊道:“小心身后!” 这时,我也感到身后杀机暴起,情急之下,双手抓住老杜,直接把人从楼梯上扔了下去,自己暴行一步,踩着地上还没熄灭的火堆冲向老杜家门口。 我没等自己靠近大门,就从身上抓出一把打鬼钱,漫天挥洒着往身后扬了过去。 我这一把打鬼钱纯粹是为了争取时间脱身,却没想到铜钱离手不久,身后就传来一声鬼哭,刚刚还在汹涌猛进的阴气却在一瞬间如潮退去,我面前的大门也像是被人从里拉住了一样怦然闭合,把我给隔在了门外。 老杜家的单位是一层三户,老杜和老太太正住对面,中间面向楼梯的住户,已经有人埋伏,鬼怪可以出没的地方只有两家。 我要么破门进入杜家,要么就是抽身闯进刘家。 我短短思忖之间,抬手给杜家大门贴上了三道灵符,自己飞身往刘家屋里闯了进去。 我刚一踏进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等我打开电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老太太躺在客厅中的尸体,对方的脑袋果然是被人生生割了去的,而那个老太太的外甥却不知所踪。 我习惯性地往厨房里扫了一眼之后,再回头看时,老太太的尸体却从地上支起来半个身子,一手撑地,一手扶着门框,弓着身子像是打算要站起来。 我伸手摸向腰间的打鬼钱时,却忽然在正对大门的镜子上看见藏在门口的一道人影。 那人侧着身子躲在被推开的大门背后,一只手高高举在头顶,手中握着尖刀,指向了我的脖颈。 就在我与那人在镜子当中对视的一刹那间,对方猛然一刀往我脖颈上刺了下来。 我眼看背后刀光爆闪,本能地往前一步踏出,背后的刀锋紧贴着我的脊梁划过的瞬间,我的第二步也已经迈了出去。 还没等我脚步站稳,站起来的尸体却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水果刀,一刀往我胸前扎了过来。 我跟着猛一侧身,正面而来的刀锋挑飞了我胸前的纽扣,从我身上划了过去,我却伸手扣住了尸体的手臂,猛然将她推向大门。 此时,从后面追杀而来的人也已经近在咫尺,就算他想要转身也已经晚了。 只是刹那之间,他毫无意外地跟老太太的尸体撞在了一起,双方手中的刀子也毫不留情地刺进了对方体内。 “噗噗”两声尖刀入体的闷响之后,两人也一块儿栽倒在了地上。等我低头看时,才发现从门口钻出来的人就是老太太的外甥。 只不过,在他躲进门后之前,那人应该就已经死了,致命的伤口就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被我甩出去的老杜也从大门抢了进来:“小吴,你怎么样?” 我先是把目光投向了老杜背后那个扶着谢婉华的光头。对方大概三十多岁,浓眉大眼,即便是一副光头,依然能配得上“英俊潇洒”这四字。 我来不及跟对方寒暄,只是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开口道:“鬼怪没走,你们不要乱动。老杜,你先看一下尸体,想想一会儿怎么跟警察解释。我去屋里看看。” 我转身往屋里去时,却听见老杜道:“次卧室里有血迹,在窗口……” 我这才看见,次卧室的床边确实喷着一片鲜血,老杜却已经站在了窗口:“这人应该是推窗户的时候,被人割断了喉咙。可这是八楼啊!” “你别动!”我走到窗前推开了老杜,自己慢慢敞开窗户探头往外看了过去。 我的脑袋刚一伸出窗外,就看见一道贴在窗口下的黑影。 我与对方四目交相的一瞬之间,对方手中也闪出了一道寒光,直奔着我咽喉上割了过来。我猛一仰头之间,冰冷的刀锋瞬间划开了我的下颌,没等伤口上有血滴落,我就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抓在手里,猛然向下拽了过去。 我赶紧用双手压住窗台,想要发力后撤,对方手中的刀却再次往我脖子上扎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我身边的窗户忽然被人打碎,有人从纷飞而出的玻璃当中伸出手去,凌空抓住了刺来的刀锋。锐利的刀尖仅仅刺破了我一点皮肤,就被我身边那人强行拉离了原位。 我也跟着抖出了缠在腕子上的青蚨镖。十枚青蚨镖划向我手掌的同时,我五指同时捏住了几枚青蚨镖的钱孔,将暗器并成一条主线,如同刀刃般地割向了对方脖颈。 青蚨镖的刀刃从对方脖子上扫过之后,惨绿的磷火顿时爆射而出,仅仅一息之后,贴在窗外的人影就炸成了漫天磷火。 可是,那人身上的衣服却在失去了支撑之后,在飞舞的火点当中落到楼下。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砸碎窗户握住对方匕首的人,正是那个救下了谢婉华的光头。 刚才我着急查看现场,才没跟对方打招呼,现在再一笑而过,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了:“多谢援手,再下东北先生吴召。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寻花。”对方单掌立在身前,如同出家人一样微微颔首。 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寻花是个和尚,起码我看不出他身上有修行者的气质,反而带着一股游戏风尘的意思。尤其是他的法号,“寻花”,似乎不该是一个僧人的法号吧? 我忍不住问道:“大师是来驱邪斩鬼的?” 和尚点了点头道:“八年前,我师叔在这儿做法事超度亡灵时,并没能化去亡灵的怨气,特意嘱咐这里的施主,再有亡灵作祟,可以再找他化解。” “家师叔已经于两年前圆寂了。师叔坐化之前,特意安排我来超度亡灵。直到几天前,又有施主上门,我才赶来度化亡灵。” 这个寻花肯定不是和尚,他虽然故意装出一副出家人的样子,但是说话的方式极为生涩,就像是故意要装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尤其,他在自称上,更不是出家人该有方式,让人觉太过拘泥于形式,或者说,太过刻意。 如果,寻花不是真的和尚,他跑来杜家的目的就值得揣摩了。 可是,寻花和尚跟我们是敌非友的话,那他为什么又要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刚才要是没有他出手帮忙,我们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寻花和尚究竟是在故意等着我们出现,还是真在巧合之下与我们相遇? 第四十二章 合作 我指着老杜向寻花道:“这位杜先生是我的雇主,也是那间屋子原来的主人。他雇佣我,就是为了查明他妻子当年的死因。” 寻花眼睛一亮:“原来朋友是这家户主,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寻花肯定不是和尚,短短几句话就暴露了对方的习惯。但是,对方好像也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这倒让我看不明白了。 我沉声道:“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进老杜家查查?” “其实,不用……”寻花嘴里说‘不用’,人却往外面走了过去,极为熟练地用一根铁丝捅开了老杜家的大门,“这间屋子我已经查过几遍了,虽说没到挖地三尺的程度,但是所有能查的地方都已经被我给翻遍了,没有任何冤魂逗留的迹象。我只能说,冤魂只是在八年前出现过,而今却又回来了。” 寻花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屋里屋外看了一遍。老杜虽然八年没有回家,家里除了落着一层厚厚的积灰,其他的摆设丝毫没有改变,而且,家里也确实没有阴魂寄身的表象。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难道是鬼回身了?应该不会啊!” 如果鬼魂长时间在一个地方逗留,那里肯定会留下阴气,甚至普通人都能有所感应。但是,如果谢婉乔是回魂作祟,那为什么要在八年之后出现?这八年时间,她去了什么地方?难道真被那个和尚度走了? 我看向寻花道:“冒昧问一下……” 我正琢磨着怎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寻花却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师叔那个人,虽然佛法精湛,但是说到降妖伏魔的事情,还不如普通的江湖术士。” “他出手就是念经,超度,以佛法感化亡灵。他就不想想,冤魂愿不愿意听他的。” 寻花的话说得没错,佛法确实可以消除冤魂身上的戾气,将其度往极乐,但前提是亡灵先得有向往极乐之心。如果亡灵放不下生前恩怨,忘不掉心中仇恨,僧人也没办法强行超度。况且,绝大多数僧人的修行,也不以斩妖除魔为主。 寻花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八年前,他过来超度亡灵,虽然感觉到亡灵已经走了,但是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亡灵还会回来,这才特意返回来留了联系方式。” “我过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亡灵不在这个屋里。可我当时确实听见里面有鬼魂的笑声。我连续查了几遍都没有结果,才觉得屋里的鬼魂并不是留恋这间屋子,而是特意要等什么人回来。” 寻花看了一眼老杜:“我干脆封住了大门,自己守在邻居家里专等有人出现。结果你们来了。你们白天踹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只不过我一直没有现身,想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我看向寻花:“你没在门上做封魂的禁制,只是留下一个示警传讯的咒文?” “对!”寻花点头道,“鬼魂又不在屋里,下封禁也没有用。” “不在屋里?”我追问道,“这里的邻居不是说,都听见鬼笑了?” 寻花道:“我用慧眼扫视过房门,但是我确实没看见门里有阴气。就算刚才你们在门口遇鬼的时候,我也一样没发现这间屋里有阴气。” 寻花把我带到了隔壁屋子里,他在那里放了一支用红绳吊着的金刚杵:“你看,当时金刚杵一直指向门口,却对隔壁没有任何反应,这就说明,隔壁没有鬼魂。而且……” 寻花话锋一转道:“我一直通过门镜看着走廊。当时,能杀人的鬼魂,一个在楼梯上,另外一个应该是在你背后。杜家屋里那只充其量是故布疑阵。你不觉得奇怪?” “是人捣的鬼!”我眯着眼睛道,“有人在算计我们。” “说得对!”寻花点头道,“就拿窗户外面的那只鬼来说。如果我没估计错,他在你们烧纸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当时,他应该是躲在窗户外面,敲了那家的玻璃,趁着那人伸头的功夫,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然后又杀了老太太,才开始埋伏你们。” 寻花的推测,跟我想的差不多。 我想了一下才拱手道:“多谢朋友解惑。那我们先告辞了。” 我还没等转身,寻花就开口道:“朋友慢走,我们虽然没接同一个雇主的委托,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不如,我们联手如何?这件生意,我怕自己一个人吃不下。” 寻花的提议确实让我心动。我出道以来只接了两次生意,但是,每一次都让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倒不是我力有不逮,而是分身乏术。 就像刚才我没法同时兼顾老杜和谢婉华的情况,如果没有寻花出现,我就必须选择放弃一个人。可是他们都算是我的雇主,我该放弃谁? 术士与鬼怪的争斗,最讲究的就是心无旁骛,稍有分神可能就是生死立判。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我看向寻花:“你真是和尚?” 寻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假的!我只能算是一个术士,装成和尚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相信我,我们大可以合作。如果你有顾虑,就算了吧!” 术士的传承都是来自于儒、道、释三教。会法术,却不是教门中人,并不奇怪。这就跟“不是所有练过少林拳的人都是少林弟子”一个道理。 单修一道的人,肯定跟教门有些渊源。也有很多术士,甚至连自己出身什么门派都分不清。 我爷跟我说过,东北先生被视为术道末流,其实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大多数的先生都没有明确的师门,做事只求实际。一个东北先生身上带着《金刚经》,还拿着罗盘看风水定位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就因为东北先生的组成太过复杂,没有明确师门,更没有高深的传承,才被视为末流。但是,有人因此小看了东北先生,肯定要吃大亏。因为东北先生没有师门,却有东北人特有的悍气和义气,光凭着“生死无惧”这四个字,就足以在术道立足。 所以,我对师门派别这方面并不看重。 我看向寻花时,后者正目光平静地向我看了过来,好像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仅仅犹豫了一下就抬起右手。寻花展颜一笑,与我连击了三掌:“合作愉快!我本名叫史不从,宁死不从的意思。你可以叫我寻花,也可以叫我史和尚,总之别叫我史不从就行。” “好!”我跟和尚还不算熟,总不好问他怎么起了这么个蹩脚的名字,只能干咳了两声,把老杜的委托跟对方说了一遍。和尚听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就怪了!老杜,你把当时的情景跟我说一遍。”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杜这才哑着嗓子道:“那时候,我刚回到家里,就闻到屋里的血腥,半个屋子到处都是血,婉乔没了,孩子也没了……” 和尚带着小心道:“那你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老杜指着卧室道:“法医化验过,床上的血迹是婉乔的,地上的血是童童的,按照失血量来说,他们不可能活下来。况且,那血液里还有内脏的组织。他们……” 我转身道:“除了这些地方,其他地方没有血迹?” 老杜摇头道:“没有。” 我拿起童童的画道:“看来这幅画是真的。童童应该是看到了外面的那个人……” 我话说到一半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楼下跑了过去,一直跑到刘老太太窗口下面才停了下来——那正是被我打散的鬼怪掉落下去的位置。那里赫然落着一件已经腐烂了的寿衣,至于鬼怪袭击我时所用的那把尖刀,却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我把刀捡起来反复看了几遍,才向老杜说道:“跟着日记一起邮过来的那把玩具刀你带没带?” “在这儿!”老杜把刀递过来之后,我才看出那两把刀除了材质不同,外形一模一样:“果然是有人在捣鬼!这回伏击我们的人,是个巫术高手。” “不可能!”谢婉华道,“汤姆不懂巫术这类的东西,不可能是他。” 我摇头道:“他不会,别人未必不会。你自己想想,当时我们跟汤姆视频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谢婉华茫然道:“我没觉得什么地方奇怪……” “是光线!”老杜猛然醒悟道,“汤姆虽然挡着窗帘,但是屋里的光线不像是黑天。房间即使在白天挡着窗帘,屋内的光线也会和黑夜有所区别。只不过,当时谁也没有留意这点罢了。” 我沉声道:“如果当时是白天,就说明汤姆不在欧洲。从这件寿衣上看,上面的咒术应该是出自东亚一带的流派,甚至可能就是华夏的术道高手。谢博士,你给别人打个电话,问问汤姆在什么地方。” 谢婉华拿出电话飞快地拨了出去。没过多久,就见谢婉华脸色惨白地说道:“汤姆早就已经出国了。” 第四十三章 重找线索 我沉声道:“他什么时候出的国,去了什么地方?” 谢婉华摇头道:“不知道。那边的同事说,他请了长假,临走之前透露过要出国度假的消息,却没说具体要去哪里。” “果然!”我沉声道,“我们来做一个推测。” “日记到了汤姆的手里之后,他一直都在想办法破解日记的秘密。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借助了西方的巫术,或者是无意间破解了日记的禁制,同时,也发现了日记中的秘密。” “我想,汤姆不会对你姐姐的生活感兴趣,但是日记的封禁手法,对他而言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因为,在汤姆的认知当中,他始终把日记上的禁制当做一种催眠的手法。催眠术也正属于心理学的范畴。” 我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向了谢婉华。后者知道我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于是点头道:“据我所知,汤姆曾经接触过华夏的心理学大师,也听说过祝由术。可惜,那位心理学大师并不是祝由科的传人,汤姆并没见识过真正的祝由术,他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谢婉华正色道:“如果,汤姆把日记上的禁制当成了祝由术,他很有可能会过来寻找传说当中的祝由术。” 谢婉华并不是术道中人,也不了解祝由科的隐秘,她所说的祝由术,恐怕只是祝由科传承中的一点皮毛。要知道,祝由传人多数不在医院、学院当中。因为,官方能够允许将心理干预、催眠术用于医学治疗,却不会支持用咒语、灵符治病。所以,真正的祝由术高手作为术道的一份子,大都隐藏在民间。 我听完之后才说道:“既然我的第一个假设成立,那么,我的下一个推测,也会成为必然。那就是,运用发咒的人还活着。” 我看向谢婉华,沉声道:“那个人要么是你姐姐谢婉乔,要么就是当年教给谢婉乔发咒的人。” “不可能!” “你说婉乔还活着?” 谢婉华和老杜几乎同时惊叫了出来。 我摆手道:“我只是一个推测。毕竟,我们谁也没看过日记的内容。假设在日记中留下禁制的人已经死了,汤姆千里迢迢跑到华夏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等他们开口就抢先道:“其实这个推测正确与否很好验证,只要老杜去查一查出入境记录就会知道汤姆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马上去查!”老杜转身要走,我却拦住了对方:“等一下。我们先把对面的杀人现场清理一下。然后,你再报警。” 老杜虽然是警察,但是对面住宅的两条人命,他也没法解释过去。毕竟,我们拿不出鬼魂杀人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在警察过来之前,把现场处理干净。 好在老杜本身就是刑警,我跟和尚都能处理现场,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掉了我们几个人的痕迹。 我跟和尚能有清理现场的本事并不奇怪。自古以来,江湖中人就一直畏惧公门。 像武侠电影里那些侠客出手杀人之后潇洒而去,或者直接击杀公门捕快的,那都是剧情的需要。古时的江湖人或许会杀人离去,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公门中人作对。 在古代,杀官差就等于造反,官府一旦铁了心想要缉拿某个江湖人,除非是恰逢乱世,否则,他们绝难逃脱。术士作为江湖的一份子,也一样如此。而且,术士相对于那些江湖大豪,更容易被人捕获。 所以,从古至今,术道上都流传着抹除痕迹的种种手段,尤其是我们这样斩鬼的术士,更是如此。 我跟和尚早就学过抹掉脚印、指纹,消除血迹,甚至毁尸灭迹的手段,只不过我从来没真正使用过,所以有些生涩,至于和尚,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有了老杜的指点,我们却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瞒天过海。 等我收拾完现场,才嘱咐老杜道:“一会儿你报警之后,就说自己忽然想回来祭拜一下亡妻,才在楼道里烧了纸,后来闻到屋里有血腥味,才觉得不对,报了警。千万别说别的。” 我怕老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又嘱咐了一句:“你说实话,警察也未必能抓住凶手。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追凶。虽然跟你做事的方式不一样,但是性质相同,你不用多想。” 我见老杜点头,才带着谢婉华回了诊所。 我坐下不久,和尚就开口道:“我说吴召,你在老杜家里的时候,好像是有话没说完吧?” “我的确是有话没说。” 我跟和尚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餐桌边上的谢婉华:“汤姆出国和我们遇鬼的时间,几乎就在脚前脚后,甚至可以说像是剧情一样被安排到了一起,这究竟是一种巧合,还是刻意而为?” 谢婉华顿时反问道:“吴召,你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隐瞒了什么?”谢婉华显然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接受过祝由科传承,可你看到鬼魂时却惊慌失措,甚至连术士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这是术道传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谢婉华强辩道:“我……我没见过鬼魂……惊慌也在情理当中。” 我冷笑道:“祝由术,说白了也是在驱邪。教你祝由术的人,难道事先没带你见过鬼?” 对于驱邪的术士来说,从入门开始,师父就会带着他跟鬼怪打交道。如果,一个术士见到鬼怪之后,被吓得不知所措,还谈什么降妖捉鬼?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谢婉华再次狡辩道:“教我祝由术的人只教过我催眠,没教过我捉鬼。” “是吗?”我紧盯着谢婉华道,“这就是说,你没学过高深的祝由术吧?” “对!”谢婉华刚说了一个“对”字,我就厉声喝问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当初,你是怎么瞬间将我催眠的?” 谢婉华强做镇定道:“那是师父教我的催眠秘术,我不能告诉你!” “哦,是吗?”我缓缓地说道,“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催眠术是西方的叫法,华夏术道有慑魂、迷魂、离魂、惊魂,却从来没有人说催眠。你敢说催眠术,就是欺师灭祖,懂吗?” “我不懂!”谢婉华干脆不说话了。 我没理对方的沉默,继续说道:“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想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你也应该能想清楚。在我没去碰这本日记之前,你和老杜就已经遭遇了鬼魂。” “那时候,我并没完全接手老杜的生意。所以,鬼魂找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咱们暂且不论对方是人是鬼,他都把你和老杜当成了第一目标。” “我出现之后,对方才动用秘法,给我们设下了埋伏。这就说明,对方已经察觉有真正的术士介入了这场恩怨,才想到要对我们一击必杀。所以说,你几乎是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我转头看向了额角渗汗的谢婉华:“你可以仔细想想。老杜作为谢婉乔的丈夫,在她出事后八年之中都没遭遇过鬼魂侵扰,为什么现在被当成了猎物?” 我不等对方回答就说道:“我只能说,对方的目标是你,而不是老杜。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给我交代一句真话吧!” 谢婉华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等我再次催促时,她却摇头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谢婉华明明已经动摇了,可是到了最后,她为什么会忽然改口了呢? 我知道,谢婉华已经到了说与不说的边缘,我只要找对了方向稍微施压,谢婉华就会说出实情。可是,谢婉华心理上的突破口究竟在什么地方? 换个人,我也许还能试试别的办法,可是谢婉华是心理医生啊!按照她的说法,心理医生的承受能力要超出常人很多,如果我一下找不对方向,让谢婉华从心理压力中缓解过来,我刚才的步步紧逼不仅仅是等于做了无用功,甚至没法再用同样的办法去逼谢婉华了。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寻花却来了一句:“就算你不怕死,也得替老杜想想吧?就算我们两个不会抽身而退,难道还能看着老杜一辈子不成?你瞒着我们的事情越多,老杜也就越危险。你觉得,老杜自己面对鬼魂的时候,生还的机会有多大?” 对,老杜!我怎么没想到。 我看得出来,谢婉华对老杜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只不过,他们两个谁也没跨过那道界限。可是这些事情,寻花和尚是怎么知道的? 谢婉华果然急了:“你们不能……” “我们凭什么不能?”和尚厉声道,“雇主一句实话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选择抽身而退,也在情理之中。” 我跟着又补了一句:“我们一走,老杜可就再也找不到术士了。他就算能活下来,也会怨你一辈子。你信不信?” 第四十四章 雾里看花 谢婉华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惨白:“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姐夫,他是无辜的!” 我冷声道:“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但是,明知道对方在骗自己,还愿意把命搭进去的人却没有几个。我,肯定不是。”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给我说出真相;第二,你自己跟老杜解释。但是,我们两个肯定不会再接老杜的生意。老杜这辈子会不会把你当仇人,那得看他的心有大。” 那时候,我还没经历过什么海誓山盟,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谁,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谢婉华的打击有多重。 谢婉华脸色惨白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瞒着姐夫。” 我冷声道:“你先说完,我再考虑。我提醒你,你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我们的去留。如果,到了这步,你还打算掖着藏着,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谢婉华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才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姐姐出事之前,就已经出轨了。”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一眼之后,才说道:“你有证据吗?” “没有。”谢婉华摇头道,“我怀疑姐姐出轨,完全是来自于我的专业。我姐姐那个人,看似带着大家闺秀般的文静、淑雅,看不出她究竟是不是有喜有忧,其实,那只是她的一种表象,也是她在掩饰自己的心理世界。也只有在我面前,她才会稍稍透露一些。” 谢婉华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把她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但是,她本人并不知道。有一次,我在给她做心理测试的时候,误拿了一张测试题,结果却得到她已经出轨的结论。” “当时,我非常震惊,还以为是我测试错了。又接连对她测试了几次,得到的全都是同一个结果。我本来想要找机会劝她悬崖勒马,可是她忽然开始躲着我,甚至不愿意跟我说话。” “那之后不久,她就出事儿了。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日记的秘密。我觉得,她的日记里肯定记述了自己出轨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不愿意让姐夫接触到日记的内容。” “我把日记邮给汤姆,其实也有抹去其中一部分内容的意思。” 谢婉华看向我道:“你不知道,姐夫有多爱我姐姐。我怕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我听完之后才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我们尽可能帮你瞒着老杜。你继续说。” 谢婉华道:“事实上,我比姐夫更早发现姐姐的死与术士有关联。” 谢婉华说着话,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那里面装着一块像肥皂似的东西:“这是我在姐姐的遗物中发现的东西。” 我轻轻嗅了两下之后低声道:“魔药?” 魔药,也叫障药,或者梦魇香,属于术道中比较偏门的药物。这种东西,不同于现在那些致幻药剂,而是货真价实的术道秘法。 魔药,最初出现在谣门当中。 当初,一个谣门弟子就曾经用一块魔药,骗了一国文武。传说,那个谣门弟子扮成巫师拜火起舞,又把药粉不断撒向火堆,每次出手都能带动篝火异彩缤纷,实际上,却是在向火堆中撒放魔药。 但是,跪拜在地的文武百官却看到神明降临,听到了仙乐飘飘,自然对他深信不疑。直到对方卷走了大笔黄金,他们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国王却把一腔怒火撒在了巫门身上,差点断绝了国中巫门一脉。 巫门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直接由通天大巫出手,活活咒死了那个谣门弟子。他却在自己临死之前,把魔药的秘方广传江湖,为的就是让人不断去找巫门的麻烦,因为魔药最适合伪装巫师。 等到巫门反应过来时,魔药已经难以根绝了。 魔药又在流传过程当中被人不断改良,衍生出的秘药五花八门。我虽然大体上可以推测出这是魔药,却没法弄清它的真正功效。 史和尚接过魔药端详了半天,同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谢婉华却说道:“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确实接触过祝由术的一些皮毛。我当时觉得这种药剂跟老师所说的安魂散极为相似,就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它确实能让人快速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术道对师承极为重视,谢婉华说老师,没说师父,就代表着对方仅仅是在指点谢婉华,并没传授过她祝由术。甚至,那位老师本人都不是祝由术的传人。 但是,他们知道祝由术中有专门让人入睡的安魂散并不奇怪,那只是常识罢了。 谢婉华道:“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魔药究竟是不是安魂散,所以没敢轻易在别人身上常识,只是选择性地做过一些实验。那天,我能快速将你催眠,完全是因为我在空心摇摆当中放了那种药物。” “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当时会被谢婉华催眠。如果我不是在瞬间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也不可能看到那些被封住的记忆。 我继续说道:“你姐姐从来没跟你提过魔药的事情?” “没有,从来都没有!”谢婉华摇头道,“其实,我也在奇怪,她从哪里弄来了魔药。我姐姐对玄学,甚至医学从来不感兴趣,她只喜欢绘画、音乐。” 我倒背着双手道:“看来,我们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我一开始以为谢婉乔是因为老杜办案的时候得罪了人,才死于仇杀,现在看来,她死于情杀的可能性更大。” 我说话之间,诊所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我急忙道:“好像是老杜回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别让他看出破绽。” 谢婉华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汗水,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才走向了大门。从外面进来的老杜并没感觉谢婉华有什么异样,直接开口道:“小吴,我查到了。汤姆在一个月之前来到国内,他最后一次有迹可查的地方就是在一家酒店,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就退房走了,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记录。” 老杜抓起桌上的水杯一口喝干:“我已经安排人去调路口的监控了,但是,需要几天时间才能查到汤姆的大致去向。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等我算算。”我从身上拿出占命钱,扔在了桌上,“卦象显示,凶手应该是嫂子认识的人,或者说是她身边的某个人。老杜,你想办法查查她生前接触过的人,看看有没有外国人去找过他们。” 三溪只不过是个三线城市,不像那些国际大都市,随处都能看见老外。谁家里要是去了一个外国人,不被当新闻,也差不多能成为谈资。把范围缩小,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汤姆。 老杜却摇头道:“婉华平时很少跟人接触,跟她来往密切的人我都查过,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我看向谢婉华时,后者不禁点了点头。 我忘了,老杜是个刑警,警察对于杀人案惯用的就是排除法,也就是逐个排除掉仇杀、情杀等等可能性。而且在这之前,他们首先就要调查对方的社会关系。当初老杜想要找线索已经想疯了,他怎么会放弃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诊所的门铃又响了起来。我们四个人不由得同时一愣。我们在老杜家门口烧纸时,差不多是在11点左右,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下来,现在只不过是刚刚五点左右,谁能这么早过来敲门? 我给谢婉华打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打开了门铃上的视频,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戴着鸭舌帽低着脑袋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谢婉华试探着问道:“你找谁?” 对方把一个包裹举到摄像头前面:“送快递,这有谢婉华的快递。” “快递?”谢婉华不由得说道,“谁寄来的快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快递员沉声说道:“我只负责送快递,其他的我不清楚,麻烦你出来接一下。” 谢婉华刚要说话,我就轻轻碰了对方一下,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哪有这么早过来送快递的?你不说清楚,让我一个女人怎么给你开门?” 快递员冷声道:“我说了,我只负责送快递,其他的事情我不管。你要是不下来接,我就把东西放下了。” 对方也不管谢婉华答不答应,弯腰就把快递给放在了地方。就在快递员弓起身子的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背上隆起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脊骨轮廓。 一般人,就算是弯腰,骨头也不会把衣服顶起来。那个快递员,要么是太瘦了,要么就是身上根本没有血肉,只是一副被套在衣服下面的骨头。 快递员站起来之后,竟然没有转身,而是步步倒退着往后挪动,直到快要走出摄像头的范围时,他才轻轻做了一个上跃的动作。 第四十五章 接踵而至 那是鬼魂?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按住了腰间的青蚨镖。 鬼魂脚不沾地,但是,从正面看鬼,如果人不是趴在地上看鬼魂的脚掌,很难看见鬼踩在虚空当中。所以民间传说当中,都是去看鬼魂有没有影子。 可是,如果人站在鬼魂的背后,却能轻易看见鬼魂的脚跟翘在空中。所以,背后看鬼更容易识破它的真身,也更容易触怒鬼魂。 那个快递员退走,是为了让我们难以辨别对方的身份? 史和尚低声道:“你在这儿盯着,我下去看看。” 史和尚走后不久,我就从视频中看到诊所的大门慢慢被人从里面推开,有人从门里伸出一只手按住门口的包裹,轻轻往回拨动了两下,直到把邮包滚进门口,才关上了大门。 我刚刚听见门锁卡紧的动静,谢婉华就尖叫道:“刚才……刚才那不是和尚的手!” 我也微微一皱眉头。视频虽然只拍到了对方的两根手指,却把手指上黑色的指甲油拍得清清楚楚。那肯定不是史和尚的手。 我正在沉吟不语的当口,史和尚却捧着一个包裹回来了:“外面只有一个邮包……谢博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鬼……鬼……”谢婉华颤抖着声音连退了几步,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水杯,玻璃杯落在地上之后却“啪”的一声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成了两半,一股暗红色的液体顿时从裂开的杯子里流了出来。 “血——”谢婉华吓得惊声尖叫之间,距离她最近的老杜伸手把谢婉华拉到了一边儿,自己拔出枪来挡住了谢婉华。 史和尚蹲在地上,用手蘸起一滴血来闻了闻,道:“见水化血,大凶之兆。” “见水化血”、“见酒化血”都是传说中的凶兆,却不是我们眼前的这种化法。 因为所谓的“化血”并不是真正让酒水化成血水,通常都是在会客或者宴饮时,杯子忽然炸裂成像是刀削一样整齐的两半,杯中酒水四溢,酒水在灯光的掩映下变成红色。但是,将酒水重新装起来,还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浆。 我记得,刚才谢婉华把水喝了一大半儿,玻璃杯里还剩着不到一寸高的清水。难道清水能在短短瞬间化成血液? 我抬手把一枚打鬼金钱扔在了血水当中,金钱刚刚落地,血水当中就冒出了一缕淡淡的黑烟。刚才在地面上蔓延的血水却以打鬼金钱为中心,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滩清水。 谢婉华颤声道:“那是阴气……有鬼进来了……” 我看了谢婉华一眼,淡淡地说道:“有我们两个在,不可能有鬼进来还不被发觉,别紧张。” 谢婉华急得语无伦次:“吴召,你怎么不明白……我的老师跟我说过辨鬼的事情。他说,鬼魂进门肯定带着阴气,阴气能把清水变成血色……” 我仍旧摇头道:“那是扯淡!” “吴召……”谢婉华跺脚道,“你刚才……” “不用说了,不可能有鬼!”我强行打断了谢婉华,“我和史和尚都带着护身法器,法器没有反应,说明附近没有鬼。” 谢婉华虽然不说话了,老杜却犹豫道:“可我们刚才……” 我摆手道:“别忘了我们几天前遭遇的惑鬼。鬼是会骗人的。先看邮包。” 老杜这才不说话了,动手把邮包给拿了过来。 邮包还是汤姆寄过来的,包裹当中除了几张日记之外,还装着一个像是水缸形状的粗陶罐子。我把罐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旁边的老杜却脸色惨白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我转头之间,却看见老杜手里掐着几页日记,眼圈发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婉乔有了外心?” “这个……”我刚要说话,老杜却沉声道:“小吴,我虽然不会算卦,可是我看过你算卦。你算卦的时候,从来没有刚才那么敷衍。你刚才是不是什么都没去算,只不过是摆了个样子,想要骗我去查婉乔接触的人?” 这一点,老杜还真没说错,我刚才那一卦的的确确是在摆样子。可是我就算是在摆样子,外行人也一样看不出来。老杜是怎么知道的?仅仅是怀疑? 我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老杜就厉声喊道:“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姐夫,你先冷静一下。”谢婉华本来是想劝老杜收手,却没想到把老杜的注意力一下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老杜红着眼圈道:“小华,你跟婉乔的感情最好,你们无话不谈。你告诉我,婉乔是不是有了外心?” “姐夫,你听我……”谢婉华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指着老杜身后尖叫道,“你想干什么?” 老杜本能地闪身之间,却看见史和尚举着金刚杵站在了自己背后。老杜顺手把枪给举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砸玻璃!”史和尚二话没说,抬手一下把金刚杵给扔到窗口。完全用黄铜打造出来的金刚杵少说也有十多斤重,加上史和尚一掷之力,想要砸碎玻璃绝对是轻而易举,可是史和尚的金刚杵却偏偏在一声巨响之后,被玻璃给反弹了回来,“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老杜厉声道:“你搞什么鬼?” 史和尚厉声道:“屋里进来鬼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快点开枪,把玻璃打碎了。” 谢婉华厉声道:“你就是鬼!刚才,我明明看见鬼魂拿了包裹……” 老杜举着枪喊道:“小吴,史和尚是人是鬼?” 我从“见水化血”开始就觉得已经有一场危机在向我们悄然接近,可是我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是对方究竟用了什么手法。所以,我从和尚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冷眼旁观。 可是现在的情形却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直到老杜喊我时,我才说了一声:“是人。” “不可能!”谢婉华厉声道,“你没看见刚才的视频……” 史和尚却在这时冷然道:“如果,从外面走进来的就是鬼,那从外面回来的人,可不只我一个。” 史和尚明显是在指老杜。谢婉华却尖叫道:“你胡说八道!” 史和尚摆手道:“你都不相信自己姐夫是鬼,为什么非得说我不是活人?” “你……”谢婉华被史和尚问得哑口无言之间,老杜却飞快地说道:“我现在不管谁是鬼,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告诉我——” “老杜,你冷静!”我看见老杜已经双眼发红,握枪的手臂也在剧烈地颤抖,就知道他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我没法冷静!”老杜忽然调转枪口,往我身上指了过来,“你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儿。告诉我……” “我……”我刚刚说了一个字,老杜忽然失控:“你再不说,我杀了你!” 我眼看着老杜握枪的手臂忽然绷直,枪口直往我脸上指了过来,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猛然收紧,就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我将身子拼命往左一闪,老杜的枪声也在瞬间响了起来。呼啸的子弹贴着我的脸颊飞射而过的瞬间,我也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我刚刚贴向地面,就用手臂撑地往旁边翻滚了过去,与此同时,老杜打出来的子弹也在我滚过的地面上迸起了火星。 我来不及去看老杜的情况,只知道不停地往旁边翻滚,飞射而来的子弹却紧贴着我的身躯连连炸响。直到我撞在沙发上时,老杜的枪口已经指向了我的要害…… 千钧一发之间,史和尚已经飞起一脚踢向了老杜手臂。老杜手中刚刚绽出火光的手枪在史和尚的重击之下蓦然指向空中,一颗子弹瞬间打进了天棚。 老杜仰身之间,史和尚的第二脚也直奔老杜的胸口踢了过去。没等史和尚击中老杜,站在近处的谢婉华忽然抓起魔药砸向了史和尚胸口。 像香皂似的魔药砸上史和尚胸口之后,瞬间迸出了一片黄烟。一条腿还没着地的史和尚蓦然仰面朝天栽倒在了地上,想爬都爬不起来。 这时,连续退出两步的老杜却稳住了身形,再次举枪往我身上指了过来。 史和尚跟老杜的交手虽然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却足够我趁机起身了,等到老杜再次举枪时,我已经蹦到沙发上,手中的青蚨镖先一步往老杜身上打了过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刚刚救下了老杜的谢婉华却在这时闪身挡在我和老杜中间,我打出的青蚨镖“噗”的一声钉进了谢婉华肩头,却没伤到老杜半分。 “小华!”见谢婉华受伤倒地的老杜瞬间发狂,举起手枪对我疯狂连射。我脚踩沙发连续闪避,被子弹崩开的雪白棉絮在我身后漫天纷飞,直到老杜的手枪里迸出了一声空响,我才往对方身上猛扑了过去,手掐着老杜脖子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就在我制住老杜的瞬间,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意。 第四十六章 咒术 那一丝微弱的杀机从我心里冒出来之后,就再也无法遏制地疯狂滋生,短短片刻之间就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在我的眼中,被我按在手下的老杜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反抗的猎物,而我却是一匹压住了猎物的恶狼,仿佛咬开老杜的喉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嗜血的本能,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我猛然抽出腿上的匕首,倒持刀柄,高举过顶。匕首上雪亮的寒光从左向右地划过老杜脸庞的瞬间,老杜似乎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马上放弃了抵抗,闭目等死。 正当我要发力的一刹那间,被我贴身存放的鬼眼金钱却“嗡”的颤动了一下。我的鬼眼竟然在鬼钱的感应下,不受控制地蓦然开启。等到血光从我眼中划过之后,我竟然在老杜脸上看到了一片蛇鳞。 我敢保证,那一瞬间我绝对没看错,而我心中所暴起的杀意,也在惊骇之中荡然无存。 我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才知道自己肯定是着了鬼怪的道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杀老杜,而老杜应该也不会因为怀疑妻子出轨,就瞬间失控,向无辜的人痛下杀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史和尚要砸玻璃?我脑中灵光一闪之间,猛然跃起身来,抽出背在身后的罗刹,全力一刀往玻璃上砍了过去。长刀耀起的寒光形同雷霆般劈向窗口之间,百叶窗瞬间在刀锋之下纷纷崩断,锐利的刀尖却仅仅是在窗上划出了一声刺耳的巨响,便砍上了窗台。 等我一刀劈开了大理石窗台之后,才猛地一惊。窗户上的玻璃不可能比大理石还硬,能够轻易斩断石板的罗刹,奈何不得一块小小的玻璃? 就在我愣神的这一瞬间,我身后陡然传来猛烈的杀机,皮鞋擦动地面的声响蓦然而起时,我就猜到是老杜从我身后站起来了。 我的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刚刚被我强行压制的杀机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爆燃而起。我已经不自觉地把手中罗刹刀锋向外地调转了过来,这正是“回身斩”起手的姿势,只要我回手一刀横扫过去,老杜立刻身首异处。 这时,我身后也跟着劲风暴起。老杜应该是抄起了什么东西,往我脑袋后面砸了过来。 我要选择杀人自保,还是孤注一掷再斩窗口? “啊——” 千钧一发之间,我怒吼声起,双手拼尽全力一刀砍向了窗前。 “哗啦”——窗上的玻璃应声而碎之间,罗刹的半截刀锋也砍出了窗外,我手持长刀跨前一步,整个人往前迅速挪动了一米多远,紧贴在了满是碎玻璃的窗台上。 与此同时,带着呼啸的劲风也在我背后一下砸空,我这才算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老杜那致命一击。可我和老杜之间也应该只剩下了一米多远的距离。老杜只要再往前一点,仍旧可以打中我的后脑。而我手里拿着难以调转的长刀罗刹,没法立刻回身防御,想要动手,只能选择弃刀。 就在我松开双手,准备弃刀回身的瞬间,一股冷风忽然从窗外猛地灌了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之后,再次汹涌而起的杀机也随之烟消云散。 老杜也在我身后喊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收回罗刹:“先别管那么多,快救人。” 老杜没用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谢婉华救醒了过来。史和尚被我往脸上泼了两次凉水之后也幽幽醒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能猜到。” 我拉起对方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史和尚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才说道:“从你告诉我自己收到过一把刀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你们中了意咒。” 史和尚看我不明白,就继续解释道:“意咒,其实已经脱离了巫师的范畴,应该是咒门高手研究出来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先有意,后有咒。” 史和尚指了指我们扔在桌子上的假匕首道:“那把假的匕首,其实就是一个媒介,它能引动善于用刀杀人的鬼怪袭杀你们。因为你们几个都碰了假匕首,所以你们都是鬼怪的目标。” 我听明白了,诅咒一道首先要有一个传播的媒介。有些人善于用目标的毛发、衣物作为媒介;有些人则善于用目标可能接触的东西作为媒介……没有这一类的东西,施咒者很难锁定目标,就更不用说驱使鬼魂杀人了。 当然,咒门当中也有不需要媒介,一言定人生死的绝顶高手。但是,那样的人,不会放下尊严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史和尚也不管我们听没听懂,继续说道:“这回包裹里那东西,应该是一个缩小了的蛊盅。” 苗疆蛊毒威震天下,无人不知。在多数人印象里,培养蛊虫的蛊盅应该是精致小巧、做工精美的盒子。其实,这是一个认知上的误区。 最简单地想,蛊盅的作用是什么?是让里面的蛊虫互相吞噬,直到剩下最后一只毒虫为止。一只小巧的容器能装得下数以百计的毒虫?尤其是培养蛇蛊,成年毒蛇再怎么小,也不可能像蚯蚓一样被扔在小盒子里吧?所以说,真正的蛊盅至少也得有水缸大小,甚至是更大。 史和尚道:“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蛊虫互相争食。我以前曾经听师父说过一次,蛊虫并不是被扔到一起之后就马上互相残杀,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脱困,直到发现自己跑不出去的时候,才会想到占领地盘,给自己争取生存的空间。” “如果一个蛊盅当中有几条厉害的毒虫,他们会在咬死其他弱小同类之后安静下来,伺机进攻强大的对手。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安静的,直到有一只毒虫打破了平衡之后,他们才会陷入厮杀。” 史和尚道:“对方既然拿了蛊盅作为意咒,那就是说,他把我们所在的房间当成了一个蛊盅,我们就会在对方咒术的控制之下成为互相残杀的蛊虫。” “老杜和谢博士对咒术的抵抗能力比我们弱,就会先一步情绪失控,对我们动手。如果我们也被引发了杀机,那最后就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史和尚道:“其实,蛊盅这种东西就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不能被打碎,一旦蛊盅碎了,里面的毒虫马上会放弃厮杀,跑得一干二净,遇上凶虫说不定还会反过头去找巫师报仇。” “那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碎窗户,破了对方的意咒。可是,对方好像也在外面下了禁制,我的金刚杵竟然没能砸碎玻璃。” “我第一刀下去也没砍碎玻璃。”我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冷汗之后,诊所外面却响起了警车的声音。老杜摆手道:“没事儿,我来处理。你们把沙发收拾一下。” 我顺手扯下一张桌布把打烂的沙发盖上之后,大门的方向也传来了一个警察说话的声音:“杜队,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在诊所打斗,还传出了枪声。” 老杜道:“没有的事儿。谁报的假警?” 警察犹豫道:“可是报案人说……” “说什么?”老杜当场翻脸,“这里就我一个人有枪,你用不用查一查我开没开枪?” 我顺着楼下扶手往下偷瞄的时候,看见老杜把枪掏了出来,往那个警察手里塞了过去。对方显然是被老杜弄蒙了:“杜队,你看你……我还能信不着你吗?肯定是误会,我们先走了。” 警察转身走了之后,老杜才松了口气——他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要是那警察稍作检查,说不定今天的事情就难以善了了。 我有一种直觉,对方应该就离我们不远,否则,他不会把时间掐算得这么准确。但是,对方肯定也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否则,他不会贸然报警。 老杜回来之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现在说吧!婉乔是不是……” 我看得出来,老杜对妻子的感情很深,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谢婉华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况且,姐姐只是精神出轨,还是说已经……还很难说。” 老杜扬了扬手中的日记:“你们看吧!” 我把日记拿起来翻看了一遍,上面的确记录着谢婉乔极为矛盾的心理,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对不起老杜,另一方面也难以割舍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不过,日记的内容也确实像谢婉华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东西,仅仅是在记录一段感情而已。 日记最后一页还是一幅小孩子画的画,上面画着几只奇形怪状的小虫子。 我看向老杜道:“老杜,你想怎么做?” “查!”老杜斩钉截铁道,“婉乔是我媳妇儿,永远都是。哪怕……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我点头道:“好,那你就打起精神来,好好想想,谢婉乔平时都和谁接触密切一些?” 对感情这些事情,我很传统,也保守,我佩服老杜,但是并不代表我能理解谢婉乔,再让我从老杜这边喊她嫂子,绝无可能,我干脆直接喊了对方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如影随形 老杜一言不发地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才缓缓说道:“婉乔经常接触的人,我全都排查过。异性当中只有那么三个人,其中接触最多的就是一个书画老师。” “婉乔很喜欢画画,工笔画的水平很高。整个三溪市唯一能当她老师的人,就是三溪大学的教授,何洋。那个人为人很正派,甚至有些古板,我想,不应该是他。” 老杜前一步排除了何洋的嫌疑,我却反驳道:“术道中人做事,跟你并不在一个思维上。你认为不是凶手的人,可能就是凶手。不管怎么说,先找到那个老师再说。” “好吧!”老杜道,“我上次找何老师,还是八年以前的事儿。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具体住址了,得先查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 老杜去联系同事时,史和尚说是没带趁手的家伙,万一跟人动手怕吃亏,也离开了诊所。 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两个人就陆续都回来了。史和尚背着一只黄布包起来的长方形匣子,看样子那里面应该装着什么长兵器。 老杜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从离开诊所之后就一言未发,直到快要赶到何洋的画室时,才开口道:“如果,一会儿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们就拉我出来。我是警察,我不想犯法。” 我忍不住反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是个流氓!”老杜的脸色一片铁青。我知道不能再往下问了,转头向谢婉华交代了一句,让她等在车里,就推开车门走进了街角的画廊。 我们刚一进屋,就有女服务员迎了上来:“几位是来买画,还是……” 我打断对方:“我们来见何洋。” 女服务员说道:“何洋老师正在作画,不愿意被人打扰。诸位如果有重要的事儿……” 我再次打断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他画完再说。” 服务员还要再说什么,史和尚却沉声道:“妹子,我们没踹门进去,就已经很客气了,你也别多说什么,行不行?” 我不得不说,史和尚要是板着脸不笑,配上那么一个光头,确实挺吓人。那妹子顿时吓得脸色白发:“那……那我给你们倒点水。” “谢谢了!”我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服务员就端着三只水杯走了出来:“先生,请喝水。” “谢谢……”我刚想去接水杯的时候,服务员的手掌却忽然往后撤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双手跟着水杯往前挪了几分。 不对!一股危机来临的感觉忽然袭上了我的心头。那个服务员明显是被史和尚吓着了,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她就有胆子耍我? 我现在半坐在椅子上,对方正好是居高临下地看向我的头顶,我现在想要抬头与对方对视,肯定要慢上那么一步。这一步或许只有那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但是分毫之争却足够分出生死。 我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就只能保持现在的姿势,与她僵持在了一起。 仅仅两三秒钟之后,史和尚就喊了一句:“吴召,你干什么呢?” 从史和尚的角度上看,我肯定是微低着头、举着双手一动不动,他要是没有反应才是怪事。 史和尚话音没落,我就听见他的方向传来一声像是蛇鳞划过布片的动静。我从小在山边长大,对蛇异常敏感,尤其蛇过草地的声音,我离着老远就能听出来。 对方的目标是史和尚?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子里飞闪而过,我就看见服务员袖口里钻出了一颗褐色的蛇头,张嘴咬向了我的手指。 毒蛇的獠牙蓦然贴近我手指的瞬间,我猛地一翻手掌,端在空中的右手从侧举变成了平伸,掌心向上,竖起食、中二指,往毒蛇七寸的位置上夹了过去。 我出手已经不慢了,急冲而来的毒蛇却比我还快了一步。冰凉的蛇头窜进我掌心之后暴进半尺,我伸出去的手指仅仅夹在了蛇尾上。 打蛇最忌讳的就是打尾,除非能一下把它从地上拎起来,否则只要稍慢一步,就容易被毒蛇回身咬中,而我那一下恰恰就犯了大忌。 毒蛇在剧痛之下蓦然缠上了我的手腕,蛇头直奔我小臂的部位咬了过来,我再想出左手抓蛇已经晚了一步。 千钧一发之间,老杜的枪声从我身侧陡然暴起,一颗凌空飞掠的子弹不偏不斜地正中蛇头。我眼看着一蓬鲜血在我手臂上方炸开的同时,女服务另外一只袖口当中又飞出了一条蛇来。 就在前一秒钟,我因为本能地想要去抓毒蛇,已经把左手抬了起来,对准了右臂的方向。第二条毒蛇出现的当口,我正好把手横在了半空当中,也等于把手腕送到了对方的嘴边。 与此同时,挡在我面前的服务员也跟着一个转身,挪向了我身体右侧,恰好挡在了老杜身前,老杜再想开枪,只能先把对方击毙。 危机再临之间,我却猛地一抖手腕,把缠在腕子上的青蚨镖往后震了过去。青蚨镖还没停止滑动,毒蛇的獠牙就结结实实地咬在了我的手上,毒牙与青铜摩擦的声响骤然乍起时,我已经腾出手来抓住蛇尾,把咬住我的毒蛇生生扯了下来。直到我把毒蛇甩飞了出去,两颗断裂的蛇牙还留在我的袖子上。 从毒蛇出现,到我脱离危机,只有那么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可是就在十几秒之后,刚才还在飞速转身的服务员却像是失去了支撑,瞬时扑倒在了地上。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过去救人,而是看向了史和尚。后者也已经把一条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毒蛇给生生拽成了两截,随手把还在扭动的蛇身给扔到地上踩了个粉碎。 等我把扑倒在地的服务员翻过来时,对方的七窍当中已经流出了黑血…… “人没救了,快找何洋……”我刚一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谢婉华!我大惊之下快步抢出门外,却看见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趴着一条上下窜动的毒蛇,躲在车里的谢婉华被吓得抱头尖叫。 “回去!”我甩手往车窗的方向打出了一枚青蚨镖,却对结果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冲进了画廊,接二连三地踹开几间画室之后,才在一个房间里看见了倒地不起的中年人。对方一只手里还抓着画笔,看样子他刚刚正在那儿作画。 等我抢到对方身前,却不由得心凉了半截。那人身边掉落着一条没了脑袋的毒蛇,还在冒血的蛇身仍旧在地上扭动,那人的嘴角边上却血流不止。 我拔出匕首撬开那人紧闭的牙关,才从他嘴里抠出来一颗被咬断了的毒蛇头——看样子,那人忽然见到毒蛇之后,被吓得惊声大叫,可他的声音还没传出来,就被凌空窜起的毒蛇给咬住了舌头,对方固然是在剧痛之下咬断了蛇身,他也在片刻之间被生生毒毙。 我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是何洋?” “他就是何洋。”老杜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不少。这个何洋不可能是谢婉乔出轨的对象。一个隐藏了八年之久的凶手,总不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我起身道:“再找找屋里还有没有毒蛇。” “不用找了,肯定没了。”史和尚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收到的那幅画上有几条虫子?” “五条。”我下意识地回答之后不由惊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袭击我们的毒蛇,是按画上来的?” 史和尚道:“要是我估计的没错,那幅画应该就是意咒组成的一部分。我们这回遇上对手了。对方不但会下咒,而且会御蛊。” 我转头对老杜道:“老杜,你赶紧查一查谢婉乔生前有没有来往密切的南方人,尤其是苗疆、云南一带的人。” 东北气候寒冷,不适合毒虫生长,没有毒性太强的毒虫活动。就拿三溪这一带来说,毒性最强的蛇就是学名长江短尾蝮的铁树皮,其他种类的毒蛇,在没人刻意驯养的情况下,不会出现在的这里。至于说,蜈蚣、蜘蛛一类的毒虫,就更不能与云南、湘西一带的毒虫同日而语了。所以,东北术道鲜有用毒的高手。 毒道高手绝大多数出自南方,而且也不会把用毒的本事传给外人。 刚才那几条蛇虽然是东北的铁树皮,却显然被人驯化过,否则,攻击的方式不会如此刁钻,时间也不可能把握得那么准确。 老杜听我说完,不由得摇头道:“我以前对婉乔接触的人进行排查时,从来就没发现她跟哪个南方人接触密切。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可能。你再查查。”我摇头之间,老杜却说道:“我真的查不出来,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八年了……哎,小吴,你不是会算吗?你给我算算?” “卦象不是万能的。”我无奈道,“我还达不到凭空推算的程度。如果算命先生个个都有掐指证乾坤的本事,那就不需要警察了。” 史和尚忽然道:“你笨呐,你不会换个方式算?” 第四十八章 忽现灵光 “简直异想天开!”我差点被史和尚气死,“你还是术士吗?你不知道命不可看透吗?” “过去不可知,未来不可算”是命数当中的通则。 过去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多数人看到的却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因为,某一件事儿涉及的人物可能有几个甚至几十个,其中的过程又无比复杂,就算是当事人也未必能说清每一个细节。作为第三方的命数师,想要完完整整地看清一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就等于强行把天道撕开一个口子,以神明的视角去窥视过去。这是人力能够办到的吗? 推算未来,是命数师立足的根本,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能丝毫不差地推算出未来的一切。看破未来,比看透过去更难,那等于是把自己容身在天道之中,借天眼看万世。 史和尚让我换一个办法推算,无非就是换一个角度去算同一个问题,我一样推算不出当时的细节。 史和尚听我这样一说,顿时哑了火。老杜也叹息了一声,开始想办法收拾这里的烂摊子,毕竟死了两个人,他必须上报。 我转身出门的工夫,无意间瞥见了何洋尚未画完的那幅油画,猛然转身往油画上看了过去。 何洋临死前画的那幅油画,背景显得异常阴暗,乍看之下就像是一个密闭的房间,或者说,干脆就是一个墓穴。画布正中放着一口棺材,被推开了一半儿的棺盖边缘伸出了一只纤细的人手,看着就像是有一只女鬼撑着身子想从棺材里爬出来。 棺材右手,是一个蜷缩着双腿坐在地上的小孩儿。那个孩子的五官并没画全,但是从他面部的方向上看,小孩正在看着那棺材当中的人影,似乎是在等着他爬出来。 我走到画布前面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自语道:“他怎么画了这么奇怪的一幅画?” 史和尚不以为然道:“那些搞艺术的,思维跟你不在一条线儿上,人家觉得好的东西,你欣赏不了。行了,赶紧走吧!” 我返回诊所之后就一直在想何洋临死前的油画,我总觉得,那幅油画好像是要向别人表达什么,只不过,我猜不出何洋的意思。 我想了好半天才拿起电话给老杜拨了过去:“老杜,你看看何洋画室里还有没有类似的画……对,对……就是跟他刚才画的那幅差不多的。要是有,就全给我带回来,我有用。” 没过多久,老杜就带着一大堆的油画赶了回来:“你要这些画干什么?” “我看看……”我随手拿出一幅油画,那幅画虽然五彩缤纷,但是主体却像是一群在空中舞动的鬼魂,每只鬼魂都有不同的色彩,也像是在表达着不同的情绪,似乎想要向谁诉说什么。 油画的一角上却是一个显得异常孤独的身影。那道十分瘦小的身影孤立无援地蹲在被鬼魂充塞的世界当中,给人一种想要救助,却又难以援手的凄凉。 我皱眉道:“这幅画是怎么画出来的?” 老杜道:“这幅画是何洋的得意之作,叫《救赎》,意思是一颗纯洁的心落进了被邪恶充斥的世界,在孤独中等待着有人救赎他的心灵。” “你怎么知道?”我随手拿起另外一幅画时,老杜解释道:“大概是十年前吧,我陪着婉乔去看过何洋的画展,画展的主体就是这个,我对这幅画的印象很深……” 我连着看了几幅画之后,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老杜,你注意到没有,何洋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小孩儿。如果,这个小孩是童童呢?” “你说什么?”老杜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沉声道:“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小孩子画画,要么是照着画,要么就是在画自己看见过的东西。童童画过窗外那个拿刀的鬼魂,说明他确实看见了鬼。” “我们做一个假设,童童天生有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他并没跟人说起过,或者说,他说了也没有人相信。” “但是,他跟何洋说过。何洋根据童童的描述,画出了《救赎》。” 老杜的脸色瞬间惨白:“童童以前跟我说过他能看见怪物,我以为……以为那是小孩的想象……难道是真的?” “可能是真的!”谢婉华道,“姐夫,其实你不知道,童童在……在失踪之前,患上了自闭症,而我就是他的主治医师。姐姐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也一直瞒着你。” 老杜顿时厉声道:“童童怎么会患上自闭症?” 谢婉华摇头道:“我还没取得童童的信任,他就失踪了,所以,我没找到他得病的根源。但是,我敢肯定,童童是在那次画展之后病情忽然加重,我姐姐也断绝了跟何洋之间的联系。” “那就对了!”我接口道,“天生阴阳眼的人,如果身边没有术士看护,很容易患上自闭症。他们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听见鬼魂的说话。” “很多游魂野鬼却希望能通过有阴阳眼的人讨要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纸钱、衣服,所以他们总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相信他们还好,如果没有人相信他们,那么这种事情就会出现两种结果。一个是游魂野鬼看见无利可图陆续离开;另外一个,就是触怒了鬼魂,让他们变本加厉地去侵扰对方。” 我说到这里之后,微微一顿道:“我想,当时的童童就是这种情况。他愿意交流,或者说愿意相信他的人,只有何洋一个。” “童童跟何洋说起自己看到的一切,其实是想寻找庇护和安慰,可是何洋不但没有帮助童童,反倒把事情隐瞒了下来,把童童看到的一切当做了自己创作的素材,甚至有可能为了寻找素材还在不断地诱骗童童。” “直到画展开始,童童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何洋打破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所以,童童的自闭症才会忽然加重。” 老杜顿时拍案而起:“我艹他妈的!他要是没死,老子饶不了那王八犊子……” “你先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老杜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老杜接起电话不久就怒吼道:“告诉那王八蛋,画是老子拿的,让他自己找我要……律师算他么狗屁……” 史和尚按住激动的老杜:“怎么回事儿?先别激动。” 老杜气得浑身乱抖:“何洋的老婆带着律师跑到局里,说我非法扣押了何洋的画作。我草他么的……” 史和尚道:“这还不好办啊!你就找个合适的理由扣着呗,急死他。” 史和尚又在出馊主意。老杜是警察,又不是土匪,况且那边还带着律师,弄不好就是难以收场的局面。 我沉声道:“何洋老婆那边,你压得住就压着,压不住就把东西还给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谢婉乔当年接触过什么人。” 老杜被我分散了注意力之后才算安静了下来。我继续说道:“想要救助有阴阳眼的人,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找术士帮忙遮住阴阳眼,或者直接将童童收入门墙,慢慢引导他成为术士。” 我沉声道:“如果,你们能确定谢婉乔从来没学习过法术,那么,为童童寻医的这个过程,就是她唯一接触术士的机会。我们要查,就得从算命街查起。” “从没接触过术道的人,没有直接找到正牌术士的门路,必须得有人引荐才行。谢婉乔生活的圈子里应该没有合适的引荐人,如果她从其他渠道听说法术能治好童童,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先去算命街找人。” “我们去算命街!”老杜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我们一路赶到算命街,老杜就想拿谢婉乔的照片找人,我却伸手拦住他道:“你这么找太浪费时间,我带你去找人。” 我找上的人是老董,也就是当初我接下王诗雨生意时,指点她们站到太阳底下的那个老头。 老董没有什么真本事,却是算命街里的百事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来算命街纯粹是为了消遣,除了天天跟人家闲聊,也不见他接什么生意,但是,他的见识却是算命街里最高的。 我找到老董之后,硬是把他给拖到了没人的地方。老杜从身上拿出照片:“你以前见过这个人没有?” 老董拿着照片看了好半天:“看着面面晃晃的,想不起来了。” 这也不怪老董,毕竟谢婉乔到算命街的时间至少也过去了八年,甚至比这还要更长。要是没有什么让人记忆特别深刻的事情,谁能在人来人往的算命街里记住一个偶尔经过的人? 我提醒道:“这个人来算命街,是为了找人给孩子封阴阳眼。你有印象没?” “哎呀!”老董一拍大腿,“你早说啊!这事儿当时在算命街传得那叫一哄哄儿,我说我怎么像是在哪儿见过她。” 第四十九章 危机来临 董老头点上一根烟道:“说这话,大概是在九年前吧……对,就是九年之前,有个女人忽然来了算命街,逢人就问能不能给他家孩子挡阴阳眼。” “这个活儿,别说当时算命街前前后后这几十号人都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也不敢接啊!那女人都要急哭了。” 遮阴阳眼,就算在术道当中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接。 术道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老天爷赏一碗饭吃,才给一个人留了阴阳眼,让那小子从小就能通阴阳、辨鬼神。这种人天生就该当术士。有人替他遮了阴阳眼,就等于帮他挡了一辈子祸,肯定要遭报应。 因为,术士入行之后,等于要跟鬼怪纠缠半生,祸福生死,实难预料。遮上阴阳眼,就等于抹掉了一个术士,那么老天就会把该他做的事情,交给替他遮眼的人来做。 所以,真正的术道高手遇上天生阴阳眼的人,要么引他入门,要么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很少会替人遮眼。 算命街不懂行的人接不了,懂行的人不敢去接,也没那个本事。 董老头继续说道:“那女人街头街尾地转了好几圈,可还是不死心,几乎天天都来算命街找人求人。当时,不少人躲着她走,也有人劝她死心吧,可那女人就是不听,还是天天的来。” 老董说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道:“对了,那女人过来找人的时候,还来了一个人,挨着个地给我们发了钱,还嘱咐我们说那女的疯了,千万别跟她一块儿疯,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他就找我们负责。” 老杜顿时气得额头青筋暴跳:“那个发钱的人是谁?” 董老头道:“有人认识他,说是市里一个画画的,叫什么洋。” “我草他么的!”老杜咬牙切齿时,谢婉华却拉住了老杜的手臂,示意老杜不要冲动。 董老头只当没看见老杜发作,继续说道:“后来街上有个二溜子就打起了那女人的主意,直接找到她,说能帮她家孩子遮眼,骗了那女的不少钱……” 老杜咬牙道:“你们当时就没人提醒一下吗?” 董老头看了老杜一眼:“你是不懂咱们这行的规矩吧?挡人财路那是大忌。再说,那小子最后也没得着什么好儿。” 我示意老杜不要说话之后,董老头就继续讲了下去:“那特么小子仗着自己有那么点靠山,骗了钱还没跑,就在算命街晃荡。没几天工夫,那女人就找来了,还说他家爷们儿是警察。” “那小子也没当回事儿,还把那女人损了一通。没想到,当天下午那女人就带着警察来了,领头的就是这区的分局长。” 我看向老杜时,后者点了点头:“这边分局长是我战友,我们两家走得很近。” 老董莫名其妙地看了老杜一眼,才继续说道:“那几个警察二话没说就把那小子抓走了,关了十多天才放出来。后来那小子回来的时候,我们就问他到底怎么了。” “那货一开始没说,后来喝多了才交了实底儿。他骗的那些钱已经够判他了,再加上他骗的是警察家属,进了局子还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那小子后来实在没招儿了,就跟那女人说他认识一个高手,肯定能帮她给孩子遮眼,但是得那女人自己上门去求他。那女人估计也是没招儿了,竟然信了他一回。” “后来,那女人特意去找了分局长说是不想追究了,可是分局没打算轻易放那小子,拘了他快半个月才把人放了。那之后,那女人就再没来过。” 我立刻追问道:“那小子介绍的人是谁?” 董老头道:“当时,我也挺好奇。三溪这地片儿上,吃这碗饭的全都在算命街混,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尊大菩萨?” “那时候,别看那小子喝多了,打死也不肯说那人究竟是谁。说是,怕泄了那人的底儿,被他弄死。” “我当时还问他,你告诉那女的找人的时候,怎么不怕被弄死?那小子说,他当时要是不给出这么个人来,警察饶不了他,不得已才露了那人的底儿。” “我们当时都觉得他顺嘴胡咧咧,谁也没当一回事儿。这事儿,也就那么过去了。” 老杜不等我开口就急声道:“你说的那小子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死啦!”董老头道,“那件事儿出来不长时间他就死了,我听说死得蹊跷。当时,有人看见那小子大半夜的在马路中间晃悠,好像是一门心思等车过来撞他。” “后来真来了一辆大挂。本来那大挂车都减速了,还一个劲儿地按喇叭,谁知道,那小子自己往车头撞,当场就撞死了。听说当时*子都压出来了。” 人死了! 我皱着眉头看向了老杜,后者沉声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董老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大号好像是叫于秀辉吧,我叫不太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小涛子。” “谢谢了!”老杜道了声谢,就领着我们去了分局。分局的民警没用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查到了小涛子的资料。那人的大名确实叫于秀辉,活着的时候是这片上的混混,偷鸡摸狗的什么都干,主要的营生还是盗窃。 史和尚拿着资料道:“就这么一货,还能联系上术道高手?那人不能是他亲戚吧?” “应该不是。”我摇头道,“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亲属关系,于秀辉也不会死得莫名其妙。按董老头的说法,他当时说不定是被鬼迷了才去撞车。我觉得那个术士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杜翻着资料道:“我觉得,既然于秀辉是个小偷,那么他在盗窃时无意间遇上那个术士的可能性更大。” 史和尚反驳道:“那那个术士当时怎么不杀他?” “因为留他有用。”老杜道,“虽然我是警察,但是不得不说,有些事情交给那些混混去办,说不定更有效一些。我去查一查那于秀辉。” 老杜连着挂了几个电话之后道:“查到了。派出所那边说,于秀辉活着的时候,经常在梧桐街一代活动。” 老杜从电话里翻出地图,用手划了个圈:“差不多就这个位置……我现在马上找人查查那里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南方人。” 老杜继续道:“那些小偷一般都有自己活动的地盘,很少跑到别人的地方伸手,而且,他们到了地盘外面想要办事儿,可能就不灵了。我估计,那人应该就在于秀辉生前活动的范围之内。” 我沉声道:“你要多久才能查到可疑的人?” 老杜摇头道:“不好说。查那些有案底儿的人容易,查住户费点劲儿,尤其是流动人口,就更费劲了。八年多过去了,那人还在不在梧桐街,谁能叫得准?” 我想了想道:“这样,你带我去梧桐街,最好能找个高点的建筑。有了范围,我试试能不能把他算出来。” 老杜眼睛一亮:“梧桐街离这儿不远,我们走。” 这一番折腾下来,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老杜开车赶到梧桐街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老杜的导航仪却在这个时候变得一片混乱,我们的汽车也绕着一道马路兜起了圈子。 我发现汽车两次经过同一栋楼之后立刻转头问道:“老杜,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车好像开不出去了……”老杜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停车,我下去看看。”史和尚跳下车去,先从背后抽出两截铁棍,双手一和把两截棍子给拧在了一起,又从身上拽出一串铜铃,挑在铁棍头上,单手举起铁棍走站在汽车前面:“车慢点开,跟着我走。” 史和尚虽然在大步前行,被他挑在棍子上的铜铃却纹丝不动,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看样子,他棍子上的那串铃铛应该是某种类似于打鬼金钱的法器。 史和尚差不多走出五十多米之后,他棍子上的铜铃忽然响了起来。一开始铜铃还是微微颤动,到了后来,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铃声。 史和尚喊道:“来了!吴召,你看好车里。”他自己则挑着铜铃挡在了车前。 短短片刻之后,原本垂在史和尚棍子上的铜铃忽然扬了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牵着横在空中剧烈颤动,牵扯铜铃的红绳也在空中摆动了起来。史和尚的铜铃应该可以指引出鬼怪袭来的方向。 我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看向铃铛时,那一串铜铃也开始慢慢地往汽车驾驶室的方向挪动了过去——鬼魂从那个方向来了? 我暗道了一声“不好”。我现在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铃铛指引的方向最不利于我出手。 史和尚稍稍一挪脚掌,自己靠向老杜的方向,恰恰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铜铃忽然往后扬了起来,铃心直奔汽车挡风玻璃上指了过来。 铜铃现在指的肯定不是我和老杜,那就只能是坐在后排的谢婉华。 第五十章 有人现身 史和尚的铜铃两次指向的位置,对我而言都近在咫尺,却又让我难以防守。鬼怪还没出现就已经把我逼得手足无措了! 我现在不动,一旦鬼怪显形,我再想救援老杜或者谢婉华,必定会应接不暇。可我专注一个方向,鬼怪却趁机偷袭另外一方,我又该如何? 我正难以抉择之间,史和尚的铜铃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然竖了起来,绳头直对着天空剧烈摇动,刺耳的铃声几乎瞬间屏蔽了我的听觉。 头上有鬼!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海中升起,我就听见一阵剧烈的风声从天而降,车顶跟着一声轰然巨响之后,陡然向下塌陷了几寸之多,汽车三面的玻璃就在一瞬之间迸飞而起。稀碎的玻璃残渣在车里车外如雪飞溅之中,成行的鲜血在车窗三周滴落而下。 站在车外的史和尚厉声喊道:“快点下车!” 我狠狠一推车门,纵身跳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背在背后的罗刹就发出了一声凄厉颤鸣,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鞘杀人。 但凡带有灵性的兵刃,都能在鬼怪临近的情况下示警护主,罗刹震动,说明鬼怪临身。我手握刀柄豁然转身的瞬间,却看见车顶上落着一具被斩掉了三肢的尸体,殷红的血迹正从尸体伤口上潺潺流出。 我仅仅一顿脚步的工夫,趴在车上的尸体就慢慢扬起了头来,两只眼睛像一条被人包围的毒蛇一样,从我们几个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砰然倒在了车上。 与此同时,史和尚的铜铃不动了,我身后的罗刹也恢复了平静。 一切一切都随着尸体的掉落而终结,可是鬼怪凭空出现,难道就是为了用尸体砸一下车顶?这能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老杜忽然颤声道:“那尸体是……是何洋的老婆!” “你没看错吧?”史和尚用棍子挑了一下尸体,“她白天不是还找你要画呢吗?” 老杜肯定道:“肯定没错。以前童童还跟她学过画画,错不了。” 史和尚沉声道:“何洋的老婆不会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老吴,咱们怎么办?” 我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马路边是一栋差不多七八层高的废楼,这具尸体应该就来自于楼顶。 我沉声道:“既然对方来了,估计不会跟我们善了。我们上楼。和尚,你看着谢博士,老杜跟我走。” 我和老杜快速接近大楼门口时,谢婉华却忽然喊道:“你们看,那个尸体没了!” 我猛然转头之间,也看见车上的尸体不翼而飞,只留下被砸得变了形的警车和满地鲜血。 谢婉华颤声道:“吴召,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我怎么觉得……” “必须进去。有和尚护着你,你放心。”我拉起老杜一步闯进了楼门,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等到我们几个全都走进了楼里,楼道中的光线忽然一暗,整栋大楼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谢婉华忍不住放声尖叫了起来:“楼门没有了!”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楼门不见了。 楼道当中就算没有开灯,外面的灯光也会多少照进来一些。刚才我进门时,路灯一直能照到楼梯的位置,现在楼道变得漆黑一片,只能说明有东西遮挡了灯光。 “拿东西照明,慢慢往上走。”我从背包里打开手电,顺着楼梯往上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叹息声:“正明,你为什么非要找出真相?你不该来,也信错了人,你身边的人帮不了你什么。” “姐姐……” “婉乔……” 谢婉华和老杜同时惊呼之间,我猛然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睁开了鬼眼,可我却只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虚影附在老杜的身上。 老杜却浑然不觉地喊道:“婉乔,你在哪儿?” 谢婉乔答非所问道:“正明,你走吧!我的死是咎由自取,不要再找什么真相了,我放你出去。” 老杜厉声道:“你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那童童呢?他也是吗?你出来,告诉我真相!” 谢婉乔幽幽道:“你想知道真相就上来吧!我就在其中一间屋子里,你想要的真相也在这儿。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找什么真相……” 我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一步冲向老杜,伸手把他揣在兜里的手机给拿了出来。老杜的手机没开,谢婉乔的声音却偏偏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这是梧桐街里有名的鬼楼,你想找我就往上来吧!等你走到楼顶,就找到我了。” 手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我看向老杜:“鬼楼是什么意思?” 老杜道:“我听说,梧桐街里有一栋扒掉了乱坟岗子盖起来的老楼。一开始,住这儿的人都还没事儿,后来就出事儿了。这栋楼里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自杀,有些人甚至是死了十多天之后才被发现。后来楼里的居民就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就剩下那么几户不信邪的人家还住着。” “那件鬼楼里有人自杀的事儿在三溪传得沸沸扬扬,分局的刑警队还专门来看过,得出来的结论确实是自杀……” 我听老杜说完,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黑漆漆的楼道:“咱们的对手应该就在鬼楼里。” 我话刚说完,楼道里的电灯好像专程为迎接来客,从下往上一层层地点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破旧的老楼当中,就像打开由黄昏通往黑暗的幽冥之路,是在等待着我们前行,也在是引导着我们走向地狱。 楼道当中不适合使用罗刹这样的长刀,我干脆收起长刀,拔出匕首:“和尚断后,老杜和谢博士走中间,跟着我往前走。” 我一步步踏着楼梯走到二楼之后,我们身后的灯光瞬间熄灭,楼下不仅变得一片漆黑,能见的光线却还在不断减弱。 直到楼梯上看不出半点光亮时,我们刚刚走上来的楼梯口蓦然变得漆黑一片,就好像是有人忽然在楼梯那里挂上了一张黑布,虽然没法阻挡我们进出楼梯,我们却永远都不会知道黑布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将会从黑暗中蓦然冲出。 谢婉华颤抖着声音道:“小吴,我们这是回不去了吗?我们怎么办?” “我也没打算这么回去!”我的声音刚落,二楼的三间房门背后就同时响起了暗锁扭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锁声在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变成了猛烈的震颤,门板也被人从里向外拍得砰砰直响:“救命,救命啊!外面有人吗?刘婶,刘婶救命啊!童童出事儿啦……” “婉乔!” 门里那个呼救的声音正是谢婉乔,老杜瞬间失控,直奔距离自己最近的大门冲了过去。 我不等对方碰到房门,就跟史和尚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地按住对方肩膀,把人生生给拉了回来:“你自己听听那人究竟在哪儿!” 三扇房门同时在响,也有三个谢婉乔的声音在一齐呼救。老杜抓着我的手臂叫道:“哪个是婉乔?你说话啊!” “我试试!”史和尚双手抓住铁棍,高举过顶,猛然往地面上插了下去,铁棍崩开了水泥地面之后入土一寸,硬生生地立在了地上。史和尚怒喝道:“证魂铃,与我指魂!” 被史和尚挂在棍头的镇魂铃蓦然平立而起,像是指针一样在三道大门之间飞快转动了起来,却又在三个房间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指向什么方向。 史和尚沉声道:“老吴,你来,你不是……” “我为什么要找那只鬼魂?往上走!”我抬手拎起地上的铁棍,直奔楼梯走过去时,三间房门背后同时传出谢婉乔的声音:“正明,我早说过,你不该来,也信错了人。现在往上走,你确实可以直接直达楼顶,可是你也会错失很多真相。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你永远不会找到真相。” 老杜颤声道:“小吴,你别往上走了行吗?我……我想……” 我转头看向了满脸哀求的老杜。我看得出来,老杜心里有一根刺,那就是谢婉乔当年有没有背叛自己。我现在冲上楼顶,就算赢了鬼魂,这根刺恐怕也难从老杜心里拔出去了,或许老杜一辈子都没法过去这道坎。 我沉声道:“老杜,想要得到真相的办法并不只有一个,你……”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谢婉华强行打断:“吴召,据我所知,术士应该听从雇主的安排。我姐夫……” “你给我闭嘴!”我怒斥谢婉华的同时,老杜也执拗道:“小吴,我必须知道真相,否则,我一辈子心中难安。我不知道上楼之后还会不会……” 我忽然出手抓住老杜的衣领,把人往身前一带,伸手扣住老杜的腕子,把对方的手臂反剪在身后,硬是把老杜给推上了楼梯。 老杜刚才是在求我,他可能会想到我断然决绝自己的请求,却想不到我会忽然出手,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我制住,推离了原位。 史和尚也瞬间抓住了谢婉华,跟我一前一后踏上了楼梯。我们四个刚一离开二楼,二楼三家住户的大门就同时向外敞开…… 第五十一章 弱点 三间房门一齐敞开,三只鬼魂推门而出,三股阴风擦地而起,逼得我不得不回头防备。 谢婉乔!我回过头的工夫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我敢肯定出现在走廊里的鬼魂就是谢婉乔,我虽然从没见过对方,却和她的妹妹谢婉华相处了几天,她们两人的相貌有七分相像,可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眼前的谢婉乔只会让人觉得端庄、稳重,而我身边的谢婉华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甚至捉摸不透。即便我知道谢婉乔已经死了,却感觉她才更为真实。如果不是那道卷地而起的阴风,甚至没有人会把她当做鬼魂。 谢婉乔的身形与阴森的楼道显得格格不入,可又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奇怪的是,谢婉乔出现之后既没有出手杀人,也没开口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微微带着灵动的眸子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却又像什么都没去看。 “婉乔……”眼泪一下子从老杜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吧嗒吧嗒地落在了地上。 负责断后的史和尚横起铁棍拦住了楼梯,他棍头上的镇魂铃却丝毫没有发出声响,史和尚抬起一只手示意我后撤时,他自己也往楼梯下迈出了一步。 史和尚落下去的脚步却像是一个信号,他的脚掌与水泥地面接触的瞬间,三只鬼魂猛然抬起头来,只不过他们看的不是横刀立马的史和尚,而是拼命扭着身子的老杜。 谢婉乔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猛一转身消失在了门口,三道大门又随之关紧。 “怎么回事儿?”史和尚莫名其妙地往我脸上看过来时,我伸手一推老杜:“别多问,快点走!” 老杜被我推了一个踉跄之后,不得不往三楼走去。我们几个还没等上三楼,却听见楼道里传出一阵清脆的铃声。我抬起头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串挂在门上的紫色风铃。 那串风铃明显是有人做出来的东西,可为什么每家门上都有那么一串风铃? “婉乔!”老杜沙哑着嗓子呼喊了一声之后,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道,“小吴,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婉乔。” 我狠狠一收扣住老杜的右手:“不行,你必须听我的!” “我要去找婉乔!”老杜怒吼之间,我手腕再次用力,狠狠把老杜的身形给压了下去。 我是用擒拿的手法扣住了老杜,我手掌稍一用力,对方的手臂就会剧痛钻心,要么是不得不跟着我往前走,要么就是压低身形减缓手臂上的疼痛。可我连续两次用力之下,老杜的身形已经快要贴在楼梯上了,双脚却一动没动。 老杜不肯往前,我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老杜,现在不是犯倔……” “我要找婉乔!”忽然失控的老杜一下子从我面前站了起来,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挣扎,仅仅迟疑了一下,就听见老杜胳膊上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我顿时吓得松手退到了一边:“你疯了?” 老杜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小吴,我求你,帮我找婉乔。要是……要是你不愿意,那就走吧!我去找婉乔。” “你……”我被老杜气得七窍生烟,“你是警察!你长没长脑子?那人明显是要拖住我们!现在往楼上冲还有生路,要是你一层一层地找你老婆,咱们被人拖住了,他有大把时间布置陷阱,到时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一直没想停下来跟老杜解释的原因就在这儿。 咒术,固然可怕,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发动咒术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段时候,足够武林高手杀人几次了。 我刚才推着老杜上楼,虽然速度稍慢了一下,好在是不断地行进,总比停下来去找什么所谓的真相要省时省力得多。 我要不是心急如焚,也不会对老杜毫不客气地下手。谁曾想,老杜竟然摇头道:“我明白了,你走吧,我自己走。” 老杜拖着被我掰伤的胳膊转身往三楼走了过去。我仅仅停顿了两三秒钟就快步追上了老杜:“你想死,我陪着你!” 老杜猛然转头之间,我已经拿出了三枚打鬼钱:“我收了你的钱,就得替你卖命。不用多说什么,准备拼命吧!” 我话一说完,三枚打鬼钱已经脱手而出。我低头看了一眼卦象:“在左边那个屋里。和尚,你带着谢博士赶紧走,我尽可能拖住对方,说不定你能冲出去。” 史和尚拆开铁棍背回身后,又从身上拿出一支金刚杵,一言不发地站到了门口,抬腿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洞开的一瞬之间,我头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垂在半空中的人腿。 那两条白生生的人腿就挂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来回摇晃,被涂成红色的指甲就像是十颗飞在空中的血珠子,显得异常狰狞。 短短片刻之后,一双人腿就开始缓缓落了下来,先是露出一截挡在膝盖上的睡裙之后,很快就又出现了一双垂在身体两侧的人手。 一样惨白无血,一样被涂上了鲜红指甲的手掌,就在我们眼前微微抬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往旁边指了过去。 站在我前面的史和尚单手立掌竖在胸前,口中开始缓缓诵出经文,我虽然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却看见挂在空中的鬼影像是被绳子牵动了一样,开始慢慢向后退了过去。 我向和尚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自己沉声道:“进屋!往那边走。” 史和尚不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们现在的对手不是一般的鬼怪,而是一个精通咒术的高手。咒术,可以说是术道当中最为匪夷所思的东西,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藏着致命的危机,我们想要干掉眼前的鬼魂容易,但是崩散了对方的魂魄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谁也没法预料。 史和尚的做法看似保守,其实最为稳妥。 我和老杜一前一后抢进房间不久,就听见房门左侧传来一阵锅铲的声音。等我转头时,却看见位于住宅左边的厨房里站着一个背对大门在炒菜做饭的身影。 “婉乔……”老杜看见那人就想往前,却被我一把拉了回来:“慢慢走。” 我知道自己拦不住老杜,只能陪着他往屋里走。我俩慢慢接近谢婉乔背后时,老杜却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竟然伸出手去轻轻拍向了鬼魂的肩膀。 老杜的手掌穿过了谢婉乔的身子,划向自己身边时,背对着老杜的谢婉乔却说道:“你又来了?你给我的东西都在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钥匙就在原来的地方,你都拿走吧!” 老杜如遭雷击般呆立在原地时,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一滴眼泪掉落在石台上的声音。 老杜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摇晃了一下之后用手撑住旁边的水池,才算勉强没有跌倒。 这时谢婉乔却再次说道:“你怎么还没走?孩子要回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妈妈,妈妈……” “童童!”老杜猛然回身时,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我本能地随着老杜的目光向后看时,一个被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小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门口,用身子倚着门框向老杜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来:“爸爸……” “童童!”老杜已经忘了那是鬼魂,蹲下身来抱向了那个已经面露狰狞的小鬼。 “住手!”我回身去拦老杜的当口,站在锅台前的女鬼忽然回身举起一把菜刀,直奔我头顶砍来。 同一时间里,被史和尚逼向屋里的吊死鬼忽然崩断了绳索,从天而降,伸出双手直奔史和尚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抬起左手,用腕子上的打鬼钱迎向了对方的菜刀,却把一直抓在右手上的匕首往身后扔了过去。 我无暇去看匕首是不是挡住了老杜面前的小鬼,以最快的速度咬破了舌尖,含着一口鲜血往女鬼脸上喷了过去。蒙蒙血雾从我口中喷出之后,被鲜血带出的阳气形同烈火般往女鬼身上暴卷而出。 对方与我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地被鲜血喷上了头脸,一张精致而惨白的面孔瞬时间变成了四散崩飞的磷火。 无头女鬼从脖子开始炸成漫天磷光散落在地时,我回头看向了老杜,被我甩出的匕首远远落在了小孩背后,丝毫没有伤到那小孩半分。仍旧没有清醒过来的老杜已经快要和那小孩抱在一起了。那小孩伸出来的两只鬼爪分明就是直奔老杜的咽喉。 “别动……”我现在再想喊住老杜也已经晚了,情急之下干脆一脚往老杜身上踹了过去。老杜正处在重心前移的姿势,忽然被我从后面踹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小孩身上扑了过去。 小孩原本应该抓向老杜咽喉的鬼爪变成了正对老杜双肩。对方下意识地往后暴退,想要再找机会杀人时,我已经甩出了腕子上的青蚨镖。成串的暗器脱手而飞的当口,小孩却猛地一提老杜,把他的后脑对准了青蚨镖…… 第五十二章 执迷不悟 小鬼明显是把老杜当成了挡箭牌,可是在厨房狭小的空间当中,我根本没有让飞镖转弯的余地,只能扯住青蚨镖后面的红绳,奋力往后猛拽了过来。 带着风啸的青蚨镖眼看就要贴近老杜后脑的当口,蓦然向后反弹而起,直接奔向了我的面孔。我侧头躲避飞镖时,那只小鬼已经把手掐在了老杜的脖子上。 “不好!”我刚喊一声,史和尚的金刚杵就贴着地面盘旋而至。旋成了陀螺似的金光擦地而来的瞬间,掐住老杜的小鬼明明做了一个想要收拢双手的动作,却在十指即将插入老杜咽喉的瞬间停了下来。下一刻,小鬼就被飞旋的金刚杵毫不留情地击成了磷火。 我上前扶起满头冷汗的老杜:“现在,还想不想看什么真相?” 我已经被老杜气得怒火中烧,可是老杜却仍旧低声道:“我要去屋里看看。” “去看!”我狠狠把老杜给推到客厅,自己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我没有时间跟老杜争论,更没有时间去将他强行带走,与其为了去与不去纠缠,还不如速战速决,让他看完东西赶紧离开。 那间屋子当中只有一张老式的写字台,老杜走到窗边,习惯性地从地板缝里摸出了一把钥匙,看样子屋子当中的布置应该和老杜家里一模一样。 老杜颤抖着手几次想打开抽屉上的锁头都没成功,我干脆一刀砍断了锁鼻儿,拉开抽屉,那里面只有一本日记。 老杜抓起日子就想要翻看,却被我拦在了原地:“出去看,这屋里太危险。” 没等老杜点头,谢婉乔的声音就幽幽响了起来:“我所有秘密都在家里,离开了家,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我们从这个家里开始,就在这个家里结束吧!” 老杜迟疑了一下,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沉声道:“和尚,你带谢博士出去,我留下陪老杜。” “不行!”谢婉华摇头道,“我有权知道姐姐的死因……” 我和谢婉华一来一往地说话之间,老杜却已经翻开了日记。我干脆侧头往日记上看了过去。 我虽然没像老杜看的那样仔细,但是也大致看明白了八分。 谢婉乔出现在算命街之后,确实遇上了一个术士。 那个人不仅有一身谢婉乔从没接触过的江湖气,而且也用法术为谢婉乔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让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对已经习惯了平静的谢婉乔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谢婉乔并不是一下爱上了对方,但是却因为好奇跟对方越走越近……这些都是一个女人沦陷的开端。 日子一直写到谢婉乔在突忽其来的爱情与她一直坚守的道德之间死命挣扎时戛然而止,我们并没看见谢婉乔出轨的真凭实据。 老杜抓着日记道:“小吴,能不能再上四楼?我想要……” 我冷眼看向老杜:“这本日记还不够明白吗?一个女人的心都不在你这儿了,你还想得到什么答案?” “我相信婉乔!”老杜声嘶力竭的喊道,“你没看见我们进来的时候,她说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接触了吗?” 我冷声道:“关系不到一定程度,你会把自己家钥匙给一个异性朋友吗?算了,老杜,我劝你还是死心吧!” “我……”老杜刚刚说了一个字,我就听见大门的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人忽然关上了这个房间的大门。 就在我扭头的当口,屋里连续传来几声“碰碰”声响,屋里所有大门全都被关得严严实实。原本还透着夜光的窗户也在一瞬间被黑暗遮挡,我们所在的房间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囚牢。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用再想什么答案了,准备拼命吧!” 我一手推开手电,一手抽出匕首之后,却看见门缝底下慢慢渗出了血迹。我把手电挪到地面上不久,门口的血迹已经淤积成滩,贴地的门缝上还在不时地冒着血泡,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躺在血泊当中,用嘴对着门缝慢慢呼吸。 我举着手电往前挪动了一步之后,门外也跟着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把手还我,把脚也还我……” 何洋的老婆?肯定是她! 我一直都在奇怪,对手把一个砍了四肢的人从楼上扔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对手是把那个女人当成了咒术发动的媒介。那女人已经变成上门讨债的咒鬼了! 我沉声说道:“你的手脚都不在这儿,你该找砍了你手脚的人要!” 女人嘿嘿冷笑道:“要不是你们拿走了我老公的画,我也不会被人抓起来,砍断手脚。我就找你们要!” 史和尚冷笑道:“你这是不讲理了吧?” “不讲理又怎么样?”女人尖声道,“你们抢走我老公画时就讲过理吗?就算你们没抢我老公的画,光凭你们在帮谢婉乔那个贱人,就该死!” 我沉声道:“谢婉乔怎么得罪你了?” 女人厉声道:“谢婉乔算什么东西,装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不是为了勾引男人?她算什么大家闺秀,又算什么清冷才女?她要真是才女,也不会被一个只知道拿枪的汉子勾搭上手。” 那女人说的“只会拿枪的汉子”肯定是老杜。术士一般不会去玩枪,况且,谢婉乔也不会让人知道她跟一个术士有染。 女人发泄了一通之后才厉声喝道:“你们跟她有关系,就个个都该死!你们害得我丢了手脚,就拿你们自己的手脚过来补吧!你们不是有四个人吗?一人拿出一样就够赔我了。” 这是咒术?我瞳孔猛然缩紧之间喊了一声“小心戒备”,自己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双手从背后抽出罗刹,抬手一刀直奔大门上砍了下去。 冰冷的刀光从门扇上一扫而过,木质的房门顿时被劈开了一道手指宽的口子。 按照常理,木门被一劈两半之后,应该会有半扇大门失去支持倒落在地,可是,被我砍开的木门不但没有断开,反而从缝隙中渗出了血迹。 “我来!”史和尚上前一步,将金刚杵当做匕首,猛然插进了门缝当中,自己又跟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抽出铁棍,用左手虎口架住棍头儿,把铁棍给托在了半空当中,右手顺着铁棍后捋之间,手掌握住棍梢猛然一转,一米多长的棍子就在对方双手之间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形同电钻般地往金刚杵末梢上点了过去。 一声金戈铮鸣的巨响之后,插在门上的金刚杵也跟着飞向了屋外,原本就已经被砍开了一道口子的木门又被飞旋而出的金刚杵给炸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可是从窟窿里透过来的,不是无尽的黑暗,也不是暗淡的光线,更不是汹涌而来的血水,而是一张惨白的面孔。屋外还有一个小孩,一个不到大门一半高的小孩,他用两只小手抓着窟窿边缘,仰着小脸儿看向屋里:“爸爸,爸爸……” “童童……”老杜再次失控之间,门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小孩的肩头,硬生生地把他拖到了一边儿。 小孩一走,门外就响起了凄厉的鬼哭。我虽然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但是从声音上却能判断得出来,有大批鬼魂正在向外汹涌推进。仅仅几秒之后,一只人手就从门上的窟窿里伸了进来,凌空摸索着挤进了门里。片刻之后,门口就露出了一颗长发掩面的脑袋…… 与此同时,写字台的抽屉砰然敞开,一只同样惨白的人手从抽屉里伸了出来,五指全张地举在半空之中四下摸索了一阵,才反手抓住写字台的桌面,手掌撑着桌子边缘,慢慢从抽屉里爬了出来。 我和史和尚同时转身之间,我的两只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像是刀割似的剧痛,等我侧头看时,我肩上的衣服已经崩开了一道口子,涌动的鲜血顺着我的肩膀直落地面。 史和尚惨呼之间,双臂双腿同时鲜血迸射,人也跟着退回了原位不敢再动了。 是咒术发作了!我大惊之下想要伸手去碰裂开一道刀口的肩头,可我手臂一动,被牵扯的伤口就又一次传出钻心剧痛。 那个已经不知去向的女人却在这时哈哈笑道:“感觉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们,割开你们身躯的东西,就是一根小小的头发,只要你们把刀伸进肉里往外一挑,就能破了发咒。” “但是,你们胳膊腿儿动的越多,头发割进去的就越深,等你们把一根头发挑断,另外那只手肯定就保不住了,你们会看着自己拿刀的胳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选吧!选选自己留下哪只手好?丢了一只手总比丢了一条命的强,你们说对不对?” 那个女人说的没错,我仅仅是动了一下手臂,肩膀上就像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刚才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东西渗进了我的肉里…… 第五十三章 别有内情 我们不能动,并不带表对方也不能动。 门口的鬼魂已经把双手按在了地上,十指如钩地抓动着地面,往我跟前爬了过来。指甲挠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寸寸往前逼近时,写字台的方向也传来了“咣当”一声闷响。 那是抽屉从写字台上掉下来了。从抽屉里钻出来的女鬼也披头散发地落在了地上,往史和尚身上爬了过去。 从两个方向爬过来的女鬼虽然离我们有远有近,却都在小心地控制着速度,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前进,她们应该会同时碰上我和史和尚的脚尖。 厉害! 从两只女鬼同时逼近的那一瞬间,我才弄清对方的目的。 他不是想要我们的胳膊,而是想让我们拼命去保住自己的手臂。 就像那女人说的一样,只要我们舍得一只手,完全可以打破对方的咒术,但无论是我想使用罗刹突围,还是史和尚想要使用佛门手印斩鬼,都必须要两只手配合才能奏效。 我们断臂之后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如果,我们没完全失去理智,下一个动作肯定是全力保住同伴的手臂,只有保证我们当中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术士,我们才有冲杀出去的希望。 这个人会是谁?是我,还是史和尚? 人都有私心,都希望能全身而退的那个人是自己。 更何况,我和史和尚还是萍水相逢,从来就没什么生死之交。我会为了他断臂,还是他会为了我拼命?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都会去等,等着对方先沉不住气,等着对方去做那个断臂自救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会动手,可是到了女鬼扣住我们要害的那最后关头,我们还有机会出手自救,或者是救人吗? 我们的对手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只要我和史和尚都陷入了这个死局,那么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不对,应该说,我们现在已经在这个局里了。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飞旋转动的瞬间,我忽然感觉到脚面一凉,从两侧传来的压迫感也一下挤住了我的脚掌。 鬼魂抓脚了! 我的身形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腿上、肩上的剧痛却同时传了过来。 咒术控制的是我的四肢,而不是双肩,刚才我没有移动脚步,才没发觉腿上还有发咒,现在,却等于是被强行绑住了双脚。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史和尚也在颤抖,只不过,他也丝毫没有挪动身形罢了。 仅仅几秒钟之后,我就觉得两只膝盖先后被人握在了手里,刺骨的寒气穿过我的护膝直钻骨缝。我额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我忍不住低头看时,却看见一张扬起来的鬼脸。对方散开的瞳孔同样盯在我的脸上时,鬼魂竟然迟疑了一下,按住我双膝的手臂缓缓停了下来,像是不敢再往前挪动了。 这时,站在我背后谢婉华却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夫,你别动,别动……我求你了……你别动……” 老杜在动?他想救人。 我分明听见背后传来了血珠落地的声响和老杜忍不住吸气的声音。 咒术割开皮肉的剧痛不下于有人用刀一点点剥开皮肉、挑开骨缝,用最慢的速度割掉一个人的臂膀,就算是铁铮铮的汉子也不可能丝毫不皱眉头。老杜在挣扎,他也同样需要时间。 顷刻之后,谢婉华的哭声就盖过了我们身后的滴血声:“姐夫,你别动了!姐夫……” 谢婉华的哭喊就像是在催促鬼魂的信号,原本已经停在我膝盖上的鬼魂却在这时双手揽住我腰间,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我额头上的冷汗随着鬼魂的逼近流向鼻尖时,女鬼的双手也搂在了我的脖子上:“你上当了!” “你也上当了。”我嘴里轻轻吐出的一句话,顿时让女鬼脸色一变,等到她想收紧按在我脖子后面的手掌时,我一直垂在身边的双手,掌心已经一左一右同时忽然翻出两枚开了刃的青蚨镖。 我的手臂没动,仅仅使用手指卡住了青蚨镖的钱眼儿,单凭指尖弹动的力道,将两枚暗器左右交叉着往自己身前弹了过去。暗器化成的两道冷光紧贴着我胸口划出一道“x”形状的光影时,贴在我身上的女鬼也被生生分成了四段。 支离破碎的鬼魂还没完全落地,就在空中炸成了飞舞的磷火。 我不等屋内再起变化,右手指尖勾向了腿上的匕首,手指顶住刀上的挡手往上一挑,七寸长的匕首顿时脱鞘而出,直奔空中飞了过去。 我猛一回头之下,张嘴咬住匕首刀柄,转动着脑袋往自己的伤口上割了下去。我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之后,我刚才还鲜血淋漓的手臂立刻挣脱了束缚。 我割断发丝后,立刻甩开匕首,双手结成法印,举在胸前怒吼道:“三星震宇,开——” 我举手指向门外的瞬间,走廊当中接连传出了三声像是鞭炮爆炸似的巨响,尖锐至极的鬼哭声也在那一瞬间从门外传了过来。 这时,史和尚的方向也传来一声怒吼:“给我破——” “轰”—— 史和尚的怒吼还在空中回荡,卧室门外就翻起了一阵冲天火光,原本还死死挡在我面前的大门顿时在火光的冲击之下四分五裂,往我面前狂舞而来。 我挥手劈开身前的木板之后,像萤火一样的绿光已经从门外涌进了屋里。 站在我边上的史和尚转头对我一笑之间,挑了挑拇指。 我们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都知道我们用了一样的方法。 我确定自己拦不住老杜之后,就在不断地想着怎么能从陷阱当中全身而退。 我站在走廊上投出那一卦之后,看似赌气般地没去捡起三枚铜钱,实际上却用脚把三枚铜钱踢成了三星镇域状态。当时,没用占命钱,而是用了打鬼钱,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启动阵法给自己打开大门。 铜钱儿,对我们吴家人来说,既是法器,也是符箓,更是武器。以前没用,是我没有必要去动用这些东西,刚才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计可施的程度,我也不会冒险去赌我的对手看不出我用铜钱儿在外面摆阵。 史和尚也用了跟我一样的办法,他把金刚杵从屋里打出去,就是为了让金刚杵在从外面发动攻势。只不过,金刚杵的威力比打鬼钱大了很多。 我和史和尚都很清楚我们的对手想干什么,只不过,我们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手而已。 对方的咒术应该并不高明,如果他能做到千里之外咒杀术士,也就用不着想方设法地把我们骗进屋里,设下陷阱了。所以我敢肯定,那人不是在门口,就是在我们对面的次卧室里。 我贸然发动三星镇域,虽然能吓到对方,却未必能让我们脱困,所以我一直在等对方即将大功告成,精神松懈的时机。 史和尚也是如此。 我们刚才法器引起的两次爆炸,肯定有一次伤到了对手,可我却没有心思去看对方究竟伤得如何,转身过去把老杜给扛了起来,纵身向楼梯上跑了过去:“和尚,你扛着谢博士,赶紧往楼上走。” 老杜在我身上挣扎了一下,我立刻沉声说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把话说完……” 我一边低声和老杜说话,一边往楼上猛冲了过去。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史和尚就从我们后面冲了上来:“后面有鬼追上来了!我……” “别废话,往楼上冲!”我怒喝之间,从身上抓住一把打鬼金钱,看都没看一眼就狠狠砸在了楼梯上。金钱落地,火星四起,与阴气碰撞之后掀起了阵阵红光的打鬼钱,像是一个个燃烧的火球,顺着楼梯扶手间的空隙一层层向楼下崩落时,凄厉的鬼哭声也随之而起。 我抓着楼梯扶手往下看时,下层楼道已经被狂舞的磷火完全覆盖,红芒迸射的打鬼钱却还在绿色的磷光中来回弹跳,红光所过之处,仍旧有鬼哭在不断传来。 我却已经无暇再去看什么楼下的情景了,背着老杜一路往天台上冲了过去。等我冲到楼顶,才看见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男人。 我把老杜放在一边儿,和史和尚一左一右跟那人对峙在了一处:“朋友,已经到了这步,你不该自报家门吗?” “岭南咒门,杨家凯!”对方抬头道,“两位怎么称呼?” “东北先生,吴召!” “佛门散人,寻花。” “东北先生?”杨家凯自嘲似的笑道,“没想到,我竟然栽在了一个不入流的东北先生手里。可笑,实在是可笑。” “是不是你杀了婉乔?”老杜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是她先不陪我玩的!”杨家凯竟然像是小孩一样理直气壮地叫道,“她不陪我玩就该死!她身边所有人都该死!要不是我一开始就答应过她,不伤害你,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杨家凯叫道:“本来,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凭什么不陪我玩了?” 第五十四章 别有内情2 杨家凯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仅理直气壮、声嘶力竭,甚至流出了眼泪:“我那么喜欢她,她凭什么不陪我玩了?” 我沉声打断了对方:“老子没工夫听你说这些。既然人是你杀的,按照江湖规矩,杀人偿命吧!” “哈哈……”杨家凯厉声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姓杜的是警察,他能杀我吗?没有证据,他最多就是抓我。再说,你们抓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冷笑道:“你杀人不留证据,我也一样可以。你看看自己背后是什么?” 杨家凯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你诈我!” 我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世上就你一个人能御鬼。我召出来的鬼魂就在你背后,你不觉得自己的衣襟有点沉吗?等一会儿,他把你拽下去,那什么都可以结束了。” “你放屁!东北先生哪有御鬼的本事……”杨家凯嘴里喊着不信,眼睛却往自己身后瞄了过去。可是我和史和尚还分别站在他两边,他想回头,却又不敢大幅度转身,因为他还得偷偷瞄着我们两个。 杨家凯越是不敢回头,心里就越是没底,他不看明白自己背后的情景,就总觉得自己身后有鬼魂,没法全力对付我们两个。 杨家凯终于忍受不住压力,猛地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就在他大幅度转身的当口,我早就扣在手中的青蚨镖也跟着破空而出。史和尚的速度不比我慢上多少,两只铜铃在他手中瞬间变成了暗器,接踵而至地打向了杨家凯。 一瞬之后,两只暗器同时擦过杨家凯耳边飞向了远处,后者惊慌之下,身子一抖,重心失衡,一头栽向了楼下。我和史和尚快步抢到楼顶边缘时,杨家凯已经摔得*崩裂,死于非命。 我们两个同时从包里抓出灵符,扬手洒向了楼下。成片的符箓还在空中飞飞扬扬,杨家凯的魂魄已经从躯壳中浮上了半空。 人死之后,魂魄都会不断上升,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之后,才会停下来。这段距离可能是一两米,也可能是五六米。但是,杨家凯的鬼魂不论浮动多高,都会碰上我们洒落的灵符。 鬼魂与灵符碰撞之下,瞬间引起了灵符的自燃,难以计数的火星,漫天飞舞之间,杨家凯的鬼魂也被烧成了凌空炸裂的火团。 “干掉了!”史和尚忍不住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我看了对方两三秒钟,才意识到他是要跟我击掌。 我还没伸出手去,就听见老杜怒吼道:“你们就是这样杀人的吗?” 我回头看向老杜时,他已经坐了起来。杨家凯一死,他的诅咒自然会被破解,老杜不用我们破咒,自己就坐了起来。 老杜明显是在质问的态度,顿时惹怒了史和尚。后者用手擦下身上的鲜血:“我们不杀他,难道等着被他杀?这是江湖,是术道,你想秉公执法?你有那个本事吗?” 老杜红着眼圈道:“你们术士确实有本事,可是那些本事难道就能成为你们草菅人命、为所欲为的依仗?” 史和尚再也压不住火气了:“那你想怎么样?抓我们?老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老子跟那姓杨的一个说法,你没有证据,抓我也白抓。” 老杜艰难地站起身来:“我不信没有人能制服你们,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抓你们。” 史和尚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伸手给拦了回去:“让他走吧!” 我目送着老杜离开楼顶之后,才把谢婉华给扶了起来,带着她离开了废楼。 我带着谢婉华走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边上,才停了下来:“谢博士,你是不是该自报个家门了?” 谢婉华惊讶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忽然出手抓向谢婉华的手腕道:“真正在杀人的那个术士是你自己吧?” 我出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谢婉华并没有事先防备,可是,就在我将要接触到对方手腕的当口,谢婉华脚下却飞快地滑动了一步,像水中游鱼般扭动着身子从我眼前溜得无影无踪。 “给我站住!”在我出手时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史和尚蓦然拦住了谢婉华的退路,双手如钩直奔谢婉华肩头上抓了下去。 谢婉华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肩膀,就脱离了史和尚的追击,从容落向远处,伸手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怎么会发现我有问题?” 我错开脚步蓄势待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个替死鬼杨家凯可能是一个术士,可你觉得,光凭一个像是小孩一样心性的人,能够想出鬼楼里的杀局吗?我想,直接对我们下咒,才更符合他的性格吧?” 谢婉华道:“仅凭这一点,你就怀疑我?” “不!杨家凯的出现,只是让我确定了凶手是你而已。”我看向谢婉华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在怀疑一件事儿,那就是谢婉乔到底掌握了多少法术?” 我慢慢挪动脚步道:“术士的修行,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用发咒封禁日记看似简单,但是也不是一两年之内就能完成的事情。我始终怀疑,封禁日记的另有其人。” 谢婉华点头道:“这的确是一个疏忽。还有呢?” 我沉声道:“我们两次收到快递的包裹,看似对方神鬼莫测、料敌先机,其实是早就做好了算计。是你在引我们进入陷阱。” 谢婉华笑道:“这些是你事后才想通的吧?我并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疑点啊!” 我沉声道:“你的安排的确没有疑点,但是,比起术士,你更适合做一个心理医生。你每次拿出来的日记都恰到好处地能让老杜胡思乱想,让老杜觉得是谢婉乔背叛了自己。” “你想让老杜疑神疑鬼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让他放弃对妻子死因的追查吧?” 我自问自答地说道:“老杜才是我们的雇主。你知道,术士之间如果没有私仇,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找对方麻烦,只要你击溃了老杜心中的美好,他有九成以上可能放弃追查案件,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追查谢婉乔的死因了。” 谢婉华点头道:“说得对,我的确不想跟同行刀兵相见。不过,我没想到姐夫会那么执着地想要真相,所以,我不得不去调整一下自己的安排。” 我沉声道:“何洋的死是恰逢其会,还是你早有预谋?” “何洋早就该死。”谢婉华道,“就算没有你们出现,我也一样要杀何洋。画廊里的毒蛇主要的目标是何洋,对你们只不过是顺带罢了,能杀你们最好,杀不了你们也无所谓。” 谢婉华的答案跟我预想的差不多。画廊里的铁树皮虽然是带有剧毒的蝮蛇,但是也不可能将我们一击毙命,对何洋那样的普通人却足以致命。所以,我一直都在怀疑,那场谋杀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何洋。 我继续说道:“你在我们干掉了画廊里的毒蛇时,忽然尖叫把我们引到汽车旁边,就是为了顺利杀掉何洋,对吧?既然何洋该死,你为什么不在八年前杀他,偏偏要等到八年之后?” 谢婉华笑道:“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什么。我们还是继续说说你怎么会发现我的吧!” 我淡淡笑道:“你大概没有想到,我能从一幅画中推测出童童是天生阴阳眼的人吧?” 谢婉华点头时,我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我无意中猜到了问题的核心,我才从一开始的圈子里跳了出来,直接逼近了真相。这个时候,你慌了。因为,你还没准备好下一个陷阱。不过,你也犯了一个错误。” 我看向谢婉华道:“你不该附和我对阴阳眼的推测。你早就说过自己接触过祝由科,这说明,你不是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当初,你作为童童的心理医生,会想不到他是阴阳眼?那时候,我就在怀疑你向我隐瞒了什么事情。” “何洋老婆很是时候地带着律师找到警察局,大概也是出自你的安排吧?你很了解老杜,你知道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有人找上门来,他很可能会带着何洋的画回警察局解释。可惜,你再次算错了老杜。” 我慢慢移动方位道:“你更没想到,我们会那么快锁定杨家凯的大致范围,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梧桐街。你不敢让我去算杨家凯的方位,就只能仓促布局,想要把我们拦在梧桐街之外。” “本来那座鬼楼的条件也算是得天独厚,如果换成我在楼上布局,至少也可以布置三个以上的陷阱。但是,你们没有那个时间,只能匆匆布置了一个杀招。” 我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当那个所谓谢婉乔的鬼魂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你的狐狸尾巴就已经露出来了。” 谢婉华冷眼看向我道:“你仅仅凭着只见了一面的鬼魂,就能断定是我在背后操纵?” 第五十五章 别有内情3 我平静地看向了谢婉华:“我虽然没学过心理学,可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人越是在危机关头,就越会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办法破局。这不仅仅是因为习惯,也因为人的潜意识当中,会认为这样做才最有把握。” “你在鬼楼里的布局,与其说是术道上的争斗,倒不如说,你把咒术和人心给结合在一起。” “只不过,你既没能把我们全都留在三楼的房间里,又没来得及在后面几层楼布局,所以我才会一路顺畅地冲到了楼顶。这个时候,你就只能把杨家凯扔出来,用他的死去掩盖你的存在了。我说的对吗?” “大致上没错。”谢婉华似笑非笑地看向我道,“不过,我很想听听,在你看来,我利用了谁的心理,又布了一个怎样的局?” 我继续说道:“我和史和尚,你接触的并不多,我们的习惯,你也未必了解。所以,你把目标放在了老杜的身上。这也是何洋的老婆变成鬼魂之后说过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我记得那女人说,谢婉乔不是什么才女,否则也不会被一个粗汉勾走。这就是老杜心里最致命的弱点。” “老杜娶了谢婉乔,但是他也一样很清楚自己与谢婉乔之间的差距,所以,他在感恩之余,也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卑,他觉得自己在谢婉乔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老杜也肯定琢磨过谢婉乔为什么会爱上自己。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一直被当成淑女、才女培养的谢婉乔从没接触过江湖的世界,老杜从特种兵到刑警的这番经历,以及因此而产生的气质,让谢婉乔从好奇转为了心动。” “其实,这个道理很多人都能想清楚。所谓的淑女爱痞子,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老杜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无法在谢婉乔面前保持那种神秘时,谢婉乔会因为另外的原因移情别恋。” 我说到这里时,抬手一指谢婉华:“你就是抓住了老杜的这种心理。老杜不怕死,但是他怕自己临死都不明白谢婉乔有没有背叛自己。” “尤其是你最后留下的那些线索,已经在清清楚楚地告诉老杜,谢婉乔开始在复制她与老杜的爱情,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是一个术士。” “老杜慌了,起码在他意识当中,已经判定了谢婉乔的背叛,只不过,他还需要一个能说服他的证据。” “你在他没找到证据之前,就掐断了线索,用杨家凯的一句‘她先不陪我玩了’给了老杜致命一击,同时也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想要探知‘玩’是什么意思的种子。” “老杜肯定会恨,恨我们这些术士。相信不久之后老杜就会再找我们,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来找我们。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绳之以法,不仅是因为他的责任,也是因为你埋下的那颗种子。” “当我和史和尚疲于奔命,甚至跟老杜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一切的真相都会被掩盖,那时,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紧盯着谢婉华道:“你还有一个没能实施的计划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婉华微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从我姐夫手里逃脱,我们还有下一次较量的机会,我会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你。不过,你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我姐夫想要抓一个逃犯的时候,还从没有谁能逃出他的手心。” 谢婉华笑声没落,老杜沙哑的声音就在她背后蓦然而起:“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双手抱头,原地蹲好!” 一直面对着我的谢婉华身躯微微一震:“姐夫,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微笑道:“谢博士,你在自己的领域当中或许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但是跨越了一个领域之后,你就是一只菜鸟。老杜是刑警,这辈子破过的案子肯定比你看过的病人多。” “他就算是一时被你蒙蔽,只要有人提醒他,他就会想清楚很多事情。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扛着老杜先往前面跑一段路?那时,我告诉老杜让他先想办法离开。” “我让老杜先走一步,就是为了过来等你。这个地方比较空旷,你没有施展咒术的余地。” 巫师施咒最忌讳的就是被中途打断,所以,巫师下咒时,就算找不到密室,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情况下施咒。 我选择这个地方,就是怕谢婉华会借助地形隐藏起来悄悄下咒。我带着老杜上楼时,就悄悄告诉他先想办法脱身,再到我们路过的广场上等我。 “佩服!”谢婉华稍稍一挑拇指之后,轻轻把手给放在自己脑后。 老杜习惯性地举枪走向谢婉华时,我却看见谢婉华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杜,别动!”我开口提醒老杜之间,自己也和史和尚一齐冲向谢婉华。 偏偏就在这时,谢婉华不知怎么双脚一错,身形像是擦过草地的毒蛇,簌然冲向了老杜身侧。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婉华扣住了手腕。 谢婉华只是稍一发力,原本举在老杜手里的枪就落向了谢婉华手心,等她把枪口对准老杜脑袋时,我和史和尚也才刚刚冲到距离对方一米左右的位置。 谢婉华挟持老杜之后,竟然看都没看我和史和尚一眼,而是把脸凑在老杜耳边,深情款款地说道:“姐夫,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惜,现在只能借你用一下了。” 谢婉华话一说完,老杜的身子跟着一阵剧颤。我分明看见谢婉华把什么东西刺进了老杜体内。 老杜身形瘫软在地的瞬间,谢婉华抽身而退:“姐夫只不过被我用蛇毒刺了一下,如果你们想看着他死,就过来追我好了。” 我抢到老杜身边时,果然发现他腿上破开了一道伤口。我几刀挑开了老杜的衣服,抓出背包里的蛇药按在对方伤口上:“和尚,别追了,送老杜去医院。” 已经追出去几步的史和尚大骂了一声才转过身来,背起老杜撒腿往医院跑去。 我身上的蛇药虽然也是精品,但是对付一般的蛇毒还行,要是碰上用毒的高手,究竟能发挥大多的作用我自己心里也没个准数。 我虽然有七成把握谢婉华不可能使用高深的毒物,但是,我却不敢拿老杜的命去赌剩下那三成的几率,就只能暂时放过谢婉华了。 事实上,老杜的伤势跟我想的差不多,医院给出的结论是老杜身上的蛇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但是,老杜却没那个心思住院,自己动手拔了点滴,非要拉着我追踪谢婉华。我想了想道:“老杜,你出来之后,有没有人让人去控制诊所?” 老杜点头道:“我一出来就通知了局里,队里的同事肯定能在谢婉华赶回去之前控制住诊所。” “那就好!我们立刻去诊所。”我松了一口气。我怕的就是老杜不相信我,没在第一时间控制谢婉华的住处。现在诊所被警察包围,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否则,想把谢婉华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杜在路上忍不住问道:“诊所里真能有线索?” “我只是在猜测。”我沉声道,“我猜那里应该就是谢婉华的老巢。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送快递的鬼魂是倒退着离开了诊所大门的?” 我不等老杜说话就解释道:“原先我以为那是鬼魂在故弄玄虚,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一种敬畏。当时,谢婉华离我们太近,她不敢轻易施展法术。我估计,那只鬼魂是因为以前就到过诊所,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老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等我们赶到诊所时,刑警队的人已经把诊所上上下下给搜查了一遍,却没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 老杜沉声道:“重新给我搜,任何一处你们觉得古怪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第二次搜查开始不久,我的目光却无意间在一张表格上瞥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文鑫。 我伸手把表格拿了起来:“这是什么表格?” 一个警察回答道:“那是患者病例的目录。” 我急声道:“把这个人的病例给我找出来。” 老杜也凑了过来:“文鑫患上过心理障碍,谢婉华还是文鑫的主治医师?” 我看向老杜道:“你觉不觉得,文鑫背后的那只鬼魂跟我动手时所用的手法,与谢婉华的手法有几分相像?” 老杜恍然大悟道:“不是像,而是如出一辙。尤其是让人左右为难这一点,绝对是谢婉华的手法。你的意思是说,谢婉华也跟文鑫背后的那只鬼魂做过交易?那只鬼魂不是让你杀了吗?” 我极为认真地看向了老杜:“交易肯定是有的。可我觉得是谢婉华控制那只鬼魂,而不是谢婉华被它控制。” 老杜惊讶道:“谢婉华能控制鬼魂?这不太可能吧?” 第五十六章 引鬼出墓 我按着文鑫的病志慢慢说道:“你觉得谢婉华不可能奴役鬼魂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怀疑她的术道修为。她的修为有多高,也一直是我的疑问。但是……” 我话锋一转道:“你别忘了,惑鬼的本质就是蛊惑人心,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也一样可以控制人心。如果让惑鬼与谢婉华在平等的条件下以心理学的方式交锋,谁能胜出?” 史和尚和老杜异口同声道:“谢婉华!” 谢婉华是心理学的博士,接触过无数的案例,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接触惑鬼,那只只迷信于鬼怪之力的惑鬼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换言之,就是谢婉华控制了惑鬼。 “对!”我点头道,“老杜,你再仔细想想文鑫的案子。虽然我干掉了文鑫,也结了案,但是有些地方,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别扭?” 老杜想了半天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抛开术道上的东西,单从刑侦的角度说,很多地方的解释都很牵强。尤其是惑鬼控制鬼魂的方面,看似合理,其实解释不通。” 老杜解释道:“你自己想想,前期那些被控制的鬼魂,不说是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也很少会在你面前退缩。可是,到了惑鬼山穷水尽,最应该放手一搏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出现了?” 我回答道:“那是有人放弃了惑鬼。” “对!”老杜再次说道,“还有就是文鑫的死。文鑫最后劫持人质时,你不觉得他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了吗?就算文鑫再废物,在三溪他也是一个场面上的人,会那么容易失控?我猜,文鑫发狂也跟谢婉华的某种心理干预脱不开关系。” 老杜继续说道:“文鑫死了,惑鬼也死了,我那些疑问没办法再去证实,所以,我一直都没跟你提起过。现在看来,文鑫的案子并没结束。小吴,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沉吟道:“我在想一件事儿。文鑫认识谢婉华,但是跟我们交手的时候却对谢婉华只字未提,是不是代表,谢婉华从来没以术士的身份出现在文鑫面前,而是一直在跟他身后的惑鬼合作?” “肯定是!”老杜说道,“谢婉华虽然是心理医生,看上去很好相处,但是她的内心却极为骄傲,对自己瞧不起的人总会保持距离。文鑫恰巧就是她不喜欢的那一类人。我觉得,谢婉华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还有……”老杜补充道,“文鑫那人是属鸡的,经不住吓,只要被人抓住,他心里那点秘密一个字儿都保不住;相反,只有常人难以看见的鬼魂才最适合保守秘密。”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文鑫已经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只不过,我们一直把它当成骗局了。” 我转头看向老杜道:“我觉得,黑妃墓可能是真的。” 老杜微微一愣:“说来听听。” 我慢慢分析道:“你已经查到那个心理学家汤姆悄悄到了国内。我们一开始分析汤姆入境的目的是想要破解日记的秘密,但是现在看来,日记的秘密并不在谢婉乔身上。这代表着什么?” 老杜也点头道:“对。婉乔会对某一件事情好奇,但是,她不一定会去钻研她感兴趣的事情。就像她从没跟我学过刑侦一样,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喜欢听我讲破案的经过。” “但是,谢婉华不同。她一旦对某件事儿产生兴趣,就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奥秘。她才是最有可能去研究巫术的人。” “说的没错!”我接口道,“既然日记出自谢婉华之手,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再往汤姆手里邮递日记。她把日记交给汤姆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汤姆给引过来。” “谢婉华对汤姆的评价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婉华需要汤姆,而汤姆恰巧就是为了名利可以不顾一切的人。等他错把法术当成心理暗示的时候,他就已经上钩了,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赶到国内,想要求见那位所谓的心理学大师。” “你的推测倒是合情合理。”老杜扭着眉头道,“但是,谢婉华为什么要把汤姆给弄过来?” 我解释道:“引鬼出墓!” 引鬼出墓其实是盗墓的一种手段。 很多人都觉得,盗墓就是挖盗洞,进墓葬。盗墓在理论上也确实如此。但是,这世上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有些鬼怪在墓穴当中无可匹敌,就算是聚集了术道高手也别想在不破坏墓葬的情况下将其斩杀。可如果双方真的在墓葬里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再搭上几条人命之后,得到一座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墓葬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有些高明的盗墓高手就想出了“引鬼出墓”的主意。说白了就是把鬼怪引到墓葬之外决战,或者干脆拖在某个地方不放他们过来,等到下墓的人把活儿干完,再想办法逃生。 引鬼出墓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跟鬼怪斗智斗勇的过程。这个过程当中,对鬼魂心理的把握尤为重要。 试想,一个在墓葬沉默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鬼魂,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守护的墓葬,甚至是自己生前的躯壳,离开自己的老巢? 盗墓一脉的高手为了能成功把鬼魂引出墓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归根结底,还得靠跟鬼魂交涉。但是,盗墓者当中聪明人比比皆是,却没有心理学的高手。 如果,让一个心理学博士去引鬼,或许,真是另辟蹊径的办法。 谢婉华有九成以上的可能真的是这样做了。 老杜听完之后,忍不住问道:“谢婉华本身就是心理学博士,她为什么还要把汤姆弄过来?” 史和尚插话道:“引鬼出墓,不单单是引出来这么简单。比如说,你家玻璃被砸了,你出去一看外面没人,第一反应是不是回家看看砸坏了什么东西?” “鬼跟你的想法差不多。把鬼弄出来之后,最重要的是不让他回去。谢婉华未必会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去冒那个险。弄一个国外来的替死鬼,说不定正合适。” 老杜听完才点头道:“说的有道理。可是,小吴上回也说了,黑妃墓,甚至黑妃本人都只是一个传说,我们上哪儿去找黑妃墓?” 我沉声道:“我估计那个所谓的黑妃墓并不存在,真正存在的应该是皇子墓。” 史和尚和老杜同时向我看了过来:“这话怎么说?” 我看向两个人道:“你们别忘了,太子河名字的由来。” 太子河曾经叫做衍水,梁水,代子河。 传说,是因为战国时,燕国太子丹请荆轲刺杀秦王失败之后,被秦国追杀至衍水一带投河自尽,才改名为太子河。 这个传说一直被多数人认同,不过,太子河还有另外一个传说。这个传说源于清朝太祖努尔哈赤。 传说,当年努尔哈赤带兵打算攻打辽阳城,可是到了太子河沿岸,却发现河水滚滚不绝,河里的碎冰更是互相撞击,别说过河了,就连渔船都不敢在河里行驶。 努尔哈赤见此情况非常焦急,有一天就派自己的大儿子诸英去查看太子河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过河的办法。诸英带兵到了河边一看,河水依然端急、碎冰无数,根本没法过河。诸英在河边看了好久,想不出办法过河,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向父亲交令。 诸英回大营后如实向努尔哈赤禀报了情况,可是没等他说完,努尔哈赤便大怒,以扰乱军心为由就要将诸英问斩。 诸英被推上断头台之后,忽然醒悟了过来,向努尔哈赤大帐中喊道:“我知道你为何非要杀我,你是想让皇太极继位!我死后决不让你们得逞!”结果诸英在太子河边被杀,他的血全都流到了太子河之中。 当晚,努尔哈赤又派皇太极去查看河水情况。皇太极到了河边,发现河水下去了一半,但是依然很难渡过。不过他想到哥哥的下场,便决定向父亲撒个谎,说河水即将冰封,可以渡河。努尔哈赤听后大喜,马上带领大军杀向辽阳城,结果到了太子河边一看,河水果然结冰,八旗精兵踩着冰面顺利渡河,攻占了辽阳城。 努尔哈赤自己也很清楚河水不可能一夜结冰,突忽其来的冰层,全是因为长子诸英冤魂冻结了冰面,当即下令将这条河由原来的“代子河”改名为“太子河”,并把诸英的尸体安葬在了东京陵里。 可是,清世祖皇太极继位后,太子河却常常泛滥成灾。这一闹腾,皇太极以为是自己的哥哥诸英在作怪,想让他国不泰、民不安,所以每逢太子河有灾情,他都会派大臣官员去祭祀。而且,当时有个说法,“祭祖不祭诸”,就是官员到东京陵祭祖的时候,不祭诸英,因为在太子河已经祭奠过他了。 据说,很多年前,辽阳城外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祭河台。祭河台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关于太子河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寻墓 老杜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两个传说,我都听过,可那和黑妃墓有什么关系?” “诸英和黑妃墓的关系就在时间上。” 我解释道:“传说当中,黑妃是清朝开国皇帝看中的真命皇后。那么,清朝的开国皇帝又是谁?定国号为‘清’的皇帝是皇太极,而不是努尔哈赤。” “清朝的都城,由兴京(辽宁新宾)迁到东京(辽宁辽阳),然后又迁到盛京(沈阳),改国号为‘清’。传说当中的那位皇帝,应该就是皇太极。” “诸英死在太子河的阴影在皇太极心中挥之不去,所以他在辽阳建立了祭河台。可你觉得一代雄主皇太极,会屈服于一只鬼魂吗?即便一开始采取退让的办法,那也是他当时没有能力镇压诸英而已,一旦等他腾出手来,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以绝后患。” 我停顿了一下道:“所以,我怀疑,太子河上游的黑妃墓,实际上是镇压诸英的某种禁制。” 我随手拿过纸笔道:“你们看,当时诸英被杀的地方,在辽阳城外,遗体也被安葬在了东京陵。当年的代子河被改名为太子河之后,诸英因为人皇册封,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镇河神灵。如果再有人不断祭拜,诸英很有可能成就鬼神之位。或许,他已经成了河中鬼神,才会让太子河连年泛滥。” “想要破解诸英的鬼神之位,其实非常简单,只要给太子河更名,就足以毁去对方神位。但是,努尔哈赤定下来的东西,皇太极改不了,也不敢改。所以,他只能换另外的方法去限制诸英。” “以皇太极的身份,想要召集萨满除掉诸英并不困难,难就难在诸英是他的亲哥哥。古时候,讲究人死为大。皇太极要是大张旗鼓地去镇压诸英,恐怕会落下一个千古骂名。如果,换一个名目,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史和尚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道:“你是说,皇太极又派钦差又派萨满地册封了一个妃子,到了最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去镇压一个冤魂?太费劲了吧?” 我看向史和尚:“如果,想要镇压诸英,就必须要牺牲一个带有皇妃身份的人呢?或者说,黑妃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史和尚忍不住一愣之后才点头道:“那就解释通了。你继续说。” 我拿起笔在纸上画到:“三溪在太子河的上游,下游就是辽阳。皇太极想要镇压诸英,就得在上游动手脚。但是,我估计他们布置祭台的位置不会在河边,甚至不会靠近河流。” 老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我不跟你说术道上的理论,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反问道,“太子河沿岸地区,从解放以后开发、翻修了多少次?如果黑妃墓建在岸边,现在还能存在吗?” 老杜顿时被我给问愣了。可是他马上就回过味儿来:“你是说,黑妃墓在太子河沿岸的山区里?你想把它找出来得用多少人力,还来得及吗?” 我沉声道:“既然黑妃墓是为了镇压诸英,那就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位置。你把地图拿来。” 老杜很快就给我调来了一张地图。我指着地图道:“按照地名的惯例,山之南、水之北为阳。辽阳以阳为名,就是因为他在太子河北岸。诸英是在没有渡河之前被斩首,他应该是死在太子河南岸。所以,黑妃墓的位置肯定在南岸。” 我把手按在地图上慢慢往上推了一段:“这里。这个位置如果画出一道直线,正好是在辽阳城正南的上方,如果这里有一片山区,黑妃墓就应该在这儿。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居高临下,俯视辽阳南岸。” “我去查!” “等一下!”老杜转身要走,却被我给拦了下来,“按照文鑫的说法,他应该是在老家附近的山上遭遇了黑妃墓里出来的鬼魂。只要找到文鑫的原始户籍,我们就能大致确定黑妃墓的位置。” “好!”老杜这才转身离去。 我却对史和尚说道:“帮我找找诊所里有没有能锁定谢婉华气息的东西,毛发、衣物都可以。我倒要看看,谢婉华有多大本事能避开我的推算。” “没问题!”史和尚跟我一起动手把整个诊所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能用的东西却没找到几样。这也难怪,术士对自己毛发的处理都十分在意,毕竟谁也不想被善于诅咒的对头找上门来。 我能从诊所里翻出三四样勉强能用得上的东西,已经算是侥幸了。等我和史和尚收拾妥当,老杜也赶了回来。不过,这一次跟他回来的还有两个排的武警。 我看了看老杜身后那些荷枪实弹的武警:“老杜,你带这些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老杜为难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我跟上面解释了几次,他们好歹算是相信了我的话。可是局里也不放心我们这样贸然闯上去搜山,非要让我带两个排的武警一起上去。” “胡闹!”我顿时火冒三丈,“你当这是去抓匪徒还是去抓逃犯?这是去斗鬼魂!你让他们跟着,是准备让他们上去送死吧?” 老杜搓着手道:“我也没办法,上面说这是命令,我必须得执行。况且……” 老杜看了看我道:“况且,这一次可能会涉及到文物保护,上面也不太放心。” 老杜的话说得不明白,我却猜到了几分。 术士杀人的案子,普通警察一生都可能接触不到。但是三溪市却在短短一个月之间连续发生了几起,不可能不引起重视。这是有人想要试试警力对术士的震慑究竟有多大。 这种事情,我没法去跟他们解释。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其实术士怕官府,不愿意跟官府扯上关系,更不愿意招惹麻烦”,只怕没有人会去相信,毕竟,他们都没接触过术道。 不带上这些武警,这回怕是不行了。 我干脆站了出来,对那些武警说道:“你们想跟着,我不反对,但是,给我记住两点。一是,不让你们干的事情,不许干;二是,让你们干的事情,必须马上去干。否则,出了任何问题,我概不负责。” 我的话是说完了,但是那些士兵却丝毫没有反应。我忍不住看向了老杜,后者面红耳赤地指了指一个排长,对方大声说道:“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武警战士声音洪亮地回应之后,我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可问题是,我并不是那个发布命令的人,他们也不会完全听我的指挥。在某种情况下,一旦领队的排长发出截然不同的命令,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敢想象。 我刚想说自己要拒绝合作,却看到老杜递过来的眼神。 我明白这种合作避免不了,只能勉强点头道:“那就出发。” 我上车之后也没再开口,老杜知道我心里不痛快,只能先找了话题:“小吴,这是我调查的资料。文鑫老家叫文家屯,后面就连着一片山区。你从地图上指出来的位置,刚好就在文家屯附近。” 老杜把资料递了过来:“就像文鑫自己说的那样,当地确实流传着关于黑妃的传说,而且所谓的观鱼台也就在村子附近。” 我惊讶道:“你是说观鱼台现在还在?” 老杜点头道:“当地的民警是这么说的,我也不太清楚,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我和老杜说话之间,司机就把警车开到了山边上。老杜指着不远处的村子道:“那就是文家屯。” 我大致往四周看了一眼。文家屯旁边虽然也守着一条河,但肯定不是太子河。观鱼台能在这么个位置? 我正疑惑不解时,老杜已经领来了一个民警:“这是李强,他就是本地人,他知道观鱼台在什么地方。” 我跟对方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马上带我去观鱼台。” 李强二话没说,领着我往山上走了过去。我们还没走出多远,那个带队的武警排长就忍不住问道:“李强同志,你这是往山上走?观鱼台不是应该在水边儿吗,这山上哪儿来的水啊?” 李强边走边说道:“这山上确实没有水,赶上雨季才能出来那么几条顺山水淌出来的小溪。可是,按老辈人的说法,观鱼台就在山里。你说怪不怪?” 李强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说道:“我打小儿就在这儿长大,看过观鱼台的人都问村里的老人儿:连水都没有,上哪儿观鱼去?” “老辈人都说,观鱼台就是以前老辈人留下来的叫法,谁也说不明白山坡顶上怎么就能冒出一座观鱼台来。” 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传说这种的事情,有些传着传着就传变样儿了,有些传到后来说不定就给传丢了,谁也说不清当初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样儿。 只有看见那座观鱼台之后,我们才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所在。 我们几个又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李强指着远处的一座巨石道:“那就是观鱼台。” 第五十八章 观鱼台 我顺着李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山坡上,赫然立着一块天然形成的巨石。 那块接近于正方形的巨石虽然不能说像是刀切一样的平整,但是在夜色当中却给人一种棱角分明的视感。 可是巨石四周的山坡上却看不到半点存水的痕迹,甚至找不到山水冲落时留下的沟渠。 “这个地方能观鱼?”史和尚忍不住说道,“想要观鱼,就算不在河边,总得有个水泡子吧?就这地方,蛤蟆能不能跳上来一只都两句话说,你告诉我怎么看鱼?” 李强脸色微红道:“老辈人都说这就是观鱼台,我也弄不明白怎么观鱼。要不,你们上去看看?” 我绕着观鱼台转了两圈之后,越发肯定这不可能是皇家建造的“观鱼台”。因为,那块石头附近没有半点阶梯的痕迹。就算黑妃再怎么不受重视,皇帝也不会让她爬着上观鱼台吧? 我仰头看向观鱼台顶部:“和尚,我上去看看,你在下面看着。” “行!你自己小心!要是遇上……”史和尚话没说完,被他悬在棍头上的镇魂铃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一尺多长的铃绳陡然指向空中,四面八方来回旋转。 “小心!”我顺势从背后抽出罗刹宝刀,“全都聚在一起,枪口向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 两个排的武警还没来得及集结,山顶就忽然响起了水流奔涌的声音。等我转头看时,山坡上已经掀起了几尺高的浪头,湍急的山水瞬间分成了十多道白色怒流,向山下冲击而来。 “原地站稳,谁都别动!” 我们过来之前,三溪市已经十多天没有降雨,山上也不可能存有水库,山上怎么可能凭空生出激流?除非那是鬼怪弄出来的幻象。 我话音刚落,山水就纷纷在我们附近绕起了圈子,原本想要冲向我们脚面的山水却在接近脚尖时忽然转向,从我们鞋边上流了下去。 我刚刚松了口气,却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一凉,踩在泥土上的脚掌也跟着往地里陷了下去。我低头看时,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踩进了被水松软的泥里。 我仅仅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原本粘在我鞋上的泥块就被旁边的流水给冲掉了一层。 “水是真的?”我刚刚惊呼出声,山顶上就传来像是雷霆轰鸣般的巨响,仅仅几秒钟之后,整个山坡都随着震耳的雷鸣声颤抖了起来。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泥石流!那是泥石流的声音、泥石流来了,快跑!” 我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山顶时,头上的天空已经被突忽其来的乌云完全掩盖,不久之后,成片石块就在水流的推动之中向山底砸落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几个人眼看着石块飞来,本能地低下了头去,从山上抛落的石块瞬时从他们头上飞过,砸向了位于下方的一个武警。后者在惨叫声中被撞上了半空,连带着石头一块儿滚到山下没了踪影。 几个人的惊呼声还没落地,几米高的浪头就在山顶直立了起来。冲天而起的黑浪仅仅矗立了一两秒钟之后便轰然崩塌,带着万马奔腾似的巨响向山下俯冲而来。 “快跑!”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之后,人群顿时失控,很多人开始沿着坡往远处跑去。 我和史和尚同时纵身一跃,抓住观鱼台边缘,攀上了巨石。我们两个刚刚转身把老杜和排长拉上了观鱼台,俯冲下来的泥石流就撞在了观鱼台的边缘。 卷积着泥沙碎石的山水在岩石上迸起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拍在了我们几个人身上,我全身上下不仅被水给浇了个透,手臂上也被石块打出了淤青。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身上的伤口,就听见老杜喊道:“水……水又回来了?” 我顺着老杜手指的方向往山下看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冲向山脚的泥石流,在越过观鱼台几米之后,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挡在了山腰上。 我看见被水卷走的沙石在山腰上不断地淤积之后,竟然变成了一道横拦在山上的屏障,生生堵住了倾泻的洪水。不得而出的水流却开始反往山顶上蔓延了过来,短短片刻之后,积聚在山坡上的泥水就已经蔓延到了观鱼台的边缘。 老杜急声道:“小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观鱼台的石壁下面就传来了一声冷笑,说话的人分明就是李强:“除了等死,你们还能怎么办?”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却只看见一连串的水泡:“刚才谁看见李强了?” 老杜颤声道:“我刚才……刚才好像看见他被水给卷走了。” 李强的声音却在这时再一次从石头底下传了过来:“观鱼台,看的不是鱼,而是死人。你们好好看看这水里到底有没有你们自己吧!” 我明明知道李强已经成了鬼魂,却忍不住往水里看了过去。当我的视线落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间,原本就在不断翻涌的水面忽然像是被某种力量煮沸了一般,由远而近地翻起了层层水泡。 转眼之后,一具具满是泥浆的尸体就从水底翻了上来,像是落水的浮木一样,围着观鱼台来回漂动。 李强笑道:“你们仔细看看水里的死人,是不是跟你们长得有点像?有时候啊,人死了,自己都不知道,只有看见了尸体,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观鱼台上站了四个人,你们就不猜猜谁是死人,谁是活人吗?” 李强的话音刚落,史和尚的镇魂铃就忽然往我的方向猛指了过来,整串铜铃疯狂震动之间,我听见那个排长幽幽说道:“你们看,水里那人跟我像不像?” “别动!”老杜的第一反应就是举枪顶住了排长的脑袋。对方却冷笑道:“你拿枪顶着我有用吗?我的人都在下面漂着了,还会怕你手里那么一把枪?” 我侧眼看向水面时,果然看见一具满是泥污的尸体,那人的五官分明就和我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那排长翻起眼睛看向了老杜:“不用着急,等到水流没过石头,你也该下来陪我了。被水给淹死的滋味虽然不怎么好受,但是只要坚持一小会儿,也就什么都过去了,你说对吗?” “我说不对!”我冷笑之间,眼中血芒爆射,“鬼眼破障,给我开——” 从我睁开鬼眼之后,我眼前不仅换了一番景象,就连老杜他们几个也清醒了过来。 我们四周的景物虽然还是刚刚上山时的样子,可是刚才那些被水吞没了的武警却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看上去就像是溺水求生的人拼命地想要从水里挣脱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谢婉华站在距离人群不远的地方轻轻鼓掌道:“很不错啊,你们能轻易破开幻阵,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 我不得不说,谢婉华的幻阵已经达到了术道高手的水准,她制造出来的幻影,不仅对我们产生了视觉上的冲击,就连听觉和触觉也都受到了幻象的影响,差点就让我觉得自己真实地经历了一场泥石流。 谢婉华微笑着看向我道:“你怎么会看出幻象的破绽?” 我沉声道:“你想说什么就快一点?” 谢婉华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既然你们能追到这儿来,大概应该知道我的目的了吧?我想打开黑妃墓,但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我需要你们出手。至于出手的筹码嘛,就是眼前这些没死的人。” 谢婉华指向地上拼命挣扎的武警战士:“吴召,你应该知道,幻阵一样可以杀人。这些人受到幻象的影响,觉得自己已经落进了水里,如果没有人及时破解幻阵,他们就会产生已经落水的心理暗示,很快,他们就会在一滴水都没有的地面被活活淹死。要不要救他们,就看你的意思了。” 谢婉华说的没错。按照现代的心理学理论,强烈的心理暗示可以让人体产生相应的反应,这也是幻阵杀人的原理。 我看向谢婉华道:“你觉得我可能跟你合作?” “就算你能看着他们死,我姐夫也不会同意。我说的对吗姐夫?”谢婉华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杜之后,才笑道,“况且,我只是让你们帮我打开黑妃墓。至于,打开墓葬之后是和是战,悉听尊便。我想,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吧?” 谢婉华的条件的确不算苛刻,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可越是简单的条件,我却越是不敢轻易答应。天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在我犹豫的当口,地上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等我转头看时,一个武警战士已经像是溺水身亡一样,伸开四肢躺在了地上。 谢婉华笑道:“不用再看了,他已经死了,被淹死的。他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在这些人死光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是不是要跟我合作。” 第五十九章 真相 我表面上虽然声色未动,垂在身边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就像谢婉华说的一样,我不可能对几十条性命视若无睹。可是,我一旦跟谢婉华达成了协议,那就是在赌我自己的命! 谢婉华轻声道:“吴召,你无论脸上表现得怎么镇定,你身体上细微的反应都会出卖你的内心。放弃无谓的挣扎吧!有时候,稍稍低头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不用因为妄送了那么多性命而内疚一生对吗?” 谢婉华不等我说话,就继续道:“你可以否定,也可以装作风淡云轻,但是,我不相信再死几个人之后你还能无动于衷。既然早晚都是投降,又何必多牺牲几个无辜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赢了!放开他们,我跟你合作。” 谢婉华在远隔几米的距离上,直视着我的双目道:“你和史和尚一起向鬼神起誓吧!” 我和史和尚抽出匕首割开左手三指向鬼神起誓之后,谢婉华抬腿踢开了身边的一块石头。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幻象立刻消失无踪,原先还在拼命挣扎的武警全都停了下来,就像刚刚被救上岸来的溺水者一样,满身水迹,大口呼吸…… 我转头向老杜说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在术士有准备的情况下,你带来的这些兵只能给人送菜。你和他们赶紧撤回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老杜微微摇头道:“这件案子,我必须跟下去。李排长,你带人回去,跟王局他们说明情况。如果我回不来,你就直接帮我办个失踪吧!” 被我们从下面拉上来的李排长,刚才只不过是被鬼魂附身而已,现在他已经缓了过来。他听见老杜的吩咐之后,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谢婉华也毫无顾忌地转过身去:“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真正的黑妃墓。” 谢婉华走出几步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姐夫,你可不要在背后开枪哦!吴召他们已经发过了重誓,你杀了我,他们就得死于鬼神的重责。你抓我,就等于杀他们。” 我侧头看向老杜时,后者果然缓缓放开了按在枪柄上的手掌。 谢婉华边走边说道:“我刚才放心把你们全都扔在身后,就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你们都是同一种人。吴召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比很多人更讲规矩,更坚守职责。” “就像在鬼楼,你完全可以扔下姐夫独自突围,甚至可以不理会他的要求,继续冲击楼顶。你能留下来陪着姐夫一起拼命,是为什么?为了义气?” 谢婉华淡淡笑道:“我相信你有义气,但是,我不相信你仅仅见过一个人几面,就能和他产生过命的交情。你留下,无非是在遵循术士的规矩。不过,我也知道,术士不是没有避开规矩的办法。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用。” 我冷冷哼了一声,算是给了对方一个答案。 谢婉华却继续说道:“你能豁出性命守一次规矩,就能再守第二次规矩。术道铁律之二,不能牵连无辜,我说的对吗?” 我淡淡开口道:“算你说对了。” 谢婉华再次沉默时,老杜却忍不住开口道:“谢婉华,你怎么会使用法术?” “连‘小华’都不叫了吗?”谢婉华的声音当中带起了一丝落寞,“以前,你叫我婉华,后来叫我小华,现在改成了直呼姓名,一次比一次疏远,呵呵……” 老杜冷着面孔没有开口,谢婉华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低头赶路也是无聊,我就跟你们说一说整件事的经过好了。” 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出声了,静静地等着谢婉华揭开谜底。谢婉华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其实,吴召的推测,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我想问你,是不是命数师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我平静地回应道:“你不是术士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命师分三等,术士分九品,是术道上的一个常识。 命师,初学命数推算时,是“三分算七分谣”,意思是他能算出一些东西,但是更多的却需要察言观色去判断自己推算的对错,甚至去套对方的话,这个跟心理诊断也算是异曲同工。 二等命师正好相反,“七分算三分谣”。到了这个阶段的命师已经可以算出很多东西了,剩下那三分不确定,还是得靠着推理去判断。 三等命师到了“算到不说破”的程度,也就是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至于,篡命师已经超越了命师的范围,到达超然的程度。 谢婉华明显是在试探我是几等命师,见我没有正面回答,也不以为忤地继续说道:“正像吴召推测的那样,童童会患上自闭症,是因为他天生有阴阳眼。那时,我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并没接触过术道,也没有向灵异的方面考虑。” 老杜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童童患上自闭症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谢婉华回答道:“因为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时候,你一直在外面奔波查案,童童由姐姐一个人照顾。她觉得童童的病情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童童。出于内疚或者不敢去面对你的心理,她选择了隐瞒。” 老杜虽然没有再说什么,眼圈却已经微微泛红。 谢婉华继续说道:“我对童童进行的几次心理干预接连失败之后,姐姐无意间听说了可以用迷信的方式治疗童童。那时候,我虽然一再阻止,但是她还是去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童童的病情竟然在一夜之间大为好转。当时,我不敢相信三溪市竟然还有比我更高明的心理医生,好奇之下一再追问姐姐。她却告诉我,那个人根本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想让她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 “姐姐越是不说,我就越是好奇。”谢婉华回头瞟了老杜一眼道,“我不像姐夫,还需要用刑侦的手段去取证据,我只要慢慢跟姐姐聊聊天,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谢婉华故意顿了一下才说道:“就像吴召分析的一样,当初,杨家凯给我姐姐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术士的世界让姐姐觉得惊奇、刺激,似乎也给她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 “但是,说到爱情和身体,姐姐却一件都没交给对方。或许,姐姐在爱情上有过那么一段的动摇,不过,她很快就掐灭了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谢婉华的声音一沉,极为认真地说道:“姐夫,你应该明白,姐姐的世界其实非常矛盾,传统的思想在她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但是她的骨子里却带着一股违背着传统的叛逆,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冲破重重阻碍,在你一文不名的时候嫁给你,相夫教子。” “姐夫,我不得不说,你不明白姐姐,也不明白你自己。你有你的坚持,无可动摇的坚持,这才是你最吸引姐姐的地方。她知道,你值得她托付终身。” 谢婉华站了下来:“八年了,姐姐离开你八年,你也追寻她的案子八年了。以你现在的地位,你完全可以另觅新欢,可你为了姐姐的案子,连续推掉了几次升迁的机会,一心留在三溪。在一个谁都懂得权衡利弊的世界里,很多人都做不到这点。” 谢婉华回过头来:“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姐姐确实在你和杨家凯之间挣扎过,但是,她很快就分清了自己的感情。” “杨家凯在她心里无外乎就是一个邻家小弟,那不是爱情。” 谢婉华说到这里时,老杜的眼中已经留下了泪来。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我不清楚,老杜本人也从没跟我说过。 也许,在我们三个人里,唯一松了一口气的人就是我。 史和尚由始至终都是在冷静地旁观,老杜可能早就知道了答案,只不过他需要有人再帮他确定一下。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牵动,甚至比老杜更想知道真相。 后来,我才想明白,是我爷爷临终时逼我发下的誓言,给我留下了一个心结,或者说是心魔。让我娶一个素未蒙面的女人,不要说对方愿不愿意嫁给我,就算娶到了又能如何? 我们会不离不弃?也许吧! 我们会同床异梦?可能吧! 我们会格格不入,甚至到形同陌路?我不知道! 或许,我也害怕背板,才会一直注意着谢婉乔的过往。命数师虽然不给自己算命,但是总会有些预感。谢婉乔的感情经历总是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悸,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我把握不住也探查不出起因和结果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可是命数师的某种感觉,或许就会成为预感。 我们几个各怀心事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天,老杜才勉强开口道:“你继续说。” 第六十章 真相2 谢婉华再次转身往前走去:“姐姐虽然没爱过杨家凯,但是杨家凯本人却不这样认为。从他对姐姐惊若天人的初见开始,他就觉得姐姐会爱上他。” “当杨家凯发现姐姐并不爱他的时候,这极大的痛苦竟然让他觉醒了自己的另外一重人格,一个只有六七岁大,对感情非常自私,又极其残忍的小孩。” 谢婉华深吸了一口气道:“以后,他就把那个小孩的性格作为自己的第一人格。姐姐因为忍受不了他的纠缠,切断了跟他的联系,却没想到遭到了他的毒手。杨家凯对姐姐和童童施了饿鬼咒。” “姐夫,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不要再往下听了,那些绝不是你愿意听到的结果。” 饿鬼咒,简单地说就是把地狱里的饿鬼引入人世,将施咒的目标吃得半点不剩。 难怪,老杜说案发现场只留下了大量的血迹和少量的尸骸,原来谢婉乔和她孩子都被饿鬼吞噬掉了。我估计,当时杨家凯应该是及时把饿鬼送回了地狱,否则,现场不会留下半点尸骸的残渣。 老杜双手忍不住紧紧握成了拳头,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早就知道了真凶是谁对吗?” “对!”谢婉华道,“可能是因为姐妹间的心里感应吧,姐姐出事那天,我一直坐立不安,实在忍不住赶到了你家,结果,却看到了姐姐惨死的情景。” “那时,我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呼救了。幸运的是,杨家凯小孩的人格恰巧在这时出现了,他哭着跟我说,是大姐姐不陪他玩了……” 谢婉华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我强忍着恐惧蹲了下来,开始跟他交流,甚至说服他带我去了他的住处。” “那时,杨家凯就像一个小孩儿一样,兴致勃勃地给我演示了好多咒术。他演示的越多,我就越觉害怕。术士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极限。” 谢婉华回头看向了老杜:“如果,当时让你知道了真相,你不仅杀不了杨家凯,还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手里。” “那时,我除了要对你隐瞒真相之外,还要取得杨家凯的信任。我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杨家凯在日记上下了发咒,掩去了所有真相。这就是你始终没法破案的原因。” 老杜咬牙道:“然后呢?” 谢婉华并没有急着回身,而是继续说道:“然后,我就一直跟在杨家凯的身边,想要伺机给姐姐报仇。可是我发现,杨家凯的主人格虽然变成了小孩儿,却留下了极强的自我防卫意识,只要我稍稍露出敌意,他原先的人格马上就会占据主导,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了他的手里。” “好在是我的职业救了我。在我几次险之又险地及时引出了杨家凯小孩的人格之后,杨家凯开始对我起了疑心,我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希望能通过术道杀掉杨家凯。” “我哄骗杨家凯把鬼魂引到姐夫家里,弄出了闹鬼事件,就是我的第一次尝试。可惜,那次尝试虽然失败了,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儿,三溪市没有能够对抗杨家凯的术士。我不得不再次改变了策略。” 谢婉华说道:“那之后,我只要一有时间,就陪着杨家凯一块儿玩。他逐渐放下了防备,我却开始渐渐跟他学习法术。仅仅五年时间之后,除了他坚持不肯让我知道的几样秘法之外,我每一种法术都比他更为出色。” 能在某一个领域中称王的人,绝不仅仅是靠勤学苦练就能登上巅峰,他们骨子里应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被称为天赋的东西。 一个人天赋极强,再加上不遗余力的苦学,就注定了他会成为某一个领域的王者。 谢婉华本身就应该极为适合修行法术,加上仇恨和生命的威胁激发了她潜在的能力,这才让她在五年时间内成为了一个术道的强者。 谢婉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当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用法术杀人的时候,我把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何洋的身上。没有他,也许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所以他该死。” “杨家凯知道我想杀何洋,不但没有阻止,相反还觉得非常高兴。因为,只要我的手上沾了鲜血,就和他成为同一类人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相信我。他干脆放手让我自己对付何洋。” 何洋死在了谢婉华的手里,难怪当时杀人的手法显得极为粗糙。 谢婉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却开口追问道:“你想杀何洋,我可以理解。但是,文鑫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儿?” 谢婉华继续说道:“算是一个巧合吧!” “文鑫在黑妃墓守墓鬼魂的压迫之下,早就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想要寻求心理上的解脱,才成了我的病人。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心理医生,或许只会把他当成病人,而我却发现了他所说的那个恶魔,并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东西,而是一只实实在在的鬼魂。” “我在几次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文鑫遭遇到了一只强大的鬼魂。那时,我又产生了另外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挑起杨家凯和鬼魂之间的争斗。” “当我把自己的发现告知杨家凯之后,他就对黑妃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不断催促我帮他探知黑妃墓的下落。” 我听到这里时,忍不住打断道:“你现在说的,是哪一个杨家凯?” “成年之后的杨家凯。”谢婉华毫不避讳道,“成年的杨家凯虽然不好对付,但是也一样对我有一种依恋,因为他把我当成了姐姐。” 谢婉华又继续道:“我帮助杨家凯探听到了黑妃墓的大致位置之后,他就独自寻找墓葬去了。结果,他回来时却受了重伤。” “我知道杨家凯的伤势并没有我看到的那么严重,那是他对我的试探,如果我流露出想要对他不利的想法,我一定会先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我干脆拿出了我精心培养的毒蛇帮他疗伤。那时,他也开始真正相信我,让他原本的人格陷入了沉睡。” 谢婉华说道:“我也在这时开始了第二步计划——壮大守墓鬼卫,也就是跟在文鑫身边的那只惑鬼。” “我骗过了杨家凯,单独与那只鬼魂取得了联系,同样,也跟他达成了协议——我帮他壮大自己,干掉另外一只鬼卫,他帮我杀人。” “我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会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想到,生性多疑的惑鬼却跟我耍起了花招。我不得不把文鑫也拉进来,把他当做棋子与惑鬼展开一场博弈。”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说道:“原来,文鑫敢跟惑鬼叫板的底气,是从你这里来的。文鑫的那支金刚杵也是从你手里弄来的吧?” “没错!”谢婉华道,“我在背后操纵着文鑫跟惑鬼争斗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本来我已经快要胜券在握的时候,你的出现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谢婉华道:“从你第一次把王诗雨带离别墅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术士。所以,我干脆中途收手,让文鑫和惑鬼跟你交上了手。”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他们不是你的对手。”谢婉华说话之间,像是无意地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淡淡笑道:“你没出过手吗?不见得吧!惑鬼两次驱使鬼魂追杀我们的时候,应该有你的手笔在里面吧?” 惑鬼确实能迷惑鬼魂为他效力,但是,我却发现几次交手当中所遇上了鬼魂截然不同,有些悍不畏死,有些却胆小如鼠。 我原本以为那是鬼神本身性格导致的结果,现在看来,有些鬼魂应该是听命于藏在暗处的谢婉华。 谢婉华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否则,我怎么能确定你是出色的术士?生死搏杀才是最好的试金石,不对吗?” 我没想跟她争辩什么:“你继续说。” 谢婉华说道:“你干掉惑鬼之后,文鑫会忽然失控,也是源于我的咒术。当时,杨家凯制造的发咒放在文鑫身上,可以说是我操纵的文鑫往死路上走。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佩服!”我当初的确没有发现文鑫被人操纵的迹象,看来还是我修为不到。 谢婉华丝毫没有得意的意思:“我知道,文鑫的案子一完,姐夫肯定会找你查姐姐的案子。如果让你那个时候参与进来,你应该很快就能追踪到杨家凯。” “按照我的估计,你当时还不是杨家凯的对手。我必须让他再经历一次消耗,才能让你去对付他。所以,我才会冒险对你施展了法术。还好,你当时没看出来。” 我看向了谢婉华:“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人封闭了一段记忆?” 第六十一章 墓葬之外 谢婉华怎么发现了我身上的封禁,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身上有封禁?”谢婉华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原来,人的记忆还能被强行封禁。看来以后有机会得研究一下。” 谢婉华抬起头来:“我不知道你身上带着封禁。心理学上有一个理论,人会选择性忘记一部分伤害过自己的回忆,或者说,无意识地美化一些回忆。那些东西一旦被还原回来,就算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起码也需要几天的时间缓解。这段时间,足够我施展计划了。” 谢婉华看向我道:“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一消失就是十多天的时间,差点让我陷入了被动。还好,你及时回来了。” 谢婉华继续说道:“我把你逼走之后,杨家凯就再次去了黑妃墓,这一次,他与墓中鬼魂两败俱伤。杨家凯知道自己没法在墓中跟鬼魂争锋,所以想出了引鬼出墓的办法。他选择引鬼的对象就是我。” 谢婉华轻笑道:“聪明如我,怎么会去做杨家凯的炮灰?我干脆把汤姆给骗了过来。我觉得,他更会把握女人的心理。能把鬼魂从坟墓里引出来的人非他莫属。” 我忍不住说道:“你和汤姆有仇?” “算是吧!”谢婉华莫若两可地说完之后,继续往前走去,“你们是不是觉得杨家凯死得太容易了?其实,你们应该感谢我。没有我,你们或许会赢,但是肯定要付出代价。” 谢婉华道:“从你们跟杨家凯交手开始,我就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我发觉,他对我有一种很强烈的依恋,就像当年对姐姐一样。只要我不再跟他联系,那种小孩子的人格就会占据主导。他会觉得自己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他不仅要抢回来,还会进行报复。” 我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杨家凯肯定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但是,他不会对你如何,所以,无论我们谁输谁赢,你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说的没错!”谢婉华话锋一转道,“但是,我敢肯定,最后取胜的人,一定是你们。” 谢婉华不等我再问就解释道:“杨家凯变成小孩之后,他的咒术水平会超常地发挥出来,但是,他的心智肯定会随之减弱到相应的年纪。” “凭他那时的智力水平,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就像你所说,鬼楼当中,他本来可以连续布置几个杀局,却偏偏自以为一个陷阱就能把你们全部留在鬼楼。所以,他肯定会死在你们手里。” 我听到这里微微一皱眉头。鬼楼的陷阱显明有谢婉华的手笔,当初她也没有否认什么,现在为什么又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史和尚却在这时接过了话头:“按理说,何洋死了、杨家凯死了,你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你也没留下任何杀人的痕迹,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为什么非要去找什么黑妃墓?” 谢婉华直言不讳地回答道:“因为,我也想要黑妃墓里的东西。当你在一个领域中已经无可进步的时候,忽然有人给你敞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而你发觉那个世界更新奇、更有趣,你会不会觉得心动?” 谢婉华转身道:“我很心动。我想要登上术道巅峰,随心所欲,所以,我必须拿到黑妃墓的秘密。”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术道上的事情,很难跟谢婉华解释,就算解释了,她也不会相信。她学过法术,却不了解术道,甚至连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打开黑妃墓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我们已经发下了重誓,只能随着她一路往前了。 谢婉华道:“我知道,以你的聪明,肯定很快就会找过来。所以,我就先做了一个陷阱等你们。” 我沉声道:“那块石头不是观鱼台?” “当然不是。但是越离奇的说法,就越能引起你们的怀疑,不是吗?”谢婉华说道,“我知道,以姐夫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他必然会跟来缉拿我归案。姐夫就是最好的人质。” 我冷声道:“陷阱是你布置的?你现在就有催动大型幻阵的本事?” 谢婉华也没隐瞒:“幻阵出自杨家凯。他当初设下幻阵,就是了防备半路杀出来的术士跟他争抢秘葬。至于说,引你们进入陷阱的李强,是我在控制的。姐夫是警察,所以他更容易相信警察,也一定会向当地的派出所求助。李强就是把你们带进陷阱最好的人选。” 谢婉华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我们跟在对方身后往前走出了差不多三四里地,谢婉华才在一座山洞前停了下来:“这就是黑妃墓。” “你们等我一下。”我绕着洞口转了两圈,“这里有一个风水阵,是用来封锁洞口的,里面不管是什么都出不来。谢婉华,你跟惑鬼接触过,难道不明白,黑妃墓里的鬼怪把惑鬼放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紧盯着谢婉华道:“它是想让惑鬼从外面打开禁制,帮他脱困而出。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明智吗?” 谢婉华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包括杨家凯也知道。但是,你不觉得,一个被困的鬼怪更容易降服,或者说更容易达成条件吗?” 我沉声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为什么还要引鬼出墓?” 谢婉华解释道:“按照杨家凯的推断,黑妃墓里除了两个鬼仆之外,还应该有一个更为强悍的鬼怪在守护墓葬,只要把它弄出来,墓葬里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 谢婉华道:“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还是想想怎么打开墓葬吧!” 谢婉华疯了。她很聪明,也善于把握人心,但是,她不是术士,或者说,只是个学到了法术皮毛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强行打开黑妃墓意味着什么,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谢婉华看我和史和尚一动不动,终于开口道:“两位,开墓还要等候什么吉时吗?” 我叹息了一声之后,从包里拿出罗盘,背对洞口站在了山上。 大钱儿、罗盘都是东北先生吃饭的东西,很多人也是靠着算命、看风水过活,谢婉华自然没有怀疑什么。我在洞口连着转了几圈之后,才指向远处一块石头:“和尚,把石头掀了,下面应该有东西。” 史和尚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用铁棍沿着石头撬了半天,才把磨盘大的石头给挪了个位置。谢婉华没用史和尚动手,就用随手捡来的木棍在土坑里挖了两下,果然从浮土下面挖出了一颗石雕的头颅。 谢婉华推开石头上面的泥土:“这是什么?下面还连着身躯,是整座石像?” “那是翁仲相,专门用来守墓的石像。”我走过去说道,“帝王陵寝外围都有翁仲相,用来看守墓地、驱鬼镇邪。但是,翁仲像都是面向陵墓之外的,这座埋在地下的石像却是面向山洞,这就只能说明,他在看守陵墓里面的东西。你还想继续往下走吗?” 谢婉华沉声道:“怎么能破解翁仲像?” 谢婉华是铁了心要下墓,谁也阻止不了。 我无奈道:“只要把石像砸了就行了……和尚,动手吧,砸完了,咱们好下去。” 我知道没法再跟谢婉华交涉下去了,干脆也不再劝对方放弃下墓的打算。 史和尚二话没说,一棍子把石像头部砸得四分五裂。谢婉华抬脚在碎石上踢了两下,确定翁仲像完全被毁,才带着我们往山洞里面走去。 从我走进山洞之后,就发现洞内的空间越走越窄,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像隧道似的狭长洞穴。这种漏斗形状的山洞,极为适合作为镇墓,也就是专门镇压邪祟的墓葬。 史和尚从踏进山洞狭窄地带之后,就忍不住问道:“老吴,咱们是不是进了镇墓了?” “是!”我直言不讳地说道,“从风水的角度讲,不论是墓葬也好,还是阳宅也罢,都讲究一个风生水起。这座山洞,形同漏斗,把风水之气吸纳进洞中,开始向下沉寂,葬在洞底的人不但没法借助风水之气,反而会被镇压。这绝对是一个镇墓。” 谢婉华知道我是在提醒她这种墓葬不能乱动,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言不发地走向洞底。 一直都没说话的老杜终于开口道:“谢婉华,吴召他们一再提醒你开启墓葬可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你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谢婉华道:“我一向不喜欢跟人争论什么。” 老杜愤怒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谢婉华仍旧不以为然:“姐夫,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我现在既然已经步入术道,就做最高明的术士。墓葬之下有我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第六十二章 占命 老杜怒吼道:“仅仅是为了证明你最出色,你就可以不顾一切要去开启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危险的墓葬?” 谢婉华微笑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我觉得已经足够了。不要跟我说开始墓葬释放邪魔会生灵涂炭之类的话,我不在乎!” “你……”老杜被气得浑身发抖时,谢婉华却扭头往我这边看了过来:“吴召,下一次在你想要搞那些小动作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想一想术道中有一种法术叫鬼神裁决。” 我的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谢婉华竟然知道鬼神裁决。 鬼神裁决,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法术,却已经被多数术士弃之不用,其原因就是,它限制了术士的主动权, 古时候,雇主可以用誓言、契约来约束术士,免得他们中途反悔或者有意退出生意。一旦术士与雇主之间签订了契约,契约的内容就会无形中受到鬼神的监督。 雇主一旦发现术士对生意推三阻四,有了反悔的苗头,就可以手握契约,要求鬼神仲裁。那时的术士,哪怕惨死在鬼怪手中也不敢违背契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术士不再跟雇主建立契约,所有的生意都以口头的方式协定。鬼神裁决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相互合作的术士当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这门法术都被术道渐渐遗忘了。术士之间也很少会再去起誓,毕竟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命主动交到别人的手里。 谢婉华竟然会知道鬼神裁决? 我刚才那一番话确实带着想让谢婉华放弃下墓的打算,如果对方一旦以我的誓言招来鬼神,吃亏的肯定是我。如果运气不好,我甚至可能会被鬼神当场抹杀。 我向谢婉华挑了一下拇指:“你赢了。带路吧!” 谢婉华带着我们越往下走,洞中寒气也就越发浓重,直到谢婉华把我们领到一个修筑着石阶的洞口前,山洞里的温度已经到了快要呵气成冰的程度了。 走在最后的老杜,牙齿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打颤,要不是史和尚给他灌了几口烈酒,他根本就不可能陪着我们走过最后的一段距离。 谢婉华指着洞口的石阶道:“你看到石阶之后,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我的风水大师!” “洞中洞?”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一座典型的洞中洞。外洞口聚集的风水之力正好压制在了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从我立脚的地方再往前走三五米,就又是一个洞口,人工修筑的石阶就在洞口外面斜着攀向东南的方位。 我从一路走来,都是在不断地往下,现在的石阶却又忽然向上,这不是等于说,我们在山洞里走了一个“v”字的形状吗?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这座山洞的布局了。 谢婉华见我沉默不语,淡淡一笑,大步往石阶上走了过去。我一直跟着她走上了石阶尽头的平台,谢婉华才指着远处一扇对开的铁门道:“我们到了。” 我跟着谢婉华走进山洞之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环形的平台。我们落脚的地方恰巧就在平台西北,平台之下像是水井一样直上直下的深渊当中,是一汪看似平静又像是波涛暗涌的深潭。 我拿着手电往水面上照过去时,洞中忽然火光乍起,整座岩洞瞬时间被四周油槽中窜起的火焰给照得通亮。 谢婉华收起手中的火机:“不用看了,下面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杨家凯说,墓葬应该就在水底下。” 我低头往水里看了一眼,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术道上不是没有“水中墓”的传说,但是,那样的墓葬基本上都是后期陵墓被水淹没形成的隐墓。真正直接在水下开凿的墓葬却少之又少,而且,每一个水中墓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可怕的传说。 事情到了这步,就算我明知道前途凶险,也不能不往前走了。 我抬头看向水潭上空时,却发现平台周围的四个正位上各自雕塑了一尊鬼神。四方鬼神面孔低垂,怒视水面的双目当中虽然看不见寒光四溢,却能让人感到隐隐杀意。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把守平台下的水潭。 奇怪的是,四尊鬼神像脚下各伸出两条铁索,横贯整个岩洞的铁索把一张木质祭坛托在了水潭上空,从祭坛往下才是水面中心。 我指着祭坛上的简易帐篷道:“汤姆是不是就在里面?” 谢婉华摊手道:“如果他没死,应该还在里面,你可以过去看看。” “和尚,给我压阵!”我交代一声之后,脚踩着锁链钻进了帐篷。 已经是蓬头垢面的汤姆确实还在帐篷当中,他看见我时,第一句就是:“有没有吃的?” 汤姆会说汉语,这就好办多了。我从背包里拿出几块压缩饼干扔了过去,汤姆狼吞虎咽地吃掉饼干之后,我开口问道:“你跟下面的鬼魂沟通过了?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汤姆哑着声音道:“那是一个魔鬼,是要用少女的灵魂献祭的魔鬼。他一直在让我帮他找女人。他说,可以给我任何想要的东西,只要我给他足够的灵魂,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就对了!我一直在奇怪惑鬼收集处子魂魄的原因,原来那只惑鬼只不过是为“蜂后”服务的一只“工蜂”而已,魂魄最后的去向还是在这个墓葬当中。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下面的东西能出来吗?” “不知道!”汤姆摇头道,“谢婉华让我想办法把他引出来。可是,我跟他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似乎是被什么给限制住了,没有可能从水里出来。” 出不来?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汤姆和杨家凯的判断截然不同,但是其中一个肯定是假的。 鬼怪出不来,当初的惑鬼又是怎么离开的秘葬?如果它能出来,为什么汤姆始终无法说服对方? 我不由得看向汤姆时,后者慌忙道:“我已经尽力了。谢婉华他们给我吃了一种叫做蛊毒的东西,那简直就是魔鬼的果实,太可怕了……” 蛊毒入体,生不如死。汤姆只是一个学者而已,他没有那个胆子对抗蛊毒,哪怕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也会不遗余力地去说服鬼怪离开地下。 我从身上摸出占命钱扬手扔在了地上,其中一枚大钱连滚了几圈之后,竟然卡在两个空瓶子中间,不上不下地倚在了那里。 废卦?大钱儿不落地,要么是有某种力量阻止了卦象,要么就是现在不适宜算卦。命师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停止推算,否则,就算强行推演得到的结论也是十个有九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终于从身上拿出了三枚鬼钱,将鬼钱摊在手中,双手中空并拢举过头顶,连摇了三次之后,抬手将大钱扔向了空中。 我的双目紧随着三枚金光闪烁的铜钱向上挑起之后,眼眸当中的血光也跟着爆闪而出。血光、金芒蓦然交织的瞬间,三枚鬼钱落地的速度像是忽然减慢了几倍,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鬼钱在空气的阻力下一次次地凌空翻滚。 三枚鬼钱同时落地的声响乍然而起时,我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汪殷红如血的潭水。转瞬之后,我就看见了一具面向水底、随着水波上下起伏的尸体。我正想仔细看看尸身时,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忽然从尸体边上冒了出来。 和尚!我凛然一惊之下,眼前的画面随之崩散。 我猛然低头往鬼钱上看过去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不仅汗透衣背、心悸不止,身上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如果这时有人想要杀我,只需一刀就能把我送下地府。 汤姆惊声道:“先生,你怎么了?” “给我闭嘴!”我转头向汤姆瞪视而去时,眼中杀气迸射,吓得汤姆赶紧缩回帐篷一角。 我不是真想杀人,而是不能让人知道我处于虚弱的状态。可是,汤姆的那声惊呼却引起了谢婉华的注意:“吴召,你在干什么?” 我沉声喝道:“你也把嘴给我闭上!扰乱了卦象,算谁的责任?” 我虽然全身无力,好在声音还算洪亮,总算是骗过了外面的谢婉华。 我足足坐了十多分钟,才算缓过劲儿来。 难怪我爷不让我轻易动用鬼钱,原来鬼钱就是在直接窥视天道,看见未来的一个片段。 这种手段虽然神奇,但是施术者本身却是在抵抗天道威压。好在我看到的景物穿越的时间不长,又及时被眼前的景象惊醒,否则,就算没在天道威压之下重伤吐血,短时间内也别想恢复过来。如果推算更多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引来天罚! 利用占命钱的卦象推算,虽然来得极为模糊,但是相对鬼钱却安全很多。看来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不能动用鬼钱窥视天道。 这一次,我贸然动用鬼钱,可以说是得不偿失。刚才,我既没看清水中的尸体究竟是谁,也没看见和尚是死是活,等于推演失败。下一步,我该如何? 第六十三章 鬼怪显形 我从帐篷退出来时,特意往史和尚的脸上看了过去,和尚印堂上已经盖上了黑气,那分明就是大凶之兆。 等我看向老杜时,不由得又是一惊——老杜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气,面孔也有些脱相了,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很多人都知道,人死之后,就算遗容修整得再怎么出色,也会跟活着的时候大为不同,术道中人管那叫做死相。人还活着的时候一旦脱相,就说明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我刚才通过鬼钱看见的是一具男尸。难不成那人是老杜? 我还没退到平台边缘,谢婉华忽然问道:“吴召,你过来的时候身体反应明显带着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沉声道:“我刚才占了一卦,下面的水潭呈现至阴,没有极阳之物镇压,怕是打不开潭水上的禁制。我们得回去找点东西。” 我的意思是:先退出去再说。我敢肯定,我看到的那些事情应该发生的时间不会距离现在太久。先退出去也算是暂时避祸,哪怕明知道这一劫躲不过去,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没曾想,谢婉华却笑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汤姆就是极阳命格,有他在就行了。” “你要干什么?”我猛然一惊之间,谢婉华却忽然回身一脚踢中了一尊鬼神像的膝盖。 四尊将近两米的鬼神像同时在一阵机簧转动的声音当中往前滑出了一段距离,原本被绷紧的锁链托在半空中的祭台忽然往一个方向倾斜了过去,祭坛上的帐篷连带着汤姆一块儿落向了水里。 我回头看向水面时,汤姆挣扎着从水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双手举在空中拼命地喊道:“谢婉乔,谢婉乔……” 汤姆仅仅喊了几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双脚,猛然沉入了水底。片刻之后,平静的水面就翻起了一连串碗口大小的气泡。 转眼之后,殷红的血迹已经由下而上地涌上了水面,整座潭水在火光、血影的掩映之下,变得猩红刺眼,汤姆摊开四肢、面孔朝下的尸体也随之浮了上来。 我刚才见到的尸体是汤姆? 我猛然抬头向不远处的和尚喊道:“和尚小心!” “你说什么?”史和尚显然是没有弄清我让他小心什么。 史和尚的喊声还在岩洞中回荡时,低头看向水里的老杜不知道怎么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在重心失衡的情况下直奔水中栽了下去。 “小心!”站在他身边的史和尚伸手把老杜拽了上来,脚下却踩在了岩石边缘的青苔上,一个立足不稳,瞬间栽进了水里。 史和尚刚一落水,就从尸体边上探出了头来:“你们快走,这不是……” 史和尚话没说完,就像刚才的汤姆一样猛然沉向了水底。 “老杜,你自己小心!”我已经来不及去管其他,纵身一跃跟着扑向了水底。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没过头顶之后,我也脚踩着水波站在水中,等我往身边看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身着满清皇妃盛装的女人。对方身材不高,皮肤略显发黑,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如同蝴蝶双翼临空飘扬,乍看之间虽然带着帝妃临世的威仪,可她身上却又透着难以名状的阴森诡异。 黑妃?她就是黑妃! 从我入水之后,黑妃那一双像是浸过鲜血一样的眼睛就往我脸上看了过来,但是,与她盛装格格不入的形同鸡爪似的双手却死死地抓着史和尚的脚踝不放。 黑妃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时,如同妖蛇般的黑发也在她身后飞舞而出,直奔史和尚缠绕了过去。 她是想用头发缠住和尚,再过来杀我! 我仅仅跟黑妃对视了一眼,就猛蹬水面,笔直地冲向了对方。 我身形逼近对方的当口,黑妃也腾出了一只手来,五指如钩地扣向了我的肩膀。 我趁着用双手拨水的瞬间,忽然反手抓住背后的罗刹,抽刀而起,直奔黑妃的手掌斩落了下去。 我虽然人在水中,但是罗刹之威却丝毫不减。狭长的刀锋撕开水波之后,蓦然劈进黑妃肩头,金丝银线编织而成的旗服在刀锋之下连续崩断开来,罗刹的刀刃瞬间切进了黑妃肩头两寸。 我一刀之下没能断掉对方手臂,立刻用双手压住刀柄,拼尽全力将刀口向后抽回。 我出刀时已经游到了黑妃面前,刚刚那一刀下去,正好是用长刀中段切进了对方臂膀,现在奋力抽刀,等于是在快刀割肉。我眼看着刀锋从黑妃肩上寸寸抽出,她的一只手臂也被我生生给割了下来。 我抽刀后撤,黑妃鬼哭声起,缠在史和尚身上的黑发瞬时收回,史和尚趁机往我这边游了过来。没等我们两人会和,我就觉得脚下的潭水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蓦然掀动,由下而上地直奔我们两个狂涌而来。 我和史和尚在水流的推动之下同时向后翻转身形,在水中翻动了一圈落向远处,没等我们站稳,我就看见一条足有水缸粗细的黑蛇从我们眼前昂首而起。刚刚掀动了水面的就是这条黑蛇? 我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失声惊叫的瞬间,本来已经越过我俩头顶的蛇头忽然又沉进水里,落在了与我们平行的地方。断开了一条手臂的黑妃站在大如磨盘的蛇头上,双眼渗血地往我们两人脸上看了过来。 我与黑妃对视之间,却看看她被水波撩起的旗服下面,露出了一双打着钢钉的双脚。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原来黑妃是被人用铁钉给固定在了蛇头上,黑妃就是黑蛇,黑蛇也是黑妃。 我仅仅与黑妃对峙了两三秒钟,她脚下的黑蛇就忽然张开巨口,直奔我的反向扑了过来。 我和史和尚人在水底,就算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是一条巨蛇的对手。我们两个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靠向了水潭边缘。我原本是打算先爬到岸上再去计较其他,没想到,我和史和尚一退再退之下,却偏偏碰不到岸边。 我原先不敢轻易转身,就是怕自己回身瞬间葬身蛇吻,现在我想不回头也不行了。一直摸不到岸边,我们两个还怎么上岸? 我伸手碰了一下史和尚,后者大概也跟我一个心思,随着我的手势抬起了胳膊——我们两个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敢贸然转身,想要快速挪动方位必须互相借力。 就在我们两人各自抬起手臂的当口,追在我们身后的黑蛇却忽然放慢了速度,站在蛇头上的黑妃也跟着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不好! 我猛然醒悟之间,急忙抬手往史和尚身上拍了过去,后者也跟着一掌直奔我打了过来。我们两个人的手掌相撞一处之间,借力转过身去,拼了命游向了不同的方向。 刚才那条黑蛇追不上我们两个,不是因为我们的水性有多好,而是黑妃一直站在蛇头上,身体的阻力不仅限制了黑蛇的速度,而且在黑妃的身躯来回摇动的情况下,也会不断拉扯黑蛇头上的伤口,对方吃痛,自然不敢拼命用力。 现在黑妃缩成了一团,阻力自然会减小很多,只要黑蛇能忍住一时之痛,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做出冲刺的动作。 我转身不久,身后的水流就往我身上急涌了过来,那条蛇是奔着我来了。 我拼命蹬水之间,只觉得身后张开了一张血盆巨口,黑蛇的两颗獠牙似乎已经贴着我的背后猛然跳上了半空,对准了我身后要害。 这一切,虽然只是我的想象,但是越是看不见的危机,却越让人惊悚不已,我除了拼命蹬水,连一刻都不敢停留。 下一刻,猛冲过来的水流已经开始向我疯狂迫近,我只能转身举刀想跟对方反手一搏。 没曾想,我仅仅转身的工夫,黑蛇那两颗利如刀锋的獠牙就向我身前贴了过来,我手中长刀却根本来不及施展。 千钧一发之间,史和尚的铁棍却忽然像是大枪挺刺,打着盘旋地刺向了蛇头上的黑妃。 史和尚这一棍完全是在攻其必救,如果黑蛇原地不动,就算能将我一口吞噬,黑妃也会被史和尚的长棍洞穿身躯。 电光火石之间,黑蛇忽然仰身而起,从侧面刺来的铁棍紧贴着黑妃头颅急掠而过。 史和尚一击未中和黑蛇中途转身都在一瞬之间,也都有机会临时变招,可是双方却像是极为默契地放弃了下一步进攻,一齐往不同的方向分散开去。 面向我游过来的史和尚伸手抓住我的胳膊,飞快地往前游了过去。我被他拉着游出了几米之后,忽然觉得眼前一暗,等我往头上看过去时,却已经不见了岩洞中跳跃的火光。 糟了! 水潭下面并非是我们想象中那种四面无路的死地,而是还有一条联通着外界的水道,史和尚慌不择路之下,正好把我给拉进了水道当中。 谁能保证,水道后面就一定是生路? 第六十四章 进退两难 史和尚好像没想那么多,一个劲儿拉着我往前,我连着拽了他几下,都不见对方有停下来的意思,等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史和尚的脸色有些发紫。 史和尚要憋不住气了! 普通人在水下最多也就能憋气两三分钟,就算我和史和尚都有功夫在身,毕竟不是水里的鱼,能憋住五六分钟就算是极限了。加上我们刚才一直在拼命挣扎,体内的氧气差不多快要消耗一空了,再不换气,不用黑蛇捕杀,我们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我再也顾不上去管身后那条扭着身子步步紧逼的黑蛇,转身拉住史和尚拼命地往前游了过去。 按照我的想法:前面有水道在,应该连着地下暗河之类的地方,只要暗河里还有空隙,我们就能找到地方换气。可我游出去五六米之后,却被一道铸着刀锋的铁栅栏拦住了去路。 水里的光线不足,我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道漆黑的栅栏挡住了水道,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我微微一怔之下,身后忽然水波暴起,强劲的水流像是一双鬼神的巨手,从后往前地向我们两人身上直推了过来。 “蛇来了”这三个字在我脑中爆闪之间,我伸手往史和尚身上推了一下,自己也跟着往旁边闪避而去。 我们两个人分向滑出一米的瞬间,同时侧过身子撞向了围栏刀刃的缝隙当中,长达半米左右的刀锋贴着我的鼻尖划过之后,我左半边的身子也撞在了栅栏之上。从我们身后冲来的黑蛇在临近刀锋边缘的当口,忽然刹住了冲进的势头,蛇吻紧贴着刀锋停了下来之后,我耳边蓦然传来了黑妃的冷笑,等我侧眼看时,黑蛇已经扭动着身子顺着水道缩了回去。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就看史和尚顺着栅栏拼命爬了上去。我刚想阻止对方,就听见史和尚喊道:“快上来,上面能喘气。” 我跟着史和尚爬上栅栏之后,果然看见上面岩壁上出现了一块人工开凿的空间。那块岩洞并不算大,最多也就只够十多人并排坐在里面,但是好在里面的氧气充足,足够我们两个人换气呼吸了。 史和尚大口喘着气道:“老吴,你看那边是不是死人……” 我在跳水的时候,把背包留在了岸上,现在身上连个火机都没有,怎么在这种地方照明?顺着史和尚手指的方向,我只能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我放下罗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摸在岩洞墙壁慢慢往人影的方向挪了过去。没等我挪出多远,摸在墙上的手指尖就忽然感到一凉,似乎是伸进了什么粘稠腻滑的液体当中。 我微惊之下,瞬时握紧了匕首,等了半天却没发觉有任何动静,才轻轻提起手指嗅了一下:“灯油?” 我往手上再嗅两下之后,转身一刀划向了岩壁,从刀尖上蹦出的火星立刻引燃了石槽上的灯油。岩洞瞬时亮起了一道环绕四壁的火光,一副森森白骨也火光的照射之下露出了狰狞——刚才史和尚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那副白骨。 我在洞里环视了一周,却发现山洞中还散落着几块零零碎碎的骨骸。我随意翻开一块人骨,却看见骨头上面不是啃咬的痕迹,就是带着匕首划过的刮痕,就连几块被敲碎的颅骨也一样如此。 当初这山洞当中肯定不止一个人,只有一具骨骸保存完整的原因,就是他吃掉了所有的同伴。那人虽然活到了最后,却一样没逃过死亡的命运。 史和尚从骨骸当中捡起了一把凿子:“这些是盗墓贼?” “不是,他们应该是当初修筑陵墓的工匠。”我指着地上几副散落的工具道,“他们应该是在修筑了黑妃墓之后被活活困死在了这里。” 我说话之间,眼角无意间瞥见了墙上的几幅壁画。 当初留下壁画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名家,甚至也不懂画画,雕刻的手法极为粗糙,我只能勉强看懂大致的内容。 第一幅画里,地上躺着一条大蛇,很多人绕开了大蛇,在岩壁上开凿什么东西。 第二幅画,是有人在蛇身上挂了几道绳子似的东西,绳子另外一头则被打进了山崖。 第三幅画,好像有很多人把一具尸体给抬到了大蛇头顶…… 史和尚见我盯着壁画不放,忍不住凑了过来:“老吴,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明白了!”我沉声道,“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黑妃墓,而是太子河河神的老巢,或者说是前一个河神的老巢。” 在东北,河神、山神并没有固定尊位,也从没有哪个教派把某某山河指定为谁的领地。很多山神、土地庙的灵牌上都只有尊位,却没有姓名的原因就在这儿。当地老百姓拜的山神,可能是山中大仙,也可能是山中成了气候的精怪。 但是,通常情况下,达到一定范围的山川、河流,都会有一尊神明镇守。 我沉声说道:“按照传说来看,当初努尔哈赤斩杀诸英,又在辽阳城外将代子河更名太子河之后,诸英有了王朝气运的加持,自然而然就成了太子河的河神,否则,也不会有诸英引动河水暴涨的说法。” “但是,太子河这样的大河,原先不可能没有河神。我估计,最初的河神就是我们刚才看见的那条黑蛇。它被诸英击败之后,就龟缩在了老巢当中不敢出来。” 史和尚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跟黑妃有什么关系?” 我继续解释道:“你忘了皇太极,他和努尔哈赤一样属于马上皇帝,或者说是世上枭雄。但凡帝王,都有一种心性,坚韧不拔,誓不低头。皇太极会向已经死去的诸英低头认输吗?什么辽阳城外祭奠诸英,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他想做的是彻底镇压诸英,永绝后患。” “我估计,当初皇太极在宁古塔一代寻找皇妃,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带有特殊血脉或者命格的女孩。” “他把黑妃接进皇宫,册封为妃,只不过是为了给黑妃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接受皇朝气运,而后,又在黑妃没死的情况下把她弄进河神洞中,强行固定在黑蛇的身上。两者合二为一之后,黑妃就有足够的力量去镇压诸英了。” 史和尚指着下面的铁栏道:“按照你的说法,黑妃应该杀出去啊!她怎么被囚禁在这里了?” 我沉吟道:“我估计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黑妃真正镇压了诸英,但是,皇太极又怕怨气冲天的黑妃成为第二个祸患,用其他办法把黑妃逼回了老巢,又禁锢在洞穴当中。就像第三幅画画的那样。” “第二种可能,就是黑妃自从跟黑蛇捆在一起之后,就从来没出过岩洞,皇太极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威胁诸英的存在。诸英不动,黑妃不出,两者一直僵持到清朝灭亡为止。” 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黑妃在被人禁锢了数百年之后,修为已经要消耗殆尽了,现在她只不过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而已。” “就算这样,咱们在水里也弄不过她啊!”史和尚道,“按你的说法,栅栏后面就应该连着太子河吧?咱们下去看看能不能游出去?” “出不去!”我摇头道,“外面那道栅栏应该是连接着太子河的主流,凭咱们两个的水性,能在河道激流里活下来吗?从那儿游出去就是找死。” 史和尚急了:“咱们回去,还不是一样是死?那水潭子也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咱们游不出去啊!” 我想了想道:“外面还有老杜和谢婉华,咱们现在只能赌一下他们两个能不能引动黑蛇了。” “他们?”史和尚的眼睛差点没瞪出来,“老杜有义气,但不是术士。谢婉华是术士不假,可她不会在乎咱们的死活,她能干什么?” 我解释道:“我们刚才在水里跟黑蛇动手,老杜应该能看见。就看老杜怎么说服谢婉华了。” 我看向了史和尚:“你注意到没有,谢婉华口口声声说她喜欢老杜,但是她看老杜的眼神里,却一点没有柔情蜜意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观察老杜的反应。你觉得这是恋人该有的眼神吗?” 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见过那种眼神,我爷以前教我法术的时候,就是那么看东西的。我爷是把鬼当成了猎物,谢婉华却是把老杜当成了猎物。 史和尚被我说得一愣:“这可能吗?” “可能。”我肯定道,“你还记得汤姆掉水里的时候,连着喊了两声‘谢婉乔’吧?他不是喊错了人,而是故意提醒我们,谢婉乔就是谢婉华的弱点。谢婉华应该也是一个心理疾病的患者。我估计她不是把亲生姐姐当成了模仿的对象,就是把她当成了需要超越的对手,或者必须打败的敌人。” “汤姆是谢婉华的老师,可是谢婉华为什么要恨他,甚至要出手害他?我猜,汤姆肯定研究过,或者说治疗过谢婉华。谢婉华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不允许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她肯定会想办法干掉汤姆。” 我看向史和尚:“谢婉华就是我们最后一线生机。” 第六十五章 蛇口脱险 史和尚看了我半天之后,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不管我的分析是有理有据还是信口开河,也只不过是一种猜测,而且是最乐观的猜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时间去验证猜测的真假。 我们两个坐在岩石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史和尚才开口道:“老吴,你不是会算吗,算算我这回是吉是凶吧?” “你真要算?”我真不知道和尚是怎么想的,在这种时候,我觉得还是不算的好。 算出吉卦,固然是好事儿;一旦算出大凶,又该如何? 不是每个人都有死中求活、舍命一搏的勇气,有些人一旦知道自己来日不多,甚至会精神崩溃,消极等死。万一史和尚…… 史和尚淡淡笑道:“算算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摸出三枚占命钱投向了地面:“天机乱了,什么都看不清。” 我虽然没有说谎,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刚才占命钱不出卦象,是因为我们距离河神太近,而我又是在推测河神的方位,河神为了自保只能干扰卦象,混乱天机。现在,我们已经躲到了远处,我只是在推测史和尚,为什么天机仍旧混乱? 我明白了!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我现在无法占卦,是因为我刚才使用了鬼钱。我刚才强行推测未来,等于是自己干扰了天机,天道在短时间内会对我有所排斥。我想推演天机,至少也得经过十二个时辰之后。 可是史和尚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了,兄弟。” “我……”我正想跟他解释一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听声音好像是有很多人在用*往一个方向疯狂地扫射。 我和史和尚对视之间异口同声道:“老杜动手了?” 动手的人肯定是老杜,他应该是把两个排的武警拉进了秘葬,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一齐开枪。 我转头看向水面时,却发现水道当中已经变得波涛汹涌,黑色的水波一浪接着一浪地往栅栏的方向狂涌了过来。 “那蛇被打疼了!咱们赶紧趁乱出去。”史和尚一拍大腿,转身就要往水里跳。我抬手把他给拦了回来:“等会儿,还缺一样东西。” 我伸手抓住栅栏上的铁柱慢慢沉向水里,用脚钩住附近的岩石之后,从身上抽出罗刹,将刀刃贴在一根铁刺根部,拼尽全力压下刀锋。罗刹的刀刃一寸寸切进铁刺不久,我猛一用力,生生把铁刺给切了下来。 我连着切断了两根铁刺之后,才抓着断掉的铁刺往水面上游了过去:“和尚,接着!” 史和尚莫名其妙地接住了我扔过去的铁刺:“你切这个干什么?” 我喘了两口气道:“那条黑蛇不敢去碰铁刺,说明这东西能伤到它。咱们拿着这东西回去,说不定能管大用。” 我说话之间,往四棱形的铁刺上看了过去,长约半米左右的铁刺上果然铸造着咒文。我虽然不知道咒文的意思,但是也大致能推测出,这是出自萨满的手笔。 史和尚将长棍拆开背在身后,手抓着铁刺跟我一起往水潭的方向游了过去。 我们两个越是接近水潭,水下的暗流就越是汹涌,我和史和尚几次都被狂卷而来的水流带偏了方向。 我不用去看水潭里的情景就知道,那条黑蛇已经在枪林弹雨之下受伤发狂了,否则,潭水也不会被它搅得天翻地覆。 我和史和尚贴着水道边缘,用手抓着突起的岩壁,一点点挪到水潭边缘时却被头顶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粗如水缸似的蛇身在贴近水面的地方疯狂摆动,几乎封锁了整个水面,密如暴雨的子弹接连不断地从空中扑落而下,水中到处都是被子弹带起的气泡所连成的白线。除了被蛇身遮挡的地方,整座水潭都在子弹的覆盖之下。我们现在出去,就算不引来黑蛇,也会惨死在弹雨当中。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黑蛇的腰间竟然连着八道深入鳞甲的铁钩。铁钩后面的八条锁链死死地将黑蛇给锁在了潭底,让它动弹不得,否则,以它暴怒的状态,应该早就冲出水潭了。 等我转念一想,其实这并不奇怪。 黑蛇能够进出老巢的路线只有两条,连接水道的山洞被人用铁栏封死,我们进来的山洞却没有限制,原来,限制黑蛇上岸的东西,是它腰间的几道铁钩。 给黑蛇挂上了铁钩的人巧妙地利用了山洞中的岩石,能让黑蛇在水下自由活动,却限制了它上岸的可能。看来,当年囚禁了黑蛇的人,另外带有别的目的。 我琢磨着怎么破解眼前危局时,史和尚却伸手推了我一下,意思是问我该怎么办。 我伸手往天上指了指之后,又指了一下旁边的岩石,意思是让他先等一会儿。 现在情况很明显,水里只见蛇尾,不见蛇身,说明黑蛇是把半个身子给探出了水外。从没跟鬼怪打过交道的武警并不知道头顶着尸体的黑蛇没法上岸,只会觉得它在疯狂挣扎着准备破水而出,在恐惧的驱使之下,就算没有命令,也会对黑蛇疯狂射击。他们不把所有子弹打空,就不会停下来。我们两个全都站在水里,没法向岸上呼救,能做的就是等着武警停止射击。 也不知道史和尚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会错了意,我这边刚刚站稳,他就一摆手里的铁刺,像是一条大鱼,拼命摆动着双腿直奔黑蛇的方向游了过去。 我看着几发子弹从史和尚身边急掠而过,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对方却毫不在意地拨动着水流冲向了蛇腹……我刚刚往前追了几步,就被扑天盖地的子弹给挡了回来——史和尚游出水道不久,空中打下来的子弹就开始变得越发密集,好像是有些更换了*的人再次加入了战斗,却没想到直接把我跟史和尚彻底隔开在了水里。 短短的片刻之间,史和尚就游到了蛇尾附近,举起手中的铁刺往蛇尾上扎了下去。我眼看一团黑血从史和尚身前漂散而起,刚才还在水中疯狂搅动身躯黑蛇却猛地往天上窜了起来。 大半截的蛇身猛然冲上水面之间,连在黑蛇腰间的八道铁链同时绷成了一道直线。锐利的铁钩瞬间撕开黑蛇鳞甲,八道血箭立时从蛇身上喷涌而出时,我却看见,被史和尚扎进黑蛇尾部的铁刺正随着它甩动的蛇尾上下起伏,却怎么也没法脱体而出。史和尚扎下去的那个位置不正是黑蛇的……它能不发狂? 短短瞬息之间,正向水面扫射的武警一下子抬高了枪口,凌空穿射的火蛇立时交织成了一道覆盖半空的火网,向黑蛇暴击而去。 窜上空中的黑蛇,却在铁索的拉扯之下调过头来,再次扑进了水中。 与此同时,浮在水里的史和尚趁机浮上水面:“别开枪,我们在水里!” 武警、黑蛇、和尚,三个方向,三种动作都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结束。 等到黑蛇破开水波冲进潭底时,已经浮到了岸上、面色狰狞的黑妃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惹了祸的和尚,而是提着一根铁刺站在水道洞口的我。 黑妃顿时把我当做了目标,狰狞狂啸着驱动蛇头往我身边猛扑了过来。黑蛇还没逼近,被蛇身移动的水流已经汹涌而至,我再想往水道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干脆扔掉了手里的铁刺,双手抓住水道上面的岩壁,骤然发力,仅凭着双臂的力道硬生生把自己从涌动的水流当中拔了出来,整个人往岩壁上贴了过去。 我刚刚贴上岩石,已经发狂的黑蛇就从我身下钻进了水道,在蛇身上缩成一团的黑妃几乎是贴着我的头顶消失在了水中。 我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心有余悸或者是胆战心惊了,赶紧手脚并用着拼了命地往水面上游了过去。我这边刚刚露出脑袋,就听见已经抓住绳索的史和尚喊道:“老吴,快过来!” 我转过身去游向和尚的当口,却忽然觉得身下水面猛然一暗,成片的水泡也在我四周翻滚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在我脚下骤然升起时,我忍不住低头往身下看了过去。 仰面而上的黑蛇在水底张开了巨口,四颗獠牙几乎紧贴着我脚底左右张开的瞬间,虽然没有碰到我的脚面,我却只觉得像是有两把钢刀从脚心上划了过去。窸窸窣窣的摩擦感带起的惊悚猛然直袭我心头的瞬间,翻动的水花也在脚下爆涌而起,硬生生把我的身体推离了原来的方向。 下一秒,曾经称霸水域的黑蛇就可能破水而出,把我的半截身躯咬在嘴里,再顶上半空,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它活活吞噬,直到蛇吻盖上我的面孔,让我再也看不见那种被吞噬的恐怖。 那时,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千钧一发之间,从身后抽出罗刹宝刀,双脚猛踏着水面,尽可能保持身躯直立,双手倒握刀柄,将刀尖指向了水中蛇影。 第六十六章 蛇口脱险2 我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一刀重创对方,要么就是我直接葬身蛇腹。我丝毫不敢大意,紧握长刀,不断调整着位置,务求一刀奏效。 短短眨眼之间,我就清清楚楚地看清蛇头的全貌,可偏偏就在这时,一阵劲风忽然从我身后扑袭而至。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黑蛇身上,等我感到风声迫近,想要回身时却已经晚了。 我只觉得两只手掌陡然扣紧我肩头的瞬间,史和尚的吼声也在我身后骤然响起:“兄弟,快走!” 我一瞬之间放松了紧绷的身躯,任由史和尚把我给拽上了半空。我的双脚刚刚离开水面,黑蛇就已经破水而出,蛇颈覆瓦状的长方形腹鳞几乎是贴着我的脚尖划向了半空,而我却在史和尚的拉扯之下,像一颗被吊在空中的木头,顺着绳索摆动的方向撞向了身后的岩壁。 我人还在半空之中,就看见扬身而起的黑蛇忽然调转身形,像一条横跨水面的黑色长虹,直奔我眼前扑落了下来。 我的双肩被史和尚紧紧抓住,而他应该是用脚勾住了绳索倒吊在空中。我们两个谁都没法在空中发力攻击对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盼着绳索的摆动速度能再快一些。 可事与愿违的是,黑蛇扑进的速度快如闪电,根本不给我们任何逃生的机会。 眨眼之后,吐着信子的蛇头就推进到了距离我不足半米的地方,站在蛇头上的黑妃蓦然怪笑之间,俯下身来向我们伸出了双爪…… 千钧一发之中,站在平台上的老杜蓦然怒喝道:“开火,给我狠狠地打!” 三十多把*同时咆哮之中,密集的火蛇瞬时封锁了黑妃的去路,蛇头上的黑鳞也被子弹纷纷掀起。飞舞的鳞片、交织的火光瞬时间遮挡住我的视线,我和史和尚也毫无意外地撞在了岩壁上。 直到这时,我才腾出手来抓紧了身后的绳索,和史和尚一前一后往山崖上攀登上去。 老杜厉声怒道:“快拽绳子!开火,其他人火力掩护!” 到了这时,我已经顾不上去看身后的情景,只知道爬向平台。我刚刚看见端着一挺*半跪在平台向我们身后连连点射的老杜,却被他身后的谢婉华吓了一跳。 谢婉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一只手握着垂在平台边上的登山绳,把匕首刀刃给压在了绳索边缘。 “谢婉华,你干什么?”史和尚纵声怒吼之间,老杜也猛然转过身去,等他看清谢婉华的动作,第一反应就是把枪指向谢婉华的脑袋:“给我住手!” 谢婉华轻轻拉动着刀锋:“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吴召和史不从应该帮我打开秘葬。现在不是他们上来的时候,他们应该返回水里赌斗黑妃不是吗?” “放屁!”史和尚暴怒之间,我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等我回头看时,黑蛇已经扑落在了水里,本已经浑浊不堪的水面随着蛇身的扑落,又翻起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那条黑蛇在武警的连番枪击之下,应该已经受了重伤。 我不知道那条黑蛇是不是已经有了灵性,但是站在蛇头上的黑妃肯定看得出来我们已经起了内讧,她在等着谢婉华割断绳索,让我重新落水。 老杜举枪指着谢婉华:“谢婉华,你给我住口。” 谢婉华轻轻划动着匕首笑道:“姐夫,你不必虚张声势了,你不会开枪的,因为你是警察。警察不允许随便开枪,不是吗?” “你……”老杜虽然紧握着枪柄,却始终不肯扣动扳机。 我扬声道:“谢婉华,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水潭下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秘葬。你想把我们扔下去,只不过是在试探老杜的心意而已。你是想试试他心里有没有你吧?” 我趁着对方沉默的当口大声喊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老杜是警察,他也可以开枪了,因为你正在威胁我们的生命安全。” “你故意挑衅老杜,就是想试试他会不会因为你而破例不肯开枪。如果老杜不动手,你就赢了,赢了你的姐姐谢婉乔。” 谢婉华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提到她姐姐的名字,足足愣了两三秒钟之后才喊道:“你给我闭嘴!” 我快速说道:“汤姆临死之前连着喊了两次你姐姐的名字,他是想告诉我,你也是一个心理疾病的患者吧?你一直想要超过你姐姐对不对?” “你姐姐始终是你心里的阴影,即使你已经比她优秀了,你却仍旧要超过她,哪怕她得到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显得微不足道,你也要比她强。” 我厉声道:“你潜伏在杨家凯身边,不仅是要报仇,你更大的愿望,是让杨家凯也爱上你,就像爱上你姐姐一样爱上你。结果,你输了,杨家凯始终忘不了的是谢婉乔,而不是你。” “你早就有机会蛊惑杨家凯杀何洋一家了,却偏偏选择在八年之后才动手。不是你不想报仇,是你想要亲手证明,当年你姐姐不能解决的仇恨,被你解决掉了。结果,你还是输了。何洋的老婆其实是死在杨家凯手里,你的目的并没完全达到。” 我声音稍稍降低了几分:“所以,老杜是你证明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可能会选择一种温柔的方式慢慢地感动老杜,最后把他占为己有。” “结果,我拆穿了你的真面目,让你最后的计划落空,你才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主意最后跟你姐姐赌个输赢。” 我沉声道:“你赢不了!老杜现在不开枪,不是怜惜你,更不是疼爱你,而是因为你是谢婉乔的妹妹。你知道爱屋及乌这个词怎么解释吗?” “如果没有谢婉乔,你就是一只处处令老杜讨厌的乌鸦,哪怕你的叫声,都会让他听着心烦!” “你放屁!”谢婉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倒要看看,正明会不会为了你杀我!” 谢婉华举起匕首的瞬间,我就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我刚才那番话,其实没有半点把握,毕竟我不是心理医生,只是在赌我能不能激怒谢婉华。我成功了。现在就看老杜是真的会爱屋及乌,还是会出于职业本能果断地开枪。 谢婉华匕首上的寒光直奔绳索上击落的瞬间,岩洞里陡然掀起了一声嘹亮的枪声。 老杜枪口上的硝烟还没散去,谢婉华已经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了自己肩头上的枪伤:“姐夫,你……” “和尚,动手!”我厉声怒吼之间,站在我上面的史和尚立刻从身上抓出一只铜铃,扬手往谢婉华腿弯上打了过去。 铜铃化成的金芒直奔对方飞袭而去的瞬间,老杜猛地往谢婉华身上扑了过去,看来是想帮她挡开致命一击,可他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飞射的铜铃,仅差分毫之间,就让铜铃从眼前飞掠而过。被铜铃打中了腿弯的谢婉华,整个人都在惊叫声中仰天栽向了水里。 已经扑向地面的老杜赶紧一侧身子,伸手抓住了谢婉华的手腕。 谢婉华仰头微笑道:“姐夫,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 老杜双手抓着谢婉华厉声喊道:“快过来帮忙!” 附近的武警立刻冲了上来,有人去抓老杜,也有人过来拉扯我们的绳索。 谢婉华却在这时微笑道:“正明,我喜欢你是真的……” 老杜厉声道:“别废话……” “看来你也喜欢我,不然,你应该喊的是‘闭嘴’。你对嫌疑犯都那样喊。”谢婉华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意,“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谢婉华轻轻一抖手腕,直接从老杜的手里滑了出去。 “婉华——”老杜大喊声中,谢婉华的声音也幽幽传来:“你终于又叫我‘婉华’了……” 谢婉华深爱老杜可能是真,老杜对她也未必无情。 谢婉华能看透人心,却看不清自己,老杜能坚守着爱情,却不肯再放开心扉,最后一刻的选择才是出自于他们的本心,只是一切已成枉然。 谢婉华就算不死又能如何?老杜有情,但也有自己一直坚守的原则,他不会放走谢婉华,谢婉华也不会让老杜的职业生涯因她而蒙羞。她说“不会让老杜为难”的原因就在于此。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落水的谢婉华身上。我眼看谢婉华掉进水中之后,被黑蛇一口咬住了肩头。漆黑的蛇身缠上了谢婉华之后,骨骼断裂的“噼啪”声响也在岩洞中连声暴起。 我本以为谢婉华会直接葬身蛇口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对方从蛇身的缝隙中拼命挣扎出了小半个身子:“吴召,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们很快就能在蛇腹当中见面了!” 不好!我刚刚觉得不对,拼命争扎的谢婉华就被黑蛇卷进了水里。这一次,从水底翻滚上来的不是血迹,而是一层深紫色的液体。 第六十七章 舍命一搏 潭水被染成了紫色不久,水中的黑蛇忽然发狂,疯了一样地卷动着蛇身撞向山壁。岩洞当中一时间地动山摇,成片的碎石顺着山壁四周滚滚而落…… “老杜,你带人退出去,快点,我断后……”我转身怒吼之间,水中黑蛇已经人立而起,拼着命地把半截身子给探出了水面,用身子压着岩壁,一下下地窜动身躯想要冲上平台。 那情景,就好像是一条活蛇给扔进了开水,惹得对方拼命逃窜,这时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阻挡黑蛇逃生,它都会毫不留情地张开蛇吻。 “快带人走!”从我的位置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黑蛇腰间那八条绷成了直线的铁索已经在黑蛇身上撕出了一道道口子,殷红的蛇血正顺着铁链连连滴落。 按照常理,在铁钩的强行拉扯之下,黑蛇越是挣扎就越会痛不欲,它在这种情况下仍要出水,只能说明,谢婉华在临死之前弄进水里的东西给黑蛇造成了更大、更难以忍受的痛苦。 用不了多久,黑蛇就能彻底发狂,甚至会崩断铁链强行冲上平台,到了那时,就算它已经重伤将死,也一样会给平台上的武警造成大量伤亡。 老杜这边不断催促着武警撤离的当口,我却忽然听见一声铁钩撕开皮肉似的声响,下一刻,水中的黑蛇就在水潭正中急窜而起,蛇头蓦然勾住了横在半空中的祭台,整条蛇身从上到下地绷成了一条直线。 黑蛇腰间的伤口已经被完全撕裂,鳞甲之下鲜红的血肉清晰可见,对方再这么挣扎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被生生撕成两段,可是那条蛇却像是不知道痛楚一样,仍旧在狂扭着身躯。 附在蛇头上的黑妃也在这时转过头来向我怒目而视。 “老杜,快带人走,再快点,千万别回来……”我来不及再去想黑妃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流露出杀机,只顾着催促老杜。 老杜钻进平台背后的山洞之后,我再次喊道:“和尚,你也走,别跟我废话!” 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通往外界,这种地形适合蛇类爬行,没有人断后,前面的人肯定跑不过一条蛇。必须得有一个人拖住黑蛇。 这个人除了我,只有史和尚最合适。 在水下,史和尚对我舍命相救,这就是我要留下来独挡黑蛇的理由。 我抽出长刀看向拼命挣扎的黑蛇,史和尚也一言不发地接好了铁棍,与我遥相呼应地站在平台的另外一边。 “和尚,你干什么呢?快走……” 我话没喊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像是绵布被人用手生生撕裂般的巨响,等我回头看时,那条黑蛇已经拖着半截血淋淋的身子绕在了悬空的祭台上——它真把自己给撕断了。 鲜血淋漓的黑蛇仅仅在祭台上停留了一息,就调转蛇头往我身上猛冲了过来。我不等蛇头临近平台,立刻转身就跑:“和尚,别动手,往远去!” 在狭窄的平台上,我肯定不是那条蛇的对手,唯一击杀对方的机会,就在我身后的通道当中。我不怕黑蛇跟着我钻进通道,怕的是史和尚出手拦截,让我们再次陷入混战。 我冲进平台后面的石门之后,立刻转身面对黑蛇追来的方向停住了脚步。 已经发狂的黑蛇果然随着我的脚步追了上来,蛇头即将临近石门的当口,史和尚也从旁边忽然杀出,兜头一棍打向了缩成一团的黑妃。 “别……”我刚刚喊了一个字,黑妃就被史和尚一棍子从蛇头上掀了下去。 黑妃本来是跟黑蛇连为一体的,被和尚一棍掀飞的结果,要么是黑妃的双脚被留在了蛇头顶上,要么就是黑蛇的头皮被生生揭下来一块,但是无论哪种结果,都会引发黑蛇再次发狂。 我刚刚看见黑妃血淋淋的双手从眼前掀过,半截黑蛇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往我身前扑了过来。 我现在恰好是站在楼梯的边缘,见黑蛇扑进,立刻仰身倒在了楼梯上,双手紧握着罗刹,把刀尖儿对准了天空。 这是我早就已经计划好的动作,能否奏效,就全看这一刀了。 东北人很少打蛇,却并非不会打蛇。在我老家一带,有一个打蛇的办法,就是在蛇道上埋一把尖刀,埋刀的时候要把刀尖朝上,露出地面一点儿。 蛇有一个习性,就是进出洞穴都走这一条路,它顺着一条道爬出去,肯定还会爬回来,等到蛇再次爬上蛇道时,刀尖就直接扎进了蛇的下颚,蛇类剧痛之下必然往前急窜,这样一来,正好把蛇从下巴到尾巴来个一字大开膛。 我来的时候就观察过整个岩洞,只有石门背后这条通道最适合埋刀杀蛇,而我躺在楼梯上,正好把自己隐藏起来,只露出一截刀尖。 只是,我出手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一击不中,那就真的要拼命了。 短短瞬间之后,从石门背后扑出来的黑蛇已经窜到我眼前。对方的来势太急,根本没有注意到下面还有一段楼梯,整条蛇身一下子从楼梯上窜出来一半儿,悬空似的停在了我的刀尖上方。 我抓住罗刹顺势一刀刺进黑蛇下巴,对方拼死挣扎之间整个从我身上簌然窜了过去。覆瓦似的蛇鳞在我身上接连划过之间,带着腥气的蛇血流水式地从我头顶浇落了下来,短短片刻之间,我就被蛇血从头到脚地洗刷了一遍。 被我一刀开膛的黑蛇却在即将冲下阶梯时忽然暴毙,整个压在我的身上。 从黑蛇扑落的那一瞬之后,落在我身上的蛇血像是忽然燃起了大火,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痛往我身体里拼命钻了进来…… “老吴,老吴……” 我明明听见史和尚在喊我,却疼得没法说话。 蛇血入体了!黑蛇血里会不会有毒……这是我昏过去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史和尚虽说陪着我不假,可我怎么也看不出,跟一个小护士有说有笑的史和尚是来陪护的。 我都醒了好半天了,史和尚才注意到我:“老吴,你醒啦?” 我开口道:“没打扰你雅兴吧?” 小护士脸上一红,说了声“我去叫大夫”就转身溜了。史和尚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老吴,你快点运功试试,看看功力涨没涨!我看小说上,让蛇血浇了一下,不是功力暴涨,就是刀枪不入啊!你快试试。” “放你的狗屁!”我差点没让史和尚气死,“你脑袋是让雷崩了吧?还功力暴涨,你怎么不说我白日飞升呢?” 我嘴上是这么骂,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杨家凯两次跟黑蛇交手,不可能不知道水下究竟是什么,可他一直对开启秘葬有着极大的兴趣,就说明,那下面肯定有他需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条黑蛇。 我悄悄运功之后,不由得大失所望,我的内力半点都没见增长。可见,史和尚那个什么蛇血的推测是错的。但是,蛇血能钻进我的皮肤,也说明它并不简单,只是,我不是专门玩毒的人,理不清其中的奥秘罢了。 我抬头看向史和尚:“被你打下去那个黑妃怎么样了?” “灭了!几下就打死了!”史和尚说道,“兄弟,咱们这回能弄过杨家凯,能活着从蛇窝出来,纯粹是捡了个大便宜。” “我杀黑妃的时候,发现她早就受到了重创,我估计她剩下的实力都不足鼎盛时期的两成。要是咱们在她全身全腿儿的时候进来,指不定谁能把谁弄了呢!” “你想想,除了杨家凯,还有谁跟黑妃交过手?他们两个是两败俱伤,才让咱俩阴差阳错地钻了空子,要不然,咱俩真得到阎王殿唠嗑去了。” 史和尚说的没错,我也一直觉得黑妃并没起到多大作用,原来是已经受了重伤。 我看向史和尚:“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当时怎么想的,我明明告诉你让你等待时机,你怎么跑出去给了那蛇一下?” 史和尚正经八百地说道:“你当时都算出来了,说我必死无疑,我寻思着,要死也得壮烈一把,起码得给你拼条活路出来不是?” 我被史和尚弄得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必死无疑?” 史和尚也瞪起了眼睛:“你们命数师要是说天机乱了,不就跟大夫说‘你没啥事儿,回去好吃好喝,放宽心’一个道理吗?意思是,那人肯定快了!” “我日!”我差点被史和尚气死,“你给我听好!我下回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瞎想!要不是咱们运气好,我差点就被你弄死在水里了。” 我看史和尚不说话,以为他在难受,干脆就跟他开起了玩笑:“你是不是因为没去上阎王殿唠嗑,就找了个小丫头唠嗑,把我一个人扔床上挣命对吧?” 史和尚顿时委屈道:“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你昏迷的这两天一宿,我动不动就做噩梦啊,还找不着人说。我就得找个小丫头聊聊,要不早吓死了。” 我忍不住凛然一惊:术士做噩梦,九成是厉鬼缠身。 第六十八章 老杜离去 “你梦见什么了?”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史和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把活干利索,让黑妃的冤魂缠上了吧? 史和尚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梦见你看上黑妃了,然后拿根条子,说,我怎么捅了黑蛇,你就要怎么捅我,给它报仇!” “滚——”我差点被史和尚当场气死,“我怎么能认识你这么个货?” “那谁知道哩?说不定就是缘分……”史和尚正在那儿信口胡说的时候,病房门外传来了老杜的声音:“小吴,你醒了?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老杜带着医生进来给我检查了一番之后,只留下了老杜和我们两个。 老杜沉默了半天,竟像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却开口道:“杜队,你当时带着武警过来,其实是准备抓我们两个吧?” 史和尚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往我身上看了过来。我缓缓解释道:“其实,这不难看穿。一开始,杜队长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上面非要派那些武警过来。到了最后,你没发觉老杜才是那些武警真正的领导者吗?” “武警也是军人,最服从命令,但是,他们也只执行一个主官的命令。杜队才是他们的主官。如果,杜队是带人过来帮忙的,又何必非要隐瞒?” 老杜知道,从我开口叫他“杜队”时开始,就等于直言不讳地跟他撇清了关系,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当初那种生死与共的友情了。 老杜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在鬼楼上说的那个理由吧?你们术士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能无法无天。” 史和尚顿时来了脾气:“你能抓得住我们?” “总有能抓住你们的人。”老杜的眼中透出了难以名状的坚定。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史和尚冷笑道,“反正这次你是抓不了我们了。”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什么把柄抓在老杜手里,相反,还救了老杜一命,以老杜的性格,绝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抓我们。 其实,我个人对老杜并非全无好感,起码他坚持原则的个性值得敬重。 我忍不住开口道:“过几天,我会离开三溪,你想怎么对付术道中人,跟我无关。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你不是术士,最好不要去招惹术道,你抓不住术士。” “总有能抓住你们的人!”老杜站起身来,“其实,从那个谣门的古颜越狱之后,我就已经被暂时停职了。昨天我刚刚辞职,我要去找能抓术士的办法。” 史和尚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先预祝杜大侠马到成功啦!” 老杜没有理会史和尚的冷嘲热讽,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小吴,套用你们江湖人的一句话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老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史和尚看着老杜的背影“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这就是脑袋让驴踢了,还找对付术士的办法,狗屁!自己都不是术道中人,拿什么对付我们?” 我沉声道:“他未必找不到!” 史和尚惊讶道:“还真有啊?” 我解释道:“根据史料的记载,术士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系统的传承。但是,相传术士的起源远远早于春秋,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很多王朝的兴衰、枭雄争霸的背后,都有术士的身影。直到唐代之后,术士才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甚至不再跟朝廷合作。” “但是,历代朝廷都没有放弃对术士的监视。在朝廷的眼里,术士甚至是比那些江湖亡命更为危险的因素。想要造反的人,得到一个术士,往往比得到十万大军更为可怕。就算术士一再表明不会参与皇朝争斗,朝廷也不会放心一群无法控制的人游离在视线之外。” 我抬头看向了史和尚:“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专门对付术士的机构。” “唐代,不良人中的无常社;宋代,受六扇门节制的灵犬血鹰;明代,隶属于锦衣卫的悬镜司;清代,直属于内务府的江山铁卫,都是针对术士的机构。朝廷甚至给了他们针对术道中人就地处斩的权力。” 史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至于吧?” 我沉声道:“你没听错。” 就地处斩,在古代是超越了先斩后奏之上的特权。 在古代,为什么会有“秋后问斩”一说? 那是因为,死刑需要层层上报,最后经过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部会审,再交由皇帝御批,才能执行,一套下来一年也就快要过去了。只有谋大逆和十恶不赦之罪,才能斩立决;遇上紧急情况,才能先斩后奏。 历史上公开出现就地处斩的只有一次,就是朱元璋剿灭白莲教。明代,一旦发现白莲妖人,无需上奏,直接处斩。可见有明一代对白莲教的忌惮。 平常人不知道的是,从唐代无常社出现之后,官府就可以无需上报,直接处斩术士。 史和尚瞪着眼睛道:“你是说现在也有这样的机构?”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那样的机构。但是,从老杜的态度上看,他应该是已经有了眉目。老杜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能辞职离去,说明他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我看史和尚脸色不大好看,就开口安慰道:“你也用不着糟心,以后能不能遇上老杜还两句话说呢!” 史和尚岔开话题道:“你说的那些什么不良人、悬镜司的,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莫名其妙道:“我爷呀!你师父没告诉过你?” “你爷肯定不是一般人。”史和尚挑着拇指道,“我师父就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估计他是不知道,要不以他那嘚瑟劲儿,肯定早就嘚啵出来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你师父太挫。” “你师父才挫……”史和尚差点暴怒。 我俩从医院一路拌嘴拌到家里,我才犯起了愁来。 我跟老杜说要离开三溪市,不是在骗对方。这次生意做下来,其中最大的隐患还是杨家凯的来历,我不相信一个巫门传人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东北。 说到底,杨家凯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万一他的同门找来,就是一场不小的麻烦。况且敌暗我明,说不定,人家找到我门口了,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打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意,干脆不在三溪市待着了,换个地方也一样做生意。 只不过,我没想好究竟要去哪儿。 虽说外面天大地大,但是真要往出走的时候,总会因为外面的世界太过广阔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我在家里琢磨了几天之后,史和尚忽然跑来找我:“老吴,我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笔生意,你去不?对方开的价钱不低,这笔生意做好了,肯定够咱俩逍遥一段儿。就是地方远了点。” “去,为啥不去?”我正好闲得难受,干脆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史和尚带我去的地方,跟三溪市跨了一个省,还是一线的城市。这本来没什么,可是雇主却偏偏把碰头的地方安排在了一个西餐厅,还告诉我们边吃边等他。等到我和史和尚点的牛排上来,我就傻眼了。 我从来没用过刀叉,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用,正想豁上老脸问问史和尚,却听见他小声问了一句:“老吴,这东西怎么用?” 我像做贼一样小声说道:“粪叉子我知道使唤,这东西没用过。” 史和尚看了我半天,伸手从背包里抽出两双方便筷子,抬手扔给我一双。 西餐厅里拿筷子吃东西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总比拿手抓强吧? 我正拿着筷子吃牛排的当口,旁边走过来一个小丫头:“两位先生,麻烦你们注意一下形象,请不要在西餐厅里用筷子。” 我回头来了一句:“我用筷子怎么啦?用筷子,我得劲儿啊!我得心应手啊!我神态自若啊!我怡然自得啊!” 我以前说话本来不这样,都是被史和尚带的。 按他的话讲,一个人之所以活得一本正经,就是因为没有一个不着调的朋友开启他的逗比人生。刚巧,他就是那个不着调的朋友。 小丫头被我气得满脸通红:“我知道你用筷子非常惬意,可是,你打扰了别人用餐。” 我不高兴了:“我怎么就打扰别人用餐了?我吧唧嘴儿了吗?我磕打牙儿了吗?我拿筷子敲盘子了吗?你自己非要看我,怎么就成了我打扰你用餐了?” 小丫头一下说不出话了,史和尚跟着补了一刀:“妹子,你要是再这样,信不信我们两个马上弄两张大饼出来,把牛排卷起来吃?” 我乐呵呵道:“对,再弄两瓣蒜,包里面。” “你们……”小丫头差点被我们两个给气出眼泪。 我一看不好,逗人家逗过头了,人家要哭了,正想安慰两句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远处有人说道:“妹子,是谁欺负你了?” 我抬头看向那人时,双目不由得猛然一缩。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章 谈生意 从对面过来的那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隐隐让我感到了一丝危险。对方虽然面带笑意,看上去就像是在跟邻家小妹开着玩笑的大哥,可是他笑容之下却带着杀伐之气,这个人必然有过一段峥嵘岁月,只是他的年龄让人无法推测出那段经历的准确时间。 更为重要的是,从那人双臂震荡的幅度上看,他的身手肯定不在我和史和尚之下。 我暗中戒备的当口,那人已经走到了桌子跟前:“妹子,跟哥说说,怎么了?” 小丫头带着委屈把事情飞快地说了一遍,那人听完一拍大腿:“这俩兄弟吃得地道啊!快,给我上一份牛排,再弄两张煎饼,别忘了来根大葱。” 小丫头捂着脑袋,头晕目眩似的晃了两下,才咬牙切齿道:“别忘了,你是餐厅老板!” 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老板怎么了?关里人首创,东北人发扬光大的‘大饼卷一切’,不能因为桌子上摆了俩粪叉子就断了传承不是?这回卷牛扒,下回我卷龙虾。别磨叽,赶紧弄去。” “你是老板,你有理!”小丫头气得脸色发青。 史和尚却哈哈笑道:“还是跟老叶吃饭得劲儿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兄弟,吴召。这个也是我兄弟,叶烬。” 叶烬对着我抱拳道:“吴兄弟,咱家这牛肉做得可地道?” 我笑道:“没配大葱蘸酱,少了点味道。” “哈哈……”叶烬跟我相视一笑,各自落座。叶烬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兜里翻出一瓶白酒:“正宗东北烧刀子,尝尝?” “必须尝!”我见桌上没有酒杯,干脆把水杯倒空了一个。 叶烬直接给我们两个满上一杯,也不打招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等我和史和尚各自亮碗,叶烬才挑了下拇指:“痛快!” 这时候,刚才那小丫头已经噘着嘴把大饼和牛排给摆了上来。叶烬伸手在那小丫头撅起来的两片嘴唇上捏了一下,气得小丫头连擦了几下,叶烬才笑呵呵地对和尚说道:“咱们说正事儿吧!这次我的一个生意伙伴遇上了点麻烦,他们也找了不少人过来,都不管用。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还算靠谱,就把你叫过来了。” 史和尚伸手往我身上一指:“你都搞不定的事情,我估计也没辙。但是,我兄弟是高手,有他帮忙,肯定没问题。” 叶烬这才向我看了过来:“吴兄弟要是能出手帮忙,哥哥感激不尽。” 我说道:“还没看过生意,我也说不准能不能接,万一帮不上忙,可就丢人了。” “老弟实在。那咱们赶紧吃,完事儿到雇主家看看。”叶烬真拿着煎饼把牛排卷了起来,配上大葱咬得咔咔直响,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盘子里的东西,拽着我们俩往饭店外面跑。 一直把我俩拽上了一辆越野吉普才开口道:“我和那朋友合伙开发一个旅游景点,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等挖到一个小庙的时候就出事儿了。” “那天我没在现场,指挥施工的是我那朋友。她告诉我,那天抓钩机开到一个庙门口那小土坡上就死活上不出去了。按理说,一尺多高的土包子,就算硬压也能给压平了。可是钩机的履带只要往上一压,就开始往边上歪,怎么也上不去,连着换了好几个司机都不行。” 我听到这儿时,忍不住插话道:“工头儿哪儿去了?” 从古到今,凡是大兴土木的地方都会有一个工头儿,工头儿不光是领着人干活儿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他们得能看明白,万一遇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就得赶紧喊停,否则,说不定能惹上哪路大仙儿。 叶烬道:“当时,带队的是个老工头儿,这方面一向挺稳当。他还特意去土包子那儿看过,说是有东西挡着不让我们继续施工,得请大仙过来送送神。” “动土送神”这事儿,其实就是死人和活人之间的一种和解,只要双方达成了协议,也就是早几天动土晚几天动土的事儿。一般来说,送神都不会发生太大的冲突。 看来叶烬朋友那边办事儿还算是中规中矩。 叶烬道:“我那朋友,对这方面的事情虽然不信,但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还特意请了大仙过来送神,送神仪式弄得挺隆重,连三牲上祭都用上了。可是,那土包子还是过不去。他们请来的大仙说,那庙里的真神嫌祭品不够。还得上大祭。” “大祭?”史和尚阴阳怪气道,“三牲都上了,他还想要啥?还得杀个大活人啊?” 三牲祭品有太牢、少牢之说。太牢为天子祭祀,用的是毛色统一的牛、羊、猪;三牲缺牛的为少牢,一般是诸侯祭祀的祭品。再往下,贫民百姓用鸡、猪、鱼就算是三牲。再简化一点,就是把猪换成猪头。 现如今,在东北这边,用猪头、整鸡、整鱼祭祀就算三牲了。一般都是三荤两素、五道家常菜加上三盘馒头就算摆供,很少会出现大祭的情况。 叶烬听史和尚说完也苦笑了一下:“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啊!我朋友的弟弟当时就火了,直接站在庙门口骂上了大街,大概意思是,庙里那位给脸不要脸,你要祭品,老子还一点不给你了呢!” “那小子脾气确实是爆了点,骂完了之后二话没说就给工人加了工钱,直接从土堆子外围挖出一道沟来,从下面挖到了庙门底下,说是要在下面装上*,连庙一块儿爆破了。” “结果,他们挖到了庙门底下的时候,却一下子抠出一座坟来。当时,那妹子还是不信邪,让人又往里挖了两下子,从坟里挖出来一口石头棺材。” “施工的工人一看见石头棺材,谁都不敢碰了,生怕惹上麻烦。那小子虽然叫唤得欢实,可一看见石头棺材也傻了,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史和尚听到这里忍不住追问道:“你确定是石棺?” 古人打造棺材,一般都是使用木料,即便是帝王的灵柩也一样如此。但是,除了木料之外,还有两种材质的棺材,一种是石棺,一种是铜棺。 使用石棺、铜棺的说法五花八门。 有人说,石棺与木棺相比价格低廉,用不起木棺的才会就地取材使用石棺。铜棺却是为了彰显尊贵,只有贵人才能使用铜棺。 但是,这种说法却不被术道中人认可。 说便宜,开凿一口石棺的人工不比木棺便宜多少。而且,论价值,金丝楠木远在铜棺之上;论尊贵,王侯完全可以用白银甚至黄金打造棺材,为什么一定要用黄铜? 术道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石棺镇邪,铜棺镇魔。 凡是挖出石棺、铜棺的地方,赶紧原封不动地给埋回去,再请术道高手重新镇压,否则,必然后患无穷。 这个说法在东北一带也流传甚广,那些人被一口石头棺材吓住,也在情理之中。 叶烬继续说道:“那确实是口石头棺材,我还亲眼看过。那小子一看石头棺材出来了,当时就毛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站在棺材边上直勾勾地瞅着棺材,直到有人碰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那小子本来想走,一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往边上一栽,手就按在了棺材上,棺盖子‘咔擦’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儿,顺着棺材边儿砸在了地上,棺材里一下反出来一股子黑烟。当时站在棺材附近的人全都被熏得哇哇直吐,等他们吐够了,一个个昏在了地上。” “我朋友赶紧组织人手把他们全都送到了医院,可医生怎么查也查不出毛病,谁都以为那是被死人腐烂的臭气熏着了。” “可是,没过几天,那些人身上都开始往出长黑斑,左一块右一块的黑斑,个个都疼得嗷嗷直叫,包括我朋友那弟弟也一样。大夫死活都查不出毛病,就说让住院观察。” “有人说,这事儿得请大仙儿过来破。我那朋友倒是找了不少人,但是,那些人看完之后都摇了脑袋,谁也不敢沾边儿。” 叶烬转头看向副驾驶的史和尚:“我一想,就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说不定能把这活儿给干了,这才把你弄了过来。” 史和尚扭头问了一句:“兄弟,能接不?” 我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没看过的生意,我不敢说。” “那就看了再说。”叶烬再没说话,一直把我们拉到郊外的庄园:“那边就是我朋友……外面哪儿来那么多人?” 我顺着叶烬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看见庄园大门外面围了足足上百号人,前面有人抬着担架,后面还有人打着白色的横幅,条幅上用红漆写着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我亲人,还我公道”……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烬低声道:“不清楚,咱们过去看看……” 第七十章 初识 我和史和尚走过去之后才弄明白,那些都是前几天中邪的工人家属,他们抬着那些中邪的工人堵了那家大门,要求对方负责。 史和尚看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兄弟,要不要过去帮忙?” “等一会儿,看那家怎么处理。”我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看看对方值不值得我卖命。 雇主挑术士的时候,术士也在挑雇主。驱邪就是个玩儿命的活儿,折在鬼怪手里的术士不在少数,谁还不想遇上个厚道的雇主? 我们两个正说话的工夫,叶烬也从后面走了上来,他应该是做了什么安排,才比我们晚了一步,不过,他好像也知道我的意思,一直站在我们后面没有出声。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在保镖的簇拥下从庄园里走了出来。 我第一眼看见她时,不由得呆住了。 常人第一眼看人,命师第一眼看相。我看谁都是如此。那个女生,是第一个让我觉得难以看清的人。 那个女人在我眼中就像是一种迷雾中盛开的幽兰,向所有人展现出了她的高雅,却偏偏隐藏了她的娇媚,让人想去欣赏她的柔美、呵护她的空灵,却又忍不住想去挥散眼前的朦胧,一睹她的全貌。 直到叶烬在我身后说道:“那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关倾妍,关氏集团的少当家。” “哦哦……”我应付着叶烬的工夫,关倾妍已经让人敞开了大门:“各位,请安静一下。这一次,的确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才造成了现在的后果。关氏一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 有人高声喊道:“你们想怎么负责,说明白!” 关倾妍道:“各位受伤的员工可以暂时安排在关氏庄园修养,食宿、医疗、误工的费用全部由我负责,直到痊愈为止;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会按照工亡待遇进行赔偿。” 史和尚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现在这个保证做得不错,就看她能不能兑现了。 关倾妍说完,大部分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过人群中也有人喊道:“不行!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万一进了庄园,你们不让出来怎么办?” 关倾妍郑重道:“关氏庄园可以完全开放,你们也可以有人陪护。” 那人再次否定道:“那也不行!谁能保证你说话算话?” 关倾妍微微皱眉道:“那你说想怎么样?” 那人高声道:“一人一百万,点了现钱,我们马上走,以后是死是活都不来找你。” 在三线城市,一百万对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人群忽然又骚动了起来。 关倾妍道:“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不是关氏出不起这个钱,而是你的做法让人心寒。我相信,你拿到一百万之后,也未必能将人治愈吧?你不想对自己的亲人负责,但是关氏要对自己的员工负责。” 那人扯着嗓子喊道:“看看,看看!我来之前说什么了?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用人往死里用,人出事儿了就想往后躲,就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了?”叶烬忽然在后面喊的那一嗓子,把那人吓了一跳。等他回头看见叶烬时,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叶……叶……” “老子没你这孙子,没事儿喊什么爷爷。”叶烬推开人群走到那人跟前,“老子告诉你,这趟开发有我的股份,关家妹子那一百万我出了,你明天到我那儿取。” “别……叶哥……”那人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我就是出来混口饭吃,我要是知道是您老的买卖,打死我也不敢伸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叶烬倒背着手道:“这把火是你点的,你得给我想法儿灭了吧?” 那人咬了咬牙,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噗呲”一刀把自己大腿给扎了个透,哆嗦着身子指着呲呲往出冒血的刀尖儿:“叶哥,你看……” 叶烬看着对方一句话没说。那人脸色一阵惨白之后,咬牙拔出刀来,又对着自己另外一条腿扎了下去。两刀之后,那人已经站不住了,干脆跪在地上:“叶哥,您高抬贵手……” “滚!”叶烬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那人连着对叶烬磕了几个头,才拖着两条腿一步步蹭着出了人群,直到他挪出十多米远,才有人过来把他架起来溜了。 叶烬环视一眼四周那些战战兢兢的员工家属:“我叫叶烬,我这人做人做事,就一个原则:你跟我讲理,我也跟你讲理;你跟我耍无赖,老子比你更无赖。” “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该我们赔的,一分钱不少,该我们做的,一点事儿不差;但是,谁要是想趁机打秋风,我就让谁好好认识认识我叶烬是谁。” 叶烬身上的匪气不是装出来的,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不是纯良之辈,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员工家属一时间都没了动静。 叶烬向关倾妍招了招手:“妹子,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先带我朋友进去歇会儿。” 我跟着叶烬往庄园里走时,忍不住笑道:“叶兄在这片面子不小嘛?” 叶烬也不掖着藏着:“也就是混口饭吃,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打打杀杀就这么一路过来了。现在回头想想,当初,那叫什么江湖仗义?就是年轻不知道深浅,还好我走运,没被抓进去,当初跟我一起出来的人,十个被毙了九个。要不是我走运,早就不知道死哪儿了。” 我问道:“你还安排了后手是吧?” 叶烬道:“关家做事很厚道,对手下员工也是仁至义尽,他们闹出这么一出动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我安排后手,就是想看看是谁在暗地里动手脚。我估摸着……算了,这事儿你们别参与,那不是术道上的事儿。” “我先把事儿压下去,再看看谁在找死。”叶烬说话之间,眼里闪过了一道寒光。 我知道,他是动了杀心。但是,我却没有兴趣去打听那些事情,那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跟着叶烬走进客厅,第一眼就看见厅里坐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对方抬眼往我脸上看了一下,就低下头去,再没有招呼一声的意思。 反倒是站在老道边上的那个年轻人跟叶烬寒暄了几句。看样子,叶烬和那个叫姜岩的人认识,但是关系并不亲密。 叶烬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来不久,关倾妍就回来了。叶烬不等关倾妍开口就说道:“妹子,我给你带回来两个高手,你们的事儿,他能接手。” “嗤——”关倾妍还没说话,那个姜岩就嗤笑了一声。 叶烬脸色顿时不对了:“我说姜老弟,你这是嗤谁呢?对哥哥有什么不满意,你大可以说出来,这样阴阳怪气的,你给谁听呢?” 姜岩笑道:“叶哥,我可不是对你,我是怕你给人骗了都不知道。就他们两个,哪像是高手?” 姜岩不等叶烬说话就站起身来:“这位凌虚道长,才是实打实的世外高人,我专程从茅山请他过来,就是为了帮倾妍。至于这两位嘛……” 姜岩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叶烬脸色铁青地看向了关倾妍。在这里,关倾妍才是主导,用谁接手生意,还得看她的意思。 关倾妍好像故意想看我们针锋相对,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坐在椅子上的凌虚老道却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两位小友师承何门哪?” 我微微拱手道:“东北先生,吴召。” “东北先生,史不从。”史和尚显然是没报真实来历。 “东北先生啊!”凌虚微笑道,“我看这样吧!两位既然远道而来,总不好让两位空手而归,一会儿让姜小友奉上一点盘缠,两位就请回吧!” 史和尚冷声道:“我们要是不呢?” 凌虚脸色微沉道:“两位怕是忘了东北先生的规矩?” 东北先生门派繁杂,但是多数都师承道门,所以东北先生当中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遇上道门中人要礼让三分,遇上同源门派要再让三分,遇上同源门派长辈再让三分。三步让下来,东北先生的威风在道门面前也就剩下一分了。说难听一点,道门中人可以明着抢我们生意。 我冷眼看向凌虚:“俗话说:老黄历不能拿到现在用。生意摆在明面上,谁有本事谁做。我们哥俩走江湖,靠的不是脸大,是手底子硬。” “好好好……”凌虚被我气得笑了起来,“那贫道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 姜岩脸上也挂不住了:“姓吴的,道长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你要是再给脸不要,小心我让你们走不出去。” 我还没开口,叶烬就先火了:“老子给你点脸了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走不出去!” 姜岩、叶烬两个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直到这时,关倾妍才开口道:“两位能先听我说一句吗?”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感谢:豆豆,子西,老阎王打赏! 那个,我承认我确实拿筷子夹过牛排,筷子是我自己揣进餐厅的!不过,我没拿大饼卷着牛排吃,那餐厅不卖煎饼! 第七十一章 一分为二的生意 关倾妍才是整件事的关键——术士的本事再大,也得看雇主用不用你。 没有雇主的情况下,术士通常不去沾染是非。在某种意义上,“行侠仗义”也是一种因果,一旦沾染,很容易如影随形,再也摆脱不掉。 术士绝少会在没有雇主的情况下与鬼怪交锋,更不会做因为没被雇佣就去争名夺利,非要跟被雇的人挣个高下的事情,那就等于是坏了术道的规矩。 在座之人全都看向关倾妍时,楼上忽然有人说道:“我看这件事儿,没什么好为难的。” 我再次转移了目光,才看见楼上走下来一个鬓角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者。 “爷爷,你怎么来了?”关倾妍说话之间,姜岩、叶烬全都站了起来:“关老。” 关老头微微颔首示意之后才说道:“要我说,这件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解决的,双方都由我们关家雇佣就是了。” 我皱眉之间,凌虚老道已经开口道:“这怕是不和规矩吧!” 术道上不是没有两批术士接一件生意的先例,只不过最后的结果都不算太好。后期,术士之间也尽可能避免同时接手一桩生意。 但是,确实没有不能同时接一笔生意的规矩。 关老头笑道:“道长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关家现在有两桩生意需要处理。一件是员工突发怪病的生意,另外一件则是我孙子被鬼缠身的生意。” 关老头说完,扭头向楼上喊道:“你个小畜生,还不给我滚下来!” 关老头连着喊了两遍,才有一个面色白净的小青年畏畏缩缩地顺着楼梯蹭了下来:“爷爷。” 关倾妍错愕道:“小宇,你不是病了吗?” “他病了个屁!”关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畜生,你自己说,怎么回事儿?” 小宇低声道:“我碰破棺材之后,并没染上怪病,可我却让一个女鬼给缠上了。我怕爷爷骂我,没敢跟你们说,就用染料把身上染了几块,心里想,等你们找来术士,说不定就能把我的事儿一块儿给解决了。那样……” 关老头不等对方说完就拍起了桌子:“那样,我就不知道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了,是不是?你个小畜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宇明知道关老头不会下手打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吓得直往后躲。关倾妍赶紧走上去扶着老头坐了下来:“爷爷,你先别生气,等我有空再教训他。还有客人在,你给小宇留点面子。” “你就知道护着他!”关老头虽说是在训斥关倾妍,眼中却怎么也看不到一丝怒意。 关老头说道:“让几位见笑了。这么说吧!小宇是关家独苗,将来要继承关家家业;那些员工的生死,关系到关氏的信誉,是关氏立足的根本。两者对关氏、对我都极为重要,所以,我想请诸位同时接下两桩生意。” “这个……”姜岩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插手,但是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那好吧!我们就接手员工的生意,你看如何?” 关老头转头道:“吴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出手帮助劣孙度过难关。” 关老头话说的虽然客气,但还是在偏袒姜岩一方。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救治员工的生意更有难度,他显然是不相信我们。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本心讲,我应该转身就走,管你关家是死是活。可我那么做,就等于驳了叶烬的面子,会让叶烬难做。 结果,关老头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如果吴先生觉得生意有难度,那就算了。一会儿,我让倾妍丫头给两位赔罪践行。” 我原来一再压制的脾气顿时冒了出来:“关先生,我吴召虽然出道不久,但不是凭嘴吃饭的人。今天,生意我接了。如果凌虚老道在我做完生意之前还没摆平他的买卖,他的生意必须由我接手,佣金提高三成。” 关老头一皱眉头之间,姜岩已经拍案而起:“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关老?” 叶烬针锋相对道:“我兄弟什么时候威胁了老关,我怎么没听出来?” 关老头哈哈一笑:“看来,吴先生心里还是有气没出啊!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姜岩听见关老头答应条件时,就想要开口争辩,反倒是旁边的凌虚老道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关老头只当没有看见对方的那番动作:“为了公平起见,如果凌虚道长先完成了任务,那么,你的生意也由他来接手,佣金翻三倍。你看如何?” 我只是说要把佣金提高三成,到了凌虚老道那里就直接翻上去三倍。看来关老头是被我惹出了火气,故意激我。 那边的凌虚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我扬头道:“好!生意我接下了,赌约我也接了。那咱们就各行其是吧!” 关老头起身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我就把小宇交给两位了,你们随他走就行。凌虚道长,我们是不是去看看外面那些员工?” “关兄,请!”凌虚老道像是打了场胜仗,趾高气扬地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 我转头看向了小宇:“说说吧,你怎么被鬼缠上了?” 小宇眨着眼睛看向我道:“你们能行吗?” 叶烬显然跟小宇很熟:“说什么屁话呢?我能带个不靠谱的人过来帮你?” 坐在一边的关倾妍开口道:“我能不能听听两位打算怎么解决小宇的问题?” 我微微点头道:“小宇,把你的情况说一下。” 小宇看关倾妍没有要走的意思,才勉强点头道:“前几天,也就是我撞开石棺材的第二天,我就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个女的,她说自己叫媚儿。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不过,我听她说话挺好听,就跟她聊了几句,结果,越聊越开心。后来,她忽然问了我一句,什么时候娶她。我说:我连你是谁都没见过,怎么娶你?要不,你过来给我看看,要是你长得好看,我就娶你。” “她说,我们早就见过了,说我们在乱石山见过。还说,当时她看见我了,我没看见她。” 我听到这里看向了小宇道:“你说的乱石山在什么地方?” 小宇摊手道:“我哪儿知道啊!我平时就爱旅游,什么地方都跑,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点头道:“你接着说。” 小宇道:“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就说了一句:我眼睛尖着呢!你藏什么地方了,我还能看不着?结果,她说:我要是躺在地里呢?” 小宇的脸色一下白了:“你不知道,她当时说话的声音,肯定不是人的动静,听着都让人发冷。我吓了一跳,赶紧说:你别开玩笑。” “她说:我没开玩笑,你在乱石山的时候,就踩在我身上,还在我身边坐了好一会儿。那时候,我靠在石头上搂着你,头发还粘在了你身上了。不信,你摸摸脖子,是不是有一根长头发?” 小宇指了指自己身上:“我当时顺手一摸,脖子后面真有一根暗红色的长头发。我当时刚洗完澡,才换了衣服,哪来的那么一根头发?我吓得赶紧把电话给挂了!” “结果,第二天电话又打了过来,还是那个女的,她直接问我什么时候娶她,我还哪敢开玩笑啊!我就说,我不会去娶你,你也别来烦我了。结果,那个女的说: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我说:对,我身边有的是漂亮女孩,你别来找我!我就挂了电话!” 小宇说到这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天之后,我干脆就把电话关了。结果,那个女人的电话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往我手机里打,就算我把电池抠出来,电话也没停过。她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娶她,就是说要杀了我身边的坏女人,说把她们都杀光了,我就能娶她了。” “那女人肯定不是开玩笑,我能听得出来,她是真想杀人。昨天她还说,今天晚上就过来,要是我还不娶她,她就杀人给我看。” 小宇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是真怕出人命,才把这事儿跟爷爷说了。” 我沉声道:“跟你关系密切的女孩呢?你先把人找过来,我看看……” 小宇小声说道:“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找谁……” 关倾妍狠狠地瞪了小宇一眼:“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你竟然……” 关倾妍显然是为了给小宇留点面子,没把话说完。后来我从叶烬那里了解到:关老头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管得很严,小宇,也就是关星宇,属于越管越翻天的人,结果,外面有多少女朋友,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才是关老头刚才暴怒的原因。 我揉了揉眉毛:“你那手机呢?” 关星宇指着窗外:“扔后面荷花池子里了……” 我淡淡说道:“你不是说那手机还能回来吗?那咱们就等着它回来,看看再说!” 关星宇的脸色顿时白了。 第七十二章 生意开场 我要等到天黑,并不是想要消极防御,而是我摸不清鬼魂的来路,只能看看再说。 我这边正安排人手,外面已经有人敲门道:“小姐,姜先生请你过去一趟,说是要商量一下救治员工的事情。” “知道了。”关倾妍淡淡应了一声才说道,“吴先生,小宇的事情拜托你了。” “我是收了钱才办事儿的,可以保证对得起你们出的价钱。”我虽然对关倾妍惊若天人,却没想要刻意讨好什么。 关倾妍走了之后,叶烬才‘呸’了一声:“什么特么玩意儿!那姓姜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关妹子就看不出来?” “说不定人家自己愿意呢!”史和尚的一句话,不由得让我皱了下眉头。 叶烬稍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史和尚却只顾着往墙上挂镇魂铃。等我和史和尚把关星宇的房间布置了三道结界之后,我们几个才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天黑。 天色逐渐转暗之后,关星宇却变得烦躁了起来,一会儿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又三五不着六地跟我说话,最后,他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吴先生……吴哥,我问一个事儿,你说那鬼魂要是找不着我,会不会真动手杀人?” 我摇头道:“那得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判断……” 我的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屋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我们三个同时伸手去碰手机时,关星宇却脸色惨白地指着窗台:“电话……电话……”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才看见玻璃窗外放着一部还在滴水的手机。那部手机显然是刚让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可它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窗户外面? 我碰了一下关星宇:“去接电话。” “不不……”关星宇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我不敢……” 我丝毫没有理会关星宇哀求的眼神:“你不接就得死。你自己选吧!” 关星宇这才乍着胆子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推开窗户,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里果然传出了一个女人故作甜腻却又毫无生气的声音:“宇哥哥,我来找你了,你怎么不来接我啊?” 关星宇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我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后者才颤着声音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啊?你猜我在哪儿啊!”那人呵呵笑道,“我就在咱们上次遇见的地方,你可别找错了地方啊,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关星宇带着哭腔道:“你好歹也给我说个地方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上哪儿找你去啊?”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青丝愁华。形单影只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那女人呵呵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念完这首词之后,做了什么?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哦!” “你说什么呢?”关星宇急声道,“喂喂,你别挂电话啊!” 关星宇脸色煞白地举着电话道:“她给挂了!” 我看向关星宇时,却看见对方的头发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一绺。 我赶紧一步抢上去,伸手把落在他肩膀的头发给捡了起来,另外一只手顺势拨了一下关星宇的脑袋。他鬓角稍后一点的位置上,头发竟然像是被人用刀剃掉一样,直接露出了头皮。 我沉声道:“关星宇,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结过婚没有?或者订过婚没有,不管是法定的还是私定的,说实话!” 关星宇差点哭了:“天地良心,我从来就没结过婚啊,连娃娃亲都没定过!我才二十一,上哪儿结婚去?要是订过婚,我爷还能不知道啊?” 史和尚走上来道:“兄弟,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沉声道:“这不是女鬼想要缠他冥婚,是他原配夫人找上门儿了。” 我举着头发道:“古时候,有结发夫妻的说法。也就是说,古人在结婚之后,夫妻喝过了交杯酒,就要把头发束在一起,象征永不分离。” “一旦一方先走了,另外一方不能相随,就会把头发剪下一束随之埋葬,象征生死相随。一般来说,都是男人死后,女人埋发,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有男人埋发。” “刚才那女鬼让关星宇去接她,说明,是要让他把自己接回家。但是,又把关星宇的头发弄下一缕,说明,她是要告诉关星宇,不想接她也行,那就用束发相陪。如果他们不是夫妻,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转头看向关星宇:“你说实话。” 关星宇差点哭了:“吴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没接过婚。” 叶烬道:“小宇应该是没撒谎。法定结婚的年龄,是男满22周岁,他不到岁数,没法登记。要是私下订婚,那就更不可能了,关氏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订婚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术士看来,婚姻成立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官认,一种是族认。 官认,好解释,就是在官方登记结婚;族认,说白了,就是双方没登记,但是家族都聚在一起办了婚礼,大家都做了见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称为夫妻的方式。私定终生的那种事儿,在官在民都不会承认,所以,鬼魂也不会用夫妻的方式找上来。 我听叶烬解释完之后,不由得微微一愣:“那就麻烦了!叶烬,这附近有没有湖?” 叶烬道:“只有南湖公园里有座湖……” “去南湖公园,马上!”我不由分说地把关星宇给拖到了叶烬的车上。叶烬一路把车给开到南湖公园,指着远处的湖水道:“这就是附近唯一的湖。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这附近有没有船……”我正说话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路灯底下出现了一道雪白的人影,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打着一把白伞,无声无息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对着我们的方向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们过去。 我刚要往前走,关星宇就喊道:“别……别过去……那是死人。我听说,南湖这边有个女鬼,专门让人晚上陪她划船,谁划船谁就死啊!” “过去!”我不由分说地把关星宇给抓了过去。等我走到那人跟前,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顺着她裙角滴落的水迹。那个女人虽然打着伞,但是全身上下被水浸过一遍,白色的纱裙贴在了身上,显得她双腿越发白皙。 女人轻轻开口道:“有人愿意陪我划船吗?” 我淡淡说道:“我们有四个人,你想谁陪你划船?” 女人始终用雨伞遮着面孔:“我选你好了。” “行!”我一口答应了下来,“和尚,你自己上一条船。叶烬、小宇,你们两个在岸边上等着。” 关星宇吓得一跳:“吴哥,你疯了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跳进一条船里坐了下来,等我摆好了双桨抬起头时,那个女人已经侧着身子坐在了船头。 我没去碰船桨,小船就自己动了起来,快速地划向了湖心。一开始我还能看见史和尚摇着船跟在我们后面,过了一会儿,小船四周就卷起了一阵白雾,隔绝了我的视线。 再过片刻的工夫,小船四周就被白雾重重笼罩,除了中空的那点位置,我甚至看不到两米开外的东西。 坐在船头的女人呵呵笑道:“你明知道我是鬼,还敢跟我上船,就不怕死吗?”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我淡淡地说道,“我跟你上来,是想问你点事情。这片湖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鬼魂?” 女鬼微微一愣:“这片湖里只有我自己,所以我才想让人过来陪我。” 我紧盯着对方道:“你确定?” “这有什么……”女鬼话没说完,忽然尖叫道,“那是谁?你后面那是谁?” 我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腿上的匕首:“别来这套,我就是先生,后面有没有鬼,我很清楚。” “不是,我说的不是你后面……”女鬼尖叫道,“我说的是岸上……” “鬼眼,开……”我双眼之中血光暴起地看向了眼前的女鬼,对方吓得连声尖叫:“我没骗你,你自己看后面!” 我飞快地摇动了几下船桨,小船立刻在水里转了个方向。等我越过女鬼肩头往岸上看时,果然看见关星宇的身后多出了一道鬼影。 对方穿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裙,抬起双手,从背后慢慢伸向了关星宇。 “糟糕!”我沉声道,“让船回去!” “船回不去了!”女鬼的声音忽然一沉,“这条船,只能出来,却回不去。” 我扬声喊道:“叶烬,小心身后!史和尚,你在什么地方?” 叶烬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我在喊什么,仍旧双眼紧盯着湖面一动不动。关星宇身后的女鬼双手交叉着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轻轻地靠在了关星宇的身上。 关星宇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我跟着猛地一摇船桨。小船却像是被绑死了一样,卡在湖心上一动不动。那个红衣女鬼却从关星宇身边抬起头来,看着我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猛然从船上站起来时,远处却传来“噗通”一声跳水的动静。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老阎王,豆豆,萌萌,久爱打赏! 第七十三章 跪下赔罪 有人落水? 我猛然转头之间,史和尚已经游到了岸边,举起铁棍指向了关星宇背后的女鬼:“放手!” 站在关星宇附近的叶烬也吓了一跳,直到看清了身边发生的事情,才声嘶力竭地喊道:“吴召,快点回来!” “哈哈哈哈………”关星宇忽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我憋不住了,太搞笑了!这俩人装了半天高手,连有没有鬼都不知道……” 叶烬脸色一变:“小宇,你干什么?” “没事儿,没事儿……”关星宇摆着手道,“哥儿几个,全都出来,给叶哥说道说道。” 湖岸边上的树林里一下子钻出了一群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播放器:“宇哥哥,我来了,你怎么不来接我啊?” 关星宇兴奋地摆着手道:“那边……那边的道具师呢?” 另外一边很快就有人拿着机器跑了出来,在湖边掀起了滔天大雾。 有几个人毫无顾忌地笑道:“你们看他们吓的……吴召,快点回来……哈哈哈哈……那声儿都变了!” 叶烬脸色阴沉地怒吼道:“都特么别笑了!关星宇,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关星宇看见叶烬翻脸,终于不笑了:“叶哥,你也看见了。要我说,你们一开始就是在大惊小怪。这世上哪有鬼啊?全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关星宇随手往我身上一指:“他们不是说自己是什么大先生吗,连对面站着的大活人都看不出来啊?我们戏剧社略施小计,就揭穿了他们的真面目了吧!” 叶烬咬牙道:“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弄出来的?” “没错!”关星宇得意道,“连我爷爷都被我给骗了!咱们先说窗台上那个手机。我一直跟你们说话,就是为了转移你们的视线,好让他们从楼上把手机吊到窗台上。别看手机能淌水,那不就是一个道具吗,我想让它说话,它就能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那船,我就是在下面放了个遥控马达,我让它怎么开都行。” “湖里面的雾气、这边的语音效果,你也全都看见了,哪有鬼啊?” 关星宇指了指他后面草丛里的播放器:“还有我背后这道人影。叶哥,你应该知道3d影像吧?你看我脚下是什么。只要影像效果掌握好,在远处看,我背后就是站着一只鬼魂。” 关星宇语重心长道:“叶哥,我佩服你的为人,但是有些事情,真不能信啊!” 叶烬脸上阵红阵白,尴尬到了极点,却又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时,我已经从船上跳到了岸边,倒背着双手慢慢走到了关星宇面前:“你就那么肯定,你演的这出戏里,所有的演员都是活人。” 关星宇面带不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准备恬不知耻地告诉我,我被恶鬼缠身了?来来来……你给我证明一下什么地方有鬼,我关星宇现在就给你磕头认错。” 我对着关星宇挑了一下拇指:“你不错!和尚,我们走。” 史和尚二话不说,收起铁棍跟着我往外就走。叶烬虽然慢了一步,但还是追了上来:“吴召,这事儿是兄弟办得不对,过一会儿……” 叶烬话没说完,我们身后就传来一阵哄笑声,有人大声喊道:“别急着走啊,咱们还没录完呢!” “对对,开直播……” 我加快脚步转过了一片树林,抬手把两张灵符分别贴在叶烬和史和尚身上:“咱们回去,快点。” 叶烬一愣:“兄弟,你要干什么?” “快点,别说话,晚了关星宇那小子就真死了。”我带着他们两个飞快地绕到了关星宇他们身后的树林里。 直到找到合适的位置站了下来,叶烬才说道:“兄弟,你可别干傻事儿……” 史和尚低声解释道:“他给我们贴的是敛息符,能收敛我们身上的阳气,鬼魂暂时看不见我们。” 史和尚说话的当口,关星宇那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有人冲着船上那白衣女人喊道:“小陶,上来啊!” 南湖边上的环湖广场比湖水高出了一米左右,从我现在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把白色雨伞,躲在雨伞下的小陶细声细语地说道:“你们谁下来陪我划船啊?” 那人不耐烦道:“小陶别玩了,人都走了……” 小陶呵呵笑道:“我没玩啊!你们谁下来陪我划船啊?” 那人忍不住跳到船上,伸手抓过小陶的雨伞:“你还玩上瘾了?啊——” 那人惊叫之间跌倒在船上,旁边几个人一齐冲过去之后,马上惊叫着退了回来。有人喊道:“小陶死了……” “你说什么?”关星宇正想赶过去看看,湖里的小船已经破开水面,向湖中心划了过去。等我再次看清小陶时,她的白裙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儿,惨白的面孔已半垂在肩上,转头看向岸上那群手足无措的学生。 刚才下去抓小陶雨伞那人像是傻了一样,双手摇动着船桨,神色木然地把船划向了湖心。 有人急声道:“宇哥,你又吓唬人……” 关星宇颤声道:“我没……老三,是不是你干的?” “不不不是……”那个叫老三的人结结巴巴道,“当初,不是你安排剧本,说要来南湖……你后面……” 老三指着关星宇叫道:“你后面有人……不是3d投影,是真的有人……” 原先出现在关星宇背后的那道鬼魂又冒了出来,还是穿着红着长裙,幽幽漂浮在关星宇身后,伸出两条雪白的手臂环绕着关星宇的肩头,将脸轻轻地贴在关星宇背上:“宇哥哥,你还是没找到我。我说过,你找不到我,真的会死人的。” 关星宇猛打了一个激灵:“你是谁?你在我身后干什么?” 女鬼轻声道:“宇哥哥,你真的忘了我是谁了吗?你连我们一起泛舟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吗?十里平湖霜满天……不是你当年跟我说的吗?” 关星宇吓得两腿抖得不停:“老三……老三拉我一把!” 老三早就吓得坐在了地上:“不不不……你们……你们自己解决……” 老三扔下一句话,爬起来就往外跑,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他落荒而逃,转眼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回来……回来……别跑……”关星宇沙哑着声音连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来。 关星宇背后的女鬼却柔声道:“宇哥哥,你以前不是什么都记得吗,现在,怎么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看那边……” 关星宇面孔僵硬地转向湖面时,被划走的小船也停在了湖心,那个男人搂住小陶:“媚儿,你看水里的月亮多美!” “在哪儿?”小陶低头看向水中,男人忽然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狠狠扎进小陶的脖子,小陶惨叫声刚起,那人就抱起小陶的双腿把她掀进了水里。 小陶像石头一样沉进水中之后,那人站起身来,往小陶落水的地方扑了下去,仅仅在水里掀起一串气泡之后,两个人就全都没了踪影。 红衣女鬼趴在关星宇的耳边说道:“宇哥哥,你想起来没有?那时,你就是这样把我推进水里的。” “不……不……”关星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我从来没见过你,也没杀过人……你认错人了……” 红衣女鬼轻声道:“我肯定不会认错。谁杀了我,我记得最清楚。要不,我们也到水里看看,说不定你能想起来什么……” “别……”关星宇吓失声尖叫时,我忽然迈出一步,三枚青蚨镖也跟着脱手而出。泛起红光的青蚨镖直奔女鬼身边飞去的瞬间,后者忽然转过身来,用两只手指轻轻往青蚨镖上弹了过来。 我还没看清对方怎么出手,三枚青蚨镖就在一阵叮当脆响当中掉在了地上。 我微微一怔之下,史和尚和叶烬已经双双抢身而出,扑向了关星宇。站在远处的女鬼轻轻笑道:“宇哥哥,原来你带了帮手啊!那你就来接我吧?找不到我,还是会死人的哦!” 女鬼说完,就在我眼前化成了一道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我抢到关星宇身边,才觉得附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就好像是有人刚在我们附近洒了遍冷水。 叶烬伸手拽起了地上的关星宇:“你怎么样了?” “叶哥……”关星宇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吴哥,吴哥,你救我啊!” 我甩开了关星宇:“我一个骗子,拿什么救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关星宇吓得脸色一阵惨白:“不不不……吴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伸手我真完了!” 叶烬也开口道:“吴召,小宇年轻不懂事儿,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还没开口,史和尚就淡淡说道:“自己捅的娄子,得自己往回收。” 叶烬看向关星宇:“跪下,磕头认错!” “啥?”关星宇毕竟是关氏的少东家,让他磕头,他能做到吗? 第七十四章 冷笑 关星宇愣了三四秒钟之后,才恼羞成怒道:“叶烬,你太过分了……” 叶烬冷声道:“面子我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跪下赔罪,一个是我们把你留下等死。你自己选吧!” 关星宇这才看出叶烬不是在开玩笑,脸色阵红阵白地犹豫了一阵之后才缓缓跪了下来,咬牙道:“吴先生,我错了,请你原谅。” 我淡淡说道:“起来吧!这回看在老叶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没有下次了。” 我说完,也不管关星宇什么反应,带着他们三个转头离开了南湖公园。 我们刚回到关家,关星宇就找了个借口溜了,没过多久,我们就被管家给请进了客厅。 等我赶过去时,关家人连带姜岩和凌虚老道全都等在了那里。关星宇看见我之后立刻喊道:“爷爷,他们两个什么本事都没有,我要换人。” 我淡然看向关老头时,姜岩已经冷笑道:“连雇主都不要你们了,你们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认输。” 我没有理会上蹿下跳的姜岩,而是平静地看向了关老头:“关老先生怎么说?” 姜岩不等关老头开口就抢话道:“你问关老有什么用,他还能袒护你们这两个骗子不成?你们连真人跟鬼魂都分不清,还有脸说自己是术士?赶紧跪下磕头,要不然,你们今天走不出关家。” 我仍旧没理会姜岩,再次向关老头问道:“我想问关老怎么说?” “这还用说?”姜岩厉声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抓……” 姜岩话没说完,我忽然抽出身后的罗刹上前一步,举刀直锁对方咽喉。直到我的刀尖贴着姜岩的皮肤停下来时,关家的保镖连步子都还没挪开。 姜岩边上的凌虚虽然想动,却已经晚了一步,只能开口道:“小友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我缓缓收起罗刹:“姓姜的,我没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否则,不一定是谁走不出关家。” 脸色惨白的姜岩一下坐在了地上。关老头微微皱眉道:“这件事儿的始末,小宇已经跟我说了。吴先生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我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后会有期吧!” 我话一说完转身就走,可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凌虚喊道:“等一下。” 姜岩顿时来了精神:“姓吴的,你的赌约还没兑现,想往哪儿走?” 我正要说话时,凌虚老道却缓缓开口道:“贫道看,关星宇的话怕是有点不尽不实吧?既然你说自己没遇鬼,那你身上的阴气是哪儿来的?” “我我我……”关星宇“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凌虚沉声道:“关老居士,依我看,你还是把事情问清楚的好。” 关老头到底是久经商场的老油条,短短片刻之间就看出了蹊跷,脸色顿时一沉:“小宇,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关星宇硬着头皮道:“我都说了,就是那么回事儿。” 关老头脸沉似水道:“你不说,我就把你那些同学找来,问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关星宇一看事情要瞒不住了,这才把实话给说了出来。关老头听完,顿时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故意耍人家,人家让你赔罪怎么了?有错吗?” 关星宇强辩道:“就算我有错,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跟我置一口气,他们眼看着胖子死在湖里,连手都没伸。那是一条人命!就他们这样的品行,能信任吗?” 关老头怒道:“没有你先前那么一出,能把人逼走吗?他们当时说什么你能相信?你当你们吃了两天干饭,就特么什么都知道了?就能指点江山了?什么东西!” 关星宇赌气道:“反正,我就是信不着他们!让他们走就是了,这里不是还有凌虚道长吗?” 姜岩也趁机说道:“关老,我觉得小宇说的没错。他们都不拿当事人的生命当回事儿,这样的人品,绝不值得信任。我觉得还是把生意交给凌虚道长的好。” 凌虚老道忽然冷声道:“贫道不做这个生意。如果,你们一定要交,那就另请高明吧,这里的事情老道我不管了。” 这一下,连姜岩都愣住了:“道长,你这是……” 凌虚脸色阴沉道:“我和吴小友争斗,那是术道中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戏耍术士。术士有术士的尊严,不是你们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凌虚拍案道:“要我说,吴小友下手还轻了些。” 姜岩的脸色一片铁青之间,关老头脸上也难看了几分。刚才他虽然是在训斥关星宇,但是话里有几分真假,只有他自己和关星宇知道。 关老头沉默了片刻才主动站了起来:“吴先生,小宇他不懂事,你有什么怨气就找我老头子好了。” 我淡淡看向关老头:“我从公园出来的时候就说过,没有下一次。你们关家人是死是活,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各位后会无期。” 我转身要走时,凌虚也站了起来。姜岩顿时吓了一跳:“道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凌虚冷笑道:“贫道天生胆子就小,我怕自己拼了性命救人,最后落个蒙冤受屈的下场啊!” “两位留步,两位留步……”关老头这下真的急了。他不在术道,但是也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圈子的东西,一个消息想在圈子里传开,甚至比新闻还要快。如果,我们被关家逼走的事情在真正的术士圈里传开,谁还会帮关家做事?那时,关星宇必定是死路一条。 我和凌虚老道谁也没去理会对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关老头想要伸手拦住我们两个,却又不敢冒失,一只手横在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这时,关倾妍忽然开口道:“吴先生,能耽误你几分钟,听我一言吗?” “说!”我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关倾妍道:“吴先生,你不能否认,很多人都会对鬼怪和术士报有怀疑的态度,甚至是不以为然吧?” 我点头道:“没错!” 关倾妍反问道:“那么术士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还是在某种情况下需要证明自己呢?” 关倾妍不等我说话就自己回答道:“据我所知,术士在接生意之前也有‘亮手’的说法吧?你们所说的亮手,不就是在向雇主展示自己的本领吗?” “吴先生到了关家之后,似乎从未亮过一手吧?按照术道规矩,雇主可以试探术士一次。那么,关星宇出于本能想要试探先生的做法,是不是应该在术士允许的氛围之内?” 我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术道上小亮一手的规矩从来都在,只有没什么本事的人才会推三阻四。我接下关家生意的时候,确实没亮过手。 这时候,如果雇主想要动手相试,术士可以不动声色地给对方一点教训,但是绝不能当场翻脸,否则,就是失了术士的品行,会被同行不耻。 我无奈地点头道:“关星宇设局耍我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 “不是戏耍,是试探!”关倾妍郑重其事地说道,“吴先生是不是该分清这件事儿的本质?”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下来。 关倾妍微笑道:“既然吴先生承认小宇是在试探你,那么,你就不该让小宇下跪赔罪。小宇跪了你一次,也诬陷了你一次,你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扯平了?”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关倾妍。如果按照她的说法,倒是成了我有错在先,如果再不依不饶,反倒成了我在无理取闹了。 我沉声道:“关小姐怕是强词夺理了吧?” 关倾妍笑盈盈地说道:“我一个未涉及江湖的小女子,对江湖上的事情自然是孤陋寡闻,有说错的地方,我想大先生也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小女人的身份确实好用,我明知道关倾妍在强词夺理,却没法撕破脸来跟她争论对错。 我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好吧,算你赢了。后会有期!” “稍等!”关倾妍忽然向我深鞠了一躬,“小宇冒犯吴先生在先,倾妍巧言狡辩在后,我代表姐弟两个给先生郑重道歉。” 我不得不说,关倾妍这招用得高明。先是让我有苦说不出来,然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躬身致歉,这个时候,反倒是我拉不下脸来跟她计较了。 关倾妍平视着我道:“吴先生,不知道倾妍是否有幸代表吴家重新聘请先生?” 我刚想说“不行”,却看见了姜岩那焦急中带着怨毒的眼神,他好像恨不得赶紧冲上来,把我扔出关家,让我永远消失在关倾妍的眼前。 刚才他上窜下跳的时候,我就想教训他,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我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我向关倾妍伸出了手去:“我接受你的邀请……” 姜岩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初音,winterreis打赏 第七十五章 关家往事 我微笑之间,握住了关倾妍的小手。关倾妍本来只是礼貌性地跟我握手,只是轻轻一触就想收手,我却趁机把关倾妍的一只柔荑握在了手里。关倾妍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片绯红,一双眼睛想看却不敢看我,不看却又觉得我鲁莽至极,似娇非嗔的样子,差点把姜岩气得当场发作。 我斜眼看向姜岩挑衅一笑,才轻轻松开了关倾妍的手掌:“生意我可以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关星宇必须听我命令,否则,我不敢保证他能活着回来。” 关倾妍皱眉之后才开口道:“这一次,我陪着小宇,所有问题全部由我解决,你看如何?” 这一回,轮到我眉头紧皱了——保护一个人跟保护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关倾妍加入,就等于是给我们增加了更多负担。 我正思忖时,史和尚低声说道:“答应了吧!一个羊是赶俩羊也是放。再说,那个女鬼说会死人,死的未必就是关星宇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女鬼从出现开始,就没有立即杀掉关星宇的打算。她说还会有人死,应该不是指关星宇。那会不会是关倾妍,或者关老头? 如果是那样,她们也会成为我应该保护的对象。 我点头道:“那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因为不听指挥而出现意外,我概不负责。” “一定!”关倾妍刚把手抬起来就又缩了回去。 “我也要跟倾妍一起。”姜岩急声道,“关老,我觉得吴召他们并不值得信任,我想跟过去看看。” 关老头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下来:“也好。吴先生,不介意我们再多几个人吧?” 我冷笑道:“既然有人要充英雄,我总不能拦着吧!但是,他不是我的雇主,我没义务负责他的安全。” 关老头刚要说话,姜岩就抢先道:“我的安全不用你负责,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先去准备一下。”我向关老头点头之后,没招呼任何人,直接返回了客房。等我收拾好东西,关倾妍也走了进来:“吴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知道你非常讨厌姜岩,我也一样如此。但是,姜家与关氏之间的生意往来非常密切,可以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 关倾妍看了看我的脸色:“所以,我想请吴先生能高抬贵手,不要与姜岩计较。当然,我会处理其他问题。” “他不惹我,我不会找他麻烦。”说实话,姜岩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个惹人讨厌的小丑,我并没把他当做对手。 我正说话时,史和尚忽然走进了来:“兄弟,事情不好办了,关星宇的那些朋友全都回来了。现在关星宇跟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你过去看看吧!” “走,去看看!”我跟着史和尚赶到关家后院的戏剧社时,离着老远就听见关星宇怒吼道:“滚!全都给老子滚!老子被鬼缠上的时候,你们调头就跑,现在自己被鬼缠上了,知道回来找我了?滚,都给我滚……” 那个叫老三的苦苦乞求道:“星宇,宇哥,我们错了,那时候……总之,我们不是人!你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关星宇稍一犹豫,旁边的姜岩就开口道:“要我说,你管他们的死活!一群狗一样的东西,用着你的设备,拿着你的钱,到了关键时候连条狗都不如。你就算养条狗,主人遇上危险还知道叫两声,他们算什么东西。” 关星宇本来已经心存不忍,被姜岩一激,马上变了脸:“我再说一遍,全都给我滚!” 老三脸色通红地哀求道:“宇哥,我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你就算不救我,也得想想小源她们吧?我给你跪下啦……” 老三双腿一曲就要下跪,站在旁边的女孩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老三,不用求他。他有本事是他的事情,我们就算死也不求他。” “小源,别耍脾气!”老三怒吼道,“星宇不伸手,你们都活不了!我……” 小源跺脚道:“你愿意跪就跪吧,我不求他!” 小源说完转身就往出走,我却在这时挪了一下脚步挡在了门口:“等一下!你们遇上什么了,能不能跟我说说?” 小源显然认出了我是谁:“我们……我们……被鬼缠住了。我们一跑,那只女鬼就出现了,一直追着我们不放,说是要让我们陪着关星宇一块儿死……” “果然如此!”女鬼说还会死人,就是指着关星宇的这些朋友。 我沉声道:“不用走了,都留下吧!剩下的事情,听我的,能不能保住你们的命,就看天意了。” “谢谢……谢谢大哥……”小源一下子喜极而泣,那些学生也跟着围了过来,一个劲儿地向我道谢。 姜岩冷声道:“姓吴的,别忘了谁是你的雇主!你有什么权利让他们留下?” 我冷声道:“我做事不用你教。你要是不满,可以不用跟着我们。” 姜岩转头看向关星宇:“小宇……” 关星宇厉声道:“我也不同意。” “小宇,闭嘴!”关倾妍怒斥道,“听吴先生安排。” 关星宇悻悻闭嘴之后,我走到了戏剧社屋里:“关星宇,我再问你一次,你以前有没有结过婚?” “没有!你还想让我跟你说多少次?”关星宇怒吼道,“你听不明白话怎么着?” 关倾妍忽然道:“他结过婚。” 关星宇顿时急了:“姐,你瞎说什么呢?” 关倾妍郑重其事道:“你确实结过婚,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关倾妍继续说道:“你很小的时候曾经得了一场大病,当时很多医院都治不好,甚至有人给你下了病危通知书。就在我们全家陷入了绝望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一个上门讨水的老头。” “爷爷当时把他给让进屋里,那人喝完水之后,直接开口说,我们家遇上了劫数,怕是要断子绝孙。爷爷问他是不是先生,他只是给爷爷比了一个手势,爷爷就给他跪了下来,求他出手救救你。” “那人说,你是阴命,天生招惹鬼魂,有厉鬼吸了你的阳气,才让你变得奄奄一息。那时候,爸妈全都不相信,可是那人领着爸妈到你房间看了一次之后,他们就全都相信了。” “那人说,想要保住你的命,只有两种办法,一个是让你从小就出家为僧,这辈子都得在寺院修行,才能长命百岁。这个办法,爸妈怎么都不同意。” “那人就说,不想让你出家也行,那就得给你配阴婚,给你找个童养媳,让她把你看到大,一直到你十八岁为止。但是,鬼媳妇你家得年年都去供着,等到十八的时候,还得找人好好跟鬼媳妇说和,让你们离婚,要不然,就算鬼不找你,鬼媳妇也能把你给带走。” “爷爷和爸妈商量了很久,才同意给你配了阴魂。那之后,你的病果然好了,也无灾无难地活到了十八岁。我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爸妈他们特意出去了一趟,说是给你离阴婚去了。” 关星宇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不记事儿的时候,你能把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吗?” 关倾妍摇头道:“这些都是爷爷告诉我的,因为,有些事情跟我有关。总之,你的的确确是结过婚,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爷爷。” “阴婚?我怎么觉得不像?”我自言自语一句之后才开口道,“关星宇,我记得在湖边,那个女鬼说,是你把他推到了湖里。你对这件事儿,一点没有印象?” “没有,真没有!”关星宇摇头道,“我从来没杀过人,真的!” “你摇一卦。”我把三枚大钱扔给关星宇。 他摇出来的卦象上的确没有阴债。 这个世上,除了战场杀人之外,只有公门中人杀人才不会背上阴债。因为,不论捕快还是刽子手,都是奉命杀人,虽然是沾着人命,却不沾因果。否则,不论是什么原因多多少少会沾染杀孽,也就是阴债。这些债到了阴间,是要一笔笔算清楚的,谁也逃不掉。 我再次追问道:“那你梦里有没有把谁推进河里?我是说反反复复做的一个梦,并不是偶然出现的梦境。你想清楚再说。” 很多人都会做梦杀人,但是那只不过是一种预兆。如果,反反复复都在做同一个场景里以同样方式杀人的梦,就很难说是怎么回事儿了。 “也没有!”关星宇摇头道,“我从来就没做过那样的梦。” “这就怪了!”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姜岩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姓吴的,你到底行不行?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是不行,就赶紧换人。” 我没理对方的冷嘲热讽:“关小姐,你去问问关老爷子,咱们得去当年关星宇配阴婚的地方看看。” 第七十六章 身边有鬼 冥婚由来已久,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汉代之前。通常都是死者之间的婚配,冥婚的对象通常都是未婚夭亡的少男少女。已婚的人通常不会出现冥婚的情况,一方早亡只要等着“圆坟”也就行了。 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会出现活人嫁娶死人的冥婚。那种活人抱着死人牌位拜堂的事情,就算在封建社会也极少出现。但也并非没有。 我坐在大巴上赶往关氏老宅的一路,都在想关倾妍所说的那段往事。 按照常理,不应该出现关倾妍所说的这种情况。 “鬼魂护身”是术道当中御鬼一脉的秘法,但绝不是通过婚配的方式去绑住鬼魂,而是需要长时间的祭炼才能做到。 能够护主的鬼魂,至少也得达到大鬼的级别,否则,他凭什么能击退各路鬼怪?正因为如此,鬼魂护体的宿主必须要对鬼魂有绝对的控制力,不然,鬼魂就容易反身弑主。 婚姻对一个鬼魂能有多大的约束?我不相信光凭一纸婚约就让一只大鬼守护关星宇十八年。当年那场交易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在出发之前也找过关老头,他给我的答案跟关倾妍一模一样。事关亲生孙子的生死,关老头不会骗我。如果这事儿真有问题,就出在当年登门的那个先生身上。 我正低头思忖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史和尚低声道:“老吴,你觉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我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不对劲儿?” 史和尚道:“就是关星宇接电话时,女鬼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我怎么觉着不像是他们编好的台词。”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当时电话里传出来一句“你不来会死人”那口气与女鬼一模一样。 我在湖里的时候,还喊过站在岸上的叶烬,可是叶烬却毫无反应,他不可能跟关星宇一起骗我,那只能说明,第一次在关星宇背后出现的人影,不是什么3d影像,而是真正的鬼魂。 我转头看向坐在我们身后的戏剧社成员时,猛然睁开了鬼眼。这次为了行动方便,我让关倾妍找了一辆大巴,把戏剧社的五个人,加上姜岩带来的十个保镖全都带上了车。如果那鬼魂真的跟了过来,肯定就在他们中间。 几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全都被我眼中的血光给吓了一跳。老三战战兢兢道:“吴……吴哥……你眼睛里怎么有红光?” 我沉声问道:“你们骗我用的剧本是谁写的,带来没有?当时负责给关星宇打电话的人是谁?” 小源低声道:“剧本是我写的,电话也是我打的。剧本在这儿……” 我接过小源递过来的笔记本看了几眼,那上面的话果然没有一句能跟当时的话对上。唯一吻合的地方,就是把见面的地方约在南湖公园。 我紧盯着小源道:“你打电话的时候,身边都有谁?谁听到了你说话?” 小源吓得脸色发白:“吴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当时为了隔音效果,屋里只有我自己,他们都站在门外,应该……应该有人听见吧!” 我厉声道:“你们谁听见她说话了,都说了什么?” 一个外号叫鹏子的男生说道:“我听见她当时好像说了什么‘十里平湖霜满天’来着……” “你胡说!”小源尖叫道,“我没说那句!剧本上没有那句话,我是照着剧本念的……” “你说了!”另外一个女生也跟着喊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还说让宇哥想想你们当时做了什么!” “不……我没……”小源拼命摆手道,“我真的没说!老三……老三,你负责录音,你说,我当时说过吗?” 老三点头道:“你确实说过。” 小源尖叫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没说……” 我扶着椅子靠背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小源跟前:“你仔细想一想,你自己在录音棚里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时……当时……”小源连说了几个“当时”之后,好像忽然镇定了下来,“我想起来了。” “当时,老三是最后一个出的门。他关上房门的时候,门后面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就像是……像是一件挂在门上的衣服,在门后晃来晃去。我看见她对我笑了一下之后,她就一下到了我眼前,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小源忽然抬起手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就像这样,狠狠掐着我的脖子。我听见自己的脖子响了一声,就发现自己飘起来了。我看见自己歪着脑袋站在录音棚里。” 小源的脑袋一下歪到了肩上,两只眼睛顺着眼角的方向冷冷看向了身边的同学。 原先坐在小源身边的人顿时吓得一阵惊叫,手脚并用地翻过座椅,远远地躲到了大巴后面。 我厉声怒吼道:“全都给我坐好,谁都别乱动!和尚,去看看司机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车里出了事儿,司机早就应该把车停下了,我们的大巴却一直都在正常行驶,这本身就是问题。 小源却嘿嘿笑道:“你们不用喊了,那个司机什么都听不见。” 坐在前排的关星宇一下站了起来:“停车!吴召,不好了,汽车上山道了!你快让司机停车!” 我转头往车外看时,汽车的轮子已经压在了盘山道的边缘上,只要司机稍稍动一下方向盘,我们就得一起滚下山道,粉身碎骨。 小源呵呵笑道:“你们千万别去喊司机,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你们吓着他,他只要轻轻打一下轮儿,你们就都得来陪我了哦!” 史和尚看向我时,我轻轻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小源满意地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录音棚里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们啊!” 小源垂着脑袋转向老三:“你在录音棚外面,是不是看见我歪着脑袋念台词?那不是我用脑袋夹着电话,是我的脖子断了,脑袋抬不起来了。” 老三吓得脸色煞白:“我我……” 小源嘻嘻笑道:“当时,我看见了你们每一个人,就算隔着一道门也能看见你们。你们就没觉得有人在盯着你们看吗?” “我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被那女人提在手里。你们没看见我的脚吧?我的脚一直都悬在空中,我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个女人说出来的!哈哈哈……” “我死了那么长时间,你们都不知道啊?老三还夸我台词写得好,哈哈……” 小源阴冷笑道:“那时候,我眼睁睁看着老三关了录音棚外面的灯,让我出去。可是我走不了。” “你们还记得自己在外面拍门叫我吧?那时候,我想走都走不了啊!那个女鬼还在掐着我的脖子啊!” “我看着她把我的脖子给拧回了原位,还告诉我:忘掉刚才的一切,好好活着,等着我来找你。” 小源的眼珠转动了过来:“吴哥,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我该谢你,还是该恨你呢?” “尘归尘,土归土,去吧!”我冷喝之间,抬手往小源的脑门上拍了过去。等到小源看见我按在掌心里的打鬼金钱时,想要躲避却来不及了,转眼间就被我用打鬼金钱贴住了脑门。 我按住对方脑袋,手腕往外一震,硬生生把小源尸体里的魂魄给震了出来。 小源的鬼魂刚一离体就飘向了车外,歪着脑袋贴在车窗上,从前往后移动了过去。飘浮的鬼魂就像一只从前往后播放的图像,从一个车窗消失之后,马上又在另外一个车窗外出现:“吴召,你以为这些人里只有我自己是死人吗?他们好多人都死了,只不过,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你仔细看看他们,就能看出他们跟常人不同的地方,那些都是死人。” 我冷声道:“我给你机会,你不走的话,那就别走了。” “吴召,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源的鬼魂扔下一句话之后,双手按着车窗的外沿,慢慢地把身子缩向了车底。 刚才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关星宇忽然惊叫道:“她钻车底下去了?” “你说的没错!”小源的声音忽然从车下传了过来,“人没到齐,我不会走的。” 关星宇惊叫道:“吴召,你快想办法啊!你不是术士吗?” “全都坐好别动!”我却在这时猛一转身往司机的方向走了过去,正当我快要靠近司机时,却看见他腰间飘起了一片血红色的裙子角,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缩在了司机的怀里,故意不让我看见对方的存在。 我干脆站在座椅过道中间,故意不往前去,任由着大巴压着盘山道的边缘快速攀上山顶。 我正和鬼魂僵持的当口,姜岩却在我身后喊了起来:“吴召,你他么干什么呢?你傻啦?赶紧把司机弄清醒啊,车都要掉山下啦!”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常珂打赏! 第七十七章 荒山野岭 大巴里除了姜岩在不停地叫喊,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加上过道里躺着一具尸体、司机的身边飘起的红纱,车厢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吴召,你怎么还不动手?”关星宇也忍不住了,“把车停下来啊!” “给我闭嘴!”叶烬厉声怒喝之间,已经攀上山顶的大巴忽然顺着盘山道往下急冲了过去。车身像是一下倾斜了过来,我双手按住座椅靠背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其他人一下扑向了车头的方向。 没等车上被晃得七荤八素的人回过神来,大巴就在山道上忽然一个转弯,我甚至感觉半个车身都在山道外面,所有人也都控制不住地往后斜仰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们的一只脚都已经塌在了死亡线上,只要稍有偏差,大巴就会翻下山崖,车毁人亡,我的眼前甚至闪过了大巴翻落,烈火冲天的情景。可是下一秒间,大巴竟然奇迹般的回到了原位,仍就像是不受控制地在山道上飞驰。 姜岩声嘶力竭地喊道:“吴召,你是干什么吃的,赶紧控制汽车啊!” 我手扶着座椅,再次站起来时,大巴四周的车窗忽然同时炸裂,被山风卷起来的玻璃瞬间像雪片一样往我们脸上打来。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之后,稀碎的玻璃却连续打在了我的脸上,强烈的刺痛让我差点松开抓住座椅的手掌,去抚摸脸上的伤口。 那种本能仅仅在我脑中闪过之后,我就忽然醒悟了过来,双手猛一用力,重新抓住了椅子:“抓住椅子,别乱动!” 与此同时,我也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别……别掰开我的手!” 等我回头看时,小源的尸体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一只只掰动着一个学生扣在椅子上的手指——那人的半个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到了车窗外面,要不是用手死死地抓着椅子,他早就应该掉到车外了。 “别……小源……饶了我吧!”那人拼命哭求着小源放手时,我已经从腿上抽出了匕首,反手一刀往小源头上上扎了过去。 刀锋刺进女尸头颅的瞬间,小源也掰开了对方最后一根手指,那人在惨叫声中落向了车下,大巴的速度却在这一瞬间放缓了下来。车轮碾碎骨骼的声响蓦然而起时,被我一刀刺进头颅的女尸也在飞溅的磷火当中扑倒在了地上。 车上的人惊魂未定之间,大巴又缓缓往后倒了过去,我明显感到车轮像是压过了什么东西时,人骨被碾碎的声响也再次传了过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忽然有人放声大哭了起来:“他是让鬼给拽下去的,我看着了,有人从窗户外面伸手拽他……” “别说了!”关星宇怒吼一声,直接对我喊道,“吴召,你是干什么吃的,连着死了两个人,你连动都不动一下吗?” 我冷眼看向关星宇时,司机前忽然传来一阵冷笑,道:“宇哥哥,我说了,你要是找不到我,还会死人。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还会回来的。” 女鬼声落之间,司机砰然倒在了驾驶台上,殷红的血迹顺着方向盘缓缓滴落在地时,汽车真正开始失控了,顺着山道慢慢滑向山底。 坐在前排的叶烬一步抢到驾驶台前,伸手拉开司机的尸体,自己坐在了满是鲜血的驾驶台上,连续几下才算稳住了大巴:“吴召,咱们怎么办?” 我沉声道:“叶烬,你开车,继续往山下走,到了山下再想办法。” “放屁!”姜岩怒吼道:“车上还能呆吗?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汽车差点栽在山下,你还要坐车?你还能干点屁事儿不?” 我冷身道:“愿意走,你可以自己走,没人拦着你。还有,不愿意坐车的,可以跟着他一起下去。” 关星宇先站了起来:“姜哥,我跟你走。” “给我站住!”脸色惨白的关倾妍一下站了起来,“小宇,你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坐好!” “姐——”关星宇叫道,“你自己也看见了,吴召一点本事都没有,死人在他眼皮底下,他看不出来,鬼魂来了,他连动都不动,眼睁睁看着我们连死了两个人。你还信他的话?” 关倾妍脸色阴沉道:“小宇,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你要是敢下车,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关星宇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乖乖地坐了下去。 姜岩的主要目的是带走关星宇,只要关星宇下车,我就必须跟着他们走,现在他却只能留在车上。 叶烬往后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把车往山下开了过去。这一次,车上更没有人敢说话了。一具头上还插着匕首的尸体就躺在过道当中,一个死不瞑目的死人还趴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谁还有心思说话? 除了我和关倾妍,其他人都集中在了车尾,丝毫不敢往前挪动。关倾妍低声道:“吴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离开汽车?” 我知道关倾妍不是在故意拆台,而是所有人都不需要一个解释。 我扬声道:“坐在车上虽然危险,却能照顾到所有人。我们现在有将近二十人,万一在山路上遇到鬼魂,肯定会跑散。谁也不敢保证,那些跑丢了的人会不会成为死人再回来找我们。” 关倾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那你能分辨出谁是死人吗?” 我无奈摇头道:“这个很难解释。现在我的确分不出来。” 我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办法屏蔽掉了我的鬼眼,但是,从小源刚才的话里,我却能推测出,那个女鬼是把人变成了没死的死人。 在术士的眼里,死人就是人魂分离,尸体入土、魂归地狱。 如果,一个人执着地认为自己没死,那么他的魂魄就会藏在躯壳中不走,带着自己的尸体继续像常人一样活着,直到他真正确定自己已经死了为止。 这个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天,甚至是几年。 因为,人的躯壳死亡之后,机体的所有功能都会消失,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出现尸斑,甚至是身体腐坏。这些表象早晚会出现,魂魄知道自己死亡之后就会脱离躯体,那时人才算真正死了。 我的鬼眼能看见鬼魂、能看见尸气,却分辨不出没有离开躯壳的魂魄。只不过,我确定不了那只女鬼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些事情,都是术道上的秘辛,跟关倾妍说了她也听不懂,也未必会相信,与其跟她解释,还不如不去浪费那个时间。 关倾妍显然有些无法接受我的态度,但是也没多说什么。车厢再一次陷入沉默不久,我就听见山道上传来一阵唢呐声响。等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时,却看见山道上出现了一群穿着大红大绿、腰里却扎着孝带的人。 为首的一个老太太踮着小脚儿,边走边往地上撒纸钱:“东家办喜事赏钱啦,各路神仙行个方便!” 从车里看过去,虽然看不见队伍后面的情景,却能看见队伍中有人举着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举着童男童女的人故意把下面的杆子上下挑动,看上去就像是一红一绿的两只小人儿踩着空气一高一低地在队伍上空来回跳动。 关倾妍下意识地抓住了我手:“那是什么?” “是有人在配冥婚。别往那边看!”我轻轻推开了关倾妍的手,伸手按住了腿上的匕首:“叶烬,慢点开,别冲着了送亲的队伍。” 叶烬放慢了车速,缓缓向迎面而来的队伍靠了过去。车头距离队伍差不多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对方忽然堵着大道停了下来,叶烬不得不踩了刹车等在了山道中间。 这时,队伍头前那人拼了命地吹起了唢呐,后面也有人挑着一大串炮仗赶了上来。 一个人用竹竿子把炮仗给挑在半空,一个人抓住炮仗信子准备要点火。领头的那个老太太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先别点炮仗,自己跑到队伍前面,弓着身子喊道:“大仙在上,东家今天喜事,求大仙行个方便,过后东家摆贡答谢!” 那个老太太应该是专门办阴事儿的媒婆子,这类人不见得有真本事,但是肯定能说会道,一张嘴就能哄死人。遇上有鬼魂拦路,肯定是媒婆子上去说和,说通了大伙儿各走各的,说不通就放炮仗崩鬼。 那媒婆子估计是把我们当成鬼了。这也难怪,深更半夜山上下来一辆没有玻璃的车,怎么看都像是肇事给摔坏了的鬼车。 我向叶烬喊道:“按三声喇叭,把车往右边靠,贴着道边儿停。让他们先过去,所有人都别往外面看。” 叶烬按着我的话把车停到了山道边上。我们现在是下山,盘山道左边是山壁,右边就是悬崖,叶烬停车的位置正在就在悬崖的边上。 老太太一看车靠边儿了,赶紧给我们鞠了个躬:“谢谢大仙高抬贵手。咱们快点走,好让大仙早点回去。” 老太太喊完,就一路洒着纸钱,往大巴边上走了过来。 第七十八章 山下荒坟 车下的人敲锣打鼓地往前走,车上的人一个个全都扭过了头去,只有我在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瞄着队伍里的那口棺材。 冥婚抬棺材,就相当于人间喜事抬轿子,新娘到了地方得下轿,鬼妻到了地方得合坟。棺材不可以钉死,棺材里的鬼新娘说不定就会扒着棺材缝看看外面的热闹,晚上过路的人要是跟她对上眼,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干脆就让车里的人全都转了头,谁也别好奇往棺材上看。 让我没想到的是,棺材抬到大巴边上时,唢呐声竟然停在车边上不走了。我侧眼往车外看时,十多个抬着棺材的壮汉全被棺材杠子给压得直不起腰来,原先离地还有三尺多高的棺材正一寸寸地往地面上落,几个壮汉连着较了几次劲儿,却死活也挪不动棺材。 媒婆子扯着嗓子喊道:“加把劲儿,那边的都过来搭把手,千万别让棺材落了地!” 冥婚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棺材落地,棺材底儿只要是沾了土,那就说明棺材里的女人宁死不嫁,送亲的人不管是愿不愿意,都得再把棺材抬回去。 鬼魂可不像活人,能逼着嫁人,一旦强行给合了坟,鬼魂就算斗不过鬼丈夫,还找不了活人的麻烦吗?要是女鬼发了火,从媒婆到抬棺材的人都得倒霉。 但是,这事儿并不绝对。遇上棺材要落地的情况,只要是棺材绳子没断,那就说明还有补救的机会——棺材里的鬼新娘只不过是在犹豫,还没抵死不从的程度。这时候,就需要媒婆出马,凭着她那一张嘴,说不定还能把事情给圆回来。那样一来,男方家里就得再给媒婆子拿出一笔赏钱。 我侧眼往车下看时,那个媒婆三步两步跑到了棺材前面:“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作的什么妖啊?都要到夫家门儿了,咋还耍上脾气了……” 媒婆没说两句话,声音忽然一变:“我呸!你个不要脸的浪蹄子,还看上别人了。我告诉你,边上那些是大仙,人家可没看上你……” 我听见媒婆说话就觉得不好,猛然回头往棺材上看了过去,却看见刚刚消失不久的红衣女鬼竟然笑盈盈地坐在棺材上面:“宇哥哥,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娶我过门儿的吗?” 关星宇吓得脸色惨白:“不不……我没娶过你……你别来找我……” “有鬼啊!”车上的人同时看见那只女鬼,吓得一窝蜂地往车厢一侧挤了过去。 原本就停在了山道边上的汽车明显往旁边倾斜了一下,吓得叶烬大声怒吼道:“别乱动!” 我们明明跟送亲的人就只有那么两三米的距离,可是车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面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还停在下面一动不动。 关星宇惊叫道:“吴召,你干什么呢,赶紧杀了他!快点……” 我是想动,可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四周的空间,像是忽然被某种力量锁死了一样,不仅把我禁锢在其中,那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力量也跟着压住了我的四肢,我现在就算想要把手抬起来都做不到。 我扭着脑袋看向史和尚的时候,后者也一样是满头大汗,在那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关星宇明显不知道我们两个身上发生了什么,在远处破口大骂道:“吴召、史不从,你们两个废物是干什么吃的,鬼都找上门儿了,你们还坐在那儿?动手啊!姜哥,你的保镖呢,让他们动手啊!” 姜岩也吓得脸色发白:“动……动手……” 姜岩那些保镖不管他怎么喊,都一动不动地围在姜岩四周,半点没有动手的意思。姜岩抓住一个保镖的衣领:“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那个保镖还没来得及说话,车下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棺材绳子在刚才一瞬间一齐崩断了,红木棺材顿时拍在了地上。灰尘暴土顺着棺材四周翻动而起时,媒婆子尖叫道:“你看上了哪个大仙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靠在车里的一个学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过媒婆子的话喊道:“我们不是大仙儿,我们是人。我们遇上鬼了,那位大姨,你帮个忙……” “给我把嘴闭上!” 那人一开口我知道要不好,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媒婆子抬头道:“你们是人?” 我立刻喊道:“谁都别乱说话!” 可是,那个学生无视了我的警告,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对对,我们是人,我们是学生。大姨,你看棺材上面那女鬼……” “你说啥?鬼都上棺材啦?”媒婆子吓得尖叫了一声,转头往棺材顶上了看了过去:“哪有……哎呀妈呀!快,快动手……” 糟了!他们是要动手杀人了!我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冥婚,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鬼魂看上了活人,千方百计的想跟对方双宿双飞。等到鬼魂觉得阴阳两隔之下,不可能真在一起时,鬼魂就会杀人。 有时候,是鬼魂自己动手,把心爱之人强行拽到身边;有时候,却是鬼魂鼓动别人杀人,因为,它们害怕心上人心里有怨气,就算死了也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媒婆子说不定就知道这方面的传说,只不过,从她的反应上来看,她知道的事情有些偏了,因为,她喊“动手”的时候,明显是带着恐惧。 我还来不及开口,迎亲的队伍就一拥而上,扑向了大巴。媒婆子尖声叫道:“快,快把车推下去,要不咱们都得死!” “别……”刚才还满怀希望那个学生顿时吓得哭出了声来,“我们是人……你们这是在杀人……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姜岩厉声喊道:“快,快点下车,给我弄死那帮王八蛋!” 姜岩差点喊破了喉咙,他身边的保镖却没有一个冲下车去。 “推……推……快点推……” 不管车上的人是在苦苦乞求,还是大声威胁,车下的媒婆都是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喊着让人把车给推下山去,仅仅几秒钟之后,压在山道边缘的大巴就被几十号人从山顶上给掀了下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脑袋就重重地磕在车门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我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被人从车里给拖了出来,身边除了史和尚、叶烬,一个人都看不着,只有翻过去的大巴还留在山坡上。 我伸手摸了一下满是鲜血的脑袋:“这是怎么回事儿?” 史和尚道:“车翻了以后,死了好几个人。活着的人都慌了,姜岩那瘪犊子死活都信不着你,非要带着人走。结果,关星宇就跟他们跑了,剩下那些人也都跑干净了。关家妹子一开始不同意跟他们走,可是架不住关星宇要死要活,还是跟他们跑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跑到反倒的汽车后面看了一眼:“车上的死人呢?都哪儿去了?” “不就在车上!”史和尚也赶了过来,“刚才还在车里,怎么全都没了?” 大巴车里的确看不见一具尸体,只有车外留着几串带血的脚印。 史和尚慌了:“我刚才只顾着看你,没注意车这边……那些死人……” “死人跑了!”我沉声道,“关星宇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史和尚顺手往山下指了指:“就那边!” “快追!”我从背包里翻出手电,一路顺着他们的脚印追了下去,可我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那些人的脚印到了河边就失去了踪迹。 史和尚拿着棍子往河里探了两下:“河水不深,他们不能是全都下河了吧?” “不可能!大半夜往河里趟就是在找死,他们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下河。”我摸出三枚大钱投向地面,“往下游找,他们顺着河走了。” 我沿着河边跑出去几百米之后,史和尚忍不住道:“兄弟,你是不是追错方向了?你看看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前面的草都没倒,他们还能顺着草上飞了啊?” 再往前去就全是齐腰深的荒草,要是一路蹚过去,不可能一根草都不碰倒。可我眼前,却明明没有半点有人经过的痕迹。 我又打出了一卦,结果还是同一个方向:“他们就是往这边走了,我肯定没算错。” 这时,跟在我们的后面的叶烬去水边搬出来一块石头,指着石头上被鞋底蹭掉的青苔:“吴召算的没错,他们是踩在水里往下走的,顺着河追肯定没错。” “咱们也下水?”史和尚挽起裤腿就要下水,我却挥手阻止道:“你们在岸上走,我下水追。咱们别离得太近,保持一两米的距离就行。” 我说完就踩进了河水当中,顺着水流追了下去。叶烬从身后抽出来一把砍刀,一路扫着地上的荒草跟了下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史和尚喊道:“老吴,前面好像是一块坟地,有不少坟,你看看。” 我打着手电往岸上看过去时,果然看见了一片隆起的土包。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打赏。 感谢:沈复送来的土特产,老苗愧领了。 第七十九章 再起争执 河边的荒草里果然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荒坟,有些坟茔甚至已经被水冲坏了大半,露出了里面腐坏的棺材。 沿河修坟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都是在相对平坦的地方,也不会挨着河边太近。 像这样把坟地沿着河岸修在山根底下,先不论风水如何,一到雨季,灌下来的山水必然经过坟地流进河道,几场大雨下来,坟茔就会被冲毁,赶上河水暴涨,坟地也一样会被淹在水里。谁会让先人长眠在水下? 可是,这里不仅有坟,而且还不止一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打着手电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从一座坟头后面露出了几道人影。我伸手示意史和尚不要乱动,自己打着手电往前走了过去。 我左脚刚刚踏上了河岸,就看坟地四周陡然冒出了一片绿色的火团,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球,像夏日中的飞萤,高低错落地飘在坟地四周,遥映天上的月光,将整座坟地染上了一层绿光。 直到这时我才看见,从大巴上离开的人,竟然身躯僵直地坐在了坟地当中。他们三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面对面坐着一动不动,只有关倾妍自己端坐在面对河面的地方。 我看见关倾妍时,对方也一样发现了我的存在,一个劲儿地向我打眼色,好像是告诉我赶紧离开,又好像是说,自己动不了了让我赶快出手。 我顺着关倾妍的面孔往下看过去时,却发现她身子底下是一张用墓碑搭起来的椅子。有人把两块墓碑交叉着摆成了椅子的形状,关倾妍的身子就靠在充当椅背的墓碑上,想动都动不了。 “鬼眼,开——”我睁开鬼眼之后,坟地里又多出了无数道人影,一群穿着各色衣袍的鬼魂就跟活人交叉错落地坐在了一起,各个勾肩搭背地搂着身边的活人,贴在他们耳边有说有笑——那些人,不是不想动,而是被鬼魂按在手底下,不敢轻易活动身子。 关倾妍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像纸人似的小鬼,一个按住了她的肩膀,另外一个却坐在她的腿上,把半个身子依偎在了关倾妍的怀里,只要关倾妍稍稍低头,就能看见那只鬼魂惨白的小脸儿。 我转头看向史和尚时,却发现我们已经被十多只鬼魂给隔在了相距五六米的距离上,站在我身边的鬼魂见我转头,还特意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向对方微微点头之间,对着史和尚打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 我刚刚试着往前挪了两步,就听见坟地左侧传来一阵锣鼓声响。等我转头看时,几个满面血污的死人已经簇拥着脸色惨白的关星宇从坟地深处走了出来,一开始死在车上的司机和小源赫然就在其中。其余的那几个人我也见过,不是姜家的保镖,就是关星宇的同学,他们应该就是史和尚说的跑掉的那几个死人。 几个死人把关星宇送到坟地中心的空地上就退了回去,坟地另外一边却出现了蒙着大红盖头的女鬼。那只女鬼被媒婆打扮的鬼魂领到关星宇身边,就伸出手来跟关星宇握在了一起。 一人一鬼牵手的一瞬之间,我明显看见关星宇的身子颤了一下——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身躯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冥婚?那个女鬼要在这里跟关星宇举行冥婚? 我正思忖之间,史和尚的镇魂铃忽然像是发疯了一样响了起来,站在他周围的鬼魂蓦然尖叫着向四面八方飞窜而起。转眼间,天上地下就到处都是来回乱窜的人影,有些鬼魂甚至在慌不择路之下直接奔着我冲了过来。 我眼看着一只鬼魂往我身上扑过来时,猛地转了一下身子,让鬼魂从我眼前窜向了远处,自己对史和尚喊道:“动手!” 原本,我还想看看那些鬼魂究竟想干什么,现在镇魂铃忽然爆发,鬼魂受到了惊吓,我想藏都藏不住了,伸手从背后拔出罗刹,猛起一刀往最近的鬼魂身上劈了过去。罗刹的刀光破空而落的瞬间,鬼魂在惨叫声中一分为二,化成两片迸溅的磷火落向地面。 我收刀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看向了远处的叶烬,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不仅能看见鬼魂,还用一把砍刀兜头把靠近的厉鬼劈成了两半。 叶烬收刀的瞬间,我明显看见他的刀刃迸起了一道黑中带红的煞气,正是那道煞气击碎了他面前的鬼魂。 叶烬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只有杀过人的人,身上才会带着煞气,才会让人望而生畏。常人虽然难以看到煞气,那种气息却瞒不过术士的眼睛,只要人身上的某种气场达到一定程度,就算他本身不是术士,也一样能让鬼魂无法近身,甚至镇杀鬼魂。但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哪怕以杀人为业的刽子手,也未必能积累起斩杀鬼魂的煞气。 叶烬的年纪也就跟我差不多,他身上的煞气是怎么来的? 我虽然好奇,却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因为坟地附近的鬼魂已经往我身边围拢了过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挥刀斩鬼。 我再次逼退了身边的厉鬼时,却听见关星宇哭喊道:“吴召,快点救我……” 我回头的瞬间,站在关星宇身边的女鬼却深情款款地说道:“相公,吉时已到,别耽误了拜堂。” 刚才还在拼命叫喊的关星宇一下子蔫了,乖乖地跟着女鬼往关倾妍的方向走了过去。全场当中唯一没动的鬼魂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关星宇和女鬼一道向坐在石碑上的关倾妍拜倒了下去。 “夫妻对拜!” 红衣女鬼与关星宇相对拜倒时,关星宇手腕向上翻起,袖口当中蓦然寒光爆闪,一道袖箭毫无征兆地从他手中迸射而出。女鬼与关星宇近在咫尺又毫无防备,袖箭的寒光没入女鬼身躯的瞬间,女鬼发出了一声心伤至极的惊呼,蒙在头顶的盖头凄然飘落:“相公,你……你……” 关星宇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袖子:“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不想杀你……” 红衣女鬼好像是没有听见对方说话,只是满眼心痛地看向了关星宇,凄然笑道:“相公,你还是出手了……我本以为……算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相公,我还会等你,等你来找我。” 红衣女鬼露出一丝惨笑之后,身形开始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关星宇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吴召,吴召快救我……” “坐在那儿别动!”我挥手一刀劈开身前的鬼魂,快步抢向关星宇的当口,原先还在跟我拼命厮杀的鬼魂竟然在一瞬间抽身向外飞射而去。 我眼看着一只被叶烬砍断了胳膊的厉鬼,连断臂之仇都顾不上了,拖着满是磷火的手臂,惨叫着飞进了远处的荒草。 那些站在远处死人也像是一下被人抽空了力气,纷纷跌到在了地上。 “和尚,小心戒备!”我招呼史和尚一声之后,自己走过去把关星宇拉了起来,可是,对方却趁我不备,狠狠推了我一下:“吴召,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 “啪”——我抬手一个耳光把对方后面的话全都给憋了回去:“老子再跟你说一遍,别以为你是我的雇主,就能对我呼来喝去。再有一次,小心我把你爪子剁下来。” 关星宇捂着脸喊道:“姜哥,替我杀了他!” “小宇,住口!”关倾妍脸色惨白地走了过来,她虽然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却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小宇,你太放肆了。吴先生拼命杀进来救我们,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拼命?他救我们?”关星宇厉声道,“刚才是我袖子里的暗器打走了女鬼,跟他有什么关系?等他过来救我,我早就没命了。” “你……”关倾妍被气得脸色发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星宇道:“姐,我现在不想用他,他能干什么?除了站着看热闹,他起过一点作用没有?” 关星宇指着我喊道:“死人在我们身边,他看不出来。” “迎亲的那帮人把汽车从山上推下来,他阻止不了。” “刚才我差点就跟那女鬼拜堂成亲了,他连过都过不来,你让我怎么相信他?” 关星宇带着哭腔道:“姐,咱们把他给换了吧!让姜哥打电话把凌虚道长找来,要不然,咱们早晚得让吴召给害死。” 姜岩也趁机帮腔道:“对呀!倾妍,如果说我以前对他有什么成见,算是我不对。可是,现在你也看着了,吴召真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你让他留下,那不是……” 我冷眼看着关星宇和姜岩一搭一唱,从始至终都没替自己辩解一句。 关倾妍却咬着嘴唇向我看了过来,显然是有些左右为难。 她应该是相信了关星宇的话,却觉得在这深更半夜把我撵走有些不妥,所以一直难以决断…… 第八十章 回头 我能看出来关倾妍的心思,却不想开口去解释什么。 做生意就是这么回事儿,让我拼命,我不会去皱眉头;让我去哀求别人把生意给我,生死关头,还要面面俱到地去解释,我为什么要做这做那?我做不到。我不是要饭的,雇主更不是我亲爹,他们自己想死,我没有义务去闯到鬼门关里把人往回拽。 关倾妍看我不肯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关星宇却跺脚道:“姐!我才是你弟弟,现在都是生死关头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关倾妍咬牙道:“吴先生,我想……” 我不等关倾妍说完就淡淡回应道:“你不用说了,后会有期,也祝你好运。” “吴先生……”关倾妍急声道,“我想雇佣你守护到道长到来可以吗?” “你的想法很奇妙!我还没混到非要自取其辱的地步。”我扔下一句话之后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就算关倾妍想喊住我也来不及了。 我顺着河道往上游走出几百米之后,叶烬才开口道:“兄弟,你们先走,我回去办点事儿。” 叶烬虽然是笑容满面,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他是准备回去找关倾妍的麻烦。 我淡淡笑道:“要回去,咱们一起回去。” 叶烬摆手道:“这次是我看人看得不清,折了两位兄弟的面子,这笔账不讨回来,我睡不着觉。你们走你们的,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没了。” 我摆手道:“我要回去,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我吴召,不能被一个鬼魂给耍了。” 叶烬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们听我说……”我在叶烬和史和尚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两个人同时皱眉之间,我也快速说道,“按说我的做,等过后,我再给你们解释。” 两个人微微一点头,从荒草当中绕向了坟地背后,我却一头扎进水里,潜在水里游回了坟地边缘。 坟地外面的河水并不太深,却足够掩饰我的身形,等我渐渐听见关家姐弟的对话时,才放慢速度往河岸边上靠了过去,蹲在了河水当中。 我刚刚稳住身子,就听见关倾妍埋怨道:“其实,吴召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的……” 关星宇不等他说完就争辩道:“姐,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没看明白?吴召从始至终做过什么?他要是有一件出彩儿的地方,我也不可能把人撵走。” 关倾妍道:“那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换人,至少也得等凌虚道长来了之后。” 关星宇再次争辩道:“现在天就快亮了,咱们找个地方等着天亮不就行了。我就不信,大白天的鬼魂还能出来!就算凌虚道长不来,我们不会回去啊?” “那好吧!”关倾妍知道事到如今再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就放弃了继续辩论。 关家姐弟仅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我就听见姜岩喊道:“刘成,你们收拾完东西没有?收拾好了赶紧走!”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那个声音是从坟地背后的方向传进了我的耳朵,那个位置正好就是史和尚他们绕去荒草地。 姜岩的声音顿了一下之后,忽然暴怒道:“你他么傻呀?我让你收拾装备,你干什么呢?你蹲地下划拉什么呢?” “我东西掉了……”那人的声音再传过来时,我就已经听出了是史和尚的动静,那是史和尚在故意压着声儿说话。 “什么掉了……”姜岩刚喊了一声,话音就跟着颤抖了起来,“刘……刘成,你给我好好说话,你蹲草里找什么呢?” 史和尚故意装出哭腔:“找脑袋!我脑袋掉了,你们谁过来帮我找找?” 片刻之后,我就听见有人发出一声尖叫:“他脑袋没了!” “脑袋,我脑袋在哪儿?”史和尚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了什么,吓得人群一阵尖叫,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有人直接跑到了河里。 我趁乱从水里探出头去往岸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关星宇到了河边。关星宇的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水里,手却抓着一个保镖的衣服,拼了命地把他往前推:“顶住,顶住他们……” 我飞快地潜进水里往前游出一段距离,伸手抓住关星宇的脚脖猛然往后一拽,直接把对方给拽进了水里。 “救命……”关星宇刚刚喊了一声,就被我拽进了河中深处。我不等对方挣扎,就从后面勒住了关星宇的脖子,强行把人给拽进了水里。 不管关星宇怎么踢腿,我就是蹲在河水底下一动不动,不让关星宇看见我的面孔,也没让外面的人看到我就究竟是谁。 “小宇……”关倾妍哭喊道,“姜岩,你快救救小宇,救救小宇啊!” 姜岩也慌了:“你们几个快点下河,快点把小宇拽上来!” 很快,我就听见有人踩着水往我身边冲了过来。那些人还没冲到近前,远处草丛里就传来了几声暗器破风的声响,有人扑倒在河里的声音随后而至。 我估计那是史和尚或者叶烬用暗器打翻了冲来救援的保镖。 “再去几个人!”姜岩的吼声刚起,史和尚那边就传来一阵嘿嘿冷笑,乍听上去就像是有人蹲在草丛当中,悄悄拨开荒草窥视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凄凄厉笑。 姜岩顿时懵了:“快回来,都回来保护我!” “不,小宇还在下面……”关倾妍的哭喊声传过来时,我就知道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干脆猛然向外一甩,把关星宇从水里给推了出去。 关星宇稀里糊涂的被我拽进水里,差点被活活憋死,出水之后虽然也知道往岸上逃生,速度却还比不上常人的一半儿。我趴在水里紧追的对方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地抓向对方脚脖,给对方造成了一种水下鬼魂还想把他淹死的假象…… 等我一下抓住对方的裤腿儿拼命往后拽时,关星宇终于崩溃了:“你答应过不杀我的!你答应过不杀我……蓁蓁,你放手啊!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我甩开对方的裤管,猛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蓁蓁是谁?” “吴召?”关星宇看清了我的样子之后,顿时激怒道,“你他么敢耍我?” “老子还想杀你!”我抬手一巴掌把对方给抽翻在了水里。关星宇刚从水里爬上来,就被我一把抓住了头发,拖着往岸上走了过去。 花容失色的关倾妍几步踩进水里:“吴先生,你手下留情,我……我给你道歉……” 我冷声道:“你不用给我道歉,给那些死去的人道歉吧!” 我把关星宇给扔在了地上:“你自己问问关星宇,他究竟做了什么!” 关倾妍好像明白了什么:“小宇,你究竟做了什么?你说话!” “姐,他陷害我!姜哥,快让你的保镖杀了他!”关星宇不仅矢口否认,还对我动了杀心。 姜岩虽然上不得台面,却并不愚蠢,况且,以他的身份,更精于人情世故,短短片刻之间就看出了蹊跷:“关星宇,你究竟干了什么?” “姜哥,连你也不相信我?”关星宇道,“别忘了,我们说好了一起对付吴召的!” 姜岩厉声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让我怎么说清楚?”关星宇的愤怒、委屈的表情足以让人信以为真。 姜岩转头看向我道:“吴召,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关星宇不等我说话就抢先道:“姜哥,你什么意思?你问他干什么?你不是知道他恨不得你死吗?你没看出来他在打我姐的主意吗,你就不……” “闭嘴!”姜岩眼神阴沉地向我看了过来,“吴召,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在我这儿,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淡淡地开口道:“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关星宇正在把我们送给鬼魂去杀。” “你放屁!”关星宇厉声叫道,“你凭什么诬陷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害你们?” 关倾妍的脸色也跟着一沉:“吴先生,有些话最好有真凭实据……” 我平静地看向关倾妍:“证据,我当然有。你们仔细想想,从一开始那只红衣女鬼就已经挑明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他不会杀关星宇。” “对啊!”姜岩猛然醒悟了过来,“那只女鬼一直都在说,让关星宇去找她,可没说,要杀他。” “说的没错!”我点头道,“关星宇很清楚,所有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至少会是最后一个死,所以,他没有必要那么害怕。你不觉得,关星宇每次惊叫、战栗都有演戏的味道?” “谁演戏啦?”关星宇怒吼道,“吴召,你不但没有本事,还故意编故事……” 我并没去理会关星宇,而是转头看向了关倾妍:“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现在天还没亮,而你们还站在坟地里。按照正常思维,谁会把唯一能保护他的人逼走?可是关星宇偏偏这么做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八十一章 翻脸 关星宇怒吼道:“我就是信不着你怎么啦?你自己说,你从接了生意之后,都做了什么?你哪怕拿出一点本事来,我能赶你走吗?” 关星宇伸手指着我道:“把你这种只会看热闹的人留下,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才是关星宇的杀手锏,也是他一直依仗的理由。 我倒背着双手往关星宇的方向走了过去:“姓关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告诉你,没人能在耍了我之后还安然无恙。” “上次耍我的那个人,被我活活扒了人皮。你想怎么死?”我看向关星宇时,眼中杀机毕露,那是实实在在的杀意,绝不是装出来的东西。 “吴召,住手!”关倾妍想要过来阻拦,却被史和尚用匕首顶住了喉咙:“小妞,你最好别动,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失手割了你的喉咙。” 姜岩正犹豫时,叶烬已经倒背着双手走了出来:“姓姜的,你最好站着别动,别逼着我去给姜正武赔个儿子。” 姜岩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举着双手退到了保镖身后。 关星宇这下真慌了:“吴召,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威胁我?你有什么证据……” 我一步步逼近关星宇,眼中的杀气变得越发浓重:“我不是警察,做事儿从来不需要证据,杀光你们不就行了……” 我伸手抓向关星宇的衣领时,关星宇终于承受不住心里上的压力,往后连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蓁蓁救我,蓁蓁……” 关星宇连喊了两声都不见有人反应,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抓住一只木头人:“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去死……” 关星宇面目狰狞地从袖子上拔出一根银针,对准木人的脑袋扎了下去。关星宇手中的针尖还没碰到木人,就被一道斜下里飞来的匕首刺穿了手腕,惨叫了一声,把木人给扔在了地上。 我捡起木人看了几眼,才把疼得满地打滚的关星宇拎起来扔在关倾妍的脚下:“看看吧!这就是我们几个遇上危险却挪动不了身子的原因。” 关倾妍不敢置信地接过木人:“怎么会这样?小宇,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史和尚又从关星宇身上翻出了两只刻着他和叶烬名字的木人:“你弟弟会巫术,他在故意让你们送死。” “不是……真不是……我越是被逼的……”关星宇看瞒不住了,终于说了实话。 “我早就知道自己被鬼给缠上了。那天晚上在南湖边上,我身后出现的确实是蓁蓁,她趴在我身上对我说,她不会杀我,只是要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只要我想起来了,她就会离开我,不然,她就一辈子缠着我。” 关星宇说到这儿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关倾妍:“吴召他们被气走了之后,我其实怕得要死,还好,吴召他们回来把我给救了。” “我跟着吴召往回走的时候,蓁蓁就一直在跟我说话,她一直在威胁我,如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就会一直杀人,直到把我身边所有人都杀光为止。” 关星宇哭道:“我怕死,也怕爷爷、姐姐死,我只能答应她的条件。后来,她告诉我,让我想办法把吴召他们逼走。我就跟她谈起了条件,她答应不碰爷爷和姐姐,我才答应跟她一道逼走吴召。” 姜岩咬牙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我,让我对付吴召,也在你们的计划当中对不对?” 关星宇点了点头:“我想,最好是能让你把他逼走,那样一来就不用死人了。” “你特么的!”姜岩气得脸色铁青,几步抢到关星宇边上就要揍人。 “你先等会儿。”史和尚拽开姜岩,向关星宇问道,“你从南湖回来的时候,就跟我们坐在一辆车上,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话?” 关星宇道:“我在心里跟蓁蓁说的。她给我傀儡的时候,你们不也一样不知道吗?”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你说的是那三只巫蛊傀儡?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关星宇不敢隐瞒了:“对!她告诉我,只要抓住傀儡,你们就动不了,到时候,就可以用你们办事不力的理由把你们全都撵走。” 关星宇看了看我:“在车上时,我故意捏住了傀儡……蓁蓁还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用她给我准备好的银针扎傀儡的脑袋,那样……那样你们就死了。”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和尚,把傀儡拿过来。” 我又重新看了一遍三只傀儡,那并不是正宗的巫蛊傀儡,而是三只木制品的工艺摆件,只不过是有人在摆件后面刻上了我们的名字而已。 我把摆件递给关倾妍:“见过吗?” 关倾妍惊讶道:“这不是我去云南带回来送给小宇的礼物吗?你不是一直把它摆在房间里?” 关星宇慌道:“这是蓁蓁弄来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真不知道……” “别急着喊冤!”我冷声道,“刚才坟地里那一出戏又是怎么回事儿?” 关星宇道:“我也不知道,那些都是蓁蓁安排的。大巴从山上翻下来之后,蓁蓁就找上来了,她跟我说,让我听她安排,等戏演完了就让我走。” “蓁蓁把我们全都给弄进了坟地,后面的事儿你也看见了。我就是按照她的安排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我袖子里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奇怪!”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肯定是什么地方不对!” 史和尚没听请我说什么:“兄弟,你说什么呢?” 我沉声道:“这事儿不忙,咱们先得把账算清楚。” 我转头看向了关倾妍:“关小姐,咱们先说第一件事儿。我从两次轻易被鬼魂瞒天过海之后就觉得我们当中有内奸。” “直到我在坟地里看到关星宇跟人成亲,又忽然射出袖箭击退鬼魂,才觉得是那只女鬼故意想让关星宇想起什么事情。从这点上看,我们当中唯一不会死的,就是关星宇。” “而他一路上的表现,却让人觉得极为反常。我这才佯装退走,回来揭穿关星宇。当然,我这么做也是跟你有关。” 我看向关倾妍:“你们没有阴阳眼,也看不懂术道秘法,我直接揭穿你亲生弟弟,你肯定不会相信,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抱歉了。” 关倾妍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忽然话锋一转道:“关星宇身为雇主,故意想要毁我名声,这笔账该怎么算?” 术士一旦被雇主辞退,那就等于丢了名声。 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但是关家在这一带却是首屈一指的家族,只要他们放出风去,我除了卷起铺盖离开这座城市,别无其他的选择。而且,我相信,以关星宇和姜岩的性格,绝对会把我逼得走投无路。 “这……”关倾妍明显是感觉到了我的杀意。 姜岩却厉声道:“弄死他!王八蛋,我拿他当兄弟,他往死里坑我!” “对,弄死他!”戏剧社那仅剩的几个学生也一个个红了眼睛。 “别……别杀我……”关星宇吓得连连求饶,“我错了,你们别杀我,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都行……” “闭嘴!”我挥手一个耳光把关星宇扇得不敢开口,才再次看向关倾妍,“关小姐,我在问你。” 关倾妍咬着嘴唇道:“我说过,小宇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负责,按照江湖规矩,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吴先生尽管说。” 我冷声道:“按照江湖规矩,我们就该活剥了关星宇的人皮。谁想给他求情,至少三刀六眼,插刀赔罪,另奉十倍酬金。” 关倾妍挺起胸膛:“我按规矩来。” “和尚,给她把刀。”我挥手之间,史和尚已经把匕首递了上去。 “吴召,你干什么?”姜岩厉声道,“你要钱,我十倍,不,一百倍给你。你想要多少都行,放过倾妍。” 我冷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掺和。” 姜岩的一个保镖也凑了上去:“少爷,江湖上的事儿少沾为好,那不是……” 姜岩甩开保镖:“吴召,你说,你要多少钱?” 我冷眼看向姜岩:“我让你替她三刀六眼,你动手吗?不动手,就给我一边儿站着去。还有,我告诉你,坟地里面是我们的主场,你要是轻举妄动,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姜岩被我吓住了,躲在一边儿不敢出声。 我早就看明白了姜岩,他不在乎钱,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要面子,很懂得审时度势,但是他怕死,也没有江湖人的那股狠辣。对于他,只要吓唬吓唬就行,我不怕他反扑。 我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注意着关星宇,他明知道姐姐马上会为了自己血溅当场,吓得连抬起头来替关倾妍说上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抱着脑袋缩在地上低声痛哭。 关星宇比姜岩还不如。 我侧眼看向关倾妍时,她已经将匕首举过了头顶…… 第八十二章 推测 关倾妍紧闭眼睛全力一刀刺向自己身躯的瞬间,我扣在手里的青蚨镖也跟着脱手而出,凌空打掉了对方手里的匕首:“这三刀,先记着,等生意结束再还给我。” 关倾妍微震之后,竟然跪了下来:“吴先生,抱歉。” 我本来想要挪动身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平静地接受了对方一礼。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不能杀关星宇,起码在解决红衣女鬼之前,我不能碰他一根汗毛。 红衣女鬼来路不明,而且极为危险,我在没有除掉对方之前干掉了她的目标,女鬼必然会失控发狂,那时,我就成了她报复的对象。这种结果与其说是得不偿失,不如说我是在主动替关家消祸,我不会干这种事儿。 但是,让我轻易放过关星宇,我也一样咽不下这口气,提出江湖规矩就是互相找个台阶。 关倾妍应该是从我打掉了她手中匕首的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跪下来赔罪,无非是在替关星宇挡灾。关家第三代的灵秀全让一个女孩占了,我真不知道,关老头作为一家之主,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转身看向了姜岩:“第一笔账,算完了。现在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姜岩吓了一跳:“我们之间……吴先生,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想,不用这样剑拔弩张吧?” 我看向姜岩冷笑道:“你弄出一个假道士,两次给我添堵,就是仇。” “假道士?不可能!”姜岩叫道,“那是我托了关系才从茅山请下来的高手,怎么可能是假道士?” 我抱肩冷笑道:“那我问你。为什么那只女鬼非要把我们弄走,而不是把那老道弄走?” “这个……”姜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说道,“或许……或许是因为你们接手了关星宇的生意……” 我沉声道:“这样吧!你给关老头打个电话,就说,我们这边栽了,让他赶紧把凌虚老道弄过来。” “行!”姜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躲到一边儿拨通了电话。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姜岩就苦着张脸回来了:“那老头是骗子,骗走了关家一面古董铜镜就跑了,临走还留了一张纸条,说是让关老转告你‘后会有期’。” “转告我后会有期?”我脑子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形象,“古颜!那人还说什么了?” 姜岩惨白着面孔道:“没有别的,只有纸条落款上写了一个‘古’字。” 果然如此!难怪我头一次看到凌虚老道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别扭,而他也对我极为排斥,原来他是古颜。难怪,关星宇力主将我赶走时,他会站出来帮我说话。 古老头不是怕我不走,而是怕我回头报复。那样一来,我们两个就是正面交锋,他也就装不下去了。 关倾妍焦急道:“那关氏的工人呢?现在谁在救他们?” 姜岩苦笑道:“那些工人本来就没中邪,全都是那个骗子搞的鬼。他在留给关老的信上说了……” “小庙外面的土坡、庙下面的石头棺材全都是他弄出来的,就连棺材里喷出来的黑气,也只不过是能让人作呕的臭气罢了。被黑气喷中的人,只要吐完也就没事儿了。” “后期,他又给工人下了药,他们身上才会出现黑斑。为了让关家着急,他还特意煽动工人家属堵了别墅大门。其实,那些工人的怪病,只要喝了解药,就万事大吉了。” 姜岩有点不敢看我:“那个骗子临走时,给关氏留下了解药。” 果然是谣门做事的风格——谋财不害命,做事留一线。 关家那面铜镜,应该是件了不得的东西,要不然,古老头也不会大费周章去把那件东西弄到手。 可恨的是,关老头临走还摆了我一道。 他留下那张纸条,看似准备向关家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关老头我们认识,如果关老头多疑一点,说不定就会来找我的麻烦。 姜岩看我一直沉默不语,还以为我在生气,不由得软声道:“吴先生,这事儿……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如果你需要什么补偿……” 我冷眼看向姜岩:“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不找我麻烦,我就不找你麻烦。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姜岩满口答应了下来。他以前敢跟我叫板,就是因为他对古老头扮演的那个凌虚老道敬若神明,深信不疑;现在他最大的依仗成了笑话,自然老实多了。 我抬头在所有人脸上环视了一圈:“现在,都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多了什么图画,或者多了什么印记之类的东西。没有的话,天亮了你们就走吧!” 我让他们自检,就是想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被打上鬼神印记。 所谓的鬼神印记,就是鬼怪或者鬼神在人身上留下的标记。一旦被印记沾身,就代表着对方成为了鬼神的猎物,其他人不能染指。同样的,他们也会遭到鬼神无休无止的追杀,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鬼神也会接踵而至。 至于我们三个,从我们回头过来找关星宇的时候,就跟这件事儿扯上了关系,再也甩不掉了。 从关倾妍把我们撵走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契约就算是正式结束了,我只要远远离开,就不会跟关家的祸事扯上任何因果。 但是,我们只要返回来,就会重新把我们跟关家的因果联系在一起,我们就算想躲都躲不了了。 本来,我也想过一走了之,可我没法咽下这口气,就算知道回来会祸事不断,我也要跟那只女鬼斗上一斗。 术士的尊严不可轻辱。 一群人忙着在身上乱翻乱找的当口,史和尚开口问道:“兄弟,你是不是觉得那女鬼不是一般的鬼魂?” “我怀疑那是一只恶魇。”我话一说完,史和尚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 很多人都听说过魇,多数人也只是把魇当成了能进入人梦境当中的鬼怪,也把魇称为“鬼压床”。 在民间的传说里,魇是因为人死之后,不记得或者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鬼魂。因为他们总是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死了,才会不断压住熟睡的人,问他们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活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了,也就出现了民间常说的鬼压床。 但是,术道上所说的恶魇,却不是什么“鬼压床”,而是一种极为凶厉的鬼怪。 传说,人死之时,处于极大的愤怒、仇恨和恐惧之中,死后就会怨恨不散生成厉鬼,甚至是“恶魇”。 术道上有种“九鬼一魇”的说法,意思是世上能生成九只厉鬼,也不一定能形成一个恶魇,而九只厉鬼的凶厉,也比不上一个魇。 魇之所以难成形,主要因其生成的外界条件太过苛刻。如果没有人、畜大量死亡,就没法形成凝聚不散的冲天怨气;而且,死者的尸体必须原样保存,不能有腐烂和风干,也没经过其他处理,凶灵才能附到自己的身体上形成魇。 但是,一旦某个地方怨气笼罩之后出现了大量怨鬼,怨鬼之间也会互相吞噬,到了最后,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只有完好无损的鬼魂才能成魇。所以,恶魇几乎是万里无一的存在。 过去,只有遭到大屠杀或者瘟疫横行,而且荒芜多年,不见高僧大能、术道高手经过的地方,才有可能形成恶魇。 恶魇一旦出世,就很难再被收复,普通术士避之唯恐不及,就不要说是出手斩杀了。 史和尚急声道:“兄弟,你快说,那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拿着从关星宇身上搜出来的傀儡道:“咱们先说傀儡。魇术虽然也是巫门的秘法,但是需要长时间的祭炼。魇术傀儡祭炼的方法不仅极为苛刻,还需要大量收集天然形成的普通魇鬼,就算是在巫门,也很少有人炼成。” “关星宇身上不但一下出现了三只魇术傀儡,而且还是被人信手拈来、随意施为弄出来的东西。你觉得出手的人是通天大巫,还是恶魇?” 史和尚摇头道:“肯定不是大巫。大巫想要对付关家,不用那么麻烦,随便派出几个徒子徒孙,就算把关家赶尽杀绝,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好!”我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小源说过的话吗?她明明看见自己被人掐死,却因为那个女鬼的一句话,就把自己怎么死的都给忘了。那不就是恶魇在奴役鬼魂吗?” 传说,恶魇是鬼怪中天生的王者,他们完全可以奴役其他鬼魂,甚至直接动手制造新的魇鬼,供自己驱使。 小源忘了自己的死亡,重新回归躯体,像正常人一样跟我们相处了三天,不就是一只普通的魇鬼? 只不过,小源被人收敛了鬼气,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不被发现。 能帮一个新鬼收敛阴气的,起码也得是到了鬼兵级别的大鬼,甚至更高。 ~~~~~~~~~~ 感谢给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蓝色,豆豆打赏! 第八十三章 推测2 史和尚连着倒吸了几口凉气:“兄弟,就凭咱们三个,能弄过一只恶魇吗?这活儿,真成了要命买卖了。” “弄过弄不过,都得伸手了。”说我心里一点不后悔那是假的。我回来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只恶魇。 我们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没有再次退出的可能性。越是高等的鬼物,越是不允许有人挑衅它们的尊严。红衣女鬼一开始对我逼而不杀就是留有余地,也摆明了不想跟我正面冲突。可我现在回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再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史和尚咬牙道:“那就弄!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叶烬比史和尚冷静得多:“吴召,我刚才听你说了一声‘奇怪’。你在奇怪什么?” “你不觉得红衣女鬼的做法有点奇怪?”我反问道,“女鬼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杀关星宇,而是一再想让他想起什么事情。尤其是女鬼两次出现,完全是在复制某个场景,这些可能就是关星宇亲身经历过的东西。” 我看向了叶烬:“既然红衣女鬼是恶魇,那她就有本事随意进入别人的梦境,甚至是操纵对方的梦境。她让关星宇梦到那些事情,不是更简单吗?而且,她也有本事让梦境变得更为真实。她为什么要杀人?” 史和尚道:“她是恶魇哪!恶魇怨气冲天、嗜血成性,杀人不就在情理之中?” “不对!”我摇头道,“你仔细看看女鬼杀的人都是谁?” 我伸手指向姜岩:“姜岩的保镖一个都没死,我们也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可是戏剧社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史和尚道:“说不定,她是觉得戏剧社的人跟关星宇亲近,杀他们能让关星宇着急。” “着急个狗屁!”我一指关星宇,“你看他那个怂样,自己亲姐姐都要被三刀六眼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让他着急?我看他为了保命,就算是亲爹死在眼前也不会着急。” 关倾妍实在听不下去了:“吴先生,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在极度恐惧面前表现出怯懦,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请不要用你自己刀口舔血的胆量去衡量每一个人。” 我冷声回答道:“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关大小姐不需要那么激动。而且,关星宇如果真有种,也不会瞒下女鬼的秘密,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杀。” 关星宇终于忍不住吼道:“是他们先背叛我的!在南湖边儿的时候,他们谁管过我,还不是跑得一干二净!我看他们死有什么不对?” “小宇,住口!”关倾妍知道现在一个处理不好,刚刚被安抚下去的场面就有可能会再度失控,只能呵斥关星宇赶紧闭嘴。 我继续对史和尚说道:“你说的那种猜测不可能成立,这就是我一直都没弄明白的地方。” 我说话之间,姜岩他们已经检查完了:“吴先生,我们身上一点事儿都没有,保证没有。” 我转头看向戏剧社仅剩的五个人:“你们怎么样?” 老三带着哭腔道:“我们……我们身上有东西,就在脖子下面。” 我打着手电贴近了老三,才看见他的脖子底下有一道细细的红线,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红笔在他们脖子下面画了一个圈儿。 断头痕? 断头痕原本不是术道上的名词,而是说刽子手在学徒时,为了能把囚犯一刀断头,事先在摸好囚犯颈椎上的骨缝之后,在他们脖子上标出来的红印儿,真正行刑时,只要往红印砍就可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鬼怪也会在猎物身上标上这种断头痕,既是向别人表明这是自己猎物,不允许有人染指;也有警告过往术士不要随意插手的意思,断头痕落,就是不死不休。 我看了半天才说道:“戏剧社的人跟鬼魂有怨?红衣女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姜岩,你带着人走吧,女鬼肯定不会找你。” 姜岩犹豫了一下道:“吴先生,咱们后会有期了。这次我出来没带什么,等你凯旋而归,我再给你摆酒赔罪。” 姜岩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保镖点了点头,后者几步走过来,用身子遮挡着别人的视线,悄悄塞给了我一包东西:“这是少爷的一点心意,希望吴先生能用得着。” 我伸手摸了一下,包裹里应该是一把手枪和一捆*。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惜我一件都不会用。我刚想把东西推回去,旁边的叶烬就伸手把包裹接了过去:“姜兄弟,谢了。回去我请你喝酒。” 姜岩没去接叶烬的话,反倒是眼巴巴地往我身上看了过来。我从身上摘下一串打鬼金钱:“一人一枚大钱儿,挂在身上往山上爬,上了公路之后等到天亮就没事儿了。大巴翻车的事情,你们想办法处理。” 姜岩这才松了口气:“吴先生放心,我保证处理得妥妥当当。” 姜岩把一直没敢轻易动用的枪支拿过来给我,我让姜岩动手去处理扫尾,其实就是在共同承担一个秘密。 国内对枪支的控制极为严格,哪怕是姜家这样的地头蛇,被人举报私藏枪支,也得惹上不小的麻烦。 大巴那边连死了几个人,其中一具尸体上还留着我的刀痕,如果处理不当,我也会惹上麻烦。 现在我知道了姜家的把柄,姜岩也抓住了我的弱点,就等于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虽然这种关系不算牢靠,但至少是盟友,所以姜岩才敢放心离去。 姜岩走后不久,我也拿出罗盘开始定位:“和尚,你上网搜一下地图,看看咱们的目的地在哪儿?” 和尚拿着手机,我拿着罗盘互相对比了一下,最后确定我们几个的目的地就在河对岸不远的地方。本来我们应该是坐着大巴从山道上绕下去,再从正面进村,可我们现在却是直接从山上滚下来了,反倒比坐大巴离村子近了不少。 我看向河对岸:“准备下水吧!蹚过河再走上一段,差不多就到地方了。” “下水?”关倾妍绞着手指道,“刚才我们就从水里走过来的,这样下去会不会……” “这条河应该没事儿。”我解释道,“女鬼引你们走河,是想压制你们身上的阳气,那样一来,你们活人身上的气息就影响不到鬼魂了,否则,她也没法把你们弄进那场婚礼。” 我把话说完,就先一步蹚进了河水。叶烬护着关家姐弟走在中间,史和尚带着戏剧社最后的五个人断后,一步一步往河水中走了过去。 我刚刚走到河水齐腰深的地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水声往我们这边飞驰而来。我拿着手电往河水上游晃过去时,立刻看见五道人字形的水波从上游划向了我们身边。 “别动!”我一只手握住身后的刀柄时,五道水波也瞬间停在了距离我两三尺的位置上,五缕像是水藻似的水波也随之翻上了水面。 “水下有人!”关星宇吓得连连向后倒退时,却被叶烬一把给抓了回来:“老实儿站着!” 我用手电往水里晃了两下之后,五团头发也慢慢从水下浮动了上来,片刻之后,五只全身水淋淋的鬼魂就并排站在我们身边,一齐端起了手掌。 “鬼魂讨钱?”我转头向史和尚喊道,“你带黄纸了没有,烧上两张。” 史和尚从背包里翻出黄纸随手点了几张抛向了半空。泛着火光的黄纸在空中打着盘旋落向水面时,每个鬼魂手里都多出了一串大钱儿。 五只鬼魂向我们鞠了一躬之后,潜进水里消失而去。我刚喊了一声“继续走”,河水当中接着翻起了一阵阵的水花,好像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鱼群从四面八方往我们这边围拢了过来。 “不好!快上岸!”我带头往对岸跑过去时,后面的人却慌了手脚。有人调头就往回跑,史和尚一个没拦住,就让那人跑回了岸上。 史和尚伸手抓住两个跟过去的学生:“都给我往对岸去,快点!” 史和尚呼喊几个学生的当口,我已经冲到了将近岸边的地方,只要一个纵身就能跳上岸去。可没等我脚下发力,我身后就传来了关倾妍的尖叫声:“救命——” 我猛一回身,正好看见叶烬拔出砍刀对准了水下,急忙喊了一声“别动手”,自己直奔关倾妍落水的地方冲了过去,双手同时摸向了水底。等我抓住关倾妍双手的当口,她的整个人也被十多只从水底下伸出来的人手生生托到了空中。惊魂未定的关倾妍尖叫一声扑进了我的怀里,死死搂着我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了。 就在这时,不计其数的鬼影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仅仅片刻的工夫,从上到下将近两百多米的河道就被举着双手的鬼魂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放眼看去,看到的不是流动的河水,而是人头攒动的鬼魂。 我心里暗呼了一声:这下糟了! 第八十四章 女鬼再临 “鬼魂讨钱”其实并不可怕,那只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向路人讨要几个小钱儿罢了,说得直白点就是鬼魂在要饭。 可怕是,一下出现了不计其数的孤魂野鬼。如果事主一毛不拔,谁的钱都不给也就算了;要是事主给其中一个而无视了其他的鬼魂,或者这个给得多,那个给得少,就糟糕了。 鬼魂会觉得你瞧不起他,然后一直跟你纠缠不休,直到他们满意了为止。 我和史和尚身上带着的那点纸钱,只不过是临时用来打发孤魂野鬼的,本来就没有几张,就算全都拿出来烧了,也没法打发掉所有鬼魂。 我站在河里看着到处伸手的孤魂野鬼,扬声喊道:“诸位,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过了今天,一定来河边大祭,请各位行个方便!” 我的话一说完,就伸手按住了背后的刀柄。 围在我们四周的鬼魂不仅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一齐往我们身边拥了过来。一只只惨白的鬼爪毫无顾忌地伸到了我的眼前,无数只手、无数张脸在我面前窜动,我身后的罗刹也在瞬间出鞘半尺。阴冷的刀光蓦然反射在鬼魂面孔上时,我却在成群的鬼魂当中看到了一道红影。 难怪会有这么多游魂野鬼拦路,原来是那只恶魇在后背操纵。 “杀——”我纵横怒吼之间,拔刀出鞘,双手紧握刀柄向前直劈了下去。罗刹纵横无忌的刀光尚未消失在我眼前,我已经第二次将长刀扬起,脚下跟着踏出一步,刀锋再次随着我前进的脚步当空击落…… 我连劈三刀,连进三步,从鬼魂化成的磷火当中扑向了远处的红影。直到我第四刀再次斩落之际,双脚已经站到了与红影相距一米的位置上,只要再出一刀,就足够触碰到对方头顶了。 我再次扬起长刀时,已经将全身的力道灌注于双臂之上。可我务求重创对手的一刀还没劈出,站在我对面的红衣女鬼却忽然从我眼前消失而去。我只觉得背后一凉,红衣女鬼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宇哥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我高举过顶的长刀蓦然停留在半空之间,因为我脊背上那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已经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只红衣女鬼贴在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我双肋之间也传来了一阵像是刀锋贴在皮肤上的冷意——女鬼的双手已经伸到我的肋下了,冰冷的指尖就像是出鞘的尖刀,顺着肋骨的缝隙缓缓前移了几寸之后,蓦然停了下来。 我明显感到对方的手掌已经掐在了我的骨头上,只要对方稍稍发力,五指就能扎穿我的皮肉,甚至一下把我的肋骨活生生从身上掰下来。 就在我全身绷紧时,我身后的女鬼再次幽幽问道:“宇哥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关星宇尖叫道:“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找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啊?呜呜呜……” 关星宇竟然在恐惧之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听见女鬼叹息了一声:“看来还得死人。不杀他们,你永远想不起来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该上路了。” 女鬼声落之间,我明显感到她按在我肋骨上的手掌松动了一下,我趁机用手托住刀柄底部向上一推,被我举在半空的长刀立刻调转刀锋,刀尖儿向下、刀刃朝外地贴着我的脑后向水中掉落了下去。 罗刹刀长超过了一米,就算没人用力,在竖直落地的情况下,也能刺进木制地板中几寸,更何况,罗刹刀身上还刻有斩鬼辟邪的咒文,就算女鬼功力通玄,也不可能无视灌顶而落的罗刹宝刀。 长刀翻起的瞬间,女鬼压在我肋骨上的双手就蓦然缩了回去,我也跟着往前迈出一步,豁然转身,双手同时握住了罗刹的刀柄,起刀往女鬼背后狠命劈落。 我眼看着寒芒四溢的刀尖划开了女鬼后脑,直奔她腰间落去。红衣女鬼被我一刀划破的皮肤像蝴蝶张翅一样往两边翻转开来的瞬间,罗刹的刀刃也跟着劈进了穿行的水流。 等我蓦然抬头时,却看见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女鬼从飞出去的人皮当中露出了头脸,像一只正在破茧的蝴蝶一般,双手抓住人皮裂口的边缘,奋力向两边撕扯而去。顷刻之后,女鬼的人皮就像是一件被她脱下来的衣服,在女鬼的拉扯之下向河道两边飞舞而去,一只毫发无损的红衣女鬼也蓦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前一刀去势已尽,再想出手必须后退半步才能重新扬刀,可是欺身而进的女鬼却已经断去了我再次出刀的可能。千钧一发之间,我已经松开罗刹,伸手摸向了腿上的匕首。 我的手指刚刚触及刀柄,红衣女鬼已经贴近到了我身前,一手按住罗刹,一手钳住了我摸向匕首的手腕:“小术士,你不用着急寻死。等我杀光了那些人,宇哥哥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的话,我才会杀你。” 我虽然长刀在手,却像是睁着眼睛被魇住了一样,用尽了力气拼命挣扎,身上的力道却怎么也用不到手脚之上。 我手中有刀,却偏偏抬不起来,脚上带着断魂刺,双腿却没法挪动半分,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珠。 我转动着眼珠看向了对方的眸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想让宇哥哥想起我而已。”女鬼幽幽道,“小术士,你不知道被一个人忘记的滋味吧?当你满怀希望地找到一个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人的时候,他不仅不记得你是谁了,还对你畏如蛇蝎,甚至不允许你去触碰他一丝一毫,你会是什么感觉?” “呵呵……”女鬼忽然冷笑道,“我忘了,术士无情。你们连女人的心都不懂,又怎么会去懂女鬼的心,呵呵……” 红衣女鬼眼中的哀伤丝毫看不出任何虚假,她确实痛彻心肺……可我却没有心思去同情对方如何黯然心伤,只顾着拼命积攒力道,想要挣脱对方的束缚。 红衣女鬼用一根手指按着罗刹的刀背,慢慢挪到刀柄,又顺着我的胳膊挪向了身前,最后将一只纤纤玉指停在了我的心口上。 “小术士,你真的不该回来。别的魇鬼只能让人在睡梦中魇住,而我却能随时随地让你陷入魇术之中,除非你死,否则,没法挣脱我的魇术。” 女鬼用手指轻轻挑开了我的衣襟,用指甲抵住我的胸口,轻轻向下一划……青白色的指甲像一把尖刀割开了我的皮肤,钻心的刺痛蓦然冲进我脑中的瞬间,我忍不住震动双臂想要抽刀反击,可我发出的力道却在肩头灌向双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鬼轻轻笑道:“小术士,看到了吗?我不让你动,你就算活活疼死也动不了。” “如果我能动,就算陪上性命,也要让你灰飞烟灭!”我双眼向女鬼瞪视而去,后者微微一愣,忽然尖叫道:“混蛋,不许那样看我!” 女鬼抬手一掌狠狠扇在了我的脸上,我整个人顿时横飞在半空,怦然栽进了水里。冰冷的河水瞬时呛进了嘴里,我本能地挣扎之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可以动了。我来不及去想其他什么,身形顺着水流的方向微微一转,直奔女鬼的方向游了过去。 没等我接近对方,就看见一只惨白的手掌从水面上伸了下来,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我的胸口,把我生生提上了水面。等我再看见红衣女鬼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要那样看我?为什么像宇哥哥一样看我?” 红衣女鬼不等我开口就抡起巴掌往我脸上扇了过来,边打边喊道:“为什么说那些话……为什么你要跟他说同样的话?” 我被对方扇得心头火起,含住嘴里的一口热血直奔对方脸上喷了过去。蒙蒙血雾从我口中迸射而出时,我却听见史和尚怒吼道:“妖孽受死!” 下一刻,史和尚已经凌空跃起,双手持着铁棍往女鬼头顶打了下来。史和尚的铁棍还在半空,刻在上面的经文就已经爆发出了刺眼的金芒。快如雷霆的铁棍带着刺耳的风啸声望空劈落的瞬间,抓住我胸口的女鬼忽然消失而去,史和尚的铁棍毫无意外地劈进了水里。暴起的水花向河流两边飞溅而去时,我也跟着连退三步,站在了河里。 等我和史和尚全身戒备地看向四周时,原先拥挤在河道中的鬼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还站在水中的红衣女鬼却出现在了我们下水的地方,她的手里掐着那个唯一跑回到河岸上的学生,凄凄笑道:“我说过,宇哥哥如果什么都想不起来,就一定会死人。这回死的人是他!” “不……不要……”那个学生仅仅喊了一声,就被女鬼的指甲割开了喉咙,从他脖子上喷射出来的鲜血瞬时间染红了他的半边身躯。 红衣女鬼微笑松手时,那个全身是血的学生竟然伸出一只手来抓着地上的荒草爬向了河里…… ~~~~~~~~~~~ 感谢各位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书友wjxy14af,豆豆,遇见花开打赏 第八十五章 争论 人被割断了喉咙之后,就算不当场毙命,也绝不可能立刻做出双手爬行的反应。难道那人死后马上变成鬼怪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殷红的血迹在河水中飘荡而起,还在鲜血狂溅的尸身像毒蛇一样扭动着身子钻进了水中,静静流动的河水当中蓦然掀起了暗红色人字形波纹,笔直的向我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快走!”我怒吼之下,越过关倾妍直奔水波的方向迎了过去,史和尚也摆动铁棍,与我交相掩护着冲向了河道中心。 红色的水波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停在了距离我们一尺左右的地方,不断在水面上扩散开来,乍看上去就好像是那具尸体故意要让水流冲净自己的血液。 我和史和尚死死地护着身后拼命逃生的人群,丝毫不敢乱动,直到冲上河岸的叶烬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快上来”,我和史和尚才步步倒退着往河岸上挪了过去。 我刚刚踏上河岸不久,就听见对面的红衣女鬼呵呵笑道:“我想杀的人,已经杀了,就不会再出手,何必那么紧张呢?宇哥哥,你可要好好想想哦!万一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身边那些人可就都得死光了。” 红衣女鬼的话刚说完,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忽然从水里钻了出来,把手按在岸边的石头上,撑着自己的半个身子向关星宇看了过去:“关星宇,你为什么就想不起来呢?哪怕你想起来一丁点事情,我也不用死!你还我的命!” “不不不……不怨我,不怨我,不是我杀了你……”关星宇吓得转身就往山里跑,我赶紧从后面追了上去。我一直追出了两三百米才把关星宇给按在了地上。后者被我扑倒之后还以为是鬼魂从后面追了上来:“别杀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儿啊!我没杀过人啊!” 我揪着对方脖领把人给拽了起来,“啪啪”给了对方两个嘴巴,关星宇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没等关星宇从地上爬起来,从后面过来的老三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关星宇眼前:“宇哥,我求你了,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吧,咱们的命可全都攥在你的手里啊!” “滚——”关星宇一脚把老三给踹在了地上,“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再说一遍,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老三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放屁!那个女鬼明明说了她要找的人是你!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艹你妈的,连你也欺负老子!”关星宇一步上去,抓住老三的衣领,举起拳头就往下打。 老三忽然挺身而起,把关星宇扑倒在地上,从身上抽出一支美工刀压在了关星宇的脖子上:“说!你今天要是不说明白,老子就给你放血!” “住手!”关倾妍尖叫之间想要冲去上救人,却被我抓着胳膊给拽了回来。 关倾妍用一只手拼命在我身上拍打着,尖叫道:“吴召,你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老三动手之前,我就看出来他身上藏着刀,史和尚和叶烬自然也一清二楚,我们谁都没出手阻止,就是为了试试老三能不能逼出关星宇的秘密。 关星宇吓得脸色发白:“你说什么呢?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老三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办的那些恶心事儿。你自己糟蹋了多少小姑娘,你心里有数,有没有闹出过人命,你自己也清楚。你惹上的事儿,凭什么要拽着我们一起死?” 关星宇差点哭了:“我真没见过女鬼,从来都没见过……” 老三的声音因为情绪过激而变得异常尖利:“你知道那女鬼不会杀你,才死咬着不松口吧?她不杀你,我杀你……” 老三的美工刀往下一沉,顿时把关星宇的脖子给割出了血。关星宇吓得哇哇大叫:“别,别动手啊……” “吴召,你快点救人……”关倾妍看我迟迟不动,又紧扣着她的手臂不放,无计可施之下干脆抓着我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我任由着关倾妍吊在我手上张嘴猛咬,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被老三用刀逼住的关星宇。关星宇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我确实是不知道……” “那你就去死!”老三按住美工刀想要发力时,我手中的青蚨镖和史和尚的镇魂铃同时往老三身上打了过去,后者毫无意外地被我们两个打倒在了地上。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叶烬趁机一步把关星宇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关倾妍这才松开了嘴:“吴……吴先生,对不起……” 我甩了甩手腕上的血迹,淡淡道:“无所谓。” “我还是……”关倾妍明显不敢看我,她应该已经看明白了,我不出手,不是不想救关星宇,而是想要掏出关星宇身上的秘密。 “去看你弟弟吧!”我把关倾妍推走之后,才皱起了眉头。 关星宇可不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皱眉头的硬汉子,如果他心里真有什么秘密,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咬死不说,那只能说明,关星宇其实也不认识那个红衣女鬼。 但是,红衣女鬼为什么要一直缠着关星宇? 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叶烬已经走了过来:“兄弟,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走吧!”我带头往前走时,关倾妍几步追了上来,一言不发地抓起我的手腕,用自己脖子上的丝巾把我手腕上的伤口给包扎了起来。 我没去阻止对方,不是在享受美女的歉意,而是为了让她心安而已。在关倾妍眼里,我应该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江湖人,如果不肯接受她的歉意,说不定下一步就是刀口见血的结果。要是让关倾妍一直带着这种恐慌,并不利于我们之间的合作。 直到对方把我的伤口包好,我才微笑开口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白白浪费了你一条丝巾。” 走在后面的史和尚“噗呲”一声乐了:“怎么弄得跟郎情妾意似的。这要是放在古代,闺女家家把帕子给你,那就是要定情啊!”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史和尚以为我生气了:“你看你,不就是开个玩笑……” 我摆手道:“不对,我好像想起什么了。你快说!” 史和尚一看我不像是在生气,才说道:“我刚才就是说……” “就是最后这句!”我一敲手心道,“和尚,你说,那只红衣女鬼和关星宇之间会不会有前世的冤孽?” “不能吧?”史和尚的眼睛差点瞪出来,“按理说,应该不能。你自己想,人在投胎之前过奈何桥都得喝孟婆汤,忘掉自己前世的一切。还能带着前世记忆转生的人,亿万当中也没有一个。谁能说出前世怎么样?” “再说了,前世恩怨前世了,就算是鬼怪因为前世的恩怨追杀过来,也只不过是杀人而已,非要让他想什么以前的事儿?” 我点头道:“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才没往前世今生的方面去想。可是,你自己想想,关星宇才多大岁数,他一直活在关老头和关倾妍的眼皮底下,要是真有过那么一个老婆,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关倾妍也跟着点头道:“我觉得吴先生说的有道理。” 我继续说道:“那只女鬼从出现开始,就一直穿着古人的纱裙,也就是说,她死的时候就是这副打扮。那个女鬼要么是穿着演出服死在了某个地方,要么就是一只经历了几百年的大鬼。你觉得,她应该是哪种?” 史和尚皱着眉头道:“她肯定是大鬼。从侵华战争之后,就没再出现过大面积的屠杀,没有形成恶魇的条件。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是前世今生的问题。” 史和尚一拍大腿道:“我说老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忘了咱们远巴巴地跑来干什么了?不就是想验证一下那只女鬼是不是关星宇的童养媳吗?” “我觉着,她肯定是关星宇的鬼媳妇。你自己想,那些总是琢磨怎么祸害人的都是什么鬼?少说也得是厉鬼啊!关星宇还是天生阴命,连山精水怪都得琢磨着弄死他。关星宇的童养媳要是不厉害,凭什么逼退那些厉鬼?” “为了给他保命,拿个恶魇给他结阴婚?”我摇头道,“这玩得也太高了吧?” 史和尚不以为然道:“说不定,那老头都不知道红衣女鬼是恶魇,就是觉得她厉害,才稀里糊涂地让她跟关星宇结了亲。” “这有点说不通……”我嘴上这么说,其实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再没有了当初的那种肯定。 红衣女鬼虽然是恶魇,但是身上并没有戾气冲霄的表象。或许,当初那个东北先生就是把她当成了普通厉鬼,才让她跟关星宇结了亲? 这件事儿,说通了。那红衣女鬼非要让关星宇想起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里是我想不通,却又找不到任何线索的地方,否则,我也不会往前世今生上联系。看来,只有等我找到与关星宇结亲的对象,才能弄清其中秘密了。 第八十六章 荒村秘事 我也知道再猜测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路护送着关家姐弟往山村的方向赶了过去。 直到天快亮时,我们眼前才出现了一座满是坟茔的荒山。整座山上除了尺多高的荒草,再也找不到像样的植被,荒草下面就是一座又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茔,乍看之间就像是被人遗弃了的乱葬岗。 按理来说,乱葬岗附近不应该有人家,可是山脚下却偏偏留着几户人家。 我指着远处一栋房子向关倾妍问道:“那是你们关家的老宅?” “应该是吧!”关倾妍特意把地图拿出来看了看,“按我爷爷的说法,那里应该就是关家。” “过去看看……”我刚要往村子里走,就看见村口那边走过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昨晚看见的那个媒婆。那老太太一边张罗着让人把棺材放下,一边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回去都把嘴给我闭严了。咱们干的那事儿要是让公安抓住,是要掉脑袋的。” 媒婆哑着声音喊道:“回去把推车下山的事儿全都烂肚子里,就算以后公安过来抓着手脖子了,也得说,当时是想救他们没救上来。知道不?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媒婆把迎亲的人弄走之后,才一路嘟嘟囔囔地往村里走:“晦气,真特么的晦气,好好一笔买卖没做成,还遇上个思春的冤鬼,真他么……” 我趁着老太太嘟嘟囔囔指天骂娘的工夫,从村后小道上走了过去,把手插在胸前,大马金刀地拦在路上。 老媒婆看见我之后,吓得一声尖叫,“噗通”跪在地上没命地磕头:“大仙啊!你可别找我啊!不是我想把你推下去的,那是……” 老太太连磕了几个头之后,忽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脚:“你没死!你敢耍老娘……老少爷们儿,都出来,有人找事儿啦!” 村里呼啦一下闪出来十多人,但是看他们那面相,岁数最小的也得五十多了。这些人除了能壮胆儿,还能干什么? 我笑呵呵地看着老太太:“你喊人也没用。你们人再多,还能比警察厉害?看见没有,我们一车人死得就剩下这么几个了。你说,我要是报了警,你得不得拉到刑场上去炮崩头?” “你……”媒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慌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小兄弟,你想干什么?差钱还是差事儿,你开口,只要能办到的,我老刘绝不含糊。” 媒婆知道我只是在威胁她,要是真报了警,我也不会出来找她说事儿,干脆摆出一副江湖光棍的架势跟我谈上了条件。 “痛快!”我挑了一下拇指,“我们过来,不是要钱也不是找事儿,是来找一座坟。” 我把自己过来的目的跟老太太说了一遍,对方顿时懵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兄弟,你是哪路神仙?” “东北先生。”我话一说完,老太太顿时肃然起敬:“小兄弟,不,先生,咱们进屋说。” 老太太把我们让进一间屋里,倒上茶水才说道:“这位先生,我们这几户人家能吃上冥婚这碗饭,全都是靠着以前的一位过路先生啊!” “我们要问的是……” “和尚,等一会儿,让大娘说完。”史和尚刚要说话,就被我挥手阻止了。 老太太继续说道:“以前哪,这地方遭过兵祸、遭过土匪,还闹过瘟疫,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附近有些个善人草草收了尸体,弄成了现在的十里坟。” “这块儿的坟地,分成南坟、北坟,意思就是南边河套边上有一片乱坟,北边山上也是坟地。这地方原先的人都死光了,现在的人家都是后迁过来的。” 老太太指着外面山坡道:“可你看看,这儿哪是住人的地方啊!” 所谓的乱葬岗,就是在战争或者瘟疫之中,人员大量死亡,来不及处理的情况下,草草埋葬尸体的地方。因为那些死者不是没有后人,就是后人已经在灾祸中死绝了。 死者的坟地没人打理,逢年过节更不会有人烧纸祭拜,鬼魂在阴间缺衣少食,肯定要找生人索要祭品。所以,乱葬岗附近肯定是不太平,也没有人愿意住。 老太太说迁过来的人家,怎么在这儿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老太太继续说道:“大概是在四五十年之前吧,来了一个过路先生,当时我们这几户人家就求着他帮我们消灾解业。” “那个先生绕着南北坟转了一大圈,才说这事儿不好办哪!想要一劳永逸,就得找高僧过来做个大道场,超度了那些亡魂。” 老太太叹了口气:“那个年月,别说找不着高僧,就算找到了,谁能请得起啊!我当时就哭了,抓着那先生不放,求他救救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不想再走了。” 那先生看了我半天才说道:“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就看我们愿不愿意做。我当时说,我愿意,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先生说等他晚上试试看再说。他当天晚上就上了山,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跟我说,已经跟山上的鬼魂谈妥了,以后就让我干媒婆这行,专门给死人牵冥婚。” “那先生说:用不上多久外面就得有人琢磨冥婚的事儿,以后你就干这个。你们山上的坟地是现成的,到时候把山上的鬼给许出去就行。出一趟冥婚,够你们吃喝半年的。谁家有了冥婚,你就让那家出彩礼,这彩礼不是给活人的,是给死人的,坟地里的野鬼得了彩礼,也就不找你们了。那些急着往出嫁闺女的鬼魂巴结你都来不及,还能来闹你吗?” 烧纸钱这事儿,就是弄来一堆黄纸,也花不了几个钱,让活人出个彩礼也在情理之中。 可我总觉得那先生的办法里面透着邪性,不像是一个东北先生该干的事情。 老太太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一开始,我也觉得那先生是在糊弄我,可是他说,让我等几天,几天之后这事儿要是不应验,我就不用搭理他,应验了,我得答应他一件事儿。我想想,反正也都这样了,就信他一回吧!” “那位先生说完就走了,几天之后,真的带着要结冥婚的人回来了,还手把手地教我做了头一笔生意。那趟生意做下来,够我们全村人吃了一年的包饭哪!” “我对那位先生感恩戴德,可是他在村里住了七天就走了。这七天里,他教会了我怎么给人配冥婚。我们村的命,算是被他给保下来了。” 老太太说到这儿,停下来喝了口水,我却开口问道:“这漫山遍野的全是荒坟,你怎么知道鬼魂是男是女,又怎么合生辰八字?” 老太太笑着拿出一个大钱儿:“那位先生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这个。有人要配冥婚,我就把大钱儿摆出去,第二天一早上山去找,大钱儿落在哪座坟上,就开那座坟。” “大钱儿面朝上,就是说村里是男鬼,可以做上门女婿;大钱儿面朝下就是女鬼,能嫁过去当媳妇。至于生辰八字嘛,嘿嘿……” 老太太显然是不想多说。每一行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冥婚这个行当也是一样。古时候的婚配真正讲究起来能把人累死,从合八字到过门,一整套下来足能让人晕头转向,冥婚也一样如此,甚至更为繁琐。 一般合冥婚,都得找知根知底儿的人家,婚配之前也得像活人结婚一样,打听打听那家人的品性,访一访后生的口碑,还得看看人死的时候多大年纪、因为什么走的、犯不犯忌讳、闹不闹家人……总之,林林种种的下来,不折腾个把月不算完事儿。 老太太能从乱葬岗子里把鬼魂找出来配成冥婚,肯定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除了能说会道,还得有真本事才行。但是,那本事是人家的饭碗,不能随便打听,否则就犯了术道上的忌讳。 老太太笑呵呵地想要往起收大钱儿时,我眼睛却猛然一缩——那枚大钱儿上竟然画了一只鬼眼。如果不是大钱儿的材质不同,不正跟我爷传下来的鬼钱一模一样吗? 我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位先生看来是个高人哪!不知道师承哪一门,说不定我们还有些渊源。” 老太太带着遗憾摇头道:“先生不仅说他无门无派,就连姓名都没告诉我们。后来我们问得急了,他才说自己姓吴。你看,我们还给他立了长生牌位。” 老太太撩起神龛上的红布之后,我才看见牌位上写着“吴大先生”。那人该不会是我爷吧? 史和尚一时嘴快,不等我说话就来了一句:“老吴,那人姓吴,不能是你爹吧?” 老太太笑呵呵道:“按岁数算肯定不是,要说是这位先生的爷爷还差不多。” 我瞪了史和尚一眼:“姓吴的多了,还都跟我有关系?大娘,你接着说。” 老太太继续说道:“吴先生走了差不多二十年之后,又回来了一次。”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寒玉淡薄,winterreise,豆豆打赏! 第八十七章 荒村秘事2 二十年前,那不就是关星宇阴命爆发的时间?那个先生早就算计好了会有这么一天? 不可能! 我爷说过,没有人能算尽天机。二十年的时间,天机瞬息万变,他就肯定二十年之后会带一个阴命的人过来? 我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也没能瞒住媒婆的眼睛:“小先生,你不用不相信。吴大先生的本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他算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我淡淡一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继续往后说。” 老太太继续说道:“吴大先生回来之后,谁都没见,自己一个人山上山下的转了一整天,才跟我们说,当年答应他的事情该办了,过几天,他就带人回来,他说什么我们做就是了。” “吴大先生说完就走了,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带着一群人回来了。那些人确实气派,尤其是领头的那个老头,一看就讲究,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当时,吴大先生让老头领着人在村里修了一座宅子,只准他们天黑开工,鸡叫就收工,就算扔了手里的活儿也必须收了。我当时还说,哪有这么干活儿的,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把房子盖起来?可是架不住人家钱多啊,两三天的工夫就把房子给盖好了。” “吴大先生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几圈,出门之后,就说了一个字,‘烧’。那老头真的指挥着工人把房子给烧了,等烧光了房子之后,连地基都给挖了出来。” “吴大先生又让人把房门调了一个方向,重新盖了一座房子。结果那座房子,还是被他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啊,我们看着都心疼!可是吴大先生却一个劲儿催促工人重新盖房子,盖了之后又烧,烧了再盖,一次比一次烧得狠,最后几回就连地基上都给堆上柴禾烧了一遍。” “我清清楚楚地记着,吴大先生烧了七回房子之后,终于在第八回把房子盖好之后不烧了,让人又在房子外面修了一座墙。” “等他把房子修好了,就亲自主事儿给那家办了一场冥婚。别人冥婚都是圆坟,他却让人把两口棺材给抬进了屋里,在屋里给人家办了喜事儿。” “那喜事儿办的,就跟真的一样,院子里足足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白天摆席,我们随便过去吃,谁去都行,他们不但不拦着,还敞开地招待;到了晚上,他们还摆席,饭菜比白天的还好。可那是冥婚啊,谁能大半夜的过去吃席啊?没人吃,他们就把席面摆在那儿,等过了一炷香就全都给倒了,然后再往上摆,一晚上十次席,一次都不少。” “那家人摆席那几天,我们谁都没看见过吴大先生,等到三天大席一完,吴先生才出来,亲手把房子的大门全都钉上了,还嘱咐那老头,让他留着一个人在这儿专门照看这房子。看房子的人没死之前,只要房子破了一点,就赶紧派人过来修补;要是看房子的人死了,那就不用再管那房子了。” “那老头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留下照看房子,还特意在那边给他修了个宅子。看房子的人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每天绕着房子走几圈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我们跟他搭过几次话儿,他也不怎么理我们,只说过自己的主家姓关,他自己也姓关。后来,村里人看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就想给他做个媒。他也不同意,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挺好。那之后,也就没人再提这个事儿。” 我看向老太太:“那人现在在哪儿?” 老太太道:“死了,前几天刚死,还是村里人给安排的后事,也按他的要求给关家去过信儿,告诉主家不用往他户头上打钱了。” 我转头看向关倾妍道:“你不是说这里是关家的老宅吗?” 关倾妍脸色微红道:“是爷爷让我这么说的。他说……他说当年那个先生也是这么安排的,说是不管谁问,都说那是关家老宅。” 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声:“知道了。” 关倾妍却以为我心里不痛快,赶紧解释道:“吴先生,我不是有意骗你,这确实是那位老先生有意安排的,我们也是……” 我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多想。术道上有很多诡异莫测的事情,那位先生让关老爷子说那是关家老宅,想必是有他的用意。” 关倾妍这才松了口气。 我又向老太太问道:“刚才我看你往外面指,你指的那座房子就是关家老宅?” 老太太摇头道:“不是,那地方是看门老关住的房子。关家那栋老宅,你得往山里面转才能看着。我领你们过去。” “那就谢谢了。”我跟着老太太从村里出来,一直转悠到南山背后,才看见一座奇怪的宅子。 不看宅子里的主建筑如何,单是外围高墙就让人觉得费解。普通宅院的围墙都是修筑成方形或者是接近于方形,并不单单是取“天圆地方”之意,还要避开忌讳,因为装人的东西里,只有棺材才是长方的形状。 可是这座大宅的外墙却偏偏被修成了长方的形状,而且外墙要高于主宅。 通常修建阳宅,最忌讳墙头高过屋顶,那样一来,墙就成了困局,等于是把人困在了里面,而且也会让住宅背光,天长日久,必然会出现阴盛阳衰的结果。 所以,只要是住人的阳宅,哪怕是监狱,也肯定会有一座建筑高于围墙,不可能像我看到的这座宅子一样,完全被遮挡在了围墙后面。 我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发现了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宅子外墙上的雨搭竟然被修成了斜对院内的方向。要修雨搭,肯定是要把雨水导到墙外,保证院子里少积水。这样反修雨搭,不是等于把水引进院子里了? 高墙遮光、雨水入宅,等于是阴上加阴。这究竟是盖房还是在盖坟? 老太太从我身边绕了过去,指着院子的大门道:“当年吴大先生走的时候说过,谁要是想进这个院子,就得解开门上这一卦,要不然,进了院门后果自负。”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小吴先生,你要是不会解这卦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吴大先生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他说不行的事情,就肯定不行。” 我走过门前时,看见院子大门上嵌着三枚大钱儿,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打出一卦之后,按照卦象一动不动地把大钱儿给贴在了门上。 如果说,我刚才还在怀疑那个吴大先生是我爷,到了现在,我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位大先生的身份了,除了我爷,没有第二个人。 算卦看似一样,其实中间有很大的差别。有人是在大钱儿打出的位置和正反来看卦,有人则主要在东主排卦之后再看。所谓排卦,就是让东主自己动手排列大钱儿的顺序,等排好顺序,一副卦也就成了。 看排卦的人通常都有一本卦谱,至于卦谱的内容,却不尽相同,尤其是家传的卦谱更是如此。 我们吴家的卦数和别家不同,有着自己的一套卦谱。我爷说过,那本卦谱只此一份,别人就算看了卦象,解出来的也跟卦谱上不一样。 门上那卦要是按照吴家卦谱解出来就是“小鬼儿敲门”。我爷这是知道我要来,才特意留了这么一卦跟我开玩笑吗? 我看了半天之后,才从身上拔出匕首扎进了大钱边缘,轻轻一下把大钱儿给挑了下来。我不等门上的大钱儿落地,就伸手把它接在了手里。 我的这个动作把老太太给吓了一跳:“小吴先生,可使不得,可使不得啊!这是吴大先生弄上去的,你就这么把大钱儿抠下来,那不是得罪人吗?” 我摇头道:“你用不着担心,我就是在收卦。” 收卦,说白了就是把算卦用的大钱给收回来。很多人都觉得,收卦就是把大钱捡起来而已。其实,对多数的算命先生确实如此。但是,算命先生一旦触及到了窥视天道的那个层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收卦的时候,先收哪枚,后收哪枚,用什么手法去收,收回来之后又该干什么,都极有讲究。说白了,收卦就是算命先生消除自己与雇主,甚至与天道之间的因果的一个过程。 卦收得好,自然是因果全消;收不好,就有可能沾染一丝因果。别看仅仅是那么一丝,等到因果显现的时候,处理起来恐怕非常麻烦。 老太太显然知道收卦是什么意思,听我这么一说,就乖乖退到了一边儿,不再说话了。 我接连两刀把剩下的大钱都挑了下来,等到最后一枚大钱儿落到我手里之后,我举着大钱儿在空中摇了三下,又低头对着大门吹了口气。 这口气,不是我在故弄玄虚,而是代表“是是非非随风而去”的意思,至于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 我以前算卦从来没这样收过卦,那几次都是因为因果就在眼前,收得再好,该发生的事情也会发生,我又何必费那个劲儿。 这一次,我却不得不这么做了。 第八十八章 荒村秘事3 让我没想到的是,宅院的大门竟然被我一口气给“吹”开了,阴冷的凉气也瞬间从门内喷涌而出,我在首当其冲之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站在我身后的关倾妍不禁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轻轻甩开对方手掌:“和尚、叶烬,你们两个压阵,咱们进去看看。” 关星宇颤声道:“我们也要进去?我看……” “你不想进的话,可以不进。”我扔下一句话之后,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抬腿往院子里走了过去。 院子倒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看不到任何奇怪的陈列,可是我每往前走上一步,院子里的阴气就浓重一分,头顶的阳光似乎也开始变得越发暗淡,感觉就像是在一步步地走向坟墓深处。 等我走到院子中心,头上的阳光已经完全被阴影遮盖,短短的几步之间,就像是从阳世踏入了阴间,与这尘世阴阳两隔。 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却看到一块突出的山崖,像雨伞一样覆盖在了我的头顶,半个院落几乎都在山崖的阴影当中。 这不是阳宅,是一座坟。 我总算是弄明白我爷当年为什么要连烧几次房子了。 在东北这边,没有打坟的习惯,亡者下葬都是临时挖土,动土的时间最早不会超过下葬前三天。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挖了坟坑就得有人往里填,提前挖坑就等于是催着人快点死。 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有事先打坟坑的习惯,而且坟坑里不能积水,下葬之前还要再把坟坑烧上一遍,确保坟坑干燥,免得阴气过重引起尸变。 我爷当初在这里点火,说白了就是要驱走山崖下面的阴气。而他造出的这座房子,看似把阴气聚齐在了院子里面,何尝不是把更多的阴气隔绝在了外面? 这么看来,宅子里的棺材当中应该装着一具还没腐坏的尸体,否则,我爷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规避尸变的可能。 我几步走到房门跟前,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屋子四周的窗户果然全是骗人的东西,玻璃后面全是贴着图画的水泥墙,乍看上去像是能看见屋里的一切,实际上这间屋子却是有门没窗户的死屋。一旦封死大门,里面不管是人是鬼都无路可走,只能待在屋里。 这是坟,肯定是坟。 我从背包里拿出三支黄香,点着香火对着大门拜了三拜,用刀撬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子跟东北人的民宅差不多,大门对着厨房,厨房两边是三进三间的居室,留出西屋敬神,屋里锅碗瓢盆、火炕桌椅一应俱全,却偏偏看不见老太太说的两口棺材。 棺材在西屋?我抽出罗刹,用刀尖挑开房门之后,果然看见两口红木棺材。 两口棺材虽然已经放了二十年之久,可是棺材上除了蒙着一层灰尘,却丝毫看不见半点腐坏的痕迹,甚至都没钉上棺材钉。 我向史和尚点了点头,后者上前一步,和我一块儿抬起左面的棺材猛力一推,把棺材盖子给掀了下来。棺材里面却只有一个穿着小孩儿衣服的木人,木人胸口上贴着一张黄纸写成的生辰八字。 我顺手撕下黄纸递给关倾妍:“这是不是关星宇的八字?” “是!”关倾妍道,“小宇的八字怎么会在一个木头人的身上?该不会是……” “配冥婚肯定要合八字……”我正说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棺盖挪动的声响。我刚想回头,全身就又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了原地。 在下一刻,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推动了一样,身躯僵直的在原地转过了身去。还没等我完全站稳,就觉得像是被人抓住了头发,把脑袋按低了下去,强行将我的视线对准了正在挪动的棺材。 棺材顶盖缓缓开启之中,那只一直追踪我们的红衣女鬼也跟着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宇哥哥,你来啦?你想起我了?” “我我……”关星宇脸色惨白地喊道,“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女鬼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变成了愤怒,暴烈的杀气瞬时间从女鬼身上爆涌而出,屋内的气温转眼间降到了冰点。 女鬼忽然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你说,你为什么把我忘了?你以前做过什么,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关星宇被女鬼提在半空,吓得双腿发颤:“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究竟想让我说什么?” “你不知道?”红衣女鬼伸手一抓,把一个学生给拽了起来贯向了墙壁。“砰”然一声巨响之后,那人*迸裂的尸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上,半坐着的身子仰头看向了空中的关星宇。 那人到死都圆睁双目,眼角鲜血崩流,可见他临死之前何其不甘。 “你想不起来对吧,那我再提醒你一下!”红衣女鬼厉声怒吼着,把关星宇给倒提起来,强行拉到了那具尸体旁边,“看看他,好好看他!看着他的眼珠子,看看他眼里有没有你的影子?” 女鬼的声音变得异常冷厉:“他是我杀的,可他应该恨的人是你。如果你能想起来,他就不会死。你想想他会把账算在谁的头上。” “不不……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关星宇吓得眼泪直流,“你别找我啊,不关我的事儿啊!” 关星宇的眼泪一串串地落到了尸体的脸上,满头血迹的尸身忽然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抓向了关星宇的脖子…… “别……”关星宇仅仅喊了一声就没了声息,死尸却死死地掐着对方的脖子不放。看样子,双手乱扑的关星宇并没断气,只不过没法出声而已。 “你再想不起来,就死在这儿吧!大不了我继续陪着你。”红衣女鬼虽然还在厉声惨叫,声音中却尽是悲意,甚至连她身上的气息也开始变得越发阴冷了起来。 短短片刻之后,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漆黑怨气就在女鬼周身上翻滚而起。仅仅几秒之后,整个屋顶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黑云,女鬼震荡的红衣好似云中闪电,随时可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席卷天地。 糟了!女鬼的怨气要爆发了。 女鬼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因爱成恨也好,还是伤心欲绝也罢,总之,她已经到了要毁去关星宇的地步了。关星宇一死,女鬼身上的怨气恐怕马上就会冲天而起,方圆百里之内必将生灵涂炭,而我们几个肯定会首当其冲粉身碎骨。 我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大声喊道:“等一下,我有话说!我能让他想起以前的事情。” 女鬼蓦然回首之间,一股如刀似剑的戾气从她眼中迸射而出。对方虽然没有出手,我却在对方戾气的强压之下连续退出两步。等我稳住身形,女鬼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你再说一遍!” “我可以试试……”我话没说完,就被女鬼抓住肩头扔向了墙面。我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轰然撞向了石墙,五脏六腑像是整个在体内翻滚了过来,好半天都没法挪动一下身躯。 女鬼飘然落在我眼前,居高临下地看向我道:“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否则,你就跟他一样。” 我看向女鬼:“你究竟是想让他想起你,还是准备让你们一起想起过去的事情?” 刚才,红衣女鬼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却始终没有吐露自己究竟是要关星宇想起什么,甚至没有挑明自己跟关星宇之间的关系。她既然已经到了想杀关星宇的程度,为什么不让他死个明白? 红衣女鬼阴沉道:“你说的没错,我也忘了很多事。但是我记得他……” 红衣女鬼话锋忽然一转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让他想起来,那对我很重要。” 我沉声道:“你还记得你存在多久了吗?” “不记得。”女鬼摇头道,“我只知道自己活了很久,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遇上他,也会发生很多事情。他每一次都不记得我,但是,又会忽然想起我是谁。” 我看向女鬼道:“如果按你的说法,你遇见的应该是关星宇的转世。你能让他想起前世的事儿?” “应该是可以吧!”女鬼的声音忽然降低了很多道,“我记得,有一次是我杀了很多人,他才想起来我是谁。” 我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女鬼摇头道,“后面的事情我记不清了,我记得他娶了我,然后……然后在婚礼上又给了我一箭。”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重复了婚礼上的场景,就是想让他想起上一世发生过什么?” “对!”女鬼点头道,“我确实是这样做了。那场婚礼也是在一座坟地里,参加婚礼的,一样有人有鬼,甚至还有会动的尸体。可是他打了我一箭之后怎么了,我就想不起来了。” 女鬼说到这里,忽然看向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还没说你有什么办法让他想起前世。”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办法也不能在这儿用。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猪小尾,豆豆打赏! 第八十九章 累世恩怨 我靠着墙壁慢慢直起身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家乡籍贯,身前的身份都是什么?” “我叫何蓁蓁……”女鬼皱眉道,“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何蓁蓁眼神忽然一凝:“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直视着对方道:“我是命师,想要推算你的前世今生,没有这些东西,我算得出来吗?” “你是命师?”何蓁蓁看向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肯定道:“你生前曾经流落风尘对不对?” “好……好像是……”何蓁蓁声音忽然拔高,“你是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我沉声说道,“命师可不只会看卦,也一样可以看相。” 鬼魂虽然也有相貌,但是看鬼魂只能看相,不能望气,因为他们身上只有阴气。没了“望气”的配合,仅凭面相推断命程,准确性就会大打折扣。而且,我推断何蓁蓁曾经流落风尘,也不是通过面相。 我在河水中被何蓁蓁制住时,她的双手正好压在我的肋下。除非何蓁蓁长了四只手,否则,她没法背对背反剪着双手去抓我的肋骨。 就算是在现在,一个女生也很少会站在男人背后,拿双手伸在对方双臂之下。这个动作在某种意义上比对面相拥更为亲密,甚至带着几分魅惑和挽留的意味,即使是情侣之间也很少出现,更何况是在倡导礼教之大防的古代? 但是,何蓁蓁却做得极为自然,这就说明对方已经习惯了这种动作。古时,大概只有青楼女子会这样告别恩客。 我冒险扔出这个测试,其实带着几分赌命的味道,万一我猜错了,对方恼羞成怒,我必死无疑。 何蓁蓁低头想了一会儿:“你说的好像是没错。你还看出什么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已经被逼到了这步,我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我飞快地说道:“你生活的年代应该是在战乱时期,如果我没弄错,你应该是活在北宋末年,家在北方,死于蒙古铁骑之下。你死之前,所在城池经过剧烈的反抗,而后被蒙古人屠城。你本来可以不死,甚至已经跟蒙古人谈好了条件,可以拿自己换很多人的性命,结果蒙古人撕毁了承诺,当着你的面把那些对你至关重要的人屠戮一空。我说的对不对?” 我连续扔出的几个问题,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全都是信口胡说的。我要的不是何蓁蓁相信我的推测,而是要她拼命回想以前的事情。 何蓁蓁果然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我扔出的信息,忍不住抱着脑袋拼命地回想过去的事情。 我却趁着对方短暂失神的当口,飞快打量起整个房间。 我爷既然已经算到我要过来,就不可能给我留下一个必死之局。 这间房子是我爷造出来的,他肯定在里面留下了什么机关。 我还没看清屋子的全貌,何蓁蓁就厉声叫道:“你敢骗我!什么北宋,我一点都没有印象,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死在了蒙古兵的手里?”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糟了,这么快就让她给识破了? 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改口。一旦改口圆谎,圆过去还好,圆不过去,大好局面就会前功尽弃,我甚至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质问时,关倾妍忽然开口道:“他没骗你。让我给你解释。” 何蓁蓁冷眼看向了关倾妍:“你也是命师?” 何蓁蓁的眼珠带着冰寒如刀的杀气转向关倾妍时,后者脑门上不禁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却强自镇定道:“我虽然不是命师,但是我觉得吴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你听我仔细说……”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纱裙。这种衣服在明清时期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就算是……就算是那种地方也不会有人穿着纱裙,所以你肯定不是明清时的人。” 关倾妍循循善诱道:“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想想你以前见过的人,是不是觉得很多人跟你穿的不一样?我来告诉你……” 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就算何蓁蓁是鬼魂,她生前也是个女人。“女为悦己者容”千古不变,关倾妍以衣服开头直接拉起了话题,渐渐把何蓁蓁的思维给带了过去。 我的眼睛却在屋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可是这屋里从上到下都不像是设置了什么阵法、机关。难道我爷当初没想到这一点吗? 我越是着急,就越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那边关倾妍也是越说越疲于应付,很多事情都开始难以自圆其说了。何蓁蓁沉声道:“你最好别骗我,外面的事情,我也看了不少……” 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猛地凉了半截——何蓁蓁随时能出去,那就代表,一开始我爷就没在屋里设什么镇压的阵法,那就更谈不上什么后手之类的事情了。 我爷怎么会……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什么都想不清了。 这时,何蓁蓁却忽然厉声喝问道:“姓吴的,你既然算出了我是什么时候的人,那你告诉我,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糟糕!何蓁蓁开始怀疑了。 我虽然没听清关倾妍跟她说了什么,我却看见何蓁蓁的一只手已经压在关倾妍的肩膀上,惨白的指甲刚好顶在了关倾妍颈下动脉的位置上,只要我一句话没有答对,她就能让关倾妍横尸当场。 何蓁蓁见我没有出声,立刻冷声道:“姓吴的,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我当然听见了,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已。 关星宇在何蓁蓁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种接近于心魔的执念,她不可能记不住自己与关星宇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如果我顺口胡说,马上就会穿帮。 我目光平静地对上何蓁蓁隐含杀意的眸子:“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凭什么断定关星宇就是你要找的人?或许,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呢?” “不可能!”何蓁蓁厉声道,“有人说过,我跟他有累世情缘,无论何时出现,都会跟我结成夫妻。这一世,他不就早早跟我结为夫妻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我本来是在拖延时间,可等我说完这句话时,我脑袋里却忽然灵光一闪。 我记得,关倾妍说过,关星宇与那鬼媳妇之间的缘分就到他十八岁时,那时,有人过来给他们做过和离。 古代人并非不可离婚,只不过常见男人休妻,罕见女人和离罢了。在封建时代,历代王朝都允许妇女和离,但是妇女的思想又始终都在“三从四德”的禁锢之下,所以基本上不可能主动提出和离。 阳间如此,阴间也如此。 术道中人仿造阳间的婚配弄出了冥婚,自然也就想到了和离这一点。 在人间,小媳妇在婆家受了气,自然得往娘家跑,哭着求娘家做主。在阴间,鬼媳妇受了气,可不止往坟地里跑,还会往活人家里跑。家里闹了鬼,就得请术士出手驱邪,给鬼魂和离的事情也就摆在术士眼前了。 术士还专门给冥婚和离定了一套规矩,甚至比结冥婚还要复杂一些。因为冥婚和离,肯定是要重新挖开坟茔,把女方尸骸给取出来。活人不愿意折腾,死人也不见得愿意和离,那时候就得有术士从中周旋了。 关家不想让何蓁蓁继续跟着关星宇,必然得走和离这一步。负责和离的人,应该就是我爷。 我在心里飞快地推断了一下我爷出门的频率,有几年他确实总是往外跑,后来才渐渐不再出门了。我估计,他应该是在那几年办了不少事儿。 我看着何蓁蓁说道:“咱们先姑且不论你和关星宇是不是有累世姻缘,单说现在。据我所知,你和关星宇早就和离了吧?再此之前,你们好像还没圆过房吧?你还敢说你们是夫妻?” “胡说!”何蓁蓁尖叫道,“谁说我们和离过?” “没有吗?”我冷笑道,“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人特意过来断了你和关星宇的姻缘?” 何蓁蓁面带狰狞地看向了关倾妍时,按在关倾妍肩头上的手掌也跟着猛然收紧。关倾妍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来:“啊——你松手!你们确实已经离婚了,就在三年前!” 何蓁蓁下意识地松开手掌:“我们和离了?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我沉声说道:“你们离没离婚,你自己在外面找找不就知道了。大门口外面肯定埋着和离文书。” 按照冥婚和离的规矩,男方必须把和离文书拿到坟前烧掉,以表示承认了离婚,放坟中鬼魂再行婚配。但是肯定没有把文书埋进土里的说法。文书没点燃之前到不了阴间,鬼魂拿不着文书,不就等于他们没做和离吗? 何蓁蓁猛地把头转向了大门的方向,就好像她的眼神能刺穿墙壁看清外面的一切。 第九十章 鬼钱推命 何蓁蓁呆立良久,忽然厉声喝道“你敢骗我,我让你生不如死”,飞身冲向屋外。 我紧跟几步冲到门口,往院子大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在赌,赌我爷究竟有没有把后手给留在门口。 恶魇,不同于一般的鬼魂,已经无限接近于妖物,甚至比妖物更为可怕。对危险的感知也超乎寻常,如果一开始就在坟墓里设下阵法,恶魇肯定会提前爆发。但是,在十多年之后重新把禁制留在门口,可能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我虽然做出这样的推测,可心里却一点底儿都没有啊! 如果我爷设下了禁制,那么,何蓁蓁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是因为她始终跟在关星宇身边?不可能。如果何蓁蓁跟关星宇一直寸步不离,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去找关星宇?如果不是那样,又怎么解释我爷的后招? 无数矛盾的思维在我脑中飞快转动之间,何蓁蓁已经挖开大门前面的泥土。我还没还得及心惊,背对我的何蓁蓁已经蓦然发出一声嘶嚎般的戾笑:“哈哈哈哈……宇哥哥,你真的把我休了……这是真的……哈哈哈……” 何蓁蓁狂笑声中周身戾气翻滚而起,气浪似的黑云直奔空中怒卷而起,短短片刻,滚滚云层就像是暴怒的潮水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糟了!恶魇真的发狂了!”我豁然而起,拔出罗刹宝刀,“和尚,你带人先走,我自己惹出来的祸,我自己往回收。” 史和尚淡淡一笑,连上了铁棍:“我是术士。老叶,你不是术士,别跟着参合,带人走。” “他们有腿,自己能走。”叶烬倒提砍刀站在了我的左侧。 短短瞬间,我们三个人就连成了品字形的攻击之势。 拼命的时候到了,输赢或许对我们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用生命去维护术士的尊严——鬼物横行,术士不退。 我猛然扬起长刀的瞬间,阵阵鬼哭忽然冲天而起,不计其数的鬼魂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漫山遍野的荒坟当中立身而起,放眼望去,山上山下尽是惨白的人影。 糟了,是鬼灾! 鬼魂聚集的地方,一旦条件合适就会引发鬼灾,那时,难以计数的鬼魂在瞬间发狂,横行四野,没有数以百计的术士挺身赴死、血战鬼魂,鬼灾就会肆意蔓延,直到支撑鬼怪横行的力量彻底消失为止。 跑? 我们的确能跑。可是跑出去之后呢?就算我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方圆千百里之内生灵涂炭、寸草不留。天道会轻易放过我吗? 激怒恶魇,引发鬼灾,虽然并不全是我的责任,但是没有我欺骗恶魇,她也不会爆发出惊天戾气,自然不会引发鬼灾。哪怕我只有十分之一的罪责,而我不去弥补,天道也一样要降下天罚。 跑不了! 那就只剩下拼死一战了!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法。 我转身怒吼道:“关倾妍,你们快点走,从那边围墙跳出,千万别回头,快走!” 我吼声没落,山上鬼魂已经嘶啸入空,犹如捕食的鸦群,遮天蔽日地向院落俯冲而来,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由远而近,无数只惨白的鬼爪也凌空而起。 我手握长刀高举过顶,挡在了关倾妍等人身前,直面空中飞舞的千百道冤魂蓄势待发时,从空中急掠而来的鬼魂却忽然压低身形,直奔着何蓁蓁猛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把何蓁蓁淹没在了鬼海当中。 “这是……”我微微一怔之中,何蓁蓁的狂笑连带着凄厉的鬼哭一并连冲云霄,成团成片的绿火在大院门前暴起数米。刚才冲向何蓁蓁的鬼魂一瞬间被对方震散小半,无数厉鬼却又前赴后继地杀向了对方…… “这是……”我当机立断道,“快,全都进屋!” 我回过身去拽起吓瘫在地上的关星宇,硬是把他扔进了屋里,转身关上了大门,在门口连续挂上几串打鬼金钱,才把惊魂未定的几个人全都推进了里屋。 史和尚一面手忙脚乱地布置二道门上的禁制,一面飞快地问道:“老吴,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何蓁蓁要么是还没完全成形的恶魇,要么就是以前受到过重创,魂魄不稳。她爆出戾气之后,让山上的鬼魂尝到了甜头,那些鬼魂就把她当成了肥肉,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先让他们打一会儿,最好能打到两败俱伤。” 我还有一些话没说,原来我爷真正的后手是“以鬼治鬼”。这漫山遍野的孤魂野鬼虽然被冥婚的彩礼暂时安抚在了山上,但是这种平稳又能维持多久? 它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山上再没有了可以出嫁的女鬼,将来它们又得回到过去那种缺衣少食、到处要饭的日子。能讨来衣食还好,万一遇上了术士,那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现在有一个变成大鬼横行阴阳的机会摆在它们面前,它们拼上魂飞魄散也要去赌一赌。况且,无论是人是鬼,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最是不能见血,一旦见血,就会陷入无法停止的疯狂,直到自己被彻底毁灭为止。 何蓁蓁镇杀了第一批鬼魂之后,就注定了他们会不死不休,不到一方烟消云散,这场厮杀就停不下来。 史和尚搓着手道:“等一会儿咱们是不是就能出去捡便宜了?” “捡不着便宜。”我沉声道,“何蓁蓁不会死。那些鬼魂数量虽多,却不是她的对手。咱们还得跟何蓁蓁拼命。” 我的话刚说完,关星宇就哭喊道:“要拼命,你还回来干什么,还不赶紧往出跑?你这不是等着被人瓮中捉鳖吗?”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没有心情去跟他解释什么,一脚踢开东屋的大门走了进去,“叶烬、史和尚,你们两个给我护法,我要推算一卦。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打扰我!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就看这一卦了。” 何蓁蓁身上戾气滔天,就算是被鬼魂重创,我们也一样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唯一能杀灭对方的办法就是篡命术,把她的命劫提前。 人、鬼、精怪,甚至妖魔都有命劫,而且鬼怪的命劫更为频繁、凶险。如果用篡命术将对方命劫提前,我们未必没有翻盘的希望。 虽然我爷告诉过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鬼钱,可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那时,我来不及多想我爷为什么要这样安排,直接闯进东屋坐了下来,强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稳住心神,点起三柱黄香,把鬼眼金钱一字排开,双目同时看向鬼钱:“鬼眼通玄,开——” 鬼眼篡命的第一步就是看到对方的命劫究竟是什么,而后才能想办法将它激发。如果连对方的命劫都看不到,那又何谈篡命之说? 但是,天道之下却不允许随意窥视,最多也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同时点了三根黄香就是为了取巧。香烛虽然看上去差不多,但是燃烧的时间却有长有短。我把最后一根点完的黄香算成一炷香的话,我说不定能多占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这点时间可能足够用了。 短短片刻之后,三枚鬼眼金钱就像带有灵性一般从地上直立了起来;再过片刻,鬼钱就在嗡嗡震荡当中缓缓从地面浮上了空中。 我在黑妃秘葬中使用的并不是正宗的鬼眼通玄。真正的鬼眼命术,是那三枚鬼钱依次从我眼前划过,我会顺着钱孔看到自己想要推算的事情,虽然可能仅仅是个片段,或者是一个结果,但是也足够了。 少倾,第一枚鬼钱已经从左往右地向我眼前划了过来。就在我目光即将对上鬼眼钱孔时,第三枚鬼钱却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面的大钱儿撞了过去。 前面两枚大钱儿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撞飞到了远处,失控的鬼钱却趁机将钱眼儿对上了我的瞳孔。我下意识地想要偏头之间,鬼钱四周却散发出了一阵妖异的黑气。 我的视线竟然强行被对方给拉了回来。就在我目光扫过鬼钱四周时,却看见三柱黄香是被点燃了的引线,在迸射而起的火星当中飞快地燃向了地面。 我本能地想要出手阻止香火时,周身上下却被一股凭空产生的威压强行压制在原地。没等我奋起挣扎,一道劲风忽然在我身后凌空乍起。我刚刚觉得像是有人手持着木杖兜动劲风打向我脊背之后,一股钻心剧痛就从我背上猛冲神台,仅仅一下就让我疼得冷汗直流。 天道之罚! 我爷传篡命术时,曾经说过:篡命一道就是在逆天而行,整个过程都有天罚跟随,你推算的事情越大、牵连越多,天罚就越重。传说,吴家先祖甚至因为强行篡命引来雷霆狂啸,将他藏身的密室连带本人一块儿击成粉屑。 我这次篡命,本意是要救人,引起的只不过是最低的杖责之刑。但是,在我全身都被禁锢的情况之下,几次杖责之后,我一样会被打得血肉横飞,甚至当场毙命。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久爱,豆豆打赏! 第九十一章 天道之罚 我二叔!我背上虽然剧痛钻心,可是脑海中却闪过了我爷临走前的那一声叹息。 我二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爷强行祭了鬼钱,他的魂魄就藏在其中一枚鬼眼金钱里。我爷说过,二叔心里有怨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给我捣乱,让我不要轻易动用鬼眼金钱。 我没想到的是,我二叔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宁可让吴家断子绝孙,也要出了这一口恶气。 我现在已经被压制在天道的规则当中,就算想要反抗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听天由命地任由怨气牵引着看向了鬼眼金钱的方孔。 当我视线对上钱孔的瞬间,我眼前竟然出现了河边坟场上婚礼的画面。 何蓁蓁、关星宇仍旧是在拜堂成亲,唯一跟河边坟场不同的是,任何人只要打眼就能看出关星宇的袖子里藏着暗器,而且是一把机关臂弩。关星宇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何蓁蓁他要杀人,何蓁蓁却仍旧毫无察觉地在跟对方拜堂成亲。 “夫妻对拜”之后,关星宇也毫不留情地把一支弩箭打进了何蓁蓁的胸口,只不过,一箭之后何蓁蓁并没烟消云散,而是捂着鲜血迸流的伤口扑倒在了地上。 关星宇神情冷漠地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抓住了露在何蓁蓁体外的箭杆,一寸寸地将长箭推进了何蓁蓁的胸口…… 关星宇冷漠的眼神当中看不到一丝怜悯,口中不断翻涌着血沫的何蓁蓁却伸出了一只手来,艰难地摸向关星宇的脸颊。 我看得出来,她只是想在临死前再摸一摸那张让她甘愿赴死的面孔,或许,她也只是想要试试自己在合上双眼之前能不能触碰到她所期待的泪珠。 关星宇不会为她落泪,因为他正高高地昂起头颅,极为厌恶地躲避着何蓁蓁渐渐失去血色、渐渐失去力量的手掌…… 就在何蓁蓁的指尖将要碰到关星宇的脸颊时,后者猛一用力,用半支利箭贯穿了何蓁蓁的胸口,对方死不瞑目地垂下了手掌。 关星宇在那一瞬间目光呆滞地看向了何蓁蓁的尸身,他的眼神也第一次有了变化…… 这时,整整齐齐地站在远处的几具尸体像是忽然活了过来,稳步走到了关星宇的身后:“星宇,你立了大功,把她的尸体带走吧!这一次,决不能再让她跑了。” “这一次?”关星宇的眼中闪过一片迷茫,“我不是……” 对方干咳了两声道:“不要问那么多,金先生的安排高深莫测,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用知道。带上尸体走吧!” 老三!我忍不住蓦然一惊,安排关星宇离开的人竟然和老三长得一模一样。等我再往旁边看时,戏剧社的成员竟然一个不少地围在了远处,就连在南湖淹死的两个人也赫然站在其中。 他们都在前世遇见过何蓁蓁? 我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关星宇问道:“师兄,我们把尸体弄到什么地方去?” 老三微笑道:“恶魇凶性难消,只有送到……” 我还没听清老三要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啸,紧接着一声木杖着身的巨响就从我背上乍然而起,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也跟着喷向了体外。 我虽然没看见自己背后的伤势,但是光凭着自己身上传来的剧痛,也知道我身上的皮肉肯定是被掀开了一层。 老三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必然是涉及到千百人的性命甚至无数因果,否则,天道之罚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打断鬼钱的推演。 我勉强支撑着身躯抬起头时,却看见一枚鬼钱簌然跃起,拼尽全力把原先浮在天上的鬼眼金钱给撞到了一边,自己飞快地挪到了我的眼前。 当我的视线再次对准钱孔时,却看见了现在的关星宇手持着罗刹站在门口,将刀锋对准了推门而入何蓁蓁…… 正当关星宇想要举刀的瞬间,又一声木杖破风的锐啸从我身后暴扬而起,直奔我后脑上打了下来。如果一杖击实,我就算没有*迸裂,也会瞬间不省人事,可我却只能挺着脑袋等待那足以崩裂天灵的一杖拍在我头顶。 完了!我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时,一声鬼钱落地的脆响蓦然传来,被天道之罚带起的劲风掀开了我的头发之后,却贴着我的脑袋停了下来。 我身上被吓出来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浸透衣背,眼前的景物却一下恢复了原状,三枚鬼钱也全都落在了地上——三支黄香全都烧完了,后面那枚鬼钱拼着黄香即将燃尽的瞬间,让我看到了关星宇。 关星宇就是何蓁蓁的命劫! 我强撑着身子大声喊道:“全都进来,快点!” 史和尚一脚踹开大门从外面闯了进来:“老吴,你怎么了?” 我勉强摆手道:“别管那么多!把我的刀交给关星宇,让他站在门后,他是何蓁蓁的命劫,只有他能杀何蓁蓁。” 史和尚抓起长刀:“听见没有,快点过接刀!” “不不不……”关星宇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敢……不对!你肯定是想拿我顶雷!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都没事儿了?我不信你的话……” “放你娘的屁!”史和尚暴怒道,“老吴想要杀你,只要把你往门外面一推,什么事儿都解决了,骗你有个屁用!” “我不信!”关星宇怒吼道,“你们从来就没安好心,你别过来……” 我转头看向关倾妍:“关小姐,你相信我吗?” 关倾妍咬牙道:“小宇,我们的命运是跟吴先生连在一起的,他不会害你!” “我不听!”关星宇厉声喊道,“我才是你亲弟弟,你竟然向着一个外人说话,让我去送死?你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早就说过,关家产业我不跟你争,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小宇——”关倾妍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烬站起身来一把抢过罗刹:“关星宇,老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听话,另外一个是马上就去死!你自己说,想要选哪个?” 关星宇吓得连连倒退:“你想干什么?” 叶烬提着砍刀一步步走向关星宇时,关倾妍急声喊道:“叶烬,你给我住手!” 叶烬头也没回地说道:“想活命的,就给我拦住她!” 老三他们几个顿时一拥而上,死死地拖住了关倾妍。叶烬一步步把关星宇给逼到了墙角,横过砍刀,用刀身托住了关星宇的下巴:“关星宇,这里没有你亲爹,谁也不会惯着你毛病。你动手杀了鬼魂,什么都好说。你要是想拖着我们几个一起死,我就先剁了你的手脚,让你慢慢躺在地上等死。” 关星宇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不敢杀我,你……” 叶烬二话没说,撤回了砍刀,迎头一下往关星宇肩膀上砍了过去。叶烬的砍刀看似快如雷霆,其实一直掌握着分寸,刀锋一落就,先用刀尖儿顶住墙壁,刀锋看似贴着墙壁击落而下,实际上却一直在用墙壁的阻力减缓刀速。但是,砍刀撕裂墙壁所带起的声响却极为惊人。 关星宇从叶烬一刀劈落就吓得贴着墙壁滑向了地面,叶烬的砍刀也紧追着对方直落而下。被刀锋划开的墙皮一片片地打在关星宇头顶的同时,对方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褪尽…… 就在刀锋即将劈上关星宇头顶时,关倾妍尖叫道:“叶烬住手!我求你……” 叶烬好像专门在等关倾妍呼救,对方声音刚起,叶烬的砍刀就停了下来。叶烬故意将刀一压,割破了关星宇的头皮,才冷眼看向关星宇:“我再问你一遍,你听不听话?” 关星宇哭喊道:“我听话,听话……别杀我!” 叶烬伸手把关星宇给拽了起来:“拿着刀,站好了,人进来你就砍,我站你身后,你不砍她,我就砍你。” 关星宇战战兢兢地拿着罗刹躲在门后时,叶烬果然站在了对方背后。 他们两个刚刚站稳不久,大门的方向就传来一声爆响,成串的打鬼金钱叮当落地的瞬间,被史和尚挂在里屋门上的镇魂铃也在瞬间同声狂震。短短片刻之间,几十只镇魂铃就像是被烈火焚烧了一样发出刺眼的红光。 何蓁蓁从大门到里屋仅仅是在一息之间,甚至没等打鬼金钱完全落地,就已经贴近了门口。可她却始终站在门外不肯再往前走进一步。 躲在门后的关星宇早就已经抖成了一团,两只手像是把持不住长刀一样,怎么也拖不起刀身。叶烬猛一抬手,把刀架在了关星宇的脖子上,用刀身轻轻拍了拍关星宇的脸颊,后者猛然绷直了身躯,颤抖着胳膊举起了长刀。 与此同时,挂在门上的镇魂铃一齐崩断了绳索飞向屋内。四处乱飞的铜铃在屋里来回迸射的瞬间,房门忽然朝屋里敞开。全身红妆的何蓁蓁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时,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了大半,被长发掩盖的面孔虽然不再阴沉,却带着难以描述的凄然。 第九十二章 生死之间 何蓁蓁出现的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看了过去,几道目光与何蓁蓁刚一接触就本能地移向远处,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重新看向何蓁蓁…… 这些都是善于演戏的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这种躲躲闪闪、左右闪烁的目光最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我心急如焚却没法开口提醒,何蓁蓁也好像是察觉到了不对,一直停在门口不肯进来。 站在门后的叶烬已经在空前的压力之下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眼皮颗颗滴落,他却连擦都不敢擦上一下…… 关星宇全身上下颤抖不止,手里的长刀被他抖出了一片白花花的虚影,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把罗刹摔在地上。 短短几秒之间,像流水一样的冷汗就湿透了我的衣背,带着咸味的汗水渗进我背上伤口的剧痛一时间竟被我绷紧的神经强行掩盖了下去——人都快死了,还会顾及那一点疼痛吗?关星宇那一刀无法奏效,除了拼命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门口的何蓁蓁终于动了,可她并没像穿过大门时一步数米地抢进屋里,而是款款移步,慢慢跨过了门槛。一只脚踩在地面时,何蓁蓁像是习惯性地将身躯微微前弯,将自己白生生的脖子让到了关星宇的刀口之下。 “动手!”叶烬急促的怒喝声中,关星宇一声怪叫,起刀向何蓁蓁的脖子上劈斩了下去。刺眼的刀光刚刚耀起半尺,关星宇却撒手把刀扔在了地上,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我我我……不……” 叶烬见势不妙,闪身到关星宇身旁,伸手要抓地上的罗刹。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刀柄,何蓁蓁忽然挥手一掌扑向了叶烬的胸口,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何蓁蓁打得倒飞而起,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老叶……”史和尚暴起身形冲向叶烬的瞬间,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回了原位。 “给我开——”史和尚强行起身的瞬间,何蓁蓁双手凭空向下一压,史和尚顿时像是被人按住了脑袋,头重脚轻地摔倒在了地上。 何蓁蓁看都没看别人一眼,泪流满面地转向了关星宇:“宇哥哥,你没有出手,你真的没出手……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以后我守着你一辈子……” “不想了,不想了……”关星宇梦呓般地连说了两句之后,忽然狰狞变色,“蓁蓁,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杀了!” 何蓁蓁笑道:“好,我听你的,你说杀谁,我就杀谁。” “杀他,杀他,还有他……”关星宇状若疯狂地指向了我们几个,“除了我姐姐,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宇哥,你不能……”老三刚刚喊了一声,就被何蓁蓁凌空拍落的一掌击碎了天灵,蓦然栽倒在了地上。 “杀得好,杀得好……”关星宇哈哈大笑道,“把他们全都杀了!接着杀……” 何蓁蓁毫不犹豫地抬手劈向了戏剧社的成员,对方的胸口立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塌陷了下去。混着内脏的鲜血从他口中四溢而出时,何蓁蓁却忽然发狂,双手如钩连连向对方身躯撕扯而去,短短片刻就把那人生生撕成了血淋淋的肉块…… 这一次,何蓁蓁没用关星宇吩咐,就张开了鲜血乱滴的手掌,一步步走向关倾妍身边的那个女生。后者拼命抓着关倾妍的手臂:“倾妍姐,救我,救救我啊!”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关倾妍这才回过神来:“小宇,快让她住手!你凭什么杀人?” “凭什么?就凭他们逼我!”关星宇嘶吼道,“他们当初一个个哭着喊着来求我,现在又逼着我送死,我凭什么不杀他们?” “他们逼你?”何蓁蓁身上的戾气再次爆发,双目当中一片血红,双手如钩地抓在那女生肩头,将对方扯向自己身前。那个女生拼命哭喊之间,仍旧死死抓住关倾妍不放——现在的唯一能救她的人就只剩下关倾妍了。 何蓁蓁双目一冷,双手同时发力,硬生生把那人的一只手臂生生撕了下来,扯着鲜血狂溅的人体往关星宇身边的墙上狠狠贯了下去,活活将那人摔成了肉饼。温热的鲜血顺势喷在了关星宇的脸上,关星宇被鲜血一激之后顿时回过了神来,手扶着墙壁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何蓁蓁似乎还不解恨,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宇哥哥,你说,还要杀谁?” 关星宇终于怕了,像是再也经受不住血腥的刺激,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道:“不……不用了……” 有犯罪心理学家论证过,杀人案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属于激情杀人,简单地说,就是凶手在激愤之下,短时间内失去了理智,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地将被害人杀死。真正冷静策划、小心善后的谋杀案仅占很小的一部分比例。 激情杀人的凶手在看到尸体和鲜血之后,往往会在冷静下来之后陷入巨大的恐惧当中。关星宇大概就是如此。 “不行!”何蓁蓁眼中戾气横生,“你说过要把他们全都杀了,他们就都得死!杀他,还是杀他?” 何蓁蓁用血淋淋的手掌指向仅剩的两个戏剧社成员时,关星宇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双手捂着面孔不敢再看满屋的血腥:“别……别杀了……” 何蓁蓁却不依不饶地喊道:“不行!你说,到底先杀谁?” “他……他……”关星宇根本不敢去看满地的血腥,胡乱伸出手来往旁边指了一下,而他指过来的方向正好是我。 我虽然重伤在身,却不想坐以待毙,在关星宇指过来的瞬间,强行抓着身边的棺材坐起身来,伸手摸向了青蚨镖。 让我没想到的是,何蓁蓁竟然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冲向了远处一个戏剧社成员,将人拎了起来…… 我已经无心去看何蓁蓁怎么杀人了,我该做的不是悲天悯人,更不是失声尖叫,而是想办法自救。我用手扶着棺材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想到重心一偏,侧着身子栽进了身边的棺材。我下意识地用手支撑身躯时,顺着身躯栽倒的姿势把铺在了棺材下面的锦被给推到了一边儿,棺材下面竟然露出了一张写满了咒文的皮革。 移魂咒文?不对,这不是移魂咒文……我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猛然转头看向了杀气腾腾的何蓁蓁。 这时,何蓁蓁已经杀光了戏剧社的成员,身上的戾气虽然已经减轻了不少,却仍旧眼神阴冷,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史和尚。 我眼看何蓁蓁的眼里动了杀机,立刻急声喊道:“等一下,关星宇不是你相公!” “你说什么?”何蓁蓁眼中杀气迸射,“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刚想开口,关星宇却抢先喊道:“蓁蓁,别听他的,他在骗你!我就是你相公,你一定要相信我!” 关星宇怕死,他怕我揭穿真相之后,何蓁蓁会把他撕成一堆碎肉:“蓁蓁,你不是说了吗,不在乎我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管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都不去想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不,我永远都陪着你好不好?” “好!”何蓁蓁眼中含着晶莹,“我们重新开始,再也不分开了。” 关星宇忽然指向我道:“杀了他!杀了他!他想破坏我们的感情……” 何蓁蓁眼睛冷厉的看像我时,我平静微笑道:“你如果想要被他骗一辈子,永远失去对你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东西,你大可以杀我。” 何蓁蓁稍一犹豫,关星宇立刻喊道:“蓁蓁,他是想破坏我们的感情,不要信他!” 我干脆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有的时候,你拿出无数理由、做出种种态度想去取信于人,对方反而会越来越怀疑你的用心;如果反其道而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说不定更能引起对方的猜疑,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蓁蓁,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是术士,他见不得我们在一起……他包藏祸心哪!蓁蓁!”关星宇大概是看何蓁蓁迟迟不动,干脆把心一横,“蓁蓁,你不相信我,我去杀他!” 片刻之后,长刀划地的声音就从关星宇的方向传了过来,他大概是抓起了掉在地上的罗刹往我这边走了过来。关星宇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响了几下之后就停了下来。 关星宇只不过走了七八步的距离,脚下就踉跄了四次之多,我不用去看都知道,关星宇现在就像是头一次杀人的刽子手,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面前的死囚不会有丝毫的反抗,却怎么也不敢下刀。没亲手见过血的人,不把他逼到绝路上,就没有那个勇气杀人。 我在心理默数了几下之后,忽然猛一仰头,眼带杀气地看向了举着长刀的关星宇。已经把刀举起来的关星宇顿时吓得惨叫一声,连退两步坐在了地上:“别杀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九十三章 前生怨 “宇哥哥……”何蓁蓁抢到关星宇面前,把人扶了起来,“你敢吓唬宇哥哥,我……” “哈哈哈哈哈……”我不等对方说完就大笑道,“就凭这点,你那亲亲爱爱的宇哥哥就是个假货。” 我飞快地说道:“你不会连你宇哥哥前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记得了吧?” 何蓁蓁顿时愣在了当场,我却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人的性格有七分是天注定的。人不管轮回几世,他前世的性格都会跟随他转世而来。你的宇哥哥前生就算不是盖世英雄,总有那么几分江湖人的狠辣吧?他连杀人都不敢吗?” 何蓁蓁低头沉思道:“宇哥哥的前生好像是……是术士……” “对,很高明的术士。”我目光直视何蓁蓁道,“至少,他能直面成形的恶魇不退,甚至还爱上了一只恶魇。” 何蓁蓁猛然抬头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我刚才强行推算了你的前世,这就是天道之罚给我留下的伤痕。” 何蓁蓁忽然把我抓了过去,伸手摸向了我后背的伤口。我只觉得剧痛钻心之间,何蓁蓁已经开口道:“真是天道之罚。你是大命师?” 我不知道她说的“大命师”是什么,估计应该是她所在的那个年代某一种对命师的等级分划。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已经缓过神儿来的关星宇忽然厉声喊道:“蓁蓁,别相信他,他就是个骗子!” 何蓁蓁微笑道:“宇哥哥,你先不着急,他是不是骗子我能分得清楚。如果等我发现他是骗子,我会把他碎尸万段,再给你赔罪。” 何蓁蓁虽然在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关星宇根本不敢跟何蓁蓁对视,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你可别被他骗了。” 何蓁蓁忍不住叹了口气,才向我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大命师?” 关星宇不知道的是,他最后的一番表现,已经加深了何蓁蓁的怀疑,否则她也不会叹气。 我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大命师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有强行窥视天道的手段,只不过使用起来异常危险。要不是被你逼到了绝境,我也不会动用。” 何蓁蓁逼问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推算出了我的前世?” “凭它!”我托起三枚鬼眼金钱时,已经全身戒备地看向了何蓁蓁,没想到后者却微微点头道:“的确是通灵至宝。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只看见了一部分……”我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详细说了一遍,“虽然看到的东西不多,但是我有一个推测,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要!” “要!” 关星宇和何蓁蓁一齐喊出了声来。 何蓁蓁看向关星宇道:“我只是想听听他的推测,没什么大不了。” 何蓁蓁的话里已经带起了冷意,关星宇就更不敢出声了。 我缓缓地说道:“我推算的是,关星宇的前生,甚至前生的前生都是极为高明的术士。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什么情况下相遇,但是你们之间肯定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可你最后死在了关星宇的手里,而且不止死了一次。” 何蓁蓁低声道:“对,他至少杀过我三次。一次把我推进了湖里,一次趁我熟睡的时候,用法器将我镇杀……还有一次是在婚礼上,用弩箭贯穿了我的胸口。” 我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前两次是在什么情况下死在了关星宇的手里,但是我知道,在婚礼上的那次刺杀,你是在明知道他可能会出手的情况下,仍旧像飞蛾扑火一样站在他面前。而且,那一次是你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一次,因为你几乎完整地还原了那次的过程。” 何蓁蓁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点头道:“对,我还记得这些。当时我好像是跟谁打了一个赌,赌宇哥哥不会杀我。只要我赌赢了,就能跟他双宿双飞,永不分离。我当时是跟谁在打赌,又为什么会打赌……” 何蓁蓁凄然道:“可是那次,我输了,把我的命都给输了。” “没有!”我摇头道,“那次你本来不会输。我在推算当时的情景时,看见关星宇在杀你之后,曾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这就说明,他当时很可能是被谁控制了。” “真的?”何蓁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没骗我?” 我淡淡摇头道:“我已经说了,那只是一个猜测而已,究竟对与不对,我不敢肯定。” 何蓁蓁低声道:“我希望你是对的。” 我再次说道:“当时,很多人带走了你的尸体。那个领头人正要说出你尸身的去向时,我差点遭到了天道重罚,死于非命。也就是说,你尸体的去向牵连甚广,甚至威胁到了很多人的生命。” 何蓁蓁看向我道:“你想说什么?” 我抬头看向何蓁蓁:“第一,你一再追问关星宇前世的记忆,实际上,你是想找回自己的尸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的魂魄从尸身当中逃了出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在逃亡的过程当中,魂魄曾经遭到了重创,让你丧失了很多记忆,甚至还持续虚弱了一段时间。” 何蓁蓁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但是,我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受到的重创。” 我继续说道:“第二,当年杀你的关星宇,应该已经转世轮回了,但是绝不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因为有人用了类似移魂秘法的秘术干扰了你的感知。” 何蓁蓁眼中蓦然戾气暴增:“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我伸手指向棺材:“证据就在你睡的这口棺材里。” 何蓁蓁低头看向棺材里的皮革:“这是移魂秘法?” 我摇头道:“我说的是类似,我看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我之所以这样推测,就是因为那些被你杀掉的戏剧社成员。” “我在窥视你前生的时候,看到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当时应该是在给关星宇压阵,一旦关星宇失手,或者在你被重创之后放弃了袭杀,那么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你置于死地。我想,那些人的面孔,你应该也记得吧?” 何蓁蓁摇头道:“我记不清了。但是,我一看到那几个人,就会没有来由地从心底往外生出戾气,非常想杀了他们不可,每杀一个人,我都会觉得一种出奇的畅快。难道是因为他们前世就是我的仇人吗?” 我反问道:“你是成形的恶魇,应该知道,人转世投胎,并不会受到自己的控制。就算是前世至亲,死后转世也一样会投胎到天南地北,甚至有些人还会转世为畜生,或者一直在地狱中受刑,不得转世。你觉得前世相关的几个人全都在同一个时间投胎,还毫无意外地聚集到了一起,正常吗?” “不正常!”何蓁蓁摇头道,“可是,你说的事情,未免有些……” 何蓁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时,我开口道:“我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对吗?你打开旁边的那口棺材,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 何蓁蓁抬手一掌掀飞了棺盖之后,棺材里面露出了一个穿着寿衣的草人。何蓁蓁在草人身上连续翻动了几下,立刻抓出了几张写着生辰八字的咒文皮革。我虽然不知道上面的八字究竟是出自谁的生辰,但是从皮革的数量上看,不多不少,正好和戏剧社的人数相等。 我抬头抓起一块皮革道:“你看,咒文的中心部位明显有一个缝制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记录核心咒文的是一块人皮,而且还是戏剧社成员的人皮。” 何蓁蓁转身扑向了一具较为完整的尸体,几下扯掉了尸身上的衣服,来回翻看了几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块伤疤:“这也是移魂秘法?” 我指了指关星宇:“你在他身上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一块像伤疤似的东西。” 何蓁蓁抓起关星宇,几下把他剥了个精光,果然在他腋下看到了一块圆圈形的疤痕。何蓁蓁几乎没有犹豫就一把将那块人皮给扯落了下来。等何蓁蓁小心翼翼地擦去了人皮的上血迹,一串咒文赫然出现在了人皮内侧。 何蓁蓁像丢弃垃圾一样把关星宇给扔到了一边儿,把人皮贴在脸颊上反复摩挲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棺材里:“难怪他跟宇哥哥长得那么像,却一点没有宇哥哥的气质。我还以为是轮回转世让他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原来他真是假货。” 关星宇吓得六神无主:“蓁蓁,不,上仙,你别杀我,千万别杀我,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真不是故意骗你……” 何蓁蓁冷漠道:“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别惹起了我杀人的兴趣。” 我看得出来,何蓁蓁并不是一个嗜血好杀的鬼魅,否则,她早就屠光附近的居民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真正杀掉戏剧社成员的,是那个幕后策划之人,何蓁蓁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何蓁蓁沉声道:“吴先生,我想问问,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九十四章 矛盾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确有一个猜测,可我该不该实话实说? 我犹豫,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微微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推测,对方那样做的原因,是想在关星宇的转世之身没有遇见你之前,将你彻底毁灭。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关星宇的转世,必定有一段天命的相遇,就算他没有激发前世的记忆,也会重新陷入劫数当中难以自拔。” “有人想让你误以为眼前的关星宇就是天命之人,你会一直希望关星宇想起自己的前世,当你的努力一次次失败,甚至被关星宇一再畏惧、厌恶、排斥之后,你会伤心欲绝、戾气爆发,最终杀掉眼前的关星宇。” “关星宇一死,你的所有希望都会随之破灭,你不可能经受得住那样的打击,用不了多久就会飞灰湮灭,对方一箭双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我平静地说道:“关星宇的转世是你的劫数,你也同样是他的劫数。是有人在帮关星宇的转世破劫。” 何蓁蓁犹豫道:“我虽然很想相信你的说法,但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如果有人在帮助关星宇破劫,那么,他为什么不把直接将我击杀?” 我摇头道:“逆天而行,只能徐徐图之。强行逆命的结果,十有九输,甚至可能引来天道反噬,在劫数之上再添劫数。况且,你可能还牵连着一场杀劫,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因你而死。将一场杀劫消于无形,可能是功德,也可能是冤孽,那个人未必敢用自己全族人的性命去赌。” 命劫,是老天安排下来的劫数。就如同天地人三劫一样,必定会在特定的时机出现,度过去,就是涅槃重生,度不过去,就是灰飞烟灭。 命劫,不止针对个体,有时候一个家族、一个门派甚至一个王朝都有可能遇上命劫。命劫出现的形式也千奇百怪,命劫可能是一个人、一只鬼怪、一尊鬼神,甚至是一件东西。何蓁蓁是恶魇,如果让她拿回躯体,足以引发一场惊天杀劫,很多人会在杀伐中消亡。 想要强行救人,就等于是逆天而行,触怒了天道的结果,可能就是把原本的命劫转嫁到施术者的身上。没有谁会轻易用自己亲友全族的性命去给别人挡灾避劫。 相反的,如果有人提前引动了何蓁蓁的劫数,让她在天命之劫当中,虽然也是逆天,却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同样是天道安排的劫数,只是挪动了一下先后的顺序,这并不是在抹去劫数,所以施术者不会受到太重的惩治。 这倒很像是半命道的风格。 何蓁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相信你。” 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何蓁蓁却马上说道:“如果,我让你推算我尸身的位置,你有几分把握?” 来了!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何蓁蓁已经开口了,我只能回答道:“现在,就连半分的把握都没有。就算我看到结果又能如何?恐怕,我还没机会说出结果,就会死于天道之罚。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何蓁蓁咬牙道:“那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能帮我找到尸身为止。” 我诧异道:“你就一直这么跟着我?” 何蓁蓁一指我的鬼眼金钱:“我要待在那里,就是那枚带着怨气的鬼钱。我想,它应该是对你动过杀意吧?作为回报,在你找到我的尸身之前,我会一直帮你镇压那只鬼魂。” 我下意识地看向鬼眼金钱时,果然看见其中一枚鬼钱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黑气,那应该就是我二叔寄魂的鬼钱。 如果没有人压制我二叔的鬼魂,鬼眼金钱就没法再用了。他一次要不了我的命,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而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遇上不得不用鬼眼通玄的致命危机,再把鬼钱带在身上,肯定是祸非福。 可是…… 我抬眼看向何蓁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放过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不是你的仇人?” 何蓁蓁摇头道:“不是,而是我一直觉得,不能得罪你们,我可能会有求于你们……” 恶魇,虽然属于鬼类,但也是天地孕育的精灵之一,感知能力超乎想象,难怪她会对我们一直留手。 何蓁蓁走向鬼钱之间,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何蓁蓁明明能感觉到前世关星宇的杀意,明明知道自己有九成以上的可能会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中灰飞烟灭,却仍旧要去赌那不到一成的机会。 前世关星宇对何蓁蓁的情,是真的!应该是真的吧?否则,凭借恶魇的感知力,不可能看不出他的虚情假意。 前世关星宇若是迫不得已或者被人控制还情有可原,如果不是,那就太可悲了。 我正胡思乱想之间,何蓁蓁的身形已经隐没在了二叔的鬼钱当中。 我那根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仰头栽倒在了棺材旁边,人事不省。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户村民的炕上。 史和尚他们不知去向,门外却传来了媒婆和几个村民说话的声音。那个村民说道:“你说,这是弄的什么事儿?咱们靠着吴大先生留下的道道儿在这儿吃了好几十年安稳饭,现在被那小子一搅合,全都完了。” 有人接茬道:“你们就没觉得那小子有点面熟儿?他也姓吴……我看,他说不定就是吴大先生的后人,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吴大先生留给小先生的……” 媒婆“呸”了一声道:“这些话,以后别说了。南边坟毁了,还有北边坟够咱们吃到死了。屋里那个小先生不是什么善茬,你们嚼舌根子让他听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的人一下子都不吱声了。我躺了一会儿才干咳了一声,外面的人听见了赶紧推门走了进来:“先生,你醒啦?” 我撑着身子道:“我的朋友呢?”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喊。”媒婆出去没多久,叶烬走了进来,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兄弟,哥哥求你个事儿。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关星宇?我知道他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是我当年欠了关家妹子的人情……” 我摆手道:“按我的脾气,不给他三刀六眼,绝不算完。但是,叶兄的面子我一定要给。这事儿,一笔勾销。” 我的为人没那么大度,甚至是有仇必报。 但是,叶烬在鬼屋里舍命压制关星宇的情义,我却不能视若无睹。当时,叶烬的位置才是最为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持刀威胁关星宇,绝不只是为了自己那么简单。这个情,我得记着。 叶烬狠狠一拍我的肩膀:“走,兄弟,我带你去关家讨债。关星宇可以不杀,但是这笔账,必须算回来。” 叶烬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到村外,弄上了汽车。史和尚早就等在了车里,我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就斜倚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我看上去像是在睡觉,脑袋里却在飞快地转动…… 出现在关家和荒村里的术士都是我爷? 如果是,那不就等于是我爷布了一个大局,最后生生把一只恶魇给逼进了鬼钱,成为鬼钱的三个器灵之一? 我爷真能算无遗策?我觉得不太可能。他手里的鬼钱没有器灵,他怎么看到几十年之后发生的事情? 可是,那个术士破劫的手法,与半命道鬼脉的作风极为吻合。说他不是鬼脉传人,我第一个不信。 但是,把十多个前世有缘的人聚集到关星宇身边,不仅需要通天彻地的手段,还需要很多术士一齐配合。我爷做不到…… 如果我爷没来过这个村子,那么,门外的“小鬼敲门卦”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我爷如果事先布了这么个局,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他不知道,面对恶魇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玩万劫不复? 无数个前后矛盾的判断在我脑袋里不断冲突,似乎哪儿都是真的,又似乎哪个都不对。 这些话,我没法去问何蓁蓁,也不敢问。 谁也没法保证,我爷的布局不会彻底惹怒何蓁蓁。 我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沉沉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到了关家庄园门口。 叶烬一马当先地走进关家客厅,对着早就等在客厅里的关老头抱了抱拳:“关老爷子,你那宝贝孙子在外面干了什么,我想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这件事儿,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应该,应该……”关老头点着头道,“不知道三位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关老头嘴上说得客气,我却听见有人在屏风背后和楼梯的拐角上悄悄地挪动脚步。 关老头竟然在我们过来之前,在客厅里悄悄埋伏了保镖? 我抬眼看向关老头道:“老爷子,在暗处藏那么多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张宣打赏! 第九十五章 矛盾2 关老头干笑了几声:“人嘛!上了岁数之后都惜命,怎么也得有些考虑。” “我不喜欢这种考虑!”我冷笑之间,抖手甩出一枚青蚨镖直奔屏风背后打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我说动手就动手,等到青蚨镖的寒光刺进他们的双目时,藏在屏风后面的保镖想躲都来不及了。呼啸而去的暗器撕开了屏风上的字画之后,结结实实地打进了对方肩头。那个保镖惨叫倒地之间,我的第二枚青蚨镖已经对准了仍旧稳如泰山的关老头。 关老头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我上手就放倒了一个保镖之后仍旧面不改色:“年轻人,做事儿不要那么大火气,要知道……” 关老头的话没说完,脸色忽然一变:“小吴,你爷爷是不是叫吴争?” “没错!”我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吴争,是我爷行走江湖时所用的化名,但是,这个名字他一样不会轻易示人。知道我爷化名的,不是他的朋友就是他的敌人。 关老头沉声道:“小吴,你身上有没有鬼眼金钱,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放心,我不是在觊觎你的法器,而是涉及了我和吴争老哥之间的第一个约定,我必须慎重处置。” 我摸出一枚鬼眼金钱举了起来:“你认得鬼眼钱?” “哈哈……”关老头拍着大腿笑道,“小吴啊!你早说出自己的身份,哪会有那么多的事儿?来来来,快叫爷爷。” 我脸色微微一沉之后,关老头却拍着大腿笑道:“改口这事儿,我是急了一点,等你和倾妍结了婚再改口也不晚。到时候,爷爷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结婚?关倾妍?我顿时懵了。刚才我还觉得关老头是在故意倚老卖老,可我要是真跟关倾妍结了婚,那不就得改口叫他“爷爷”了。难不成,我爷跟他…… 关老头也不管我什么反应:“当年,你爷救了小宇之后,我们老哥儿俩那是一见如故,越聊越是投机,干脆就把你和倾妍的婚事给定了。吴老哥说了,将来有一天肯定有个拿着鬼眼金钱的小伙子过来,那就是他的孙子。你刚才要是没动青蚨镖,我还认不出你哪!” 关老头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停了下来。我赶紧问道:“关倾妍手心里有个三颗红痣吗?” “有啊!”关老头招呼道,“快把倾妍叫来,给小吴看看……” 关倾妍来了之后,只是伸手给我看了一眼掌心,就咬着牙站在了一边儿,再没说过一句话。 关老头却极为兴奋地说道:“怎么样,认定是你媳妇了吧?” 我爷爷的遗言里就有那么一条,让我必须娶一个手心里有三颗红痣的女人。 关倾妍手心里那三颗品字形的红痣,不正代表她是我命定的妻子? 我爷既然早就知道了这点,为什么还要故弄玄虚,不肯定告诉我关倾妍的存在? 我正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关老头却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和关倾妍:“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民政局,给你们登个记,回来好算日子张罗婚礼。司机备车,备车……” 我稀里糊涂地被关老头拽到民政局,跟关倾妍办了婚姻登记。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看着自己粘了红色印油的手指发呆。我就这么结婚了?我结婚了! 虽然这件事儿我早就有心里准备,但是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我却免不得茫然不知所措。 天命的姻缘? 也许是吧!我和关倾妍的相遇,并没有谁刻意去安排,如果没有叶烬联系生意,我和史和尚可能就会去另一个城市。茫茫人海,我到哪里去找关倾妍? 人定的姻缘? 我觉得更贴切一些。我爷早在二十多年之前就布了这么一个局。当初,他跟关老头给我定下婚事,未必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也许就是为了让我心里舒服一些。 现在很少有人会接受包办的婚姻,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关倾妍相遇,多少也算是有一个接触的过程吧?应该是这样! 我忍不住转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关倾妍,她始终一言不发,脸上也无喜无悲,甚至看不到一丝情绪上的波动,让我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也许,她想的只有两个字——“认命”。 倒是关老头显得极为兴奋,一路上都在说话,一会儿说要让我退出江湖,学做生意,一会儿又说想要早点抱上外孙,说两句还要问我一声:“小吴,我说的对不对?” 我只能敷衍点头,一时间尴尬至极。好不容易到了关家,我赶紧回了房间,那之后的几天,我再没见过关倾妍,倒是史和尚和叶烬一直在陪着我。 他们两个看得出我心事重重,除了每天陪我喝酒聊天,什么都没做,直到有一天晚上,叶烬才郑重其事地跟我说道:“召子,有些话,当哥哥的本来不该说,但是我也不能不说……你想要的生活是这样的吗?” 我摇头道:“应该不是吧……” “我猜也不是。”叶烬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扔在了桌子上,“这是关倾妍派人给你送过来的书。《经济学》、《市场营销》、《人力资源管理》这些书,你看得懂吗?让你去经营一家公司,你玩得动吗?” “看不懂。”我再次摇头。其实关倾妍把这些书送过来的时候,我心里特别不舒服。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多看看书?是觉得我文化低,还是看不起我这个江湖草莽? 叶烬抽出砍刀,一刀劈在了一本书上:“这才是你的世界。有刀、有血、有酒、有歌的江湖才是你的天下。” 叶烬轻轻把自己的手指压在刀刃上,一滴鲜血立刻顺着刀锋流了下来:“我们这些人,从拿起刀剑踏进江湖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把命交给了江湖,在江湖里飘来荡去,想停都停不下来,因为这里有我们的命。” 史和尚反驳道:“别瞎说!老吴现在还没牵扯到因果,或许还能退得出来。” “他退得出来吗?”叶烬反问道,“你忘了他身上还有一只恶魇吗?何蓁蓁能让召子吃几年安稳饭?” “这……”史和尚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蓁蓁既然能预感到将来我会碰上她的尸身,那就说明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关家。就算我想安稳一生,她也会把我拖进江湖。 叶烬再次说道:“召子的本事都在术道上,踏进江湖,他早晚能叱咤风云。待在关家呢?他学过怎么经营公司,还是学过怎么交际权贵?” “召子是什么人?他是脾气上来,多大的人物都敢怼,多强的敌人都敢碰的;只要对了撇子,就算是一个要饭的,他也能跟人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样的人,只适合混江湖,到了场面上,用不了多久就得有人出来给他擦屁股。” 叶烬语重心长道:“在术道上,他的雇主得叫他一声吴先生,他能昂首挺胸谈笑江湖。到了关氏呢?别人冲着他关家女婿的身份,表面上会叫他一声‘吴先生’,背后又该怎么议论召子?废物,小白脸,吃软饭的?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召子能承受得住吗?” 史和尚忍不住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啤酒狠狠灌了两口。 叶烬的话不中听,可全都是事实。就算我能在几年之中适应商场甚至官场上的规则,可是这几年之中又该如何?我确实不是一个能受得了白眼的人啊!江湖才是我的世界。 史和尚犹豫了半晌:“老叶,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可是,老吴已经结婚了。别管他跟关倾妍那丫头有没有感情,那终归是他老婆对吧?老吴想回江湖,那就是抛弃妻子啊!” 叶烬也跟着叹了口气:“男人,早晚有一天会被家事牵扯,被绑在他心爱的女人身边,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曾经的执念,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守着他心爱的女人,守着他的家。可是,召子,关倾妍真是你割舍不了,宁愿退出江湖也不愿看她落泪的女人吗?” 我微微摇头道:“我只能说不是。” 初见关倾妍时,我只觉得惊艳,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也只能说并不排斥关倾妍,可是说到爱,却真的没有啊! 叶烬再次说道:“你跟关倾妍才认识了多久?很快,你就发现你们格格不入。” 叶烬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别的不说,就说你这身衣服。你已经习惯了这种宽松的服装,因为你随时都可能拔刀见血。让你穿上西装,你会觉得从里到外的难受,甚至会因为一件衣服,去排斥你身边的人。” “信我一句话,关倾妍有她的公司、她的事业,她不会为你改变什么。她不是能和你一起拿着大饼卷牛排的人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你们坐,我出去走走。” 第九十六章 愤然离去 “老吴,你去哪儿?”史和尚喊我的时候,叶烬却轻声道:“让他一个人想想也好。”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在走廊里点上了一根烟,毫无目的地在关家别墅里转了几圈,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 叶烬的话句句在理。我和关倾妍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活在一起又如何? 像老杜和谢婉乔一样,一个在外奔波,一个守在家里? 我和老杜不同,老杜的江湖占了一个“官”字,只有公事没有私怨,江湖人会把法度和私怨分得很清楚,不会轻易迁怒警察。而我的江湖却是步步惊心,惹上了仇家,说不定就会给关家带来横祸飞灾。 想要保全关家,我就只能泯去行走江湖的那颗心,可我能做到吗?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时,关老头拍桌子的动静已经从屋里传了出来:“混账东西!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爸!你怎么就不明白?”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吴召是什么人?充其量就是个瘪三,小混混。你把他招来当女婿,我们关家……” “放屁!”关老头勃然大怒道,“吴召是大先生。什么瘪三、混混?” 关老头发怒,那个女人就不敢吭声了。一个男人却开口道:“爸,你先冷静下,听我说。咱们撇开吴召的身份不谈吧,他的个人能力怎么样,你考察过吗?” “我们关家的女婿,可以是个普通人,但是他得有帮助倾妍维持关家产业的能力。吴召能做到吗?” 关老头气哼哼道:“能力可以后天培养!” 中年人道:“好吧!就算能力可以培养。可是他能给倾妍幸福吗?倾妍喜欢的东西,他能理解多少?就像倾妍最爱的钢琴,吴召能听懂吗?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能生活在一起吗?” 关老头终于叹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清楚。可是,当年我毕竟答应了的吴大先生。有些承诺,绝不能反悔。” 那个女人再次说道:“爸,我真不明白,我们关家究竟欠了那个姓吴的什么了?说不定,他当年来我们关家,就是包藏祸心。” “放肆!”关老头再次拍案怒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青林应该清楚。当年星宇病重的时候,关家其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了,要不是吴先生出手,帮我们关家改了风水,我们关家能有今天?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关家现在的一切,都是吴先生给的。吴召来了,如果他想要,也一样可以收回去。” “风水,风水……”女人不满道,“你们还在迷信这些……” 中年接口道:“爸说的没错,这些年我也找了很多风水大师过来,他们看过之后,都说当年布局风水的是一个世外高人,他们谁都做不到那点,而且,对方在风水局里留了暗手,随时都能逆转风水局,让关家破败。” 关老头喟然道:“以前,我也不信风水命数,自从认识了吴先生之后,我开始信了。我对秘术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毛骨悚然哪!他们可以兴一家、兴一城,但是也能反手之间让人九族俱灭、生不如死啊!” 关老头道:“说句实话吧!我也心疼倾妍,我也一样不想让她嫁给吴召。可是,我们关家的生死攥在吴家人的手里啊!” “怎么会这样?”女人的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关老头继续说道:“吴召的为人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可以说是亦正亦邪、心狠手辣。为了关家,我牺牲倾妍,只怕躺进了棺材里都不会心安。可我有什么办法?关家多少人得活命,又有多少人得靠着关家吃饭……” “我去找他!”女人厉声道,“我要跟他讲道理。他吴召如果还是一个男人,还有半点羞耻之心,就不会干出挟恩图报的事情。我要去质问他……” “站住!”关老头拍案怒吼时,我也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三个人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关老头勉强笑了笑:“小吴,你怎么来了?快坐,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岳父岳母……” “不用了。”我淡淡地看了一眼表情尴尬的那对中年夫妻,“我过来,只不过是想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我不等他们开口就说道:“我和关倾妍之间的婚事,是我爷定下来的,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这人……”那个女人刚要说话,就被他丈夫给拦了下来。 我继续说道:“你关家的产业,还有你关家的兴衰,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感兴趣。你们关家唯一跟我略有关系的就是关倾妍而已。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解除我和关倾妍之间的婚姻关系。但是,我也绝不会妨碍你们关家。” “那本结婚证,你们就当成带了我名字的纸儿,在那放着吧!关倾妍以后想恋爱、想嫁人,悉听尊便。我想,像你们这样的家族,也不会被一张纸困扰吧!” “至于将来的事情,我想你们不用担心。关倾妍或许可以长命百岁,但是我不一定,说不定哪天她就彻底自由了,那时,那张纸就彻底作废了。” 我说完之后刚想往外走,就听见关父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有些事情口说无凭……” “放肆!”关老头拍案大怒道,“吴家人一向一言九鼎,还会做出反悔的事儿吗?” 关老头看似在训斥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却是在拿话挤兑我。 我淡淡一笑:“你们不是有律师吗?写个声明或者协议吧,我来签字。” “痛快!”关父一挑拇指,马上打电话叫来了律师,对方很快就把一纸协议放在了我眼前。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协议,那上面大致的内容就是,划清了我跟关倾妍的所有财产,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都与我毫无关系,就算关倾妍死在我的前面,我也没有半点继承权。 关父一直注意着我的脸色,看我始终面无表情,才说道:“小吴,你如果觉得这个协议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只是好奇协议怎么写而已。”我签名之后,把协议推给了对方,“字,我已经签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威胁你们关家,我还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 “这个嘛……”关父试探着说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所保证的好。” 我淡淡一笑,从身上抽出了匕首,对面的几个人顿时脸色一变。关母失声尖叫道:“保镖……快来人……杀人啦!” 一直没有露面的关倾妍忽然从书房的套间里冲了出来:“吴召,你要干什么?” 原来,关倾妍一直都在听我们说话。 我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心情,但是也知道,她对我,就像我对她一样,丝毫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牵绊,否则,她也不会一言不发。 我淡淡一笑,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举手向天道:“术士吴召,以血立誓。此生除一纸婚书之外,绝不与关家纠缠,不动关家风水、不碰关家气运,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我轻轻甩掉手上的血迹:“关先生,现在是否满意了?” 关父这才笑道:“吴先生果然是条好汉。不过,我很好奇,既然你不在乎倾妍,为什么非要固执那一纸婚书?”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本来我不想解释什么,但是为了让你们放心,我就多说几句。我爷在临终前,逼我立誓,非关倾妍不娶,否则,他的魂魄不得安宁。” “如果没有这条誓言的约束,我不会在关家多留一刻。我想,不用再让我解释什么了吧?” 关父这才点头道:“理解,理解,完全理解。吴先生帮我关家这么多,我们总得有所表示。我给吴先生准备了一笔款子,希望……” “不必了!”我摆手道,“关家生意的酬金早就跟我结清了,我与你们关家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了。希望以后不要再见。” 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等到出门之后,我才哑然失笑。是关父的反应够快吗?也许是他脑子转得够快,能在片刻之间把所有事情都想周全。但是,我更倾向于他们是故意给我演了一出戏。 甚至,叶烬也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角色。 我走回房间招呼叶烬和史和尚离开了关家,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叶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召子,我让人当枪使了。我跟你谈那些话之前,关倾妍曾经找过我,跟我说了很多,其实也就是在仔细打听你的事儿。” “我跟她讲了一些江湖上的事儿,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理解不了一个术士的生活,所以我才……没想到……” “别说了,陪我喝酒去!”我打断了叶烬,直接拽着他们两个走向了路边小酒店。 这件事儿,是不是刻意的安排,对我而言都不重要。该出现的矛盾,早晚都会出现,也调和不了,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展无相打赏! 第九十七章 无妄之灾 我和史和尚他们两个一直喝到了半夜,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其实,喝酒就是这么回事儿,喝多喝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兴。我和关家把话说开,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心里畅快了不少,才一直喝到东倒西歪才往外面走。 可我们几个光顾着喝酒去了,一桌子菜也没动几口,没走出多远就觉得饿得难受,满大街地找地摊儿:“以前那些街边烧烤都哪儿去了?” 史和尚大着舌头道:“你傻呀?这特么都后半夜儿两点了,鬼出来吃烧烤啊?” “那就找个面馆……”我正说话的时候,却听见叶烬叫道:“那边儿!那边儿有个卖豆腐皮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摊子,三步两步就走了过去。 我小时候,跟现在的孩子比不了,那时候哪有现在这琳琅满目的零食玩具,学校门口的零食就两样,一个是烤豆腐皮,一个是糖稀。那时候,我经常攥着几毛钱,在豆腐皮和糖稀之间来回犹豫。 把钱全花了就只能吃一样,要是一样都买点儿,又都吃不过瘾。那时候,我总想将来有了钱,就拿豆腐皮当饭吃。现在长大了,糖稀找不着了,豆腐皮也吃不出原来的味儿了。 我这回离着老远就闻到了豆腐皮的香味,就跟小时候学校门口卖的一个样,什么都没多想就直接跑了过去:“老板,先来二十块钱豆腐皮,烤完先放在火上热着。” 我拿过烧烤摊子上的小板凳,搓着手坐下来时,才看见卖烧烤的是个五十来岁、白白胖胖的大妈,那人根本没看我,只顾着低头在那烤豆皮儿。 叶烬、史和尚晃悠过来之后,史和尚直接从摊子下面拽了三瓶啤酒出来:“接着喝,接着喝。” 叶烬却看着那大妈问道:“大姐,这深更半夜的,你蹲在一棵柳树底下卖豆皮,就不害怕啊?” 我刚从史和尚手里接过啤酒,就打了个激灵,身上的酒顿时醒了一半儿。我们这是坐在柳树底下? 等我仰头一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随风摇晃的柳条。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明明没看见路边还有柳树。就算是我喝到头昏眼花,也不至于连棵差不多两人合抱的粗细的柳树都看不见吧? 我本能地伸手摸刀,却一下抓了空。我身后的罗刹没了? 我额头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淌了下来。等我看向叶烬和史和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动作、表情也一样如此。他俩的兵器也没了? 这时,正在那烤豆腐皮的大妈却开口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说我害怕人,我都是老太太了,还有哪个歹徒能看上我?要说是鬼,那就更不用怕了。人死之后,你说他是个魂儿,那就是个魂儿,你说他是股气儿,那就是股气儿,有什么可怕的?” 大妈说话之间,把烤好的豆腐皮放在盘子里端到了桌上:“趁热吃。” 这会儿,我哪还敢去碰那豆皮啊? 鬼魂在柳树底下卖茶卖饭的传说我听过无数回了,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给碰上了。 大妈看我们不动筷子,干脆自己说道:“你们是不是怕吃了之后折阳寿啊?” “要说,这柳树下面确实是个好地方,能聚阴气,也能挡人视线。在柳树底下支起一盏灯,柳条来回乱晃,你也就看不见我有没有人影了,对吧?” 那人的话刚说完,形同群蛇乱舞般的树影就在她身边摇曳而动,从我的角度看上去,那人就像是坐在蛇群当中,周围全是倒竖而起的光影,对方本就白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唯独两腮上开始慢慢映出一片血色的红润。 我刚想起身时,却觉得自己的双腿被什么东西给压了一下,等我目光移向桌下时,却看见自己的膝盖上按着一只人手。 等我慢慢挪动了一下目光,才看见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对方一只手里举着个酒瓶往嘴里猛灌,另外一只手却按在我腿上一动不动。 史和尚和叶烬身边也多出了两个人来,一个像小猫一样趴在和尚膝头,另外一个却用手肘压着叶烬的肩头不放。 大妈却在这时开口道:“本来嘛,柳树下面就不该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大妈,而应该只有妙龄少女才能吸引南来北往的醉鬼。你说对吗?” 我沉声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柳树下的鬼魂最善于迷惑路人,骗他们吃下东西,再慢慢吸取对方的阳气,哪有这么直接出来,告诉别人,我就是鬼魂的? 大妈笑道:“还能做什么?请你们吃饭呗!别的鬼魂,会在饭碗里放上石头、沙子,让人当成美味吃下去,直到他被活活胀死为止。我给你们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吃食。你们就不尝尝吗?” “我……”我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觉得一阵香气像蛇一样钻进了我的鼻孔,我越是不想去看桌上的豆皮,越是觉得不能不吃,不吃,我这辈子都得后悔。 我仅仅坚持了几秒钟之后,就扔掉了手里的酒瓶,抓起豆皮拼命地塞进了嘴里。 我心里明明知道桌上的东西不能吃,手和嘴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生怕自己的手慢了,东西全被史和尚他们抢光了一样,两只手轮着往盘子里抓。 我这边还没吃完,那边就有鬼魂把豆皮端上了桌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久,吃了多少,明明胃里饱得难受,手上还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那个大妈扇着炉火说道:“知道柳树下面的鬼魂为什么总喜欢把人撑死吗?因为,你东西吃多了,能把身上的阳气顶出来。人的胃里涨得难受时,就想往出吐,你吃下去的吐不出来,就只能往出吐阳气。等一会儿,你们就该往外吐了。” 那人说的话,我也知道,可是我那双手就是停不住,只要东西上桌,就拼了命地抓起来往嘴里塞,没过多一会儿,我就开始一阵阵地往出干呕了起来。 坐在身边的鬼魂忽然伸出手来强行扳住我的脑袋转了过去,舔着一张樱桃小嘴,凑到了我的嘴边儿,轻轻吸了两下,我只觉得全身都跟着一阵发冷——这是阳气被人生生从体内给抽出的表现。用不上多久,我就会从心里冷到外面,直到全身阳气耗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人笑道:“你们吃的还是不够多啊!嘴里吐出来的阳气不够,你让小鬼儿们怎么吃?这样,我给你们一样加料豆皮如何?” 那人说完就把盘子放在了桌上,盘子里只有那么一串豆皮,可是那豆皮上的香气就像是一贴毒药,逼着我想要吃下去。 “一串豆皮,肯定不够你们三个人分,谁抢到就是谁的!”那个大妈说话之间,桌子上同时出现了三道影子——我的罗刹、叶烬的砍刀、史和尚的铁棍,同时变成了映在桌子上的虚影? 不对!那三件兵器就悬在我们头顶上。 我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兵器落地,我们三个就会被香气逼得发狂,抽刀劈向对方,只是为了那么一串儿小小的豆皮儿。 我奋力抬头看向对面是,他们两个也往我身上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眼里全都布满了血丝,目光之中隐隐露出了杀气。 完了完了,我们三个都会血溅当场。 我心底的叹息没落,三件兵器同时从天而降。罗刹雪亮的刀光紧贴着我的肩头划过半空刺进了地面,还在轻颤的刀柄正好落在了我的手边。 我伸手握住了长刀,回手一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算杀了他们两个又能如何?以那人的本事,我在重伤之下绝对逃不出十步开外。况且,我也不想,更不能对他们出手。 我只觉得罗刹的刀刃触及到自己的皮肤,就跟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本来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重新苏醒过来。我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被捆在对面柱子上的叶烬,史和尚则被捆在了我们两个中间。 那卖豆皮的大妈就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在一口锅里熬着什么东西。 我睁眼不久,就看她用木头勺子从锅里舀出来满满一勺黄呼呼黏兮兮的东西,她还没走到我们跟前,一阵令人作呕的臭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孔。 大妈端着勺子走到史和尚身边:“昨天让你吃豆子,你们不吐,现在豆皮没了,你们喝这个吧!” 史和尚“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臭娘们,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 “等你有机会做鬼再说。”那个大妈伸手捏住史和尚的鼻子,就要把东西往他嘴里灌。 我急忙喊了一声:“住手!朋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找我们?有事儿直说,何必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那个大妈端着勺子转头问道:“古飘然去哪儿了?” 我顿时懵了:“谁是古飘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姓古的老骗子吧?” 第九十八章 酬劳 “对!”那女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道,“就是古飘然那个老王八蛋!他在什么地方?” “天地良心,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我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事儿,差点没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不相干的人手里。 那人脸色发冷:“你不认识他,身上怎么会有他留下的气息?” “气息?我怎么不知道?”我顿时懵了。 我总共就见过古老头两次,一次在三溪,一次是在关家。而且,我们也没近距离地接触过,他能在我身上留下气息? 古老头应该是可以做到这点。谣门传人手段变幻莫测,造假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怀疑过古老头的身份,更不会处处防备,他的确有机会在我们身上做手脚。 我急声道:“大姐,你在追踪古老头对吧?你就没想过,古老头是故意玩金蝉脱壳?” “想过!”那女人郑重其事地点头道,“但是,我更觉得你是那老王八蛋选的传人!” “成为谣门入室弟子的先决条件,就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凭借骗术逃出生天。老王八蛋把你扔下来,就是要让你进行一次入室历练。” 我顿时大怒道:“去你娘的入室历练!老子这辈子都光明磊落,谁特么的靠骗术过活!” “这就更像了!”那女人眯着眼睛道,“‘悲喜惊疑贪昏怒,意到神随心自明’是谣门的基本功。你练得不错嘛!” “狗屁的基本功……”我差点被她给气昏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谣门弟子个个都是演员,演什么像什么,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啕嚎大哭,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拿什么去骗人。 我怒吼道:“你放开我!我发血誓,你总该相信了吧?” “不信。谣门的不传之秘就是‘假誓’。”那女人再次摇头道,“谣门传人的誓言比狗屁都不如,发誓的事儿张嘴就来,祖宗八代都能拿来发誓,却从来没遭过报应。” 那女人眼神当中带起了冷意:“你连‘假誓’都学会了,‘避誓’应该也学了吧?你还说自己不是谣门传人。” 假誓,顾名思义就是誓言是假的,永远不可能应验。避誓,却比假誓更高一筹。也就是说,发的誓是真的,但是,他们有办法把誓言躲避过去,不受鬼神之罚。 谣门弟子欺骗的对象不仅是凡人,还有术士,甚至是鬼神,发假誓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所以才有避誓的秘法。避誓,才是谣门真正的不传之秘。 可我现在不想去跟那个女人讨论什么谣门秘法,只想让对方赶快相信我的话:“大姐,你自己说,你怎么才能相信我?” 那女人把那勺黄呼呼的东西端到我鼻子底下:“这勺里不仅有屎,还被我掺了毒药。你可以选择自己吃,也可以选择喂给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你选吧!” “放屁!你他么……”我刚一开口,对方就重重地一个嘴巴扇了过来,直接把我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那女人甩着手道:“我喜欢骂人,但是不喜欢挨骂,所以,你最好别在那儿满嘴喷粪。说,你喝还是给他们喝?” 我顿时红了眼睛。 我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那个那女人抽出罗刹砍断了我身上的绳子,用刀尖顶住我的咽喉,紧盯着我道:“喝还是不喝,你最好快点选择。” “喝个狗屁!”史和尚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老吴,泼她脸上!妈的,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一块儿死也是一种选择……”那女人似笑非笑道,“起码,黄泉路上并不寂寞。” “呵——”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烬忽然一声暴喝,双臂怒扬而起,震断了捆在了他身上的绳索,起身往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叶烬身形暴起时就想动手,谁知道对面那人却毫无顾忌地挑动了刀锋:“别动!” 她话音还没落地,身在半空的叶烬就莫名其妙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失去惯性,直接平拍在了地上,再也没法起身。 这时,史和尚头顶却蓦然蒸起了阵阵水雾似的白烟——他在强行运功? 武者都有拼命的办法,可是一旦拼死出手,九成的结果都是敌我皆亡。史和尚也想崩断身上的绳索,给我争取一次出手的机会。 可他做到了又如何? 我不相信,叶烬在拼命脱困之后,就连飞跃几米的力道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女人在叶烬他们身上下了其他的禁制。 史和尚强行震断绳索的后果,只能是徒增牺牲而已。 “和尚,住手!我喝……”我举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过去。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史和尚能想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就在勺子马上要触碰到我嘴唇时,那女人手里的长刀忽然向上一挑,直接把木勺给掀飞了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黯然道:“我现在相信了,你们不是谣门的传人。谣门的人不会为别人做出牺牲,哪怕是结义兄弟也不行。” “其实,昨晚在柳树底下,你们分别拔出兵器想要横刀自刎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们都不是谣门中人,只是,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还是想要试试。” 我暴怒道:“你想试试,就能拿我们的命来赌?” “不!”那女人摇头道,“实际上,我是在给你们好处。” 她伸手一指叶烬:“他在几天之前受过严重的内伤。现在看上去没事儿,实际上,他有一口淤血一直被压在体内。现在淤血没了,他的功力很快就能更上一层楼。” 我这才看向趴在地上的叶烬,他嘴边的血迹果然带着黑色:“那史和尚……” 那女人说道:“你仔细看他真气运行的路线。他始终没法冲突瓶颈步入先天,就是因为运功的路线不对。我故意捆住他的四肢,就是让他按我预定的路线运功,功成之后,他必成先天。” 我这才松了口气:“你在追踪古老头?” “对!”那女人点头道,“我追踪他好多年了,却始终没能抓住他。每一次我觉得就要抓住他时,都会功败垂成。或许是他的骗术太高,也或许是我太笨。” 那人满怀希望地看向我道:“你对他了解多少?能告诉我吗?” 我摇头道:“我对他了解的并不多。我第一次见到古老头,完全是一个意外……” 我把自己结识古老头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之后,那女人才哑然失笑道:“原来他为了躲我,竟然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了,难怪我找得昏天黑地也找不到他人在哪儿。” 那个女人看向我道:“我出酬劳,雇佣你们帮我找那老王八蛋如何?” 我摇头道:“我们都不善于找人。” “不是让你们找人,而是我要待在你们身边。”那女人道,“谣门什么都能骗人,唯独在传承上不会骗人。那老王八蛋是真想收你们其中一个人为徒,否则,他也不会留下印记,让我来找你们。” 我再次摇头道:“我可没有凭着三寸不烂化险为夷的本事。我看你找错人了。” 那女人看向我道:“不,你已经过关了。在谣门,师父骗徒弟,徒弟骗师父,都是一种修行。你既然没死,就可以去骗那王八蛋自己如何如何通过了历练。只要把他骗了,你一样可以进入谣门核心。所以,他肯定会再过来找你。” 我摇头道:“我对加入谣门没有兴趣,对骗人更没有兴趣。况且,谣门的一些做法,我也接受不了。” 那女人笑道:“什么做法?不肯为任何人牺牲自己?你确实是一个肯把自己性命交在朋友手里的人,所以,你不信任谣门对吗?” 那女人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我说,规矩是规矩,人心是人心,你会怎么想?” “诚然,善于骗术的人都是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甚至毫无大义,但是,谣门当中也一样英豪辈出,用血肉和尸骨去捍卫他们心中的坚持。否则,谣门也不会在术道当中毁誉参半。” 这一点,那女人和我爷说的一样。我爷对谣门中人颇有几分敬佩之意,不过,他究竟佩服谣门什么事情,我却始终没弄明白。 我仍旧摇头道:“不管谣门如何,我都没有半点参进去的意思,我看你还是……” 那女人微笑道:“我不需要你加入谣门,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了。老王八蛋迟早会回来找你,我只要守株待兔就足够了。” 我指了指叶烬和史和尚:“难道古老头相中的人,不会是他们两个?” “不会!”那女人摇头道,“那老王八蛋只看中了你。至于他相中了你哪一点,怕是你自己最清楚。” 我刚想说“我清楚个屁”,那女人就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因为我给你的酬劳,你拒绝不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九十九章 罗刹之秘 我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缺钱。” 其实,我的潜台词是:我实在不想跟谣门扯上任何关系。 古老头虽然骗了我两次,但是还没发展到生死大仇的地步,我也不想再跟对方有什么纠缠。 况且,我爷也跟我说过,不要轻易招惹谣门。对他们,一定要保持得过且过的态度,吃点小亏也不要翻脸,否则后患无穷。 那个女人铁了心要跟古老头过不去,我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儿? 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敲击着罗刹的刀身道:“如果说,我给你的酬劳,是解开这把刀上的秘密呢?” “你是什么人?”我顿时警惕了起来——罗刹是我吴家的家传宝刀,宝刀当中的秘密连我这个吴家嫡系子孙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那个女人笑道:“你可以叫我豆婆婆,也可以叫我老黄豆,至于真名,我早已经不用了。不过,我可以保证,自己不是谣门中人。” “至于说宝刀上的秘密……”豆婆轻轻敲了一下刀身,“这个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的秘密,只不过,看你出不出得起价钱。”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你是信子?” 我爷曾经跟我说过,术道上有一种人是专以贩卖情报为生的,这些人统一称为信子。但是,内部却有分门别类,组合也有大有小,真正的信子就像是术道顶尖的高手,形如神龙,难得一见。但是,只要能搭上信子这条线,就不愁没有情报。 豆婆笑道:“你说我是信子就是信子吧,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 我沉声道:“我怎么相信你?总不能你说自己是信子,我就一定要相信吧?” 豆婆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当着你的面解开罗刹的秘密,你不就相信了?” 我低头犹豫之间,被捆起来的史和尚忽然一声怒吼,全身真气爆发,生生震断了背后的木桩。等我转眼看向对方时,史和尚双目之中精芒爆射,周身上下已经开始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气浪——罡气外放,这是先天高手的标志。 我几步赶到史和尚身边:“和尚,你怎么样?” “好得很!”史和尚哈哈大笑着给豆婆跪了下来,“多些前辈!前辈大恩,史不从铭记在心!” 豆婆没去理会史和尚,反而对我说道:“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我确实相信了几分,毕竟她真有害我们的意思,也不会帮助史和尚突破修为。 我不得不说,豆婆打中了我的软肋。罗刹宝刀的秘密一直是我爷心中的遗憾,我也曾经无数次地翻动罗刹宝刀,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如果她真能解开罗刹的秘密,我答应她的要求又有何妨? 我反复权衡了半晌才说道:“你能解开罗刹的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要求,决不食言。” 豆婆看向我道:“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三枚鬼眼金钱?” 我瞳孔猛然一缩:“你想说什么?” 鬼眼金钱,才是吴家最大的秘密。我爷一再嘱咐我,轻易不要透露自己篡命师的身份,那样只会给我带来泼天大祸。我眼前这个人,却一口道破了我的身份,她究竟想干什么? 豆婆淡淡笑道:“用不着紧张。半命道‘天地人神鬼’五脉虽然声名显赫,但命数一道也并非只有半命道。能与半命道比肩的命数门派,至少也有三个。你们大概是离开术道太久了,对术道已经开始陌生了吧?” “推算命数的人比比皆是,个中高手不说多如牛毛,也并非是凤毛麟角。有些事情,不用太在意。” 豆婆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隐晦地告诉我一个问题:半命道虽然名声显赫,但是在术道中却是以命数师的身份出现,而不是神秘莫测的篡命师。 或许,这就是当年半命道留给世人的印象。 同样,我也不相信其他命数门派没有试过逆转命数。命数推演到了极致,下一步就是谋求改命。这就像一个人站在某个领域的巅峰之后,都会产生一种所向无敌带来的寂寞,最后他们想要超越的已经不是对手,而是自己,甚至是这个世界的极限。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冒险挑战极限,但是总会有少数勇者以性命为赌注,逆转天意。所以,豆婆只是在提醒我,半命道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我沉声问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信子的嘴,可不那么严吧?” 豆婆摇头道:“普通的信子打听不到其中的关键,没有足够的代价也买不到信门高手的消息。” 我微皱眉道:“那不就是说,总有人会出得起价钱吗?” “所以,你更应该解开罗刹宝刀的秘密。”豆婆郑重道,“你现在的修为只能勉强算得上后天武者,没有这口宝刀,你能抵挡多少次厮杀?” 豆婆说的没错。我爷虽然对我要求极为严格,但是吴家却没有顶尖的功法,我修炼的速度一直非常缓慢。就算我将来没有遇上顶尖高手,也没法保证不撞上强悍的鬼怪,凭我现在的实力,说不定就会落得束手待毙的结局。 我是在权衡利弊,豆婆却又抛出了一个诱饵:“如果,你觉得解封罗刹的筹码不够,我可以再传授你一套适合你的内功心法。这个总够了吧?” “成交!”人都有贪念,我也一样。豆婆的诱饵实在太香,就算明知道里面藏着致命的铁钩,我也会张嘴去咬。 “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豆婆伸出手道,“把鬼眼金钱给我吧!” 我从身上拿出鬼钱交到对方手里,豆婆单手握住罗刹的刀柄,把刀横在自己眼前,一皱捏着一枚鬼钱的边缘,往罗刹刀身贴近护手的位置上磕了下去。 豆婆仅仅磕了三下,罗刹刀身上就掉下来一个圆形的铁块儿,大小正好比鬼眼金钱大出来一圈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正目瞪口呆的时候,豆婆已经在刀身上连续敲开了三个窟窿,平托着三枚鬼钱对在刀身的空洞上:“帮我拿一下刀柄。” “哦哦……”我懵懵懂懂地接过刀柄之后,豆婆伸手在刀柄后面按了一下,我眼看着刀身中间的空洞上伸出一根钢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鬼眼金钱,把三枚鬼钱上下贯穿着固定在了刀身上。 “成了!”豆婆惊喜之间,用手指在一枚鬼钱的边缘上弹了一下,鬼眼金钱立刻嗡嗡带响地在空洞之间旋转了起来,仅仅旋动了几周之后,鬼钱的方孔上就泛起了一层血色的红光。 等我再想去看鬼眼金钱中心的钢针时,却已经找不到钢针的位置,三枚鬼钱就像是凭空悬在了刀上。 我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鬼钱上没针孔,怎么会被钢针刺穿?” 豆婆好像没听见我说话,自顾地抚摸着冰冷的罗刹:“鬼王斩终于重见天日了,祸命九刀也该再度威慑江湖了。好好对这对待这把罗刹,不要辜负了它的威名。” 我就像做梦一样接过了罗刹:“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豆婆解释道:“既然你已经成了罗刹传人,那我就是给你讲一讲罗刹的来历。” “你应该知道,纵横术道,刀锋饮血的英雄豪杰之中,为什么没有命师吧?” 我沉声道:“因为命师不善于厮杀,而且,一生大半时间都用在推算命数上,很少有人在武学上有所建树。” “对!”豆婆点头道,“但是,在数百年前,大概是在宋末元初吧,命数师当中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高手,宁逆天。” “宁逆天把武道和命数结合在了一起,创出了祸命九刀这种惊世骇俗的绝学。他出刀,并不仅仅是在以武功对敌,更重要的是他引动了对方的劫数。人出一刀,等于给对手添上一劫。他的对手还有活路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可能吗?” 豆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传说如此。而且,宁逆天在临死之前,拆开了罗刹宝刀和刀谱。罗刹宝刀和鬼眼金钱交给了他的弟子,刀谱却交给了先祖。” “宁逆天曾说,罗刹与刀谱总有相聚的一天,等到先祖的传人遇到同时拥有罗刹和鬼钱的人,就可以把刀谱传给他。” 豆婆郑重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刀谱就在我脑袋里,明天开始,我就教你练刀。” 我看向对方:“就算没有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也会把刀谱交给我对吧?” “没错!”豆婆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什么时候交给你,却得由我决定。等到你七十岁的时候再给你,我也不算违约。” “漂亮!”我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豆婆却微笑道:“不要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毕竟我还答应传你一套内功心法不是吗?终归是你占了便宜。”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什么:“那我问一下,那个宁逆天是什么人,他是半命道的开山祖师?” 豆婆摇头道:“不是!” 第一百章 搭伙买卖 我醒过来大概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豆婆给我的震惊实在太多。 尤其是惊才绝艳的宁逆天竟然不是半命道的开山祖师,更是让我震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豆婆却没去理会我的惊讶:“这么说吧!宁逆天可以说是鬼脉的祖师,但是绝不是半命道的门人。” “什么意思?”我实在弄不懂豆婆的意思。 难不成,鬼脉并不是师承半命道? 我忽然想起,我爷第一次显现自己大先生身份时所说的那句话:“香炉子碎了,没有祖师爷。” 东北先生师承繁杂,问祖师,无非就是想拉近关系,套个近乎,就算不想自报师门,也用不着说这句话。 一个宗门再怎么落寞也不可能到了不用供奉祖师的地步。说香炉子碎了,其实就是在说自己的师门没了,要么是师门为了避祸,解散弟子,不让他们再提祖师二字;要么就是说这话的人,自己叛出了师门,砸了香炉。 无论是哪种情况,也没有人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啊!要知道,叛门弟子已经可以等同于邪门外道,为正统所不容了。 当时,那个先生被我爷吓住,就是这么个原因。他知道叛门弟子从来就不受任何约束,做事乖张、诡异,一旦惹毛了对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以前觉得是我爷不愿意自报家门才说了那么句话,要不然,他又为什么让我拜入半命道? 现在看来,这里面应该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豆婆不知道我在胡思乱想,自顾自地说道:“我敢保证自己的信息绝无虚假。宁逆天当年在半命道里拜门不拜师。你入门的时候,应该也没拜过祖师爷吧?” “对!”我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颤。 拜门不拜师,也就是术士加入一个门派,但是并没有师父去指点他的修为,他必须靠自己摸索,才能学到本事。这种人,能出人头地已经是凤毛麟角,能自成一派,那该是如何惊艳的天才! 豆婆笑道:“那就对了。” 我急声道:“按照你的说法,是先有半命道,后有鬼脉?也就是说……” 我的意思是,半命道是不是原先只有四脉,到了宁逆天之后才出现了第五脉? 豆婆摇着一根手指道:“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你再多问,我就只能回去找了,但是那需要付出代价。你付不起代价之前,他们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试探道:“半命道的秘辛,需要多少钱?” 豆婆伸出一根手指道:“友情价,一个问题一千万!当然,有些问题我也不知道,从别人手里另外买消息,就得加钱了。至于加多少,得看卖家的胃口。” 豆婆的意思很明显,她所在的组合当中,并没有太多关于半命道的消息。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泄气之间,忽然抬头道,“你既然能弄到那么多情报,怎么找不到古老头躲进监狱的消息?” 豆婆沉声道:“这么说吧!我之所以要找他,就是因为我被他骗了一次。那一次上当的代价,是我被逐出了师门。不抓住古飘然,我永远无法回到师门当中,师门也不会承认有我这么个弟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既然已经被暂时逐出师门,那你手里的刀谱又是怎么回事儿?”不是我疑心太重,而是这个豆婆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豆婆眨着眼睛笑道:“我的刀谱只有前三招啊,剩下的六招全在师门。本门每个在外行走的弟子都知道前三招,至于剩下的,嘿嘿……” 我眯着眼睛道:“还是得要钱对吧?” “没错!”豆婆理直气壮地说道:“要不然,本门凭什么给宁逆天保存秘辛数百年,还现巴巴地给他指点传人?” “我……”我强压怒火道,“我想知道,宁逆天当年究竟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豆婆笑道:“这是本门的最高机密,你想知道的话……” 我咬牙切齿道:“还是得要钱对吧?” “说的没错!”豆婆笑眯眯道,“不过,我要是能回归师门的话,说不定能给你通融一二。所以,你还是赶紧祈祷能早点帮我抓住古飘然吧!” “等着吧!”我恨恨地扔下了一句话,转头收拾东西去了。 我不是没想过挟持豆婆,逼她说出秘密,但是,我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从豆婆出现直到我们完成交易,她从没真正出手,却偏偏有恃无恐,如果说她没有将我们轻易击杀的本事,我第一个不会相信。 同样,豆婆的来历也极为神秘,她背后的那个师门,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的师门并没放弃她,甚至还在暗中关注。 我劫持豆婆的结果,很可能是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我几番权衡之下,还是觉得不要轻举妄动,跟在豆婆身边静观其变的好。 等我收拾好残局,豆婆也给叶烬服下了丹药,我们几个干脆搬到叶烬家里落了脚。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叶烬竟然颇有家产,单是他家的别墅,就足够我们安安稳稳地吃上半辈子了。 叶烬把我们领回去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辞退了所有佣人,按他的说法:豆婆来了不能白吃白喝,做饭料理家务的事情就交给她了,这样一来还可以省几个钱儿。 我知道,叶烬是在故意整豆婆,可是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叶烬就决定给豆婆开工资了,而且,比以前那些佣人的薪水加起来还高。 叶烬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离不开豆婆做的饭了。有时候,豆婆指点我练功忘了时间,他和史和尚宁可饿着也不叫外卖。史和尚更是厚颜无耻地改口叫了“豆妈”。 我都怀疑,要是豆婆年轻上那么三四十岁,这俩货会不会为了抢豆婆动刀子? 不过话说回来,短短几天之间,我对豆婆的看法也大有改观。豆婆对我已经有传艺之恩,认真算起来,叫她一声师父也不为过,我再劫持对方,就等于是欺师灭祖。 更重要的是,史和尚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共鸣。他说,自己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推门回家,老妈做好热乎饭等着自己的感觉。以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现在做梦都想的事情来了,就得珍惜。 我没和尚想的那么多,但也一样在享受这种有人等着你回来吃饭的感觉。我想叶烬也是。 不过,豆婆只要从厨房走到院里,就马上变了个人,对我下手比鬼还狠,一招刀法能让我练上一天,等我累得爬不起来了,他就让史和尚把我拖进药桶里泡着。 史和尚那货还真听她的,也不管我在桶里是死是活,就是不肯把我放出来,叶烬还一个劲儿在桶底下添火,三个人就像恨不得把我活活煮熟了一样,玩了命地反复折磨我。 可是,我的身躯却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之下变得越来越强悍,而我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豆婆明明答应给我一套内功心法,可我怎么看,她都像是在逼着我练外功。 难不成豆婆又失约了? 我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去问,豆婆也从来不说,直到半个月之后她才找到了我:“现在,我可以把宁逆天留下的万象幽冥气传授给你了。” 豆婆说道:“宁逆天本身专研命数,所以没有时间去修炼内功,他的内力来自于外界,简单地说,他是将外界的阴气、鬼气等等跟幽冥有关的气息吸入自己体内,再激发出去,形成类似罡气的东西。所以,宁逆天一生都没入先天,却能在术道上纵横无忌。” “宁逆天的功法有两大缺陷。一是修炼万象幽冥的人,必须要有强大的承受能力,否则,自己就会先被阴气入体,当场暴毙。你们吴家传下来的内息功法,是在打熬你的内脏?我这几天所做的就是在打熬你的身体。现在,你可以修炼幽冥气了。但是……” 豆婆话锋一转道:“你现在的承受能力,最多可以让它吸取三次幽冥气,所以做事不要急功近利,明白吗?” 豆婆不顾我已经微微发青的脸色继续说道:“另外一大缺陷就是祸命九刀。给别人带来劫数,也同样会给你带来劫数。所以,不要轻易使用。” 我气得头上青筋暴跳:“也就是说,你又在拿本来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骗我上当对吧?” “你错了!”豆婆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在完成宁逆天的安排而已。他的原话是‘视后辈资质决定是否传下绝学’。如果你真的狗屁不是,那我可以选择等上几年,把绝学传给你儿子。” 豆婆的嘴角上再度浮起了笑意:“当然啦!你的资质好不好,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从这点上来说,你仍然是受了我的恩惠,让你小小地回报一下,不过分吧?” “干得漂亮!”我两眼喷火时,豆婆脸色也跟着一沉:“现在给我练功!”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大豪小川,豆豆打赏! 第一百零一章 另立一祖 我和豆婆他们在叶烬家里窝了两个多月,眼看要上秋了,除了练功什么事情都没做,说闲得骨头缝发痒有点夸张,但确实是整天无所事事闲得难受。 叶烬说了,他琢磨着帮我开一家侦探社,以后专门接生意。可是,私家侦探这种事儿在国内并不是合法的存在,中间还需要运作。要是我实在闲得难受,他在商场上有不少朋友,我可以去给他们算命、看事儿,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 我倒是试着去了两次,发现他们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找我算命的,就不想再去了。俗话说的好:穷算命,富烧香。人家本来也没有什么非算不可的事情,叫你去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理,我又何必担着泄露天机的危险去给人表演,干脆也懒得去了。 那天我正闲得发慌,叶烬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召子,来了一笔大买卖,你做不做?做成了至少这个数儿!” 我看了看叶烬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先说什么买卖。” 术道上的惯例就是:花多大的钱,办多大的事儿。不管是什么生意,雇主出的价钱越高,就代表着生意越危险。当然,有术士跟雇主关系好,或者欠了雇主人情,愿意仗义出手,那另当别论。 叶烬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能发迹,全都靠着祖坟的风水。最近这几年,他家风水好像是出了那么点问题,事事都不顺,想要找高人给改改风水。” “所谓的高人倒是找了好几个,没有一个行事儿的。前天聚会跟我另外一个朋友说起这件事儿,那人找到我了,问我能不能破,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接不接?” 我跟叶烬接触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他在当地的商圈里名气不小,这名气有一半儿是来自于他的风水术。不过,叶烬不是术士,准确地说,他更像是术士的掮客。 各个行当里都掮客、中间人。在某种意义上,术道上的掮客,显得更为重要一些。毕竟那些玄之又玄的事物难以直接取信于人,有一个跟双方都相识的人物从中牵线搭桥,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果那个中间人也懂得风水、法术,效果就会更好。 叶烬刚好就是这么个人,略懂法术却不是术道中人,偏偏又喜欢帮别人解决麻烦,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术道掮客。他认识的术士并非只有史和尚一个,但是史和尚却是他能找到的身手最高的人,不然也不会把我拖进关家的生意。 我用手比了一下:“动风水用得着这个数?” “我还觉得少呢!”叶烬摇着头说道,“那个哥们儿,十多年之前穷得连包子都吃不起,后来,家里动了风水,才一点点发迹。现在他在咱们这地片儿上,不说数一数二,也差不多少。你想,能兴盛一族的风水,他出这个数多吗?” 术士一般不愿意帮人挪坟、动土。改墓、迁坟就等于是改了一个家族的气运,那个家族的霉运也会跟着反报在术士的身上。越是风水大墓,带来的报应也就越大,有时甚至会牵连术士的家人。 术士改墓的时候,多少都会留一手,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按照叶烬的说法,对方开出这个价码还真不算太高。 我犹豫了一下道:“对方跟你什么关系?” “有交情,却没有过命的交情。”叶烬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个价钱,咱们可以跟他谈。兄弟,要不是我觉得你急着用钱,我还真不想揽这个生意。” 叶烬说的是我想从豆婆那儿买消息的事情。 “行,叫上和尚,咱们去看了再说。”我站起身来收拾了东西,跟着叶烬一块儿走了。 叶烬把我们带进一座豪宅,才向一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的老板引荐道:“老恒,这位就是我给你找来的高手,吴召。你叫他吴先生就行。” 对方倒是没有因为我年轻就生出轻视之心,按照江湖礼数向我拱手道:“在下恒飞,见过吴先生。” “恒老板客气了。”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问一下,恒老板最近是不是到自己祖坟那边看过,又怎么知道是祖坟出了问题?” “这个……”恒飞犹豫道,“说实话,我一直没去自家祖坟看过,但是,我敢保证是祖坟出了问题才让我的生意一落千丈。”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可我听说,恒老板之前也找了不少高手过来看过祖坟。难不成,他们都没去过坟地?” 术道上不乏有天眼通的高手,不用身临其境就能看出坟地是不是带煞、犯冲。但是,光凭天眼通绝对看不出具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不去坟地,谁敢当场拍板说自己肯定能把事情办成,或者直接说自己接不了生意? 恒老板面带难色道:“这个嘛,他们确实没去看过……其实,我是想另立一祖。吴先生,你看……” 另立一祖,就是把自己父母的棺木从祖坟里移出来,迁到别的地方重新下葬,以后自己这一脉不再入原先的祖坟,而是跟着父母的坟茔下葬;若干年之后,就会形成一处新的宗族祖坟,最先下葬的人也就成了这一支脉的祖宗。 通常情况下,即便是兄弟分家,也不会把坟地迁走,另立一祖。除非是遇上天灾、兵祸,不得不举族迁移,或者本人被逐出家族,不许再入祖坟,否则,很少出现另立一祖的情况。 不管恒飞是出于什么考虑,他想要另行立祖,等于是要术士帮着他废了过去的风水,重启气运。而且,他每句话都说得遮遮掩掩,怕是不止风水那么简单。 我脸色一沉道:“这生意我没法做,恒老板另请高明吧!” 叶烬也不高兴了:“老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费了好半天嘴皮子把人给你请过来,你连句实话都不说,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你做生意也这个德行?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跟召子有过命的交情,人家都不稀罕接你这破事儿。姜岩你认识吧?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召子是什么人。” 恒飞听完眼睛顿时一亮:“吴先生,留步,留步!我想另立一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啊!如果我知道你就是让姜家上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吴大先生,我不早就跟你说了。” 我来之后就做了一笔生意,当地豪门,除了关家也就接触过姜岩。 关家不可能去替我宣扬什么,甚至连提都不会提我一句。不过,以姜岩的性格,倒是有可能在外面吹嘘。 恒飞陪着笑脸拉着我坐了下来:“这事儿,你听我慢慢说。” “说老实话,我爷也是术道中人,他走的是大仙儿的路子。当年我爷临走之前告诉我爹妈,他的大限到了,过几天就上山给自己选个坟地。” “那块坟地最少也得二十年之后才能看出效果,这二十年之内,不管多苦多难,都给他挺住,就是穷掉了底儿,也不能去烧香算命,给自己阳宅改风水,否则,他选的这坟地就白费了。那之后,我爷就自己上了山。” 恒飞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我,见我脸上没有什么异样才继续说道:“我们只知道我爷的坟在老家那边山上,却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们谁也没去给他下葬。” “这是自己埋自己。”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继续往下说。” 恒飞继续说道:“虽然这事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我爹妈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按照我爷说的办了,咬着牙带着我苦苦支撑了二十五年,我家才时来运转。” “我爹临终的时候,特意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他死之后不要下葬,就把骨灰放在殡仪馆里寄存,什么时候家里生意不顺到快要无力回天的时候,再找个风水先生给他另立一祖。他还说,这是我爷当年的交代。而且……” 恒飞看了看我,道:“我爹还说,我爷一再叮嘱过,立祖之前一定要斩断祖坟跟我家的气运牵连,必须斩得半点不剩,否则,还是后患无穷。” 恒飞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也结识了不少所谓的风水大师,他们有挪坟、立祖的本事,可是谁也不敢去斩气运啊!吴先生要是能仗义援手,我绝不会亏待先生。” “原来是这样。”我微微沉吟道,“斩断气运牵连、牵扯太大了。况且,你们还不知道真正的祖坟在哪儿,想要凭空斩运,付出的代价恐怕更大,难怪没有人愿意接你的生意。而且……” 我故意停了下来,恒飞赶忙说道:“吴先生,只要你愿意出手,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不含糊。” 我沉声道:“凭空断运,未必能一次成功,一旦失败,后果极其严重。而且,报应不会出在我的身上,而是反噬你的家族。你确定要让我去试?” “这……”恒飞犹豫不决地说道,“吴先生,冒昧问上一句,如果让你出手斩运的话,有多大把握成功?” 第一百零二章 抽刀断运 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五成把握,而且只少不多。” 我说这话,并非是在保守估计,也不是在准备开脱责任,而是我真的只有五成左右的把握。 当年,恒家老爷子一个人莫名其妙地上山,连自己最后的归宿都没告知后人。他当年给自己选择的墓地,很有可能是一座血墓。 血墓,是风水墓葬中的一种邪法,墓穴四周的地势虽然也有藏风纳气的效果,但是,龙眼本身的地气并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 这样的墓穴可以说是风水上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在这样的地方下葬,虽然看似占据了风水宝地,实际上,仍旧没法激活地气庇护后人,反倒是白白浪费的了一处宝地。 专修风水一道的高手却想出了激发地气的办法,那就是活人入墓,或者是杀人灌血,血浇墓地,以此激发地气。 但是血墓的手法本身就是在走邪道的路子。既然能激发地气,在某一段时间之后,宝地也会变成凶地,开始对墓主的后人进行猛烈反噬。 这个时候,就必须斩断墓主跟后人之间的联系另立一祖,想要立祖必先斩断墓主的族运,表示自己与家族再无瓜葛,否则不可能成功立祖。 更重要的是,下葬血墓的手法五花八门,而且绝对跑不出邪异的路子。天知道恒家老头当年自行下葬的时候用了什么手法,万一我斩运失败,恒飞说不定会命丧当场。 恒飞听我解释过血墓之后,脸色不禁变得一阵惨白:“吴先生,如果,我不去斩运、立祖,会有什么后果?” 我沉声道:“该来的祸还是会来,该死的人仍旧会死,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长短问题。” 风水一道就是如此,除了是有人主持的风水大阵之外,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事情。风水对家族的影响,可能会在十年二十年之中慢慢显现出来,具体会在什么时间出现什么问题,还得根据墓主后人的命格、福缘慢慢推算。 恒飞咬着牙犹豫了片刻道:“吴先生,我愿意去赌那五成的把握。” 恒飞是个合格的商人,但凡大商都有那么几分赌性,敢去押上血本以小博大。中规中矩、步步为营地做生意,虽能小富,但是难成大商。恒飞能走到今天这步,并非全靠风水庇护。 我点头道:“我列一张单子,你按上面的东西准备,弄好之后通知我。我选好日子,就可以断运了。” “那就麻烦吴先生了。”恒飞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外,才去着手准备物品。 叶烬回家之后趁着吃饭的工夫,把恒家的生意说了一遍,豆婆听完才说道:“我觉得你们这趟生意亏本儿了。血墓不是那么容易破解。” 我好奇道:“这话怎么说?” 豆婆说道:“恒家血墓,最大的疑点就在二十年之后发迹上。血墓之所以被某些人追捧,甚至不惜弑亲占墓,就是因为血墓能立竿见影地给人带来无穷气运。” “你想没想过,恒家的血墓为什么会在二十年之后才产生效果?”豆婆自问自答地说道,“我猜,那个恒老头当年肯定是在墓地里下了什么别的东西。你这回替人立祖,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凶险。” 叶烬、史和尚一个个皱眉不语,我却不以为然道:“生意都已经接下来了,还能中途反悔吗?我看就这么样儿吧!是死是活,总得碰了生意再说。” 豆婆絮絮叨叨道:“我不是不让你们接生意,是在告诉你们‘小心行得万年船’。还有就是,恒飞那人究竟有几分成色,你们得摸透了,别让人坑了。” 我大致回想道:“他应该不是术士。” 我从恒家大门走到客厅这段距离,至少看到了四个顶级风水大阵,包括恒飞自己身上应该也戴着护身、开运的符箓。真正的术士不会去佩戴那些东西。 术道中人都知道,开运的法器不是越多越好。一个人该布置什么风水局、该佩戴什么饰品都有定数,戴得多了,反倒容易压住气运;而且,主人命格不强,也承受不住那么多气运,弄不好就会被气运反噬。 恒飞家里的风水局就是太多。如果他真有术道的本事,也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叶烬也配合着我说道:“豆妈,我跟你说,恒飞那货就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是。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们去看看。” 豆婆当即拒绝道:“那是你们的生意,不是我的生意。让我去也行,按小时算工钱。” “这算是掉钱眼儿里了!”我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之后,就把话题给岔了过去。不过,豆婆所说的话,倒是在我心里拧上了一个疙瘩,总是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不过,就算我想明白了,也一样会去恒家。就像我说的一样,生意都已经接下来了,哪有中途反悔的道理? 恒飞仅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准备好了东西,我和叶烬他们也如约赶去了恒家。 我验过东西之后,指挥着恒家的佣人在院子里摆上了供桌和恒家老祖位。 东北祭祖的方式和南方有所区别。 南方讲究的是修筑祠堂,祖宗牌位全都摆在祠堂当中。望族祠堂往往修建得十分考究,祖宗功绩都在祠堂当中供后世子孙瞻仰。 东北祭祖就相对简单了不少。东北虽然也有祭祖的祠堂,但是并不像南方一样常见,即便是大家族也未必修有祠堂。普通百姓祭祖,通常是在西屋设上供桌,桌子上摆放好外形像屏风一样的老祖位。 老祖位下半部分是图画,通常画的都是二十四孝、高门庭院、子孙满堂一类的内容;上半部分画的就是长方形的虚格,祖宗的名讳就被填写在格子当中。最上面一行是本支老祖宗,从他下面才是开枝散叶之后的儿孙名讳,以此类推直到祭祖之人这一代。 春节之前,家人会把老祖位请出来摆供祭祀,过了十五再收回去用布包好,精心保存,等到过年才再请出来。 恒家把老祖位摆上供桌之后,我就仰头往两米高低的老祖位上看了过去——最上面那一排只有一个人名,那大概就是恒家的老头,他下面也是一脉单传。 我看了一会儿才对恒飞说道:“把你家男丁都叫来,女人不要过来参与。” 恒飞道:“我只有两个女儿,家里没有男丁。” 我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你跪在这儿,上三炷香,拜三次,香火点起来之后就改成坐姿。跪着的时候,腰杆子一定要挺直,不能有一点疏忽,知道吗?” 古时候,跪、拜、坐其实是一个姿势。 跪,是双膝跪倒,上身挺立,代表被罚的意思;拜,是上身匍匐在地;而坐,就是以跪着的姿势,将臀部坐在自己的脚跟上。 既然要破去自己的族运,跟先祖撇清关系,那就得先跪着赔罪,等到认了错,再改成坐姿,表示以后再不跪拜了。 恒飞按照我的安排点好了三根黄香,我又在他面前倒上了三大碗酒,抓过对方左手割破了他的手指,把血滴进碗里,直到三腕酒全都被染成了红色,才把酒碗给摆在了供桌上。 等恒飞把手指包好,我已经让人把五斗五谷杂粮摆在了供桌前面的地面上,自己拿起酒碗敬天敬地之后,扬声说道:“三碗酒偿先祖血,五斗谷还养育恩。今夜破门家里去,明日恩怨不相随。” 我话音一落,点在供桌两侧的蜡烛忽然火光暴起,半尺多高的火苗像是带着阵阵怒意,在夜风当中呼呼作响,被风吹乱的火尖儿就像两把尖刀直奔恒飞的方向撩拨了过去。 烛火虽然离着恒飞还有一米多远,可是恒飞却像是被火给烧了一样,吓得差点起身要跑。站在他身后的史和尚伸手把对方给按了回去:“你别害怕!我们在这儿,出不了事儿。” 后世子孙叛祖,先祖自然会发怒,责罚子孙在所难免。术士这时要做的就是挡掉对方的三次责难,逼着对方收下供桌上的祭品。 只要鬼魂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收走了祭品,就等于是承认了后世子孙完全偿还了先祖的恩情,以后也不会再找对方的麻烦,恩义断了、血脉了了,坟地上的气运自然就管不着后人了,所谓的断运当然也就成了。 惊魂未定的恒飞低声道:“吴先生,我怎么觉得……觉得老祖位上面有人呢?” 我抬头看向恒家老祖位时,果然在上面看见了一道端坐着的人影。那道没有面孔的黑影虽然显现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看他连续攥紧、松开的手掌就知道他已经愤怒到了快要无法控制的程度了。 我沉声道:“你家祖宗来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跪、不能拜、不能求饶,一旦你服了软儿,就代表自己错了,以后别想再断运了!知道了吗?”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零三章 抽刀断运2 先祖鬼魂震怒的下一步,就是责罚不肖子孙。这个时候,恒飞如果跪下来磕头认错,我们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我稳住了恒飞之后,打开鬼眼直奔老祖位背后看了过去,浮现在老祖位上的黑影此时已经散发出了浓烈的杀机,仿佛随时都能挣脱屏风的束缚,暴起杀人。 恒老头想要杀人?我心中不由得疑窦丛生。按照恒飞的说法,恒老头既然留下了让他家另立一祖的遗言,就不会在断运上再做纠缠。可他为什么会毫不掩饰地释放杀机? 此次断运确实事有蹊跷,可是眼前的形势却不容我多想。老祖位两边蜡烛上的火光已经在瞬时之间暴起了一尺有余,惨绿的火光刹那间笼罩了方圆几米的范围,就好似利用光影将一个椭圆形的空间隔绝在了人世之外。 光影之外仍旧是璀璨夺目的人间灯火,光影之内则是阴森至极的幽冥地府。 几秒之后,被我摆在供桌上的三只酒碗中的酒就像是被凭空煮成了沸水,同时泛起了血红色气泡,一丝丝混杂着酒香的血腥在酒碗里冲天而起。短短瞬间,碗中的酒水就已经蒸发了三分之一,刺眼的血色顺着酒碗边缘一行行缓缓流落。 鬼魂不肯喝酒,就代表他要跟恒飞不死不休。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海中一闪而逝,老祖位背后就伸出了一只漆黑的手臂,五指如钩般地抓向了恒飞的天灵。 “断——”我怒喝之间拔刀而起,双手持刀高举过顶,直奔对方手臂劈斩而下。被烛火映出一抹荧绿的罗刹掀起一阵鬼哭般的历啸从空中狂击而落,刀过之处,一只鬼手随之落地。 我收回长刀的瞬间,掉在地上的鬼手也瞬时间化成了满地跳跃的磷火。 按照常理,鬼魂断手之后就应该乖乖就范,喝掉酒碗中的血酒,断去跟恒飞的血脉关系。让我没想到是,鬼手落地那一刻之后,三只酒碗同时炸裂,碗中酒水崩上半空,又像散落的雨珠一样铺撒在地,供桌面前顿时被染上了一层血腥。 血! 洒落在地上的绝不是酒水!我只不过在酒里滴了几滴鲜血而已,就算全部喷洒而出,也不会弄得桌上桌下满眼猩红,唯一的解释就是阴气渗入酒水当中,强行改变了酒水的颜色。 见酒化血,大凶之兆! 等我再转头看向老祖位时,鬼影的断臂竟然慢慢长出了手掌。新生的鬼手不仅比原先膨大了几分,五指之上也生出了锋利如钩的指甲。 这才是真正的鬼手! 史和尚蓦然横起铁棍:“老吴!” 他的意思是想要动手。 可我却在这一瞬间犹豫了起来——我是帮恒飞断运,而不是降妖捉鬼。我杀了恒家祖宗,那就等于是在帮恒飞弑祖。那样虽然也能断去气运,但是雇主会作何感想? 也就和我动手刨了别人祖坟,然后转头说“我其实是为你好”一样。雇主能同意如此做法? 况且,术士在雇主没说话之前,绝不能随意替对方做出决定,也是一条术士应该恪守的铁律。 就在我迟疑不定的当口,五斗谷米的下方忽然翻起一阵阵水声,仅仅片刻之后,殷红的鲜血就像是从地下翻上来的泥浆,推动着米斗里的谷物向外翻涌。 鬼魂不受血酒,是不愿断去血脉相连的关系;不享五谷,就等于直言后辈大恩难还,先祖之恩不可抹杀。血脉不断、恩情不绝,就代表鬼魂会第二次出手。 “和尚,准备!” 我怒吼声落,老祖位背后的鬼魂忽然暴起双爪,同时攻向我和史和尚。 “开——”我们两人齐声怒喝之下,手中兵器狂挥而去。罗刹刀锋迎着对方张开的五指劈向了对方指缝中间,刀锋仅仅一顿之后,就破开了鬼魂的手掌,如同破竹一般从指缝开始直奔手臂劈斩而去。 裂开的鬼手顺着刀锋两边向后翻卷而去时,我也跟着连踏几步,持刀冲向了供桌。与此同时,史和尚也几步抢到了供桌跟前,一齐对准老祖位举起了兵器…… 就在我们两人想要出手斩鬼时,恒飞忽然喊道:“住手!住手啊!别碰我爷爷……” 我毫无犹豫地抽身后退,撤到了两米开外。史和尚虽然比我慢了一步,却同样收手后撤。 我不知道恒飞对恒老头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他最后的哭喊,却触动了我心底的祖孙之情。我爷爷把我带大,虽然对我极为严厉,可我心里却始终对他有着一份难以磨灭的依赖,刚才收刀而去,几乎就是一种本能。 等我站到恒飞附近,心里才生出一丝后悔,如果我刚才假装没有听清恒飞喊话,再坚持那么一下,说不定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了。可是现在,雇主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想再次出手也来不及了。 我怒声道:“叶烬,点纸钱。” 断运的最后一步就是给亡魂化去金山银山、金钱万贯。谁都知道,几斗五谷不可能偿还养育之恩,真正给先祖的补偿就是那些香烛元宝、金箔银箔。 叶烬赶紧打着火机点向堆积如山的黄纸元宝,轻轻几下就在纸堆上掀起了熊熊火光。 我收起长刀高声喊道:“金山一座偿恩义,银山……” 这是断运最后一次尝试,如果鬼魂还不满意,再想断运,除了刨开祖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一只手紧握罗刹,盯住祖位的同时,冲天而起的烈火已经驱散了绿火光影,将别墅的院落照得亮如白昼。滚滚浓烟向空中翻滚而去时,供桌上的祖位却毫无征兆地从上往下忽然撕裂。高达两米的祖位屏风像是被人用手抓住向两边掷出,兜起劲风直飞数米开外,才砰然落地,祖位背后的鬼影却在那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魂哪去了?”史和尚拼命摇动镇魂铃,想要找到鬼魂消失的位置时,院子里却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原本就在剧烈燃烧的黄纸,在风势之下火光狂炽着暴卷而起,化成一只滚动的火球,直奔别墅的方向冲击了过去。 “不好!拦住它!叶烬,看着恒老板……”我和史和尚同时往火球的方向追过去时,黄纸堆化成的火球却忽然加快了速度,像一颗横飞狂舞的流星掠过了别墅外面的游泳池。 我和史和尚仅仅差了几步的距离,就眼睁睁地看着火球从水面急掠而过。倒映在池水中的火光好像一道霹雳火影纵贯泳池的瞬间,我们两个也同时刹住了脚步。 我和史和尚轻功都不算太好,短时间内倒是能在水上踏出那么五六步远,那之后马上就得掉进水里,等我们游过去,什么都已经晚了。 我和史和尚同时转身从泳池两侧追向火球的当口,火球已经轰然撞上了别墅的落地窗。璀璨火光四散迸射的瞬间,落地玻璃竟然被那一团燃烧着的黄纸撞了个粉碎,熊熊火光像是泼空撒落的血水,卷着耀眼的赤红向屋里铺陈而出,仅仅眨眼之间就在地面上掀起了过尺高的烈焰。 “救火——”我现在哪还顾得上去找什么鬼魂,不把大火扑灭,恒飞家的别墅很快就会被付诸一炬。 恒飞家的佣人虽然已经被他打发走了,却并没有离开别墅,别墅刚刚失火就有人赶了过来……整个恒家转瞬之间乱成了一团。 等到火警赶来时,恒家已经控制了火势。一个戴着排长肩章的消防兵走向了恒飞:“请问一下,这里因为什么原因失火?” 恒飞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家里电路老化了……” “不对!” 恒飞正想把那个排长打发走的时候,一个穿着睡衣、满脸漆黑的女人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指着我道:“是他们几个在院子里搞封建迷信,点黄纸、烧元宝,才把别墅给烧着了。” 那个排长顿时面色不善地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是这样吗?” “没有的事儿!”恒飞解释了一句之后才厉声喝道,“败家娘们儿,你给我回去!一天没事儿胡咧咧什么?” 那个女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恒飞,咱家房子都被烧着了,你还执迷不悟啊?消防同志,你自己去院子里看看,那里还有他们摆的香案子……” “闭嘴!”恒飞暴怒之下抬手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你给我滚回去!管家,管家……把她给我拉回去!” 管家跑过来去拽那女人的当口,那个排长也大步走向了院子里的香案,在原地看了几圈之后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恒飞看了看我,我接口道:“就是个祭祖,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我们烧纸的位置离着别墅还有二三十米,怎么也烧不着别墅吧?就算有风把烧纸给吹走了,那也是从外面开始着,不能从别墅里面往外烧吧?” 消防兵自然看惯了火场,火从什么地方烧起来,他一眼就知道。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又会相信黄纸能撞碎几寸厚的玻璃? 那个排长冷着脸道:“祭祖,我们不反对,以后要注意安全。都收队吧!” 第一百零四章 血腥 消防兵陆续撤离时,恒飞的管家也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老板,夫人正收拾东西要走呢,你快去看看吧!” 恒飞烦躁道:“走走走……让她走!败家娘们儿,都什么时候了,就不知道给我省点心?” 叶烬劝道:“老恒,你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嫂子不信这些东西,你得多做做工作。” 术法事物,从来都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与不信的人碰在一起,难免会产生矛盾,尤其夫妻更是如此。如果看不惯对方虔诚笃信的,很容易造成家庭不和。恒飞他们两口子大概就是如此。 恒飞重重叹了口气,才往别墅里走了过去。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我们作为外人当然不好参与,就只能等在外面。没过多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别墅里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恒飞的呼救声也跟着传了过来:“救命啊!鬼杀人啦!” 我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大门,刚到二楼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等我顺着呼救声闯进一间卧房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恒飞正抱着满身是血的妻子在嚎啕大哭。 我赶上去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恒妻的半边脖子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生从身上撕了下来,就连骨头都露在了外面,鲜血像喷水似的从伤口上狂涌而出,她本人已经双目圆睁着在恒飞怀里断了气。从尸体的伤口上看,那分明就是被什么野兽咬中了喉咙。 我伸手把恒飞给拽了起来:“管家,过来报警。” 出了人命,我们没法不报警,否则,恒飞自己都不好交代。 警察封锁现场之后,也把我们几个全都带回去做了笔录。恒飞最后一个从刑警队出来,负责给他做笔录的警察说道:“恒先生,根据我们现场勘查的结果,应该是有一只犬科动物从别墅二楼窗子跳进了屋里,咬死了你夫人。你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不知道……”恒飞摆手道,“别墅区里养狗的人不少,也有几只大型犬。你们去查吧!” 恒飞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说,恒飞的老婆是被狗咬死的,我第一个就不相信。案发现场是在二楼,下面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狗又不是猫,怎么可能从二楼窗户跳进屋里杀人,然后再从容离去? 我把恒飞带上汽车才问道:“恒老板,当时的情景你看到了没有?” “没有。”恒飞摇头道,“我当时跟小爱吵了两句,就摔门出去了。我本来想在门口站一会儿抽根烟,可我的烟还没点着,就听见小爱在屋里惨叫。我想开门,卧房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我这才喊了‘鬼魂杀人’。” “我喊完不一会儿的工夫,那门就自己开了,我进去之后就看见小爱浑身是血的躺在了地上,其余的什么都没看着。” 恒飞猛地一抬头:“吴先生,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小爱死得冤枉,我……我怕是我爷回来杀人了……” 我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杀人的是你爷?” 恒飞哑着嗓子道:“我在门外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旱烟味儿。那股味道跟我爷身上的一模一样,那是我爷回来了。” “以前我爷就回来过。每次闻到屋里有旱烟味儿,我爹就说那是我爷回来了,告诉他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住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恒飞以前就说过他爷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坚持。 恒飞苦笑道:“我没发迹之前,我家做什么都做不成,偶尔赚点钱,不是拿来还债就是拿去看病。过年的时候,我眼巴巴地盼着我爹能买点白面回来包顿饺子,盼来的却是堵门的债主。” “我爹不是没想过要带着我和我妈上路,从此解脱了算了,可最后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按照我爹的说法,要是没有我爷时不时回来骂他一顿,他早就死了。” “从我发迹以后,我就再没闻到过那股旱烟味儿了,我爹也没再说我爷回来过。” 恒飞颤声道:“这次肯定是我爷回来了……” 史和尚顺口冒出一句:“你爷会咬人啊?” 我狠狠瞪了史和尚一眼。其实,人死之后如果不慎埋在阴地当中,很有可能会发生异变,具体会变成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史和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 我沉声道:“也就是说,从你妻子惨叫到你进门,前后不到半分钟?” “差不多吧!”恒飞打着冷战道,“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再次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你最好别隐瞒什么。我看得出来你命中有子,可你却说自己只养了闺女。” 恒飞脸色剧变道:“我外面确实养了一个女人,还给我生了儿子。我爷他不会是……” “带我们过去!”叶烬当即一脚踩下了油门。 断运立祖,可以视为对祖宗的背叛,祖宗惩罚不肖子孙,也是从男丁开始,其后才是没出门的闺女。在男权为尊的封建社会,出嫁的女儿一向被视为别人家的人,就算祖坟风水对已经出嫁的女子有所影响,也不会超过两成。如果恒老头想要杀人,第一个找上的应该是恒飞儿子。 恒飞一路上不断催促道:“叶烬,你快点,快点!我儿子千万不能出事儿!” 叶烬连续几次加速之后,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进了城郊的一座高档小区。 汽车刚刚开进小区不久,我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条狼狗。恒飞指着那狗的方向道:“快快,就在那边……” 恒飞正说话的工夫,那条狼狗却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前爪把着楼道大门,背对着我们堵在了门口。我正要推门下车时,那条狼狗已经用爪子压下了楼门的把手,拉开了楼门。 楼道里的灯光从门缝里打出来时,狼狗身上的皮毛瞬时间呈现出了一片暗灰的颜色,本来显得纤长的脊背却在一瞬间放宽了几分,狼狗的脑袋也开始变成了滚圆的模样,后脑上的头发随之化成雪白的一片…… 短短几秒之后,对方的背影分明就变成了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老头儿。 “那是我爷……爷,你不能杀人哪!”恒飞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之后,就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追!”我直奔楼门追过去时,本来已经敞开的楼门却在眼前缓缓关向了门栏。我伸手想要去抓门把时,闭合的楼门却忽然加速,仅仅在距离我手指不到一寸的距离上“砰”的一下将我关在了外面。 我却透过楼门上的铁网看见一条灰色大狗顺着楼梯窜上楼去。 我伸手抽出罗刹,将刀尖刺进了门缝,双手用力猛然下划。三尺刀锋带着切断锁芯的声响落向门槛时,史和尚伸手拉开大门,一步闯了进去:“老恒,你婆娘在几楼?” “608!”恒飞刚喊了一声,我和史和尚就一块儿闯进了楼门。史和尚从楼门口追上去时大声喊道:“老吴,你走电梯!” 我微微一愣之间,恒飞已经被叶烬扶到了楼门口,拼命拍向电子门铃:“玲玲……玲玲……我没上去之前你千万别开门!听见没有,千万别开门!” 我还没听见门铃那边有没有回应,距离我不远的电梯就忽然敞开了大门。 电梯里只有一个牵着狗的女人。对方看见我时显然是愣了一下,才带着歉意道:“先生,你乘梯吗?我要上楼取点东西。” 我稍稍点了下头就站进了电梯里。女人看我上了电梯,才用腿把憋在电梯里乱转的那只萨摩往后推了推:“不用害怕,闹闹不咬人。” 我淡淡答应了一声,就看见那女人伸手按下了六楼的按钮。本来我还不太在意对方,直到看见她按下了六楼,才本能地往电梯按键板上看了过去。光滑如镜的按键板刚好把那女人的面孔给照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她左半边儿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右边的嘴唇却显得苍白无血,就好像是她化妆只化到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 我试探着问道:“你的妆化的挺有意思啊!” 那个女人轻轻用手指抹向了自己的半边嘴唇:“左手抬不起来,只能化半边脸。”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挪向对方的袖管时,却看见她袖口上露出了一小节白森森的骨头。我悄然将手伸向了腿边儿的匕首:“你的手怎么了?” “被狼吃了。”那女人轻声道,“以前,我听老辈人说,人死了之后千万别让仇家找着自己的尸首,要不然,仇人对尸首做了什么,鬼魂就会遭到什么伤害……” 女人话没说完,她垂在身边的左手就从袖管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只手上分明只剩下了大半白骨,只有连着肩头的地方还留着一片暗红色的肉丝,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放了几天的干肉。 我还没看仔细,跟在女人身边的那只萨摩就一下扑在了断手上,用爪子按住白森森的骨头,张嘴去撕断手上的肉丝……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太阳的二姨打赏! 第一百零五章 狼影 我仅仅挪动了一下脚步,地上的萨摩就忽然抬起头来,咧嘴一阵狂吠,还没咽下去的碎肉在它牙缝骇然露出了一丝鲜红,眼中更是凶光毕露,仿佛就在它吃下人肉的那一瞬间,已经从温顺的萨摩变成了一只嗜食人肉的恶狼。 我与对方的目光相交的一瞬之间,原本还是四脚着地的萨摩忽然人立而起,偏着脑袋直奔我咽喉上咬了过来。萨摩的尖嘴上扬本来是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可是它的动作,反倒把自己的咽喉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我横起左臂顶住萨摩咽喉,向前暴起一步,将萨摩给抵在了电梯门上,萨摩口中刚刚发出一声呜咽,我已经用右手从腿上抽出刀来,直奔萨摩肚子上捅了进去。 刀尖长驱直入地穿透了萨摩肚子刺进电梯大门之间,我却不由得凛然一惊——那不是真狗。 就算我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在刺穿狗肚子之后,把手也一块儿捅进狗肚子里,可我的手掌却毫无阻碍地深入萨摩体内,甚至还把刀尖也一块儿扎进了电梯门里…… 鬼魂实化?令人心悸的惊悚蓦然袭上我心头的瞬间,被我用手顶在门上的萨摩怦然炸成了流动的磷火。我提着匕首的右肩却跟着猛然一沉,站在电梯边上的女鬼已经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用眼角余光看向电梯按键板时,却看见了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对方的半边脸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了下来,到处都是白森森的骨头,半边脖子不翼而飞……鬼魂从头到脚都被鲜血包裹,到处都是刺目的猩红。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在搭住我肩头之后幽幽开口道:“你是来找我的吧?我听见老恒在下面喊我,我就过来给他开门了,他总是不带钥匙……可我走不出这个电梯……杀了我……” 女鬼虽然语无伦次,我却能听明白,她一直在等着恒飞过来找她,或者说,等着恒飞过来让她解脱。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电梯大门忽然从外面敞开了一道缺口,史和尚忽然出现在了电梯外面,没等我开口招呼对方,就往我耳边打出了一颗镇魂铃。 “住……”我本来想喊“住手”,可是“手”字还没喊出来,那只镇魂铃就紧贴着我的耳轮飞了过去。我身后顿时传出一声尖锐的鬼哭。等我回头看时,史和尚的镇魂铃已经和鬼魂飞散的磷火一齐落在了地上。 “老吴,你没事儿吧?”史和尚飞快地说道,“我刚上来就看见电梯里有阴气……” “去房间!”我顾不上再跟史和尚讨论什么,转头看向房间的门牌号:“608在这儿。撬门进去……” 史和尚本来是想要撬门,谁知道刚一碰到锁芯,住宅的大门就自动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随之狂涌而出。我还没进门就看见了躺在玄关旁边的尸体,那具死尸和我在电梯里看见的女鬼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她身边还躺着一只被撕开了腹腔的萨摩。 我正想走进屋里看了究竟,全楼上下忽然传来一阵阵疯狂的犬吠。那一瞬之间,至少有五六条狗在同时狂吠,尤其是对面屋里的狗,叫得几乎是变了动静,边叫边用身子使劲撞门。 那条狗仅仅撞了几下的工夫,对面的业主就推开了大门,结果正好看见608屋里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吓得坐在了地上。他家那条哈士奇却狂叫着冲出屋外,紧贴在我腿边儿冲进了608号,直奔正对大门的穿衣镜撞了过去。 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之后,那条哈士奇的脖子就被当场扭断,躺在满地玻璃当中没了声息。 那个被吓摊了的业主惨叫一声爬了起来,想冲过去看看自己的爱犬,可他刚刚踏出门,就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屋里,“砰”的一下关上大门。 我不用问也知道那人肯定报警去了。可我除了站在这儿等着警察过来,还能做什么?高档小区每层楼上都有监控,我就算马上离开,警察也会找上门来,还不如在原地等着警察过来,麻烦还能少上一些。 我刚刚点上一根烟的工夫,就忽然听见对面屋里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救命啊——狼吃人了……” 我脸色顿时一变,从身后抽出罗刹就要动手,史和尚却一把将我拽了回来:“头上有监控!” 现在的监控器大部分都是有影没声儿的,刚才监控器肯定录到了那个业主落荒而逃,我现在闯进门去,那个业主活着还好说,万一他已经死了,我可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我仅仅迟疑了一下,野兽疯狂的低吼和人躯被生生撕裂的声响就一块儿从屋里传了出来。 “救人要紧!”我推开史和尚的当口,对面的门缝里已经流出了鲜血,那个业主惨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大门背后传出了一阵“吧唧”声响——狼在门后面吃人肉! 狼牙撕开肉块,大声嚼食人肉的动静一阵阵从屋里传过来时,像是五指抓在房门背后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那人没死,他还在挠门求救? 不对,那人肯定已经死了!狼不会在猎物还没断气之前就开始进食。况且,野狼进食都是先掏开猎物的肚子,从容易啃咬的内脏开始撕咬,而后才是难以撕扯的肌肉和骨骼。 那个业主临死时就算是趴在地上,也一样会被恶狼翻过来撕咬。一个仰面朝天的人就算能反过手来挠门,也不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挠门求救的不是人,而是鬼魂! 我想到这儿时,干脆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守在了608的门口一动不动,直到警察过来,我才挪动了一下脚步。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等他们打开大门时,我顺势往屋里扫了一眼,那个业主就像我推测的一样,死在了自己家门口。 法医搬动尸体,尸体本来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得溜圆,已经散开的瞳孔在眼眶当中转动了半圈,直到盯在我脸上之后才忽然缩紧,那架势就像是拼命要把我给记在眼里。 法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指向我道:“把这个人带回局里,我没回去之前,别让他走了。” 办案的警察答应了一声才把我带上了警车。其实,我们在小区里做了什么,调出监控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警察虽然在怀疑我们的目的,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们四个跟两起杀人案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不是那个法医的交代,刑警队的人早就能把我放了。 我一直在刑警队里坐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那个法医才赶了过来。对方进门就直接向我打了一个术士之间问候同道的手势:“仵作,侯青云。你可以叫我老侯。” 我以前就说过,公门当中不是没有术士,只不过他们隐藏在了比较偏门的行当当中,法医就是其中之一。老侯自称是仵作,不称法医,就是在向我表明他术道上的身份。 “东北先生,吴召。”我淡淡回应道,“不知道朋友把我留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你!”老侯点头道,“吴先生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次贸然留下先生,就是想请你帮我们破几件疑案。” “你听说过我?”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跟三溪市的杜正明是什么关系?” 老侯说他听说过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消息来自于老杜。 老侯直言不讳道:“我不认识杜正明,不过,他的顶头上司王欣,却是我的学生。本来,杜正明的案子之后,我就想请你出手,可惜被工作耽误了几天,才跟先生失之交臂。” 我记得当初在文鑫家别墅外面,王局曾经打过一个电话,正是因为那个电话才让他改变了初衷。他口中的那个老师就是我眼前的老侯? 老侯继续说道:“临阳市最近几年出过几起疑案,根据我的判断,都跟鬼怪有关。我虽然出身仵作,能验尸,却抓不了鬼。这些年,一直都在为那几件案子耿耿于怀,也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我详细了解过吴先生经手的两起案件,办得非常漂亮,所以,我想聘请吴先生作为顾问,帮助我们办案……” 我不等对方说完就摆手道:“我只不过是个混口饭吃小术士,皇粮太细,我吃不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告辞了。” 从上次老杜的事情之后,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再跟公门中人合作。 这倒不是我对公门中人有什么偏见,而是我在老杜身上看明白了一点:公门中人因为职责所在,可以跟江湖人称兄道弟,却注定了不可能肝胆相照。 我和老杜一起出生入死,到了最后,他竟然想的是怎么抓我。我表面上对这件事满不在乎,其实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在我没有想通之前,我的的确确不想再跟公门中人打任何交道,哪怕是简单的合作也不行。 我起身看向老侯时,他眼中不仅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带起了一丝笑意。 第一百零六章 疑团 我正为老侯的态度疑惑时,后者开口笑道:“吴先生这次的生意,怕是不跟我们合作也不行了。” 我脸色陡然一沉道:“朋友,打算威胁我不成?” 老侯也是术道中人,他应该明白术道上的规矩。如果他真想以势压人,那未免玩得有点过了。 老侯笑道:“吴先生怕是误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临阳近几年一共发生了四起凶杀案和两起失踪案,案发地点都在三道岗子,也就是恒飞的老家。” 我听到这时,双眼不由得微微一缩:“你想说什么?” 老侯看向我道:“如果我说,这六起案件都跟文鑫的案子极为相似,你会不会有兴趣听一听案情?” “我没有半点兴趣!” 老侯的目的很简单,他把恒飞当成了犯罪嫌疑人,可是手头上却没有半点能证明恒飞有罪的证据,所以,想让我在恒家的生意上充当线人的角色。 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进去。况且,从现在的情况上看,恒飞和文鑫绝不是同一角色。 文鑫是在拿活人献祭,恒飞家的问题却是出在了风水上。血墓祭上一次也就够了,没有必要重复往里填命。况且,恒飞一直在做的都是断去跟血墓之间的联系,而不是继续寻求庇护。 老侯的说法在我看来并不成立。 老侯被我一句话顶回去之后,默然点了点头道:“既然吴先生没有兴趣,那我就不多说了。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会有合作的可能吧!” “告辞!”我没去接对方的话头儿,直接离开了刑警队。 我走在路上一直在琢磨老侯的意思,他不会无缘无故冒出那么几句话来。我甚至觉得,就算我不跟他合作,他也一样会去恒飞的老家。 这次的生意,只怕真要有些麻烦了! 我赶回恒家之后,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叶烬,当时只有他一直陪在恒飞身边:“我和史和尚上楼的时候,你们一直在按门铃,那时候608那边有反应吗?” “一直都没有反应。”叶烬摇头道,“老恒都要把嗓子喊破了,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电话也没人接。对了,警察那边说,老恒的孩子失踪了。” 叶烬不等我追问就继续说道:“老恒那人挺封建,一脑子的重男轻女,以前就总念叨着得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圈里也有朋友给他介绍过女人,他一直也没看上眼,谁知道自己偷摸在外面养了一个。” “老恒跟那个叫玲玲女人有没有感情我不知道,但是他那个儿子却是他的心头肉,他刚听警察说孩子丢了就昏过去了,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我侧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恒飞果然像傻了一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电话一动不动,就像是专门在等谁的消息。 叶烬道:“老恒回来就这样了,就因为警察跟他说了一句‘还没确认为失踪’。他在等警方的化验结果,如果屋里没有他儿子的血迹,就可以确认失踪了。” 我推门走进屋里:“恒老板,有些事情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恒飞没等我说完就当场拒绝,“我现在什么都不像知道,我只想知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我沉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确定你儿子有没有事。你应该也知道,先后两次杀人的东西都是一匹狼,对吧?你也算是山里人,应该知道被狼叼走的孩子未必会死。虽然那种希望很小,但并不是没有。想不想说话,你自己决定。” 恒飞猛然抬头道:“你说的是真的?我儿子真的没事儿?” 我摇头道:“我不敢保证。但是有些事情,你早点动手,说不定还有转机,一旦晚了可就难说了。” 狼在东北传说得并不比黄皮子、狐狸少多少,只不过野狼的数量越来越少,就算常年住在山边儿的人也见不着几次狼,关于狼的传说也就不再被多数人敬畏了。但是,按照恒飞的这个岁数,应该也听到过不少传说。 传说,野狼在把猎物拖走之后,并不一定会立刻吃掉,或许会把猎物的腿咬断之后,像蓄养家畜一样养起来,等到食物不足的时候再吃掉。有时猎人在端了狼窝之后,说不定还能带回几只断了腿的猪、羊。 我故意这样提醒老恒,就是为了给他一点希望——现在鬼怪已经逼上门了,我们不去争分夺秒地找出真相,就只能消极防御。“久守必失”的道理在术道上也一样适用。 恒飞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你说吧,想问什么?” 我说道:“你仔细想想,你家是不是得罪过老狼,或者说,你家乡有没有关于老狼的传说?” “老狼?对!老狼……”恒飞脸色一下白了,“我爷……我爷在我小时候曾经得罪过一只老狼。那还是我七八岁大的时候。那事儿,得从有一次我跟我爷上山的时候说起。” 恒飞一面回忆着以前的事情,一面说道: 那年,我爷带我上山,走到半山腰子的时候,看见有人拿着罗盘在山腰坟地那儿转悠。我离着老远就是听见有人说:“先生,这地方咋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人群里有个老头儿哑着嗓子道:“地方倒是个好地方,可惜以前埋了东西,你想占这儿的坟地,就得抢风水。这事儿怕是……” “怕啥?”说话那人叫王大贵,是村里一霸,“又不是埋着人,扒出来不就得了。” 那老头点着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 我爷听到这会儿张嘴就来了一句:“免你的狗屁!” 我爷脾气倔,但是很少骂人,除非是真气急了。王大贵转过头:“你逼逼啥呢?我干啥,关你个屁事?” 我爷指着王大贵:“你自己作死随便你,别给村里人惹祸。” “去你妈的……”王大贵撸袖子的工夫,那老头伸手把他拦住了:“站住!你不要命了?那老哥儿都那么大岁数了,你上去打人,想特么蹲笆篱子啊?” 那时候,我吓得躲在我爷后面,也没看着我爷究竟干了什么,就看着那老头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都直哆嗦。 “你给我松开!老子打不死他!”王大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挣了命地要过来,我爷就那么背着手站着,一点都不害怕。那老头眼看要拉不住了,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也是先生!” 王大贵这下傻了,哆嗦着嘴唇子:“他咋能是先生?你弄错了吧!” “你找死,你自己去,别拽着我。这事儿,我不管了。”那老头松开手就往山下走,王大贵喊都喊不住,等人走远了,他才敢往我爷这边看。 我爷冷着脸道:“你特么最好别动这块地的心思。给村里招了祸,老子扒了你皮!” 我爷说完就领着我往山下走,我一路上看了他好几回,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才问了他一句:“爷,你真是先生?” 我爷说:“以前是,后来洗手不干了。”我再就没多问过。 没过几天,我就发现王大贵没事儿就在我家附近晃悠,看那样儿是想进来还不敢。我爷说他心术不正,用不着搭理他,我也就没多想什么。 可是,那天王大贵趁着我爷不在,从院墙外面翻进来,急三火四地往我手里塞了一样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拿着,拿着!” 我刚把东西接过来,王大贵就像是怕火烧手似的跑了。王大贵跑到门口时摔了一个跟头,人都没站起来就双手按着地,拱着身子爬着跑出了门儿。 等我跑到门口,王大贵已经没了影儿,我这才打开红布一看,那里面包着一颗牙。 那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拔下来的,足有我手指头那么长,还像是在地里埋过,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暗黄。我也不知道王大贵要干啥,就把那牙给留下了。 那天,我爷出去干活儿,到了天黑也没回来。以前,我爷不回来,我就自己先睡,从来也没害怕过。那天却不知道咋了,躺下就睡不着,总觉得窗子外面有人往屋里看,等我抬头往外瞅,除了看见窗帘在一下下地抖,什么也看不着。 我坐起来把屋里的灯全都给打开了,就这么瞪着眼睛等我爷回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外面门响。我乍着胆子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什么都没看着。就在我转身想要回屋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背后闪过了一道黑影。 那影子从下往上晃了一下就不动了,我就觉着像是有东西从门外面站起来了,趴着门缝从上往下看我。 我慢慢转过头往外面看时,却看见门缝外面竖着一块红布白花的头巾,看着就像是有个老太太扒着门,站在我家外面。 这大半夜的,谁家老太太跑过来敲门? 村里人忌讳半夜敲门,要不是出了大事儿,谁也不会大半夜的去敲人家门。 我正寻思着外面究竟是谁的工夫,忽然看见那老太太侧着脑袋趴在了门缝上,她的头巾下面竟然冒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尖耳朵。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零七章 疑团2 狼? 我乍着胆子往外面一看,那花头巾下面可不伸着只半尺来长的鼻子,湿漉漉的鼻尖上还带着股血腥气。老辈人说,狼刚掏完人时,嘴上都带沾着血。这狼该不会…… “砰砰”……那老狼伸着爪子在我家门上拍了两下,那动静就跟人敲门一模一样啊! 狼拍门,那是狼拍门哪!屋里人要是不注意把门开了,就能让狼给拽出去啊! 我吓得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老辈人说,狼拍完门就会侧着脑袋听屋里的动静,要是有大人在,老狼不敢进来,要是只有小孩儿和女生的动静,老狼就能窜进屋。我不敢出声儿就是怕狼进来。 我眼看着老狼在外面转着脑袋听动静,吓得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可是,外面那老狼却不往门上拍了,拿着爪子“嚓嚓”地往门缝上面划拉。 我听老辈人说过,狼拍门三次,要是拍不开,就能拿爪子往里挠,挠着门栓往起一带就能进屋。 我家那门没换过,整个村就我一家是那种对开的老木门,门上那缝子足够狼爪子伸进来了。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门缝里面伸进来,按在门栓上一点点往边上推。 这要是让它进来,我不完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子,转头跑进厨房里抓起菜刀,贴在门边上狠狠一刀剁在了狼爪子上,那狼爪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妈呀——”可是门外面却传来一声人的动静。 我吓得把刀扔在了地上——外面那是人声啊!不能是老狼成精了吧? 我家门缝都让狼给扒开了,我不用推门就能看见外面。在外面地上抱着胳膊满地扑腾的哪是狼啊,那不是就是王大贵吗?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一条披着花头巾的老狼,它还用爪子扒门来着…… 我低头往地上看的时候,地上多了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其中一根手指头上还戴着一颗金镏子。那不就是王大贵的手指头? 到底是王大贵变成狼了,还是狼成了王大贵了? 白天王大贵给我那东西,不能是颗狼牙吧? 我吓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就觉着手里要是有个家伙能安心不少,也顾不上再去看外面挣命的究竟是啥,满地的去找菜刀。 我这边儿刚背对着大门摸着菜刀,就觉得大门在我背后开了,有东西站在我后面,用手搭住了我的肩膀头儿。我当时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心想这下算是完啦! 我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那狼快要掏我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我爷喊了一句什么,压在我身上的狼就收了爪子。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面看的时候,正看见我爷拿着鞭子往一个人身上使劲抽。 我保证,那时候我看见的是个人不是狼,那人让我爷给抽得满地打滚儿,可他叫唤的那个动静明显不是人声。 我怕我爷再这么打下去容易打出人命来,就使劲儿招呼我爷,让他别打了。我爷怕我跑出屋,回头喊着不让我别乱跑的工夫,手底下慢了一点儿,那东西一骨碌爬起来,像狼一样四脚着地地跑了。 我爷气得狠狠一跺脚,拎着鞭子就追了上去。 我家晚上闹出那么大动静,村里人全都跑了出来,不少人都说看见一头狼往山上跑,我爷拿着鞭子追上去了。有人把我带回家看着,有人提着家伙去追我爷。 那天晚上,村里人看我吓得不轻,谁也没多问我什么,我爷也是整整一晚上没回来。直到天亮的时候我爷才回来,当时,他那裤管子上不是泥就是血,也不知那晚上去干了啥? 我爷到邻居家领我的时候,跟人说,昨晚我家进了狼,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把狼打跑了,还说那狼昨晚谁都没追上,让有孩子的人家都多加小心。 那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把孩子关家里,整整半个多月都没让小孩儿出门儿,村里人也漫山遍野地去找那头狼。村里人出去了三四天之后,就从山上拽回来一具尸体。 死的人是王大贵,肚子都被狼给掏开了,内脏吃得一点不剩,脸也被啃得面目全非。这下村里人都吓坏了,到处找人借狗、借夹子,还有人特意跑到镇上找警察、找部队的人帮忙,整整在山上搜了半个多月,都快把附近山头翻遍了,也没找着那狼在哪儿。 后来连警察都没办法了,只能告诉村里人多加小心,要是看见狼就赶紧报警。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时候镇上还特意派了一个警察在我们村里住了好长时间。 可是,那头狼也再没出现过,村里人也就慢慢把这事儿忘了,恐怕也只有我还记着这件事儿了。 恒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我记忆里,我爷唯一得罪过老狼的事情也就这么一件儿。那事儿,跟我家遇鬼有关系吗?” 我沉声道:“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你老家那边有没有关于老狼的传说?” “有!”恒飞说道,“我家那边是土改之后才改的地名,以前不叫三道岗子,叫老狼坟。就算是现在这会儿,也有人这么叫。只有上户口的时候,我们才写三道岗子。” “老狼坟?”我忍不住一皱眉头,“这话是怎么来的?” 恒飞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就连我们村里人也说不清老狼坟这个地名究竟是怎么来的。反正老辈人这么叫,我们也就跟着这么叫。”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道,“你先继续等消息,我去准备点东西。过几天,还得往你老家去一趟。” “和尚,你留下来陪着恒老板。老叶,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把叶烬从屋里拽了出来,“老叶,你认不认识狗贩子?我想弄条好狗,最好是那种能打能拼,见了老虎都不打怵的恶犬。你能弄着吗?” 想要上山打狼,没有一条出色的猎犬绝对不行。况且,两次出现的鬼狼也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那头狼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小区电梯里出现的女鬼,与我近在咫尺,而我却把她当成了真人。 那时,不仅我本人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阴气,甚至连我身上的法器也没能及时示警。如果仅仅用“鬼魂实化”,难以解释这种结果。 鬼魂实化,说白了就是鬼魂身上的阴气或者是它的修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将自身魂魄凝聚为实体,光凭肉眼难以分辨对方是人是鬼。但是,说到底他们还是鬼魂,我不可能感应不到阴气。这当中肯定另有蹊跷。 最奇怪的是,从608对面冲出来的那只哈士奇,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撞向对面的穿衣镜? 我在往回走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哈士奇感应到了鬼狼真正的位置。 当时,鬼狼肯定是进入了608,我和史和尚仍旧没有感觉到鬼狼的存在。那只哈士奇拼死冲向穿衣镜,应该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死,给主人争取一线生机。 可惜,他的主人却在最后一刻退缩了。如果那人当时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爱犬,说不定我和史和尚还能保住对方。可惜的是,当某个人命里当有一劫的时候,就算生机就在眼前,也很难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但是,那只哈士奇却给我提了个醒儿——狗对鬼狼的感应,可能要强于术士。所以,我更需要一条凶悍的猎犬。 叶烬想了想道:“狗贩子我倒是认识不少,但是他们卖的那狗,陪人溜溜弯儿还行,遇上贼都不一定敢张嘴,还对老虎……” 叶烬忽然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那货!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叶烬把我拽上车,一脚油门儿往郊区开了过去:“我认识一货,大号叫白玉宝,我们都喊他老白。那货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养狗,老婆跟他离婚他都不在乎,非要跟狗过一辈子。” “他这辈子钱挣了不少,全都搭在狗身上了。他家养了五六十条名犬,其中有几条确实能打能杀……” 叶烬一直把车开到郊外,才指着一座像监狱一样拦着铁丝网的高墙道:“那就是老白的狗窝。因为其中几条狗太凶,他怕狗跑出来伤了人,才修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 我跟着叶烬往那院子走的时候,至少看见道边儿竖着四块“内有恶犬,小心伤人”的警示牌。看来那个老白真养了几条好狗。 叶烬走到门口,刚按了一下门铃,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犬吠声。叶烬干脆扯着脖子在外面喊道:“老白,赶紧给我滚出来,我是叶烬!你没断气吧?” “闭嘴,闭嘴!”院子里有人喊了两声之后,震耳的犬吠声就全都停了下来。 看来,那个老白不仅喜欢养狗,还训狗有术,仅仅喊了两声就能让群狗鸦雀无声,一般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第一百零八章 引诱女神 给我开门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实话,我真就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跟在他身边那条黄色大狗倒让我多看了两眼。 我对狗没什么研究,也说不出那狗的品种,但是我能看出那条狗的眼中有一股精光在缓缓流动。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应该是一只退魔犬。 我爷跟我说过,狗的感知力本就比人高出很多,有时候人看不见的鬼怪,狗却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犬类当中也有类似于人类天生阴阳眼的存在,那就是退魔犬。 退魔犬万中无一,不仅天生灵性极强,甚至能咬伤鬼类,是术士梦寐以求的帮手。想知道一只狗是不是退魔犬,只要盯住它的眼睛看,退魔犬的眼里通常都会有难以描述的光泽,也就是术士所谓的精光。 我一眼就相中了那条黄狗,赶紧给叶烬打了个眼色,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意思大概是不行。 对面的老白看我们两个都不说话,顿时不高兴了:“叶烬,你干啥来了?要是想站门口喝西北风,我可关门了。” “喝你奶奶个腿儿!”叶烬推门走了进去,“咱们今天废话少说。我今天就是来逼债的,今天不还钱,就拿狗抵债。” 老白顿时怒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不要你命,我只要狗命。”叶烬冷笑道,“你小子大概是忘了吧?当初,你欠我钱的时候,把你的狗全都抵押给我了,现在狗证上写的全是我的名儿。你今天敢说半个‘不’字,我马上把狗全拉走,明早上我就全送狗肉馆去。” “你你……”老白连说了几个“你”字之后,终于服软了,“叶哥,你只要不碰我的狗,让我干啥都行。你让我现在回屋洗干净,我保证……” “滚!”叶烬破口大骂道,“老子说了,就要狗!就它了……” 老白一看叶烬指向自己身边的那条黄狗,差点没哭出声来:“叶哥,叶爸爸!你千万别打大虎的主意,你让我干啥都行啊!我求你了……” 老白这一哀求,大虎立刻支起了獠牙。叶烬毫不犹豫地伸手抓向了背后的砍刀,身上的杀气随之暴烈而出。换成普通的狗,就算不让叶烬吓得瘫在地上,也得大声狂吠向人求救。 大虎却偏偏一声没出地挡在了老白身前,瞪着双眼跟叶烬对峙在了一起,大有叶烬一动,就要跟对方拼命的意思。 从大虎挪动脚步开始,我就知道,这条狗带不走了。 忠犬不仅护主,也与主人生死相依。我强行带走大虎的结果,不仅没法让它帮我杀敌,它甚至会因为脱离主人,绝食而死。 老白这下真哭了:“叶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就是死也要跟大虎死在一起!只要你不带走大虎,你要干什么我都答应。” 叶烬这才开口道:“这是我兄弟吴召。他最近遇上了点麻烦,想弄一只能打能拼,最好像大虎一样能看见鬼魂的好狗,你要是有,就借我们用两天。用完保证还你。” 老白这才擦了擦眼泪:“你等着,我给你想想办法。” 老白说完就转身进了院子,大虎却一步不动地挡在门口,不让我俩往前半步。 叶烬冷笑道:“这小子还真有存货。看来,不逼他真不行。” 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还有存货?” 叶烬笑道:“你没搞过收藏吧?我跟你说,但凡喜欢收藏的人,都有那么一两件压箱子底儿的好东西,轻易不会被人看,怕人惦记着。” “像老白这样养狗,其实就跟收藏没有太大区别。否则,他弄那么多狗干嘛?养上一两只可心儿的就得了呗!” “老白家里我去过,他有个屋子一直不让人进。我约莫着,那里就有好东西。” 叶烬一指地上的大虎:“这头英国的纯血马士提夫獒犬,是老白的心头肉,当年他就是为了弄这只狗,欠了我三百多万。我一直没往回要,就是奔着弄只狗崽子回去。只不过,老白一直没撒手。” 叶烬看向我道:“我知道你看上大虎了。但是大虎咱们肯定是弄不走,我就只能拿大虎逼他,让他把最好的存货交出来。” 我诧异道:“他连大虎都不愿意放,能把更好的狗放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叶烬笑道,“人跟狗,就是越亲近才越有感情。大虎跟老白形影不离,就跟他闺女一样,老白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会饿着大虎。那只存货可不一定,虽然值钱,但是他未必舍不得卖。” 叶烬打了个比方:“咱们这么说吧!你要是做生意做赔了,债主上门逼债的时候,你家能卖钱的就是两样东西,一个是亲闺女,一个是件古董。你卖古董,还是卖闺女?” 我想都没想:“肯定卖古董啊!” “这不就完了吗?”叶烬指了指屋里,“老白就是过去看‘古董’去了。” 我和叶烬正说着话的工夫,老白带着一脸肉疼的表情走了出来:“好狗,我确实有一条,而且那狗不一般,能不能带走,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我事先说好……” “用不着说!”叶烬一摆手道,“带不走,我们绝对不二话,立刻转身就走,肯定不打大虎的主意。” 老白这才松了口气:“跟我来吧!” 我还没看见老白的那只狗,就被老白的犬舍惊得目瞪口呆——将近两百平的大房子里,放着一张挂着纱账的天鹅绒大床,床上有什么没看见;屋里摆的那白瓷的盆子,那是盛狗食的东西,简直都能拿去当工艺品卖了;尤其是盆子里那块牛肉,我敢保证那是上好的腰眼肉,市场价最少也得三四十块钱一斤。那狗要是天天吃这个,一天光是饭钱就得一二百。 叶烬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老白,你这是养狗啊?你对自己亲爹有这么好不?” 老白气得脸色铁青:“少废话!女神就在帐子后面,能不能带走,看你们的了。” 叶烬没好气儿地来了一句:“你把它叫出来!” 老白直接否决:“叫不出来。它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都不搭理。你没看连早饭都没吃。” “我就不信了,一条狗还能成了神了!”叶烬几步上去,伸手抓住纱账往外一扯,连在天棚上的轻纱还没落地,一道白影就在纱账背后电闪而出,直奔着叶烬咽喉扑了过去。 叶烬猛然向后仰身倒向地面的瞬间,两条腿也跟着连环踢出。如果白影不动,势必要被叶烬连续两脚踹中腹部,即使不死也会当场重伤。可是,对方竟然在叶烬出腿的那刻之间,踩在叶烬胸前跳到了我们中间。 直到对方落地,我才看清那是一只身材相对娇小的纯白色田园犬。那条狗看上去虽然秀气了不少,可是眼神却比大虎更加凌厉几分。 她就是女神? 老白刚刚喊了一声,女神仅仅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发出一声低吼,转身向背后的叶烬狂扑了过去。 从女神落地到低吼、转身全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躺在地上的叶烬还没爬起来,就被女神按住了肩头。 “女神,别伤人!” “呜——” 老白的惊叫和大虎的怒吼同时从我背后传来时,一股猛烈的劲风随之暴起而来。 大虎! 我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刚才女神的那声低吼,不是在向我示威,而是在命令大虎从背后偷袭,只有把我拖住,它才能全力对付叶烬。 女神不仅聪明,还是天生的王者。算得上犬中之王的大虎不仅对它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甚至因为它的一道命令,无视了主人的指令。女神的本事可见一斑啊! 我明知道大虎从我背后袭来,却没立刻回身反击,而是直接冲向了女神。我刚刚跨出一步就已经拔出了长刀罗刹,等我第二步踩向地面时,罗刹已经划破长空,正对女神背后力斩而下。 “不要啊——”老白的哭喊声刚刚响起,女神就忽然一扭身子,从刀下滑向了远处,我的长刀也直奔叶烬面孔劈了下去。 我本来也没打算斩杀女神,那一刀确实留有余地。可是就在我收刀的瞬间,大虎却一下扑在了我的背上。 体型庞大的大虎至少有百来斤的分量,加上大虎近距离冲刺的力量,至少也有三百多斤的力道在一瞬间撞向了我的后背,我手中的长刀不由自主地压向了地上的叶烬。 千钧一发之间,我强行向后挺身而去,强忍着被狗爪生生撕开背上皮肤的剧痛收住了长刀。 刀光闪烁的罗刹紧贴着叶烬的鼻尖停下来时,我背后的大虎再次一跃而起,把脑袋贴向了我的脖子。就在大虎锋利如刀的犬齿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远处的女神忽然又发出了一声低吼。 本来已经要偷袭得手的大虎忽然放开了我的肩膀,乖乖退到了一边儿。 等我转头看向眯着眼睛紧绷身躯的女神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她是打算跟我单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小品品,winterreise打赏! 第一百零九章 回村 从地上爬起来的叶烬抽出砍刀抢出一步,跟我形成掎角之势,将女神堵在了中间。 从叶烬挪动脚步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女神眼中升起了一股不屑,直到叶烬站稳,它眼中的不屑已经变成了轻蔑,甚至高高扬起了下巴。 我收刀起身道:“老叶,你歇一会儿,这是我跟它之间的事情。” “你……”叶烬仅仅说了一个字就被我挥手制止,只能收起砍刀退到了一边儿。 我重新拔出长刀,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女神眼中的战意重燃,再一次俯下身子,摆出进攻的架势。 我爷以前跟我说过:但凡灵犬,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想要对方认主,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办法是在灵犬还没断奶时,就把它抱在身边养大,或者是在它濒临死亡时对它有过活命之恩;第二种办法就是堂堂正正,不用任何阴谋诡计地将它降服,这个过程可能是一蹴而就,也可能极其漫长,甚至要上演七擒七纵的戏码。 女神刚才的动作,不就是在考验我有没有资格做它的主人? 对待女神这种灵犬,我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强大,务求一招制敌,即便是伤到对方也在所不惜。如果我因为害怕伤害女神而畏首畏尾、持续鏖战,最后就算捕获女神,她也不会彻底臣服。 我与女神对视的刹那之间,也伸手震向了刀身,嵌在罗刹上的三枚鬼钱,带着刺耳的风啸飞旋而起。 女神显然是被鬼眼金钱给吓了一跳,原本蓄势待发的两只前爪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几寸,两只眼睛也在我和鬼眼金钱之间来回挪动,变得万分小心。 蓦然之间,飞速转动的鬼眼金钱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强行停止了下来,我侧眼看向鬼钱时,女神忽然暴起身形,直奔我面前冲来。 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女神的速度快如雷霆,等我再看她时,她已经抢到了我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除非我抽刀后撤,否则,长刀罗刹发挥不出半分威力。 可我一旦后退,女神就会步步紧逼,直到把我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方,就是女神向我发起致命一击之时。 千钧一发之间,我右手将罗刹甩向前方,左手横在身前将小臂往女神嘴里送了过去。 女神虽然獠牙怒张,却没有对我痛下杀手的意思。因为狗和狼一样都有试探对手的特点,在没有确定能将对方一击毙命之前,它们不会贸然进攻。女神只不过是在试探,而我的反应却让对方不得不咬向了我的手臂。 女神的利齿在我手臂上掀起血花的瞬间,被我甩出去的罗刹也无声无息地盘旋飞回了原位——祸命九刀第一刀:横祸飞来。 天降横祸之前,从来没有任何预兆,即便遇祸之人有所感应,也不会知道灾祸来自何处,等到大难临头,再想反应却已经晚了。 所以,我被我甩出之后又在空中折返回来的罗刹,不仅无声无息,而且毫无杀意,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劲风,等到刺眼的刀光扫进女神眼角时,她再想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罗刹的刀刃即将斩进女神后颈时,我忽然伸出手去抓住刀柄,强行将罗刹停了下来,只用刀刃逼住女神的脖子:“松口!” 女神满眼不甘地向我瞪视而来,显然是觉得我是诡计取胜,就算我能杀它,它也不会因此屈服。女神咬在我胳膊上的牙齿也跟着渐渐发力,显然是准备在临死之前保存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我强行紧绷胳膊上的肌肉说道:“你是犬王,不应该活在这种地方。你想证明自己,就跟我走,以后,我们的日子少不了刀光剑影。如果你舍不得这里的大床、牛肉,就当我从没来过。” 我话一说完就放下了长刀,女神也松开了牙齿,伸出舌头在我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舔了几下。 女神并没认我为主,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伙伴。 就像我说的一样,这里的犬舍虽然精致华丽,却不是它想要的生活。犬王不会选择安逸地度过一生,在亡命搏杀当中流尽最后的血液,被敌人撕成碎片或者独自倒在无人能见的山林当中,才是犬王最后归属。 女神早就想要离开了,只不过没有合适的主人。或者,她同样不认为我是合适的主人,但至少,我不会把她当成宠物。 叶烬瞪着眼睛道:“这就成啦?” “应该成了!”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女神的额头,才对老白说道,“女神的身价多少?我买了!” 老白摆着手道:“你带它走吧,女神本来就不该属于这儿!占山犬哪,不是随便谁就能养得了的灵犬!” 叶烬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说它是占山犬?这可能吗?” 很多人都知道,虎有威、鹰有灵,能够占据一山划地称王,却从来没听过其他什么东西能占山为王。事实上,无论是什么野兽,只要能在一定范围内没有敌手,那它就是王者,虎狼如此,狗也如此。 守山犬为人熟知,但是守山的前提却是有主人的支持。真正能不借外力占据一山的灵犬并不多见,占山犬也就成了一个传说。 老白摇头道:“我查过很多资料,女神完全符合占山犬的特质。当年我从山上捡到了女神的父亲,以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占山犬,不由得欣喜若狂。谁知道,那货回来之后,没干别的,只会播种,然后就无声无息地死了。女神是它唯一的后代。” “女神没有出生在荒山野地里,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占山犬。不过,我相信她是最好的灵犬。” 老白伤感地摆了摆手道:“你们带它走吧!它不该属于这儿……” 女神走到老白身边,在它手上舔了两下,算是在跟他告别。老白强忍着眼泪把我们送到门口,才叹息着关上了大门。 叶烬也长叹了一声:“老白得心疼一阵子啊!不过,他做的没错,把女神关在院子里才是造孽。” 我重新打量起了女神。它是我见过的外形最接近狼的狗,尤其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天生的狼王。一开始我觉得女神全身洁白,仔细去看,才发现女神额头上有三道竖着的黑印,三道黑印的尖端正好聚向了女神的眉心。 我抚摸着女神的头顶,道:“老叶,你看她头上那三道印儿,像不像毛嗑?以后,给她改名叫‘瓜子儿’得了。” “好主意啊!”叶烬刚说完,瓜子儿就发出了一声低吼,看样子对自己的新名字非常不满。叶烬一瞪眼道:“叫瓜子儿咋啦?总比女神好听。你看你那女汉子样儿,哪有半点女神的风采?” “汪汪——” “闭嘴!” 叶烬跟瓜子儿吵了一路,吵得我脑仁都快炸出来了,他们两个还没消停。车子一到恒家别墅,我就先一步跳了下去,直接找到史和尚:“警察那边来电话了没有?” “来了!”史和尚说道,“警方已经确认了,608那边没有小孩的血迹,暂时被认定为失踪。老恒等你都要等疯了,你过去看看吧!” 我摆手道:“不用看了。告诉老恒,收拾东西,回他老家。” 我又让叶烬去弄了一辆中巴,带上恒飞往他老家赶了过去。 我们上路不久,我就向叶烬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叶烬摇头道:“我刚给警察局里的朋友打过电话,那边嘴很严,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不过,他说那个老侯从你走了之后就再没露面儿,应该是去办什么事儿了。” “知道了。”我最怕的就是老侯过来横插一脚,有他在,做事儿怕是不那么方便。可我也一样阻止不了对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在车上待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才听见叶烬招呼道:“前面就是三道岗子。” 我坐起身来,借着落日的余晖看向了大道两边:“这地方风水不错啊?” 叶烬说道:“风水不错有个屁用,这地方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干什么都起不来。村里村外穷得叮当响,别说是发家了,就是考出去的大学生都没几个。” “嗯?”我看着路边的庄稼地道,“这庄稼长得不是不错嘛!” 一个地方有没有地气,先看的是大风水。看大风水的门道儿不少,但是,最简单的就是看庄稼。一个地方要是连庄稼都长不好,还有地气可言吗?“穷山恶水”说的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叶烬往地边儿上扫了一眼:“庄稼是不错,但是入秋收成就不行了。三道岗子的地是好地,人也不懒,用的也都是一样的种子、化肥,可不知道为什么,收成就是起不来。邻村一亩地一年能收一千,他们村一年能对付四百就是烧了高香。” 叶烬指着恒飞道:“不信,你问老恒。我来之前特意找人打听过三道岗子,这地方的怪事儿还不止这么一件。” 我转头看向了恒飞:“这地方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说从你爷下葬之后才开始这样?” 第一百一十章 老狼坟 恒飞几乎没有考虑:“我家没从三道岗子搬走之前,这里就这样儿了。要不是过去在城里谋生不容易,人早就都搬走了,现在听说也没剩下几户人家了。” 我没去接恒飞的话头,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三道岗子的风水肯定是出了问题,可是,外面却看不出半点荒芜的迹象。真正的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叶烬已经把车开下了国道,拐进了一片山沟。那时的天色已经将近傍晚,村里也已经开始冒起了炊烟。 恒飞下车之后把我们领到了村边的院子,自己向屋里喊道:“老叔,老叔,你在家吗?我是小飞子。” “飞子回来啦!”从屋里跑出来的老头像是刚放下饭碗,把手上的油往身上蹭了两下,“飞子,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恒飞道:“我准备给我爷挪坟,可我爷那坟究竟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啊!你看……” 老头吧唧了两下嘴儿:“你家坟在哪儿?要不,你往岗梁子上找找,上边村的人跟你爷不错,说不准他们能知道。” 我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的山梁子上确实有那么几户人家,有些人家还冒着炊烟。 恒飞也没多说,带着我们就往那边走了过去。我越往山上走就越觉得荒凉:“这地方能住人吗?” 恒飞道:“以前就有人住,当初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非得在山上盖房子,据说都住了好几代人了。虽说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但是跟下村却不怎么来往。” 恒飞怕我听不明白:“以前这是两个村,山上的叫上堡村,山下的叫下堡村。后来,住在山上的人越来越少,才给合成了一个村。” 恒飞走进村子之后,挨家看了看,才找到一户人家:“老东叔,我是飞子,我有点事儿找你。” 坐在门口那老头翻着眼皮往我们这边看了看:“进来吧!” 老头在屋里点上一盏油灯之后,才对里屋喊了一声:“丫蛋儿,去下村买几斤肉,回来给你大爷包点饺子,我跟你大爷喝两口儿。” 我这才看见他家屋里还蹲着一个人。那小孩大概也就十多岁的年纪,长得不算太高。可是就算屋里光线昏暗,我也不能看不见墙角的地方蹲着一个大活人吧? 然而,直到那丫头站起来,我都没发现屋里有半点儿人气儿;可是说那丫头是鬼,却又不像,那丫头身上看不见阴气,跟在我边上的瓜子儿也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真是屋里光线太暗,我看走眼了? 我正皱眉的工夫,恒飞已经跟老头客气了起来:“别忙活,别忙活……老东叔,这么客气干啥?” 恒飞客气了两句,见老头不太高兴,也就答应下来了:“老东叔,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给我爷挪坟。你知道我爷埋在哪儿不?” 老东叔嘿嘿一笑:“你家当年连丧事儿都没办,谁知道他把自己埋哪儿了?要不是知道你爷还有点本事,说不定都得有人报案,告你们把恒老头活埋了。” “你怎么说话呢?”恒飞顿时不高兴了。 老东叔梗着脖子:“我怎么就不能说?你爷去了那么些年,你们有一年上山烧过纸没?” 恒飞强忍着怒火,陪着笑脸道:“老东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常年在山里转悠,肯定知道。算我……” 老东叔笑道:“山上就一座老狼坟。你要是想把那老狼挖出来埋家里去,你就往山上走。” 我忍不住道:“老狼坟是什么意思?” 老东叔嘿嘿笑道:“老早年以前,这地方有条老狼成精了,隔三差五地就下来吃人。山里的猎户打了它好几次,狼毛儿都没打着一根,人命倒是搭进去好几条。” “后来,有人请了大仙儿,大仙儿说了,得给那老狼修庙、上供,才能保一方平安。那时候,村里都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干那个?可是,不修庙就得死人。村里人一咬牙,就开始挨家挨户地凑东西拿到大集上卖,准备凑出钱来给老狼修座庙。” “村里人就差没砸锅卖铁的时候,在大集上遇见了一个先生。那先生说,这事儿既然让他看见了,他就不能不管。他收了村里五斗谷子之后,就一个人上了山。” “那先生一上山就是七天,半点音信都没有。村里人都以为遇上了骗子,正互相埋怨的时候,那先生全身血淋淋的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把老狼给灭了,让村里人赶紧上山把老狼尸首化了。” “村里人抬着先生上了半山腰,差点没让眼前的东西给吓死。” “有人说,看见有人用棺材钉在树上钉着一头老狼;可特么有人说,看见树上钉死的是个老头儿。” “那先生连着问好几个人,至少有一半儿的人说看见的是个老头。那先生当时就吐了血。他说,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儿,还没把那老狼给灭干净。” “后来,那先生让人把钉着老狼的那棵树齐着地面给锯了,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用三块磨盘连带狼一块儿压在了坑里。” “那先生又让人把填回去的土修成了一个台子型,他自己坐在了台子上,告诉村里人,他还要跟那老狼斗法,七天之内,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别去碰他。” “七天之后,他要是死了,就让村里人把他扔后山那条河里;要是没死,他会自己找地方。” 老头说到这事儿,出去的那丫头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块冒着热气儿的鲜肉,看上去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割下来的活肉。 那丫头进屋之后,我第一眼就看向了身边的瓜子儿,她虽然抬头往哪丫头身上看了一眼,却没做出半点反应。我这才松了口气,事实证明,那个行为诡异的丫头不是鬼怪。 “赶紧把馅子剁了,一会儿趁新鲜好下锅。”老头跟那丫头说了两句之后继续说道,“当时,村里人把那先生架到了土台子上,就全都走了。当天晚上,就有人听见土台子那边有人嗷嗷直喊,那动静就跟山上的野狼一模一样,听着都让人心里发冷啊!” “村里人越听越觉得心里没有底,有个胆子大的人晚上去土台子那里看过,可是回来之后就吓疯了,一会儿喊着‘狼吃人了’,一会又‘喊狼变人了’。” “村里人吓得谁也不敢出门,可是越不出门儿就越是害怕,谁都想知道土台子那边怎么了。好不容易挨过了七天,村里人一大早就赶到山去了。” “那个先生坐在土台子上断了气儿,他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子,那上面用血写着三个字‘没事了’。” “村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老狼没事儿了。可是,那先生是为了村里人死的,我们不能不管哪!就按他说的,把先生的尸首抬到山顶上,想要往后山那条河里扔。” 老头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你们没人抬过棺材吧?抬过棺材的人都知道,棺材是越抬越沉,因为死人压分量啊!可是那先生的尸首却是越抬越轻……” “村里人抬到一半儿的时候就不敢再往上抬了。后来,有个老人儿说了,那是先生羽化成仙了,仙蜕跟凡人不一样,都是越抬越轻,村里人这才继续上了山。” “等到了河边,就按先生说的那样,把他的尸首给掀进了河里。按理说,尸首掉水里得往下沉啊,谁曾想,那先生的尸首进了水之后,就像是一块布似的,顺着水就漂走了。” “那时候,村里人都觉着先生是成了仙,要不然哪能顺着水走了,跪在河边上磕了半天的头才往回走。等走到这里,抬过棺材的那几个人就怎么也走不下去了。别人都顺顺当当地下了山,那几个人却像是被鬼磨了一样,明明看着脚底下有道儿,就不往道上走,怎么走都能转回去。” “一开始,那些人还以为遇上了鬼打墙,又是撒尿又是吆喝的,还有人特意点了火把,可就是一步都走不下去。后来,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先生要留咱们伺候他,不让咱们往下面走啊?” “那时候,几个人全都信了,也就提心吊胆地在山上待了几天。几天之后,山上山下都没事儿,他们干脆就在山上住了下来,也就有了山上的几户人家。” 老头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这就是老狼坟和上堡村的来历。” 我转头往窗户外面看了几眼:“我看这山上也没个地,你们还得下山种地?” 老头说道:“上堡村不种地,都是下堡村种了粮食送上来,辈辈都这样儿。我们看山,他们种粮。后来,信老狼坟的人少了,我们就开始拿东西跟山下的人换粮食。总之,山上的人下不了山就对了。” 恒飞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怎么没听家里说过还得往山上送粮食?” 老头嘿嘿笑道:“那是你还小,跟你说那些干啥?” 我听到这里时,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狼踪 老头说话的时候,我还没觉得什么,等他话音一停,我就发觉了那个丫头用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处处都透着诡异。那丫头剁肉的速度太过匀称了,每一声的间隔都恰到好处,除非对方是一部机器,否则,绝不剁出如此匀称的刀功。 我微微侧眼看向门口时,那把血淋淋的菜刀正一上一下地在菜板上挥动着,持刀的丫头一直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板上鲜血直流的红肉。 我用手轻轻在炕沿上敲了两下,示意史和尚和叶烬小心戒备,自己却笑呵呵地对老头说道:“你家丫头这刀功不错啊!” 老头用烟袋锅子挑着快要熄灭了的灯芯:“她一天也不干别的,要是连菜都不会剁,还能干啥?” 我说着话,用手在桌子上连点了几下,意思是让史和尚他们小心,可惜他俩却像没看着一样,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在炕沿上抽烟。 我心底不由得往下一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老爷子,我以前也问过恒飞老狼坟的事儿,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呵呵笑道:“现在人都不信老狼成精的事儿了,谁还会打听什么老狼坟?狼能穿人皮,你听说过么?” 我伸手按住罗刹刀柄时,史和尚和叶烬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同时站起身来。 老头却仍旧慢悠悠地说道:“以前老辈人说,有些老狼能把人一点点掏空了,就剩下一张皮,再穿着人皮去那家的门儿,进了门儿也不说话,往炕上一倒就装睡觉。” “等家里人都睡熟了,它再站起来,一个个咬人脖子。” “狼咬人脖子的时候,还会按着他的手脚,人想扑腾都扑腾不了啊!直到人断气了,睡在炕上的人还不知道边上有人死了。” 我盯着老头道:“狼穿皮的事儿我也听过,可我听说,狼有些地方藏不住吧?” “可不是!”老头笑道,“狼穿了人皮,不敢低头,也不敢盘腿儿坐着——一低脑袋,耳朵就容易露出来;盘了腿,尾巴就藏不住了。” 我这才注意到,老头从我们进门儿之后就没盘过腿。东北人都喜欢盘腿坐炕上,除非去不太熟的人家做客,才搭着炕沿坐。这老头在自己家里不就是一直搭炕沿? 坐在我边上的恒飞也打了个激灵:“老东叔,你可别吓唬我……” “吓唬你干啥?”老头呵呵笑道,“要不你们回头看看丫蛋儿,看她长耳朵没。” 我稍一转头,眼角余光就扫见了丫头脑袋上的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那丫头剁馅的姿势也已经变了,屁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挪开了一点儿,身子拱在菜板上,手里虽然还抓着菜刀,另外一只手却按在了地上,乍看上去就像是趴在地上。 恒飞颤着声音道:“丫头那是干啥呢?” “装人呗!有时候装不像就这样!”老头说话的工夫,我也将身后的长刀拔出了半尺。可是罗刹还没完全出鞘,我就觉得自己腿上泛起了一阵毛茸茸的感觉,好像是有狗贴在我腿上,用脑袋不断地在我大腿上拱动。 瓜儿子!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瓜子儿没帮我打狼,反倒是对着我来了? 那老头笑呵呵地拿着烟袋往灯芯上按了下去,油灯上原本还有一寸多高的火苗子被烟袋压住之后,一点点儿消失了光亮。 仅仅几秒之后,整个屋子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唯独我眼前的地方亮着两只绿油油的光点儿。也就是这一点儿微弱的光亮,仿佛让我看见了一只半尺多长的尖嘴。 “狼——”恒飞吓得想往外跑,却被我一把抓住领子,往地上扔了下去。 我是把恒飞当成武器砸向了地上的瓜儿子,可是恒飞的身子还没伸出炕沿,飘在我眼前的两点绿光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面的绿光消失的一瞬间,我提着恒飞的脖子把人又给拽了起来,右手刀顺势出鞘,直奔自己腿边刺了下去。三尺长刀触碰到地面的瞬间,我明显感到刀锋划到了什么东西,没等我收刀,就觉得一阵带着腥气的劲风直奔我眼前猛扑了过来。 我左手按着恒飞,右手的长刀还在地上,除了往后躲闪,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正面扑来的恶狼。 千钧一发之间,我腿边忽然窜起了一道白影,将我面前的炕桌掀上了半空,扑向我的劲风也在白影的突袭之下被撞偏了方向。 我趁势拽着恒飞连连往炕梢上退了过去。我刚刚离开原位不久,就听见狼爪在炕席上来回挪动的声响和瓜儿子的低吼,瓜子儿好像是跟那只恶狼对峙在一起了。 那时,我来不及去想其他,只能拼命把恒飞推向身后…… 瓜子儿和恶狼仅仅对峙了几秒钟之后,就忽然往窗户上撞了过去,两声木条被劈碎的巨响之后,月光也从破开的窗棂上照进了屋里。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战况,而是看向了我身边的恒飞。对方用手捂着喉咙,在我身边缩成了一团,把全身要害护在手脚之下,人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我还没松上口气,史和尚和叶烬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惨叫,等我回头看时,史和尚已经把那丫头给打翻在了地上,叶烬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了那丫头的脖子。 直到那丫头的人头顺着地面滚出两米,叶烬才惊呼道:“她是人!” “看着恒飞!”我已经顾不上去看那丫头究竟是人是鬼了,把恒飞扔给了史和尚,自己抓起罗刹从窗户跳到了外面。这时,瓜子儿已经跟一头黑狼撕成了一团。 不知道黑狼是无心恋战还是敌不过瓜子儿,竟然被瓜子儿给咬住后腿儿,拖在了原地。 我从屋里跳出来之后,黑狼竟然狠命往外一扯,生生把自己腿上的肉给拽下来一块,拖着伤腿冲向了院外。奇怪的是,瓜子儿没去追那只黑狼,反倒调头冲进了屋里。 我拖着罗刹追到门口时,伤了一条腿的黑狼已经跑出了五六米的距离,我再想追它就只能跟着它上山了。我稍一迟疑之下,伸手摸出一枚青蚨镖,往恶狼背后打了过去。 化成流光的暗器在一声闷响当中打进了黑狼后腿,对方却仅仅踉跄了一步,就窜进了山上的密林。 等我提刀赶回去时,却看见叶烬用刀逼住了瓜儿子,后者满眼不屑地看着叶烬的刀锋站在了墙角,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叶烬看我过来才喊道:“召子,这条狗怎么处置?” 我想都没想:“放开它。” “放?”叶烬顿时急了,“它跟那狼是一伙儿的!” “不是!”我解释道,“我一开始也这么怀疑过。我把恒飞扔到炕沿边上的时候,他的脖子正好露在了外面,要是瓜子儿想咬他脖子,现在应该已经死在我刀下了。” 我刚刚那一刀就是奔着瓜儿子去的,是试探也是杀招,如果它当时真想要了恒飞的命,死的肯定是它。 叶烬叫道:“它不会躲呀?你看它腿上还带着刀伤!” 瓜子儿的腿上果然有一道刀伤,而且还是我的罗刹留下来的痕迹。我沉声道:“那是后腿。如果它当时是脑袋对着我,伤到的应该是前面。” “可它是灵犬,老狼都逼到咱们眼巴前儿了,它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叶烬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却看见瓜子儿用爪子往墙上刨了两下。它在提示我看墙上的神龛?我几步走过去之后,用刀挑开盖在神龛上的红布,那后面只有一块没有字儿的牌位。 “这是什么东西?”神龛我见过,刻着各路大仙名讳的牌位我也见过,却没见过谁家会去供一个空牌位。 史和尚也摇头道:“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刚才那丫头不就是坐在牌位底下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那丫头坐的位置不就在这儿么吗?我当时没看见她,难道就是因为这块牌位? 我拿着牌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东西,看向了地上的尸体。那的确不是什么穿了人皮的狼,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小丫头。 我向史和尚问道:“你们动手时,就没看出她是人是鬼?” “没有!”史和尚摇头道,“当时这丫头就像狼一样在地上来回乱转,我听着声把她给按在地上了,然后,你也看到了。” 史和尚当时应该和我一样都陷在黑暗当中无法视物,只能凭着声音辨别对手。当时,我对面那只黑狼忽然闭上眼睛,也是为了让我找不到它的踪迹,要不是瓜子儿扑了上去,说不定我就得吃亏。 我看向了叶烬:“你呢?” 叶烬道:“和尚把她按倒之后,我还看见她有狼耳朵来着,等我那一刀砍下去,那耳朵才没了,我想收刀也晚了,就这么一刀……召子,她不能真是活人吧?” “这个说不准……”我蹲下身来想要去撕尸体上的衣服时,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住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横生枝节 我回过头时,院子门外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了,为首的两男一女三个人里,我只见过老侯。可是外面围住院子里的人显然不是警察。那些人不但没穿警服,身上还佩带着清一色的冷兵器,尤其是他们手边的劲弩,打眼就能知道那是杀人利器。 老侯从哪儿弄来了这么一群人? 我不由得看向另外两个首领。那个男人大概有三十多岁,虽然仪表堂堂,却让人觉得略显阴沉。那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倒背着双手,显得不卑不亢,虽然看似娇小玲珑,却隐隐带着大将之风,身上的气场似乎比那个男人更强了几分。只不过,她略微向后的位置,故意分出主次,才让我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男人就冷声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我拱手道:“敢问朋友怎么称呼?” 对方冷声道:“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脸色顿时一沉:“这里的事儿,老子也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收拾东西,我们走!” “站住!”那人挥手之下,站在外面的人马陡然围拢了过来。 我拔出罗刹,起手一刀直奔对方劈了过去。那人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忽然翻脸,猝不及防之下立刻被我的刀光罩住了要害,想躲都躲不出去。 千钧一发之间,站在他边上的女孩一剑出手,却后发先至地挡向了我的长刀。对方的力道虽然不弱,却是仓促出手,仅仅将罗刹挡开了几寸之后,就被我强行将刀锋压回了原位。直到刀刃割开了那人额头上的皮肤,才被那女孩强行架在了半空。 我们仅仅僵持了一秒,史和尚的长棍就顶住了那男人的咽喉,叶烬也手持砍刀指向了人群:“谁都别动!” 我们三个出手在一瞬之间,停手也毫不迟疑,全场之中虽然是剑拔弩张,却是我们占了上风。 老侯急忙道:“吴先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解先生也是术道中人,大家都是同道,千万别伤了和气。” 我冷笑道:“原来都是野路子,我还以为遇上哪个衙门里的大菩萨了。” 我收回长刀退到了一边儿,面向蠢蠢欲动的解先生道:“朋友要是好好说话,咱们就聊上两句。你要是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姓解的擦去额头上的血迹:“小赢,他想杀人。” 架住我长刀的女孩为难道:“现在,我没有理由抓他。” 姓解的淡淡说了一句:“是我多事儿了。” 女孩脸上为难的神色更浓了几分,却没有接他的话头。老侯打着圆场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悬镜司平妖堂分堂主解敬文。这位是国安六处第二大队队长路小赢。”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两个地方,我一个都没听过。 我身边的史和尚、叶烬也同样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是没听说过这样两个组织。 后来还是豆婆告诉了我们:我们现在只不过立足在术道的最底层,或者说是术道边缘,术道上还存在了像是宗派一样的大型组合,悬镜司就是术道有名的四大霸主之一。 国安六处,相当于古代的六扇门,监控术道,却不插手术道纷争,除非术道中人威胁到了国家安全,或者严重触犯了法律,六处才会出手逮捕。 换句话说,术道四大霸主抓鬼不抓人,六处抓人不抓鬼。 只不过,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而已。 我们几个的表情一丝不漏地落在对方眼中,解敬文的眼里顿时带起了不屑的目光。 老侯再次说道:“这位是吴召,吴先生是一位出色的东北先生。那两位……” “原来是东北先生啊!”解敬文眼中的不屑更浓了几分,他身后的人也一样露出了轻蔑的眼神。 我脸色顿时一沉。老侯一看事情要糟,刚想站出来圆场,解敬文就开口道:“这位路队长有权将术道当中的不法之徒缉拿归案。现在,请你们配合调查。” 我伸手往地上一指:“那边有个死人,是不是鬼怪,你们自己看。” 路小赢带上一副手套,搬过尸体仔细检查了一遍:“死者生前曾被鬼怪附体,吴先生是在出手斩鬼……” 路小赢话没说完,解敬文就抢先道:“小赢,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女孩生前是不是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解敬文这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示了。 人被鬼怪附体之后,术士可以驱邪救人,在必要的情况下,也能连人一块儿斩杀。解敬文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路小赢认定那丫头没被一刀断头之前还有救,那样一来,我还是跑不出一个杀人的罪名。 路小赢皱着眉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一天之前,吴先生只能算是斩尸。” “可是……”解敬文刚刚说了两个字,我就冷声道:“你要是觉得不忿,就明火执仗像个爷们儿一样跟我分个生死。你带着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我吗?躲在一个还没你大的丫头身后捅捅咕咕,算什么本事?” 解敬文被我噎得哑口无言,就连他带来的那些手下也觉得脸上无光,一个个把头转向了别处。 路小赢开口道:“吴先生误会了,解大哥只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没有别的意思。” 我看不上解敬文,但是对路小赢却有些好感,起码在她的眼中,黑白分明。 路小赢看我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才算松了口气:“吴先生,你能不能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不能!”我断然拒绝道,“这是我的生意,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什么。既然你认定我不是在故意杀人,那就后会有期吧!” “站住!”解敬文沉声道,“现在,这笔生意悬镜司接手了。留下所有资料,马上滚蛋。” 此时的解敬文已经站在了人群边缘,处于绝对有利的位置,自然就有了底气,况且,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路小赢,我一旦动手,肯定会被路小赢拖住,必然会陷入被动。 “妈的,你找死是吗?”史和尚大怒之下,周身真气暴起,先天高手的威势一览无余。 叶烬冷眼横刀之间,眼中杀气汹涌而出,气势虽然不如史和尚,给人的压力却更胜几分。 我们三个人虽然面对着超过自己五倍的对手,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解敬文似乎也没想到我们当中还有先天高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老侯赶紧说道:“两位,两位……都冷静,都冷静,有话好好说。” 我拔出身上的匕首,扔在解敬文脚下:“想抢我生意,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捡起来吧!” 解敬文冷声道:“想跟我单挑,只怕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我可以摆明了告诉你,悬镜司的生意不容别人染指,否则,死路一条。” 我正要说话,却看见老侯向我急打眼色。 解敬文虽然不足为惧,但是他背后的悬镜司却让我觉得极为危险。我当即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来自什么地方,你给我听好,我的雇主是恒老板,在他没有解雇我之前,你最好别说生意是你的,否则,咱们就按术道的规矩来。” 解敬文正要说话,路小赢却抢先开口道:“说到生意,我们虽然服务于不同的雇主,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毕竟互通有无,要比单枪匹马……” 解敬文强行打断了路小赢:“悬镜司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既然你们不肯退出,那我也警告你,最好不要插手我们的生意,否则,决不轻饶。” “那就走着瞧吧!”我扔下一句话之后,带着恒飞大步离去。 等我走出村口儿,史和尚才低声道:“老吴,那货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一脸欠揍的样儿?” “先不管他。”我沉声道,“你说,刚才那只老狼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 史和尚摇头道:“怕都是假的吧?它要是说了真话,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底儿全都卖了?那样对它没有什么好处。” 我摇头道:“暂且不论这事儿的真假,我觉得老狼坟肯定是真的。恒老板,你还能不能记住当初你爷带你上山时,在什么地方看见了那个王大贵?” “如果我没猜错,当初王大贵应该是挖了老狼坟,才会变成了鬼狼。那地方肯定离你们争执的地方不远。” 恒飞想都没想:“那地方就在山道边上。,当初我爷是带我上山捡柴火的,肯定不会往深山老林里走,再说,也没人往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坟。但是具体哪个地方是老狼坟,我真不知道。” “带我过去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 恒飞说那里有块风水宝地,只要我找到那块适合下葬的风水穴,也就能找到当初的老狼坟了。 可是恒飞把我带到山口时,我却傻了眼。那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埋人,整片山地除了上下便利之外,找不到半点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 史和尚也说道:“恒老板,你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水心沙,久爱,豆豆,张宣打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狼讲古 恒飞连忙道:“我不可能记错,就是这儿!” 我也觉得恒飞不可能记错。当年遇狼的经历已经印在了他的脑袋里,甚至成为了他的噩梦,他怎么可能记错最关键的几个位置? 叶烬道:“召子,你仔细看看,要是没有风水墓,有镇墓也差不多啊!” 如果,村里那头黑狼留下的故事是真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镇压老狼的地方,有一处风水镇局才是正理。 我再次摇头道:“这里也没有镇局。你们两个帮我压阵。” 我挪到两人中间,摸出三枚青蚨镖,在空中摇了几下扔向了地面。 我刚才故意在黑狼身上打了一枚暗器,就是为了追踪目标——我不动用鬼眼金钱,可能算不出老狼的位置,但是,我能算出青蚨镖的位置。这就是“子母青蚨”的特性。 传说,青蚨母子在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必定会重聚,所以有“青蚨寻母”的说法。所以,用青蚨镖推算位置追踪敌人的办法百试百灵,但前提是青蚨镖不能离开对手身边。 三枚青蚨镖前后落地不久,我跟着凛然一惊——卦象上竟然显示对方与我近在咫尺。 我猛然起身看向四周,方圆百米之内除了草木乱石,看不到半点人影。无论我看向哪里,都是空荡荡的山林,可是偏偏又觉得看哪儿都像是藏着人影。 史和尚低声道:“老吴,你觉不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我还没说话,叶烬就开口道:“那人在树后面!”我转头看时,叶烬左侧的大树背后确实像是蹲在一条人影。 史和尚马上接口道:“我怎么觉着在土堆子后面。” 史和尚身后东南方向的土堆上也确实像是趴着一个人。 叶烬低声道:“要不我们……” 叶烬的话没说完,跟在我身边的瓜子儿却忽然一阵狂吠。我顺着瓜子儿狂吠的方向看过去时,那边的石头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佝偻着身子的人影。 老东头?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那只黑狼装成了老东头在屋里跟我们说话时,自称自己穿着人皮,他现身之后,人皮就已经不知去向了,现在他又穿着人皮来了? 我凝神戒备之间,老头却慢悠悠地开口道:“小子,想不想听我老头子讲古?” 史和尚刚要动手,我就挥手挡住了对方:“你们看着恒老板,我过去看看。” 我一步步走向老头时,后者也跟着挪了挪身子,示意我坐在他边上。我稍一犹豫之后才紧贴着老头坐了下来。从我坐稳的那一刻,老头的鬓角上就竖起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带着一点白毛的耳尖还在我眼前轻轻颤动了两下,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老头自顾自地说道:“你听说过老狼讲古没有?” “有些上了岁数的老狼实在是跑不动,也走不了了,甚至连大人都打不过了,可他们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他们就装成人的模样蹲在村边儿地头儿的等着小孩过来,给他们讲古。” “等到小孩听得入迷了,它们回头一口……”老头说话之间猛一转头,直奔我脸上贴了过来,我眼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尖嘴儿从他脸上伸出来半尺。可是对方还没露出獠牙,就又把脸扭了过去,低着头点起了烟袋:“我讲古,你敢不敢听?” 我拿在刀柄上的手仅仅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有什么不敢听的,你讲就行。” “有点胆子!”老头斜着眼睛看向我时,那只带着绿光的眼珠子就在我喉咙上扫了两下,就又看向了嘴里的烟袋。 老头吧唧着嘴道:“你们是在找老狼坟吧?我告诉你,老狼坟会动。它现在早就要挪到河边儿去了!” 我沉声道:“你说胡话吧?我怎么就没听说坟还能自己动?” 老头沉声道:“那只老狼从来就没真死过,当年那个先生也只不过是把它给压在了坟里。那先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只要它动,那坟头子就跟着它走,狼走哪儿,坟就挪到哪儿,一点都不差。” “当年要不是老恒家的人坏了老狼的好事儿,说不定它早就出来了。” 我沉声道:“什么意思?” 老头嘿嘿笑道:“当年那老狼好不容易把坟给挪到这边来,不就是盼着有人能把老狼坟当成风水宝地,挖开来埋人吗?只要有人挪走了上面的石头,老狼也就出来了。” “可惜啊!看风水的都已经到了山口了,让姓恒的给坏了好事儿。你自己看看,要是那边多出一个土包子,这里的风水是不是就变了?” 我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如果在那个位子上加上一个山丘,或者是天然形成的土堆,这里的风水局还真就会变得不一样了。最起码…… 我脑袋里还在考虑风水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好像是有狗把鼻子贴在我脖子上拱动了几下,湿乎乎、凉飕飕的。 等我觉得两颗犬齿贴着我的脖子慢慢张开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悔意——我明明知道对方是条老狼,怎么还会顺着他的意思转头呢,这不是等于把自己的要害直接暴露在了狼牙之下吗? 我额头上的冷汗蓦然而起时,叶烬、史和尚同时往我身边抢进了几步,贴在我脖子上的狼牙却在那瞬间轻轻挪了回去。我仅仅一愣之后,就摆手示意史和尚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再一次转身看向了老头。 对方伸着舌头在嘴唇上轻轻舔了两下,才说道:“那老狼一计没成,就开始慢慢往山上挪,那边有水,要是它把坟给挪到了水里,让山水冲垮了坟包子,它还是能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约莫着,它也该挪到河边儿了吧!” 我沉声问道:“你说的是当年葬了术士的那条河?” 老头嘿嘿笑道:“除了那儿,还有别的河吗?” 我追问道:“那它怎么不把坟给挪到山下去?” 老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片山,它下不去。要是它能把坟给挪出三道岗子,它早就跑了。” 老头的话里好像有话,可我那时只觉得奇怪,却没想明白他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我盯着老头晃动的两只耳朵道:“你究竟是狼还是鬼?” 老头呵呵笑道:“你不会看吗?我出来给你讲古……” 老头的话没说完,我忽然听见几道刺耳的啸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破风而来。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一抹寒光强行闯入我视线之后,我脑袋里才蹦出了两个字来——“弩箭”! 是解敬文他们动手了? 对方的弩箭从三面向老头射来,却唯独放开了我所在的位置。老头猛然抬头往我脸上看过来时,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全力向上托举而起,对方借着我那一掌的力道凌空倒翻了一圈,往远处落了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左右两边射来的弩箭在我眼前交叉飞过,前方的弩箭却直奔我胸前打了过来。我来不及再想其他,干脆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地上,寒光闪烁的劲弩紧贴着我的面门飞向远处。 等我再想起身,难以计数的劲弩已经从四面八方穿插而来,我现在起身马上就会变成弩箭的靶子,只能躺在地上眼看箭矢漫天乱舞。 无数道寒光在我面前交叉而过之后,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解敬文厉声怒吼道:“快,快,上铁钩!别让他跑了!” 不好!我猛然从地上探身而起想要阻止对方时,那条跑到了林边的老狼已经被人用钩子给拽了回来。 对方使用的铁钩极为特殊,扎进动物皮毛之后,就会牢牢地渗进肉里,加上对方猛力拖拽,受伤的动物想不跟着铁钩后退,就得忍受被钩子生生撕开皮毛的剧痛,只有步步倒退才能稍缓痛楚。 可我没想到的是,老狼竟然在惨叫声中活活撕掉了自己身上的皮肉,冲向了远处的灌木。 “拦住他!” “住手!” 解敬文和我同声怒喝之间,悬镜司埋伏在灌木当中的属下已经挺身而起,把两只铜管子指向了逃跑的老狼。 “住手——”我第二次怒吼还没落下,两个术士手中的铜管里就喷出两道火蛇。 迎着术士奔向灌木的老狼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火焰从头顶一直扫向狼尾,眨眼之间就把老狼给烧成了一只火团。 老狼惨叫之下,直奔悬镜司属下把守的灌木丛冲了过去。临死也要伤敌就是狼的特性,它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所以才要拽上对方共赴黄泉。 两个术士在喷火之后从容后退,丝毫没显出半点慌乱。老狼眼看就要追上两人的瞬间,又有两名术士从灌木当中挺身而起,手持长枪挑向了老狼胸前,硬是把冲来的老狼给挑向了半空。 烧成一团的老狼在空中连翻几圈之后,怦然落在距我不远的位置上,声声惨叫着满地打滚。 我急声喊道:“快救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招惹是非 我几步冲向那头烧成了火团的老狼,掀开地上的泥土往老狼身上盖了过去。可是老狼疼得满地打滚儿,我挖出来的泥怎么也压不住它身上的火焰。 我急声喊道:“和尚、叶烬,快过来帮我灭火!” 史和尚他们两个一齐冲过来时,老狼在惨叫声中忽然变成了一个满地乱滚的人影。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见它化狼逃跑,我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一个被火点着了的老头。 史和尚叫道:“变人啦!这不是成精了吧?” “少废话,快灭火!”我来不及跟史和尚解释什么,只顾着挖土灭火。 “又变回来了!”史和尚脱下衣服在老狼身上拼命抽打的当口,它又从人形变回了老狼的模样。 仅仅片刻的工夫,对方就在人与狼之间转换了几次,最后才变成老狼的模样,趴在地上没了生息。 我在狼肉被焦烧的臭味当中转过头去,对解敬文怒吼道:“你们特么干什么?” 解敬文稍一抬手,围在四周的术士就同时举起弩箭,往我身上指了过来。解敬文冷声道:“术道规矩:术士维护妖类,与妖同罪,应该当场击杀。我给你一个认罪的机会,放下武器,跟我回悬镜司受审。” “放你妈的狗臭屁!”我当场暴怒,“你知道这狼是什么?他可能是仙家!” 很多人都知道,东北盛行大仙,很多人家里都供奉着胡、黄、常、柳、灰五大仙家。东北的出马弟子至今仍旧活跃在白山黑水之间。 但是,东北大仙儿可不仅仅有五大仙家,除了五大家族之外,还有清风仙和杂仙。狼,就属于杂仙之一。 解敬文的脸色顿时一变,嘴上却强硬道:“你不用狡辩,眼前事实俱在,赶紧低头认罪……” 我正想出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狼嚎。杀意、悲意交相混合的狼嚎声声长鸣之间,一声狐鸣也随之而起,不久之后,夜猫子的呵呵冷笑也在我们附近林中蓦然乍起…… 不到片刻的工夫,各种杀意凛然的长鸣在山林中响成了一片。 解敬文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我咬牙切齿地喝道,“你杀了仙家,等着横死在山里吧!” 东北仙家同气连枝,术士不敢轻易招惹仙家,否则,就会遭到仙家的疯狂报复。 解敬文惊叫道:“那不明明是只杀了人的狼妖吗,你们还动过手,怎么就成了仙家?你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冷声挥手道,“和尚,咱们走。” 我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了过去,解敬文的人倒也没有阻拦。我下山的工夫史和尚才问道:“老吴,你怎么知道那老狼是仙家。” 我沉声道:“一开始,我没想明白,直到他两次放手,我才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沉声道:“你仔细想想我们上山之后的经过。” “我们进屋之后,谁也没看出屋里有阴气,更没看出那个丫头是个死人,包括你的镇魂铃都没发出示警,我说的对吧?” 史和尚点头道:“对对!” 我继续说道:“那只能证明一点,老头跟那个丫头都不是一般鬼怪,最起码,他们也是受过香火的。不管是精怪还是鬼类,受了香火,都会成为类似一方土地的存在,他们得靠着与人为善积累功德。所以,他们不会杀人,更不会穿着人皮出来害人。” 我声音一顿道:“更重要的是,仙家身上有功德,就不会存在邪气。我们谁都没看出来他们不是人类的原因就在这儿。瓜子儿不也没有示警吗?” “对啊!”史和尚这才反应了过来。 瓜子儿也跟“汪汪”叫了两声,满眼鄙夷地看向了叶烬。 叶烬不服道:“他既然是仙家,还装神弄鬼的干什么,直接开口说话不就得了?” 我沉声道:“我怀疑老狼是在帮着那个丫头度人劫。但凡精怪都有天地人三劫,劫数来时,对方很难逃掉。我们可能就是那个丫头的人劫。” “老狼不断吸引我的注意力,甚至跟瓜子儿动手,无非就是想分散掉我们的武力,让我们没法全力攻杀那个丫头。最后叶烬虽然剁了对方的脑袋,可是,你们谁看到对方魂飞魄散的情景了?” 史和尚摇头道:“好像是没有。” “对!”我点头道,“人劫度不过去,最后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我们谁都没看见那丫头身上炸出磷火,说明她成功度过了一劫。” 叶烬好奇道:“那丫头究竟是哪路仙家?” 我想了想道:“要是没弄错,那丫头应该是清风仙,也就是有了道行的鬼魂。如果她是其他仙家,最后尸体肚子里应该能发现胡黄之类的尸身。” “要是我没猜错,那家的一老一小应该是死于某种意外,然后被老狼和清风占据了尸身,特意找上我们,让我们帮着渡劫。” 史和尚道:“你说,那头老狼说的话,能不能是真的?” 我犹豫道:“我看八成是真的。我们可能是那个丫头的人劫,但是,劫数肯定不是发生在现在。老狼是故意把劫数往前推了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是被动的帮那丫头渡劫。一旦渡劫成功,不管我们知不知情,都等于是给了对方恩惠,他得报恩。” “恒老板一进门就说是要给他爷爷挪坟,老狼肯透露当年老狼坟的隐秘,就是在报恩。所以,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 我再次说道:“你想,当时我们已经伤了老狼,他跟过来不报仇,反倒给我讲故事,这种做法合理吗?” 叶烬低声道:“对,只有报恩才是合理的解释。” 我也说道:“老狼当时把我的视线引开之后,只是用鼻子在我脖子上面碰了一下却没杀我,就是因为他生气我们把他打伤了,但是他欠着我们的人情,不能动手杀人,就只能吓唬我一下,出出气。” “我当时阻止你们过来,就是因为想通了这里面的事情。”我咬牙道,“可特么的那个解敬文倒好,直接上来就把老狼杀了,要不然,咱们肯定能找到老狼坟。” 史和尚说道:“召子,按你的说法,说不准那老狼坟里也是个杂仙。他把那老狼坟卖了,那不是等于自相残杀吗?别的仙家能同意他这么干?” 我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等解敬文跟那些仙家分出个胜负来,我们再上山,现在没必要跟他们参合这些事儿。” “对对对……”走在我们中间的恒飞连连点头道,“神仙打架,咱们别参合。我先带你们找个地方住下。” 恒飞又把我们领到一开始进村的那家去,跟他老叔说了一声,老头二话没说就跟老伴儿收拾东西,说是把房子腾出来给我们,自己和老伴儿上闺女家里住去。 我趁着老头收拾东西的当口,有一句没一句跟对方扯上了家常:“大爷是恒老板的亲叔啊?你们是这三道岗子的坐地户吧?” 老头摇头道:“不是亲叔,就是跟老恒家熟,飞子才这么叫着。我们家是这儿坐地户,他们老恒家可不算,他家是从他太爷那辈迁过来的,在村里也就住了三代。” 我顿时一愣,转头看向了恒飞,后者也说道:“是吗,我怎么没听我爷说过?” “说那干啥,都住了这么些年了,不是老户也成老户了。”老头念叨着道,“要说,你太爷那可是有本事儿的人,能掐会算、识文断字的。我听我爹说,你太爷在的时候,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找他商量,婚丧嫁娶的没你太爷都不行。” 我顿时来了精神:“恒老太爷是先生,还是大仙儿?” “是先生!当时十里八村都有名儿。”老头说惋惜道,“可惜,老太爷的本事没传下来,到了他爷那儿就不行了,算事儿不灵验了,到了飞子他爹那辈就更不行了,他爹都没摸过大钱儿。” 我明白了,恒家的术数到了他父亲那辈就断了传承,他家是有意不让孩子再走术道。 我追问道:“老爷子,我听说这地方以前叫老狼坟,你知道这名儿是怎么来的吗?” “那谁知道?”老头道,“老辈人都这么叫,我们也就这么听了。对了,我听说,恒家老太爷本来是没打算在这地方落脚的,后来听说这地方叫老狼坟,才说不走了,就留这儿了,说:老狼死了都有个埋尸首的地方,我没事跑什么江湖?”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一眼之后,后者低声道:“不能是‘术士留名’吧?” 我跟着回了一句:“差不多。” 一开始那个先生镇压了老狼,可他并没把活儿给干利索,还留了尾巴。“老狼坟”的地名应该是他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让过往的术士伸伸手,把最后那点尾子给结了。这就是所谓的“术士留名”。 一般术士留下尾子,也会给后来的同道留下好处。恒老太爷是为了那个好处才留在了三道岗子? 不对!刚才那只狼讲的故事,应该一大部分是假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书友7kp7o9k1,水心沙,豆豆,猪小尾打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招惹是非2 那老头走后,我就一直沉默不语。 当年镇压了老狼的大先生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值得一个本来奔向别处的术士扎根在这片穷乡僻壤? 那件东西肯定能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否则,恒老太爷不会故意断去自家的术道传承,甚至下了狠心让子孙饱受贫困,去等待一个转机。 我想不通其中关节时,忍不住站了起来,踱到窗口抬头往窗外看去。 我还没看清外面的山山水水,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对方与我四目相交的瞬间,暗黄色的瞳孔忽然在我眼前放大了几倍,浓烈的死气从他眼中汹涌而出。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是面对面地贴上了一个死人的眼睛。 我本能地将手一沉伸向腿边的匕首时,脑袋里却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急声向冲过来的史和尚他们喊道:“全都住手!” 史和尚虽然不明所以,却硬是刹住了脚步。我这才慢慢向后挪动了身形,几步退出到了两米开外:“你是山上那位清风仙吧?” 忽然出现在窗外的女人,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套民国时的学生裙,略显惨白的面孔就和当时在山上剁肉的那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对方转动着眼珠冷眼向我看了过来,却一言不发。 我沉声道:“和尚、叶烬,你们谁也别碰她,她是过来送死的。” “送死?”史和尚马上反应了过来,“你特么是想让我们杀了你,好让山上众仙家一起下来找我们吧?主意打得不错。告诉你,老子就是不杀你,我看你能怎么样!” 清风冷着脸闪身进了屋里,双脚离地向空中飘去,直到快要接近房梁时才停了下来,像一只吊死鬼一样垂着脚尖在空中来回乱晃。 屋里的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居高临下、冰冷至极的眼睛。恒飞越是不想看她,越是忍不住抬头,几次之后就在我身边打起了哆嗦。 我沉声道:“和尚,去给恒老板弄点红糖姜汤水。” 那尊清风仙故意放出的阴气没影响到我们几个,却让恒飞不住战栗,用不上多久,他就得大病一场。 史和尚干脆从身上摸出一个酒壶给恒飞灌了两口:“迷糊了就睡觉,不用往上面看。” 按照术道和仙家之间的约定,谁先出手,谁不占理,就算被对方干掉,旁人也不许寻仇。 那尊清风明显是在挑衅,可我们却偏偏拿她毫无办法,先动了手就是我们理亏,山上众仙家自然得向着自己人。他们能默认清风过来挑衅,就等于是表明了态度。 我赶不走那尊清风,只好伸手拉过被子躺到了炕上。还没睡着,我就觉得身边越来越冷,胸口上像是压了石头,好半天喘不过气来,可是却像是明镜一样知道自己是被鬼压住了。 我猛地一睁眼睛,正好看见那只清风的一只脚踩在了我胸口,脸色铁青地低头看向了我的面孔。我想喊却出不了声时,史和尚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娘们儿,你过分了吧?” 清风慢慢碾动着脚尖:“你们杀了狼爷,我饶不了你们。” 史和尚厉声道:“有本事你给我报个号,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主没主!” 术道上有个传闻,跟一个仙家谈不拢的时候,最好能找找他有没有主,直接去找他上面的大仙谈,或许还有转机。 “清风,郭华欣,从来没主,你不用想了。”郭华欣冷声回答之间,脚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 对方这么压下去,虽然要不了我的命,但是明天一早我肯定会像是大病了一场,浑身乏力。 史和尚伸手抓向身边的铁棍:“你这娘们怎么不讲道理?那老狼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上,你没看见吗?” 郭华欣冷声道:“狼爷要不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也不会被人围住。你们就不该来,狼爷的死,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放屁!”史和尚气得七窍生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要是不讲理,鬼都没办法。况且,清风仙本身就是厉鬼、怨鬼,心里的怨气一旦被激发出来,很容易走上极端,轻易不会再讲道理。 叶烬正要开口说话时,大门外面忽然砰砰响了几声,趴在地上的瓜儿子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对大门一阵狂吠。 郭华欣嘿嘿笑道:“你们的报应来了,出去看看吧!” 我身上的压力一松,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抓过罗刹跳到地上,直奔着大门走了过去。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人沙哑地喊道:“吴召,开门!吴召,开门……” 鬼叫魂儿?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叫我的魂儿。 我再往前几步,身上忽然跟着泛起了一股寒意。等我跨出一步,一股擦地而起的旋风忽然围着我的脚边旋转而动。 没等我再有反应,郭华欣的声音就忽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你怎么不往前走了,外面不是有人喊你吗?” “吴召,快开门,快开门……”外面那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我身上的冷意也更加重了几分。他每喊一声,我就觉得自己身上跟着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刺骨的冷意从里向外地在我身上直往外冒。 “吴召,快点开门,快点……”外面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急,我的双脚就像是控制不住一样一步步往门前走了过去,直到我快要碰到大门的时候,才算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好像知道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干脆也就停了下来。 我与对方隔着一道铁门对峙了那么几秒之后,才抽出罗刹,用刀尖轻轻拨开了门缝。 我第一眼看就是一张布满了血迹的人脸。那人的半边脸孔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啃过一样,脸上的皮肉参差不齐地掉下来巴掌大小的一块,头上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仅剩下一小节儿的左臂带着血淋淋的肉丝垂在了身边。 那人虽然穿着悬镜司的衣服,可我怎么也认不出他究竟是谁。 那人看我用刀挑开了大门,猛地一下往门里冲了过来,用脚别住门缝,把小半个身子挤进了门里,声嘶力竭地喊道:“吴召,你快点上山救人啊!我们的兄弟被围住了。” 我冷声道:“解敬文不是有本事吗?让他杀出一条血路,带你们逃出生天啊!” 那人挥动着血肉模糊手掌想要过来拉我,我却用一条腿抵住了大门,把他给挡在了门外:“你能活着下来就是万幸了,还是赶紧顾着自己吧!” “吴召,你不上山,我做鬼也不饶你!”那人厉声叫嚣之间,身上也跟着散发出了一丝丝黑气。 怨气? 人在临死之前散发的怨气越重,变成的鬼魂戾气越深。这个人因为我不愿意出手而怨气弥生,变成厉鬼找我寻仇? 我心电急转直下,稍稍松开了顶住大门的脚掌,那人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从门外探进来大半个身子。我不等对方完全进门就再次发力,把大门推回了原位,那人也被夹在了门缝中间。 就在对方晃动身形时,我已经看见他背后多出了一道人影,那就是郭华欣。对方用一只胳膊揽在那人脖子上,吊在对方背后,侧着一支眼睛看着我嘿嘿冷笑。 是郭华欣在加重对方怨气! 我冷声对那人说道:“你不放过我又能如何?清风仙我都不惧,还会害怕你一只小鬼吗?” “你见死不救吗?”那人怒吼之间,身上怨气狂涌而出。 我冷笑了一声:“让我救我的对头?我还没那么大慈大悲。我只告诉你一遍,滚——” 那人咬牙切齿道:“路小赢给了你一张纸条,让我转告你:你不看会后悔的!”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纸条在哪儿?” “就在我口袋里……”那人挣扎着拿出了纸条扔在我的脚下。 我用刀尖把纸条挑在手里之后,双眼不由得猛然一缩——那上面只写了五个字“我会逆天手”! 路小赢会是神脉传人? 就算她不是神脉的传人,至少也知道半命道的掌故,否则,她不可能仅仅因为看到了罗刹和刀身上的鬼眼金钱就认出了我鬼脉传人的身份。 她能对我说出“逆天手”,说明她比我更清楚神鬼两脉的恩怨,单凭这三个字,我就不能不上山。 我沉声向那名悬镜司的弟子说道:“我马上上山,你去养伤吧!” “谢谢!”那人只说了两个字,身子就软绵绵地栽倒在了地上,七窍当中跟着涌出了漆黑的血迹。 那人应该是早就死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才让自己的尸体跑到山下给我送了信。 郭华欣哈哈笑道:“你敢上山吗?上去就等于和众仙家为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了史和尚他们耳朵里,史和尚也跟着说道:“老吴,你不能上山!你没看出来那死人不地道吗,他用秘法叫魂儿把你叫出去,就是怕你避而不见。他们这是想让你送死,你看不出来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山 史和尚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可我却不得不上山一趟。 逆天手,关系到我爷的遗嘱,更关系到半命道的隐秘,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逆天手在我眼前溜走。 我沉声道:“这一次,我不得不去。和尚、叶烬,你们留下保护好恒老板,如果我三天之内没有回来,你们马上撤走,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管。” “不行!”史和尚道,“如果你非要上山不可,那我就陪你一块儿去。老叶留下护卫恒老板足够了。” 郭华欣嘿嘿冷笑道:“你确定那个姓叶的能守得住人?” 我脸色顿时一沉。不带恒飞上山,是怕他成为我们的拖累,郭华欣却明显是要逼我们带上恒飞。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因为保护恒飞而疲于奔命,更容易落进圈套。 我沉声道:“和尚,你留下保护恒老板,我和叶烬上山。” 史和尚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们自己小心!” “记住我的话……”我收拾东西的当口,叶烬塞给了和尚一张纸条,低声道,“必要的时候联系这些人,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我招呼了叶烬一声,从原路返回了山顶。我们下山时的那条羊肠小道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竟变得杂草丛生,一人多高的荒草几乎覆盖了整条山道。我和叶烬只能用刀拨开草叶慢慢前行,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还没走到上堡村的位置。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烦躁之间,挥刀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挡在路上的草叶被罗刹连续掀飞几次之后,我也烦躁到了极点,猛地一刀往荒草上横扫了过去。雪亮的刀光连续斩断了几根草杆儿之后,山道上忽然站起来一条人影。 对方抬着脑袋往罗刹的刀锋上贴了过来,如果我的刀势不变,瞬息之后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我震惊之下已经收不住刀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刹的寒光劈向对方的脖子。 罗刹即将扫向对方的瞬间,一直跟在我脚边的瓜儿子忽然原地跃起,撞向了我的手臂,我的手掌顺势往上一挑,把长刀扬上了半空,三尺刀光紧贴着对方头顶横扫而过。 等我收回罗刹,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孔:“郭华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报仇!”郭华欣冷笑道,“从现在开始,你想做什么,我都让你做不成。你想救人,我就偏不让你如愿;你想上山,我就把你往绝路上引。除非你死,否则,我就一直跟着你,让你生死两难。” 郭华欣满是怨毒的眸子让我怒火中烧,我猛地一收罗刹,运起内力喊道:“众位仙家在上,东北先生吴召有话要说。清风仙郭华欣与我之间的恩怨,众位仙家想必有目共睹,我一再忍让,对方却得寸进尺。俗话讲:事不过三。在下敬重诸位大仙,再让郭华欣一次。郭华欣如果再咄咄逼人,吴某只能得罪了。” 我虽然掷地有声,可惜附近山林却是一片寂静,丝毫不见半点回应。山上的众仙家显然是在“拉偏架”,才会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我转头看向冷笑不语的郭华欣:“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就算拼上得罪众仙家,也要斩你。为了你的偏执搭上百年道行、灰飞烟灭,究竟值不值得,你自己想清楚。” 我不等对方说话,伸手把郭华欣给推到一边儿,蹚着杂草走向了山腰。 叶烬低声道:“召子,你怎么不动手?” 我沉声道:“我的目标是救路小赢,不是救解敬文。严格算起来,路小赢跟解敬文不是一路人,或许,还能在不得罪众仙家的情况下把路小赢弄出来。” 叶烬摇头道:“你这是侥幸心理。江湖上的事儿,容不得侥幸。” 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可是在东北这片地界上,我实实在在的不想得罪大仙。一旦跟仙家交恶,就算我能侥幸逃脱,在东北术道上也会寸步难行。 我默不作声地走出几百米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秃秃的山岗。按照距离上算,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上堡村,肯定是刚才郭华欣用秘法扰乱了我们的视线,才让我走上了岔路。 等我转身想要往前走时,原先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已经变成了一条黄土大道,原本覆盖在道路两边的杂草仿佛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连一片草叶都没留下。 最奇怪的是,那条土道距离我三五米的地方一分为九,往不同的方向蜿蜒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自己脚下的不是一条土路,而是一条沉睡在地上的九头毒蛇,我刚好就站在了毒蛇的脖子上,只要稍稍往前几步就会把蛇惊醒。 我试着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脚下忽然传来一股像波浪似的震颤——这条路真是活的? 没等我再做试探,瓜子儿忽然发出一阵低吼,我顺着瓜子儿抬头的方向看过去时,那边已经多出了一个盘腿坐在地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道:“听太奶的话,下山去吧,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参合的。再往前去,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我沉声道:“死路我也一样要走!” 老太太低低叹息了一声,转头扑进了身后的树林,等我追过去时,只看见一只往树林飞窜的黑狐。我知道,那是众仙家最后给我的一次机会,我不回头,就只能跟他们拼命:“叶烬,你回去!我……” “叶烬!”我猛一回头,却发现叶烬已经没了踪影。他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不成? 我赶紧摸出占命钱往地上投了过去,卦象显出了大凶之兆。叶烬遇险了? 我推了推身边的瓜儿子:“找叶烬,快点!” 瓜子儿在地上嗅了两下之后,却在原地转起了圈儿来。瓜子儿急得连连呜咽,就是找不到叶烬消失的位置,我的额头上也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 卦象显凶,瓜子儿嗅觉失灵,除非我动用鬼眼金钱,否则,别想找到叶烬的位置。可我现在发动鬼钱,谁来给我护法? 我拍了拍瓜子儿的脑袋:“我的命交给你了,一会儿千万不要让人打扰我!” 瓜子儿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心时,罗刹刀身上的三枚鬼钱却在同一时间转动了起来。有人牵动了鬼眼金钱? 我微微一怔之后,三枚鬼钱朝着同一个方向停了下来——鬼钱在给我指路?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袋里冒出来,刚才被我扔在地上的占命钱也在同一时刻翻上了天空,凌空翻动了几圈之后重新落在了地上。 大吉! 占命钱竟然从大凶变成了大吉,是鬼眼金钱牵动了叶烬的卦象?它在告诉我,只要我按着鬼钱指引的方向,就能找到叶烬? 可我明明没动鬼眼金钱,是鬼钱通灵,自动帮我找到了生路? 信鬼钱,还是信自己? 那时,我心里明明觉得应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动用鬼钱重新占卜叶烬的位置,可是,我又在强烈地反驳着这种想法。鬼钱当中有我爷和我爸的魂灵,他们不可能害我,他们给指出来的路肯定是生路。 我爷一直告诉我,大好男儿可以为义舍命。他们明知道叶烬遇险,不可能让我对他弃之不顾。 可我却怎么都觉得鬼眼金钱这突忽其来的旋动让我心里没底。 我转头看向了远处漆黑的树林时,终于咬牙提起罗刹,快步往鬼钱指引的方向跑了过去。等我接近树林边缘,鬼钱忽然再次转动了方向,我又沿着树林跑向了正北。 可是那边却看不见半点光亮,整座山林也越走越黑,就连我的鬼眼都看不清两米之外的事物。可罗刹上的鬼眼金钱却在一次次地转动方向,指引着我不断往前。 直到鬼眼金钱第三次变换方位,郭华欣的冷笑声却忽然向我耳边飘了过来:“你不是不怕死吗,怎么还往生路上跑啊?连自己的兄弟都不管啦?” “滚——”我怒吼道,“我说了,你再出来,我必斩你!” 郭华欣哈哈笑道:“怎么?恼羞成怒啦?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从这儿过去就是生路,你再往前一点可就是要下山了了,你回去怎么跟那个和尚解释?说你贪生怕死,把兄弟给留在了山上?” “瓜子儿!”我怒吼之间,瓜子儿猛然扑向了我左侧的草丛,我跟着举刀往瓜子儿右手边的地方猛斩了下去。我和瓜子儿配合之下,等于一下封死了郭华欣的生路,无论我们两个谁能得手,对方都讨不到半点便宜。 我一刀劈出之后,人也跟着往前踏出了一步。就是一步之间,我却觉得自己脚下踩到了像是梅花桩一样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空间,脚尖、脚跟全都悬在了空中,只有脚心的位置还觉得是踏在了实地。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时,四周的景物全在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而我的一只脚却踩在了郭华欣举起来的手上! 我背后是悬崖!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昨天有朋友给我盖了个戳,但是我看不见是谁,在这里感谢你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翻脸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冒出之后,我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郭华欣故意把我带偏了方向,是准备要我的命。 我只顾追击郭华欣,却没发现自己一头钻进了鬼魂布下的迷阵,完全没有看穿对方的障眼法,一步向前就等于是从悬崖上跳了出去。 郭华欣在我脚下抬起了头来,翻着死气四溢的双眸,冷声道:“我救你一次,等于还了你人情。” “你……”我刚刚说了一个字,郭华欣就猛然撤开了手掌,我在重心失衡之中一头栽下了悬崖。 坠崖的噩运已经无可挽回,我只能扔掉罗刹,用手抱住脑袋,尽可能蜷缩着身躯落向崖下。 短短瞬间之后,我就觉得有树枝在我身上连连擦过了几下,我的身躯跟着砸在了一根树杈上。树杈折断的声响没落,我就滚向了地面。 正是因为那根树杈的阻拦,我才没当场摔成重伤,只是在地上乱滚了几圈,撞在树干上停了下来。 郭华欣说救我一次,就是把我扔到这棵树上? 我刚刚放开双手,就见几把长刀一起往我身上压了过来——悬镜司? 等我看清了那些人的服饰,一个悬镜司的属下也高声喊道:“队长,是吴召!” 解敬文几步赶了过来:“吴召,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一块儿过来的路小赢开口道:“是我给他指了位置……” 我不等路小赢说完就怒吼道:“是你在牵动我的鬼眼金钱?” 路小赢被我吓了一跳:“我们被困在这里,我怕你……” “怕个狗屁!”我顿时怒火中烧,“我的朋友刚刚失踪了,我还没来得及占卜他的位置,你就扰乱了鬼钱。我一路跟你过来,连朋友都弄丢了。” 我的怒火其实只有三分之一是对路小赢,另外一分对我自己,还有一分是对鬼眼金钱。 我爷还是在义气、我和逆天手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故意不去抵挡路小赢的牵引,无非就是想让我赶紧过来寻找逆天手。可他不知道叶烬身陷险境吗? 路小赢被我骂得脸色发白,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了:“你弄丢了朋友,是你无能,怨不了别人!” “去你妈的!”我暴怒之下,猛然抽出地底的幽冥之气,挥掌打向对方胸口。我出手之间,掌上陡然泛起了一层好似鬼伙般的碧绿火光,掌风随之带起一阵鬼哭神嚎似的风啸,那人对上我手掌时,像是被鬼火震慑了神魂,竟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满是绿火的手掌劈向自己的要害。 “住手!”路小赢忽然错开脚步,闪身挡在了那人面前,我的手掌毫无停顿地劈中了对方心口。我足以震碎石碑的一掌就像拍上了钢板,在路小赢身上砰然爆出了一声巨响。 路小赢和那人一块儿被我击飞两米开外,双双扑倒在了地上。那人摔得头破血流,半天爬不起来,路小赢却在第一时间站起了身来:“吴先生,我为刚才的事情道歉,我并不知道你已经遇险了。” 刚才那一掌之后,我明显感到路小赢身上穿了护甲一类的东西,否则,她肯定会重伤不起。 我那一掌虽然没伤到对方,却把我的怒气发泄了一半儿。我强压着怒火道:“现在,我的朋友丢了,你道歉有用吗?” 路小赢道:“我可以帮你把朋友找出来,但是……” 路小赢顿了一下:“你得帮我们脱险。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我们脱险之后再去计较也不晚。” “一言为定!”我转身捡回了被我扔飞出去的罗刹,重新返回路小赢身边。这次,不光是叶烬丢了,就连瓜子儿也不知去向。 可是,我现在不跟路小赢合作,就没法推算出他们的方位。 路小赢走到我身前,掐动手指开始推算叶烬的方位。 路小赢掐指的动作看上去有条不紊、风淡云轻,可如果仔细去看,却能看到她拇指的指节在飞快地运动,每次都在还没碰到四指指节之前就返回了原位。正是因为她的手速太快,骗过了普通人的视觉,才会给人一种她的手指在慢慢掐动的错觉。 这就是“逆天手”? 掐指推算源于奇门遁甲,是极为高深的预测学。普通术士善用的都是被简化了的“诸葛亮马前课”。事实上,诸葛亮本人使用的也是奇门遁甲,只不过,后人把一种简单的指法冠上诸葛武侯的大名罢了。 逆天手,应该也是奇门遁甲的一种,只不过用了更为高明的手法。 路小赢掐算片刻之后才摇头道:“不行,有人在强行干扰天机,我没法推算那人的方位。” 我沉声道:“加上我的鬼眼金钱怎么样?” 路小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可以试试。” 我刚要去摘鬼钱,就听见解敬文喝止道:“不行!小赢,你一天最多只能算三课。你之前已经算了一课,刚才是第二课,还剩最后一课,不能浪费在这里。” 解敬文沉声道:“我们这里还有十多个人,如果你浪费掉最后一课,会有多少人走不出山林!” “这……”路小赢不由得左右为难。 我冷声道:“路小赢,你到底算不算?” “我……”路小赢刚说了一个字,解敬文就怒声道:“当然不能算!十几条人命摆在这里,而你的朋友未必有生命危险,孰轻孰重,谁都能看得出来。” 我冷声道:“在我看来,把你们全都搭进去,也比不上叶烬的一根汗毛。” 解敬文冷笑道:“那只是你自私的想法罢了。” 我冷眼看向路小赢:“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算,还是不算?” 路小赢咬着嘴唇道:“吴先生,从心里讲,我赞成解大哥的说法。毕竟你们和众仙家还没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叶烬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不如,我们先联手……” “告辞!”我向路小赢一拱手,手提着长刀,慢慢向黑暗中倒退了过去。 路小赢顿时脸色惨白:“吴先生,你听我说……” “什么都不用再说!”我边退边说道,“你的第一课算到的应该是我吧?你就不知道,有时候生机也会变成死路吗?” 路小赢急声道:“吴先生,我们可以再谈……” “拿下他!”解敬文忽然翻脸之下,悬镜司术士同时向我猛扑了过来。 “杀——”我狂笑之间扬刀而起,被刀锋牵动的幽冥之气形同喷射的泉水从地下狂涌而出之后,化成一道绿色匹练向我刀锋上缠绕而来。 三尺长刀瞬间变成了绿焰凝练的魔兵,方圆数米都在刀光的映照之下被笼上了一层惨绿的色彩。我仅仅一顿,长刀就带着呼啸向一人头顶狂劈而去。 “住手!都住手!”路小赢来不及阻止之下,只能拔剑挡向了我手中的罗刹。 我眼看路小赢的剑光快如闪电地向我激射而来,我手中刀蓦然一转,刀光一分为二,一刀原势不动地斩向对手,另外一刀砍向了路小赢手中的龙头剑。 祸命九刀第二式“祸不单行”,本来就是两刀齐出,双斩不同目标。我虽然没用鬼钱推演方位,但是也一样能以祸命九刀的招式杀敌。 仅仅眨眼之间,我的第二刀就后发先至地挡飞了路小赢的龙头剑,最先发出的那一刀却狠狠砍在了那个悬镜司术士的肩上。刀光过处,那人的一条膀子被生生斩落在地。那人断开的手臂上非但没有喷出鲜血,反而燃起了一层好似鬼火般的绿焰。 我自己都没想到幽冥气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忍不住微微一愣。悬镜司上下更是骇然变色,同时停住了进攻的动作,我趁机抽身而退,直接没入了身后的密林。 路小赢紧追了几步:“吴召,你给我站住!” 我连连错步之间,已经转换了几个方位,可是路小赢却仍旧追在我身后不放。对方的身法比我更快,没过多久就追到了距离我不足五米的地方:“吴召,你站住,我……” “看镖!”我猛然转身之间,三枚青蚨镖同时脱手而出,直奔路小赢双目和咽喉的要害上飞射而去。路小赢只能横剑挡住双眼抽身后退,而我却猛一转身躲进了附近树林,双手按住树干,几下爬到了树上,借着夜色把自己藏进枝叶。 等到路小赢再追过来时,已经找不到我的踪影了,只能站在树下掐指去算我的方位。我却在她头上悄悄竖起了罗刹长刀,寒芒四射、杀气凛然的刀尖从空中指向路小赢头顶时,她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往前晃动了一步,猛然转身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收起长刀,撤身向后之间才反应过来——我藏身的树冠枝叶繁茂,我向后躲闪肯定要晃动树枝,路小赢很快就能发现我的藏身之处,我又何必再躲。 我再次横起罗刹对准路小赢头顶,准备纵身而下凌空劈斩对方时,我肩头上却忽然一沉,有人用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她看不见你。” 我顿时打了个寒颤,冷汗像是流水一样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乱天机 我明明知道自己被人挟持,却偏偏不敢回头,因为对方锋利如刀的指甲正顶住了我颈下脊椎,只要我稍有异动,对方的指甲就能直接刺进我骨缝当中,让我当场毙命。 那人轻声道:“你先别动,看看下面那丫头能不能看见你。” 我下意识地看向路小赢时,她也正抬头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明明觉得自己和路小赢是在四目相对,可是对方却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路小赢仅仅站了一会儿,就转头往悬镜司驻扎的营地跑了过去。 我这才开口道:“朋友,你想做什么?” “不着急!等你看完那边的事情之后,咱们再慢慢聊。”那人阴沉道,“你现在闭上眼睛,很快就能看见那边营地发生什么了。” 我按照他的话闭上了双眼之后,眼前却像做梦一样浮现出了营地里的景象,悬镜司的人马已经聚拢在了一起,解敬文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怎么样了,徐山的伤势压制住没有?” 一个悬镜司手下道:“压制不住。对方阴气太过精纯,已经侵入徐山的内脏,如果再没办法拔除阴气,徐山恐怕要有生命危险了。” “妖术!”解敬文咬牙切齿道,“那个吴召肯定是邪派术士,等我回去一定上报杀人堂,诛杀那个术道败类!” 我看到这里时,心里不由得升起了杀意。他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杀他? 解敬文正暴跳如雷,路小赢已经转了回去:“情况怎么样了?” 解敬文反问道:“追上吴召没有?” 路小赢道:“你怎么这么冲动?我明明算出吴召才是我们最后的生机,你怎么……” 解敬文怒吼道:“我站在悬镜司的立场上,要保护自己的属下有什么错?难道要搭进我的属下,去帮吴召寻人才是对的?” 路小赢强压着怒火道:“你就不会心平气和地商量吗?强压吴召,他肯定会反抗。况且,吴召……” “没有什么况且……”解敬文强行打断道,“吴召那样的江湖末流,除了钱和自己,什么都不在乎。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控制住他,他不会与我们真心合作。如果他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刀,我们损失更大。” 路小赢怒不可遏道:“你控制住他了吗?现在吴召跑了,如果他反过头来对付我们,我们该怎么应对他和众仙联手?” 解敬文冷声道:“他能做什么?” “他是……”路小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显然是不愿意泄露半命道的秘密。 解敬文见路小赢不说话,才柔声道:“小赢,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冲动,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吴召实在让我不放心。况且,我们每多待一分钟都会有危险。要不,你再算算,我们该怎么突围?” 路小赢摇头道:“没有那种可能了。我们牺牲了三个人,才用秘法找到了吴召,没有他帮忙,我们找不到生路。” 解敬文脸上恨意一闪而逝,声音里带着温柔道:“小赢,我知道你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而且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你试试能不能算出那一丝生机?” 路小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好吧!你们给我护法,我试试能不能算出那一线生机。” 解敬文大喜道:“全都过来给小赢护法。就算把我们的人全都搭进去,也不能让小赢有所损伤。” 有人低声道:“队长,那徐山怎么办?” 解敬文声音低沉道:“送徐山上路吧,总比被阴气入体,尸化成鬼物要好。术士应该死得有术士的尊严。” 刚才还在苦苦挣扎的徐山忍不住哀求道:“队长,你饶了我吧!我这些年为悬镜司立过多少功劳啊!队长,你放我走,放我走,说不定我还……” 解敬文摇头道:“徐山,悬镜司属下宁死不成鬼物,我想放你,可是门规不许。你安心上路……送他走。” 一个悬镜司属下咬牙拔出匕首往徐山咽喉上抹去时,路小赢忽然喊道:“住手!解大哥,放他走吧,说不定他在山里还能找到一条生路。” 路小赢见解敬文沉默不语,再次说道:“吴召善用阴气,说不定还是鬼道术士。如果徐山临死怨气冲宵,吴召说不定会借助他的尸体捣乱。还是放他走吧!” 解敬文这才点头道:“看在小赢的面子上,让他走吧!” 徐山勉强站起身来:“路小姐,大恩不言谢!如果我徐山不死,将来必有厚报。” 徐山勉强施礼之后,没有多看解敬文一眼,接过往昔同伴递过来的木棍,支撑着身躯踉跄离开了营地。 解敬文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马上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小赢,我们全都靠你了。” “我尽力。”路小赢盘膝坐在了地上,使出“逆天手”飞快地推演天机时,我眼前的景象也为止一空。 直到这时,我身后那人才低声笑道:“都看清楚了吧?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我转头往背后看过去时,却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太太正蹲在树杈上啄着烟袋:“小伙子,不用紧张,太奶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你叫我东老太太就行。” 我拱手道:“太奶让我看这些,不会别无所求吧?” 东老太笑道:“你和那个叫路小赢的丫头都是有本事的人,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人帮我们推算点事情。你们谁赢了,我们就留下谁来;输的人,死!” 我沉声道:“我听说仙家一样最讲道理。老太,未免霸道了吧?” 东老太笑道:“仙家的确讲理。但是,有时候,也得做做恶人。悬镜司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了。没动手杀了黑狼的人,也得吃吃苦头。” “小欣子的事儿我也看到了,你能一直克制,说明你对仙家还有几分敬畏。我们放任小欣子找你,不过是为了帮她消消怨气。” 东老太看我不说话,才继续说道:“咱们这么说吧!你已经得罪了那个姓解的,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不把他们全都留下,早晚会被悬镜司找上门去。就算为了你自己,也得动手。” 我沉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东老太指了指营地的方向:“那边那丫头正在推演天机,这座山里确实有一条生路。她能找到生路,你死;她找不到生路,她死。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东老太明显是在威胁我。先不说我现在的处境如何,单是叶烬还在对方手里这一点,我就不得不出手。况且,就像她说的一样,为了永绝后患,我必须把解敬文留在山里。 “行!那你替我护法!”我从树上跳了下来,背靠着树干盘膝坐了下来,从罗刹上拆下三枚鬼钱抓平铺在了地上。 命数师,不仅可以推演命数,也一样可以干扰别人推演天机。只不过,命数师很少会做这种事情,打乱天机等于是跟对方公开决裂,最后只怕会闹到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可现在我就是在跟对方拼命! 短短片刻之后,三枚鬼钱已经同时飘在了空中,其中两枚一左一右向两边分开,显然是不想让我扰乱路小赢,只有一枚隐隐带着红光的鬼钱挪到了我的眼前。 何蓁蓁? 大概也只有何蓁蓁愿意无条件帮我做事了。 我不顾另外两枚鬼钱的嗡嗡震鸣,抬眼往鬼钱圆心中看了过去,路小赢的身形很快就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路小赢身边旋风乍起,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风影形同长鞭般向路小赢身上抽击而去,对方身后的衣服像是被风吹飞的棉絮,一片片飞上半空,四下狂舞。路小赢背后也跟着露出了一层隐带着银芒的衣服。 原来她穿着护身甲胄! 对!半命道推演天机,会引来天罚,没有宝甲护身,术士能坚持多久? 可是我们吴家为什么没传下类似的东西? 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海中闪动了一下,我就把目光投向了路小赢的手掌。她的逆天手已经达到了极致,现在只要她的手指点错半分,前面的推演就会完全失效。 这个时候,就算有人在她身边大吼一声,也能让她从全神贯注的推算当中惊醒过来,使她所有推算都前功尽弃。鬼眼金钱的“乱”字决,确实可以在她耳边弄出类似于鬼魂尖叫的声音。 我正准备透过鬼钱扰乱对方推算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用手指推向了浮在空中的鬼钱。 第一枚鬼钱在我手指推动之下,慢慢在空中翻转了过来。我又把第二枚鬼钱挪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之后。再想去碰第三枚鬼钱时,它却像是在空中生根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半分。 路小赢那边的推算眼看就要结束了,我再不挪动鬼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算出生路。 我额上的冷汗扑面而下之间,忍不住怒吼道:“这是我的江湖,还是你的江湖?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身在江湖了吗?我有我的决定,也有我的坚持,为什么总要干涉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囡囡,豆豆,林静缘打赏!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的江湖 我之所以喊出“谁的江湖”,就是因为已经心冷至极。 我早就知道三枚鬼钱当中的魂灵并非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只不过,他们过去从不插手我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爷、我爹竟然同时给了我错误的指引,让我放开叶烬,去找路小赢。 我知道,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在为我考虑。或许,按照他们的想法走,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可是,这些利益的结果却是让我放弃很多重要的东西。 叶烬陪我一起出生入死,而我却等于将他弃之不顾。 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还要放弃谁?还要选择什么?我身边最后还有多少人要被我放弃,或者是能被我放弃? 我纵声怒吼之间,鬼钱上也传来了我爷的吼声:“我们拼着消耗魂力,拼上魂飞魄散,也要帮你通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一路顺畅!你也知道这是江湖?江湖风波,你经历了多少?” “就为了你们的选择,我还需要放弃多少东西?”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婚姻,你还要让我放弃朋友?有朝一日,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杀妻灭子?” 我爷阴沉道:“如果有必要,也不是不行!我当初,不就是为了你,狠心断送了你爹和你二叔的性命吗?人只要一入江湖,就应该知道怎么按江湖规则做事。” 我沉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叫江湖规则,只知道什么叫无愧于心!” “别给讲什么仁义道德!”我爷怒吼道,“你说的那些还是我教你的。” 我摇头道:“正是因为你教给这些东西,我才不能按你说的话做事。” 我爷顿时暴怒道:“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不听我的话了是吧?你有本事就别动鬼眼金钱!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能不能走出这座山!” 我沉声道:“如果我走出去了,怎么办?” 我爷怒声道:“你只要能活着走出这座山,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阻拦。如果你再来求我,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一言为定!”我话音一落,悬在空中的鬼钱就掉在地上,失去了光泽。 东老太轻声道:“你没能干扰对方推算,那丫头已经算出结果了。” 我冷声道:“她能算出结果,我就不会把生路给变成死路吗?” 我不等东老太说话,就重新坐在了地上,取出三枚占命钱打出一卦:“生路应该是那边吧?” 东老太笑道:“那是死门。” 我沉声道:“幸生不生,逢死不死。我还是觉得生路就在那边。” 东老太笑道:“既然,你说能把生路变成死路,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我抢先一步赶到那边山坡,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地势,就觉得自己脚上忽然变得一片冰凉。等我低头看时,一条铁树皮已经缠在我脚脖上扬起了脑袋。 三角形的蛇头在我裤管上滑动了几下之后,就缩起身子顺着我的鞋尖游进了草丛。 我拨开杂草一看,从我所在的位置往下,至少也有几十条毒蛇在悄然游动。 我仅仅犹豫了一下,就用脚掌紧贴着地面慢慢拨动着地上的荒草,从坡上走了下去,直到看见一块平整的青石,才半躺着身子躲在了青石后面。 我刚刚藏好不久,眼角余光当中就出现了一道雪白色的人影,对方轻轻滚动了两下就翻到了我眼前。当我看向对方面孔时,看到的分明就是一颗巴掌大小、像铁铲形状的蛇头。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的瞬间,蛇口中猛然探出了一条长达半尺的信子,分叉的舌尖几乎顶着我的鼻子丝丝颤动了几下,才慢慢缩了回去。 我眼看着大蛇昂起的脑袋在我眼前渐渐变成圆形之后,五官也同时挪向正面,眨眼之后就变成了一张满是皱纹的人脸:“胆子不小嘛,明知道这里全是毒蛇,你还敢过来!” 我压低了声音道:“蛇阵不错。但是,你这样布阵消耗太大了。” 我早就猜到山上众仙家会全力截杀悬镜司,山下那些毒蛇明显就是有人摆下的蛇阵。我既然在跟众仙家合作,自然敢往蛇阵里走。 那人听我说完,不由得微微一怔:“你说我这样消耗太大?” 我低声说道:“你看见悬镜司的人善于用火了吧?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发现了你的蛇阵,一路从山上往下放火开路,你有多少子孙能拿来消耗?” 那人脸色一沉:“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低声道:“你要是信得着我,就让你的子孙全都回去,然后按我说的办。” 那人想了想道:“行。你要是敢耍花招,我饶不了你。” 我还没来及得说话,对方忽然把腿搭在了我身上。我只觉身上一凉,对方的两条人腿就像绳索一样缠在了我的腰间,那人的脑袋也跟着往我脖子上贴了过来,冰凉带鳞的蛇吻紧贴着我脖子上的动脉微微长动了两下:“别耍花招,小心自己的小命儿。” 就算是被普通的毒蛇一口咬在动脉上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更何况是一条有道行的大蛇?我心里虽然觉得万分的别扭,可是对方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强行解释,只能挂着一条蛇躺在草丛里。 那人看我不动了,才把缠在我身上的脚掌挪开一只,竖在空中丝丝带声地颤动了几下。草丛中很快就传出一阵沙沙声响,不计其数的毒蛇像是退潮的海水,波浪倒涌般地从坡上翻滚下来,绕开我们所在的地方,飞速钻进了草丛。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坡顶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路小赢说话的声音也遥遥传来:“山坡下面好像有杀机,大家小心一些。” 我身后的常仙低声道:“你被人识破了?” “不怕!”我低声道,“你先把我放开,我得跟对方周旋一会儿。” 常仙冷声道:“你就好好趴着吧!我带着你在草里走,比你自己快得多。” 我们两个对话的瞬间,解敬文已经开口道:“下去几个人探路。” 我低声道:“让你的子孙藏好,放这几个人下去。” 我话刚说完,就有五个悬镜司的术士用木棍拨开杂草,朝这边走了过来。我刚想伸手去摸匕首,常仙已经悄声道:“别动,他们看不见你。” 我半信半疑地放开手掌之后,一个悬镜司术士已经踩在了我藏身的那块石头顶上。从我的位置往上看,正好能看见对方垂下来的面孔。 那人确实像是没看见我一样,手里拿着木棍试探着往石头底下扎了下来。一把锹把粗细的树棍眼看就要戳在我脸上时,我身后的常仙轻轻一动,把我往后拽了几寸,带着泥土味儿的木棍紧贴着我的鼻尖扎进了地里。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对方忽然在石头上蹲了下来,从身上拿出一只罗盘,探着身子往我这边举了过来。罗盘指针刷刷乱响的声音刚传进我我耳朵里,我就猛一起身,抓住对方衣领,把人强行从石头上拽了下来。那人身形还没落地,我已经抽出匕首,一刀刺进了对方咽喉,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断了气。 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现在动手,可是那人手中的罗盘明显是一件试探邪气的法器,我不杀他,他很快就能发现我就藏在他脚边。 我从拽人到出刀前后不足三秒的时间,站在坡上的解敬文却已经看出了不妥:“小宋,你那边怎么了?”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被我顶住的尸体却忽然开口道:“没事儿,踩空了,摔了一下。” 我骇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常仙时,对方却笑着指了指那具尸体,我这才看见,石缝下面藏着一道侧身躺卧着的人影。 对方从石头下面露出半张脸孔冲着我笑了一下,才慢慢爬了出来,轻轻推开我的手掌,让那具尸体趴在了他的背上。 此时,解敬文已经不耐烦道:“没事儿还不赶紧往下搜!” “我这就下去。”我这才看清,站在我眼前的一人一鬼竟然是交替着说话的。背着尸体的鬼魂每说一个字,尸体就跟着重复一遍,但是发出声音的却只有那具尸体。 又是一尊清风仙? 那尊清风仙对着我点了点头,才像操纵着木偶一样驮着尸体往山下走去。 差不多五六分钟之后,负责探路的五个术士就全都停了下来,依次喊道: “一段无事。” “二段无事……” 我趁着对方喊话,低声道:“一会儿,你们能不能一下把后面那五个人全都干掉?” 常仙点头道:“没有问题。现在怎么办?” 我快速说道:“联系你们的人,让他们在上面弄出点动静,最好能用大钱把人给打死。你们能做到吗?” “没有问题!”常仙甚至看都没看我递过去的青蚨镖,就直接联系了山上的同伴。 解敬文向路小赢问道:“小赢,你看下面没事儿吧?咱们要不要往下走?” 第一百二十章 逃脱一人 此时,站在山坡上的路小赢忽然开口道:“再派一拨人下去,小心一些。” 解敬文疑惑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路小赢轻声道,“我总觉得这片山地有危险。你没见刚才搜山时,山坡上连一只老鼠都没出现过吗?” 路小赢的说法是对的。在深山老林当中,往往越是平静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如果一个地方鼠蛇无踪、虫豸不鸣,那只能说明,那里有什么东西让天性敏锐的生灵不敢接近。 解敬文不以为然道:“下去的那五个人身上都带着法器,如果有危险,早就已经示警了,你放心。全体……” 解敬文的命令还没下达,一声暗器破空的历啸已经隔空而至,山坡上先是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人体从山上滚落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解敬文厉声怒吼道:“吴召,跳梁小丑,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解敬文话没说完,第二声暗器的历啸再次袭来。不过,这一回射来的暗器只发出“叮”的一声就没了动静,听声音,应该是被人用兵器给挡落在了地上。 常仙笑道:“我们的人手段不错吧?往后还怎么着?” 我轻声道:“让上面的下死手,把他们全都压在山坡上,不让他们下来。” “你这是……”常仙瞬间反应了过来,轻轻向山上发出了信号。 瞬息之后,山坡之上风啸乍起,无数道划破长空的锐啸顷刻之间覆盖了山顶,一枚又一枚的大钱儿形同利箭从空中飞掠而过,有人扑倒在山上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解敬文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吴召,你要是条汉子,就给我出来,咱们明刀明枪地来!” “能杀你,用什么手段还不一样?”山顶传来的冷笑虽然不是出自我的口中,但是语气、声音,甚至说话的习惯都跟我一模一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山顶放我的录音。 我低声说道:“你们这也太假了吧?” 常仙愣了一下:“是有点假,好在目的达到了。” “达到个屁?”我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让对方狙杀几人,逼着解敬文分兵去树林找人,然后逐个吃掉对方。现在可倒好,傻子都能看出来在树林里的不止一个人。解敬文如果有点脑子,就会带人撤离。 常仙道:“我让人在上面压制,把他们逼进草里,不就完了吗?” “完了你个鬼啊!”我气得想要骂人,“你这么干,只能压制几个小喽啰,弄不死他们的高手。” 我要做的是把人全都留下。这些人只要跑出去一个,就会带来无穷后患。 我沉声道:“你给上面的人传音,我说什么,你就让上面的人说什么。” “好!”常仙点头之后,我就冷笑道:“姓解的,我是不是爷们儿,别人说的都算,唯独你说的不算。没有路小赢,你连个狗屁都不算。” 解敬文怒吼道:“你说什么?” 上面那人把我的语气模范得惟妙惟肖:“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堂堂一个统领,凡事都得问问身边的女人,有一句不问,就漏洞百出。” “你杀黑狼之前,征求过路小赢的意见没有?没有吧?” “你跟我翻脸之前,跟路小赢打过招呼没有?也没有吧?” “没人给你支招,你算个狗屁!” 解敬文恼羞成怒道:“你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怎么?脸上挂不住啦?”我冷笑道,“当初你撅着腚让路小赢给你擦屁股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寒碜?老子现在就在树林里等你,你敢过来拜见你爹吗?” 解敬文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我马上冷笑道:“不敢了吧?没有那个本事就乖乖闭嘴,趴在地上等死,装什么英雄好汉?” 解敬文怒吼道:“小赢,给我算他的方位,我把他找出来剥皮抽筋!” 路小赢道:“不行,我们赶快撤,那明显是个陷阱。” “我不管,你给我算他的位置!”解敬文已经红了眼。 解敬文应该是处于一种有才没才之间的人,小事儿能处理明白,大事儿必须有人帮衬,否则,就会弄得一塌糊涂。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怀疑他的能力,因为,他们没有证明自己出类拔萃的本事,就只能去强迫对方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有时候他们会为了面子不顾一切,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要一错到底。 我刚才那番话,就是在赌解敬文的性格。对方果然上钩了。 路小赢也失去了耐心:“你就不能成熟点吗?你才是悬镜司的统领。” 路小赢说的是事实,可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说,这句话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路小赢的话,等于是当着解敬文的敌人和他的属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是个男人的面子上就挂不住,除非他从来不知道脸面是什么东西。 “你不算我自己去!”解敬文的喊声刚落,我就听见路小赢惊呼道:“快趴下!” “队长,低头……”两声惨叫蓦然传来之后,两具被金钱镖打中的尸首也跟着滚落了下来,其中一具尸体刚好翻落在了我的身边。 那人眉心当中露着半截大钱儿,鲜血顺着面孔流进了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可见他临死之前何等不甘。 解敬文咆哮道:“路小赢,你自己看看,他们两个死了!你要是肯推算,我们还能付出牺牲吗?” 路小赢控制不住地吼道:“牺牲了两个人,还不能让你冷静一点吗?” “你算还是不算?”解敬文的吼声里夹杂着一声钢刀出鞘的声音,看来他是真的急了。至于说,他拔出来的刀锋有没有指向路小赢,我并没看见,可我却听见路小赢哽咽的声音:“我帮你算!” 片刻之后,山坡上忽然传来一声喷血的声音。 路小赢强行推算对手方位,受了内伤? 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袋转过,我就听见路小赢虚弱道:“他在树林左侧,十一点钟的方向。” “杀上去!”解敬文一声令下之后,几道衣角破风的声响就直奔山坡上奔袭而去。 我低声道:“让你的人缠住解敬文。把他们的高手留下,你的子孙就能出手了。注意别伤了路小赢和那老头。” 常仙轻轻一颤手臂,难以计数的毒蛇就像潮水一般往山坡上狂涌而去。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山坡上的情况,大批蛇流就像是蔓延的藤蔓,从我身后翻越而过,直奔山顶爬去。 我只能重新趴回了原位。短短片刻之后,山上就传来一阵阵惨叫,一个又一个悬镜司术士从山顶翻落而下,直接砸进了满地毒蛇当中。 我眼看着一个术士掐着两条毒舌翻落在距离我不足一米的地方,对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十多条毒蛇同时咬在了身上。锋利的蛇牙渗进对方脖子不久,那人就没了动静。 我身后的常仙嘿嘿笑道:“怎么样?还不赖吧?” 我沉声道:“放开我,我上去看看。” “行!”常仙松开我双腿之后,我立刻从满地毒蛇当中挺身而起。我双脚还没站稳,一个悬镜司高手就已经跳到了我面前的青石上,对方显然也是我吓了一跳,原本还在蓄力的脚掌一下收了回去。 我不等对方亮出兵器,就挥刀扫向了对方腰间,罗刹的利刃瞬间豁开了那人的肚子。对方手捂伤口连连倒退之间,我也跟着跃上了青石。 那人虽然重伤在身,却在连退两步之后张开双臂直奔我腰间抱了过来,我没想到对方还能拼死反击,等我想要回身躲闪时,已经被他给死死搂住。 我双脚沉向石台稳住身形之后,两手同时握住刀柄,倒转长刀,直奔对方背心猛刺了下去。三尺长刀带着刮骨的声响穿透了对方身躯之间,我眼角的余光却猛然扫见一道人影从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向山脚下急掠而去。 等我转头看时,却看见解敬文正踩着满地的毒蛇飞快地奔向了山脚:“拦住他!” 我怒吼之下,常仙也跟着发出了一声怒啸,大批毒蛇瞬时扑向解敬文。让我没有想到是,凶戾至极的蛇群从地面弹射而起想要凌空撕咬目标的瞬间,竟然同时像触电一样疯狂挣扎着翻向了远处,落在草里死命挣扎。 常仙大怒道:“老黄,你特么要干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有人慌忙喊道,“我什么都没干!”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解敬文竟然踩在翻腾的毒蛇身上冲下了山坡。原先阻挡过我的郭华欣忽然在解敬文身后显出形影,一只手搂着对方的脖子转头喊道:“常爷爷、黄爷爷,华欣对不住了,只有这个人活着,他才能帮我杀吴召,给黑爷爷报仇。” “郭华欣!” 郭华欣直到现在还没放弃报仇的打算,她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才救下了解敬文,想让他杀我报仇。 我想要追击却已经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密林深处。我转头怒吼道:“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winterreise,遇见花开打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选择 常仙顿时也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来人,给我追!不论死活,给我把他们全都拿下来!我看那丫头渡劫之后就忘乎所以了!” 老常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其实郭向荣的劫数并没过去,老天不会让她用那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渡劫。她的人劫不仅还在,只怕还会来的更为猛烈。因为,她现在做事已经分不清对错了,而且在把人劫往自己身上引。这就是天道在纠正命数出现的错误!难怪术道中有“劫可算而不可避”的说法啊! 我想到这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道:“他们两个是死是活,那是后话。你想办法把被我卸了一只膀子的徐山活着弄回来。” 常仙点头道:“行,就算他死了,我也把他拽回阳间。都给我去找人!” 原先围在我们附近的毒蛇纷纷游进草丛之后,我才转身走上了山坡。脸色苍白的路小赢坐在山坡上,目光平静地向我看了过来:“你赢了。” “不。”我摇头道,“是解敬文赢了。你刚才推算的是他一个人的生路吧?你早知道他会撇下你独自逃生?” 路小赢淡淡笑道:“知道又如何,他能逃出去就好。抱歉了,给你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我不得不说,路小赢很特别。无论换做是谁,被自己舍命相救的人无情抛弃,都不会显得如此淡然。那时候的路小赢不会告诉我她的想法,我的好奇也只能是好奇。 我注视了表情平静的路小赢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你走吧,希望后会有期。” 路小赢的表情仍旧显得古井不波:“那就后会有期。” 我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路小赢早知道我会放她走?她连这个都能算出来? 我觉得她是在故作平静,可我却偏偏在她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路小赢刚刚起身,我爷的声音就从鬼钱中传了出来:“留下她,拷问逆天手!” 我沉声道:“可我已经答应放她走了。” 我爷气得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蠢货,你简直就是蠢货!你放她走,能得到什么?把她留下!听见没有?” 路小赢眉头一皱:“前辈不会是忘了神鬼之约吧?” 我爷咆哮道:“我不管什么神鬼之约!吴召,把她给我留下!你不听我的话,就别认我这个爷爷!” 我声音微沉道:“现在把她留下,抢夺逆天手,跟豺狼虎豹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蠢货!”我爷骂道,“人在江湖,就得有虎狼之心。你想怜香惜玉,还不如赶紧滚回家去抱孩子。” 我沉声道:“你说虎狼之心?” “对!”对方厉声道,“人在江湖,不做虎狼就成猪羊。你要是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就不配做吴家子孙!” 我抬手摸出那枚鬼钱,扔在了地上:“你不是我爷!你究竟是谁?” 那个声音愣了一下才怒吼道:“放你妈的屁!我不是你爷还能是谁?亏我从小把你拉扯长大,你现在连我都不认了,你这个……” 我不等对方骂完就抽出罗刹,用刀尖顶住了钱眼儿:“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你要是还不肯说,那就不用说了!” 那个声音像是被气得浑身发颤:“我是你爷!” 我平静道:“我爷教过我:人应有虎狼之胆,却不可有虎狼之心。我故意提到‘虎狼’,就是想看看你知不知道我爷说过的话。” 那个人狂吼道:“此一时彼一时……” 我忽然一按刀柄:“别提什么此时彼时。我爷一言九鼎,说的话一辈子都不会改口。从你跟我定下赌约,我就在怀疑你不是我爷。” “如果我爷想让我成为只知有利不知有情的枭雄,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教我江湖义气?难道他不知道,情义在人心中根深蒂固之后,再想让人无情就难如登天吗?” 那人强辩道:“你的性格是前世带过来的,我怎么教你,你能改过来吗?” 我声音渐渐发寒:“你不用强辩什么。不说,那就死吧!” 我按住刀柄慢慢刺向鬼钱的当口,那人声嘶力竭的喊道:“你杀了我,鬼眼金钱就毁了,你不要吴家传承了?” 我稍一迟疑,就听见路小赢说道:“鬼钱坏了可以再造,吴家也不止这三枚鬼钱。” “放屁!”那人厉声道,“吴召,你别听她的。你想要逆天手,她也一样想要鬼眼钱,她是在让你自废功力!” 路小赢冷笑道:“你连神鬼之约都不清楚,还谈什么吴家传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路小赢说话之间,从身上取出三枚用红绳连成了一串的鬼眼金钱。单看品相和灵气,她手中的鬼钱还要更胜一筹,唯独不同的是,她的鬼眼金钱里感觉不到魂力的波动。 我沉声道:“鬼钱已经有了,你可以死了。” “别杀我!”那人终于慌了,“你杀我,就是欺师灭祖。” 我手握刀柄道:“你还有最后一次让我相信你的机会,我的耐心有限。” 那人快速说道:“我也是吴家的人,认真算起来,你爷也得叫我一声叔叔。鬼眼钱必须有强势的鬼魂进驻,否则,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但是鬼钱当中的鬼魂一旦不是心甘情愿地被人驱使,肯定会在关键时刻给吴家术士捣乱。吴家至少也有十人死在了鬼钱的推算之下。所以,用吴家自己人的魂魄进驻鬼钱才最为安全。” “吴家人死后,要么进入鬼钱;要么就是被后人封存,等待进入鬼钱。我就是最后被吴家封存的鬼魂。” “当初,你爷本来是想自己进入鬼钱,可是他还有所不甘,仍旧打算逆天改命。他在犹豫再三之后,才找到了我和老四。” “我们两个其实不愿意进入鬼钱,我们想的是转世投胎,永远摆脱吴家的噩运。可是你爷说,他算到了你将来会得到逆天手,只有逆天手和鬼眼钱互相配合,才能将吴家诅咒从我们身上剥离,我们来生才不会再沾术道。” “我不相信你爷所说的话,最后他跟我们打了一赌。他说,要赌一赌你最后会不会听他的话,砍了他的脑袋。如果,你出刀,他进鬼钱;如果,你不出手,那我们进鬼钱。结果,他赢了。”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最后在密室交代后事的人,确实是我爷?” “对!”那人道,“你是术士,难道看不出跟你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在借尸还魂吗?” 难怪我爷说“我们也许还会再见”。 我原以为,他是说自己藏在鬼钱里的魂魄有一天会出来,没想到他是另有所指。难道我爷在尝试将自己的寿数向后推迟? 应该是。那人说了,我爷不甘心向命运低头认输,但是他能赌的就只有延续寿命。延寿其实也是在逆天行事,只不过代价相对较轻一些罢了。 他想要延寿,就不能人魂分离,只有人魂合一才能做到延寿,否则,施法的术士就只能以不人不鬼的形式活着。 可是,我爷又说让我不择手段地拿到逆天手,是怎么回事儿? 当时,我爷肯定是没把话说完。他应该也知道神鬼之约的事情,他故意不说,应该是不放心鬼钱中的那两条魂魄。那两条魂魄想要逆天手已经想疯了,一旦发现了神脉传人,势必要逼我动手,我也肯定会发觉他们不是我爷。 我爷这么做,就是怕那两只鬼魂会联手骗我,想让我早点发现其中蹊跷,也好永绝后患。 可能连我爷都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发现鬼眼钱里的蹊跷吧? 我手抓着长刀慢慢压向了钱眼道:“你刚才说,你们两只鬼魂。那另外一个鬼钱当中的魂魄不是我爹?” “不是!”那鬼魂说道,“你二叔的魂魄进了鬼眼钱,因为他怨气重,魂魄就强,所以他能进去。你爹当年是自愿牺牲,死前还满怀着希望,魂魄当中少了一股戾气,强度不够,在进驻鬼钱时失败了……” 我厉声道:“那我爹怎么了?” 那鬼魂小声道:“不清楚,你爷和你二叔都没说过。如果他的魂魄伤得不重,可能会转世投胎,当然也可能会当场魂飞魄散。” 虽然我对父亲没有多少印象,可是再一次听到父亲为了我宁愿赴死,心中却一阵阵绞痛,手中刀也不自觉地往鬼钱上沉了下去。那只鬼魂顿时惨叫道:“别杀我!别!我是你祖宗,你杀我就是……” 我手中的罗刹将鬼眼金钱切成两半儿之后,又刺进地里几寸才算停了下来。暗绿色的鬼魂从断开的鬼钱两侧喷射而出时,我又把第二枚鬼眼钱给扔到了地上,不等里面的鬼魂出声就一刀劈了下去,钱中鬼魂毫无意外地魂飞魄散了。 我收刀起身之后看向了路小赢:“抱歉,刚才利用了你,你走吧!” 路小赢把手里的三枚鬼钱递了过来:“看来,你不知道神鬼之约。这三枚鬼钱送给你,算是我们之间扯平了。等下次相见,我再告诉你神鬼之约。” 我还没伸手,早已经消失的东老太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你们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刚才我跟那姓吴的定下了一个赌约:你们谁能在命数推算中取胜,我们就会留下另一个人的性命。” 东老太带着丝丝杀气慢悠悠地说道:“他虽然赢了你,却毁了自己的鬼钱。他算命的功夫废了,所以你赢了。按照约定,他得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昔年之谜 路小赢满脸震撼地向我看过来时,我淡淡地说道:“想杀我,还得看看你的本事。” 东老太微笑道:“或许,你很强,也有足够的能力留下我们一部分人。但是,你别忘了,你的朋友还在我们手里。” “如果东北众仙家连这‘不牵扯无辜’的仁义都没有,就算我的朋友命中当有一劫吧!”我仍旧面无表情,手掌却紧紧握住了刀柄。 东老太仍旧笑容不改:“我很奇怪,你和路小赢非亲非故,为什么非要放她走?难道说她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魅力不成?” 我冷声道:“我输了,路小赢不会放我;我赢了,留下帮你们做事,事成之后,你们就会放我安然离去?横竖如此,我走不走有什么区别?” 东老太点头道:“你的确有虎狼之胆。群仙围困还敢这样跟太奶说话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东老太似笑非笑道:“太奶很久没有逗孩子玩了,刚才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太奶跟你保证,只要你帮我做完一件事,我们不仅会送你离开,还欠你一个人情。你看如何?” 东老太的脸色忽然一沉:“不过,你也得发誓,不能把山上看到的事情向人吐露半句,否则,决不轻饶!” 我忍不住微微一皱眉头。东老太却说道:“你不用怀疑什么,刚才我故意定下一生一死的赌约,就是为了让你和路小赢全力争斗。只有这样,你们两个才能一展所学,我们也好分辨出谁能更胜一筹。” 我沉声道:“你们看出来了?” 东老太点头道:“其实,你们两个在命数推演上可以说不分上下,但是,你的鬼钱没了,所以,你比不上路小赢。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能留下。” 我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我同意。” 路小赢也点头道:“我也同意。” “好!”东老太开心道,“我可以保证,你们绝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跟我走吧!” 我跟着东老太一直走到上堡村附近,她才指着一块光秃秃的荒地道:“这里就是曾经的老狼坟。” 我沉声道:“所谓的老狼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东老太低声叹息道:“老狼坟,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希望罢了。” 东老太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老狼坟的方向抽起了烟袋:“仙家也寿数,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我们这些人说起来就是野仙罢了,一辈子积攒功德,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位列仙班?可是,世上的事儿,太多不随人愿啊!” “我们这些人看似强大,实际上却是仙家末流啊!换句话说,我们也将是最先被淘汰掉的一批人。可我们不甘心,几百年的积累,难道就因为一句‘天命’,就该毁于一旦?” “我们开始发疯一样地积累功德,找到天材地宝,希望能让自己侥幸度过劫数。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聚会一次,算是互通有无,有时交换一些灵物,有时也会一起积攒功德。” “直到有一次聚会时,我们遇上一位过路的先生,他说,可以帮我们改命。” 我听到这儿时,目光忍不住一沉:“你们相信了他能改命?” 东老太道:“一开始,我们也不信。可是他施展了诸多手段之后,我们开始半信半疑。” “直到他说出一句话,我们才信了他八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说:逆天而行者或可成功,改命就是在赌命。成与不成都要看我们的运气。” 东老太叹息道:“当时,我们算过,如果不去改命,我们也只有三四十年就会迎来劫数。这点时间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多活几年和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先生却在这时又给了我们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他说,他可以布置一个阵法,帮我们掩盖劫数,只要我们不出这片山区,劫数就不会出现,而我们也可以按照他说的办法,试试能不能逆天改命。” 东老太道:“最后我们几经商议,才决定试试他的办法。在我们的见证之下,他把郎老头给埋进了地里,也就是那座老狼坟。” 我诧异地看向空地:“那么说,一开始那尊黑狼仙给我讲的故事都是假的?” 东老太点头道:“确实是假的。那些故事都是我们编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人去动那座老狼坟。” 东老太用手一指:“我们在村里频频显灵,指引着一批村民迁到了山顶。所以,上堡村家家户户供奉着保家仙。而我们一面在山中修炼,一面观察着老狼坟的动静。就这样过了快要六十年的时候,你们来了,也正应验了那个先生的预言。” 我眉头一皱道:“什么预言?” “鬼眼引神机!”东老太郑重道,“那个先生说,六十年之后,一定会有一个身带鬼眼金钱的人出现在上堡村里,那就是帮郎老头渡劫的人,只有他能找到郎老头最后的去向。” “如果郎老头成功脱困,那么他的推算就算成功了;如果郎老头身死道消,那么鬼眼神机就是能帮我们再赌一次命的人。” 我转头看向路小赢时,对方也是眉头紧皱,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一直没有开口。 东老太继续说道:“从你上山之后,我们就在猜测你是不是那个鬼眼术士,所以才让老黑和小欣子去试探了你一次。结果,你们真的成功替小欣子度过了人劫,我们也就更相信你就是救我们的人了。” 我沉声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像是被骗了。如果我是帮你们渡劫的人,黑狼会死吗?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也在经历人劫?” 东老太摇头道:“有些事情,你做了,就得去冒风险。我们都是在赌。赌博就得有输有赢不是吗?” 我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些仙家已经在一甲子的岁月当中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意识,那就是,那个所谓的先生完全正确,哪怕他们有所怀疑,也会下意识地进行否定。所以他们不会怀疑什么,只会在不断的自我欺骗当中一路走到底。 东老太说道:“老黑之所以会给你讲故事,就是为了让你追查消失的老狼坟。所以,他的故事有一大半都是真的。” 我疑惑道:“老狼坟真没了?” “没了。”东老太道,“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但是,我们都觉得老狼坟肯定没离开山区,他应该是藏在什么地方等待着逆天改命的时机。” 东老太看向我道:“不论老黑能不能度过劫数,我们都要亲眼见证这个。你能帮我们吗?” 我没有立刻点头:“我想问一下。恒飞家祖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东老太道:“恒家祖上确实是术道高人,当年逃难到了这里,一眼就看中了这里的风水,想要在这儿安家落户。我们怕他夺了这里的风水,曾经警告过他两次,因为我们双方都有忌惮,最后只能达成协议,他不抢风水,我们不伤他,才算是相安无事地住了下来。” “到了他儿子那辈儿,好像是叫恒坤吧,把他家的手艺给丢了一半儿,我们也就不再盯着他家了。” 我沉声道:“我听说,恒家闹过鬼狼,是怎么回事儿?” 东老太说道:“那时候,村里有个人不知道死活,想抠开老狼坟抢风水,被恒坤拦住之后还不死心,又悄悄摸上山,还想挖坟,我们就给了他一点颜色,顺道也给了那个恒坤一点警告。” “警告?”我忍不住看向了东老太。按照东老太的说法,他们应该是故意让鬼狼附身在王大贵身上,又引着王大贵去找恒家。他们是想警告恒家什么? 东老太道:“恒坤虽然没学到他爹全部的本事,但是一直都在山上转悠,我们都觉得他在找坟地。不碰山上风水,就我们跟他爹之间的约定,他既然还有那个心思,我们就得给他一点警告。” 我再次问道:“那恒坤最后把自己埋在了什么地方?” “没看见。”东老太摇头道,“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上山,还以为他是准备赶山,谁都没在意。谁知道,他上山之后就再没下来过。” “直到我们看见恒家人在村口烧纸,才知道那个恒坤是自己上山葬了自己。当时我们火冒三丈,到处找他的坟地,可惜我们快要把山给翻遍了,也没找找着恒坤究竟在什么地方!” “本来我们还担心他破了山上的风水,可是,我们连着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埋人痕迹,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我追问道:“那去恒飞家里杀人的,不是你们?” 东老太反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东老太猛然变色道:“恒家人找死!他们肯定动了老狼坟,郎老头就是一匹灰狼。不行,得赶紧把老狼坟给找出来。吴召,你赶快动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路小赢说道:“先等一下……”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囡囡,豆豆打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脉 我和东老太一起看向路小赢时,后者却低声道:“太奶,我能不能和吴召单独说两句话?” 东老太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吧!我们就在附近,你们说完话,招呼我们一声就行。” 东老太离开之后,路小赢才说道:“吴召,你怎么看老狼坟?” “什么怎么看?”我知道路小赢的话另有所指,却完全没有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路小赢看了我半天,直到确定我不是在装傻,才说道:“我觉得老狼坟出自地脉的手笔。” 我震惊道:“地脉?你是说半命道的地脉?” “对!”路小赢道,“半命道,天地人神鬼五脉各有所长,地脉传人善于将风水与术数结合,通过风水之力强行改命。我觉得老狼坟就是出自地脉之手。” “风水改命?还能这样吗?”我低声自语之后,顿时恍然大悟。风水聚集气运,让人在财运官运上一路亨通,不就是拧转了命运?只不过风水改的是运,不是命。 但是,将风水之力发挥到极致呢?难道风水不能改变命运?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千古帝王也不会费劲心思寻找龙脉了。 路小赢以为我没想明白,继续解释道:“你自己想,无论是阳宅还是阴宅,风水都在改变活人的气运。地脉传人的秘法,就是把‘改运’变成了‘改命’,而且,改的是活人之命。” 我反问道:“地脉的人成功过?” “没有。”路小赢摇头道,“据我所知,当年天地人神鬼五脉先祖同时出手改命,结果全都失败了,所以后人才会遇上种种磨难。而后,五脉传人都在试图改命,但是,谁也没有成功。” “最后,人脉的一位高人拼上魂飞魄散的下场,推算出了一句预言:天地合,神鬼遇。风云起,龙虎聚。” 我抬头道:“他的意思是,天地、鬼神四脉应该两两结合?” “对!”路小赢道,“但是,半命五脉的秘法都是先人呕心沥血所得,谁又能心甘情愿地交出秘法呢?天地两脉最后研究出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但是神鬼两脉却定下了神鬼之约。” 路小赢郑重道:“按照约定,神鬼两脉传人相遇之后,必须同走江湖,谁能先救对方三次,被救之人就要交出秘法。” “我看见你刀上的三枚鬼眼钱,就知道你是鬼脉传人,所以会在危急时刻向你求救。”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爷说,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拿到逆天手。他当初的意思,不是让我不择手段地去巧取豪夺,而是告诉我,不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要抢先救下路小赢三次。 路小赢道:“据我所知,神鬼之约是半命五脉的最后一次聚会。从那之后,五脉就各奔东西,从此再没相见。或者说,五脉传人是在等待着命运当中的相见。” 路小赢说的没错,那位人脉高手的预言,无异于是一记重锤,让原本铁板一块的半命道在一瞬之间分崩离析。 “两脉合并”的这根刺扎在五脉传人的心里,早晚都会爆发,不如趁着还没开始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时赶紧分开的好。 路小赢道:“现在,我们相遇了,神鬼之约也就会正式开始了。” 难怪,路小赢被我俘虏时,没见一丝慌乱,原来她是以为我早就知道神鬼之约。 我不置可否地说道:“神鬼之约押后再谈,我想听你说说地脉的事情。” 路小赢道:“那个地脉同门既然算到鬼脉中人将会到来,他就不可能没有留下后手。我总觉得,老狼坟怕是有什么蹊跷。你这样贸然答应他们推算老狼坟,怕是……” 我摇头道:“就算没有这些仙家,我也一样要找老狼坟,因为我已经接了恒家的生意。我怀疑,恒家老头最后的去处和老狼坟有关,寻找老狼坟势在必行。” “可是……”路小赢终于点头道,“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这一次我要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我反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应该给我捣乱才对?” 路小赢眯着眼睛道:“如果没有神鬼之约,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你。” 路小赢现在的态度才算是正常。 我招呼东老太回来之后才说道:“我可以帮你找老狼坟。但是,我也需要你们帮忙。” 东老太爽快道:“没有问题,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我说道:“你们先把我的朋友放出来,再接我另外两位朋友上山。” “没问题!”东老太挥手之间,立刻有人影向山上山下飞奔而去。 我继续说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看见这片山区的全貌?” “没有。”东老太摇头道,“三道岗子是这方圆百十里最高的山了,而且山势走向非常复杂,就算你站在山顶,也未必能看到全山。想看全山,除非你能神游。” 神游就是直接神识出窍,别说我现在做不到,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愿意去冒那个险。 路小赢道:“要不,我联系一架直升机过来?” “暂时不用。”我转头看向东老太,“那地图有没有?” “有!我派人你给你弄。”东老太没过多久就给我弄来了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是小鬼子的东西。我虽然不认识东洋字,却能看明白那张地图。 我蹲在地上研究地图时,东老太的人已经把和尚他们全都带了上来。我对着他们几个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从地图上看,三道岗子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如果当初那个先生准备用风水逆命的话,必然会选择龙眼。可是,你们自己看,整座山有龙眼的位置吗?” 东老太甚至没看地图一眼:“这里的风水虽然可以称为上乘,但并不是龙脉。你会不会推算错了?” “不可能!”路小赢否定道,“刚才你们也说了,这里风水上乘,但是,为什么会年年歉收?那只能说明,有某种力量抽取了附近方圆十里之内的地气。所以,这附近肯定有一处风水绝佳的灵穴。” 东老太眼睛一亮:“你说的风水灵穴,会不会就是丢失的老狼坟?我是说,老狼坟会不会跑到那里去了?” 我转头道:“老狼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东老太道:“大概在二十年前吧!” “那就对了!”我起身道,“当初,恒坤告诉恒老板的父亲,让他咬牙也要坚持二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做这样一个猜想。如果,当初恒坤不但没有把自己埋在风水宝地里,反而埋在了一个败财、败运的空位上,你会不会想到他能这么做?” 东老太摇头道:“不会!没有任何一个风水先生会这么做。那不是等于把自己的后人往死路上推吗?” “对!”我严肃道,“你们一直都在盯着恒家,怕他们坏了老狼坟的风水。所以,他不敢去碰老狼坟,甚至不敢去找相对不错的墓地。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下葬,你们就会找过去,看看他究竟埋在了什么地方。只有把自己埋在恶地、空亡位上你们才不会怀疑。” 我话锋一转道:“但是,他的坟,肯定在老狼坟的必经之路上。老狼坟既然能动,那就肯定有一个目的地,否则,它为什么要动?” “我猜,这里肯定有一座极品甚至神品的墓地,老狼坟最后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如果恒坤卡住了位置,老狼坟往前移动的过程中,就会先把他的尸体给推过去,这样一来,他会赶在老狼之前进入墓地,那里的风水自然也就成了他恒家的东西。” 我抬头看向东老太:“你觉得,我这个推测,能不能解释恒家二十年之后发迹的原因?” 东老太道:“如果,真有那个地方。当年那个先生,为什么不直接把郎老头给埋进那个地方,反而要多此一举呢?” 我摇头道:“或许,是那时的时机不对,或许是那时条件还不成熟。或许……” 我看了看东老太的脸色道:“或许,所谓的给老狼改命,只不过是个骗局,真正要进风水宝地的不是老狼,而是那个先生。” 东老太脸色一变:“不可能吧?” 我沉声道:“我问你,当初黑狼说风水先生下葬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东老太低声道:“那个风水先生把郎老头埋下去不久就死了,临死前还特意让我们送了一批黄金给他的后人作为酬劳,我们也是按照他的要求把他的尸体给扔进了河里。这有什么不妥?” 我沉声道:“那他的尸体是不是像草叶一样轻飘飘地顺着水飘走了?” “是!可是我们抬他的时候可没……”东老太一怔道,“你是说,我们中了对方的障眼法?我们全都被他给耍了?” 我沉声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在没找到老狼坟的确切位置之前,我不敢下任何结论。当务之急是怎么去找老狼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猜测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了老狼坟,只要找到老狼坟,一切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但是,老狼坟真的那么好找吗? 我倒背着双手走了两圈道:“恒老板,你怕不怕死?” 恒飞愕然道:“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我沉声道:“老狼坟与你祖父的墓葬关系密切,甚至可以说,找到了老狼坟就等于找到恒家祖坟。我们现在没有半点头绪,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老狼坟,我们就得冒险。” 我看向恒飞道:“我可以利用你的血脉,把老狼给引出来。但是,那样一来,你就会处于极度的危险当中,就算我们全力周旋,也未必能保住你的性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恒飞苦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找不回儿子,我就等于什么都没了,死不死还有什么区别?你想怎么样就来吧!” “好!”我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先休息一天,等到晚上再说。” 我连续激战了一夜,已经是精疲力尽,不到生死攸关,没有必要强撑下去,养精蓄锐准备再战才是上策。 按照常理,我的选择并没错。可是,这个选择却差点让我的所有计划都功亏一篑。 那天,我整整睡了一天之后,才再次带人赶到了老狼坟的原址,安排着恒飞坐在空地上,在他面前倒了一碗酒,又把一段白色棉线给泡在了酒碗当中。 等我点起三柱黄香,才抓住恒飞的手腕,在他手心上竖直滑了一刀。等鲜血涌出之后,我抓起碗里的棉线在恒飞手掌上连缠了几圈之后,把剩下的线头往地面上垂了下去。恒飞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掌心上的白线之后,又顺着线头的方向流向了地面,短短片刻之间,白线就完全被鲜血浸透了。 我退开一步,手里掐起法诀:“血脉寻祖,起——” 垂向地面的白线瞬时间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之下飘上了半空,形同铁剑一般绷成了笔直的一条血线,直奔空中指去。 恒飞原本绷紧的身形在短短瞬间松懈了下来,他人虽然还站在山上,身躯却像是失去了控制,被一根血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山顶。 我沉声道:“小心戒备,一旦狼魂出现,全力保护恒飞。只要他活着,早晚能找到老狼坟。”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扯出了兵刃,一齐护在恒飞左右,跟着他慢慢前移。 可是,我们刚刚走出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鸟类拍打羽翼的声响,好像有只体型不小的飞禽从远方飞速而来,落在了我身边的树杈上。 我微微转身之间,却看见一个穿在褐色衣服老头用双脚抓着树杈,从绿叶中探出来半个身子:“东姐,不好了,那个解敬文带着好些人杀回来了。” “糟糕!”我怒声道,“他们人在什么地方?来了多少人?” 那个老头道:“差不多三十号人,其中还有好几个高手,我差点让他们留下了。” 东老太暴怒道:“他们还敢回来?招呼弟兄,把他们全都拦在山下!” “等一下!”路小赢急声道,“不能轻易开战!悬镜司平妖堂实力雄厚,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要不,我……” 我沉声道:“老常,我让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你派个人把他弄到悬镜司那里,让他去找管事儿的人,看看能不能拦住解敬文。” 我断了徐山的一条胳膊,他肯定恨我入骨,但是,他更恨的人是解敬文。我当初让老常去找徐山,就是为了能把他放回悬镜司。只要他原原本本地说出当时的真相,“解敬文狂妄自大,挑起术士仙家之间矛盾”的罪名就算坐实了,解敬文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落荒而逃的解敬文会忽然杀一个回马枪,这才让我措手不及。 东老太急声道:“老常,让黄家二小子带人过去,就算是约个时间掐架,也不能让他们上来捣乱。” 老常匆匆离开之后,路小赢却低声道:“我觉得这件事儿没法善了。要不,我过去看看。” 我转头看向了路小赢:“你觉得自己过去会有什么结果?解敬文会听你的?如果他真能听你的话,也不会把你扔在山上不管,更不会在你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带着人马大举寻仇。” 路小赢脸色微微发白道:“我想他……” 我摇头叹息了一声:“你想去就去吧!把老侯也带过去,多个人或许能好一些。” 路小赢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却没挪动脚步。 我看似平静,其实已经心急如焚。 血脉寻祖,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如果先祖不来,就算走上整整一夜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且,血脉寻祖只要开始就不能中断,否则,会被鬼神视为自行放弃了寻祖归根,也就等于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想要再次寻祖,就得再想其他办法。 老常他们能拦住解敬文还好,一旦拦不住,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法术失败。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老常就赶了回来:“东姐,不好了,二小子让人杀了!” “你说什么?”东老太身上杀意暴起。 老常道:“我们把人带过去之后,没用多一会儿就把事情说清了。悬镜司那边领头的明显是在偏袒解敬文。他说,老黑的死,是悬镜司理亏在先,我们出手杀了他们十多个手下,那段恩怨就算是一笔勾下了,但是,解敬文和我们之间的恩怨,悬镜司不会插手。” “解敬文那小子当场纠集了二十来个好手,扬言要上山报仇。二小子跟他理论了几句,就被他们的人给当场杀了。我逃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剥二小子的皮!” “好大的胆子!”东老太火冒三丈,“他们真当咱们仙家是泥捏的不成?老常,你去联系大太奶。这笔账,咱们必须算回来!” 老常道:“我去联系人,你们这边这么办?” 我沉声道:“你走你的,把路小赢一块儿带走,我们这边再想办法。还有,让法力稍差的人不要出来,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东老太不等路小赢说话,忽然一个闪身挪到路小赢身边,把一只手给搭在了路小赢肩膀上:“姑娘,咱们娘俩先走,让他们留下拼命吧!” 我和路小赢之间虽然有神鬼之约,可我仍旧不敢完全相信对方,路小赢同样清楚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路小赢低低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跟着东老太离开之后,我才低声道:“和尚、叶烬,保持原来的队形不变,一会儿瞅准时机突围,能占到便宜就动手,占不到便宜就赶紧撤。” 他们虽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却仍旧点头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踩踏落叶的声响,对方的动作虽然小心翼翼,却仍旧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我仅仅停顿了一下,就听见几道身法破风的声响从我们两侧飞驰而过——对方是准备对我们前后包抄。 “突围!”我怒喝之下,抽刀向前飞奔而去,我的双脚一落一起之间,已将幽冥之气连续抽进体内。飒飒阴风在我脚下凭空乍起,被阴风卷动的落叶瞬时间在我身边形成了一道黄绿交杂的屏障,只有罗刹的寒光还在风旋之外触目生寒。 我将罗刹扬上半空时,刺耳的鬼哭随之而起,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刀啸还是恶鬼哭嚎的怪声一瞬之间充塞山林。无边落叶在鬼哭当中萧萧而下,又给罗刹那夺人心魄的哭嚎平添了几分诡异。 “拦住他!”追上来的解敬文厉声狂吼道,“放箭,射死他们!” 我明明听见了弓弦的震鸣,却仍旧去势不变地奔向前方林地。史和尚、叶烬却在瞬息之间挪向了我的身后,将我全身要害护卫在了兵器之下。 此时,正面拦截的高手也已经到了,对方人影乍闪的瞬间,我已经双足点地凌空跃起,形同掠水飞燕直奔对方冲去。后者抽刀在手之间,也露出了一丝冷笑。 人,不是真正的飞鸟,没法在空中自由转身。我这一刀看似凶猛,实际上却是空门四开,把自己的要害全部暴露在了对方的刀锋之下。 “找死!”对方冷笑着单手横刀向我身侧急掠而至,三尺刀锋对准了我的双腿,目光却盯在了史和尚的身上——他是想将我一刀断腿之后,再去迎战史和尚。 “免祸无门!”我冷喝之间,手中罗刹忽然飞旋而出,快如流光般地卷向了对方咽喉,那人想要躲闪却已经晚了。雪亮的刀锋齐着那人肩头盘旋扫过之后,带着一串飞舞的鲜血回到了我的手中,我也跟着落向了地面。 对方的无头尸体连奔了三步才倒落在地,他抓在手中的长刀不偏不斜地掉在了我的脚背上。他的想法没错,只不过,他不知道我的祸命九刀能离手杀人。 “快撤!”我呼喝之间,与史和尚他们一块儿冲进了树林。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囡囡,豆豆打赏!也感谢每本书都如期而至的盟主老阎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引敌入彀 我们三个人冲进树林不久,就故意向三个方向分散而去,躲在林子里停了下来。 解敬文带着人追到树林边缘时,也跟着刹住了脚步,紧紧握着拳头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江湖人都知道“逢林莫入,逢水莫渡”。我给对方造成了林中埋伏的假象,解敬文自然不敢入林追击,可又不甘心让我们凭白逃走,急得在林边团团乱转。 我躲在树后悄悄瞄向解敬文时,郭华欣也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上的蕴魂袋钻了出来:“这片山林不适合埋伏,他们肯定是在虚张声势。你只要带人追进去……” “闭嘴!”解敬文不等她说完就厉声怒喝道,“你懂什么?吴召狡猾无比、奸计百出,绝不会轻易留下破绽,追上去肯定会遭他埋伏。要是小赢……” 解敬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强行收住了话尾:“你不是知道那些妖孽的老巢在哪儿吗?带我们过去,我要一个个地搜,我不就不信还搜不出吴召。” 郭华欣颤声道:“你跟吴召的仇,和那些仙家没有关系。” “放屁!”解敬文厉声怒吼道,“吴召和山中妖孽沆瀣一气坑杀了悬镜司术士的事实还不够清楚吗?什么叫跟他们无关?马上带我去找!” “可是……”郭华欣本来还想争辩两句,等她看清了解敬文的脸色之后,马上转口道,“我有办法让他们主动送上门来。” 郭华欣一指远处慢慢移动的恒飞:“那个人是吴召的雇主,也是众仙寻找逆天之术的关键,只要我们控制了他,吴召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解敬文一拍大腿,“来人,把那个人围起来。” 悬镜司术士顿时将恒飞团团包围。解敬文倒背着双手站在恒飞身边高声喊道:“吴召,你雇主现在就在我手里,出来见见如何?” 解敬文见我没有出声,干脆运起内力大声喊道:“吴召,你当初不是说我只会受人庇护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缩在那群妖孽背后瑟瑟发抖吧?” “吴召……” 解敬文越骂越是兴奋,我却靠在树上点起了一根烟来,静静地看着他上蹿下跳。东老太却在这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郭华欣那死丫头竟然背叛了我们!” 我淡淡说道:“她应该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吧?” “应该是不知道吧。”东老太迟疑道,“她是后过来的清风……” 我和东老太说话的时候,解敬文已经觉得有些无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郭华欣却在这时说道:“你这样引不出吴召,他知道你不会杀人……” 解敬文眼睛一亮:“山野术士吴召,勾协妖类,残害通道,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其一干同党与其同罪。来人,就地行刑。” “不好!”我腾的一下从树干上站了起来。 叶烬却低声道:“先别着急,看看他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玩真的。” 叶烬说话之间,几个悬镜司术士已经控制住了恒飞,三两下撕掉了对方的上衣,反剪着对方双手,抓住恒飞的头发把他面朝下按跪在地上。 解敬文抽出一把匕首扔给了手下:“数到三,如果吴召还不现身,就立刻行刑。” 糟了!解敬文那一刀下去,无论能不能要了恒飞的命,我的计划都要前功尽弃了。 我故意让恒飞落在解敬文手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狼魂能及时找过来,它就会把解敬文给当成目标,那样一来,我就可以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恒飞一旦被人惊醒,我就会完全陷入被动。 我正焦急当中,却听见解敬文扬声说道:“吴召,这个姓恒的不是你的雇主吗?眼睁睁地看着雇主死在自己面前,你还算是术士吗?” “你怎么说我来着?贪生怕死?胆小如鼠?是男人就明火执仗、明刀明枪地对决?你吴召自己都没那个勇气,还有什么脸面大言不惭地攻击我的不是!” 解敬文厉声道:“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现身,我就一刀刀活剐了姓恒的。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在术道上混下去!” “一……” “住手!”我知道自己不出去是肯定不行了,“解敬文,你既然知道恒飞只是我的雇主,还敢痛下杀手,就不会触犯术道禁忌吗?” 解敬文不屑冷笑道:“你大概没听过一句话,叫做‘道理在我’吧?你只是术道末流,我却是悬镜司平妖堂统领,单是身份上的差距,就注定了你永远没有道理,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解敬文摆弄着手里的匕首:“你一个无根无基的末流术士,凭什么去证明我杀人栽赃?就算我放你出去,让你满世界嚷嚷,又有谁会相信你?十个术士当中怕是有九个人都不会听你说些什么吧?剩下一个就算是听了,也是在敷衍。” 解敬文把匕首按在了恒飞身上:“所以说,我的话就是道理,而你的话,全是谎言。” 我沉声道:“这就是你草菅人命的资本?” “这个资本难道还不够吗?”解敬文的刀尖稍稍刺进恒飞左臂,温热的鲜血顿时顺着他的肩膀流了下来。解敬文用刀尖挑着恒飞的肉皮道:“如果,你现在愿意束手就擒,跟我回悬镜司受审的话,或许,悬镜司还能看在你涉世不深的份上,从轻发落……” 解敬文说话之间,几个悬镜司高手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我的身后。 我正要说话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我和解敬文一齐转头之间,同时看见一头蹲在山坡上的老狼。 那头老狼的皮毛虽然带着岁月的灰败,两只眼睛却显得异常深邃;微微扬起的头颅,好似王者登临宝座,带着蔑视一切的气息向我们俯视而来。 老狼!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狼现身了。它身上的气息与山上众仙截然不同,似乎隐隐带着几分神性。 解敬文丝毫没有将那头老狼放在眼里,仅仅看了对方一眼,就悍然发令道:“装神弄鬼!给我屠狼!” “不要!”郭华欣吓得脸色剧变,“它不是山上的仙家,那是老狼,别碰它!” 郭华欣虽然叛变到了解敬文麾下,可她终究只是一只道行不深的清风仙,从解敬文以下,没人将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听她的命令。 几个术士丝毫没有犹豫地搭起弩箭,向土包上的老狼击射而去。十多道寒芒同时盖向对方的瞬间,仍旧岿然不动的老狼却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下一刻,原本还端坐不动的老狼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横空击射的弩箭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空而过,钉进了远处的树干。 “狼呢?”解敬文下意识地惊呼之间,我却开口冷笑道:“解敬文,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故意把恒飞留下吗?实话告诉你,那头狼就是恒飞的祖宗,你想杀他的子孙辈,他能轻易放过你吗?你就慢慢等死吧!” 我说话之间,人已经开始慢慢往后退了过去。解敬文急声道:“拦住他!” “拦我?”我哈哈笑道,“实话告诉你,那只老狼最擅长附身,他现在说不定就附在我背某个人的身上。狼知道报仇,但也知道感恩,我刚才出面救他孙子,他就欠了我的人情,肯定会放我离开。” 我又连退了两步:“咱们两个打个赌如何?我就这么一步步往后退,只要你的人敢动我,老狼就敢动他,你信不信?” 解敬文气急败坏地喊道:“抓住他!别听他危言耸听,抓住他!” 解敬文气得声音走调,我身后的两个术士却迟迟疑疑地不肯动手。他们也在怀疑对方是被老狼附身的对象,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落个横尸荒山的下场。 解敬文身边的术士都不敢动,老狼的消失显然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他们在不知道狼魂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冒险。 解敬文见我还在步步后退,气得七窍生烟:“拿下他!你们再不动手,小心堂规处置!” 我身后两个术士被逼无奈之下,同时往我身后冲了过来。我明明听见擒拿手带起的劲风扑向了我的肩膀,却仍旧笑容不改地看向解敬文。 解敬文脸上笑意刚刚扬起一半儿,我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惨叫。解敬文脸色突变之下,又一声尸体倒地的动静传到了我的耳里。 我连连倒退之下,一个被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术士已经缓步走到了我身边,将一把带血的匕首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楼住那人的肩膀,看向解敬文道:“我说什么了?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想否认就不存在的。” 我说话之间,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那人的两根肋骨之间。被我挟持的悬镜司术士仅仅闷哼了一声,就软绵绵的栽倒在了地上。 解敬文厉声吼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做一个旁观者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匕首,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刀上的血迹:“解敬文,我觉得你还是别乱动的好,你能分清身边谁是老狼吗?万一要是有人……” “全都别动!”解敬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突忽其来的变故让他不敢去赌自己身边是不是站着老狼。 我收起匕首,慢慢退向树林:“解敬文,恒飞交给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哈哈……” 我冷笑之间飞身投向林中。解敬文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杀了姓恒的!” “不行!”郭华欣急忙叫道,“他跟老狼坟有莫大关系,杀了他,我们就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解敬文厉声道:“什么是老狼坟?” “老狼坟就是……”郭华欣给对方解释老狼坟的当口,我已经退回了原位。东老太再一次出现在我身边:“太奶帮你演的这出戏不错吧?” “谢谢了!”我当时故意说背后如何,就是想让东老太配合我,对方果然没让我失望。 东老太道:“恒飞落在他们手里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虽然暂时保住了恒飞的性命,可是没有恒飞,我又该怎么去找老狼坟? 我想了半晌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一直盯着解敬文?” “这个有点……”东老太正说话的工夫,脸色忽然一变,“不好,有人要作妖!快走!” “你说……”我还没弄懂对方的意思,就听见解敬文喊道:“都跟我来!” 我转过头时,悬镜司所有术士已经在解敬文的带领之下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路小赢?我反应过来,马上跟着东老太一路绕过树林,向远处跑去。 东老太在林地里奔跑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就算我全力追赶对方,还是被她甩出了五六米远,要不是她故意让我看到身形,用不上多久她就会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时,东老太一下从地上飞跃而起,从山崖边上跳了下去。我几乎没有犹豫地一步跟了上去,紧追在她身后跳下了悬崖。 好在那座山崖并不算高,距离地面也就五六米左右,直接坠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等我站稳了身形,才看见被人团团围住的路小赢。 老常咬牙切齿道:“她在给姓解的发信号,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咱们这些人可就全都交代了!” 东老太眼露杀机道:“路小赢,吴召好心留你一命,看来是留了个祸害。你就……” “等一下!”我伸手拦住了东老太,“路小赢,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路小赢收起龙口宝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闹到无法收拾的程度,所以想……” “想什么?”我抱肩笑道,“想把他叫过来从中斡旋,还是觉得我们能握手言和?” 路小赢道:“我觉得,你们各退一步,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再一次打断了路小赢:“我是该说你自欺欺人,还是该说你异想天开?” 路小赢被我气得脸色通红:“你不了解敬文!” 我冷笑道:“我虽然只跟他打过两次交道,但是我比你更了解他,我们之间绝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你太武断了!”路小赢道,“你跟敬文见面之后,就始终都处于敌对的状态,又怎么能了解到他的为人?我相信,只要把话说开,你们之间没有不能化解的矛盾。” 我抱肩道:“我不想跟你讨论解敬文的为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一会儿解敬文从悬崖上跳下来救你,就算我输了,我同意跟他和解,甚至联手;如果他选择绕路下来,那我们就改一改神鬼之约,你回到解敬文身边去,神鬼之约改成谁先放谁三次,如何?” 路小赢自信满满道:“我同意!” “好!”我向东老太拱手道,“太奶,我求你一件事儿。我让路小赢继续发信号,你弄出我们几个跳下悬崖厮杀的幻象行不行?” 东老太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可以,你让她动手吧!” 路小赢重新发出信号不久,我就听见大批高手接近了悬崖边缘。有人高声喊道:“他们跳崖了,下面好像是有人厮杀。” 我抱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路小赢,对方也满怀信心地向我看了过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见解敬文问道:“郭华欣,怎么能绕下去?” 解敬文话音一落,路小赢就瞪大眼睛看向了崖顶,似乎是想要弄清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郭华欣道:“这座悬崖不高,可以直接跳下去。” 解敬文厉声道:“我是问你怎么能绕下去!” 郭华欣急道:“绕下去最少也得十多分钟,这里真不高,现在下去肯定能……” 解敬文怒吼道:“我再警告你一遍,我做事的时候,不需要别人替我决定什么!告诉我,怎么绕下去?” “往东走……”郭华欣声落不久,悬镜司术士的脚步声就快速向东面离去,短短片刻之后就再也听不见对方的脚步了。 路小赢脸色惨白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解敬文不是那种可以为情舍命的汉子……”我摇头叹息,“其他的事儿,我不想多说什么。你走吧,神鬼之约从现在更改,这次放你走,不在约定之内。” “等一下!”东老太忽然开口道,“我觉得路小赢现在不该走。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路小赢还没跳到局外,有些事情自然看不清。现在让她回去,吃亏的只能是她,而且,吴召也胜之不武。” 东老太看向我道:“你小吴是条好汉。既然是大好男儿,就不能干出那种明知道必胜,还故意引人打赌的小人行径吧?” 我微微皱眉道:“太奶这是什么意思?” 东老太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是想盯紧解敬文吗?那你就化装成路小赢,混进他们的队伍里得了。一来可以盯住对方,二来也能让路小赢作为一个旁观者,把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瞬时间想明白了东老太的意思。 她是不想让路小赢回到解敬文那里。现在的解敬文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身边一没有参谋,二没有术数推算的高手,等于是一只没牙的老虎。路小赢一旦回归,无异于让他如虎添翼。如果让我成功混进他们的队伍,那就等于是在他们心口压上了一把刀,什么时候想杀人,只要稍稍用点力气也就够了。 我淡然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知道,路小赢怎么想?” 路小赢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同意,但是我必须时刻看到你们那边的情景。还有就是,如果我觉得你的手段有问题,你必须停下来。” “没问题!你跟我通话都行!”我毫不在意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反倒是让路小赢一愣。其实,我心里有数,只要带走了路小赢的全部家当,她肯定跑不出史和尚他们的手心。 东老太笑道:“老常,去把红衣的皮给拿来。” 老常钻进树林不久,就拿来了一张火红色的狐狸皮。东老太轻轻抚摸着狐皮:“红衣,是我们当中最强的狐仙,可惜天不假年,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张皮。你把它的皮带在身上,我们用法力加持之后,不到三品以上的术士绝对看不出你的原形,当然,他们身边如果带着灵犬就另当别论了。” 传说中,狐仙可以千变万化,就算与术士近在咫尺,也一样可以跟对方谈笑风生不被发觉。一般的狐仙瞒不过灵犬的嗅觉,用百年以上的树皮点火也可以照出对方的原形。如果是千年狐仙,除非它自己愿意,否则只有传说中的陆地飞仙才能一眼看破对方的真身。 东老太把狐皮斜肩搭在了我身上,狐首的位置正好垂在了我的心口:“这样就行了。这回,你不但能化成路小赢的模样,太奶这边也能看清楚你的行动。但是,你自己小心。悬镜司那边说不定会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别把自己弄得身陷重围。” 我点头道:“放心,我会小心的。” 东老太指了指狐狸尾巴:“万一你跑不掉的话,可以拽着尾巴把红衣扔出去,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明白!”我点头之间,东老太也不知道掐了一个什么法诀按在了我的身上,我自己虽然没什么感觉,身边的史和尚却惊呼道:“你真变成路小赢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有人往我们这边包抄了过来。我赶紧把罗刹扔给叶烬,自己从路小赢手里接过她的龙口剑,转身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逃了过去。 史和尚在我身后紧追了两步:“我看你往哪儿跑!” 我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就被史和尚狠狠一棍子抽在了背上,人也跟着连翻了几圈落向远处。史和尚那一棍子抽得实在太狠,我刚从地上撑起身子,就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来。 我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就被冲上来的解敬文扶到了一边儿:“小赢,你没事儿吧?” “我……”我仅仅说了一个字,就听见郭华欣喊道:“他不是路小赢!”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小星星,欢乐时光,七媚,豆豆打赏!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追杀 郭华欣忽然在这个时候叫破了我的身份,不由得让我心里一突。 解敬文虽然不动声色,但是他手下的术士却悄然向我包围了过来。 郭华欣飞快地说道:“东老太手上有一只狐仙留下来的火狐皮,只要把狐皮带在身上,可以冒充任何一个人。我怀疑他不是路小赢。” “胡说八道!我跟小赢相识多年,她是不是小赢我还看不出来吗?”解敬文虽然在反驳对方,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几分怒意,他显然也在怀疑我的身份。 我一言不发地看向了解敬文,后者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郭华欣急声道:“统领,山中仙家虽然法力不高,但是手段诡异莫测,万一要是让吴召的人混了进来,那我们不是引狼入室?” 我确实是想开口反驳郭华欣,可是我并不完全了解路小赢的性格,甚至不知道路小赢和解敬文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弄巧成拙,我不仅会暴露身份,甚至有可能没法脱身。 解敬文正在犹豫之间,他身边的一个术士开口说道:“统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小赢小姐也是术道中人,我想她能理解我们的做法。” 解敬文开口道:“小赢,我不是不相信,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作为一队统领,必须对手下负责。现在危机四伏,我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就会让别人为我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 “如果现在仅仅是我自己的话,哪怕真是妖孽伪装成了你的样子,就凭它幻化出了你的面孔,凭他顶着‘路小赢’这个名字,在他没有对外出手之前,我也不会怀疑他半分。” “但是,我身边还有一群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没法……” 我抬手道:“不用再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解敬文微微松了口气,他身边的术士马上走了上来:“路小姐,麻烦借你的手用一下。” 我轻轻抬起手掌之后,后者马上扣住了我脉门,我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对方就飞快地用一只中空的钢针刺中了我的掌心。 不好,这是要以血验气! 检测一个人是不是妖邪幻化的方法很多,其中以血液验证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哪怕只是被妖邪附身,血液当中也会有妖气的反应。 我现在身上缠了狐狸皮化成路小赢的样子,虽然血液当中没有妖气,但是,我终归是男人,男人的气血比女人更为旺盛,尤其习武的人,阳气会更重,一旦被人发觉阳气过盛,我的身份马上就会暴露。 更糟糕的是,我没想到对方会扣住我的脉门,我现在半边身子没法活动,一旦动手,我立刻会处于下风。 我眼看着那人把我的血滴在一面铜镜上轻轻摇晃了起来,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负责检验的术士竟然说道:“血液没有任何问题,她确实是小赢小姐。” 那人特意把检验的结果送到解敬文面前时,小声说道:“情报显示,吴召身边并没有女性术士,我们怕是误会了。” 我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表情落在解敬文眼中之后,却让他慌了手脚:“小赢,其实我就是……” “我可以理解。”我淡然回应对方时,藏在身上的鬼眼钱却跟着发出了难以察觉的震荡。是何蓁蓁在帮我? 其他两枚鬼钱能看见外界事物,何蓁蓁为什么不能?只不过,她从不插手我的事情罢了。况且,何蓁蓁是恶魇。恶魇的幻化之术比千年狐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帮我掩盖掉了血液里的异常,才让我安然度过了眼前的难关。 我微微沉默,反倒更让解敬文无所适从了:“小赢,你也知道……” 郭华欣忽然道:“统领,我刚才已经说了,东老太手里有狐狸皮,你只查血液,根本查不出什么。你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狐皮啊!” 我抬头道:“你想让我怎么证明?脱光了给你看吗?” 解敬文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郭华欣,你给我闭嘴,别忘了你的身份!再敢放肆,小心你的脑袋!” 郭华欣焦急道:“统领,我真的是为了你们好!万一被人混进来……” 解敬文不等对方说完,就一把掐住了郭华欣的脖子:“我再说一遍,注意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一只叛逃过来的孤魂野鬼,悬镜司里随便找出一只鬼仆都比你道行高深。再敢多嘴,我马上让你灰飞烟灭。” 我正要出口挑拨两句,让解敬文直接干掉郭华欣,却发现解敬文正用眼角悄悄偷看我的反应。这又是解敬文的试探,他还是不放心? 我平静地开口道:“放开她吧!她熟悉山里的情况,留下她还有用处。” 解敬文冷哼一声甩开了郭华欣:“要不是小赢给你求情,我就让你魂飞魄散。还不过去谢谢小赢!” 郭华欣极力掩饰着眼中的恨意,站起身道:“路小姐……” 我不等对方开口就阻止道:“不用了,我不在乎这些。” “还是小赢宽宏大量。”解敬文带着微笑道,“小赢,我们现在遇上了点麻烦……” 解敬文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你看,能不能推算一下此行吉凶?” “我试试吧!”我盘膝坐在地上,飞快地掐算了起来。 我虽然也会掐指推算,却并不精通。我想加快指速弄出类似逆天手的虚影并不难,只是那样一来,我的神识就跟不上指速,什么东西都推算不出来。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推演天机。 短短几秒之间,我掐算的速度就变得越来越快,几乎把手指晃成了连片的虚影。直到解敬文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手指上时,我才咬破了舌尖,“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天机全乱了,什么都算不出来……” 解敬文顿时急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暂时退出山区……”我沉声道,“带走恒飞,吴召他们肯定会追上来,到了山区之外……” “对对……”解敬文不等我说完就命令道,“把姓恒的捆好……你们在干什么?” 我顺着解敬文的目光看过去时,却看见一个悬镜司的术士抬着一只手按在同伴肩膀上,被他按住的那人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乱动。 解敬文怒吼道:“王瑾,你干什么呢?” 被人按住的王瑾道:“他……他手掌有毛……” 几个悬镜司术士同时打起手电往王瑾肩膀上照了过去,他肩膀上确实搭着一只白净的手掌,可是再想去看他背后是谁,却只能看见一道迷迷糊糊的人影。 那人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树丛里,只露出一只手按住了王瑾的肩膀。十几只手电把王瑾周围照得通亮,却始终照不到那人的全影。 解敬文怒吼道:“谁在王瑾后面?站出来说句话!” 我跟着喊道:“谁没过来集合?报下名字。” 短短片刻之后,就有人说道:“我们的人全在,王瑾后面不是……” 解敬文毫不犹豫地厉喝道:“放箭!” 悬镜司术士仅仅迟疑了一下就同时扣动了机弩,十几道破空而去的弩箭瞬间穿透了王瑾的身躯,后者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就被人一箭封喉。 站在王瑾背后的人忽然变掌为爪,拎住了王瑾的肩膀,把尸体斜提在了空中。王瑾的尸体侧着脑袋转动眼珠盯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术士时,瞳孔当中竟然放出了一道幽幽绿光。 解敬文喊道:“他被狼妖附身了!杀了他!” 几个术士同时抽刀暴起的瞬间,树后那人猛一用力,把全身是箭的尸体往其中一个术士怀里推了过来,后者起手一刀向尸体肩头劈斩而下。雪亮的钢刀劈进尸身半尺之后,王瑾的尸体竟然紧贴着刀锋冲进了那人怀里,双手抓住对方肩头,张口往那人脖子上咬了下去。 我明明看见,那个被袭的术士已经抬起了双手,可他的手掌还没碰到对方的脑袋,就软绵绵地落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王瑾的尸身生生从对方脖子上撕下一块皮肉之后,两具尸体相抱在一处倒在了地上。 那边冲上去围堵人影的术士也在这短短片刻之间把那人从大树后面给拽了出来。那人刚一露面就有人喊道:“于长贵!他不是站在统领后面吗?” 几个人一齐转头回望时,我也看清了那具尸体的面孔。他不就是解敬文发令之后就挪到我们身边负责护卫身后的术士吗? 可他现在确确实实变成了尸体,一具被咬破了喉管的尸体。难怪他的手掌会异常惨白,原来是他的血早就已经流干了。 我和解敬文不约而同地想要回头时,我却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带着腥味的气息。 狼在我后面?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我就觉得解敬文动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死 如果解敬文能配合我同时出手,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有事儿,甚至还有可能重创狼魂。可是,解敬文的第一反应却是用双手护住头部,猫腰向前,头下脚上连翻几圈,一下落到了人堆里。 直到他混进术士当中,才站起身来喊道:“小赢,别动,我来对付狼妖。” 我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条狼魂已经躲到了我身后,除非解敬文像对付王瑾一样用弩箭连我一块儿射穿,否则,别想伤到对方半分。 解敬文急声叫道:“小赢,别害怕,它伤不了你,你用手护住脖子,千万别动,眼睛别往后看,往我这边看……” 我已经没心思去分析解敬文想干什么了,伸手往路小赢的龙口剑上摸了过去。龙口剑属于重剑,分量跟我的罗刹相差无几,不仅能善于刺杀,也一样可以用来劈砍。 但是,龙口剑终归不是罗刹刀,我就算勉强让宝剑离手,也没有把握能让它飞到预定的位置上。可是,我不自救的话,还能指望解敬文过来救我吗? 我握紧剑柄,屏住呼吸悄悄瞄向身后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东老太的声音:“你后面什么都没有,老狼在他们那边儿。” 我微微一愣之后,松开宝剑蓦然转身看向了背后。我身后果然是空空如也,原先还潜藏在我背后的狼魂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看清了背后的情形,一刻都没停留地撒腿往山上跑去。解敬文显然是被我弄蒙了:“小赢,你干什么?别乱跑,快点停下……” 我对解敬文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拼命往前。我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惨叫,等我回头看时,一个悬镜司术士已经抱着满是鲜血的胳膊躺在地上到处乱滚。染了血的落叶像贴纸一样黏在了对方身上,仅仅几圈之后,那人就被包裹在了红黄混杂的落叶当中…… “救人……快撤……”解敬文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转身就往我这边跑了过来。被他们抛弃的那个术士很快就被一道黑影拖进了树丛当中。我看见对方原先满地乱蹬的双脚无力地垂向地面时,再一次转头跑向了山顶。 我几乎是在漫无目的的情况跑了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趁着解敬文不在,取出鬼眼钱在地上卜了一卦。三枚鬼眼钱虽然只剩下一个还藏着鬼魂,但是威力犹在。我透过钱孔看见一条奔流的大河之后,身后也蓦然传来一声鞭响。天道之罚狠狠打在我身上之后,带着恒飞逃命的解敬文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解敬文看见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赢,你发现危险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这一下,我们又折损了一个兄弟。你知道悬镜司想要培养一个术士有多难吗?” 我冷眼看向解敬文:“你发现危险的时候,通知过我吗?” “我那是为了保护你!”解敬文怒道,“还有,你是公门中人,应该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我们现在不正应该同舟共济吗?你发现危险,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们?” 我冷眼看向对方:“我什么都没发觉,只不过看见了一头藏在人群里的狼。” “你……”解敬文强压一口怒气道,“你们退下去,在附近警戒,我要跟小赢单独谈谈。” 悬镜司术士退开之后,解敬文径直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搂我的肩膀,我抬手一下拍掉了对方的手掌:“别碰我!滚!” 解敬文挨着我身边坐了下来:“小赢,你听我说。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危急,我是不得不往外跑啊!你没遇见过狼吧?狼很狡猾,也很胆小。东北有句俗话叫:狗怕弯腰,狼怕攥刀。就是说,狼觉得敌人有威胁的时候,不会轻易进攻,它们只会攻击那些没有危险的对象。” “你想想,当时你是不是已经准备拔剑了?你有了防备,狼妖不会轻易攻击你。我往前翻身,不就是想引开老狼吗?” 我故意带着迷茫地看向解敬文:“真的吗?” 解敬文温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自己被狼撕了,也不能让它伤到我的小赢。谁知道它竟然没过来追我。” 我低着头强忍着恶心,低声道:“我错怪你了。” “没事儿!”解敬文道,“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一场误会,说开就好了。你能不能算算我们的生机在什么地方?” 解敬文已经打算要找退路了,我故作不知地说道:“你过来之前,我就已经算过了,我们的生路在河边。” 解敬文高兴道:“我就知道小赢是顾全大局的好妹妹。” 解敬文说着话,又想过来抱我,我轻轻一闪,躲开了对方:“有人看着呢!” 解敬文哈哈一笑,重新坐好,我才一转话锋道:“可是,我们当中会死很多人,我怕……” 解敬文道:“小赢,我知道你心软,可是有些时候,作为一个队伍的领导者,我们得做出必要的牺牲。就像打仗一样,有时候必须有人来断后,哪怕明知道他们会死,也得狠心把他们送上前线。牺牲就是为了更大的胜利。” 解敬文眼中含泪道:“但是,他们今天的牺牲,会被所有人永远记住、永远缅怀。小赢,别再犹豫了。” 我对路小赢不太了解,但是我觉得她应该不是那种可以在关键时刻下狠心的人,只好选择默不作声。解敬文道:“小赢,说实话吧,我想让他们做出牺牲,并非没有私心。因为……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好多约定没有完成,我想……” 我轻轻摆手道:“站在那边那两个人身上凶气最重,他们应该是最先要死的人。” “明白了!”解敬文站起身道,“都过来,小赢需要静心推算,过来给她护法。你们两个去东边,你们两个去那边……做好外围警戒,一旦发生意外,马上示警……” 解敬文故意把我说的那两个人放在最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去送死。 我故意点了那两个人,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真有凶兆,而是他们两个的功力最高。从这几次交手上看,我发现这些悬镜司的术士单个作战的能力并不强,但是让他们互相配合的话,却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战力。 只有不断损耗掉对方的人手,我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看似在掐算推演,实际上却是在悄悄观察外围的情景。解敬文也知道我没有推算什么,故意挡在我附近,为我做了掩饰。 站在外围的悬镜司术士并不知道我正在和他们的统领合谋将他们送上黄泉路,仍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附近的动静。 很快,我就看见那个被我点了名的术士像是发现了什么动静,几步走到草丛前面,用刀拨开了地上的荒草,那下面竟然露出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孩。 “小心戒备!”那人刚刚招呼了一声,所有人就一齐取出武器,交相配合着拉开了架势。 那个术士沉声道:“小孩儿,你干什么?” 那个术士明明看出了不妥,却没第一时间出手把小孩拿下,而是按照术士的习惯,在慢慢套对方的话。 小孩奶声奶气道:“太爷爷让我叫爸爸回家。” 那人再次问道:“谁是你爸爸?” “就是被你们捆着的那个人……”小孩一只手指向了恒飞,一只手却还别在身后。 那个术士道:“你后面藏的什么?” “吃的!”小孩警惕道,“太爷爷给我的,可好吃了。你看……” 小孩把手伸出来时,手心里却多出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心,那心尖子上还留着一块缺口。小孩举着人心抬起头时,嘴角上流下来一行鲜血:“叔叔,你要吃吗?可好吃了!” “受死!”那个术士再也忍不住了,抡刀直奔小孩的脑袋上砍了下去。可是他手中刀刚刚扬起来不久,小孩的身形忽然暴起了几尺,额头一下超过了那个术士的头顶。 等我仔细看时,才看见那小孩正骑在一头狼的脖子上,就是那只人立而起的灰狼把他给顶到了半空。持刀的术士可能是惊骇于眼前的变化,也可能是没来得及反应,竟然举着长刀呆立在了原地。短短几秒之后,那人就被灰狼扑倒在了地上,喷着热气的狼嘴毫不留情地咬上了对方的喉咙…… “快撤!”解敬文扔下两个字,把我拉起来转身就跑。 早已经拉开架势的悬镜司术士全都愣在了那里,直到看见解敬文在狂奔,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只能收起兵器跟着解敬文跑向山林。 我们还没跑出去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响——老狼已经踩着落叶从后面追上来了。 没过多久,我们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我回头看时,另外一个被我点到的术士已经被狼咬住脚跟拖倒在了地上,一面拼命向后拨打狼头,一面惨叫道:“救命!统领救命啊!”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久爱,多兰轩,豆豆,七媚打赏!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送死2 几个近在咫尺的悬镜术士见同伴被狼撕咬,立刻抽出钢刀合身扑向了战团。解敬文却厉声喊道:“全都回来,赶快撤离!” “统领……”一个术士厉声叫道,“老刘被狼咬了……” “赶快撤!这是命令,谁敢抗命就自己留下吧!”解敬文连看都没看那个被咬的术士一眼,转身向山林深处飞奔而去。 我虽然也跟着解敬文往前跑,却时不时地回头去看背后的情况。大部分悬镜司术士都已经收起兵器往我们这边跑过来了,只有那个抗命的术士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被拽倒在地的老刘。 那人冲到老刘身边举刀砍向老狼的瞬间,原本还在拨打饿狼的老刘忽然伸出手来抱住那人的双腿,生生把他掀翻在了地上。 “老刘……”那人惊叫刚起,咬住老刘脚腕的灰狼就几步从老刘身上踩过去,双爪按住那人双手,咬向了对方的咽喉。 起初我还能看见那人在拼命撕扯着狼头,直到鲜血飚起之后,他的双手才慢慢滑向地面。 让我没想到是,悬镜司的术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那人死去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一齐转身向尸体的方向看了过去。 踩在尸身上的老狼蓦然抬起头来,一双冷厉的眸子穿过众人之间的空隙往我脸上看过来时,他的面孔却变成了一个脸颊消瘦的老头,原本匍匐的身子缓缓蹲坐在尸体上时渐渐放宽了几寸,两只前爪也变成了人手的模样,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地转动着眼珠,从悬镜司术士脸上一一扫视而过。 每个被他盯住的术士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群羊,他正在挑选当中最为肥美的一头。 “走!快走!”解敬文连喊了两声之后,悬镜司属下才反应过来,一齐调头狂奔,飞一样地钻进了树林,一直跑到快要体力不支才算停了下来。 解敬文喘着粗气道:“小赢,咱们该怎么办?” “只能原地扎营,守到天亮再想办法。”我压低了声音道,“那边那个人身上有凶气,让他在外面,他出了事儿,还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好好……”解敬文连说了几个“好”字,转身过去安排属下扎营,我看似在运功调息,实际上却是在悄悄观察悬镜司术士的行动。 按照路小赢的说法,悬镜司应该是一个极为强悍的术道组合,但是,我眼前这些人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像是不堪一击?除了人多,他们还有其他的优势吗? 我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不由得向解敬文问道:“你带来的这些属下保险吗?” 解敬文恨声道:“如果他们真是平妖堂的精锐弟子,我还能让那狼妖逞凶?真正的平妖堂高手没过来,他们都是预备弟子。” “那你……既然没有高手,你为什么……为什么……回来?” 解敬文道:“我知道这次回来非常冒险,可是为了你,我必须回来。就算我只带着一批预备弟子,我也一样要回来。” 我抬眼看向了解敬文:“你真的没带高手?” 解敬文微微顿了一下才说道:“悬镜司确实来了高手,只不过,他们没跟我一路,而是包抄山中的妖孽去了。我的主要目标是把你救出来。当然,我也会把吴召绳之以法。” 糟糕!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难怪解敬文队伍的战力还不及原先那些手下就回来跟我们周旋了,原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东老太。 那不就是说,悬镜司的精锐高手已经跟史和尚、叶烬他们遭遇了吗? 难怪从我混进队伍开始,他们那边就没有半点反应。 我心急如焚之下,脸上应该是不自觉地得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解敬文却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 解敬文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这里有悬镜司秘制的滚雷符,虽然数量不够,但是只要时机合适,足能让那些妖孽吃不了兜着走。你放心,只要你跟在我身边,肯定不会有事儿。” 原来,解敬文不是没有对付老狼的办法,只不过,他为了自己能顺利走出山区,宁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牺牲,也不愿意动用保命的本钱罢了。 解敬文见我不说话,故意柔声道:“小赢,你先休息一会儿,外面布置着阵法,你安心睡,我帮你守着。” 我点头之后,合紧衣服躺在草地上不久,附近就陆续传来了鼾声,没过多久,就连解敬文也睡了过去。我正想起身看看附近的动静,郭华欣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面前。对方同样是侧着身子躺在我面前:“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吴召?” 我沉声道:“我好意留你一命,你最好不要再挑衅我。” 郭华欣道:“如果你不是吴召,就不会一次次让解敬文的人送死。用不了几次,解敬文的人心就散了。等到他们分开,死得更快。你想把解敬文的人一网打尽,对不对?” 我冷声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 我不是不想干掉郭华欣,但是,我怀疑她的出现并不是自己的行为,而是解敬文的授意,现在出手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郭华欣眼里泛起冷意:“吴召,我恨你,但是我也恨解敬文。我救了他,可我在他眼里却连狗都不如。我想让你死,也想让他死。” “我帮你杀他怎么样?杀了解敬文之后,只要你去给黑爷磕头赔罪,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我只给了对方一个字:“滚!” 郭华欣眼中戾气渐起:“吴召,你会后悔的,你马上就会后悔,不信你听听附近有什么动静。” 我侧耳转向身边时,却听见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忽然间断裂了一样,紧接着,像喷水般的声音就在远处蓦然而起。 我猛然转身向远处看时,却看见一头全身染血的灰狼从一具尸体上慢慢挪开了爪子,丢开鲜血四溅的尸体,挪向了睡在尸身旁边的术士。 尸体喷出来的鲜血像落雨般滴在了那人脸上,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旧枕着胳膊呼呼大睡。 挪到那人身边的灰狼抬起爪子轻轻拨动了一下对方的脸颊,那人立刻仰面朝天翻了过来。灰狼却在这时低下头去,用嘴拱开了对方的衣领,贴在对方咽喉上慢慢张开了狼吻。 带着丝丝血迹的狼牙紧贴在那人咽喉两侧滑落之后,就像是并排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对方咽喉。顷刻之后,狼牙之下就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殷红的鲜血顺着狼嘴两侧爆涌而出,那人仅仅抽搐了一下就偏过脑袋没了声息。 老狼放开尸身,舔舐着嘴角上的血迹,迈着碎步挪向了下一个目标…… 郭华欣冷笑道:“你看见了没有,老狼已经开始杀人了。这里的人,除了你和解敬文,谁都不会醒。解敬文身上有滚雷符,老狼杀不了他,但是它能杀你。你敢不跟我合作,就等死吧!” 我轻轻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我的行动并没受到限制,才稍稍安下心来。我的目的就是干掉解敬文,现在行动很容易先造成我和老狼之间的冲突,我索性按住身上的匕首,看向郭华欣。 郭华欣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干掉老狼,所以有恃无恐?我实话告诉你,如果倒退一段时间,你或许还有那个本事,但是现在你只有被杀的份儿了。不信你可以回头看看。” 我把目光转向老狼时,后者身上掀起了一层殷红色的雾气,隐没在血雾当中的幽幽狼眼显得越发妖异。我距离对方虽然还有七八米距离,刺鼻的血腥却已经扑面而来,方圆百十米之内的空间像是被老狼完全占据了一样。它仿佛就是这片领域中的王者,生杀予夺全在对方一念之间,其他人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从我出道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一种像是来自灵魂中的战栗,那不是一种害怕,而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在强压之下,双手开始一阵阵的发麻,想要握刀却怎么也把持不住刀柄。 妖化!我凛然一惊,老狼几次杀人之后,竟然已经开始化妖了。传说中,妖有让人跪倒下来任由对方杀戮的本事,现在的情况大抵就是如此。我明明还能活动,却怎么也提不起反抗意识。 郭华欣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想利用老狼干掉解敬文,老狼又何尝没有用解敬文的手下积累血气的想法?现在,老狼身上的血气已成,你已经不是它的对手了。” “你唯一的生路就在解敬文身上。你现在过去拿掉解敬文身上的滚雷符,他必死无疑,而你也可以用滚雷符逃出生天。我可以帮你撑住几秒的时间,我想,这段时间足够你用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郭华欣会那么好心? 第一百三十章 条件 不会!郭华欣是冤鬼,从来不讲道理的冤鬼。从她一再咄咄相逼的态度上我就能看出来,她不会轻易放我离去。 但是,我不动手,就只能躺在地上等死。 我仅仅沉默了瞬间,郭华欣就再次说道:“老狼要去杀恒飞了,你准备看着他死?” “帮我拖延时间!”我话一出口,郭华欣就翻身趴在了我的背上,那一瞬间,求生意志再一次返回到了我的身上,我立刻起身向解敬文的方向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老狼也忽然调转目标挪向了对方。一人一狼同时冲向解敬文的当口,后者忽然挺身而起,从身上抓出了一个暗黄色的球体:“你再敢过来,我立刻让你灰飞烟灭!” 感到了危险的老狼刚刚倒退了半步,解敬文就指向我道:“你去找她,她身上没有滚雷符!小赢,你别怪我,我不能死……” 解敬文大概没听见我跟郭华欣的对话,还是把我当成了路小赢:“小赢,你不是救过我一次吗?你不会在乎再掩护我一次对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等我带着平妖堂的高手回来,一定替你报仇,杀光山上所有妖孽,用他们的血来祭你……你坚持住!” 解敬文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跑,老狼却在这时往我身上靠拢了过来。我身后的郭华欣嘿嘿一笑:“现在就剩你了,你保重。” 郭华欣蓦然从我身上飞离之后,难以抗拒的压力随之袭来,我刚刚握住龙口剑的手掌不自觉地放开了剑柄,顺着剑鞘往滑了下去,直到垂在身侧之后,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那时候,我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 我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山上,就是为了让老狼吃掉,它吃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安安静静地等着被吃就对了。 我虽然也知道这种感觉荒谬至极,可心里却觉得无比信服,就应该去遵从这种感觉。 老狼踏着落叶的脚步声寸寸逼近之间,我的全身却渐渐放松,甚至提不起一丝因为惊恐而带来的紧张,软绵绵地倒向了地面。 就在我想要闭目等死时,一阵利刃呼啸的风响蓦然冲进了耳朵,等我睁开眼时,我的罗刹已经被人从远处投掷了过来,三尺长的刀身在空中连转了几圈之后,倒着插进了我脚前的泥土。 我明明看见刀柄在我眼前剧烈颤动,也知道自己只要随便伸一下手,就能拔出长刀反身迎击,可我却偏偏怎么也不想抬手。 我身后的老狼也在一瞬间加快了脚步,往我身后猛扑了过来…… 那时,我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景,却能感觉到老狼已经跃身弹离了地面,双爪平伸着按向了我的双肩…… 蓦然之间,全身是血的叶烬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眼看着对方斜提着砍刀向我飞奔而来,冲到距离我两三米的位置上,忽然跃上半空,人在空中伸出一只脚掌,压在我肩上猛然向后发力之下,把我带得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往地面扑了过去,他自己却在我后背上连踩了两步跳向了地面。 我身子紧贴着罗刹栽倒之后,却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再一次行动自如了。我来不及多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摆脱了妖狼身上的威压,马上弹身而起拔刀回身,向老狼的方向扑了过去。 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全身上下黑气翻滚的叶烬已经跟老狼拼死缠斗在了一处。 煞气! 是叶烬身上迸发出来的煞气强行压过了老狼的妖气,我才得以脱困。 上一次我就仔细研究过叶烬身上的煞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一直都没找到煞气的根源。豆婆却说:叶烬身上的煞气是他前世带过来的。上一世,叶烬至少屠人过万,否则,不会达到煞气凝实的程度。 叶烬不知道怎么会在转世时没能洗清前世冤孽,才把煞气带到了今生。煞气虽然可以护体,但是也必然会引来报应,叶烬命中当有一劫。我虽然想帮叶烬推算劫数,他却死活没有同意,我也只能作罢。 可是,今天叶烬身上的煞气却又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我仅仅停顿了一息,心中的怒意就遏制不住地迸发了出来,在怒吼声中扬刀冲向妖狼。原本还以兽形与叶烬缠斗的妖狼,在我逼近对方的瞬间,忽然挺身而起,变成了一副老头的模样,挥爪向我和叶烬进击而来。 “杀——”我们两人同声怒吼之间,两把长刀耀出的叠叠刀光形同云旋向对方暴卷而去,与老狼纵声呼啸的爪锋凌空相撞之下,引动四周空气连连爆响。 我和叶烬虽然联手狂击,却仍旧仅仅跟对方打了个平手,一时间谁也没法奈何对方半分。 “给我压住他!”我怒吼之中,往后退出一步,叶烬欺身而上连斩十刀,硬把老狼给逼退了几步。我疯狂抽起幽冥之气,纵身向老狼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飒飒阴风随着脚步冲天狂起之间,我扬手一刀直奔老狼的反向劈砍了下去,卷裹着阴风的鬼火瞬间纵横两米,向老狼狂击而至。 仅仅一瞬之间,老狼忽然闪身躲过我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滑向几米开外。收势不及的刀气划裂长空之后,一刀砍在了悬镜司术士布置的结界之上。罗刹斩落的瞬间,无数灵符在幽冥之气的牵引之下轰然暴开,刺眼的火光瞬时间向我翻卷而来。 我只能横刀挡在自己眼前,向后抽身急退。我的速度已经不慢,可是火光却更快了一步,熊熊烈火从我上急掠而过,虽然没有伤到我半分,也一样让我露在外面的手臂、脸颊剧痛难当。 等我睁开眼时,叶烬也跟老狼再一次缠斗在了一起,对方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向我冲进了几步,把我也给拖进了战团。 那时,我直觉中感到老狼故意引我劈出那一刀,不像是仅仅为了消耗我们的功力,却又想不明白他的目的,出手之间不由得偷眼看向了四周。 很快,我眼角的余光当中就出现了一个小孩。那小孩猫着身子沿着斗场边缘飞快地溜向了恒飞:“爸爸,快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太爷爷。” 不好!我这才醒悟了过来。老狼可以自由进出结界,但是那个小孩儿却抵挡不住灵符之威。 如果没有叶烬及时出现,老狼完全可以在杀光我们之后从容地带走恒飞,现在他被我们缠住,再想带人离开已经是千难万难。刚才老狼故意后退,让我一刀劈开禁制,就是为了放那小孩进来将恒飞带走。 我强行压制住老狼的攻势之后,才厉声喊道:“和尚呢?让他把恒飞拦下来!” 叶烬跟着喊道:“他拦解敬文去了!” 我忍不住转头之间,却看见解敬文转身跑了回来,他后面就是史和尚、路小赢。两个人把解敬文堵在我们附近之后,东老太也跟了过来:“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跑!” “和尚,拦住恒飞!”我话没喊完,老狼忽然一声长啸,周身血雾暴起,出手也比原先更快了几分,转眼间,就把我和叶烬给压在了下风。 解敬文声嘶力竭地喊道:“小赢,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 路小赢冷声道:“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话,我只会觉得恶心。” “你……”解敬文抓出一只黄色圆球道,“好,你不就是想救吴召吗?我可以把滚雷符交给你,但是,你得放我离开!” “不行!”东老太断然拒绝道,“你们悬镜司杀我姊妹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清,你就想走?” 解敬文喊道:“那些平妖侠不也死在了你们手里?再说,他们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别以为你们是东北仙家就能为所欲为!” “你还要点脸吗?”东老太上前一步之间,解敬文厉声喊道:“你要是不想这里的所有人都跟你同归于尽,就别过来!滚雷符开启,谁都别想讨到好去。” 我虽然不知道滚雷符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他们说话的意思,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符箓,否则,东老太也不会对它忌惮万分。 解敬文飞快地说道:“你们自己看看那只狼妖,要是没有滚雷符的压制,就算你们一拥而上,也只能将它重创,休想将他斩杀。狼性记仇,一旦让他跑了,他就会疯狂报复。你们能躲得过他一次又一次的袭击?相信我……” 路小赢冷声道:“把滚雷符留下。你给我滚!” 解敬文轻轻地把自己手里的符箓放在地上:“我马上就走。” “给我站住!”路小赢厉声道,“我是让你把所有的滚雷符全都给我留下。” “不可能!”解敬文叫道,“没了滚雷符,万一你们反悔,我还有什么屏障?” 路小赢沉声道:“我的话只说一遍,你最好给我听清了。我们这里的人都可以发誓,在你离开山区之前,不碰你半分。但是,你也得发誓,回到悬镜司不能再找我们麻烦。否则的话,我们就算拼光了所有人,也要把你留下。” “路小赢!”解敬文怒吼道,“你还讲不讲道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囡囡,猪小尾,豆豆打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命数之中 我虽然无暇去看解敬文,却听见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小赢,你的条件太苛刻了。” 路小赢沉声道:“我数到三,你不交出滚雷符,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解敬文厉声道:“路小赢,你说什么,要跟我同归于尽?你竟然为了吴召……” 路小赢决然道:“我不想听你废话。一……” “我放!”解敬文没等路小赢再喊第二个字,就把背包放在了地上。 路小赢却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发誓!” 解敬文哀求道:“小赢,你怎么能这样?死了这么多弟子,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路小赢冷声道:“那是你的事儿,你不发誓,一样让你死无全尸。” 解敬文厉声怒吼道:“我可以发誓把这里事情揭过去,不在找你们麻烦,但是,我跟吴召的账,必须得算。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引爆滚雷符,跟你们同归于尽。” 路小赢微微沉默之间,我轻蔑喊道:“就按他说的来,一只跳梁小丑,何惧之有。” 路小赢声带轻蔑的说道:“你发誓吧!” 解敬文顿时红了眼睛,飞快地立下了血誓,抽身向山下狂奔而去:“吴召,你敢抢我女人,我跟你不死不休!” 藏在解敬文身上的郭华欣也冷声道:“吴召,我也不会放过你!” 路小赢冷声道:“拦住他!” 早就守在附近的史和尚抬手打出几枚镇魂铃,瞬时间将解敬文放翻在地。解敬文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路小赢,你不讲信用,你会遭报应的……” 路小赢充耳不闻地捡起地上的滚雷符,向我们身边飞奔而来:“闪开!” 我和叶烬同时出刀向对方狂斩而去,两道刀锋一齐劈上老狼双臂之后,对方被我俩的力道震退了数步,我和叶烬立刻抽身而退。 我们两人脚步还没站稳,路小赢手中的滚雷符已经脱手而出,圆球状的符箓从我和叶烬之间飞向对手头顶,如花绽放,卷叠在一起的符箓层层爆开。滚滚惊雷也从符箓当中劈闪而出,瞬时间覆盖了几米远方,接连不断地向老狼的头顶疯狂击落,短短瞬间就将刀剑难伤的妖狼打得血肉横飞。 原来滚雷符就是将若干符箓揉成球形的法器,一旦出手就会层层炸裂,每道灵符都能释放雷霆,威力也会翻倍增长,难怪路小赢一定要扣下滚雷符。 我眼看老狼惨嚎之间连滚带爬地窜向树丛,提刀就想去追,路小赢却将我拽了回来:“别追,滚雷符不分敌我!” 我骇然转头之下,却看见远处雷光暴起,紧紧压住老狼向前快速移动。无数道金蛇在距离地面几米之处铺排狂震,瞬间淹没了老狼的身形,我只能看见地上被雷光掀起的草皮在四下横飞…… 路小赢沉声道:“滚雷符能形成滚动的雷电,不仅能碾压对手,而且像阴魂一样紧追目标不放,直到灵符消耗一空为止。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进入灵符控制的范围,就会被当成攻击的目标。” 路小赢的话还没说完,远处蓦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残枝落叶、泥沙碎石同时冲天而起,向四面八方迸射开来,我们虽然远在十几米之外,仍然觉得眼前为之一暗,暴雨般的泥沙碎石马上接踵而至,我们避无可避之下,只能双手护住头脸,任由泥沙肆意狂落。 等到泥土落地、雷电散去之后,被雷电扫过的地面只剩下一个宽达两米左右的大坑,那只老狼却已经无影无踪。我几步赶到土坑边上,用刀在土里挖了两下:“老狼跑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悍。” 史和尚抓起一把泥土:“老狼伤得不轻,咱们先处理了解敬文那畜生再找他。” 我反身走向解敬文时,后者捂着被史和尚打伤的大腿蹭着地面连连倒退:“路小赢,你说过要放我,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路小赢冷声道:“我说过要放你,可我没说过要放郭华欣。把她留下。” 解敬文松了口气道:“没有问题,郭华欣任你处置……” “放屁!”被东老太他们控制住的郭华欣声嘶力竭地喊道,“解敬文,你个王八蛋!我一心帮你,连家都没了,你竟然出卖我!” “你才放屁!”解敬文怒吼道,“要不是你挑拨是非,我怎么会回来?都是因为你……” “把嘴闭上!”我抬手一个耳光往解敬文脸上甩了过去,“你现在马上给你我滚,多看你一眼都让我觉得恶心。” 郭华欣还要说话,却被史和尚一把掐住了脖子。我向东老太道:“太奶,郭华欣交给你了,如何处置,我不插手。” 东老太凄然道:“欣丫头,当年好多人都说不能收留你,说怨鬼养不熟啊!老黑把你留下了,我们看在老黑的面子上,把你当孙女养。可是你呢?你让我们死了多少人!” 郭华欣满眼怨毒道:“黑爷对我好,我知道。你自己也说了,你们是看在黑爷面子上才对我好。我只认黑爷,你们不帮他报仇,我就让你们一块儿死!” 东老太气得双眼圆睁:“好,算我们瞎了眼!” 东老太说完,一掌拍在郭华欣的头上,后者来不及惨叫就化成一团磷火飘散在地。 解敬文叫道:“郭华欣已经被你们杀了,能放我走了吧?” 我一脚把解敬文踹出两米开外:“滚——” 解敬文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了,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叶烬沉声道:“怎么不弄死他?这种人留着就是后患无穷,他将来肯定要找我们的麻烦。” 我轻蔑笑道:“从一开始,我就没看得起解敬文,他也不配做我的对手。我能抽他一回,就能抽他第二回。没什么可担心的。” 路小赢却低声道:“吴召,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的,我也是为了神鬼之约。”我说的是实话。神鬼之约的内容是神鬼两脉联手合作,我杀解敬文不难,但是杀了他就等于破坏了路小赢的誓言,肯定会让她心存芥蒂,那就等于为我们以后的合作埋下了祸根。我想路小赢应该也能明白这一点。 我看向东老太道:“太奶,这次你们损失了多少人手?” 东老太凄然摇头道:“除了我,老常和猫子,其他人都没了。但是,我们不怨谁。我们的劫数早就该到了,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劫数避不过去啊!” “就像你身上的红衣,当年多高的道行啊,可惜人劫来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眼睁睁地被一个打猎的给剥了皮。它的皮还是我们装成人花钱买回来的。” 东老太抬头道:“我们现在就想知道,当年那个先生留下的东西究竟有没有用。你的雇主丢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低声道:“或许,我们早该放弃恒飞了。” 叶烬脸色一变道:“召子,你什么意思?” 我摇头道:“恒飞才是整件事儿的关键。你没发觉,那只老狼接二连三地杀人,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恒飞给带到老狼想让他去的地方吗?”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放开恒飞,在后面慢慢追踪,或许,不会死这么多人。我虽然想到了,却一直都没敢放手。我怕恒飞会死,怕我会违背术士的规则,哪怕我明明知道恒飞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也一直没敢尝试。”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我的犹豫,才让很多人付出了牺牲啊……” 东老太却在这时说道:“你不用自责。你不弃恒飞,实际上就是老天的安排。我们没跳开命数之前,老天都是在推着我们走,你想逃都逃不出来。” 东老太说的没错。命数到时,哪怕你曾经想过换一个做法会不会更好,最后也会鬼使神差地走上另外一条岔道,直到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才会反过头去后悔。这就是命数,不许有人改变的命数。 如果,没有老侯的出现。 如果,老侯没找来解敬文。 如果,我一开始就放开恒飞。 如果,我和解敬文相遇时就一起合作。 如果,郭华欣没有放走解敬文…… 山中众仙的命运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 但是,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如果。命数让我们集中在一起,就等于是安排好了众仙的人劫。哪怕我在中途干掉了解敬文的手下,把他逼出了山区,他也一样在命数的纠错当中重新折返了回来,用一群不入流的弟子牵制我的精力,却用几个高手给众仙家带来了大劫。 直到这时我才想清楚,老天让解敬文成了众仙的劫数,自然会给他一条生路。 我不是因为不该有的自负,放他走了吗? 退一步讲,就算我真想杀他,他仍旧有可能在各种巧合之下从我手上逃生,因为他有命数护佑。 原先还怒气冲冲的叶烬总算是听明白了我和东老太的意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才问道:“那恒飞怎么办?” 我沉声道:“要是我没猜错,恒飞应该也是那只老狼的劫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渐渐接近的真相 叶烬诧异地看向我道:“这可能吗?恒飞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我缓声道:“你仔细想想,如果撇开当年那个布局深山的术士不谈,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因恒飞而起?我们这一路走来,几次与人交手,个个带伤,为什么只有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恒飞毫发无损?” 叶烬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跟恒飞是劫数有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所谓的命劫,就是必然会出现的劫数,哪怕它的存在极为荒谬,甚至匪夷所思,最后也会引发一场难以预计的灾难。但是,在它的作用没有真正发挥出来之前,它就绝对不会消失。” “你听过传国玉玺的传说吧?传国玉玺在三国时期就相当于一个劫数。劫数之主就是孙坚、袁术。你自己想想,如果孙坚没得传国玉玺,或许与曹操、刘备三分天下的人就会改成孙坚。” 史和尚忽然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当时恒坤留下的遗言让恒飞另立一祖,其实也是在劫数当中?”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道,“如果,当年那个术士在山里布下风水大阵埋葬老狼,其实是在帮他渡劫呢?他虽然把劫数推迟了几十年,但是劫数仍旧如期而至。” “恒家老太爷流落到此,无意间听见老狼坟,在三道岗子落地生根,难道只是灵光一闪?那是因为,他被天道选为了激发劫数之人。” “那个风水先生虽然也做了种种布置想要博弈天数,但是,天数却让恒坤找到风水之秘。那时,山上有众仙家看守,恒坤没能顺利激发劫数,天道又把劫数推迟到了恒飞的身上。” “当初,恒坤大概也看出了端倪,才会给恒飞留下另立一祖的遗言。” “我们在恒飞家里想要断去他与祖坟的联系时老祖位背后出现的鬼影,其实不是在迁怒恒飞,而是想要把他击杀——杀掉恒飞就可以破除劫数。只不过,他当时的实力不强,被我们强行阻止了而已。” 叶烬听我说到这里,忽然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既然杀了恒飞就万事大吉,为什么老狼还要去杀恒飞的老婆、外室,甚至弄走了他的私生子?这么干,不是等于逼着恒飞过来找他算账吗?按照你的说法,他就不是在避劫,而是在主动招惹劫数。” 我沉声道:“这就是我一直都没想明白的地方。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找到了恒飞,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瓜子儿呢?” 史和尚指了指远处:“我让瓜子儿追恒飞去了。” “好!”我敲手道,“干得太好了!瓜子儿以前追不上老狼,是因为对方的气息难易寻找,现在有了恒飞,它用不上多久就能找到地头儿,我们等着就行。” “可是……”叶烬担心道,“我怕瓜子儿万一有什么意外……” 我想了想道:“先等一个小时,如果瓜子儿不出现,我就和路小赢联手推算它的位置。” 叶烬见我一再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其实,我也一样在担心瓜子儿的安危,可是,我的鬼眼钱已经废掉了两枚,常规的办法应该没法儿找到瓜子儿。在鬼钱没有修补好之前,我的本事等于是被废掉了一半儿,又回到了刚刚出道的状态。 这时,我才真正开始羡慕起了路小赢的逆天手。我爷当初非要让我拿下逆天手,真的仅仅是因为神鬼之约?我怎么觉得他是看出了鬼眼钱的缺陷? 我正沉默不语的工夫,瓜儿子从远处飞奔了过来,冲着我叫了两声之后,转身就往回跑。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追了上去,很快就被瓜子儿给领到了河边。 往常我看到河流都是绕山而行,河在山脚;这条河却是顺山而下,河在山中。按照常理,这里应该是某条大河的源头,水势应该湍急奔流,可是这里的河水却显得极为平稳,看上去就像是在不疾不徐地一路东流。 我顺着河道向上看去时,却被一道山梁给挡住了视线:“我明白了,难怪咱们一直找不到这里的风水龙眼。这里叫三道岗子,就说明山里肯定有三道像岗梁一样的地形。我原先以为三道梁子是顺山排列,现在看,它应该是顺水排列。” “水道被横栏三次,才放缓了水势。风水聚集的地方,应该是在河道附近,或者干脆就是在河水某个拐角上。” 东老太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曾经怀疑过,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地方。” 东老太正说话时,瓜儿子却在远处“汪汪”叫了几声。我往瓜子儿的方向追过去不久,就看见了一座紧靠山壁、上面满是杂草的土丘:“那是老狼坟?” 东老太几步抢了过去:“好像是。可他什么时候……” 东老太的话没说完,史和尚就拿着铁棍在坟头上连着捣了几下。被棍子推开的泥土立刻顺着棍头儿的方向往后塌了下去。史和尚用棍子拨开泥土喊道:“那后面是山洞?” 我这才看清,老狼坟其实只在外面露出着大半,另外的一小半儿却嵌在了山壁当中,正好堵住了岩壁上的山洞。 我和叶烬拿着兵器连掘了下,山洞的开口也渐渐露了出来。瓜子儿趴在洞口上连叫了几声,示意我们应该往下追。 我和史和尚对视之间,各自抽出手电顺着山洞走了下去。我们越往下走,地面就变得越为光滑,最后只能一步步往前滑动才能稳住身形,直到走出差不多一百多米之后,地势才开始渐渐变得平坦。 我拿着手电在附近照了一圈之后,才把手电光照在了一个木块上:“这是棺材上的木头。这个地方应该是走过棺材。太奶,当初老郎被埋进坟里时,用没用棺材?” “没用!”东老太摇头道,“老郎下葬的时候,我们都亲眼见证过,绝对没用棺材。” 我点头道:“看来,老狼坟跟我想的差不多。你们可能是被那个术士耍了。那个术士把老郎给埋进土里,不是为了帮他渡劫,而是为了让老郎给他拉棺材。” “不可能!”东老太道,“当初,老郎下葬,我们一直都在边上看着,那位先生没法做手脚。” 我沉声道:“那人在老狼坟上独自坐了一夜的时候,你们也在边上看着了?” “没有……”东老太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他是在那时对老郎动手了?” “对!”我点头道,“那个术士给了你们希望,也取得了你们的信任。当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拼死完成生意的时候,他却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控制了老郎。然后用了一招金蝉脱壳,把自己放进了棺材,让老郎拉着他按照他预定好的路线进了山洞。” 东老太道:“可是,我们亲手葬了那个术士。如果,他只是弄出了一个傀儡,或者是让人顶替了尸身,我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如果他自己剥了自己的皮呢?”我沉声道,“如果,他下了狠心,用自己的人皮做成傀儡,你们还看得出来吗?” 东老太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剥人皮?世上还能有这么狠的人?如果他那么做了,我们还真看不出来。” 人辨别生人,用的是眼睛;东老太他们辨别生人,却是凭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或者是气味,就算他们修炼有成,也一样改不了这个习惯。那个人就是利用了东老太他们的习惯,自己用皮做出了一个傀儡,骗着他们把自己的尸身给扔进了河道。 我解释道:“术道上的秘药五花八门,各有所长。如果一个术士想要别人自己把自己的人皮挣脱下来,简直太容易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割开对方头顶,往皮肤里灌水银。” “术士也有很多办法让自己在一段时间内不知道痛苦,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亡,完全凭着意志去控制自己的尸体。” “那个人不用多,只要能让自己坚持个把小时就能完成一切。我估计,他是在留下了傀儡之后,自行跑到不远处的一座棺材里躺下等死。被他控制的老郎先是移动到他的位置上,然后才开始慢慢往山上移动。你们发现老狼坟会动的时候,难道就没注意到它移动的方向其实有问题吗?” 东老太恨得牙齿咯咯作响:“老狼坟的确是往山下挪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渐渐往山上走。那个术士是在骗我们?” 我沉声道:“是或不是,就得往前走走看了。如果前面有痕迹,就说明我一开始的推断是对的。恒坤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故意等在了老郎的前头,让老郎把自己的尸体先一步顶进了他的目的地。” 东老太咬牙道:“走!我倒要看看他们干了什么!” 我顺着洞穴下的隧道往前追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果然看见了一块被掀翻的地面——曾经有人在这里搏斗过。虽然那场大战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年头,但是地面被破坏的痕迹却历历在目。 我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面山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再往前去,说不定就是一番苦战。准备好吧!” 史和尚他们几个同时亮出了兵器,交相掩护着往前步步推进,一直摸到几百年米开外的地方,山洞才开始变得越发开阔,甚至达到了让我难以相信的程度。整座山洞像是把山掏空了一样,就算一下涌进来几百人也未必觉得拥挤。 史和尚咽了咽口水:“这是开山为陵?你看那边是什么……” 我把手电转向和尚手指的方向时,竟然看见了一座朱墙金瓦的庙宇。庙宇的规模不算太大,除了一座主体建筑之外,连围墙、旗杆都没有修建,乍看上去就像是稍具规模的山神庙。但是,谁又会把山神庙给修在地底深处的岩洞里? 我沉声道:“过去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庙门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撞翻的朱漆大门。 将近两米高矮、厚达几寸的庙门,像是被外力从门框上生生撞下来,平铺在了地上。庙门不知道已经倒了多久,但是上面仍旧带着染血的痕迹,过去肯定是有一个活人或者活物撞在了门上。 等我抬头看时,却看见正殿左侧站在一尊一人多高的泥塑。那尊泥塑乍看上去像是个身穿红袍、头戴黑纱官帽的人,可是官帽两侧却分明露着一双毛茸茸的尖耳,身后还拖着一条贴地的长尾,双手拱在胸前,像是在给主位上的神尊行礼。 “狼!”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山神庙?” 以狼为臣的神明只有山神。 东北有个传说,狼就是山神爷养的狗,狼一般不会吃人,只有山神放它出去吃人的时候,狼才会袭击人类。一旦山神爷指定谁成为狼的猎物,那人就会在山上等死,直到被狼咬死都不会反抗。 难怪老狼出现时,我提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意识;难怪悬镜司的预备弟子会像普通人一样在妖狼面前不堪一击。原来我们都是山神指定了的目标。 难怪老狼能在滚雷符之下逃出生天,原来他身上已经带了一丝神性,专门轰杀妖鬼的雷电才会对他手下留情。 如果,老狼成了神仆,那山神又是谁? 我打起手电往山神庙主位照过去时,头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副斜倚在神坛上的棺材。几尺长的棺木像是被人给抬起来一头儿,想要斜向推上神坛,可是棺材只被挪到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 棺材前头是一匹像是套马一样被套住的老狼,老狼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身上的皮毛早已经腐烂不堪,有些地方都已经露出了骨头,可是前爪却仍旧死死地扒在神坛边缘——它在临死之前还想要奋力爬上神坛。 老狼之所以没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它前面还蹲着一具尸体。那人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老狼的脑袋,看样子是想阻止老狼爬上神坛,可他自己的半个屁股却坐在了神坛上。那人就是恒飞的爷爷恒坤? 奇怪的是,尸体背后的神台上端坐着的那尊神像,虽然是身穿龙袍、手持牙板、头顶平天冠的山神模样,可面孔却是空空一片,五官全无。那会是山神? 山神庙中的一切都是死物,没有半点声息,也不见丝毫移动,可是整座山神庙却让我觉得阴森无比、处处危机。从看清了山神庙中的一切,整座庙宇就好像忽然间化作了阎罗大殿,我们成了等待阎罗审判的鬼魂,早晚会被投进地狱,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究竟会被投下哪一层地狱而已。 “瓜子儿呢?”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用怒吼壮胆,“让它找恒飞,快点!” “瓜子儿!瓜子儿……”叶烬连喊了两声之后,瓜子儿终于对着山神庙里的神像发出了一阵低吼。 恒飞在神像上!我和叶烬骇然抬头之间,却看见面团一样的山神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嘴来:“两位道友,久违了。” 我沉声道:“你是谁?” “半命道地脉术士金步飞。”那人淡淡笑道,“论辈分,两位怕是还得叫我一声‘师叔’。不过,半命九脉一向是单独相遇平辈论交,我们互称‘道友’即可。” 我和路小赢对视了一眼之后才说道:“半命道一向只有五脉,你不是半命道的人吧?” “哈哈哈……”金步飞大笑道,“我看你们才不是半命道的传人。天下最强术数之道为奇门遁甲,半命九脉以奇门九遁为名,天地人龙虎风云神鬼,是为奇门九遁。半命道不是九脉,应该是几脉?”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当年人脉高人所说的“天和地,神鬼遇,龙虎汇,风云聚”,其实是指八脉两两相合,而不是我们一直认为的四脉。 金步飞不等我们说话就继续道:“奇门遁甲修至高深之处,虽然可以推算天地之间一切命数,但是也只是推算而已,永远都没法逆天改命。昔年诸葛武侯何等惊才绝艳,不也一样禳星失败,未能延续汉室江山?” “半命九脉各个都在另辟蹊径,希望能得到逆命之法。地脉传人就是在用风水改命。” 金步飞道:“多年之前,我偶然发现了这座修筑在风水奇穴中的山神庙,突发奇想,打算以风水赌一次性命,才布下老狼坟的迷局。” 我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金步飞继续说道:“如果你有兴趣,我就给你详细说说地脉改命之术吧!” 金步飞道:“这里原本是一位术道高人准备占山成神的所在。若干年前,有人在这里聚集了大量山民,收集香火,准备成就山神。只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位大修不但本人没能成神,就算祭拜他的山民也尽数死于一场瘟疫。但是,他修筑的山神庙却留下来了。” 金步飞说道:“如果你也懂风水,就能看出山神庙所在之处,其实是方圆百余里风水汇聚之处。如果我能吸纳风水大势,也一样可以成神。” 我听到这里,插话道:“地脉风水术,就是为了让自己成神?” 金步飞道:“半命九脉都有自己难以摆脱的报应。地脉的报应就是不人不鬼。地脉传人个个短命,没有人能活过一纪。所以,地脉传人过了十二岁就只能依靠秘法苟延残喘。那种活法,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经历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 “可是地脉却又有无数任务没有完成,我们也只能不人不鬼地活着,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倾尽全力去打破诅咒。所以,我只能牺牲一下那些像我一样苦苦求生的小仙了。” 东老太厉声叫道:“你当年究竟干了什么?” 金步飞不疾不徐道:“我在山神庙里研究了很久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年那个大修之所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他是人。” “倒退百年,三道岗子应该叫做‘锁狼岭’,这里的地势其实是卧狼之形,三道横拦山脉的岗子就是狼妖身上的束缚。这里的风水大势带着一股狼性,占据了风水之人,家族不出匪王,必出黑(道)巨擘。” “当年,那位大修妄想压服风水之中的狼性,以狼为臣,效法古时反王收拢草莽豪杰在乱世争雄,自然会受到锁狼岭风水之力的剧烈反抗。他不仅没有成神,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金步飞说得不算清楚,但是我却能听明白。 风水当中有“君臣双穴”的说法,也就是说,一处风水秘葬附近,很有可能会出现伴生墓穴。占据了主位的人,后代固然可以平步青云;占据副位的人,后人虽然也能大富大贵,但是后人却是在辅佐主位。也就是一君一臣。 这个地方本来没有君位,那位修筑山神庙的大修却准备强行安排一个君位出来——让自己先成山神,再以神位重新调动风水之势立出君位。 这是种做法虽然在理论上可以成立,但是实践起来却非常困难,难怪他遭到了反噬。 金步飞说道:“所以,我就反其道而行,不去压服狼性,而是让狼心甘情愿地把我给推上神坛,成为山神。” “当年,我费劲了心思,才算骗取了老郎的信任,让他主动犯险,听从我的安排将自己活埋在了地下。而我也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骗过了山上众仙,躺进了预先准备好的棺材。” 东老太厉声道:“当年,被我们扔进河里的,真是你的人皮?” “没错!”金步飞道,“你们认为不可能有人会自己剥了自己的皮对吧?那只是你们不了解地脉传人生而在世的痛苦罢了。比起活活剥皮,我们活着才是一种更可怕的痛苦。” “混账东西!你……”东老太勃然大怒之中双眼瞬时发红、全身戾气暴涨,我赶紧把对方拦了下来:“听他继续说。” 金步飞丝毫没有在意东老太的愤怒:“我把你们支开的那一夜里,其实是跟老郎达成了一个协议:他把我送上神坛,奉我为主;我想办法把他变成山神臣属,度过劫数。” “我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却遇上了恒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山神之秘 金步飞喟然叹道:“天数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逆天而行,他不断给人制造劫数,而且劫数越往后去就越为凶险。一开始可能只是在警告逆天者主动放弃,而后就会从警告变成责罚,变成毁灭,甚至变成无休无止的诅咒,株连九族。” “呵呵……”金步飞冷然笑道,“地脉传人都已经不人不鬼了,我们还怕什么?从恒家人定居在此,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成为我的劫数。” “果不其然哪!那个姓恒的很快就发现了山神庙的秘密,也推敲出了我的计划,他让自己的儿子堵在了老狼的必经之路上。因为,他是天定的劫数,不仅没被老狼撕成碎片,反倒紧紧缠在了老狼的身上,被老狼先一步推上了神台。只不过,他没成神,只是给后辈带来了风水之利罢了。”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插话道:“既然你已经跟老郎达成了协议,为什么不直接让它把你推上神坛,反而要花费二十多年慢慢走上神位?” 金步飞笑道:“你还是年轻啊!有些事情,并非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老郎本就不是山中生灵,我让他伏在地下一点点挪上神坛,不就是为了让他吸取地气吗?山下谷物年年歉收,就是因为这处风水秘葬在掠夺地气。” 我悄悄看向叶烬时,后者微微点头道:“老恒在生意场上确实有几分狼性。” 狼的特性就是掠夺,但是为了生存,又不会竭泽而渔,总会留下一部分猎物,让它们继续繁衍,以保证自己族群的延续。 金步飞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不从棺材里出来,就属于地脉之秘,恕我无可奉告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虽然人在棺中,但是外面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金步飞没说实话,他所述的这一段话里,有些地方解释不通。 我沉声道:“你怎么知道鬼脉传人一定会赶过来?” “哈哈……”金步飞道,“难道你父亲在传你半命秘法的时候,没告诉过你半命九脉亦敌亦友吗?半命九脉只要不逆天改命,任何生意、任何事情都可以合作;但是,一旦有人想要逆命,那么其中一脉必然会成为他最致命的劫数。” 金步飞沉声道:“所以,我敢断定,一旦我的逆命之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肯定会有一脉传人出现。你们两个不是都来了吗?” 我再一次问道:“一直在追杀恒飞的人,究竟是你还是他的先祖?” “是我!”金步飞直言不讳道,“我知道劫数会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就算恒坤占据了风水,我也没有将他的尸身毁去。有他在,有他的传说在,至少还能掩人耳目。” “但是,恒坤却给我留下了一个死结,那就是,他给子孙留下了断脉、立祖的遗言。此处风水与别处不同,想要断脉,就必须赶到山神庙把恒坤挫骨扬灰。你们来了,我的劫数也就开始了。所以嘛,我一直都在阻止你们。” 金步飞淡然道:“两位,看在同是半命九脉,同是为了逆天而行的份上,两位离开如何?只要你们离去,我愿意欠你们一份人情如何?” 我沉声道:“你想逆天,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有兴趣插手。把我的雇主还给我,我转身就走。” “这个嘛……”金步飞笑道,“这个恐怕不行,我留着恒飞有用。一个雇主而已,跟你非亲非故,让他留下又能如何?” 叶烬忽然上前一步:“恒飞是我的朋友,你不放人,老子让你飞灰湮灭!” 金步飞淡然笑道:“你可以试试。” “找死!”叶烬怒吼声中抽刀扑向了金步飞。 “一起上!”叶烬动手,我和史和尚同时抽刀而上,东老太也一并冲上了前去。 我冲出三米开外时,却忽然听见路小赢喊道:“不要上当!” 等我回身看时,全场唯一没动的路小赢拔剑冲向了狼神塑像,起手一剑直奔狼神头顶劈落而下。耀眼生寒的剑芒还没触及塑像头顶,狼神塑像就在剑风之下蓦然开裂。 裂开的泥坯随着劈落的长剑向左右迸飞的瞬间,龙口剑的寒芒从狼神塑像的头顶劈进身躯两尺有余,直到将近塑像腰腹的部位才算停了下来。 被路小赢一剑劈开的泥塑仅仅坚持了一秒,就顺着长剑砍开的缺口轰然裂成了两瓣儿,一左一右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路小赢不由得微微一愣:“难道错了……” 路小赢的话音未落,我眼角的余光就扫见了一条形同巨狼般的黑影从无面山神的头顶扑落了下来。等我再回头时,叶烬他们三人已经扑到了神像近前,同时出手向神像狂击而至。 三人爆发而出的如火劲气向神像汹涌而去时,天上盖落的黑影却先一步将神像笼罩其中。仅仅一瞬之间,三道劲气就和黑影碰撞在了一处。惊天动地的巨响蓦然乍起之后,叶烬等人连退了三步,神台上的狼影却凌空而起,翻动着身形落向神台背后。 狼影翻起的那一瞬之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狼影口中带起了一道殷红刺眼的血线。可那并不是妖狼在重伤之下喷出的鲜血,而是被妖狼像巨鲸吸水抽起的血流。猩红的血迹仅仅随着妖狼倒飞而起的身形飞转了半圈,就被对方全部吸入口中。 等到狼影双脚落地,人立而起时,他的面孔也渐渐变成了一个老头的模样,唯独露在唇外那两颗染血的獠牙还带着过去的狼形。 东老太厉声叫道:“果然是你!” 对方轻轻擦去了嘴角上的血迹,向我和路小赢拱手道:“多谢两位道友成全。” “金步飞?”听他说话的口气,应该就是金步飞。 “本尊金步飞!”金步飞说话之间,周身上下带起了一股威不可犯的神圣之气,空旷的岩洞像是应和对方的名讳,从金步飞的话音当中轰然振鸣。 很快,形同臣服似的巨震就以岩洞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出,巍巍群山像是在“金步飞”三个字中瑟瑟发抖、振鸣不断。 史和尚惊叫道:“他成神了!你们几个快走,我拖住他!” 我不但没动,反而往前踏出了一步:“道友果然高明。只怕你刚才没有说真话吧?” 金步飞笑道:“本尊方才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为什么要跟你说真话?” 我冷声道:“就算你没说什么,我也一样能猜到你的布局。” 金步飞淡淡笑道:“那就说来听听。” 我在赌金步飞的自负。 善于算计的人,最大的乐趣,不是享受计谋成功之后的喜悦,而是有人跟他分享自己布局的过程,哪怕对方是他的敌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谋划布局的人就算完胜对手,也会觉得像是亲手做了一道佳肴却忘了往里放盐,不论这道菜如何精美,最后也索然无味。 况且,金步飞一直把我们骗到现在,也不会相信我能推敲出他的真正用意,以他的自负,自然会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而我要的就是这点时间。 金步飞已成山神,方圆数百里之内全都是他的地盘,我们就算把史和尚留下殿后,又能跑出多远? 既然拼死一战的结果早晚要来,我何不拖延时间,悄悄抽取幽冥之气,准备反击? 我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双脚才开口说道:“一开始,你或许像自己说的那样奴役了老郎,让他将你推上神坛,成就山神之位。可是,恒家老太爷出现之后,你却想到了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那就是篡位。” 金步飞的脸色果然稍稍一变:“你继续说。” 我紧盯着金步飞道:“恒家老太爷或许只是觉得这里风水奇特,但是,他并没发现山神庙的秘密,是你故意把山神庙的秘密暴露在了对方面前的。” “恒老太爷虽然也是术道高手,可是人就有贪欲、就有赌性,他知道山神庙能够成就神位之后,也一样开始琢磨该如何占据山神庙,让自己成神。一旦恒家有人成就一方山神,足够庇护家族百年之久,这比占据一处风水宝地让家族大富大贵更为诱人。恒老太爷终于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决定铤而走险,截断你的布局,让自己上位。” “可惜,恒老太爷并没等到那一天,所以,他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恒坤。而你却在这段时间里,将自己和老郎融为了一体。你应该是利用秘法灭杀了老郎的魂魄,自己钻进了老郎的神台了吧?” 金步飞的脸色开始变得越发阴沉:“你说的没错。还有呢?” 我淡淡笑道:“当初,并不是老郎没能撕碎恒坤,而是你根本没有动手。你故意把恒坤的尸体给推上神坛,却不让他坐到神坛中心,就是为了造成君位不强的结局。” “恒坤虽然成了山神,但是他没完全占据神位,就变得异常羸弱,而你却把自己的魂魄藏进了狼神泥塑。我说的对吗?” ~~~~~~~~~~~ 感谢给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七媚打赏!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连败退 金步飞面沉似水道:“算你把前面蒙对了。你继续说。” 我撇嘴道:“恒家人如愿登上了神坛,也给后辈带来了庇护。但是,他不知道,这只是灾难的开始,因为,你从进入狼神泥塑开始,就一直在策划着弑君篡位。” “你融合狼魂,又占据了狼神像,比起恒坤更有优势,也更容易吸纳山川灵气,很快,就造成了臣强君弱的局面。只要你觉得自己的实力足够,你就会吞掉恒坤,篡位成神对吧?” 很多人都觉得山神是有名有姓,受到天道册封的正神,不可能被人取代。实际上,除了名山大川中的山河之神是天道正神之外,其余山川河流中的神明都是修炼有成的精怪,甚至是修为高深的厉鬼。 为了加快修行,精怪之间出现争夺地盘取而代之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所以一山之神很有可能会被更强的精怪取代。 我继续说道:“你虽然强行融合了老郎,但是你并不是狼躯,想要像恒坤那样窃取一些风水之力庇护后辈容易,想要完全让锁狼岭臣服于你,你还得完全与狼魂融合,从不人不鬼变成半人半狼。” 金步飞听到这里时,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难以掩盖的怒意。 我视而不见地说道:“当初,你为了让老狼吸纳山川之气,用了将近几十年的时间才爬进了山神庙,而后,你又用了十多年去融合狼魂。直到你成功之后才发现,你当初所谓一甲子时间为老狼逆转天命的谎言快要结束了,山上的仙家在到处找你。所以,你不得不加快脚步。” “想要篡位成神,你必须有几件事儿要解决。第一件事儿,就是不能在关键的时候被仙家打扰了你的成神大计,所以,你悄悄潜到山下,接二连三地杀人,希望能引来警方的注意,从而找到一批强悍的术士入山。” “山上的仙家早就把这里当做了最后的希望,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让人打扰。术士上山,他们必然不会妥协,最后的结果就是引发术士与仙家之战,最后两败俱伤,而你就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上位成神了。” 金步飞点头道:“说的没错。悬镜司的术士不是已经来了吗?” 东老太顿时火冒三丈:“金步飞,太奶今天拼上这条命,也要给众兄弟讨还一个公道!” “奶太别冲动!”路小赢拉了拉东老太。 我生怕路小赢的这个举动会惹来对方的怀疑,赶紧继续说道:“你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灭杀恒坤全族。这就像过去的王朝更迭一样,前朝皇族必须被清理一空。” “你开始找不到恒坤的子嗣,可是从恒坤找人断脉立祖开始,你就通过祭坛香火找上了门去,对恒家族人痛下杀手。” 我仰头看向金步飞道:“我不是第一个帮恒飞断脉的人吧?” 金步飞道:“没错,以前还有一个人帮他施过法。那时候恒飞的儿子也在,所以,我才先找上了他的妻儿。你是第二个帮他施法的人。” “果然如此!”我点头之后才说道,“恒飞的住址距离山中太远,你的法力不足,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你才弄出种种假象把我们给引到了三道岗子。” “只是,你没想到悬镜司也一块儿来了,就干脆躲了起来,想要坐山观虎斗,等我们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所以,我和悬镜司相互争斗的时候,你一直没有出来搅局。但是……” 我话锋一转道:“悬镜司第二次出现的时候,你才发觉,自己必须吞噬掉恒飞,才能完成篡位,所以不得不出手,暗中帮我杀人,你也成功带走了恒飞。” “我们一路追下来之后,正到了你准备吞掉恒飞的关键时刻,所以,你干脆耍了一个花招,把恒飞放到神位上,伪装成了山神,自己则躲在房梁上拖延时间,伺机而动。” 我沉声道:“只是那个时候我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才被你给钻了空子。我说的对吗?” 金步飞冷声道:“算你有些小聪明,猜对了本尊八成以上的布局。” “哈哈哈……”我哈哈笑道,“金步飞,你觉得自己最聪明,其实,你那点聪明,只要有线索很快就会想清楚。比如说路小赢,她就比我先一步看出了你的破绽,否则,她也不会先出手去砍老狼泥塑。” 金步飞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布局,短短片刻之间就被两个人接连看穿,其中一个还是连他五分之一年龄都没有的小女生,他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是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我冷声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明白了。我就是你的命劫。” “哈哈哈哈……”金步飞狂笑道,“就凭你也配成为我的命劫?本尊刚刚示弱,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就凭你那点微末技艺,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命劫。” 我扬起罗刹指向对方鼻尖:“是与不是,你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的确是在大言不惭。仅是金步飞身上的威压就足够让我难以承受了,更何况真正跟他动手? 我故意激怒对方,无非就是为了让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为史和尚他们争取一线生机罢了。 金步飞果然暴怒道:“本尊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成为我的命劫!” 金步飞出掌向我狂击而来,我举刀向对方反迎了过去:“你们几个快走!” 我怒喝之间,汇聚成风的幽冥之气从我脚下狂涌而出,短短瞬间就顺着双腿攀向肩膀,贯注双臂,罗刹宝刀上呼啸而出的鬼火立刻暴涨三尺,隔空凝成了绿焰飞腾的刀影,卷带着刺耳的厉啸向金步飞的狼爪上暴击而出。 我这一刀虽然声势惊人,可是对手脸上却丝毫没见惧色,双手疾迎刀锋怒击而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之后,罗刹、狼爪凌空相撞,重重绿焰向四周分滚而出。鬼火横掠的声声呼啸像是万千鬼魂在撕声嚎哭,虽然惊心动魄,却仅仅只是一种无力的哀鸣。 我手中的长刀不但没有斩断对方双手,反被对方一掌震退。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像是有万钧巨力砸在了我的刀上,长刀罗刹把持不住的扬上了半空,而我自己也顺着长刀扬起的方向连续向后倒退了几步。 金步飞哈哈笑道:“滋味如何?本尊已成山神,山川之力都在本尊掌握之中,与本尊交手,就等于是在跟一方天地为敌。你有战天斗地的本事吗?” “我……”我刚一开口,就遏制不住地涌出了一口黑血。 我眼看着自己喷出的血液当中散发出丝丝寒气时,不由得心里一沉——刚才吸收的幽冥之气太多,已经快要达到我无法承受的程度了。幽冥之气本身就带着人体难以抵抗的阴寒,我又让大量阴气在自己体内停留过久,要不是我及时劈出一刀,说不定就会先把自己冻死。 我那一刀要是凑效尚且好说,可我偏偏被对方给挡了回来,再想出手却已经晚了。 此时,金步飞已经神态傲然地伸出手来:“本尊赐你一死!” 我刚才一刀迸飞出去的幽冥之气把叶烬他们挡在了远处,他们想要救我也已经来不及了。路小赢手里虽然还有滚雷符,可我距离对手太近,滚雷符一旦出手,就是敌我皆亡的结果。 我知道史和尚会拼死相救,却不知道路小赢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动用滚雷符。 千钧一发之间,我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张火狐皮,当即抓住狐狸尾巴往对方身上甩了过去。狐皮入空之后蓦然膨大了几倍,纵声呼啸着扑向了对方。 “区区狐皮也敢逞凶!”金步飞大笑之间,伸手抓住狐皮两端,猛然往外一扯,生生把火狐皮给撕成了两段。 火狐皮虽然仅仅阻挡了对方片刻,却给史和尚他们创造了时间。 金步飞掌势再起时,叶烬、史和尚、东老太已经同时杀到。三人联手交织而成的气旋铺天盖地地迎向了对方时,金步飞仍旧是风淡云轻,抬手阻挡了过去。三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地爆涌而出,叶烬三人仅仅与对方碰撞了一次,就被打得倒飞几米,摔向了远处。三人同时喷出的鲜血瞬时间染红了地面。 史和尚用铁棍拄地挣扎着起身:“别伤我兄弟!” 叶烬手扶着砍刀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最后从身上拔出了从姜岩那里弄来的手枪,对准金步飞扣动了扳机。红芒激闪的子弹一颗颗打在金步飞身上,却伤不到对方分毫。 金步飞浑不在意地倒背着双手道:“你们连我一掌都接不住,还说什么命劫?鬼脉传人没了鬼眼金钱,不过如此。” 金步飞说的没错。如果我的鬼钱还在,或许还能用祸命九刀一搏生死,现在我虽然能使出祸命九刀的招式,却没法引发对方的劫数,用与不用还有什么区别? 我持刀起身疯狂抽取幽冥之气时,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喷血的声音。 路小赢?她还没跟人动手,怎么会吐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劫难逃 路小赢吐血?这不仅让我有些莫名其妙,就连准备出手杀人的金步飞也跟着停了下来。 “吴召,全力一刀劈东北方洞顶!快——”路小赢再次呕出一口鲜血之后,忽然拔出龙口剑直奔金步飞冲杀了过去。 “推命!”我和金步飞同时反映了过来。路小赢之所以还没动手就重伤喷血,是因为她刚才一直在推算金步飞的劫数。 如果金步飞所说的“九脉相克”是真话,那么我和路小赢肯定是他的命劫,我们两个虽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们一定会给他引来足以致命的强敌。路小赢就是在赌金步飞所说的是真是假。 路小赢话一出口,金步飞顿时脸色大变,全力出手往我这边攻杀了过来。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才是最强的对手,我一死,也就没人能威胁他了,所以才会无视了路小赢。 我眼看对方一爪抓来,急忙将幽冥之气抽向地表,可速度仍旧慢了一步。没有足够的幽冥气,我不仅没法去击碎岩石,就连挡下对方的利爪也一样是难如登天。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放弃抽取幽冥之气,全力逃生。那样一来,我就会被对方步步紧逼,就算能逃开对方的第一次追杀,也早晚会被对方击倒。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把希望寄托在路小赢的身上,只要她能威胁到金步飞的安全,就能围魏救赵,让我脱困。 两个念头犹如电光火石在我脑中飞旋之间,金步飞的爪风已经呼啸而至,锐利如刀的气芒瞬间崩飞了我胸前的衣物,向我胸口直袭而来。 我刚刚分出一部分幽冥之气护体,前胸的皮肉就在爪风之下血肉横飞,五道爪风好似五只并向旋转的利剑将我胸前血肉生生绞开之后,直奔胸骨凶狠抓落。 我虽然在用幽冥气拼命抵挡对方的爪风,但是用不上一息,金步飞的狼爪就会接踵而至,活生生抓断我的肋骨,将我掏心挖肺。 我蓦然握紧手中长刀准备拼死一击的瞬间,路小赢的剑光已经形同雷霆劈向了金步飞头顶。后者一开始还没在意对方的剑芒,瞬间之后却脸色忽然一变,猛然调转爪风,向路小赢狂扑而去。 路小赢的龙口剑才是金步飞的劫数?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袋里冒出来,就被我立即否定了。如果真是那样,路小赢也不必拼死推命了,她只是在拼命为我拖延时间罢了。 “横祸飞来!”我连退几步之后,身上的幽冥之气跟着狂卷而起,化作疾风的阴气托住了我手中的罗刹宝刀扶摇而上,顷刻之间就在我眼前化成一道倒竖而起的龙卷,掀开山神庙的屋顶之后,直奔洞顶飞旋而去。 眨眼之后,罗刹的刀锋形同一只钻头,贴在山洞顶部疯狂旋转着钻进岩石,瞬息之后,三尺长刀完全没入了岩洞。被刀锋钻开的岩石形同落雨般倾天而下时,我却感到肩头忽然一紧。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金步飞扬手甩上了半空。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般的飞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就重重地摔在了路小赢的身边。 我虽然被摔得头晕眼花,却也能看见路小赢脸色惨白地用剑撑着身子在往后挪动——她刚才那一剑并没对金步飞造成多大威胁,自己也在金步飞手下受了重伤。 金步飞倒背双手向我们看了过来:“神鬼两脉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会把你们这样的货色指定为传人。神脉无双,鬼脉无敌?狗屁!神鬼两脉的脸面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我冷眼看向金步飞时,后者已经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交出神鬼传承,本尊饶你们不死,否则,本尊让你们生死两难。” 我刚要开口,就看见路小赢对我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没弄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岩洞上方被罗刹宝刀钻开一个缺口的地方就猛然传来一声岩石崩碎的声响。 金步飞愕然转头之间,洞顶的石块已经崩落在地。我躺在庙里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却感到了地面的震颤。洞顶落下的石块至少带着万钧之力,否则,也不会让地面震颤不止。 顷刻之后,滚滚巨石掀起的尘土就压过了山神庙上破开的窟窿,如同一层灰色的云彩笼罩在庙宇上空。下一刻,山神庙东侧墙壁上就传来了一声剧震。 朱红色的外墙先是炸开了一层蛛网似的细纹,裂开的墙皮马上又在第二声巨响之后四下崩飞。等到第三声剧震传来,墙上的砖石就像是遭到了火炮的轰击,向四面八方呼啸而飞,滚滚灰土顿时弥漫整座庙宇。 “趴下!”我喊过一声之后,把路小赢给压在了身上。 就在我扑倒的瞬间,分明看见金步飞纵身向暴土怒扬的山洞中冲了过去。没等我在飞卷的烟尘当中抬起头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金步飞受伤了?谁能伤他? 悬镜司!我骇然抬头之间,却看见洞外或站或蹲的出现了十多个身穿紫衣、手持弓弩的术士,先前逃走的解敬文赫然身在其中,只不过,这一次并非由他带队。 站在队伍前面那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我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却被他手中托着的一座青铜宝塔惊得目瞪口呆——那应该是镇山塔,传说中专门用来克制山神的法器。有镇山塔在,山神没法调动山川之势,也就与普通精怪一般无二了。 当今术道,法器难求,更不要说是镇山塔这样的高等法器了。可是看那人托着青铜塔的样子,说明他从来没把这件法器放在心上。 悬镜司的底蕴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金步飞厉声道:“何无忧,又是你,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何无忧淡淡笑道,“悬镜司的账还没跟你算完,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得把你追回来。拿下!” 何无忧一声令下,十多支连珠弩箭同声咆哮之间,箭矢接连不断地飞射而出。长箭离弦之后,立刻化成了一道道刺眼红芒封锁了对方所有退路。 法器!又是法器! 眼前这些术士所用的弩箭,跟我前两次遭遇的悬镜司术士手中的弓弩不可同日而语,仅凭箭上带起的红芒,就能看出那是地地道道的法器。 这些人才是悬镜司里真正的精锐! 我正惊骇之间,却看见打出一波弩箭的悬镜司术士忽然变换阵型,再一次扣动了弓弦。 一前一后两拨劲弩,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已经封锁了金步飞所有的退路,他除了硬顶着弩箭拼命向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金步飞狂啸之下,四肢着地向持弩而立的悬镜司术士狂奔而去时,身形也在一瞬之间暴涨几倍,化作一头充塞岩洞的巨狼,碾向结阵待发的悬镜术士。 金步飞没被镇山塔隔绝山川大势? 不对!金步飞不是化成了巨狼,那道高达几米的妖狼只不过是一道妖力幻化出的影子。金步飞是想藏在影子当中突袭对手! 他是想要拼命,还是想要逃命? 几个念头在我脑中飞转而过之后,前后两批弩箭已经纷纷穿过巨狼虚影,钉进了远处的岩壁,巨狼却疯狂地冲向了箭阵。 何无忧风淡云轻地伸手指向一点:“齐射。” 十多支劲弩再次咆哮之间,红光四溢的长箭已经集中在一点穿进了狼影当中。 狼影中箭之后,仅仅往前踏出了一步就轰然崩散,全身插满了箭支的金步飞在弩箭的余力之下倒飞而起,摔出几米之后又顺着地面滑出了一段距离才算停了下来。 刚才凶焰昭彰的金步飞败了? 他就这么败了? 悬镜司一方连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出动,单凭着十多张劲弩就击败了金步飞! 我被震得目瞪口呆时,何无忧却淡淡挥手道:“把它拿下,带回去受审。” 几个悬镜司术士同时扑向金步飞之后,有人用匕首扎穿了对方双肩,将两条铁索从他肩窝里扎了进去,又从背后拽出体外,在他身后打了个索节,才拖着锁链把金步飞给拽到了何无忧面前。 金步飞虚弱道:“何无忧,看在昔年同僚一场的份儿上,给我一个痛快吧,别把我送回去……” 何无忧冷漠摇头道:“悬镜司里自有法度,我还没有权力直接处决人犯。” “何无忧,你不得好死!”金步飞虽然在破口大骂,全身却是瑟瑟发抖。比起死,他现在应该是更害怕活着,何无忧要带他去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何无忧淡淡挥手道:“堵上他的嘴,把他带走。” 悬镜司术士带走了金步飞之后,何无忧却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挥手道:“收队,回去复命。” “等一下!”解敬文忽然冒出的这声,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们几个人现在个个都身负重伤,解敬文如果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我们几个人必死无疑。 何无忧面带不悦地看向了解敬文:“你要做什么?” 解敬文迟疑道:“属下是想……是想……”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沈复打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欺人太甚 “什么事?”何无忧脸色微沉,显然是对解敬文有些不悦。 解敬文紧走两步,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罗刹宝刀:“堂主,属下无意间发现一口宝刀,献给堂主。” 何无忧脸色稍缓:“不错,是口宝刀,可惜没有刀鞘。” 何无忧既然直言宝刀没有刀鞘,就证明他看得出来,宝刀的主人就在我们当中。 解敬文道:“属下这就去帮堂主把刀鞘捡回来。” 解敬文是故意的,他被逼发誓之后,不敢在悬镜司术士被杀的事情上再做文章,但是他从来就没放下过杀我的心思。解敬文知道,我不可能弃刀自保,故意把罗刹献给何无忧,就是为了找一个杀我的理由。 何无忧明知如此,却任由解敬文施为,显然是把巧取豪夺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解敬文冷笑着向我走过来时,路小赢眼神冷漠地拿出滚雷符擎在手里:“你再进一步,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何无忧扫了一眼路小赢,轻描淡写地说道:“威胁悬镜司,其罪当诛。杀了吧!” 解敬文步步逼近:“小赢,用悬镜司的东西对付我们,丝毫没有用处。我们敢拿出滚雷符,就不怕它落在别人手里。” 路小赢脸色微变之间,远处的叶烬拄着砍刀半跪在地上,将手架在史和尚的肩膀上,持枪指向了解敬文:“你们最好连枪也不怕!” 何无忧冷笑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弩阵准备。” 悬镜司术士瞬间四周散开,手中弩箭从四面八方指向了叶烬的要害,叶烬却对一支支寒光四溢的弩箭视若无睹,仍旧举枪瞄着解敬文的额头一动不动。 何无忧嘴角上露出一丝冷笑:“敬文,去把刀鞘给我拿过来。” 解敬文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乍着胆子回头看向了何无忧,后者却只是背手微笑,再没开口说话。 解敬文抖着双腿勉强往前走了两步:“吴召……俗……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不就是一把刀吗,犯不着玩儿命是不是?你把刀鞘交出来,我替你……” 解敬文的话说到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叶烬身上的滔天杀气已经在这短短瞬间向解敬文狂涌而去,对方被叶烬吓得双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再也没法往前挪动一步了。 何无忧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叶烬:“煞气滔天?有点意思,把他带回悬镜司,慢慢审讯。” 几个术士收起弩箭向叶烬围过去时,山洞当中忽然传来一阵怒火冲霄的犬吠声。是瓜子儿? 瓜子儿从我们跟人动手开始就没了踪影,它这会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等我回身时,却看见瓜子儿带着三个颤巍巍的老头儿堵在了山洞入口上,其中一个我认识,就是跟我一起坑过悬镜司的常仙,另外两个大概也是山中仙家。 何无忧看见对方阵容时,先是微微一愣,马上大笑道:“哈哈哈,好一只灵犬,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给我拿下那只灵犬,千万不要伤了它,其他无论是人是妖,统统就地格杀。” “瓜子儿快跑!” 何无忧的人马可以轻易擒拿了金步飞,就算我们身上没伤,也不见得能在正面对决中占到便宜。现在,我们全都失去了战力,仅凭瓜子儿带着三个仙家,绝不是何无忧的对手。 我喊声刚落,悬镜司术士同时向三个仙家包抄而去,战成了一团。瓜儿子闪身扑向了一个术士,迎着对方劈落的长刀欺身而上。后者得到何无忧的命令,不敢痛下杀手,只能在刀锋即将触碰到瓜子儿的瞬间收刀后退。瓜子儿趁势钻到对方裆下,狠狠咬住了那人要害,从对方身上血淋淋的撕下了一条肉来。 “啊——”那个悬镜司术士疼得满地乱滚,何无忧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聪明的灵犬!好好好……你是我的了!” “把弩给我!”何无忧劈*过一把弩箭往我头顶指了过来,“那条小白狗,你叫瓜子儿对吗,只要你敢跑,我立刻杀了你的主人。” 瓜子儿本来想要挪动的脚步强行停了下来,半伏着身子向何无忧发出阵阵低吼。 何无忧笑道:“这就对了嘛!我喜欢听话的小狗儿。以后,你跟着我,我可以不杀你的主人,否则的话,他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灵犬一旦认主,此生忠贞不二,主人身死,忠犬必定随其而去。何无忧想要控制瓜子儿,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擒住,用我的性命逼迫瓜子儿屈服。 这样做,虽然得不到瓜子儿的忠诚,却能将其控制。况且,何无忧也不需要瓜子儿忠心耿耿,只要她俯首听命也就够了。 何无忧脸色一沉:“小狗儿,给我过来。” 何无忧虽然占据了上风,两只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瓜子儿不放。我估计,何无忧仅仅是猜测我是瓜子儿的主人,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他拿我威胁瓜子儿,只不过是一种试探而已。 瓜子儿气得在原地连转了两圈,才不情不愿地向何无忧走了过去。 此时的叶烬忽然调转枪口,瞄向了何无忧的侧脸。叶烬的目标是何无忧,只是他没有一开始就把枪口对准目标,而是选择了相对更有把握射杀的解敬文。 现在,何无忧给了他机会,叶烬怎能不调转枪口。 何无忧扫了叶烬一眼道:“收起你的枪吧!你不敢赌。你和瓜子儿虽然是不一样的狗,但是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看着那个叫吴召的人横尸当场。” “放心,我不会杀瓜子儿,也不会杀你。我只会给你下毒喂蛊,像训练瓜子儿一样,把你训练成一条听话的狗。” 何无忧举着劲弩笑道:“现在,你也给我爬过来。记住,我说的是爬,不是走。你敢站起来,我立刻让吴召肝脑涂地。” 叶烬丢开手枪咬牙道:“我爬!” 我厉声怒吼道:“叶烬,你给我滚回去!你的手敢着地,我立刻自尽!” 何无忧哈哈大道:“吴召,你敢自尽,我就把剩下的几个人剥皮抽筋。你敢死吗?” 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何无忧却笑道:“你们这些抱着什么义气、感情不放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明知道是饮鸩止渴,还是会拼上自己的尊严、丢弃自己的一切去赌敌人的信用和仁慈,哪怕那些承诺再怎么渺茫,你们也会拼了命去试。可笑啊!” 何无忧道:“我本来以为世上傻子不多了,可事实证明还真不少。所以,我每次遇上这样的人,都会满足他们那点小小的希望,让他们赌一场,就赌我会不会在心情舒畅的情况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何无忧似笑非笑地看向叶烬:“当然,你也可以不赌。这种胜负在我的赌局,没有几个傻子愿意赌。我看你也不像傻子吧?告诉我,你是不是傻?” 叶烬额头青筋暴跳,脸色涨得发紫,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何无忧却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傻子?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叶烬终于开口了,看他的口型,他应该想要说“是”。可他还没吐出声来,洞口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冷笑:“悬镜司的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得意,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老娘问你,你是不是姓何?” “什么人?”何无忧冷喝之间,围攻三个仙家的术士忽然争先恐后地退了回去,紧紧围在了何无忧身边,如临大敌般端举着弩箭瞄向了洞口。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洞口时,却看见豆婆倒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个小子,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姓何?” “老黄豆!”何无忧的声音里不自觉带起了颤意。 豆婆淡淡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姓何?想好了再说话。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不过,我会不会因为你姓什么而杀你,你就得赌我的心情了。” 豆婆微笑道:“这场赌局,胜负在我。当然,你也可以不赌。” 何无忧气得双眼充血:“老黄豆,你别欺人太甚!” “你怎么欺负我的三个干儿子,我就怎么欺负你。”豆婆冷眼看向何无忧,“你最好别拿‘悬镜司’那三个字来威胁我,否则,我心情一差,说不定就会干出什么连我都觉得恐怖的事情来。” 豆婆风淡云轻,何无忧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他虽然在极力掩饰,但是双腿却仍旧在微微颤抖。 何无忧故意沉着声音道:“老黄豆,我知道你在悬镜司里的名声不小,但是,悬镜司上下谁也没真正见过你出手吧?我不相信你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哦!是吗?”豆婆轻轻挖了挖耳朵,“你完全可以出手试试啊!说不定,我就是个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老太太,除了能拿碰瓷吓唬你一下,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术道 何无忧看向豆婆的眼神渐发阴冷,就像一条试探着对手的恶狼,虽然凶性十足,却又对猎物心存忌惮,一旦它发现对手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马上就会扑向对方,将她撕成碎片。 面带微笑的豆婆看向何无忧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栓着绳子还在狂吠不止的小狗。 何无忧盯了豆婆好半晌才说道:“老黄豆,你真想跟悬镜司何家为敌?” 豆婆答非所问地问道:“你是不是姓何?” “你……”本来已经到了暴怒边缘的何无忧双目猛然缩紧之间,额头上的冷汗随之扑面而下。 我的视线一直放在何无忧身上,并不知道豆婆用了什么办法才把对方吓得说不出话来。等我转头时,豆婆已经开口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姓不姓何?” “我不姓何!”何无忧说出这几字之后,脸色已经涨得发紫。 豆婆却仍旧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我……我……”何无忧连着说了几个“我”字,才低声道,“我姓黄……不不……我姓窦!” 豆婆冷笑道:“回去给我改名‘何绿豆’。告诉何云逍,他家族谱上要是没有一个人叫何绿豆,老娘就一把火烧了何家祠堂。给我滚!” 何无忧带着人匆匆离去之后,豆婆拿着一把药丸给我们挨个喂了几颗:“一颗药丸五万,一会儿吃完了记得给钱,别把那点记性跟屎一块儿拉了!” 我让豆婆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她这人就这样,有时候明明是在关心你、护着你,说话却着实不招人听。 我们几个人调息了好半晌才一个个站起身来,豆婆却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走了过来:“这只狐狸要不行了,她有话想跟你说。” “太奶?是你吗?”我虽然没见过东老太的真身,可第一眼看见这只狐狸,就觉得它是东老太。 狐狸嘴唇没动,嗓子里却发出了东老太的声音:“孩子,太奶要不行了,我还是没躲过去这一劫。原来太奶还答应给你们好处,现在老姊妹都没了,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我低声道:“太奶,你安心,相识一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可以帮你。” 东老太抬了抬爪子:“山里的兄弟姊妹就剩下老常他们三个了,他们虽然老了,但是还能派上用场。你带他们三个走吧,或许将来还能帮你。” “他们的命劫没到,将来劫数来了,你能帮就帮他们一把,帮不上就听天由命吧!” 我低声道:“太奶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好孩子!”东老太道,“你的鬼眼钱里,还缺几个鬼魂吧?太奶我已经不行了,可我不想就这么下地府,就给我在鬼钱留个地方吧!” 我摸出一枚鬼钱送到了东老太眼前,后者安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我没看见东老太神魂出窍,可我手中的鬼钱却跳动了两下——东老太已经进入了鬼钱当中。 我站起身道:“叶烬、和尚,收拾收拾,我们走。”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不过是把老常他们带上车而已。老常的本体是条白蛇,另外两个仙家,一个是刚刚成形的黄仙,一个是劫数将至的猫头鹰。 我答应了东老太要照顾他们,可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只能先把他们弄回家里再说。 直到上车之后,我才看向了豆婆:“老黄豆,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豆婆莫若两可地说道:“我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来的。” 史和尚顿时暴怒道:“什么叫差不多的时候来的?你看着我们让人揍得满地找牙,也不知道出来搭把手啊?” 豆婆眯着眼睛道:“你们几个加一起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还等着老娘给你们喂饭吃啊!我告诉你们,老娘就愿意看戏,怎么啦?” 豆婆把史和尚气得哇哇乱叫,我却丝毫没有埋怨对方的意思。 豆婆跟我们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是我们伙伴,却没跟我们合作做生意,能出手帮我们挡下何无忧,已经尽到了情义,再多的事情,我的确没法埋怨对方什么。 况且,就像豆婆所说的那样,我们已经是出道江湖的术士了,行走江湖,真到拔刀见血的时候,什么背景、靠山都不足以持,因为背景永远都是一种衬托,而不是画面中的主导,想要在江湖中扬刀立腕,靠的还得是自己。 我岔开了话题道:“豆婆,那个悬镜司究竟是什么路数?” 豆婆道:“这么说吧!你在世上,无论干什么都得分个高低,哪怕是开个豆腐作坊,也得分个规模大小、味道如何。说清楚点,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混在术道边缘上,捡点别人剩下的肉汤喝的小术士,并没接触到术道的核心。” “当今术道真正的霸主是一圣四门。悬镜司就是四门之一,麾下高手如云,对你们这种看风水、算命、抓小鬼的生意从来都不屑一顾。人家接的最小的生意,也是从大鬼开始,甚至直接触碰妖魔精怪。凭你们现在的实力,能做到吗?” 我摇头道:“做不到。” “那不就得了!”豆婆道,“一般的术士,听见‘悬镜司’三个字,就算不马上装孙子,也得客客气气的。你们倒好,上来就弄死了人家的预备弟子。要不是你后期处理得当,引出了悬镜司专门对付术士的杀人堂,你想哭都找不着庙门儿。” 豆婆的话不中听,可是句句在理。这回要不是她帮我们挡下了何家,我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史和尚忍不住问道:“还有一圣三门是什么?” 豆婆差点喷了史和尚一脸:“告诉你,你还准备去拜山啊?等你有了本事再打听那些个也不晚。” 史和尚被豆婆噎得直翻白眼,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再次岔开话题道:“豆婆,你一直在边上看着是吧?悬镜司这回过来,真是因为老侯的邀请?” “那只是个由头。”豆婆道,“悬镜司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追杀金步飞。” 豆婆皱眉道:“我虽然不知道金步飞究竟干了什么才让悬镜司出动了大批人马,但是我从何无忧他们的对话里,倒是听出了那么几分意思。” “悬镜司应该是在很早之前就推测到了金步飞的计划,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出手擒拿对方。直到现在才动手的原因,很可能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改命成功。” 我忍不住问道:“可是,我看何无忧好像一点都不清楚金步飞的位置啊?” 豆婆摇头道:“这才是悬镜司高明的地方。如果悬镜司一开始就做了手脚,像金步飞那么狡猾的人,肯定会发现蹊跷。但是,他们什么都不做的话,金步飞就会以为自己逃脱了追杀,安心去完成他的改命计划。” “悬镜司有一种秘法,可以大致算出他们追踪之人的位置。大体的地方有了,多派些人去找也就行了,悬镜司刚好不缺人手。”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忍不住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悬镜司带走金步飞,难道是要逼问篡命秘术?那金步飞会不会把我和路小赢给供出来? 叶烬忍不住问道:“那个老侯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一下拉来了两伙人?还有,他人哪儿去了?” 叶烬说的是解敬文和路小赢,他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组合,按理说老侯应该不会同时把生意交给两拨人才对。 路小赢先开口道:“老侯把生意交给了解敬文,我只不过是从私人角度陪着解敬文来的。” 豆婆接过路小赢的话头儿道:“赢丫头,你这回真该谢谢吴召,说你欠了吴召一条命都不为过。你知道解敬文是什么人吗?” 路小赢愣道:“他不就是悬镜司的术士?” “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拈花派传人。”豆婆不屑道,“拈花一笑本是禅宗妙法,也可以引申为心心相印、心意相通的意思。到了拈花派那里,就彻底变了味道。拈花派真正的意思是:拈花在手,为我所用。” 豆婆道:“这么说吧!拈花派传人看似文武全才、才华横溢,其实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中人资质,真正可怕的是被他们拈花在手的奇女子。拈花派在术道崛起数百年,无人敢惹,完全是因为他们利用了那些被骗了心的女子的才华。” “解敬文出师不久,身边没有特别出众的女子,他把目标锁定在赢丫头的身上,就是为了让她成为自己的幕后助力。不过,那小子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加上赢丫头善于推算,才没让他得手。” “要不然,就算赢丫头明知道自己被她骗了人、骗了心,还被狠狠抛弃,也会像着了魔一样,只为他一句话,就能不要性命地跟吴召上阵拼杀。所以说,赢丫头,你真得谢谢吴召。” 豆婆说完之后,才极为严肃地对我说道:“吴召,你这次没杀解敬文,可以说是对,也可以说是错。你以后要小心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铸鬼钱 我被豆婆弄得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解敬文固然不足为虑,但是他师父孙一凡却非同小可。” 豆婆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忌惮:“孙一凡在悬镜司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是他本人却很少出手,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他身边的掩月七姝打理。” “那七个女人各个惊才绝艳,放逐江湖必成一方豪强。可她们却全都甘愿屈居幕后,死心塌地地给孙一凡卖命。惹上孙一凡,就等于先惹上了掩月七姝,就算你是一方霸主,也逃不过身首异处的下场。” 豆婆再次说道:“但是,你没杀解敬文,孙一凡他们倒不至于干出亲自为徒弟找场子的事情。如果,你杀了解敬文,可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由得微微皱了下面头,豆婆下面想说的话,我已经猜到了八成。 豆婆继续说道:“以解敬文的性格,你不杀他,他就会无休无止地找你的麻烦,直到将你彻底摧毁。你打败他的次数越多,他对你的报复就越为强烈、越发卑鄙。” 豆婆语重心长地说道:“吴召啊,人在江湖,没有一座让人忌惮的靠山,还是任人欺凌的时候多,绝地反击的时候少啊!” 史和尚笑嘻嘻道:“豆妈,你不就是我们的靠山吗?” 豆婆摇头道:“我虽然不惧孙一凡,但是,让我缩手缩脚的事情太多,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我不以为然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总不能让没发生的事情吓死吧?” “说得也对。”豆婆不置可否地回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路小赢却开口道:“吴召,你练过祸命九刀对吗?” “对。”我点头之后,路小赢才说道:“祸命九刀虽然霸道绝伦,但是,我劝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去用。祸命九刀,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动用命数,而且,还是在用命数杀人。这样很容易引来报应。也就是说,你用祸命九刀杀一次人,可能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就比如,解敬文。” 路小赢说的没错,命师可以知天机,但是不能用天机,一旦利用了天机,必遭报应,区别就在报应大小而已。 我苦笑道:“我的鬼眼钱都已经废了,还拿什么用祸命九刀?” 路小赢道:“你把鬼眼钱看得太重了。” 我的脸上刚刚露出不悦,路小赢就说道:“鬼眼钱对你而言,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或者说是鬼脉传人的信仰。但是,你想过没有,鬼眼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种推算天机的工具,就和……” 路小赢看了看我的脸色才缓缓说道:“就和普通的大钱儿没有什么区别。” 路小赢见我没有出声,才继续说道:“算命的铜板,可能会丢,可能会坏,甚至可能会被汗液腐蚀生锈,你见过一辈子只用一副铜钱的命师吗?鬼眼钱就算毁了,也可以重新打造。” “其实,打造鬼钱不难,只要你有些铸造金银首饰的基础,用不上多久就能造出鬼钱。我给你的那副鬼钱就是我师父打造出来的东西。难得的是,寻找心甘情愿供你驱使的通灵厉鬼。” 路小赢道:“在山里时,你的三枚鬼眼钱,有两枚联手在骗你,另外一枚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也没帮你。这就只能说明,你和第三枚鬼钱里的厉鬼只是合作的关系,另外两只鬼魂却连合作的关系都没有。我说的对吗?” “对!”我点了点头道,“我和何蓁蓁之间只有一个协议,并没有什么约束。” 路小赢道:“现在东老太进了第二枚鬼钱,你和东老太之间同样是一种协议,她可以在平等的情况下跟你合作,但是,他能听你驱使吗?” “不能!”我心里也很清楚,东老太会进入鬼钱,一个是了解我们之间的因果,另外也是想试试将来能不能遇上什么转机,让自己重修清风一脉。 如果说,让她替我拼命的话,绝没有那种可能。狐仙重情,但前提是,你得对她有难还之恩、难偿之情。我和东老太之前远远没到那种关系。 史和尚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道:“那种听话又强悍的鬼魂上哪儿找去,能合作也就不错了。” 路小赢看向我道:“据我所知,鬼脉有一种强行囚禁鬼魂为己所用的秘法,你……” 我不等她说完就对着路小赢苦笑了一下,路小赢看到我的表情之后,不由得叹息道:“看来鬼脉的囚神决也失传了。你想重造鬼钱,就得去找强悍的鬼魂。” “最合适铸造鬼眼钱的鬼魂,自然是鬼中之雄。鬼王、鬼将不用想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遇上鬼将能逃命就是万幸了。” “第二种鬼魂,就是巫、卜、算、医之鬼。他们生前要么精于占卜推算,要么观察力超乎常人,最适合做鬼眼钱的器灵。可惜这样的鬼魂也一样难以寻找。” 路小赢顿了一下道:“第三种嘛,就是先祖的魂灵。先祖魂灵有利有弊吧!其中利弊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至于其他鬼魂嘛……怎么说呢?感觉总是差了几分意思。”路小赢道,“现在你的鬼钱只有一枚还空着,只要有合适的鬼魂就能将它补齐。” “合适的鬼魂倒还真有一个……”我向叶烬道,“老叶,你先带着路小赢回去,把其实的事情处理一下。那个老侯不是安全下山了吗?你带路小赢去找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逼他把这件事儿压下来就行。” 叶烬那人看似忠良,其实一肚子坏水,加上路小赢的特殊身份,我相信他们绝对能完美收尾。 我连家都没回,直接让史和尚把车开到了我和王诗雨他们遇鬼的那间医院。我曾经在医院楼梯下面遇见过一只能算人生死的医鬼,想要补齐鬼钱,那只医鬼正好合适。 我一直等到半夜才溜到了楼梯底下点起了引魂香,没过多久,坐在诊桌背后的医鬼就出现在了我眼前:“是你?” “又见面了。”上一次我是因为陈六才坐在了医鬼对面,这一次我却是手持罗刹宝刀,杀气腾腾地站在了对方眼前。 医鬼周身上下戾气暴涨:“你是来降妖捉鬼的?” 我微笑道:“我对降妖捉鬼没有任何兴趣,我不是那种没有雇主也要行侠仗义的术士。我来找你,只不过是想谈谈合作。” 医鬼冷声道:“我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跟你合作的地方。” 我坐下来道:“你一直呆在医院里不肯出去,说明,你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而且,不是每个医生都能在死后化成医鬼。” “我不知道你在医院里守了多少年,但是,你想做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完成吧?” 我说话时,一直在留意医鬼的表情,他果然微微动容道:“能不能完成似乎跟你没有关系。” “以前没有,以后或许有……”我笑道,“如果,你想做的事情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作为我们合作的条件;如果,我完成不了,绝不再来打扰你。你看如何?” 医鬼冷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神通广大的高手来了,原来也是个没什么用的小术士。你走吧,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对方的态度顿时让我心凉了半截。 对于医鬼,我只能请,不能抓。一旦让他心生怨恨,就算强行弄进鬼钱,最后也会出来给我捣乱。我可不想出现在冥婚村的那种危机再来上一次。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时,医鬼却闭上眼睛仰起头来,显然是不打算再跟我多说半句。 我只能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吧!” 我起身要走的当口,陪着我一起来的豆婆却笑道:“小吴,你先走,我跟这个老鳖孙子谈谈。” “你敢骂我?”医鬼勃然大怒。 豆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骂你个老瘪犊子又咋啦?别的医鬼,就算不能占个医馆,也得占个草房。你可倒好,占个装扫帚放铁锹的楼梯间,还装上坐堂大夫了?你坐过堂,看过病吗?” 医鬼怒吼道:“老夫家族九代名医……” “就你这损sai,还九代名医啊?”豆婆指着墙角道,“那是什么?是哪个小孩撒的尿?老娘怎么就没见过天天闻尿骚的名医?” 医鬼生前必然都是医道高手,不论其名声如何,其医术必定名噪一方。名医有名医的气度,哪怕他们不在乎虚名,至少也不会跑到这么个地方来藏身,我一开始正好忽略了这个问题。 “你你……”医鬼被气得浑身乱抖。 豆婆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我什么我?你生前是吃了自己给自己开的药方子才被毒死的吧?要不然怎么做了鬼,脑子还不好使,天天坐在楼梯旮旯里闻屎闻尿,还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 豆婆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你不是想装大尾巴蛆吗?老娘让你装个够!” 第一百四十章 祸从口出 “你你你……”医鬼被气得浑身发抖,身上暴涨而起的戾气瞬间充塞了附近的空间,像是随时能够控制不住般彻底爆发。 豆婆对医鬼身上翻滚而起的戾气视而不见:“和尚,给叶烬打电话,让他把这座楼买下来,老娘要在这儿修个旱厕,把这老不要脸的沁粪坑里。” 史和尚嘿嘿笑道:“行,我这就给叶烬打电话。不仅要改厕所,还得在那老货头顶上盖个女厕。” “混账……混账……”医鬼被气得双眼发红、连连怒吼,却始终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动不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袋里闪过之后,我才明白豆婆的用意:“豆婆,你少说两句,我再跟老先生谈谈。” 我重新走到医鬼身前:“老先生,我想你应该是没法离开这个楼梯间吧?你身上戾气弥漫,说明你生前必然有莫大的冤屈,或者还有未了的心愿。这种情绪在日以继夜地折磨着你,你身上的戾气才会越来越重。” 我沉声道:“你离不开这几米方圆,无论你心里有多大冤屈,都没法洗雪,还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在这里。” “你被困这些年,见到过多少术士,又有几次能顺利脱困的机会?我想,你真正遇上的术士,大概也只有我吧?” 医鬼听我说到这里,才微微动容道:“我的确想要离开这片空间,你也是我唯一遇到的术士。但是,你太弱了。” 我笑道:“老先生,我承认自己不是出色的术士,但是,我并非没有让你灰飞烟灭的本事。我是有求于你,才会跟你和颜悦色。再来一个术士,你能保证他还会有求于你?” “这个……”医鬼被我问得说不出话了。 我说道:“你知道术士,可未必了解术士。说白了,术士也是人,也有正邪之分,也有私心贪念。” “如果下一个术士看上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这一身修为,他不会跟你多说一句废话,因为你在他眼里就是一件材料,用来炼制法器增加实力的材料。” “狼绝不会因为羔羊的哀嚎而放弃捕猎,一个术士也不会因为你苦苦哀求,去舍弃一件材料。” 我诚恳地看向医鬼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带着诚意来找你合作的。如果老先生真的不愿帮忙,我也不强求。同样,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暴露你的位置。” 医鬼紧盯着我看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老夫一向觉得自己看人奇准,可惜我很多年前看错了一个人,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方。所以,我不敢再去相信自己的相人之道了。” 医鬼缓缓说道:“所以,我宁可等,也不想轻易相信别人。你走吧!” 我拱手起身道:“那好吧!希望后悔有期吧!” 我从医院走出来之后,说心里没有失落感那是假的,毕竟医鬼难寻。说我没有强行压服对方的想法,那也是假的。如果吴家的《囚神决》没有失传,我肯定会出手抓住医鬼,将他彻底收服,可我现在却动不了对方分毫。 豆婆看出我的心思,开口安慰道:“你还是沉不住气。收服鬼魂,有时候就跟驯兽差不多,要一步步接近,消除对方的敌意,再跟他培养感情,说不定就能把他收服。我看那老头已经有点松口了,你多来几次,说不定就能把他收服了,反正你也有的是时间。” “倒是我心急了。”我自嘲一笑道,“先回家吃饭,明天再来找他。” 此后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去找那个医鬼聊天,一坐就是大半夜。可我无论跟他说什么,医鬼都只是回应我一句话:“老夫不敢相信你,你走吧!” 一天两天,我或许还有那么热情,时间一久,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烦了,干脆也下定了决心,最后再试一次。医鬼同意,皆大欢喜;不愿合作,我也不再贴他那个冷屁股。 可是,等我赶到医院时,却在楼梯间里看到一块贴着白纸的木板:吴召,你苦求不得的医鬼已经被我所得。你能怎样? 那行字的落款竟然是解敬文。 “哼!”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医院。 我刚刚怒气冲冲地走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跟叶烬他们说自己被解敬文摆了一道的事情,就听见解敬文的声音从大门口的方向传了过来:“吴召,出来见见如何?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脸色一沉,抓起罗刹大步走进了院子里,史和尚他们很快就跟了出来,一字排开站在了我身边。 站在门口的解敬文冷笑道:“阵仗不小嘛!我只不过是带个老朋友给你看看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呢?” 解敬文说话之间,像牵狗一样拽着一根绳子,把四肢着地的医鬼给牵了出来:“你一直当成祖宗一样供着让着的医鬼,在我手里就是一条狗。” 我抱着肩膀道:“你是专程过来遛狗的,还得专门过来显摆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明明捡了一把羊屎,还硬是当成黑枣捧着到处显摆,有意思!” 解敬文得意洋洋的脸色猛然一变之后,抬腿一脚踹在了医鬼身上,把对方向狗一样踹出去两三米远。 从地上爬起来的医鬼瑟瑟发抖,蜷缩在远处喊道:“小吴……吴先生,你救救我!你不是想跟我合作吗?我同意合作,同意合作啊!你救我,救我!” 解敬文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表情,嘴上却向医鬼喊道:“老东西,给我滚过来!” 医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解敬文,才畏畏缩缩地向解敬文走了过去。解敬文没等他停下来就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老子说让你滚过来,不是让你走过来。听不懂话是不是?现在给我爬——过——来——” “我滚……”从地上爬起来的医鬼,双手撑在地上,像狗一样往解敬文脚底下爬了过去。 解敬文一脚踩住医鬼的脑袋,双手抱着肩膀冷笑道:“看到了没有?”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解敬文气急败坏道:“这只医鬼不是你苦苦相求想要得到的鬼仆吗?他轻易被我拿下,踩在了脚底,你不该愤怒吗?我踩他,就是在踩你的脸,你应该……”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叶烬:“门外面是个傻子吗?” 叶烬摇着脑袋道:“怕是得了失心疯。我看还是报警吧!要是他一会儿跳墙咬人可就麻烦了。” 解敬文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吴召,你不用装得满不在乎!他要不是对你至关重要,你也不会一次次去找他。你求我,求我放了他!” “白痴!”我摇头道,“正要吃饭遇个傻子影响食欲,太无聊了。走吧,回去吃饭!” 解敬文见我转身要走,立刻怒吼道:“站住!不许走!你给我跪下,跪下磕头,否则,我立刻让他灰飞烟灭!” 解敬文从身上抽出一支皮鞭,劈头盖脸往医鬼身上抽下了去,几下的功夫就把医鬼被抽得满地打滚:“吴先生,求你啦!你救救我,救救我……大丈夫能去能伸啊!只要你救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跟你合作,跟你合作呀!” 如果那只医鬼宁死不屈,我或许还能看在他是条好汉的份上出手相救。可是,他这副德行却让我从心里往外地厌恶。 我好言相求时,他一再推脱,一会儿说不愿和术士合作,一会儿又说自己不再相信别人;被解敬文拿下之后就立刻怂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东西,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解敬文!”我刚一开口,解敬文就兴奋道:“要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跪下跟我说话!跪下!”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说,你要动手就快点,磨磨唧唧、娘娘们们的有意思?” “你当我不敢杀他?”解敬文狠狠一鞭子对准医鬼的脑袋抽了下去,碧绿的磷火顿时飞溅数米,医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我眼前灰飞烟灭了。 解敬文提着满是磷火的长鞭厉声叫道:“怎么样?你看到没有,我把他杀了!” 我扬起嘴角冷笑道:“杀了就杀了,你还准备让我表扬你两句吗?” “吴召,你不用装得神态自若!”解敬文跳脚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早就想要嚎啕大哭,想要跳脚大骂了。我毁了你辛辛苦苦找的医鬼,你该哭,该哭!” 我双手抱在胸前道:“解敬文,我真怀疑,你除了学过泡女人之外,是不是只学过吃屎。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哪个师父教出了你这么个白痴玩意?” 叶烬也冷笑道:“谁教出这种徒弟,还有脸出去见人吗?这要是我徒弟,打断腿扔家里,都不能让他出来丢人现眼。白痴啊!真是白痴啊!” 解敬文厉声道:“你们敢侮辱家师?” 我淡淡道:“连话都听不明白,这人可怎么整啊?我都替你师父愁得慌。”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阴冷开口道:“你们小心祸从口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水心沙,子西,七媚,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祸从口出2 “五师娘!”解敬文认得那个声音,但是显然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说话。 我转头看向了大门左侧的草坪:“那位朋友,既然开了口,怎么不出来见见?” “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但是,你那点本事,不是能侮辱我家哥哥的资本。 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出现在草坪当中,她的人始终都站在那里,只不过是与周围融为了一体,我们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解敬文的身上,才没发现对方的存在。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道:“你应该是孙一凡的某位夫人吧?我刚才的意思是……” 对方不等我解释就强行打断了我话头:“你不用狡辩什么,哥哥不许任何人有半点侮辱。你们刚才的话,就是死罪。” “得!”史和尚摊手道,“孙一凡不仅教了白痴徒弟,还弄了个不讲理的媳妇儿。” 我冷眼看向那个女人:“如果你认为我在侮辱孙一凡,那也未尝不可,想怎么样,划下道儿来吧!” 对方眼神渐渐发冷之间,豆婆却先开口道:“孙一凡的媳妇儿越来越有出息了,两个孩子打架的事儿,还自己亲自操刀上阵了。麻烦你帮我问问孙一凡,他还要不要脸?” 那女人厉声道:“老黄豆,你最好别得寸进尺!” 豆婆脸色一沉:“是我老黄豆得寸进尺,还是你孙晓梅臭不要脸?自己徒弟像个傻逼一样把你家爷们儿的脸丢光了,你不大嘴巴子扇他,反过头来给我干儿子扣罪名,还想要亲自动手。” 豆婆不顾对方脸色铁青,自顾自地挽起了袖子:“你碰他们一下试试,老娘马上把你们刚才那番作为发给悬镜司,我倒要看看,你家爷们儿有没有脸来找麻烦。” 孙晓梅脸色阴沉地说道:“我不管谁对谁错,敢侮辱哥哥就不行。今天,我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面向悬镜司跪下来,自抽十个耳光给哥哥道歉;二是等着在术道上寸步难行。” 我冷声道:“想让我自抽耳光,你也得有那么大的脸子才行。我本来还对孙一凡有三分敬意,现在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好鸟儿,自己不行,把家里老娘们儿放出来撒泼,他特么也算个爷们儿了。” 我明明知道这话说完,就不可能再跟对方善了,但是,让我装孙子息事宁人,我却做不到。 “你找死!”孙晓梅眼中杀气暴涨时,豆婆也跨出了一步:“有本事,你就当着我面儿动手试试!” 孙晓梅跟豆婆平辈对话,按照豆婆的算法,还真比我们几个高出了一个辈分。她敢出手,就是以大欺小,豆婆自然有还击的理由。 孙晓梅沉声道:“老黄豆,你给我听好。我孙晓梅不会做出自贬身份的事情,但是,你这几个干儿子也别想在术道上再混下去。” “只要有我孙晓梅在一天,我就让他们一件生意都做不成,直到他们去给哥哥负荆请罪为止。敬文,我们走!”孙晓梅扔下一句话,带着解敬文转身就往外走。 我面向对方背影道:“姓孙的,你也给我听好。你最好看住你家那个二货徒弟,下次再见面,我必杀他!” 孙晓梅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那就看看谁有本事吧!” 孙晓梅走了之后,豆婆才开口道:“这下你们真惹上麻烦了。孙晓梅是出了名儿的阴魂不散,被她给盯上的人,很少能逃出她的手心。” 我摇头道:“有些事情早晚得来,与其畏首畏尾,倒不如直接撕破脸皮,看谁的命硬。” “你呀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豆婆一边数落着我一边往回走,“孙晓梅在掩月七姝中排名第五,专门负责收集情报,而且交游广泛,正邪两道都有她的朋友,她自己不出手,也有的是人愿意帮她出手。你们这回怕是不好收场了。” 叶烬撇嘴道:“豆妈,你别总是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行吗?不就一个不讲理的小娘们儿吗?” 豆婆道:“你呀,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其实,孙晓梅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但前提是,你们不能说孙一凡不好。谁说孙一凡不好,哪怕你们说的是对的,掩月七姝也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找你们麻烦。” 我看叶烬还是不服,赶紧岔开话题道:“孙晓梅姓孙,还叫孙一凡‘哥哥’。她们总不能是兄妹吧?” 豆婆道:“掩月七姝全都跟了孙一凡的姓,她们也都叫孙一凡‘哥哥’。因为孙一凡说了,现在是一夫一妻,掩月七姝他谁都想娶,又谁都舍不得,所以干脆谁都不娶了,那七个丫头也就都叫她哥哥。” “漂亮!”坐到桌子边上的史和尚一挑大拇指道,“我就服这样的爷们儿,拿着臭不要脸当理说,还能把一群人骗得神魂颠倒。孙一凡不是修炼过什么特殊的功法吧?” “不知道。”豆婆摇头道。“很多人都怀疑过这件事儿,但是孙一凡本人却守口如瓶。不过,拈花派既然以拈花为名,就应该是有类似的功法。” 豆婆说着说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你们好好看看孙一凡,都特么四十大几了,还能把一群小丫头骗得团团乱转,你们几个倒好,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不知道出去泡妹子,就知道裱在一起不着调。 豆婆的手指头从我们三个人鼻子上一个个指了过去:“我就没见过三个大老爷们儿上厕所都在一起的。你们是准备以后自我分裂来传宗接代啊?” 叶烬半死不活地看了豆婆一眼:“找妹子的前提是得有妹子可找,对吧?我们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 “呸!”豆婆差点一口唾沫吐在叶烬饭碗里,“你们都瞎呀!赢丫头不就是现成的妹子吗?赶紧说,你们谁要追她?” 路小赢从三道岗子回来之后,就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叶烬家里。按照她的说法,六处对术士管理并不严格。她为了神鬼之提出了辞职,六处为了挽留她,硬是给改成长假,至于这个假放到什么时候,天才知道! 叶烬端着饭碗挪了个窝儿:“别看我,路小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史和尚更直接:“贫僧早已皈依佛门,此生不近女色,万望女施主不要坏了贫僧这颗向佛之心哪!” 豆婆狠狠瞪了史和尚一眼,才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刚要开口说话,路小赢却抢先了一步:“别介,我叫路小赢,就是希望人生一路小赢,要是真让我跟吴召在一起,就是人生失败的开始。” 我被路小赢气得火冒三丈:“我怎么啦?跟我一起咋就人生失败啦?” “我看小赢说的有理!”史和尚咧着个大嘴,“咱不说别的,他那脑袋里就没长追女生的那根筋!” “别人都是陪妹子打网球、打羽毛球,他能拎把刀跟人切磋一下冷兵器;别人能陪妹子烛光晚餐,他能把人拽山根儿底下烤白薯;别人能陪妹子看星星,他能带着妹子钻坟地看野鬼……总之没啥事儿他干不出来的!” “放屁!”我破口大骂道,“老子就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这个我作证!”叶烬举着手道题,“那天吴召看电视剧,看见一个妹子狗死了,抱着小狗哇哇哭,他在边上来了一句:有什么好哭的,一道灵符下去把魂儿招回来不就完了。你们听听这叫人话吗?不趁着这时候去安慰妹子,直接上去招魂儿也就他能干出来!” “再说老子弄死你!”我实在受不了他俩一搭一唱。 路小赢伸出一只手挠了挠鼻梁:“吴召,你想澄清事实,就得拿出证据啊!为了表示你善解人意,你应该看看屋里还有什么活儿没干,比如说……地没拖什么的。” “地没拖?”我暴怒道,“今天轮到你收拾屋子吧?你是想骗我拖地吧?我又没打算追你!” 路小赢翻了个白眼儿:“现在是你自己要自己证明尚有善解人意的余力可挖,我们四个人监督。” “我什么时候……”我终于在他们四个带着鄙视的眼神下退缩了:“我弄!” 我拎着拖布把客厅拖得铮亮:“路小赢,我把你的地拖完了!看看……” “我的地?”路小赢道,“这是我们大伙儿的家好不好?这要是我的地,那你就别踩!” 路小赢转头时,正好看见一只绿豆苍蝇从屋里飞了过去,抬手一指苍蝇:“这是我的地,你别走,像它一样从我地上飘过去。” “路小赢——”我气得一记青蚨镖把苍蝇给钉在了墙上,“你给我记着!我早晚要像钉那只苍蝇一样,把你也钉墙上!” 路小赢冷笑道:“那你是不是还打算早晚三炷香地拜拜我?” 我快被路小赢气疯了:“你敢占我便宜!” “你有便宜可占吗?哈——”路小赢阴阳怪气地笑着走了。 叶烬站起来:“我去遛弯儿。” 史和尚端着碗走的,说是要去念经。豆婆只说了一句:“年轻真好!” 好个狗屁! 以后那几天,我发现我跟路小赢斗嘴就从来没赢过。可我越是赢不了她,就越想扳回一局;可我越是想翻盘,就越是输得严重。 后来我总结出一句话,跟路小赢斗嘴,不如直接付诸武力来得快点,起码我还有赢的机会,纯粹斗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天我正琢磨着怎么能赢路小赢一回,却看见姜岩从外面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从关家那次生意之后,我差不多有小半年没看见姜岩了,他进来头一句话就是:“吴哥,你可得救我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阴魂不散 再见姜岩时,我被那家伙吓了一跳。短短几个月不见,原本还算风流倜傥的姜岩,竟然变得骨瘦如柴、眼窝深陷,乍看上去就跟快要断了气儿的大烟鬼没什么区别。可是,听他说话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一点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我把他让到屋里:“你这是怎么搞的?” 姜岩带着哭腔道:“吴哥,你可得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真的完了。” 我冷着脸来了一句:“慢慢说。” “好好……”姜岩勉强缓过神来,“上回跟你分开之后,又听说你跟倾妍结婚了,我心里堵得慌,就跟着几个朋友去凤凰县那边旅游散心,回来就这样了。” “凤凰县?湖南的凤凰县?”我看姜岩点头,脑袋就跟着一阵发麻,“你们中蛊了?” 姜岩旅游的地方属于苗疆地域。如果从地理位置上,苗疆占据了云南、四川、贵州、湖南、重庆、广西等各省市的部分地域。但是,古代的苗疆却是指现今湖南湘西凤凰县一带。 姜岩哭丧脸道:“我哪儿知道啊!我们一回来,全都这样了,一个个都变得不人不鬼的,什么医院都去了,什么大夫都找了,就是一点不见效。后来,我爸找了一个老中医,那人说,我不是中了咒,就是中了蛊,让我自己找明白人帮忙。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你能帮我啦!” 我的头皮不由得一阵阵发紧。 巫门虽然一直被术道视为旁门左道,但是术道中人却又对巫门极为忌惮。不过,巫门中人一向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很少会踏足中原,术道和巫门之间才一直相安无事。 巫门来到中原,术道门派都会有所礼让,但是,术士进入巫门的地盘,很容易寸步难行。 苗疆就是三大巫门圣地之一,苗疆蛊毒威震天下,巫术更是匪夷所思。就我这点本事去接苗疆的生意?我真没那个底气。 我干咳两声道:“姜岩,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吃不下这单生意。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姜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吴哥,我求你了,除了你,我也找不着别人了,你要是不管,我可真死定了啊!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只要伸手,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我摇头道:“这不是价钱的问题,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很清楚。咱们这么说吧!明朝时,道门大兴,道门高人也曾经想去湖南一带开宗立派。江湖上他们有门派,官场上还有朝廷,可道门也就占据了周边的地带。他们深入苗疆腹地了吗?我能比得上那些大能吗?” 姜岩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那么说,我死定了?” 我安慰姜岩道:“这件事儿,你与其过来找我,倒不如看看你们姜家在苗疆一带有没有生意上的伙伴,最好是苗族的生意人,让他们试试能不能找到当地的大巫,给你说和说和,这样来得更有效一些。” 姜岩看我执意推脱,终于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走了。 姜岩的生意,我并没放在心上,晚上吃饭的时候,叶烬又提了起来:“姜岩那人其实还算过得去,就是嫉妒心重了一些……可惜了。” 史和尚把话接了过去:“要我说,不帮他就对了。就姜岩那德行,说不定跑什么地方拈花惹草,把哪个苗家妹子睡了,才惹得人家下了蛊,毒死他也不多。” “你怎么就知道……”我本来想调侃史和尚两句,却看见史和尚眉心中间多出了一道弯弯曲曲像小蛇一样的红线。 我顿时被吓了一跳:“和尚,你眉毛中间怎么回事儿?” “我眉毛中间?”史和尚随手一摸,也愣住了,“我脸上怎么多出来一道肉棱子?” 我和叶烬赶紧放下碗筷,把史和尚给按在了椅子上,对着灯光仔细往他脸上看了过去。藏在史和尚皮肤下面的红线被灯光一照显得越发清晰了几分,甚至还泛起了一丝晶莹如玉般的光润。 “叶烬,你准备好,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好,你赶紧封住和尚的穴道!”我说完之后,暗自运功把血气逼到自己指尖,小心翼翼地往史和尚眉心上按了一下,那道红线马上像是受惊的小蛇,在史和尚的皮肤下面翻腾而起,把他眉心上的皮肤顶起来半寸多高。 史和尚疼得惨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叶烬赶紧将他按了下去,我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轻易去触碰那条红线了。 那道红线在史和尚皮肤下面扭动了几下之后,才慢慢变回了蛰伏的状态。 豆婆脸色凝重道:“他这是中蛊了。” 我震惊道:“这是什么蛊毒?” 但凡法术,都有强有弱,蛊毒也是如此。如果只是一些普通的蛊毒,或许我们还能想出办法救史和尚;要是碰上凶蛊,除非苗疆大巫出手,否则,就算把我们几个捆成一捆,也救不了史和尚。 豆婆摇头道:“看不出来。苗疆蛊毒千奇百怪,有些秘法就算一般的巫师都不清楚。想给他解毒,除非去苗疆。” “和尚怎么会染上蛊毒?”我猛然醒悟道,“和尚,你是不是碰过姜岩?” “是……是啊!”史和尚道,“他进来的时候,我扶了他一把。” “糟糕!姜岩身上的蛊虫能传毒!他究竟惹上什么人了?”我咬牙道,“叶烬,收拾东西,去找姜岩。” 叶烬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直接开车去了姜家。我们赶到时,姜家正是一片愁云惨淡,姜父阴沉着面孔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姜母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哭天抹泪。姜岩看我来了,眼前顿时一亮:“吴哥,你来啦!” 我直接了当地说道:“你来之后,和尚也中了蛊。我陪你去苗疆看看……” “真的?”姜岩大喜过望,“吴哥,我……我……” “别‘我’了!”我沉声道,“要不是史和尚被你传了蛊毒,我真不想去撩拨苗疆高手。准备一下吧,把你那些中了蛊毒的朋友都叫上,我们一起去。” “好!”姜岩正要打电话,姜父却抬手道:“等一下!吴先生,我冒昧问一句,此次苗疆之行,你有多大把握?” “没有把握!”我摇头道,“苗疆巫门太过强大,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会拼死完成生意,因为我的朋友也中了蛊毒。” 姜父脸色沉重地点头道:“那就麻烦吴先生了。吴先生放心,只要小岩能度过这一关,姜家上下必有重谢。” “不用谈什么谢不谢,这次任务我也是为了自己。”我回绝了对方的雇佣,“你们先联系人,明天早上,我们过来接人。” 姜父跟我客气了几句之后,我才匆匆赶回了家里。豆婆见我们回来,直接推给我一个口袋:“这里面有些药粉,别问是什么,也别问来历。这里面的东西对一切蛊毒都有压制的作用,但仅仅是压制,不到必要的时候,千万别用,因为,被压制的蛊虫再次发作时会来势更猛。你们此行,一路小心。” 我收起布袋,试探着问道:“豆婆,这回你不跟我们过去?” “不去。”豆婆道,“我因为特殊的原因,不能踏足苗疆。我一旦去了,情况可能会更糟。” 豆婆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拿出一本笔记,道:“这里有些针对蛊毒的办法,还有苗疆几个大巫的资料,说不定对你们有用。但是,我更希望你们别碰上那几个大巫。” “谢谢!”我大致盘算了一下之后,准备把瓜子儿他们全都留在家里,只带老常出门。苗疆的气候和环境,瓜子儿未必能适应,但是本体是蛇的老常却能如鱼得水。他是仙家,就算隐藏在行李箱里,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和叶烬、路小赢反反复复研究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姜家。 可我们刚一到地方,就看见姜父面带讪笑地迎到了门口:“吴先生,这个……这个……” 我预感到要不好,干脆脸色一沉:“有什么事情你直说!” 姜父说道:“犬子的事情,我们就不麻烦吴先生了。” 我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他把生意交给我们了!”解敬文一脸得意地从姜家大门里走了出来,“所以,你可以滚蛋了。” 解敬文不等我开口就扬着脑袋说道:“我师娘说过要让你们在术道上寸步难行,这才刚刚开始。” 叶烬忍不住道:“姓姜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解敬文抢在姜父之前反驳道:“所谓‘货比三家’,我们的实力比你雄厚了千倍不止,他为什么不选我们?这就像是有五星级酒店免费提供食宿,哪个傻子还会去吃路边摊?我说得对吧?姜老板!” 姜父显然是不敢得罪对方,只能讪笑着道:“对对……说得对!” 解敬文笑道:“听清了吗?还不哪儿凉快哪儿撅着去!” 我冷眼看向对方,强压了一口怒气:“我们走!”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书友r8h打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寸步难行 “哈哈哈哈……”解敬文在我身后狂笑道,“这就对了!做人还得夹好尾巴,否则,总有人会教你怎么做!” 我转头看向解敬文:“史和尚要是死了,我就让你陪葬!” 解敬文足足愣了两三秒钟才气急败坏地吼道:“吴召,你不用说场面话,老子不吃这套!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烬眼神一冷,就要转身,我却伸手挡住了对方:“别做无谓之争,先救和尚要紧。” 叶烬隔空指了指解敬文,才拉开车门赶向了火车站,可是,火车站的车票竟然全都卖光了。叶烬在车站转了几圈之后,指着一个穿着得体的人叫道:“你给我过来。” 那人紧走了两步道:“叶哥,有什么吩咐?” 叶烬说过,他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些关系,这会儿找的那人,打眼就知道是混在火车站一带找食儿的。 叶烬直接了当道:“给我弄四张票,去湖南的。” 那人为难道:“叶哥,这两之内去湖南的火车票全都让人给买光了,我们实在弄不着。高铁不像绿皮子,那个我们还能帮你混上去,这个恐怕是……” 叶烬脸色阴沉道:“谁买走的?” 那人低声道:“一家公司,说是准备带员工集体去湖南旅游,弄了好几百号人过来卖票。叶哥,要不你等两天。” 叶烬挥手道:“我知道了,你走吧!帮我弄两天之后的火车票,要是再弄不着,我就弄死你。” 我也没想到解敬文那边会来上这么一手儿。他这样做,就等于是把我们的行程往后推迟了两天,等我们赶到湘西,什么都已经晚了。可我们现在再怎么着急也飞不到湘西去啊! 叶烬说道:“我去联系飞机票。我就不信了……” 我正要开口时,却听豆婆说道:“等你们赶过去也晚了。” “豆妈?”叶烬满脸通红时,豆婆从身上拿出了四张车票:“拿着吧!” 叶烬懵懵懂懂地接过票道:“豆妈,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车票?” 豆婆答非所问道:“我早就来了,一直不出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都很聪明,能布局,也能破局。但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栽跟头。” “聪明人往往会先考虑复杂的事情,算计好每一步,却容易忽略那些小事,因为他们觉得那些事情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可这回是不是恰恰相反?” 我点头道:“豆婆说得对,我错了!” 我昨天跟姜岩敲定了生意之后,就觉得他在买票时肯定会给我们几个带票出来,因为,生意人往往会考虑得非常周到,越是生意成功的人越是如此。 解敬文他们不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让我们上不了车吗? 我认错的工夫,叶烬却说道:“豆妈,你弄错了吧?你怎么给我们弄了四张绿皮子的票?你应该买高铁呀!” 豆婆笑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买绿皮票对不对?” “对!”我说道,“上高铁,我们的兵器不好过安检,况且,高铁中途停不下来,万一要是高铁上发生意外,我们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相对高铁,坐绿皮子安全得多。” 豆婆笑盈盈道:“你再想!” 我猛然醒悟道:“咱们要是顺着高铁追就上当了。解敬文给我们造成他要坐高铁去湘西的假象,其实他们也是坐绿皮子。” “我们想追高铁肯定追不上,唯一能快过他们的办法就是坐飞机。我们下飞机围堵解敬文肯定会扑空。那样一来,我们很有可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回去找。” “只要他们稍作手脚,我们就会被耍得团团乱转,在湘西到处找人。说不定,他们已经做完了生意,我们却连人影都摸不着。” 叶烬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咱们没往死追他们。可是,解敬文有算计我们的那个脑袋吗?” 豆婆沉声道:“这是孙晓梅的作风。孙晓梅的算计变幻莫测,有时候复杂无比,有时候却极为简单,简单到让足够让人追悔莫及,因为他哪怕多想那么一点就不会上当,但是往往那一点,就是人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豆婆道:“我估计这一次是孙晓梅亲自带队找你们的麻烦。光凭解敬文,他没有进入湘西腹地的胆子。你们路上要小心了。” “放心,我们会的!”我向豆婆拱了拱手道,“豆婆,想要查孙一凡的资料,需要花费多大代价?” “免费!”豆婆微笑道,“别问我为什么,总之他和掩月七姝的资料全都可以免费。” “那就谢谢了!我们先走,你把资料用手机给我发过来。”我匆匆告别豆婆,跟叶烬他们上了火车。 高铁铺开之后,坐绿皮的人越来越少,整个车厢里就只有我们四个。孙晓梅他们应该就在某一节车厢当中,不过,我并没过去找他们,而是一直坐在车厢里思考对付孙晓梅的办法。 叶烬看我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说,孙晓梅下一步会怎么办?” 我摇头道:“我在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孙晓梅肯定带走了所有的知情人,我们就算到了凤凰古城,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过什么,或者去过哪些地方,就只能跟着他们走。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动了。” “孙晓梅随时都能掐断我们的线索,甚至,会拿线索来威胁我们,让我们去打头阵。无论如何,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啊!” 叶烬敲着桌子道:“你就不能想个急招儿,把主动权给扳回来?” “怎么扳?现在,我们手头上的资源完全都不对等,除非我们能威胁到孙晓梅。”我沉声道,“先等等吧,等进了苗疆腹地再说。那个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玩出点花样来……” 我正说话的工夫,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我点开一看,是豆婆给我发来了资料。我大致翻了几页:“孙一凡的产业不小啊!他会是术士?” 路小赢解释道:“像悬镜司这样的术道霸主,已经不是单单靠术道上的生意在维持运转了,他们麾下都有大批的产业,而且也不禁止下属经商。否则,他们拿什么来维持庞大的开销?” 路小赢说得对。这个世上相信鬼神的人不少,但是不信的人却更多,有些人就算怀疑自己见了鬼,也未必会去找术士驱邪。更何况,悬镜司还不接普通的生意,没有世俗产业的支撑,他们的确难以运转。 我翻看着资料道:“孙一凡很聪明,知道不能吃独食儿,很多事情都是在跟人合伙经营。他在悬镜司里的人脉差不多就是靠着生意在支撑。” “可惜啊,咱们当中没有商业巨头,否则,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谁说咱们没人脉?”叶烬抄起电话拨了出去,“给我找一下阎罗……对,我是叶烬。你欠我的人情该还了……一会儿给你点资料,我要那个叫孙一凡的人倾家荡产。但是,我不想惹上别人,你自己看着处理。” 叶烬挂上电话道:“放心,用不上几天,我就能让孙一凡吐黄水儿!” 路小赢严肃道:“你联系的人,是不是夜阎罗?” “是!”叶烬直接点头应了下来。 我不由得好奇道:“夜阎罗是什么人?” “商场上的不世奇才。”路小赢解释道,“夜阎罗的产业遍布全球,在国内虽然循规蹈矩,在国外却是名副其实的地下皇帝。而且,这个人做事异常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所以,知道夜阎罗的人并不多。但是,如果真有人惹到了夜阎罗,他就会像冤魂恶鬼一样缠上去,不跟对方分出个生死,决不罢休。” 路小赢看向叶烬道:“你怎么会认识夜阎罗?” 叶烬含含糊糊地说道:“以前去欧洲旅游的时候,无意间救过夜阎罗一次,他答应欠我三个要求。我以前没找他,只不过是不想挟恩图报。可这回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路小赢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信,我也一样觉得叶烬没说实话。不过,谁的心里都有些秘密,他不想说,我自然不会去刨根问底儿。 我正想把话题给岔过去,忽然猛地一惊,转头看向了史和尚:“和尚,和尚,你没事儿吧?” 史和尚平时话多,没事儿就爱侃上几句,以他的性格,就算是明知道明天要掉脑袋,今天也得说够、闹够才觉得够本。他怎么上车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尤其是听见叶烬想出要收拾孙晓梅的法子,他更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啊! 我们三个同时看向史和尚时,像是昏昏欲睡的史和尚勉强抬起脑袋来,对着我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我还是无意识地“哦”了一声就垂下头去。 我抬手往和尚额头上摸了一下,只觉得他脑袋热得烫手:“糟糕,他身上的蛊毒发作了,得赶紧想办法给他降温。你们谁带着退烧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处处被制 我们几个都是练武的人,平时就算有个小病小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谁会随身带着退烧药?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史和尚就烧得满脸通红,说起了胡话。凉水浸过的毛巾放在和尚额头几分钟就变得温热,物理降温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 叶烬急的团团乱转:“召子,快点想想办法啊!要不咱们用豆妈给的那东西试试能不能压住蛊毒?”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我沉声道,“你去找列车长,说我们要下车,先带和尚去医院把烧退了。” “行。”叶烬转身离开不久,我就听见叶烬在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老子不认识你,你也别叫我哥!” 叶烬遇上谁了? “看着和尚!”我跟路小赢交代了一句,转身往下一个车厢跑了过去。我还没推开车厢门,就见叶烬正指着姜岩破口大骂,姜岩自知理亏,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 解敬文带着一群人坐在火车座椅的靠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不住冷笑。 我走上去道:“别耽误时间,去找列车长。” 叶烬冷哼了一声想往前走时,列车上的乘警已经带人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叶烬上前一步道:“我的朋友突发高烧,我们要下车就医。” “我去看看。”乘警带人赶到和尚身边仔细检查了一遍道,“这附近没有医院,再坚持两个小时有个小站,我们可以临时在那儿停一下,让你们下车。” 我看了看窗外:“也好!那就谢谢了。” 乘警走了不久又赶了回来:“我这里有退烧药,你先给他吃了……火车两个小时之后停不了,你们……” 我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回事儿?” 乘警道:“刚才跟你们吵架的那伙人里也有人得了重病,情况十分严重,他们要求去大医院就诊。那个小站不具备抢救条件,现在需要两个半小时。火车正在加速……” “我艹她姥姥!”叶烬气得双眼通红,“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们!” “别冲动!”我拦住了叶烬才向乘警问道,“那边有几个人得了急病?” “两个。”乘警道,“要不是情况紧急,列车长也不会同意加速,你们放心……” 我摆手道:“我们也同意到大站下车。尽快吧!” 乘警一走,叶烬就憋不住了:“召子,你怎么……” 我抬手往前后车厢各指了一下,意思是:他们前后都有人,现在动手容易吃亏。 叶烬这才坐了下来:“和尚的烧退不下去,咱们怎么办?” “看咱们谁能挺得过谁。”我淡淡回应了一句之后,仰着身子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右手悄悄伸到背包上拍了两下。 藏在背包里的老常悄悄顶开背包,从座椅一角溜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悄无声息地顺着一扇打开的车窗爬上了车顶,从车厢的气窗上把头探进了解敬文所在的车厢。 我一直对当年东老太窥视路小赢的秘法很感兴趣,自从带走老常之后,就一直在跟他研究这些,前一段时间终于能跟老常通灵,把他看到听到的东西直接传递给我。 我透过老常的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个人盖着毯子躺在车座之间的过道上,从他们躺下的姿势上看,明显是被人给强行捆住了手脚之后用毯子盖住了全身放在了地上。 姜岩和几个明显不像是术士的人全都围在两个人附近,他们身后就是十多个严阵以待的悬镜司高手,远处才是解敬文和孙晓梅。 没过多久,姜岩就不安地问道:“解先生,盈盈他们不会有事儿吧?” 解敬文暴怒道:“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姜岩的一个朋友当即暴怒道:“老子没卖给你们,你特么跟谁喊呢?” 姜家是当地豪门,他的朋友自然也不会普通,平时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偏偏解敬文也一样如此。两个同样脾气的人碰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解敬文脸色阴沉道:“你懂个狗屁……” “放你妈屁!”那人站起来指着解敬文骂道,“谁特么一开始信誓旦旦说能救我们?现在两个人都这样了,你还特么坐着看热闹!他们两个到底能不能救?” 解敬文冷笑道:“你不信我,可以啊,自己想办法呗!” “你……”那人被解敬文气得七窍生烟,却偏偏发作不得,因为他的命还攥在别人手上。 孙晓梅却在这时呵斥道:“敬文,怎么说话呢?给我坐下。” 解敬文笑嘻嘻地坐下去时,姜岩忽然惊叫道:“毛毯下面流血了!快……快救人……” 老常的视线转移到那人身上时,毛毯上面已经润出了一片殷红的血迹,那应该是伤者身上正在大量出血,才会从下往上地浸透了毛毯。 “快点救人,快点救人……”姜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动手?” 孙晓梅沉声道:“蛊毒发作,除了下蛊的人和苗疆巫师之外,没人能救得了。节哀吧!” “什么?”姜岩惊叫道,“你们不是说了吗,会全力保护我们的安全?” 解敬文翻着眼皮道:“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全,并不代表我们一定保护得了。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我们自然可以救人,现在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力,我们也爱莫能助啊!” “你……你们……”姜岩怒吼道,“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 “不然呢?”解敬文反问道,“我是应该哭上两声,还是应该过去快点帮他们解除痛苦?” 解敬文说话的工夫,那个身上渗出血迹的人已经拼命挣扎了起来,他被人给绑住了手脚,就只能像一条被蚂蚁咬住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拼命地扭动身子,嘴里一个劲儿呜呜低吼,却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 姜岩哭喊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没什么办法可想。”解敬文摇头道,“蛊毒发作,生不如死。他能挺过去,算是他的造化,挺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姜岩还要再说什么,那人已经把头靠在了姜岩的腿上,像一条濒死的家犬,摩挲着主人的腿脚不断呜咽。姜岩哭着站起了身来:“盈盈,你挺住,挺住,我现在就去找吴哥帮忙,你千万要挺住。” “不许去!”解敬文拍案而起,“你敢走往前走一步,我马上要你的命!” 围在姜岩身边的悬镜司术士同时拔出刀来逼向姜岩要害。姜岩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哭喊道:“盈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呜呜呜……” “我呸!”刚才跟解敬文对骂的那个人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一口吐在姜岩身上:“你个孬种!你不敢去,我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杀我!” 那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跨过座椅的靠背,直奔我们车厢的方向走过来时,两个悬镜司术士顿时把刀逼在了对方脖子上。那人冷眼看着对方道:“有本事,你就一刀割下去。这里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告诉我爸我是怎么死了,他拼上倾家荡产也会找你们报仇。有本事,你就杀!” 悬镜司术士眼中杀意暴起时,孙晓梅忽然开口道:“放开他,让他去找人。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给我听好,你去找了吴召,就等于跟我们解除了雇佣的关系,再想厚着脸皮回来找我们庇护,门儿都没有。” “哼!”那人冷哼一声甩开了对面术士的手臂,大步走进了我们的车厢,“吴哥对吗?我想请你过去救人。” “走!”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孙晓梅既然给了我从对方手里把人抢过来的机会,我就必须把握好。 我跟着那人走进车厢之后,悬镜司术士已经给我让出了一块空地。 解敬文抱着肩膀冷笑道:“你们的大救星来了,你们不是想看他怎么救人吗?好好看哪!” 我没去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直接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掀开了盖在对方身上的毯子,我仅仅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那人小腹上开出了一片像蜂窝一样隆起来的小孔儿,每个孔洞上都藏着一只蜂蛹似的白色透明的幼虫。那些幼虫明明是泡在了血水当中,身上却带着一层晶莹如玉的白色,好像是丝毫都没沾染到血迹。 我从腿上拔出匕首,轻轻探进了对方伤口当中,把一只虫子给挑了出来,没曾想,幼虫刚刚离开人体,圆形的伤口上就喷出了一道血箭。暗红色的血水直奔我脸上扑来时,我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袖子挡住面孔,任由着血水迸在了身上。 就这么短短瞬间的工夫,我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手上蠕动了一下。等我睁眼看时,那只被我挑出来的幼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我手背上,像蚂蟥一样咬开了我手上的皮肤,那头伸进了皮肤上的裂口。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人生若只如初见,老阎王,猪小尾打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处处被制2 我用刀挑起蛊虫时已经一再小心,甚至用体内暂存不多的幽冥气逼住了刀尖,我本以为能在一瞬间把普通人冻得手脚发麻的幽冥真气足够让蛊虫暂时蛰伏,却没想到蛊虫竟然如此凶悍,不仅没被压服,反而冲到了我身上。 等我再想去碰蛊虫时,它已经咬开了我手背上的皮肤钻进了肉里,将我手上的皮肤顶起了黄豆大小的一块之后,贴在肉皮底下,顺着手臂直奔肩头方向钻进了进来。 我急忙用左手抽出腰带在自己胳膊上缠了一圈,用牙咬住腰带一头狠命向外拉紧,硬生生把蛊虫给憋在了肉里,右手轻轻一松,扔掉了手里的匕首,左手不等匕首落地就凌空抓住刀柄,一刀往自己胳膊上刺了下去,血淋淋地把一块皮肉割了下来,用刀尖挑向座椅。 带着血迹的人皮刚刚贴在椅子背上,那只蛊虫就从人皮下面钻了出来,我也跟着一刀刺向了椅背。冷厉的刀尖不偏不斜地扎在蛊虫身后时,我也在强烈的剧痛之下愤然发力,把几寸长的匕首全部刺进了椅子。 匕首的刀锋划开蛊虫之后,虫子尸体中也散发出了一股特殊的气味,我本能地感觉不对时,被毯子盖住的盈盈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仅仅跟她已经放开的瞳孔对视了一息,马上双手撑住身边的椅子,骤然发力往空跃了起来。我的双脚刚刚离地,盈盈身上就迸出了一片像米粒一样晶莹剔透的光点。 多达十几道光点好似暗器般从我身下飞射而过之后,我背后也传来了一声惨叫。等我重新落回地面时,盈盈也直挺挺地躺回地上没了声息,她腹部当中却传来了一阵像白蚁啃食木料般的“沙沙”声响,暗红色的血迹也跟着从她七窍里涌了出来。 “盈盈!”那个赶去找我的男孩哭喊着想要往尸体上扑,却被人死死拦在了远处。 解敬文站起身来,向那个男孩冷声说道:“现在,你看明白了吗?吴召根本救不了你。他不会解毒,更不会对付蛊虫。” 那人厉声道:“他不会,你就会吗?” 解敬文走到另外一个被毯子盖住的人身上,往他嘴里倒了点药液。没过多久,那人就剧烈挣扎了起来,解敬文却在这时伸手抓住毛毯,猛地把毯子提上了半空。 解敬文故意把毛毯抻在空中来回亮了几下,等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像水珠一样密密麻麻挂在毛毯上的蛊虫之后,他才把毯子给卷了起来,拿出烈酒倒在毯子上,点上一把火扔出了窗外。 刚才被盖在毛毯下面的人虽然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却已经有了生气儿。 解敬文指向那人道:“你现在看见了吧!我们用毯子把人盖起来,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为了救人。只不过,你太心急了。” “我我我……”那人连续说了几个“我”字,却怎么也接不上后面的话了。 姜岩却厉声吼道:“既然你们能解毒,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你信吗?”解敬文道,“术士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让事实说话。真正的术士,不屑也不会向雇主解释什么。只有那些江湖骗子才会喋喋不休地给你讲什么典故,说什么鬼神。” 解敬文冷声道:“我只不过是让你们看清点事实而已。” 那个叫我的男孩厉声道:“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解敬文露出一丝冷笑道:“你既然不信我,我为什么还要给你解释?你的死活跟我有关吗?” “你……你……”那个男孩颤声道,“你在跟我赌气?你就因为赌一口气,就能见死不救?” “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你在找别人救。”解敬文道,“因为相信吴召,不但害死了你的朋友,还让我手下的术士也受了重伤。” 刚才盈盈身上打出来的蛊虫虽然没伤到我,却伤到了我身后的一个悬镜司术士。 解敬文冷声道:“现在,你跟吴召走吧!” “不……不……”那个男孩拼命摇头道,“我不走,我……” 解敬文声音一沉:“我师娘早就说过……” “别赶我……”那个男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求求你们别赶我走。我不该相信那个骗子……” 那个男孩见解敬文无动于衷,转身向我吼道:“滚——你个骗子,给我滚——我就不该相信你!” 我面对孙晓梅挑起大拇指比了一下,转身往自己车厢里走了过去。 我输了!从那个男孩跪倒的一刻,我就输了,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我又掉进孙晓梅设好的局里。 孙晓梅知道,我的下一步就是跟她争夺资源,也就是当时一起旅游的那些人。没有他们带路,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地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 孙晓梅也同样知道姜岩心里还有一些动摇,他没见过悬镜司术士的本事,却跟我一起撞见过鬼魂,在某种意义上,他更相信我。如果给我机会,我说不定就能说动姜岩,或者从姜岩手里套取到一定的资料。所以,孙晓梅必须掐灭掉他的念头。 这次他们的人蛊毒发作,就是孙晓梅耍的手腕儿。 我没想到孙晓梅会搭上一条人命来算计我,才会着了她的道儿。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刚才叶烬去找乘警要求停车的时候,孙晓梅就猜到了史和尚身上蛊毒发作了。她马上又在姜岩等人身上下了另外的一种蛊毒。那两个人身上的蛊虫发作之后,她把人用毛毯给包起来,放在了地上。 她知道我肯定会想办法窥视她车厢里的情况,甚至于已经发现了老常的存在,才故意在我眼皮底下演了一出戏。 孙晓梅先是控制着一个人蛊虫发作,让她苦苦哀求姜岩,加上解敬文一再相讥,姜岩他们当中肯定有人脑袋发热,直接找到我们,我也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抢人过来的好机会。 火车车厢之间的过道只有那么宽,我从那边车厢过来,不可能越过挡在过道里的盈盈去看另外一个人。况且,那个男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救治盈盈,于情于理我都得先顾及盈盈的蛊毒。孙晓梅自然把盈盈作为了牺牲的对象。 等到他们控制着盈盈身上的蛊毒发作,将她置于死地之后,解敬文再把另外一个人身上的毛毯提起来,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粘在了毛毯上的蛊虫,我就输了。 无论那些蛊虫是被孙晓梅直接放在了毛毯里,还是藏在了那个中毒的人身上,只要他能活过来,只要别人都亲眼看见蛊虫被灭,孙晓梅、解敬文自然也就成了姜岩他们的希望。 至于,姜岩和那个男孩究竟在这个布局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并不重要,他们事前知不知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没法对付蛊毒就足够了。 从那男孩下跪求孙晓梅收留开始,姜岩他们一行人里就不会再有人相信我,除非我动*人,否则,就算我能说到天花乱坠,也没有人会跟着我走。 我脸色阴沉地走回车厢:“和尚怎么样了?” 叶烬低声道:“烧已经退了,但人还是起不来,得多睡一会儿。” 路小赢敏锐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那边怎么了?” 我低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叶烬顿时火冒三丈,又想过去跟人拼命,却让我给拦了回来。 路小赢却说道:“这么看,孙晓梅那边应该有一个用毒的高手。” 用毒跟用蛊并非一个概念。善于用毒的人,虽然也能用毒虫伤人,但是并不一定会御蛊。苗疆巫师能在术道上独树一帜,靠的就是御蛊的神通。孙晓梅找来的那个毒道高手应该只能压制蛊虫,却没法解毒。 路小赢道:“现在,咱们不仅要跟苗疆巫师打交道,还得提防那毒道高手了。” 我明明知道路小赢说的都是实话,心却是一阵阵的烦躁。我爷教给我的解毒的办法实在太少,现在完全不够用,只是史和尚身上的蛊毒就让我束手无策了,更何况,还要多对付一个用毒高手。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路小赢却开口道:“叶烬,你跟阎罗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好?能让他把孙一凡逼到什么程度?” 叶烬道:“我跟阎罗有过命的交情,你想让阎罗弄死孙一凡?” “不是。对孙一凡只能施压,不能消灭。”路小赢道,“只要阎罗能压制孙一凡,把他给逼进死角里,我们才能跟他谈判。但是,杀了孙一凡,他的女人肯定会疯狂报复,到时候,我们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叶烬不解道:“让阎罗把孙一凡的公司打垮了,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吗?那可是孙一凡的命根子。你把他弄得倾家荡产,他的那些女人能不找你报仇?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让阎罗找杀手,把孙一凡给做了,一了百了,也省得麻烦。” 路小赢道:“你不了解女人才会这么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谈判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了路小赢:“能不能斗得过孙晓梅,跟我了不了解女人有什么关系?” 路小赢解释道:“孙一凡身边的女人太多,就是孙晓梅必败的原因。” “现代社会的女人,没有经历过三从四德的洗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除非她们跟那个男人之间只有利益,没有爱情。” 路小赢道:“当然,这个世上也有为了爱情,心甘情愿不要名分守护对方一辈子的痴情人。但是,那样的女人,一生能遇上一个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遇上七个,孙一凡得修几辈子才能修到这样的福分?” “所以我说,孙一凡就算有万般手段,也不可能让七个女人和睦相处。他的七个女人就算不在明面上斗得你死我活,暗地里也得分个高下。就像这次孙晓梅给解敬文出头,未必没有在孙一凡面前争宠的意思。” 路小赢道:“我们打孙一凡打得越狠,孙晓梅在他众多女人里才会失分越多。那时,就算孙一凡什么都不说,孙晓梅自己也会稳不住阵脚,主动过来跟我们谈判。” 我忍不住皱眉道:“可豆婆不是说,那七个女人对孙一凡都是死心塌地吗?我们对孙一凡出手太狠,会不会把她们全都招惹过来。” “不会!”路小赢道,“我虽然不会经商,但是也知道商场不同于术道。他们如果用上其他手段,就会为大商所不齿,将来孙一凡的生意才真的会寸步难行。不信,你可以问问叶烬。” 叶烬点头道:“小赢说得对。你放心,我会告诉阎罗把握好分寸。这回,我不让孙一凡赔得跪下喊爸爸,这事儿不算完。” 叶烬伸出两根手指:“两天,最多两天时间,我就能让那娘们儿过来赔礼道歉。” “那我们就等两天!”我仰着身子躺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之后,火车终于到站了,而我也选择了带着史和尚离开列车。 我刚扶着史和尚走出车门,解敬文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了过来:“怎么不多坐几站?说不定,咱们兄弟还能亲近亲近。”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种骗子早走早好,留下来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叶烬终于忍不住了:“有些话,你们最好别说得太早,谁是骗子还说不定呢!别等到真的打脸时,再哭哭啼啼过来求人,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现在不要脸的人怎么这么多……”解敬文的话没说完,就被孙晓梅打断道:“敬文,不用跟他们做口舌之争,比起斗嘴,我更喜欢看人跪着道歉。” 我冷眼看向孙晓梅:“你说得对,这件事儿,总得有人跪下来。最后矮上半截儿的人是谁,咱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狂妄!”孙晓梅冷声道,“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没过来道歉,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我充耳不闻,带着史和尚离开车站,在附近的县城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没曾想,我们刚睡到半夜,就被警察给找上了门来。警察一进门就对开门的叶烬说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在吸毒、卖‘淫’,请配合调查。” “你说什么?”叶烬顿时火冒三丈,抓在门框上的手掌跟着青筋暴起,像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揍人。 我赶紧走过去拦住了叶烬,把警察给让进了屋里,警察在屋里看了一圈,虽然没有发现所谓的吸毒迹象,却把我们的兵器全都翻了出来。 我们的兵器都是管制刀具,而且钢口极好,怎么看都是杀人利器,仔细去查,每一件兵器都沾过人血,如果警察真想深挖案情,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带队的警察脸色不善地看向我道:“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吧!” 叶烬紧握双拳之间,手指顿时爆出了一声脆响,眼中杀机毫无掩饰地迸射而出。他的这一动作马上引起了对面警察的警觉:“你要干什么?” “叶烬别动!”我转头呵斥了叶烬一声,“跟他们走。我们进去了,有人比我们着急。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小赢吗?” 叶烬冷笑一声放开拳头,任由着警察把我们带回了派出所。我在派出所闭目养神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警察客客气气地请进了会议室。 我走进去时,路小赢他们已经全都等在了里面。一个高级警衔的人正在跟路小赢解释:“路队长,我们实在是不知道……” 路小赢摆手道:“一场误会而已。况且,你们也是在执行公务,没什么大不了。” 路小赢有国安的身份,真要追究起来,怕是难以善了,对方看路小赢没有追究的意思,才算是松了口气。路小赢却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把我带回来,影响到了我的任务,所以,必须配合我进行补救。” 那人严肃道:“路队长尽管布置任务,我们保证全力配合。” 路小赢道:“这几天肯定会有人来保释我们,或者想要探视我们,你就一口咬定我们携带管制刀具,而且在派出所出现袭警行为,不许保释。不管上面有多大压力,我们不说‘出去’,你就不能放人,明白吗?” “没有问题!”那人一口答应了下来,马上把我们全都转移到了看守所。 很快,各种消息就不断传了过来。叶烬拿着手机嘿嘿笑道:“阎罗真他娘好样的,才一天工夫就冲垮了孙一凡的半壁江山。他至少赔了五个亿。” 叶烬不等我说话就拨通了夜阎罗的电话:“阎罗,你放出话去,我们就是要找孙一凡的麻烦,谁跟孙一凡合作,谁就等着倾家荡产。那些受到孙一凡牵连的人,损失多少都可以补偿。但是,如果发现再跟孙一凡合作,马上全力打击。” 叶烬放下电话不久,就又有消息传了进来。叶烬咧着嘴笑道:“小样儿,玩儿不死你。这刚过去半个小时,就有三十多个人跟孙一凡撇清了关系。” “阎罗,干得不错。你现在全力打击跟着孙一凡那七个女人的家族,做事儿一定要从明面上来,不能干出半点儿坏了规矩的事儿……对!天黑之前就打到他们伤筋动骨……对,再给他们留一口气儿,别真的给打死了。” 叶烬的眼睛里放出了一丝冷光:“孙晓梅?嘿嘿,你要是不能让她家人全都出去要饭吃,就别叫我哥。” 叶烬放下电话之后,才发现我正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当即咧着嘴笑道:“见笑了,见笑了啊!我跟阎罗就是太熟了,平时说话也这样。” 我刚想调侃两句,一个警察就匆匆走了进来:“路队,局里来电话说,有人带了好几个律师要保释你们。你看……” 路小赢眼皮都没抬一下:“让那边拖住。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我已经通知过总局,你们局里很快就能接到命令。” 那个警察走了之后,我才开口道:“准备准备,今天晚上咱们怕是要有客人过来了。” 我知道孙晓梅肯定会过来,可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对方。我爷虽然也给过我一些解毒药,但是那只能对付普通的毒蛇,孙晓梅手下那个用毒高手仍旧是让我忌惮万分。 可是,有些该来的事情,永远都躲不掉。 天黑不久,我就听见外面传来三轻两重的敲门声,那是江湖人拜会朋友的讯号。 我淡淡说了一声“请进”,就把目光挪向了屋里的挂钟:“刚刚九点,孙夫人就大驾光临,比我预想的还早了一个时辰。” 脸色阴沉的孙晓梅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贴近靠椅,站在了孙晓梅背后。 我也把目光落向了解敬文之外的那人脸上。对方面无表情地向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肌肉坏死似的僵硬——那人不是带了面具,就是因为长期用毒损害了肌肉。 孙晓梅不等我开口就质问道:“吴召,术道之争,你却动用了术道之外的手段,你想挑衅术道的规矩吗?” 我冷笑道:“孙夫人,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儿,那就是谈判要有谈判的态度。如果孙夫人是为了质问我而来,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栋大楼至少有两个排的武警严阵以待。如果你不想成为通缉犯,最好别用这种口气说话。” 孙晓梅冷声道:“吴召,我也需要提醒你,术道有术道上的规矩,以权势压人是术道的大忌。如果你不想成为的术道公敌,最好收起那些把戏。” 孙晓梅直视着我道:“在我们谈判之前,你最好先确定一下自己的身份,你究竟是术道中人还是官场中人。” 我不得不说,孙晓梅的确不是等闲之辈,在被我们压制到了劣势的情况下,仍旧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我一个回答不好,不仅原先的优势荡然无存,今后也别想在术道上立足。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林静缘打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行其是 术道上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两个人在密会,就能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因为,术士有成千上万种办法把交谈的内容甚至情景原封不动地传递出去。况且,孙晓梅那边来了三个人。 孙晓梅明显是在用言语挤兑我,想要借机把我压在下风。 路小赢不等我开口就接过了话头:“我们不是术士又如何?” 孙晓梅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是术士,那就别怪我也不按规矩办事了。” 路小赢笑盈盈地看向对方:“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当中谁是术士?” “既然,你们想要自绝于术道,那我……”孙晓梅的话说到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认真算起来,我们这些人里只有史和尚是术士。 路小赢冷声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我隶属于国安,本来就是官场中人。叶烬是三家饭店的老板,也就是商场中人。吴召只是个东北先生,算得上正牌的术士吗?史和尚倒是术士,但是他已经中了蛊毒,神志不清,你不会想把他也算进来吧?” “你……”孙晓梅被噎得哑口无言时,路小赢却冷声道:“本来嘛,我们之前还算是江湖之争,我们也没打算动用其他什么手段。可是,你报假警,说我们卖‘淫’,是怎么回事儿?” 孙晓梅眼露寒光地看向了解敬文,后者结结巴巴道:“师娘,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孙晓梅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是不是你报的警?” 解敬文低声道:“我只是让陈磊想办法拖住吴召,我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儿。” 孙晓梅冷声道:“小杨,告诉那个陈磊自尽吧!看在他为悬镜司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可以给他留全尸。解敬文,把你的手伸出来。” “师娘,我……”解敬文被吓得全身发抖,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给伸了出来。孙晓梅却只说了三个字:“不许喊!” “五师娘……”解敬文还没来得及说话,孙晓梅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把匕首。 孙晓梅在亮出兵器的瞬间就抬手一刀削飞了解敬文的一根手指,解敬文当场捂着伤口蹲在了地上,虽然疼得冷汗直流,却始终不敢喊出声来。 解敬文满眼通红地看向我时,眼中的怨毒几乎凝成了实质。他不敢去恨孙晓梅,就只能恨我。 孙晓梅用匕首拨动着血淋淋的手指道:“是我管教不严,才丢了夫君的脸面。这根手指算是给各位赔罪。” 叶烬冷笑道:“你也说了,是自己管教不严,我怎么没看你有所表示。” 孙晓梅忽然抬起刀来,狠狠一刀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几寸长的匕首带着刮骨声响透过了孙晓梅的纤纤玉手,又贯穿了她手下的桌面,只剩刀柄露在外面。疼得冷汗直流的孙晓梅尽可能平静地说道:“现在,你觉得如何?” 我抬手挑了挑拇指:“孙夫人不愧女中豪杰。你想谈什么,可以谈了。” 孙晓梅这才拔出匕首,从小杨手里接过一卷绷带,一面自行包扎着伤口,一面说道:“我们都在赶时间。所以没有必要废话。我的条件很简单,马上停止对孙氏的商业打击,并赔偿我们的损失,向孙氏公开道歉,我可以把手头上的雇主分给你一部分。” 我微笑着看向孙晓梅道:“孙夫人,我不得不说,到了四十几岁还像小女孩一样天真的女人,真不多见。” 孙晓梅不怒反笑道:“不是我天真,而是你太幼稚,因为你放不下‘义气’这两个字。你想解开史不从身上的蛊毒,就得有人带路,让你还原当时的场景。而我恰恰把持着你的命脉。” 孙晓梅道:“你如果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史不从死在你眼前,你完全可以占据上风。但是,你做得到吗?” 我的脸色一下阴沉到了极点。 孙晓梅却笑道:“虽然说路小赢的身份和夜阎罗的财力在某些地方无往不利,但是,拿到苗疆却行不通了。苗疆大巫可不在乎什么官场中人和商业巨头。你找不到他们,史不从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得不承认孙晓梅说的是实话。苗疆巫师不出湘西,但是湘西也一样是他们的禁地。术道势力再强也不敢轻易进入湘西地界去招惹苗疆大巫,孙晓梅就是这样的例子。 况且,苗疆大巫并不像东北大仙一样,通过熟人就能打听到位置。大巫行事神秘莫测,如果他们不想出现,就算把整个湘西全都翻过来,也别想找到大巫的行踪。 我们一直想要顺着姜岩旅游的路线去找巫师的原因就是如此。 孙晓梅笑盈盈道:“本来,我还不想闹到今天这一步。因为,你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术士,动用这种手段难免会落人口实,为了哥哥的名誉,我才跟你玩了一场小游戏。不过,你能联系上夜阎罗,那就另当别论了。” 路小赢冷声道:“孙夫人,你这么做,就不怕丢了孙一凡的脸面?” 孙晓梅摇头道:“我自残一手,断去敬文一根手指,是在表达敬文违反术道规矩的歉意。歉意已过,再论手段,我有什么不对吗?” 孙晓梅做事果然面面俱到。她先前咄咄相逼,而后开始惩治解敬文、自残一手,不是为了给我看,而是为了给孙一凡看的。 我敢肯定,从孙晓梅进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地传向外界。向外面传递消息的人,应该就是一直没动的小杨。 孙晓梅在博取孙一凡的同情,同样也在要求他的支持。 孙一凡果然是她的天。 孙晓梅被我逼到自残一手的程度,孙一凡必然会心疼,同样也会放纵孙晓梅继续找我们麻烦,哪怕孙晓梅的手段有欠光明。 孙晓梅看向我道:“吴召,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我并不着急,因为我手头上还有八个人可用;而你,手里却只有一个史不从。你好好想想吧!” 蛊毒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可以连续地发作。 如果下蛊的巫师想要目标看着亲朋好友陆续死绝,那么,目标身上的蛊毒肯定会最后发作,甚至永不发作,让目标一辈子活在悔恨与痛苦当中。 姜岩他们当中肯定有一个人是主要的目标,所以,无论怎么样,史和尚身上的蛊毒都会先行发作。他们有八个人可以消耗,而我们却赌不起这个概率。 我的脸色一下阴沉到了极点。断掉了一根手指头的解敬文也像是忘了什么叫疼,咧着嘴倒吸着凉气站了起来,专门等着我去道歉。 我正要开口时,却听见有人从我身后的木床上坐了起来——那里只有史和尚。 史和尚中蛊之后,时而清醒,时而高烧不退,我不敢把他单独放在别的地方,就只能随时看护着对方。刚才他还在高烧,现在怎么就坐起来了? 等我回头时,却看见史和尚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我还没明白过来,就听史和尚冷笑道:“姓孙的,你不是想玩吗,老子陪你玩。我刚才吃的是子午断肠散,明天天亮之前没有解药,我就会一命呜呼。怎么解毒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当即被史和尚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疯了吧?” 史和尚没有理会我的惊呼,而是冷眼看着孙晓梅道:“我的兄弟能为我甘愿赴死,我也能为了他们去死……”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抓起和尚的背包道:“别说傻话,赶紧吃解药!” 史和尚淡淡道:“老吴,你不用找了,你能找到解药又怎么样?我想死,没有人那阻止得了。” 史和尚看向叶烬:“老叶,你记住,只要我一死,就让阎罗全力报复孙一凡。有孙家给我陪葬,我也够本了。” 叶烬双眼通红地说道:“和尚,你放心,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拼了命也要把孙家人全都给拉下去!” 史和尚看向孙晓梅道:“姓孙的,你现在还拿什么来威胁我们?” 孙晓梅神态自若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去考影视学院,个个演技都不错,如果不是老江湖,还真被你给骗了。” 史和尚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觉得我在骗你,那就由你吧!反正,到了下面也有孙家人陪着,没什么不好。” 史和尚说完,又躺回了床上。 孙晓梅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既然抛出了筹码,总得让我知道一下真假吧?” 史和尚不等我们说话,就轻轻抬了一下胳膊,他是在示意对方随便过来验证。孙晓梅给小杨打了眼色,后者快步走到史和尚身边,将手搭上了他的脉门。 仅仅几秒钟之后,小杨就退了回来:“他确实中了*。我虽然没查出是什么毒,但是那种毒素一旦跟他体内的蛊虫相撞,发作的时间可能会大大提前,甚至立即发做。五夫人还是早做决断吧!” 孙晓梅的脸色顿时微微一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各行其是2 孙晓梅的脸色略微一沉,马上恢复了过来:“史和尚,我承认你很有勇气,也有拼命的胆量。但是,你的生死不在你,而在吴召,起码,他和叶烬都不希望你死,不是吗?” 我沉声道:“孙夫人,你别忘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叫鱼死网破。” 孙晓梅微微沉默之后才说道:“我答应把人分给你一些,我们双方就此罢手,各行其是,只谈术道规矩,不用其他手段,谁能笑到最后,各凭本事。你看如何?” “可以!”我不是不想继续争取主动,但是为了能尽快进入苗疆,我没有时间再去跟对方毫厘必争,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路小赢却忽然开口道:“等一下!我们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好像说过,有人必须得跪吧?这算我们的附加条件。” 孙晓梅冷声道:“吴召已经同意和解了,你就不怕节外生枝吗?” “当然不怕!”路小赢笑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每拖延一分钟,都是在浪费孙一凡的时间,孙家的产业恐怕要以几何倍数消减了。” 孙晓梅沉声道:“敬文,跪下!” 解敬文脸色惨白地看了孙晓梅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请你原谅。” 叶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就对了。明天早上8点交接。你们走吧!” 孙晓梅大概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态度,气得脸色微白,叶烬却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孙晓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跟我连击了三掌,冷声道:“我们走!” 解敬文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小杨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孙晓梅沉声道:“小杨,你在干什么?” “杨哥?”解敬文轻轻碰了对方一下,小杨却“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七窍之中黑血直流。解敬文吓了一跳:“杨哥死了!他中毒了?” 小杨确实是中毒暴毙,可是,谁给他下的毒? 我们几个同时看向了史和尚,小杨从进来之后,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他。 史和尚摊手道:“你们别看我,我不会下毒。” 我也知道史和尚不会下毒,如果他有无声无息毒杀一个毒道高手的本事,也不会被蛊毒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我们走!”孙晓梅冷哼一声,扔下了小杨的尸体扬长而去。 我们谁都不敢去触碰小杨的尸身,只能让他躺在地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找来消防钩把尸体拖到外面一把火烧了。 我们这边刚刚焚化了小杨的尸身,孙晓梅就带着三个女孩赶了过来:“这三个人交给你了。” 我沉声道:“为什么没有男的?” 孙晓梅笑道:“我们的约定当中,好像并没说是男是女吧?” 叶烬厉声道:“你敢耍诈?” 孙晓梅笑道:“我可没有。一切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你凭什么说我耍诈?当然,如果你一再坚持,也可以去找德高望重的术道宿老仲裁。” “你……”叶烬被气得七窍生烟,却毫无办法。昨天我们已经击掌为誓,就等于是形成了术士间的契约,只要孙晓梅按照契约上办事,我们就没法解除约定。 我拦住叶烬:“不用多说。人放下,让他们走。” 孙晓梅向那三个女孩招手道:“以后,你们就是吴召的雇主了,你们的生死全都由他负责。放心,吴召还是很出色的术士,火车上的事情不会一再发生,你们安心跟着他就行。” 那三个女孩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惨白到了极点,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孙晓梅,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孙晓梅却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也知道,现在跟她们说得再说,那三个女孩也不会轻易相信,但是什么都不说,也一样难以取得她们的信任。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三位,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会尽可能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要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同时给我们指点一下你们旅游时去过的地方。” 其中一个女孩低声道:“我们旅游时,白天是跟着姜岩他们一块儿走的,到了晚上,他们会出去玩,有时不带我们。” “混账!”叶烬气得狠狠一拳打在了墙上,“我他么早该想到这点!” 这几个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闺秀,她们只是姜岩带来的玩伴而已,姜岩晚上出去寻欢当然不会带着她们。但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间恰恰就是他们独自出去的时候。 孙晓梅等于给了我们三个没有用的人,而且,我们还得分出精力保护她们三个的安全。 叶烬气得口不择言道:“她们什么事儿都不顶用,带着还是拖累,把她们送回去算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说话的那个女孩当即哭了出来,“那个姓孙的说了,她不会等我们,如果吴先生不收留我们,我们就只能回去等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跟着我走吧,是福是祸总得一起面对。” 叶烬一看那三个丫头哭了,心也跟着软了,一言不发地去收拾了东西。等我们快要靠近凤凰县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三个丫头全都不认识路。 其实,想想也对,出去旅游很少有人会看沿途的风景,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睡觉,谁会刻意去记自己走过的地方。那三个女孩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当时他们并没进县城,而是在一个导游的安排下绕过了县城直接去了一座苗族的村寨。可她们谁都不记得那寨子怎么走了。 我略微沉吟一下才说道:“路小赢,你算一下,试试我们该往什么地方走。” 推算方位其实就是一种赌博。比如说,路小赢算出了我们的生机在东方,可是她算不出究竟什么东西才是我们的生机。能给我们带来生机的,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本书,甚至可能是一块石头。 无论是我还是路小赢,都没有直接看到那件事物的能力,就只能靠猜。猜对了,我们可能会找到一线生机;猜错了,就是眼看着机会在眼前溜走。 这种概率究竟有多高,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就只能凭运气,这才是我们一再想要跟孙晓梅争夺资源的原因。 路小赢发动逆天手不久,就指着西南方向道:“往那边走。” 开车的叶烬顿时愣住了:“那边连条路都没有,你让我往哪儿找去?” 路小赢冷声道:“没路也得走,那是唯一的生机。” “行!听你的!”叶烬一脚油门下去,硬是把车开上了路边的山地。 前面就像叶烬说的一样,除了杂草灌木,连羊肠小道都没有,一看就知道常年没有人路过,汽车只能是压着灌木一一点点往前挪动…… 叶烬把车开出不久之后,我就忽然听见车轮下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叶烬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爆胎了!我下去……” 叶烬的话没说完,我就听见车底下传来一阵“嗡嗡”声响,下一刻,成群结队的野蜂就从车下汹涌而出。 “快关窗户!”我大惊之下拼命地去摇车窗,车窗却怎么也关不上来。路小赢拿着我的背包从后面扑上来堵在了窗户上才算是挡住了外面的野蜂。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丫头因为稍稍慢了一步,被野蜂蜇在手上,手背顿时肿了起来,正捂着伤口嚎啕大哭。 路小赢死死地按着背包道:“吴召,你过去看看,我在这儿顶着。叶烬,赶紧开车往回退啊!” “车子启动不了了!”叶烬急声大吼时,我已经赶到那个女孩身边。 她的手腕上已经肿起了一个馒头大小的红包,人也疼得说不出话来。我掐住对方手腕,用匕首割开对方皮肤,用嘴狠命往出吸了两口,把毒血给吐在地上,可是那丫头的伤口丝毫不见减轻,就连周围的皮肤也跟着泛起了暗红的颜色。 我连着吸了几口毒血之后,那个丫头竟然昏了过去。 “解毒药呢?谁有解毒药?”我急得满头是汗,叶烬也在手忙脚乱地帮我往那丫头伤口上敷药。直到叶烬给那丫头灌了两口药酒,她的呼吸才算匀称了一些。 叶烬扶着那女孩道:“不行,我这药是大路货,压制不了蜂毒,得赶紧带她就医。” 我转头往外看时,差不多有一指长短的野蜂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车窗,我们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了。更糟糕的是,大量野蜂还在拼命啃咬着路小赢堵在窗户上的背包。一旦背包被它们咬烂,数以万计的野蜂就会长驱直入,那时候,我们想跑都跑不掉了。 我以前就听说有在地上作窝的野蜂,最大的蜂巢能达到三四十斤的分量,这种野蜂也异常凶猛,一旦受到惊扰,就会倾巢而出,不把对方活活蜇死绝不罢休。 叶烬肯定是在开车时压碎了蜂巢,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野蜂。 躺在车座后面的史和尚虚弱地说道:“坚持住,只要坚持到晚上,野蜂就能飞走,咱们就没事儿了。” 一个女孩却哭喊道:“可是,徐诗桐坚持不住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老阎王,金色,沈复,豆豆打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山下苗寨 那个女孩的确是坚持不住了。她的体质应该是对蜂毒高度过敏,如果不及时就医,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我看向车外道:“叶烬、和尚,把你们的外套全都给我。” 叶烬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我把两个人的外套一件件蒙在身上:“我出去引开蜂群。叶烬,你想办法启动汽车,赶紧走。” 叶烬揪住我的衣服怒吼道:“你特么疯了吧?外面那么多蜂子,你能跑出多远去?” 我指了指那个中毒的女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术士铁律,必须守护雇主安危。她们三个是被我们弄来的,拼了命也得护着她们周全。放心,我死不了!” 我轻轻推开叶烬的手:“我下去之后,你赶紧关门。” 我猛地一拉车门,双手抱头从车上翻滚而出之后,贴着地面连滚了两圈才站起身来。我脚步还没站稳,就觉得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巨疼——我身上虽然有三件单衣,却还是挡不住野蜂的毒针。 短短的瞬间,我身上就连续挨了几针。我强挺着剧痛撒腿往外山跑了过去,没时间也不敢去看自己背后的情景,可我却能听见“嗡嗡”的蜂鸣跟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尖锐的毒针也接二连三地刺进了我体内。 一开始我还觉自己背上像是被人点了把火,从外往里钻心的巨疼。我越疼越想往前跑,可是越跑就越觉得双腿无力,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要跪向地面,可我却只能强忍着巨疼步步往前。 我不能停,一旦我停下来满地乱滚,我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知道自己并没跑出去多远,如果死在这里,冒险突围还有意义? 哪怕只是用意识支撑着自己前行,我也得尽可能跑得更远一些。 没过多久,我就感觉不到疼了,原先还像是灌了铅的双腿仿佛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地左右乱摇,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我拼命踏出一步之后,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了下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那时天还没黑,身边还是一人多高的荒草。我刚刚转动了一下视线,就看见了一双雪白的小腿。 我轻轻往上抬头时,看见一个穿着苗族短裙的女孩。我第一眼并没看清她的样子,只是觉得她很白,像云一样的白。我伸手挡住照在我脸上的阳光时,那个女孩的背后像是结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让我觉得不太真实,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我开口道:“是你救了我?” “嗯!”那个女孩点了点头。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个女孩却往后退了一步,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身高将将达到我胸口,我俩站在一块儿就像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我郑重地抱拳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等一下!”那个女孩打断了我的话,“我叫小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救你的事情就一笔勾销。那几个人里有你的爱人?” “没有。”我摇头道,“只有我的兄弟和雇主。” 小糖歪着脑袋看向我问道:“如果,那里面只有你的雇主,你还会不会拼死冲进蜂群?” 我点头道:“会!” “为什么?”小糖怀疑道,“你说了,那里面没有你的女人,仅仅为了雇主,你就能拼命?” 我沉声道:“‘雇主亦为主。雇主不负术士,术士当舍命护主’是术道铁律,不容违背。” 小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雇你,需要多少钱?” 我摇头道:“我的任务还没完成,现在不能另接任务。” 小糖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接了什么样的任务?” “护送雇主进入苗疆腹地,寻找大巫解毒。”我之所以直言不讳,也有几分试探小糖的意思。 “你进苗疆?”小糖惊讶道,“你连一群野蜂都对付不了,还想进苗疆啊?” 我苦笑道:“听天由命吧!” 小糖忽然道:“这样,我陪你们进苗疆,但是,有人抓我的时候,你们必须保护我。当然,你们要是打不过对方,也可以先跑,不用替我拼命。你看怎么样?” 我忍不住心动了。我们当中连一个会解毒的人都没有,小糖却能把我从蜂群里救出来,说明她至少会解毒,这总比我们直接往苗疆深处闯要好得多。 可是,这个小糖来历不明,而且,还有几分正在逃命的味道儿,我能相信她吗? 叶烬却在这时走了过来:“召子,你让小白糖进来吧!她解毒的功夫不是吹的,三两下就把人治好了。” 小糖咬牙道:“不许叫我小白糖!” “咳咳……”其实我觉得叶烬起的那外号倒是挺贴切的,只不过,我还没跟人混熟,总不好直接逗人家一个小丫头,可是并不妨碍我直接叫她外号:“小白糖,我们是要去苗疆深处,那里面危险重重,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进去?” 小白糖点头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往里走。你们不敢进的地方,追我的人也未必敢进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们任务完成,想要撤走的时候,我也会跟你们一块儿离开。” “那好吧!”我虽然弄不明白小白糖究竟要做什么,但她却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毒道高手了,能解燃眉之急总比直接闯进苗疆深处要好得多。 我招呼着路小赢道:“我们还怎么走?” “继续往前。”路小赢带着三个女孩走过来之后,小白糖倒是主动走到了我们前面,像是给我们带路,却又时不时地回头问问我们该怎么走。 我看她的动作是在驱赶毒虫,路小赢却低声道:“这个小白糖的来历有点奇怪。” 我点头道:“她因该是中原术道的人,不是出自毒门就是出身医门。” 小白糖穿着苗家的衣服,但肯定不是苗女。这不仅仅是她口音的问题。苗疆蛊女善于活毒,也就是蛊虫,所以身上肯定会带着瓶瓶罐罐的东西用来盛放蛊虫,除非她已经达到大巫的程度才能不用容器藏蛊。小白糖身上没有蛊盅,就是第一个疑点。 中原毒门、医门善用死毒,也就是药粉或者药丸一类的东西。我两次看见小白糖向草丛里弹了粉末状的东西,那大概就是一种药粉。 如果小白糖是医门中人倒还好说,如果是她是毒门中人…… 我压低了声音道:“小白糖看没看过史和尚他们身上的蛊毒。” “看过。”路小赢道,“小白糖说,那些人中的不是一般的蛊毒,她解不开。而且……而且和尚好像是没中毒。” “你说什么?”我诧异道,“她没看错吧?” “我也这么问过她。”路小赢答道,“小白糖说,她也没有把握判断和尚中的是不是蛊毒,除非能找到一个苗疆大巫。我总觉得,她好像是没说实话。” “既来之则安之吧!”我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那时候,我心里也一样没底儿,只能用“一个被人追杀时还能停下来救人的女孩应该不会太坏”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路小赢再没说话,小白糖也没跟我们交流什么。我们一直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前面打头的小白糖才停了下来:“前面是悬崖了,还怎么走?”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块突起的悬崖。我走到悬崖边缘低头往下看时,第一眼就看见一座被雾气掩去了小半儿的村子。 那个叫徐诗桐的女孩惊叫道:“我们找到了,那个村子我认识!我们过来的时候,第一晚不就是住在这个村里吗?你们看那村口,导游还特意带我们爬上那座小山,让我们看村子整体的样子。这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盘蛇寨!” “对对对……”徐诗桐连连点头道,“就是盘蛇寨。那个导游还说,这个寨子从高处看就像是一条盘在山下的蛇。” 从我现在的角度上看,寨子的走势的确像一条盘踞在山涧的长蛇,只不过,我始终没有找到蛇头的位置,要么是蛇头的位置修建得太过隐秘,要么就是我被山上的云雾给遮挡了视线。 我大致往附近看了看,果然发现山上有一条藏在草中的蜿蜒小路:“绕下去,先进寨子再说。” 我本来是想进寨子打听一下情况,等我到了山下却傻了眼。 那座寨子跟我们在山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光看残破的寨门就知道这座寨子已经荒废不少年头了,有些屋子里都已经长出了杂草,那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我转头看向徐诗桐道:“你确定你们当时就是住在这个寨子里?” “我……”徐诗桐也懵住了,“我明明记得当时就是……你看那边……” 徐诗桐指着寨子大门附近的一块石头道:“那块石头还在那儿啊!当时,我们进寨子的时候,还看见一个老头在那儿抽烟,抽的电视里那种苗族的烟杆儿,我当时还特意过去看过的……” “你说的是不是石头下面那烟杆儿……” 第一百五十章 残肢 我听见有人提醒,下意识往石头底下看了过去,那里果然扔着一根苗族的烟杆。 苗家烟杆除了造型美观之外,集民族工艺和武器为一体,正品的烟杆价值不菲,就算主人不在,也不会被这样随意丢弃。 我快步走到石头跟前,用刀在烟杆上轻轻拨动了几下,想把烟杆拨出来仔细看看,没曾想竟然从石头下面拨了几块雪白的指骨。 “下面有尸首!叶烬,过来帮忙。”我招呼叶烬找来两根木棍,用石块垫在地上,把扣进土里半尺左右的石块一点点的给撬了出来。 那下面果然压着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从尸体右手的位置上看,他应该是抓着烟杆仰面倒在地上之后,又被接踵而来的石头给生生砸进了地里。 按照石头的大小,不可能把一个人全部盖在下面,而且石头下面的骨骸也一样残缺不全。从尸体上看,他露在石块边缘的尸身和首级全都本人斩断带走。 过去,这里不仅发生过一场大战,而且战况极为惨烈。 我正准备用匕首挑开尸骸找些线索,却听见叶烬喊道:“召子,你看那块石头,好像是蛇头。” 我转头看向那块被我们挖出来的石头,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块蛇形的石雕,大如磨盘的石头整个被雕成了蛇头的形状。如果石雕还保持完成,应该是一条獠牙毕露,准备张口噬人的毒蛇。我眼前的这座石雕明显是被人削掉了下颚,我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它的全貌。 我虽然对苗疆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很多地方都有崇拜神明的习俗,越是古老的民族就越是如此。这尊蛇头只怕是苗寨作为守护神明进行祭拜的对象。它既然已经摧毁得如此严重,寨子里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我看向于诗桐:“你确定自己在这里住过?” “我……我确定……”于诗桐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异常肯定地说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就住在那边屋子里。” “过去看看!” 于诗桐所说的那间屋子早已经杂草丛生,过米高的荒草甚至从门口长了出来。植物都有向阳的特点,草叶长成这样,绝不是一天两天的结果。 我用刀拨开草叶的瞬间,看见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飞快地游进了屋里:“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走。于诗桐,带我去你们住过的那间屋子。” 于诗桐指着一间厢房:“我们当时就住在那间屋里,我走的时候还把化妆包落在屋里了……” 那间屋里果然有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化妆包,包上甚至还得几枚染过血的手指印,那应该是有人在临死之前,用手抓过那化妆包留下的痕迹。 于诗桐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那手印,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于诗桐说话时,落在梳妆台上的包忽然蠕动了一下,看上去就好像有什么被困在里面的东西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想要挣扎着从里面脱困而出。 我抽出长刀,用刀尖顶住了化妆包的拉锁,轻轻往上面挑了一下,化妆包上顿时敞开了一道缺口。我本以为包里会窜出一条毒蛇,没曾想,包里竟然跳出了一根白生生的手指。 那根齐根而断的手指先是在桌上按了一下,之后竟然从梳妆台上弹跳而起,在空中蜷成一团之后,“啪”的一下在桌上弹出了一声脆响。 响声乍起之间,手指借助反弹之力簌然落向了梳妆台背后的空隙当中。 我仅仅慢了一步,就听见屋子四周传来一阵阵“沙沙”声响,藏在我背包里的老常飞快地传音道:“外面有蛇群!” 他的话没说完,守在外面的叶烬就背着史和尚跑了进来:“召子,不好了,外面是蛇,好多蛇。” 仅仅一会儿的工夫,我就看见难以计数的毒蛇从房间四周的裂缝中探出头来,拼命挣扎着钻向了屋里。下一刻,像是潮水的蛇群就封住了房间的大门,成群结队地涌向了屋里。 站在外围的小白糖抓出一把药粉扬手洒向了门口时,狂暴的毒蛇却在一瞬间变得温顺了下来,像是被驯服了的宠物绕在地上轻轻扭动着身子,等着主人的夸奖。 我看得目瞪口呆时,小白糖飞快地把药粉洒向了我们四周,从墙缝里、窗口上钻进来一半儿的毒蛇全都停了下来,乖乖地趴在墙缝当中一动不动。 小白糖道:“我的药粉控制不了毒蛇多久,赶紧蹚着地面往外走。千万别踩着毒蛇,一旦惊吓到它们,这些蛇就会集体反攻。快点走!” “不行,我不敢……”于诗桐吓得瑟瑟发抖,怎么也不敢往前去。 蹚着地走看似没有什么,可现在我们却是要把脚伸在毒蛇身子底下,把蛇慢慢挑开,再一步步往前走。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住毒蛇在自己脚背上蠕动的恐惧,更何况是几个女孩。 我犹豫了一下道:“路小赢、小白糖,辛苦你们一个人背一个,我背一个,咱们先走出去再说。” 我们这边能面无惧色走进蛇群的只有四个人,史和尚的蛊毒又发作了,叶烬必须背着他走,我只能让路小赢她们各自背上一个女孩往外走。 小白糖先背了一个女孩走在了前面,我转身背起于诗桐之后,跟着被小白糖蹚开的路一步步走向外院子。开始被小白糖挑开的毒蛇还没有什么反应,等我走到外屋之后,却明显发现这里的毒蛇比原先灵动了许多,刚被小白糖挑开不久就飞快地游了回来,围在我脚边上扭起了身子。 药效! 肯定是药效的问题,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原地差不多十二三米的距离了,药效自然会减弱很多。刚才小白糖撒出去的药粉不少,我估计她身上也不会有多少存货,否则,她应该一路撒着药粉往出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险去蹚蛇群。 我刚刚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有毒蛇顺着我领口钻衣服里了?可我明明背着一个人,蛇是怎么钻进来的? 再下一刻,我忽然觉得像是有两只尖锐的小爪子抓住了我背上的皮肤,一下下蹬着我的脊背往我衣服里爬。那不是蛇,是守宫(壁虎)! 有人把守宫列为的五毒之一,也有人把守宫排除在外,将蜘蛛列入了五毒。不论如何,一条能在蛇群当中来去自如的守宫绝不是什么善类。 我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于诗桐,我脖子里进去什么东西了?” “血纹守宫。”于诗桐趴在我的肩上低声道,“我放进去的!” “你……”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停了下来,我明显听见路小赢和叶烬抽动兵器的声音,小白糖也在前面转过了身来,手中跟着亮出了一口精致的弯刀。 我从小白糖斜提的刀面上看到了背后于诗桐的面孔,心里不由得猛然一紧。于诗桐的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两只眼角渗出了一丝丝带血的红纹,乍看上去像是在血泪横流,可事实上,她眼里却连一丝的血迹都没流出来过。 我沉声道:“你是谁?” 于诗桐沉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听我的话,跟我合作,一切都好说,否则,你们走不出苗疆。” 我再一次沉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想让你杀人。”那人细声说道,“杀了你们看守的这三个女人,然后,再听我的命令去杀人,仅此而已。” 我冷声拒绝道:“不可能!她们是我雇主。” 那人嘲笑道:“雇主?真是可笑,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敢出来行走术道。更可笑的是,还有人会相信你们!我两次悄悄出现在你们身后,两次开口说话,你们都没注意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还算什么术士?” 两次说话?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我已经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第一次,是我们站在山顶时,她说出了下面的寨子叫“盘蛇寨”。那时,我们正全神贯注地观察寨子的情形,而我距离悬崖边缘也只不过半尺左右。 可是那时,我们背后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只鬼魂,她几乎是贴在我们的身上喊出了盘蛇寨。如果那时她从背后伸出手来,顶住我的背心轻轻一推…… 第二次,是我们在寨子门口,有人说石头底下有烟杆,我们谁也没去注意那个声音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那时,却有一只鬼魂混在我们中间,凄凄冷笑地看着我到处寻找尸骸。 我们竟然谁都没注意到这只鬼魂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的队伍当中,却在她的两次提醒之下,闯进了这座荒芜的苗寨当中。 那只鬼魂轻声笑道:“你在害怕对吗?一个怕鬼的术士还真少见。我给你三息时间考虑,是准备按照我的要求杀人,还是准备先死。一……” 三息,就是三秒钟的时间。这个时间看似很短,却足够一个赌徒做出判断了。 而我就是那个赌徒,正在赌命的赌徒。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感谢豆豆打赏! 各位朋友,今年我有幸蹭进网站的年会,明天要去参加年会,更新还是不会耽误,但是没法照常在文后感谢各位的支持了,只能在这儿先说一声感谢诸位一路陪伴一路支持!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疑团 “二……” 那人冷森森的声音第二次传出时,我托在于诗桐大腿上的双手忽然发力,身形跟着往前一低,把于诗桐掀飞了出去。 我扔出于诗桐之后,马上挺身而起,厉声喊道:“路小赢!” 我喊声没落,身后剑啸乍起,那是路小赢远隔着两米之外一剑劈向我脊背的结果。我只觉得冰冷刺骨的剑气,从我领口开始向腰眼上一扫而过,穿在身上的衣服就在剑气推动之下向左右飞舞开来。 被剑气劈开的衣服像翅膀一样在背后怒张而起,马上又垂向了我身体两侧,我身后紧跟着传出“啪嗒”一声虫豸落地的动静。 路小赢那一剑不仅极快极准,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仅一剑划开了我的衣服,也把贴在我身上的那只守宫给劈成了两半。她为了不让守宫垂死挣扎,还用剑气将我破开的衣服吹向了两边。 直到断开的守宫落地,我身后才传来了女孩的尖叫声。我没看见路小赢出剑时对她做了什么,可是听她尖叫的声音,路小赢刚才应该是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 不过,我却没有时间去理会路小赢那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被我扔出的于诗桐。 本来应该砸进蛇群里的于诗桐却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像是仰面躺在空气当中的于诗桐,后背呈现出了平躺的姿势,四肢却绵软无力地垂向了地面。 有人在举着于诗桐?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之后,我也蓦然打开了鬼眼,却看见一道鬼影半蹲在地上,双手向天地托着于诗桐的后背,把她给举在了半空。 那道鬼影向我看过来时咧嘴笑道:“好一个当机立断的术士,你不是要护着雇主的性命吗,怎么就把她给扔出来了?” “你不动手,也有人会接住她。不信,你现在可以放手试试。”我指的是站在门口的小白糖。如果鬼魂不去接人,只要小白糖能帮我把于诗桐踢回来,我也一样能在对方落地之前把人接住。 “接住!”鬼魂忽然把人向空中抛了起来,昏迷不醒的于诗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直奔着我的头顶砸了下来。我双手同时举向空中时,向下坠落的于诗桐忽然加快了速度,带着风声撞向我怀里。 我本能抱住对方之后,却在她的冲击之下连着向后倒退了三步,等我站稳脚跟时,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也从腿上蓦然传来。 我连续倒退之间哪还顾得上脚下的毒蛇,刚刚等于是踩着蛇身往后连退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至少也有五条暴怒的毒蛇咬中了我的小腿。 我紧紧咬着牙关托住于诗桐的当口,刚才那道鬼影却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两只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双目,嘴里缓缓说道:“还算不错。下次再见。”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鬼影忽然从我眼前消失而去。远处的小白糖一路蹚开毒蛇赶了回来:“快把解毒药吃下去。” 小白糖往我嘴里塞了两颗药丸:“快,往出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拔毒。” 现在确实不是停下来疗伤的时候,只能跟着小白糖一步步往寨子外面挪。成群结队的毒蛇像是涌动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跟在我们身后游向了寨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把我们送到了寨子门口。直到我们踏出苗寨的大门,蛇群才停了下来,一层层拥在门口不肯再往外半步。 我从大门出来之后,连续两次回头去看寨子里的动静,第一次我还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毒蛇在拼死纠缠,第二次回头时,不计其数的毒蛇却像是被风刮走的纸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在寨子里出现过。 我还想再往后看看,却被小白糖催促着赶向远处。她一直带着我们跑出两里之外才在一块靠近树林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小赢姐,快点割开吴召的伤口给他拔毒。叶烬哥,你过来给我们护法。” 叶烬抽出长刀之后,路小赢和小白糖已经割开了我的伤口,把我身上的毒血慢慢逼了出来…… 她们两个在忙着给我解毒,我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刚才那只鬼魂。 它出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阻止我一下,然后威胁我,让我帮它杀人?如果真是那样,它最后为什么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忽然放手? 那只鬼魂出现得莫名其妙,做事更是莫名其妙。 鬼魂当中也有喜欢恶作剧的存在,但是我不相信它是专程为了整人才忽然出现在苗寨里。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小白糖,刚才的那些毒蛇是野生的蛇类,还是有人驯养过的御兽?” 小白糖道:“原先是御兽,现在应该是没了主人,完全凭借着本能在守护寨子。” 我不解道:“什么意思?” 小白糖考虑了一会儿道:“这么说吧!你听过灵蛇通灵的传说吧?” “听过。”灵蛇通灵是说,某些天生异种的蛇类能听懂人类的命令,甚至可以和主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小白糖道:“其实,那些都是假的。蛇类不修行到一定程度,不可能通灵,更听不懂人类的命令。那些所谓的御蛇人,只不过是通过蛇类的本能在向它们发布命令而已。” “我敢肯定,那座苗寨过去有个御蛇的高手,但是那人现在肯定是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我手中有秘药,也一样没法控制毒蛇不让它们进攻,御蛇人有很多手段可以把那些被秘药麻痹的毒蛇唤醒过来。” “我当时撒出秘药,其实是想找御蛇人谈一谈。可是,他由始至终也没出现过。” 小白糖话风一转道:“而且,我还能肯定一点,就是那些毒蛇应该是一直被苗寨饲养的家蛇,他们不会脱离寨子的范围。蛇群把我们送到寨子门口之后又忽然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沉声道:“那毒蛇忽然把我们围住是原因呢?” 小白糖想了想道:“我想,你们应该是碰到了什么曾经惊扰过蛇群或者给蛇群造成重创的东西。有些毒蛇虽然不一定能记住人的相貌,但是对气味却异常的敏感,凡是伤害过蛇群的东西,只要出现在附近,他们就会集合起来进行报复。” “那根手指头!”我猛然醒悟了过来,“肯定是那根手指头搞的鬼!如果没有它在桌子上弹的那一下,蛇群也不会出现。” 可是一根手指能跟蛇群联系到一起吗?那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而且,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能自己活动的手指头。那根手指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我猛然坐起身来:“我得回一趟苗寨,那根手指头有问题,我得回去找找。” 路小赢道:“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不用!我……”我正要说话时,包里的老常忽然传音道:“别说话,有人过来了,是那个姓孙的女人。” “躲一躲!”我立刻带着一群人钻进了树林,一直躲到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这时我也隐隐约约看见悬镜司的术士到了树林之外。 我们现在的距离虽然安全,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只能放出老常,让他潜到树林边缘。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孙晓梅带着姜岩他们赶到了树林附近。勾在树杈上的老常很快就用通灵术把他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听见解敬文说道:“姜岩,你确定就是在这里看见的赶尸?” “没错,就是这儿。”姜岩道,“当时,那个导游说,在这儿能看见赶尸,我们就跟她一起过来了,结果在林子边上守了大半夜,也没看见什么赶尸人,天快亮了我们才回去。” 原来,姜岩他们入住苗寨之后,不是出去猎艳,而是跑来这里看湘西赶尸。也就是说,第一天晚上只有几个女孩住在了苗寨里? 我正在推测的工夫,却听见解敬文骂道:“你们干点什么不好,来看赶尸?你们是嫌自己命长了是不是?” 姜岩小声道:“当时导游说了能带我们看湘西三邪,我们一时好奇也就跟着过来了。” 蛊毒、赶尸、落花洞女,号称湘西三邪,千百年来始终流传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外来之人只能听见三邪的传说,却没法亲眼一睹全貌,这也就更为三邪增添了一层神秘感。 姜岩他们为了寻找刺激,过来看湘西赶尸,我倒是可以理解。 这时,一个悬镜司术士已经赶了过来:“夫人,这附近没有尸道,应该不是赶尸人经过的地方。” 那人看了姜岩一眼:“属下觉得,他们应该是被那个导游给骗了……” “啪”——那人话没说完就被孙晓梅扇了一耳光:“你给我记住,以后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判断。” 那人被孙晓梅打得嘴角鲜血直流,却丝毫不敢有任何不满。孙晓梅道:“你们等着看赶尸的时候,都是在什么地方?” “我们是在那边支的帐篷。”姜岩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老常藏身的那棵树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疑团再起 老常为了监视孙晓梅,把自己给盘在了树上,孙晓梅的手下不同于解敬文带过的那些预备弟子,警觉性很高,万一被他们发现老常的行踪…… 我轻轻触碰了一下路小赢,自己悄悄抽出了罗刹,手按刀柄缓缓蓄力…… 恰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沙哑的喊声:“湘西赶尸,生人让路……湘西赶尸,生人让路……” 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不久之后,我就透过老常的视线看见一个穿着灰布衣服、手里举着一只铜铃的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我虽然没见过赶尸人,但是大体上也能猜得出来。术士在赶尸时,应该注意脚底下情况,尤其是在崎岖的山路上更是如此,尸身落脚的位置要是没有找准,说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那就是赶尸人为什么一定要走在前面的原因。 可是那个老头却丝毫没有在意什么,一只手摇着铜铃,另外一只手倒背在身后,脚下挪着方步,像是信步闲庭般的往树林边上走了过来,他身后却只跟着一只缓缓挪动的僵尸。 “戒备!”孙晓梅挥手之间,悬镜司术士迅速抢占了有利的位置,端起*指向了林外那个老头。 老头明明看见悬镜司术士在飞快调动,却毫不在意地走到了树林边缘,手中铜铃往外晃了一下:“归位!” 这下不仅是孙晓梅愣住了,就连我也跟着微微一怔。他在喊谁,让谁归位? 短短瞬间之后,躲在悬镜司术士背后的一个雇主忽然身体僵直的一跃而起,直上直下地窜起一米多高,越过术士头顶,落在林地外面的山道上,连续跳跃着转动了几下,把手搭在了前面那具僵尸肩头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跳了过去。 “放箭!”孙晓梅一声令下,悬镜司术士手中连发*跟着爆响成片,数以十计的箭矢横空爆射之间,接二连三打进了三个人体内。 刚刚跳进僵尸队伍的雇主被十多支弩箭贯穿身躯,殷红的血迹顺着箭杆儿不断滴落在地,却还在跟着老头的铃声一步步跳动。 赶尸人身上虽然也插着几支弩箭,却像是浑然未觉地缓步前行着。 “弩给我!”孙晓梅劈*过一架*,从背后瞄向那个全身是血的雇主扣动了机簧。凌空而出的弩箭由侧面贯入对方耳眼儿当中,从另外一侧穿出一截,那个雇主却仅仅晃动了一下身子就站回了原位跟着赶尸人继续前进。 孙晓梅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沉声道:“前面那位朋友,你抢完我的人,不给我一句交代就这么走了吗?” “湘西赶尸,生人让路……”老头像是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摇着铃铛越走越远。 有人低声道:“夫人,要不要拦住他?” 孙晓梅犹豫了一下道:“不用,看好队伍。” “呵呵……”那个老头忽然笑道,“你们比起姓吴的那个小子差远了,起码,他为了雇主敢拼命。” 这一次不仅是孙晓梅愣住了,就连我也跟着一愣——那个老头是怎么知道我的? “朋友,麻烦你把话说清楚。”孙晓梅抬起手来,做了一个“预备”的姿势,她身后的悬镜司术士立刻亮出了兵器,只等孙晓梅一声令下。 “下次相见,我自然会说清楚。”老头浑不在意地说道,“放心,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我看孙晓梅的手掌颤动了两下,却始终没有勇气发动命令,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头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孙晓梅直到对方走远才沉声问道:“解敬文,你是怎么看护雇主的?” “我我我……”解敬文显然是不知道那个人怎么就会倏然失控。 我大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解敬文带着的人马确实严密看护着几个雇主,而且,那个老头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 如果不是那个老头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就是他在此之前就对孙晓梅一行人做了手脚。 孙晓梅却在这时厉声呵斥道:“解敬文,我让你看几个雇主你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平心而论,这次雇主被人劫持,不怨解敬文,反倒是孙晓梅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只不过,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把怒火转移到了解敬文的身上。 解敬文自然不敢顶嘴,只能低着脑袋任由对方训斥。孙晓梅刚刚训斥了对方两句,就听见远处又传来一阵那个老头的喊声:“湘西赶尸,生人让路。”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快走!咱们躲远点!”姜岩毫不犹豫地带着人往后跑了过来,孙晓梅一开始还想阻止,话没出口就改了主意:“你们两个过去看护雇主,这回要是再出差错,你们提头来见。” 两个术士马上往姜岩的方向追了过来:“别跑太远,小心林子里有危险,都在这儿等着就行。” 就算他们不喊,姜岩也不敢深入丛林,仅仅跑到距离我们一百多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远处的孙晓梅却沉声道:“全都埋伏好,这次一定要把那人给我留下。” 悬镜司术士迅速分散开来,飞快地藏进了道路两侧,小心翼翼地隐匿好身形,孙晓梅也持剑在手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 没过多久,赶尸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对方身形也开始越发清晰。 人,还是那个灰布衣服的老头,手里还是摇着那只铜铃,只是他身后的僵尸又换了一个,原先被乱箭射杀的那个雇主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正想仔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两个一左一右藏在山道两侧的术士忽然从地上拉起一根金属丝线,同时起身,飞快地往那老头腿上拦截了过去。 黄泉丝? 黄泉丝也是暗器当中的一种,虽然在各派当中的叫法不尽相同,但是作用却完全一样。这种极为坚韧的钢丝可以像刀锋一样切入人体,只要力量足够,足能让人身首异处。 老头移动的速度虽慢,但是两个术士的动作却快如雷霆,在他们的冲击之下,黄泉丝上的力道足能将老头双腿扫断。 两人出手之间,那个老头却微微停顿了一下身形,但也仅仅是停顿了一下,就毫不在意地迎着黄泉丝走了过去。锋利如刀的黄泉丝割在对方腿上之后,竟然像是被钢铁阻挡了一样,顺着老头双腿呈“人”字形向后弯曲了过去。 黄泉丝仅仅停顿了一下,就“砰”的一声断成了两截,道边拉着黄泉丝的两个术士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血淋淋的手掌滚倒在了地上。 “杀!”老头随意挥手之下,他身后的僵尸蓦然跃出数米,扑向树林对面的草丛,与挺身而起的悬镜司术士厮杀在了一处。 老头却倒背着双手一步步往树林里走了过来。孙晓梅既然选择了动手,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停下,就算明知道对方深不可测,也只能带人冲向对手。 悬镜司众多高手瞬时间刀光并起,层层寒芒形同银河向对手怒卷而去时,老头冷笑一声,双手同时迎向了刀芒。刹那之后,两柄折断的钢刀就腾空而起,悬镜司术士的鲜血也在瞬间冲上半空…… 我没看清那老头如何出手,两个术士就已经横尸在地。孙晓梅咬牙厉喝道:“给我拿下他!” 其余悬镜司术士悍不畏死地扑向对手之间,后者也跟着发出一声鬼哭似的长啸,运爪如风,与悬镜司高手厮杀在了一处。 仅仅片刻之后,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就在林中翻飞而起,变了形的钢刀好似被风卷动的草棍四下乱飞。刺鼻的血腥随风而来时,远处的姜岩吓得几乎瘫倒在了地上,要不是有求生的意识在支撑着他们,这些人起码会昏倒一半儿。 看守姜岩的三个术士手持着兵器如临大敌地步步后退,还不忘了厉声呵斥:“你们别乱跑,走丢的,没人找你们……” 姜岩虽然是没有说话,却在一点点地往后撤,如果悬镜司真撑不过这一劫,第一个开溜的肯定是他。 短短片刻之间,远处的战局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悬镜司所有术士全军压进,那个周身浴血的老头也发出了一声长嚎,山道对面那只鲜血满身的僵尸回声相应之中,飞跃几步跳进了战团。一人一尸相互配合之下,向悬镜司术士疯狂杀来,仅仅瞬间就和全副武装的术士打成了平手。 孙晓梅厉声叫道:“别管那些人了,全都过来杀敌!” 看守雇主的术士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持刀向人群冲了过去。失去了保护的几个青年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我却看见一道人影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了下来:“吴召在你们后面,赶紧去找他啊!” “吴哥?”姜岩一下来了精神,“吴哥在哪儿?” 那人影轻轻指了指我藏身的方向:“就在那棵树后面,你们还不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相遇 “哦哦……”姜岩转过头来,发疯似的往我这边跑,“吴哥,救命啊!吴哥……” 我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干脆从暗处站了出来,给姜岩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来,等他们跑到我身后,才扬刀指向了那道人影:“你是谁?” “呵呵……”对方微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等我看清对方面孔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竟然跟那个正在对战悬镜司的老头一模一样。 我在他和战场之间来回挪动了两下视线之后,才沉声问道:“你是第一个赶尸人?” 对方笑道:“吴小友,三溪一别,可无恙啊?” “古老头?”我这时才听清了对方的声音——他不就是那个连续骗了我两次,又让豆婆找得天翻地覆的老骗子,古飘然? “正是在下。”古老头从容不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再说吧!我恰好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吴小友敢不敢跟我来啊!” 我摆手道:“请!” 古老头飞快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带着我们绕出两圈之后,我才渐渐听不到悬镜司的喊杀声,可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往盘蛇寨的方向走:“古老头,你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古老头道:“什么都别说,跟着我就是了,你们现在停下来肯定有生命危险。” 姜岩在我们背后颤声问道:“吴哥,咱们就这么跟着走,我怎么……” 我怒喝道:“闭嘴!让你跟着就跟着,要死也是我先死!” 姜岩不敢跟着我们走,是因为古老头扮成了赶尸人的模样。但是,他们现在却只能跟着走,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头羊心理,就是跟着领头的人一门心思地往前跑,哪怕对方走的是一条死路,他们也一样会往下跟。 我敢跟古老头走,是我和古老头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谣门中人能把人骗死,却从来不干没有利益的事情。我跟古老头两次接触都是他占了上风,不过,他始终没有对我动过杀心,就是因为我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意。 古老头健步如飞地带着我们跑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指着前面一座山洞道:“走,跟我进去。” 湘西,山多、水多,岩洞也多。有些地方的岩洞甚至像迷宫一样四通八达。湘西当年土匪成灾,跟这里得天独厚的地势不无关系。 古老头不等我答应就猫腰钻进了洞口,我犹豫了一下之后,跟着他进了岩洞。我跟着他走出大概十多米之后,原先蜿蜒狭窄的岩洞变得豁然开朗,仅仅是听洞中的回音,就能判断出这座山洞至少也有几百平的面积。 山洞当中虽然没有光亮,我却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 古老头站在黑暗当中沉声说道:“我要点火了。但是,这之前,你们都要有心理准备,一会儿看见的东西,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轻轻吸了吸鼻子:“不就是几具尸体吗?点火吧!” 古老头掏出火机点燃了岩壁上的油槽,蜿蜒崎岖的火光顺着四周岩壁盘绕而起时,整座山洞也被照得亮如白昼。 我虽然在空气中闻到了尸体腐败的气味,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等我看到眼前的惨景时却也吓了一跳。岩洞地下竟然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乍看上去就像是整座寨子都被人带进山洞里屠杀一空。 躲在队伍后面的女孩忍不住抱着脑袋放声尖叫了起来,我只能转头对路小赢说道:“小赢,帮我控制她们一下。” 古老头却气定神闲地跟我说道:“你再看看,这座山洞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我顺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往前看过去时,却看见了一座大型的祭台,祭坛正中间是一条金光闪闪的巨蛇雕像。那条蛇一半儿的身子悬在祭坛上方,另外一半儿的身子却连在岩洞当中,乍看上去就像是从山缝当中爬出来的金鳞怪蟒。 我换了个角度顺着蛇身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发现岩缝中的蛇身并没有因为不会出现在大众面前而粗制滥造,那上面的每一个鳞片都被雕刻得一丝不苟,甚至到了现在还能闪烁出耀眼的金光。 我抽出长刀靠近祭台,往金蛇的嘴边点了几下,金蛇原本闭合的蛇嘴却一下张到了极限,露出了后面管道似的咽喉。 我打着手电看了看黑漆漆的管道:“这是苗人用来祭神的地方吧?” “准确点说,是盘蛇寨的圣地,他们在这里祭祀蛇神。活着的蛇神。”古老头道,“你看到蛇口就是蛇穴的入口,等到里面的蛇神听到大巫的召唤,就会从雕像里爬出来享用贡品,等到酒足饭饱还会再爬回去休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下来,那里面的灵蛇就算没有修炼,差不多也该成神了吧?” 我沉声道:“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 “当然不是。”古老头道,“你听我慢慢给你讲。” 古老头侃侃道:“盘蛇寨的人相信他们的神灵可以保佑他们风调雨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祭祀蛇神,甚至有时还会拿活人过来献祭。时间一久,这里的蛇神也就成了气候。” “盘蛇寨的巫师在一次蛇神托梦之后,带领着几乎全寨子的人进入了祭坛,准备接受蛇神的引导。可是,那一次却有人闯进了盘蛇寨。” “他不但杀掉了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连带着把他们的神明也一块儿带走了。”古老头敲着墙上的雕像道,“所以,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 我皱眉道:“你继续说!” 古老头道:“当初那个外敌,从寨门一路打了进来,无人能当其锋芒,就连寨子里最强大的护卫都被他用石头活活砸死,割掉了脑袋。进入祭坛的人当然也没能幸免。” “不过,凡事也都有例外。那时,有一个被母亲压在了身下的小孩儿,却偏偏活了下来,也就成为了我的雇主。他雇佣我过来查找当年的真凶。” 我沉声道:“盘蛇寨血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古老头平静地说道:“百年之前。那时还没建国。” 我用刀挑起了地上一具尸骸上的衣服,在尸体上仔细看了一遍。我虽然推断不出那些人死亡的确切时间,却能判断出那些人已经死了有些年头了。 我放下衣服才说道:“这和我有关系吗?” “有!”古老头道,“我探查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可以断定一件事儿。那就是,当年凶手强行带走蛇神,就是为了培育一种极为霸道的蛊虫,他需要灵蛇作为那种蛊虫的养料。” “我在追查凶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人也在跟我做同样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很有默契地没有正面冲突,因为,他们觉得跟我交手占不到便宜。” 古老头指着姜岩他们道:“本来老夫还能凭着谣门手段跟他们周旋一二,可是,这群人闯进来之后,事情可就完全变了。” “这些人竟然一次次闯进了我们视为重要线索的地方,他们一到,什么线索都没了,最后逼得我们没了办法,只好准备对他们下蛊。可是……” 古老头微微一顿道:“可是,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离开湘西的地界,而我们也发现,自己拼了命要找的东西竟然没了。” 我沉声道:“你们在找蛊虫?” “当然!”古老头直言不讳地说道:“那是当然!那么霸道的蛊虫谁不想要?拿到它,不说纵横无敌,至少也能称雄一方。但是,另外一伙儿人被气得暴跳如雷,说要潜入中原把他们全都抓起来,逼问神蛊的下落。” “不过,也有人笃定了,他们不用去找,也一样会回来。因为,他们身上带着神蛊。他们不是苗疆的大巫,也不会压制或者驯服蛊虫,早晚还得回来求医。只要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各凭本事寻找神蛊了。” 古老头沉声道:“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制定了一个计划。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神蛊的母虫究竟是在谁的身上,所以,我制定了一个比较公平的方案。” “那就是从他们回来开始轮流出手,每人出手一次,带走他们其中一个人,测试他们身上究竟有没有神蛊的母虫。谁能拿到母虫,不仅要凭眼力,还要凭运气。” 古老头说到这里才看向了姜岩等人:“所以,他们都是猎物。等到他们被人擒拿之后,怎么往出取蛊,可就难说了。” 我眯着眼睛道:“想要捕猎母虫的有多少人?” “据我所知,至少有三批高手。”古老头竖起手指道,“御尸宗、灵鬼宗的人你们都已经见过了,唯独蛊门还没出手。不过,我想他们也快动手了。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算进去,因为我对神蛊也很感兴趣。” 我沉声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把我们给弄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直接说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坑人 古老头淡淡笑道:“我说,我把你们弄出来其实没有想让你去做什么,你相信吗?” “我不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古老头如此敷衍的答案。 古老头笑道:“可我确实没想让你们做什么。如果说我有什么目的,那就是放你们继续深入苗疆。准确点说,是让你带着这群人深入苗疆。” “什么意思?”我的确没弄明白古老头的目的。如果仅仅是想让姜岩他们继续深入苗疆,孙晓梅应该比我们更为合适,最起码,他们的实力在我之上。 古老头道:“简单点说吧!悬镜司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他们一样吃亏在实力上。让他们进入苗疆的结果,就是三派联手共同对付悬镜司。而你不同……” “你在三大门派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术士,就算把你放在苗疆圣山,你也翻不出任何浪花。这才更符合我的利益。” 我皱眉道:“你就这么确定,三派一定会联手对付悬镜司?” “哈哈……”古老头笑道,“你没接触过术道高层,也不知道悬镜司的口碑吧?悬镜司虽然位列正派名门,但是其中的龌蹉比污秽还臭。而且,悬镜司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巧取豪夺。让他们知道神蛊出世,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动高*夺神蛊,你信吗?” “我信!”悬镜司的人我只见过何无忧、孙晓梅。 从何无忧对罗刹的态度上,如果悬镜司不是巧取豪夺成风,他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古老头点头道:“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谢谢我的。” “我故意引孙晓梅和赶尸人交手,一是为了告诉赶尸人,悬镜司的人马已经到了苗疆;二是为了告诉孙晓梅,苗疆在全力戒严。” “悬镜司的鼻子很灵,稍稍有点血腥味儿,他们就能像苍蝇一样盯上来。只要悬镜司出动高手奔赴苗疆,三大门派马上就会派出顶尖大巫严阵以待。这样一来,你们这边的压力是不是减轻了不少?” 我沉声道:“然后呢?” 古老头理所当然道:“然后,你们可以继续往前走啊,直到把神蛊弄出来为止。哦,对了!” 古老头道:“我还应该给你补充一点,那就是,我不认为神蛊在你们其中某个人的身上,即使在,也没有入体。你们身上的蛊虫说不定只是一点诱饵罢了。” “好了!言尽于此,我也该走了。”古老头对着我拱了拱手道,“这次总的来说是我欠了你们的情,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会出手帮你们离开苗疆。至于最后能走出去多少人,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古老头的话没说完,人就已经从我们身边穿行而过,站在了山洞入口的地方。我们谁都没出手阻拦,因为我们知道,就算是动手也阻拦不住。古老头的身法实在太多诡异,我甚至没看见他身子移动,他的人就已经到了我们身后。 不过,这也正符合谣门中人的特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跟人动手”是谣门的铁律,所以,谣门中人更注重身法上的修炼。 我不等古老头迈出洞口就急声道:“有人在找你!” 我明显看见古老头的双肩颤动了一下。他很快就平静地说道:“我这辈子骗过多少人,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找我的人肯定不少。” 叶烬忽然沉声道:“你骗过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让你良心不安的人吗?” 古老头冷笑道:“骗子如果有良心,也就不干这个了。尤其是骗人心的骗子,更是如此。如果我每次骗人都把良心翻出来拷问一遍,我干脆改行去当法官好了。” “你特么的……”叶烬暴怒转身时,我却忽然开口道:“叶烬,住手!” 我看向古老头的背影:“骗子也分很多种。有些骗子空手套白狼,有些却是在以小博大。还有一些嘛,算了,不说了。找你的人还在找你,你想躲多久?” “天长地久。”古老头淡淡笑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山洞。 叶烬道:“召子,你们说什么呢?还有一种是什么?” 我低声道:“还有一种是,明明自己在骗人,却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陷了进去。” 叶烬冷声道:“那个老货会是那种人?” “是不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想想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吧!”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么个地方,总得从这里出才行。 路小赢皱眉道:“我怎么觉得,那个老头的话里漏洞百出呢?一百年之前发生的惨案,会到了百年之后才被翻出来?” “有这个可能。”小白糖接过了话头,“培育蛊虫往往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且,越是高阶的灵蛊越是如此。就拿苗疆十大凶蛊来说,每一种蛊虫都是经过了几代人慢慢培育、驯化才能培养出受人控制凶蛊。” 小白糖的话,我可以理解。这个道理就像狼跟狗一样。谁都知道,有些狗的祖先其实就是被驯化了的狼。但是,想把野性难驯恶狼变成忠心耿耿的恶犬,可能需要不断地去改良它们的品种和血统,直到变成成熟的犬种为止。 小白糖继续道:“蛊虫毕竟没有智慧。谁都知道,第一代蛊虫才是最凶猛的灵虫,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驾驭第一代蛊虫。真正成熟的蛊虫最少也得到第五代才行。这个时间,经历百余年不算长。盘蛇寨的后人可能是在发现了某种灵蛊即将出世,才找到了凶手的线索。” 路小赢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个老头说他们身上没有神蛊的母虫,究竟是不是真的?” “九成以上是真的!”小白糖解释道,“能在蛊中称神的灵虫都极为强大,即使不去咬人,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毒性也足能将人毙命。就算是普通蛊师也别想把神蛊直接藏在身上,更不要说让蛊虫进入体内了。” 小白糖指向姜岩等人道:“他们当中没有高阶巫师,更没有人有御使蛊虫的本事,如果神蛊真在他们身上,除非他们身上还有解毒圣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小白糖道:“我想,他们身上应该是有一种作为饲料的蛊虫。而且,这种蛊虫也是唯一能把神蛊从某个地方吸引出来的东西。” 在我的印象当中,蛊虫就没有食草的说法,绝大多数都是肉食的东西,高阶的蛊虫甚至还会以剧毒的虫豸为食。小白糖的判断应该是没错。 我正在沉吟不语的当口,姜岩却忽然说道:“这位小妹妹,那你能不能看看我们谁身上有那种虫子?要是……” 姜岩又想跑!他说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想把身具母虫饵料的人留下。 小白糖不等他说完就摇头道:“你们身上的蛊毒完全不同,我没办法判断哪种才是神蛊喜欢的食物。你们还是别费劲了。” 姜岩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那我们不是完了吗?” 我没有理会姜岩:“小赢,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于诗桐说,姜岩他们在盘蛇寨里住了一夜。按照于诗桐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在进入苗疆的时候住在了盘蛇寨。难不成,那个时候就有人给他们下套了?” 想让一群普通人住进荒废的鬼村里其实并不难,就算没有幻术上的高手,只要弄来几只有些道行的鬼魂就能做到。可是,姜岩他们遇鬼的时间上却带着蹊跷。除非有人在他们还没进入苗疆的时候就把他们当成了目标,否则,也不会在那个地方让他们遇鬼。 但是,既然对方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了姜岩他们头上,为什么还要放他们离开苗疆? 路小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跑到山洞外面打了一个电话:“我已经让人帮我查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有消息。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来就没跟苗疆巫门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天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里面的事儿。 路小赢坐到祭台附近飞快地掐算了片刻才说道:“我们还得往里走。我推算的结果是:固守原地,必死无疑。冒险前行,或可绝处逢生。” 叶烬犹豫道:“可是咱们该往哪儿走啊?苗疆这么大,咱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吧?” 我沉声道:“还是按照姜岩他们旅游的路线走。他们肯定是在某一个景点或是落脚的地方沾上了蛊毒,那个位置应该是离培育神蛊的地方不远。只要咱们能在把人保存完整的情况下抢先赶到那里,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如果古老头刚才没有骗我,那么,把姜岩他们全都弄到地头儿挨个试验,才是最快的办法。但是,三家都不肯动手,反倒弄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赌局。我估计,肯定是古老头的手笔。 他既然敢在苗疆行骗,就不在乎多骗一两个威震苗疆的门派。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是,我敢肯定,让三派交替出手才对古老头最有利。 我明知道又被古老头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却只能硬着头皮往苗疆走,因为,我没法丢下史和尚不管。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继续深入 我走到姜岩身边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想活命,我们就只能往前走。只要我们走得够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知道姜岩怕死,所以故意提醒对方只有尽快赶到地头才能活命,算是在利用姜岩在那些人当中的威信,去安抚这些快被吓掉魂儿的雇主。 姜岩点头道:“吴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咱们往哪儿走?” 我问道:“你们看完了赶尸,又去了什么地方?” 姜岩说道:“那时候,我们等了一宿都没看见赶尸人过来,有几个人挺生气,吵着要让导游赔钱。导游被我们给逼得没办法,答应带我们去看落花洞女,我们就跟着去了。” 叶烬气得火冒三丈:“你们特么疯了吧?怎么不钻棺材里试试躺着舒不舒坦?” 在某种意义上说,湘西三邪中最为可怕的不是蛊毒,而是落花洞女。 传说,一些未婚的女子忽然在某一次路过山洞、树洞或者古井时往里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就开始不吃不喝,可是面色变得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洒扫厅堂,把原本破败的家收拾得纤尘不染,进入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 按照当地的说法,这个女孩子已经被神看中,等着神明娶她进门。这时,家人要开始给她们准备嫁妆,等到有一天神明过来迎娶时,村民会按婚礼的形式把人送进山洞。洞女在落洞之后的几天之内会含笑而逝,但她始终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颜。 落花洞女一旦落洞,就算是至亲也不能随便窥视。他们竟然跑去看落花洞女? 叶烬气得七窍生烟道:“来来来,你们几个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想的?” 姜岩小声道:“我们联系旅游团的时候,就有湘西三邪的这么个项目。导游还说有真有假,如果我们只是看看他们复制出来的三邪,到了景点就能看;要是想看原滋原味的……” 叶烬不等他说完就吼道:“就得进入苗疆腹地是不是?” “对……”姜岩小声回答着点了点头。 “我看你们是疯了!”叶烬气得怒吼道,“找刺激,也没这么个找法儿!” “算了。”我抬手阻止了叶烬,“姜岩,你还记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见的落花洞女?” 姜岩脸色惨白道:“我我我……” “不记得了是不是?”叶烬怒吼道,“你们能记住什么?” 落花洞女不同于蛊毒,只有在湘西深处的古老部落中才会出现。姜岩他们这些外来人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不可能找到那样部落。 我沉声道:“大致的位置呢?大致的位置,你们总能找到吧?” 这时有人低声道:“我在沿途拍过录像,但是没拍全,你看可以吗……” 我一把从那人手里抓过摄像机,大致翻动了一遍。那人是在断断续续地拍摄沿途的风景,其中间隔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总算是有个标记。 我收起摄像机道:“走,回刚才那林子。” “回去?”姜岩脸色惨变道,“刚才那地方……” 我沉声道:“你们当时就是在那片林地里集合出发的,我们只能回去找路。快点收拾东西往回走。” 姜岩低声道:“我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了。” 我到处看了一下,他们除了随身背包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疼。 说姜岩他们没经历过野外露宿那是扯淡,看他们身上的户外装就知道他们当中肯定有户外发烧友。可是,他们一旦没了那些户外装备,就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我要带着这么一群人深入苗疆? 可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我们再回头去城市购买装备了,只能希望从刚才战场上找回来一点装备。可是让我失望的是,赶尸人和悬镜司大战之后,不仅带走了尸体,就连现场的血迹都给清理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我们亲眼见过这里发生了一场血战,谁能想到这里还丢弃着十多条术士的冤魂。 我蹲下身子在地上摸了几下之后,用刀在一片杂草里挖了几下,很快就从那里面拽出了一只人手。队伍里的几个女孩被吓得惊声尖叫,我却用刀割开尸体的手指,强行从里面挤出几滴血,涂在了一枚大钱儿上,再用一根红线穿过钱孔,把大钱儿给提在空中。 没过多久,被我提在空中的大钱儿就像是在某种力量的牵动之下往前飘了起来。 “跟我走!”我招呼了叶烬他们一声,抬脚向大钱儿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跟在我身后的路小赢低声道:“你这样做能行吗?你确定自己追的是赶尸人?” 术道上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人在被杀之后,总会或多或少化出怨气缠在凶手的身上,哪怕凶手是术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扫净那股怨气。况且,有些邪派术士根本就没想过去化解扫净。 我用死人血涂大钱儿,实际上就是在追踪死者身上的怨气,也就是在追那个赶尸人。 我把录像机递给路小赢,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只能赌,赶尸人是在往姜岩去过的地方走。你自己看,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们第二次录像的时间是在五个小时之后。” “那段时间,他们肯定是在车上睡觉。没人带路,咱们在山里瞎转,什么时候能找他们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走在我边上的小白糖低声道:“如果我们去雇向导,会不会更快一些?” “来不及了。”按照古老头的说法,赶尸人跟悬镜司交手之后,会大量向苗疆边缘集结,阻挡悬镜司深入苗疆。我们回去找人,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三派中人不会再给我们重新返回苗疆的机会。反其道而行,才是唯一的生机。 我们顺着山路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姜岩他们就累得脸色发白,我甚至听见有人在队伍里低声哭了起来。姜岩走到我身边为难道:“吴哥,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吧!” 我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手中的大钱儿:“叶烬、小白糖,你们留下看着他们,我和路小赢去前面看看。一会儿你们歇够了,顺着我们留下的标记走。” 我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马上带着路小赢向山林深处飞奔而去。没有姜岩他们的拖累,我和路小赢的速度提高了几倍,没过多久就跑出了五六里开外,可我手中的大钱却这时失去了方向,吊在空中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小心!”我手掌刚刚按上了刀柄,就听见附近树林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湘西赶尸,生人让路……” 我刚要转身,赶尸人的声音忽然从我左侧飘向右方:“湘西赶尸,生人让路……” 赶尸人的声音形同幽灵忽快忽慢,在我们前后左右飘移不定,既不现身也不出手,就好像是在故意围着我们两个乱转。我侧耳判断赶尸人的方位之间, 路小赢忽然低声道:“你别动,一会儿听我话做。” 我仅仅一愣,路小赢的龙口剑已经骤然出鞘,剑光如虹地向我左侧劈斩了过去。我眼看亮如秋水的剑光向远处灌木砍落之间,路小赢的身形也随着飞舞而起的落叶掉进了灌木当中,漫天草叶瞬间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路小赢忽然喊道:“左侧九点方向出刀!” “飞来横祸!”我猛然一刀向身体左侧横扫而去时,刀上的磷火随之爆闪而出。莹莹绿火横空狂啸之间,本来空无一物的空间当中却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出现了一张满是诧异的人脸。 赶尸人? 原来他一直都藏在我附近,要不是路小赢指点方向让我一刀破去了对方的障眼法,他再过一会儿就可能会忽然出手暗袭。 我长刀上那烈烈作响的磷火映进对手眼瞳时,后者才算反应了过来,举起手中铜铃迎向了我手中的长刀。 刀锋、铜铃凌空相撞的瞬间,一声刺耳巨响骤然乍起,我和对方身形同时一震,各自向后退了出去。我连着退出三步之后,还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 赶尸人手里那只铜铃能慑魂?否则,我不会被震得头晕眼花…… “回身刀,刀锋向上!”路小赢的喊声刚起,我就毫不犹豫地一刀往自己身后横扫了过去。 回身刀,就是常说的关羽倒拖刀,专门一刀斩人首级,所以刀锋肯定是落在对方的脖子上,最不济也应该是划破对方咽喉。 我第一次看见赶尸人时,明明觉得对方比我矮了不少,我想杀他不应该是刀锋向下吗?路小赢让我刀锋向上,那不是从对手头顶上扫过去了吗? 这个念头虽然在我脑中飞闪而过,但是我却在千钧一发之间选择了相信路小赢,猛然一抬双手,将刀往上横扫了出去。 我出刀不久,就感到刀尖像是划上了皮革一样的东西,带着“丝丝”声响从我前方急掠而过。可是,我却听见路小赢喊道:“小心身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信或不信 路小赢喊声刚起,我马上调转了刀锋,将刀背压在自己腋下,手攥着刀柄直奔自己身后刺了过去。三尺长的罗刹从我腋下刺出不久,就被什么东西给阻在了半空,硬生生停下来。 我身后也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不用紧张,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转身吧!” 直到这时我的视觉才算是完全恢复,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被豁开肚子的僵尸。这具僵尸应该是想要从高处跳下来扑向我身后时,被我凌空一刀豁开了肚子——路小赢让我刀口往上就是这个意思。 路小赢虽然是看见了我背后那人,她的提醒也不可谓不快,但是,我们总归不是一个人,从她提醒到我反应过来出刀反击,总有一个停顿的过程。正是这个过程让我落进了下风。 我也知道身后那人说的没错,他能挡住罗刹的锋芒,自然有杀我的本事。 等我缓缓转过身时,才看见当初那个在树林里击杀悬镜司高手的赶尸人正抬着一只手,面带微笑地向我看了过来。 他明明可以放下手臂,却非要竖着掌心,把一只手举在空中,无非就是想让我看看我的刀锋在他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仅仅看了一眼,就知道真正动起手来,自己绝不是那个赶尸人的对手。 我刚才那一刀虽然没用尽全力,但是以罗刹的锋利,也足够将人一刀贯穿,可他挡住了刀尖的手心上却只留下了一个白点。这个人应该是把僵尸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不可能达到刀枪不入的程度。 我镇定道:“阁下引我们过来,有何指教?” “不错!”赶尸人点头道,“比我那徒弟有用得多。换成他,怕是早就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赶尸人顿了一下道:“言归正传吧!我这次过来,只不过是送给小友一点小玩意儿而已。” 赶尸人轻轻挥了挥手,草丛里又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后者把一个包裹交到我手上之后,就退回到了赶尸人的身边,垂手而立。 赶尸人道:“那个包裹里是一些化僵散和一支引魂铃。你把化僵散给你的雇主们吃下去,他们就会在短时间变得肢体僵直,形同僵尸。只要你拿着引魂铃,就能像赶尸一样把他们往前赶,这么一来,你赶路的速度会快上不少,也就能在短时间内赶到目的地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阁下的提议,未免有些……” 我实在是找不得合适的词来表达现在的想法。 赶尸人道:“你不用怀疑什么,与其说我在帮你,不如说是在帮自己。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是经过古大师的指点才找了过来。” 我眉头一挑道:“古老头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古大师说了,只要我把原话告诉你就行,其余的,你自己能想通。”赶尸人道,“古大师还说,用不用化僵散由你自己选择。告辞了。” “等一下!”我飞快说道,“化僵散的解药呢?” 赶尸人道:“化僵散不需要解药。想要解毒的时候,拿清水往他们脸上泼一下就行。” 赶尸人不等我说话就飞快地说道:“这次我是听了古大师的安排才过来帮你一把,下次我想从你身边拽人的时候,也不会手软。所以,下次相见,你还是可以全力出手。” 赶尸人说完,带着徒弟快步离去,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先回去,看看叶烬他们那边的情况。”我往回去的这一路上都在想赶尸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化僵散,这种东西我听说过。它并非尸宗的秘药,而是一些人贩子弄出来的东西。有些人贩子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自己扮成赶尸人,给受害者喂了化僵散之后,像赶尸一样领着被害人赶往湘西边缘与下家交接。 古时候,人人都知道湘西赶尸邪异无比,就算是官府中人也不会轻易去阻拦赶尸人。那些人贩子恰恰就是利用这一点钻了空子。 不过,传说中制造出化僵散的人贩子,因为冒用尸宗名头伤天害理,惹怒了尸宗高手,把他三亲九族全都给活活炼成了僵尸,化僵散也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我边走边说道:“小赢,你说那家伙可信吗?” 路小赢道:“我觉得化僵散可信,那个赶尸人未必可信。” 我反问道:“这话怎么说?” 路小赢分析道:“首先说那个赶尸人,应该是正宗的尸宗传人,他御使僵尸、隐匿身形这两点都是尸宗的不传之秘。” 真正的赶尸,并不是像电视里一样大张旗鼓,赶尸人一般都会挑选隐秘的地方行进,尽可能不让人看见赶尸。只有到了开阔地带,实在掩饰不了行踪的时候,才会摇铃喊号,快速通过。所以,尸宗高手掩饰身形的办法也是术道上的一绝。 从这两点上看,那人应该是真正的赶尸传人。 路小赢继续说道:“他拿出化僵散,怕就是别有用心了。他说让姜岩服用化僵散可以快速赶路,这点恐怕只是对他自己最有利。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古老头说不定又撺掇三大派改动了游戏规则。” “如果,对方把游戏规则从一替一次交替出手,改成了在某个固定地点全力捕杀,会怎么样?对方是不是要做好埋伏,把我们一网打尽?那时候,我们行进速度的快慢就决定了我们的生死,以及被捕获的数量。” 我听到这时,不由得点头道:“对。如果是那样的话,给雇主服用化僵散,不仅对我们有利,对尸宗的人也一样有利。” 路小赢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我们谁能确保赶尸人给你的只是普通的化僵散?如果姜岩吃掉化僵散之后,真就变成半人半尸的怪物了呢?赶尸人是不是可以一下把他们一网打尽?” “对!”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路小赢的推断完全正确的话,只有尸宗的人才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我手里的化僵散,对我而言就是沙漠里的一杯毒酒啊! 不喝,会被活活渴死在沙漠当中;喝了,一样走不出沙漠。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其中的区别只不过是能不能在临死前享受到片刻被毒酒润过喉咙的清爽。 我犹豫了半天才咬牙道:“一会儿回去,就给他们吃化僵散!如果必须有人留下当坏人、遭报应,那就我来吧!” 路小赢惊声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摇头道,“我们的人手太少,需要保护的人却有十一个之多。如果再遇上盘蛇寨那种被蛇群围攻的情况,我们就算是想一个个往外背人都做不到,那时候,我们还是得放弃一大批人。而且……” 我顿了一下道:“而且,姜岩他们全都是没经过血腥的普通人,一旦遇上危险,他们就会像羊一样漫山遍野地瞎跑。我们只有五个人,谁能保证可以把人全都找回来?只有让他们变成僵尸,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所有人。” 路小赢低声道:“可万一化僵散的毒再也解不了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沉声道:“我估计尸宗的人不是在第二个就是第三个地点动手,否则,他们也不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如果我们连前两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回去就动手吧!” 我们两个赶回去的时候,姜岩他们仍旧坐在原地休息。他们随身带过来的饮用水早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叶烬拿着一个空的矿泉水桶从附近弄来了一些山水,因为小白糖一直在辨毒,还没有人喝过。 我招呼了叶烬一声,就蹲在水桶旁边悄悄把化僵散给倒进了桶里。小白糖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做什么?” “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我站起身道,“叶烬,把水给大伙儿分了,喝了水赶紧赶路。” 叶烬拎着水桶走到一个人面前,想要给他倒水时,对方却怎么也不肯把杯子往嘴边送,一直看着杯子里的水,嘟囔道:“这水干净吗?就这么喝能行吗?是不是得烧开了……” 叶烬气得火冒三丈:“你当这是茶楼啊?我再给你泡点龙井得了呗?老子告诉你,你特么爱喝不喝,我特么还省了!” “谁稀罕喝你那点破水!”那人脾气顿时被叶烬给激了出来,扬手一下把水给泼在了地上。掺了化僵散的水刚一接触地面就掀起了一股白烟,等到所有人都骇然回头时,被水泼过的石头上已经泛起了嘶嘶带响的气泡。 “水里有毒!”有人惊呼道,“水里面怎么会有毒?” 姜岩他们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总归听过江湖上的传说。所有人都向我这边看过来时,人群背后也传来了野鬼凄凄冷笑的声音:“这还用问吗?是吴召在水里下毒了呗!” “谁在说话?”姜岩听见背后有人说话,颤着声音转过了身去,“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信任 姜岩仅仅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用手指着蹲在草丛里的人影连说了几个“你”字,却一句话都接不上来。 姜岩身后的草丛里只有那么一道蹲在地上的人影。那人仅仅从草叶里露出了一个脑袋,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杂草背后。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人的脑地怎么看都不像是跟身子连在一起,反而像是被草棍支在半空的孤零零的人头。 “赵亮……”姜岩颤着声音道,“你不是被赶尸人带走了吗?” “是啊!”赵亮嘴角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放心不下以前的好兄弟,就又回来了。” 我这才觉得说话的赵亮应该就是被古老头装成猎尸人从孙晓梅手里带走的那个雇主。 估计古老头应该是把他带走之后直接交给了赶尸人,否则,对方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赵亮道:“咱们不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我这才特意回来看看你们。以后,吴召说什么你们都别信,给你们什么你们都别喝,他是要对你们下毒,把你们送给赶尸人。” 姜岩下意识地往我这边看了过来:“吴哥……”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应该是有人操纵着赵亮的鬼魂在跟姜岩他们说话,那个人九成是来自于鬼宗。 赵亮凄凄笑道:“你叫他有什么用?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他的兄弟,至于我们,随时都会被他抛弃。” 姜岩颤声道:“吴哥不是那种人……” 赵亮笑道:“你到了现在还相信他们?想想孙晓梅是怎么对我们的吧!我刚被赶尸人抓过去的时候,还没死啊,是她一通乱箭把我活活射死的!我脑袋被她一箭射穿的时候,你不是没看见吧?” 赵亮说着话,慢慢站了起来,很快就从荒草下面露出了一副血淋淋的身躯:“他们是要在我们身上找到东西。那个赶尸人活活剥了我的人皮,他要找蛊虫!” “啊——”一副顶着人头的骨架完全从草丛里站起来之后,有人被吓得当场昏厥,有人转身就往外跑。我急声喊道:“拦住他们!” 叶烬、路小赢同时飞身抢到几个人身边,连续几下把跑出去的人给挡回了原地,又一齐向鲜血淋漓的赵亮夹击而去。 赵亮却对两人视而不见地说道:“你们醒醒吧,天下术士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们谁都活不成,最后死的都很惨!” “闭嘴!”叶烬怒吼之间一刀往赵亮头上劈了过去。他手里的长刀还没碰到对方,赵亮的骨头就崩散在了叶烬眼前。原先支在骨头上的人头像皮球一样在地上弹了两下,不偏不斜地落进了姜岩的怀里。 姜岩下意识地抱住人头之后,才惊叫着把那颗带血的脑袋扔了出去。赵亮的人头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再一次看向了姜岩。 姜岩对上人头那双慢慢散开的瞳孔时,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疯狂哭喊着往我身边跑了过来。他还没到我跟前,就一跤摔在了地上。满身是泥的姜岩手脚并用着在地上爬了两步,一把抱住我的腿哭喊道:“吴哥,吴哥,你告诉我,你没下毒!吴哥,你说句话啊!” “我确实在水里下了毒。”我可以骗姜岩,可是骗过之后又如何?我还得找机会再下化僵散。 姜岩他们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势必要留意我的一举一动。等我找到了机会,时间说不定会过去多久,那时再下毒还有什么意义吗? 姜岩吓得瘫在了地上:“吴哥,你说什么?你骗我对不对?” 我抓起失控的姜岩厉声怒吼道:“你给我闭嘴,现在听我说!” 我把给他们下化僵散的理由说了一遍,却故意隐去了尸宗可能在中途埋伏的细节。 我说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死中求活……” “放屁!”人群当中有人叫道,“你想死中求活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被逼无奈说出来了吧?我看你就是想让我们送死!” 我沉声道:“我想做什么,已经跟你们说清了。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法强迫你们……” 那人不等我说完就厉声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我们不喝毒药,你就要把我们扔在荒山野岭里送死?” 我冷眼看向那人道:“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现在我们的处境是逼着我们在生死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们愿意相信我,就喝下化僵散跟着走,不愿意相信我的,我也不强求。你们一样可以跟着我走,但是,我不会特意停下来等谁。那时候我只能说生死各安天命。” 我的话刚说完,一直在反驳我的那个人就冷声道:“你说得好听。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只给我们喝药,不给你们背着的那个人喝?” 叶烬顿时发火了:“和尚是我兄弟,刀山火海我们敢背着他过!你要是能找到一个敢背着你拼命的人,你也可以不喝!” 那人冷笑道:“还是说得好听。你兄弟的命你来救,那我们呢?谁能保证我们喝毒药之后就一定能活命?你能吗?” 叶烬正要开口时,从地上坐起来的史和尚却抢先道:“把化僵散拿来,我喝!” 叶烬顿时怒吼道:“你说什么呢?老子护不住你的吗?” 史和尚摇头笑道:“我虽然中了毒,但是心里明白得很。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你们早就跟孙晓梅翻脸了。我史不从活了这么大,就喜欢快意恩仇,我不想活得憋屈,也不想让你们跟我一块儿憋屈。” “老子憋屈个屁!”叶烬气得浑身乱抖,“你再说屁话,老子现在就抽你,你信不信?” “我信。”史和尚淡淡笑道,“老叶,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们不会拼了命地救我。老吴敢往蜂子窝里跳,你拼了命去威胁孙晓梅,不都是为了救我?可是,咱们的人太少啊!” “有我在,你们就得分出一个人看着我。遇上危险,我不跑,你们会跟着跑吗?肯定不会。我可不想你们跟人玩命的时候,还得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死了没有。有了化僵散,你们拿着个铃铛就能把我弄走,总比你们扑过来拿身子给我挡枪好得多。” 史和尚不等叶烬开口就说道:“老叶,你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老吴遇上危险,你会不会上去跟人玩命?你冲上去,谁来看着我?说不定等你们回来之后,我都已经让人砍成几块了。有赶尸铃帮衬,我能来回移动,比躺在地上给人当靶子强多了。拿来吧!” “拿你个狗屁!”叶烬怒吼道,“就算老子自己喝了化僵散,也用不着你跟着冒险。” 我沉声道:“和尚,你不用想太多。我们没咽气之前,就算爬,也会爬到你那边儿,跟你一块儿死。” 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是直言不讳地告诉姜岩那些人:我不会给和尚喂化僵散,至于你们喝不喝,随你们的便。 姜岩面如土色地向我这边看过来时,那个和我们争论了半天的人却冷笑道:“我说什么了?要不是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吴召不会管我们死活的。姜岩,你想活命,就什么都别跟吴召说,等我们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们的死期就到了。” 姜岩他们胆子虽然不大,可并不代表这些从小跟父辈在商场、官场上耳濡目染的人都是笨蛋,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姜岩低着头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史和尚淡淡笑道:“老吴,把药拿来吧!我知道,你这人虽然邪气,但是也有底限,做不出拿他们逼供的事情。” 我还没有开口,路小赢就先一步说道:“吴召,我能说一句理智的话吗?其实,和尚的做法才是在为大局考虑。你是这个队伍的主心骨,你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影响任务的结果。” “其实,你心里也知道,史和尚的提议才是最好的办法。作为兄弟,你不愿意史和尚服毒,谁都可以理解;但是作为术士,你的做法就等于把所有雇主都推向死亡的边缘。术士铁律和江湖义气你选哪一个,都有你的道理。但是……” 路小赢话锋一转道:“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最好当机立断。你一再犹豫不决,到头来会让所有人都陷入险境。” 我转头看向史和尚,后者也对我点了点头。我亲手把化僵散兑进水里,拿着水瓶往史和尚那边走了过去。叶烬惊呼道:“老吴,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沉声道:“老叶,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我没死之前,和尚不会有事。” 叶烬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了下去,我也走到和尚身边把水瓶送到了和尚的嘴里。和尚仰头喝了两口之后,我却忽然感到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火烧火燎似的疼痛让我忍不住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服,低头往我胸口上看了过去,我正好看见一条红线似的蛊虫穿透了我胸前的皮肤,钻进了我的肉里。 我来不及犹豫,赶紧抽出匕首,把刀身贴在自己胸前,从肉里刺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信我 “老吴——” 叶烬、小白糖同时往我身边抢过来时,我已经把匕首给挑进了肉里。我的本意是想像在火车上一样,拼上身受重伤也要将蛊毒从自己肉里挑飞出去。 我那一刀虽然割开了自己的胸口,也跟着挑向了蛊虫的身躯,可是就在我将要向外发力时,却忽然感到胸口上传来一阵像是钢针扎进肌肉般的剧痛。 被我从肉里挑出来的蛊虫,也被我的刀尖绷成了人字形的直线。蛊虫中间被我用刀挑在空中,首尾却死死地扎在我肉里拼命猛钻。 “别动!”小白糖快步抢到我身边,“千万别挑断了蛊虫!蛊虫被刀割断,凶性发作,会直接钻进你的内脏。” 我沉声道:“那我该怎么办?” 小白糖低声道:“我从来就没见过这种蛊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蛊。现在……现在你要么松开手,让蛊虫钻进你体内,如果不能一下毙命,或许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解毒。要么……” 小白糖看了看我的脸色:“我和小赢姐同时出手向外拉扯蛊虫,如果蛊虫不会被拽断……” “不用说了!”我轻轻按住刀柄往后一扯,被我挑起来的蛊虫像是被人推动的钢针,往我心口上猛地刺了进来。那一瞬之间,我甚至感觉有一根针穿透了我的身躯,从我背后直刺了出来。 我手捂着胸口闷哼出声时,叶烬和路小赢也同时像触电一样在我身边惊呼倒退:“你们……” 我刚刚说了两个字,就看他们两人也一样脸色惨白地手捂胸前向我看了过来。 他们也中蛊了!这个念头刚从我脑中闪过,下一刻,细如丝线的蛊虫就在我心上缠了几圈,猛然收紧了身躯。我只觉得心头剧痛瞬时间冲上了神台,在头晕目眩之中眼前一黑,本能地捂着胸口仰倒在了地上。 我大概只是昏厥了短短几秒之后就恢复了过来,可我仍旧能清晰地感觉到扎进我体内的那只蛊虫像钢丝一样缠在我心上,只要蛊虫发作,我就只会落得心裂而死的下场。 小白糖抓着银针封住了我胸口附近的穴道,脸色惨白道:“我用银针封住了你们的穴位,蛊虫会暂时蛰伏,但是,你们别轻易动用真气,刺激到蛊虫,说不定它会立即发作。” 叶烬红着眼圈道:“老吴,要不你和小赢也服化僵散得了,我和小白糖护着你们往前闯!” 我摆手道:“不行,起码我还能动手。光凭你们两个,咱们谁都走不出去。起来走吧!” 我草草在伤口上贴了一块纱布,带着满身鲜血转过身去:“我的兄弟已经服了化僵散,你们怎么选择?” 这时的史和尚已经像僵尸一样平躺在了地上,除了微弱的呼吸,再没有了活人的体征。 刚才一直在跟我争辩的人再次冷笑道:“你们自己都搞不定的东西,让我们怎么相信?” 叶烬脸色一冷:“那就按吴召说的,你可以跟着队伍,跟不上不怨我们。还有谁跟他一路的,赶紧站出来,别浪费时间。” 于诗桐犹豫了片刻,走了出来:“把药给我,我相信吴召!” 那人怒吼道:“于诗桐,你没病吧?那是毒药!” 于诗桐摇头道:“我不相信一个能冲进蜂群拼命救我的人,会随意抛弃队友。” 那人气急败坏道:“那时候他肯定别有目的!” “吴召另有目的我也认了。”于诗桐仰头喝下化僵散之后,很快就躺倒在了地上。 有了于诗桐带头,姜岩他们也开始一个个服下了化僵散。最后,就只剩下了三个人还在犹豫不决。我轻轻扫了对方一眼,拿出赶尸铃往空中摇了一下,原先躺在地上的人,全都像是僵尸一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叶烬拉着他们的手掌,依次搭在了前面一人的肩膀上之后,我摇着赶尸铃往前走了过去,一开始时我还没法控制僵尸的速度,不久之后,我就渐渐加快了速度,十多个人也像一条长龙跟在我身后,高低起伏地飞快前行。 没过多久,没服用化僵散的三个人就开始体力不支,离我们越来越远。 再过片刻,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落在我们身后拼命哭喊:“吴先生……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叶烬,我们愿意吃药,你等等我们哪!” “吴先生,别扔下我……你回来……” “路小赢,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求求吴召,帮我们求求吴召啊!” 那三个人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凄惨,有人已经喊哑了嗓子,还是不肯放弃。 小白糖实在忍不住道:“吴召,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我沉声道:“别回头,那几个人已经死了。” 小白糖惊叫道:“你说什么呢?他们明明不就在追我们吗?” “他们没喊你的名字,你感觉不出来?”我说话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后面那三个人每喊一声,我都会觉得出现一阵心悸,就算我明明知道他们停下之后还会再喊,也一样会在他们喊出我名字之后,随着鬼哭似的喊声心颤不止,也同样剧痛钻心。 路小赢憋着一口气大声喊道:“封闭听觉,快走!” 我也知道那是“厉鬼叫魂”,鬼魂喊声越疾,人的心脏也就跟着跳得越快,普通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心悸暴亡。我们虽然不惧厉鬼,可我们心头都缠着蛊毒,心跳过快的结果,一样是心裂而死。 我红着眼睛往身后看了一眼:“跟我赌一把!” 我扬起赶尸铃拼命摇晃了两下,清脆的铃声震荡四野之间,我猛然提起幽冥之气,加快脚步拼命狂奔。跟在我身后的活僵尸一跳几米地飞速前行。叶烬和路小赢虽然一言不发地咬牙跟在我身后紧追不放,但是脸色却渐渐惨白,垂在身边的手掌也不自觉地向自己胸口上抓了过去…… 我还是赌输了。我虽然用铃声压过了厉鬼的喊声,但是叶烬他们在加速奔跑之下,心跳也跟着骤然加快,缠在我们身上的蛊毒还是发作了。 停下来?我们现在停下来的结果就是坐以待毙。可是我们再跑下去,就得栽倒在逃跑的路上了…… “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赶紧带着他们从鬼宗伏击的地方逃过去。可是鬼宗却始终都没动手,他们真正伏击我们的地方在哪儿? 我下意识抬起头来往前看时,却看见一条拦住了我们去路的大河。 糟了! 赶尸人说过化僵粉遇水就化解,如果我们再往前去,那不是马上要变成一盘散沙了? 我正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路小赢忽然咬牙喊道:“吴召,跳河,跟着小白糖走。一切小心!” 我转头之间,却看见了路小赢掐在一起的手指。她刚才动用了逆天手? “快走!相信我!”路小赢仅仅说了两句话,就支撑不住似的跪倒在路边。 “叶烬……”我还没来得及招呼叶烬,对方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快走,我们等你来救……” 叶烬话没说完就已经倒地昏厥。我咬牙之下,扔掉了赶尸铃,起身往河水里跳了下去。 我落水不久,小白糖跟着我一块儿跳了下来,从后面揽住我的脖子,拖着我顺水而下,很快就逃过了对方的追杀。 小白糖带着我游出百十多米才低声道:“尽可能放松身体,控制心跳。” 我也知道现在不能着急,可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颗心像是故意要挑衅蛊虫的凶威,带着蛊虫上下翻动。没过一会儿,我就承受不住心口上传来的巨疼,手脚开始阵阵发麻,整个人也忍不住在水里不停战栗…… 小白糖拖着我游到河边,连续在我身上刺了几针道:“你别着急啊!你心跳太快了……抱歉……” 小白糖一记手刀砍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半天之后,我才醒了过来,小白糖已经在火堆边上烤干了我的外衣。小白糖看见我醒过来,才偏着脑袋道:“剩下的衣服你自己烤,我先出去。” “我没那么娇气。”我穿上衣服才说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小白糖道:“差不多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我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背包,老常应该是还跟在路小赢身边。 “小白糖,你帮我护法。”我马上盘膝坐在了地上,很快联络到了潜伏在路小赢附近的老常。 等老常把景象传过来时,我才算松了口气。路小赢和叶烬虽然被捆在树上,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姜岩他们几个并排站在路小赢不远处一动没动;反倒是那个在山上说什么都不肯喝化僵散的人,被人生生破开胸膛,取出了心脏。 那个满手是血的术士托着一颗从中间破成两半的人心,不住地摇头道:“这是青叶蛊,不可能是神蛊的粮食。再过来一个人。” 一个站在队伍里的雇主慢慢走了过去,顺从地站在了那个术士身边。那个术士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尖刀,命令道:“自己把身上的蛊毒挖出来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机 我眼看着那个雇主面无表情地抓向地上的匕首时,一下从通灵中惊醒了过来:“老常,老常,你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不急,谁知道那个雇主死后,那个术士会不会把和尚他们当成目标。 老常的声音很快就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放开神识,我要附体。” 东北仙家无论法力深浅,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可以神游千里,我找不到老常,但是老常能找到我。我让老常上身,很快就能把我带到目的地。 我毫不犹豫地放开神识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想要往地上趴,仿佛钻进脚下的草地里才觉得舒适,像现在这样站着,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我仅仅坚持了几秒钟就趴在了草丛当中,左右摇晃着扭动起了身子。老常的声音再一次从我耳边传了过来:“我控制不住你的心跳,一旦坚持不住,赶紧跟我说……” “快走!”我仅仅说了两个字,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蟒蛇紧贴着草尖飞快地游动了起来——那是老常在按平时的习惯掠草疾行。可我毕竟不是真的蟒蛇,身上也没有腹鳞,仅仅冲出几百米之后,我身上的衣服就被草枝石块刮得四下纷飞;再过几百米,满地石子已经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我的皮肉,我甚至能看见被血染红的石子顺着我身体两侧左右乱滚…… 如果不是老常特意挑选了相对柔软的地面,说不定,我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老常的声音也不断从我脑海中传来:“坚持不住就出声啊!你的心跳太快了,还能坚持住吗?”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儿在疼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从外向里地钻心剧痛,在古代,活剐的极刑大概也不过如此。我眼前虽然一阵阵发黑,却还在不断地催促老常:“你再快点……” “再快你就没命了!”老常厉声怒吼之间,我眼前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蛊毒发作了!这一次,我真的感觉到了心脏剧痛不止。 心口像是要裂开的瞬间,小白糖忽然从后面冲了上来,拎着我的衣领,把我给拽了起来:“我背你走!” 我一开始不是没想过让她带着我,可是从刚才逃跑的时候我就看出小白糖的轻身功夫并不到家,她自己跑也只不过能勉强跟上我的速度,如果让她背着一个人翻山越岭,速度不会比正常人快上多少。 “吴召,你稳住气息,尽量放缓心跳。我知道你着急,可你不控制住心跳,没法去救人哪!”小白糖把我背在身后不久,我身上的血迹就浸透了她的衣服,小白糖却在一路嘱咐道,“其实,心跳是可以控制的,你尽可能放松精神……” 我是想放松精神,没有一件事儿能给我放松的理由。 小白糖的速度不仅越来越慢,身躯也在左右打晃…… 抓住路小赢的鬼宗术士正在一个个地杀俘虏,天知道下一个人是不是路小赢、叶烬或者史和尚…… 我心口上的蛊毒始终阴魂不散,就算我赶到那里,还能不能跟人动手……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所有的一切都对我不利,我能平静得下来? 老常也在这时怒吼道:“你控制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再有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死死按着自己的心口:“小白糖,你放我下来。” “不行!”小白糖沉声道,“你不能再让常仙附体了,不然你马上会死!你死了,我不会去管你的朋友,你给我记住!” “你……”我死在这里,也就没人能去救人了,小白糖毕竟不是我们的同伴,她没有必要为了我们拼命。 小白糖道:“闭上眼睛,运转内功,你不会连内功都没学过吧?别忘了,小赢姐让你相信她,相信她的推算。” 逆天手! 我眼前不由得闪过了路小赢鲜血淋漓的手指,那是她强行动用逆天手造成的反噬。 路小赢最后喊的“相信我”…… 她是让我相信转机就在眼前?就在我身上? 天道赐予的生机可能会稍纵即逝。如果我才是路小赢推算出来的最后一线生机,那么,我很有可能主动将生机掐断,把路小赢他们推进劫数当中;相反,如果我能抓住那一线生机,说不定,我们都能逃出生天。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之后,我越想越对——我始终冷静不下来,不就是劫数将至的征兆? “小白糖,谢谢!”我拍了拍小白糖的肩膀,在她背上运行吴家吐纳心法。 内功一道,无论正邪,都讲究屏息静气,运行内功心法的确能控制心跳。我们吴家的心法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想让我平心静气却足够了。短短片刻之后,我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渐渐忽视了身上的剧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老常忽然低声道:“醒醒!你们不能再往前去了,跟我通灵。” 我跟老常通灵不久,就看见鬼宗高手面前多出了一个人来,对方正是给了我化僵散的赶尸人。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沾着血迹,两人中间却散落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看上去,他们两个已经有过一次交手了。刚才那个被鬼宗术士命令自行挖取蛊虫的雇主应该是在他们交手时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否则,他的碎尸也不会落在两个人中间。 赶尸人冷声道:“归七,你还想再打下去吗?” 那个叫归七的鬼宗术士淡淡说道:“赶尸的,你们尸宗这次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悄悄给了他们化僵散不说,还出*夺我的猎物。你真以为我们动不了你?” 赶尸人道:“神蛊,本门志在必得。如果不是看在古先生的面子上,本门早就把人全都带走了,还轮得到你来喝汤?” 归七冷声道:“既然你提到古先生,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古先生既然定下了规矩,我们就按规矩办事儿。现在,人已经被我抓了,那你就不该再伸手。” “这些人不是因为你才留下的吧?”赶尸人前一刻还是强词夺理,下一秒就话锋一转道,“那几个小术士动手给人喂化僵散的时候,我不信你没在边上看着。他们几个中的蛊毒也是你下的手?” “不是!”归七脸色一变道,“你是说,蛊门的人也动手了?” “难道不是?”赶尸人道,“我们能在暗地里做手脚,蛊门就会安安稳稳地按照古先生的约定来?你就那么相信他们?” 赶尸人用手往那些人身上一指:“古先生给我们三派调停的时候说,因为蛊门的优势得天独厚,让蛊门让我们三次。蛊门虽然答应了下来,可你觉得他们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吗?” “这个……”归七不由得迟疑道,“我看不是。” “那就对了!”赶尸人沉声道,“我一直都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蛊门知道真正的神蛊引不在他们身上。所以,我才故意扔出了化僵散暗中破坏规矩。” 赶尸人看向归七:“你都已经看见了我抛出化僵散,也用鬼魂控制了他们其中一人跟吴召唱反调,难道蛊门就能坐视不管?” 归七猛然抬头道:“不对!金半山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他肯定另有布置。我们去找他!” 赶尸人挥手道:“我们没有证据,怎么去找金半山?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搜查一遍,神蛊引在他们身上,我们各凭本事去抢;不在他们身上,我们就提着他们的尸体去找金半山,一定要让蛊门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这么办!”归七点头之下,抬手指向一个人,“你过来!” “等一下!”赶尸人道,“我觉得,他才更像是带着神蛊引的人。” 我看到这时,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赶尸人指的是史和尚。 “没错,没错……”归七点头道,“只有他最奇怪。别人身上的蛊虫从来没有转移过,他身上的蛊虫却能自行外放连伤了三个人。就从他开始!” 归七往史和尚的方向走了过去,我也悄悄抽出罗刹贴在地上往他们那边爬了过去。我边爬边抽取着幽冥之气,也在不断地盘算着怎么出手救人。 对方有两个高手压阵,而我最多也就能出三刀,三刀之后,不是真气耗尽,就是控制不住心跳,暴血而亡。 路小赢说生机在我身上,可我现在真正看不到一丝生机了。 我一点点爬向空地时,身上的幽冥之气也在随之不断飙升。可是归七的速度却比我快出不知多少。 我隔着草枝看见归七几步赶到史和尚身边,一把扯开了史和尚的上衣,从身上抽出染着鲜血的弯刀往史和尚胸前比划了几下,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刀:“赶尸的,我该怎么弄?” 史和尚胸前像是被人给纹上了朵朵桃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画在了人皮上的图画。 赶尸人也皱起眉头看向史和尚:“蛊虫成画。这小子身上的蛊毒果然不简单。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两个人聚精会神地研究史和尚身上的蛊毒时,我也在等待着时机,只有他们两个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史和尚身上,我才有可能偷袭得手。 就在我宁心静气准备动手时,赶尸人却猛一回头:“什么人?” 第一百六十章 垂死挣扎 赶尸人正好看向了我的位置。我敢肯定自己身边绝没有其他人——我暴露了。 “杀——”我已经来不及去考虑应该先向谁动手了,挺身而起之间,双手抓住刀柄,脚下连续急奔几步,相隔两米之外举刀往赶尸人和归七中间的位置猛劈了下去。 罗刹刀身上狂暴如火的幽冥真气暴涨三尺,飒飒阴风从刀刃两边分向狂卷之间,罗刹刀锋也在空中化出了两道形同实质的虚影。 我故意让刀光虚实难辨,无非就是想让赶尸人和归七弄不清我要劈斩的真正目标,逼着他们同时后退。 赶尸人却在罗刹刀锋暴起的瞬间,从身后抽出一支黑铁短棍直奔刀锋迎了上来。 短短瞬间,刀锋和铁棍就撞在了一处。我只觉得刀身上传来一股巨力之后,手中长刀就被对方架在了空中。附在刀上的磷火倒迸而起时,一股暗劲也顺着刀锋向我双臂反震了过来。我发力反击的瞬间,却觉得心脏跟着对方的暗劲猛然一颤,蛊虫绞心剧痛立刻狂涌而起。 我手上的力度顿时在剧痛之下消失殆尽,赶尸人却在冷笑之间再次出手向我反震了过来。这一次,我等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被对方手上的劲气震得连续退出了七步,手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上。 赶尸人冷笑道:“中了蛊毒还敢回来救人,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归七,还不动手?归七……” 赶尸人连喊了两声见归七没有反应,才转头往对方身上看了过去:“归七,你怎么了?” 我转头看向归七时,对方已经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七窍当中鲜血狂流不止,一只手却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蛊毒!”赶尸人惊叫后退之间,我也骇然看向了被捆在树上的史和尚。对方胸前被归七割开了一道两寸左右的口子,红丝似的蛊虫却在短短几秒钟之间封闭了刀口,不仅没让和尚流出一滴血来,反而在和尚身上织出了一朵血色的桃花。 归七是在割开和尚胸口时,被他身上蛊虫偷袭,死于非命?和尚身上的蛊虫能护主?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袋里闪过,赶尸人已经狂笑道:“神蛊引在他身上!没白费我这么多工夫!” 赶尸人的笑声没停就已经转成了长啸,片刻之后,阵阵啸声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光是听声音,就知道至少有十多个尸宗高手正在向这边飞快地聚集而来。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尸宗团团包围,到了那时,真叫插翅难飞了。 “老常,帮我!”我怒吼之间忽然起身,双手持刀向赶尸人疯狂劈杀而去。刀锋火影瞬时间覆盖数米方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磷火飞舞的刀影,声如鬼哭的刀声连绵不绝地向赶尸人步步逼近。 赶尸人却在冷笑声中连连倒退,手中短棍上下飞舞,一次次迎向了我手中的长刀,轻易拨开我密如暴雨的刀光,在漫天鬼火当中左右游弋,却丝毫没有反攻的意思,而我的刀锋却始终没法突破对方的防御。 “杀——”我怒吼之间,拼命抽起幽冥之气。从我脚下升起的阴风,顺着我双腿节节攀升着涌向了罗刹刀锋时,罗刹刀光怒涨数米,暗绿魔焰形如长刀直刺苍穹。 赶尸人的脸色也在这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手上短棍第一次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啊——”就在我准备拼死一击时,难以忍受的绞痛瞬间冲上了心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罗刹脱手而出,自己也跟着摔倒在了地上。 我强撑着身躯仰头看向赶尸人,对方却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一共发出二十七招,大概用了四十多秒……嗯,蛊虫控心的极限应该是在这个时间段里。” 原来赶尸人一直是在用我来测试蛊虫发作的时间。 赶尸人倒背着双手道:“既然蛊虫发作的时间已经有了,你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看在你临死之前发挥了一点作用的份儿上,我不把你炼成僵尸。” 赶尸人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时,我也摸向了腿边的匕首。 我知道,刚才罗刹在手全力进攻都奈何不了对方,现在只有一把匕首,除了自尽,唯一能做的就是拼死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我目视着赶尸人缓缓抽刀时,对方的脸色忽然一变:“什么人?给我出来!” 老常? 小白糖? 我脑袋里只能闪现出这两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们都不足以让赶尸人如此惊骇。况且,我刚才在跟赶尸人拼命时他们都没出手,会在这种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动手吗? 但是,赶尸人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骗我。 我随着赶尸人的目光转头看过去时,十多道人影忽然从草丛当中挺身而起,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们握在手中的吹桶。 苗人*? 这四个字刚从我脑袋里冒出来,一阵阵“噗噗”乱响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骤然而起。我甚至还没听见暗器破风的声响,就本能地感到致命的危机向我瞬间迫近,直到*划破空气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贴近我耳边,我都没做出任何举动。 我已经没了与对手抗衡的资格,无论是站起身来舍命一搏,还是像现在这样静等死亡来临,最终的结果都是倒在地上。 就在我觉得死亡向我无限贴近的瞬间,忽然有一条像是绳子一样的东西缠住了的脚腕,猛然向后拖拽了过去。我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拽倒在了地上,成排的*紧擦在我头顶飞掠而过。 我倒地的瞬间,赶尸人的怒吼声也随之暴起。十多人飞奔而来的脚步从我身体两侧擦行而过,却无视了我的存在——他们的目标只是赶尸人。 赶尸人狂怒道:“高洋,你既然敢来,何必藏头露尾?你这些手下拿得下我吗?” 有人回答道:“他们杀不了你,你也不敢杀他们不是吗?” 我听见有人在远处冷笑时,抬起头来看向了赶尸人的方向,他的手虽然抓着一个苗家武士,却迟迟不敢下手杀人。 赶尸人张开手掌正好扣在那人额头上方,五根手指同时抓进了那个苗家武士的皮肤当中。殷红鲜血正顺着指尖直流,赶尸人的手背上也一样是青筋暴起,可他偏偏就是不敢发力抓穿那人脑袋。 更为奇怪是,从外围赶上去的苗家武士仅仅是把他给围在了核心,却没有人对赶尸人出手。 我眼看着赶尸人的脚下试探着挪动了两步,围在他身边的武士却随着对方移动了身形,始终挡在对方面前一动不动。 赶尸人暴怒道:“高洋,你有本事就出来,咱们一对一……” 高洋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我的本事都在蛊毒上,用蛊围你,不就是我的本事吗?当然,你也可以杀掉眼前这些蛊虫,强行冲出来试试。” 蛊虫?围住赶尸人的分明是人! 我一下反应了过来,蛊虫在那些人身上。那些围住赶尸人的武士分明就是用来盛放蛊虫的“器皿”,赶尸人迟迟不敢杀人,就是害怕蛊虫会破体而出。 赶尸人沉声道:“高洋,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把人带走!”高洋说话之间,已经有十多个手持长刀的苗家武士从附近赶了过来,逐个解开了姜岩他们身上的化僵散,像捆螃蟹一样用绳子把人捆成一串带到旁边,又拿一只布袋小心翼翼地把史和尚从头到脚的套在里面,抬上了担架,才转身向我围了过来。 几个手持钢刀的苗家武士把我围在中间,却一直没有动手,似乎是在等待着高洋的命令。那个叫高洋的人也像是在考虑什么,始终一言未发。 我悄悄看向自己的脚腕,却看见了一身是伤的老常有气无力地缠在了我的脚上。刚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间把我拽倒在了地上,他那一身伤痕也足以证明他和小白糖在救我之前就跟高洋的人马经历了一番苦斗。老常拼死冲出了重围,那小白糖呢? 如果小白糖也冲了出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她也失手了…… 这时,高洋却开口道:“他身上没有神蛊引,杀了吧!” 几个苗家武士扬刀而起时,缠在我身上的老常忽然动了一下。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脊梁直奔脑后冲了过来…… 我身后的武士手中长刀带起的劲风还没落向我的脖子,我身上就忽然一软,整个人再次趴在了地上,形同大蛇一样扭着身子从几个武士之间穿行而过。 我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在地面猛然转动身子,绕着圈往那个从我身后举刀想要把我一刀斩首的武士身边游了过去。 直到我转过身时,才看见那人的长刀已经落在了地上,刀尖下面就是一条被砍成了两段的大蛇——老常! 老常的元神在最后关头附在了我的身上,可他自己的身躯却被人一刀两断 他这是要回去报仇,也是最后一次陪我征战!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挣扎2 我知道老常是想报仇,但也知道他现在最佳的目标不是那个将他斩断的苗家武士,而是一直在发号司令的高洋。 攻击武士的结果,就等于把我们的脊背暴露给对手,杀了对方,我们也难逃一死。 可我一样知道,难求全胜又无法全身而退时,能争的无非就是“够本”两个字。杀他一个大概也够了! 我干脆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让老常操纵着身躯贴在地上疾行数米,绕到那人背后,又忽然挺身而起,张嘴往对方脖子上咬了过去。 我没想到老常会忽然用出这么一种看似凶猛却未必能将对方一击致命的招式,等我想要帮他变招时却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牙齿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咬进了对方动脉。我本来想要狠狠再咬下去,直接从对方脖子上撕下一块肉来,可我还来得及发力,老常就带着我又飞快地退回了原位,仰头扑倒在地上。 老常这是在做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附近的几个苗家武士已经同时扬起长刀往我身边一拥而上。这一次,老常不但没有反击,反而带着我飞快地往草丛里游了过去。 反应过来的苗家武士一拥而上,长刀卷起的狂风接二连三地向我背后劈来,老常却带着我飞快地扭动着身子在刀锋之间来回穿梭,每每都能在长刀落地之前逃开刀锋范围,从杂乱的刀锋和脚步之间夺路而逃。 被长刀崩飞的石子连续打在我身上时,我拼了命地想要想告诉老常“回身,回去跟他们拼命,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这样躲下去根本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呼啸而下的刀声在我身边连连劈落的瞬间,我视线当中也出现了一片暗绿的颜色——我的半截身子应该已经被老常带着钻进了草丛。蛇一入草就再难寻其踪迹,老常这是要带着我逃跑吗? 就在我思路转动的短短瞬间,我背心的位置上忽然被人踩了一脚,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像一条被卡住了脖子的毒蛇,虽然还在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对方的脚掌。 我只听见高洋略带疑惑地说道:“这人身上也有蛊毒?好像还是灵蛊……阿顺怎么样了?” 有人回答道:“已经死了,中了蛇毒。” 高洋轻声道:“果然是灵蛊。把他也带走。” 几个苗家武士七手八脚地把我的手脚反剪着捆在一起,用一根木棍抬着走向山林深处。 直到这时,老常的声音才在我脑袋里响了起来。他轻笑道:“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怎么样,我老常还算不赖吧?你自己保重了……你还有一个鬼钱吧,借给我休息一下。” 老常的话一说完,我就觉得他的魂魄正从我身上慢慢退去,悄悄潜入了我藏在身上的鬼眼金钱。 老常说他在帮我? 我明白了。 赶尸人、归七、高洋他们互相争来打去,不就是为了藏在我们某一个人身上的蛊虫吗? 高洋一开始是觉得我身上的蛊虫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列,才准备将我放弃。 老常却在这个时候舍命附在我的身上,给高洋造成了我身上也有灵蛊的假象,这才让高洋留下了我的性命。 高洋之所以会上当,就是因为他太熟悉蛊毒。老常将我附身之后,一直用的是蛇类攻击的手段;尤其是咬住那个武士脖子之后,选择立即逃脱的做法,不正是毒蛇攻击大型对手的习性? 高洋无疑是用蛊的高手,不过,越是精通蛊毒一道的人,越不会轻易离开苗疆,他可能听过东北大仙,却未必亲眼见过。高洋虽然看到了老常的本体,但是他会因为惯有的思维,把老常当做是蛊虫,或者说是某种蛊虫的宿主,而不是大仙附体。 更重要的是,高洋他们三个是在寻找一只极为特殊的蛊虫,所以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一定会把我留下。 老常能算到这些?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显然不是那种精于计算的人,同时也不是善于推算未来的仙家。他算不到这一步。 小白糖? 老常虽然附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本身不是毒蛇,嘴里也不可能带着蛇毒,那个被我咬着脖子的武士怎么会中毒身亡?是小白糖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不可能! 老常他们的戒备心很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和小白糖接触的时间不长,不会赌上性命去听她的安排。 路小赢?对! 做出这种安排的只能是路小赢。我们当中只有她的逆天手能推算到未来,只有她能提前安排对策,也只有她能取得老常的信任。 “逆天手”应该也有类似于“鬼眼钱”篡动劫数的秘技,只不过,路小赢没有去篡动劫数,而是篡动了生机。她应该是在我们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强行逆转了一线生机。这就是“逆天手”的意思? 神手博生机,鬼钱篡劫数? 难道这就是人脉之主让神鬼相合的原因?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转动的时候,苗家武士已经如履平地般地翻过了几座山头,把我们带进了一座背靠着山岩修建的山寨当中。 我左右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山寨,除了封锁寨门的武士和几个带着蛊盅的苗女,却没发现一丝住民活动的迹象。可这座山寨不像是荒废已久的地方,这里的寨民,不是被人强行驱逐,就是已经遭遇毒手。 高洋指挥着手下道:“把他们全都放下来,解开身上的化僵散,全都赶到洞口。他们身上的兵器不用收,让他们拿着好了,反正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高洋如此自信并非没有道理。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兵器在手,在蛊毒高手的面前也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们被人赶到一座山洞入口时,高洋微笑道:“这座山洞,你们应该很熟悉吧?进去吧,在里面多待上几天,只要没死,我就放你们走。” 我正想回头时,却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那人说的是苗语,我没听懂,但我估计他说的是“快走”。 我顺着山洞往里走出五十多米之后,已经看不见洞口处的灯光,洞里的空气也带起了湿漉漉的水汽,再往里去应该就是山洞深处了。我这才打开手电往空中照了过去。 在附近情况不明的时候,开手电最好是往上照,让柔和的光束带亮附近的空间,而不是直接把手电晃在某个地方。因为有些藏在黑影中的东西,很容易在强光的惊吓中失去控制,我们也会因此付出难以想象的牺牲。 我把手电竖在了地上:“一个个走过来,我要看看还有多少人。” 姜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从手电光束前走了过去,他们的人少了四个。路小赢、叶烬、史和尚、小白糖都在,只是少了老常。 我忍不住看向小白糖:“你和老常刚才遭遇了什么?” 小白糖道:“本来要反过头拦截赶尸人的手下,可是我刚冲进草丛里就觉得脚脖子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白糖的遭遇跟我想的差不多,她比我早一步遭遇了苗疆武士。我沉声道:“姜岩,你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 “我我……”姜岩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的脸色顿时一沉:“你最好是跟我说实话。到了这会儿,你要是还掖着藏着,就是找死。” 姜岩长叹了一声道:“我实话实说了吧!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最后一站,我们是来这儿看落花洞女的。那时候,洞女就在这座山洞里,就……就躺在前面一座石床上。” 我转头看向黑漆漆的山洞:“然后呢?你们对洞女做了什么?” 姜岩低声道:“我们……我们把洞女给带出去了。” “你说什么?”叶烬暴跳如雷之间,伸手把姜岩给拽了起来:“你们还想干什么?带着洞女出去,你们是自己找死!” “叶烬,先放开他。”我沉声道,“姜岩,你把当初带着洞女出去的经过告诉我们,一个字都不许漏。” “嗯!”姜岩抹着眼泪道,“我们没进来之前,还以为导游要带我们看蜡像之类的东西,谁知道,进来之后,这里竟然真有一个活生生的女孩。那个女孩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 “我当时还问过导游,洞女嫁给洞神之后会怎么样。他说,洞女会死,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献给了神明,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侍奉神灵。” “那个导游说,洞女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用自己换回洞女。他在我们面前跪了下来,求我们带洞女离开。” 叶烬听到这时,气得疯狂咆哮道:“你们就同意了?你们就特么怜香惜玉了,就特么感同身受地相信爱情了?你们长脑袋就特么是为了喘气、吃饭的啊?那是落花洞女,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苗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找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山洞有鬼 难怪叶烬会被气成这样,姜岩他们的做法的确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姜岩被叶烬骂得不敢抬头,直到叶烬的声音放低,他才说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是可怜那个洞女,又是为那个导游感动,甚至……甚至还觉得我们有种热血沸腾的英雄气概……” 叶烬冷着声音道:“给我说有用的。” 姜岩这才说道:“那时候,我们一致同意帮那个导游。后来,导游自己装成洞女的模样躺在了石床上,我们带着化妆好的洞女离开了山寨。” 小白糖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你们让人骗了。苗人愿意将落花洞女送进山洞,固然有敬畏洞神的成分在内,更多的原因却是洞女自愿嫁给神明。” “你们仔细想想,苗疆的地理环境造就苗人坚韧不拔、永不屈服的民族性格。如果苗女真的不愿意嫁给洞神,她们会不会奋起反抗?宁死不屈的苗人绝不会畏惧牺牲。况且,苗疆巫师称雄天下,苗人难道不会求巫师解救洞女吗?” “这……”姜岩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道,“我们当时没想那么多。” 姜岩毕竟不是术士,有事情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想得清楚。 我沉声道:“你继续说。” 姜岩道:“本来,按照我们和导游的约定,我们把洞女带到凤凰城,他会来约定的酒店找我们汇合,然后带着洞女远走高飞。可我们没敢把洞女给带出去……” “我们带着洞女走了一天之后,就发现她越来越奇怪。她不仅总是面无表情,而且一句话都不说;走路的时候,两只手一直垂在身边动都不动;尤其是上半身,一直都拔得笔直,就像从来都不知道弯腰。” “我们给她弄的吃喝,她从来都不碰一下。有时候,我们却看见她伸着舌头去舔花瓣上的露水。我们越是带着她往前走,就越觉得害怕。那时候,我们还商量过要不要半路把她给扔了。” 我冷眼看向姜岩:“你们是不是真在半路上把人扔了?给我说实话。” 姜岩小声道:“当时……当时,我们只是想把她给甩掉,谁知道,我们甩了她之后,自己却迷了路。最后还是她找了过来,把我们给带出了山外。” “洞女一直把我们带到盘蛇寨之后,我们才真的知道害怕了。当时,盘蛇寨里有一个老头,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寨子,说是死人不能进寨。” “我们还问他:谁是死人?他指着洞女说:她就是,她已经死了十多天了。让她进寨,寨子里就得有人死。当时,洞女就远远地站在寨子外面,一句话都不说,一直用眼角盯着那老头,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那眼睛就像是要杀人哪!” 姜岩颤抖着声音道:“我们都吓坏了,求着那老头让我们进寨子躲一躲。后来,那老头也同意了。我们在寨子里躲了大半夜,那个洞女就一动不动地在外面站了半夜。” “那晚上,我从寨子里往外看了好几次,可是我不管从哪儿往外看,都能看见那个洞女远远地站在寨子外面等着我们。” “我们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求那老头给我们指条明路。我们哀求了那个老头好半天,他才从一条密道把我们带出了寨子,一直把我们送到凤凰城附近。我们赶紧订了机票,连夜离开的湘西。后来……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叶烬气得破口大骂道:“你们怎么不特么早说?这么重要事儿,你给我瞒到了现在,你想死也别拽着别人啊!” 姜岩小声道:“我们就算想说,也一直没有机会啊……” “你……”叶烬被气得半死,也无可奈何。姜岩说的是实话,他们一开始就没跟我们在一起,后期我们又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仔细说说他们到达湘西之后的经历。 况且,姜岩他们应该是极有默契地选择了隐瞒一部分事实。他们以前或许不知道湘西三邪的厉害,经过几次和术士接触,他们不可能还对湘西三邪一无所知。他们选择性地一言不发,只能说明,他们怕我会在了解了真相之后扔下他们独自逃生。可是,他们偏偏也把我给带进了误区,让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姜岩看我一言不发,忍不住道:“吴哥,其实,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们只是……”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考虑的事情,跟他们瞒不瞒着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想的是古飘然那个老骗子。 谣门中人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极其强烈的目的。而且,为了一件事儿,他们能忍着寂寞潜伏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布局,这才是谣门中人最为可怕的地方。 古飘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苗疆,还跟三个门派的魁首搅合在了一起。 姜岩他们遭人算计,带出落花洞女,自己却中了蛊毒。 三个门派的魁首都在拼命争夺姜岩等人,也是为了他们身上的蛊毒。 这就等于说,布局的人把姜岩给当成了诱饵。 我敢肯定,那个布局的人肯定是古飘然。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他想杀姜岩,绝对是无稽之谈。如果他想杀人,用不着这么麻烦。 说他想要挑起三派之间的争斗,也不可能。三派就算斗得你死我活,古飘然也不敢轻易跑上去占便宜。 古飘然究竟想干什么? 古飘然肯定在苗疆布了一个局,我、姜岩,甚至是高洋、赶尸人这些门派之主都是他的棋子。 古飘然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敢肯定,让姜岩带走落花洞女是古飘然故意安排出来的戏码。他是为了造成姜岩他们遭到洞神报复身中蛊毒的假象,去诱骗高洋他们上当? 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还要放姜岩他们出湘西?直接把他们困在苗疆不是更好? 单就姜岩他们差点被控制在悬镜司手里来看,古飘然就等于走了一步险棋。万一,孙晓梅没带姜岩到苗疆,而是带着他们去找医门高手,强行拔除蛊毒,古飘然不是等于满盘皆输? 我想不明白古飘然为什么要让姜岩离开苗疆,更想不清楚古飘然的真正目的。如果说他仅仅是想引动三个门派自相残杀,未免有点牵强。 我正理不清头绪的当口,叶烬却开口道:“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到落花洞女的位置上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我现在也只能选择往山洞中走了,外面被蛊门高手团团包围,我们就算是想换条路出去也做不到。或许,山洞里面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们几个打着手电顺着山洞往里走了五十多米之后,洞中渐渐有了水迹。山洞地上的积水开始渐渐没过了我们脚面时,我的视线当中也终于出现了一块极为平整的石头,那应该就是姜岩他们所说的石床。 我把手电的光束打在石床上:“这就是你们看见落花洞女的地方?” “对对……”姜岩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就是这儿!当时石床周围全是鲜花,落花洞女就躺在花丛里。” 我顺着姜岩手指的方向压低了手电:“这儿哪有鲜花?” 姜岩还没说话,我就听见有人低声说道:“你们看错了,那是洞神的位置。落花洞女在你们右边。” 我沉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洞女在右边?” 那人再次道:“当初导游带我们过来的时候不就说过一次吗?他还说,不让我们随便往洞神的石床上看来着。那时候,你们全都在看洞女,谁都没注意洞神石床上的动静,可是我感觉到了。” “那时候,我还特意往石床那边看了一眼。我的眼睛虽然什么都没看着,可我心里知道,当时有一个人躺在石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我们。你们就没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你们吗?” 姜岩颤着声音道:“朱虹,你特么别瞎说话!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伸出手去碰了碰边上路小赢,意思是让她留意那个说话的人,我自己则打着手电往石床右边照了过去。手电光束从左往右划过去不远,果然又照见了一座相对而言小了一些却满是鲜花的石床。 石床的花丛当中明显躺着一个人,只是对方在花丛后面露出来的脚尖上却穿着一双登山鞋。 那不是苗女,落花洞女肯定不会穿汉人的衣服,尤其是在落洞之后。 “我过去看看……”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姜岩就尖叫道:“那是朱虹……是朱虹的鞋!” 姜岩话没说完,石床边缘就滑下了一只手来,那只手腕上明明套着一只女士的腕表。 与此同时,我身边的路小赢也开口道:“你是谁?” 原先说话的那个人低沉着声音道:“我是朱虹啊!你们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刚才我们不是还一起往山洞里走吗?” 我悄悄把手电移向地面时,却看见朱虹的两只脚全都踩在了水面上。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六十三章 蛊毒发作 朱虹的两只脚尖就像蜻蜓点水一样浮在水面之上,浑浊的积水顺着脚尖荡出了一圈圈涟漪。仔细去看,不难看出她的脚前其实正以非常小的幅度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我沉声道:“你刚死?” 新死的鬼魂,身上的阳气还没完全散尽,自然带有一定的重量。这点重量放在人的身上可能感觉不到,如果让他踩在香灰或者水面上,很快就会有所反应。 朱虹轻声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没死,我跟着你们往里走的时候,旁边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人的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凉得吓人。我当时也看不清路,就跟着他一块儿走了。是他把我领到了石床上。” “然后,我自己又从石床上坐起来找你们。那时候,我才看见自己其实还没起来,起来的只是我的魂儿。你说,我还能再回去吗?” 我还没开口,我身边的姜岩就控制不住地叫道:“能,能,你肯定能回去!你赶紧回去吧!” “闭嘴!”我怒吼之间,朱虹却笑道:“你说我能回去,那你送我回去啊!” 朱虹忽然一抬手往姜岩的方向抓了过去,我也厉声喊道:“照她的脸!” 我本能地想要出手阻挡朱虹时,心脏却是狠狠抽动了一下,全身上下忍不住地跟着一阵颤栗。头上蓦然渗出的冷汗顺着我的眼帘流向面颊时,朱虹已经靠近到了距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一只手抓住姜岩,一只手按上了我的手腕。 我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被贴上了冰块,阴寒刺骨的冰冷瞬间钻进了我的骨缝儿,我只觉得手臂发麻之下,差点就把手电给扔在了地上。 朱虹握着我和姜岩飞快地说道:“记住这双手,记住这种冷,当时我就是被这样的手给拉进了山洞。” 朱虹的话刚说完,四五道手电的光亮就一齐照清了她的面孔。已经变成了鬼魂的朱虹脸上不仅没有呈现出死人的惨白,反倒带着一层红润,乍看之间甚至有几分面如桃李的韵味。 有人尖声叫道:“她成洞女啦!” 我从来没见过洞女,只听说过落花洞女面如桃花。难不成朱虹顶替了被她们带走的洞女? 朱虹放开了我的手臂,踩着地上的积水一步步退向黑暗当中:“往回走,只要能走出去,你们就还有生还的机会。” 我们几个的手电光始终照在朱虹身上,可是她的身影却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淡,最后像青烟一样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姜岩颤抖的声音道:“吴哥,咱们怎么办?怎么办哪?” 我也在想怎么办…… 我们现在连一个能动手的人都没有了。我身上的蛊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心跳稍有加速都会惹来钻心的剧痛,从洞口冲出去,我们肯定有死无生。 不出去,我们又能坚持多久?洞里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只鬼魂,很快就有第二只、第三只鬼魂冒出来,而且,那些鬼魂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如果朱虹说的是真话,那么把她弄死的鬼物还会继续出手,把剩下的人一个个送进地狱。我们每死一个人,山洞里的鬼魂就会增加一只,就算我们几个术士还有抵御鬼魂的本事,我们又能挡住鬼物多久?当这座山洞变得人鬼混杂、生死难辨的时候,我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路小赢低声道:“吴召,你们给我护法!” “不行!你不能再动了……” 路小赢已经强行推算了两次,加上她同样蛊毒在身,再次动用逆天手,说不定马上会死在我们面前。 路小赢充耳不闻地坐在了水里:“给我护法!” “你给我起来!”我正和路小赢争执之间,忽然听见石床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和叶烬同时把手电转向石床时,却看见石床背后的山壁被染上了一层乌黑的血迹。 尸体炸了!如果不是朱虹的尸身忽然从内向外爆开,山壁上不会被染出自下而上血迹。 我稍稍动了一下手电,就看见大批蜘蛛状的蛊虫越过石床周围染血的花瓣,成群结队地跳进了水里。 “快走!”我拉起地上的路小赢拔腿往洞外跑去时,身后也跟着传来一阵惨叫,至少有三个人体扑向积水的动静接连三地传进了我的耳朵。紧接着,像树枝在水流中飞快滑动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往我们身边围了过来。 小白糖从身上抓出药粉飞快撒向我们四周时,划水的声音虽然为之一顿,掐在我们手里的电筒却在同一时间炸成了碎片。手电玻璃噼啪落水之间,整座山洞再次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白糖急声道:“吴召,快点想办法,我的药粉坚持不了多久。” “往外走!”我已经顾不上再去考虑什么了,能跑出一个算一个吧,哪怕出去之后就会迎上高洋的活蛊,也总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座山洞好! 我伸手抓住路小赢时,却听见身边有人惨叫道:“你别抓我,别抓我啊!” 我虽然听见了那声惨叫,手掌却仍旧去势不变地抓住了路小赢。我的手还没握紧,手心上就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凉意。 与此同时,路小赢反过来握住我的手掌猛地一下将我拉向了对方。我本来就是弯腰的姿势,重心全在身上,被她这么一拉,马上不由自主地往路小赢的身上栽了过去。我出于本能抬手推向对方时,却碰到一具冰冷的身体。 我仅仅触碰到对方一秒之间,马上借力后侧,往外连退了两步。 “路小赢(吴召)你怎么了?”我和路小赢同时惊呼之下,也一齐感觉到不对。 我反手抓住背后罗刹,抽刀出鞘往自己身上猛挥了过去,恰在这时路小赢那边也响起了一道劲风——她也在挥剑? “这边!”我怒吼之下调转刀锋往路小赢的方向迎了过去,转眼之后,罗刹与龙口剑凌空撞在了一起。我和路小赢同时向对方兵器的方向发力之后,又压着对方兵刃往后抽动武器。一刀一剑擦出的火花瞬间冲上半空,一道面带冷笑的鬼魂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鬼魂就坐在了我和路小赢的中间,刚才我拉住的不是路小赢,而是那只鬼魂的手掌。路小赢大概也在同一时间抓住了鬼魂,否则,我们不会异口同声地喊出一句话来。 我和路小赢都是术士,尚且差点被鬼魂钻了空子,那其他人呢?他们在鬼魂的骚扰之下,恐怕走不出半步。不压住鬼魂,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飞快地退开一步,往记忆中小白糖的位置冲了过去:“小白糖,帮我压制蛊毒!” “吴召,你要做什么?”路小赢顺着我踩水的声音追过来时,我已经飞快地取出三枚鬼眼钱压进了罗刹的缺口。 三枚鬼钱飞转而起的瞬间,我也感到一片药粉从天而降地落在了我的头上。小白糖飞快地喊道:“我压制不了多久,你快点……” 小白糖的话没说完,我们四周蛛脚划水的声响就再次传了过来。我能听见小白糖在不断地向四周挥洒药粉,但是也能听见像是石子落进水里的声音在我们附近连连响起——那是有蜘蛛弹跳起来越过了药粉覆盖的范围落在了我们附近。 快点,再快点!我心急如焚,可是刀上的鬼钱却仍旧旋转不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瞬息之后,我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的我裤脚爬了上来,沿着我的裤腿一路爬上了腰间,用爪子贴着我的衬衣上下滑动,像是想要挤开腰带缝隙钻进我的衣服。我刚想伸手去拍,却硬生生把手给缩了回来。 那是蛊虫,天知道它会不会临死反击,或者是被我拍碎之后迸出毒水?我宁可去赌鬼钱算出方位之前蛊虫没法钻进我的衣服,也不能去赌自己可以一巴掌把对方拍死还毫发无损。 就在我刚刚收回手掌的瞬间,我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那是也叶烬的声音? “召子,你快点走!和尚……和尚的蛊毒发作了……”叶烬像在拼命地压制着什么,声音显得异常沉闷。 是鬼魂在骗人?他想给我造成叶烬受伤的假象,让我过去救援? 不对,那就是叶烬的声音。 史和尚身上的蛊毒十分奇怪,一旦有人要对他不利,蛊毒就会立刻反击。 没进苗疆时,那个姓杨的毒师接近和尚之后莫名其妙地中毒身亡,死在了蛊毒之下,那时,他应该是想要悄悄在和尚身上下毒。 我给和尚喝化僵散,结果自己先中了蛊毒;归七想要把和尚剖腹剜心,结果自己却先死于非命。这些难道不是毒虫反噬的结果? 和尚现在遇上了致命的危机,他身上的蛊虫开始反击了,可他还被叶烬背在身上,蛊虫想要保护和尚,那么第一个遭到它们攻击的,就不是从和尚背后袭来的蜘蛛蛊,而是贴在和尚胸前的叶烬。 叶烬肯定受了重伤! 第一百六十四章 都住手 “召子,快走!噗——”叶烬难以压制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我毫不犹豫地往叶烬身边挪动脚步时,眼前却忽然闪出了一片血色的桃花。 山洞当中虽然不见天日,血光萦绕的桃花却在所有人眼前掀起了耀目的红潮。血色桃花分外妖娆,花影中的史和尚却显得格外诡异。 史和尚像是被包裹在了桃花之中,周身上下红云翻飞,一朵朵血色桃花在红云当中争相盛开之后又缤纷飘落,短短片刻之后,两人脚边的水面上就浮起了一层残落的花瓣。 飘零的桃花就像是给附近的蛊虫划出了一条红线。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只龙眼大小的蜘蛛蜷缩在被血光照亮的水下,丝毫不敢越过雷池半步;甚至有些相对弱小的蛊虫直到被活活淹死在水里,还仍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史和尚身上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压得成群的蛊虫到死都不敢抬头,生怕触犯对方威严? 我心里的震撼还没落下,罗刹上的三枚鬼钱却同时停了下来:左前方? “横祸飞来!”我来不及再去权衡什么,双手握住刀柄,猛然将真气灌注刀身,全力将手中罗刹甩向了鬼钱指引的方向。竖直飞出的罗刹瞬时间旋成一道擦水飞转的刀轮,划开水面掠向岩洞当中。 刹那之后,山洞中就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鬼哭,我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向后连退了两步:“快走,全都往洞外走,块点!” 连绵不断的鬼哭很有可能会忽然引动我心跳的速度,就算我身上的蛊虫现在还能在小白糖的控制下蛰伏不动,谁知道它下一秒会不会忽然爆发。我已经不可能再发出第二刀了,不借着这次机会冲出山洞,我们就彻底没了突围的希望。 “呜——”刚刚突忽其来的厉鬼惨嚎的回音还没从我们耳边落去,一阵似有上百只鬼魂齐声惨叫般的啸声又在山洞中凭空炸起。地上的积水像是被音波掀动,轰然迸起数米倒冲天空,直到撞上洞顶才碎成暴雨,倾盆而落。 浑浊的积水从我头顶浇落时,我的心脏也跟着猛然一缩,原本扎在地上的双腿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雨水当中。 我回不去了,只希望我们当中还能有人活着走出这片山洞:“快走……走!能走一个……” 我不记得自己喊过几次“快走”,只记得有人从身边一个接着一个拼命往外跑。好像有人要过来拽我,也有人在喊:“别管他,快点逃!” 那些人的脚步声在渐渐远去,也有人划着地上的积水向我慢慢靠拢——是叶烬! 叶烬背着史和尚,用手扣着地面,把身子拱在水里驮着昏迷不醒的史和尚一点点地爬到了我边上:“咱们兄弟要死也得死在一块儿……” “没到说死的时候!”路小赢捂着心口挪了过来,“我们交替着往前走,说不定还有机会。小白糖,你拽叶烬,我拽吴召!” 小白糖拼命把叶烬拉起来背在自己身上。和尚压着叶烬,叶烬压着小白糖,这就等于是小白糖在背着两个成年武者踉跄前行。 路小赢身上的蛊毒也在发作,只不过比我稍稍轻了一些,但是她也只能跪在地上,拖着我慢慢挪动。 我身子虽然没动,心脏却越来越疼,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炸开一样,每动一下都剧痛钻心:“放开我,你自己走……” 路小赢死死地抓着我的衣领:“你别动,尽可能放松,等我蛊毒发作,换成你来拽我……” 那时,我没看清她们的动作,只知道自己贴在地上不断往洞口挪动,直到我看到洞口的光亮时,浓重的血腥也从洞口方向传了过来。 我听见路小赢说道:“外面有人在打仗,往旁边躲一躲……” 路小赢推动着我的身子,把我从地上翻过来时,我恰好看见了外面的情景——三伙扎着不同颜色头巾的苗人武士已经在寨子里杀成了一团。从山洞往外看,到处都是窜动的人影和闪烁的刀光。 高洋一方十多个苗女已经搬出蛊毒蓄势待发,山寨外围的赶尸铃也跟着冲天而起,数以百计的僵尸守在寨门之外蠢蠢欲动。我虽然没有看见鬼魅在山寨当中出没,但是我敢肯定,鬼宗的高手应该也在附近潜伏,否则,寨子里不会出现三伙互相攻杀的武士。 疯狂厮杀的武者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站在高处的高洋也缓缓抬起了手掌。站在远处的赶尸人冷声喝问道:“高洋,我们已经说好了,用武士一决胜负,你还准备违约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嘿嘿”冷笑道:“他想违约,我们也不用害怕,大不了就是联手把他留下呗!” 高洋抬起的手掌又跟着放下去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招过身边一个苗女低声说了句什么,后者很快就消失在了草屋背后。 没过多久,那个苗女就出现在了洞口:“高洋巫师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出手杀光他们两派的武士,巫师大人愿意解开你们身上的毒蛊,放你们一条生路。” 苗女的声音不大,但是赶过来跟我们交谈的背影却没能瞒得住赶尸人的判断。后者扬声道:“高洋,你想请汉人武士出战吗?” “你说错了。”高洋淡淡回答道,“我是让他们卖身为奴。奴隶就该为主人征战。” “高洋——”赶尸人暴怒之下猛然摇动手里的铜铃,站在寨门外面的僵尸瞬间暴动,蓦然撞翻了山寨围栏,向斗场中狂扑而去。 僵尸有见血而狂的特性,一旦让他们吸食了武士的鲜血,他们马上会因血而狂,战力连番数倍。赶尸人一上来就让僵尸冲击战场,显然是直接把战斗给推向了白热化的阶段。 高洋微微冷笑之间,也跟着抬起了手来。 他准备放蛊? 我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高洋是故意让那个苗女的动作落在赶尸人的眼里,他没想让我们参战,而是为了激怒赶尸人? 对!高洋不是没有对付赶尸人的办法,上次交手,他不就是用几个苗人武士生生困住了凶威冲天的赶尸人吗?那几个苗人武士的身手并不高,但是他们身上肯定带着什么凶猛的蛊虫,只要赶尸人敢杀他们,赶尸人自己马上就会变成蛊虫的活靶子,这就是赶尸人迟迟不敢动手的原因。 这一次,高洋派出去的武士身上肯定也有专门用来克制僵尸的蛊毒,他是准备用残余的几个武士一举摧毁赶尸人所有的僵尸? 鬼门高手一直按兵不动,显然是看出了高洋的打算。可他想的应该也是直接让赶尸人出局,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跟高洋再决高下,所以,他才坐视赶尸人掉进陷阱,丝毫没有一点提醒对方的意思。 飞身纵跃的僵尸一步步逼向战团的当口,战场之外忽然传来一声锣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铜锣的方向看过去时,三个苗家女子旁若无人地从持刀而立的苗家武士中间穿行而过,直接走到了战场中间,为首的苗女朗声说道:“冬天大巫有命,让你们全部住手,即刻赶回神寨!” 赶尸人丝毫没有犹豫地跪了下来:“赶尸人罗旺,谨遵大巫法旨。来人,收回僵尸。” 苗女满意点头时,高洋却冷声说道:“我记得冬天好像是说过,不会干预我们三个之间的争斗。她这是想要食言而肥吗?” “大胆!”苗女怒吼道,“你是准备违抗大巫的命令不成?” 高洋淡淡笑道:“我并没准备违抗命令,只不过,我是在遵守大巫过去的命令而已。你说对吗?” 苗女脸色微沉之间,那个藏在暗处的鬼宗高手也开口道:“大巫除了让我们回神寨,还说了什么?” 苗女冷声道:“还有就是把那几个汉人术士全部带回神寨,不能损伤他们分毫。” 鬼宗高手呵呵笑道:“高洋,看来大巫跟我们打着一样的主意啊!你怎么说?” 高洋冷声道:“当然是分出胜负再回去!” 苗女的脸色渐冷:“罗旺,你准备怎么办?” 罗旺沉声道:“罗旺对大巫唯命是从。我马上收拾僵尸退回神寨,如果大巫需要……” 苗女冷眼看着高洋,口中却对罗旺厉喝道:“没有什么如果,马上给我带领僵尸退下去!” “是!”罗旺躬身后退之间,他身后却有人摇动了赶尸铃,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僵尸忽然挪动着方位站到了与三个苗女对立的位置。 苗女脸色顿时一沉:“罗旺,你准备造反吗?” “不……不是……不是……”罗旺吓得脸色惨变,回过头厉声喊道,“罗螺,你要干什么?” 那个叫罗螺的人,就是当初我见过的赶尸人的弟子。后者举着尸铃冷笑道:“师父,神蛊引已经唾手可得了,你难道就愿意这么轻易放弃吗?” 罗旺气得暴跳如雷:“混账东西,你敢违背大巫的命令?你在找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寨 罗螺沉声道:“师父,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三方争夺神蛊引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成就大巫?如果你也成了大巫,还需要怕什么?放手一搏吧!至少……” “畜生,闭嘴!”罗旺连连跺脚,“把嘴给我闭上!” 罗螺虽然闭上了嘴,可是眼中的不屑却让人一览无余。罗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对大巫忠心不二,请三位圣使明鉴。” 苗女点头道:“大巫不会亏待忠心的属下。至于其他人……” 苗女话没说完,但是看向高洋的眼神里却带起了丝丝冷意。高洋不以为然道:“世上的事情,总会有兴衰更替不是吗?冬天大巫做事太过妇人之仁,不适合领导神寨。我觉得……” “够了!”苗女厉声呵斥之后才徐徐说道,“高洋,大巫对你一向器重,其实她并不想杀你。” “嘿嘿……”高洋冷笑之间猛一挥手,他手下蛊女的方向顿时传来一阵蜂群振翅般的嗡鸣,铺天盖地的蛊虫顷刻间向三个苗女蜂拥而去。 为首的那个苗女却轻轻拍了拍手,她身后的草丛当中瞬时站起十多个手持吹筒的苗人。七彩浓烟从他们的吹筒当中飘散而出,前一刻还是遮云蔽日的蛊毒,下一秒就像是被风卷过的砂砾,纷纷落在了地上。 苗女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跪地投降者,不杀!” “杀——”高洋孤注一掷之下率人向三个苗女的方向疯狂冲去。 罗螺手中的赶尸铃瞬时间铃声大作,只不过,被他驱动的僵尸不是迎向高洋,而是在配合着对方进攻苗女。 罗旺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怒吼着向罗螺扑了过去:“逆徒,畜生,你给我住手!” 后者不断躲闪之间,仍在摇动着赶尸铃操纵僵尸疯狂进攻。 与此同时,山寨另外一侧也有大批高手向三个苗女蜂拥而至,仅仅眨眼的工夫,三个人的身影就被湮没在了人海当中。但是,他们身后的七彩烟雾却忽然间变得浓郁如雾,像是流动的云彩顺着山势滚滚扑落,片刻之后,反而掩去了冲上山坡的人群。 我虽然看不清烟雾里的情况,却远远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儿。香气入鼻不久,我就感到头昏眼花,耳边听见小白糖喊了一声“迷烟”,人就跟着失去了知觉。 大概没过多久,我就被人用凉水给泼醒了过来。 我已经被困在了木桩上,叶烬、史和尚、小白糖他们一个不少的被捆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转头往附近看时,却看见我面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三堆垒成了金字塔状的人头。面目狰狞的首级下面还在渗着丝丝血迹,看样子是刚刚被人砍下来不久。 其中一堆人头正上方赫然是高洋的脑袋,赶尸人徒弟的人头则被扔在另外一堆;第三座人头堆里没有我见过的人,但是那些首级的颜色却最为惨白,大概是最先被砍下脑袋的一批人。 我稍稍转移了一下视线,就看见了垂头丧气的赶尸人,看样子,他早就不再对生存抱有任何希望了,唯一在做的就是等死。 我还没来得及再往别处去看,守卫在附近的苗家武士忽然同时跪倒了下来,虔诚无比地拜往一个方向。我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却看见那边走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她是大巫? 肯定是!只有大巫才能让宁死不屈的苗家武士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地。 大巫缓步走到赶尸人面前:“罗旺,你还想活吗?” 赶尸人低声道:“罗旺甘愿受大巫惩罚,还请大巫……” 大巫打断了对方道:“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罗旺低声道:“因为我要谋夺神蛊引。” 大巫冷声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大巫之位可以取而代之,神寨的规矩自古如此,我也从没阻止过你们争夺大巫之位。相反,我还一直让你们修炼,希望你和归七、高洋三个人之间能再出一个大巫。” 大巫的声音陡然拔高道:“如果你仅仅打算谋夺神蛊引,我不会杀你们。但是,你们忘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罗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我我……我们应该守护神寨。” “还算你没忘干净。”大巫转过身道,“你们三个人,对外名为三派魁首,对内却只是神寨的护卫。你们的天职就是守护神寨,阻止外人侵入。” “可是,你们为了争夺神蛊引,不仅尽出精锐,还把外人放进了神寨。你们该当何罪?” 罗旺的脸色一阵惨白:“有人进神寨了?” 大巫冷声道:“这个已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 罗旺凄然笑道:“对……失职重罪,百死难辞,我已经不该再问这些了。” 大巫怒吼道:“你以为自己一死就能赎罪吗?” 罗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巫开恩……我我……” 大巫不紧不慢地说道:“归七,死,是因为他中了蛊毒。高洋,死,是因为他把外人给引到神寨边缘,也是因为他不服我的命令。所以,我杀了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同党也一并处死。但是,我不允许你死在神寨里。” 罗旺顿时哭嚎道:“大巫,罗旺有错,可是我连死在神寨里的权力都没有了吗?大巫……” 大巫冷声道:“因为你们的错误,悬镜司的人已经深入苗疆,向神寨进发了。带着你们三派的人去拦截悬镜司,用你的血告诉他们,苗疆圣地不许任何人踏足。为了圣地,为了神寨,你必须死在外面。但是,我允许你的尸身回归神寨。” “谢大巫恩典!”罗旺挣扎着向大巫行礼之后,大步走向了寨门。当他迈出大门的一刻,十几只牛角号在同一时间呜呜响起,雄壮的号角是在给他壮行,也是在做最后的诀别。 罗旺带着必死之心离开了神寨,他所到之处也必然会掀起血雨腥风,无论悬镜司出动多少高手,最后的结果只怕也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罗旺离开神寨不久,大巫就转头向我看了过来:“你叫吴召对吗?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我抬头看向大巫,微笑道:“既然大巫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多想一会儿?” 大巫转身笑道:“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的人并不多,可我却偏偏喜欢不怕死的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冬天。”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面前的人,竟然就是豆婆让我万分小心的四大蛊神之一,冬天大巫。 冬天大巫缓缓说道:“按理说,我不该杀你,因为你和偷入神寨的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你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 古飘然!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古飘然。 罗旺那些守护神寨的高手之所以会擅离职守,肯定跟古飘然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把三大高手调走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偷入神寨? 冬天大巫并没在意我的反应,缓缓从身上拿出一只布袋,慢慢摆弄着道:“可是,我却想要杀你,因为,你是豆豆的人。” 冬天大巫手里那只布袋正是当初豆婆送给我用来抵御蛊毒的东西。先前我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跟人动手,忘了豆婆还给过我这么一件东西。如果我早点想起来,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冬天大巫双目中杀机猛现:“说,你跟豆豆是什么关系?” “不是子侄,胜似子侄。”我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是豆婆的后辈。 冬天大巫眼中的杀气随之消散而去,脸上浮现起了怀念的神色道:“能入豆豆法眼的人都是一个样子。豆豆这些年还好吧?她回到门派了吗?” 我回答道:“我跟豆婆只不过认识了几个月。她现在在我家里,还没回门派。” “果然如此。”冬天大巫说道,“我跟豆豆之间的恩怨不足为外人道,哪怕是她的子侄也不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豆豆现在出现,我会杀她,她死之后,我也会陪她而去。你能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实在是弄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试探着说道:“亦敌亦友?还是恩怨难消?” “我们之间的恩怨,等到我们都进了棺材,自然会告诉你们。不过,现在我却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儿。” 冬天大巫说道:“我们在这里建立神寨,是为了守护神寨秘境。但是,神寨先祖却定下了一条奇怪的规矩:凡是苗疆之人,不得入秘境,凡秘境之物,不可出苗疆。” 冬天大巫道:“也就是说,我们明知道有人进入秘境,也不能下去追杀。所以,我需要你进入神寨秘境,把对方给我找出来。” 我沉声道:“你们一直守在秘境门口不就行了?难道秘境还有不同的出口?” “没有。”冬天大巫摇头道,“但是,秘境当中有一样东西,可以克制天下蛊毒。只要那个人拿到了秘境重宝,就算搭上神寨所有人,也没法阻拦对方离开苗疆。况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委托 冬天大巫沉声道:“神寨的每一个人都发过重誓:守护不住秘境,必会以死谢罪。” “如果放在几百年前,神寨新立时,守寨大巫不会找任何人下秘境。拦不住对方,大不了拼死一搏。现在不同了,神寨后裔已经繁衍生息上百年,他们都有家人,一旦对方离开苗疆,神寨上下都会以死谢罪。我作为守寨大巫,不能去冒这个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头道:“我懂了。不过,你就不怕,我拿到那样东西,反过头来对付你吗?” 冬天大巫摆手道:“第一,我相信豆豆的眼光,她不会把奸滑之辈收做子侄。” “第二,你也有要求我的地方。”冬天大巫伸手指向史和尚等人道,“他们身上的蛊毒,我能解。你这一路的表现,我一清二楚。你深入苗疆,不就是为了给他们解毒吗?” 冬天大巫应该没有通天彻地、未卜先知的本事,否则,也就不会让人偷入秘境了。 我估计,她在我们昏迷之后,用了什么办法掏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所见所闻,甚至是各种推测,她能知道我们一路上过来的情况,也不奇怪。 冬天大巫倒背着双手微笑道:“第三就是,我有控制你的办法。你既然认识豆豆,就该知道,豆豆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毫无下限可言,而我跟她恰恰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我淡淡微笑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因为,我也相信豆婆的眼光。” “好!”冬天大巫挑了一下拇指,“事成之后,我会给你酬谢。你过来,我先帮你解开身上的蛊毒。” 冬天大巫把我领进了一间茅屋,用刀割开了我的手腕表皮之后,将我的伤口浸在一只撑满水酒的大腕当中;没过多久,碗里的酒水就被我的血迹染得一片通红,而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手臂慢慢往伤口上移动;不久之后,我就看见酒碗里掀起了丝丝波澜,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酒水中扭动着身子。 冬天大巫道:“不用紧张,那是桃花蛊,等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向冬天大巫道:“我能不能问问,对方是怎么潜入了神寨?” 冬天大巫说道:“其实,说起来一文不值。那个人只不过是把握了人心而已。” “神寨当中一直都一个传说,那就是秘境当中藏着一只神蛊。也正是因为那只神蛊,才有了一蛊压苗疆的传说。” “这个传说流传过很多年,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因为,除了万蛊之王,没有什么东西能让神寨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挡。甚至,连我都觉得这个传说是真的。” 我抬头看向冬天大巫:“难道不是吗?” “是与不是,只有深入秘境才能看见。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秘境里的神蛊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冬天大巫话锋一转道,“但是,很多人都相信传说是真的,当然也包括其他三个蛊神在内。” 冬天大巫说道:“大概在几个月之前吧,神寨附近的蛊虫忽然出现了一次大规模躁乱。当时,很多蛊虫都失去了控制,发疯似的想要逃出神寨的范围。” “我和几个巫师联手镇压了几次,才安抚住了暴乱的蛊虫。但是,不久之后,蛊虫就发生了第二次暴乱。那次镇压之后,神寨里的蛊虫开始大量死亡。我们几次研究之后才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些蛊虫是被吓死的。”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眉头一扬:“蛊虫也能被吓死?” “能!”冬天大巫点头道,“蛊虫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灵性,当遇上难以抗拒的危险时,也一样会感到害怕,甚至被活活吓死。” 冬天大巫继续说道:“从那之后,苗疆就流传出了‘神寨秘境的神蛊苏醒’的谣言。一开始,我还在极力控制这种谣言,可我越是控制,谣言流传得越广,也越发逼真。最后,就连那三大蛊神也开始在试探谣言的真假。” “那时候,我们神寨刚刚经历了蛊虫大量死亡的损失,虽然还有一些底蕴,但是一旦让谣言发酵,惹得三大蛊神同时联手来袭,神寨就会有覆灭的危险。” “我干脆敞开大门,把那三个人全都给让了进来,让他们一起帮我寻找蛊虫大量死亡的原因。那时候,我们四大蛊神凑在一起,必须全神贯注地互相提防,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算计。把他们全都让进神寨看似冒险,其实是最安全的办法。” 我忍不住挑起大拇指道:“佩服!” 冬天大巫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这份决断和胆色,却非常人可比,当得起一方枭雄。 冬天大巫苦笑道:“高明的是那个骗子,而不是我。聚集四大蛊神,应该是是他算计当中的一环只不过,这个环节是由我来完成的。那时候,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结果却让那人钻了空子,骗取了罗旺他们的信任。” 冬天大巫说到这里停下来,我却惊讶道:“那人在你眼皮底下骗了罗旺他们三个?难道,你就没告诉罗旺你召集蛊神的目的?” “说了又能如何?”冬天大巫沉声道,“当他们认定了我召集三大蛊神是为了引神蛊出秘境,我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往那个方面联想。所以,他们只会去相信自己的判断。” 人,一旦陷入了某个思维误区,如果没有人去引导、分析,他们很容易越陷越深,甚至在别人点破骗局之后,还在跟对方争论,想要去力证自己的观点正确。 高明的骗子,不是在短时间内取得受害者的信任,而是要把他们领进一个误区当中。 罗旺他们三个一心想要成为大巫,所以,秘境神蛊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而且,神蛊传说早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他们自然对秘境神蛊深信不疑。 蛊虫两次暴动,惊吓而死,完全符合蛊虫的特性,加上冬天大巫先前一再地掩饰,即便冬天大巫告诉他们召集三大蛊神是为了辟谣,他们也一样不会相信。 相反的,在他们心里,四大蛊神联手想要引出神蛊据为己有,才更值得信任。 因为蛊神只能是苗人,所以,他们也不可能进入神寨秘境,罗旺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四大蛊神会用某种办法把神蛊从秘境当中给引出来。 这也就为他们出手争夺所谓的“神蛊引”打下了伏笔。 我听冬天大巫把话说到这里才点头道:“那么,设局的人又是用什么办法骗了罗旺他们三个人?” 冬天大巫伸手指了指仍旧被绑在外面的姜岩道:“那个人就是用外面的那些傻瓜设了一个局。这个局,看似简单,实际上对方却花了几年的时间布局。那个家伙,应该早就在打秘境的主意了,只不过他少了某种东西,所以迟迟都没动手。” 我好奇道:“他少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冬天大巫摇头道,“那只是我的猜测,对与不对,我也说不清楚。” 我忍不住低声自语道:“看来,你也没有完全掌握对方的虚实啊!” 冬天大巫说道:“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一个骗子竟然能用一群普通人骗了苗疆三大门派?” 我点头道:“我确实想不出他用什么办法在你们的地盘上骗了三个门派之主。” 冬天大巫道:“那个骗子利用了那些人的好奇心,一路上带着这几个人游览苗疆,特意安排他们看了湘西三邪,最后,把他们带进了距离神寨不远的岩石寨里去看落花洞女。” 寨子里的人既然已经将落花洞女献给了洞神,自然不会对她严加看守。因为洞女本身就是自愿嫁给了洞神,不存在私逃的说法,又何必看守对方? 况且,古飘然已经布好了局,自然能顺利把人带进带出。 冬天大巫沉声道:“你大概也知道,他们不仅偷出了洞女,还差点顺利地把她带出苗疆。但是,那个洞女很快就回来了。” “岩石寨的人看见洞女回归,都异常惊讶,洞女却说自己是被人劫持的。洞神发怒,对劫持她的人下了蛊毒,那些人会不得好死。岩石寨的人这才平息了怒火,把洞女又送回了山洞。”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几天之后,洞女再次回到岩石寨,说是洞神发怒,要把那些人全都找回来带到洞中处死。” “对于山寨的人来说,洞神的命令就是圣旨,他们不敢违背。可是,山寨里的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湘西,人海茫茫,他们到哪儿去找一群只不过是来旅游的人?” “最后,寨子里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到找巫师求助。他们第一个就找到了善用毒虫的蛊门。这件事儿,也引起了高洋的兴趣。要知道,洞神既然已经降下了神罚,普通人就难逃一死,就算是他们找到了术士相助,也未必能留下性命,洞神又何必要多此一举,非要把他们找回来?” “高洋在好奇之下,亲自赶赴岩石寨找到了洞神,却在洞神口中得到了一个‘秘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委托2 冬天大巫沉声道:“那个‘秘密’是,当时的洞神在激怒之下,错把神蛊引放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被他带出了湘西。所谓的‘神蛊引’,就是神蛊最为喜欢的食物。如果操作得当,巫师完全可以用神蛊引把神蛊引出秘境。得神蛊者,必将称霸苗疆。”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问道:“高洋能压服洞神?” 冬天大巫笑道:“你们东北的仙家就一定强得过术士?” 我这下明白了。湘西的洞神、井神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违背的存在,但是对于真正的术士来说,却未必不可战胜。 冬天大巫继续说道:“高洋顿时欣喜若狂。要知道,从岩石寨到神寨只不过十多里的山路,这个距离对于洞神来说不算什么,它秘密潜入神寨秘境给神蛊喂食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拦截蛊虫进去秘境。” “以蛊养蛊?”我多少也听过一些关于蛊毒的传闻,蛊毒绝大多数都是活虫,就算代谢再慢,也需要进食。巫师为了保证蛊虫的凶性,通常会用活虫喂养凶蛊。 “对!”冬天大巫点头道,“只不过,喂养神蛊的不是巫师,而是被留在外围的洞神。它负责收集、运送神蛊的食物。” 我再次问道:“你说的洞神是什么?” “也是一种蛊虫,有灵性的蛊虫。”冬天大巫并没把话说清楚。不过,我猜测,那尊洞神应该也是类似于老常一样的存在。 冬天大巫继续说道:“高洋自然是对洞神深信不疑,也就开始去寻找那个游客。高洋自觉行事隐秘,可惜却走漏了风声,引来了罗旺和归七。” “他们三个各凭手段追踪到了姜岩他们的地址,可惜碍于禁制没法离开湘西。这时,一个自称姓古的人出现了,他不仅取得了三个人的信任,还成了他们之间的调停者。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罗旺他们三个人在争夺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才被人钻了空子,潜入了神寨秘境。” 冬天大巫的描述虽然简单,但是其中操作应该极为复杂。罗旺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堪称人杰的一派之主,古飘然能在短时间内取得他们的信任已经不易,更何况斡旋在三人之间帮他们达成协议? 谣门高手果然不容小觑。 冬天大巫沉声道:“据我估计,潜入秘境的人应该就是那个骗子,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多少人。” 我扬眉道:“难道入秘境的人不止一个?” “肯定不止一个。”冬天大巫沉声道,“我们一直追到了秘境的入口,那里有很多脚印,我估计至少也有十多人潜入了秘境。你的任务,就是把对方全都留下。”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觉得,我有那样的本事?” 冬天也微微沉默道:“这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困难。我该想什么办法呢?” 冬天大巫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走了几圈之后,才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增加你的实力。” 冬天大巫说道:“短时间内增加实力的办法,要么是服用秘药,要么是给你凶蛊护身。秘药带来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至于蛊毒,我不敢轻易给你。秘境神蛊是万蛊克星,你带凶蛊进秘境,可能会被它直接当成食物,那反倒是害了你。” 我点头道:“那就听天由命吧!不过,你得保证解开我朋友身上的蛊毒。” “哈哈……”冬天大巫笑道,“狡猾的小子,你和豆豆一样狡猾。你是故意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啊!你在担心那个和尚身上的蛊虫对吧?” 冬天大巫一下就猜透了我的心思。我虽然不懂蛊毒,但是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当中只有和尚中的蛊毒最为可怕,我一直担心那种蛊虫无药可解,才故意跟冬天耍了花招。 冬天微笑道:“你不用担心那个和尚,他身上的蛊毒虽然可怕,却要不了他的命,说不定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等你从秘境出来,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那好吧!”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前却忽然一阵发黑,大概是失血太多,才让我变得有些虚弱。 冬天往我嘴里喂了一颗药丸:“吃下去,休息一会儿,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我正闭目养神的工夫,忽然听见叶烬在外面怒吼道:“你老梆子给她吃什么呢?” 我猛然睁开眼睛,却看见冬天大巫把一颗药丸塞进了路小赢的嘴里。我顿时弹起身来冲向屋外:“大巫,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能让你活着。”冬天大巫笑道,“我给你们吃的是生死蛊,也就是苗家闺女给情郎吃的蛊毒。只要一男一女吃下这种毒蛊,别问他们之间有没有情,一人生则两人生,一人死则两人死。你说,这种蛊毒是不是很神奇?” 冬天大巫慢悠悠地说道:“生死蛊还有一个更神奇的地方,那就是两个服用了蛊毒的人不能分开太久,否则,两人身上的蛊毒会同时发作。如果你不能及时回来,那你们就只能共赴黄泉了。” “你……”我沉声道,“我跟路小赢不是情人!” 冬天大巫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了,我和豆豆是人以群分,换成她,可能比我做的还绝。另外……” 冬天大巫话锋一转道:“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如果对一个男人无情,到了生死关头还会拖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拼命赶路。” 我冷声道:“那是江湖义气!” “不管是什么吧,总之我给路小赢服了蛊毒,你最好能活着回来。”冬天大巫笑道,“可惜,生死蛊只能用在男女身上,否则,我就给你们多下点蛊毒。” 我冷声道:“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带着蛊毒进秘境吗?” “我说的是凶蛊。”冬天大巫不紧不慢道,“自古湘女最多情,同样也对爱情忠贞不渝。连神明都会对追求爱情的苗家女子宽容一二了,就不要说是灵蛊啦!就连最凶残的蛊虫都不会去碰生死蛊,因为它们知道*是苦的,味道相当糟糕。” 冬天大巫笑盈盈道:“好啦,言归正传吧!再过半个小时,秘境外围的水流就会退去,你就可以进入秘境了。记住,你要是不能活着出来,很多人都会跟你一起死。” 我冷哼一声,走到路小赢身边:“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 路小赢微微点头时,冬天却笑道:“还说没有狗心思,你怎么不跟别人道别?” 我跟路小赢道别,是因为她被塞了生死蛊,算是给她点安慰,到了冬天嘴里怎么就变味了? 我实在是不想跟冬天说什么,干脆板着脸跟着冬天往山寨背后走了过去,结果,冬天还没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那个女孩,你过来!” 冬天喊的是小白糖。后者懵懵懂懂地走到冬天面前:“大巫……” 冬天笑眯眯道:“你愿意跟吴召一起进秘境吗?只要你愿意冒险,我可以帮你把那些讨厌的人全都打发掉。” “真的?”小白糖眼睛一亮。 冬天点头道:“大巫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小白糖丝毫没有犹豫:“我跟他去!” “真是好孩子。”冬天让人拿出几包药粉递给了小白糖,“这是一个毒门高手留下来的东西,你带在身上,说不定能帮到你的忙。还有……” 冬天向我看了过来:“豆豆给你的那包药粉,你就不要拿回去了。我能告诉你的是,多亏你没用过那东西,否则,你必死无疑。那包药粉牵扯到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只要你敢用,就是有死无生。我把药粉收回了。” 冬天说完之后就转过身去带着我们走向了秘境入口,一路上,她虽然一言未发,可我却从她的背影当中看到了一丝落寞。 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给豆婆一包毒药,但是这包药粉的出现,却直击了对方内心中的柔软。豆婆一直把药粉保存到了今天,说明了她对冬天的信任。 冬天显然被这种信任触动了内心。我虽然不知道冬天在想什么,但是站在我的角度而言,豆婆对冬天那种亦敌亦友的感情更为彻底。 冬天一直带着我们走到一座用青铜大门封住的山洞前,指着洞口道:“这就是神寨秘境,等你们进去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一死在里面,你们会连魂魄都出来,永生永世徘徊在山洞里,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我目视着雕琢着鬼面的青铜门道:“上面的鬼面好像是汉家术士的手笔吧?当年是谁封锁了秘境?” 冬天摇头道:“封锁秘境的的确是个汉人。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只有走进去才知道。进去吧!记住我们约定。” 我举步走向山洞时,青铜大门也随之缓缓开启,一股仿佛来自于地狱之中的阴冷刺骨的气流从大门狂涌而出。我迎着阴气往前走了十多步之后,猛然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了冬天。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秘境入口 我目视着冬天说道:“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吧?” 按照冬天的说法,秘境当中除了悄悄潜入的那些人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她一没有掐动法诀,二没有开启机关,山洞大门究竟是怎么打开的?冬天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冬天把手轻轻按在了小白糖的肩膀上,微笑道:“就算我有事儿瞒着你,你还能退回去吗?” 冬天按住小白糖,并非是拿她威胁我,而是为了告诉我一个事实——我所有的朋友都在她的手里,就算面前的秘境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向着死亡踏步前行,因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目视对方良久,才再次转头向山洞里走了过去。直到我双脚踏入洞门,才听见冬天低喝了一声:“接着!” 我猛然回身之间,却看见冬天把小白糖往我身前掷飞了过来。我本能地出手抓住小白糖,脚下跟着连续挪动了几个方位才算化去了冬天的力道,可我也跟着踏进了山洞深处。 我刚刚把惊魂未定的小白糖放下来,山洞大门就在我们眼前慢慢闭合了。冬天矗立在两扇大门中间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窄,她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苗人虽然进不了秘境,却能开启秘境中的机关。我已经打开了所有机关,秘境对任何人都是一场杀局。我让你进入秘境,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是不是还有人活着。除了你们两个,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活着出来。” 冬天说出那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落去时,她留在门缝中的身影就只剩下了一只眼睛,我与冬天隔空对视之间,却看见她眼中闪过了一抹妖异的红光。 青铜大门闭合之后,我就只能顺着山洞两侧的火把走向秘境深处,我还没走出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道三叉路口。我蹲下身子,借着墙上的火光看了半天,竟然没找到一丝有人通过的痕迹。难不成先前进洞的那些人都是从天上飞过去的? 我正举棋不定的工夫,就听见小白糖颤声说道:“那边……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活的。” “哪有人?”我从进来之后就没感觉附近有人。 “那边那盏灯下面!” 我顺着小白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确实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影。对方双手高举过顶,掌心朝天地托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灯盘,灯盘正中心就是冒着火光的灯芯。 我这一路走过来,至少看见了四个类似的灯座,却只有这个“灯座”让人觉得带着微弱的呼吸。 “你站着别动!”我松开小白糖,慢慢走向长明灯时,才渐渐看清了对方散开的头发。真正的灯座就算做得再怎么仔细,也不会把人头发给留下来。灯座下面肯定是活人。 我伸手抓住那人的头发,慢慢把他面孔露出来时,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个人我见过,他不就是孙晓梅的手下? 古飘然把孙晓梅给带进来了? 对方看见我时,嘴里发出“呃呃”两声怪响,像是要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他嘴里的那仅剩的半截舌头却只能让他像垂死的野兽一样低声呜咽。 我犹豫了一下,才抓着对方身躯往前拉了一下,那人忍不住一阵颤栗,嘴里也跟着发出一阵惨叫,直到我松手,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那人被我拉离墙壁的一瞬间,我却在他身后看见四道扎进了肉里的铁钩。他是被人硬生生地挂在墙上,做成了托举灯盘的样子。 从铁钩的位置上,我就能判断出,那伤口绝不是机关造成的结果。古时的机关秘术虽然精妙,但是也做不到精确地穿透人骨却不伤对方内脏的程度。 我松手退出了几步之后,从罗刹上拆下三枚鬼眼钱,盘膝坐在三岔路口上,往空中投出了鬼钱。三枚大钱儿凌空翻转了片刻之后,同时浮在天上,又依次从我眼前划了过去。 我视线对上了第一枚钱孔之后,很快就看见两个悬镜司术士不顾同伴的苦苦哀求,硬是用铁钩从身后穿进了对方肋骨,把他给挂在了墙上。 我正想仔细看个究竟时,我身后忽然狂风乍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一枚鬼钱瞬时间脱离了我的视线,原本要袭向我身后的劲风也在同一时刻消失无踪。 第二枚鬼钱这时转向了我眼前,这一次我只看见了两条从我面前走过去的人腿,而我明明是在以一种跪地的姿势看向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紧盯着钱孔的瞬间,小白糖忽然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凛然一惊之中,三枚鬼钱同时掉在了地上,我忍不住回头道:“你要……” “嘘!”小白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人过来了!” 我马上压低了身形,把耳朵给贴在了地上,左边的通道里确实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我连续转动了几下视线,却没找到一处藏身的地方。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条笔直的甬道,甬道两边被火把照得通亮,就算我躲到大门口去,也未必能躲开对方的视线。 让我往另外的通道里躲?那就等于是替别人开道,我还不想如此。 我在焦急之间,忽然看见岩洞上方悬着一口棺材。我伸手抓住小白糖:“上去,快,趴棺材上。” 小白糖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我举上肩头。我不等她完全站稳,就用双手托住对方脚心,用力往上一举,硬是把她给推到了半空。小白糖双手抓住棺材边缘爬到棺盖上时,牵引着棺材的四条绳索忽然发出一声轻声。 从棺材边缘探出脑袋的小白糖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伸手拼命指了指绳索,意思是绳子快要断了。 我连着给她打了两个手势,意思是让她赶紧退回去藏好。 小白糖把脑袋缩回去之后,我自己却犯起了愁来。挂着棺材的绳索明显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不能再躲上去了。 我焦急之间,眼前忽然灵光一闪——我刚才不是觉得自己跪在地上看见有人从我面前经过吗?那我就应该躲在灯座的位置上才对! 我找到一个空出来凹槽,背对着墙壁跪在地上,双手向上拖住灯盘,装成灯座的模样不久,就有人从左侧的甬道中走了出来。 我远远听见孙晓梅的声音:“古先生,你明明说左边的路是生路,可我们连着损了六个人,却还是走进了死胡同,你准备怎么解释?” “老夫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古飘然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语气却显得异常从容,“你身为术道中人,就应该知道,人的命数在某种情况下可以瞬息万变,尤其是这种深陷险地的情况下,更是变幻无常……” 孙晓梅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你说的那是命数,难道一条通道也能像命数一样变换无常不成?” “世上没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古飘然沉声道,“你不是觉得除了我们没人能进秘境吗?现在不是一样有人进来了?”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我敢装成灯座跪在距离孙晓梅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在利用别人熟视无睹的心理——这个地方应该已经被孙晓梅他们搜查过很多遍了,就是因为他们看的次数太多,所以才不会再去仔细搜查附近的情况,我自然能浑水摸鱼。 可是古飘然不同,他是真正的骗子,也最善于把握别人的心理,我这点伎俩怕是骗不过他。 孙晓梅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看你脚下。”古飘然伸手指向地面时,解敬文惊呼道:“苗女!有苗女进来了!不是说神寨秘境不让苗人进入吗?” 解敬文是把小白糖给当成了苗女。小白糖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穿着苗人的服饰,就连鞋子也带着原滋原味的苗意,她踩出来的脚印自然跟苗女没有什么区别。 古飘然冷笑道:“你都能把苗女骗得团团乱转,让她们宁死也要跟你下秘境,难道,苗家的巫师就不能破例进来?” 在苗疆,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无论巫师还是蛊师,其中最为出色的都是女人,男人很少能成就大巫。所以,术道中人真正害怕的就是苗女。 可是,出身拈花门的解敬文恰恰就是女人的灾星,尤其是心思单纯、能为情舍命的苗家女子,更难抵挡对方的手段。 悬镜司肯定是用解敬文做了文章。 如果我没猜错,悬镜司的高手故意陈兵苗疆边境,引走了大批苗疆高手,却把解敬文派出去迷惑了一个地位不低的巫师,让她带着一支奇兵潜入苗疆深处。 有巫师领路,只要稍加化妆,他们不难通过重重关卡潜伏到神寨附近。只是,孙晓梅他们怎么会跟古飘然标在一起? 那时,我有一种感觉,就是古飘然似乎正在算计孙晓梅。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或许我真能躲过一劫。 我正在留意着对方的动静,解敬文居然沉着声音道:“冬宝呢?让她过来!”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近在咫尺 冬宝? 我虽然对苗疆不算了解,但是也听说过,苗家人父子连名的说法,也就是孩子取名的时候会沿用父辈名字中的一个字。 “冬天”肯定不是她的本名,在苗疆,没人敢连名带姓地称呼一个大巫,哪怕后面加上了敬称也一样。况且,“冬”字也不是苗人的姓氏。“冬天”这个称呼应该只有名没有姓。 冬天和冬宝的名字当中都有一个“冬”字,难道她们两个是母女?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糟了。 人群当中很快就走出了一个苗家打扮的女子,我飞快地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沉——她跟冬天的相貌有五六分相像,就算不是母女,也应该是血缘极近的亲属。 冬宝蹲在脚印边上看了一会儿:“这不是苗家巫女的鞋印。巫女、蛊女的服饰都有特殊印记,就连鞋子也是一样。这种鞋是旅游区里的东西,苗女不会穿这种鞋。” 解敬文沉声道:“余青,你过去看看。” 一个悬镜司术士飞快地说道:“从脚印上看,对方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体型偏瘦。这边还有一个脚印,应该是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体型中等。这个人脚步极为沉稳,应该练过腿功。” 解敬文沉声道:“冬宝,你们寨子里哪个巫女能跟这个人对上?” 冬宝摇头道:“姑姑不会放苗女进来。我估计,那应该是一个汉人。我以前也问过姑姑,万一有人进了秘境,该怎么办?她那时说,放几个汉人进来就行了。” 解敬文反问道:“她就不怕自己放进来的汉人得了神蛊?” “不怕。”冬宝摇头道,“我姑姑能把人放进来,就有把握不让他活着出去。姑姑用蛊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她想杀的人,从来没有哪个能逃脱。” “汉人女子?”孙晓梅沉声道,“会不会是路小赢?” 解敬文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是,路小赢比这个人高,身材也要丰满一些,应该不是她。” 孙晓梅摇头道:“我看就是路小赢。换成别人,未必敢下来。只有路小赢那样的命数高手,才能在错综复杂的迷洞当中找到生路。况且,有路小赢在,吴召肯定也在。那个男人的脚印应该就是吴召。” 冬宝顿时不悦道:“敬文,路小赢是谁啊?” 解敬文厚颜无耻地回答道:“一个背叛我的女人。我差点死在她和奸夫吴召的联手算计之下。我恨不得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会亲手帮你把她的心给挖出来!”冬宝声含杀意道,“我马上就放追踪蛊出去,现在就追上去杀了她!” 解敬文惊喜道:“你能追踪到路小赢?” 冬宝从身上取出蛊虫:“能!我让蛊虫按照脚印的气息去追,很快就能找到对方。” “对对……你快找找……”解敬文兴奋道,“追上路小赢,先不要杀她,我留下她还有大用。” 解敬文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他知道路小赢善于推算,从心里认为路小赢走的路才是生路。 冬宝刚要释放蛊虫,我就听见古飘然说道:“等一下。” 孙晓梅沉声道:“古先生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古飘然极为自然地走出几步站到了我身前,他的双腿正好把我挡在了后面,不仅跟我在鬼眼钱中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也帮我掩饰了行踪。 古飘然道:“你们别忘了,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要生生献祭了一个弟子。主宰神寨秘境的不是天机,而是洞神。你们不会不知道洞神最见不得的是什么事情吧?” “这……”孙晓梅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古飘然继续说道:“苗疆山洞完全可以用千奇百怪、异象迭起来形容,有些岩洞的空间更是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说一座山洞可以自成天地也不为过。洞神就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在山洞中推演天机,就等于是在挑衅洞神,否则,我早就已经算出生机所在了。” 冬宝并没去反对古飘然的说法,可见对方并没有信口胡说。 古飘然道:“中原术士很少有人知道不能在苗疆山洞中推演天机。像路小赢那样的命数高手,在难以抉择的情况下,肯定会去推算。你们觉得她走上的一定就是生路吗?” “这个……”孙晓梅犹豫道,“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吴召在我们眼皮底下溜了?” 古飘然沉声道:“如果孙夫人想要带人去追,我也不反对,老夫就坐在这里等候诸位好了。” 孙晓梅对我恨之入骨,就算明知道危机重重,也没打算放弃对我的追踪。 孙晓梅正在犹豫不决时,吊在她头上的棺材忽然爆出一声绳索绷断的动静,成片的积土瞬时间铺天盖地地倾落而下,只是短短的片刻就在空中扬起了一层浓郁的烟尘。 不好!棺材绳子断了! 我凛然一惊之间,悬镜司术士已经护住孙晓梅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倒退而去——他们已经离开三岔路口一段时间,没人知道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退向自己走过的方向才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等我抬起头时,听见空气中发出了一阵丝丝声响,下一刻,我忽然感到身上接连传出三声闷响,我刚要抬起来的双腿又绵软无力地跪了回去,双手举在空中再也挪动不了了。 是古飘然,他用隔空指力点住了我的穴道。 我虽然不知道古飘然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我却在抬头的一瞬之间看见拴住棺材尾部的两根绳子已经同时断开,吊在空中的棺材大头朝上地竖直垂落了下来,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来回晃动。 但是,小白糖一直没有出现。她是躲在棺材后面了? 我被古飘然点住了穴道,看不清棺材那边的情况,却听见孙晓梅沉声道:“过去两个人看看怎么了。” 两个悬镜司术士的脚步从我眼前晃过之后,我心里才“咯噔”了一下。这才是我看到的最后结果,鬼眼钱的天机正好卡在了一个不可知的结果上。 难怪我看见第二幅画面时没有出现天道之罚,原来是这幅画面根本不算是洞彻天机,只不过是让我看见一个难以向后推测的画面而已。这才是窥视天机最安全的办法? 我脑中虽然闪过了这种念头,却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它的真假,唯一能做的就是竖起耳朵去听棺材那边的动静。 片刻之后,我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棺材全都掉下来了? 我的心猛然提起到半空时,拼命地转动着眼珠往棺材的方向看了过去。好在地上只有一口掀落的棺材盖子,并没看见小白糖的身形,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慢慢逼近棺材的悬镜司术士被忽然落地的棺盖给吓了一跳,同时抽身往后暴退,再一次从我眼前滑开了几米。孙晓梅却在这时厉声喝道:“给我过去看看棺材里面的有什么!” 我头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们只要一过去,还能看不见小白糖吗? 可我的穴道被古飘然完全封死,想动都动不了,又拿什么增援小白糖? 我正心急如焚时,忽然又听见棺材的方向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等我转着眼珠往那边看时,脖子上的汗毛一下全都竖了起来,脊梁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湿透了衣背——从棺材里掉出来的是一个人,是小白糖! 小白糖故意装成被安放在棺材里的尸体,双手合抱胸前,仰面躺在了地上,被她溅起的灰尘像一层从空中飘落的暗色轻纱,慢慢覆盖在了小白糖的身上。 两个悬镜司术士快步走到小白糖身前,伸手在她脖子上摸了一下,又在她手上捏了捏,道:“人已经死了,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小白糖真的死了? 不对,小白糖八成是在装死,她是毒门中人,想要装死并不困难。毒门中人绝大多数有毒物护体,就算不刻意防备,也不会轻易被人偷袭。小白糖不可能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栽在别人手里。 冬宝快走了几步赶到小白糖的前身仔细看了一遍道:“这个人确实死了。刚才那个脚印是她留来的。” 我听到这时,心里不由得猛然一沉。连冬宝都认定小白糖死了,难道她真的遭了毒手?还是说,她连冬宝都能骗得过去? 我心里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转着眼珠看向小白糖的方向时,却听见孙晓梅厉声道:“你们两个把她的脑袋给我砍下来!” 悬镜司术士刚刚抽出长刀,就被站在旁边的冬宝一掌挡了回去:“孙夫人,在我们苗疆,除非深仇大恨,否则,不可以在人死之后还去割掉对方首级。” “她跟我有仇!”解敬文连走了几步道,“如果这个丫头是跟吴召一起进来的,那她不仅该死,更该被乱刀分尸。凡是跟吴召有关的人,必须不得好死。” 冬宝小声道:“可她如果不是跟吴召一起进来的呢?” 第一百七十章 近在咫尺2 解敬文厉声道:“不可能!进入湘西的汉人术士只有吴召他们一伙儿。除了吴召,不会有别人!” 解敬文的话锋忽然一转:“就算她不是吴召的同伙又怎么样?难道你想为了一具尸体跟我反目吗?” “可是……可是……”冬宝显然焦急了,“可是苗疆的规矩……” 解敬文柔声道:“别管什么苗疆的规矩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以后,你陪我一起离开苗疆,跟我远走高飞,改姓我的姓氏,不再提起自己是苗人了吗?” “嗯!”冬宝这才不说话了。 解敬文小声道:“你刚才不该跟我师母那么说话,去给我师母道个歉。” “可是……”冬宝再次犹豫了。苗家巫女,除了大巫之外不向任何人低头,况且,她并没有顶撞孙晓梅,只不过是在声明苗疆的规矩。 那时候,我还没想明白解敬文为什么要那么做,事后才有人告诉我,解敬文只不过是在一步步地摧毁冬宝的坚持,甚至尊严,只有完全摧毁了冬宝一切的骄傲和自信,她才能对解敬文唯命是从。 解敬文声音微沉道:“宝宝,你怎么不听话了?你不是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做汉人吗?” 冬宝小声道:“孙夫人,对不起。” 孙晓梅冷声道:“我没听见!”孙晓梅显然是在帮助解敬文驯服冬宝。 “孙夫人,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顶撞你。”冬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起了哭腔。 孙晓梅冷声道:“你去把她的人头砍下来,我就原谅你。” “不……”冬宝本能说了一声“不”又停了下来,她应该是在看解敬文,可是解敬文却偏偏沉默不语。 冬宝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那边才传来一声拔刀出鞘的动静。 她真的要去砍小白糖? 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根根暴起。冬宝如果真敢下刀,我不论她是不是被迫,也一样要拿她的人头相抵。 就在我怒火难平时,古飘然忽然开口道:“等一下!” 孙晓梅沉声道:“古先生又有什么指教不成?” 古飘然沉声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动那女孩的尸体为妙。你们没发觉,那女孩身上没有一处伤痕,更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吗?” 古飘然所站的位置离小白糖不远,自然能看清她的情况,孙晓梅却在手下确认了古飘然的话之后,才说道:“那又能如何?” 古飘然道:“我想说的是,这个女孩可能是洞神索要的祭品,否则,她不会离奇地死在棺材里。你们斩断了她的尸身,只怕后患无穷啊!” 孙晓梅冷笑道:“你不了解吴召。他就算赔上了自己的命,也不会拿朋友当祭品。这个女孩肯定是死于什么意外,才被吴召藏在了棺材里。所以,我更要提着她的人头去羞辱吴召。” 古飘然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拦夫人了。” 孙晓梅显然没想到古飘然会就此放弃,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解敬文却在这时说道:“师娘,我觉得古先生说的有道理。吴召确实是宁死不会出卖朋友的人。如果,这个女孩不是他的朋友呢?” 解敬文说道:“其实仔细看看吴召的两次取舍就能知道他的性格。姜岩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吴召虽然知道他命在旦夕,还是将他拒之门外,直到史和尚中了蛊毒,他才主动找上了姜岩。从这一点上看,吴召其实是把远近亲疏分得很清楚的人。姜岩跟他也算是点头之交,但是在姜岩不是他的雇主之前,他不会为了姜岩拼命。” 解敬文见孙晓梅没有说话,才继续说道:“第二次就是在火车上。那时候史和尚的蛊毒已经发作了,吴召却没有跟我们正面冲突,强行要求停车,说明,吴召这个人在某些时候极为冷静,可以控制住大局。” 解敬文说到这里时,才带着总结似的口气道:“我觉得,如果这个人不是吴召的朋友,他很有可能会把她献祭洞神,换取生路。而且,叶烬、路小赢跟吴召一向是形影不离。我觉得,吴召不会为了保全一个陌生人,拿他们所有人的命去冒险。” 孙晓梅正在沉吟时,山洞上方却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你们好大的胆子。” 对方的声音像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神祗,威严洪亮、不容置疑,仿佛一言就能定人生死。滚滚声浪在洞中来回激荡之间,像是千百人在齐声咆哮着重复一个声音,层层逼近似的直撼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升起一种难以抗拒的敬畏。 那个声音刚起,悬镜司人马就同时扯出兵器,往头顶看了过去。冬宝颤声道:“洞神息怒,棺材是自己掉下来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本尊不管是谁碰翻了棺材,你们都得给本尊把棺材重新放回去。” 冬宝这才松了口气:“我马上……” 洞神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本尊还要一个人!就你吧!你和那个女孩一块儿进棺材。” “不不……”冬宝慌乱道,“我不能落洞,我有情郎……” 洞神步步紧逼:“那就把你的情郎一块儿献祭了,本尊正好还缺一盏油灯。” 冬宝声音一沉:“洞神,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我决不能把情郎献祭给你。” “献祭,或者死!”洞神声音再起时,解敬文忽然喊了一声:“快走!” 紧接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就同时奔向了远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解敬文拉起冬宝跑了。可他有那样的勇气? “呵呵……”洞神冷笑道,“有些胆色。本尊给你们一个时辰把他俩追回来,剥皮抽筋。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不死,你们就死。” 洞神说完之后,也不管孙晓梅等人什么反应,就直接消失而去。 孙晓梅微微沉默之后,才冷声道:“走!跟我追捕解敬文。” 悬镜司的大队人马从我身边远去时,洞神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小子,你欠我一次。” 洞神?古飘然! 我马上反应了过来。秘境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洞神,那都是古飘然弄出来的东西。他应该是用了腹语一类的秘法把自己的声音传到洞穴当中,又经过山洞的回音弄出了一个像是飘忽不定的洞神。 如果单以实力而论,古飘然应该不是孙晓梅他们的对手,一旦孙晓梅逼着他去探路送死,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但是,古飘然弄出了一个本不存在的洞神之后,形势很快就会发生逆转。 古飘然完全可以凭借一尊本不存在但又无所不在的洞神翻转形势,把孙晓梅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那个被做成了灯座的术士八成就是对古飘然威胁最大的一个,才会第一个被他干掉,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我虽然猜不到古飘然用了什么办法骗得孙晓梅亲手干掉了自己的得力手下,但是,我能猜到古飘然的目的,他是准备用悬镜司的人生生给自己蹚出一条血路。 但是,以解敬文的为人,不可能牺牲自己带着冬宝逃跑。关键时刻,他会像放弃郭华欣、放弃路小赢一样放弃冬宝,绝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解敬文应该不是为了哄骗冬宝才冒险逃离,他肯定是得到了孙晓梅的授意。 孙晓梅在怀疑古飘然? 应该是! 孙晓梅能替孙一凡打出一片基业,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古飘然想要骗她,大概也得费上一番手脚。 孙晓梅让解敬文带走冬宝,就是一种试探。一旦让她试探成功,古飘然马上会变成悬镜司的刀下亡魂;如果试探不成,那么冬宝就将变成可悲的牺牲品。 古飘然最后扔下的那一句话,应该是想让我配合对方,也就是说,我的穴道很快就会解开。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我被古飘然点中的穴道就被气血自动冲开。我马上挺身而起,向小白糖的方向冲了过去:“小白糖?小白糖……” 我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小白糖有任何反应,干脆扶着她从地上坐了起来,想要试试能不能帮她透过一口气来。我刚把小白糖的身子扶正,她身上就掉出了一个瓷瓶。 她故意把瓷瓶放在了容易掉落的位置?我灵机一动当中,拿起瓷瓶打开了瓶塞。一股像茉莉花香的气味从瓶子里飘出来之后,小白糖竟然在这时睁开眼睛对我笑了一下:“我聪明吧?” 我哭笑不得道:“你就不怕自己被人剁了?” “那时候,我也没法选择了!”小白糖道,“棺材上的绳子断了两根,我虽然没立刻掉下来,可我还能躲多久?所以我才服下了秘药,装成从棺材里掉出来的尸体。” 小白糖指着还悬在空中的棺材道:“你看那棺材。我怎么觉得那棺材有些奇怪?” 我回头往棺材里看过去时,却只看见了一副空荡荡的棺木:“什么地方奇怪?”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抬头见棺 断开了两根绳子的那口棺材仍旧吊在半空当中来回晃动,棺材当中除了已经腐朽的痕迹,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小白糖道:“你仔细看,棺材底儿上有一道人形的虚影。” 我打着手电照向棺材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棺材底儿上确实带着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刚才我只是把它给当成了腐木,现在看,那应该是尸身上的油脂渗入棺木留下来的痕迹。 我转头问道:“棺材里的尸体呢?” “没有。”小白糖摇头道,“我躲进棺材的时候就没看见尸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按照常理,尸身就算经过长时间的腐烂分解,也应该留下一些骨骼的残骸。如果这口棺材里的尸体经过了千百年之后腐烂成了红泥,那么棺材也应该随之腐朽。现在棺材的外形仍旧完好,尸体却不知去向,只能说明,当初尸体入棺不久就消失不见了。 我转头看向棺盖时,却在棺材盖子上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棺木虽然已经严重腐化,但是窟窿的边缘上却明显带着被虫豸啃咬过的痕迹。当初,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钻进棺材里吃掉了尸体,又破棺而出爬到了别的地方。 我稍一犹豫才站起了身来,举着手电在往前走出了百十多米,一直走到三叉路口的边上,才看见了另外一口吊在空中的棺材。 棺材怎么会吊在空中? 我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风水上的“抬头见棺”。那是一种风水上的邪术,以棺材强压活人气运,当然他们用的不是真的棺材,而是类似于棺材的法器,或者干脆就是棺材钉。 传说中,在房梁上钉棺材钉,可以让一家人接连横死,实际上,也是“抬头见棺”的一种。 可是,“抬头见棺”只能是用来镇压阳宅,神寨秘境当中连个人都没有,它用来镇压谁? 我仰着脑袋看了好半天之后,才晃了一下有点发酸的脖子。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跪在地上双手托举着灯盘的那具尸体。 我脑中顿时闪过一丝灵光。如果去掉灯盘,那个术士不正是以双手托天的姿势跪在地上,手心指向的位置刚好是在棺材底下? 按照古代礼节而论,这种姿势是先民献祭神明的大礼,先民双手托举血食献祭神明祈求神明赐福时,如果祭品过于沉重,没法单人托举过顶,那么只有负责主持献祭的巫师处于正位,其他人则是左右相对地托举血食。 那具尸体的位置刚好就是在棺材的右侧,他对面正好还空着一个可以跪着人的地方。我快走几步之后,果然发现棺材下面左右两侧的岩壁上,各被凿出了四个挨在一起的空洞。空洞上面灯盘的位置也比岩洞两只火把的间距更为密集,显然是刻意留出来的位置。 从那双手平端的方向上看,如果无视掉他跟棺材之间的距离,尸身的双手正好是在托举着棺材。 我快步走到一个灯盘下面,伸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来回搓了几下,土里果然带着骨头的残渣。 过去,这里应该是跪过活人,他们都像那个术士一样跪死在了秘境的甬道当中,若干年之后,他们的尸体化成了泥土,他们当年所托举祭品的器皿却留在了洞里。 那些半镶在墙上的圆盘肯定不是油灯灯盘,而是献祭用的器皿。只不过,有人为了掩人耳目,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后,重新对器皿做了手脚,让它看上去更像是照明用的油灯。 古飘然故意把尸体弄到灯座的位置上,难不成是要给后来的人某种暗示? 他知道我会跟进来? 不对,除非古飘然也是半命道的人,否则他应该算不到跟进秘境的究竟是谁。他要提示的人,不是我! 可是,他又凭什么断定守在外面的冬天大巫会把他要等的人给放进来?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白糖低声道:“你看出什么没有?万一那些人赶回来怎么办?” 小白糖倒是提醒了我。 无论我有多少疑惑,都不能站在原地不动,更不能去赌孙晓梅他们一定能蹚出一条路来。 我脑袋飞快转动之下,猛地打起手电照向棺材上方的洞顶,那里果然有一个井口大小的空洞。 “小白糖,你等我一会儿。”我吩咐了对方一句,立刻前冲几步纵身起跳,抓住悬在空中的棺材,顺着绳索爬到了空洞边缘,慢慢把脑袋伸进了空洞当中。 我刚一露出头去,眼角上就闪过了一道寒光,我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猛一低头蹲在了棺材上。我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应该出现的风声,这才打着手电慢慢抬起头来,往当时寒光闪过的地方看了过去。 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盘坐在洞口附近的尸体,刚才那道寒光就是他抓在手里的长刀。等我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具尸体并不是盘膝而坐,而是没了双腿。 他胸骨也明显折断了几根,看上去就像是被拳头大小的东西一下贯穿了胸口,才当场毙命。他生前应该是想要挥刀斩杀从洞口上来的东西,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对方穿胸而过,死在了这里。 我又重新往四周看过去时,才发现,从我现在立身的洞口进去,是一大片形同吊棚一样的空间,洞顶分成一下一上的两层,中间的高度差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四肢着地爬行前进。 我双手扳住洞口边缘爬上去之后,立刻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这片空间当中的温度比起下面低了不止一星半点,难怪那具尸体会保存得如此完整。 我还没来得及再往旁边去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附近传了过来。孙晓梅他们回来了? 我赶紧转过身去,用双腿勾住洞口边缘,上身倒垂着从洞口里探了出去,向小白糖招手道:“快上来!” 小白糖连跑几步,跳起来抓住棺材,踩在棺材上抓着我的双手爬进了空洞。我们两个刚刚趴好,就看见孙晓梅他们押着冬宝走了回来。 孙晓梅冷声道:“把冬宝装进去吧!” 我虽然没看见孙晓梅的队伍里少了多少人,却看见有人身上带了伤,其中几个人的脸色显得异常难看,但是,他们对古飘然的态度却显得敬畏了几分。 看样子,他们刚才必定经过了一番苦战,古飘然也巧妙地利用腹语,让孙晓梅他们把自己奉若神明了。 几个悬镜司术士赶过来时,不由得惊呼道:“那个丫头的尸体没了!” 解敬文没好气儿地呵斥道:“喊什么?刚才洞神不是已经说了,他收了那个女孩的尸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古飘然果然是算计到小白糖会“死而复生”,就连怎么解释她消失不见的理由都想好了。 “把冬宝嘴里的东西拿下来。”古飘然沉声道,“冬宝,牺牲你也是逼不得已,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还有什么心愿没了,我也能帮衬一二。” 冬宝看向解敬文凄然道:“解郎,我走了,你要保重。虽然没能跟你一起做汉人,做夫妻,可我们终究……解郎,抱抱我!” 解敬文走上去抱住了冬宝:“你去吧,我很快就会来!等我把师娘送出秘境,我就来陪你。” 冬宝慢慢抬起头来吻向了解敬文的嘴唇。就在两个人四片嘴唇轻轻贴在一起时,解敬文忽然出手把冬宝推到了一边儿,自己抽身暴退数米:“拿下她!” 几个悬镜司术士手中长刀同时出鞘,不偏不斜地压在了冬宝脖子上:“别动!” 冬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呕出了一口鲜血,我明明看见她吐出来的血中带着一条蠕动的蛊虫。 解敬文冷声道:“原来你还没来得及给我下生死蛊,害得我白白担心了半天。” 冬宝猛然抬头看向解敬文,不可置信地惨叫道:“解郎!” “别叫我解郎,我听着恶心!”解敬文一时间原形毕露,“你以为我真会喜欢你这种跟虫子打交道的女人?别做梦了!你在我眼里也是条虫子,带毒的虫子。” “要不是我想进苗疆,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我睡过的女人哪一个不比你漂亮?要不是因为你会下蛊,我会跟你卿卿我我吗?” 冬宝虽然不是万里挑一、国色天香的美人,但是也称得上天生丽质。解敬文故意贬低冬宝,无非就是为了向其他人标榜自己其实是做出了“牺牲”。 冬宝惨叫道:“你刚才还说……” 解敬文面露狰狞道:“刚才?刚才我是在骗你去死!你不束手就擒,我们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你拿下?现在好了,你自己愿意乖乖躺进棺材里,我们都省事儿了。” “还有你最好别再跟我提刚才那两个字。我要不是怕你在我身上下了生死蛊,谁会跟你说那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情话!我告诉你,我一开始就在骗你,你听懂了没有?” “你……”冬宝只说了一个字,口中就喷出了鲜血。 第一百七十二章 鬼神降临 冬宝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声如厉鬼般地狂笑道:“哈哈哈……难怪姑姑说你们这些汉家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原来真是这样……” “贱人,闭嘴!”解敬文扬手一个耳光抽在了冬宝脸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呵斥我?把她给我捆起来放进棺材里。” 冬宝厉声道:“解敬文,我做鬼也……唔唔……” 两个悬镜司术士飞身卸掉了吊着棺材的绳索,将棺材平放在地上,强行把冬宝塞了进去,用带在身上的棺材钉将棺材严严实实地钉了起来。 孙晓梅扬声道:“洞神,我们已经在规定的时间里献出了你要的祭品,我们可以再往下走了吧?” “可以!”所谓洞神的声音忽然在我附近响了起来。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洞神就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抓了过去。我伸出去的手毫无意外地抓了空。 洞神的声音却再一次清清楚楚地传向了四周:“记住我的话,你们遇到危机时,还是可以跟我交易,我要的东西肯定在你们手里,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给了。好了,去吧!” 孙晓梅仰头向空中看了一会儿,才带人往第三条路上走了过去。 他们离去不久,我就看见装着冬宝的棺材里冒出了丝丝黑气,没过一会儿的工夫,一股形同狼烟似的气柱猛然从棺材上的破口冲天而起,直奔洞顶冲击了过来。 烟柱虽然没有直接冲进我藏身的岩洞当中,我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转眼之后,那种阴冷的腥气就像是被泼在我身上的血水一样渗进了外衣,想除都除不掉了。 “糟糕!小白糖,你待着别动!”我抓起罗刹从洞口中一跃而下,将刀锋刺进棺盖的缝隙,沿着棺盖边缘飞快地滑动了一圈。手指粗细的棺材钉被罗刹足以削金断玉的刀锋根根划断之后,我随之一掌将棺材盖子推到了地上。 没等我低头去看棺材里的情景,被绳索捆住的冬宝就猛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我顿时被对方吓了一跳。冬宝的七窍当中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刺眼的鲜红正从她眼中不断滴落,浓烟般的黑气从她身上暴涌而出,由下而上地汇聚成了那道怒冲云霄的烟柱。 我伸手抓掉了堵在冬宝嘴上的布条:“快点停下!” 我虽然没弄明白冬宝究竟使用了什么秘法,但是从她现在的状态上看,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祭品献祭鬼神。一旦让冬宝献祭成功,她就能通过鬼神发动怨咒,甚至将自己变成一只咒鬼,对解敬文展开追杀。 从心底讲,我虽然对冬宝有些同情,但是还没到愿意为了她阻止献祭,得罪鬼神的程度。可现在献祭已经开启,我不去阻止,鬼神很快就会降临秘境,方圆几百米之内的活物,不论是否愿意,都会成为对方的祭品。 如果我跟着孙晓梅他们一块儿离开,现在应该已经脱离了献祭的范围。可是现在冬宝身上的怨气不仅已成狼烟,还粘在了我身上,我等于是被打上了祭品的烙印,就算想走也来不及了。为了自己活命,我必须阻止冬宝。 冬宝转动充血的眼珠看向我道:“你是谁?” “吴召,解敬文的敌人!”我飞快地说道,“快点停下献祭,我帮你杀解敬文!” 冬宝凄厉笑道:“你既然是他的敌人,那就正好,跟我一起变成咒鬼吧,我们一块儿活活撕了那个畜生!” “你疯啦!”我怒吼道,“你明明可以不死……” “哈哈……”冬宝的笑声凄厉至极,“我还有不死的可能吗?从我带人进入秘境时,我就犯了必死之罪。就算我像那畜生承诺的一样,跟着他远走高飞去做汉人,我也逃不过大巫的诅咒,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最后一样会像被人千刀万剐一样死无全尸。” “我明明知道自己的下场可悲,却还是为了那句承诺跟着他踏入秘境。可我换来了什么?哈哈……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他不得好死!” “你……”我被冬宝气得火冒三丈。发了疯的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忍不住把手按上了刀柄——我从来没接触过咒术,也不知道一刀斩了对方究竟是能中断献祭还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但是,必要时,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冬宝冷眼看向我道:“汉家男人果然不能相信。刚才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帮我报仇,现在想杀我了对吗?” 我正要开口时,小白糖忽然从洞顶落了下来:“想要杀你又如何?难道我们不应该杀你?” “你有恨天怨地的理由,却没有让人陪你一起牺牲的权力!”小白糖走向冬宝,“你因为遇上了解敬文,就口口声声说汉家郎不可信。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因为遇见了你,说苗家女子不可理喻?” 冬宝厉声道:“我苗家女子怎么啦?” 小白糖不等冬宝说完就抢先道:“我不是来跟你讨论什么道理,也不想跟你争辩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是冬天大巫亲自放进来的人。” “我们死在这里,解敬文一伙儿就会带着神蛊离开秘境,整座神寨都会给他们陪葬。如果你想在自己死后看着神寨上下全部因为你的任性自尽,大可以继续献祭。当然,我们也会全力阻止,至于能不能阻止得了,就要看天意了。” “你骗我!”冬宝厉声道,“他们不是过来寻找秘药的吗?” 我冷声道:“什么秘药需要进入神寨秘境?你应该听说过悬镜司吧?解敬文他们就是悬镜司的人。如果他们真想要什么秘药,大可以跟你们交易,以悬镜司的财力,没什么他们换不来的东西,除非那件东西是你们神寨宁死也不能放弃的神蛊。” “我……”冬宝惊声道,“不不……我化成咒鬼,只要我化成咒鬼,就可以把他们全都杀死在秘境里,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我沉声道:“他们是悬镜司!除非你请来的鬼神愿意亲自出手,否则,光凭你自己,拿不下所有人。而且……” 我沉声强调道:“秘境当中还有洞神,悬镜司的人马随时可以拿出人来献祭洞神。你觉得,自己请来的鬼神能在秘境当中与洞神争锋?” “我……”冬宝终于被我吓住了,“我不知道!” “你知道,只不过,你不肯承认。”我厉声道,“冬天大巫无所不能,她肯定知道你进了秘境。如果她觉得你能阻止悬镜司,也不会冒险把我们给放进来。你有多少手段,她不会不清楚吧?她……” 我的话没说完,冬宝就声嘶力竭地喊道:“别说了!我想停下,可我停不下,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一样停不下来。” 我厉声道:“有什么办法能拖延献祭的时间?” 冬宝带着哭腔道:“有,就是先去献祭别人,最后献上自己。” 我抬头看向不断在空中聚集的烟雾,从背包里翻出飞虎抓勾住了洞顶空洞,用刀挑断了冬宝身上的绳子:“跟着我走!” 冬宝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去追解敬文!”我三两下爬上山洞中的吊顶,伸手把小白糖和冬宝一个个拉了上来,趴在吊顶中间的空隙里飞快地往孙晓梅他们离去的方向爬了过去。 我还没爬出多远,就听见冬宝说道:“这是神蛊开出来的虫道,它是为了棺材里的尸体才开出了虫道。我们再往前会遇上神蛊的,不信你从这儿往下看!” 我顺着冬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又看见了一个足够有人来回进出的空洞,洞口下面就是一副吊着的棺材,棺材盖上同样开着一个窟窿。只不过,这个窟窿却有海碗大小。 我没养过蛊,小时候却没少抓虫子玩。所以,我知道有些虫子只是生活在特定的环境里,就像我小时候总在墙根底下挖土鳖,换地方却找不着那种小虫子。 把岩洞开出来一个隔层的家伙,说不定就是一种习惯在岩石里打洞的虫子,让它沾了地反而活不下去。不然,也不会有人故意把棺材吊在空中,用棺材里的活人去喂蛊虫。 冬宝焦急道:“我们再这样下去,会惹来神蛊……” “那也得往前去!”我转头看向冬宝时,她身上的黑烟已经消失殆尽,远处,我们刚刚上来的地方,却已经被滚滚黑雾覆盖。 在隔层当中卷动的云雾像是生生把岩洞化成了阴阳两界。我们三个存身的岩洞虽然还是危机四伏,但是终归带着人世的生气儿;被黑雾所笼罩的地方就是真正的幽冥,黑暗深邃、生机皆无,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的就是不断向外扩展的死气。 “走!”我低喝之间手脚并用着往前爬过去时,也感觉滚滚气浪从我身后狂袭而来。 我们几个还在人间拼命地逃跑,不断扩张的幽冥却在身后紧追不舍,不断鲸吞着我们最后一点生存的空间。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打赏! 第一百七十三章 鬼神降临2 我飞速向前爬动之间,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也顾不上什么悄无声息地去接近对手了。两只鞋尖一次次划过岩石带起的声音顺着四周的空洞向四面八方传过去时,终于引起了孙晓梅他们的注意。 我很快就听见有人低喝道:“头顶上有动静,小心戒备!” 我抬头往前看时,却看见一片蜂窝似的洞口。 难不成,当初开凿了虫道的蛊虫曾经在这里大面积觅食?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之后,我立刻飞快地爬到一个洞口前,侧着脑袋往下看了过去。洞口下面虽然吊着绳子,却没看见有几口棺材,因为大部分的棺木都已经腐化脱落砸在了地上。 孙晓梅正带着悬镜司的术士端举着弩箭站在遍地腐木当中小心翼翼地监视着洞顶。 这时,从远处涌来的黑雾已经冲到离我们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上。 我压低了声音道:“小白糖,你在洞口露一下脸,能让他们看见你就行,千万小心对方的弩箭。” 小白糖点头之间,从洞口边缘探出了头去。 悬镜司术士的手电光也恰巧在同一时间从下面照了上来,不偏不斜地照在了小白糖的脸上。 幽暗的洞穴、美女的面孔,加上一道亮白的光束,哪怕是从我的角度去看,也觉得鬼气森森,更何况是在小心戒备的术士。 对方几乎毫无犹豫地扣动了弩箭,小白糖猛然向外侧身之间,呼啸而来的箭矢紧擦着对方鬓角射上了空中,在洞顶撞出几点火星之后,又往我这边反弹了过来。 我伸手抓住弩箭时,悄声说道:“冬宝,说话,说洞神让他们死!” “不不……”冬宝吓得连连摇头,“我不敢!那会触动洞神,我……” “洞神”的概念在冬宝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她早把古飘然弄出来唬人的东西给当成了真正的神明,生怕会触犯对方,给神寨惹来灾祸。可我现在却偏偏没有时间去解释那个所谓的洞神究竟是什么。 我正在焦急当中,小白糖的声音忽然一变,学着冬宝说道:“解敬文,你还想活吗?” 解敬文颤声道:“冬宝,怎么是你?你不是……” 小白糖冷笑道:“你不是说我丑陋不堪吗?你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个汉家郎吗?不要紧,我有洞神就足够了。” 解敬文惊叫道:“你落洞了?” 解敬文所谓的落洞就是嫁给了洞神。死亡,可以说是落花洞女出嫁最后的仪式,因为凡人不可能与洞神、井神长相厮守,只有成为鬼魂才算是正式嫁给了神明。 解敬文他们亲手把冬宝给装进了棺材,而她现在却高高在上地俯视群雄,确实跟落花洞女的传说有那么几分相像,也难怪解敬文会先入为主。 小白糖继续冷声道:“这一方天地当中,他为神,我为后。冒犯神后的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不不不……”解敬文吓得牙齿打颤,饶是平时巧舌如簧,现在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没想冒犯你,我只是……只是……” 孙晓梅接过了话头:“洞神,冬宝是我们按照约定献祭给你的祭品。现在,你却让她肆无忌惮地来找我们的麻烦,从道义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小白糖刚要开口,我却伸手碰了她一下,后者赶紧闭上了嘴。她的这个举动,在孙晓梅一方看来反倒像是洞神已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了。 孙晓梅趁势道:“洞神阁下,既然你回答不了我的问题,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谈谈……” 刚才小白糖与孙晓梅一来一往地对话时,我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远处的黑气。 如潮似浪的黑气现在已经涌进到距离我们十米的位置,如果再往前一点,我们就得成为祭品。 我飞快地触碰了一下冬宝:“快!鬼神来了!” 冬宝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匍匐在了地上:“神明在上,巫女冬宝愿将血食献祭神明……” 站在下面的孙晓梅听见了冬宝的声音,却不知道冬宝口中的神明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洞神,立刻厉声喝问道:“冬宝,你想做什么?把我们献祭神明?你觉得神明会是厚颜无耻、出……” 孙晓梅应该是想说“出尔反尔之徒”。如果我没猜错,不久之前她们应该是与古飘然扮作的洞神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她也不可能冒出这么一个词来。 她觉得神明都有尊严,被自己用言语挤兑,会不好意思痛下杀手,却万万想不到黑雾背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洞神,而是一个准备享受血食的鬼神。 但凡以索取血食的方式与人交易的鬼神,都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不会在乎血食是不是被人坑蒙拐骗或者强行掠来的无辜,只要是献祭者开口,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将祭品吞噬一空。 就算那些人是死在了他们手里,天道也会把罪孽算在献祭者的身上,而不会对过来享受血食的鬼神降下惩罚,因为,大部分的因果都不在鬼神身上。所以,越是凶狠的鬼神,越不会去顾忌血食的来历。 孙晓梅的这番话恰恰是触犯了鬼神的尊严,后者暴怒之间,搅动滚滚黑烟从空洞中狂涌而下,直奔孙晓梅等人头顶覆盖了过去。 “诛魔箭,放——”孙晓梅一声令下,十多把强弩的弓弦蓦然爆响成片,一支支红光闪烁的劲弩穿过了我们附近的洞口飞射入空。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四面八方到处都有刺眼的红芒在激射飞舞。 仅仅刹那之后,穿透了黑雾的弩箭就撞上了洞顶岩石,又带着阵阵红光纷纭而落。弩箭落地之间,刻在箭上的符文忽然再次暴起红芒,近尺长的弩箭带着爆竹般的声响连连炸裂。断箭狂舞之下,方圆十几米之内犹如烈日当空,红光耀目,让人无法睁眼。 “小心!”我急忙把小白糖给压在了身下,自己跟着闭上了双眼。我在扑倒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阵阵刺眼光束汇聚成了燎原烈火向四面暴卷狂推。我也知道,瞬息之后,滚动的火海就会将我完全吞没,甚至是越过我的脊背卷向远方。 可是,片刻之后,我却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流过一片温水,就再没有其他什么感觉了,而对面黑气当中却传来一声惊怒的狂吼。 诛魔箭上的符文应该是像绝大多数的灵符一样,只能用来对付身上带有邪气的妖魔鬼怪,对人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我才会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重重烈火。 还没等我抬头,就听见孙晓梅厉声道:“原来是吴召在上面装神弄鬼!换*箭,把他给我炸成碎肉!” 孙晓梅应该是听见了我喊的那声“小心”,才断定我藏在了岩洞上方。只不过,她仅仅把事情猜对了一半——上面有人弄鬼,可是没人装神。 如果再让人射上一轮诛魔箭,或许会把鬼神强行逼退。但是,她下令更换箭矢,确实可以杀我,却错失了逼退鬼神的良机。 我听见对方下令之后,立刻拉着小白糖往远处爬了过去。冬宝同时跟了上来:“咱们往哪儿去?” “快躲!越远越好!”我知道孙晓梅说的*箭是什么东西。国内对枪械的控制极为严格,即使是悬镜司也不可能拥有自动火器。所谓的*箭,无非就是在箭矢前段捆上了*而已。 如果是在开阔地带,我或许还能跟对方周旋一下,但是在隔层这样狭小的空间当中,我就只剩下逃跑的份儿了。 我们三个人还没爬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丝丝声响。等我回头看时,*引线上迸起的火点已经快要照亮了半个隔层,我们就算再快也快不过引线。 “你们快走!”我从身上抓出几枚打鬼钱,扬手想要打向火箭的当口,远处蓦然传来一声鬼神的怒吼。在下一刻,我就看见满地火箭忽然凌空飞起,向一个方向飞射而去。 远处那卷动的黑雾当中蓦然伸出了一只巨手,横空将十多支火箭同时抓在手里,单手紧握成拳,顺着一个空口将手掌伸向地面…… “捂耳朵!”我飞快地堵住了双耳时,那只巨手已经平拍在了地上。 轰然巨响从鬼神掌心暴烈而起的瞬间,重重火光也顺着鬼神掌缘向四面八方怒卷而去。几个没来得及躲闪的术士顿时被冲击过来的火浪折断了双腿,厉声惨叫着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黑烟四溢的鬼神巨掌也蓦然抬上半空,狠狠往一个术士身上拍了下去。浓稠的鲜血顺着鬼神掌心四下迸射而出时,一阵利齿咀嚼骨骼的声响也从鬼神掌下传了出来。 当鬼神手掌再次抬起时,虽然还能看见淋漓鲜血在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原先被他按住的那个术士却已经变成一堆被啃剩下的骨头。 孙晓梅抽身急退之下连连发令道:“快快……换诛魔箭!谁有滚雷符,给我顶上去,快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神蛊 孙晓梅在千钧一发之间死里逃生,按照常理,我应该感到惋惜,可我现在却希望孙晓梅能一退再退,甚至脱离鬼神追杀的范围。 只有如此,孙晓梅才会不断地给我们拖延时间,甚至找到机会排兵布阵,对抗鬼神。 我低头往下面看了一眼:“冬宝,带我们去找神蛊。” “不行!”冬宝满是怀疑地看向我道,“你是不是也在打神蛊的主意?” “老子对那破虫子没兴趣!”我气得破口大骂,“我说的是鬼神。只有找到神蛊,我们才有对抗鬼神的可能,否则我们全都会死在这儿……” 冬宝淡淡笑道:“那不是正好?我们都死光了,秘境的秘密就此消失,神蛊也会得以保全。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去找神蛊?” “你……”我被对方气得七窍生烟。 人在危机关头,如果一心求生,才会被人拿住把柄,任人掌控;可是那人如果舍去一切,一心求死,那么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将其控制。 小白糖忽然开口道:“你看下面,有人跑了!” 我侧头看向山洞时,果然看见古飘然正在往秘境深处飞身急掠:“冬宝,有人进入秘境了,你就不怕神蛊落在别人手里?” 冬宝微微闭着眼睛:“内有神蛊,外有鬼神,我不相信他们能带走神蛊。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冬宝之所以忽然翻脸,就是因为悬镜司并没表现出她想象中的强大。 我急声道:“你知道跑掉的那个人是谁吗?他是谣门高手!让他进入秘境……” 冬宝干脆闭上了眼睛:“你别想骗我。从现在开始,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与其多费口舌,不如坐下来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死亡前的安逸,说不定你还能看见自己的敌人在鬼神手中灰飞烟灭呢!” 所谓的洞神没有出手对抗入侵的鬼神,悬镜司又不是鬼神的对手,冬宝已经认定了眼前的局势不会再有任何转机,就算我能说破大天,她也一样无动于衷。 我气得火冒三丈,却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再跟对方翻脸,只能拉起小白糖,沿着空洞的方向飞快地退向远处。我们还没退出多远,就听见悬镜司术士齐声怒喝道:“斩妖大阵,起——” 悬镜司结阵了? 对!孙晓梅敢带人深入秘境,肯定有所依仗。但是她所依仗的实力应该有一定的限制,否则,她不会宁可牺牲属下,也不跟“洞神”正面冲突。 难怪孙晓梅与“洞神”对话时一直都带着傲气。 古飘然弄出洞神,大概也是想要逼出孙晓梅的底牌。 种种念头在我脑海当中飞速闪过,我却没敢往下面多看一眼。现在不是我应该好奇的时候,每耽搁一秒,都有可能给我带来灭顶之灾。 果然,仅仅几秒钟之后,方圆几十米之内的所有洞口都亮起了刺眼的电光,湛蓝色电弧纷纭飞溅之下,把整座岩洞照得通亮,我的视线也在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把刀扔了,趴下!”我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把身上的金属全都扔向了一边,自己飞身扑倒在了地上。 我刚用双手护住头顶,震耳欲聋的惊雷就滚滚而来,刚才还在肆虐的鬼神也随着雷声连连惨叫,可那凄厉的叫声仅仅片刻之后就被掩盖在了雷鸣之下。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整座秘境都在雷声当中疯狂颤动。细碎的石块像落雨一般从我头上砸落时,我身下的岩石竟然发出了一阵像是冰层开裂的动静。 不好!隔断要塌了!我伸手摸向了不远处的罗刹,却感到整条手臂都跟着一阵发麻。等我转头看去时,罗刹上却还萦绕着一层蓝盈盈的电光。外面的雷电没停,我就没法去碰罗刹,可是我不带罗刹,还拿什么应对强敌? 我正在进退两难之间,忽然听见小白糖喊道:“快走,鬼神退回来了!” 我转头看去时,原先鬼神扑落的地方已经像是井涌般地翻起了阵阵黑烟,鬼神的怒号声也随着涌动的烟雾冲进了洞里——鬼神果然在悬镜司的大阵之下被逼回了原位。 还坐在原地的冬宝忽然尖叫道:“快跑,去保护神蛊!往……” 冬宝还没说出往哪儿,就被黑雾当中伸出的鬼神巨爪给抓在手里,生生拖进了烟雾当中。再下一刻,人骨被活活嚼碎的声音就从烟雾深处传了过来。就在我以为自己会看见猩红的血迹四散迸射时,烟雾中的鬼神却发出了一声满是惊惧的怒吼,像是被炭火烧到了手掌一样,把握在手里的冬宝给甩了出来。 落在地上的冬宝在连滑出数米之后,竟然不偏不斜地撞在了罗刹的刀柄上。平放在地上的罗刹贴地风旋了两圈,直奔我身边滑了过来。 “快走!”我拼命抓起罗刹,推着小白糖往前爬过去时,鬼神巨爪也再一次从烟雾当中暴涨而出。形同黑影般的鬼爪好像猎食的蟒蛇,贴在地上蜿蜒疾行向我们身边猛抓了过来。 “你们快走!”我拼命把小白糖和冬宝推向了身后,自己抽出刀来,往鬼爪的方向横扫了过去。 我现在等于是人在半空,双脚碰不到地面,去哪儿聚集幽冥之气?加上隔层之间空间实在太小,我根本无法起身,就算用地躺刀一路横扫过去,又能在鬼神面前硬拼几刀? 我唯一能做的只不过就是多给小白糖她们争取几刀的时间。 我手中罗刹横推而出的刀光还没来得及跟鬼神手臂碰撞,我们四周的空洞上就传来一阵“噗噗”轻响,我仅仅迟疑了一下,就见十多只滚雷符从空洞当中飞进了隔层。 符箓上的火光蓦然乍起之间,我再也顾不上去管什么鬼神之爪了。干脆将刀锋调转过来,用刀尖撑住地面,以长刀为轴骤然发力,猛地在地上转过身来,将双脚对准鬼神的方向。 偏偏在这一瞬之间,五指狰狞的鬼神之爪也在我脚下竖了起来,张开五根泛着冷光的指尖直奔我手腕撕扯而来。我双脚连蹬着地面,在仅仅距离鬼爪不足一尺的地方,飞快地向后退去:“你们快点走!” 从滚雷符被扔进隔层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除了跳下岩洞,已经无路可退了。在老狼坟,我见识过滚雷符的威力。十多只滚雷符一旦同时爆炸,这片方圆马上就被雷光覆盖,先不论我的生死如何,就算是这片岩洞,也未必能经受得住那样猛烈的冲击。 滚雷符上电光渐渐耀起,随时都有可能在我眼前轰然炸裂,可我身后的鬼手却仍旧是穷追不舍,哪怕他能稍停一下,我也能找到机会从某个空洞当中跳进秘境。可是,鬼手的速度如此之快,追逐如此之紧,已经容不得我再有别的动作,甚至也不允许我减慢半点速度。那怕我现在稍有那么一丝停顿,都可能会被对方抓碎脚踝,跟他一起葬送在这岩洞当中。 瞬间之后,滚雷符上的雷光已经疯狂盘旋。 瞬间之后,鬼手忽然原地扬起两尺,用手背贴着洞顶,往前暴进几尺,将掌心对准了我的面孔。 瞬间之后,我忽然觉得身下一空,半个身子像是掉进陷阱一样,坠落了半尺。 完了!失手的绝望刚刚涌上我的心头,我却忽然觉得两只肩膀一紧,像是被人拽着掉进了洞里。 我身子刚刚没入洞中,鬼神之手就从天而降,一掌盖住了悬在我头顶的洞口。再下一刻,暴虐的雷光就在洞外狂掀而起,滚滚惊雷瞬间响彻云霄,形同潮涌般的雷光电影在一瞬之间封锁了我头上那块井口似的空间。 我仅仅看见雷光扫过之后,就被人拽着往一条漆黑的隧道中滑了下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滑出多远之后,才从隧道当中掉落了出来。 我只觉得视线当中闪过一片火光的红亮之后,眼前的一切就被层层波光取代,整个人跟着落进了冷冰刺骨的水中。 我好不容易抓着罗刹在冷水当中露出头来,才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那一块平整的石台,小白糖和冬宝都已经爬了上去。 我赶紧往前游动了几步,也跟着站在了平台上。直到这时,我却还能听见狂雷的怒啸声在我们头上不断地传来,只不过是再也没有那只鬼魂的怒吼声罢了。 我转头看向小白糖:“刚才是谁把我拉下来的?” 小白糖道:“是我!你让我赶紧跑,我就一直在往前爬,可我还没爬出去多久,就看见前面没路了,岩石下面只剩了刚才那么一个石窟窿。我跳下去一看,底下空间还不小,差不多还能往下走,就想回头找你,结果自己先掉下来了,我就赶紧把你拽进了石洞。” 我沉着声音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能顺着洞穴逃生?” 小白糖道:“我不知道啊,是冬宝把我拽下来的,我一直在跟着她跑!” 我转头看向了盘膝坐在石台上的冬宝,又看了看石台外面清澈见底却又阴寒如冰的潭水,才沉声道:“你先帮我护法,我被雷电震伤了内脏……”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唏嘘,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蛊2 我盘膝坐在石台上慢慢开始运功调息,小白糖就站在我边上为我护法。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响,好像有大批人马在向我们接近。小白糖不由得急得团团乱转,像是有心要告诉我“悬镜司的人杀过来了”,又不敢轻易打断我运功调息。 小白糖连着转了几圈之后,才低声说道:“冬宝,悬镜司的人来了,你快点走吧!” 一直坐在我们边上的冬宝好像没听见小白糖在说什么,也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小白糖忍不住急声道:“冬宝,你怎么还不走?你快点……” 小白糖正急得连连跺脚的当口,我忽然听见解敬文哈哈大笑道:“吴召,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去把他给我抓过来。” 小白糖伸手摸向自己身边的毒药时,我悄然向她传音道:“别动,让他们过来!” 小白糖仅仅愣了一下,几个悬镜司术士就飞快地跳进水潭向我们这边游了过来。他们几个刚刚从水里摸上平台,我忽然起身两掌,把距离我最近的两人给掀进了水里,自己回手抓住小白糖的手腕,纵身跳进水中,直奔悬镜司术士的方向飞快地游了过去。 解敬文阴冷道:“弩箭准备!” “等等!”古飘然沉声道,“让他们过来再说。” “不行!”解敬文冷声道,“现在不杀他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古飘然沉声道:“我觉得,吴召还有别的意思,不妨把他们放过来。” 解敬文声带寒意地说道:“他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看……” 古飘然也冷声打断了对方:“你不会带着十多个高手,还不敢跟吴召正面对敌吧?” “我……”解敬文仅仅说了一个字,孙晓梅就开口道:“谁都不许动,放他们两个过来。” 我趁着他们几个说话的当口,抓着小白糖飞快地游到了岸边。我刚一上岸,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孙晓梅冷笑道:“吴召,你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我沉声道:“我是在自救,也是在救你们。” 解敬文不等我说完就冷笑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是准备花言巧语博自己活命吧?师娘,我看不用听他什么,把他杀了算了。” 孙晓梅轻轻一抬手掌,我身边的两个术士马上把刀锋往前递进了一点,锋利的刀刃顿时割开了我的皮肤,淋漓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襟。 我却仍在冷眼看着孙晓梅:“孙夫人,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只要我死,你们很快就会过来陪我。死到临头再后悔,那可就晚了。” “你不用话说八道!”解敬文厉声道,“把他的脑袋给我割下来!” “慢着!”孙晓梅沉声道,“放开他,让他说话。” 解敬文诧异道:“师娘,你就这样任凭他胡说八道?” 孙晓梅冷声道:“你要是有他一半儿的本事,一半儿的胆色,我也可以听你胡说八道。退下!” “是!”解敬文不敢忤逆孙晓梅,但是看向我的目光却更为阴毒了几分。 我沉声道:“我敢肯定,那个冬宝,不是秘境神蛊,就应该是神蛊引。” 孙晓梅猛一抬头:“你有什么证据?”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敬文就抢先道:“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冬宝是虫子吗?谁见过人也能成为蛊虫?师娘,他分明就是在编故事。我看还是……” 孙晓梅的脸色算是彻底沉了下来:“在我没说话之前,你什么都不用看,只需要给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就行。我的话说明白了吗?” 解敬文这下不敢再说话了。孙晓梅再次问道:“说出你的证据。” “你们把冬宝绑进了棺材之前,我就藏在岩洞上方的隔层里,那时候……”我把冬宝献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中间省略掉了古飘然假装洞神的事情。 “刚才那只鬼神被你们逼回原位之后,曾经打算吞噬冬宝补充血食。那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黑雾当中传出过牙齿啃断了骨骼的动静,可是冬宝现在却毫发无损,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解敬文冷声道:“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你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且,说不定全都是编出来的。你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 孙晓梅也摇头道:“我也觉得不对。如果她是神蛊,她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出手杀人不就完了吗?” 孙晓梅大概是为了谨慎起见,刚刚把话说完就扬声道:“你们看一下冬宝身上究竟有什么异常!” 几个押着冬宝的术士仔仔细细地在她身上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回答道:“没有任何异常。” 解敬文得意道:“怎么样?你还有其他话说吗?” 我反问道:“你在什么地方遇见了冬宝,又是怎么俘获了对方?” 解敬文洋洋得意地说道:“就在一条小溪边上,我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她拿下了,那又怎么样?” “你这个笨蛋!”孙晓梅大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解敬文莫名其妙道:“师娘,我怎么了?” 孙晓梅咬牙道:“苗女多情,可不代表苗女水性杨花,尤其是苗家巫女轻易不会动情。你用半个小时俘获了冬宝,你当她是傻子吗?” 孙晓梅厉声道:“你给我把怎么遇见冬宝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解敬文一见对方发火,立刻蔫了:“那天我们遇上了赶尸人之后,被对方给杀散了队伍,我就一路往山里跑。我当时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跑了多久,一直跑到又饿又渴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那时候,我听见附近有水声,就想过去找口水喝。那时候,我正好看见冬宝坐在河边,用一只蛊盅在引蛊,我还看见她像是吃糖豆一样把蛊虫扔进嘴里吃。” “我原本想要从后面偷袭她,后来转念一想,说不定她能把我们带出苗疆,就强忍着恶心过去跟她搭讪。” “一开始,冬宝确实没理我,后来……”解敬文看了看孙晓梅,“后来,我用了千丝节……” “你……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孙晓梅咬牙切齿道,“除了千丝节,你还用了什么?” 解敬文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还用了解……解药……” “混账!”孙晓梅一个嘴巴扇了过去,顿时把解敬文的嘴角给抽出了血来,“哥哥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孙晓梅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儿,后来我才知道,拈花门里有一种奇特的秘药叫做千丝节。这种秘药一旦被一男一女同时吸入,两个人都会对对方产生情愫,也就是普通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但是,孙一凡本人却对这种秘药极为反感,甚至还有毁去的打算。在他看来,千丝节就是另外的一种*,不是两个人都有情,用千丝节就等于变相的强迫。 后来,孙一凡的另外一位红颜知己却认为“千丝节在强制别人的时候,连自己都强制了进去,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作公平。况且,祖师传下来的东西,后人没有权力毁掉”,孙一凡这才没再动销毁千丝节的念头。 但是,孙一凡也一再强调,不许解敬文在自己先服用解药的情况下使用千丝节,那样做的结果就是对方动情而自己不动,下千丝节和下*没有任何区别了。 难怪孙晓梅会如此生气。 气得胸口起伏的孙晓梅好不容易强忍住怒气问道:“你还做过什么?” “没没……”解敬文连连摆手道,“我再没做过什么,也没碰过她。后来,我让她带着我找到你,又联络上了悬镜司,又让她带着我们悄悄进了秘境。就这些……” 解敬文说话时,我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古飘然,后者也微微对我点了点头。 难怪解敬文会巧遇到冬宝,原来是古飘然在暗中搞鬼。我还以为,当初他一手导演了悬镜司和赶尸人之间的厮杀,只不过是要把所有的雇主全都集中到我这边儿来,没想到他还有算计悬镜司的打算。我敢肯定,解敬文逃跑的时候,肯定是因为古飘然的某种安排,才会跟冬宝不期而遇。 那么说,我的推断错了?冬宝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落进解敬文圈套的苗家巫女? 我正在暗暗皱眉时,孙晓梅已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冬宝绑了姻缘线没有?” “绑了绑了!”解敬文这下不敢再含糊其辞了。 姻缘线,说白了就是拈花门的一种标记,一旦拈花门弟子与人结合,两个人手腕上都会出现一道红线,象征着两个人的永世姻缘。拈花门弟子手腕上有几道红线,就代表他们有几位妻子;但是作为他们的女人,手腕上就只能有一条红线,一旦多出那么一条来,那个女人肯定要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孙晓梅高声喊道:“你们几个给我查一下,冬宝的右手腕上没有没有姻缘线?”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蛊3 解敬文撸开袖子,露出了一道细如丝线的红印:“姻缘线在我手上,所以吴召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孙晓梅厉声道:“给我验!” 守在冬宝附近的术士强行拉起冬宝的手臂,扯开了袖口:“手上没有姻缘线。” “不可能!”解敬文惊叫声中,缠在他手上的红线忽然暴出一层血色的烟雾,解敬文顿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惨叫声中连连抖手,拼了命地把血雾甩向身外。 仅仅几秒之后,解敬文手腕上的红线就随着飞舞的血雾消失而去,只留下了一圈像是被火烧过似的黝黑的烙印。 解敬文捂着伤口,声嘶力竭地喊道:“师娘,你别相信他!肯定是吴召杀了冬宝,故意编出故事来骗我们!” 孙晓梅一时间沉默不语,好像也拿不定主意。 古飘然却在这时冷笑道:“孙一凡半生纵横、英雄了得,怎么会瞎了眼睛,收了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徒弟?” “你说什么?”解敬文下意识吼出一句话之后,才发觉自己怒吼的对象是古飘然,顿时没了气焰,怯怯地缩着脑袋躲到了一边儿。 古飘然只是冷笑了一声就扭过了头去,像是看都不愿意再看对方一眼。 孙晓梅沉声道:“吴召,除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 我继续说道:“第二个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那些吊在岩洞上方的棺材。” “那些东西乍看上去像是吊在空中供蛊虫取食的血食,那只奇怪的蛊虫在洞顶上开出那么一道夹层,一路取食着棺材里的活人,爬向秘境深处。而我所有的疑点,全都集中在了那些棺材和所谓的虫道上。” 孙晓梅微微皱眉道:“你说下去。” 我继续说道:“多数人在发现吊棺之后,就会很快找到悬在空中的隔层,自然会顺理成章地产生一种推测,那就是,在若干年前,有人用悬挂着的棺材,把一种奇怪的蛊虫引诱到了秘境深处,所以,顺着空洞就能找到蛊虫,对吧?” 孙晓梅直言道:“换成我,也会这样想。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竖起了一根手指道:“我虽然没见过多少蛊虫,但是见过很多寄生在树木里的虫子。虫子就算打洞前行,也只会按线状向前打孔,除非它想要做窝,否则不会大面积打洞。那种蛊虫有必要打通大半个洞顶吗?” 解敬文冷声道:“你见过白蚁吗?白蚁足够……” “闭嘴!别在那儿给我丢人!”孙晓梅气得脸色铁青。 众所周知,白蚁能大面积啃食木材,那是因为白蚁是以族群的形式觅食、繁衍。如果啃食石洞的真是类似于白蚁那样生存的蛊虫,恐怕早已经不受控制地传遍整个苗疆了。 那样蛊虫能称为神蛊吗? 孙晓梅严厉地呵斥道:“解敬文,我知道你想除掉吴召而后快,但是现在不是应该为了恩怨争斗的时候。想称雄,就把眼光给我放远一点。” 解敬文低头委屈道:“是,师娘,敬文知道错了。” 孙晓梅似乎也心软了,口气一缓道:“我不是不让你说话,而是不希望你为了反驳而反驳。” “是!”解敬文表面上恭敬无比,可他悄悄握起来的拳头却没逃过我的眼睛。 或许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觉得解敬文的做法愚蠢至极,甚至幼稚到了不如三岁小孩的程度,但是,没有谁能否认,人的性格决定了一切,有些人哪怕明知道身边危机四伏,明知道应该一致对外,也会先想着如何去解决私人恩怨,哪怕他已经预见了因为自己的狭隘带来的可怕后果,也一样会本能地选择无视,直到解决掉自己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为止。 这种事情在历史当中不断重复上演,可是偏偏还有人不断地重复。就像野史中说:金国最后一个皇帝金哀宗完颜守绪被蒙古大军围困于归德,他的宠臣蒲察官奴却以归德守将石盏女鲁私藏面酱不让皇帝吃上炸酱面为由杀掉了石盏女鲁,其中原因并非是因为几坛子面酱,而是因为蒲察官奴一开始就从心眼里瞧不起石盏女鲁。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金哀宗身边权臣内斗的真正原因自然不会像野史戏说一样,但是这个故事也等于揭示了一些人的劣根。 解敬文恰巧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换成他指挥悬镜司,哪怕我没有处于劣势,他也一样会想尽办法先杀了我。 好在孙晓梅并没有像解敬文一样短视,才给了我求生的机会。孙晓梅再次说道:“你继续往下说。” 我再次说道:“我一开始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从隔层向前不断寻找,后来鬼神降临,我不得不一路逃走,最后我掉进一条隧道,从那里一路滑了下来。” “如果我没弄错,那条隔层和隧道,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东西。对方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按着他预定的位置掉进这片水潭。” 孙晓梅等人同时往水潭里看过去时,有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解敬文开口道:“我不信!按照你的说法,除了上面的甬道,应该没有其他的路径能进入这片空间。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向解敬文道:“你能保证,以前没人进来过吗?” 解敬文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孙晓梅转身指向了一个术士道:“火甲,你到刚才我们进来的位置上去看看。一定要仔细了!” “是!”后者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原路跑了过去。 孙晓梅道:“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的话了。但是,我仍旧不相信冬宝就是神蛊。” “我说冬宝是神蛊,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我不那么说,想必孙夫人也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但是,我仍旧觉得,冬宝的来历并不简单。”我虽然一口承认了自己是在骗人,眼角却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古飘然。 古飘然果然把我的话给接了过去:“老夫在路上也曾经试探过冬宝,她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我敢肯定,她就是大巫冬天的嫡亲侄女,同时也是冬天选定的继承人之一。一直在冬天的教导下,她肯定不会是神蛊。至于说会不会是神蛊引……” 古飘然也皱起了眉头:“这个确实很难说啊!不少门派之所以会给圣子、圣女无人可比的地位和权力,就是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刻做出牺牲。谁能说清,冬宝是不是专门用来祭祀神蛊的人。” “这……”孙晓梅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们几个正沉默不语时,那个叫做火甲的术士已经飞快地跑了回来:“夫人,刚才我们进来的地方有被*炸开过的痕迹。过去肯定有人强行炸开了……” 火甲的话没说完,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等我往酸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时,却发现水潭里涌起了几个像脸盆大小的气泡,那股酸味就是气泡破裂带起的气味。 孙晓梅脸色陡然一变:“怎么回事儿?” 古飘然的脸色也跟着一阵难看:“你们几个往高处躲!” 古飘然喊的显然是站在平台上那几个术士。可是那平台只不过距离水面一尺多高,就算他们想躲,还能躲到哪儿去? 短短片刻之后,整座水潭就像是在某种力量之下蓦然沸腾了起来,数以百计的气泡在水潭当中翻滚而起,原本清澈见底的潭水也在瞬时之间被染成了土黄的颜色。浓烈的酸味强行冲进了我的鼻孔,我只觉得自己的鼻腔像是火烧了一样钻心剧痛。 那几个术士刚刚往后篡了几步,就被翻涌而起的水泡没过了双脚。几个人在厉声惨叫之中接二连三地翻进了水里:“救……” 我眼看着一个悬镜司的术士在水中挣扎了两下之后,就像是被煮熟了的肉块蓦然沉进了水中,殷红的血迹很快就随着涌动的气泡向四面扩散开来。 “水里有毒!快戴面具!”孙晓梅从背包里翻出防毒面具戴在了脸上。 我和小白糖没有那么齐全的装备,只能用手捂着鼻子连连向后倒退。 我本来是想趁乱离开这片岩洞,谁知道,刚刚走了几步,就被解敬文带人给挡了回来:“都别动,给我站到前面去!” 我的手掌刚刚碰到罗刹的刀柄,十多个悬镜司术士的劲弩就同时指向了我的要害,逼着我和小白糖又退回了水边。 这时,一个术士忽然惊呼道:“你们看水里!”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水中时,翻涌的水泡已经把一堆带血的衣服给推上了水面。下一刻,从水里翻涌上来的东西就变成了白森森的骨骼——刚才那几个术士全被水给溶解掉了,只剩下了这么几块骨头?我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解敬文却厉声怒喝道:“都给我站好了!谁敢动,就射死谁!” 我现在距离水面还有不到一尺的距离,翻滚的潭水已经开始向岸边涌了过来,用不了多久,潭水就会盖过我的双脚……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蛊4 仅仅片刻之后,一颗带着血丝的水泡就在我脚边上爆炸开来。迸溅而出的潭水瞬时间在我裤管上掀起了一股白烟。足以让人战栗的灼疼从我腿上传来的瞬间,我却伸出手去,把小白糖给抱起来举在了自己肩头上,另外一只手猛然握紧了罗刹刀柄:“找机会突围!” 小白糖仅仅一愣之后,解敬文就冷笑道:“好一对狗男女,临死还卿卿我我!我非要你们死在一起!给我准备……” 悬镜司术士端举劲弩指向我要害的瞬间,我也跟着抽起了幽冥之气。漆黑如墨的阴风顺着我双脚盘旋而起时,我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水流涌动的声响——潭水漫上来了? 我被对手用强弩逼住,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形,解敬文却哈哈笑道:“谁都别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落进水里,尸骨无存!” 我趁势抽出罗刹,持刀在手指向了解敬文,刀上的三枚鬼钱蓦然旋转而起。 我知道自己肯定会尸骨无存,任何人都不可能被强酸似的东西腐蚀了双脚之后还能屹立不倒。就算我能比那几个术士多坚持一会儿,又能如何?只不过是让我在锥心剧痛当中多活上那么一会儿罢了。 但是,这一会儿的时间,说不定能让我替小白糖冲出一条生路。 我冷眼瞄向解敬文的当口,刀上的三枚鬼钱蓦然停了下来,鬼钱呈现出的卦象竟然满是生机!难道,解敬文合该不死?那我…… 我心凉半截时,却见解敬文跳脚骂道:“动手,动手!把他们全都给我射进水里!我……” “住手!”古飘然冷声厉喝道,“谁都不许动!当死不死之人,或许就是我们的福星。把他留下,对我们有用。” “他算什么福星!”解敬文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只不过是站对了位置,算什么当死不死?” 孙晓梅却在这时冷声道:“把弩箭收起来,谁都不许出手。” 解敬文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丝毫不敢忤逆孙晓梅的意思。 悬镜司属下收起弩箭之后,我才暗暗松了口气,也下意识地往自己脚底下看了过去。原来,本该涌上来的潭水竟然从我脚边绕了过去,顺着地上一处像水道一样的沟渠流向了洞口的方向。 刚才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解敬文的身上,加上洞里到处弥漫着酸气,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变化,难怪解敬文说我只是站对了位置。 现在我却注意到从我脚边流过的潭水竟然已经变回了原先那种清澈透明的样子,唯一还能证明它曾经吞噬了几条人命的证据,就是顺着水流飘过的一团团头发。 孙晓梅淡淡说道:“吴召,你也看见了,这片潭水,八成是在某种事物的刺激之下才会变成带有酸性的毒液。我们距离对岸大概有五十多米的距离吧!我觉得生机是在对岸,你有什么意见?” 我面陈似水道:“你是想让我下水,试试潭水会在什么情况下变成毒液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孙晓梅微笑道,“如果,你能顺利游到对岸的话,我希望你还能游回来。我需要准确测出潭水毒变的时间,而不是靠着猜测,你懂吗?” 孙晓梅明显是想让我送死! 孙晓梅笑颜如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让你背着的那个小妹妹下去。不过她死之后,我还是会逼你下水。因为她的功力没你深厚,测不出潭水的秘密。如果你能出色地完成使命,说不定我能放她一条生路。” 解敬文却眉开眼笑道:“师娘英明!吴召,你不是一向可以为情舍命吗?下去啊!” 我轻轻放下小白糖:“你自己小心!” “吴召!”小白糖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不放,眼里涌起了泪光。 “放心,我不一定会有事儿!”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些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了。 我轻轻推开小白糖的小手,准备踏向潭水时,却忽然看见冬宝从潭水里浮了上来。 冬宝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只不过她身上的血肉已经完全融化在了潭水当中,只剩下一身白森森的骨头。冬宝的白骨微微转过头去,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盯住解敬文道:“你们任何人下来,都别想测出潭水的秘密。但是,他下来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讲一讲神蛊之秘。” 解敬文惊叫道:“师娘,别相信她!她是鬼,鬼的话不能相信哪!” 孙晓梅沉声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是鬼!”冬宝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准确点说,我是被那个叫冬宝的巫女召唤出来的鬼神。我抓了她,却没吃她,而是躲进了她的躯壳。” 我终于明白了,当时那尊鬼神被悬镜司的大阵逼得退无可退,才吞噬了冬宝的魂魄,躲进了尸体当中。当时我听见的那声鬼神咀嚼人骨的声响,其实是鬼神强行吞噬了冬宝魂魄的声音。 鬼神甩出冬宝之后再次出现的那只鬼爪,八成是为了驱赶着我们往预定方向逃走的幻象。 冬宝声如夜枭般地笑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冬宝。在没有完成那个小巫女献祭自己的心愿,消除她心中的怨气之前,你们可以一直叫我冬宝。” 解敬文吓得脸色惨白:“师娘,你也听到了,她就是一只怨鬼。她是想要我的命,你千万别相信她!” 孙晓梅沉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冬宝笑道:“我可以用鬼神之名起誓,只要你满足了我的条件,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真话。” 鬼神愿意用本名起誓,就和术士的血誓一样,不容违背,一旦违背了誓言,他的下场就是灰飞烟灭。 孙晓梅稍一犹豫就把解敬文吓得直接跪了下来:“师娘,可千万不能相信她啊!哪个鬼神会愿意用本名发誓做担保,去帮一群跟他不相干的人啊?她根本就是在骗你啊!” 孙晓梅冷声道:“你给我闭嘴,我自有计较。” 解敬文吓得面如土色,却偏偏不敢出声,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冬宝,像是希望她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她一命。 孙晓梅道:“你是什么鬼神?” “守境鬼神。”冬宝不以为然道,“我不在乎你们叫我看门狗。我的任务本来就是守护这片秘境,等待有人到来。我已经在这里守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秘境里的事情没人比我更清楚。” 冬宝的话大概可信。巫女献祭的鬼神,如果不是他们一直供奉的神明,那就有可能是距离她最近的鬼神。 按照常理,部落的巫师肯定会供奉一尊鬼神,但是在神寨专职供奉鬼神的人应该是冬天,而不是冬宝。如果请神寨供奉的鬼神降临,应该是冬天出手,把冬宝当做祭品;如果是冬宝自己献祭,就只能引来离她最近的鬼神。 孙晓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以前进来的人,都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不!”冬宝从水里伸出一只白森森手指,“他们死在了秘境。好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要不要听其他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 “我可以告诉你们,以前进来的人不比你们弱。只不过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一门心思地觉得我才是秘境的关键,不仅不肯听我说话,还打算出手斩杀我。呵呵……” “在秘境当中,我想躲起来,就没人能找到我。等他们被秘境活活困死,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孙晓梅紧紧盯着对方道:“你敢发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全是真的?” “那有什么不敢?”冬宝举起了一只手指向天空,嘴里也跟着叽里咕噜地冒出一串古怪的音节。 那是巫语? 传说,巫师与神明沟通时,不能说常人的语言,只能使用巫语。久而久之,巫语也就成为了巫师的一个标志。也有人说,巫语其实就是正宗的神语,是鬼神之间用来交流的语言,如果连鬼神都听不懂巫语,那巫师又怎么去跟鬼神沟通。 我听不懂巫语,孙晓梅却在连连点头,她显然是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难不成孙晓梅也出身巫门? 我满是疑惑地紧盯着孙晓梅,想要从她的表情上判断她是否懂得巫语的时候,冬宝的最后一个音节也跟着落了下去。 孙晓梅缓缓开口道:“敬文,冬宝已经用本名发誓了,她的话绝无虚假。你怎么说?” 解敬文哭道:“师娘,我不想死啊!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徒弟……” 孙晓梅举目望天道:“就因为哥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才会对你疏于管教,让你变得如此不堪大用。换成哥哥在这儿,他会选择自己踏进水潭。站起来,自己走下去,别丢了哥哥的脸面。” 孙晓梅忽然又补了一句:“你不会连吴召都不如吧?” “那怎么能一样!”解敬文带着哭腔道,“吴召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是我……” 孙晓梅厉声道:“没什么可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蛊之秘 “不不……”解敬文吓得连连倒退,可他还没退出几步,就让人身后的术士给推了回来。 我虽然只跟悬镜司打过两次交道,却发现悬镜司有一个极为明显的作风。那就是,为了任务,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即便是作为同生共死的同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牺牲者求情,在他们眼里,这种牺牲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已经无路可逃的解敬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着哀求道:“师娘,咱们不是还有诛魔大阵吗?不是还有滚雷符吗?咱们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啊!动手吧师娘……” 孙晓梅冷声道:“你别忘了悬镜司铁律!” 解敬文已经把额头给磕出了血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师娘,我可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啊!你不能……” 孙晓梅不耐烦道:“来人,把他给我扔下去。” “师娘……”解敬文的话没喊完,就被孙晓梅亲手封住了穴道:“扔!” 四个术士一齐走上前去,抓住解敬文的四肢,把他拎在半空用力摇晃了几下,抛向了水中。 解敬文刚一砸进水里,就被冬宝用一只手揽在怀里抱出了水面,解敬文语无伦次地说道:“宝宝,你别杀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放过我……只要你放了我……” 冬宝端详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解敬文:“好帅气的一张脸,就算被吓得要死,也一样那么帅气。你用这张脸骗了不少女孩吧?” “不不……我没有,我只是……”解敬文没有那种临危不惧的胆色,往日里张口就来的花言巧语,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冬宝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说什么都好听。我以前从不跟男人多说一句,那天我为什么一直想要听你说话呢?” 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对男人动情,不会觉得他的声音特别有魅力,除非对方的嗓音与众不同。解敬文应该是练过类似于天魔弥音的功夫,只不过,他的功法没有天魔音那么霸道罢了。 冬宝慢慢抬手左手按在了解敬文的脑门上:“看你这张脸,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对对对……”解敬文惊喜道,“你化成鬼宠吧,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我们可以天天说话……” 冬宝好像没听见解敬文在说什么,把五指轻轻抚在解敬文额头上之后慢慢竖起了指尖:“我让你活着,但是不会留下这张脸;我可以让你说话,但是不会让你的声音还那么好听……” 冬宝竖起来的手指忽然狠狠往下一沉,从解敬文的额头开始,一寸寸地往他的下巴上划了过去。我清清楚楚看见一条条鲜红的肉丝从冬宝指尖卷了起来…… 冬宝一直抓开了解敬文的下巴,才把带着肉沫血迹的手指给扎进了对方嘴里。早已经喊破了喉咙的解敬文又发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才在冬宝的怀里昏了过去。 冬宝双手托起解敬文狠狠往岸边扔了过来:“接着!” 孙晓梅明明看见解敬文被扔了回来,却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就那么任由着他掉进了水里。冬宝冷声道:“我不希望他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晓梅这才开口道:“把他捞上来,给他疗伤。” 几个术士顺着翻动着血花的潭水捞取解敬文时,孙晓梅再一次看向了冬宝:“现在,你可以说说神蛊的秘密了吧?” 冬宝道:“如果我说根本没有什么神蛊,你们会相信吗?” 孙晓梅厉声道:“别忘了,你的誓言!” 冬宝淡淡说道:“这样说吧,其实这座秘境就是神蛊。” “你说什么?”孙晓梅惊呼道,“你说谎!” “有鬼神之名起誓,我会说谎吗?”冬宝反问道,“难道你们汉家就没有神物化作山脉的传说?” 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古神兽在身陨之后化作山川大河的故事,确实流传已久。其中最为神异的传说就是,神兽所化的山脉内部会存在着类似于脏器的空间。我们坠入的这片空间与神兽的胃部极其相似,我和小白糖她们爬过来的地方难不成就是神兽的食道? 古飘然淡淡笑道:“你是想说,这座水潭就是神兽的胃部吧?就算这座山脉是神兽尸身所化,神兽身陨之后,他身上的所有的器官都会随之消亡。你说这里可以借助地气布置风水大阵,我倒还能相信;你说这里是神兽之躯,我绝不相信。” 古飘然紧盯着冬宝沉声说道:“除非你所说的神兽还活着,否则,他的胃部绝不会自行运转。你脚下的潭水之所以能腐蚀活人,是因为水底存在大量的硫磺吧?这里应该是一个地下温泉,我说的对吗?” 古飘然的解释相对更为合理一些。在风水一道里,风水大师即便寻找到了神兽所化的灵脉,也只能借助灵脉的地气,而不是去抽取什么所谓的龙血、龙晶。 就像古飘然说的一样,神兽已死,除了当年残存下来的灵气,它身上还能剩下什么? 冬宝笑道:“传说如此,我只不过是在说自己所知道的事实罢了,信与不信,就是你们的事了。” 孙晓梅沉声道:“你继续说!” 冬宝道:“按照当初把我封在洞中那人的解释,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进入秘境的人引到神蛊之心的位置,让他们进去心室,那里有他的传承。得传承者才能顺利离开秘境,否则,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待有缘之人。” 孙晓梅神色微微一动:“你说的是什么传承?以前有没有人进去过?” “不知道。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进过心室!”冬宝笑道,“以前进来的人,谁都不肯听我说话。没有我的指引,谁都不可能进入秘境。你说,会有人得到传承吗?” “秘境在哪儿?” “进入秘境就一定能得到传承?” 孙晓梅和古飘然几乎同时开口,却没有问同样的问题。 冬宝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就算你们进了秘境,也未必能得到传承。根据那个人的说法,入秘境的人,如果经受不住考验,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孙晓梅低声自语道:“果然如此。” 古飘然沉声问道:“那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这座山是神兽所化,它究竟是什么神兽?” 冬宝郑重其事地说道:“玄冥!” “放屁!”孙晓梅丝毫没有犹豫地骂出了声来。 关于玄冥的种种传说,多不胜数。 有传说玄冥为十二祖巫之一,为北方水神。 也有传说,玄冥是四方之神中的冬天之神,北方玄冥。 更有传说,玄冥是全身生有骨刺的狰狞巨兽。后世以玄冥为基础,衍化出了玄武的形象,玄冥的本来面貌应该是龟形蛇尾。 但是,无论什么传说,玄冥都离不开北方之神、冬神、水神的范畴。苗疆地处南方,身为北方之神的玄冥会不远万里地跑到南方来陨落?难怪孙晓梅会当场暴怒! 冬宝淡淡说道:“我已经说了,传说如此,信不信在你们。” 孙晓梅沉声问道:“古先生,你怎么看?” “不会看!”古飘然像是惜字如金,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孙晓梅转头看向我道:“吴召,你也不会看吗?” 我非常讨厌孙晓梅的语气,却不能不回答她的问题,而且,还得让她相信玄冥的存在。 从心里讲,我也不信玄冥会出现在苗疆。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站在这里不动,我永远也找不到逃生的机会。只有让他们全都动起来,甚至陷入致命危机,我才有机会逃生。 我平静地说道:“我觉得,冬宝说的是真话。” “第一,冬宝用鬼神之名起誓,已经得到了你的验证,所以她说的不应该是假话,除非她也被人骗了,把假话给当成事实来说。” “有道理。”孙晓梅点头道,“你继续说!” 我再次说道:“第二,冬天、冬宝都已‘冬’字为名,说明他们的传承中就带有冬季的意思,这不正好跟玄冥吻合。要知道,冬天大巫他们世代守护神寨,冬字正好代表了他们的任务,甚至可能是当初建立秘境之人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孙晓梅再次点头道:“你接着说!” 我沉声道:“第三,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神寨传说中,得到神蛊之人可以‘用神蛊克百蛊’。以前,我们一直把神蛊当成了绝世凶虫,认为那是可以吞噬其他蛊虫的凶物。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去想,玄冥是不是也可以克制百蛊?” “蛊毒再怎么强悍,说到底也是虫豸。虫类最怕的就是严冬。天气转凉,虫豸就会蛰伏,甚至是被活活冻死。古时候的祭祀歌词中也有‘玄冥陵阴,蛰虫盖臧’的说法,谁敢说玄冥不是蛊虫的克星。” “从这些条件上看,秘境当中藏有玄冥传承,也并非没有可能!” 孙晓梅听完才微微点头道:“冬宝,玄冥秘葬在什么地方?”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玄冥秘葬 冬宝笑道:“如果你们想好了,那我就要开启玄冥秘葬了。” 孙晓梅沉声道:“少废话,赶快开启秘葬。” 冬宝蓦然出发一声呼啸,不见身体有任何动作,就从深潭当中跃水而出,浮在空中。冬宝周身衣物随着一阵莫名而来的气流飞扬而起,好似鬼神降世般当中而立,伸出白骨森森的右臂指向远处岩洞,口中随之念出的古怪巫语形同魔咒在密洞当中盘旋而起。 短短片刻之后,冬宝指向的岩壁上就炸开了一道笔直的裂纹。大概有巴掌宽窄的裂痕冲起三米之后,又呈弧线向左右两边分散落下,没有一会儿工夫就在岩壁上勾勒出了两扇对开的大门。 冬宝平端着双手隔空向大门推去。十几米之外的门扇随着她的双手缓缓向内开启时,浓如云雾的寒气也从门里汹涌而出,整座密洞中的温度瞬间一降再降,就算我的体质强于常人,也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飞在空中的冬宝缓缓落进了水中,仍旧像刚才一样将半截身子浸在水里,指着大门说道:“那就是玄冥秘境。你们谁先进去?” 孙晓梅沉声道:“火甲、丁乙,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两个术士应声而出,手持着兵刃往大门中走了过去。其他人一直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丝毫不敢放松,直到两人被洞中冒出来的寒气完全湮没了身形,他们却仍旧屏着呼吸等待结果。 我悄悄看向四周之后,轻轻碰了碰小白糖,意思是让她做好准备跟我一块儿突围。小白糖刚刚点了点头,我却忽然听见玄冥秘境的方向传来两声冰块落地的巨响。等我转头看时,那两个已经冻成冰块的术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从玄冥秘境里扔了起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火甲的脑袋像是滚球一样落进潭水之后又轻轻浮了起来,漂在水里不断盘旋。 我仔细看了半天也不见人头下面有血迹渗出,可见尸体被冰冻到了入水之后也不会轻易融化的程度。玄冥秘境中的寒气究竟有多重? 孙晓梅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吴召,你们两个一起进去吧!我不想在自己身边埋一个祸根,旁的话,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刚才寻找退路的动作做得虽然隐秘,却没有瞒住孙晓梅的眼睛。如果她一再派人试探玄冥秘境,早晚都会给我找到突围的机会,她所说的“不愿埋下祸根”就是这个意思。 孙晓梅的话音没落,悬镜司术士就已经迅速挪动着方位结成战阵,把我和小白糖给围在了中间。 我的幽冥气需要时间蓄力,小白糖身上虽然带着毒药,但是孙晓梅他们敢公然闯入秘境,就说明他们也有解毒的办法,小白糖的毒药未必会有多大的作用。 我毫无掩饰地将手按上刀柄时,古飘然却开口说道:“孙夫人,你就不怕吴召得了玄冥传承吗?” 孙晓梅冷笑道:“如果他有那种造化,就当是我失算好了。” 我眉头不由得微微一动。 古飘然大概看出了我准备强行突围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提醒我“闯秘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强行突围却必死无疑”。 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能得到传承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古飘然的话却像是给了溺水者一根稻草,哪怕他明知道那根稻草承受不住生命之重,却还要抓住那一根稻草去试试那渺茫的生机。 古飘然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等于给我下了一剂不得不喝的毒药。 我抬眼看向孙晓梅:“我不死,必杀你!” 孙晓梅冷笑道:“如果你有那个本事,尽管来吧!” 我深深看了一眼微闭着双目的古飘然,带起小白糖一步步向玄冥秘境中走了过去。直到我踏进迷雾般的寒气时,我就渐渐抵挡不住狂卷而来的寒意了。 我仅仅走出五步之后,握住刀柄的手掌就失去了知觉,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两条腿除了机械性地向前迈步之外,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究竟踩在了什么地方。那时,哪怕是有人往我脚下放一根钉子,说不定我也感觉不到自己被钉子扎穿了脚掌。 我身边的小白糖忽然一下倒在了我怀里。我下意识地搂住了对方,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体温,更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如果我有内力在身,还能给小白糖推宫活血;可我的幽冥气本身就偏向阴寒,再推给小白糖,那不等于是雪上加霜吗? 可我也听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真气,都能促进血液的循环。如果加快血液循环,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我好冷……”小白糖呓语似的说出三个字之后,忽然没了动静。我顾不上再去分析什么道理,干脆站直了身躯,强行将幽冥之气抽进了体内。 飒飒阴风从我脚下盘旋而起时,围在我身边的寒气竟然像是被山风吹走了的水雾,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只像汽车大小、全身骨刺倒生的黑色石龟。 “玄冥!”我刚刚惊呼出声,石龟忽然像是启动了的汽车,平直地向我冲了过来。我明知道自己会被对方撞得粉身碎骨,被寒气冻住的双腿却连挪动一下位置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龟往我身前冲来。 石龟一直冲到距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才猛然停了下来,正对我的身躯张开巨口喷出一股白气。滚滚气浪从我身上刮过之后,我竟然觉得全身上下如沐春风般地舒适,早已经冻僵的四肢也渐渐缓和了过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见,石龟的背上还坐着一具身穿道袍、四心朝天,形同入定般的尸首。 尸体的嘴唇没动,腹腔当中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你是宁逆天的传人?” “是的!”按照豆婆的说法,我的确是宁逆天的传人。 尸身再次问道:“你的鬼眼钱呢?” 我抽出罗刹,亮出了上面的三枚鬼钱。尸体哈哈笑道:“好好好……终于被我等到了!” 尸体声如洪钟般地说道:“玄冥已得传人,其余人等皆杀!” 尸体的吼声刚落,我身后的秘境大门就轰然闭合。不久之后,外面就传来了雷电狂震的巨响。悬镜司应该再次结阵了,这一回才是他们跟冬宝之间的全力碰撞。 尸身淡淡说道:“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老夫也有无数个年头没有与人说话了。我们不妨聊聊如何?” 我转头看了看小白糖,见她没有什么危险,才问道:“前辈也是半命道传人?” 尸体点头道:“龙脉传人,龙再兴!” 我忍不住问道:“我只知道半命道在逆天而行,却不知道为什么要逆天改命,前辈能否为我解惑?” 龙再兴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儿,还得从半命祖师说起。” “这件事儿,说来可笑。我们虽然都是半命道的传人,却不知道半命道的祖师究竟姓甚名谁,甚至从没参拜过祖师爷;唯一知道的就是,祖师爷站在了命数巅峰的传奇,学究天人,将每一种命数秘法都推延到了极致。” “半命祖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遍寻天下,找到了九个命中带着无限遗憾的传人。这九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弥补的遗憾,憾事不了,他们死不瞑目。” “半命祖师将他们收归门墙之后,各传一项命数秘法,他们个个都将秘法修炼到了极致。这个九个人就是九脉祖师。” “当九脉祖师认为自己的本事足够逆天改命时,他们同时发动秘法,想要扭转命数,弥补遗憾。可惜,九个人全都败在了天道之下,不仅带着终身之憾命丧黄泉,后人也随之受到了天道严惩。” 龙再兴沉声道:“天道所留下的惩罚,就是让他们当年难以释怀的遗憾不断在后人身上重复上演,一代一代永无休止,直到九脉传人全部灭绝为止。”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没有改变的办法?” “有!”龙再兴沉声说道,“除非有一脉弟子成功逆命,才能结束这种诅咒。我们九脉传人挣扎了无数岁月,可是谁又真正逆命成功了?” 龙再兴道:“在我这一代,九脉传人曾经出现了两个惊才绝艳的高手,一个是鬼脉宁逆天,一个是人脉战无相。他们两人让我们所有人都看见逆命的希望,我们一致决定要全力帮助他们两个逆天改命,哪怕搭上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谁曾想,就在逆命的关键时刻,战无相忽然失踪了。仅剩的宁逆天却无力回天,也以失败告终。他在临死之前秘密地做了几个安排。其中,对我的安排就是让我带着玄冥之气远走苗疆,按照他布下的暗线建立一处秘境,等待鬼脉传人的到来,把玄冥气传授他的后人。我在这里等待了无数个年头,终于把你等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玄冥传承 龙再兴的一番话不由得让我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几百年前布局几百年后,还能准确地算出谁会入局,这可能吗?” 龙再兴异常肯定道:“如果布局的人是宁逆天和战无相就可能。他们两个在术数一道上的造诣,甚至可以直追开脉祖师了。” 我忍不住说道:“宁逆天算不到自己会改命失败?”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我就后悔了。就算是篡命师,也没有把握一定会篡命成功,更何况是逆天改命?更重要的是,我刚才的那句话,明显是带着质疑的语气,这是对命师最大的不敬。 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龙再兴竟然点头道:“宁逆天应该已经算到了自己会败,而且也算到了在他身死之后,九脉传承会接连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最后,半命道的传承将会十不存一,半命传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天道的严惩之下苟延残喘,永生永世没有改命的机会了。” 龙再兴低沉道:“所以,宁逆天才会安排我们各自带着传承的精髓离去,布局术道,也好给后人留下一线生机。” 龙再兴说的没错,我不知道半命道其他几脉传承丢了多少,但是我吴家这一脉,传到我手里的东西除了鬼眼钱能拿得出手,还有什么? 如果单凭鬼眼钱,让我走街串巷地算命打卦、偶尔抓抓小鬼的确足够了,但是从我真正踏入术道开始,就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甚至几次都不得不靠别人施救才能化险为夷。可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又能发生几次? 我抬头看向龙再兴:“你说你们在布局。除了玄冥传承之外,还有其他传承存在?” “有!”龙再兴点头道,“只不过,我也不知道那些传承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被人发现、继承。那一次布局,完全是在赌运,赌半命传人的气运。而且……” 龙再兴顿了一下道:“其中的一些传承,恐怕连宁逆天自己都不知道被人藏在了什么地方。当年他只是嘱咐我们快走,并没有给所有人都安排去向。当然,我们这些人互相之间也不知道谁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布局。” 龙再兴低声道:“我总有一种感觉,宁逆天做出这种安排,不仅仅是因为命数,好像还在躲什么人?” 龙再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虽小,却没逃过我的耳朵。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能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好吧!”龙再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反正让你多知道一些半命道的秘辛,对你而言并没有坏处。” “当年,宁逆天安排我离开的时候,曾经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记住,天道就算注定了你的劫数,也必须假借外力去完成。换句话说,就是在你没做出实质性的逆天之举前,天道不会直接降下惩罚。”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点头。无论是修士寻觅长生之道,还是妖物化形升天,都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他们真正经历的天劫却屈指可数,其余的劫数,以人劫最多。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人劫就是天道假借他人之手去抹杀修炼的生灵。 龙再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又继续说道:“宁逆天最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去向,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要去哪儿,像做鬼一样躲着所有人,带走龙脉传承。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从龙再兴的话里可以得到一个信息,当时的宁逆天确实是在躲避着什么人,只不过他至死也没说出对方的身份。我没有怀疑龙再兴话里有假,至少从豆婆教给我祸命九刀的事情上就能看出,宁逆天当时是故意没有留下鬼脉传承的精髓,而是把威力最强的祸命九刀交给了一个外人。这足以证实龙再兴的推测。 可我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如果半命道还有一个足够将所有人抹杀的对头,他为什么不在半命道传承凋零时出手将九脉传人一一抹杀? 就拿我来说吧!我是鬼脉最后的传人,也是非常弱小的传人,我死,鬼脉就会完全断绝。如果那个对头现在想要杀我,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是宁逆天感觉错了,世上根本就没有对方的存在?还是说,对方一样消亡在了无尽的岁月当中? 龙再兴知道我是在消化他一股脑丢出来的信息,并没继续说下去。我们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之后,我才开口说道:“宁逆天前辈就那么肯定,一定会有人在特定的时间过来找寻传承?” 龙再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宁逆天。如果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只等着把秘辛流传下去,我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他不做任何安排、不留任何信息给后人的做法,才让我觉得奇怪。我当时甚至问过他:你是不是已经推算到了,将来九脉当中会出现一个气运绝世的传人,按照冥冥之中的命数找到我们所有人的传承?” 龙再兴郑重地说道:“我没想到,宁逆天竟然会说,他什么都没安排,也什么都没推算,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半命道传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找上门来,只要过来的是半命道弟子,不论他属于哪一脉的传人,我们都要把传承继续下去。” “只要我们的传承被陆续发现,半命道就慢慢壮大。在经过不断的碰撞和融合之后,九脉早晚还会合而为一,早晚还会出现一个足以逆天的传人。” “这……”我不由得听得目瞪口呆。宁逆天的推测,在理论上确实可以实现,可是那需要经过多少年才能达到他所说的目标?中途一旦出现问题,他这番布置不就等于白费了? 其实,这个道理非常的简单。仍旧拿我来说,我现在得到了玄冥传承,却不知道下一个传承在哪儿,或许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下一个传承的密地,只能把秘辛交给自己的传人。 但是,谁又能保证我的传人肯定能找到下一处秘葬?说不定,又是百年之后,另一处秘葬会被神脉或者地脉传人所得。 然后,九脉传人再像蛊虫一样互相吞噬、剥夺对方的传承,把九脉合并,又需要多少年的时间,多少次的巧合?这需要百年还是千年去完成? 宁逆天的理论根本就实现不了,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宁逆天的种种安排究竟是因为什么? 龙再兴看我沉默不语,不由得笑道:“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如果,我告诉你战无相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更奇怪?” “哦?”我忍不住抬头道,“你不是说战无相失踪了?” 龙再兴道:“战无相在我即将进入湘西的时候找到了我。当时我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他自己却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在做与宁逆天相同的事情,只不过,他把传承留给了自己的后人。” “战家后人一旦发现了其中一个秘境,就会接二连三地发现所有秘境。战家的后人可能会是九脉最强,也可能是九脉当中最先消亡的一脉。” “我当时觉得很是奇怪,但是战无相却说,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逆天改命,只不过,赌的成分更多。他临走时,求了我一件事儿,就是让我转告继承玄冥传承的人,将来遇到战家后人,请他一定要照拂一二,战家后人也必有厚报。” 我忍不住问道:“战无相是哪一脉的传人?” “既是人脉,也是虎脉。”龙再兴反问道,“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其实,这很好解释。” “你一定听说过半命传承的两种说法吧?一种是五脉,一种是九脉。其实这两种说法都对。九脉之中,‘天地人神鬼’精通术数,‘龙虎风云’却主修武功。这么说吧!龙虎风云可以说是天地人神鬼的护卫。” 龙再兴笑道:“可是,五脉却一直都在想办法摆脱与龙虎风云之间护卫的关系。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谁会愿意把命全都寄托在别人手里?” “鬼脉宁逆天自创了祸命九刀和幽冥真气,不需要去打龙虎风云的主意,所以跟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战无相嘛……那个人追求的是以邪入道,而且,善于布局、功于心计,甚至可以说是九脉当中最可怕的人,我们都有些怕他,都不愿意跟他过多地接触。” “谁也不知道虎脉为什么会忽然倒向战无相,甚至把本脉传承全都并入战家,彻底成为了战家的附庸。所以,我说战无相既是人脉,也是虎脉。” 我听到这里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龙再兴说的没错,那么战无相也太可怕了。当初留下“天地合,神鬼遇,风云起,龙虎聚”的就是人脉术士。那人是战无相,还是他的传人? 这个推算合并了八脉,却唯独扔掉了人脉。推算确实如此,还是说那人有意为之? 我隐隐觉得,战无相甚至比宁逆天更可怕!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高考了,预祝各位参加高考的读者个个逆天改命,一飞冲霄。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三声叹息 龙再兴沉声道:“玄冥传承已经开启,而你又是无数年来唯一进入秘境的半命道传人,准备接受传承吧!” 龙再兴继续说道:“传承就在我身下这座玄冥石像当中。你把我的遗骸从石像上搬下来,自己进入石像内部,就可以接受传承了。去吧!” “晚辈冒犯了!”我面对龙再兴行过弟子大礼,双手抱住龙再兴的身躯慢慢上向托起。 我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将龙再兴从石像上挪下来,谁知道,我刚把龙再兴的遗骸抱在半空,就觉得有一股难以抵抗的冰寒之力从我双臂袭向全身,两只抱在尸体上的手臂顿时没了知觉,站在龟背上的双脚不由自主地顺着龟甲的弧度滑向了地面。 我紧忙在龟背上蹬了两下,勉强稳住了身子,试探着往旁边挪了两步,却怎么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我为了不让尸骸落地,已经把尸体给贴在了身上,刺骨的寒意就像无数柄尖刀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来回刮动。那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就好像是有人正一片片地把我的皮肉从身上撕掉,再往伤口上贴上冰块,疼得钻心也冷得刺骨。 我想赶紧从石龟背上下去,却又始终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我抱着尸体,看不见脚底,脚下更是一挪一滑,稍不注意就可能重心失衡。 那时,如果我把龙再兴的遗骸扔到地上,自己肯定能安全落地;如果我还是死抱着尸身不放,说不定我自己都要仰头摔下石龟。 如果换成别的地方,一两米的高度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毫无防备地摔下去也伤不到我分毫,可是现在我却不敢轻易尝试从石龟上跳落地面。 因为,我觉得自己脚下不是一座石龟,而是万丈深渊的悬崖边缘,一旦我从石龟上栽落,就可能是粉身碎骨的结果。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是那种恐惧却真实无比,一阵又一阵袭上我的心头。 那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没体会过的冷,从心底往外又从身外向里地发冷。那一瞬间,我甚至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坚持。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双脚究竟是怎么挪动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往前栽了下去。就在我快要栽下石龟的一刹那间,我几乎没有犹豫也无法思考,狠狠一脚蹬在石龟身上,整个人在空中转过了身来,用自己的身躯垫在尸身底下,往地面上摔了下去。 我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无边剧痛或是死亡的来临,却没想到自己的身躯在空中横了过来。等我睁开眼时,龙再兴的尸体已经站在地上,双手打横着把我抱在了空中。 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龙再兴就把我轻轻放在了地上:“一个小小的考验,你不要生气。” 龙再兴不等我说话就继续说道:“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表现出他真正的本性。你临死都不肯把我的尸体摔在地上,说明你是一个懂得感恩,也有情有义的人。宁逆天的传人果然像他。掀开龟背中心的天甲,进去吧!” 龙再兴已经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只有苦笑着抱拳,重新爬上了龟背,掀开了天甲。那下面竟然会是一口竖直的棺材。我试着跳进去之后,用后背贴着棺材底部站了下来。 龙再兴缓缓合上天甲道:“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宁逆天是不是算到了他的传人肯定会找到玄冥传承?因为,他创出的幽冥气就是玄冥的基础。” “你不用怀疑什么,玄冥传承,连我都没修炼过。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不敢。” 龙再兴笑道:“玄冥传承本来不是半命道的东西,而是我们从巫门抢夺过来的机缘。龙脉夺得一半的玄冥精魄之后,也有人想要融合精魄修炼玄冥神功,结果,不是被活活冻死,就是成了疯子。” “宁逆天几番研究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玄冥神功只有本身带着阴气的人才能修炼,这样的人万里无一。说到这个,我不得不佩服宁逆天,他竟然在冥思苦想之下创造出来幽冥气。一个人的身躯经过幽冥之气的洗礼,总会残存一部分阴气在自己体内,正好可以用来融合玄冥精魄!”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按照龙再兴的说法,那不是等于,接受玄冥传承只不过是停留在理论上的东西,谁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接受传承吗? 龙再兴仿佛猜透了我的想法:“你不用担心什么!玄冥,在古时候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就是被引申为阴间。你运转幽冥气,有九成以上的机会接受传承。开始吧!”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拼命抽取幽冥之气,在自己体内疯狂运转,于此同时,一股奇寒无比的气流也随之进入了我的体内。 那一瞬之间,我仿佛看见一头远古巨兽带着来自洪荒之中的霸义,顶天立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玄冥那接连天地的身躯踏破沧海、傲视天穹,不屈、无畏,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苍凉。 那一瞬之间,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极为荒谬的念头。玄冥为神,傲视天地,却仍旧逃不出天命的安排,即便他能屹立于巫神之巅,能让恒古魔神在自己面前匍匐颤抖,可他仍旧要在天命之下一步步走向灭亡,曾经的辉煌、不屈的霸气,终于在命运之下变成了传说,玄冥之名也渐渐被新的神明所取代,甚至没有留下完整的形象。 “满身骨刺的狰狞巨兽”听起来何等威风、何等令人敬畏,可是谁能说清真正的玄冥是什么样子? 其名,虽在;其形,已逝! 这就是命运给他最后的安排? 如果可能,玄冥也会逆天改命,即使他无法成功,也希望能看见一个可以改命之人。就像半命道那些在挣扎中毁灭的前辈一样,斯人已去,却把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他们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但是留在半命传承中的意志却在等着逆命之人的出现,哪怕千年、万年…… 这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之后,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可奇怪的是,我眼前的幽冥竟然也在叹息。 同样的叹息,只不过一个是感慨万千,一个却带着万古苍凉。 两声叹息在我耳边回荡之间,似乎在冥冥当中纠缠在了一起,融为了一处,像是共振般久久不息。 “哎……”龙再兴的叹息声远远传来,“半命道,与天挣命,何时能脱离宿命?哪怕是挣脱一刻也好!孩子,往前走吧!前途迷茫、风云变换,别让命运泯灭了你胸中的热血。” “我看得出来,你还没完全掉入自己的命运,当那一天来临时,你会知道什么是追悔莫及,你会明白什么是痛不欲生。可是,我们半命道要带着满身的窟窿活下去,为了改命,为了弥补我们心中的遗憾。” “半命传人,生不服输,死不低头。走吧,孩子,带着半命道的希望往下走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半命道的坚持。” “孩子,我希望能看见你脱离命运,不要像我、像宁逆天、像战无相,像我们所有半命道的传人,死不瞑目,哪怕魂飞魄散也还带着满心遗憾!” “孩子,永别了!” “我曾经说过,我龙再兴离去之前,必然大笑三声。” “哈哈哈哈哈……这一笑,为我龙再兴未能战天改命!” “哈哈哈哈哈……这一笑,为我不肯一哭!” “哈哈哈哈哈……这一笑,为了半命道还有传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龙再兴的笑声怅然、悲壮,满是无奈却又不屈不挠。 他走了,带着满心遗憾走了,但又是披荆斩棘、义无反顾地走了。他最后那一笑,是在告知天命,他不是败者,他只是战死在了路上。 在龙再兴的笑声之中,我眼前的玄冥虚影也调转身躯向我而来。大量真气向我身上疯狂涌来,强行灌入了丹田,我身上的真气节节攀升而起,最后像是不受控制地从我身上暴烈涌出,震碎了玄冥天甲,直冲天际。 先天之上?我的修为竟然在一瞬之间达到了先天之上?所谓的玄冥传承就是这份修为? 我心中疑惑刚起,脑海中就映出了一幅运功修行的画面,那是玄冥神功修行的法门,也是“玄冥甲”的运功路线。 玄冥甲正是我所缺少的东西。路小赢有宝甲护身,可以在天道之罚下拖延一段时间,推算出更多的天数,我却只能去赌命,赌我什么时候死在天道之罚当中。而今,玄冥甲正好可以补齐这块短板。 可我却提不起半点兴奋,龙再兴临行前的生生狂笑始终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等我爬出石棺时,龙再兴的身躯已经化成了粉屑,只留下一件满是冰雪的衣服。 龙再兴其实早就死了,留在秘葬中的只有他的身躯和魂魄,而今,他已经身化尘埃,魂飞魄散。 第一百八十二章 僵持 我郑重其事地把龙再兴的衣服放入玄冥背后的石棺,三拜九叩之后封死了秘境大门,用罗刹在石门上刻下“半命勇士龙再兴长眠之处”,站在门前久久不语。 已经被我挪到洞外的小白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你在给人埋骨?这是什么人?” 我低沉道:“勇士!真正的勇士!他走了,像所有半命道的人一样,虽败犹荣地走了。” 小白糖低声道:“虽败犹荣,就是未败。真正失败的人,又怎么会留下让后人追慕的荣耀?就像很多力竭战死的英雄,他们虽然在战场上陨落,却留下了英雄之名,你能说他们是败者吗?” 我猛然转头看向小白糖,后者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得对!”我向龙再兴之墓深鞠一躬,转身向秘境之外走了过去。 就像龙再兴说的一样,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掉进命运的旋涡,也会像半命道的前辈一样拼死也要逆天改命。 或许,我也会魂飞魄散。 临行之前,我会像龙再兴一样,给传人留下引吭高歌般的长笑;还是会像我爷爷一样,只给后人留下一遍又一遍的嘱托? 有些事情,我不敢去想,起码现在不敢去想。 因为,秘境之外还有术道江湖在等着我! 我进入秘境时步步小心,离开秘境时却异常顺利。从我走过的地方看,孙晓梅他们应该是与冬宝进行了一番苦战,沿途留下了大半人马,可是我最为在意的三个人——孙晓梅、古飘然、解敬文,却一个都没找到。他们成功突围了? 以孙晓梅的品性,如果让她离开了神寨秘境,将是后患无穷。我一路从秘境中追到神寨时,却心凉了半截。 冬天大巫带着神寨全部高手陈兵列阵,与悬镜司的精锐对峙在了寨门之前,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已经有过几次交锋,好像谁也没占到便宜。 悬镜司一方领队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光从年纪上看,她似乎比孙晓梅还小了不少,但是,从她所站的位置上看,整个战阵却是以她为主。 她这么年轻,就能统领悬镜司深入苗疆? 我正疑惑时,孙晓梅显然也发现了我的存在,飞快地在那女孩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人微微点了点头,才向冬天说道:“冬天,你我现在的实力大致相当。我相信你有底牌,而我同样有后手,我们再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带走吴召,你我双方就握手言和怎样?” 冬天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吴召是我的贵宾,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我的客人。” 那女孩笑道:“就算搭上整个神寨,你也要为吴召强出头吗?” 冬天脸色一沉道:“林妖女,收起你那套攻心的把戏吧!我们苗家人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就算拼上神寨也在所不惜。” 林妖女淡淡笑道:“冬天大巫的底气,八成是来自于另外三位蛊神吧?我们打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没出现,说明了什么?” 三大蛊神不肯现身的原因,再明白不过,他们已经和林妖女达成了某种协议。 冬天的脸色随之一变:“你觉得蛊神会出卖苗疆的利益?” 林妖女笑道:“我还没有让蛊神出卖苗疆的本事,但是,让他们出卖你冬天,倒是易如反掌。” 我忍不住暗道了一声:“好一个妖女。”今天无论冬天会不会把我交出去,她和三大蛊神之前的仇都算是结定了,林妖女离开苗疆之后,四位蛊神之间怕是还要再有一场大战。 林妖女倒背着双手道:“冬天大巫,我带走吴召,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据我所知,吴召是最后得到了秘境至宝的人。你们会放心一个汉家人带着足以克制所有苗疆蛊毒的神蛊离开湘西吗?” “哈哈哈……”冬天哈哈大笑道,“神蛊真在吴召手里,我或许还会放心一二,但是到了你们手里,我却没法放心了。” 林妖女淡淡笑道:“既然你不放心神蛊,那就亲手把神蛊取出来,我们只带走吴召如何?” 冬天的脸色果然稍稍一缓,我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苗疆与悬镜司争斗的焦点就是神蛊。冬天不知道我得到的只是玄冥传承,并非是什么神蛊,而她在悬镜司面前寸步不让地维护我,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原因是为了神蛊。 苗疆巫师们一旦发现我身上没有什么神蛊,有的只是一种内功心法,我对他们也就失去了意义——苗家武学自成一脉,也从不去学习汉人的法术与武技。那时,冬天还会继续拼死维护我吗? 我知道,眼前这场危机我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去,趁着冬天正沉默的时候,大步往她身边走了过去。围在冬天身边的几个苗疆高手也立刻拉开了架势,虎视眈眈地紧盯住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自然地走到冬天身边站了下来:“冬天大巫,秘境当中并没有什么神蛊,有的只是一位汉家术士的武学传承……” 我大致把接受玄冥传承的事情说了一遍,才伸出手去:“大巫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检查一下。” 我看得出来,眼前的形势,动武已经在所难免,但是动武的对象却可以选择。让冬天放心,我起码可以不用被苗人追杀,说不定还能借机逃进苗疆深处跟悬镜司周旋。一旦他们两边把我同时列为目标,我必死无疑。 冬天刚要开口,附近就有人说道:“还是我们几个来验吧!这么重要的事情,多几个人验证更好一些。”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却发现两方人中间多出了三个苗人巫师。她们就是三大蛊神? 冬天冷哼一声退到了一边,三个人像是同时松了口气,一齐往我身边围了过来,从上到下地几番检查之后,互相摇了摇头。其中一个人向冬天抱拳:“看来我们是误会了……” 冬天冷着脸道:“你最好再查查,免得一会儿又觉得我在藏匿神蛊。” 那人忽然一抬手推向了我的面孔,我本能地倒退之下,对方袖口当中竟然飞出了一条近尺长的红身蜈蚣。我从来就没想到蜈蚣那种东西还能长出翅膀,还能飞在天上咬人?仅仅一愣的功夫,那条蜈蚣已经快如闪电般地落在了我身上,直奔我咽喉的位置盘绕了过来。 我想都没有多想,马上放出玄冥真气护住了自己全身。滔天寒意从我身上倾泻而出的瞬间,缠在我身上的蜈蚣也像是被冻硬了的树枝,“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人损失了一条凶虫,却好像并不在意,连看都没看地上的蜈蚣一眼,反倒向冬天抱拳道:“我们已经检验完了。他被飞天蜈蚣缠住,身上还没有任何蛊虫出现,说明他身上没有神蛊。多有冒犯。见谅,见谅。” 那人用蛊虫相试的道理极为简单。神蛊如果真的存在,不会允许自己的食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就算自己不亲自上阵,也会放出某种信号。从飞天蜈蚣出现到被冻死的这个过程,已经足够说明我身上无蛊了。 放蛊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冬天,既然他身上没有神蛊,我看你就放手吧!你和悬镜司各自死了不少人,谁都没占到便宜,现在放手,也不算吃亏。如果为了一个汉家郎跟悬镜司翻脸,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我听到这时,嘴角上不由得掀起了一丝冷笑。 我不想陷入两面动手的境地,林妖女又何尝不是? 林妖女的真正目的,就是逼着我站出来向冬天澄清自己身上没有神蛊。她早就知道三大蛊神都在附近窥视,只有证实了我身上没有神蛊,她才能把对手的数量降到最低。跟冬天开战与跟四大蛊神同时翻脸绝不是一个概念。现在三个蛊神都不愿意出头,林妖女自然可以抽出防备他们的高手全力去对付冬天。本来势均力敌的形势,就这么让林妖女轻易逆转了。 这个道理,我早已想得明明白白,可是我却没有其他路可走。如果换成是古飘然,他却能在三言两语之间让两方翻脸,自己逃之夭夭。 我没有在短时间内骗取双方信任的本事和条件,能做到的就只是把对手降到最低。 林妖女恰到好处地笑道:“冬天大巫,到了现在,神寨还想全力维护吴召吗?” 冬天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神寨退出!” 林妖女微微一笑,挥手道:“把我吴召给我拿下。” 我后退半步,伸手抓住刀柄时,冬天却从我身边走了出来:“我冬天不许有人动吴召半根汗毛。我说过,我的客人,不允许有人伤害。” 我诧异地看向冬天时,林妖女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冬天大巫,你要想清楚,失去了大巫的神寨将会是什么结果。” 冬天淡淡笑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神寨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秘境,现在秘境已破,神寨自然应该随之解散。况且,我也未必会输。”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地狱门 冬天转头看向两军方阵之间的空地:“你们三只鬼偷偷看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出来说句话了?” “哈哈……我们三个到底还是瞒不过大巫的灵识。佩服!”几乎所有人都被忽然传来的笑声吓了一跳时,我却注意到林妖女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也早就知道那边有人了。 直到林妖女转身致意,我才扭过头去。空地上多出的三个人里,为首的人像是传说中的一身红袍、头戴乌沙的地狱判官,另外两人却是黑白无常的打扮。 小白糖惊喜道:“判官叔叔、无常叔叔,你们来啦?” 判官淡淡哼了一声:“我们不来,你怎么回去?” 判官虽然像是在训斥小白糖,语气当中却没有半分的怒意,反而带着宠溺和纵容。 小白糖急声道:“判官叔叔,吴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 判官不等小白糖把话说完,脸色陡然一沉道:“小糖,这件事儿,你就不要管了。悬镜司的事情,我们地狱门不能随便插手。” “这怎么能叫随便插手?”小白糖急得连连跺脚,“无常叔叔!” 白无常脸色阴冷道:“老子就是看不惯悬镜司那副巧取豪夺、横行霸道的嘴脸。小兄弟的事情……” “老白!”判官怒吼道,“看不看得惯,你也给我憋着!别忘了阎罗的交代。” “哼!”白无常狠狠一哼,转过了头去。 黑无常却在这时冷声道:“阎罗的确交代过不让我们跟悬镜司再有冲突,可没交代过不许偿还恩情。吴召对小糖的救命之恩不还,我们兄弟怕是在江湖上没法做人哪!” 判官顿时大怒道:“老黑!我再说一遍,阎罗交代过要和悬镜司和平相处,你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挑起事端。别忘了以前的教训。” “你……”黑无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不再说话了。 “无常叔叔、判官……你们……”小白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回去吧!你们不管吴召的事情,我来管!” 判官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糖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将来……” “我不管什么将来,我不要吴召有事儿!”小白糖后退了一步站在我身边,冷眼看向了判官。 孙晓梅却在这时哈哈笑道:“你吴召不是一向自诩顶天立地吗?这个时候,怎么就站在一个小丫头背后不敢出头了?” 小白糖气得大骂道:“你给我闭嘴!你一个跟六个女人分享老公的贱女人,有什么资格说吴召?” “你说什么!”孙晓梅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白无常却冷声道:“她说错了不成?你要是吓到我侄女,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趁着小白糖说话的当口,忽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小白糖,听你叔叔的话,回去吧!咱们后悔有期!” 谁都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舍弃了目前最大的依仗。 判官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错,有点胆色。后会有期!” “等一下!”冬天忽然开口喊住了判官,“地狱门欠了我一个条件,你们没忘吧?” 判官微微一皱眉头:“大巫是什么意思?” 冬天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要吴召他们加入地狱门。你们能做到,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做不到,那就把我的条件换成屠光进犯苗疆的悬镜司术士。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判官微微皱眉,林妖女的神色也终于有了波动。 判官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大巫确定要用这个条件了去与本门之间的恩怨?” 冬天沉声道:“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 判官终于点了点头:“小妖女,你听见了吧?从现在开始,吴召就是我们地狱门的兄弟。你想带走吴召,就先过了我们三个这关。” 林妖女微微点头道:“好。地狱门的人,我们悬镜司自然不会去碰。这回换我说‘后会有期’吧!” 林妖女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调转队伍离开了神寨。判官却长叹一声道:“到底还是惹上了林妖女,地狱门怕是要不太平了。” 判官话一说完,转头看向我道:“跟我回地狱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冬天就替我答道:“他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过几天再去吧!” 判官爽快道:“好,那就七天之后去凤凰县,接引使会带你们到地狱门报到。我先带着小糖走了。” 我有心不去答应,可是看到了冬天的眼色,还是答应了下来。 判官带着破涕为笑的小白糖离开之后,冬天才说道:“这次算你运气好,如果不是地狱门的人恰好就在附近,我就算搭上了性命也未必能把你们救下来。” 我迟疑道:“你是说,悬镜司来了高手?地狱门只有三个人,就能镇住悬镜司?” 冬天道:“你不了解地狱门。论规模、论势力,地狱门远远比不上悬镜司。但是,地狱门却有让悬镜司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方。至于他们有什么底牌,没人清楚。但是,地狱门却是为数不多的敢跟悬镜司叫板的组合。” 冬天说道:“悬镜司里没有几个好人,被他们盯上的东西,就会千方百计地得到。只有让你加入地狱门,才算给你加上了一层保障。” 冬天领着我一路往神寨深处走去:“但是,你也别太相信地狱门的实力和人品。江湖诡诈,没有什么组合能永远靠得住,除非你自己是那个组合的至尊。” 冬天摇头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你身上没有枭雄的潜质,让你单枪匹马浪迹江湖还算可以,让你称王称霸,估计会累死好些人。” 我对于冬天那套枭雄的理论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我本来就对称王道霸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冬天的救命之恩,我却不能不谢:“大恩不言谢……” “不用!”冬天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强行打断道,“没有豆豆,我不会救你。真要谢的话,把那些话留给豆豆好了!” 冬天把我带到一间草屋当中:“你的三个朋友都在解毒,你先在这里等一晚上,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能见到他们。” “解毒?”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他们身上的毒没解?” 冬天既然能轻易解开我身上的蛊毒,难道还能对叶烬、史和尚他们束手无策?这未免有些让人生疑了吧? 冬天摇头道:“你们几个之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都懒得说。明天等你看见他们,让他们自己说吧!当然,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也可以连夜逃跑,或者夜探神寨,我不介意。” 冬天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茅屋。 我觉得冬天不会害我。如果她真有歹意,也用不着多麻烦,只要一把毒药撒过来,我就难以抵挡了,又何必费那么多周章? 可是,路小赢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越觉得奇怪就越睡不着,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给自己点了根烟。我还没把吸进去的烟给吐出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石子落地的动静,等我走过去时,外面却什么都没有,可我却明显觉得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我身躯猛然绷紧之间,却听见身后传来古飘然的声音:“不用紧张,是我。” 我转过头时,却看见古飘然已经坐在床上点起了烟来。我看向对方道:“你把我骗到湘西究竟有什么目的?” “骗你来湘西?”古飘然摇着手指道,“你想多了,你不是我的特定目标,你来湘西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我想骗来的是悬镜司。只有给神寨带来一个强大的敌人,我才好趁乱行事。” “我种种布局都是因为悬镜司的好奇,或者说是猜疑。就比如盘蛇寨,换成你是悬镜司的人,会不会觉得那里藏着什么秘密?悬镜司的人对种种秘葬有着近乎痴迷的执着,有秘葬的地方一定有悬镜司。” 古飘然道:“这么说吧!没有你出现,我一样会把悬镜司弄到湘西;有了你,我的计划反倒更容易了一些,因为你和孙晓梅之间的恩怨给我提供了便利。” 我眯着眼睛看向了古飘然:“就因为这种便利,你差点让我命丧黄泉?” 古飘然理所当然道:“既然是骗人,就不会去考虑被骗的人结局如何。如果处处替别人考虑,我也就不会被称为骗子了!你说对吗?” 古飘然飞快地说道:“你也别发火,起码我后期也做了不少补救的措施。你现在不是很好吗?除了中途遇到过几次危险,一个人都没损伤,甚至还得了不少好处;那个姜岩回去之后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酬金。总的来说,你并没吃亏!” 古飘然故意叹了口气道:“其实,吃亏的是我。我筹备这么长时间,连续得罪死了悬镜司和苗疆巫门,结果还找错了地方。我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知道吗?” 我脸沉似水道:“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作假时 我可不认为古飘然深夜潜入高手如云的神寨,仅仅是为了来跟我解释为什么会把我搅进一场死局。 跟古飘然说话,我真得小心翼翼,说不定他哪句话里就掺着“七步断肠散”。 古飘然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来问问,豆豆现在好不好?” 我淡然道:“好与不好,你不会去看看吗?相信,以你的本事,就算近在咫尺,她也发现不了你的行踪。” “不看了……”古飘然摇头道,“情种看女人,看了一次,就想看第二次;骗子看女人,看一次就想骗一次。我骗豆豆的次数太多,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知道她的近况就行了。” 古飘然不等我说话就抢先道:“骗子其实从来都不讲良心,但是有时候坏事儿干多了,也会生出那么一点点的内疚。我过来找你,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仅存的那点良心做个交代,别无他意。”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古飘然——骗子不需要解释那么多,古飘然显然是在掩饰内心的真实,当然,这也可能是另外的一种骗术,通过我去骗豆婆。 古飘然也不管我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麻烦你转告豆豆,该回师门就回去吧,不要到处找我,她找不到。另外,也请你告诉她,骗子就是骗子,他能骗你,就说明心里没有你;他心里有你的时候,哪怕明知道你会伤心,也会实话实说。” “只有骗子心里有你的时候,才会为你考虑。因为骗子知道,今天的伤心,只是为了避免将来更大的伤害。” 古飘然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去,犹豫了好久才再次开口道:“请你转告豆豆,有一个女人,我一生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假话,那个女人不是豆豆。” 古飘然说完就推门走出了草屋。没做任何掩饰的古飘然很快就暴露了行踪,短短片刻之后,他就和神寨当中的苗家高手杀做了一团。 我虽然没看见战况,却听见古飘然连续发出了三声长啸,最后一声长啸的位置应该是在神寨之外。他在强行突围? 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时,大批苗家武士已经向草屋蜂拥而来,将草屋团团围住。为首的苗家武士厉声喝道:“汉家人,给我滚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才踏出了草屋。对面的武士举刀怒吼道:“把他拿下,交给大巫处置,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几个苗人武士瞬时间向我围拢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后者顿时拔出长刀…… “都给我住手!”冬天大巫带着几个苗女排开众人走了过来,“把刀放下,全都给我回去。” 武士首领急声道:“大巫,那个汉人是从他屋里跑出来的,我怀疑他是奸细……” 冬天沉声道:“他不是奸细!” “可是……”武士首领还想再说什么,冬天已经厉声喝道:“没有什么可是!你想质疑我的命令不成?” “属下不敢!”武士首领吓得满头大汗地跪倒了下去。 “滚!”数以百计的武士在冬天的厉声怒喝之下瞬间退去。冬天快步走进草屋:“老骗子跟你说了什么?” 我愕然看向冬天时,后者沉声说道:“我和豆豆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况且,这其中还牵扯了我们和老骗子之间的恩怨。你不用有什么顾忌,说吧!” “这个……”我犹豫道,“这毕竟是豆婆的……” 冬天的眼圈红了:“当年,我和豆豆情同姐妹,谁都不惜为对方赴死。可是,我们却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豆豆发誓再不踏入苗疆,而我也起誓终生不出苗疆半步。那个男人就是古飘然。你觉得,我没有权利知道古飘然说了什么吗?” “唉……”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其实,古飘然也没说什么。他说……” 我把古飘然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之后,冬天才紧盯着我问道:“只有这些?他没再说别的?” 我郑重道:“没有!只有这些!” “哈哈哈哈哈……”冬天哈哈大笑道,“豆豆,还是你赢了,老骗子对你还是有情啊!哈哈哈……可笑我冬天为了他差点命丧黄泉,他却对我只字未提。所谓良心,只不过是他的借口,他心里装着豆豆……” 冬天虽然在捧腹大笑,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在肆意流淌:“什么一生都不骗的女人才是他的挚爱,都是他的借口。老骗子从来不去冒险,他明明能安全离开神寨,非要一路打出去,不就是心中之痛难以发泄吗?骗子,骗子!他连自己都骗!” 我等冬天笑够了才说道:“刚才我好像听见好多人在厮杀。古飘然不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他还带了人,那些人就是谣门的‘米粒’。”冬天解释道,“老骗子说,偷鸡的时候得先往出撒米,等偷到了鸡,米就没用了,谁也不会返过去再把米给捡起来。所以,米粒是注定要被抛弃的人。我和豆豆曾经都是他的米粒。” “注定抛弃?”我皱眉道,“是抛弃,还是灭口?” 冬天摇头道:“那要看情况。有的时候,米粒确实需要被灭口。但是,老骗子说,他从来没做过那样事情。” 我皱眉道:“你相信他没做过杀人灭口的事情?” “我相信!”冬天道,“如果老骗子想要灭口,最该被灭口的人就是我和豆豆。你不用怀疑他没有把我们灭口的实力。老骗子杀人的手段很多,想要杀我,易如反掌。” 我对冬天的说法并不认可。我跟古飘然接触得不多,但我敢肯定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辈,想要骗死别人的时候,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我沉声问道:“你不觉得古飘然是故意做出这么一番姿态,一是为了把米粒引过来送死,另外也是为了利用我再继续去骗豆婆?” 冬天无力地摆手道:“我不想去分析这些。是与不是,你都把老骗子的话转告豆豆吧,她会很高兴。你不用担心豆豆会上当,她只有愿意被骗的时候才会上当。” 冬天说完转身走出了草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冬天的背影在我眼中竟然显得有几分苍老的蹒跚。 我早就觉得豆婆和古飘然之间的关系并非追杀与被追杀那么简单。古飘然能在悬镜司术士面前泰然处之,能深入苗疆又全身而退,足以说明他的过人之处。可他却为了躲避豆婆宁可入狱数年,这能说明什么? 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可是转过念头,既然冬天和豆婆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我又何必多想?况且,应该我去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没有心思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我在草屋中睡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冬天给叫了起来。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昨晚还在伤心欲狂的冬天,仅仅过了一夜就再看不出她有半点负面的情绪了? 冬天挥退了跟过来的苗女,对我说道:“跟我走走吧!” 我默不作声地走在冬天身后,她却显得颇有谈兴:“你很奇怪,一个昨晚还在寻死觅活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会恢复如初了对吧?” 我直言不讳道:“的确很奇怪。” “其实,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是部落的大巫,一个人肩负着千百人的性命,我虽然不用照顾他们的吃喝拉撒,却必须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无论何时,只要大巫不倒,部落就有希望。” 冬天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想要安安静静地躺下来歇息一会儿,对我来说都是奢侈。我放不下部落,就只能做冬天大巫,而不是那个被人呵护的小冬天,呵呵……这是我不如豆豆的地方。一派之尊,说舍就舍,还去得一身潇洒的人,并不多见。可是豆豆偏偏做到了。” 冬天长叹了口气道:“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是豆豆却爱过、恨过。不像我,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凡事都要先想想部落。” 冬天慢慢往前走着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不知道。”我确实不明白冬天的用意。 冬天沉声道:“因为,有一天,你也会走上争霸之路,也会有很多人需要依靠你活着,他们会让你进退两难。到了真正让你取舍的时候,你该问问自己的本心。” 我哑然失笑道:“大巫这是抬举了。我一个江湖术士,谁会依靠我活着?” “你说错了!”冬天摇头道,“我不会占卜过去未来,但是我会看人,而且一向很准。你们这一行人中,隐隐地已经以你为首,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他们的核心。” 冬天转过身道:“你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是江湖霸才,一旦放逐江湖,不用多久就会崭露头角。你们凑在一起,除非没有一个人有心称霸,否则,将来必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就承您吉言了!”冬天说得郑重其事,可我却不以为然。叶烬他们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凑合着过吧 我是真不知道冬天怎么能看出我们几个能出人头地的?就我们这些个一天就知道“吃饱了不饿,不服就打”的性格,哪个像是江湖霸才? 冬天看我浑不在意,干脆也就不说了,一直把我带到一间二层小楼门前:“你的朋友全都在里面,你进去吧!” 我刚一走进去就傻眼了! 史和尚正襟危坐,单掌举在胸前,左手拿着一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念珠,闭着眼睛在那儿念经。 叶烬脸沉似水地拿着一根盖房子用的钢筋在火炉上烤,钢筋都已经被烤红了一半儿。 路小赢拄着龙口宝剑,咬牙切齿地盯着史和尚不放,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上去一剑剁了他的秃头。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路小赢、叶烬同时指向史和尚,异口同声地吼道:“问他!” 我转头看向史和尚:“和尚,你这是干嘛呢?要证道啊,还是准备圆寂啊?” 史和尚连眼睛都没睁开:“贫僧今日当有一劫,为证佛法,贫僧甘愿舍了这身皮囊,去地狱之中走上一遭。” “装!”叶烬暴跳如雷,“你特么再给我装!等老子把铁条烧红了,今儿个就给你捅出来九个戒疤,让你成真和尚。” “停停……”我让叶烬吓了一跳,“别扯犊子!你这一炉通条,还不给他捅漏了!怎么回事儿,给我说说!” 叶烬根本就没理我:“老子就是要让他变成真和尚!” “停停停……都特么吃错药了?”我被他们几个气得眼冒金星,“宋朝以后就没几个和尚烧戒疤了,你这玩的是哪一出?路小赢,你说!” 路小赢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一路深入苗疆,打生打死,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底全都是一个笑话!偏偏这个笑话还是史和尚亲自讲的!” “史和尚?”我一时也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点!我怎么听不懂?” 路小赢眯着眼睛道:“这个花和尚中的蛊毒,压根儿就跟姜岩他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是他自己在外面惹了风流债,现在人家债主上门讨债来了!” 我听完之后,才猛然醒悟了过来。难怪古飘然说我只是凑巧掉进了他的杀局,原来他一开始就没有算计我的打算。我估计,古飘然一开始的布置应该是,让一个“米粒”给走投无路的姜岩牵线搭桥,让他联系上悬镜司的术士,再一步步把悬镜司引入湘西。 巧就巧在,姜岩找我的时候,史和尚恰好被人下了蛊毒。我以为史和尚是受了姜岩的牵连才会中了流蛊,这才跟孙晓梅一路争斗着闯进了湘西。 结果,我一顿误打误撞下来,反倒是帮了古飘然的大忙。要是按照他的计划来,姜岩不可能雇到悬镜司的高层人物,古飘然还得想办法分批引来悬镜司高手。结果我一下弄来了一个孙晓梅,古飘然略施小计,就能引起孙晓梅的怀疑,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来了林妖女。 回过头仔细想想,史和尚头一次跟我一起接生意的时候就说过他看过苗人制蛊。他要是没到过湘西,怎么可能看见制蛊?只不过,我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没往那边想。 叶烬也说道:“这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他特么的从知道怎么回事儿之后,一直在装死狗,一个字儿都不肯说,就在那儿装高僧!他特么是和尚吗?假和尚都没他这么操蛋!” 我也恨得牙根痒痒! 在史和尚中毒之后,我们谁都没再中蛊毒,我就该想到史和尚身上的毒不是来自于姜岩。 在孙晓梅身边的那个毒门高手碰了史和尚之后忽然毒发身亡,我就该想到史和尚身上的蛊虫可以反击护主。 在我给史和尚喂药、归七对史和尚下刀,引起了他身上蛊毒的猛烈反击之后,我都该想到史和尚身上蛊虫来历不凡! 可我从来就没往其他的方面联想,才让自己一步步走进了险境。 史和尚这货偏偏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的蛊毒是怎么回事儿,我听着能不生气? 我眯着眼睛看了在那儿念经的史和尚半天,忽然狠狠一跺脚:“叶烬、小赢,咱们走!以后就当不认识这畜生!” 我明显看见史和尚身子抖了一下之后,飞快地说道:“咱们这一路上为了他,孙子也装了、命也玩儿了,对他也特么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不拿我们当兄弟,咱们以后也不用说认识他!” 叶烬顿时慌了。他心里对史和尚有气不假,可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对方绝交,要不然以叶烬的性格,早就应该摔门而去了,还会在那儿烧钢筋、放狠话? 叶烬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我却飞快地对他眨了几下眼睛。叶烬立刻心领神会地说道:“对!妈的!老子拿他当兄弟,他拿咱们当什么?为了他,咱俩差点没跪地下求人,他想装犊子就让他自己装个够!咱们走!” “走!”路小赢也跳了起来,“咱们这一路上有好几次都应该想到他中毒跟姜岩无关,可是谁也没怀疑过他。我们自己都离死不远了,还不忘了拖着这个畜生逃跑!可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不跟他划地绝交,就是咱们犯贱!走!” 糟了! 按照我的计划,路小赢应该站起来拽住我们才对,然后我和叶烬再一搭一唱去撬开史和尚的嘴。现在好了,她站起来跟我们一块儿走,史和尚要是不动,谁过来拦着我们? 可是路小赢已经站起来了,我总不能让她临时改口吧,就只能跟着她一齐往外面走。 我们三个还没走到门口,史和尚实在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喊道:“你们真走啊?” 叶烬顺嘴溜出来一句:“你就好好当和尚去吧!” 史和尚听完,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和叶烬全都愣了,路小赢却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她刚才那一出绝对是故意的。 叶烬走到史和尚身边儿:“把你那猫尿收一收。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要是你真让人坑了,咱们豁上命也得给你讨个公道!” 史和尚呜呜哭道:“这事儿真不怨我啊,是南宫伶先动的手!” “啥玩意?”我又有点懵,“怎么还动上手了?” 史和尚擦着眼泪道:“当初,我跟我师父去会朋友,他家有个闺女,就是南宫伶,穿着一身苗家的衣服,我看着挺有意思,就上去摆弄。一来二去跟她混熟了,我就找她要糖吃,她也给我了。谁知道苗家人要糖是求爱的意思!我早知道,打死也不要啊!” “你等等,你等等……”我搓着脑门儿道,“那时候,你多大?” 史和尚小声道:“十一……” “我呸!”叶烬毫不留情地“呸”了史和尚一脸,“十一,你懂个狗臭屁!你给说重点,你究竟把人家怎么着了,才让人给你下了蛊?” 史和尚道:“后来……后来我们十六的时候,又见了一次。那一次,她趁我没注意亲了我一下,还躲起来唱了首山歌,歌挺好听……” 路小赢眯着眼睛道:“她是用山歌问你什么时候娶她吧?你是不是答应了?” 史和尚低着头道:“是……” 路小赢大怒道:“后来呢?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忘了?” 史和尚摇头道:“忘倒是没忘,但是,我不想娶了。” “怎么回事儿?”叶烬皱着眉头诧异道,“你这就始乱终弃了?” “乱个狗屁!”史和尚暴怒道,“我们两个就是亲亲嘴、拉拉手,还没乱上呢!只不过,我后来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名声完了,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南宫公子’……” “南宫公子是你的女人?”路小赢不可置信道,“你没开玩笑吧?” 史和尚猛然抬头道:“你听说过她?” 路小赢低声道:“我们两个说的应该不是一个人吧?术道上有一个被人称为‘公子’的女人,具体叫什么我没记住,但是他们都叫她‘南宫公子’。那个女人的名声嘛……不说也罢!” 路小赢道:“南宫公子早就已经踏入了术道核心,你当时连术道边缘都没摸到,你和南宫公子会有交集?” 史和尚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人。总之那时候,我在一家饭店看见她……算了,我不想说。” “那时候,我一怒之下冲了进去,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她逢场作戏,还像一个浪荡公子一样搂着我的脖子跟我说:我跟别人都是玩玩而已,我真正要的只有你,回去给我准备准备,三年之后来找我,到时候我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嫁给你。你不来,可是要死人的!我下的蛊很厉害,你不从,必死无疑。” 史和尚说着,眼圈红了:“当时,好多人都在起哄。我一生气,把自己头发血淋淋地揪下来一块,告诉她,我就算剃度出家也不会娶她。她身边有几个玩伴儿还想替她教训我,结果让我当场打残废了两个……” “我从饭店走了,她也没拦着我。谁知道,她还真给我下了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凑合着过吧2 史和尚哭诉道:“从那以后,我就剃光了脑袋,装成了和尚,把自己名字改成‘史不从’,就是要告诉她,我宁死不从。” 我诧异道:“然后,她就给你下蛊了?” 史和尚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我估计,就是下蛊也是三年前的事情吧……我遇见姜岩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南宫伶的日子。” 路小赢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南宫伶的,否则,你也不会把你们分手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 路小赢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我记得,我以前在一部电视剧里看过一句很经典的台词:当你拼命想要忘记一个人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想他;当你拼命想要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他是谁了。 史和尚应该是一直都没忘记南宫伶。 路小赢接着说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你身上的蛊毒还没解,你是去找她解毒,还是……” 史和尚暴怒道:“我宁死也不去找她!下毒?有本事,她就毒死我!” 叶烬眼中杀气毕露:“你要是死了,我拼了命也要让南宫伶下去给你陪葬!” “叶烬,你别冲动!”路小赢阻止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简单个狗屁!”叶烬怒吼道,“你看看史和尚,他要不是觉得丢人,能特么拼着差点跟我们翻脸也不说实话吗?那种女人,除了能把老爷们儿的脸丢地沟里,还能干什么?要我说……” 叶烬的话没说完,我就听见冬天在门外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你嘴里要是吐不出人话,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张不了嘴。” 叶烬梗着脖子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路小赢低吼道:“你不懂蛊女的事情,就不要乱说!” 冬天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叫史不从对吗?作为长辈,你们的事情我本来不应该参与,但是作为蛊女,我必须告诉你几个事实。” “第一,蛊女的*,不只是在对情郎下蛊,也是对自己下蛊。从她给你下蛊的那一天,你们的生死就绑在一起了,你死,她就会死。*代表的就是蛊女忠贞不渝的爱情。” “第二,*一旦入体,蛊女就不会再嫁他人,哪怕是跟别人逢场作戏、露水情缘都不行。蛊神赐给我们*,就是奖赏蛊女坚贞不移的爱情,同时也会严惩蛊女的不忠。所以,你也不用怀疑南宫伶会给你戴绿帽子。” “第三……”冬天的脸色一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桃花蛊,是*之中的神品。南宫伶把桃花蛊给你,就等于是把命交给了你。桃花蛊对你来说,最多也就是让你发发高烧、全身酸痛,但是,只要有人敢攻击你,桃花蛊就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好在南宫伶还知道桃花蛊不分敌我,有意控制了蛊毒,否则,你的几个朋友早就死了。” 冬天沉声道:“你想解桃花蛊也行,只要你亲手把南宫伶的心挖出来,喝下她的心头血,桃花蛊就算解了。你该怎么着,自己想去吧!” 史和尚咬牙道:“我不信!要真是像你说的一样,她三年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混账!”冬天形同鬼魅般地冲到史和尚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是信不着苗家人,就去问问豆豆。” 史和尚捂着脸喃喃道:“那她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冬天沉声道:“那是南宫伶遇上了一场麻烦,她想解决麻烦之后再找你。现在也不知道她的麻烦解决掉了没有。” 史和尚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冬天咬牙道:“我跟南宫伶的母亲相交莫逆,算起来她还是我的晚辈。小伶伶跟她母亲一样都是痴情的人。她母亲当年要不是爱上了一个汉人,苗疆现在应该已经有五大蛊神了。可惜啊,她为了一个汉人,竟然放弃了无上的荣耀。我真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啊!” 冬天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可神色当中做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路小赢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南宫伶,究竟是不是术道上的南宫公子?” 冬天点头道:“是!” 路小赢反问道:“据我所知,南宫公子只会暗器和毒药,并不善于蛊毒啊!” 冬天摇头道:“那是因为伶伶的母亲在出嫁之前毁掉了自己的修为,只带走了本命蛊,她就算传授技艺给伶伶,也不能传蛊。但是,她却始终记得自己曾经是蛊女,所以,才让小伶伶拜入毒门学习用毒。” 路小赢好奇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南宫伶的母亲还是蛊毒高手?” 冬天黯然道:“从她嫁给汉人那天开始,她就被永远抹去了名字,就算我提起她,也只能说‘她’或者说‘伶伶的母亲’。” 冬天继续说道:“你们不用怀疑什么。苗疆蛊毒虽然不能外传,唯独*可以传给她人,我们甚至可以接受汉人的雇佣,帮汉家女孩给情郎下*。因为,我们很乐意见证忠贞不渝的爱情。” “原来是这样。”我后来才知道,在苗疆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苗疆武士都是男子,蛊师、巫师却都是女子。苗疆蛊女不是不能嫁给汉人,但是她们想要嫁给汉人的条件却极为苛刻。我难以想象南宫伶的母亲怎么冲破了重重障碍与情郎远走高飞。 史和尚低声道:“那伶伶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怎么不出来见我?” 冬天道:“她本来是要见你,后来却遇上了麻烦。她知道你到了苗疆,才给我传讯,让我帮你压制桃花蛊,说等她解决了麻烦就来见你。同时,她也让我告诉你,万一……万一她不在了,临死前一定会让人带回桃花蛊的解药。” “她……”史和尚“蹬”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 冬天摇头道:“你找不到!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你不用着急,你身上有桃花蛊,一旦伶伶遇险,你就会有所感应。等你有了感应再去找她也不晚。” 史和尚像是泄气一样坐了下来,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叶烬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别半死不活的!有这么个人爱着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偷着乐去吧!” 史和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想上去安慰两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想要给史和尚递过去。 我那根烟刚点起来,就听见路小赢说道:“冬天大巫,我刚才好像是听你说,*基本上无药可救对吧?” “对!”冬天刚点了一下头,路小赢就咬牙切齿地问道:“那我身上的*怎办?” “这个啊……”冬天搓了搓额头,“我还真没想过该怎么办。当时,我怕吴召从秘境出来,自己一个人跑了,才给你们下了这种蛊。这东西,还真就无药可解。” “什么?”我吓得烟都掉在了地上,“你说无药可解?你刚才不是说,只有两个人有情,才能种下*的吗?” 冬天摇头道:“无情也可以种*。*对于我们这些蛊女来说异常神圣,因为我们信奉蛊神,巫蛊几乎不可分家。但是,对你们来说,那就是蛊虫。所以嘛……” 我也跟着眯起了眼睛:“所以怎么样?” “咳咳……”冬天干咳了两声才说道,“你们两个就凑合着过吧!” “放屁!”我和路小赢异口同声:“你说的是人话吗?” 冬天无奈地拱手道:“要不然怎么办?你们两个想要一块儿死,我肯定也不拦着。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你们身上的蛊比较特别,只要分开一个月以上就会发作。最好你们能一个月……” 冬天把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做了个对碰的姿势。我一开始没看懂:“你这是说什么呢?” 等我看见路小赢红得快要滴出血的面孔,当场就炸了:“你特么还能干点人事儿不?我和她没那个心思!” 冬天淡然道:“你们要么凑合着过,要么就是等死,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抓着头发在地上转了好几圈:“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叶烬冷着脸道:“我说大巫,我兄弟早就结婚了,他也不可能离婚,你总得给想个办法吧?” 冬天惊呼道:“这个可不好办了!要不,这事儿,我肯定负责到底。这样,我给你们配点药,你们先压着蛊毒,等我想出办法再帮你们解毒。” 冬天尴尬道:“你们到了生死关头都不离不弃,谁能想到你们不是情侣的关系?” “你……”路小赢气得眼圈都红了,“那是我们祖上有约定……” 冬天干咳了两声道:“要不,你们先缓缓,我去想办法!”冬天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我蹲在地上连着抽了两根烟,路小赢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为了安慰路小赢,站起来就冒出一句:“哭啥?大不了就凑合着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初入地狱门 “放屁!”路小赢猛地一下抽出宝剑,举着剑就要砍我。 我吓得直接从窗户蹦了出去:“有话好说,这事儿不怨我……” 叶烬也劝道:“妹子,这事儿真跟吴召没关系。再说了,吴召也不孬,要不……别动手,我错了!” 叶烬从大门跑出来不久,史和尚就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路小赢疯啦!她说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能给害得这么惨,她要剁我……” 史和尚话没说完,路小赢就拎着宝剑杀气腾腾地跳到了屋外,直奔我们三个冲了过来。 “分头跑!”我喊了一声之后,撒腿就往外跑! 叶烬抓着史和尚往路小赢那边推了过去:“你顶着!” “我啥?”史和尚话没说完,就被路小赢一剑平拍在了脑袋上,打得蹲在地上。还不解恨的路小赢干脆把史和尚按在地上狠狠一顿猛踢,又提着剑来追我们俩。 我干脆把占命钱拿了出来,一路上算着跑出了苗疆,一口气儿跑到了凤凰城,在那儿找了家旅馆住了三天。 没追上我的路小赢在三天之后带着叶烬和史和尚找了过来。史和尚一见我就开始诉苦:“你还有点良心不?你自己蹽了,我差点让路小赢打死!” “怎么没打死你?”我也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个夯货,我们能……能出这么大纰漏吗?” 叶烬摇着头道:“啥都别说啦!冬天答应了配药,咱们就先等着吧!吴召,这是冬天给你的药。她说了,你和路小赢最好别分开太久,要不然,还不知道能出什么事儿。要是万一不行的话,你们就得那个啥……” 我看着叶烬那欠揍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还没被砍死?” 叶烬再转头一看面带寒霜的路小赢,赶紧把嘴给闭了。 路小赢从见到我开始就没说过话,我肯定是不能像冬天说的那样跟她住在一起,晚上还是跟叶烬他们凑到了一块儿。叶烬趁着路小赢不在,又欢实了:“我说召子,其实路小赢不错,我们这一路插科打诨的,不也是撮合你们吗?” “老关家那边你肯定不用合计了,打死你,你也不可能回去对吧?你就不想想将来咋整?自己孤孤单单一辈子,到了七老八十往敬老院一躺,睁着眼睛等死啊?” “我跟你说真的,路小赢不是找不着你,人家是没找你。我觉得路小赢起码不讨厌你,你得空得追啊!” 史和尚也帮腔道:“你和路小赢不是有什么神鬼之约吗?干脆你俩凑合到一起,将来把她娶了,不就什么都有了,还谁救谁三次五次的,两口子有什么不能拿出来一起用的?” “你俩能不能不烦?”我刚说了一句话,目光陡然一冷,“哪位朋友在外面,出来见见如何?” 叶烬、史和尚同时看向窗口时,窗外也飘起了一道人影:“还算有点本事。我是地狱门接引使,你们跟我走吧!” 叶烬冷声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接引使?” 对方冷哼了一声道:“我不要证明什么,你们爱来不来,我在车站等你们。到了之后,直接坐车到兴安岭,那附近有个栖凤村,到了村里,我会再找你们。” 那人说完就没了踪影,叶烬在后面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对方回答,不由得骂道:“这特么事儿,这是唤狗呢?老子不去了!” 我也跟着火冒三丈,那个所谓的接引使从头到尾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完全是一副“嗟,来食”的样子:“我们并没求他们什么,何必受这个闲气?” 我的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轻咳。叶烬打开门时,却看见豆婆带着路小赢走了进来。 我诧异道:“豆婆,你怎么来了?” 豆婆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就跟了过来。我一直都在凤凰城,这里不算是术道所指的苗疆核心地带,我也不算是违约。” 豆婆脸色忽然一沉:“再说,我要是不来,你们三个二杆子还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儿。人家激你们一句就受不了了?你们当自己是谁?” 豆婆不等我们开口就连珠炮似的说道:“悬镜司已经把吴召当成目标,为了玄冥传承,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包括劫持叶烬和史和尚逼吴召交出传承。” “吴召现在就算超越先天又能如何?这种修为在悬镜司最高堂口诛魔堂里,只能算是垫底儿的存在,诛魔堂却有一百零八个诛魔卫。你们就算能在悬镜司的追杀下逃脱,又能逃过几次?” “术道四门一圣当中,唯一可能吸纳你们的就只有地狱门。不去地狱门,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骄傲。但是,大丈夫也一样得能屈能伸。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也得替身边的朋友想想。” 豆婆显然是从路小赢那里把我们深入苗疆的经过了解得清清楚楚了。她说的没错,我们没有跟悬镜司抗衡的实力,我们不入地狱门,就难逃被追杀的命运。 豆婆道:“刚才那人就是地狱门的一个小鬼儿,按理说,他不应该摆出这种态度。我估计,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为的就是把你们逼走。” “你们走了,肯定有人称心了。换成是我,就算是想恶心死他,也得先进地狱门再说。”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说得对!咱们天亮就去火车站。” 我按照那个接引使所说的一路赶往栖霞村,路上我也找机会把遇上古飘然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豆婆。她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半天,豆婆才说道:“那个老骗子肯定还会找你,我还是按原计划跟着你走吧!” 豆婆扔出这句话,我们都松了口气。我们当中没有人愿意让她离开,哪怕她是回归师门。豆婆不愿意走,那就最好了。 不过豆婆也一直没再提过古飘然的事情。我们一直赶到了栖霞村时,那个接引使才再次现身。这回我总算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只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方看见我就冷笑道:“来得挺快嘛!就这么怕死?” 对方话没说完,我忽然拔出刀来,凌空一刀直奔对方咽喉点了过去,直到把罗刹的刀尖贴在了对方脖子上,才猛然停了下来。对方虽然没被我吓得倒在地上,但也吓得冷汗直流。我沉声道:“你不怕死吗?不怕死你流什么汗?我就纳闷了,你一个领路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那人狠狠瞪了我一眼,才转身往山上走了过去。他又带着我们在山里走了整整一天,才把我们领到一个山洞面前:“这就是地狱门。你们进去吧,里面有人等你们。” 我顺着洞口往里走了大概有一百多米,才看见一扇铁门。那铁门的工艺肯定不是古代的东西,乍看倒是有点像电影里常见的地下工事。 我正想仔细看看这座大门有什么不同,白无常却从门里走了出来:“不用看了,这就是一座地下工事,是以前小鬼子留下的东西。我们让那些畜生成了真鬼,这座工事就是我们的了。” 我不由得一皱眉头。 小鬼子当年在东北修建了不少工事,有些工事的规模甚至足够容纳数千人。为了保密,小鬼子也制造了无数起令人发指的惨案。地狱门抢夺其中一座隐秘的工事作为堂口并不奇怪。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名震术道的门派,地狱门不应该具备一定的底蕴吗?通常来说,那些传承了千百年的门派都会有自己地盘,他们为什么要抢夺一座工事来当做总坛? 豆婆低声道:“你们不用觉得奇怪,地狱门总坛陷落,门派另迁他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唯一的秘密就是地狱门总坛究竟为什么失陷。” 白无常连头都没回道:“老黄豆果然是见多识广,佩服了!” 豆婆淡淡哼了一声,没去接白无常的话头,对方也不以为意地一路领着我们走向工事深处。白无常边走边说道:“老黄豆,大帝对你心仪已久,这次过来是不是……” “站住!”白无常的话没说完,我们眼前就闪出一道人影,直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对方也穿着判官的衣服,但显然不是我们在神寨遇见的那个判官。 白无常脸色一沉道:“东判,你什么意思?” “白无常,这里没你的事儿,我要找他们!”东判脸沉似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识相的,一会儿见了大帝,就主动提出来不加入地狱门,否则,有你们几个好看!” 白无常怒道:“东判,这是你的意思吗?” 东判沉声道:“这是很多人的意思。他们主动退出,对谁都有好处,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白无常怒道,“地狱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东判冷声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入地狱门2 东判脸色阴冷地甩袖而去时,扔下了一句话来:“白无常,让他们入门代表着什么,你应该清楚,你好自为之吧!” 白无常站了片刻才说道:“吴召,如果……我是说如果,地狱门真的容不下你们,我老白拼了性命也会把你们送出去。至于,后面……” 白无常后面的话没说,却已经表露了让我听天由命的意思。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后者脸沉似水一言不发,显然不想受这个闲气。 豆婆却给我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看看情况再说。 我稍一犹豫,才跟着白无常走进了前面大厅。整座大厅,无论是从摆设还是装饰,都和战时指挥所一模一样,只有正中的位置挂着一块古香古色的横匾——“森罗殿”。 我刚一进门,大厅中所有人就都往我这边看了过来。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大厅里竟然有四个判官和四个无常,这显然是和传说并不一样。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林妖女和孙晓梅竟然也坐在大厅当中。从她们所坐的位置上可以看出,她们被地狱门奉若上宾。 从我们进门之后,足足三四分钟都没有人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林妖女打破了沉默:“鬼王前辈,关于我的提议,你们决定如何?” “这个……”坐在上首一个黑衣老者沉吟了一下道,“吴召对吗?你是否已经决定加入地狱门?” 我冷笑反问道:“我的决定重要吗?我想问的是,地狱门是否决定信守承诺?” 从我看见林妖女就知道,地狱门一定是因为牵扯到了某种利益,才会在我入门的事情上犹豫不决。 林妖女手里必定掌握着地狱门无法割舍的利益,地狱门又不想背上食言而肥的骂名,反倒是想让我主动放弃入门。我自然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好感。 “放肆!”东判官怒喝道,“这种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之徒,就算让他入门也是个祸害。我提议,由四判官、五鬼王合议,拒绝吴召入门。” “放屁!”白无常顿时怒道,“地狱门立门千年,宁可断头,不失信义。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把地狱门的名声当成了放屁?” “白无常,你过了。”鬼王淡淡说道,“本王也觉得,吴召并不适合加入地狱门。” 白无常拱手道:“吴召为什么不适合加入地狱门,请鬼王大人明示。” 鬼王脸色一沉:“白无常,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吗?” 白无常“呵呵”冷笑两声:“既然鬼王大人觉得我话多,不妨下一条禁令,让我以后一言不发如何?” “你……”鬼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白无常,悬镜司的贵宾还在这里,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白无常冷声道:“难道今天地狱门的笑话还少吗?” 白无常的针锋相对让鬼王难以下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到了极点。 东判官却调转矛头对我冷声说道:“吴召,这种结果,你可开心?” 我冷声道:“阁下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了吧?” 东判官道:“你一来就让本门高层失和反目,本判官怀疑你是苗疆奸细,应该拿下严审。” “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道,“朋友,你号称‘判官’,可你对得起‘判官’二字吗?阴间阳世,凡是敢自号判官之人,要么是刚正不阿,要么嫉恶如仇,我可没见过草菅人命的判官。” 我脸色一沉:“既然地狱门准备动手,就直接来吧,说多了,让人恶心。” 我话音一落,路小赢、史和尚、叶烬同时抽出兵器,背对在一起围成一圈,冷眼看向了地狱门一干高手。 大厅当中高手虽多,却只有一少半的人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其余人马要么是没有动手的意思,要么是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跟我们对视。 “判官令下,地狱诸鬼不可违背……”东判官缓缓扬手之间,鬼王长叹了一口气道:“东判,算了吧!这次本就是我们理亏在前,再动手,地狱门就真没法见人了。” 鬼王站起身来向我微微一礼:“吴召,地狱门违背誓约,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作为补偿,我们可以……” 我挥手道:“不必了,我吴召不是非得跪地求生的人。后会有期。” 我转身向外走时,却忽然听见小白糖喊道:“吴哥哥,别走!” 我脚步仅仅停了一下,就见地狱门高手全都在一瞬间跪倒了下去:“参见大帝!” 等我转头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已经坐在了森罗殿的主位上,可我却丝毫看不出他有一派之主的威风,反倒觉得像是和蔼可亲的邻家长辈。 鬼王板着脸怒斥道:“小糖,你怎么能随便打扰大帝?” 大帝沉声道:“我要是再不出来,地狱门的脸面就被丢光了。” 大帝说完,也不理鬼王的脸色,向我招手道:“吴召对吗?不错,是个好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地狱门大鬼,入门仪式一切从简。谁敢动你,就是与地狱门为敌。” “大帝三思啊!”东判官急声道,“接纳吴召……” 大帝摆手制止了东判官:“林家丫头,你确定地狱门接纳了吴召,悬镜司就会取消合作吗?” 林妖女笑道:“镜缘哪有那种权力,我过来只不过是转达诛魔堂的意思。” 大帝微笑道:“林家也有你这么一个成气候的孩子。你很不错,只可惜,你走错了路子。神谋当正,诡计不久啊!” “多谢大帝教诲!镜缘就告辞了。”林妖女深施一礼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辞而去。 大帝这才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做法颇有不满。先看看你们头上‘森罗殿’三个字吧,过一会儿再告诉我你们想到了什么。” 地狱门高手一齐抬头看向森罗殿的横匾时,大帝却对我说道:“吴召,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改变这里的布置吗?” 我微微摇头时,大帝继续说道:“地狱门脱身于不良人无常社。自从不良人消失江湖,地狱门就悄然兴起,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薪火相传几千年。一代又一代的地狱门人用血肉之躯将地狱门的声誉推向巅峰时,地狱门总坛却忽然遭遇鬼灾。” “虽然有一部分高手拼死杀出总坛,但是地狱门昔日总坛也沦为了人间炼狱。重新夺回总坛也成了地狱门历代掌门毕生的使命。可是十多代掌门含恨而终,我们却始终飘零在外。” “没了传承的门派早晚会消亡,可是历代掌门却苦苦支撑了下来,也迎来了地狱门的中兴。其中艰辛,不足与人道啊!” 大帝倒背着双手站了起来:“而今,地狱门再一次聚集了足够的力量,应该重新寻根了!可我知道,我们的实力远远不够,如果没有人合作,就算拼光了本门精锐,也难以完成历代掌门的夙愿。而我们最佳的合作对象就是悬镜司。” 我恍然道:“原来如此!” “你能明白就好。”大帝转身道,“你们想明白了没有?东判官,你说。” 东判官道:“大帝高悬森罗殿的牌匾,却不改变森罗殿的面貌,一是提醒我们总坛未复、耻辱未雪,我们还不能松懈。二是……二是告诫我们不能忘本,地狱门的荣誉高于一切。” 大帝微微皱眉道:“白无常,你也这么想吗?” “是!”白无常点头应是。 大帝又看向了鬼王:“焚天啊,你说呢?” 鬼王低声道:“我愧对地狱之名。” “哎……”大帝长叹一声道,“你们还是没想明白。吴召,你来说!” “我?”我本来不想说什么,却被豆婆悄悄传音道:“怎么想就怎么说,说对了,对你们有好处。”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大帝无非是说,既然站在门派的角度上考虑得失,就应该知道自己身后立着的门派。” “不要高估了悬镜司,也不要低估了地狱门。悬镜司肯和地狱门合作,不是出于道义,也不是为了行侠,而是为了利益。” “悬镜司是虎狼,任何一场合作都是在与虎谋皮。地狱门与悬镜司之间每一次接触,都有可能是一种试探,甚至是一场博弈。” “或许你们认为牺牲掉一个登门求救的人不重要,但是悬镜司却可以分析出地狱门可以在什么事情上做出让步,会让步到什么程度;在大帝不出的时候,谁的话语权最重;地狱门高层各自性格等等等等……” “几番试探下来……”我冷笑道,“地狱门与悬镜司的合作怕是要吃大亏了。” 大帝冷声道:“都听到了吗?这才是我让你们想的事情。好好想想吧!” 大帝把所有人骂得不敢抬头,自己却转身看向豆婆:“豆妹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地狱门?本门愿意再设一个鬼王之位。” “大帝,不可……”这一下所有人都在反对。 豆婆却淡淡笑道:“我对鬼王没有兴趣。我来地狱门,只不过是陪干儿子们走走而已。” “可惜啦!”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久爱,豆豆,mh352305688打赏!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术道生意 大帝叹息了一声道:“吴召暂时编入第七鬼王麾下。白无常,你带他们过去。豆妹子是地狱门上宾,可以在地狱门自由出入,地位与鬼王相同。” “是!”白无常施礼之后,带着我们几个走出了森罗殿,“你们初到地狱门,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给你们讲讲地狱门。” “无论是谁,进入地狱门都必须从最低等的小鬼做起,然后积累功勋晋升大鬼,鬼兵,鬼将,鬼帅。鬼帅之上是无常和判官,再往上就是鬼王,鬼王的地位相当于长老。” “你一进门就成了大鬼,是因为你救了小糖,大帝才会破例给你提升一级。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我开口问道,“地狱门一共有多少无常、判官?” “目前是四大无常,四大判官,五大鬼王。”白无常道,“如果功勋足够,任何位置都可以增加。” 我淡淡笑了一声,没去接白无常的话头。 四无常、四判官,地狱门主自称大帝,这不就是在玩权谋平衡的路数吗?无常、判官各成一系,互相制衡? 叶烬却在这时插话道:“你不是说,只有五个鬼王吗?那第七鬼王是怎么回事儿?” 白无常道:“她姓第七,本名叫第七水蓝。不过第七鬼王已经有年头没回来了,第七殿等于是空着的。换句话说,你们等于没有上司,好处是你们可以在第七殿里为所欲为,坏处就是没人去替你们争取任务。” 我淡淡笑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去做没人愿意接的任务对吧?” “也可能是没人敢接的任务。”白无常道,“地狱门不比悬镜司,可以让人挑选任务,任务都是分派给各堂口的。如果你们有上司,说不定能替你们争取一些轻松、油水好的任务;反之嘛,你也能懂对吧?” 我淡然道:“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 “会被扫地出门。”白无常道,“不幸的是,今年负责分派任务的人刚好是东判官。” 白无常说着话,把我们领到了一间弹药仓库门外:“里面就是第七鬼王殿,你们进去吧!第七鬼王临走时曾经留下过话,不是她的属下,不许踏足第七殿。里面可能有点乱,你们得自己打扫一下。” 白无常把话说完,转身就走,连一刻都没多待。 我试着在弹药库的大门上推了一下,成行的积土就像流水一样从门上淌了下来。我本能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伸手在自己眼前连着扇了几下,才算把扑面而来的尘土给扫干净。 “路小赢,给我弄个纸巾……”我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觉得脚底像是踩着一个盒子似的东西,不仅冒出“咔嚓”一声脆响,脚尖还陷进了土里。 我挪开脚一看,下面果然是一个塞着纸条的盒子。 “谁在开玩笑?”我低头把纸条捡起来看了一遍,不由得目瞪口呆。 “x年x月x日,第七鬼殿属下到来,左手推殿门,遇落尘向后退四步,再出一步,踩碎秘匣,倒退期间,右手连续扇动五下。如本人推算无误,请入殿等候;如推算失误,马上离开第七鬼殿,持此纸条寻青衣鬼王庇护。” 纸条的落款是第七水蓝,从字迹上看,这张纸条应该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第七水蓝也是命师? 我刚才用哪只手推门,又退了几步,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她能算那么准? 我抬头看向大门时,那上面果然留着我左手的手印,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也确实被我踩出了四个脚印,我刚才确实是退了四步。 我转头看向路小赢:“我刚才扇了几下?” 路小赢摇头道:“没注意。” 这种细节谁会注意?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能说清我刚才扇了几下尘土。但是,第七水蓝却把前面两件事儿都给算准了,应该不会算错第三件事儿吧? 我犹豫了一下,才推开大门往门里走了过去。让我没有想到是,第七水蓝竟然在弹药库里修了一个三间房的农家院,而且特意装饰了塑料的植物。如果不是四周都点着点灯,我甚至能把这里当成是外面的民居。 而且,那座农家院也不像是十年多没有人过来打扫,从里到外都是一尘不染,就连堆在炕上的被褥也摸不到一丝潮气。这只能说明,有人经常晾晒被褥。 我转头看向院子里那副石头桌凳,猛然睁开了鬼眼:“给我出来!” 两只鬼魂小心翼翼地从石凳里飘了出来:“上仙,我们都是主人的鬼仆,负责照顾院子。主人说了,要是来人,就让我们马上离开,把院子交给你们照顾。你看……” 我摆手道:“你们走吧!” 第七水蓝既然已经做了布置,就不可能让她的鬼仆给我们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留下他们反倒是麻烦。 我撵走了鬼仆之后,自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谁曾想,我刚刚坐下,石桌上就浮现出了一行字迹:“明天会有任务下达,任务共有三个,选中间那个。” 我刚把留言读完,桌子上的字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第七水蓝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路小赢道:“如果明天真有任务,你会按她说的选吗?” “不会!”我冷声道,“我自己也是命师,为什么不自己去算?” 路小赢反问道:“如果你不动用鬼眼钱的情况下,会比第七水蓝算得更准?” “不能!可是我总觉得第七水蓝不像是一个超品命师。”我虽然有些不服第七水蓝,但是平心而论,如果不用鬼眼钱,我的确没法把推算给精细到每一个步骤。但是,作为大命师而言,绝不会在天机未动之前就开始怀疑自己推算的结果,况且,她推算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泄露天机的大事。 我怀疑第七水蓝只是在测试自己能算对几成命数罢了。 路小赢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挥手制止住了:“咱们先不说这些。咱们这次来得匆忙,连家都没回,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明天你和叶烬回家把瓜子儿接来,顺道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如果有任务,我跟和尚先接着。豆妈……豆妈就先帮我们打理这地方吧!” 我让路小赢和叶烬一块儿走,一个是因为我们当中只有叶烬在外面有其他生意,另外一个就是我想先跟路小赢分开一段时间。 从苗疆出来之后,我和路小赢就一直都觉得别扭,明明前一天还是并肩作战的哥们儿,后一天就要转换角色,换成谁都适应不过来,还不如先分开一下,反正蛊毒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发作。 路小赢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也没有提出反对。豆婆却说道:“我可不想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明天就去找森罗殿那个老鬼,让他想办法在外面给我盖个房子。” “行行……”我还巴不得搬出去住,谁没事儿愿意住在地底下。 我们几个在院子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东判官果然带着人找上了门来:“吴召,这个月还剩下三件任务。你选吧!” 东判官的随从托着一只托盘,那里面一共放着三只红面信封,信封都没封口,上面也没做什么标记,乍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玄机。站在一边的豆婆却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地狱门接的生意分为红、黄、蓝三个等级。蓝级最为简单,要价也最低;红级生意最高,甚至可以要出天价。你一上来就让他们接红级生意?” 东判官道:“这只是红级四等生意,属于最低的级别。吴召他们当中有两个先天高手,接这种生意绰绰有余。此外,阁下虽然身为贵宾,但终究不是地狱门的人,还请不要插手地狱门内部的事情。” 豆婆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却被我伸手给拦了下来:“请问判官,这三件生意,我可以先看了内容再接,还是凭手气去挑?” 东判官淡淡道:“你随意。” 我迅速取出了三枚占命钱,握在手里摇晃了两下才扔到石桌上。三枚占命钱立在桌上提溜飞转时,东判官却嗤笑道:“我分配了二十多年生意,还从来没见过谁算命接任务的?” “你现在不就看到了吗?”我嘴上说得风淡云轻,心却提了起来。三枚占命钱只转不停,说明占命钱确定不了哪件生意的危险最小。换句话说,这三件生意个个非同一般。 东判官一开始觉得我算命接生意有些新鲜,没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耐烦了:“吴召,你在戏耍我不成?你这三枚铜钱转到明天早上不停,我还要等你一夜吗?” “既然判官没有那个耐心,我就快一点。”我抬头看向东判官时,抬手一掌拍在了石桌上,手掌顿时拍进桌面半分。带着冰屑的真气在我掌缘四周迸射而出时,三枚铜钱一齐被震上了半空,在我和判官之间凌空排成了一行。 东判官冷哼一声,忽然从嘴里吐出一缕真气。 第一百九十章 故人雇主 东判官口中呼出的真气与三枚占命钱近在咫尺,就算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仅仅瞬息之间,三枚铜钱就像是被人用暗器凌空击中,在我眼前崩成碎块。 带着风声的碎铜星罗满布地向我眼前飞来时,我赶紧用手一挡面孔,往后倒退了半步。 被东判官崩过来的铜片虽然不大,却一下撕开了我的袖口,嵌进了手臂。 东判官冷声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挑衅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地狱门,你只不过是一只大鬼,就算第七鬼王不在,我也能越过你的顶头上司处置你。” 我垂着被崩出了血的手臂道:“如果强压卦象也算是挑衅,那我无话可说。” 占卦的过程当中,很有可能出现天机不清、难以呈现卦象的情况,这个时候,如果命师等不及天机出现,可以稍稍施加外力,强行排卦,但是这样排出来的卦象十次有九次不准。强行排卦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东判官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常识,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我却在伸手抽出中间那只信封时淡淡说道:“判官强行干扰卦象,怕是会牵扯因果啊!” “放肆!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完成不了任务,你就自逐地狱门吧!”东判官带人拂袖而去。 路小赢走上来道:“刚才我也在推算吉凶,东判官带来的三件任务都带着大凶之兆。也就是说,三件任务,你无论接了哪件,都是难以生还。” “原来如此!”我刚才推算的是三件任务哪一件最为简单,如果三个任务不相上下,卦象自然难以决断。 叶烬道:“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我阻止道,“我们全都陷在任务当中,只怕连接应的人都没有了。还是按原计划,我跟和尚出任务。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跟你们联系,我们一旦失联,你就往我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找。” 叶烬急了:“你这不靠谱……” “我有办法。”我从身上取出两枚子母青蚨镖递给了路小赢一枚,“如果我们失联,你就带着子母镖找我们。进入一定范围之内,子母镖就会有感应。” 路小赢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那好吧!你先看看任务。” 我从信封里抽出委托任务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关倾妍?” 我没有想到任务的委托人会是我的法定妻子关倾妍。 我离开关家将近一年,如果说我已经把关倾妍抛在脑后,那是假的。人这一辈子总有几件不一定是刻骨铭心,却永远没法忘记的事情。我与关倾妍的婚姻大概就是其中一件。 我本来以为自己与关倾妍已经走上了不同的岔路,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交集,没想到在命运的安排之下,我们竟然又要相遇了。 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拿着任务找到了白无常:“我能换一个任务吗?” 白无常脸色一沉道:“怎么刚接任务就想放弃?地狱门可不需要孬种。” 我举起任务道:“这件任务的雇主跟我之间有些恩怨,我不想接手。如果可以,我想换一件更难的任务,或者用三件同级任务作为交换。” 白无常来了兴趣:“说说你们有什么恩怨,如果理由足够,我可以想办法帮你通融。” “算了,我接!”我和白无常并不熟悉,难道还能把自己的隐私到处找人倾述? 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准备一下,赶紧出发吧!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准备的东西,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心态。我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关倾妍。 当我在关氏一家分公司看见关倾妍时,对方显然错愕了半晌:“吴……吴召,怎么会是你?” 我尽可能平静地说道:“这一次,你还是我的雇主。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之间多了一个中间人。” 我没法解释术道门派是什么意思,只好用中间人含糊其辞。 关倾妍微微点头道:“这次还是需要我给你先说说情况吗?” “必要的过程。”我刚想坐下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说话的好像是一男一女,具体内容我没去注意,但是听笑声,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很熟。 我下意识地往门口看过去时,却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一块儿走了进来。那男人在进门的时候,还故意伸手往女孩屁股上拍了一下,后者轻轻躲开之后,带着几分嗔怪地白了那人一眼:“别闹!” “你妈的……”站在我身边的史和尚忽然暴怒之下,手里的青铜棍像毒蛇吐出的血信子,直奔那男人面门刺了过去。 史和尚要杀人! 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侧身站在史和尚一边,帮他挡住那个人的去路。 进门的女孩一见史和尚出手,也吓得花容失色,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手三掌连续拍上了史和尚的长棍。后者像是怕误伤对方,竟然硬生生把内力收回了一半儿,任由对方击偏了自己的兵器。 史和尚一击没中,他对面那人却忽然抽出匕首欺身而上,出手封向了和尚的咽喉。 “找死!”我暴怒之下,远隔两步之外凌空一掌拍向了对方。带着冰霜的掌气暴涨几尺,怦然击在对方肋下,将对方打得横飞两米,摔倒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史和尚为什么忽然暴怒杀人,但是史和尚已经动了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不把对方毙于掌下,也得让他失去还手之力。 那人身形刚一落地,我就几步赶了上去,抬脚踢向了那人小腹。如果我那一脚踢实,对方就算没被我当场废掉,也得吐血不起。 可是我的脚尖还没碰到对方身躯,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风声。 暗器? 我挥手出掌之间,玄冥真气随手暴起,形同旋风地卷向风起方向时,我却觉得自己掌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从手掌到肩头随之一阵麻痹,整个手掌都跟着肿了起来。 暗器有毒? 我抬手封向自己右臂之间,史和尚厉声怒喝道:“南宫伶,你敢伤我兄弟?” 南宫伶?我骇然看向了那个女孩,她就是让史和尚伤心失意又独自纠结了几年的南宫伶? 南宫伶说不上多美,却带着一股媚意,仿佛随意一笑都能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南宫伶微怒道:“要不是你们先出手伤人,我能……” “你……噗——”史和尚刚说了一个字,就喷出了鲜血。 他刚才不想伤到南宫伶,强行收回真气,结果反倒把自己震出了内伤,原先他还能压制,这时却因为情绪过激,再也压不住了。 “史哥哥……”南宫伶顿时慌了。 “滚——”史和尚眼睛瞪得通红,“我不想见你,你也别叫我哥哥!” 史和尚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不是,也许史和尚心里本来就没有过疙瘩。 先前他中了蛊毒,却拼死也不愿意去找南宫伶解毒,直到冬天给他解释了桃花蛊,他才缓过一口气来。可是现在不同,史和尚亲眼看见南宫伶与一个陌生男人暧昧不明,以前的一切可能都会在一瞬间华为乌有。 南宫伶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之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我是关倾妍小姐雇来的术士,你没权赶我走。” 我看向关倾妍道:“你既然已经雇佣了术士,为什么还要找我们过来?” 关倾妍茫然道:“我不知道,都是伶伶在做安排。” 被我打吐血的那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阴冷道:“你是总部派过来的人?你们的地狱令呢?” 我从接手任务开始,就没人跟我说过什么“地狱令”之类的事情。 我冷眼看向对方道:“想看我的地狱令,你算老几?” 那人立刻喝道:“你敢冒充地狱门术士?伶伶,咱们出手把他拿下。” “去你妈的!”史和尚没用对方再说别的话,连棍子都不用了,隔空一拳直往对方面门上打了过去。史和尚如同虎啸似的拳音蓦然炸响之中,南宫伶也闪身挡向了史和尚的拳头。 这一回,史和尚不仅毫无收敛内劲的意思,反倒在中途又增加了几分力道,红着眼睛往南宫伶身上打了过去。 “快住手!”我知道史和尚这是快要被气疯了,才会不顾一切地忽下杀手。可一旦让他杀了南宫伶,等他醒悟过来时,恐怕真要遁入空门了。 我不等史和尚的拳头接近对方,就连出三掌,硬是把史和尚推到了一边儿:“你冷静点!” 史和尚退出两步之后,还没站稳身形,那个被南宫伶挡在身后的人就再次出手刺向了史和尚的要害。 “你找死!”我上一次没杀他,确实有所顾忌,他却不知道好歹再次出手,顿时激起了我的杀心。我当即拔出罗刹,一刀往对方身上砍了过去。罗刹刀光暴行数米之后,贴在那人肩头上疾斩而落,一刀就卸掉了那人的胳膊。 我还没来得及收刀,就听见有人喝道:“大胆!” ~~~~~~~~~~~~ 感谢各位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重阁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东判官的声音。几秒钟之后,东判官就带着五六个人冲了进来:“吴召,你公然残害同门,证据确凿,本判官……” 我不等对方说完就冷笑道:“不就是想把我逼出地狱门吗,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我走就是……” 东判官冷声道:“现在不是你走不走的问题,是我要治你残害同门之罪。来人……” 我明白了,东判官上一次想把我逼出地狱门,或许还是站在门派利益的角度上,这一次出手抓我,肯定是另有目的。他所谓的任务,只不过是一个安排好的借口而已,这一回,甚至连白无常也参与其中。 东判官已经动了手,我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仅仅一个转身的工夫,就把玄冥真气提到了极致。东判官带来的高手也在瞬间散开身形,挡住了我的去路。 就在我们双方剑拔弩张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冷笑:“好大的热闹啊!看样儿,我来得正是时候。” 这会儿,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外面来的人是谁了,两只眼睛始终盯在东判官身上,可我偏偏看见对方的脸色陡然一变。 外面那人,东判官招惹不起? 我转头向外看时,一个全身黑衣、未修边幅的中年汉子已经倒背着双手走了进来。那人乍看起来像极了欧洲街头的流浪画家,可是他骨子里的那种凌厉却足以让人胆寒。 “沈临!”东判官喊出对方名字时,明显带着一丝惧意。 沈临却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吴召这种人才,你们地狱门不要,我九重阁要了。从现在开始,吴召就是九重阁银牌。” 东判官脸沉似水道:“沈临,你敢包庇地狱门叛徒,是想跟地狱门开战吗?” 沈临冷笑道:“开不开战,不是你说了算。回去告诉罗森,就说,我在九重阁等着他。还有,现在这桩生意,我们九重阁术士吴召接了,让你们的人滚远点,要不然,磕死碰伤,九重阁概不负责。” “沈临,你欺人太甚!”东判官色厉内荏道,“我要……” “你要怎么样?”沈临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地狱门想要开战,我九重阁奉陪到底。如果你们觉得一个地狱门不够,拽上悬镜司也无所谓。” 沈临伸手往我身上一指:“我还告诉你一点,你们碰倒了吴召一根汗毛,九重阁就割你们地狱门一颗人头。但是,吴召杀了你的门人,你最好别找我来哭诉,我不管哄孩子的事儿。” “你……”东判官气得脸色阵红阵白,却不敢跟沈临说上半句硬话,站了好半天之后,才一挥手道,“我们走!” 地狱门的人顿时走了个一干二净,南宫伶临走之前,甚至连看都没看史和尚一眼。 直到他们全都走了之后,我才向沈临拱手道:“这位朋友……” 沈临一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是豆豆让我来的,要谢就谢她。我逼走了东判官,但是有些事情还没摆平,我得过去看看。你先接你的生意,我明天过来跟你细说。” 沈临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没让我说,就转身离开了关倾妍的公司。 我这才看向关倾妍,她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好在还没惊慌失措。我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你不找人过来收拾一下?” 关倾妍却答非所问道:“你还在打打杀杀地过日子?你这样早晚会……” “这个好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关倾妍的话让我感到烦躁,甚至有几分刺耳,“我还在打打杀杀地过日子?” “你从认识我那天开始,我不就在走江湖道吗?我可以不在乎关家豪门容不下我一个江湖客,但是,不代表我能接受一个关大小姐看不起江湖人。” 关倾妍脸色微白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我们还是说生意吧!” 关倾妍重新找了一间会客室让我和史和尚坐了下来。史和尚坐在一边儿运功调息,关倾妍则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们公司接手了一个旅游开发的项目,是以宗教旅游为主题。” “我们承包山区,准备建立一座大型的寺庙。可就在我们破土动工不久,工地上就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儿。当时,我也找风水先生看过了,他们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后来,我只能硬着头皮动工。结果,没过多久,我们工地上的人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失踪,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谁也不敢随便开工了。” “我们报了警,当地也出动了大批的警力,差点把山给翻过来了,可就是找不到那几个失踪的工人在什么地方。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伶伶。” 关倾妍说到这儿时,我却插话道:“你和南宫伶是怎么认识的?” “通过一个生意伙伴认识的。”关倾妍偷偷瞄了一眼史和尚,“那个人说伶伶是交际花,可我觉得不是。伶伶她……” 关倾妍的话没说完,我就觉得和尚做的椅子震动了一下。他虽然在运功疗伤,却能听见我们说话。我赶紧岔开话题道:“那后来呢?” 关倾妍也改口道:“伶伶找来了几个术士,后来……后来他们也都死了。伶伶这才向总部求助。” “都死了?”我忍不住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关倾妍道,“伶伶一直陪着我,我没看见那些在外围的术士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关倾妍应该没有撒谎。术士如果人手充足,完全可以对雇主重重保护,就算把外面的人拼光了,只要能拖到高手到来,他们就算赢了。但前提是雇主能付得起他们卖命的价格。 我沉声道:“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遇上的鬼怪是把你给当成了目标?你遇上过什么,或者说是你有没有招惹到什么东西?” 关倾妍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没有,绝对没有。我只去过几趟工地,我什么都没做。” 我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先休息吧,等到了晚上再说。” 关倾妍所知道事情极为有限,我再问下去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干脆也不再问了。关倾妍遇见的究竟是什么,等它来追魂索命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我等了一个下午,却把沈临给等了回来。沈临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对面点起了烟来:“豆豆应该没跟你们提过师门的事情吧?” 我摇头道:“没提过。” 沈临并没在这件事儿上多做纠缠:“豆豆的师门就是九重阁。九重阁曾经也是一圣四门之一,后期却因为种种变数,被红顶府取代。” “九重阁虽然不如一圣四门,但是也差太多。四门真要跟我们全面开战,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护着你们足够了。” 我沉声道:“我想知道的是,九重阁为什么要替我出头?豆婆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算你有良心。”沈临说道,“当年豆豆跟古飘然之间的事情,她不讲,我也不会多说。总之一句话,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我们作为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不是我们不让豆豆回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她回来,只是她自己放不下当年那段过往而已。这次豆豆求我们出头的条件,就是她重回九重阁。” 我惊讶道:“豆婆不找古飘然了?” “豆豆回到九重阁,自然就不会再找古飘然了。”沈临道,“你可以觉得是豆豆累了,也可以觉得是她想通了。不过,以我对豆豆的了解,她更多的是为了你们几个。” 我微微点头道:“我吴召有生之年,必然会带回古飘然。” 沈临也点头道:“我相信豆豆不会看错人。不过,你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沈临道:“我虽然逼走了东判官,但是他并没死心,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就联合悬镜司弄出了术道生死擂,为的就是解决你的去留。” 我皱眉道:“什么是生死擂?他们要打擂台?” “生死擂是解决术道纷争的一种方式。”沈临解释道,“生死擂可以是真正意义上的擂台,也可以去赌生意。也就是说,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多的同等级生意,谁就算赢。其中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两个对手接同一件生意。” 沈临叹息道:“刚才我也是一时嘴快,把生意给你揽下来了,还给了你一个银牌的身份。你的实力没到银牌,可是地狱门却派出了一个鬼帅带队跟你争锋。” 九重阁的银牌术士,相当于对方的鬼帅?我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沈临却再次说道:“而且,对方是带了一队人马过来,而你却只有两个人。这么算的话,你毫无胜算。我过来是告诉你,直接认输,然后跟我回九重阁。” 我站起身道:“既然开了擂台,我就奉陪到底,不光是我要出一口气,也是为了豆婆的脸面。这个擂台,我打定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垒 豆婆几十年不回九重阁,一回去就给九重阁带来了我这个天大的麻烦,就算九重阁老一辈毫无怨言,那些没见过豆婆、没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年轻一代呢?谁能保证没人会借此生事,为难豆婆? 这个名士擂,无论输赢,我得参加,不仅为我,也为了豆婆。 沈临微微点头道:“豆豆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我虽然身为九重阁主,却无法给你提供什么帮助。你从一开始就会处于劣势,所有资源都不会对等。这次的名士擂对你来说,九死一生。” 沈临郑重道:“我唯一能够保证的是,你死之后,我会把跟你对垒的人全都送下去陪你,无论对方是谁。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一并说吧!” 我淡淡笑道:“那就先谢谢了。我在外面还有两个朋友,你别让他们搅进这次任务就足够。” “这个没有问题。”沈临略一沉吟才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地狱门和悬镜司为什么要在你身上下这么大的力气,但是我敢肯定,你身上肯定有他们垂涎的东西,否则,地狱门不会在中途调转枪口。”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钱的无非就是鬼眼钱、玄冥气和罗刹刀罢了。这三样东西值得地狱门花这么大力气? 沈临道:“你身上有什么,我不感兴趣。九重阁的人做事向来肆无忌惮,只要不做出损害门派利益的事情,没人会去探查你的秘密。” 我反问了一句道:“如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那就是侮辱了九重阁的声誉。”沈临正色道,“辱九重阁者,死!” 沈临见我点头,才满意道:“好了,剩下的就是你的问题了。记住,你现在是九重阁的人。” 沈临说完,倒背着双手拖拖然走出了大门。沈临离去不久,地狱门的鬼帅就带着十多个高手赶到了关氏公司,其中也包括了南宫伶。 带队的那个鬼帅我曾经见过一面,东判官带人缉拿我的时候,他就站在东判身后。 那时东判官身后一共有五个人,他是显得最为低调的一个,可他占据的位置却是我当初准备突围的方位,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最深。 对方拱手道:“在下段云飞,是吴兄此次的对手,还望吴兄手下留情。”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段云飞身后一个术士就冷笑道:“段帅,何必抬举他。一个靠老娘拿着银令的废物,有什么可怕的。我看……” “住口!”段云飞冷声道,“嘲笑对手并不代表你的强大,只能说明你的肤浅。到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你任何一个对手。你已经不适合跟着我了,回去吧!” 那人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段帅,我是在为你说话!” 段云飞沉声道:“我身边不需要阿谀奉承之人。你走吧!” 那人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大厅。 段云飞看似温文尔雅、身带正气,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是在增加我的心理压力。 我看得出来,那个被他撵走的术士,实力并不在我之下。可他说弃就弃,毫不拖泥带水,等于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我,他其实并没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屑跟我耍什么阴谋诡计。 段云飞道:“吴兄,我觉得既然是在打擂台,那就先定下一个规矩比较好。按照往日名士擂的规矩,在同一件生意上,都是一替一天。” “简单地说,比如今天由我们保护关倾妍小姐,那么一切的行动全部由我们决定,对方不得提出任何疑义。无论我们遇上什么危险,你都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当然,你和史兄也不必听我们调遣,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吴兄对这个决定可有什么意见?” “有!”我沉声道,“如果在你们执行命令期间,雇主出现危险,我们也一样要袖手旁观?” “当然不是。”段云飞摇头道,“当初制定名士擂的前辈为了防止出现双方对垒无暇顾及雇主,或者无法裁决谁能更胜一筹的情况,特意提出设置一个裁判。” “这个裁判,除了负责解决一定的纠纷、忠实监督比赛过程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雇主。” “最后,我们谁能胜出,需要综合裁判和雇主两个人的意见。南宫妹子就是我们之间的裁判。” 我转头看向南宫伶:“让一个地狱门的做裁判?” 南宫伶冷声道:“我不是地狱门的人,完全可以作为第三方。” 我一直把南宫伶当成地狱门的人,既然她矢口否认,就应该不是在骗人。我想,沈临也不会蠢到同意地狱门人担任裁判的程度。 段云飞接过了话头道:“既然吴兄对南宫小姐的身份没有疑义,那么,我们就来商量一下轮换的时间如何?通常有一天一换和三天一换两种方式,吴兄觉得哪种合适,我们尊重吴兄的意见。” 段云飞口口声声说尊重我的意见,摆明了是在给我出难题。 直到目前为止,我对关倾妍遭遇的鬼怪都一无所知,反倒是对方掌握着大量的信息。 一天时间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可是三天时间却容易留给段云飞从从容容调兵遣将的机会。更何况,我们谁先谁后更是一个难以决定的选择。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占命钱时,南宫伶忽然开口道:“这么点事情,有那么难以选择吗?你是不是还要拿出大钱儿来算上一卦?既然你们不选,那我就替你选。” 南宫伶不等我开口就抢先道:“你们双方一替一天,地狱门开始。” 段云飞点头道:“我没有意见。吴兄觉得如何?” 我正犹豫时,一直在养伤的史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我有意见!我们的事情,凭什么让她做主?老吴,咱们选三天。” 我本来不想选三天,可是史和尚已经开口了,我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当着南宫伶的面去卷他的面子:“我们选择三天,从地狱门开始。” 段云飞道:“我也没有意见。南宫小姐什么意思?” 南宫伶淡淡道:“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那名士擂就从现在开始。” 段云飞道:“吴兄请自便。所有人跟我上楼,布置法阵,严密保护关小姐。” 看术士布阵是一种忌讳,我们只能从关倾妍的公司里先撤出来,在对面大楼的天台上搭了个帐篷住下来。我这样安排,只不过是为了能看清楚关倾妍那边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下关倾妍遭遇的鬼怪。 我这边刚刚把望远镜拿起来,就看见南宫伶走到窗口,特意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之后,猛地一下拉上窗帘,隔断了我们的视线。 史和尚气得狠狠一拳锤在了天台栏杆上,直接把手臂粗细的铁管给打变了形:“南宫伶,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收了望远镜,低声道:“和尚,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我冲动个狗屁!”史和尚从我背包里翻出酒壶,仰头灌了几口,“你也看到了,南宫伶从始到终看过我一眼吗?那个什么冬天就是在糊弄老子!” 我淡淡说道:“可你现在可不像是对她无情啊!咱们先不说你一开始揍人的时候如何,就你最后打向南宫伶那拳,看着是连着加了两次拳劲,可你没有杀意,被我一掌就给推到了边上。其实,你被我推开之后又受了一次伤对吗?” 史和尚点头道:“对,我后来把血给咽下去了。” 我点起一根烟道:“你有没有想到怎么处理南宫伶的事情?” “我没想好,也想不出来!”史和尚只顾着灌酒,“我还能怎么做?我现在一看见她,心里就有气,那股火就压不住!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下麻烦了……”我也急得直抓脑袋。这次任务,只有我和史和尚两个人出手。史和尚遭遇南宫伶就会失控,这次我还没想好对策就被史和尚直接搅乱了思路,一开始就落进了下风。就算我在后期能做出一定补救,谁又能保证我肯定会扳回一局? 这还是有可能挽回的错误。可是下次呢?再下次呢?这样下去,史和尚早晚会给我捅出收拾不了的娄子,不仅帮不了我,还会处处给我找麻烦。段云飞不废一兵一卒就先废掉了我们这边一半儿的实力。 更要命的是,史和尚要是度不过这次心劫,走火入魔对他来说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我犹豫了好半天,才拿起电话给豆婆拨了过去,大致把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豆妈,和尚平时最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他。” 豆婆在那电话那边冷静地说道:“这种事情,越劝就越适得其反。这事儿只能让他自己想通,你还是让他冷静点的好。对了,你用不用我把猫子和瓜子儿给你送过去,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猫子就是我在三道岗子带回来的几个仙家之一,本体是猫头鹰。现在老常不在了,有猫子倒是能帮上我一些忙。我这边刚说要说把猫子送过来,天台大门那里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 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老阎王,豆豆打赏!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兵来 天台本来就是公共的地方,就算有人想要上来,也没有必要敲门,除非他事前就知道天台上有人。 我快步走到门口:“谁敲门?” “吴先生,我叫姬丽萍,是关倾妍小姐的助理……”天台大门背后是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人,哪怕现在已经到了夜里,对方仍旧穿着得体,仍旧保持着她的职业素养。 我把姬丽萍让到帐篷边上,她才再次说道:“关小姐让我过来向您介绍一下我们遭遇鬼怪之后的情况。” 我看向姬丽萍道:“关倾妍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吗?” 姬丽萍道:“以大小姐的地位,不需要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很多事情,她并不是十分清楚。比如,那些失踪的工人还回来过。” 我点头道:“你看见了?” “没有。但是,我们有很多目击者。”姬丽萍说道,“第一个失踪的人,是工地上的大厨。那天,就在开饭的前一分钟,还有人看见他在做饭。到了开饭的时候,大厨却不见了踪影,直到晚上他也没回来,工地的人这才觉得他是出了事儿。” 姬丽萍继续说道:“第二个失踪的人是土建部的工头儿,他在失踪之前也一样毫无征兆。据目击者说,他前一分钟还在工地附近的山坡上,等转个身,人就不见了。” “后来,警察也顺着山坡往下找过,他们说,那里的草丛丝毫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工头是凭空消失在了山坡上。” 我想了想道:“你们开工之前,有没有请先生看过,或者,选择黄道吉日什么的?” 姬丽萍摇头道:“如果是董事长负责的工程,一定会做这些事情。但是大小姐从来不相信这些,她只是随便挑了个日子动工。” 我微微点头道:“你继续往后说。” 姬丽萍道:“如果说,前两次出事还能用意外来解释的话,那么第三次就只能说是恐怖了。” “第三件事儿发生在工头事件后的第三天,工地负责人因为两起失踪案,在临时会议室里商量怎么安抚工人继续开工,结果六个负责人全部在关闭的会议室里失踪了。” 我眉头一扬道:“你仔细说说。” 姬丽萍道:“根据目击者的说法,当时有不少工人因为失踪案在闹辞职,工程总监才会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如何安抚工人。因为会议室比较简陋,总监干脆让人挡上了窗帘,留了几个保安守在外面,不让工人随便靠近。” “保安在会议室外面守候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才觉得不对劲儿,等他推门走进去时,屋里的人已经全都消失了。不仅仅是人不见了,甚至连屋里的茶杯、笔记本、电话全都没了,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保安当时就慌了,赶紧爬出去叫人。那些要辞职的工人当时全都守在外面等结果,一听说屋里的人全都消失了,当即一哄而散,原来没想辞职的人也跟着跑了个干净。” “最后还是保安部的人报了警。警察来了解了情况之后,连一丝线索都没找到,甚至怀疑保安在报假警。最后,一个警察拨通了总监的电话,对方却说自己在开会。” “当警察问他在什么地方开会的时候,他说就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当时十多个人都在办公室门口,谁也没看见里面有人。这一回,就连警察也不敢查了,马上带人撤离了工地。” 姬丽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先喝口水。” “谢谢。”姬丽萍礼貌性地喝了一口水之后才继续说道,“警方并没放弃对失踪案的追查,也联络了大小姐。大小姐当天晚上就去了工地,也是从那天开始,怪事才发生了。” 我沉声问道:“什么怪事儿,跟我具体说说。” 姬丽萍道:“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在临时会议室的门口,警察也再次拨通了总监的电话,电话那头,总监还是声称自己在会议室里开会。” “警察当时监控了手机信号,最后也确实把手机信号锁定在了会议室里。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会议室里有人。那时,警察把手机给开成了免提,所有人都能听见总监的声音,也都能证实接听电话的人就是总监。” “总监被人打扰,觉得很不耐烦,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大小姐干脆自己拨通了电话。我还记得她当时说了一句:我就在会议室门口,你马上出来见我。” “当时,在场的人全都被大小姐吓了一跳。总监平时最怕大小姐,如果他真在会议室里,肯定会出来。” “结果大小姐的话刚说完,会议室的大门就开了。我们谁都没看见有人出来,可是谁都觉得附近像是多出了不少人。那些人好像就站在我们附近,可是我们就是看不见他们在哪儿。” “我们全都害怕了,都在催促着大小姐赶快走,大小姐也没坚持。可是我们下山时,却一直都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准确点说是有人在送我们。” “我当时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好像是有人说话,可我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们当时没走多远,我就觉得有人从我身边赶了过去,抢在了我队伍的前面。” “那时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前面’,我们就全都不敢动了。我亲眼看见,山道两边的草像是被人推着一样往后面倒……” 姬丽萍恐惧道:“那时候,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陪大小姐上山视察的情景。当时,山道边上的草还很多,总监一直走在前面,带着人帮我们拨草。” “他们还在给我们拨草啊,可是我们却看不见前面有人。山道还是以前的山道,可我怎么看都像是一条黄泉路,从山上往下根本看不见山道的尽头,好像踩上去我们就没法回头了一样。” 姬丽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水瓶,就像是还没从当时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我等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你们是怎么下去的?” 姬丽萍道:“我们不敢往前走,可也不敢往回走啊,全都站在原地等大小姐开口。那时候,只有大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心骨。” “大小姐从脖子上解下来一枚穿了红绳的大钱儿提在了手里,告诉我们不用害怕,跟着她走就行。我们看着大小姐提着那枚大钱儿走在前面,才算安心了不少,一步步跟着她往山下走。”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的山,直到坐进车里,心脏还在砰砰乱跳。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催促司机开车。我们快到公司的时候,大小姐的电话响了,电话是总监打过来的。” “坐在车上的警察示意大小姐接听,她把电话接起来之后,总监在那边说,让大小姐放心,他一定把工人全都找回来,保证按期完成工程,还说要让大小姐过去视察。” “总监当时说了好些话,都是关于工程的事情。如果他当时没有失踪,我们听见那些话会很高兴,毕竟谁都喜欢尽职尽责的下属。可是那时候我们听见这些话,却觉得全身发冷。总监失踪了,工人也跑了,他还说要完成工程,他要完成什么工程啊?” “大小姐当时也有些脸色发白,胡乱答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警察也在安慰了大小姐几句之后就走了。可是,不久之后怪事儿就发生了。” “警察每隔几天就来找大小姐一次,每次都跟她说,原先工地上的工人集体失踪,有时候是失踪三五个,有时候是十多个,那些人失踪之前都接到公司的通知,让他们回去上班,在通知单上署名的人都是大小姐本人。等到原先工地上的工人全都不见了,失踪案才告一段落。” “警察曾经怀疑过他们回到了工地,也组织人力连续两次大规模搜山,可是他们连一个人都没找到。不过,有很多人都看见那些工人进了山。那些人进山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人了。” 姬丽萍颤抖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工人失踪之后,我们公司的工程师、技术监督、工程检查都一个接着一个离奇失踪了。” “按照公司的规定,工程每进行到一个阶段,都要派专职人员进行检查验收。那些人都是按照工程进展的顺序消失的。” “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总监和工人全都死了,可是他们还在山上盖房子,每盖好一段就会回来找人去验收进度,上去的人也就再回不来了。” 姬丽萍忽然哭了起来:“按照工期,主体建筑现在应该是接近尾声了,我也快要被带走了……按照规定,我也是检查人员中的一个……” 我等对方情绪平稳了一些之后才问道:“你说有失踪的人回来过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质疑 姬丽萍道:“的确有人回来过,你看……” 姬丽萍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一部平板电脑,飞快地塞在了我手里:“公司的视频就在里面。” 我点开视频之后,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半推着办公室大门,好像是在跟谁说话,他仅仅说了两句之后,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拼了命地想要把门关上…… 短短几秒之后,那人就再也把持不住大门,房门像是在巨力的推动下忽然敞开。视频里能看见的那人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在踉跄后退。房门忽然闭合,短短一两分钟之后,房门再次打开,那人拎着一只公文包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看样子像是要出去公干,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一番挣扎。 那人从出门直到消失在视频里,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自然,半点看不出被鬼魂附体或者是劫持的意思。 我关掉视频道:“视频里那人是做什么的?” 姬丽萍道:“是监理部的,负责首次验收。按照程序,应该是他去验收第一阶段工程。他失踪那天正好应该是工程验收的日子,只有他签了字,工程才能继续下去。” 我沉声道:“那边的工程是你们自己的工程,还是外包?” “是外包。”姬丽萍道,“是不是外包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关氏一向对工程要求很严格,没有人签字验收,就算是我们自己的队伍也不会继续施工。” 我看向对方道:“你们在山上的工程施工到什么程度了?” 姬丽萍道:“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有进展。但是……” 姬丽萍犹豫了一下道:“但是,公司丢失了大批的建筑材料。从工程开始,就有员工莫名其妙地一再把建筑材料运进山里。运送材料的人一再确认是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但是通知他们的人却矢口否认。” “为了这件事儿,警察还特意查证过。结果是,没人通知运输队,但是运输队也没有偷窃、倒卖材料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材料只要进山就会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怪了!”我皱眉看向关倾妍的办公室,“你所说的这些,关倾妍知道吗?” “知道。”姬丽萍道,“大小姐从始至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眯起眼睛看向对方:“那关倾妍为什么不对我说,非得让你半夜过来传话?” 姬丽萍摇头道:“大小姐也没说过,我只是她的助理,很多事情大小姐不说,我也不好过问。” 关倾妍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仅仅在我脑袋里闪了一下,就被我忽视掉了。不论她想做什么,我都得把任务进行下去,否则,就是我输了擂台。 我想了想道:“你有没有那栋建筑的设计图?” “有。”姬丽萍很快就从平板中调出了设计图。我大致看了一眼之后,顿时一皱眉头:“这是谁设计的?” 姬丽萍茫然道:“是大小姐聘请的设计师。怎么了?设计图有问题?” 和尚伸头往图纸上一看,顿时破口大骂道:“那傻逼是找死吧?他设计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关倾妍说过,他们这次开发的项目是宗教旅游。如果他们准备在山上建一座寺院,我还能理解,毕竟,只有深山古刹才能吸引游客,带来香火。 通常寺院的设计就算不是正方形,也应该是矩形的建筑。可是这个设计师,却偏偏把寺院给设计成了圆形,而且还围绕着外墙开出了六道大门。 这是六道轮回的理念? 史和尚气急败坏道:“设计六道轮回?你看哪个寺院这么设计?这是准备跳出轮回,还是准备跳进轮回?简直就时白痴!还有,这特么的是在修寺庙还是在修祭坛?谁家庙上面连个封顶都没有?” 设计图上的建筑的确没有封顶,只有那么一个圆环似的建筑。如果没有效果图作为辅助,我甚至能把它当成过去的环形工事。 姬丽萍道:“当初我们也这样问过设计师,他说,房顶还没设计好,要等房顶设计好了才能看见全貌。我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他,还没看见全图就签字同意了。就算是到现在,他也没把后续设计图交上来。” 我沉声道:“是他没交,还是没设计好?” 姬丽萍道:“不知道。应该是没设计好吧,要不然,早就应该报送工程部审核了。” 我略一沉吟:“打电话让那个设计师马上带着图纸过来。” “嗯!”姬丽萍很快拨通了电话,“张总,大小姐让你马上带着设计图……什么?你没有时间……这是大小姐的意思……你……” 姬丽萍放下电话,尴尬道:“我们的设计师很有个性,他……他说,设计图还没完全完成,他不过来。” 我淡淡笑道:“那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去死好了。” 姬丽萍道:“就算你对设计师有所不满,也不该这样说话,起码……” 我摇头道:“没什么起码。你跟我走……” “大小姐让我协助你们……啊——你干什么?”姬丽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扣住手腕,硬生生给拽向了楼下。我几乎旁若无人地把姬丽萍给拖到了关氏公司门口,指着看门的一个地狱门术士道:“把段云飞给我叫下来。” 地狱们术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段帅很忙,没有时间见你。” 我冷声道:“通不通报随你,见不见随他。不过,过了今晚,要是你们任务失败,别说我耍手段就好。” 我说完之后,扔下姬丽萍转身就往回走。我还没走出几步,那个术士就慌了:“你先等一会儿,等我通报了段帅再说。” 我站下来没有多久,段云飞就带着人走了下来:“吴兄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有人在人群中低声道:“还能做什么,觉得吃亏了,来更改替换方式呗。” 我淡淡说道:“段兄怕是又要换人了吧?” 段云飞往身后看了一眼:“谁说的,自己站出来。” 跟在段云飞身后的人谁都不肯说话,一个个都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却在这时开口道:“我没兴趣看你怎么处置属下,我来只是问一句:我们这次生意需要保护的目标究竟是谁?” 段云飞诧异道:“当然是关倾妍小姐,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我转头向姬丽萍说道:“麻烦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段云飞说一遍。” “我……”姬丽萍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怎么也不开口。 段云飞饶有兴趣地向我看过来时,我却看向了南宫伶:“南宫小姐,我请问一下。如果任务过程当中,雇主恶意欺骗术士,或者说对手故意陷害,可不可以直接判我取胜?” 南宫伶犹豫了一下:“如果真有你说的情况,我可以酌情考虑怎么处理。但是,你必须有证据。” “这位是关倾妍的助理,她刚才来找我……”我指着姬丽萍,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我请问一下,作为雇主,对自己遭遇了什么只字不提,反倒在擂台开始之后,让人过来通知我当时的情况,是不是刻意欺骗?还是说,有人想用一个假消息把我调走,然后再设下埋伏,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南宫伶看了看关倾妍,才开口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证据呢?” 我从身上拿出手机:“证据在这儿,你想听一下录音吗?我记得刚才段兄好像也说这次任务的目标只有关倾妍,那就是说地狱门已经准备放弃其他目标了?” 段云飞也转头看向关倾妍:“关小姐也没跟我详细说过这些情况吧?按照术道的规矩,我们只保护雇主。现在关小姐才是雇主,如果换成其他门派,或许只能说爱莫能助了,但是地狱门却不会轻易放弃一人。从现在开始,目标扩大到所有可能被牵扯的关氏员工。吴兄,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我冷声道,“雇主能刻意陷害我一次,也就有第二次。我要求更换擂台任务。” 段云飞听完不由得一皱眉头:“关小姐毕竟不是术道中人,有些事情并不如我们清楚。我想,关小姐也没有陷害吴兄的意思……” 站在我身后的史和尚冷声说道:“你能保证她没有害人的心思?有些女人,从骨子里就让人没法相信。” 南宫伶顿时冷哼了一声:“退出的理由不成立,我不觉得倾妍是刻意陷害你。对垒继续。” 我冷笑道:“既然南宫裁判如此公正,那我们就继续好了。希望下次南宫裁判还能一如既往的公正。” 南宫伶脸色一沉,忽然抬手之间,一层薄薄的烟雾顿时向我身上飞了过来。烟雾的速度飞得极慢,我也及时躲向了一边儿,可我刚刚站住脚跟,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像是被火燎过的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南宫伶冷然道:“这是对你质疑裁判的一点惩罚。”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红颜,豆豆打赏!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冷眼 我冷眼看向南宫伶时,后者也同样眼神冰冷地看了过来:“作为裁判,我不会对你如何。三天之后,药力会自动消失。这三天,你最好一直泡在水里别动,否则全身都会像被火烧了一样剧痛难当。反正你这三天也不需要做什么,就好好反省一下吧!” 三天时间,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 至少这三天时间里,我可以大致估算出地狱门的总体实力。刚刚开赛我就丢失了三天,对我和史和尚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史和尚上前一步:“南宫伶,把我兄弟身上的毒解开。” “不行!”南宫伶断然拒绝,“身为裁判,我有权处置犯规的一方,否则,怎么显示裁判的公正。三天时间,一天都不能少。” 史和尚咬牙道:“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他是我的生死兄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南宫伶冷声道,“作为裁判,我眼里只有公正,没有私情。” 史和尚的眼神渐渐冷漠了下来:“南宫裁判,在下告辞了!” 史和尚的话一出口,南宫伶的眼里就闪过了一丝慌乱,只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记住,三天之内,不许你们靠近关小姐一步。” 史和尚一言不发地扶住了我的肩膀,算是半架着我走向远处。这时,关倾妍却忽然开口道:“吴召,你为什么怀疑我在故意害你?” 我冷声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来自上一代的约定。我不欠你们关家什么。但是,你关大小姐想要彻底了解恩怨的办法,只有让我永远消失。这个理由足够吗?” 我不等关倾妍开口就说道:“和尚,我们走。” “站住!”南宫伶沉声道,“回来给倾妍道歉。” 我冷声道:“南宫伶,你这个裁判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南宫伶冷声道:“让你道歉,是我和倾妍之间的私人感情。你过不过来?” 史和尚不等我说话,就忽然猛一转身亮出了长棍,眼神冷漠地看向南宫伶:“召子,你先走。” 南宫伶忽然间厉声道:“史不从,我也告诉你,这是我跟吴召之间的私人恩怨,你走开,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史和尚一言不发地看向南宫伶,脚下半步未退。我却暗暗提起玄冥真气逼向我中毒的那条手臂。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气贯穿我的手臂时,我身上那种火烧火燎的毒伤顿时退下了不少。 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史和尚“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站在史和尚对面的南宫伶却厉声喝道:“你退还是不退?” 史和尚轻轻擦掉嘴角上的血迹,看向南宫伶的眼神显得越发冷漠,甚至看不出任何一丝感*彩。 有情人之间的争吵其实并不可怕,能争吵,说明他们之间还有话可说,可怕的是那种陌生的冷漠。如果一个曾经和你花前月下的人,到了连话都懒得对你说的时候,那就真的代表无情了,代表着他已经亲手扯断了那最后的一丝依恋。 但是,史和尚现在的冷漠却更为可怕。他的眼中看不到愤怒,也看不到杀气,甚至看不到一丝感情的波动,那不是心如止水,而是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漠视。 如果一个女人的歇斯底里连男人的情绪都无法带动了的话,那只能说明,你在他面前,连演戏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看你,只不过像是在看一部老旧的,甚至看了无数遍的电影,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却永远在想别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在等电影结束罢了。 南宫伶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史不从,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走开!你……” 南宫伶忽然拿出一只蛊铃,往空中连续摇晃了几下,史和尚胸口顿时迸出了一片鲜血,人也跟着连退了两步,栽倒在了地上。 “混蛋!”我抽出长刀,猛然转动了鬼眼金钱,自己也直奔南宫伶的方向狂扑了过去。 段云飞淡淡笑道:“结阵……” 地狱门术士瞬间向两边分散开来,至少有四个人同时从我身体两侧跃向了我身后,他们这个动作看似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来,实际上却是在将我引入阵心。 我没看出来地狱门究竟用的是什么阵法,但是我敢肯定,阵法的核心就是南宫伶。不管我蓄势待发的一刀能不能伤到南宫伶,只要我一刀出手,马上就会受到四面八方密如暴雨般的攻击。 可我却不能不出手。从我拔刀开始,南宫伶手中的蛊铃就一直没有停止摇动。 我脚下碎步连踩,南宫伶手中的蛊铃也声声急震,仿佛是我们两个在用同一个频率出手。我是要阻止南宫伶控制蛊虫,南宫伶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用史和尚威胁我停手,还是单纯的在攻击史和尚? 我已经来不及再想太多。我多坚持一秒,史和尚身上的蛊毒就可能加重一份,我不敢去赌南宫伶会不会恼羞成怒,忽下杀手…… 我接近南宫伶三米左右时,长刀之上寒气暴涨,如同烟雾般的寒气顷刻之间就挡住了罗刹寒芒闪烁的刀锋。但是藏锋于雾中的罗刹却变得更为恐怖了。 三尺长的刀身仿佛就是一条潜藏在云雾中角爪狰狞、口衔雷霆的狂龙,一旦现出形影,必然携带万钧之威,狂啸天地、兴风作雨。 我连续两步推进两米之间,三枚鬼钱同时停顿了下来,指向南宫伶左手边的方向——那就是足以将对方致命的方位?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忽然扬刀而起,一招“横祸飞来”正要出手之间,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住手!” 沈临!我下意识地停下手中长刀向后倒退了半步时,沈临也步履平静地走了过来:“吴召,你先退下去。” 我收刀往后退了几步,沈临却缓步走到了南宫伶面前:“南宫伶,你就是这样当裁判的吗?” 南宫伶收起了蛊铃道:“我只是在解决私人恩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我的人受了伤!”沈临怒声道,“吴召中毒、史和尚中蛊,你想让他们直接退出擂台吗?” “吴召的毒,三天之内必解。史……史不从身上的伤势,我可以控制。”南宫伶从身上拿出一只瓷瓶道,“这里的伤药给史不从服下去,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他的伤势。” 沈临拿过伤药扔给了史和尚:“你先拿着。” 史和尚不仅没接,反倒往旁边退了一步,任由着药瓶摔了个粉碎。南宫伶怒道:“你怎么不接?” 史和尚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听见南宫伶在说什么。 沈临冷声道:“南宫伶,你和段云飞是师兄妹的关系,这场比试,你本来不该出来仲裁,但是,另外两家既然已经同意了你做裁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特意给吴召和史和尚送来两颗避毒珠,这不算违规吧?” 避毒珠听上去神秘无比,其实就是一些成了气候的毒虫内丹,并没有传说中百毒不侵的神奇,只是能克制一般的毒物罢了。 我接过避毒珠时,史和尚也走向沈临,从他手里拿过了东西。这个过程当中,我一直在看的不是史和尚,而是南宫伶。史和尚从沈临手里接过避毒珠的瞬间,南宫伶的眼圈为之一红,只不过她很快就别过了头去,没让人看见她眼中的难过。 沈临冷声道:“你们各凭本事较量,谁输谁赢,我不管。但是如果有人玩擂台之外的东西,我九重阁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好了,你们继续。” 沈临扔下一句狠话之后,说走就走,甚至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和史和尚飞快地赶回天台不久,就有关氏公司员工陆陆续续赶往了公司。这次,关倾妍他们也拉开了窗帘,从我的角度上,正好可以看见那些人在往会议室里集中,没过多久,会议室里就坐了十多个人。 我虽然不知道关倾妍说了什么,却看见她的助理姬丽萍拿出一张纸在上面不断打挑,看上去应该是在点名。姬丽萍连续挑了几下之后,又向关倾妍说了一句什么,后者简简单单吩咐了两句,就有几个人同时拿出电话往外拨打。 史和尚低声道:“他们是不是有人没过来?” “看样儿是。”我沉声道,“现在打电话的有四个人,他们应该是还有四个人没到。我估计好戏应该是快开始了。” 仅仅一会儿的工夫,段云飞的人就从屋里赶了出来,分成四拨人赶向不同的方向。史和尚说道:“他们这是接人去了。咱们是跟去看看,还是专心在这儿等着看?” 我犹豫道:“咱们现在人手太少,没法追着他们找线索。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他们都回来再说。” 我放下望远镜道:“和尚,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看人的眼神儿都不对了?我当时还以为你怎么着了。” 史和尚摇头道:“我师父以前就说过,人的心要是死了,看什么都是死的。我今天才知道,我师父没骗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软 史和尚平静地说道:“心空了,眼自然也就空了。有些东西看破了,自然也就放下了。就像你说的,世间的事情大概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看穿了,也就无所谓了。” “神神叨叨的,还装起高僧了。”我“呸”了一声之后,又把头转向了关氏公司的大楼。 这时,南宫伶已经把敞开的窗帘又拉了起来,还在上面贴了几道灵符,看样子,你们是想把三楼的会议室作为决战之地。 不久之后,我就看见有个关氏公司的人打着电话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一直在往道口那边看,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他身后不远就是一个地狱门的高手,从位置上看,应该是在保护对方的安全。 我仅仅看了地狱门高手一眼,就把目光挪到了那个员工身上。那人一直在说话,我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上,对方好像很着急,时不时的还会回头看那个术士一眼,好像是在看他在什么位置。 不久之后,那个员工就把脸转向了左边的街口,垫着脚往远处看,还不停地往那边招手。我顺着那人招手的方向看过去时,那里除了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就是一根倚在路灯边上的木棍子,路灯左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根木棍。或许就连那根木棍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仔细看,那就是清洁工用的扫帚柄,扫帚坏了随手靠在路灯上忘了拿走。 我的目光仅仅在那上面停留了一小会儿,就转向了接人的员工。 从我转头到转回来,前后也就那么十多秒的工夫,那个关氏的员工却已经死在了原地。那人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仰着脑袋看向天台的方向,乍看上去就像是在看我这边的动静,可他的眉心上却透出了一把刀尖儿——有人用匕首从他后脑上刺了进去,又从额头上穿了出来,一寸多长的刀尖光亮如新,丝毫不见染血的痕迹。 按照常理,那人被一刀刺穿脑袋之后,就算尸体没有扑倒在地上,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笔直地站在原地。 我下意识地顺着尸身往下看时,竟然发现尸体紧紧握成了拳头的双手还在身体两侧一上一下地摆动,看上去像是要去抓自己脑袋上的匕首,却怎么也没法把手给抬过前胸的高度。 尸体脚下没有血迹,可是尸体的双眼却已经被血丝充满,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只暗红的光点。 难道对方被刺穿之前就已经死了?可是,死人的眼睛又怎么会泛红充血?一个死人从地狱门术士身边走过,他也毫无察觉? 我抬起望远镜看向那个术士时,对方已经转过身去走向了关氏公司的大门。他的背影在我眼里显得异常单薄,就好像在短短瞬间消瘦了大半,全身只剩下了一点骨头在支撑着衣服。 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乍看之间就好像是乡间草人身上那种被木棍挑起来衫子,虽然还能支撑起大致的轮廓,却只能挂在棍子上来回乱晃。 棍子? 我猛然回头之下,原先倚在路灯边上的木棍已经在短短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那个术士…… 等我再次转头,形同草人的术士已经消失在了大门深处。 史和尚看向我道:“召子,咱们怎么办?” “等等看。地狱门不可能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我的话刚说完,铜铃撞击的声音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在关氏公司大楼里骤然炸响。没过一会儿工夫,铃声就像汹涌狂啸的海浪,一波一波连绵不绝地由西向东炸响而起。 那是镇魂铃。地狱门在公司内部做了跟我们相同的布置。他们应该是将整座大楼都布满了法铃,只要鬼怪接近就能发出示警。 可是闯进去的鬼怪无视了铃声,信步闲庭似的走向了关倾妍所在的会议室。地狱门的人没有出手阻拦,还是说,他们拦不住对方的进攻? 片刻之后,我就看见会议室里的窗帘上被喷上了一层鲜血,地狱门高手呼啸厉喝的声音也从屋里传了出来。 顷刻之后,一道冷芒从窗帘上飞快划过,半张染血的窗帘随之飘落在地。紧接着,一具手持着长刀却没了头颅的尸体蓦然扑在了落地窗上,顺着玻璃缓缓滑倒,在窗上留下了一道碗口粗细的血痕。 有人一刀削断了窗帘,却没伤到鬼怪,反而被对方摘了脑袋? 我刚刚关注了一眼战况,会议室的落地窗就在一股巨力的冲击之下蓦然炸裂。雪白的碎玻璃像是漫天飞舞的暴雨从楼边冲上半空时,我却看见一道人影横抱着另外一人,从碎裂的窗户当中跳了出来。 关氏的会议室就在三楼,两个人从上面纵身而下,只不过是在瞬息之间。直到他们两个站稳了身形,漫天飞落的玻璃还没全部落尽,两个人好似被玻璃给隔住了脚步,两个人几乎相拥在一起,等着玻璃落地。 此时,那个像草人般的身影也忽然出现在了窗口,甩袖子荡开了追上来的地狱门术士,合身扑出了窗外。那人的身形飞出窗口之后,就像是一张庞大的纸片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前后飘荡着往楼下的两个人身上覆盖而去。 关倾妍!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站在楼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段云飞,另外一个是关倾妍。 段云飞被鬼怪逼到了破窗跳楼的程度? 可是,他为什么不赶紧带着关倾妍逃走,反而是站在楼下一动不动? 我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伸手拽过了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拽出一张弩箭。自从见识到悬镜司弩箭的威力之后,我一直觉得那东西非常实用,干脆从悬镜司术士的尸体上捡走了一只弩箭,留在身边备用。 我现在距离关倾妍差不多有三百多米,光凭弩箭的威力远远达不到增援他们的效果,我干脆把手按在楼顶,顺着天台一跃而下。 我的这一举动差点把史和尚吓死:“你他么疯啦?” 我们藏身的老式筒子楼虽然只有五层,但是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跳下去之后会安然无事。我看似跃下了天台,实际上却是贴在墙壁上落向了三楼的空调外挂机。 短短瞬间之后,空调就在我脚下发出了一声巨响。走了形的外挂机被我一下踹飞了出去,顺着墙面落向楼下,我却借着反弹的力道,从大概三楼左右的高度弹到了街上。 我双脚着地的瞬间,还没把半蹲下去的身形站直,就猛一扬头看向马路对面。 刚才还像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段云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正抱着关倾妍向我这边疾奔而来。那张撑着衣服的人影正竖在了空中,寸步不离地追在两个人的身后。 等我站稳了身形时,那道人影已经张开了双臂,两手像是环绕成了半弧状,从左右两侧向段云飞包抄了过去。 我一手提着折叠弩快走了几步,伸手把段云飞拽向身后,自己端起弩箭向对方连放了三箭。 三支劲弩前后两支都在穿透衣衫之后飞向了远处,第三支箭却不偏不斜地打在了人影正中。飞射的箭锋崩开了对方的衣衫之后,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就好像是凌空把木棍一类的东西给射成了两截。 响声过后,人影的身躯也跟着分崩离析,被顶在衣服上的人头蓦然向后飞起之间,崩碎的身躯同时落向了地面——他的身躯果然是用木棍支撑起来的衣服,他全身上下唯独那颗人头是真的。 我仅仅是扫了一眼地面的工夫,被崩飞起来的脑袋就“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飞快地往后滚了过去。我来不及多想什么,从身上抽出两枚棺材钉,扬手往滚动的人头上打了过去。 两道乌黑的流光一前一后打向人头的瞬间,地上的人头像是听见了风声,蓦然往旁边转动了一下。第一支棺材钉紧擦着人头的耳轮钉进了地里两寸,第二根钉子在瞬间接踵而至,人头却在地上猛然转动了半圈,绕开了暗器飞去的轨迹,飞快地滚向了路灯的方向…… 人头还没滚出多远,我身后的罗刹宝刀已经乍然出鞘,冰冷的刀光在空中自下而上划出霹雳,一瞬之间化成了半月形的冷光,带着撕裂长空的锐啸声卷起了层层冰霜,直奔人头劈斩而下。 还在疯狂逃窜的首级不偏不斜的滚到了我的刀锋之下,被我一刀劈成了两半儿。罗刹刀锋斩断人头之后仍旧去势不减,直接斩进地面半寸,从刀尖上迸射而出的冰屑瞬时间覆盖了两米方圆,生生把遍地血腥染上银白的颜色。 我还没来得及将刀提上空中,就见地上的人头忽然一合,架住了我的长刀。我凛然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把刀举向了半空,两岔人头上的眼睛同时变得怒目圆睁,直奔我的面孔瞪视了过来。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出现在了对方已经开始犯出血迹的眸子里。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软的代价 我总有一种感觉,那颗被我劈成了两半的人头之所以会重新合二为一,严丝合缝地缠在我的刀尖上,就是为了在他再次崩碎之前拼命记住我的样子,而我也想从他眼睛里看见某种信息。 我与对方足足对视了十多秒钟之后,吊在我刀尖上的人头蓦然渗出了一丝绿气,“啪”的一声分成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我刚刚收回长刀,就听见段云飞说道:“多谢吴兄鼎力相助。不过……” “不过,这是地狱门执行任务的时间,不需要别人插手。而且,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有可能影响地狱门的任务。 从大楼里走出来的南宫伶冷声说道:“吴召,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横插一手进来?” 我看向南宫伶,又看向了关倾妍,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我被人算计了。 从段云飞抱着关倾妍跳楼的时候,我就该想到那其中带着蹊跷。 地狱门除了放在门口的那个术士之外,还有十多个高手集中在楼里,他们不可能在一瞬间被鬼怪杀光。即使段云飞已经被逼到了跳楼的程度,还是应该有人紧跟其后一齐跃向地面。 可是直到段云飞立足已稳,窗口上也没出现半条人影,这只能说明,地狱门的高手故意没有现身。 他们知道我在对面楼上,这是故意要引我出手,也是故意把劈开人头的机会留给了我。 段云飞应该非常了解那颗人头的来历,他也明白,一旦出手砍开了人头,就很可能会被鬼怪缠住,不死不休。如果是地狱门的人出手,他们很可能会分出一批人来保护被鬼怪缠住的同伴。 两下一来,他们的实力会被大幅度削弱。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被鬼缠住的同伴踢出队伍,让他自生自灭,或者拼死去给段云飞争取时间。 段云飞牺牲了一个手下和一个无辜的雇主,就把那个应该被牺牲的人换成了我。 我不得不说,他不仅善于借刀杀人,也善于让对手自投罗网。 我想通了一切之后,微微沉默了片刻,才看向了南宫伶道:“南宫裁判既然判定我不该出手,那就说说惩罚吧!” 南宫伶冷声道:“我判你们多等三天。也就是说,你们在六天之后才能去替换地狱门。你可心服?” “六天,完全可以。那就六天之后再见吧!”我冷然向南宫伶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街口。 “吴召……”我走出两步之后,却听见关倾妍在喊我。 我下意识地一顿脚步时,关倾妍却说道:“我……我其实……” “其实就是考验一下我的底线对吗?”我冷声道,“今天,你我之间的恩怨正式了结。如果你再动手,那就是仇。我吴召很会记仇。” 我刚要再次举步的时候,南宫伶忽然喊道:“史不从,你走吧,不要再跟吴召一路了,他赢不了的。” 刚刚从楼上赶下来的史和尚仅仅往南宫伶身上看了一眼,就抬脚往我身边走了过来。 “史不从!”南宫伶厉声道,“别忘了你身上有蛊毒!” 史和尚终于说话了:“你也别忘了自己是裁判。兄弟,我们走。” 我一路上都没说话,史和尚却忍不住问道:“召子,你怎么会想着去救关倾妍,你不欠她什么吧?” 我淡淡笑道:“我也在想,我为什么去救关倾妍?你想听,我就给你说上两句。” 如果说感情,我和关倾妍毫无感情可言,她唯一留给我的心动,就是初见时的惊艳。 如果说歉疚,确实应该有那么一点。在我心里,当年我爷给了关家富贵,却是拿关倾妍作为交换,而且是一种无法改变的交换。这种交换,对我对她都是一种不公。我放不开的不是一纸婚约,而是被迫发下的誓言。 也许,换一个角度想,只有让我们其中一方灰飞烟灭,才有可能让誓言自动消失。 关倾妍落在楼下时,我脑子里确实闪过了那么一丝念头,可是最后我还是心软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古飘然的话,什么江湖霸才,什么枭雄之姿,我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枭雄。 没有冷眼看漠生死之心,永远别谈枭雄争霸。 或许,我能看着那些跟我没有关系的人丧命,而无动于衷,但是,我刚才却没法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在我眼前死于非命。我会出手,就是因为这种带着些许责任的心软。 我爷说过,心狠手辣才是江湖王道,心软就要付出代价。 我一口气儿说了半天才停了下来。史和尚却笑道:“如果你是枭雄,我和老叶不会跟你一起出生入死,豆妈对你也不会拼命维护,路小赢那丫头更不会搬进老叶家里。” 史和尚不以为然道:“动手就动手了呗!段云飞有什么鸡零狗碎,就让他来,咱们兄弟接着就是。打不赢,还不能一块儿死吗?” 我看向史和尚,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该说吧! 史和尚不以为意地岔开了话题道:“咱们这六天总得干点什么吧?还真能被鬼追六天?” 六天时间,看似不长,可是在某些情况下,却能改变一切。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我和史和尚在六天之内会遭到无穷追杀。说不定,时间不到我们就成了尸体,或者说,在某种情况之下不得不认输投降。 就算我们能逃过六天又能如何?段云飞会在六天之后撤走所有人马,把关氏的十多个人包括关倾妍全都扔给我,我们只有两个人,能顾全所有人吗?以段云飞的心性,他能做得到眼看雇主被鬼怪屠尽。关倾妍一死,我们的任务自动失败。 结局还是一样。 我想了半天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不是正在想吗?” 我还没把话说完,身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打开电话一看,对方竟然是豆婆:“小召子,猫子在半路上遭到了埋伏,拼死才逃了回来,现在受了重伤,赶不过去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换做是别人,我或许会觉得丢人,但是在豆婆面前,我却没有那种感觉。她总叫我干儿子,或许这就是儿子在妈面前,尿了裤子也不觉得丢人吧? 豆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遇上对手了。那个叫段云飞的人号称‘心里针’,最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你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没一件事儿,都可能被他抓住弱点。” “段云飞是在借刀杀人,但是他借的是鬼怪那把刀,没有人能挑出他的毛病。你……实在不行你就认输吧,九重阁会全力保你。” 我知道豆婆的意思,她是说,她这张老脸在九重阁里还有用。但是,九重阁把我保下来,宗门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九重阁毕竟不是豆婆一个人的九重阁。 我没去接豆婆的话头,而是转移了话题:“豆妈,你知不知道什么鬼怪是用几根棍子挑着一个人脑袋的?” 豆婆想了想道:“那可能是一种傀儡术……” 术道上真正的傀儡秘术早就失传了,现在能做出来的傀儡虽然诡异,却已经没了古时傀儡机关纵横无忌的威势。不过,术道上也一样有人在使用傀儡术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我反问道:“豆妈,傀儡术不会做得那么简单吧,几根木头棍子挑着一颗死人脑袋就能成傀儡啦?我怎么觉着你这情报不靠谱?” 豆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大概跟你遇上的鬼怪有些关系。不过,我得去查证一下,你们等着我的电话。这几天,你们先别主动出击,死守就行。还有,如果需要情报的话,联系一个叫沈风吟的人,她会给你们提供情报。” 豆婆话一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却皱起了眉头。豆婆不是那种做事儿遮遮掩掩的人,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她就更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了。她不肯告诉我推测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她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没确定之前,不想增加我的心理压力。 不过,豆婆倒是给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我现在愁的正是自己没有情报来源。段云飞能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却拿不到关于段云飞的消息,有人帮我收集情报,至少也能让我稍稍扳回点局势。 不过,豆婆让我死守…… 我正在沉吟之间,史和尚的电话响了起来:“老叶……” 史和尚刚把电话给接了起来,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史不从是吗?我是名士擂的监察长老。叶烬、路小赢涉嫌干扰名士擂,已经被三派联手通缉,如果叶烬跟你们联系,你最好劝他投案自首,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放你妈的屁!”史和尚暴怒之下,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忙音。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人指引 和尚对着手机咆哮之间,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我马上把电话打给了豆婆:“豆妈,路小赢他们出什么事儿了?” 豆婆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说道:“路小赢他们去增援你的时候,遇上了麻烦。是地狱门的人故意挑衅,叶烬没压住火,废了对方的两个大鬼。地狱门诬陷路小赢他们破坏擂台……” 豆婆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九重阁已经派人去接应路小赢了,她会推算,应该不会出事儿。就算真被地狱门擒拿,对方也不敢轻易伤害他们,你一定要沉住气知道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放心。” “我不放心!”豆婆又嘱咐道,“段云飞是在逼你出手试探鬼怪,你现在千万别轻举妄动,小心掉进他的圈套。” “你放心,我不会!”我知道豆婆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地狱门抓住路小赢威胁我退出擂台的可能性不大,有豆婆在,九重阁不会允许地狱门破坏规则。那么,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规则之内动手脚。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路小赢是不是在破坏比赛,必须在我和地狱门分出胜负之后才能定论。地狱门应该是扣押了路小赢和叶烬。 我想把他们弄出来,就必须尽快结束比赛。 我不想就此认输,那就只能先出手去试探鬼怪的深浅。 段云飞的算计环环相扣。他和南宫伶给我拖了六天时间,这六天里,段云飞可以消极防御,而我却不能,我得一面应付鬼怪的追杀,一面去查找已经被掐断了的线索。 六天时间的来回奔命,就算我不死,也等于被逼到无法还手的程度。 豆婆说得对,也不对。我确实得冷静,但不是冷静地等待,而是冷静地出手。 我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和尚,咱们到附近找一座庙或者道观,你先帮我挡一挡,给我争取时间推算。” 我不知道鬼怪什么时候会找上我,而我进入推算的状态之后,将会毫无反抗能力,只有史和尚一个人护法远远不够,唯一能保我们暂时平安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寺庙或者道观了。 史和尚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找了一会儿:“这附近有座庙,跟我走。” 我和史和尚沿着大道走了半天才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史和尚上车就说道:“去迎山庙。” 司机刚发动汽车,就一脚踩住了刹车:“大半夜的你们去那儿干嘛?” “干什么你别管,开车就行。”史和尚掏出几张大钞拍在了驾驶台上,“少不了你车钱。” “我不去,你们下车……”司机话没说完,我就把一摞钞票扔了过去:“别废话,开车,到了地方少不了你车钱。再废话,我找别的车。” “别别……”司机连着几下才打着了火儿,把车开向了郊区。没过多久之后,车外就显得越来越荒凉,道路两旁隐隐可以看见一座座坟茔的虚影。 司机再把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道路两旁的坟茔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连片的坟地。那些坟茔都是没人打理的荒坟,我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史和尚低声道:“召子,这边全是荒坟,迎山庙不见得有香火,咱们还去不去?” “去!”我也知道庙里没有香火,想要激发神明之力驱逐邪祟需要费上一番手脚,可是现在反过头再去找别的庙宇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却在这时颤着声音道:“我说两位,你们去那儿干嘛?你们别是被谁骗了,听说那边庙灵验,要去上头香吧?那庙是出了名的鬼庙,谁都不去上香!” 史和尚道:“你给我说说迎山庙是怎么回事儿?” 司机道:“我听说,当初盖那庙就是为了护着山下的坟茔,要不然,这山下哪儿来那么多坟。以前,庙里还有和尚,后来庙里和尚没了,庙就荒了。那地方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去了,就连上坟的都不去了。” 司机看我们不出声,干脆自己往下说道:“我跟你们说,那庙有点邪门儿。头几年,还有一个女的住在里面。有人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坐在庙门外面对着满地坟茔打坐。” “早上,等太阳起来就坐着,晚上月亮大的时候也打坐。有人好气儿去庙里找过那女的,结果什么都没看着。有人说,那是白蛇成精了,在吸取日月精华修炼……” 史和尚听到这会儿嗤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她渡劫飞升了?” 司机道:“你还别说,真有人说过。几年前,那边打过一场雷,听说,那雷绕着庙直转悠,把庙顶都给掀开了,瓦片子炸得满地都是,那雷打了一上午都没停啊!从那次打雷之后,庙里的女人就没了。” 史和尚连忙问道:“那庙现在还在吗?别是打雷烧了吧?” “庙倒是还在。”司机说道,“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出钱把庙给翻修了一遍,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不过,那人没动庙里的佛像,也不知道是啥讲究。” “佛像在就行!”史和尚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开……” 车又往前走了几公里之后,司机才把车停在路边上,指着半山腰的一座小庙道:“那就是迎山庙,你们从这儿上去就行,我就不等你们了。” “谢谢了!”我把钱扔给司机之后,跟史和尚顺着山路走进了迎山庙。 迎山庙看着不大,进去就是大殿,神台上的佛像已经不知道摆放了多久,乍看上去就像是还没烧制好的泥坯。 我转头看向史和尚:“佛像还能用吗?” “不好说。”史和尚摇头道,“都到这步了,能不能用也得试试。”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别在佛像上浪费时间了。我推算,万一有事儿,你先把我弄起来。” 我吩咐了史和尚一声,自己拆下了鬼眼钱,盘膝坐在了地上,运起玄冥真气护住周身,才开始摇动起了鬼钱。片刻之后,第一枚鬼钱就从我眼前滑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掀开了我身后佛像的佛首,把一张纸条压在了佛像的脖子底下。 有人在这里留字?那人是谁? 我还没等看清那人的面孔,第一枚鬼钱就从我面前掉落在了地上。有人在这儿做过干扰天机的布置,强行掐断了我推算过去的可能。 对方想让我看见自己曾经在这里留字,却不想让我看见她的面孔?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之后,第二枚鬼钱就挪到了我面前。 我从鬼眼钱里看到了一扇带着编号的大门,好像是某个医院的病房。透过大门的玻璃,我能看见屋里的病床上捆着一个穿身病号服的男人,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干脆把头给转了过来。我与那人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最后两枚鬼钱竟然一齐崩落在了地上,我也猛然从推算当中惊醒了过来。 史和尚听见鬼钱落地,赶紧转身道:“召子,怎么样了?” 我沉声道:“有点线索!” 我看到确实只有一点线索,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我只能记住对方的相貌,没有姓名,不知道哪家医院,我又不会素描,画不出对方的样子,一家家医院去找,别说我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就算医院方面也不会允许我满医院地查房吧? 更重要的是,第三枚鬼钱还没出现影像就落地了……按照我在湘西的经历推测,第三枚鬼钱看到的应该是未来。也就是说,鬼眼钱看不见未来的情况,这场赌局的结果就连鬼眼钱都难以预料啊! 我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佛像。那里应该藏着一张纸条,一张关乎于我下一步打算的纸条。 我看了佛像几秒之后,纵身跳上了神台,伸手往佛像头顶推了过去。史和尚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召子,你别瞎弄,这是荒山野岭!” 术道中人都知道,不能随意触动荒庙神像,越是古老的神像就越要敬而远之。每一尊屹立在荒野之中却没被岁月、风沙所摧毁的神像,都可能隐藏着可怕的禁忌,即便是术士也可能在触犯了禁忌之后尸骨无存。 荒山、荒冢、荒庙,处处都带着诡异,可那座佛像我却不能不碰。鬼眼钱不会给我一种没用的提示,那下面肯定有我想要的东西。 史和尚喊声没落,我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神像的耳朵,泥塑的佛首仅仅被我轻轻一碰就滚落在了地上。佛像的脖子上果然被人抠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我透过鬼眼钱看到的那张纸条就摆在了里面。 我展开纸条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康宁医院,608病房——第七水蓝。” 第七水蓝?又是第七水蓝! 那个司机说曾经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庙外修炼,那个人就是第七水蓝? 第七水蓝既然连我会到庙里推算过去未来都能算到,她难道就算不出我正在和地狱门作对?她为什么要帮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浮生若梦打赏!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最后的线索 我拿着纸条发愣时,史和尚纵身跳上了神台:“你干什么呢?” 史和尚看到纸条也愣住了:“第七水蓝不是鬼王吗,她怎么会帮我们?再说,她是怎么可能把每一步都算在我们前面的?” 第七水蓝是我迄今为止见到过最强的命师,她已经能把一件事推演到如影在目的程度,再下一步就是细致入微。传说中能达到那种程度的命师,就已经可以被尊称为仙了。 我们几个人出现在地狱门之后,每走一步都在第七水蓝的推算当中。我甚至有一种错觉,第七水蓝就像是一尊飘浮在空中的神祗,居高临下地笑看着我在擂台中苦苦挣扎,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带给我某种提示。 她难道不知道我在与地狱门为敌?还是说,她只是为了让游戏更为精彩,才会给我一线生机,让我拼了命去按她安排好的剧本继续挣扎? 我用纸条在自己的手上敲了两下:“不论如何,咱们也得去康宁医院看看。走!” 我把断开的佛像重新摆好,带着史和尚从破庙里下来,沿着公路往回走。没走出多远,我就看见路边草丛里晃出了两束灯光,好像是有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草丛里。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一眼之后,马上分开身形向汽车包抄了过去。等到我们走到近前,才发现那辆被遗弃在草丛里的车,正是拉我们过来的那辆出租。 出租四扇车门全都被外力给弄了下来,随意扔在汽车附近。我们刚才给司机的车钱就像是被人扔在了坟地里的纸钱,虽然也带着花花绿绿的颜色,却透着一种活人无法使用的死气。 我刚刚往前走了一步,一阵狂风就从左向右暴卷而来,散落在车里的钞票顿时随风翻起,往我身上刮了过来。我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那些被风卷起来的钞票也蓦然在我身边分成两股跟我擦肩而过,丝毫没有碰到我半分。 有鬼在带钱! 老辈人说,上坟的时候如果被风卷起来的纸灰绕着人走,不往上坟的人身上粘,就说明是祖宗来取钱了,为了不让子孙沾上晦气才绕着人走。 这种说法只对了一半儿。按照术道上的说法,鬼魂带来的阴气抵不过人的阳气,才被阳气给挡在了半尺开外。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肯定是附近有鬼的征兆。 我悄悄打开鬼眼往钞票飞动的方向看过去时,很快就在草丛中找到了一点人影,那人就像是背对着我蹲在了草丛里,只露着一块头顶,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东西。 我和史和尚同时往草丛边走过去时,史和尚给我打了个手势,自己托着长棍一头慢慢拨开了挡在我们面前的草枝。我和史和尚看清了那人之后,不由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草丛后面确实是那个司机,可他只剩下了一颗人头。刚刚被人割下来的脑袋被一根随手折下来的树枝给挑在了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头颅上的鲜血已经流尽了,空气中竟闻不到任何血腥,人头的面孔却在闪烁的车灯之下显得异常苍白。 我仅仅扫视了人头一眼,后者忽然双目爆睁,眼瞳充血地往我脸上看了过来,嘴里蓦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历啸。我本能地往后退出一步时,忽然感到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一层浮土。 不好!我刚想抬脚,就觉得有一双人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脚腕,从左往右地猛然拧了过去。 土里的东西是想拧断我的脚脖!我来不及去多想什么,整个人顺着鬼手扭动的方向猛转身形,在原地旋动了半圈。我的身形还没站稳,就已经把脊背亮在了人头的方向,与此同时,一阵劲风陡然从我身后暴击而至。 我身后还有埋伏? 我左脚还在鬼手的控制之下,身后又有敌人出现,就算我现在想要拔刀也已经晚了一步。我被逼无奈之中,只能奋力前翻出。等我双手按着地面,就地滚动了一圈重新蹲在地上时,我面前的泥土从里向外的炸裂开来,狂冲天际。 我明知道炸起的土浪背后肯定藏着致命的危险,却已经没法再动了。 那时,我不仅是前力已尽后力未续,无法在瞬间再次起身飞闪,还被身后突忽其来的一双手掌按住了肩膀。 我的双手本来就是按着地面,再这样被人按住肩头,身形想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是出于本能地扬起了脑袋。 就在我抬头看向前方的瞬间,纷飞的泥土当中蓦然蹦出了一道人影,同时半蹲在地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出一把匕首直奔我眉心上猛刺了过来。 对方的兵器没到,我却已经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身上的汗毛瞬间乍起时,心里也涌出了难以名状的绝望。 我和对方的距离还不到一米,按照常理,他的匕首一瞬之间刺穿我的脑袋,甚至不会给我留下一丝怒吼或者哀嚎的机会。而我却觉得匕首上致命的冰寒是在层层递进,匕首上四散而出的寒意冻住了我的头皮之后,对方身上那股骇人心神的杀气才冲向了我的识海。仅仅是那种杀气,就足以让我失去反抗的念头,更何况,我还被人控制在了掌下。 我心中除了绝望,还能剩下什么? 就在匕首接近我眉心的瞬间,我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人影。那是谁的影子?路小赢!对,就是路小赢! 我听别人说过,人在临死之前脑袋里闪过的人影,就是对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挚爱。 我甚至来不及去想我脑子里为什么会闪过路小赢的身影,对方的匕首就已经割开了我额头上的皮肤, 我本来以为这种绝望将是我今生最后的一种情绪,本来以为路小赢会是我最后想起的一个人时,对方的匕首却忽然停了下来,贴在我的骨头上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对面那人的样子。对方全身都包裹着黑色夜行衣,就连面孔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甚至连他手中的匕首都只见寒意不见寒光。 他是杀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方说了一句:“他不是,弄错了……” 那人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可他却忽然向后一个翻身滚进草丛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身后那人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等我回头时,只看见地上留着一个一人长短的土坑。 刚才那人一直躺在坑里,我甚至还从他身上走了过去,都没发觉自己脚下还踩过一个人。 “史和尚!”我转头看向史和尚时,却看见他拄着长棍往我这边看了过来,像流水一样的冷汗从他头顶一直淌到了下颌。 他眉心上也在冒血——史和尚也是被人用刀尖给挑开眉心上的皮肤之后,对方才忽然收了手,留下了他的性命。 史和尚看见我时,才结结巴巴道:“老吴,你没事儿……我我……我连手都没法还……” 我强自缓了缓神,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看向了身后的草丛。那颗被木棍挑着的人头还在那里,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诡异的动作。 我凑上去看了看,才发现那颗人头的眉心上其实留着那么一道被匕首刺穿的刀痕,只不过有人做了掩饰,我才没发现人头的异常。 对方杀人只刺眉心?不对,他们要刺的是藏在人眉心里的某种东西。我低声道:“和尚,你过来帮我一下。” 我让和尚双手捧住人头,我自己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掐着匕首挑进了尸体眉心上的伤口。直到我把伤口完全挑开,才看见伤口上冒出了一丝绿气。 那股绿气刚一出现,就顺着刀锋窜向了我的手掌。我忽然自己手上看时,却发现手背上多出了一块像是墨点儿似的痕迹。 那丝绿色的“墨痕”仅仅在我手上停留了一息之后,就在我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点是渗进我皮肤里了,还是蒸发没了? 我把手背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两下之后,却闻到了一股檀香似的香味。我肯定没碰过檀香,那股香味应该是那些“墨点”留下来的味道。 黑衣人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他们是在为了这个杀人? 史和尚低声道:“老吴,你看刚才那道绿气,像不像你救关倾妍时,从那鬼怪身上冒出来的东西?” 我顿时一惊:“对,就是那股绿气。” 史和尚惊声道:“刚才那些杀手是地狱门的人?段云飞那瘪犊子在拿我们当饵?” “不是段云飞。如果是他,那些杀手不会途中停手。”我看向史和尚,“我甚至怀疑那些杀手不是人。” 史和尚道:“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我没法跟史和尚多解释什么。他身上的桃花蛊能自动护主,刚才史和尚命在旦夕,桃花蛊为什么没有反应?那是因为蛊虫只能攻击有血有肉的目标,那是虫豸嗜血的特性。 但是,蛊虫却感觉不到没有血肉、没有气味、没有温度的鬼魂,就算是有人指挥的情况下,虫豸也没法对鬼魂如何。 刚才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第二百章 第三方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一阵凉风吹来,我才打了一个冷战:“刚才那几个人是什么东西?” 史和尚颤着声音道:“好像是鬼,我的镇魂铃颤了一下……这特么是什么鬼?” 镇魂铃能感知鬼怪的存在,但是作为术士的贴身法器时,镇魂铃并不是遇上什么鬼怪都会颤动,否则,到了晚上,术士就会被毫无危害的游魂野鬼吵得不得安宁。 史和尚的镇魂铃响过一次,只能说明,我们身边的鬼魂曾经因为某种失误,稍稍释放了气息,但马上又在镇魂铃敲响之后隐匿气息,重新潜伏了下去,等待时机。 从他们出手到撤离,除了地上的尸体和那辆被遗弃的出租车,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这是鬼吗?这简直就是一群杀手,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和史和尚收拾了一下现场,匆匆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沿着大路继续往前时,我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和尚,你说,会不会还有第三方也在这场生意里?” 史和尚回头道:“什么第三方?” 我说道:“我们和段云飞算是一方。我们虽然处于敌对的关系,但是总归是在对付鬼怪,所以算一方;关倾妍遇上的鬼魂算一方;我们刚才碰上的杀手是第三方。” 我看史和尚没听明白,又继续说道:“刚才那个司机被断了人头,就跟关倾妍遇上的鬼魂一模一样。那些杀手本来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而是断头的鬼魂,否则,他们不会忽然收手。我们应该是恰好撞进了他们的埋伏圈。” “鬼会杀鬼?”史和尚瞪着眼睛道,“你这判断不靠谱?那些杀手又不是阴差,没事儿杀什么鬼?靠不住,靠不住……” “是有点不靠谱。”我就是因为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才让史和尚帮我参谋,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离谱,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加快脚步走过了迎山庙的范围,搭车进了市区,赶到了康宁医院。 到了地方之后,我才知道康宁医院是全市唯一的精神病院,那里面住的全是精神病人。最后的线索会在一个疯子身上? 可我现在已经来了,总不能半路再退回去,至少也得看到那个鬼眼钱里出现过的人再说。 我和史和尚绕过了医院前台,偷偷溜到了608病房门口。从病房大门的窗户上看进去时,病床上的病人恰好也往外看了过来,就和我用鬼眼钱看到情景一模一样。 可我和那人对视之间却凛然一惊,我记得,我从鬼钱里看到对方时,他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史和尚在我身后,我和对方隔着一道门…… 我猛然抽出罗刹,对准大门一刀刺了下去。三尺长的刀锋瞬时间没入门板,刀上的三枚鬼钱疯狂旋转而起,甚至带起了一阵鬼哭似的风声。 没中!我敢肯定,屋里一定出了鬼怪,否则,鬼钱不会转动。但是,我那一刀却没有任何结果,鬼怪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脑中念头刚起,房门上方就落下了一层血红色的液体。刺眼的血色就像一张从门上滚落的布帘,瞬时间遮盖了我的视线。 我再想抽刀踹门,却已经晚了一步——大门距离病床只不过是三米左右,这个距离上,抽刀、出腿、破门而入三个动作下来,就算快如雷霆也救不了屋里人的命。 千钧一发之间,我双手握住刀柄,猛然将长刀向上提了起来。罗刹的刀背在真气的灌注之下形同刀刃,势如破竹般地将房门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玄冥真气在刀口上凝结的冰霜与破碎的木屑同时崩飞之间,鬼眼钱也瞬时间停了下来。 “横祸飞来!”我一手擎住了长刀,一只手猛然拍向了刀柄底部。三尺长刀形同利箭脱手而出,猛然射向屋内,我跟着退后一步,抬腿踹向了房门。 病房大门被我一脚崩断了折页的瞬间,一声鬼哭也随之而起。病房四周的窗户在刺耳的声波当中怦然炸碎时,我刚好闯进了屋里。 我还没看清屋里的情景,声如鬼号似的阴风就从窗口狂卷而入。巴掌大小的玻璃好像武林高手打出的暗器,劲风呼啸着飞射而至时,我想要抽身倒退,史和尚却已经到了门口。我再向后退,不但自己躲不过玻璃,就连史和尚也会被我撞翻在地,被即将出现的鬼怪压入下风。 我眼看玻璃飞近,自己却避无可避,干脆出手抓起床上的棉被挡在了自己身前。我手中的玄冥真气还没完全覆盖在棉被上,数以十计的玻璃碎片就已经撕开了棉被表层,仅仅眨眼之间就从棉被背面透出了尖锐的边角。没能及时破开被面的玻璃却推着被我举在空中的棉被往我身上贴了过来。 从我掌心当中暴涌而出的玄冥真气也在瞬间顺着棉被覆盖而下。向我胸前扬起的棉被还没碰到我的前胸就被冻得坚如铁板,硬生生停在了距离我不足两寸地方。 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鬼哭也在不足三十平米的病房当中蓦然乍起。那一瞬之间,好像有三五只鬼魂在我附近疯狂交手,就是那一瞬之间,杂乱的鬼哭也陡然归于死寂。 我双手松开被角时,却看见一只鬼魂半跪在病人身上,一手捂住对方口鼻,一手高举匕首,直奔那人眉心当中凶狠刺落。 “开——”我在怒吼之间双掌排空,横推半尺,手中劲气狂啸而出。持刀的鬼魂仅仅侧眼向我看了一下,就被真气轰飞而起。倒飞的人影冲向窗户的瞬间,我跟着一步踩上床边,跃身而起,再次出掌拍向鬼影。 鬼影手掌下意识地按向窗框想要借力反弹再返原位之间,排空而去的气浪已经轰向窗框。合金窗框应声而断,带着鬼魂一块儿飞向楼外,我的双脚也在同一时间落回了地面。 可我身形还没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劲风横扫的呼啸。我本能地扭身出掌之间,却看见史和尚的长棍从我眼前一扫而过,打向了床头背后的墙面。 我虽然没看见史和尚在打什么东西,可是长棍落下之后,却在墙上掀起了一片绿火。诡异的火光形同飞瀑落向病床时,我拔出匕首挑断了捆在病人身上的带子,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那人还没站稳,几个保安就堵住了门口:“你们干什么?” “打出去!”眼前的情况没法解释,我也不能跟几个保安浪费时间,干脆把那人抗在肩上,跳过了病床去捡罗刹。史和尚的拳脚跟着向保安招呼了过去,几下工夫就撂倒了三四名保安,跟我一块儿冲出了医院。 我们两个人绕着医院转了半圈就退了回来,躲进了医院边角的一座仓库里。我把那人放下之后,他才颤着声音道:“你们是谁?” “来救你的人!”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往后再接了。 如果有人忽然站在我面前说“你已经被鬼魂缠上了,我们过来救你”,我会相信吗?肯定不会。那人大概也是如此。 史和尚却毫无顾忌地说道:“你和关氏公司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我们就是找错了人。如果有,我可以告诉你,关氏公司因为开发项目惹上了厉鬼,很多人都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接受了关氏的雇佣,要带回他们的员工。可是,你好像不在名单上。你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人?” “我是,我是……”那人连连点头道,“我是关氏地产的总设计师,我叫陈雷。你们可以去问老总,也可以问大小姐!我真是设计师陈雷!” 我微微一皱眉头,故意说道:“你是设计师?我怎么没看见关氏名单上有你?” 关氏有几个总设计师?如果陈雷是项目设计师,那姬丽萍联系的人又是谁? 陈雷咬牙切齿道:“姬丽萍那个贱人,肯定是他她搞的鬼!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弄到这儿来。” 我和史和尚对视了一眼之后,沉声问道:“姬丽萍不是关倾妍的助理吗?昨天晚上她还联系过工程总设计师要图纸,那人还跟她通了电话。” “狗屁!”陈雷爆怒道,“屁的设计师!关氏总设计师就我一个!是姬丽萍那个贱人勾搭了张浩博那畜生,盗取了我的设计成果。” 陈雷冷笑道:“张浩博那个狗屁不是的东西,就算拿到了我的前期的图纸又能怎样?就他那脑袋,没有我在,他肯定搭不起来最后的框架。” 按照常理,如果姬丽萍联系的是张浩博,那么对方应该不会故意推脱设计图没有完成,不肯出现在公司。 难道昨天晚上一直是姬丽萍在演戏,电话那头根本没有人接听,真正的设计师却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嗯?”我沉声道,“你自己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关氏开发的设计图又是怎么回事儿?” 陈雷抬起头道:“你们有烟吗?给我一根!”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红颜打赏! 第二百零一章 缘由在过往 我给陈雷递了根烟,后者点上以后狠狠吸了两口才说道:“几个月之前,老总找到我,跟我说要开发宗教旅游的项目,还让我设计出一座有轮回色彩的建筑图纸。” “我当时就懵了,还特意问了老总,想搞宗教旅游首先得有宗教底蕴啊,那座山上连座像样的大庙都没有,就这样硬性开发,能有人来吗?” “可是老总说了,赚不赚钱是他的事儿,让我赶紧把活儿干了。我不敢多说什么,就开始着手设计图纸了。” 我听陈雷说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我一开始就觉得这笔生意有哪里不对,原来不对的地方,就出在项目开放本身上。 宗教旅游的项目,是以宗教为主体,只有名山大川、千年古刹才能吸引游客。我一开始没打听过那座荒山的情况,还以为那里原先就有庙宇,没想到,关氏是打算凭空建筑一座大庙出来。这样的投资能赚钱,说出来连我这个外行都不信。 我沉声道:“后来呢?” 陈雷说道:“等我着手设计图纸的时候,老总又给我来了电话,说是建筑物的封顶部分不架大梁,而且不能用钢筋,甚至不许有钉子,只能用木料。” 史和尚惊讶道:“你说什么?你确定自己没说错?你能设计出那样的屋顶?” 史和尚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却不能怪史和尚大惊小怪。不起大梁、不用铁钉还能封顶的建筑是古代匠人登峰造极之作,还能留下的古建筑屈指可数,没有相应的传承,很难仿造出类似的建筑。 陈雷道:“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复原出古代建筑的巅峰技艺。我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只要有空闲,就会在家研究这方面的东西。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我精神有问题,可是我不在乎,他们不懂我的追求、我的梦想。” 陈雷狠狠吸了一口烟道:“一年多以前我就已经大体上完成了工艺上的复原,只不过我没有机会实践。那时候,我还专程找过老总,希望说服他能投资……结果,被老总狠狠训斥了一顿。” “这次老总给了我这个任务,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开始没日没夜地设计图纸。就在我把图纸完成的时候,姬丽萍那个贱人竟然和公司另外一个设计师宋海潮勾搭在了一起,还诬陷我是精神病人,强行把我送进了医院。” 陈雷眼中泛起了恨意:“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整个关氏,不,应该说整个东北,对古建筑技艺有所研究的,除了我,就只有他还算有些研究。只要我疯了,我的一切成果都会被宋海潮据为己有,他们就能双宿双飞了。” “他们就算把我关进来又能怎么样?技艺掌握在我手里,就算我让他们拿着图纸,他们也看不懂。姬丽萍着急了,让人想方设法地折磨我,想要逼我交出图纸。嘿嘿……我死也没松口。” 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如果陈雷说的是真话,那么关倾妍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一再隐瞒工地上的真相,是为了不让我看出山里隐藏的秘密? 我左右踱了两步之后,才问道:“你知不知道关氏为什么非要在山里开发这样一个项目?” 陈雷摇头道:“不清楚。我也一直在奇怪,关氏为什么要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弄出这么一个不可能赚钱的项目。” 我一下抓住对方话里的信息:“你说关氏资金吃紧是什么回事儿?” 陈雷道:“关氏企业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就陷入了困境,几次投资都以失败告终。就在前一段时间,从来没有拖欠过工人工资的关氏公司破天荒地压了我们两个月的薪水。后来听说,还是大小姐出面弄来的资金堵上了这个窟窿。” 陈雷说道:“我还听说,老总曾经抱怨说关家风水出了问题,才让生意一落千丈。” 一年多之前,不就是我愤然离开关家的时候? 我走之后,关氏风水就出了问题?我爷连这个都算到了? 应该没错。我爷既然能算到我会遇上关倾妍,还逼我发誓非她不娶,就不可能算不到关氏可能逼我毁约。他肯定留了后手。 我爷二十几年不去关家,唯一能拿捏到关家命脉的就是关氏的风水,他应该是在风水上做过什么手脚。如果我娶了关倾妍,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关家重新布置风水;如果我被关家逼走,那么,就没有一个风水先生能挽救关家的败局。这应该就是我爷给我留下的依仗。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我爷什么才好。 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对我的爱护,可是这种逼人嫁女的事情,太过霸道了。这和过去强抢民女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关倾妍不愿意跟我,自然有她的道理,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我和关倾妍再见,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而是一种必然。一旦关氏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解决不掉风水的问题,总会过来找我。 那时的再见,只怕会更加尴尬。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才转身说道:“我进房间之前,你看见了什么?” 陈雷脸色一白:“我……我看见了一颗人头,一颗挂在墙上的人头。你们进来之前,那颗脑袋就被挂在门框上面,你一刀从门外刺进来,那颗人头就动了……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没看清。我当时吓得不敢睁眼,就听见自己身边有东西在乱响、乱撞,后来你们就把我给拽起来了。” 陈雷的话倒是可以相信。普通人在遭遇鬼怪时,不敢睁眼是正常的反应。况且,就算让他睁眼,陈雷又能看清楚什么? 史和尚却在这时补了一句:“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头?” 陈雷颤声道:“那颗人头好像是个和尚,脑袋上一根头发都没有。我没敢多看,就看到了这么多。” “和尚?”我跟史和尚对视一眼之后才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和尚?” 陈雷点头道:“应该是。我看见他头上带着戒疤……” “好!你们先等我一会儿!”我跟史和尚打了个招呼就出了仓库,走到医院角落里拿出电话给沈风吟拨了过去。 豆婆让我找沈风吟要情报,我觉得对方应该是个靠谱的人,可那边刚把电话接起来,我就心就凉了半截——沈风吟竟然带着还没睡醒似的声音问了我一句:“你是谁呀?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很不礼貌吗?” 我咬着牙根道:“我是吴召,豆婆让我联系你……” “哦,是你啊!你有什么事儿?”沈风吟的声音还是像没睡醒。 这趟生意,我不想碰的人碰上了,我不想碰的事儿也碰上了,再碰上一个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战友又能怎么样,总比没有的好。 我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嘴上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查几件事儿。第一个是,关氏从去年开始,是不是生意在直线下滑。” “第二,我想知道,关氏最近有没有连续寻找风水先生?他们都做了什么?” “第三,给我查一下我在的这个地方往年有没有警方一直破不了的悬案,尤其是斩首人头和死者眉心被利器贯穿的案子。” 我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你帮我查一查关氏公司设计师陈雷这个人,尤其是他最近的行踪。” 沈风吟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道:“你等会儿,我拿笔记一下。” “我……”我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等到沈风吟记完,我才转身往仓库那边走了过去。我刚刚走到仓库的拐角上,就看见两个保安说着话走了过来,我赶紧一闪身躲进了墙角。 一个保安说道:“你说,今天上午那俩人想干什么?怎么跑到医院来绑架了一个疯子?” “谁知道呢?”另外一人道,“你多看看新闻不就得了。警方都下通缉令了,那两个人肯定跑不了。你看,新闻上不是说那俩人一个叫吴召,还有一个叫史不从吗?照片都挂出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抓着他……” 我侧眼看了一眼拿着手机从边上走过的保安,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警方这么快就对我下了通缉令? 应该不会。病房里面没有监控,我和史和尚又一直避着摄像头走,更没有带着人远离医院,街上的摄像头不可能拍到我们两个人的长相。 有人把我们的消息透露给了警方,还提供了我和史和尚的照片。那人是关倾妍还是段云飞? 不论是谁,我敢肯定,现在只要我一露头,马上就会被警方追捕。就算我没被逮捕,也会疲于奔命,甚至被逼得到处逃亡。只要我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出现,我就输了擂台,段云飞不战而胜。 我快步赶回了仓库,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被警方通缉了,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 警察只要稍稍调查一下,就会发现我们根本没离开过医院,被他们堵在仓库里,还不等于瓮中捉鳖?就算是冒险,也得赶快离开。 史和尚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听见仓库门口传来了动静。 第二百零二章 投案自首 我给史和尚他们两个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自己也悄悄躲进了纸盒箱背后。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就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人先是在门口的箱子上看了两眼,又一点点地往我这边挪了过来。 我对着史和尚的方向连打了两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那个人看似想找什么东西,可我总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很不协调,就像是身上少了根筋,虽然还能行动,却怎么也做不到任意自如。 我正想仔细看时,那人忽然转头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我连忙缩回了箱子背后,那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却快速挪向了我的位置。 我右手搭上刀柄不久,那人却在临近纸盒箱时忽然转身,背对着我走向了史和尚藏身的位置。 史和尚正好蹲在一堆纸盒的后面,只要他不抬头,那人不可能越过一堆纸盒看见半蹲在地上蓄势待发的和尚。那人却偏偏在纸盒前面停了下来,盯着面前的箱子自言自语地念着药名儿。 我们几个不怕一个医护人员,怕的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史和尚他们只能半蹲在纸盒后面不动。史和尚练过功夫,让他扎马蹲上个把小时绝对不成问题,可他背后的陈雷不行,仅仅几分钟的工夫额头上就冒出了虚汗,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箱子后面空间不大却站了两个人,陈雷只要活动一下手脚,马上会被对方发现。那人再不走,陈雷随时都有可能扑在史和尚身上。 我悄悄从身上掏出一枚大钱儿,想要扔到远处弄出些动静分散那人的注意,可我还没出手,那人已经抬起手摸向了面前的纸盒。 那人想要拿药,可是纸盒背后的陈雷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坚持不住一下扑倒在了史和尚身上。和尚轻轻一挺身子,用后背顶住陈雷,又把他给推回了原位。 我刚刚松了口气,却看见拿药那人的袖口顺着胳膊向后滑了一下,从袖管里露出来一根拖把粗细的木棍。 不好!我大惊之下,那人手臂顺着纸盒猛然往下一沉,隔着一只纸盒顶在史和尚腹部的位置上,握手成拳猛捣而出。对方直捣黄龙的一拳穿透了纸盒窝向史和尚心口之间,我握在手中的打鬼钱也跟着脱手而出。 被玄冥真气包裹的打鬼钱竖在空中连转数圈之后忽然加速,暴烈真气也在大钱儿边缘飞旋而出。一枚打鬼钱转瞬之间化成了呼啸飞旋的刀轮,猛然切进对方手臂,带着锯木声响疯狂旋转着推进几寸,生生把对方一只手臂给锯断了下来。 木棍做成的手臂顺着纸盒垂落的瞬间,反应过来的史和尚也在纸盒背后一棍抡出。耀出一片金芒的铜棍以雷霆破空之势劈向对方头顶的瞬间,我抽出长刀扑向了和尚背后的陈雷。 我身形还没站稳,铜棍击碎头颅的爆响已经在我身边骤然而起。暴烈血光刚在我眼角当中一闪而过,一道绿气就在尸体破开的天灵当中爆射而出,形同灵蛇般缠上了史和尚的铜棍,沿着长棍的方向直奔史和尚手臂飞快游向了对方肩头。史和尚虽然连出几掌,沿着自己的手臂不断拍击,却始终没有跟上绿气的速度,眼睁睁地看着绿气越过自己的肩膀,射向背后的陈雷。 直到这时,我的双脚才算刚刚站稳。 我眼见绿气飞射而来,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向了陈雷头顶。 绿气来势如电,如果我想半路拦截,很有可能会错失良机,只有提前一刀砍向预定地点,才有可能截住绿气,救下陈雷。 我敢肯定绿气的目标是陈雷的头顶,却没法判断究竟是天灵还是眉心,只能冒险向陈雷天灵的位置上劈了下去。 霍霍刀光怒闪长空,冰冷刀风瞬间荡开了陈雷的头发,可是那道绿气却直奔着陈雷眉心打了过来。 坏了,判断错了!我再想收刀却为时已晚,只能原势不变地一刀砍落——挡不住绿气的情况下,我能做的就是不让陈雷化鬼。哪怕是对不起陈雷,我也不能让自己眼前忽然多出一只鬼怪。 就在刀锋即将砍落的一瞬之间,陈雷的脑袋忽然往后仰过几寸,我的刀锋几乎贴着陈雷的脑门砍向了下去。后面穷追不舍的绿气刚巧自己送到了刀锋之下,被真气满布的罗刹一刀劈断,可是陈雷的鼻尖却也被我一刀掀飞了起来。 血光、刀光、绿光在陈雷面前交汇一处之后,发出了“砰”的一声爆响。转眼之后,爆闪而起的磷火完全覆盖了半米方圆。流动的火点伴着鲜血顺着陈雷的身躯落向地面时,后者捂着鼻子惨叫着坐在地上。 “和尚,去看看陈雷!”我把陈雷扔给了史和尚,自己抢到了被他砸死的尸体身边,一刀划开了尸身上的衣服。 地上的那具尸体,除了面目全非的人头还是血肉之躯,脖子以下全是木棍和木板扎成的支架,而且扎制的手法极为粗糙,怎么看都像是把田里的草人多安了几个关节,只有在手臂的部分多下了点功夫,按照常人手臂设计了手肘和手腕。尸身小臂的地方干脆就是用一根一尺来长的拖布把子挑着一双砍下来的人手。 我蹲在尸体边上还没起身时,史和尚就喊道:“陈雷的鼻子尖没了,这可咋办?” 我缓缓站起来道:“带上陈雷,咱们出去投案自首。” “你说什么?”史和尚道,“咱们怎么了就投案自首?” 我摇头道:“先不说病房里劫持陈雷的事儿咱们能不能糊弄过去,光是眼前这具尸体咱们就解释不清了。咱们现在脱身容易,脱身之后想要销案却难如登天。我们不回去,擂台就输了,投案自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说道:“一会儿,咱们把陈雷带出去,先让大夫把他鼻子缝上。警察来了,陈雷就实话实说,说自己遇上了鬼魂,找我们过来抓鬼。” 史和尚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这事儿靠谱吗?” “靠不靠谱都得试试!除了投案自首,咱们没有别的办法。赌一赌吧!”我站起身把地上的鼻子给捡了起来,带着陈雷出了仓库。 陈雷的鼻子还没完全缝好警察就来了。陈雷事先交代过,警察来了之后一定要把他也带回警察局,过来的警察收了我和史和尚的兵器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把我们带了回去。 我被关进审讯室不久,就有一个警察走了进来,问过我姓名才直接说道:“老实交代,医院里都是怎么回事儿?” 我淡淡说道:“陈雷是我的雇主之一,我过去抓鬼而已。” 警察被我给气笑了:“你这是跟我讲评书吗?再不老实交代,小心对你从严处理。”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其实,我一开始接受的是关氏公司的雇佣……” 两个负责笔录的警察听完之后,其中年龄稍大一些的警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说自己是专门抓鬼的术士,有什么证明吗?” 我笑道:“我还真没什么证明。不过,我可以用你面前那杯水证明一下我的身份。” 警察愕然看向自己面前的茶杯时,我却忽然一抬手弹出一道真气。带着冰霜的玄冥真气激射数米之后,撞上了桌子上的茶杯,几寸高的茶杯在桌上滑动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年轻警察先是愣了一下,马上脸色一沉:“别以为你会变点魔术就能糊弄过去。” 我淡然道:“你把茶杯倒过来看看。” 那个警察拿着茶杯凌空一翻,杯子里立刻掉出了一坨冰块。我一指之下把杯里的茶水给冻了个结实,这绝不是魔术可以办到的事情。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一齐往我脸上看了过来。我平静地说道:“我跟你们回来,就是为了把事情解释清除,否则,你们不可能抓得到我。” 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的警察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你不是术士吗?我今天刚好把钱包丢了,你给算算能不能找回来。” “给我三枚硬币。”我从警察手里接过三枚硬币,凌空摇晃了几下扔在了地上,“你的钱包没丢,应该是你们同事跟你开玩笑,藏到你们更衣室最左边的柜子里。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个警察转身离开不久就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钱包:“你的话,我愿意相信,但是你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我没法认定什么。” 我说道:“关于这件事儿,你可以找关氏公司联系一下,昨天晚上还有术士在关氏跟鬼怪发生了打斗,我想这个并不难查。” 那个警察转头道:“小乐,你去联系一下关氏,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那个叫小乐的年轻警察点头离开了审讯室,过了半天才返了回来:“头儿,关氏那边不承认雇佣过吴召,还说,让我们不要轻易相信打着关氏旗号招摇撞骗的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零三章 投案自首2 那个小乐说话之间转头向我看了过来,我的脸色不由得猛然一沉。 这是谁搞的鬼? 段云飞?南宫伶?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直接命令关氏员工,或者说,调查电话也打不到他们那里。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只有关倾妍。 关倾妍! 我嘴角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关倾妍想把我置于死地,那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重新开始了。 负责审讯的警察道:“吴先生,你自己应该也听见了,关氏不承认你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同时,康宁医院的一位医护人员被杀,你存在重大嫌疑。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还请你们留在刑警队配合我们调查。” 我点头道:“我可以留下来配合调查,但是,我必须跟我的两个同伴在一起。” 警察犹豫了一下之后道:“这个恐怕做不到。你们都存在着一定嫌疑,为了防止串供,必须分开关押。” 我从椅子上抬起头道:“现在鬼魂对陈雷的追杀并未结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潜入警察局继续杀人。你们能挡得住江洋大盗,但是能挡住鬼魂吗?” 小乐顿时把脸一沉:“你最好不要危言耸听,那些把戏在我们面前没有用。” 年龄稍大些的警察抬手阻止了小乐:“把他们关在相邻的房间里。” 小乐诧异道:“头儿,你这也太惯着他了。” “听我话!”那个警察强行打断了小乐,把我和史和尚他们关在了相邻的几个房间当中,才跟小乐坐在关押我的屋里,给我递过来一支烟道:“我叫邢国华,是这里的刑警队长。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吗?” 我吸了一口烟道:“你见过鬼?” “是的。”邢队长说道,“很多年以前,我确实遇上过一起鬼魂杀人的案子,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查线索、追踪凶手,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列入了死案。” 邢队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死者的家属有多惨。那一家人,妻子重病、孩子年幼,只有户主靠出工出力维持生活。可是户主却被人砍了脑袋,挂在了一个木头人身上。可怕的是,那个木头人竟然还能活动,还能像往常一样回家,还能跟家人说话。” 我听到这里凛然一惊,飞快地打断了邢队长的回忆:“人首木人,真的在这附近出现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后来你们怎么破的案?” “真的出现过!”邢队长点头道,“我今天去医院仓库勘察现场的时候,就觉得当年杀人的凶手又回来了。你如果想听,我就慢慢给你讲讲。” 我点头道:“你继续说!” 邢队长道:“报案的女人说,那天那个男的回家时,带了一块新鲜的肉回去,他家小孩乐得直拍巴掌,说终于可以吃肉了,都馋了好久了。可是,他却非要让女人把肉剁碎了给孩子生吃。女人不同意,他就自己动手。” “女人因为心疼,坐在边上看,谁知道,那男人袖管里竟然露出来一双木头打造的人手,女人吓得半死,可是看到男人手里的菜刀,却连喊都不敢喊上一声。”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一到了夜里,他就会解开衣服,露出木头做成的身体,在家里来回走动,还用他那双带着腐木气味的手去抱孩子。” 邢队长点起烟来缓缓说道:“那个时候,那家女人虽然每天晚上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可是怎么也不敢报案。我后来也问过她为什么,她说,怕警察不相信有鬼。” “可是,她不报案,却让悲剧又继续上演。那个木人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块肉,把肉切成碎末,像填鸭一样喂给他家的孩子。” “无论那个女人怎么哀求,木人都不肯停手,直到把肉喂完才会把孩子放开。一开始,他带回来的还是新鲜的肉,几天之后肉就开始变质腐败,甚至还会散发出难闻的恶臭,那个人却从不去在乎这些,只是不停地给孩子喂肉。” “直到那个女人看到男人带回来的肉上有一块胎记的时候,才知道他每天晚上喂给孩子的都是他自己身上的肉啊!” “我们这边有一个说法,就是吃了父母肉的人,肯定会变成恶鬼,天诛地灭的恶鬼。” “那个女人害怕了,她越看自己的孩子就越是觉得孩子的眼睛吓人。她说自己有好几次都看见孩子盯着自己舔嘴唇,就像是馋肉了一样盯着她看。” “那个女人还悄悄摸过孩子的脑袋,直到她孩子的头发里面已经长出了犄角,才吓得失声痛哭,趁着木人出门的时候找到了警察。” “一开始接到报警的人就是我,我还以为她疯了,好不容易把她送回家去,她却死活都不肯。我只好骗她说帮她抓人,她这才带着我回了家。” 邢队长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我是刑警,见过不少尸体,我刚到那家门口就闻到了尸臭。可我当时却把那女人当成了凶手。我以为是她杀了丈夫之后,把自己吓疯了。” “我刚想要推门,就看见木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张脸,那就是一张死人的脸,一丝生气都没有。我看着他愣神的时候,那个女人疯了一样扑了上去,一下撕开了木人的衣服。” 邢队长狠狠吸了口烟:“我当时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我从来就没想过,人的脑袋剁下来之后,还能连在木头上。” “可就是因为我慢了一步,木人就当着我的面活生生地把那个女人的心给掏了出来,血淋淋的举在手里往屋里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头人已经把人心给举到了她家孩子嘴里,一边狂笑一边喊着‘吃吃,快点吃’。那个孩子就像个狼崽子一样拼了命地扯着人心往下咽。” 邢队长狠狠地握着烟头:“我连打了木头人三枪,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拽着那孩子往我身边冲了过来。我当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拼了命地开枪,可是我的子弹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打空了子弹,那个木头人也带着孩子从我眼皮底下跑了。那时候哪有什么手机啊,我想叫同事都找不到人。等我带着同事赶回去之后,那木头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邢队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后来,我又带人找了几天,才在山根下面的土地庙里找到了木头人和一个孩子的尸体。” “那孩子的脑袋也被剁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土地庙的供桌上。木头人和小孩的眉心上都被开了一个窟窿,我还特意量过,那是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大概有七寸多长的匕首,把他们的脑袋一下给刺了个对穿。” 邢队长指着自己的脑门道:“从这里进去,从脑袋后面出来,那得需要多大的力气?三条人命啊,就在我眼前没了!” 邢队长唏嘘之间,又点起了一根烟来。我却开口问道:“你刚才好像说那家的女人后来告诉了你什么什么?她不是被鬼怪给掏了心吗?” “对!”邢队长道,“就是后来告诉我的!那个女人死得不甘心,每晚都来找我,跪在我家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一开始,她只是在门口哭诉;后来她干脆跪在了门里;再后来她跪在了我床前,伸着手抓着我的袖子拼命地摇,两只眼睛流着血、流着泪哭求我帮她全家报仇。” 邢队长狠狠地吸着烟道:“那段时间,我差点要疯了。我不怕那只鬼魂,可我觉得对不起他们全家。要是我当时就相信有鬼,或许那个女人不会死,他家的孩子也不会活活被人剁了脑袋。” 我凝眉道:“你遇上厉鬼雪冤,是怎么活过来的?” 术道上讲的厉鬼雪冤,就是指怨气冲天的鬼魂自己没办法报仇,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其他可以为他报仇的人身上,不断去哀求甚至折磨那个人。 那人能替他洗雪冤屈,他自然会全力报恩,但是对方一再拒绝,或者根本没法报仇,厉鬼就会迁怒对方,把一腔的怨气全都撒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人如果没有高手庇护,必死无疑。 邢队长说道:“我姑姑是大仙儿,当初就是她拼了命打走了那个女人,把我给救了下来。她还一再地警告我,这件事儿千万别管了,阴间的事情,我这个阳间的警察管不了。” 邢队长从自己的脖子上抻出一只符袋:“那之后,我也开始相信了神鬼之说,开始随身带着护身符了。” 我扫了一眼那只符袋,那确实是萨满常用的手法。邢队长的姑姑应该是正宗的萨满巫师。 邢队长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道:“这几天连续发生了两起杀人案,都好像跟当初的案子有关,你是不是在追查那个案子?” 第二百零四章 坚持 我看向邢队长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想再找我确定一下对吗?” 邢队长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两起案件非常相似,但是我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否相同。” 我沉声道:“你说的第一个案子,应该发生在关氏公司附近,你找到了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 “第二起案子,在迎山庙附近,你们发现了一颗出租车司机的头颅。” “第三起案子,就是在康宁医院的仓库里,那里有一个被安上了脑袋的简易木人。我说的没错吧?” 邢队长眼睛一亮:“你们果然在追查凶手!” “算不上追查吧!迄今为止,我还没跟对方正面交锋,也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我抬头看向邢队长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邢队长点头道,“那个案子折磨了我二十多年,我也在私下里调查了二十多年。现在,凶手终于出现了,可我怕自己还是会看着他溜走啊!既然你能帮我,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看向对方:“当年木人案之后,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出现过?” “没有。”邢队长摇头道,“我已经在刑警队干了三十多年,在我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只出现了那么一起案件。” 我快速追问道:“那再往前推呢?” 邢队长道:“我当时也有跟你一样的想法,特意去档案局调查过以前的存档。民国时确实出现过几起类似的案子,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当时的警察局给案子定性为土匪杀人,还特意毙了几个土匪。可我觉得不是,他们只是在掩盖真相而已。”邢队长道,“民国时的警察毙了土匪之后,类似的案子就没有再发生过。直到二十年木人案才再次出现。” 我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时间不对啊!” 一般来说,鬼怪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尤其是用同一种方式杀人的时候,多数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或者是为了修炼。这种杀人的方式其实就是一个循环,一种类似于进食的循环,时间上应该大致相等。 民国直到二十年前,中间跨越了上百年的时间,这完全不符合鬼怪杀人的规律。 我又继续问道:“你们当时找到了那家父子两人的脑袋,有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 邢队长道:“算是找到了一半儿吧!” 我不解道:“一半儿是什么意思?” 邢队长说道:“我们沿途进行过大规模的搜索,最后在一座山洞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尸体上的肉被一块块地卸了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山洞边上,但是他们的骨骼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们当时动用了警犬去寻找剩下的尸体,可是警犬追出去不远就失去了目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父子俩的骨头究竟被弄到了什么地方。” 我点头道:“你还有什么线索?” “与其说有,还不如说没有。”邢队长说道,“我调查过那家户主的行踪。他出事儿的前一天,曾经跟工友进了一趟山,说是要打松果卖钱。当时进山的是两个人,出来的只有他一个,说是跟工友走散了。” 邢队长道:“我当时也找过另一个工人,最后在山里的一条小溪边上找到了那个人的尸体。那具尸体保存得很完好,只是在眉心的位置上被人刺了一刀,也是一刀致命。” 我看向对方道:“你就没在山里发现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邢队长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像是查案一样在山里搜寻。我姑是大仙儿,她告诉过我,有山精水怪的地方,多少会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我就一直在山里寻找可疑的地方。这些年,我可以说把那座山都给踏遍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找到。” 我追问道:“你就没去查查地方志?” “查了!”邢队长道,“那座山除了地形险要之外,其实没有什么名气,就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往前推个上百年,连土匪都没出过。” “没出过土匪?”我沉声道,“那就是不对的地方。” 东北的胡匪曾经横行一时,各个山头上大大小小的绺子不计其数,尤其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又靠近村镇的山头,更是土匪首选的去处。 那座山上没有土匪,只能说明,山上有让土匪不敢扎绺子的地方。 土匪虽不入流,但是其中不乏能人,一些高明的土匪师爷不仅头脑灵活,甚至还能掐会算。他们选绺子都会去推算一下吉凶,同时也留下不跟山精水怪争地盘的规矩。 如果不是土匪师爷看出了不妥之处,那就是土匪遇上了山中的鬼怪,硬是被赶了下来。 邢队长诧异道:“你是说,凶手肯定就在山里?” 我摇头道:“那只是我的推测,没上山之前,我也没法去证实什么。” 我已经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干脆也就闭上了嘴。 邢队长却开口问道:“你这回过来自首,应该是别有目的吧?” “只不过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我直言不讳道,“警方已经发了通缉令,我知道自己跑不了,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所以只能想办法让你们看见鬼怪的真面目。” 我伸手指了指隔壁:“陈雷就是鬼怪的目标,只要陈雷不死,他们还会过来杀人。你们看到了事实,自然就能洗清我的嫌疑。” “混账东西!”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的小乐终于绷不住了,“你把鬼怪引到刑警队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呢?” 我不以为然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邢队长却摆手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清白,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帮我把案子查清。” “头儿,你不能……”小乐惊呼道,“这不符合程序啊!你把他放了,你自己最少也得被开除警籍,说不定……” 邢队长摆手道:“小乐,你是我的下属,同时也是我的徒弟,如果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教你,那你就记住,我们是警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警察要有警察的坚持。” 邢队长站起身道:“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欠那一家三口的公道,欠了二十年。这个案子不破,我一生难安。” 我看向邢队长:“这个案子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不怕死吗?” 邢队长平视着我的双眼道:“你日以继夜地跟鬼怪打交道,你不怕死吗?” 我和对方相视一笑:“如果你不想给刑警队造成什么伤亡,就把人集中过来,免得误伤。最好能找几条警犬过来。” “没有问题!”邢队长很快就把值班的六个刑警集中到了会议室里,又从警犬队调来了四条警犬散放在院子里。 刑警队占地面积不小,我手头的材料根本没法在各个路口布置示警法阵,只能调来警犬看守各个入口。犬类的灵性极强,在没有法器的情况下,用警犬看守大门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我安排好警犬之后,就让邢队长把监控视频连在笔记本电脑上带进了会议室,派人轮流看守视频。 直到凌晨一点左右,有人才在监控里看见一辆轿车靠近了刑警队的大门。 那辆车径直停下来不久,车上就走下来一个律师模样人,伸手按向了可视门铃。邢队长向小乐点了点头,后者才拿着对讲机去了另外的房间。视频里很快就响起了小乐的声音:“请问你有什么事儿?” 那人声音沙哑道:“我是关氏集团法务处的律师,要来保释吴召先生,麻烦给我们开门。” 我轻轻对着邢队长摆了摆手,后者对着话筒说道:“告诉他,不行。” 小乐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不行,吴召涉及刑事案件,不允许保释。你还是请回吧!” 律师声音一沉:“我有权见我的当事人,给我开门。” 小乐再次道:“我再说一遍,吴召不允许保释,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见律师。你还是回去吧!” 律师怒道:“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你……” 我向邢队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往屏幕上指了指,后者马上对着话机说道:“别说话!” 小乐故意装着已经离开了传达室,不管对方怎么叫嚣,就是一句话不说。门外的律师被气得火冒三丈,抬手在门铃上砸了两下。 “把镜头拉过去,快!”我急声安排之后,坐在会议室里的警察马上把视频给调到了最大,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律师袖管里的是一根木头。 该来的,果然是来了! 邢队长虽然也在强压心里的激动,却仍旧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吴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在想怎么办。对方敢到警察局来杀人,肯定是有备而来。现在究竟应该谁去招呼门口的那个木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零五章 咫尺间的较量 邢队长看见视频里的画面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木人……木人真的来了!吴先生,怎么办?” 我指了指邢队长腰里的手枪:“我下去看看,你带人坚持到我回来就行。有什么事情就鸣枪示警。” 屋里所有的刑警都把配枪拔了出来,如临大敌地看向四周。我闪身从大门走了出去。 我刚刚走进院子,就在远隔近百米的距离上与门口的木人对峙在了一起。 后者看见我出来,马上倒退了一步,双腿靠着轿车的车头,不言不动地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却感觉那人正在跟我对视,就好像我们的目光在相隔百米的距离上,带着势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杀机凌空碰撞。我一手按住刀柄,开始举步前行。 我每一步都踩在的相同的距离之上,手中真气开始缓缓灌注刀身,三尺长刀开始在刀鞘当中微微震鸣之间,我也把刀从刀鞘当中缓缓抽出了几寸,刀身上的三枚鬼钱也随之飞旋转动,同时,我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越发阴冷。 没想到,对面的木人却缓缓开口道:“祸命九刀罗刹刃?宁逆天的传人?就算宁逆天在此,也不敢轻易对本尊动用祸命九刀。” 我心里猛然一震之下,身上的气势微微低落了几分——他竟然知道宁逆天,知道祸命九刀? 难不成,他也是半命道传人? 以尸身接傀儡,邪魂延命,也是半命道的传承? 这明明就是邪术!可是半命道的传承又有哪一家中规中矩? 连续四个念头在我脑中飞闪而过,我身上的杀意却又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木人冷声笑道:“一上来就动祸命九刀,你大概是没得到完整的传承吧?宁逆天是不是连刀法中的禁忌都没告诉过你?” 我心头猛然一紧——祸命九刀还有禁忌? 木人淡淡说道:“宁逆天是绝世奇才,不可否认。他独创的祸命九刀虽然所向无敌,却是赌命的绝学。那种刀法说白了就是一种推算,是在洞彻天机之后出刀,以刀成劫数,以劫数杀人。” “妄动劫数必遭天谴。你出道之后一共用过几次祸命九刀,你自己应该清楚吧?每次出刀之后,你是不是又遇上了更大的危机?” 我的脚步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两脚之间的距离也跟着陡然凌乱了几分。 高手对决,务求心无旁骛,心乱、步乱,破绽百出,就会给人可乘之机。 我下意识地调整脚步之间,木人却再次开口道:“你是半命传人,应该知道扰乱天机的后果是什么吧?你扰乱天机的程度越大,报应来得就越快。” “就算本尊站着不动让你出刀,你敢杀我吗?本尊形神俱灭之后牵扯多少天机,你算得清吗?本尊确实该死,可不一定应死在你的手里。我劫数不到,你强行挪动劫数,就不怕劫数报应在你的身上?”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距离对方五六米的地方。 木人却在这时大笑道:“怎么样?你敢杀我吗?” 我抬头看向对方时,嘴唇连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不敢的!”木人冷笑之间,停在他背后的车忽然启动,以雷霆之势将木人撞上了半空之后又撞飞了院门。两扇铁栏大门同时离地之间,像是被人推举着的长刀,直奔我身前横扫而至。 我大惊之下拔刀出鞘,双手握刀,以力劈华山之势迎头一刀砍向了门扇。手指粗细的钢条在罗刹的刀锋之下应声而断。被我劈开的门扇划开了我的衣服,贴在我身体两边急掠而过的瞬间,发狂的汽车也跟着冲向到了我面前三尺。 “呵——”我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双脚猛蹬地面,凌空跃起,脚尖点住车头连迈三步越过车顶,踩着车尾落向了地面。 我的脚步尚未站稳时,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玻璃炸裂的声响,一道劲风随之向我背心暴击而来。 “横祸飞来!”我在千钧一发之间调转刀锋,将罗刹夹在了腋下,单手拍向刀柄。罗刹立刻化成一道寒光向我背后激射而去。 凄厉鬼哭声在我身后冲天而起时,我也跟着转过身去,而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从汽车后窗里探出来半截身子、右手拼命前伸的尸体,我的罗刹宝刀正好穿透了他的眉心,在他碰到我之前,将对方一击毙命。 车上的尸鬼虽然已经魂飞魄散,失去了控制的汽车却在飞驰前行,那只被车撞飞了的木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我虽然没有完全看清车窗上尸体的长相,但是也敢断定他不是跟我说话的木人。短短一瞬之间,他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只木人应该还藏在车上。 我撒腿想追上汽车时,汽车后备箱上也跟着掀开了一道缝隙——有人半推着后备箱盖儿露出了半张面孔:“你还敢追过来,就不怕劫数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老子就是你的劫数!”我怒喝之下加快了脚步,失控的汽车也在一瞬之间撞进了刑警队的大门,压着纷飞而落的玻璃撞在墙上停了下来。 刚刚还趴在车窗上的尸体在汽车的反震之下从车里飞了出来,滑过后备箱凌空翻动半圈,仰面朝天的摔落在了地上。 我上前一步踩住了尸体,从对方头上抽出长刀,迎风一刀向后备箱上劈落了下去。无坚不摧的罗刹宝刀瞬间断开了车盖,砍进了车里。 中计了!我虽然看不见后备箱里的情景,但是能感觉到刀锋受到过几次阻力。我的刀锋仅仅被箱盖挡住了一次就点到箱底儿了,那里面绝对没有其他的东西。 那个木人没在后备箱里?他在车里! 刚才的汽车并没失控,是有人故意控制着汽车撞进了大楼。对方故意推开后备箱,就是为了吸引我的视线? 我脑中念头飞转之间,蓦然抽回了长刀。被我劈开的车盖同时弹飞了起来,那里面只有一颗人头。 不好!我看见人头时,第一反应就是抽身暴退——那颗人头鲜血淋漓,但是看不到阴气缠绕,说明上面的鬼魂已经飞出去了。 我踩在尸身上的脚步刚刚挪动到一边儿,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木人就推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从容不迫地走下车来,对我微笑着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与此同时,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背后站了起来,我脖子上的汗毛也跟着猛然乍起。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像是有人在我背后举起了长刀,将刀锋对准了我的脖子。 短短一息之后,呼啸而来的劲风就逼近了我的后颈,我却在千钧一发之间背过罗刹,将长刀挡在了自己身后。刹那之后巨响乍起,我被身后传来的巨力给撞得踉跄两步,扑倒在了被我劈开的车盖上。 我手中的长刀虽然还在,但是整条右臂却被震得阵阵发麻,想要回手出刀却已经力不从心,可是背后的刀风却再一次呼啸而来。 “玄冥冰甲!”我怒喝之后,玄冥真气从我全身上下爆发而起,瞬间结成了足以覆盖周身的冰霜铠甲。 我自从学会了玄冥冰甲之后,从来没去用过,因为我不知道这种纯粹防御的招式究竟会消耗掉我多少真气,万一玄冥冰甲会让我失去一战之力,我就等于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了,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我还需要去在乎后续的争斗吗? 片刻之后,冰晶炸裂的声响就从我背后传了过来。光凭身影就能判断出来,从我背后袭来的那一刀在撞上了玄冥冰甲之后连续向前推进了三次,最后一次已经完全破开冰甲贴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身上的冷汗骤然涌出的瞬间,我却觉得脖子上的刀锋像是忽然之间崩断了刀刃,变成冰屑顺着我的脊背滑落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伸手往背后一摸,顺着衣服抓出了几块染着墨绿的冰片。 薄如纸片的冰晶被我托在手里之后,没有一会儿就溶成了水珠。被冰裹住的绿气虽然还在丝丝外溢,却已经没法再凝聚到一起,只能一丝丝地消散在空中。 如果不是我刚才下意识地又催动了一次玄冥冰甲,说不定我已经被身后飞来的绿气一刀断头了。可我最后这一次不经意的运气护体,却把袭来的绿气给震散在了身外。 看来,那股绿气并不是所向无敌,它也有消散的时候。 我来不及再去研究那绿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倒拖着长刀直奔木人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震散绿气的过程虽然只有那么短短几秒,可是那只木人却已经走过了走廊拐角,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几步追到拐走之后,却猛然感到一股藏在墙角背后的危险,就好像那里正蹲着那么一个手举利刃、屏住呼吸却又蓄势待发的人。 他在等着我走过去,走过去被他一刀断头或者割断脚筋。 第二百零六章 咫尺间的较量2 我暗暗屏住呼吸之后,却听见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正在顺着楼梯步步往上,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有人拄着拐杖在慢慢上楼。我记得以前拐棍点在楼梯上的声音就是这样。 那个木人没有脚?就像是我以前看到的那几个木人一样,是用木棍扎成的身子? 一个念头从我脑袋里飞闪而过之后,我猛然抓出一把打鬼金钱,侧着身子往楼梯上扔了过去,自己马上将后背贴在楼梯边的墙上,面向楼梯对面的墙壁站了下来。 我撒出那把打鬼金钱没用任何暗器手法,完全是把暗器随手给扔在楼梯上,但是,大钱自身的形状和重量却在它们的互相碰撞之间,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一枚像是被烧红了的打鬼钱从我眼前滚落地面,摔得粉碎。带着火星的碎片从我脚前划过之后,第二个、第三个大钱开始接二连三地崩落地面,我也跟着将罗刹举过头顶,瞄准了楼梯的方向…… 片刻之后,楼梯拐角背后终于传来了一声压制不住的鬼哭——躲在墙角后面的鬼魂终于被打鬼钱打得受不了了。 墙角背后的哭声还没落下,一道黑影就从墙边飞窜了出来,我扬手一刀直奔人影劈落了下去。刀锋过处,那道人影随之分成了两段。 断开的人影崩成磷火散落在地时,我才转身冲上了楼梯,等我踏进二楼走廊时,正好看见那只木人把会议室的大门给推开了一道缝隙。 我刚要出手,会议室里就响起了密如暴雨的枪声。赤红的火光连带着崩飞的木屑同时飞射而出时,门口的木人却不疾不徐地倒退了一步,毫无顾忌地站在弹雨当中。 击穿了大门的子弹虽然也打在了木人身上,却仅仅是穿透了对方的西装,丝毫没有触碰到木人躯干,又怎么能伤到对方? 如果我没猜错,眼前的木人只不过是几根木棍连成的架子,子弹打不中木架,自然也就难伤对方分毫。 现在木人不敢进门,屋里的警察也只能坚守,在他们没把子弹全部打空之前,至少也能保持一定的平衡。 我也拄着长刀站在了大门远处,飞快地调整着内息——刚才的玄冥冰甲确实让我消耗了大半真气。我勉强追到二楼之后,虽然还没达到无法动手的地步,但是不做调息就直接交手,我肯定会立即落入下风。 邢队长刚巧挡住了木人,也给我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我仅仅看了片刻,木人的身上就燃起了火星,可是屋里的枪声也跟着熄落了下去。 我一见不好,也顾不上再去调整内力,立即扬起长刀,转动罗刹上的鬼眼金钱,沿着走廊扑向了远处的木人。 我刚刚踏出一步,原先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木人忽然举起了双手。 我第二步迈出时,木人已经踏出一步,将双手顶在了门上。 我第三步刚刚抬起,木人却猛然轰飞了会议室千疮百孔的大门,合身向屋里扑了过去。 “站住!”我在怒喝声中凌空劈出一刀。银白色的刀气纵贯五米,擦地疾行,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冰霜与石屑交汇的刀痕之后,侧面斩向木人的头颅。 木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间冲进了屋里,我那疾行如风、暴虐如火的一刀竟然贴着对方的脚跟飞向了远处。 等我冲到会议室大门口时,却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内家掌力震破空气的爆响。刚刚冲进门去的木人立刻反向倒飞了过来,我随之一刀横空劈斩了出去,像斩首一般断开了木人的脖子,将对方的人头砍落在了地上。 被我砍断的人头在地上连转了几圈之后,忽然间滑向了史和尚。 和尚身后就是陈雷,人头真正的目标是他。 我抽身抢向人头的方向时,史和尚猛地从地上拽过来一只铁桶,“砰”的一声把人头给扣在了里面:“老吴,快点,铁板在那边!” 我转身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张铁板,贴着地面扫向倒扣在地上的桶口,硬生生将人头给封在了桶里。 史和尚看我得手,干脆一下踩在桶上:“快,贴灵符!” 我双手翻飞之间,把十多道灵符连续贴在桶上才停了下来。史和尚还怕不保险,又在铁桶外围缠上了几层镇魂铃,才算低声道:“老吴,咱们就拿这么个破桶能封住它吗?” “不知道,看情况再说吧!”我转头看向了邢队长,“邢队,这间会议室让给我们,我们不出去,你也别让别人进来。这几天帮我们看好陈雷,有什么需要我会电话联系你!” “放心,保证没有问题!”邢队长点头之后带走了陈雷,屋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史和尚。 按照常理,那颗人头被我们封住之后,应该不会悄无声息,可是铁桶当中偏偏没有一点动静,就好像我在地上扣了一个空桶。 我们两个盯着铁桶看了半天,史和尚才迟疑道:“老吴,要不,咱们挪动挪动,看看人头在不在里面?” “不行!就这么等着,他不出声,咱们也不动!我倒要看看,咱们谁能耗过谁。”我现在也不敢轻易去挪动铁桶。那颗人头来得实在太过诡异,我怕自己稍有举动,就会给他带来可乘之机。 但是,我也同样清楚,人和鬼比耐力,人永远都不是对手。鬼魂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地等待无数个年头,可是人做不到。这样消耗下去,就算绝顶高手也有被拖垮的一天。可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跟他无休止地耗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和史和尚就像是入定一样盯着铁桶看了一天一夜,外面警察也敲了几次大门,铁桶里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夜幕再次来临的时,史和尚终于忍不住道:“老吴,现在是第几天了?要是我没算错,明天就应该是我们交替的时候了吧?” “应该是没错。”我盯着铁桶道,“要是明天还没动静,咱们只能放弃这边的线索,赶回去保护关倾妍。做好准备吧!” 史和尚道:“咱们就这样回去,怕是……” 我勉强笑道:“没什么可怕的。苗疆我们都闯过来了,这次估计也不会死。我现在担心的是小赢他们怎么样了。” 史和尚反过来安慰我道:“路小赢有逆天手,外面还有豆妈照顾,估计不会有事儿。平心而论,其实路小赢的能力不在你之下,放在江湖上也能独当一面,只不过跟我们久了,你习惯把她当成配角而已。放心!” “说的也是……” 路小赢的能力我很清楚,史和尚说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是该担心的我还是会担心。对我而言,这不是单纯一句能力如何就能让人放心的事情。 我正要说话时,身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听,豆婆的声音马上传来过来:“召子,放弃擂台,马上撤出来。” 我震惊道:“豆妈,你说什么呢?为什么要放弃擂台?” “你们遇上了了不得的东西!”豆婆急声道,“我已经查到九重阁的密档了,你们遇上的是人首木身佛。” 我忍不住一愣道:“那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豆婆解释道:“相传,在明代时,云南一带曾经出现了一座神木寺,寺中供奉过一尊邪神,身躯完全由草木生成,而且没有头颅。” “一开始,并没有人觉得神木寺如何,直到附近居民大量失踪之后,才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官府几番追查之后,才发现神木寺的僧侣全都是人头木身的傀儡,于是调集当时的悬镜司进行围剿。” “神木寺虽然被悬镜司屠戮一空,但是不久后,神木寺再次出现在了湘西。苗疆高手付出极大代价才将神木寺赶出了苗疆。” 豆婆简短说道:“根据九重阁的记载,人首木神佛先后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动用术道顶尖势力剿灭,最惨烈的一战就是清代的江山铁卫。他们付出了上百名一品高手,折损了三位王侯,才将神木寺剿灭。你们不是对手,赶紧撤回来。”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照豆婆的说法,术士在明代就被分作九品,与古代的官阶相似,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一品术士之上还有超然存在的王侯术士。 上百名一品术士死在神木寺,这相当于什么概念?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地狱门那边怎么说?” “你……”豆婆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地狱门不肯退出,他们是在跟你比消耗。” 我再次问道:“那其他两家呢?” 豆婆再次说道:“其他的两家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你们继续对垒。他们想把你和段云飞当成刺探神木寺的前锋。退出来吧,我们另派高手过去。你放心,这次情况有变,九重阁与理具争,吃不了什么亏。” 我淡淡说道:“你帮我把叶烬、小赢他们弄回来就行,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反正九重阁也得派术士参与,送死的活计,还是别拖着别人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零七章 再生波折 豆妈暴怒道:“吴召,你特么混蛋,找死也没有你这么个玩法!你以为自己能吃几碗干饭?” 我哈哈笑道:“当儿子的,得给妈长脸。放心,我回得去。” “你个小瘪犊子……”豆妈的声音带起了哭腔时,我却一下挂断了电话:“和尚,听见没有,为了豆妈,咱们得玩儿命了!” 史和尚伸了个懒腰:“可惜豆妈岁数大了,没有为女神拼命的感觉,不爽!” 我正要调侃他两句的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沈风吟!”我看到电话屏幕上的三个字时,气得咬牙切齿,我特么差点忘了沈风吟是谁了,她才想着把电话过来。我接起电话,没有好气儿道:“干什么,有事儿啊?” 沈风吟笑嘻嘻地说道:“淡定一点,不就是把任务忘了嘛,没有多大的事儿!” 我额头上的青筋都差点暴了起来:“你说,什么是大事儿?” 沈风吟飞快地说道:“我查到了一件大事儿,你们遇见的其实是……” 我咬着牙道:“我已经知道啦!” 沈风吟哈哈笑道:“你知道了啊?二十年前其实有类似的案子……”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也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啊?”沈风吟带着郁闷道,“那你找我干什么啊?对了,陈雷夫妻关系不和,常常发生家暴……”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挂了电话,气得坐在原地呼呼直喘。多亏我没指望沈风吟,这绝对是个能在我死了半年之后才想起来把情报烧给我的主儿。 豆妈怎么干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事儿啊! 我坐了好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送饭的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给推开了一条缝隙,有人隔着大门把装在塑料口袋里的饭盒给我递了进来。我伸手去接塑料口袋时,忽然变换了手掌,狠狠一掌拍在了门上。 会议室的大门轰然洞开之间,一道全身黑衣的人影也出现在了门口。对方手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利刃暴露在我眼前时,仅仅迟疑了一下,就出手往我眼前刺了过来。 我双脚连错了几步,整个人贴在地面上向后滑动了几尺才停了下来,那人手中的匕首也始终不离我身前半尺急追了几步,用匕首顶住了我的咽喉道:“让开,我不杀你!” 我淡淡说道:“你要找的人头就在铁桶里扣着,我把它困住,就是为了等你们过来。既然我们的目标相同,为什么不合作?” 对方微微一愣:“合作?凭你?” “凭我!”我沉声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你们曾经击杀过一次人首木身佛;百余年前,你们应该也跟神木寺发生了一场血战。事实证明,你们无奈神木寺,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压制不住对方的程度。你们必须寻找合作的伙伴,我说的对吗?” 那人微微沉默了一下道:“这件事儿,我需要请示首领。” 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铁桶里那颗人头,你也可以带走。” “不必了。”那人说完之后就如同青烟般诡异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不久之后,会议室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一次,对方显然是出于礼节,敲门的声音丝毫不显诡异。 我开门之后,一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门来。对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平凡,一种几乎可以随时被人无视的平凡,可正是这种平凡,才让我感到极度的危险。 对方笑容可掬地向我拱手道:“在下江山铁卫,陈寒星。” “东北先生,吴召,见过前辈!”对方自称江山铁卫,但是江山铁卫早已经随着清朝的灭亡而烟消云散,而今存在的铁卫已经改名为红顶府。我虽然疑惑对方的身份,但是无论从年龄还是地位上,我称他一声前辈都不为过。 “前辈!呵呵……”陈寒星苦笑道,“这个称谓我已经数百年没有听到过了,多少有些怀念啊!” 陈寒星拉过椅子坐下来时,抬手打出一道剑气,远隔数米之间劈开了铁桶,桶中人头随之一分两半。从污血当中飘起的绿气,像一条扭动着身子的青蛇直立在空中左右摇摆之间,陈寒星再次弹出一道剑气打散了那道扭动的烟雾:“其实,这道青烟才是人首木身佛。” 陈寒星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吧?” 我点头道:“没错!” 陈寒星却在我点头之间微笑道:“听完了我的身份,你就退不出这趟生意了,说不定,你会因此灰飞烟灭。你确定想听?” 我平视着对方道:“愿闻其详。” “不错!如果你早生几百年,我说什么也要把你拉进江山铁卫。”陈寒星称赞了一句才说道,“我已经说了,我们是江山铁卫,也就是一群死了数百年的人。” “我陈寒星从康熙圣主十一年加入江山铁卫,官拜四品,整整服役三十年。圣主四十一年,神木寺妖孽忽然作乱,我奉命率部围剿。” “那时候,我因为走错了路,没能及时赶到预定地点,等我带人折返神木寺时,大战已经结束。江山铁卫折损过半,神木寺也被原地封印。” “我却因为贻误战机,被铁卫执行家法,与一营的兄弟被全部处死在山中。统领当时对我说:为了将功赎罪,你们就守在这儿吧!神木寺不灭,你们就不能离开。” “我和一营化作英魂的兄弟就在这里守着神木寺,这一守就是数百年。” 英魂,不同于普通的鬼魂,只有为国捐躯、舍己为人者死后才会被天道认可,对他们的鬼魂加以庇护,化魂为英。简单地说,英魂体内有一丝天道之力,哪怕仅仅就是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天道之力,也足够英魂如同常人一般行走在天日之下。 传说,地府招纳阴兵,会首选英魂。陈寒星他们虽然不是阴兵,但是至少也有阴兵的实力,陈寒星本人的实力可能会更高。 陈寒星见我没有说话,他自己先开口道:“你对这件事儿怎么看?” 我平静地说道:“我觉得,你们当初之所以会走错了方向,是有人在故意安排。这件事,只怕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 陈寒星似笑非笑地看向我道:“那你觉得,我死守神木寺是对还是错?” “对与错都在于你自己。”我看向陈寒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在别眼里,你是疯子、是傻子、是英雄还是义士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改变不了你的坚持。” “哈哈哈……”陈寒星笑道,“说的没错!如果你刚才为了迎合我,巧言奉承,或者替我怨天恨地,我马上就会离开。因为,你不值得我合作。” 陈寒星道:“其实,我被赐下毒酒之前,就已经想到了那是统领刻意的安排。因为,我带出来的兄弟都已经老了,有些人甚至伤痕累累,他们经验一流却雄风不再,我们活下来的结果,要么是慢慢等死,要么就是死后被练成役鬼,继续为铁卫服务。” “当初,统领让我们死在这里,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我隐隐觉得,当初,铁卫里的大萨满准备把我们炼制成鬼仆了。如果我们真被练成役鬼,那才叫生死两难啊!” 我看向陈寒星道:“你不知道大清已经亡了?” “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陈寒星道,“那时候,我也很迷茫。我们是大清的江山铁卫,守卫的是大清的江山。连大清都亡了,我们还守什么?” “那时候,很多兄弟都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因为我们的一次疏忽,结果逃脱了上百道妖气。等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山下已经尸横遍地了。” “那一次,我们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手去追杀妖气。我最好的兄弟也折损在那一战当中。他临死之前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江山铁卫,死守江山。” “那时我才明白,大清亡了,可是江山还在,只要我们还没灰飞烟灭,就该守着这片江山。所以,我们又退了回去,这一守就又是上百年啊!” 陈寒星道:“原本,我们那一营有上千名兄弟,现在却只剩下了三十人。神木寺又要出世了,我们也实在守不住了!” “很多天之前,我就在找可以合作的伙伴,你们身边也一直有我们的人在,你们做的事儿、说的话,没有一件逃过我的眼睛。” “你的实力比不上段云飞,但是,你身上却带着他没有的特质。”陈寒星看向我道,“你是纯粹的术士!” 我自己都没弄清楚陈寒星是什么意思,他却直接说道:“术士就该有术士的样子。我不是江湖人,但是我有江湖气,我看不惯的人,绝不会跟他合作,甚至妥协。这就是我在江山铁卫服役三十年还只是四品官职的原因。” 我抬起手来向陈寒星挑起了拇指,后者伸手在我的拳头上撞了一下。 第二百零八章 再生波折2 有时候,术士之间的合作,不需要什么向天起誓、合作契约,凭的就是江湖豪客的意气相投、生死相托。 陈寒星道:“几个月之前,从我们手底下逃掉了一道妖气,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找到对方的踪迹。后来,开始有人在山里修建寺庙,我就觉得是那道妖气在兴风作浪,可是我偏偏找不到他的行踪。我觉得,他应该是躲在了什么地方操纵着背后的一切。想破神木寺,就得先找到那道妖气再说。” 我和陈寒星正说话间,却听见邢队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过来:“吴先生,你们快走,有人要抓你们!” 我和史和尚对视之间,陈寒星忽然闪身消失在了我们眼前。陈寒星是英魂,与鬼魂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丝毫顾虑。我和史和尚却不行,不可能凭空消失,除了跳窗户出去,就只能走门。 史和尚本能地想要往外跳时,我却挥手道:“不用了。警察想抓人,咱们跑不了,等着就是。” 我话刚说完,几个警察就推门走了进来,有人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首级,才开口说道:“吴召对吗?关氏集团正式控告你们蓄意伤人,请你们配合调查。” 我沉声道:“关氏控告我们伤人?我们伤谁了?” 警察脸色一沉道:“请你配合调查。”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不是对警察有什么意见,毕竟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我心里的那股火气是对关倾妍去的。她这是准备将我置于死地吗? 我冷声道:“你要是说不明白为什么,我就不跟你走。” 警察伸手亮出传唤证:“现在,我们对你正式传唤,请你配合。” 我还没说话,就感到一股隐晦的杀气在我附近蔓延而起,悄悄向门口的几个警察潜行了过去。 陈寒星,他要杀人! 我沉声道:“我可以配合你们。你想带我去哪儿?” “先去审讯室。”警察挥手之间,有人走上来给我戴上了手铐。对方刚刚把手铐扣紧,陈寒星带起的杀气就已经到了警察背后。我分明看见一把匕首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伸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对方的动脉。 我赶紧说道:“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儿?”警察说话之间,他背后那把匕首也跟着缩了回去。 我开口道:“我想说的是,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规则,不同的世界,规则不能互换。” 警察不知道我是在跟陈寒星说话:“你说得很对,不同世界的规则的确不能互换。你现在生活的世界,法律就是规则,希望你能配合。” 我看陈寒星再没有什么举动,才跟着警察进了审讯室,对方足足问了我一个多小时,我却一言未发,我心里一直都在盘算着该怎么破局。 可是我却发现,除了强行打出去,我真想不到其他什么脱身的办法了。 我的计划没错。首先,直接投案自首,引鬼魂到刑警队,告诉警察这是一场鬼魂杀人案,洗脱自己的罪名;然后,想办法扣住人头,等陈寒星他们现身,跟陈寒星合作。 如果没有关倾妍报案,我现在应该已经顺利离开刑警队了。可是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添了一把火。从那个警察的话里我能听得出来,他说的蓄意伤人,就是我和史和尚揍的那个术士。 当时,我们两个把他打得不轻,真要算起来,至少也得是重伤害。不用多,只要我被警察扣押一晚上,这场比试我们必输无疑。 时间越过越久,我也开始越来越烦躁。我几次把玄冥真气运到手腕,想要震断手铐,却又收了回来。 就算我打出去又能如何?想要赢下擂台,我出去之后也得赶到关氏公司,无论谁打一个电话,警察都会随后赶到,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就在我快要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有人走了进来,在那个警察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者猛然一惊:“有证据吗?” 走进来的人肯定道:“上面已经下了指示,绝对错不了。” 那个警察站了起来:“吴顾问,非常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可以走了。” 吴顾问? 我微微一愣之后,才猛然想了起来,路小赢曾经说过要给我们几个弄个国安六处特别顾问的身份,以后行走江湖也方便。 我一直都没当回事儿。顾问这事儿由警察嘴里说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路小赢已经脱困了。除了她,也没有人会给我弄来这么一个“护身符”。 我跟对方客气两句之后,快步走出了刑警队。外面的天色却让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差不多已经八点了。和尚,去找车,我们赶紧回去!” 我回头招呼史和尚的当口,邢队长跑去开来一辆吉普:“上车!” 我和史和尚带着陈雷跳进了车里,一路上连着闯了几次红灯,才赶回了关氏集团。我们两个刚刚下车,就看见南宫伶和段云飞一块儿走了出来。南宫伶开口道:“你们来晚了,擂台已经结束了,你们输了!” 我沉声道:“你当时好像只说了给我们五天时间,并没说应该在什么时候交接吧?” 南宫伶沉着脸道:“现在天色已经大亮……” 我平静地说道:“天色大亮,却没过午时。你算错了!” 术道上的计时方式是按子午计算天数,子过午、午过子才算一天。如果这么算的话,只有到了今天下午一点我不出现才算是输。 我心里也知道,哪怕是现在的术道中人,也不再用子午去计算天数了,可我现在只能这样赖账了。 南宫伶冷笑道:“吴先生是古人吗,还用子午计时?” 我反问道:“南宫小姐不是术士吗,不懂子午计时?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咱们大不了可以申请仲裁。” 我不知道这次比试有没有申请仲裁的说法,但是我敢肯定,这种打嘴官司的事情,术道高层肯定不愿意理会,最后的结果也是按术道祖法走子午计时。 南宫伶果然冷着脸道:“不必了!既然你们一门心思地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段师兄,你带人跟他交接吧!” 段云飞拱手道:“段某惭愧,五天时间连续折损了九成雇主,现在的雇主只剩下关小姐和姬助理两个人了。我先祝吴兄马到成功吧!” 我看向段云飞的眼神中不由得泛起阵阵冷意。 以段云飞的人手,就算守不住所有人,也能守住大半。他是故意没尽全力,一个个地牺牲掉了关氏的员工。 如果我也像他一样,把关氏的员工一个个扔出去,至少也可以拖延三天以上。他是怕我故意用人命去填时间,才先我一步牺牲掉了那些无辜。 十几条人命白白牺牲,仅仅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我冷声道:“段鬼帅的手段,在下领教了。此战之后,吴某必将替十几条冤魂讨还一个公道。” 段云飞淡淡笑道:“届时,段某随时恭候阁下大驾。现在,这里就交给吴兄了。” 段云飞刚要转身离去,南宫伶却上前一步拉住了段云飞的手道:“师兄,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段云飞故作为难道:“这样怕是不好吧?我留下来,毕竟不合规矩。” 南宫伶摇晃着段云飞的手臂,整个人差点贴在对方身上:“吴召他们能做什么啊,万一大批鬼魂来袭,谁来救我啊?你留下来帮我好不好?你不用管别人,只管我就好了,好不好?” “这……”段云飞道,“这个的确是不太合规矩。” 南宫伶贴在段云飞耳边:“师兄,你又不插手他们的任务,哪里不合规矩啊?再说,你就忍心看着师妹落入险境,不闻不问啊?” 段云飞看向我道:“这个还得问问吴先生的意思?” 我没去回答段云飞,反倒是看向了史和尚。后者像是没看见南宫伶的那一番做作:“你来决定就好,不用顾忌什么。我已经说了,心里空了,眼里自然就空了。人间百态、众生百相,无外乎一个‘空’字,看破了,也就无所谓了。” 我点头道:“那就留下吧!只要你们的郎情妾意不打扰我们的任务,想做什么都行。” 我明显看见南宫伶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抓在段云飞胳膊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我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带着史和尚和陈雷走进了关氏的会议室。还在会议室里的姬丽萍看见陈雷,顿时吓得站了起来,畏畏缩缩地躲到了关倾妍背后。 陈雷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贱人”之后就想往姬丽萍那边去追,我伸手把人给拦了下来:“你给我听好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多问什么,你们这事儿过了之后,随便你们怎么解决,但是现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谁乱动,别怪我收拾谁。” 陈雷铁青着面孔点了点头,看都不看姬丽萍一眼地坐到远处。 关倾妍却开口道:“吴召,我们能谈谈吗?”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零九章 已是无情 我看向关倾妍道:“不知道关小姐想谈什么?是公事还是私事?是公事就在这儿谈,是私事的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私事可谈。” 关倾妍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南宫伶却愤怒道:“吴召,你还有没有一点风度!” 我沉声道:“风度这东西,只能留给自己的女人。我可没有杀人之前还彬彬有礼的习惯。” “你……”关倾妍震惊抬头道,“你说什么?你要……你……” 我冷眼看向关倾妍:“任务之后,我与关家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过去种种,总得有个交代。对你,也对我!” 南宫伶厉声道:“吴召,你想干什么?你在威胁雇主?” 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声音中的杀意:“我只威胁那些想要杀我的雇主!” 南宫伶还要再说什么,关倾妍却伸手挡住了对方:“伶伶,别再说了。我等着他出手就是了。” “你……”南宫伶气得脸色铁青,“吴召,你敢碰倾妍,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史和尚沉声道:“南宫伶,我兄弟倒了一根汗毛,我把你碎尸万段!” 南宫伶震惊地看向史和尚:“你说什么?你别忘了你身上有*!” 史和尚沉声道:“我已经联系了大巫,此次任务之后,我愿意付出六十年寿命解开*。你想杀我,最好趁早!” “你……”南宫伶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白,脚下踉跄了两步才扶着关倾妍站了下来,眼眶不禁泛起了红边,“你能再说一遍吗?” 史和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愿付出六十年寿命解开*。你要杀我,最好趁早。” 后来我才知道,*并非无解,但是解毒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用一甲子阳寿解毒就是其中之一。六十年代表着一个轮回,用秘法消耗掉自己一轮回的阳寿,等于是一种重生,*自然可以解除,只不过,中蛊的人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 就像史和尚,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再耗掉六十年的寿命,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就算活下来也是老态龙钟、步履艰难了吧? 南宫伶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轻轻摆手道:“师兄,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段云飞淡淡地说了一句“师妹保重”,就匆匆退出了公司。 我看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的南宫伶,又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关倾妍道:“我想知道,你们关家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荒山上去开发一个肯定赔钱的项目吧?” 关倾妍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项目开发是爷爷的主意,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要开发项目,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看向关倾妍道:“马上跟他通电话,我有事儿要找他。” 关倾妍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关倾妍脸色微白:“我联系不上爷爷。我……” 我脸色陡然一沉:“那就带我去找他!” “可我爷爷不在这儿……我们……啊,你放开我!”关倾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抓着胳膊从屋里拖了出去。 史和尚也沉声道:“你们不想死,就跟着我们一起走。” 南宫伶在后面紧追了两步:“吴召,你要做什么?放开倾妍!” 我回头之间,史和尚忽然一抬手掐住了南宫伶的脖子,五指跟着微微一紧,遏住了对方的声音:“我们办事儿的时候,你最好把嘴闭上。你是裁判,但是无权干涉我们的行动。你听明白了没有?” 南宫伶虽然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史和尚轻轻一撒手,对方就坐在了地上。史和尚连看都没看南宫伶一眼就转身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我去弄车。” 我把关倾妍交给了史和尚:“你看着她们,我去找车,谁有异动,不用客气。” 我往外走时,清清楚楚地听见南宫伶的哭声,关倾妍好像是在安慰对方,只不过我的脚步太快,没有听见对方在说什么罢了。 我没有想到是,把我们送回来的邢队长竟然还等在外面,他见我出门就主动迎了上来:“吴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犹豫了一下道:“带我去火车站。” 邢队长诧异道:“你这是要……你答应过要帮我破案。” 我沉声道:“我就是在帮你破案。我要找关氏集团的老总,他手里应该掌握着线索。” 邢队长一愣:“关氏集团的老总就在本市,你去火车站干什么?” 我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 邢队长道:“关氏集团在本市搞了好几个投资项目,启动仪式的时候,我们还去维持过秩序。最近几天,关氏出事儿,我们还接触过老总,他一直都没走啊!” “关倾妍!”我怒吼之间,转身冲进公司,硬是把关倾妍拖出来扔进了汽车。我们谁都没去管南宫伶,可她自己却跟了出来,坐到了关倾妍旁边。 史和尚冷声道:“下去,我们还有两个雇主需要保护,这里地方不够。” 南宫伶脸色微白道:“我是裁判,必须跟着你们。” 史和尚面无表情道:“那你就打车走!我们丢不了!” 南宫伶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了汽车,跟陈雷、姬丽萍坐到了一辆出租车上。 直到汽车启动,关倾妍才犹豫着开口道:“史先生,你不该这样对伶伶,她其实……” 史和尚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儿吧!你自己怎么对待的吴召,你自己清楚。南宫伶怎么对我,她心里也明白。” 关倾妍小声道:“可你以前……” 史和尚沉声道:“别和我提以前,我不想听!” 我坐在副驾驶上冷笑道:“男人对一个女人心热的时候,他是狗;对一个女人心狠的时候,他就是狼!南宫伶活活把和尚逼成了狼,还能怨和尚无情吗?” 史和尚冷笑了一声道:“狗,不记仇;狼,可是会吃人的!” 我眼角的余光明显看见关倾妍的身躯震动了一下,被她藏在身边的手机也跟着滑落在了地上。关倾妍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才往史和尚那边看了过去。 我转过头才看见史和尚根本没去看关倾妍。也许他知道关倾妍的手机正在跟南宫伶通话,也许他从没往那方面想,但是他现在的态度肯定是不在乎南宫伶有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关上了电话的关倾妍也不再说话了,一直低着脑袋坐在车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靠近了关氏在城郊的会所,她才走下车来对着门口的保镖说道:“通知爷爷,就说吴先生想要见他。” 那个保镖没过多久就从屋里走了出来:“董事长说了,不见他,让他……” “滚!”我抬腿一脚踹在了保镖的肚子上,后者被我踹出两米多远之后,才喷出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吴召,你要……”关倾妍的惊呼声没落,我已经拔出罗刹,大步向会所里走了过去。 史和尚横起铜棍走在了我身侧,我们两个刚刚摆开架势,就有大批保镖从屋里冲了出来。 我和史和尚同时加快脚步倒拖兵刃迎向敌群之间,手上的罡气也随之怒涌而出。两柄神兵在真气的加持之下,还没出手就已经爆出了冲天杀意。 对面的保镖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是也应该听说过高手的特质,从我们两个人忽然加速开始,就已经如临大敌地结成了一排,想要用人墙挡住我们两人的脚步。而我和史和尚却在同一时间扬起兵器,他们不躲,下一刻就会有人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就在罗刹宝刀震颤长空的当口,屋里的关老头忽然喊道:“都让开,让他进来。” 堵在门口的保镖虽然马上给我们让开了一条路来,却仍旧被我们身上罡气的余波给震得东倒西歪。 我走进客厅之后,手中的长刀仍旧没有收回刀鞘,只是脚步变得缓慢了几分,可正是这种提刀而去的缓步前行,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杀机临近的压力。 坐在客厅中的关老头虽然表面上稳如泰山,可是搭在沙发扶手的两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双拳,眼中跟着露出了丝丝慌乱。直到我走到关老头近前,他才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势说道:“吴召,你放肆了!” 我冷眼看向对方时,关倾妍却从我后面飞快地跑了过去,挡在关老头身前:“吴召,你想干什么?” 我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越过关倾妍看向关老头:“姓关的,你我之间的恩怨,本来已经因为我的血誓了结了,只要你不惹我,我不会再找你。可你偏偏要找死,所以我来了!” “放肆!”关老头一巴掌拍在了沙发扶手上,“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谁给你的……” 我不等关老头说完,就扬起了罗刹。 第二百一十章 已是无情2 “吴召,你想干什么?” 我扬起罗刹的那一刹那间,关倾妍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她不会武功,却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抢夺我手里的长刀。 我忽然将刀一横,刀刃向外地推向了关倾妍的脖子。雪亮耀眼兼带着冰寒刺骨的刀锋瞬间映出了关倾妍惨白的面孔,对方却仅仅在愣了一下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像是为了等待我那致命的一刀切开她的喉咙。 我却在刀锋贴近对方的瞬间猛然向外一甩手掌,横在空中的罗刹立刻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穿透了客厅右侧的屏风,把躲在屏风背后的武者活生生钉在了墙上。 我那一刀虽然只是穿透了对方的肩胛,布满刀身的玄冥真气却瞬时冻结了对方的经络,那人想要抬手拔刀却怎么也举不起手掌,只能贴在墙上大声惨叫。 直到那人惨叫声起,关倾妍才在寒颤中睁开了眼睛,面带惊恐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伸手推开对方:“这里没你的事儿,给我让开。” 关倾妍踉跄了两步之后才喊道:“快点救人!” “谁去救他,谁就死!”史和尚扬起铁棍之后,又猛地一个转身,眼带杀气地看向了赶过来南宫伶,“包括你在内。” 南宫伶迟疑了一下之后,终于停住了身形。 我倒背着双手走向关老头:“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关老头呵呵冷笑道:“敢!你当然敢!你们吴家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当年,你爷爷帮我发迹之后,我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报达他的恩情,或者补偿他的后人。可我现在才知道,你爷爷就是在算计我们关家!” 关老头怒吼道:“我请玄学大师推算过,我关成洛就算没有风水庇护也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你爷爷留下的那个风水局不是在帮我,而是在我脖子上套了一个枷锁。” “如果没有你们吴家后人出手解开风水局,二十年之后,风水局就会反噬关家,让我们倾家荡产!你爷爷真是好算计啊!” 关老头咬牙切齿道:“平白无故地就卖给我们关家一个人情,还得我拿孙女来还。你们术士五弊三缺,可我孙女却能给你带来万贯家财。你们的算计,不错嘛!” 关老头猛然一拍沙发站了起来:“你们既然算计好了,你又何必在关家惺惺作态?等着我来求你是不是?你还想要更大的好处对不对?告诉你,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爷爷是条老毒蛇,你就是条小毒蛇……” “闭嘴!”我怒吼之下一个滑步冲到了关老头面前,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你再敢说我爷一句坏话,你今后就不用再说话了?” “吴召,住手!”关倾妍冲到我身边,“我爷爷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他只是……” 关老头冷眼看向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们敢做,我凭什么不敢说?你有本事就杀我……” 我手腕一紧,掐着关老头的脖子把人给提了起来。关老头双手抓着我的手臂,两只脚在空中阵阵乱蹬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关倾妍却哭跪在了地上:“吴召,放手!放手……我求你了!” 我不仅没有放开对方,反而将玄冥真气逼向了空出来的左手。 远处的南宫伶终于按耐不住往我身边冲了过来,史和尚忽然转身一棍往南宫伶身上抽了过去。后者明明知道史和尚雷霆万钧的铁棍足能让自己伤筋动骨,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是在赌史和尚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间收手。 可是,史和尚毫不留情地一棍击出,生生把南宫伶给打飞了出去。南宫伶在地上连滚了两圈之后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史和尚的当口,后者也跟着喷出了一口鲜血。 史和尚身上的*发作了! *属于两个人,他们彼此之间应该互有感应,史和尚伤了南宫伶,自己也一样会被*反噬。 倒在地上的南宫伶飞快起身:“不要动,我给你……” 史和尚举棍指向对方:“你动,你就死!” 南宫伶这一下真的愣住了,脸上的泪珠合着摔出来的血迹一齐滚落了下来:“史哥哥!” “你给我闭嘴!”史和尚看都未曾再看对方一眼。 这短短一瞬之间,关老头也在我手心中翻起了白眼。我忽然一松手掌,后者立刻跌落在了沙发上,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了下来。 我沉声道:“你可以再说几句试试。” 关倾妍厉声道:“吴召,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老人?” 我冷声回答道:“我从不问敌人的年龄,你最好也不要废话!” 我扔下一句话之后,看向关老头道:“关老头,你要是能说话了,就赶紧开口,我的耐心一向有限。” 关老头剧烈地咳嗽着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直视着对方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山里修那么一座庙?” 关老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从关家离开不久,我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我当时就想到是风水上出了问题。我前前后后找了几个大师,他们都说,你爷爷在给关家祖宗修墓的时候,把关家先祖的尸骸跟墓葬弄到了一块儿,想起都起不出来,除非找到当年修墓的人,否则,谁也解不开那种特殊的手法。” 关老头看了看我的脸色:“我从心里不想让倾妍嫁给你,当然更不想让倾妍去求你。所以,我到处寻找风水高手,希望他们能破解你家的风水秘术。” “直到几个月之前,才有一个真正的高手出现了,他给我指点了一个办法,就是在这片山上修出来一座屋顶没有大梁,也不用铁钉的圆形建筑,等到那座东西修好之后,再把关家祖先的坟墓整个移过去,就能破去风水局了。” 我沉声道:“一个圆形的建筑而已,你为什么非要把它给修成庙?” 关老头道:“他当时说,你爷爷用了一种极为难以破解的邪术,墓中尸骸一旦离开原地很快就会化成冤魂返回家中杀人,必须用佛法镇压冤魂之后,慢慢化去鬼魂身上的戾气。所以,最好在坟墓上方修建庙宇,如果能有些香火最好。我就同意了。” 关老头道:“我特意申请了宗教旅游开发,就是因为这个。” “嗯!”我点了点头道,“指点你修庙的人现在在哪儿?” 关老头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给我指点之后就走了,说是等庙宇落成那一天,他会再回来。” 我沉声道:“你跟那个人接触过几次,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注意,我甚至已经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儿了。”关老头低声道,“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身上带着一股木头的味道,有点……有点像是新鲜木方被破开时的味道。” 我点头道:“你给准备一些东西,我把清单划给你,我拿到清单之后,马上就走。” 我随手从桌子上抓过一张便签,刷刷写了几行字扔给了关老头:“就按我说的弄,一样都不能错,天黑之前必须给我准备好。我不管你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弄到手。” 关老头无奈地接过纸条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准备。” 关老头带着保镖走出去之后,客厅里只剩下了我们几个。关倾妍扶着泪流满面的南宫伶坐了下来,想要给她上药,却被对方拒绝了。 南宫伶就那么带着额头上的鲜血盯着史和尚不放,好像是要看看史和尚什么时候能心软,后者却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对南宫伶看也不看一眼。 她们没有说话,我也在胡思乱想。 说我爷留了后手,我相信。 说我爷处心积虑地去害关家,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先不说我爷是不是那种人,单就是风水先生的那些话就不怎么靠谱。 找过两个以上风水先生的人都知道其中一个肯定会或多或少地贬低另外一个人。其实,他们说的事情应该有八成相似,只有两成不同,但是,不贬低对方就抬不起自己的身价。 同样,遇上他们破不了的局,他们也可能无限抬高对方,借着对方是风水高手的由头,保住自己的身价。 关老头心里早就觉得我爷在他家祖坟上做了手脚,才会越想越觉得那些先生说的没错,把我爷和我恨之入骨,这个时候,他也就更容易受骗了。 区别就在于,骗他的是人还是鬼。 陈寒星说过,几个月之前,他放走了一道妖气,而且一直没找回来。如果按时间推算的话,不就是关氏破土动工在山上修筑庙宇的那段时间? 加上关老头也说过,在那人身上闻到过木头的味道,这就说明,当初找上关老头的也是一只人头木身的傀儡,他是想要借着关氏的手重新修建神木寺。 可他们既然要修寺庙,为什么还要杀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一十一章 焉得虎子 整件事儿给我的感觉都透着一股诡异。 按照常理来说,找上关老头的人首傀儡应该是为了让他修建圆顶建筑。在关老头看来,下面是砖石、上面圆顶无梁的东西就是坟茔。我估计,傀儡是准备利用这种建筑让神木寺重现人间。 那么,守卫在山里的江山铁卫为什么不出手阻止?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把神木寺连根拔起? 我在思忖之间,轻轻用手指在沙发的扶手敲了几下。我没用什么暗语,只是按照术道的规矩敲出了“有客来访”的意思。 片刻之后,我果然感觉到身边的沙发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人轻轻坐在了上面。 等我睁眼看时,身边却是空空如也,直到我打开鬼眼,才在沙发上看到了陈寒星。后者淡淡说道:“传音给我就行,我不想让太多人看见。” 我用内力传音道:“关氏在山里修建寺庙,你们没看到?” “看到了。”陈寒星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否则,我们不会接连杀了他们的伙夫和工头。” 姬丽萍说过,最先失踪的人是工地的厨师,第二个就是工头,厨师的失踪尚在常人理解范围之内,那个工头的死法确实像是死在了刺客手里。 我再次问道:“后来呢?关氏的几个高层失踪是怎么回事儿?” “也是我们。”陈寒星直言不讳道,“他们几个被妖气控制之后,我没等他们成为人首傀儡,就将他们全部击杀在了山上。” “鬼魂开会的事情,也是出自我们的手笔。当时,我们就站在关倾妍他们身边,也有人拿着电话藏在他们脚底下。我当初是准备把他们全都给吓走,让他们不敢进山。谁曾想,那些人又陆续回来了。” 我沉声道:“你是说,那些失踪的人还在山里?” “在山里盖房子!”陈寒星道,“那些人回来的时候,并没变成傀儡,我们不能轻易斩杀无罪之人,就只能把他们放进山里。” 陈寒星的话倒是可以相信。英魂之所以受到天地庇护,是因为天道对他们有一种衡量的标准,如果英魂因为受到庇护就为所欲为,天道不仅会收回恩赐,甚至还会进行惩罚。这样一来,陈寒星他们就只能斩妖,不能杀人,眼睁睁地把工人放进山里也在情理之中。 陈寒星继续道:“几百年来,我们对神木寺只能死守,不能歼灭的原因,就是因为神木寺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结界,就像是把自己给封闭在一个脱离了阴阳两界之外的空间当中,无论是人是鬼,只要进入那片空间,必死无疑。” 陈寒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些人进山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前走,等他们走进结界之后,我们又只能看着他们活活被弄断脑袋安在木人身上,像木偶一样去盖那栋房子。我活了几十年,又做鬼数百年,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窝囊过。” 我装着闭目养神,却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陈寒星:“那栋建筑现在到了什么程度了?” “还差封顶。”陈寒星道,“他们差的只不过是一张图纸而已。没有大匠指点,他们就算是有足够的材料也修不出屋顶;如果有大匠出马,我估计一夜之间他们就能将神木寺封顶了。” “原来如此。”我干脆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今晚,我们上山。” 陈寒星猛惊道:“凭你现在的人手?” “差不多了!”我只说了一句话,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史和尚喊我才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过一两个小时天色就会大黑,现在就是我们进山的最后时间。 关老头已经按照我的意思准备好了六辆集装箱货车,我把关倾妍他们全都弄到了其中那辆空车上的货箱里,封好了车门,才找到了邢队长:“邢队,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后面的事情不适合你。就此别过吧,希望还能后会有期。” 邢队长还想说什么,我却伸手跟他握了一下,转身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和尚,开车!” 史和尚启动汽车不久,陈寒星就诡异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上山!”我沉声道,“与其让鬼魂一再追杀,不如我们上山去找他们。” 陈寒星皱眉道:“就凭你们两个?” “不是还有你吗?”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人会开车吗?一会儿到了山下,我把司机全都放走,你们上去就行了。” 陈寒星怒道:“不行!我们是在合作,你难道不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 我指了指后面的几辆汽车:“那些车里装的全都是液化气罐,还有开矿用的*,*就在我们这辆车里。五辆车一起爆炸,就算那庙修得再结实,也会被夷为平地。” 陈寒星惊呼道:“你这么做有用吗?” 我笑道:“神木寺既然要重修庙宇,肯定有他的用意,否则,大可以直接出世,又何必非要弄出这么一个东西?所以,我觉得那座类似于坟茔的寺庙才是神木寺出世的关键。炸毁了庙宇,至少可以保我们一时的平安。” “一时平安?”陈寒星瞪眼道,“你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开着车的史和尚头也没回地来了一句:“我们才多少人手,能治标就已经达到极限了,你还想着治本啊?” “可是……”陈寒星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才改口道,“那好吧,希望你的判断没错!” 陈寒星不说话了,史和尚按着导航一路把车开进了山口。我们的汽车刚刚进山不久,车厢下面就传来了“咯吱”一声轻响,史和尚撒手松开了方向盘,方向盘却自己转了起来。 等我看向史和尚的双脚时,他已经把脚从油门上挪了下来,汽车开始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自行爬上了山道。我和史和尚轻轻坐直了身子,往靠背上贴过去时,伸手推动了一下车门,货车的大门已经被完全封死,我连着推了几下车门都纹丝不动。 我看向陈寒星道:“你的人把司机换下来没有?” “还没……”陈寒星只说了两个字就忽然消失在我眼前。 我们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响。史和尚低呼道:“后面的车在加速!” 我们的汽车早就失去了控制,想要往旁边稍挪一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是躲开后面卡车的冲击了。 史和尚偏着脑袋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躲不开了,咱们怎么办,跳车?” 我沉声道:“等着,我就不信后面的车能把我们撞下去!” 我的话刚说完,汽车后就传来一声剧震,我和史和尚同时从车座上被撞了起来,又一齐伸手往挡风玻璃上推了过去,借着反弹的力道又坐回到了车座上。 我们两个刚刚坐稳,第二次剧震就传了过来,我们所在的汽车也忽然开始加速,直奔山顶冲了上去。史和尚连着回了两次头:“后面的车在顶着我们开,这是要把我们推山顶上去!” 我淡淡笑道:“反正也要上山,什么时候上去还不一样?” 史和尚愣了:“老吴,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沉声道:“有个人在我们手里,我们就出不了事儿,除非对方想把他一块儿给弄死。” 史和尚惊呼道:“你说的是谁?” 我刚要说话,本来一直在往上前进的车头忽然一沉,压上了一段平道,从驾驶室里往外看,再往前不远就是一节断崖。 后面的汽车却一直在推着我们往前疯狂行进,我眼看车头距离断崖越来越近时,伸手抽出匕首,一刀刺碎了挡风玻璃,双手抓住车窗上沿,翻出驾驶室爬到了集装箱的顶盖上面。 史和尚跟着跳上来之后急声问道:“你跑这上面来要干什么?” 我指了指前面:“一会儿汽车一掉到悬崖底下,你就想办法往货箱子里跑明白吗?” 我和史和尚正说话时,已经可以看见山崖下面那座圆形建筑了。 修在三层高台上形同祭坛似的建筑因为没有封顶,从山上往下看时,怎么看都像是巨型井口,仿若在夜色中散发着诡异的寒气,从井口往下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幽冥。 我仅仅看见那边一眼,脚下的汽车就忽然加速,直奔着山崖的方向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车头就在我们脚下猛然一沉,直奔山崖下面冲了过去。好在山崖之后并不是悬空空地,而是一道陡峭的山坡,卡车仅仅是冲出崖口一米之后前轮就着到了实地。 “跳——”我左脚蹬住车厢,侧向跳到车外之后,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追着疯狂冲落的汽车向山下狂奔而去。 我追出几步之后,车轮带起来的烟尘就向我反冲而来,滚滚烟尘挡住了我视线的瞬间,同时有三道车轮碾压地面的声响在我身后蓦然而起。 ~~~~~~~~~~~~~ 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欢迎各位朋友加入粉丝群190139142,欢迎在17k网站阅读正版的朋友加入vip读者群486026211 第二百一十二章 焉得虎子2 我不用回身也知道,追在后面的三辆卡车已经并排冲下了山崖,其中一辆正对着我们身后,另外两辆应该是一左一右地向我们包抄了过来。 史和尚边跑边喊道:“后面的车上来了,咱们怎么办?” “跟我走!”我抽出罗刹勉强在飞沙走石之间睁开眼睛,对准车门后面的锁头一刀砍了过去。 普通的铁锁根本承受不住罗刹的锋利,刀光闪过之后,铁锁应声而断。可是货厢的大门却没像我预计的那样瞬间敞开,仍旧紧紧闭合在一起。 坏了!有人不想让我们上车!我撒开脚步连追了几米之后,忽然凌空跃起,双脚连环踢出,连续在车厢上踢了几下:“快点开门!” 我的速度虽快,却终有内力耗竭的时候,十多脚踢出,提起来的那一口真气就再也不足以支撑我踏空前行了,不得不重新落回地面。 与此同时,史和尚也大声喊道:“快点撤,车追上来了!” 此时,从左右两边冲下来的卡车却已经逼近了前方车尾,我和史和尚刚想往左右两边挪动身形,后面追上来的汽车就同时向中间挤压了过来。两辆车的车头在一声怦然剧震当中贴上了前面的车尾,把我和史和尚给挤在了狭窄的空间当中。 我和史和尚还没来得及后撤,一股足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就从我们身后蓦然袭来——那是后车逼近的征兆。我们两个再不离开这块被三面围堵的空间,很快就会被后车生生挤到现在都没打开的车厢上,压成肉饼。 我脚下不断推进之中,跟着抬起头来看向了车厢顶盖,那上面早已经多出了几道面目狰狞的人影。他们套在身上的衣服正空荡荡地缠在五道清晰可见的木棍上随风狂卷——我们带过来的人已经成了人首傀儡?陈寒星他们没拦住对方? 史和尚怒喝道:“召子,你先走,我给你断后!快——” “等一下……”我刚喊了三个字,眼前的车厢忽然一下敞开了大门,两双白生生的手掌同时从车里伸了出来:“快!快点上车!” “走——”我提气纵身向前飞奔之间,也没去看对方究竟是谁,就握住了她的手掌向车厢里冲了过去。 我的脚掌刚刚搭上车厢边缘,就听见对方忽然一声尖叫,整个人猛地往我怀里扑了过来——关倾妍! 拉住我的人正是关倾妍,她想把我拉进车厢,却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反倒是被我给拉了过来。我正好赶到前力已尽后力不续的当口,身后又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就算是想要把人推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开口喊道:“撒手!” 关倾妍撒手,我会掉到车下,她却还有退回车厢的机会。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关倾妍竟然在那瞬间搂住了我的脖子,这样一来,我们两个除了一起掉到车下,再没有第二种结果。 就在我身形后仰的一刹那间,站在关倾妍旁边的南宫伶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往后狠狠一甩,把我和关倾妍一块儿扔进了车厢。 我抱着关倾妍摔进车厢的时候,脚尖本能地在地面上蹬动了一下,人也跟着在空中翻转了身形,把原本背对车厢的关倾妍送到上面,自己仰面往地上倒了过去,脑袋重重一下磕在了车上。 “吴召,你……”关倾妍惊呼起身之间,车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剧震,原本已经站起来的关倾妍重新扑倒在了我身上,额头刚好磕中了我的嘴唇。咸腥的热血灌进我嘴里时,关倾妍才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吴召,你没事儿吧?” 我顾不上跟关倾妍再说什么,伸手把她推到一边,往车门那边看了过去。车厢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闭死,面无表情的史和尚和咬着嘴唇的南宫伶正一左一右站在车厢两侧,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这时,我也明显感到汽车已经减缓了速度,正在慢慢向前推进。现在五辆卡车已经到了坡下,正在沿着空地靠向远处的建筑。 我正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站在我边上的关倾妍却低声道:“吴召,你脑袋后面流血了。” 我伸手在自己后脑勺上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头上果然满是血迹。关倾妍小心翼翼地给我递过来一张手帕:“你擦一下吧!” “不用了。”我转身看向了陈雷,“阁下,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了?” 陈雷半眯着眼睛道:“吴先生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对方道:“我是该叫你‘陈雷’呢,还是该叫你‘人首木身佛’呢?” “啊——”离着陈雷最近的关倾妍吓得一声惊呼往我身边躲了过来,我轻轻把她推到身后,双目直视陈雷:“阁下到了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陈雷哈哈笑道:“贫僧渺空,曾经和宁逆天打过几次交道,数百年后重见宁逆天传人,也算我与他之间的一段缘法。我只能说,宁逆天的传人果然不是庸人。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了贫僧的身份?” 我沉声道:“一开始,我就没信任过你。按照常理,你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应该是第一个死在神木寺妖气手中的人。可是你却偏偏活了下来,还在最恰当的时间等到了我们出现。你不觉得这个过程太过巧合了吗?” 渺空答非所问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可以叫我们木灵,也可以叫我们木魂,但是不要叫我们妖气。” 我继续说道:“所以,我才在救下你之后,出手试探了你一次。我在仓库里那刀,是故意劈向你的头顶,就是为了试试你什么反应。”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舍得把自己的鼻子交出来。” 渺空淡淡笑道:“一副皮囊而已,又不是我的东西,有什么不舍?不过,我很好奇,如果当时我不躲,你会不会一刀劈下去?” “会!”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我还没到运刀自如的程度,肯定会一刀砍开你的脑袋,而且也不会后悔。杀了你,至少也可以让我消除些疑虑不是吗?” 渺空点头道:“说的没错!宁逆天‘不教天下人负我’的行事作风果然代代相传。你明明知道我是木灵,为什么还要带着我往回走?” “你一直不肯露面,不就是要让我把你送回来吗?”我反问之后才说道,“几个月前,你侥幸从陈寒星手中逃脱出来,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你不断制造血案,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关氏大小姐的身上,无非就是想要找准机会返回神木寺。” “只可惜陈寒星与你们打交道打得太久了,一直在神木寺附近严防死守,让你难越雷池,你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对吗?” 渺空点头道:“说的没错。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回来?” 我淡淡说道:“我送你回来,是想跟你合作,杀段云飞。” “哦?”渺空眉头一扬,“我没听错吧?”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没听错!” 渺空还没开口,南宫伶就喊道:“吴召,你想要做什么?跟妖邪合作谋害术士,你有多大的胆子?你想被术道诛灭九族吗?” 我猛一转身指向南宫伶:“你给我闭嘴!你敢发誓,你真不知道段云飞在做什么吗?” “段云飞早就知道陈雷就是渺空,否则,他也不会让姬丽萍来找我。姬丽萍当初那番表演,不就是想让我把目标锁定在陈雷的身上吗?” “当时,我只要对姬丽萍所说的那些话稍有怀疑,就会翻出陈雷的过往,很快就会找到陈雷的头上。只要陈雷的话能引起我的怀疑,让我悄悄上山试探,他就有一百种办法跟着我上山。” 我盯着南宫伶道:“你故意帮着段云飞把交换守护雇主的时限由三天变成六天,目的不就是给我试探神木寺的时间吗?” “只不过你们没想到我会阴差阳错地在刑警队里白白拖过将近三天的时间而已。” 我目光微寒道:“要是我没猜错,关氏的那些员工也是被你和段云飞有计划地牺牲掉了对不对?只有你们保护的人越少,才越有可能拖过六天的时间,等到下次交换的时候,我还是会被你们诓进山里。我说的对吗?” “不对!你冤枉我……”南宫伶慌乱道,“史哥哥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害他!史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史和尚冷漠地看了南宫伶一眼:“我相信我兄弟。” “史哥哥,你……”南宫伶眼泪流了下来。 我却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头看向渺空:“段云飞三番五次害我、害我朋友,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我要的就是把他留下!” “嗯嗯!”渺空点了点头道,“你把我送回来,我的确该感谢你,不过,这点恩情还不够让神木寺帮你报仇。我看,我们不妨再谈谈条件如何?” 我看向对方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银子,久爱,豆豆打赏!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与虎谋皮 我的话刚说完,站在我背后的关倾妍忽然一下扑在了我身上。 我没想到关倾妍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被她给推出了一米多远,等我回头看过去时,关倾妍已经脸色发黑、气若游丝地摔倒在了地上。 远处的南宫伶顿时慌了手脚:“倾妍,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救他?他在跟妖孽合作啊!” 原来刚才南宫伶想要对我下毒,关倾妍在千钧一发之间帮我挡开了对方的毒手,自己却中毒倒地。 我万万没有想到关倾妍会救我,直到看见她身上流出来的黑血,我仍旧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关倾妍却微笑道:“因为我欠过他一条命。” 我缓缓抬起头来瞪视着南宫伶:“把解药交出来!” 南宫伶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厉声道:“你放弃交易、杀掉渺空,我马上给你解药。否则……” 我冷声道:“否则,怎么样?” 南宫伶一字一句地说道:“否则,我只能看着关倾妍死。” “哈哈哈……”我大笑道,“你拿关倾妍威胁我?我找你要解药,只不过出于道义。你给与不给,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南宫伶脸色微白:“你不在乎关倾妍?她是你的妻子!” 我淡淡道:“她死,才是我的解脱!” 原本还对生死微笑以对的关倾妍,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不禁露出苦笑,两行泪水也在笑意里流了下来。 南宫伶愤然厉喝道:“吴召,你还是人吗?” “给我闭嘴!”史和尚忽然一棍点出,顶住了南宫伶的咽喉,生生把人给抵在了车厢上。 “南宫伶……”我刚刚喊出对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远处的渺空已经鼓掌道:“精彩,精彩,实在是精彩。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道是无情胜有情啊!” “有些人啊,明明就是情根深种,却非要装出风淡云轻的样子,明明可以为对方舍生忘死,却不肯多看他一眼。贫僧就不明白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会有这种情?” 我冷眼看向渺空:“你在说我?” “不不不……”渺空指向关倾妍道,“我在说她。明明对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救你。遇上这样的女人,如果换成贫僧,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啊!” 我冷声道:“这跟我们之间的合作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渺空微笑道,“但凡合作,都要拿出足以让对方信服的诚意。” 渺空笑意盈然地看向我道:“你不觉得,南宫伶、关倾妍、姬丽萍在我们的合作之中有些多余吗?摘下她们的人头,我们就可以继续合作了。” 我淡淡地看了三个面带惊恐的女人一眼:“关倾妍、姬丽萍都可以死,但是南宫伶不行。她身上有*,她死,我兄弟一样会死。” 渺空笑道:“这有何难?我看史先生也算是佛门中人,不如入我神木寺……” 对方话没说完,我身上的杀气陡然间冲霄而起,排山倒海地向对方压了过去。 渺空哈哈笑道:“开了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我记得,史先生曾经说过,愿意用六十年的寿命换去解开蛊毒吧?换成贫僧出手,只要史先生消耗三十年的寿命也就足够了。你们准备如何选择?” 我转头看向史和尚,后者冷然道:“你帮我解开蛊毒,我亲手把南宫伶的人头提给你。” “史哥哥……”南宫伶刚一开口,史和尚的长棍就向前递进了几分,压住了对方的咽喉,生生把她的话给压了回去。南宫伶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看向渺空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出手吧!” 渺空看向我道:“我需要准备一下,*受到巫神庇护,即使以我们木灵之威也没法轻易解毒。等我准备好了祭台,马上可以帮你们解毒。” 我脸色微微一沉之间,后者已经飞快地说道:“当然,为了让我们双方都能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间货厢。” 渺空将双手举在身前轻轻拍了几下之后,车厢外面很快就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声响——那是木棍敲地的声音。已经有大批傀儡向车厢附近聚集过来了? 渺空盘膝坐了下来,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之后,木棍踏地的声响就快速退向了远处,极有顺序地在远处来回往返,听上去就像是在运送什么东西。 渺空一声令下就能让无数傀儡诚惶诚恐地忙碌施为,他在神木寺的地位可见一斑。 渺空安排好外面的事情之后,饶有兴趣地睁开了眼睛:“反正现在闲暇无事,不如我们聊聊如何?” “不知道你想聊什么?”我说话之间故意走了两步,借着转身的机会看了看关倾妍的情况。后者的肩头已经被黑血染成了一片,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 南宫伶出手并没用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是暗器上的剧毒也已经开始发作了,用不了多久,关倾妍就会毒发身亡。 渺空却兴致勃勃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逃出陈寒星的封锁,潜入人群的吧?这件事情,还真得感谢这身皮囊。” “陈雷?”我微微一皱眉头道,“你是陈雷放出来的?” “机缘巧合而已。”渺空道,“就像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样,这幅皮囊的主人,也就是陈雷,非常痴迷于古建筑,尤其是对古代大匠的技法,已经达到了痴迷成狂的程度。这座山里偏巧就有那么一座山神庙。”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你说的是陈寒星他们的栖身之处吧?” “没错,没错!”渺空道,“昔年,江山铁卫把一营人马留在山中,自然也会想到他们的力量会慢慢削弱,所以,干脆建了一座山神庙,引人过来供奉香火,助陈寒星修炼。” “我想,大概是当年的江山铁卫觉得愧对陈寒星等人,也为了提醒陈寒星他们记住自己的使命,才找来大匠按照清代官帽的样式修了那么一座圆顶山神庙吧!” “不过,陈雷见到那座山神庙之后却是欣喜若狂啊,只要一有空就跑到山神庙里反反复复地去研究庙宇的结构,希望有一天能破解古时匠人的技艺。” “陈雷一共选择了几个观察庙宇的地点,其中一个就在我新开辟出来的密道附近。那一次,我为了躲避陈寒星的耳目,故意找了正午时分悄悄潜出寺外,也正巧碰上了在远处观察山神庙的陈雷。” “本来,那时的陈寒星已经有所察觉,可我强行忍住了喝血的冲动,仅仅躲在陈雷的水壶里,被他给带到了山下。” 渺空仰头笑道:“等到陈雷喝水的时候,他这幅躯壳就是我的了。” “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去梳理陈雷的所有记忆。等我发现,陈雷的东家对风水异常痴迷的时候,就把主意打到关家身上。”渺空抬手往关倾妍身上指了过去,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挪动了目光,飞快地看了关倾妍一眼。 这时的关倾妍已经倚在车厢上,头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样淌了下来,原本就已经没有血色的两片嘴唇已经泛起了青紫的颜色。 她的毒伤快要发作了。 这时,被史和尚抵住的南宫伶急声道:“史哥哥,你放开我,倾妍快要挺不住了。你放开我,我替她解毒。” 我冷声道:“解毒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死人是不知道难受的。再让她挺上一会儿也就行了。” “吴召,你简直不是人……”南宫伶还没骂完,就又被史和尚用铁棍抵住了咽喉。 我却冷声道:“我让你拿解药的时候,你推三阻四,甚至还想威胁我,现在知道着急也已经晚了。人不管犯了什么错误,都得付出代价。你还是看着她慢慢断气吧!” 我转头看向渺空道:“你可以继续说了。” 渺空继续说道:“人哪,不能有欲望,有了欲望就会掉进陷阱。那个姓关的老头就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家业了,我没用多大力气,就让他掉进了我的手心。” “我让他在山上修庙,他就真金白银地砸了过来,甚至还亲自跑过来坐镇。” “不过陈寒星好像也想到我有潜回寺里的打算,干脆在山上严防死守,一再拦截我。为了能顺利返回神木寺,我只能用了点小小的手段。” 渺空说话之间,从手指上弹出了一道绿气。 我看向那道像烛火一样在渺空指尖上跳动摇曳的绿气时,后者也说道:“我没想到,在我不停地分出灵气制造傀儡牵制陈寒星时,关家竟然找来了真正的术士,害得我的计划差点功亏一篑。” “要不是你们两方人马斗得你死我活,说不定我到现在都找不到机会回来。不过,正是因为你们的内斗,才帮了我的大忙。” “有时候啊,人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内斗上。” 渺空喟然叹息之间,忽然沉声道:“关倾妍好像快死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欢迎各位朋友加入粉丝群190139142,欢迎在17k支持我的朋友加入vip粉丝群486026211 第二百一十四章 当机立断 我倒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时,关倾妍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黑气,原本还带着凄然的眸子失去了大半的光彩,可是那双即将涣散的瞳孔却仍旧在注视着我的方向。 我不以为然道:“死就死吧!反正早晚都要死,留个全尸,总比被我砍了脑袋强。” 渺空道:“关大小姐的那颗美人头我留着还有用,就麻烦吴先生帮我砍下来吧!” “乐意之至!”我伸手按住腰间的刀柄时,南宫伶挣扎喊道:“吴召,你这个王八蛋!倾妍她……” 关倾妍在我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我不知道她在生死关头究竟握住了什么东西,却看见她脸上浮现出了回忆间的笑意。 “杀——”我怒吼之下,一掌拍向了腰间刀柄。三尺罗刹连刀带鞘从我腰间飞向半空,在空中飞旋了几圈之后,长刀脱鞘而出。 翻滚在空中的刀柄落向我背在身后的手心上时,我忽然一个转身,双手同时抓住刀柄,迎头一刀往渺空身上劈了过去。暴涨两米的刀芒顶在车厢内壁上直落而下之间,生生在纯钢的车厢上留下了一道刀痕,坐在地上的渺空也被我一刀劈成了两半。 从头顶一分为二的尸体向车厢左右纷飞而起时,一道妖气从断开的尸体当中喷薄而出,蓦然在空中凝出了渺空的面孔。 我一刀落下,第二刀尚未发出之间,已经急声喊道:“给关倾妍解毒!” “杀——”史和尚怒吼声中转动长棍,以棍为枪,从我背后凶猛刺出。旋动的长棍压在我肩头之上挺进数尺,绞开了渺空的面孔之后,形同电钻般地钻进了车厢内壁。 按照常理,渺空体内喷出的妖气应该会被飞旋的铁棍绞散在空中。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空中的妖气竟然形同缠丝一样盘绕在了铁棍尖端。 “让开!”史和尚怒吼之间,单手将我推到了一边儿,仍旧握在长棍上的手掌再度发力,符文满布的铁棍陡然爆出一层红光,嗡嗡带响地钻向了车厢。 “住手!”我虽然急声大喝,却已经晚了一步,带着先天真气的铁棍仅仅一瞬之间就把车厢钻开了一个窟窿,探出车外半尺,盘绕在棍子上的妖气却顺着棍身上的符文簌然溜出了车外。 “糟糕!”我狠狠握拳之间,渺空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了起来:“哈哈哈……道是无情胜有情啊!关倾妍对你有情,你对她也没能放得下。如果不是南宫伶那傻瓜出手给你下毒,我差点就相信你了。” “你故意说要跟我合作,是有自己的计划对吧?如果不是南宫伶打乱了你的计划,说不定我们之间还会有一番殊死较量。现在嘛,呵呵……我倒想看看宁逆天的后人进了神木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渺空的声音显得越来越远,他是在一边说话一边后退,外面木棍踏地的声音却形同潮水般向汽车四周围拢了过来。我不用看外面的情形也知道自己被傀儡包围了。 史和尚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老吴,我们怎么办?” 我伸手拔下他的铁棍,顺着车厢上的窟窿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暂时还看不见傀儡的踪迹,只能看见我们附近的汽车正在缓缓向外移动——我们从山坡上冲下来时,是跟三辆卡车纠缠在了一起,停下之后,也一样是被两辆车给夹在了中间,不把左右两边的汽车挪开,木身傀儡还碰不到我们,所以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挪车。 南宫伶这时才低声道:“史哥哥、吴召,对不起……” 史和尚沉声道:“一会儿,你带着关倾妍跑吧,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们留下给你断后。” “不……”南宫伶拼命摇头。 史和尚却平静道:“你不用多想,我只不过是为了给你、给我留一个交代罢了!” 南宫伶想要开口时,我却看向了姬丽萍道:“姬助理,姑且就称你为姬助理吧!此情此景,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姬丽萍诧异道:“吴先生,你在说什么?” 我看向对方道:“你不是姬丽萍,也不是地狱门的人。你是悬镜司的人,对吗?” 姬丽萍迷茫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我淡淡说道:“段云飞在算计我,而你也在算计段云飞。不过,段云飞显然是明了你的身份,才会在耗尽了关氏公司的员工之后,单独把你留了下来。” 姬丽萍道:“吴……吴先生,你在讲故事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我看向姬丽萍:“这个世上,或许有一个姬丽萍,但是绝对不是你。” “从你那天忽然出现给我传讯时,其实你犯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错误。你敲天台大门的时候,用上的是术道的暗语:有客来访。” 姬丽萍低头沉思了一下:“我还是弄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继续说道:“那我就再给你提个醒。我去关老头家之前,你们就已经控制了关家对吗?那时候,我虽然跟关老头弄得水火不容,但是他却给我提了个醒。” “关老头说,那个给他指点的世外高人让他把先辈坟茔整个挪进庙里,才能化去邪术。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他已经被人控制了。庙前庙后不埋坟是风水里的常识,关老头不是风水师,但也不会弄不清这么简单的常识。他故意说出这番话,无外乎是为了告诉我,有人在暗中捣鬼。” 姬丽萍还是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一会儿我会把你直接从车里扔出去,到了那时,你安排的后手还没用上的话,你可就真的死定了。” 我说完之后,就在距离姬丽萍两米左右的地方跟她对峙在了一起,姬丽萍一言不发,我也一动不动。这种无声的较量就是在比拼心理承受能力,谁先坚持不住,谁就会落入下风。 姬丽萍有耐性,是因为她觉得我是在耍诈。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并不足以说明我怀疑她的理由,甚至可以说每一句都很牵强。 尤其是我说她敲出了“有客来访”的门声,更是无中生有,不仅是在赌对方记忆上的误差,甚至是在赌对方的心虚。作为一个老江湖,只要冷静想想,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就是她始终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原因。 我敢断定姬丽萍是悬镜司的人,真正给了我提示的,不是关老头,而是陈寒星。 我初见陈寒星时,他就跟我说过,他喜欢纯粹的术士,也喜欢跟纯粹的术士合作。那时候,我仅仅是以为对方在感慨自己江山铁卫的身份,并没有多想什么。 可是,陈寒星想要对警察出手的时候,我却在一瞬间醒悟了过来。 陈寒星是英魂,不能随意杀人,而他却在那时一再地摆出了想要杀人的架势,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漏洞。 况且,陈寒星本人出身江山铁卫,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术士杀了官差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的这个举动马上引起了我的警觉。 陈寒星等于是在告诉我,要跟关氏集团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把我给留在警察局。他其实是有人埋在我身边的一支暗箭。 我当时故意说规则,不是在提醒陈寒星,因为他比我更懂规则,那时,我只是在告诉他,我已经看明白了他的暗示。 我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发,其实是在猜测陈寒星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陈寒星在我之前已经跟人合作了。而且,他的合作对象就在关氏集团当中,否则,他不会去做跟关氏相同的事情。 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段云飞。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段云飞喜欢借刀杀人,但是他不会去借陈寒星这把刀,这样做的结果太过明显,况且,陈寒星也提到了他不愿意与段云飞合作。 我这才从头把关氏的人捋了一遍。 关倾妍被我第一个否定,她不是术士,陈寒星不会跟她合作。 南宫伶就是我第二个排除的对象。南宫伶看似在偏帮段云飞,实际上,从她的几次表情变化上我看得出来,她心里真的有史和尚,她或许可以让史和尚输阵,但是不会让他死。那个人肯定不是南宫伶。 我最后才把目标锁定在了最不可能的人身上,那人就是姬丽萍。 沈风吟给我的资料里,陈雷是一个经常家暴的男人。她既然选择了把陈雷送进精神病院,为什么又在天台上说设计师不肯接电话?难道她不知道,只要关倾妍派人过去找陈雷,她的谎言就会露馅吗?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怀疑陈雷的身份了,只要逆向推敲一番,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陈雷不是真正的陈雷,姬丽萍也不是原来的姬丽萍,他们都拿到了原角色的记忆,可是他们却没相互碰面,这才让他们编出来的故事漏洞百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深入虎穴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陈寒星之所以会帮我,是因为他和姬丽萍达成了某种协议,江山铁卫的英魂应该是受到了协议的制约服从于姬丽萍。 这对陈寒星、对江山铁卫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们上山之后陈寒星一去不回,更说明他是听命于人,那个人也只能是姬丽萍。 我与姬丽萍沉默以对时,外面汽车挪动的声音越来越远。车被开走了,剩下的就是木身傀儡的大举包围。 短短片刻之间,木棍踏地的声音就如潮水般向我们怒涌而来,像是木棍划在车皮上的动静骤然而起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我却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姬丽萍。她不需要有什么举动,仅仅是现在这份冷静,就足够暴露她的身份了。 仍旧倚在车厢上的关倾妍虚弱地说道:“姬丽萍成为我的助理只有一个月,是当地的公司负责人推荐的……” 姬丽萍微微抬起头时,车厢一侧忽然传来一声剧震,整辆货车都在震荡中摇晃了一下。 我扎稳脚步之后,平静地开口道:“你还没决定好吗?再过一会儿,汽车可就要被推翻了。” 姬丽萍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呜呜”吹了两声,刹那之后,箭矢破风的声音就穿过车厢,刺向了我们的耳膜。 “弩阵!悬镜司的招牌!”我微笑道,“不知道姬夫人在悬镜司身居何职啊?” 短短的一句话之间,密如暴雨的箭矢声就在汽车附近蓦然扑落,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也在车厢附近冲霄而起。如果不是我知道车外都是被妖气控制的傀儡,甚至会觉得有数以百计的人在被乱箭屠杀。 第一波箭雨击落不久,第二波又接踵而至,车厢外面立刻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声音。不计其数的箭支在短短瞬间与货车外箱猛烈碰撞之后又弹落在地,车厢外面的惨叫声也跟着渐渐熄落了下去。 直到这时,姬丽萍才说道:“我在悬镜司无官无职,这次过来,只不过是帮一凡哥哥讨个公道而已。” 又是孙一凡!他的女人还真多! 从她的话里我听得出来,姬丽萍应该不是孙一凡名正言顺的女人,否则,她应该像孙晓梅一样直接喊孙一凡“哥哥”。而且,她应该真的是无官无职,否则让悬镜司的人介入我和地狱门的对垒,就等于是坏了规矩。 悬镜司的人虽然霸道,但是不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 姬丽萍看向我道:“我的人已经扫平了傀儡,你要怎么做?” 我沉声道:“让陈寒星的人驾车冲进神木寺,我要入寺。” 姬丽萍犹豫了一下,再次发出了信号。我明显听见附近的汽车开始启动了,转头向南宫伶喊道:“给我看住姬丽萍!和尚,我们走!” 我和史和尚一左一右推开车门跳到外面,踩着满地尸骸飞快地冲进了驾驶室。 我们刚刚坐稳,一辆货车就直奔尚未修建完全的神木寺撞了过去。我却在驾驶室里厉声喊道:“别往上撞,给我让开一点!” 前面并排前行的卡车果然往左右一分,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来。我伸手一推史和尚:“加速,直接撞进寺里再说!” 史和尚松开离合,一踩油门,短短二十米之内连挂了四档。货车蓦然加速之下,风驰电掣地向神木寺狂冲而去。史和尚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前面是台阶,我试试能不能冲上去,弄不好可能会翻车。你抓稳了!” 我刚刚抓住车门边上的安全扶手,史和尚就猛一打轮儿。货车前轮的边缘搭在阶梯上,被车轮压碎的大理石从车底崩飞而起时,卡车也跟着冲上了高台,直奔尚未修建完成的神木寺撞了过去,短短瞬间就接近了神木寺的外墙。 “玄冥冰甲!”我怒喝之间双手平直推出,从我掌心当中涌出的玄冥真气瞬时间在车前拉起了一道冰幕——卡车的挡风玻璃已经被我砸碎,我不用玄冥真气挡住车窗,我和史和尚就会被蹦进来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千钧一发之间,我只能用上玄冥冰甲防御。 玄冰在我眼前铺开的瞬间,墙壁崩塌,砖石落地的巨响也从车顶轰传而来。难以计数的石块接连不断地砸在车顶上时,我也感觉到汽车正在不断地推进。 “和尚,小心点!”按照我在山顶看到的神木寺规模,我们现在应该正在接近神木寺的中心地带,该来的东西很快就会过来。 史和尚刚刚放慢了车速,我就听见车底下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整辆卡车蓦然悬空之下,直奔地底砸落了下去:“小心!” 我刚刚喊了一声,整个人就被卡车落地时产生的力道给弹了起来,直到撞上了车顶,才落回了原位。 我顾不上头顶上还在隐隐作痛,一推车门,从车里跳了下去。我在双脚落地之间,已经看清了地下的情景——神木寺之下是一座占地极广的人工洞穴。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洞甚至让人觉得那是有人把整座大山强行掏成了一个空壳,才建造出了如此庞大的山洞。 我仅仅往山洞里扫了一眼,就转身往车厢那边跑了过去:“带人往里走!” 史和尚飞快地打开了车厢,把南宫伶从里面拉了出来,我也把全身无力的关倾妍给背在身上,撒腿奔向了山洞深处。 我们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我打着手电往后看时,一辆从天而降的卡车已经压在了原先那辆车的车顶上。 从神木寺到地下的这段距离并没有多高,两辆卡车压在一起甚至还有一部分车顶露在坑洞之外。后面的卡车大概是没有跟上来,给洞口留下了一段缝隙,正好有人顺着卡车四周的缝隙向洞底攀爬了下来。 悬镜司?还是地狱门? 我从身上取出引爆遥控狠狠按了下去,自己背着关倾妍往前冲出一段距离,飞身扑向了地面,贴着地面往前滑了过去。 我人在中途之间,抱住关倾妍猛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张开双手死死地把她护在身下,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也从我被背后轰然传来。灼热的气浪从我头上翻滚而过之后,一只带火的车轮也从我身边向远处滚了过去。 我勉强抬起头来往身后看过去时,两辆摞在一起的卡车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焰。暴卷长空的火光已经封死了我们落下来的出口,刚才顺着车边爬下来的术士早已经灰飞烟灭,这甚至连尸骸都没有留下。 “行了,往前走!”我拉起关倾妍,把她背在身上往山洞里走过去时,关倾妍轻轻地把手靠向我背上被火镣伤的皮肤:“吴召,你受伤了。你……” “别说话!”我沉声怒喝之间,加快脚步往山洞深处走了过去。 我一开始还以为山洞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从卡车的位置往前,山洞中的地势就变成了一条直通地下的斜坡,所以我那纵身一跳之后,在地面上滑出的距离才会比平常远了不少。 只是,我们现在越往前去,进入地下的程度也就越深,此行吉凶也就越是难以意料。 从我们跳出车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理会过姬丽萍,可她却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了我们身后。直到这时她才开口说道:“吴召,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你的计划当中?你算到了南宫伶会反水;算到了渺空会出手;算到了我会带人接应?你还多少事情没算到?” 其实,我真的没算到那么多! 我只不过是多做了几手准备而已。如果我第一次就能跟渺空达成协议,进入神木寺内部,我也不会忽然拆穿姬丽萍。 姬丽萍却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你准备的那些液化气,实际上要对付的人就是悬镜司和地狱门吧?你故意引爆大火封住地洞,是准备独斗神木寺?你究竟从哪儿来的底气?” 我引爆汽车确实是为了阻挡悬镜司和地狱门。液化气罐爆炸虽然比不上*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势,却更容易引发大火。现在地面肯定是烈焰熊熊、火光冲天,悬镜司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在短时间内冲进地下,我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腹背受敌,被悬镜司趁机杀掉。 有的时候,一个人做某件事的理由其实极为简单,但是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高深莫测。姬丽萍越问,我就越不回答,对方的眉头也就皱得越紧:“吴召,如果你没有什么后手,就不要再往里走了……” 对方正在说话之间,我和史和尚同时停了下来,打起手电往山洞两边的墙壁上照了过去。原本还空无一物的岩壁,到了这里却出现了像万佛窟那样密集的洞口,每一个洞口当中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尊身披着火红色袈裟的神像。 我用手电照向其中一座佛像的面孔时,映进我眼帘的却是一颗脸色蜡黄的人头。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欢迎各位朋友加入粉丝群190139142,欢迎在17k支持我的朋友加入vip粉丝群486026211 第二百一十六章 深入虎穴2 人首傀儡? 不对!是人首木身佛,真正的人首木身佛! 他们和我以往看见过的傀儡不同。那些人首傀儡带给人的感觉只是诡异中带着惊惧,而我眼前的人首木身佛却让人凭空生出了敬畏,真正的敬畏。 无尽无数的人首木身佛就好像是端坐了成百上千年。带着无尽沧桑的神像,就算不计木灵之气的加持,单是岁月的洗礼,就足以让他们产生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 姬丽萍看到端坐在高台上的佛像,开始就颤声说道:“吴召,赶快退回去,这才是人首木身佛的老巢,再往前走……” 我不等她说完就强行打断道:“和尚,往前走,小心照应。” 史和尚一手提着铁棍,一手抓着南宫伶的手腕,拖着缓步往前走了过去。这时的南宫伶就像是一只小狗一样乖乖地被他牵着,一动不敢乱动。 我低声向身后的关倾妍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我死之前,你肯定不会死。知道了吗?” “你要活着!”关倾妍说完,就伏在了我身上。 我那时也没有心思去想关倾妍到底是什么意思,仍旧背着她往前走。 我们走出不远之后,忽然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居高临下地向我们身上集中了过来。等我抬起头时,却发现漫天的人首木身佛全都睁开了眼睛,一道道泛着血芒的目光如同漫天箭雨倾空而落,将我们几个笼罩其中。 “跑——”我怒喝之下撒腿就往前跑。 我刚刚冲出一段距离,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阵阵整整齐齐关节转动的声响。 人首木身佛动了!他们晃动着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移动过的肩臂,缓缓松开了合十胸前的双手时,沉寂在他们身上的尘土瞬时间崩飞在空中,如烟似雾,弥漫长空。 “快——”我双脚蓦然加速之间,腰间罗刹骤然出鞘,刀光如虹、恒耀长空。 “轰”——数以百计的人首木身佛轰然立身而起,长空之上尘土暴扬,我眼前本就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变得昏黄如夜,再难看清四周如何! “呼”——天空之上风声乍起,披在傀儡身上的袈裟好似一道道火红色的云朵,猎猎作响地从天而降。 我肩膀猛然一抬之下,把关倾妍掀上半空,她惊呼声没落,我已经伸手把人接在了怀里,单手护住关倾妍之后,一手挥动罗刹,向前方疯狂冲进。 “杀——” 我和史和尚同声怒吼之间,两支兵器分向杀出,霍霍刀光劈云斩雾,如浪狂涌;连绵棍影层层叠叠,横排四方;被真气劈碎的木屑在空中狂翻之间,我和史和尚也在交相着往前推进。 天上的尘土仍旧在连绵而下,从地上站起来的火红身影也有增无减。我和史和尚拼死护着两个女孩快速前行之间,大批傀儡也向我们身边怒涌而来。 “杀——”我和史和尚的喊杀声已经进入了一种无意思的状态当中。 那时,我的脑海中就是剩下了一个字——“杀”! 不杀,我们就粉身碎骨。 不杀,我们的人头就要被挂在木棍之上。 不杀,我欠下关倾妍的人情也就永世难还了。 “杀——”我暴怒之下,罗刹刀光纵横数米,刀气波及之处冰起雪飘、阴风怒号。一个个傀儡在我们面前四分五裂,又有无数傀儡踏在满地的木屑上蜂拥而至。 崩碎的傀儡之上,虽然不见鲜血,却腐气四溢。 冲进的对手口中不见喊杀之声,却是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地步步叠进。 很快,我就觉得有木料绊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虽然一脚踢开了障碍,心里却是猛然一惊:糟了,我已经被压在原地了! 如果不是傀儡的残骸在地面上层层累叠,也不会堆积在我膝盖以上。 “往前走!”我正拼命向前推进时,却听见姬丽萍喊道:“你们在原地转圈!”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往前推进,怎么会在原地转圈?等我看见傀儡眼中闪动的血光时,才蓦然一惊。 山洞之间暗无天日,再加上空中到处都是飞落的尘土,就算我功臻先天,可以夜间视物,也看不出多远。所以,我每次出刀都是以傀儡眼中闪动的血光为参照。 傀儡并非不动,他们动了,我的身形就会下意识地跟着他们挪动,几刀之后我就有可能无意识地转回原来的位置。这不是在原地转圈又是什么? 我试着飞快地闭了一下眼睛,想要通过声音去辨别方位,可是听见的却只有傀儡关节的“咔咔”声响。傀儡扭动身躯的声音就像是稻田里的蛙鸣,一声接着一声,一片接着一片,听上去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声响。如果我按照声音传来的方向出刀,结果却还是一样。 “鬼眼钱,动——”我运起内力震向刀上的鬼眼钱时,三枚大钱疯狂旋转了起来。可是鬼眼钱连转了几分钟之久,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鬼眼钱推算不出对方的劫数?不对,是他们已经没有劫数了! 我本来是想试试能不能按照鬼眼钱推算出来的方位继续前行,可我却犯了一个错误。 我面前的傀儡本来就是死物,他哪还存在劫数的说法?只能推算劫数的鬼眼钱对傀儡丝毫不起作用。 我转头向姬丽萍喊道:“让陈寒星他们出手!” 也在疯狂阻挡傀儡的姬丽萍大声回应道:“陈寒星他们被挡在外面了,远处还有傀儡!” 糟了! 我虽然不知道姬丽萍用了什么办法在联络陈寒星,但是我敢肯定,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撒谎。她自己的命也同样攥在眼前的这些傀儡手里。 “再联系陈寒星,让他们抓紧时间增援!”我连续挡开了两个傀儡之后,却忽然觉得臂弯里一沉。 等我低头看向被我搂在怀里的关倾妍时,心里不由得凉了几分。 关倾妍已经脸色苍白地昏倒在了我身上。她在昏过去时双手本能地抓着我的胳膊没放,才没有摔倒在地上,但是我敢肯定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玄冥真气! 我忘了,自己在厮杀之间会本能地释放出真气护体,虽然我的玄冥真气也一样在保护着关倾妍,但是她却承受不住寒冷至极的玄冥真气,被活生生地冻昏了过去。可就算这样,关倾妍仍旧死死地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她是怕我分心吗? 我无暇去想关倾妍没有开口求救的原因,可我却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会儿,关倾妍就会在我怀里睡去,一睡不醒。 “关倾妍,关倾妍……”我连喊几声之下都不见关倾妍再有动静,正想稍稍放缓真气时,对面的傀儡却再度猛扑了过来,逼得我不得不出手格挡。 怎么办? 怎么办…… 我正焦急之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片刻之后,石块狂翻、重物坠地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我无暇去看身后的情景,帮我殿后的史和尚却惊喜狂呼道:“叶烬!” 叶烬? 他怎么来了? 我正纳闷时,两道强光同时从我身后照射了过来,叶烬也在怒吼道:“趴下!”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连续两刀劈飞了身前的傀儡,搂着关倾妍纵身扑倒在地,把她护在了身下。我的身形刚刚落稳,就听四五道劲风同时劈向了我的后脑。 逼上来的傀儡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明知道危机来临,却陡然间放弃了已经开始运转的玄冥冰甲。 玄冥冰甲固然能让我逃过一劫,但是冰甲一出,关倾妍就会被活活冻死在我的身下。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和关倾妍之间无情却还有义。她既然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不到她真想出手杀我时,我就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 我骗渺空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我认命地闭上双眼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密如暴雨般的枪声。仅仅一瞬之后,被子弹崩碎的木块就劈头盖脸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四五道逼近我身后要害的劲风也在距离我几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再下一刻,车轮压过木料的声音就飞快地冲到了我的身边。叶烬厉声喊道:“快点上车!” 我抬起头时,才看见叶烬开着一辆军用的半截吉普停在了我身边,坐在他旁观的路小赢双眼直视着前方,单手在不停地运转逆天指,飞快地推算着什么东西。 汽车后斗上站着的那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女孩正架着一挺电影里出现过的二战时的老式机枪向面前的傀儡疯狂扫射:“上来,帮我装弹!” 我带着关倾妍跳上汽车之后才慌了手脚,我哪里会装什么子弹? 后跳上来的南宫伶一把将我推到一边儿,自己拿起子弹帮那女孩押进了枪膛。那个女孩头也不回地向外疯狂扫射之间,叶烬也开着车慢慢向前推进:“小赢,你算出来没有,咱们往哪儿去才是生路?” 路小赢的额角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别打扰我,再等等!”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一十七章 深入虎穴3 路小赢是在拼命推算生机,可是她的逆天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在几寸之间,几次推算都没能将手指触碰在一处。 与此同时,我们身后也传来了一阵木偶关节飞快搅动的声响。等我回头看时,先前被我们击碎的傀儡已经站起了大半,四处摸索着还能用的肢骸连接在自己的身上,又摸索着在地上寻找人头,直到把首级连在断掉的脖子上,才眼冒血光地站了起来。 仅仅片刻的工夫,我们就又被傀儡前后堵截在了空地当中。 “和尚,看住旁边!”我把史和尚推到车斗左侧之后,姬丽萍自觉地守住了汽车右弦,我自己则挥动罗刹向车尾的傀儡狂斩而出。暴烈刀气如浪翻滚之间,无数傀儡横飞半空,被气浪推动着在天上交相碰撞、堆叠倒飞时,我的第二刀又跟着凶猛劈出。纵横无忌的刀气狂野地冲进第一道气浪当中,将尚在滚动的真气连带着堆积的傀儡一块儿绞杀成碎片。被冰霜冻结的残骸如同冰雹般向地面扑落之间,我也再次扬刀而起,看向不断聚集而来的傀儡。 恰恰就在这时,路小赢的身躯跟着猛然一震,放开了逆天手:“往前!一直往前就是生路,快!” “妹子,开火——”叶烬怒吼之间踩上油门,向前方突进而去。 “挡我者死!”架着机枪的女孩伸手拉下了头上的挡风镜,对准前方疯狂开火。枪管前方掀起的火光一瞬间耀亮了半边山壁,蜂拥而来的傀儡在子弹的暴击之下倒飞入空。 从枪膛里迸射而出的弹壳形同雨点纷纭落地,在我们脚下不断堆积时,我却忽然听见头顶上方响起了一阵古怪的经文。 像是千百人齐声颂唱的经文竟在短短片刻之后压过了咆哮的枪声,带着阵阵轰鸣滚滚而来。我抬头看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计数的袈裟在空中连缀成一道形同长河般的红云,紧随着汽车压向了我们头顶上空。 “傀儡能飞?”姬丽萍震惊之下,手中兵器不自觉地滑落在地。 “那不是傀儡!”我分明看见被气流带起的袈裟下面露出了一双像是由藤条编制而成的人腿。藤条不仅编织出了丝丝肌肉,连隆起的血管也清晰可见。如果不是藤条呈现出了阴暗的褐色,我甚至会以为飞在空中的是被剥了皮的活人。 “人首木身佛!这才是真的人首木身佛!他们是妖僧!”史和尚喃喃自语之间,无数人首木身佛忽然从空中俯冲了下来。为首的一尊木身佛双手平推半空,做出出掌轰杀的姿势,后面的妖僧一个个将手搭在了对方肩头,如同推掌传功般将身躯连成了一线。 武林高手对拼掌力时,最怕的就是对方推掌传功,那样一来,就等于是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地在跟所有人比拼内力。 换成真正的高手,或许我们还能出声喝止,可是现在我们的对手是人首木身的妖僧,他们不会讲什么规矩。 短短片刻之后,排山倒海似的妖气就向我们头顶狂压而来。汽车四周的空气像是在妖气之中骤然沸腾,带着沸水似的声响往两边排压而去。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了。 “我们也传功!”史和尚怒吼之间就要用手来搭我的肩膀,我却在这时丢开罗刹,一脚踩在车斗之上纵身而起跃入空中数米,周身真气暴涨之下,平推双掌往第一尊妖僧身上狂击而去。 苍茫如涛的玄冥真气狂涌数米之后,隔空与对方的手掌撞在了一处之间,暴雪冰霜与幽幽妖气横排长空。银霜莹绿交织而成的圆形气环八方推进之间,妖僧的身形仅仅一顿,我却被弹飞向了几米开外。 “老吴……”我刚听见史和尚的喊声,就被他给凌空接在了怀里。可我身上被妖僧轰击的力道并未消减,直接撞在史和尚身上,无异于是让他分担了妖僧的劲力。我们两人就像是两块被人掷飞的岩石,一齐往吉普的方向飞了过去。 军用吉普还在行进,车上却已经没有可以接住我们两个的高手。我和史和尚一前一后怦然落地之下,连翻了几圈才停了下来。我拼命把一口鲜血给咽回了肚子里,却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空中被我用玄冥真气冻结的几个妖僧纷纷落地之间,剩余的敌手却又疯狂杀来。 千钧一发之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抓在手里,拖着我往背后跑了过去。我连续转了几下脑袋,才看见史和尚正被南宫伶拖着往汽车的方向狂奔,那拽着我的是谁? 路小赢!直到路小赢身上的龙头剑柄碰到了我的脑袋,我才知道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来救我的人肯定会是路小赢,她果然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了。 路小赢仅仅拖着我跑出了十多米,叶烬就猛地一个急刹停住了汽车。 抓着我的路小赢抬手把我甩上汽车之间,自己也跟着跳进了车里。 与此同时,在我们身后追杀的妖僧也逼近了我们身外三米。连缀在一起的掌力声带呼啸着向我们疯狂推进之间,为首的妖僧那双像是被放大了几倍的手掌蓦然拍向了路小赢背后。 “住手……”我想要抓取罗刹挺身而起时,被震伤的内脏却剧痛如焚,生生让我摔倒在了车上。 明知道身后妖僧来袭的路小赢只要稍稍偏一下身子就能把我让在对方的掌心之下,可她却在这时双手扶着车斗立在了车厢上,面对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也是她最标志性的笑容。 “住……”那时,我明明知道那个笑容马上会被染上猩红的鲜血,明明知道那个笑容可能是我和她最后的记忆,可我除了无力的怒吼,却丝毫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住手——”滚滚妖气即将贴近路小赢身躯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抓活的!” 为首的妖僧蓦然一翻手掌,自行振飞了从他手中涌出的气流,化掌为爪地抓向了路小赢背后。 渺空! 我认得那是渺空的声音! 渺空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忽然开口阻止妖僧?他自己不也是妖僧中的一员? 我脑中念头飞转之间,妖僧的手掌已经贴近了路小赢的背后,等我再想有所动作时,却忽然觉得全身一冷——叶烬好像是把车开进了一座冰窖当中,吉普仅仅是往前挪动了不足两米的距离,就像是闯进了两重世界。 外面的世界虽然阴冷,却多少能让人感觉到那么一丝丝的暖意,而我们所处的空间却冷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汽车开进那片空间之后又前进了十多米才熄火停了下来。我下意识地往车外看时,却看见地面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出了一道白色的圆圈。 就是那道圆圈让山洞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应该是。因为追杀我们的妖僧全部停了下来,一个个不言不动地围坐在了白圈之外,丝毫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这里不是人首木身佛的老巢? 这里还有连他们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我转头看向白茫茫的洞穴中时,却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似梦魇,丝毫没有真实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如梦似幻般的恐惧。 谁能想到,深入地下数百米的地方会覆盖着冰雪,会有堆积如山的冰层,甚至连空气当中都涌动着冰雪消融时所带起的雾气?再往前去,难道会是一片地下雪原? 人首木身佛怕冷? 这个念头刚在我脑中闪过,马上就被我否定了。如果那些妖僧怕冷,我的玄冥真气就是他们的克星,我也不会被追得一路逃亡。那片雪原当中肯定有让他们不敢前进半步的东西。 当我从车上站起来时,路小赢、史和尚却全都盘膝坐在了车上,头上也开始不断向外蒸腾着热气。他们受不了寒气,正在运功抵抗? 不应该呀!我一样也在寒气之中,为什么我并没感觉到寒冷?我下意识地伸手往和尚身上摸了一下——他的衣服上已经泛起了冰屑,那是他本身无法抵抗四周寒气的结果。 我深吸了一口之后,转头看向了唯一还能活动自如的叶烬:“你怎么样?” 叶烬摇头道:“我没事儿。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事儿……” “别管那么多,往里走!”我从背包里抓出酒壶,给关倾妍灌了几口烈酒之后,带着叶烬踩在被冻得僵硬的地面上,一步步往里面走了过去,“你们是怎么赶过来的?” “沈风吟带我们来的。刚才车上开枪的那个就是……”叶烬回头往车上指了指,“上回你挂了人家电话,让那小丫头内疚了好一阵子,她当天就派出高手跟踪你们,你们做过什么,她一清二楚。” “豆妈说你不听她话了,让我们跟着沈风吟,找机会接应你。路小赢算到你有难,才让沈风吟带着*炸开了地层,从上边跳了下来。” 我诧异道:“沈风吟能弄到军火?” “她是武器发烧友。现役的枪械肯定弄不着;二战时的东西,她除了航母、*,全都弄差不多了。”叶烬转头道,“你怎么挣命要往地底下跑,不要命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欢迎各位朋友加入粉丝群190139142,欢迎在17k支持我的朋友加入vip粉丝群486026211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示 我沉声道:“我下来是因为第七水蓝。” 叶烬猛一回头:“你傻了吧?第七水蓝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说道:“我一直有一种感觉,第七水蓝是在指引着我走进人首木身佛的老巢。”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第七水蓝是故意考验自己未来的部下,直到我在迎山庙中看到了她留下的那张纸条,才发觉第七水蓝的真正用意——她就是为了让我寻找人首木身佛。 在那间破庙当中发生的一切,虽然看似平淡无奇,实际上每一件事儿都和现在的神木寺极为吻合。 迎山庙是一间被废弃无数年,却又被人尊为有神的孤山荒庙。我眼前的这座无名大山也一样如此,因为陈寒星他们就在此处。 迎山庙被人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神木寺不也是被人如此修建?第七水蓝就是在用迎山庙暗示神木寺。 迎山庙中其实很多地方都可以藏匿纸条,第七水蓝却把纸条藏在了断开的佛首下面。她不正是在暗示我佛首才是破解神木寺人首木身佛的关键? 迎山庙的佛像只有一尊,神木寺应该也只有一佛称王。不入神木寺,我就找不到那尊邪佛所在,也就更谈不上反败为胜了。 我无论在资源、人脉甚至武力上都没办法跟段云飞相比。我一度认为跟陈寒星合作或许能让我扳回一局,可是自从陈寒星给了我暗示之后,我就知道联手陈寒星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我唯一能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在神木寺里,哪怕是用命去赌,我也必须要压上这一注。 叶烬听我说完之后,不由得犹豫道:“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叶烬看我没有反对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第七水蓝是在设局骗你,你该怎么办?就拿第七殿门口的事情来说。如果让一个精通武道的人按你的身高算计好你从哪个方向倒退、能退几步,其实是可以算出来的。” “只要你先入为主地认为第七水蓝能洞彻天机,后面的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发生。别忘了,你当初是在地狱门,不是在别的地方。他们如果倾尽全力算计你,你连发觉的可能都没有啊!” 我微微一愣之下,又往前走了过去:“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们已经深入神木寺,也已经闯进了核心地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如果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第七水蓝在跟我隔空博弈,那么,我们现在回不了头、悔不了棋了,只能去赌一赌我们的运气了!” 在没有行动之前,任何计划都可以调整,可是在行动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的时候,就算明知道计划已经失败,我也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 赌命、赌运就是我唯一可以继续去做的事情。 况且,我也不认为地狱门会倾全派之力来算计我,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去算计的东西。 再者,我心里有一种直觉,第七水蓝可能跟我有些关系。 她能推算我的出现,能看清我最后接下的任务,甚至在远隔数千里之外的地方给我留下了纸条。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那不是正是命数推演的极致?我怀疑第七水蓝也是半命道的传人。 我和叶烬一来一往地对话之间,已经走出二三百米的距离,地上涌动的寒气也已经到达令人恐惧的程度。我每走一步,身上的衣衫都像是被折叠着的纸板,一刻不停地“咔咔”作响。 等我去看叶烬时,后者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样,在冻结的地面上大步前行,甚至还时不时地回头往我身上看上那么几眼。 叶烬的功力未见得比我高出多少,可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每一次都能出人意料。 第一次,我看见叶烬出手,就被他身上那种冲天滚动的杀孽之气深深震惊。 第二次,他用只言片语就驱使了一方枭雄夜阎罗搅动风云。 第三次,他安然无恙地走在了连先天高手都无法抵挡的寒气当中。 叶烬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正疑惑之间,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座金字塔似的冰山。 站在我的角度上去看,足足穿过几米冰层当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座巨大的棺材。等我仔细去看,才发觉那是用十二口棺材拼凑起来的高台。 台子外表仍旧保持着棺材造型,所以我才在乍看之下把那当成了一口巨棺。 棺材高台上方端端正正地盘坐着一尊没有头颅的木佛,佛像一手竖在胸前,一手平放在腹部。我虽然看不清佛像的雕工如何,却能隔着冰层隐隐感到一股像是来自于佛像本身的威压。 更为奇怪的是,佛像断开的颈部上漂浮着一层暗绿的气体,猛看过去就像是佛像断头时喷出的血迹。只不过那“鲜血”还没来得及飘散就被极致的寒气给生生冰封,一丝一毫都没泄露出来,反倒是像蒸腾翻滚的云朵般悬在了佛像上空。 等我顺着绿色云雾向上看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冰山最顶端竟然会站在一个人,一个身穿着罩头披风、双脚悬空的人。 那人从脖子以下全部被冰封住,只露着一颗脑袋在冰层之外。我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却直觉地认为那人还活着。 “叶烬,你给我压阵,我上去看看。”我话一说完马上双脚离地在空中连续蹬了几下,踩着立陡的冰山峭壁向上攀登而去,直到快要登顶时,我才从腰间拔出匕首,一刀往冰块上刺了下去。我的匕首虽然不是神兵利器,但想要刺穿铁皮也不在话下。可是我的匕首刚刚碰到冰层的瞬间却被反震了回来,差点我也滑向了冰山之下。 就在我立足不稳即将栽落在地时,我的身子却忽然被某种力量给托了起来,渺空的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第七水蓝,你要的人来了!你还不说话吗?” 第七水蓝?被冰封的人是第七水蓝?我已经顾不上托着自己的人是我的死敌渺空,骇然向那人看了过去。 那张露在冰层外的头罩下面果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应该是姓吴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第七水蓝。” 我皱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第七水蓝的声音听上去不大,大概也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难不成她在地狱门失踪的时候才二十岁左右?她真是半命道的传人? 第七水蓝道:“我的身份,暂时不适合让你知道。总之,你记住,我引你过来是为了救我,也是为了救你自己就足够了。” 我冷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虽然不知道第七水蓝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我明白一点:现在是她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她。 第七水蓝飞快地说道:“很多年之前,我打算独自潜入神木寺盗取一件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在出发之前,我却算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失陷在神木寺当中。” “那时,我连续用七天的时间去给自己推演生机,最后,我终于算到,那一丝生机就在你的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握住二十多年之后的这一丝生机,但是,神木寺却有我必须要来的理由。” 第七水蓝说到这时,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去问那个理由是什么,你现在知道,对你而言没有半分好处,甚至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本能地相信了对方:“你继续说。” 第七水蓝道:“我一步步地推演了很久,才算出怎么能把你给引到神木寺。” “我的第一步是利用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女孩,让她与你在苗疆相遇,也让她引来了地狱门高手。当然,就算没有我的安排,你们也一样会有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只不过,我让那段天命之缘提前了一些。”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七水蓝说的人是小白糖。 如果仔细去想,小白糖的出现确实极为突然,就像是一场注定该有的邂逅,充满了偶然,也带着必然。如果没有小白糖的出现,黑白无常不会找上神寨,冬天大巫自然不会要求地狱门偿还人情,我也不可能出现在地狱门,第七水蓝后续的布置自然会完全落空。 如果第七水蓝的第一步不是在赌,那么,她推算的能力就达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起码,我从出道以来,从没见过这么高明的命数师,她能做到的事情,就算我和路小赢联手也休想达到一半儿的程度。 第七水蓝说道:“我的第二步,就是把你引来神木寺。当然,那个任务是假的。东判官是我的人,就算没有人委托,他也一样会让你接神木寺的任务。”我眯起眼睛看向了第七水蓝道:“你就没算到我会跟地狱门针锋相对吗?” 第七水蓝摇头道:“没有。命数师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只能推算事件大体的走向,这点你是知道的。” 第七水蓝笑道:“就算是算到了又能如何?只要你不杀东判官,你杀谁都无所谓。” 我沉声道:“你继续往下说!”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老阎王,豆豆打赏!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义 第七水蓝继续说道:“我把你弄进神木寺任务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渺空了。” 我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最后把我骗到神木寺的人是妖僧渺空?” “说得没错!”第七水蓝道,“我在迎山庙留下了一段传说,也放下了一张纸条。但是,那张纸条上却没有写任何东西,在上面留字把你骗来的人就是渺空。” “作为命数师,我们能看到事情的结果,能看到某一个片段,却看不清事情的经过。推算稍有偏差,甚至连结果都会不准。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把最关键的地方交给渺空。” 第七水蓝说道:“渺空就是神木寺中的住持,也是最大的一个妖僧。” 渺空微笑道:“第七施主谬赞了。” 第七水蓝没有理会对方,继续说道:“虽然江山铁卫严守神木寺,但是,我既然能把自己弄进来,也就能让渺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神木寺。我的所有计划就都可以由他来完成了。” 我看向第七水蓝:“你们之间达成协议了?” “对!”第七水蓝道,“我、渺空和神木之灵都被困在了玄冰大阵当中,想要脱困而出,就必须借助外力加持。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当然需要有人牵针引线,那个人就是你。” 我双眼微微一缩:“如果,我不想帮你呢?” 渺空淡淡道:“你的朋友都会死。外有寒冰、内有木灵的情况下,你觉得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冷声对第七水蓝说道:“你这样强行推算天机,害无辜丧命,就不怕报应吗?” “我的报应早就来了。”第七水蓝道,“小子,我告诉你一句话,想要逆天的人都不怕报应。” 我凝视着第七水蓝:“你是半命道的传人?” “我已经说了,你现在不适合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天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第七水蓝虽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我已经有八成的把握她与我师出同门。 我再次沉声问道:“我一直觉得渺空针对关倾妍,是因为关倾妍可能对神木寺至关重要,这也是你们给我造成的假象?” “当然是。”渺空道,“关倾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她这样的人,我随意就能找到,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关倾妍?我只不过是为了让你觉得逼真罢了。” 第七水蓝接过渺空的话头道:“你放心,你的朋友,必然会得到妥善安排,我们不会动他们分毫。” 渺空有话没说,第七水蓝却替他说了出来。他们给我造成关倾妍至关重要的假象,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把她和南宫伶一块儿带进神木寺。多一个进来,自然也就多了一分威胁我的筹码。 渺空淡淡说道:“说到承诺,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你帮我们脱困之后,我马上会带所有木灵离开,至于去什么地方,你无须担心。神木寺损失惨重,必须休养生息,当我们再现人间时,说不定你已经老死了,我们是屠戮生灵,还是乱造杀孽,都和你无关了。” 我看向渺空道:“我要你们两百年不出人世,你们做得到吗?” “没有问题!”渺空一口答应下来。 我看向第七水蓝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第七水蓝道:“当年江山铁卫牺牲了无数高手,才催动玄冰阵冰封了神木寺。如果单纯想破解玄冰阵,对于一圣四门而言并不困难。但是,一旦被四门高手将冰山包围,我们就再没有脱身的机会了。所以,你要在四门形成合围之前,打开冰山。” “我?”我不由得愣住了,“凭我,能打开冰山?” 第七水蓝道:“别人不行,但是得到了玄冥传承的人却可以做到。当年,龙再兴带走的玄冥精魄只有一半,另外的一半就在冰山之下。你只要吸取了玄冥精魄,不仅可以打开冰山,功力也能更进一层。” 第七水蓝说话之间,声音忽然一颤:“不好,四门的人杀进来了。渺空,迎敌吧!” 化成绿气的渺空蓦然沉落之间把我放在地上,自己形同怪蛇般钻进了地下。转瞬之后,一条条形同藤蔓似的东西就从地底破土而出,向山洞外侧怒卷而去,很快,我就看见史和尚他们被遍地藤蔓捆得结结实实地拖了回来。 我顿时冷声道:“渺空,你这是什么意思?” 渺空笑道:“为了你们好罢了!我不作出一副势要将你置于死地的架势,你怎么跟四门高手解释这里的一切?难不成你要告诉他们,你私自放掉神木寺妖僧?” 渺空明明就是在用史和尚他们的性命威胁我,却说得冠冕堂皇。我在冷哼之间转身走向冰山时,第七水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按我说的位置走,把双手按在冰层上倒转玄冥真气,就能吸收掉玄冥精魄。你现在往左十步……” 我按照第七水蓝的吩咐把手按在冰层上不久,外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神木妖僧的诵经声滚滚而动,四门高手的喊杀声通天彻地…… 第七水蓝急声道:“快点吸收玄冥精魄,外面的傀儡坚持不了多久。” 我把双手按在冰上倒转真气之间,精纯至极的寒气也从我掌心通过双臂灌入了我的体内。 可是短短片刻之后,我却在自己面前的冰层里看见了一道身穿清代官袍、头戴红顶的人影。对方不怒自威的面孔上可谓是寒霜满布:“你想替妖孽脱困吗?回答我!” 江山铁卫!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人是当年江山铁卫留下来守护阵法的英魂。 我虽然听见了对方的怒喝,却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就算我跟他争辩出了什么道理,也一样改变不了我要打开冰层的现实。 江山铁卫见我不肯出声,顿时厉声怒吼道:“你听见我的话没有?你要因为一己之私,让天下生灵涂炭吗?身为术士,你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祖师吗?”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的朋友还在妖僧手里,你说该如何?” “为大义,舍小我!”江山铁卫正气凛然道,“今日他们的牺牲,会被后人所铭记,会被术道所赞扬,受到无数术士的敬仰。如果你敢打开冰封,他们就会跟你一起被人唾弃。你……” “抱歉得很,我不知道什么是大义。”我冷声以对之间,开始疯狂倒转玄冥真气。 “你你……”对方被我气得声音乱抖之间,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仿佛只要我打开冰层,我就是千古罪人,就会有无数怨鬼向我索命,我也会因此寝食难安…… 蓦然之间,我眼前渐渐幻化出了史和尚的身影,他正满脸泪痕地站在我面前,抬手拍向了自己的天灵。我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看见他的手掌一直盖在自己*迸裂的脸上。他是无颜以对天地吗? “吴召……”我耳边忽然响起了叶烬的声音,等我回头看时,他已经把砍山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吴召,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救下我们又如何?你让我们有何脸面见人?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叶烬说话之间,已经把刀锋割进了自己的脖子。猩红的鲜血从叶烬身上溅射而出时,他死不瞑目地栽倒在了地上。 幻象!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可是,那些幻象却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蹦碎了冰山,史和尚会死?叶烬会死?肯定会!他们两个虽然出身草莽,但是都有自己的底限。让无数人为他们死于非命,他们两个会无颜活在世上! 我的手掌不自觉间微微离开了冰山时,却忽然听见第七水蓝笑道:“你何必听他的废话!你问问他,如果你们两个易地而处,他会不会坐视亲友被杀光屠尽?” 江山铁卫冷声道:“老夫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人,为大义,我有何不能舍弃小我!” “哈哈哈……”第七水蓝大笑道,“那我就看看你到底坐不坐得住!” 第七水蓝话音一落,我眼前的冰层当中就出现了妖僧、术士在岩洞中拼死厮杀的情景。 此时,双方人马已经在狭长的山洞之间僵持在了一处,难以计数的人影拥挤在几米宽窄的路上拼死厮杀。敌我双方踩踏着来不及去清理的尸体,一尺一寸地争夺着前进的空间,不断有人在前方扑倒,也不断有人补充被鲜血染红的空位…… 第七水蓝故意把景像贴近到术士一方:“那些头上扎着红缨的术士就是红顶府的人马,也就是你们江山铁卫的传人。渺空,给我狠狠招呼他们。” “哈哈哈……”渺空纵声狂笑道,“所有僧众,全力击杀江山铁卫!当年之仇,今日必报!” 渺空话音刚落,不计其数的妖僧已经卷起片片火云,从交战双方的头顶上略空而过,直奔着后方人群扑落下去,生生挤进了人海当中,与红顶府人马杀成了一团。 第七水蓝得意道:“老东西,你怎么说?” ~~~~~~~~~~~~~~~ 推荐朋友的一本新书《墓中无人》作者夏洛书,老作者了,坑品有保证!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欢迎各位朋友加入粉丝群190139142,欢迎在17k支持我的朋友加入vip粉丝群486026211 第二百二十章 大义2 那名江山铁卫冷声道:“铁卫后人为大义牺牲,死得其所!” “很好!”第七水蓝蓦然笑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大义。全力杀!” “屠尽铁卫!”渺空骤然怒吼之间,无数妖僧顺势发狂,周身绿气冲霄而起,在半空之中结成一片蒸腾翻滚的云雾。一众妖僧口中经文爆涌之下,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杀得红顶府术士连连败退。 “穿插进去!”第七水蓝再次一声令下之后,渺空再度发出了信号。正在踏血前行的妖僧却忽然收住了攻势,双手护住面孔,合身挤进了红顶府的阵势当中,与无数术士纠缠在一起之后,才重新放开了手脚。 仅仅片刻之间,战事就由两军对垒变成了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混战,同时上升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红顶府高手术士像是一下陷入了迷阵,仿佛已经分不清哪是同伴哪是对手,在场的每个人都在亡命厮杀,只要身边还有人影,就会一刀斩去。 第七水蓝特意把画面对准了一个红顶府高手,对方正像疯了一样对着一个同伴挥刀狂斩,哪怕对方已经在他的刀锋之下支离破碎,那人仍旧不肯停手。 站在他身后的妖僧,却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向那人背心,生生抓开了对方的一节脊骨…… 第七水蓝笑道:“老东西,感觉如何?落进神木寺的迷心魔障,神木妖僧的战力会翻倍再翻倍,术士却会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清敌我双方所在。你觉得,你们红顶府,哦不,江山铁卫的人会赢吗?” “妖孽!妖孽!”那名铁卫连喊了两声之后才咬牙道,“铁卫高手没出,等他们赶来,就是那些妖孽的死期!” “他们来不了了。我再让你看点东西。”第七水蓝说话之间,冰层上的画面也随之一变。 悬镜司术士组建的弩阵已经在距离红顶府不远的地方严阵以待,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救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红顶府的术士倒地殒命。 顺着弩阵往上看时,一群身穿黑衣的术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吊着绳索攀在了岩壁上,他们一手控制着绳索,另外一手却拎着还没点燃的火雷。他们的目标同样是红顶府? 第七水蓝笑道:“看到了没有,悬镜司和地狱门的人都巴不得红顶府元气大伤,一会儿只要红顶府的人稍稍占了上风,他们就会发动箭阵、火雷,把神木妖僧和红顶术士一块儿炸成碎肉。你不信的话,我大可以让渺空试试。” “乐意之极!”渺空的冷笑刚刚传来,那个江山铁卫就厉声吼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看见这个妖僧了吗?”第七水蓝让冰层中化出了一张妖僧的面孔,才沉声说道,“从玄冰大阵里给我滚出去,神木寺迷心魔障的破解之法就在这个妖僧身上,你去杀了他,红顶府自然可以脱困,否则,你就看着江山铁卫就此绝迹吧!”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正气凛然的江山铁卫忽然一下子从冰层里飞闪而出,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往双方交战的地方冲了过去。 直到他消失之后,那人的声音才远远传了过来:“与妖孽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你好自为之吧!” “哈哈哈……”第七水蓝哈哈笑道,“看到了没有?大义在有些人眼里,只不过是没触及自己的利益罢了!术道江湖,本来就无分黑白,你想活着,最好别善恶分得太清。刚才那个老东西给你用了蚀心魔音。如果你现在还清醒不过来,那就算我百密一疏好了!” 善恶?什么是善恶? 那个江山铁卫虽然消失了,可他的声音却仍旧在我脑中不断回旋,哪怕我看见他把所谓的“大义”当成了狗屁,“善恶”二字还是在我心中翻转不休。 短短片刻之间,我就经历了无数次的天人交战,按在冰层上的双手抬起再落、落完又起,总是迟疑不定。 恰恰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哼。等我回头看时,渺空已经操纵着一根树藤贯穿了史和尚的大腿,把他倒吊在了空中:“既然你下定不了决心,我来帮你如何?你再犹豫下去,这个人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你想看着他死,还是想赌一下我们会信守承诺?” “你……”我正要开口怒喝之间,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烬却忽然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先救和尚,只要我们不死,总有杀尽妖孽的一天!” “可是……”我刚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叶烬怒吼道:“我们不能死!一个都不能死!” 叶烬的声音就像是一声惊雷在我耳边蓦然炸开,将我震得头晕目眩之间,憋在我胸中的一口浊气也随之而出,我刚才还满是矛盾的情绪一下子疏解了过来,毫无犹豫地将双手按在了冰层上。 我后来才知道叶烬的那声怒喝来得何其及时。蚀心魔音的可怕之处,不是能乱人心神,而是可以在人心中种下心魔,一旦心魔成形,那人将会万劫不复。 叶烬如果再晚一点,我说不定就会因此走火入魔。 后来给我解释“蚀心魔音”的豆妈都没弄清楚叶烬的声音为什么能击溃那个江山铁卫留下来的心魔。 不过,那个时候我却来不及去考虑什么其他的东西,只知道把手按在冰层上疯狂吸收玄冥精魄。 短短几分钟之后,原先还风轻云淡的第七水蓝忽然焦急道:“快点,你再快一点,我感觉事情出了变数!” 我不由得凛然一惊。命数师的直觉要超乎常人几倍,对未知的事情更显得异常敏感。第七水蓝觉得事情有变,那就很可能是四门高手已经在向我们所在的方位逼近了。 渺空怒吼道:“全都给我压上去!给我堵住洞口,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不是洞口……”第七水蓝刚刚说了几个字,我们头上就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无尽碎石、积土像暴雨一样在我们头顶倾空而降。 我只听见头上响了一声之后,马上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顺着冰山的坡度轰然滚落了下来,短短片刻之间就带着万钧威势砸向了我的面孔。 “开!”叶烬忽然一个纵身从我背后一跃而起,超过了我的头顶之后,一脚踢飞了向我滚来的石块,“召子,你快点,有人在我们上面炸山!” 四门高手来了!他们把普通术士放在甬道中对敌妖僧,就是为了让高手在我们头顶长驱直入? 我转头怒吼道:“杀姬丽萍!” 我们几个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位置,即便叶烬和路小赢是后来进入地下的人,他们也不可能在四门齐聚的情况下鲁莽暴露自己的所在,唯一可能这样做的人就是姬丽萍。 我一直觉得姬丽萍会有后手,才不断带着她深入神木寺,只是我没想到神木寺里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情形,否则,我在洞外就会先想办法要了对方的命。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渺空蓦然怒喝之间催动树藤向姬丽萍缠绕而去时,几道剑光形同霹雷横空而起,纵横交织着斩向了层层环绕在姬丽萍身上的树藤。 剑光过后,姬丽萍身躯落地,陈寒星却率领一众江山铁卫出现在了远处。 渺空惊怒道:“你们脱困了?” 陈寒星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分出一半人手给我压上去,斩杀吴召。” 对方一声令下之后,形同利箭般的风啸声就蓦然向我飞射而来,没等对方靠近,我身上的汗毛就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保护吴召!”第七水蓝怒喝之下,陈寒星也随之冷喝道:“另一半人,给我杀了吴召的同伴。” 陈寒星这是在釜底抽薪,无论是我死,还是被他控制了史和尚、关倾妍,都能中断我吸取玄冥精魄。 “召子,你快点!”叶烬怒吼之下挥动砍山刀护向了我的身后。叶烬身上的煞气翻滚而起时,短刃撕碎空气的巨响也随之而来。 霍霍刀声、丝丝剑芒在我身后此起彼伏的瞬间,一抹鲜血也迸在了我的身上。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落在我脖子上的血珠顺着我的身躯滑动时,不由得心急如焚,疯狂运转起了玄冥真气。 叶烬受伤了!在我身后厮杀的对手当中只有叶烬自己是人,也只有他的身上带着热血。那个宁可自己鲜血飞溅,也不肯倒退半步、不肯发出一声的人,不是叶烬又是谁? “啊——”我纵声怒吼之间,把玄冥真气转运到了极致。冰层中的寒气像是江河决堤直奔我双臂滚滚而来时,我们头上接二连三地掀起了几声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块开始向地面上疯狂砸落。 四门高手马上就会下来! 我在争分夺秒,跟人争,与命争!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义3 我明明知道自己在争分夺秒,可身边的一切却没有一样能让我沉心静气。 天上地下已经乱成了一团,如雨狂倾的碎石泥块所带起的轰鸣在冰山四周连缀成片,层层飞烟卷天而起。 我身前身后刀光剑影飞舞倒映,叶烬与江山铁卫惨烈厮杀的身影一次次在冰层上浮现,叶烬已经周身披血,却不肯倒退半步:“兄弟,沉住气,老子还活着!老子杀——” 叶烬的刀风卷天而起时,火雷爆炸的声响也从洞口的方向轰然传来,四门术士的喊杀紧跟着如潮涌进。 糟了!妖僧没挡住术士,被他们突围成功,杀进洞口了。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一冒出来,我的额头上就跟着涌出了一层细汗。 第七水蓝的声音却在这时悠然传来:“看来,你还没到看破生死的地步。生与死,只不过就是那么短短几秒钟之间的转换。当你觉得必死无疑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异常的安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已经和你无关了,你身上剩下的就只有那种空前的安静和舒适。或许,让你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还没弄清楚第七水蓝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忽然觉得胸口上传来一阵剧痛,等我低头看时,一把带血的匕首已经从我心口上刺了出来。 陈寒星的声音悄然出现在了我身后:“抱歉了,我只能杀你。” 陈寒星! 对,他一直没出手,无非就是等待时机,也只有他能穿过叶烬的封锁,将我一剑穿心。 第七水蓝说的没错,人在临死之前,确实会陷入空前的安静。 从我心头被剑刺穿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在一瞬间看清了山洞里的一切。 叶烬在疯狂怒吼,可我听不见他在喊什么。 渺空在盛怒之下撕碎了所有人的身躯,我应该觉得心疼,可我只能看见漫天飞舞的鲜血,丝毫感觉不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冰山上方的山洞在一瞬间轰然崩塌,磨盘大小的石块像暴雨一样铺天盖地地砸落了下来。我眼看着一块巨石砸在了第七水蓝的头顶,第七水蓝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山顶。 我下意识地一怔之间,眼前的景象忽的消失一空,我的手还按在冰山之上,胸口也没被人一剑洞穿。 “这是……” 我正不知所措时,第七水蓝忽然说道:“你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未来。我把几分钟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全都放到了你的眼前。你现在不仅是在吸收精魄,也是在改命,改变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倒转玄冥真气,你可能会死,经脉寸断或者丹田暴烈,但是其他人会活下来。” “啊——”我纵声狂啸之间,玄冥真气疯狂倒转,无尽寒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我身上狂涌而来,我双臂经脉也传来一阵像是刀割般的剧痛…… 去他么的经脉寸断; 去他么的丹田暴裂; 去他么的粉身碎骨…… 我可以死,但是对我至关重要的人,却一个都不能死! 那时,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失去了知觉,只知道疯狂吸收寒气,哪怕我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也要在我身躯崩溃之前将冰层中的玄冥冰魄抽取一空。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之中,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剑啸…… 像是来自于天外的剑啸一纵千里、瞬息而至,如火如荼的杀机锁定我的背心之间,我就知道是陈寒星出手了。 第七水蓝的推算没有错误,陈寒星必然会在关键时刻出手杀我,那刺向我心口的一剑,也势必会将我透心而过! “啊——”我仰天怒吼之下,全力运转玄冥真气,强行将真气灌入我的丹田之内。 瞬间,仅仅瞬间之后,我就觉得有人用后背撞在了我的身上。对方贴近我时,稍稍往上挪动了一下身躯,下一秒,一把染血的长剑就穿透了我的肩胛,从我身前刺了出来。 叶烬的怒吼骤然而起:“死——” 我没有回头,却知道是叶烬在千钧一发之间替我挡下了一剑,他甚至在剑锋穿透自己身躯时,纵身向上跳动了一下,硬是把本来刺进我心口的长剑带偏了方向。这就是陈寒星致命一剑为什么仅仅刺穿了我肩膀的原因。 我不用去看,也知道叶烬正一手握着对方的剑锋,一手挥刀狂斩陈寒星的首级。只有这样,他才能钳制陈寒星的长剑,不让对方转动剑身搅碎我的肩头;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发出敌我皆亡的一刀。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要承受陈寒星随之发出的剑气,他的手废了,人也就跟着废了! 我眼中热泪狂涌之间,头上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第七水蓝推算中那天崩地裂似的塌方终于来了,四门高手即将杀进神木寺核心…… 那一瞬间,我体内的玄冥真气也运转到了极致,眼前的冰山终于炸出了蛛网似的裂痕…… 也是那一瞬之间,无数高手踏破天顶,从天而降。数以百计的大术士或似神祗降临、或似剑仙凌空,从四面八方向冰山蜂拥而来。 完了! 下一刻会如何?渺空会因怒成狂,撕碎所有人质?还是我们都被活活斩杀? 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就在我心中万念俱灰时,冰山当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滂湃如潮的寒气。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呼啸而出的气劲给推上了天空。我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还在空中翻滚的瞬间,千年不化的冰山竟在我身前轰然爆开,大大小小的冰凌像一团从里往外炸开的箭雨,带着鬼哭似的尖啸向四周激射而去。 我在首当其冲之下,仅仅瞬息间就被横飞天际的冰雨笼罩其中。我在避无可避之间只能闭上了双眼…… 可是,短短片刻之后,我和叶烬却同时摔在了地上。 我们没被冰凌打中? 我睁开眼时,四周已经飘起了迷雾般的寒气,放眼看去,到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原先冰山中那尊无头佛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距离我一尺左右的地方:“承诺已完,后会有期!” 渺空! 我不由得暗暗一惊。原来渺空才是真正的人首木身佛! 我正要开口问他“我的同伴到哪儿去了”,渺空却先我一步说道:“你的朋友都在你身边,你不要说话,一会儿找机会逃出去。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根据第七水蓝留下的线索进了神木寺,剩下的事情第七水蓝自然会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转头看向自己身边时,却发现史和尚他们全都躺在了我的身边,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是都没有什么大碍。 渺空的身影慢慢退向迷雾时,再次开口道:“我期待能和你再见,但又不希望我们还能再见。等我们相见时,必然会有一个人追悔莫及……” 渺空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之后,彻底消失在了迷雾当中,远处也传来一阵无数人喊杀之声:“去抢棺材,快!” “这口棺材归悬镜司所有,擅动者死!” “我们红顶府真想看看怎么个死法。给我抢!”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如暂息刀兵……” “秃驴想在我们身上积功德?给我拿命来……” “……” 各路高手的呵斥怒骂声混杂成了一片,我大致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在抢夺冰山里那十二口棺材。 我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淡淡开口道:“陈寒星,你看到了没有,那些棺材才是四门的目标,他们从没在乎过神木寺会不会屠戮苍生。即便神木寺的妖孽都跑光了又能如何?或许,他们还希望妖僧出世,那样一来,他们不就有了大显身手的地方了?” “所以,我才没杀你。”陈寒星的声音在我身边不足一尺的地方响起来时,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刚才我并没发现陈寒星,只不过觉得陈寒星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我和叶烬,肯定还躲在什么地方伺机杀人,所以我才下意识地诈了对方一下,没想到他还真在我身边。 陈寒星低沉道:“刚才我就发觉他们没有斩妖除魔的意思,否则,你那朋友不可能把我一刀逼退。术士还是术士,术道还是术道,铁卫还是铁卫吗?” 陈寒星喟然道:“或许,我们已经被封禁得太久了,我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陈寒星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落在了几米开外,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我确定对方走远时,才放松了下来。可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向我们这边靠拢了过来。 我和叶烬同时摸向兵器,屏住呼吸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我们两个虽然已经没了一战之力,但是也一样不会坐以待毙。短短片刻之后,十多道人影就在寒雾中慢慢现出了轮廓,形同厉鬼般往我们这边飞速赶来…… 我抓起罗刹时,就已经用真气推动了鬼眼钱。或许我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这一次,我要一击必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收拾她 鬼眼钱刚刚掀起阵阵蜂鸣,我就听见有人喊道:“召子,是你吗?” 豆妈! 没弄清对方真正身份之前,我强行压下了招呼豆妈的冲动。叶烬却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声来:“豆妈,快来!我们快死了!” 叶烬刚一喊完,豆妈的身形就出现在了我们视线当中。豆妈向身后的人挥手道:“全都过来,一人背一个,马上离开这儿。” 豆妈身后的九重阁高手纷纷赶了上来,把我们全都背在身上,沿着山洞边缘垂下来的绳索飞快撤向洞外,潜入密林,向山下飞奔而去。 我伏在一个人身后道:“你们没去抢棺材?” “那是惹祸的东西,谁爱抢,谁抢。”豆妈话说了一半儿,忽然把脸一沉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我抬头往外看时,却看见姬丽萍带着大队人马从附近向我们这边围了过来。 我飞快地转头之间,已经看见有人在树冠上架起了铁网,树林外围也被数以百计的弩手团团包围。向我们逼近的术士个个身穿黑衣、背背长刀,虽然一言未发,但是身上悍气却一览无余。 他们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群杀惯了人的凶残之徒。 姬丽萍面色阴冷道:“吴召,我说过,我是来替一凡哥哥讨还公道的,你还不能走!” 姬丽萍! 我凝眉看向对方时,却发现陈寒星的身形在她背后闪动了一下。是陈寒星把她救了出来,难怪她会比我们早一步脱困,还在这里部下了天罗地网。 我伸手摸向长刀:“豆妈,你带人突围,我……” 豆妈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反倒仰头看向了姬丽萍:“小丫头,你是才进悬镜司吧?带着杀人堂来堵我,你是怎么想的?” 杀人堂!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路小赢以前跟我说过,悬镜司的杀人堂就是专门对付术士的堂口,他们从不斩妖除魔,只负责杀人。 豆妈的话刚说完,姬丽萍身后的杀人堂弟子就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参见堂主!” “堂主?谁?”姬丽萍顿时懵了,“你们在干什么?” 豆妈冷声道:“实话告诉你,‘杀人堂’那三个字,当年还是老娘亲手写上去的。你问问他们谁敢杀我?” “你是杀人堂主,齐眉?”姬丽萍惊叫道,“齐眉是悬镜司的叛徒,你们想要干什么?起来!起来杀了她!” 跪在地上的杀人堂统领对姬丽萍的叫喊充耳不闻,反倒声带颤抖地看向了豆妈:“堂主,您……您老人家好啊……” 豆妈露出笑意:“我很好!但是,不要叫我堂主了,我已经不是齐眉,而是老黄豆。我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恭送堂主!”杀人堂统领带人给豆妈让出了一条路来,豆妈大步往前走去时,我的手掌却紧紧握住了刀柄。我不信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还能在堂主离去之后对她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做出形同叛门的行为也要放她离去。 豆妈越往前走,我握住刀柄的手掌就抓得越紧,掌心中的冷汗甚至顺着刀柄流了下来。 豆妈一直走到姬丽萍身边时才停下来说道:“姬丽萍?你连孙一凡的姓氏都没有,就出来替他卖命,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脑子少根筋。” 豆妈不等她说话就转头看向对方端详了起来:“看你也不像是水性杨花的人啊!据我所知,能挂上孙家姓的都是清白女人。你不会是有夫之妇,孙一凡才不收你吧?” 姬丽萍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豆妈却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么傻的女人,还真不多见,明明被人算计了,还舔着脸皮往上凑合。哼!” 豆婆冷哼一声,带头往山下走了过去。直到我们从杀人堂的包围当中出来,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杀人堂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豆妈说道:“当年,老骗子为了躲我,进了监狱,我不是没去找他,而是在那段时间失去了记忆,莫名其妙地成了悬镜司的杀人堂主。那些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豆妈却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人心易变’对吗?刚才那些人里,确实有人想要杀我邀功,只不过他们不敢罢了。就算刚才那一跪,也有很多人在做样子。” 豆妈正在说话时,我们前面又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段云飞。 对方虽然只带了十多个人,但是那些人身上的气势,比起杀人堂不仅丝毫不让,甚至还犹有过之。豆妈猛一扬手:“戒备!” 段云飞淡淡笑道:“吴兄,比试未完,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我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时,第七水蓝却忽然从人群中侧面走了出来:“这场比试,吴召赢了。让他们走!” 段云飞迟疑道:“鬼王,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 第七水蓝冷声道:“在地狱门,我说合适的事情,大帝都不能说不行。你想质疑我吗?” “属下不敢。”段云飞恭敬道,“属下只是觉得……” “啪”——第七水蓝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一个耳光抽了过去:“你什么都不用觉得。再废话,我就把你脑袋换到个安静地方好好想想。” 段云飞的脸颊虽然已经肿了起来,嘴角上也是鲜血乱滴,却连抬手擦血都不敢去做,束手站在距离第七水蓝两三米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第七水蓝沉声道:“我真不知道地狱门那帮混账脑袋里都装了什么,竟然硬是把吴召给推出了地狱门。吴召,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后会有期!” 我在那人身上挺起身来,向第七水蓝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豆妈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跟人斗嘴,竟没跟第七水蓝争辩一句,就挥手带人赶到了山下。我直到被人背到安全地带,那根绷紧的神经才算松了下来,头一歪,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临近的两张床上还躺着史和尚和叶烬,他们两个醒得比我要早一些。史和尚好像刚哭过,坐在他对面的豆妈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好像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史和尚看我醒了,马上说道:“老吴,你跟我说说,我和伶伶之间怎么了?她怎么一见我就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坐起来说道:“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我用了非常手段,咱俩这回就交代了!你看看你那个损sai,一见着南宫伶就像是活不起了一样,我不用点手段,都能直接被你坑死!” 史和尚带着哭腔道:“你干啥了?” 我翻了一个白眼:“我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何蓁蓁,一遇上咱们跟南宫伶碰面的时候,就把你附体,让她狠狠收拾南宫伶,免得她上天了。” 我当时确实背着史和尚联系了何蓁蓁。史和尚本是术士,只有何蓁蓁这样的恶魇才能对他附体,换成一般的鬼魂,就算能做到,也会不小心露出马脚,万一被人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虽然猜不透南宫伶当时的心思,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如果再让史和尚跟她爱恨纠缠下去,就算我们两个有通天本事,也得栽在段云飞手里,死得不能再死! 我甚至为了效果逼真,刚到天台顶上的时候都没让何蓁蓁解开附体,还特意让她说了一句“心空了,眼就空了”。 好在何蓁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每次附身史和尚之后,都会给他强行弄出一小段记忆,让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曾经被人附身,这才一路顺利走到了现在。 “啥?”史和尚的眼泪顿时出来了,“你是想坑死我啊?何蓁蓁是不是差点把南宫伶弄死?你这么干……” “干得好!”豆妈一拍大腿,“这么干就对了!南宫伶那丫头就是欠揍、欠教育,你一再对她好,她就一再不把你当回事儿,收拾她几回就好了!” 史和尚的嘴半天都没合上:“豆妈,你咋也跟老吴一起发疯啊?” 豆妈狠狠一拍床头柜,顿时把铁皮柜子给拍出了一个坑来:“混账东西,我是不是你老干妈?” 史和尚吓了一跳:“是!” “是,就听我的!”豆妈道,“这回要是不把那妮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就别叫我干妈!” “咋收拾啊?”史和尚听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豆妈想了一下道:“等一会儿你就躺床上别动,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我就行了。” 豆妈眯着眼睛看向史和尚:“你给我记住,我没叫你起来之前,你要是敢喘一声粗气,我就大义灭亲,当场把你活活掐死!明白了吗?” 史和尚懵了:“豆妈,你要干啥?” 豆妈还没说话,外面就有人赶了过来:“楼主,南宫伶来了,说要见史不从。你看……”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猪小尾,νíν?àn.?垚…打赏 第二百二十三章 突忽其来 史和尚刚刚躺下,叶烬跳起来几下点住了对方的穴道,豆妈飞快地拿出几张灵符,分别贴上了史和尚的五官七窍。 “哈哈……”我看见被贴得跟僵尸一样的史和尚就想笑,可我还没笑出声来,就被叶烬一指点在身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豆妈道:“把吴召给我摆成盘坐的姿势。” 叶烬刚把我给摆弄好,豆妈又在我脸上贴满灵符,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豆妈冷着脸说了一声:“进来。” 外面的南宫伶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怯生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直到跟在她后面的关倾妍推了她一下,南宫伶才低声道:“前……前辈,我来看看史哥哥……” 豆妈冷声道:“和尚不想见你,他已经让我用禁神咒封闭了六识。他不仅不想见你,甚至不想接触到跟你有关的事物。你走吧!” 南宫伶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前辈,求你……求你让我跟史哥哥说几句话行吗?” “说什么?”豆妈不为所动道,“和尚醒了之后,只跟我说了一句,他要废弃六十年寿命解蛊,就封闭了六识。他得多伤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豆妈怒不可遏地吼道:“南宫伶,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如果你身上没有桃花蛊,你现在早就死了!” “不是……不是……”南宫伶道,“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豆妈怒吼道,“你只是喜欢被男人奉承的感觉,所以跟那么多人不清不楚?” “我没有……”南宫伶泣不成声时,关倾妍却说道:“前辈误会了,伶伶只是不想连累史先生而已……” 关倾妍飞快地说道:“几年前,伶伶的好友被人残杀,伶伶唯一得到的线索就是凶手是喜好渔色之人。伶伶一直周旋在那些术道公子之间,无非是想找到对方。那个人的来头很大,伶伶怕连累了史先生,才想把他逼走。其实……” “哼!”豆妈一巴掌拍在了柜子上,“其实,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是不是?” 豆妈不等南宫伶开口就怒斥道:“你把和尚当成了什么?和尚可以为了你赴汤蹈火。你可以让他理解你的苦衷,但是不能对自己的难处只字不提。你觉得和尚爱你,将来就一定可以理解你,对不对?狗屁!人的心是会冷的!当他心冷时,别说是一只桃花蛊,就算是蛊神降世,你得到的也是一具尸体!” “我……”南宫伶强忍着泪水,“前辈,你放开史哥哥,让我跟他说句话好不好?让我解释清楚!就算史哥哥不想理我了,我也……” “闭嘴!”豆妈怒道,“南宫伶,你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 豆妈拍着桌子道:“你在关氏气得和尚差点动手杀人时,是不是还在沾沾自喜,觉得时隔多年,和尚还能为你争风吃醋?” “我不是……”南宫伶拼命摇头时,豆妈却说道:“如果是那样,和尚或许会原谅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吴召身上作文章,要把他逼出名士擂台。” “你不知道名士擂台关系到了吴召的生死?他输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他的朋友肯定会拼死为他复仇。那时,死去的就不只是吴召自己了。” 豆妈冷眼看向南宫伶道:“和尚和吴召是生死兄弟,你逼死了吴召,让和尚如何自处?他除了一死谢天下、一死酬知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是想逼死吴召,还是想逼死和尚?说——” 南宫伶脸色惨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不知道吗?”豆妈厉声道,“你是不想知道吧?和尚在关氏公司门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你吴召是他的兄弟,你可曾心软过?你可曾理解过和尚?” 豆妈说到这时,我不禁愣了一下。 当时,和尚被何蓁蓁附身,自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谁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豆妈?难不成,还有人在外围监视我们? 我正疑惑的时候,何蓁蓁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那时候,我没附体史和尚,全都是史和尚自己在跟南宫伶说话。史和尚要是没有拼死维护你的心思,事后你们就等着分道扬镳吧!” 何蓁蓁说的没错,当时,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史和尚才是最好的办法。和尚没让我失望,也没让所有人失望。 豆妈却在这时厉声道:“你没有在乎过和尚的感受,一丝一毫都没有!或许在你心里觉得那是为了和尚好、为了保护和尚,可你真正了解过和尚吗?你没有了解过和尚!那一次,和尚的心才彻底冷了!” “不……”南宫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关倾妍却在这时说道:“前辈,你别怪伶伶,逼走吴召,是我的主意。” “你?”豆妈冷笑道,“你是想替南宫伶揽过吗?” “不是!”关倾妍摇头道,“我虽然不是术道中人,但是我看得出来,段云飞是在故意陷害吴召。他们只有两个人,绝不是段云飞的对手。我想让吴召退出去,只有他们退出去,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我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震。 我早就觉得是关倾妍想要把我逼走。因为,让我们退出擂台并不符合姬丽萍的利益,所以她不会出手。在关氏能下达命令的只有关倾妍。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原因。 豆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关丫头,你可知道,那些人是为了对垒才接了任务,真正会拿命护你周全的人,只有吴召啊!你逼走了吴召,段云飞绝不会对你拼死维护,你很可能会死于非命啊!” 关倾妍淡淡笑道:“我知道。从我第一次认识吴召,就知道他是一个把责任看得比命重的人,哪怕与雇主素不相识,只要雇主不去害他,他都会拼死保护对方。” “吴召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是我在暗中做了手脚,所以他很恨我。”关倾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那又如何。躲不过这一劫,我们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我虽然动不了,却能透过灵符的缝隙看见关倾妍眼中的凄婉。 关倾妍缓缓说道:“我和伶伶认识不久,但是我们之间无话不谈,是我求着伶伶帮我逼走吴召。这件事儿,你们不要怪伶伶……” 叶烬忍不住开口道:“倾妍,你既然为了吴召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当初在关家的时候,你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闭嘴!”豆妈回头喷了叶烬一脸,“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嘴里嘛玩意儿就敢往出喷?” “当时关丫头莫名其妙地被安上一段婚姻,换成任何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召。你要她当时怎么样?冲上去抱着吴召失声痛哭,求着吴召别走?还是跟她家里闹翻,义无反顾地跟吴召浪迹天涯?” “把吴召和关丫头换过来,吴召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吗?” 叶烬小声道:“我估计,以召子那什么都敢干的尿性,能干出来。” “呸!”豆妈干脆一口啐了过去,“你们是干什么的?是江湖人知道吗?你们水中萍、风中烛的,有话不说,将来说不定就没机会说了。你们可以放完屁拎刀赴江湖,人家呢?” “再说,你也不看看你们都什么货色!关丫头是大家闺秀,你当像你们这么脸皮比脚跟还糙?” 叶烬被豆妈喷得抬不起头来,我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和关倾妍刚刚结婚的时候,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迷茫,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关倾妍。那时候,关倾妍一直在躲着我,我不仅没觉得白天晚上的想着要去见她,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那时候真要让我见到关倾妍,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头想想,关倾妍当时大概也跟我一样吧! 豆妈转头对关倾妍说道:“吴召从你那儿走了之后,你就没想过要联系他?以关氏的实力,想要找一个人不算困难吧?” “想过。但是……”关倾妍道,“我不敢去找他。他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甚至都没看我一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召。吴召应该恨关家,恨我吧?” “吴召走了之后,关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一直在忙于挽回关家的生意。那时,爷爷也找过我,劝我去找吴召,让他回来帮关家度过难关。可我不想去找吴召,如果是那样,我会觉得……” 关倾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们还是碰面了,还是在这种情况碰面,我又成了他的雇主,他又成了保护我的术士。” “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没了当初相见时那种单纯的关系。虽然我知道他还是会带着我出生入死,可我却一心想把他逼走。” “我知道江湖才是他的世界,也相信他能反败为胜。可是我还是不想看见他九死一生地挣扎,就算那是为了我。” 关倾妍道:“我看不懂江湖,也不懂江湖人,我当时只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前辈,你能原谅伶伶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酒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关倾妍这番话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突忽其来的惊吓。 我没说错,就是惊吓! 幸好叶烬点了我的穴道,幸好豆妈用灵符盖住了我的面孔,否则,我就算没落荒而逃,也不敢去看一眼关倾妍。 我要是再看不出关倾妍的心思,我就是傻子! 可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豆妈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会劝劝和尚。至于吴召,顺其自然吧!” 豆妈看向关倾妍道:“关丫头,说实在话,你不是术士,最好不要把心交给术士,那是一种冤孽。” 关倾妍仰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谢谢前辈!” 关倾妍走了,可是屋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豆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解开了我和史和尚的穴道。 史和尚当时就嚷嚷道:“豆妈,你下手也太狠了,你看伶伶都哭成什么样儿了!” “滚——”豆妈抓着和尚的衣领把他扔到了门外,“你算是没救了!赶紧给我滚,省得我看着烦得慌!” 豆妈转身看向我道:“召子,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想了半天才说道,“我真不知道!” “是啊!”豆妈道,“和尚跟南宫伶,我乐见其成,他们都是术士,将来也能并肩江湖。可是你和关倾妍却不是一路的人啊!” “我明白。”我点起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如果可能,我也不想绑着关倾妍。可是我发过血誓,我……” 豆妈不等我说完就挥手阻止道:“血誓的事情不要说了。据我所知,誓言可以解除,起码,老骗子就有那个办法。但是……算了,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去想啊!” 豆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有些事情,我越想越烦,越烦也就越想。 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跟关倾妍对比了一遍,竟然发觉,我和她没有一点儿相像或者相近的地方。 我没有了解过关倾妍的兴趣和爱好,仅仅是性格上,我和关倾妍就有太多的不同。 我能一怒拔刀,她却永远都保持着冷静。 我从不去权衡利弊,她却永远都从最有利的方向出发。 我不会去瞻前顾后,她却有太多的牵绊和顾虑。 我和她之间有的只是一个名分,可是这个名分又能代表什么? 对我、对她,或许都是一种负担吧! 我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了关倾妍逼我离开的动机之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叶烬,陪我去喝一杯!” 我和叶烬想要喝酒的时候,不会去管自己身上带不带伤,酒到了嘴边,不喝才觉得难受。 我和叶烬漫无目的地转出去大半条街,才找了一家路边摊,一瓶酒刚喝了大半,我却拿着酒瓶愣住了——关倾妍来了,她身边还有南宫伶和史和尚。 史和尚看见我就笑道:“看看,我说什么了,往烧烤摊上找,肯定能找到他!老板,来两手串子,再开一箱啤酒。” 史和尚拉着南宫伶坐了下来,我拎起地上的一瓶啤酒,弹飞了瓶盖:“关大小姐也吃路边摊?” 关倾妍拉过一张塑料凳子坐在了桌子边上,拿起我刚打开的啤酒:“我来请你喝酒,算是感谢你。”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对方。 我不相信堂堂关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会坐在路边摊上举着瓶子喝酒。让我没想到的是,关倾妍竟然举起酒瓶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我敬你!” 我没去看关倾妍举在空中的酒瓶,伸手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关小姐坐在这里,不觉得委屈?” 南宫伶顿时脸色一沉:“吴召,倾妍过来感谢你,你这样阴阳怪气的,有意思?” “伶伶……”史和尚轻轻碰了碰对方,“你没看出来,吴召是在说他们不是一路人吗?” 关倾妍像是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来请你喝酒,仅此而已!顺便也说声谢谢。” “谢就不用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我欠你的。你就当我在还你的人情好了。”我淡淡说道,“天下没有不破的法术,三年之内,我一定找到破解誓言的办法。那时候,我放你自由。” 关倾妍仍旧举着酒瓶:“我说了,是来请你喝酒的。你不会连我这小女子的一杯酒都不敢喝吧?” 我举起酒瓶跟关倾妍对碰了一下之后,仰头喝光了瓶子里的酒:“关小姐,请!” 关倾妍一口气喝空了酒瓶,又拎起两瓶酒来,分别放在了我们两个人面前:“男人喝酒讲究公平。我来之前,你已经喝了一瓶,我就追你一瓶。” 我还没等说话,关倾妍就仰头喝干一瓶啤酒! 就算是在路边摊上,也很少能见到一个女孩举着酒瓶“吹酒”,周围的人全都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关倾妍的脸红了一下之后,马上就恢复了自然,笑着起开了一瓶酒:“这回公平了。接着喝!” 旁边有人起哄道:“兄弟,跟她吹,咱们老爷们儿不能认怂!” 有人起哄,就有人叫好,烧烤摊一下乱成了一团。 我的脸上刚刚露出不悦,就看见路小赢推开人群走了过来:“有酒喝,怎么不叫我一声?” “又来一个,又来一个!”有人起哄道,“妹子,人家妹子可是连吹了两瓶啦!你刚过来,不表示表示?” 路小赢笑着抓起一瓶啤酒,举在空中,手心猛一用力,把酒瓶给捏了个粉碎:“没逼事儿再起哄,别说老娘不客气。” 刚刚还在起哄的人一下全都静了下去。 我伸手撩开叶烬的衣服,从他身后抽出砍山刀来,一刀劈进了桌子里:“都他么滚!” 刚才还在起哄的人被我那一刀吓得全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结完帐就跑了,老板却哭丧着脸站在炉子边上不敢说话。路小赢从兜里拿出一摞红钞:“老板,今晚我包你的摊子。上酒吧!” 关倾妍轻轻推开了我砍在桌子上的刀:“我们继续喝酒。” 我看向关倾妍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陪着我喝酒。直到地上摆满了酒瓶,我们喝酒的速度才放慢了下来。关倾妍拿着筷子轻轻地敲着酒瓶:“吴召,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史和尚就起哄道:“对对,咱们换个地方接着喝。” 我已经喝了不少,但是还没到喝醉的程度,可我为了不跟关倾妍说话,故意装着东倒西歪地走到了ktv,一头栽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 等我被史和尚从沙发上拽起来,却听见关倾妍在唱歌:“悠悠天地中,又见他身影翩若惊鸿,冷酷的面孔,温柔绝不会出口中。他的刀厮杀如风,他的痛谁能懂……澟风血影中,宝刀比他的回忆重……把血泪心里送,他把铃铛放在我手中……” 锦衣卫?我听过这首歌,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叫《锦衣卫》。关倾妍喜欢这首歌?按理说,不应该啊! 关倾妍回头看向我道:“吴召,这首歌是送给你的,你就是我的锦衣卫。” 我顿时懵了。关倾妍紧紧地抓着麦克,看向屏幕中拼死护住女主角的锦衣卫:“或许,你不知道,那次你护着我冲出重围,举刀迎战鬼魂的样子一直都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不知道你怎样看我,但是你却是我心里唯一的锦衣卫,苍龙!” “铃铛在响动,总是唤起了莫名感动……风中飘着铃铛响动,他又浮现我的心中,浪迹江湖找海阔天空。”关倾妍轻轻从自己衣领中拽出一根精致的红绳,那上面竟然挂着一枚大钱儿。 青蚨镖!那不正是我的青蚨镖! 关倾妍幽幽说道:“这是你留给我唯一的纪念。那天在山上遇鬼之后,我吓得全身发抖,可是我把它握在手里时,却不再害怕了……” 我什么时候给过关倾妍青蚨镖?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关倾妍再次说道:“那天我中毒之后,我害怕的不是死亡,也不是觉得委屈。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早晚会知道我当时的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害怕的是永远没有机会给你唱一首《锦衣卫》了。” “后来,你抱着我杀在傀儡当中突围,拼死也要保护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吴召又回来了!虽然我知道你护着我无关于感情,仅仅是为了你的任务,我仍旧开心得想笑。你还是那个吴召,为了我拼命的吴召!” 我下意识抓在手里的烟从我指尖滑落了下去。 我记得,关倾妍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我藏在衣服里的一样东西。她抓着的就是那枚青蚨镖? 关倾妍走过来把麦克递给我:“你会唱吗?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我缓缓站起身来:“《锦衣卫》最后的结局是,女主角看到了一匹从荒漠里跑回来的空马。苍龙死在了大漠之中,女主角并不是锦衣卫,她是镖局大小姐。” 关倾妍的手僵在了空中,脸色也由红变白……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martini,常珂,winterreise打赏! 第二百二十五章 老板2 我话一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往后接了,勉强向关倾妍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包厢。 我还没走出多远,南宫伶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吴召,你给我站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的是人话吗?” 我平静地看向南宫伶:“我说错了吗?难道电影的女主角最后等来的不是一匹空马?” 赶上来的叶烬替我解围道:“伶妹子,你没明白召子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召子现在的处境,悬镜司、地狱门都在找他的麻烦,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两句话说,带上关倾妍……” 叶烬道:“电影里的事情带不进现实,就算召子答应了关倾妍又能怎么样?谁知道下一场擂台,我们还能不能回来?” 南宫伶根本没去理会叶烬的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道:“既然吴召知道自己是朝不保夕的江湖人,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倾妍,还要跟她结婚?” 我沉声道:“如果没有当年的重誓,我不会跟关倾妍有任何瓜葛……” 我像是发泄一样把当年我爷逼我发誓的事情说了一遍,南宫伶却冷声道:“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吴家从几十年前就在算计倾妍。” 史和尚暴怒:“你说什么呢?把嘴给我闭上!” “我说的不对吗?”南宫伶寸步不让道,“吴召的爷爷就是在算计倾妍。吴召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自然乐得合不拢嘴。但是,你们谁想过倾妍?她被迫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难道就连说一句怨言的权力都没有吗?哪个女孩心里没有一个大英雄?吴召是倾妍的英雄吗?” 叶烬、史和尚相对看了一眼,同时沉默了下去。 按照我的性格,这种时候,我应该转身就走,一句废话都不该跟南宫伶多说,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站了下来。或许,我就是想听听南宫伶会说什么。 南宫伶继续说道:“吴召和关家之间,倾妍一句话都没说。她没去帮着关家,也没去挽留吴召,在你们看来就是在帮着关家赖掉吴家的恩情,对不对?” “把你们换到倾妍当时的位置上,你们会怎么做?帮着吴召跟关家当场翻脸?就算她那么做,你们会相信吗?说不定,在你们这些老江湖的眼里,她跟关家翻脸都是在演戏,是在故意接近吴召,套取关家风水的秘密吧?” 我微微一惊之下,转头看向了叶烬,后者竟然苦笑着点了点头。 南宫伶其实说的没错。如果当时真的发生了关倾妍哭求关氏的事情,史和尚或许不会多想什么,但是我和叶烬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关倾妍,因为,我们这些江湖人看什么都是半明半暗。 南宫伶还不肯罢休道:“倾妍为了你差点死在山上,你可以想不明白、看不清楚,可是她鼓起勇气告诉你,你是她心中的锦衣卫,告诉你她一直把你随手扔出去的青蚨镖当成护身符……你却告诉她,锦衣卫跑回来一匹空马!你还是人吗?” “我……” 南宫伶不等我说话就怒吼道:“你个狗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能不能跟关倾妍离婚?” “不能!”我现在的确不能离开关倾妍,术士的血誓没办法轻易改动。 南宫伶厉声道:“那你就别说屁话!你既然跟关倾妍领了结婚证,就应该对得起你的责任。就算将来你死在外面,去办丧偶证明的也是你老婆关倾妍,不是别人!” “够了!”史和尚暴怒道,“这里有你的事儿吗?你跟着参合什么?赶紧回去!” 南宫伶寸步不让:“什么叫我参合?吴召有事儿,你们出头;倾妍受了委屈,还不许我说话了?” “你……”史和尚被南宫伶气得没办法,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淡淡道:“和尚说得对,有些事情还是别参合的好。” “你……”南宫伶被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点起一根烟来,一路抽着烟走回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早上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和尚,收拾东西,我们出院。” 史和尚当时就愣住了:“你要干啥?” “没啥,就是不想住了。”我其实是想躲关倾妍,最好能把南宫伶也一块儿躲开。 和尚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二话没说就开始收拾东西,等我赶到楼下,却被关倾妍给堵了个正着。 我看到她时,差点没认出她是谁。 关倾妍穿着一件从地摊上淘的t恤,背着一只双肩书包,头上也只有一顶普通的鸭舌帽。 如果我不是术士,如果她没有一进门就连着看了我好几眼,说不定我跟她擦肩而过,也认不出她是关倾妍。 我和关倾妍对视了十秒钟之后,她才笑道:“老板,我能给你打工吗?” “给我打工?”我顿时懵了。关倾妍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她后面的南宫伶冷着脸道:“她疯了。她昨天把公司的事情全都留给了关星宇,就连自己的衣服都没带走,硬是从我那儿抢了几件衣服,非要跑过来给你打工。” “我……我……”我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雇你做什么啊?” 南宫伶咬牙道:“投资!倾妍投资的眼光很毒辣,保证你赚钱。倾妍现在到哪儿都能轻松拿到百万以上年薪的职位,白白帮你投资,你还不要咋地?” 我被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弄得晕头转向,关倾妍却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老板,我现在已经没有工作了,你不收留我,我真的无家可归了。你确定不雇我吗?” “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一段试用期,一年之内,如果我赚不到钱,你就炒我鱿鱼,好不好?” 我彻底被关倾妍弄懵了,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欢……欢迎……” 关倾妍竖起白生生的手掌:“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啊!”史和尚趁着我不注意,抓住我的手来跟关倾妍拍了一下。 南宫伶微笑道:“击掌为誓,不能更改!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倾妍,我带你找车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丫头出了医院的大门,自己却还没回过神来。 我正看着大门出神的时候,却听见路小赢说道:“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我顿时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路小赢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一脚踹在我膝盖下面的迎面骨上,扭头就走了。我捂着腿满地乱蹦的时候,叶烬笑嘻嘻道:“召子和小赢身上的蛊毒不是一个月发作一次吗?你说,咱们要是不给他们解药能怎么样?” 史和尚呵呵笑道:“要不咱们试试!” “谁敢试,老子剁了谁!”我真怕这俩二货不知道轻重,给我玩出那么一手。 那俩货勾肩搭背地走了,我却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天天在家看日历,生怕哪一天我们身上的蛊毒真发作了。直到我把最后一页日历撕下来,才松了口气——好在冬天的解药好用,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自尽,还是等着被路小赢剁死。 后来,我仔细算了算这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发觉自己一个月没看见关倾妍,也没看见豆妈。 关倾妍用我、叶烬、和尚三个人的存款办了一家投资公司,据说还雇了三四个大学生,弄得有声有色。她那边我倒不用担心什么,赚不赚钱我没想过,短时间内看不见她也就够了。 我担心的是豆妈。我可不相信她消失的这一个月是游山玩水去了。我问了几次,和尚才告诉我,豆妈正在跟悬镜司、地狱门那边交涉,那两家要求立刻开启第二场名士擂,豆妈是在为我们争取养伤的时间。 我沉默了半天才说道:“联系豆妈,我要见她。” 史和尚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拨通了豆妈的电话。等到豆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时,我第一句话就问道:“豆妈,为了让我们进九重阁,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不等豆妈说话就抢先道:“一开始,你力主我们加入地狱门,直到最后我们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才出面找到沈临,搬出了九重阁。我不相信沈临没有任何条件跟你交换。” 豆妈笑道:“就是这事儿啊!我答应沈临接任九重阁主,他就出面了。要说,还是我捡了一个九重阁……” 我看向豆妈:“这话,你相信吗?” 豆妈微笑道:“就算没有你们,我也会接手九重阁。有些事情没法改变,只是来早与来迟而已。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过意,那就打赢名士擂,给我挣点脸回来。” 我静静地看着豆妈一言不发时,后者终于叹息道:“九重阁主,在任时可以随心所欲,就是因为九重阁主三十年必死,没人能逃开这种宿命。你明白了?” 我沉声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报应而已。”豆妈道,“沈临的时间快到了,我还有三十年时间。三十年之后,我也该七老八十了,怎么个死法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开局 豆妈见我一直看着她不肯说话,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干嘛?准备记住我这老太婆的模样啊?现在还用不着,等我真上了断头台,你这么看我也不晚。” 我平静地说道:“我要接手九重阁,在你之后。” 豆妈微微一愣才笑道:“你不是当枭雄的材料,九重阁这个烂摊子,还是我来吧!” “三十年时间足够我接手九重阁了,等你走上那所谓的断头台之时,就是我带九重阁翻天覆地之日。”我的回答仍旧平静如水。 “哈哈……”豆妈笑道,“你还没进九重阁就想当阁主啊?心倒是大得很!好吧,我等着你带领九重阁上天入地的那一天。” 豆妈就像是在看着孩子述说梦想的母亲,明知道那个梦想荒诞不经,却仍旧会微笑着鼓励他去追求梦想。 我沉声道:“九重阁是我们的!” “九重阁是我们的!”史和尚推门而入。 “九重阁是我们的!神挡杀神,佛挡*!”叶烬面带微笑,却杀机毕露。 “九重阁是我们的!无人可挡!”路小赢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们身边。 “九重阁是我们的!给我十年时间,我会全盘接手九重阁的生意,九重阁敢不听吴召号令,我让他们从上到下全去要饭!”关倾妍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回来,她不是术士,却站在了我们身后。 豆妈看着我们愣了一会儿,才笑道:“你们哪,还是先把第二关过了再说吧!” 豆妈道:“你们都是吴召的生死兄弟,我也不隐瞒你们什么。这一次的名士擂,没开局,吴召就落了下风。” 我不禁一皱眉头:“这话怎么说?” 豆妈道:“我和地狱门、悬镜司交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回,他们要求三方同时参与,而且定下了一三五的规矩。” 叶烬飞快地问道:“什么叫一三五?” 豆妈解释道:“三方通过抽签决定对垒的人数,如果抽到下签的一方出一个人的话,抽到中签的就是三个人,抽到上签的就是五个人,而且,人手修为不限。很不幸,我给你们抽到的下签。” 豆妈说着话低下了脑袋,我却笑道:“我们几个捏一起就这么点人,你抽到上签,我们也拿不出那么多人手来。那两边是怎么个情况?” 豆妈道:“第七水蓝证明你们打破了神木寺的禁制,把她给救了出来。所以,第一局是你们赢了。地狱门和悬镜司为了赢回第二局,出动了大批精锐弟子。” “地狱门带队的人还是段云飞。据说地狱门这回出动了四个鬼帅,其中还有一个无限接近于无常级别的高手。” 我眯着眼睛道:“上回我没腾出手来对付段云飞,这回我就让他把命给我留下。” 第七水蓝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段云飞就是她送过来的“大礼”吧? 我总觉得第七水蓝这次回到地狱门之后,地狱门不会再那么平静。 南宫伶低声道:“段师兄那个人很不好对付,他用毒的本事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上一回,你们没跟他正面冲突,所以……” 史和尚没等南宫伶说完就打断道:“咱们不是有你嘛,怕他的蛋蛋!” 南宫伶看了看史和尚,欲言又止,豆妈却说道:“悬镜司这回出动了林妖女。” “什么?”南宫伶惊呼道,“他们连林妖女都派出来了?” 豆妈在说林妖女的时候,明显带着一股恨意。 我忍不住问道:“这个林妖女到底是什么人?” 豆妈深吸了一口气:“林妖女的本名叫做林镜缘,是悬镜司四大家族林家的嫡女,也是第一谋士韩笑长的得意弟子。从她出道以来从没有过一场败绩,甚至连他师父韩笑长都败在她的手里,一向有‘多智如妖’的美誉,不管是谁,都叫她‘林家妖女’,反倒忘了她的真名。” 我沉声道:“不对!豆妈,我们虽然不是母子,但是情同母子,有些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你在地狱门的时候就见过林妖女,那时候,你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我刚才明显从你眼睛里看到了杀机。你没说实话吧?” 豆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悬镜司职掌杀人堂的时候,曾经认过一个干儿子,他叫战卿。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和他特别投缘。他和你们真的很像。” “后来,战卿被悬镜司算计,生不如死,直到现在还被关押在悬镜司里。出手算计他的人就是林镜缘。战卿战败的时候,我以为林镜缘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我沉声问道:“当初在地狱门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招呼一声?” “那个不是林镜缘。”豆妈摇头道,“林镜缘有很多替身。林镜缘可以说是林家的一切,甚至是精神的象征,所以林镜缘在林家人眼里不容有失,哪怕她本人已经死了,她的名字也一样还活着。我们在地狱门里见到的就是她的替身。” 豆妈继续道:“那时候,我并没在意,在我看来,战卿的仇人已经没了,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替身,给你们,甚至给九重阁带来麻烦。可我这次看到了真正的林静缘。” “当初,死在战卿手里的林静缘只是替身。她在侮辱战卿,她觉得战卿不配做她的对手,才让一个替身出手。” 豆妈的眼圈红了。 叶烬道:“你怎么知道这回的林妖女是真的?” “林镜缘的眼睛与众不同。”豆妈道,“她的眼睛从来都是纯净如水,甚至说,像是一面镜子,永远看不到半点瑕疵。那双与生俱来的眼睛没有人能够模仿。林妖女的替身从来不跟人对视,哪怕是在交手的时候也一样。” 我沉声道:“这次,我来会会林镜缘。她坑了你的儿子,就让你另外一个儿子帮你讨回公道。” 豆妈的身躯微微一震道:“不要想着留下林镜缘,你能在她手里逃生就是胜利。林妖女绝不是浪得虚名,就算是我,对上林妖女也要忌惮几分。她的一个替身就能被地狱门奉若上宾,足够说明她的可怕之处了。” 史和尚惊讶道:“她真有那么厉害,连你都怕?不对啊!老吴不就是得罪了孙一凡的一个娘们儿吗,悬镜司犯得着派这么一个狠人跟他过不去吗?” 豆妈点头道:“没和林妖女交过手的人,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可怕之处。悬镜司会派出林妖女,不是为了召子本身,而是为了他身后的半命道传承。”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他们怎么知道……是金步飞?” “对!”豆妈点头道,“自从金步飞被抓不久,你和路小赢半命道传人的身份就曝光了。悬镜司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你们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豆妈道:“战卿也是半命道的传人。他的先祖就是战无相。” 我不由得微微一惊。龙再兴前辈曾经说过,战无相与宁逆天齐名,可是他的传人竟然落进了别人的算计……难道战无相没算到这些? 豆妈再次说道:“战卿刚出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半命道的传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悬镜司。战无相虽然算无遗策,但是终究没有算清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他留下的传承与其说给了战卿,倒不如说是便宜了悬镜司。” “悬镜司自以为自己拿到了战无相的全部秘葬之后,就对战卿下了毒手。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战无相竟然会给后人留了一部假的《无相真解》。悬镜司再没有办法从战卿身上找到线索,就只能另寻他途。你的出现,对悬镜司至关重要。他们会放过你吗?况且……” 豆妈的话锋一转道:“况且,你的传承来自于宁逆天。相传,宁逆天留下的宝藏比战无相更为庞大,毕竟,当初战无相只掌控着半命一脉,而宁逆天却至少掌控了四脉。” 我不由得皱眉道:“按照你的说法,悬镜司直接动手把我抓了不是更好吗?” “抓了你,他们什么都得不到。”豆妈摇头道,“宁逆天不给后人留下半点线索,让他们仅凭着机缘去寻找宝藏,其实,是他对你的一种保护。战无相就是因为留给后人的线索太多,战卿才会落进圈套。” “悬镜司想要得到宁逆天的宝藏,最好的办法不是扣押你,而是控制你,时时刻刻监视你的行踪,一旦你发现宝藏所在,他们就会先一步下*夺。这就是林妖女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走的原因。” 豆妈话锋一转道:“而且,据我所知,地狱门也一样在打宝藏的主意。所以,他们两家都希望把你掌握在手中。这就是他们派出高手的原因。” 豆妈道:“这些话,我本来不该对你说,但是我不说,你就可能步上战卿的后尘哪!” 豆妈的话一说完,屋子里的人不由得全都沉默了下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久爱,豆豆打赏! 第二百二十七章 情与义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异常凝重,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我却笑道:“那不是正好!这样一来,悬镜司肯定不会要我的命,这不代表着,我已经安全了?” 豆妈摇头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悬镜司不杀你,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控制你。悬镜司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我微微皱眉之间,关倾妍忽然开口道:“我想问一下,九重阁对吴召是什么态度?” 关倾妍的问题顿时让我一皱眉头,她等于是在问“九重阁是不是也对半命道宝藏感兴趣”。这种话现在说出来,无疑让人尴尬万分。 豆妈却郑重道:“如果说,术道上还有哪个组合对半命道不感兴趣,除了九重阁,可以不做第二人想。天高十重,阁高九重。九重阁绝不逆天行事,只会顺应天命。这就是九重阁历代留下的规矩。否则,也不会有一代又一代的阁主甘心赴死!” 我沉声道:“九重阁就没想过要逆天改命?” “不知道。”豆妈摇头道,“历代阁主最后的结局,没有人知道,他们走进九重阁禁地就再没出来,也从没有九重阁弟子进入禁地寻找阁主。在九重阁里,没有人会打半命道的主意。这也是我敢让你们加入九重阁的原因。” 关倾妍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可以理解。”豆妈岔开了话题道,“三天之后,第二擂正式开始,我们必须连夜出发。你们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让九重阁提前准备好。” 叶烬笑道:“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我去开车,咱们现在就走。” “第一下……”南宫伶喊住叶烬之后又没了声音。 史和尚诧异道:“伶伶,你干嘛?” 史和尚见南宫伶不开口,才恍然大悟道:“你怕我们弄死你师兄?没事儿,看你面子上,我做主了,给他留条命,废了就行了。” 南宫伶犹豫了好半天,才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个……史哥哥可以不去吗?” “你说什么?”史和尚像是没听清楚南宫伶说了什么。 南宫伶高声道:“悬镜司这次连妖女都出动了,吴召肯定不是对手,你要是去了……” “放屁!”史和尚火冒三丈,“你再给我重说一遍!” “说一百遍,也是不让你去!”南宫伶叫道,“你明知道必死无疑,还要送死。你傻呀?这次吴召没有胜算的,我不想……” 史和尚勃然大怒:“吴召是我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南宫伶道:“你豁出性命陪他进神木寺,已经对得起他了,你还想跟他一起玩命多少回?别忘了,你现在……” “滚——”史和尚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大门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 “你……”南宫伶被史和尚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面子上自然挂不住了,扭过头哭着跑了出去。 史和尚本能地想要去追,脚还没迈出去就停了下来:“收拾东西,我们走。” 我沉声道:“和尚,去追伶伶吧!她说的没错,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想玩命的时候,也得考虑一下伶伶。” “狗屁!”史和尚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自己不是江湖人吗?她不知道江湖人就是在刀口上过日子吗?让我退出去,什么意思?是我史不从怕死,还是我不讲义气?” 豆妈摇头道:“这事儿跟讲不讲义气没有关系。我们都相信你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但是,伶伶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作为妻子……作为一个以你为中心的女人,你就是她的一切,她不想失去你,难道你就不能理解?” 豆妈摇头道:“江湖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情与义之间纠缠,对得起情,就要对不起义;你慷慨赴义,就会有一个为你提心吊胆、默默流泪的女人。如果你一去不回,她的天也就塌了。” “和尚,你自己也该知道,江湖人不能有牵挂,有了牵挂,就不再适合在江湖上漂泊了。谁也不知道你离开了家门之后回来的是人还是魂,尤其是我们术士,或许连魂都回不来啊!” 豆妈喟然叹息道:“伶伶虽然驳了你的面子,可是她的话,不对吗?” 史和尚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烬走上前拍了拍史和尚的肩膀:“这次,你留下吧!万一我们死在林妖女手里,总得有个给我们收尸下葬的人对吧?” 我听完之后,差点没被当场气死,叶烬的屁话还不如不说。 我走上去推开叶烬:“和尚,就算没有伶伶这番话,这次擂台我也不准备带着你。我们去的人越多,他们那边加进来的人就越多。” “忽然少了两个人,他们就得重新分配人手。这样一来,我们至少能打破他们原来的计划,对我们非常有利。况且,你去了,伶伶就得一起跟着,她和段云飞师出同门,我们也没法对段云飞下手。这样我们反倒更没有顾忌。” 我正色看向史和尚:“况且,我们需要你的接应。” 史和尚愣了:“什么意思?” 我郑重其事地说道:“上一次在神木寺,要不是叶烬和路小赢忽然赶来,我们说不定已经栽在了渺空的手里。这一次也是一样。我们跟对方周旋的时候,如果忽然杀出一支奇兵,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就是那支奇兵!” “你别糊弄我!”史和尚怒道,“你肯定是……” 我摆手道:“我没有半点糊弄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命数师,我已经推算过了,这次擂台,我们会陷入一个密闭的空间当中,等我们没法破局的时候,就需要你从外面强行打出一条生路来。” “从外面杀进去,看似简单,其实更为凶险,稍有不慎,你可能就得在我们之前丧命。我一直都在考虑,该让谁接应我们。一开始,我想把路小赢安排在外面,但是,路小赢也是半命道的传人,我们神鬼配合,说不定能算出更多的东西,她跟我一块儿进擂台更为合适。能留下来的也就只有你和叶烬两个人……” 叶烬这时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上回我就是接应,你总不能次次都让我接应吧?再说了,万一我们收拾段云飞的时候,他再拿南宫伶威胁你,你怎么办?那毕竟是南宫伶的师兄。” 史和尚顿时又怒了:“师兄怎么了,就是她亲爹,我也一样杀了他!” 豆妈气得骂道:“别说那些没有用的!现在没到让你杀南宫伶亲爹的时候,看把你给能的!你怎么不说,杀完她亲爹之后,再去给她当后爹?” 我严肃道:“和尚,我们是要把命交给你,你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相信吧?” 史和尚咬牙道:“好,我做外援!如果你们真出不来,我就是搭上这条命,也要把那些人拽下去给你们陪葬!” 我拍了拍史和尚的肩膀:“好兄弟!” 关倾妍却在这时说道:“去哄哄伶伶吧!有些事情得慢慢跟她解释,让她想通了也就好了。你们这样针锋相对,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我跟她……”史和尚的话没说完就被豆妈给顶了回去:“你想说什么屁话?南宫伶才是将来要陪你一辈子的人。吴召是能跟你睡在一张床上,还是能给你生孩子?” 史和尚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我就是说……” “什么都别说,赶紧给我滚过去找人!今天不把伶伶找回来,我跟你没完!”豆妈一脚把史和尚给踹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我听见史和尚在门口晃悠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走了,赶紧招呼了叶烬收拾东西上了车。叶烬发动了汽车之后才说道:“你说,南宫伶是不是太不懂事了,让和尚丢了多大面子。” “狗屁!”豆妈骂道,“江湖自古情义难全。你现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遇上一个掏心掏肺对你的女人,我看你还能不能满嘴喷粪!” 叶烬被豆妈骂得不敢开口,豆妈才叹了口气道:“你和召子能体谅和尚,却体会不到那种他心里的难处。江湖豪杰怕的不是刀锋,而是情丝啊!” “遇见刀光剑影大不了就是飙血搏命,到时候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你们的身上一旦缠上了情丝,你们才会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啊!等到了那一天,说不定,你们还比不上和尚。” 我忍不住顺着汽车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关倾妍。 她这次是来送我,可是到了车上却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能看见她一直低着头绞着手指,好像有话要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忍不住缓缓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关倾妍。 就在我想要闭目养神的时候,我手机短信忽然响了。我点开一看,是关倾妍发来的短信: 我也想像南宫伶一样,想要开口让你放弃甚至是归隐江湖,但是,我没有南宫伶那种理直气壮的资格,你也不会听我的话。祝你早日凯旋,我不想看见回来的是一辆空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情与义2 我转头看向关倾妍,对她笑了一下,后者却飞快地低下了头去,完全没有当初在医院门前跟我对视的勇气了。 我抓着手机,把两只手抱在胸前靠在车座上闭起了眼睛,直到我们登上火车,关倾妍也没再给我发过信息,只是对着我摆了摆手。 我那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下了火车,按照豆妈的指引开始进入戈壁滩之后才说道:“豆妈,你知道这回擂台的任务是什么吗?怎么会把我么弄到沙漠里来?” 术道中人素有“南不入苗疆,西不进大漠”的说法。苗疆神异自然不用多说。西部大漠之所以能成为术士的禁区,一是因为茫茫黄沙之下埋葬着难以计数的古国,早就已经成了生人莫近的鬼域,哪怕是绝顶高手也不敢轻易踏足。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漠是巫门天下,大漠巫师高深莫测,自成一派,其中不乏通天大巫。术道中人如果一不小心踏进了大巫禁地,肯定要有来无回了,大漠巫门甚至连传讯报仇的机会都不会给对方留下。 我从看见车外的茫茫戈壁开始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豆妈说道:“这回是生死擂。你们都会进入一座叫‘鬼域迷城’的地方。传说,进去的人,从来就没人能活着走出来,包括很多一品术士都折在里面。” 路小赢脸色微变道:“鬼域迷城?你确定是那里?悬镜司、地狱门不会是疯了吧?连他们都没攻破的地方,要往里进?” “你们没听错!”豆妈道,“四门当中,无论哪支势力,都把鬼域迷城列为了绝命任务。很多年之前,有人曾经向四门同时发出了任务——探查鬼域迷城。” “四门先后派出了数以百计的高手,仅是地狱门就折损了超过三十名好手,其中还包括了南判官。那些人进入鬼域迷城之后,就会和外界失去所有联系,直到他们的尸体被人给送出来为止。” 叶烬惊讶道:“尸体还会被送出来?就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豆妈点头道:“那些术士的尸体都被送了出来。有些人的尸体保存完好,有些人却已经支离破碎,南判官甚至成了肉酱。如果不是尸体上还有他成名的兵器、法器,谁也不会相信,那一堆碎肉代表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南判官。”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见识过东判官的实力,他的武道修为至少也在先天之上的蜕凡境界。南判官既然与东判官齐名,他们的修为自然也就相差无几。他竟然会死在鬼域迷城,还被人剁成了肉酱? 豆妈继续说道:“南判官死后,四门就把这个任务给挂了起来,当做了绝命任务。后来也有不少年轻气盛的术道高手曾经挑战过鬼域迷城,他们的尸体也一样被摆在了门口。” 我沉声道:“凡事都有例外。难道从没出现过任何一次例外吗?” 豆妈摇头道:“没有!” 叶烬叫道:“我艹了!地狱门、悬镜司明明知道迷城是死地,还瞪着眼睛往里钻?他们这是想拽着我们同归于尽啊?” “也许不会。”豆妈摇头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四大门派都曾经派出过死士进入迷城,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在城内,然后用尸体把看到消息传送出来。” “四大门派掌握了很多迷城的消息,但是,那些消息全都被列为了门派最高机密,除了门派高层,没有人接触过。” 路小赢沉声道:“就连九重阁都不知道?” 豆妈叹息道:“九重阁虽然以贩卖情报为主业,但是我们的暗子却从来没有打入过四大门派的高层,很多机密都无法掌控。鬼域迷城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我在与对方交涉的时候,曾经极力反对用这个任务对垒,但是地狱门和悬镜司却没有人松口。三方争雄时,其中两方不肯更换任务,第三方除了认输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我明白了。”我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 豆婆了解我们几个,按照她的本心,肯定会替我们放弃任务。可是,这个结果,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同意,最后还是会自己走进鬼域迷城。豆婆也只能接手任务。 豆婆说道:“我一直怀疑,这次的迷城之战,跟半命道秘葬颇有几分关系,否则,悬镜司也不会轻易让林镜缘冒险。”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有,那就更好了。半命道的秘葬不会连自己人都陷阱去。” 豆妈严肃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你们不要把希望赌在秘葬上面,一旦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放心,我有分寸。”我说话之间,叶烬已经把汽车开进了一座营地。 悬镜司和地狱门的人马在营地当中泾渭分明地扎起了两片帐篷,靠近西边的空地却给我们留了出来。营地中间的地方搭着一座圆形的平台,看样子是专门留出来会谈的地方。 我们进入营地不久,就看见一个悬镜司的术士走了上来:“吴先生,我家堂主请问你,是准备先扎营,还是准备先会谈?” 我想了想道:“先谈事儿吧!” 对方微微一拱手,转身走了回去,没过多久,我就看见林妖女一个人从营地里走了出来,落落大方地坐在了谈判台上。站在我身边的豆妈手指跟着握出了一声爆响,额头上的青筋也随之迸起。 我和叶烬赶紧一左一右拉住了豆妈:“豆妈,别冲动!” 从豆妈盯住林镜缘的那一刻起,我就敏锐地感觉到至少有三股气息锁定了豆妈——林镜缘身边有高手护卫,豆妈不出手,对方不会动,豆妈一旦动手,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豆妈强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儿!你们继续吧!” 豆妈正说话时,段云飞也带着七八个手下走了过来。我大致扫了一眼段云飞背后的术士,其中几个打眼就能看出身手不俗,还有那么一两个人根本就没正眼看我,丝毫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段云飞一行虽然带给对手的压力不小,但是比起林镜缘却差了几分。单单是林镜缘只身赴会的这份胆识,就足以让段云飞一行的气势黯然失色。 我们三方坐好之后,我才发现场地里空出了一把椅子。 段云飞扇着扇子笑道:“我们的小裁判,还不出来吗?” 我顺着段云飞的目光看过去时,却看见从帐篷那边走过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小白糖。 小白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走到了我面前,才哑着声音道:“吴召哥,我是这回的裁判之一……我……” 我对着红了眼圈的小白糖笑了笑,用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裁判怎么了?就算是裁判,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嗯嗯!”小白糖强忍着要哭的冲动点了点头。 我正弄不清小白糖为什么委屈的时候,段云飞却说道:“鉴于上一次南宫伶裁判有所偏颇的做法,四门高层共同决定,此次对垒,裁判不做任何裁决,只负责记录对垒的过程。” 段云飞虽然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是他的表情里却打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仿佛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就是为了看我的反应。 我眉头微皱之间,段云飞却说道:“但是,这一次,裁判可以选择其中一方完全负责他的安全。也就是说,裁判需要加入我们其中一方。但是,无论他加入哪一方,被选择的队伍就必须退出一人。我这样说,吴兄能明白吗?” 我刚刚点头,段云飞就说道:“我来之前,大帝已经有了明示,为保公正,小糖不可加入地狱门的队伍。我选那位悬镜司的朋友作为随行裁判,不知道林堂主怎么说?” 林镜缘淡淡说道:“地狱门的人自己都不去负责,难道还要悬镜司舍命相护吗?我们自然选择红顶府的道友。吴先生既然是小糖旧识,不如……” 小白糖飞快地说道:“我不需要有人保护,我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我淡淡开口道:“小白糖加入我们。叶烬,你退出去。” 叶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路小赢却说道:“我不同意。这场对决,本来就不公平,如果我们再退出一个人,那就更没有胜算了。况且,小白糖隶属地狱门,她的安全本来就该由地狱门负责。地狱门总不会看着她死在鬼域当中而无动于衷吧?” 段云飞道:“这一点路小姐可说错了。地狱门里是养狼的地方,捕食的狼群从不需要保护弱小。况且,大帝的手令也没人可以违背。” 段云飞抖开一张手令,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路小赢笑道:“你觉得自己用一张手令就能让我们相信你的鬼话?” 段云飞道:“路小姐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小糖就自己单独行动吧!”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猪小尾,豆豆,七媚打赏!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情与义3 我平静地说道:“小白糖跟我们一组。” 小白糖咬着嘴唇道:“吴召哥,我真的能行!” 路小赢转头看向我道:“吴召,他们是想继续削弱我们的力量,难道你就看不明白吗?小白糖在地狱门的地位如何,你也看到了,你真的相信地狱门会撇下她不管?” 我脸色微微一沉:“我相信地狱门会抛弃小白糖。她必须跟我们一组。” 我虽然不知道小白糖在地狱门的地位如何,可我看得出来地狱门阎罗大帝的枭雄心性。在枭雄眼中,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何况小白糖并不是地狱门不可或缺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放弃?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路小赢竟然冷着脸道:“既然小白糖加入,那我退出。” 我愕然看向路小赢时,小白糖也慌了:“小赢姐,你别走……我……” 路小赢看都没看小白糖一眼,转身离开了营地。我本来想要喊住路小赢,可话到嘴边就停了下来,尽可能保持着平静向林镜缘和段云飞说道:“人员已经定了,可以继续了。” 段云飞微笑道:“吴兄想必已经知道了这次任务的内容。这次我们深入鬼域,就是要带回鬼域的情况,谁带回的资料越多,谁的积分也就越高。最后,以积分定胜负。当然,如果我们出不来,积分也就相当于一张废纸。” 段云飞笑着指了指远处:“我们往那个方向走上一天,就会看见一座险峰,鬼域的入口就在峰顶。既然大家都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赶往鬼域入口了。当然啦,如果吴兄觉得累了,我们也可以修整一天再走。” “不必了!”我摆手之后转身上车,却一言不发。 叶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召子,你这么对小赢,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生气道:“路小赢怎么就看不明白!我们怎么样都要加一个裁判进来,就算那个裁判不是小白糖,也得有别人进来。与其加进来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不如加小白糖进来!” “可是……”叶烬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的是,小白糖本身战力不强,如果加她进来,我们就得再分出一个人来保护小白糖。这样一来,还没开局我们的战力就已经被压到了最低。 豆妈开口道:“召子,其实小赢也是为了你好。” 我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 从理论上说,路小赢的确做出了最佳的选择,她是在赌地狱门不会狠心抛弃小白糖。如果我跟路小赢一样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是另外的一种结果。可是我下不了那个狠心。 如果说我当时对小白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确实觉得冤枉。 我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比起小白糖却大了不少。 那时的小白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就像是小时候追在我身后要糖的邻家小妹,她那种带着稚气的可爱,需要有人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而我刚好就是愿意站在她面前的人。 我不知道以前听谁说过,每个站着的男人,都希望自己有个妹妹,因为他们站在妹妹身前,寸步不退;每个已经坐下来的男人,都希望自己有个姐姐,因为他们已经累了,需要一个知心的人来安慰。 那时,我在小白糖面前也就是这种感觉。 豆妈叹息道:“召子,不是我说你,你能理解南宫伶,怎么就理解不了路小赢呢?其实,路小赢为了你付出了很多,只是她从来都没说过而已。” “她?”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了豆妈。 豆妈无奈地摇头道:“你以为路小赢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放了长假,就真能从国安出来?你错了,她是在闹辞职。上面不放她走,还说要把你也纳入国安。” “路小赢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约束,在你面前对国安的事情绝口不提,但是她本人却承受了很大压力。毕竟,那边还有很多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神鬼之约,约束着你们必须互相扶持,但是你想想,路小赢是不是也可以用神鬼之约逼你跟她同行,而不是放下那边的一切跟你行走江湖?” “路小赢在国安的身份不低。在苗疆,她完全可以调用官方的势力给你们助阵,但是,她却自动断掉了跟国安的联系。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因为她不想给你打上官场中人的标签。” 江湖人一旦沾上了“官”字,就不再是江湖人。 虽然古时候六扇门的捕快也是江湖中人,但是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却非常的微妙,因为他们身上有“官”字,所有人都会戒备三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豆妈继续说道:“在苗疆,路小赢为了给你推算生机,差点崩断了手指;在神木寺,为了接应你们,路小赢强行冲破悬镜司的围堵,身受重伤,又因为在山洞里推算生机,伤势加剧。她修养的时间比你还要长,这些她都没告诉过你。” 我骇然看向叶烬:“小赢受伤了?” 叶烬点头道:“她拼着挨了悬镜司术士的两刀一掌,换了对方两个一品术士的命,才杀出了重围。那之后,她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闯进了神木寺。你看见她推算的时候一只手握着剑柄,其实是不想让你看见她的胳膊还在淌血。” 小赢伤了!我的心不由得狠狠抽疼了一下。 叶烬说道:“召子,你认识小赢这么久,还不了解她啊?她属于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往出说的人,换成和尚,早就拉着你让你赔偿损失了,小赢却悄悄养了一个月的伤。” 豆妈道:“就算小赢的做法不妥,你也可以慢慢跟她说。” 小白糖也在这时红了眼圈:“吴召哥,我们回去找小赢姐吧!” 我微微沉默了一下:“去鬼域!现在去找小赢,她也不会回来。况且,人员都已经定下来了,再找她,也等于是耽误时间。等我们进了鬼域,豆妈去帮着找下小赢吧?” 豆妈“哼”了一声:“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了。” 豆妈和叶烬的话让我心里很不好受。那时候,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在难受。 路小赢没有普通女孩的那种柔弱,有时候甚至会锐气逼人。 我第一次与路小赢相见时,揭穿了解敬文的真面目,我本来以为她会伤心失意,起码也该痛哭一场,可她却跟着我一路杀出了山神庙。 那之后,路小赢或许哭过,只是我没见过。 但是,也正因为我没见过柔弱的路小赢,我才把她当成了伙伴、当成了战友,习惯性地与她一起拔刀上阵、沙场喋血,却从没考虑过路小赢是个女孩。 这一次,路小赢愤然离去,我知道心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疼。是因为我没控制好当时的场面?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豆妈开口道:“召子,你现在知道林镜缘的厉害了吧?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在她手里变成自己的棋子。她只用了一句话就气走了路小赢,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猛然道:“什么意思?” 豆妈道:“林镜缘应该研究过你们每一个人的性格。她根据你们的性格推演了种种可能之后,才把小白糖拉进了这场死局。” 叶烬惊讶道:“小白糖不是地狱门派过来的吗?” 豆妈反问道:“那你们就没想过,地狱门为什么会把小白糖派过来?段云飞喜欢借刀杀人,但是他算计不到路小赢的性格,也不会往那方面谋划。真正出招的是林镜缘。” “林镜缘把小白糖拖进来,就是为了拆开你们神鬼双脉。召子和小赢配合在一起,推算生机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但是只有吴召一个人的话,他的鬼眼钱怕是用不上了。” 我听到这儿时,不由得凛然一惊:“调头,去找路小赢!” 我不是怕被林镜缘算计,而是怕她在半路截杀路小赢。 豆妈摇头道:“林镜缘既然出招,就不会让你找到路小赢。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九重阁也有高手在附近压阵,林镜缘不敢做得太过,最多只是让小赢迷路而已。你放心,我们的人很快就能接应到小赢。” “那就好!”我这才放下心来——豆妈一向把路小赢当成闺女看待,她气定神闲,路小赢肯定不会有事儿。 我坐回车座上之后才说道:“林镜缘就那么肯定路小赢会翻脸?” 豆妈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我真该把你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大粪!平时挺精挺灵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这个时候,脑袋里就往出冒屎了?” 我被豆妈骂得莫名其妙,转过头看了她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豆妈伸出手指狠狠往我脑袋上戳了一下才坐了回去。 我被她弄得不敢说话了,叶烬也在闷头开车,我又不好跟小白糖搭话儿,就这么一路看着车外,被拉到了目的地。等我走出车外,果然看见了一座高山。 第二百三十章 提醒 我仰头往山顶望去时,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座圆形的建筑。 古代的丝绸之路诸国林立,那种建在山巅之上的圆形要塞并不少见,有些甚至既是要塞也是一国的王宫。 但是西域的植被并不像东北一样苍茫如海,有些山头甚至只有少量的绿色覆盖,这就代表着建在山上的堡垒绝大多数的时间要暴晒在烈阳之下。 按照常理,所谓的鬼域就算没有深入地底,至少也该在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之地。烈阳之下阴气无法凝聚,怎么会形成鬼域? 我正皱眉之间,段云飞已经开口道:“从这里登上峰顶,我们的任务就算正式开始了。吴兄请吧!” 豆妈飞快地从车上拽下来三个巨大的包裹:“这些东西叶烬会用。你们用上包裹里的东西之后,别跟他们挨得太近,小心中招。” 我转身向豆妈说了一句“照顾好小赢”,就和叶烬一起带着小白糖登上了山顶。这座山峰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来过了,山上并没有明确的道路,从我们登上山顶之后,就开始分为三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我也在不断地打量着两队人马。叶烬低声说道:“地狱门那边个个都是好手,其中有几个人看不透啊!” 小白糖小声道:“地狱门那八个人里有四个鬼帅、三个鬼将,最后一个人我也没见过,听说是第七鬼王从外面带回来的人。” 我顺着小白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人跟我对视了一眼之后就转过了头去,似乎没有再看我的意思。 第七水蓝一直让我觉得迷惑不解,也从来没确定过她究竟是敌是友,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一个人参与到这次的对垒当中。或许,那个人才是我真正要时刻提防的劲敌。 叶烬的目光落向悬镜司之后,低声说道:“你仔细看林镜缘的手下,她手底下竟然只有三个高手。” 我回头看向悬镜司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那些人的外在表象上看,总体实力低于地狱门不止一筹,如果他们双方交手,地狱门只要拖住那三个高手,悬镜司的人马很快就会被杀光屠尽。 可是,林镜缘一方却让人感到更大的压力。 林镜缘明知道自己要深入鬼域,却只带了三个人作为护卫,不算林镜缘自己和那裁判,那么剩下的十个人呢?他们都是酒囊饭袋?绝不可能! 那十个人必定有其特殊的才能! 悬镜司难道是掌握了鬼域中的绝密,才会针对鬼域制定相应的计划?否则,林镜缘也不会带十个修为不高的手下登山。 我沉声道:“叶烬,你说悬镜司和地狱门会不会已经联手了,地狱门提供战力,悬镜司提供术士?” 叶烬顿时一惊:“说不定啊!地狱门和悬镜司本来就存在着同盟的关系,他们暗中联手的可能性也不小。可是,他们这么做值得吗?” 我回头看向叶烬时,眼中也露出了疑惑。 悬镜司、地狱门联手,用绝对力量在鬼域当中对付我?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我弄不清段云飞和林镜缘的想法,他们也不会给我时间考虑什么,一齐加快脚步赶向了山顶的古堡。直到我走进古堡的大门,才发现那里只不过是一片空荡荡的废墟。 古堡内的一切都已经被某种力量完全夷为平地,唯一保存完好的就是古堡圆形的外墙。 我还在疑惑鬼域在哪儿时,段云飞和林镜缘已经分头登上了城墙。直到两伙人安顿下来之后,段云飞才转身招呼道:“吴兄,不上来吗?还是说想等到我们出发之后,再进入鬼域?” 我微微皱眉之下,跟上了城墙。直到这时我才发觉,他们双方的人马其实把守住了城墙的两个关键方向,只给我留下了一段空地。 段云飞抱肩笑道:“吴兄怕是还不知道该怎么进入鬼域吧?” 段云飞收起扇子指向了山下:“真正的鬼域就在山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山底。那里除了带着零星植被的荒漠,只有被太阳照得发亮的山丘,哪有什么鬼域? 段云飞看了看表道:“还有半个小时太阳就会落山,鬼域也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鬼域最奇特之处,就是从地面上永远都没法走进你看到的那片犹如幻境的地域。鬼域像是可以移动,你越往前走,它就越往后退,就像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及。” “但是,从高空滑翔下去的话,却能进入鬼域。”段云飞悠然道,“有人曾经怀疑鬼域其实就是一片被某种阵法给封闭了的空间。不过,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当今术道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个门派能将一块地域完全从现在的空间当中隔离出去。所以,鬼域究竟是什么东西,没人能够说清。这些事情,九重阁没告诉过你吗?” 我没有理会段云飞的挑拨,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山丘——豆妈的确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豆妈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不想干扰我的判断而已,我又何必在这件事上跟段云飞多费唇舌? 不久之后,太阳开始逐渐偏西,一开始天色还是渐渐变暗,很快我就发现,一道犹如日蚀降临般的阴影从天边往古堡的方向蔓延而来。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阴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偏落的太阳。夕阳并没被任何东西遮挡,可是阴影却像是黑色的潮水一样在大地之上不断蔓延。 被阴影所覆盖的沙漠当中,竟然匪夷所思地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光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在夜色里燃起灯火的城市凭空出现在了茫茫大漠当中。 我抓起望远镜看向我刚才注意过的那座沙丘,视线当中却出现了一座院落。整间宅院虽然完好无缺,可是院子当中却明显的没有一丝生气,尤其是窗棂背后泛起的幽幽绿光,让人忍不住地会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我事先确认过很多次,我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它本来的面貌,因为,除了那片诡异的绿火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地跟戈壁连成了一体。 我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白昼的阳光消失的城市,又在夜幕降临之后被无尽的幽冥归还给了它本该存在的世界。只不过,它已经显得与这片世界格格不入,像是带着来自于亡灵世界的野蛮,侵入了生人居住的空间。 当整座鬼域犹如一幅灯火通明的地图展现在我们眼前之后,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域是一座城池,一座巨大的城池!如果放在古代,单凭鬼域恢弘的规模,足以在西域立国了。 我正惊讶之间,叶烬已经拆开包裹,装好了三架滑翔翼。 我伸手去拿滑翔翼时,段云飞又开口道:“我劝吴兄不要那么早下去。鬼域还有一段奇景没有出现,等到那段奇景出现,才是冲破鬼域封锁的最佳时机。” 豆妈说过,九重阁以贩卖情报为生,但是她本人怎么对鬼域的事情只字不提,甚至连怎么进入鬼域都没有事先透露一星半点?难道九重阁连鬼域最基本的资料都没有吗? 叶烬站在我身后传音道:“豆妈会不会是被人给坑了?有一副滑翔翼的支架有问题。” 叶烬的话一说完,我脖子上的汗毛马上就竖了起来——刚才我还以为豆妈不开口是因为不想影响我的判断,现在看来,是九重阁有人出卖了豆妈。 豆妈不可能向我们隐瞒鬼域的资料,她一言不发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我们已经拿到了资料,没有必要再絮絮叨叨了。 负责给我们传递资料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我们这里已经被切断了消息的来源,那么路小赢那边呢? 我沉声道:“通知豆妈,有内奸!” 叶烬脸色一变,赶紧去拿手机,可是山顶上却半点信号都没有:“联系不上!” “先修滑翔翼!”我不懂滑翔翼那些东西,只能让叶烬想办法,他正在抢修滑翔翼的当口,山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滔天涌动的水声。 等我低头看时,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环绕着鬼域由东向西奔腾而来,连接天地的滔滔巨浪层层相叠地将浪头推向空中。节节攀升的巨浪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从山脚下奔流而过,像是划地为界一般将古堡和鬼域隔绝开来。 不久之后,阴寒的水雾就从山脚蔓延而上。滚滚雾气顺着山坡涌向古堡,被城墙阻隔,淤积在城下才开始氤氲而起。 我把手伸进雾气当中不久,手背上就结起了露珠——大河竟然是真的? 戈壁滩上竟然会出现一条河流?这河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我正在疑惑之间,段云飞开口说道:“这道河叫做封灵河。鬼域不出,封灵不现。只要鬼域出世,封灵河必然及时出现,将鬼域封锁其中。想进鬼域,必先渡河。” 我看向对方时,段云飞也继续说道:“到了封灵河上空,任何法术都会失效,能不能飞进去,要看运气。这些年冤死在封灵河里的术士可不少啊!吴兄,要不要先请?” 我转头看向了段云飞……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封灵河边 段云飞的笑容里明显带着激将的意味儿…… 我们双方都不是在单打独斗。两军对垒,气势也占其一。我现在退让,我们的心理上难免要留下阴影,以叶烬的性格,也绝咽不下这口气,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段云飞轻而易举地就能占据上风。 我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向叶烬说道:“给我护法,我要推演。” 叶烬刚刚点了点头,林镜缘就开口说道:“两位兄长不走,小妹可要先行一步了,鬼域再见。” 我转身看时,林镜缘已经率领悬镜司人马背上滑翔翼依次扑入山风当中。几只滑翔翼很快在空中连成了金字塔的形状。有一只明黄色的飞翼带领突进封灵河的迷雾当中,眨眼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段云飞哈哈一笑:“既然吴兄还需要推演一番,那我就不打扰吴兄了。我们走。” 段云飞招呼一声之后,率领手下扑向空中,很快也潜入迷雾当中消了踪影,只不过,他与林镜缘所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线。 他们两个明显是不打算给我推演的时间。我现在不去追他们,等到对方安全着陆之后,就会先一步给我布下陷阱,等着我一头撞进去。只有紧跟着对方才能相对安全。 叶烬急声道:“召子,滑翔翼有两个能用。咱们怎么追,追哪边?” “哪边也不追,从正面进去。我带小白糖,咱们走!”我把小白糖搂在怀里,登上滑翔翼快速奔跑了几步,正对着封灵河的方向飞出了悬崖之外。 我从来就没有做过空中滑翔这种事儿,飞出去之后好半天才稳住了左右颠簸的滑翔翼,可我也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航线,往地狱门飞进的方向靠近了很多。 小白糖吓得贴在我身上不敢睁眼,我却不能不看地面上的情形。 我从高空鸟瞰鬼域时,只觉得光怪陆离的景象在我眼前不断变换。封灵河之后的层层迷雾当中,涛声震耳欲聋,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样的凶险,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就是咆哮的河水似乎在节节攀升,因为一波波的涛声好像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像是随时都可能冲破迷雾,把我们给卷进河流。 我飞行之间隐隐约约听见身后的叶烬在拼命大喊,可我却没听清他究竟在喊什么。我正不知所以时,却忽然看见一只大鸟形同海燕般穿破笼罩在高空的迷雾,向封灵河对岸冲了过去。 猫子? 猫子怎么来了? 猫子是我从老狼坟带出来仙家之一,本体是一只猫头鹰。它忽然出现,难道是为了给我传讯? 我眼看着猫子扎进迷雾当中不久,就又折返了过来,我耳边也跟着响起了猫子的声音:“快调头,前面有埋伏!” 调头?我怎么调头? 我对滑翔翼本来就不熟练,能保证现在这样平稳飞行已经达到了极限,想要强行调头,说不定会一头栽进河里。 猫子飞近我们身边不久,我就听见身下传来一阵阵好像是箭矢破风的声响。等我低头看时,浓密的水雾当中忽然伸出了十数条十几米长短完全由臂骨连接而成的锁链,每条锁链尖端都带着一只不知道是人是兽的枯骨利爪。 仅仅是眨眼之间,十多只鬼爪就如同苍鹰猎食一般向我胸前和小腹的方向抓了过来。 糟糕! 我明明看见鬼爪临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操纵滑翔翼。我能做的就是赶紧把小白糖给推开一点,自己往鬼爪的方向贴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间,小白糖忽然喊道:“快压操纵杆,侧过来!” 小白糖没把话说清楚,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狠狠一掌拍在了操纵杆上,猛然催动滑翔翼在空中翻转了半圈,我也跟着面孔向右地翻了过来,几只鬼爪就在我眼前呼啸而过。 没等我再动,与我擦身而过的利爪就已经猛然缩了回来,五指弯成钩型的爪尖直奔着我的面孔上抓来。 我在千钧一发之间干脆松开了手掌,任由着滑翔翼按照原来的轨迹在空中翻滚,而我整个人也跟着躺在了滑翔翼上,凭着身体与滑翔翼之间不到三尺的距离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可我用来支撑身体的扶手却在鬼爪下一折数段,崩向半空。 鬼爪一击得手之后飞速撤回,我仰面躺在滑翔翼上,根本无暇去看附近的情景,直到听见尖啸的风声再次袭来,前后也不到三四秒钟的时间。 那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去考虑其他什么,只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躲开对方的致命一击。 我干脆在浮动的滑翔翼上坐起身子,又猛地躺了下去,硬是把飞动的滑翔翼砸落数尺之后,身形猛向左翻,凭借着身体的重量把滑翔翼压翻转了过来,自己躲在飞翼之下,用手抓住滑翔翼中段木杆,疯狂地滑向了迷雾深处。 可是我们还没滑出多远,我就听见木杆上传来一声断裂的声音。 糟了,这只滑翔翼也有问题! 快点! 再快点! 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滑翔翼能在彻底断裂之前把我们给带进鬼域边缘。 可惜,雾中鬼爪却不想让我如愿,片刻之后就追近到了我身后将近五米的距离。四道由臂骨连接而成的锁链从迷雾中飞射而出,锁链前端的枯骨鬼手张开五指,形同鹰爪般地向我背部凶狠抓来。 我听到背后的风声,猛然一压滑翔翼,向下俯冲了三尺,虽然躲开了奔向我背心的致命一击,可是头上的滑翔翼却被鬼手生生撕裂成了数片。没了滑翔翼的支撑,我马上像石块一样一头落向水里。 “召子小心!”从后面追上来的叶烬运起千斤坠,硬是将滑翔翼压下数米,抓住了我的手腕。 “兄弟身手还行吧?哈哈……”叶烬笑声没落,手掌底下忽然传出来一声“咔嚓”巨响——本来在叶烬的千斤坠下损伤颇重的滑翔翼再也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凌空碎成了两半。我、叶烬、小白糖同时从空中摔了下去。 “完啦!早知道该少吃点……”叶烬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着自己吃得太多。 我来不及去说他什么,就直接摔在了地上,在地面上连滚了几圈才爬了起来。我直到落地之前都没松开小白糖的手,她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好在也没有什么大碍。 叶烬也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兄弟,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四下看了几眼…… 我们几个刚好落在了距离封灵河不远的地方。前一秒还在咆哮翻滚的封灵河这一刻已经开始渐渐平静了下来,仅仅片刻之后,曾经高卷入云的河水就变得异常温顺,静静地环绕在鬼域四周。 叶烬沉声道:“这条河不会是有什么禁制吧?” “肯定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封灵河应该是在封锁鬼域,不让人进,也不让邪灵逃出鬼域。我们现在应该是也被封灵河锁住了。我敢肯定,只要我们往外走,一样会被河水里的东西给挡回来。” 我说话之间,天上又传来一阵鸟类扇动羽翼的声响。等我抬起头时,猫子已经往我这边飞了过来。我伸出一只手去,让猫子站在了我的胳膊上,后者马上通灵传音道:“豆婆说九重阁出了叛徒,让我赶紧过来给你们报信儿:封灵河正面最强,不要轻易突破正面。可我来了之后,你们已经在天上了。” 我沉声道:“叛徒是谁?” “不知道。”猫子道,“沈风吟把资料交给了一个手下,让他转递给你们。那人现在已经死了,豆婆他们正在查那人的上线。” 我点头道:“路小赢那边怎么样了?” 猫子飞快地说道:“路小赢没事儿。豆婆让你们安心等着,她想办法把剩下的几个仙家和瓜子儿给送进来,接应你们。你快看后面!” 我听见猫子的尖叫,转身看向鬼域时,身后的楼台街市开始一片接着一片地化成莹绿色的磷火,飞快地消失在天空之中,仿佛有一只魔神的巨手在将原本映在大漠中的图画一点点抹去。 我正目瞪口呆时,却忽然感到脚下一阵发凉——封灵河的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我的脚下。 原本平静的河水再一次涌起了横贯河面的浪头。像阶梯似的浪花一层压着一层滚动而来时,虽然不闻惊天动地的巨响,却隐含随时都能爆发而出的威势。 我甚至能感觉到,河水能够保持着现在的平静,只不过是在等待着翻腾咆哮的时机,一旦耐不住的河水蓦然暴起,就会惊天动地,就会吞噬一切。 “不好!快跑!”我仅仅看了河水一眼,就拉起小白糖往鬼域深处狂奔而去。 因为,那一瞬间,我脑袋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封灵河会根据鬼域大小收缩围困的范围。鬼域正在飞快地消失,那不是说封灵河很快就会涌向滩头,包围仅存的鬼域? 我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背后掀起了轰然巨响,我仅仅回头看了一眼,额头上就冒出一层冷汗……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封灵河边2 封灵河掀起高达数米的巨浪,犹如遮天蔽日的峰峦高耸入云,却在一瞬间轰然坍塌,带着覆盖天地般的威势向河岸上狂击而来。 转瞬之后,我觉得脚下的大地在巨浪的拍打之下轰然震鸣,我踩在河岸上的脚掌都像是被地面的震动给掀起了几寸。冰冷刺骨的河水形同暴雨般打在我背上之后,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干脆把小白糖给扛在了肩上,撒腿往鬼域中心狂奔而去。 第二声巨浪排空的声音轰然掀起之间,我竟然听见了一阵战马的嘶鸣——等我回头看时,封灵河的巨浪当中竟然冲出了难以计数的骷髅兵马。 鬼兵前锋已经登上浪头,扬起手中的弯刀;后续而来的兵马却还在不断地踏浪而出,一个接着一个地拉开了长弓。弓弦绷紧的声响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我的心头,掀起了一阵阵难以扼制的心悸。 鬼兵手中的长弓开弦又蓦然停顿之后,巨大的危机也随之而来。 “快点走!”长箭不像是子弹只能平行射击,一旦鬼兵采用抛射,方圆几百米都会被密如暴雨的箭矢覆盖,就算是我们趴在地上,也难逃一死。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冲出弓箭覆盖的范围。 叶烬厉声喊道:“猫子,往高了飞,别跟我们一块儿死!” 猫子飞旋升空之后,我和叶烬也开始发足狂奔,被我们脚掌带起的烟尘几乎在地面上掀起了一条土龙。 可我们身后浪涛奔涌的巨响却一刻不停地追击而来,骷髅战马的嘶叫声声入耳之间,千百张弓弩同时震鸣的爆响好似一声霹雳隔空乍起。 我回身伸出左手抓住叶烬,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前,右手也把抗在肩上的小白糖给扔在了地上,自己张开双臂扑在了两人身上。 “召子!” “吴召哥!” 叶烬和小白糖同时想要翻过身来把我压在底下,却被我生生给按了回去。 “玄冥冰甲——”我发出一声咆哮似的怒吼之后,玄冥真气从我背后狂涌而出,形成了一片中空的半圆,把我们三个全都笼罩在冰层之下。 凌空击落的箭矢转瞬之间接连冲击在了冰层之上,箭矢被冰甲弹开的声音刚起,第二波长箭接踵而至。不计其数的利箭精准无误地射在冰甲上时,我明明感觉到冰屑在四下纷飞。连绵不绝的箭支向冰甲之中层层推进,我却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要我一动,身上的冰甲马上就会全盘崩溃,我们三个也马上就会变成箭下亡魂。 仅仅片刻之后,滔滔怒浪、阵阵马蹄、筱筱箭矢已经同时向冰层逼近而来。现在就算是我想要褪去冰甲也已经晚了。这个时候挺身而起,迎上来的不是鬼兵的弯刀,就是足以卷走一切的巨浪。 生死须臾之间,无数的念头在我脑中飞转,可我却偏偏看不见一线生机。 再过一会儿,或许也只是那么眨眼之间,我们就会被河水覆盖…… 千钧一发之中,被我压在底下的叶烬忽然发出一声虎吼般的怒啸,从地上挺身而起。我扣在身上的玄冥冰甲竟然没能承受住叶烬双掌的猛力一击,我眼看着冰块在自己身边漫天狂舞,围拢过来的骷髅鬼兵在冰块的撞击之下接连崩碎。花白的骨骼和稀碎的冰块在空中交相碰撞着落进水中之后,叶烬竟然把我和小白糖同时举了起来,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向外狂奔而去。 围在我身侧的鬼兵似乎也没有想到叶烬能在重兵合围之下暴力冲阵,仅仅一个愣神,就让叶烬从千军万马之间冲出了阵外。 叶烬扛着我们两个人,速度竟然快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我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他双脚着地的动作,只能看见叶烬的脚尖与地面稍一接触,马上又离地而起,一步数米地冲向鬼域深处。 被叶烬激怒的封灵河水骤然掀起数米狂涛,倾天盖地地压向我们头顶。浪花中的鬼军也再次暴怒弯弓,将密如暴雨似的箭矢倾向我们上空。 我只觉得头顶骤然一暗之后,箭矢所带起的风声就覆盖了上百米方圆。叶烬也在这时忽然加速,好似缩地成寸一样,一步数米地飞向远处。 仅仅瞬息之后,难以计数的箭矢就在紧贴着我们不到一米的距离上纷纷落地,犹如河边荒草似的满地铺陈。 叶烬的速度竟然快过了长箭? 我心中的震惊还没落下,就听见小白糖喊道:“要撞上了,快停下!” 叶烬把我们两个夹在腋下时,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管我们两人的方向。我是被他头后脚前地夹在身上,而小白糖的位置刚好与我相反,眼睛看到的跟叶烬是一个方向。 她说要撞上了,只能说明叶烬已经快要冲到某座建筑之前了。 叶烬难道不知道拐弯吗?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袋里忽闪而过,我眼前就暴起了一片晶莹的绿火——我刚才看见鬼域的建筑在消失之前都会像鬼魂崩散时一样炸成漫天的荧光,叶烬这是带着我们冲进了某座建筑? 我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眼前乍起的磷火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叶烬是带着我们在建筑群中横冲直撞?既然他能撞开建筑,不受损伤,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我的庆幸仅仅持续了半分钟不到,双脚就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从我脚上传来的巨力一下把我从叶烬的胳膊底下撞飞了出去,连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刚刚还在追击我们的封灵河水蓦然在距离我们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缓缓地翻动着波涛,拦在我的视线前方。刚才纵横肆虐的骷髅鬼兵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个将军模样的骷髅还踩在水面上,用手中弯刀向我身后指了过去。 那边的人是叶烬。他是在告诉叶烬,早晚要让他为自己的挑衅付出代价吗? 我转头看向叶烬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叶烬,小……”我仅仅喊了一声,嗓子就变了腔调。 我看见叶烬站在一座圆形的古堡高墙之外。我刚才就是撞在那面墙上被崩了出来。如果叶烬收势不住,那不是小白糖的脑袋已经撞在了墙上?以叶烬的速度…… 我勉强定了定神,几步走到叶烬身边才松了口气。叶烬虽然冲到了墙边,却及时停了下来,小白糖的脑袋仅仅相差一指左右的宽度才没撞上城墙。两个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像是僵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我走过去叫人,他们才一个个回过了神来。 叶烬绷紧的那根神经蓦然松懈之下,竟然全身虚脱似的坐倒在了地上。 等我再去看封灵河时,那里已经没有了鬼将的踪迹。可我仍然不敢在河边继续逗留,哪怕河水距离我还有百米之遥,我也不敢轻易停留片刻,伸手拉起叶烬,把他背在身上,绕着城墙往远处走去。 小白糖忍不住问道:“叶烬哥,你刚才是怎么了?你好像……好像有点失控……” 叶烬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体内好像有一种我控制不住力量,有时候就会忽然冒出来,帮我度过难关。” 小白糖惊讶道:“那你不是永远打不死?” “曾经我也这么想过。”叶烬叹息道,“就是因为我这种愚蠢的想法,才让我失去了一个生死兄弟。当年,我仗着体内的这股力量,强闯对手的阵营,结果它在应该发挥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可那时我已经陷入了重围……” “那时候,我连续被人砍了十多刀,已经到了头晕眼花,眼看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那种力量却还是没有出现。当我觉得自己要完了的时候,我的兄弟杀入了敌群,把我给救了出来,他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叶烬似乎不想再提往事:“这么说吧!我身上那股力量,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因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回只能算是我们捡了条命回来。” 我沉声道:“你身上的力量一共出现过几次?” “三次!”叶烬道,“每次出现的情况都不一样,而且也不受我的控制。这回要不是正好赶上力量耗尽,我和小白糖就得一起撞成肉饼了……” “还好!”小白糖心有余悸似的吐了吐舌头。 叶烬道:“最烦人的是,那种力量出现之后,我就会全身虚脱,至少也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还能缓解过来……” 叶烬跟我说话的当口,我已经绕着那座环形的古堡转了一圈。封灵河已经像是护城河一样把古堡完全包围了起来,也就是说,这座古堡就是鬼域唯一剩下的建筑了。 如果段云飞和林镜缘没死,他们肯定也在古堡当中。可是这座堡垒没有大门,她们是翻过城头进入的古堡? 我仰头看向古堡的城墙。从这里到城头至少也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不借助工具,我翻不上去,况且叶烬已经失去了战力。在这个诡异莫测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旦翻越城墙时发生什么意外,我没法同时照应他们两个。 我不得不把叶烬放了下来。可是还没等我去点烟,就听见城墙边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林静缘打赏!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封灵河边3 “有……”小白糖想要说“有人过来了”,却被我挥手阻止了。我对着小白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叶烬,意思是让他看好对方,我自己悄悄抽出匕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过去。 我们双方不约而同地隔着一段弧形的城墙慢慢向对方靠近。对方的脚步不疾不徐,我则是收敛着身上的气息,紧贴着城墙蹲了下来,侧着身子按住匕首,用眼角余光向城墙边缘看了过去。 对方也忽然间停住了脚步,从城墙边缘上露出了一点鞋尖儿。我目光落在对方脚上时,身侧却忽然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这种感觉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了,我第一次感到战栗,是我爷教我抓鬼时,我被一只厉鬼毫无征兆地贴在了身上。这一次那种藏在我记忆深处的战栗骤然而来,我的身躯一下绷紧,五指关节狠狠攥住了刀柄,仿佛只有紧紧握着匕首,才能让我感到那么一丝安全。 不对,我的身后是小白糖和叶烬,他们两个能看着我被鬼魂近身而无动于衷? 他们两个怎么了? 我脑中念头飞转之间,忽然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我的腰上,对方的两只手顺着我的腰间环绕了过来,扣在身前,冰冷的身躯也跟着贴在了我的背上。 我凛然一惊之中,下意识地调转了刀锋,可我手中短刃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收了回来——小白糖! 环绕在我身前的那双小手分明就来自小白糖,我认得她手腕上的挂链。 小白糖出事儿? 我震惊之下,搂在我腰上的双手忽然猛力收紧。我只觉得一阵窒息之间,缠在我身上的双手蓦然泛起了一层暗绿色的鳞片,扣在一起的五指关节忽然高高隆起,像鸡爪一样的横鳞从手指根部一直覆向指尖,暗黄色的指甲也随之暴涨了几寸——小白糖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手掌就这样一瞬间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双蜥蜴的爪子。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那种凉意陡然带起了一阵鳞片摩在身上的触感,好像是有一条毒蛇贴在背上左右扭动。片刻之后,一条丝丝乱颤的信子就越过我的肩头,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眼看着两条蛇信在我面前微微颤动了几下之后,反向往我鼻尖上勾了过来。鲜红的信子仅仅是在我鼻尖上扫动了一下,就顺着我的鼻子滑向了下颚,最后停在我咽喉上来回震颤。 我身后是什么巨蜥,还是毒蛇? 我还没在那种冰冷滑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远处那只脚尖就慢慢地踱到了我的眼前。我这时才看见,对方竟然是一个提着灯笼的驼子。 驼子淡淡说道:“你们三个跟我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叶烬就走到了我的身边:“你是谁?我为什么跟你走?” 那个驼子冷眼看向了叶烬:“要么跟着我走,要么留在这里等死。你们选吧!” 叶烬转头看向我道:“召子,你看……” 我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叶烬看不见我身后还有东西? 叶烬的道术虽然不精,但是感知十分敏锐,他都看不见的东西,究竟到了什么玩意儿? 我站起身道:“跟着他走!” “行!小白糖,过来……”叶烬招呼着小白糖往我这边走过来时,忽然抽出砍刀迎头一刀往我肩膀劈了下来。 “叶烬哥——”小白糖吓得失声惊叫时,叶烬的砍刀已经剁在了我的肩上,从刀刃上迸射而出的劲气瞬间崩断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我肩头上鲜血飙飞的瞬间,叶烬却猛地收住了力道,让刀停在了我身上。 刚才还缠在我身上的怪物,在叶烬落刀的刹那消失而去——叶烬那一刀肯定没伤到对方,却将那只怪物蓦然惊退。 小白糖吓得脸色惨白:“叶烬哥,你干什么啊?我让你……” 叶烬颤抖着双手:“小白糖,召子身上那东西走了没有?” 小白糖摇头道:“我感觉不到了,应该是走了吧!” 我心有余悸地问道:“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的话没说完,就听那驼子冷哼了一声:“又是那帮臭虫。跟我走吧!” 我试探着说道:“前面那位朋友,刚才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倒背着双手踱步向前的驼子,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对方这种态度分明是不想多说什么,我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只能转头向小白糖问道:“你看清那东西的样子了吗?” 小白糖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感觉到你身上趴着什么东西,致命的地方就在左肩膀上。我一开始还是不敢肯定,只是跟叶烬哥说你背后有鬼怪,直到我走过来,才肯定那东西就在你身上。我往自己肩膀上比了一下,叶烬哥就出手了。” 叶烬也跟着说道:“我俩刚才一直都在看着你。我看你忽然收住呼吸、把身子直了起来,还以为你准备出手了。后来,小白糖跟我说有鬼怪上你身了,我一开始还不信,是看小白糖急得要掉眼泪了才相信的。妈的,要不是我没力气,出刀太慢,那玩意儿跑不了!” 我们三个人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那只鬼怪;小白糖能感觉到却看不见;叶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我从没听说过那种鬼怪。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正拼命地回想着各种鬼怪时,前面的驼子忽然站了下来,伸手在城墙上拍了两下,那里很快出现了一道暗门:“进去吧!” “等一下!”我沉声道,“我们还有一个朋友没到,等它到了我们再进去。” 从猫子升空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总不能在不知猫子死活的情况就撇下他独自进城吧! 驼子漠然向我看来过来:“我没有心情等你们,要么现在进去,要么就站在这里等死。你们自己选吧!” 我淡淡说道:“既然前辈有事儿,那就先请吧!不等到我的朋友,我们不会跟你走。” 驼子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谢谢!”我跟驼子说话时就在联络猫子,可是迟迟都不见对方的回应。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我拼命联络猫子的当口,封灵河里却忽然掀起水声。碗大的浪花从河底往上翻起不久,就在河中心形成了一片不断的涟漪,乍看之间就好像是有庞然巨物想要破水而出。 我伸手抓住罗刹时,领路的驼子已经开口说道:“封灵河的巡河水神马上就要出来了,沿河百丈之内一切生灵、亡魂都难以幸免。你们还要等吗?” 我手握着刀柄道:“叶烬,你带小白糖先进去,我再等一会儿。” 叶烬轻描淡写地拔出砍山刀:“我叶烬什么都怕,就是没怕过死。小白糖自己进去吧!” “我不……”小白糖摇着头,把手伸进了身边的鹿皮口袋,那里应该装着她的毒药。可是她的毒药真能毒杀鬼怪? 我正要再劝时,封灵河中忽然冲起一道水柱。几米高的水柱像一条冲天而起的白龙狰狞舞动着角爪,带着骇人心魄的怒吼,又俯身向水底冲去,劈开河面,潜入水底,再次将河水搅动得翻滚不休。 短短片刻之后,封灵河上长达百米的水面同时沸腾翻滚,浓郁的寒气从河底涌上半空,给原本就在暴怒的封灵河又染上了一种诡异。 驼子冷声笑道:“一炷香的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再有一盏茶的工夫河神就会出水,那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河面,心里其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握在刀柄上的手心已经开始渗出了汗珠,可是猫子却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蓦然,数以百计的水柱一齐从河底暴涌而出,直上天际,汇成倾天暴雨扑落水中。封灵河中心瞬时间炸开了一道裂缝,滚滚河水开始向两边沸腾翻涌…… 驼子冷然笑道:“河已经开了,你们再不走,可就没有机会走了。” 我淡淡地回应道:“前辈既然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不是还没到一炷香吗?” 驼子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我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说我不怕那是假的。面对千军万马却怡然不惧的人,必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是驼子却偏偏在我们身后留下了一条生路,这条生路就成了考验我们本心的选择。 退一步,绝处逢生。 等下去,必死无疑。 换成谁都会犹豫! 我眼看着难以计数的骷髅甲士从河底列阵现身时,无数双被血染红的眸子同时爆出的红光也向我们身上直射而来,血光刺眼、杀气逼人。 我的心头剧颤之间,却看见猫子从河面上略空而来,河中甲士也同时仰头看向猫子。无数血光密布长空的瞬间,河中甲士立时扬弓而起,瞄向空中。 猫子也在同一时间蓦然加速,向我们身边俯冲了过来。就在猫子压低身形时,甲士的长弓所指也跟着落向地面。 我厉声喊道:“叶烬,你们先进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羊腿 叶烬拉起小白糖飞快地退进门中,猫子却像是失去了平衡,直接往我身上撞了过来。 与此同时,无数弓弦的震鸣也裂空而动,遮天蔽日的箭矢顿时向我们身前爆射而来。我的视线当中瞬间只剩下了漫天闪耀的寒芒、翎羽。 “快走!”我身形暴起之中,凌空把猫子抱在怀里,借着猫子撞向我怀里的力道,在空中转动半圈,用脚尖蹬住地面,身形向前,直奔大门箭射而去。 没等我冲到门前,脚下忽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我干脆抱着猫子趴在了地上。封锁了城门的箭矢大部分在大门两侧纷纭崩落,少数却贴着我的头皮射进了城里。 横空怒射的箭矢刚刚息落,叶烬就飞快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给拉进了门里。 等我抱着猫子翻过身时,那个驼子已经关上了大门:“前面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想住哪儿,自己选吧!没事儿不要找我,你们就算想找也找不到。只要你们能在鬼域活过七天,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驼子到底在说什么。 驼子却倒背着双手踱进了古堡的阴影当中。对方的背影在他踏入黑暗的一刻就与四周的景物连成了一体,就好像是融入了墨汁的一滴清水,初时还能看见那么一丝轮廓,但是很快就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我转头看向驼子手指的地方,那里赫然修建着一座三层的古式客栈,那也是整座古堡中唯一能够看到的建筑,其他地方都被笼罩在浓郁的黑暗当中。 古堡中的黑暗就像是化不开的浓雾,虽然没法阻挡我们前进,却永远让人看不清前面的事物。 未知往往就是恐惧,因为你不知道那无尽的黑暗当中究竟藏着什么、下一刻时又会出现什么,永远让人觉得心悸,觉得必须要小心提防。 整座古堡当中唯一能看到的光亮,就是通往客栈的那条大路。可我却觉得那间客栈就是吸引着飞蛾的灯火,可我这只飞蛾却又不得不飞向那丛跳动的火焰。 我沉声道:“猫子开路,叶烬殿后,我们走。”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之间,我们身后的光亮也在渐渐地消失。直到我们踏入客栈之后,大门外的一切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当中。 这间客栈是一座“回”字形的建筑,四周都是并排的客房,中间是饭堂大厅。我走进去时,段云飞和林镜缘早就已经坐在了大厅里。 两人各占着一张桌子,中间保持着差不多两三米的距离,段云飞身边没有护卫,林镜缘附近却坐着我的两个熟人——孙晓梅、解敬文。 孙晓梅与上次相见时比起来显得略带憔悴,看向我的眼神里,恨意也更胜了几分。 面孔多出了三道狰狞伤疤的解敬文在我出现的一瞬间就捏碎了手里的酒杯:“你竟然没死!” 我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转头看向了段云飞。后者摇着扇子笑道:“吴兄,久违了。吴兄能从正面突破封灵河,足见艺高胆大,在下佩服。” 我沉声道:“两位这是在等我?” 段云飞看向了林镜缘,后者不得不开口道:“我们的确是专程在等吴兄,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我看向林镜缘:“我没听错吧?两位居然要跟我合作?” 林镜缘点头道:“你没有听错。开诚布公地讲,我们事先确实有联手干掉你的意思。但是,那是在我们掌握着更多信息的前提之下。结果,我们进入鬼域之后才发现,我们掌握的所有信息都是错的。” 林镜缘说道:“鬼域可以千变万化,瞬息之间就能改变原先的状态,悬镜司死士拼死送出的情报就等于变成了一张废纸。” 林镜缘表情严肃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带来的命数师全都折损在了封灵河畔,我们需要一个命数师。至于合作的条件……” 我淡淡地摆手道:“我没什么条件,也不想跟人合作,两位找错人了。” 我的话没说完,解敬文立刻拍案而起:“吴召,你是给脸不要!我早就说过,应该直接把他拿下,跟他谈什么合作,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闭嘴!”林静缘的脸色陡然一沉道,“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说一遍:这次任务轮不到你做主。如果你再敢放肆,别怪我不给孙一凡面子。” 孙晓梅当即不悦道:“林堂主的话未免有些过了吧?” 林镜缘冷声道:“你最好别忘了,临行之前孙一凡跟你交代过什么。” 孙晓梅顿时没了气焰,冷着脸坐回了原位。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林镜缘:“林堂主,有句话我不得不事先跟你说清楚。我暂时不想跟任何人合作,即便我真的要选择合作对象,首选也是段云飞。因为,我不想合作伙伴的身边还留着两条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怎么要我命的毒蛇。” 段云飞抱拳笑道:“吴兄怕是不了解林堂主,她这人一向公私分明,绝不会因为私交坑害合作伙伴。” “那是后话啦!”我说着话,往楼梯上看了过去,大致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形。悬镜司的人马进扎在正北的上房当中,西厢房里的人是地狱门,东厢房的位置被空了出来,应该是给我预留的位置。 在客栈大门的正上方还有几间屋子一样没有人,如果放在以前,那应该是客栈掌柜、伙计住的地方。除了客栈掌柜,他们不会允许别人压在自己家的门框上,尤其是客人就更不行了,因为那里面有“客大欺店”的忌讳。 我推门进入东厢的一个房间,那里面早就点好了火烛,甚至还放着一盆温水,看上去就像是店家知道我们要过来,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叶烬伸手往茶壶上摸了一下:“茶也是温的。林镜缘真能献殷勤。” “不可能是他们。”我摇头道,“林镜缘和段云飞都是一方首领,就算是迫切地想要合作,也不会做出这种自贬身份的事儿来。这是店家自己准备的。” 叶烬道:“你是说,这家店里有鬼。” “现在还不知道。”我拉着把椅子坐了下来,“你说林镜缘刚才的说法可信吗?” 叶烬想了想:“前半段可信,鬼域确实能变化。当初咱们站在山上往下看的时候,谁看见这里还有一座要塞?” 的确,西域古国一国一城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却没有在城中另行修筑一座要塞的必要。那不仅是多此一举,还容易遭到君王的猜忌。 也就是说,这座要塞似的古堡是在其他建筑崩溃之后才出现在了鬼域当中的。 叶烬继续道:“召子,我总觉得咱们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你想,什么力量能把一座城给抹平,然后再另造一座城市出来?就算是鬼神也做不到吧?除非这座城真像是段云飞说的那样,是在另外一个空间里。这可能吗?” 传说中,术士可以来去的只有阴阳两界,想要穿进阴间,也只能以阴魂出窍之类的法术行走阴阳;就算到了陆地飞仙那个层次,也不可能以肉身入阴司,除非他是神话中的大罗金仙。 同样,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空间从我们现在所处的阳世当中生生隔离出去。将一座空间分离出去,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算作是开天辟地了,那已经不是鬼神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肯定还在现在的空间里。可是,我们眼前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叶烬说道:“你说,咱们会不会是在从悬崖上蹦出来之后就已经离魂了,尸身还留在山顶上,只是个魂儿飘进了这个鬼地方?我说这里说不定就是阴间的入口。” 小白糖吓得脸色发白:“叶烬哥,你可别瞎说啊!我……我……” 叶烬逗着小白糖道:“要不,你挪挪脚,看看自己脚尖能着地不,着地就是没死。” 我赶紧说道:“别听叶烬胡咧咧,我们都没离魂。如果我们处于离魂的状态,我们也不可能把兵器全都带出来……” “不不不……”小白糖摆着手道,“我以前听人说过,人要是离魂了,就是想什么身前就能出来什么。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在想‘要是能有水洗洗脸就好了’,那水……那水……” 我转头看向脸盆架子上的温水时,不由得微微一惊。 叶烬不以为然道:“我还想着进门能吃上西域的烤羊腿呢,怎么没看见有人给我送烤羊腿过来?” 叶烬的话刚刚说完不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客官,客官,您要的烤羊腿来了。” 叶烬当时吓了一跳:“真他娘来了?” 我和叶烬愕然对视了一眼之后,站起身往门口走了过去,用刀尖挑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走廊上的那个店小二用手举着一只盛着羊腿的托盘,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客官,您要的烤羊腿。” 那金黄色的羊腿明显是刚刚烤熟的东西,可是厨房的方向却没看到半点炊烟。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小玉打赏! 第二百三十五章 疑问 我拉开房门,伸手把烤羊腿给接了进来。店小二再次问道:“客官,还要别的什么吗?” “先不用。”我把烤羊腿放在桌上之后,叶烬和小白糖一直看着羊腿出神,谁也不敢伸手去碰一下,我却抽出匕首在羊腿上连着划了两刀。让人奇怪的是,被我分割开来的羊肉没有冒出半点香味,就好像是被剖开的仅仅是一个道具。 我开口问道:“你们谁闻到香味儿了?” 叶烬抬头道:“我闻到了,有香味儿,香得很!” 小白糖却摇了摇脑袋:“我一点都没闻到。我不喜欢羊肉,闻到羊肉味就想吐,这羊腿肯定不是真的!” 我们三个看着羊腿愣了半天,叶烬才开口道:“我点的东西,我吃,总比做饿死鬼强。” “等一下!”我扬起声音喊道,“小二,过来!” 仅仅一秒钟之后,小二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我敲着桌子道:“我要吃秘制熊掌。你们能做吗?” 小二应声道:“客官想吃什么都行,包您满意。” 我笑道:“熊必须是东北山里的老黑瞎子,掌必须是前掌,蜂蜜要用深山黑蜂蜜,最好是刚从树上打下来的蜂窝。去做吧!” 我是给店小二出了一个难题。东北熊掌已经是山珍中的极品,尤其是野生的老熊,现在这个年头想找十分不易;老熊前掌因为常年掏食蜂蜜,本身就被蜂蜜浸透,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黑蜂子也是东北为数不多毒蜂之一,寻常地方难得一见,就算能够找到,也未必能够保持住新鲜。 我点的这道菜,就算是国宴想做,也得事先准备一番,我这么冒然点出来,除了幻境,我不信有谁能把东西给我端上桌子。 让我没想到的是,店小二只是说了一句“客官稍等”,就转身去了厨房。我几步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往下看了过去,却看见店小二端着一只银质的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忍不住暗暗一惊之间,店小二却忽然出现在门口:“客官,您要的秘制熊掌。” 我从桌子到门口前后也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从看见店小二走出厨房到他出现在我眼前也一样在两息之间,可他却把秘制熊掌给端到了我的眼皮底下。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稍有一些烫手的熊掌坐回桌子边上时,小白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苍白。 我掀开托盘上的银罩子,指着里面晶莹剔透的熊掌道:“你们能闻到味道吗?” 盘子里的熊掌明明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叶烬和小白糖却一起摇了摇头。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只有我一个人能闻到盘子里的香味?” 小白糖颤着声音道:“我听说,是谁想出来的东西,谁才最了解。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 叶烬安慰道:“最多就算是离魂而已。如果我们的躯壳还能保持完好,想回去也很容易。别担心,豆妈和路小赢她们还在外面,路小赢只要算到我们有危险,肯定会出手的……” 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还要再试试。店小二,给我过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店小二果然在一息之内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我冷声道:“我要吃羊腿。” 店小二习惯性地问道:“客官想要怎么吃?包您满意。” “两脚羊的腿,生吃!我要新鲜的,刚剁下来的羊腿。”我话一出口,叶烬顿时吓了一跳:“兄弟,别玩那么大!这要是真弄上来,还不吓坏了小白糖?” 两脚羊并不是指羊,而是指在血腥的战争当中被当作食物吃的人。在历代古籍当中有过多处记载,尤其是在战乱的年代,民不聊生、难以为计,有些军队在缺乏军粮的情况下,会把俘虏,甚至百姓当作食物充实军粮。这些枉死的无辜就被称之为“两脚羊”。 门口的店小二应声道:“客官请稍等一会儿。” 这一次,店小二离开之后很久都没回来。叶烬等了半天才低声道:“召子,那店小二不能是去剁腿去了吧?” 我冷笑道:“离魂果然是假的,有人在骗我们。” “特么的!”叶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敢吓唬老子!” 叶烬从自己背包里抽出一把*来,对准屋外“轰”的就是一枪。暴怒的枪火瞬间轰飞了大厅里的一盏灯笼。炸成无数火团的灯笼还没完全落地,地狱门和悬镜司的人马就一齐冲了出来。 段云飞冷声道:“叶烬,你想干什么?” 叶烬怒吼道:“段云飞、林镜缘,你们想怎么样就放马过来,少跟我玩阴的,惹火了老子,什么特么擂台不擂台,老子先跟你们放了对儿再说!” 段云飞脸色一沉道:“叶烬,这是在鬼域,我没有心情跟你计较。放在外面,光凭你刚才那一枪,我就要你的命!” 我眉头微微一扬。 段云飞给我的感觉从来都是气定神闲、笑面杀人,哪怕是正面跟人对垒,也不会露出怒意。可是现在的段云飞却一反常态的脸沉似水,甚至还有几分想要发怒的意思,这说明,他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他们只不过比我早一步进入鬼域一两个小时而已,是什么事情让段云飞如此烦躁不安? 叶烬正要说话时,林镜缘开口道:“我能问问吴兄,是什么事情导致你要怀疑我们暗中捣鬼吗?” 我站出来把自己进来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林堂主一向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自然会想到小白糖进屋之前会想到洗脸,所以你提前准备了热水。” “至于叶烬喜欢吃什么东西,你们早有准备,所以短短几秒之间就能拿出一只烤好的羊腿。叶烬在吃的东西上产生了怀疑,我们肯定也会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 “下一个说话的人,不是我,就是小白糖。小白糖胆子小,九成以上不会想到别的,能开口试探的只有我。而我是东北人,能点出来的除了东北的山珍,也就只有河鱼。山珍的层面可能更大,因为熊掌是在西域附近最难找的东西。” 我说话之间一直盯着林镜缘的面孔:“事先准备点东西对林堂主来说不算困难;让两个相貌、身材差不多的人来回互换位置也并不困难。只不过,我想不明白,林堂主为什么非要让我相信自己已经离魂出窍了呢?” 林镜缘微笑道:“我不得不说,吴兄的推断还算合理。但是,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我要准备多少食材,才能应对你随意点出来的东西?你手里没有菜谱,我就没法控制食材的范围,万一你想点龙心凤肝,我拿什么出来骗你?” 我眉头微微一动之后,林镜缘再次说道:“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信自己处于离魂的状态?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 林镜缘的话句句在理,而我的推断却显得十分牵强。我现在也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林镜缘在暗中搞鬼。 我沉声问道:“那么林堂主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林镜缘微微沉默之后,才说道:“有些事情,我解释之后,你也未必会相信。只有等你看到了事实,才会相信一种近乎于荒诞的解释。” 林镜缘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因为你的试探,今晚一定会有人死于非命。那个店小二必然会砍掉某个人的双腿,不达目的,他不会罢休。吴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林镜缘说完,转身退回了屋里,悬镜司的术士连续在已经布满了禁制的大门上又多加了几道防御符箓。 段云飞冷声道:“吴兄,我只希望现在的一条人命能让你相信我们现在没有跟你勾心斗角的心思。我们这回都陷入了死局,不论是你,还是我!吴兄保重!” 段云飞说完,也带着手下退回了房间。 叶烬反身回来之后,我才问道:“你手里怎么有枪?” 叶烬说道:“豆妈给装进去的,估计是想让咱们在滑翔翼上有所防备。” “难怪豆妈说背包里的东西你会用。”我倒背着双手转了几圈,“你亮出枪来,对面的裁判还没找我们麻烦,他们是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对垒了?” 叶烬不以为然地笑道:“那俩裁判还不就是个摆设?你怎么不算算那个店小二去哪儿了?” 我从身上摸出三枚占命钱:“算他没有用。就算他混在人堆里,我们也没有证据指认对方。我还是算算今晚谁的腿保不住了吧!” 我扬手把占命钱丢在桌子上之后,三枚大钱儿竟然同时立在桌上。叶烬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卦象算不出来具体是谁,就连基本的方位都没有。”我回答道,“如果是随机杀人,那今晚这座客栈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那只待宰羔羊。小心一点。”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血书 叶烬沉声道:“他们两边做了那么多示警的东西,咱们要不要也布置阵法?” “用不着。”我摇头道,“有些在劫难逃的事情,就算咱们钻进凌霄宝殿也跑不了,布置阵法有什么用?况且,今晚死的人,肯定不是我们。” “你说没事儿,那我睡了。”叶烬干脆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我靠在距离小白糖不远的地方闭目养神。 我刚刚躺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觉得小白糖在推我:“吴召哥,吴召哥……你看表……快点看表……” 我的手腕上挂着青蚨镖,从来没有戴表的习惯,小白糖让我看表,我只能把手机拿了出来,那上面的时间刚好停在了11点上。 我记得我们几个跳下鬼域的时候,就是在夜里子时左右,现在绝不可能是十一点。 我赶紧转头往小白糖的手机上看了过去,也是十一点。 我沉声道:“叶烬,看看几点了?” 叶烬抬起手腕上的名表:“十一点,子时。”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域,难道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这里不仅被禁锢了空间,就连时间也停滞了?如果这里永远都是子时,那不就代表鬼域当中总是鬼门大开,鬼魂一直处于巅峰状态,而我们的道术将会被凭空压低三成以上。 我正在震惊之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上,每落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又故意让人听见他在走廊上移动。 我猛一回头往门口看过去时,对方的脚步也刚好停在了门外。我能感觉有人把身子贴在了门上,双手扶着大门,用耳朵贴着门板在上下移动……他是在听屋里的动静?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向门口:“朋友,你听什么呢?” 外面的人竟然一下开了口:“我在听屋里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按住刀柄道:“死人能住店吗?” “怎么不能?”对方肯定道,“要不你回头看看屋里的四个人谁死了?” “我屋里只有三个人。”我明知道他把猫子也算成了人,却故意拧着跟对方说话。 “死人床上坐,活人床下藏。你去不去找随你的便。”那人笑道,“我还得去宰羊……” 我猛一回头看向身后时,叶烬早就已经站了起来,床上坐着的人只有小白糖。她的脸色却显得异常苍白,不住地向我打眼色。她是指自己的脚下? 我顺着小白糖的腿看向了地面时,却什么都没看见:“鬼眼,开——” 我眼中闪出一道血光之后,小白糖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层绿气,她所坐的床下仍旧是空空如也。我几步走到小白糖身边,把手放在她的鼻子底下,仍然能感觉到她体内呼出的阳气,可是那股阳气却变得极为微弱。 我急声道:“小白糖,你怎么了?” 小白糖颤声道:“有东西在抓我的脚……” 叶烬也赶了过来:“别瞎说,哪有什么东西?” “有人,真的有人!真有人在床下抓我的脚……”小白糖的声音里已经带起了哭腔,“床底下有人!” 我沉声道:“你别着急,慢慢把脚抬起来,慢慢地……” 小白糖听我的话把脚慢慢抬起来时,我眼看着她的袜子卷起了一道边儿来。是有人在床底下撸她的袜子? 我和叶烬对视之间,同时撩起床单往床底下看了过去。就在我们两个人低头的那一瞬间,小白糖竟然把手按在我的后脑勺上。我只觉得脑袋后面微微一凉,身上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中计了! 我转动着眼珠看向叶烬时,后者也是憋红了脸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妈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白糖手上传来的千钧巨力生生按在了地上。我的身躯刚和地面一碰,身上的力道马上就再也用不出来了。 很快,我就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腕、脱掉了我的鞋子,把我的一条腿给提到了空中。下一刻间,我猛然感到脚筋的位置上传来一丝足以让人战栗的凉意,那是有人把刀贴在了我的脚腕上——他要断我的脚筋! 羊腿,不带羊蹄,上桌之间肯定要割了蹄子。那人是把我当羊来宰了! 薄如纸片的刀锋仅仅一下就割开了我的皮肤,只要对方稍一加速,我的脚筋就会立刻崩断,那把尖刀马上会顺着我的骨缝剜进肉里,把我的脚给一点点地卸下来。 这一刻,我除了咬紧牙关,还能做什么? 千钧一发之间,我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炸裂开来,抓住我脚腕的那双手也忽然一松,我扬在空中的右脚毫无防备地落在地上,把地板给敲出了一声轻响。 小白糖压在我们头顶上的手掌忽然间失去了力道,我和叶烬同时弹身而起,一块儿往小白糖身上看了过去。当我和小白糖对视的那一瞬间,明明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暗金色的光芒。 我虽然看到的只是金芒的余韵,却仍旧感到了像是被利剑蓦然临身,寒气肆意、杀气逼人,脚下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胸前的衣扣随之崩断开来,剧烈的疼痛在我胸前蓦然而起,等我低头看时,我的胸口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 小白糖眼中金芒消散之后,马上恢复了神采:“吴召哥,你怎么了?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眼睛里的剑芒了?” 我还没开口,就听叶烬道:“小白糖,是你怎么了才对?你刚才那是……” 我微微一扬手,阻止了叶烬的发问。因为我看见小白糖的手链已经断成了两截,其中最大的那颗珠子从中间崩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纸条。 我飞快地把纸条展开一看,那上面竟然写道:大礼在此,护住小糖。落款上赫然是“第七水蓝”。 大礼? 小白糖才是第七水蓝送给我的大礼! 第七水蓝不仅把小白糖给送了过来,还在她的手链里封存了一道灵符之类的东西。刚才就是那道灵符在关键时刻救了我的命。 叶烬、小白糖甚至没看见纸条上写了什么,我手里的纸条就忽然冒出一股火焰,瞬间烧成了飞灰。叶烬惊讶道:“召子,纸条上是啥?” 我对着叶烬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了猫子的方向。猫子虽然还站在脸盆架子上,但是明显已经没了知觉,就像是一座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我伸手在猫子眼前晃了两下,见他没有反应,对叶烬道:“猫子的魂魄好像被锁住了,你给它贴张回魂符。” 叶烬转身去找符箓时,我才向小白糖问道:“谁建议你过来当裁判的?” “是第七鬼王。”小白糖说道,“是她非要让我过来,大帝也答应了她的要求。我不知道第七鬼王跟大帝说了什么,总之大帝非要让我过来不可。不过……” 小白糖道:“我觉得第七鬼王好像是受了重伤,我在森罗殿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很不好。” “果然是她!”看来第七水蓝应该是强行推算过什么,她之所以受伤,就是因为遭到了天道反噬。 第七水蓝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把小白糖送过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送我一份大礼那么简单。 我想不明白第七水蓝的目的,更想不明白鬼域。 我犹豫了一下才向小白糖问道:“刚才你眼睛里是什么?” “剑芒!”小白糖说道,“大帝他们宠着我,并不是多喜欢我,而是我能修炼地狱门的绝学——惊世剑芒。” 小白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过去修炼惊世剑芒的人都是用剑指,只有我的剑芒在眼睛里。” 我俯下身去看向了小白糖的眼睛:“剑芒对你的眼睛没有损伤?” “应该是……没有吧……”小白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也没再多问。 这时的猫子也醒了过来,我立刻问道:“猫子,你刚才怎么了?” “不知道!”猫子道,“我就是觉得身上一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白糖低声道:“我……我刚才也是……” 刚才小白糖就在我身边,虽然没靠在我的身上,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也绝没超过一尺,我丝毫没有感觉到附近有阴魂存在。 我赶向门口时,特意看过猫子,他那时还能动,离我也没超过两米,离叶烬更近,加上他本身就是仙家,对灵体的感知比术士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可他却无声无息地被对方控制了。 刚才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烬沉声道:“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布阵?” 我摇头道:“不用!我们四个谁都感觉不到的灵体,就算布阵也没有什么大用,反倒容易被阵法误导。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叶烬刚说了一句话,悬镜司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十多道高手破门的声响也先后传了过来。 前后不到两三秒钟的工夫,我就听见店小二在门口说道:“客官,您要的羊腿来了,新鲜着呢!”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winterreise打赏!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书2 我听见店小二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开门,而是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桌子,自己搂着小白糖扑倒在地,把她压在了身下。 叶烬抱着猫子同时扑倒之间,门外忽然响起了密如暴雨的弓弦声响。刹那之后,不计其数的弩箭就穿透了房门横空飞来。犹如飞蝗掠空般带着嗡嗡震鸣的弩箭从我们头上尖啸而过,笃笃乱响地钉在进了墙里。 我伏在地上默数了两息之后,试探着抬起了头来。我的目光刚刚越过桌面落在支离破碎的房门上时,弩箭破空的尖啸之声再次接踵而至,我明显听见这一次箭矢呼啸的声音被压低了几分。 箭头上的寒光瞬间闪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时,我猛一低头伏向了地面,弩箭穿透桌面的声音也乍然而起。我眼看一支长箭破开了桌面凌空飞转着向我鼻尖上飞射而来时,我下颌的位置上忽然寒光乍起,一道由下至上横扫而来的冷芒在箭尖贴近我鼻尖的瞬间将箭矢一折两段——是小白糖用她从袖管里弹出的短刃凌空削断了箭矢,才让我躲过了被利箭透体的危机。 断箭蓦然从我面前崩飞之间,我也反应了过来,抓着小白糖侧向往外翻滚了过去。我们两个刚刚离开原位,我们一开始藏身的桌子就被密如暴雨的弩箭给撕成了碎片。 我搂着小白糖在地上连翻两圈之后,仰头躺在了房门右侧的墙垛脚下,第三波箭雨也由外向内朝对面墙爆射而去。仅仅一息之后,我就看见十多支弩箭穿透了泥坯墙面,从我头上急掠而去,直到弩箭钉进了房间内墙,被箭矢带起的墙灰才向我身上飘落了下来。 我躺在厉声喝问道:“林镜缘,你玩够了吧?” 林镜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吴兄现在可以起来了。为了避免误会,请你自己把门口的尸骸带进屋里吧!我们见面再谈。” 我轻轻拍了拍小白糖,示意她不要乱动,我自己试探着站起身来看向了门口。 房间大门三次被弩箭封锁,就连大门两侧的墙壁也在弩箭的暴击之下被打得千疮百孔,可是端着盘子的店小二却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端着一条血淋淋的人腿:“客官,您要的羊腿来了。” 我沉声道:“放门口吧,我自己会拿。” “客官慢用。”店小二把巨大的托盘放在地上之后,慢慢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杀气腾腾的悬镜司术士,自言自语道,“那只羊还能用,可是客官没点。还是留着吧,说不定明天就有客官要点烤全羊。” 我眼看着店小二一步步往悬镜司术士的房间走了过去,似乎完全没看见双眼通红的悬镜司高手已经兵器出鞘、符箓在手了。 站在林镜缘身侧的孙晓梅厉声怒吼道:“放箭,给我把他打下来!” 已经装填好弩箭的悬镜术士短短瞬间一字排开,乱箭齐发。 纵声怒号的箭矢瞬时间在店小二身前交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箭网。仅仅一息之间,十多支长箭就在店小二身上穿射而过钉进了面墙,店小二却在嗡嗡颤动的箭翎当中慢悠悠地缓步前行,垂在身后的右手还像是下意识地拔出了宰羊用的尖刀,左手比比划划地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下刀。 站在远处的林镜缘仍旧面无表情,孙晓梅却厉声尖叫道:“符箓准备!用雷火符,快一点!” 孙晓梅一声令下,她身边的术士纷纷抽出灵符凝神以待,我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我见识过悬镜司弩阵的威力,他们的弩箭上刻录着符文,在与阴气碰撞之间肯定会爆出剧烈的红芒。可是那些箭矢在穿透店小二身躯的瞬间,迸射而出的仅有寒芒,不见红光,这只能说明店小二身上没有邪气。专门镇压邪祟的雷火符会对店小二有用?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中闪过,无数灵符已经当空而起,在几道内家掌力的推动之下,像是横卷而出的雪片滚向了缓步前行的店小二。 怒卷狂舞的灵符虽然声势惊人,却不见符纸燃烧。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那些当空乱舞的黄色纸片不是名传天下的灵符,而是被人随意撒向空中的纸钱儿。 孙晓梅厉声喝道:“引燃灵符!” “不行!”林镜缘虽然疾声阻止,却仍旧晚了一步,悬镜司高手爆出的纯阳指力已经穿过怒卷长空的劲气,点中了其中一张灵符。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出手的术士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空中怒卷的灵符刹那之间被指力引燃,横卷八方的雷电火光瞬时引爆了附近的符箓,熊熊烈火、滚滚天雷瞬息之下向走廊上覆盖而去,店小二的身形也完全被掩盖在了烈火当中。 而我看向的却不是被火光覆盖的人影,而是出手的那个术士。 从他指力炸开灵符的一瞬之间,一道形同蛇毒般狰狞扭动的火光顺着他指力激射的路线反向飞去,以那人的修为明明可以躲开火蛇,却像是被人强行按住了身躯,被迫无奈地举着手掌站在原地,眼睁地的看着火蛇击中自己的指尖。 仅仅刹那,那人手掌就顺着指尖开始烧成火团,窜动的火苗却狠毒至极,沿着手腕往他小臂上窜了过去。 林镜缘猛一转身,从手中翻出一把短刃,一刀将那人燃火的手臂顺着手肘的位置砍成了两段。半截带着火光的手臂掉落地面之后,那人才开始惨叫后退。 “给他疗伤。”林镜缘面无表情地收回短刃,倒背双手看向了还在走廊中翻滚不休的雷火。 这时,还像是在出神的店小二已经懵懵懂懂地从雷光火影当中走了出来,对方虽是踏火前行,全身上下却连半点被雷火焚烧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孙晓梅厉声喊道:“准备近战……” 悬镜司术士还没抽出兵刃,林镜缘就沉声喝止道:“住手!让他过来。” 原本已经手按兵刃的悬镜术士立刻毫不迟疑地退到林镜缘背后,给店小二让出了一条路来。 店小二好像也没看见一群严阵以待的术士站在距离自己不足五米的地方,仍旧在琢磨着怎么下刀才对。 林镜缘在对方走过自己身边时,缓缓伸出手来,试探着在店小二的身上点了一下——她的手指就像是按向了一只鬼魂,毫无阻碍地点进了对方的胳膊,后者也一样毫无察觉地与林镜缘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房间。 仅仅几秒钟之后,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惨叫,不多时,店小二就拖着一具只剩一条独腿的尸体从屋里走了出来。尸体的断腿上还在鲜血乱滴,咽喉上也多出了一把刺穿了脖子的匕首,露在外面的刀柄还在微微颤动,店小二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尸体从楼梯上走了下去,消失在厨房的门帘背后。 林镜缘这才看向我道:“吴先生,现在可以谈谈了吗?如果吴先生有兴趣,就请带着你门前的尸骸到餐厅一叙。” 我向叶烬点了点头,后者搬起门口的人腿跟我一块儿走下了餐厅。我们刚到楼下,就有人把四张桌子并在了一起,摆出了三方会谈的样子。 林镜缘和段云飞同时伸手比向正位:“吴兄,请坐!”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让出主位,礼节不可谓不高,但是,也等于表明有求于我。这不是一开始就让自己落进了下风? 我丝毫没有客气地坐在主位上之后,地狱门、悬镜司的人马全都出现在了餐厅当中,分作两边阵营站好。林镜缘大致在地狱门人马脸上扫了一眼,才徐徐开口道:“吴兄对刚才的事情怎么看?” “不会看。”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什么都没看明白,可是林镜缘身后却有人冷声道:“吴召,你是不是有些太狂了?” 我抬眼看向说话的解敬文:“你是不是又欠揍了?想死,你就吭一声。” 林镜缘抬手道:“解敬文,不需要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林镜缘虽然是在斥责对方,却没有半点责罚对方的意思,我也没在这件事儿上多做计较。 林镜缘犹豫了一下道:“看来那样东西暂时还没出现。来人,上茶。” 很快有人把茶水摆到了我的眼前。我皱眉看了看面前的茶水:“林堂主是专程请我喝茶的吗?” “不是。”林静缘摇头道,“我们比吴先生先一步进入鬼域,我们经历的事情,如果没有证据,很难让你相信什么。我是在等证据出现。” 我微微皱眉之间,忽然听见消失的店小二大声道:“店里有新宰的羊肉,各位客官要不要用一些?” 我明显看见段云飞和林镜缘微微一凛,人群中却有人在这时喊了一声:“上只烤全羊。” 段云飞暴怒道:“谁在说话?给我站出来!” 说话的人明显是来自于地狱门的方向,可是段云飞的手下却都在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往前半步。 这个时候,谁还敢站出来说惹祸的人就是自己?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血书3 这时,杀“羊”的那个店小二已经和另外一个人抬着巨大的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几分钟前被店小二拖走的悬镜司术士不仅已经被烤成了金黄的颜色,而且被分割成了无数个方块。术士的人头就摆在托盘中间,皮肤中渗出的油脂正顺着人头的眼眶缓缓流落,乍看之下就像是已经被烤熟了的人头还在无声地哭泣。 两个店小二把托盘抬到了我们三人所坐的桌子上之后,说了一个“请”字,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我们三个看向那只冒着诡异香气的“烤羊”之间,林镜缘抬手一掌把“烤羊”全都扫落在了地上,托盘底下立刻露出一张满是油脂的白纸。 林镜缘沉声道:“证据终于出来了。” 我低头看向那张纸时,上面浮现出了一片鲜红的字迹。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段文字记述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故事的大致内容是:几个旅人走进了一间极为诡异的客栈,他们进门之后,就发现自己所想的事情会自动实现,自己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店家都能立刻做到。最后,其中一个旅人为了试探店家究竟是人是鬼,提出了要吃“两脚羊”,结果在客栈掀起了一场血腥。有人被店家当成羔羊活活宰杀,尸体也因为一个客人的话,被做成“烤羊”端到桌上,而他那颗已经被烤熟的人头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猛然往人头看过去时,落在地上的首级已经双目爆睁,直视着一个地狱门术士的方向。 我挪动目光时,地狱门术士的阵营已经让开了一处空地,人头的目光刚好透过人群中的空隙落在墙上。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林堂主想要跟我说什么?” 林镜缘道:“我们遇上了鬼域里的血书。只要有人用血写下了故事,那个故事无论多么的荒诞,都会在鬼域中上演,哪怕中间出现了任何偏差,也会被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纠正过来,继续按照故事中所写的情节发展。” 我静静地看着林静缘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是你在进入鬼域之后发现的?你们似乎也没进来多久吧?” 林镜缘道:“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悬镜司死士从鬼域里送出来的资料全是假的。但是,有四个死士送出来的情报却是用血写成的。” “悬镜司风堂有一个特殊的规定,凡是重大情报,必须用特制墨水书写、传递。一是因为悬镜司的墨水没人能仿制,可以确保情报的准确;二是因为如果没有秘法,任何人都看不见风堂弟子写了什么。” “过去,风堂以为那四个弟子所写的情报只是假消息,仅仅在资料中提了一下就草草带过,并没有引起任何重视。现在看来,那四个弟子的情报才最有价值。他们都在表达一个意思,鬼域中最为可怕的东西就是血书。” 我抬眼看向林静缘道:“你别告诉我,风堂弟子随时都带着几支特制的水笔。” 林镜缘向身后的一个人挥了下手,那人就毫不犹豫地走了上来,把右手竖在我面前,伸展抓握了几下,才分开了五指,然后用左手抓住右手食指轻轻向上一拽,竟把自己的半截手指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节笔芯。 如果不是对方演示,无论是从手指的肤色还是灵活的程度上,我都丝毫没有看出来他装了一只假的手指。悬镜司在机关术上的造诣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那人当着我的面用手指上的水笔在桌子上刷刷写了几下,才抽出匕首,一刀砍飞了自己被改造成水笔的手指,垂着双手退到了一边儿。 我这才注意到,那人写过字的桌面上看不到半点留书的痕迹,悬镜司风堂的传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林镜缘道:“风堂弟子一旦暴露了传信笔的位置,就会将其弃之不用。让吴先生见笑了。” 那人身上肯定还有一支笔在,而且,肯定不是藏在手上,否则,这个人就等于是废了,以后再没有半点价值。 林镜缘说话之间取出一只瓷瓶往桌子上点了几滴药水,那上面立刻浮现出了四个字来——“孤陋寡闻”。 那人刚才写字的时候,我就在看他的手势,他确实是写了这个内容。 林镜缘徐徐说道:“风堂的传讯弟子从不掌控显字的药水,也就保证了连他们本人都没法显现传讯的内容。” 我沉声道:“既然如此,你继续往下说。” 林镜缘道:“我寻求合作时,曾经说过,我们双方损失了所有的命数师。他们几个无故殒命的原因,就是因为血书上的故事。” 林镜缘说话之间,把一张纸摆在了桌子上。我低头往那上面看过去时,眼中不自觉露出了杀机。 那张血书上记述的事情非常的简单,就是:鬼域不容命师,无论哪个命师进入鬼域,都会被人碎尸万段。 我沉声道:“这是谁写的?” 林镜缘直言不讳道:“血书出自孙五夫人的手笔。五夫人,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了?” 孙晓梅走出来道:“我刚进鬼域不久,就看到地上有一支压着白纸的朱红色毛笔。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它捡起来。这听起来非常可笑,但是我当时确实抵抗不住那支毛笔上的魔力,只想着把它捡起来,仿佛只要握住了那支笔,就等于是握住了自己的命。” 孙晓梅继续说道:“我捡起那支笔的时候,冥冥中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让我去写一个故事,写什么都行,只要我写出来,就能在鬼域里成为现实。可我不会写故事,而且附近还有人在陆续赶过来,我就赶紧写下了一段话。” 我沉声道:“你是想要杀我吧?那你干嘛不直接写我的名字?” “我写不上去。”孙晓梅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当时连续试了几次之后,都写不上去,但是我把你的名字改成‘命数师’之后,就写上去了。” “等我把那段话写完,朱笔和血书就一块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而后……” 孙晓梅说到这儿时,下意识地看了看林镜缘。后者接口道:“后来,我们带来的命数师就全都成了碎肉。他们等于是在众怒睽睽之下,莫名其妙的被某种力量给剁成了肉酱。” 林镜缘挥了挥手之后,有人从大厅的角落里拎出了两只塑料袋子放在我眼前,敞开了袋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顿时狂涌而出。 我看了一眼口袋中像是肉馅一样的尸骸,不由得微微动容——悬镜司和地狱门的高手加在一起超过两位数,他们不可能不分出人手去保护命数师。 想要在高手环绕的情况下偷袭得手,一击即退并不困难,但是想要把人活活剁成肉酱,再从容离去,却几乎没有那种可能。 古代有一种刑罚名为醢刑,也称菹醢,就是将尸体剁成醢(即肉酱)。相传,这种刑罚是由商纣王所创,用以对付九侯,但也可以对于活人使用。想要实施醢刑,没有人手持巨斧、长刀反复砍剁几个时辰,是完全做不到的。 两方高手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命师被杀而无动于衷?除非他们阻止不了。 林镜缘抬手挥退了那个搬运尸体的手下,继续说道:“两个命数师被杀之后,五夫人写下的血书就自动出现在了尸身附近,我们也因此猜到了真相。” “本来我以为吴先生已经无法进入鬼域了,却没想到能在这里与先生重逢,所以,我才向吴先生提出了合作的请求。” 我看向林镜缘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林镜缘道:“江湖传闻,吴先生鬼眼无双,能看过去未来。我们想做就是请先生推断那支朱笔的位置。只有我们先找到朱笔,才有可能破局而出。你说对吗?” 我站起身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暂时不想跟任何人合作,况且,我也不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你们比我先到个把小时,这段时间对于你们来说,足够给我弄出一段不错的故事了。我可不想掉进别人的故事里,成了给你们演戏的演员。” 林镜缘不由得一皱眉头,段云飞却怒声道:“吴召,你未免太不识抬举了!林堂主连悬镜司风堂秘法都展现给你了,难道还不够表示我们的诚意?” 我看向段云飞:“说到诚意,我想问的是,桌子上这张血书出自谁的手笔?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段云飞顿时一愣,“那个人我自然会找出来。” 段云飞一时半会儿认不出那血书是谁的笔迹也在情理之中。术士平时写字的机会非常少,他们手下又人马众多,乍看之下很难认出那段文字是谁写出来的东西。 先前能找出孙晓梅,那是因为她写的字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特有的娟秀,而他们现在的队伍里却只有两个女人。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段云飞:“如果你真想把那个写故事的人给找出来,我可以给你提一个醒儿。”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三十九章 猜测 段云飞微怔之间,我用手往血书上一指:“这个故事明显没有写完,所以肯定得有人往后写。续写故事最合适的人,莫过于原作者。” 段云飞脸色微沉道:“你是说,那个写故事的人在地狱门?” “就算他没在地狱门,往后的故事肯定也跟地狱门有关系。”我淡然道,“故事不是写了吗?那个烤好的人头最后看向了什么。那人想写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件东西。你还是好好回去找找那个人是谁吧!” “混账!”段云飞一掌把桌子给拍出了一道进尺宽的口子,“你在挑拨离间!” 我微笑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找不找是你的事情,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无聊,回去睡觉了。” 我拉起小白糖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原先的屋子已经不能再用了,我们就只能另找地方。 小白糖和叶烬仔仔细细地把房间给搜查了一遍,而我却一直都坐在桌子边上想事儿。 叶烬觉得屋子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开口道:“召子,这事儿,你怎么看?林镜缘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沉声道:“那妖女应该没有骗我们,而且也拿出了合作的诚意。如果她不想寻求合作,起码也有那么几种办法逼我们就范。” 叶烬惊声道:“那血书真有那么邪乎?这也太……” 我面色凝重道:“如果我没猜错,鬼域其实是某个精通命数的大能开辟出来的困阵,在这里,血书上的一切,都代表了天道。” 叶烬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我尽可能简洁地解释道,“世上什么事情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有命数。命运来时,任何人都躲不过去,哪怕你是神是仙。” “就算有些篡命师能让劫数押后,或者化解一二,该来的也一样要来。”我指着小白糖道,“当初我们都在屋里,结果没有一个人能感知到灵体侵入,这代表什么?只能代表进门的不是灵体,而是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 我说完之后又指向了窗外:“你看看外面。当时那么多高手都在阻止店小二,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可是谁让对方停留过半分?” “那个店小二代表的不是什么鬼魂,而是劫数。没有人能阻挡劫数的到来,尤其是那个用纯阳指力引燃符箓的高手。他的做法就等于是在逆天而行,所以他遭到了天道的反噬,废掉了一只手臂。” “这……”叶烬道,“你这说的也太玄了吧?要是按你的说法,谁拿到朱笔,不就等于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了吗?他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不对!”我摆手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天道,哪怕是在隔绝世外的空间里也一样不行。况且,我们所在的地方还不是什么异界空间。” 我沉声道:“孙晓梅的话其实才是最好的证明。孙晓梅对我恨之入骨,如果让她拿到了血书,肯定会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她写不出名字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代替不了天道行事,只能画出一个范围来。” “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个命数师命中就该有碎尸万段的劫数。孙晓梅那一段文字,让这个劫数提前了,所以那两个人才会死在乱刀之下。” 我转身道:“我之所以没事儿,要么是因为我命运当中没有被人乱刃分尸的劫数;要么是因为我们当时还没落地,也没能进入被血书控制的范围之内。” “嘶——”叶烬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被写出来的事情,是在挑选命中带劫的人出手。那我们两个刚才……” 我沉声道:“我们两个刚才差点被挑了脚筋,也是一种劫数。我爷推算过,我命里有伤劫,至于轻重他没告诉过我,但是我估计不会太轻。” “我们那时候能躲过一劫,多亏了小白糖的护身符。而我当时也只是点了一只羊,所以,只要死一个人也就够了,对方也就选择转移了目标。” 我说到这时,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对与不对,还需要时间来验证。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林镜缘真正的动机。” 叶烬道:“什么意思?” 我缓缓说道:“豆妈说过,悬镜司、地狱门之所以会派出高手进入鬼域,是怀疑鬼域藏着真正的《无相真解》。按照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战无相就是半命道人脉之主。而我是鬼脉传人。” “半命道传承一旦对碰,或许更容易验证这里究竟是不是战无相留下的秘葬。” 叶烬听完道:“那不是说,只要有你在,我们就安全了?” “或许更危险。”我沉声道,“谁也不知道当年半命九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恩怨纠葛,说不定九脉之间也在互相残杀。” “而且,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战无相留下的秘葬只属于他的后人。就算我也师出半命道,在战无相留下的秘葬面前,我也一样是闯入者,甚至可以被算成盗贼。战无相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 叶烬脸色一变之后,才犹豫道:“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走江湖有的时候,就该权衡一下利弊。如果有必要,我觉得还是跟对方合作一下的好,出了鬼域,咱们还是可以跟他们拔刀见血。” 我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没法确定我的猜测对还是不对,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跟比我们强大几倍的对手合作,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儿。” 叶烬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也得觉得林镜缘好像还留有余力,倒是那个段云飞有点慌了。你刚才是故意给段云飞下钉子?” “是,也不是。”我回头说道,“狡诈的人,必然也多疑,他们想的事情,往往会比较多,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去找理由对手下进行盘查。我只不过是给他一个理由而已。而且……” 我稍微一顿道:“而且,我也想知道那段文字究竟出自于谁的手笔。他为什么要这样写?孙晓梅写死命数师,我可以理解,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死。那个写下两脚羊的人是为什么?难不成,他就是为了把其中一个人弄死?” 小白糖忽然开口道:“如果,拿着朱笔的人只要写下一个故事,就能保证自己不死呢?” 我和叶烬同时看向小白糖,后者被吓了一跳:“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错!我怎么没想到?”我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我忽然打开房门:“段云飞、林镜缘,你们带来的人里有没有谁经历过类似‘烤全羊’这样的任务?把那个人找出来,血书肯定出自他的手里。” 段云飞冷声道:“吴召,你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如果我说的是事实,那么,写血书的人就等于已经经历过了故事中的劫数。同样环境下的劫数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复,所以,不管血书出现之后谁会死,写书的那个人肯定会活着。” 林镜缘当场暴怒:“吴召,你混账!” 段云飞脸色也猛然一沉:“谁要是再说吴召不善阴谋,我第一个就不答应。阁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们几十人的队伍瞬间分崩离析。佩服,实在佩服!” “或许是件好事儿呢!”我冷笑之间又关上了房门。 叶烬脸色古怪地向我看了过来:“召子,你这次也玩得太大了。” 我摇头道:“不是我玩得大,而是他们互相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我只是阐述了一个‘谁拿到朱笔血书谁就能活’的事实而已。” 一个组合之间往往都用同一种方式思考问题,段云飞、林镜缘都是随意可以牺牲属下换取胜利的人,如果是他们两个拿到朱笔血书,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同伴,他们的手下也一样如此。 如果说,那些人原先还能在段云飞、林镜缘的约束下一致对外,那么现在他们就是在互相提防,甚至会在朱笔血书出现的时候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互相残杀。 还能不能控制住局面,就要看段云飞、林镜缘的手段了。 时间过去不久,我就听见地狱门和悬镜司的人陆续从客房里走了出来。有人走到我们门前敲动房门道:“吴先生,我们堂主请你到餐厅一叙。” 我平静地回应道:“告诉林镜缘,我马上就到。” 我知道林镜缘他们想干什么,只不过是把所有人都集中在餐厅里而已,这样一来,所有人就可以互相监视,无论朱笔血书出现在谁的手里,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这是最笨,但是也最有效的法子。 这一回,林镜缘绝不会允许有人还在房间里,哪怕她想跟我合作。 第二百四十章 大局为重 我们几个走下楼时,整个餐厅除了一张桌子之外,其余的东西全都被人清空,敞开的地方全被打成了地铺,双方人马已经或坐或卧地挪到了餐厅里。 我在两方人马颇为不善的目光当中坐到了桌前,林镜缘挥手让人给我倒上了清茶:“吴先生好手段。” “如果这点手段也能难住林堂主,那‘林家妖女’的盛名真就是名不符实了。”我并不认为这点手段能难住鼎鼎大名的林妖女。 林镜缘指了指地狱门的一个术士:“上一次写血书的人已经找到了。只可惜,他已经没法开口说话了。” 我转头看向林镜缘手指的那个术士。这个人我确实见过,刚才我们几个会面时,他就站在距离段云飞不远的地方,也就是那颗人头最后看向的位置。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沉默如刀,不言不动,却带着一股逼人的锐气。可是现在那人身上已经锐气全消,剩下的只有沉沉死气。 我看得出来,那人肯定还活着,可是他眼神中却只剩下空茫,似乎只剩下了绝望中的木然。 我刚刚试着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掌,就听见解敬文冷笑道:“什么狗屁的天数,你不是说写血书的人肯定没事儿吗?那他是怎么回事儿?装神弄鬼。” 我把手放在对方眉心的位置试探了一下,脸色微变道:“第三个血书开始了,小心戒备!” 解敬文冷笑道:“你这是临场补救吗?街头算命的把戏都拿出来了,你也不嫌丢人。” 解敬文话没说完,林镜缘就喝道:“谁不在屋里,给我找出来!” “悬镜司一人未少!” “地狱门一人没少!” 解敬文再次冷笑道:“吴召,你还有什么话说?所有人都在我们眼皮底下,还有谁能去写什么血书?” 双方弟子一齐看向我时,餐厅一侧忽然间传来几声闷响,原本闭合的木窗在一阵刺耳的折页声中,像是被人推动了一样缓缓敞开。落在窗棂上的积灰流水般簌簌而下之间,客栈外面被黑暗所笼罩的空间当中赫然开辟出了一道幽暗的光芒。 井! 那片微光的中心就是一口井,一口只有在南方才常见的青石八角井。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术士忽然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地往窗边走了过去。 段云飞凛然一惊道:“李星辉,你去干什么?给我拦住他!” 两个术士一齐动手往李星辉肩头上压过去时,后者竟然嚎啕大哭着忽然加速,紧贴着两个人的指尖一闪而过,双手压在窗台上,拼了命地往窗外爬。 “拦住他!”段云飞等不急其他人出手,抬手打出两只暗器,贯穿那个李星辉的双腿。我眼看着其中的一枚透骨钉从李星辉左腿弯上打了进去,又从膝盖中透体而出,钉进了墙面。 李星辉竟然忽然发力,血淋淋地把透骨钉从墙上拽了下来,拖着一条伤口撕裂的断腿翻过窗台,掉进了客栈窗外。 段云飞厉声道:“不要追了,别离窗口太近!” 扬刀而上的两个术士猛然刹住了脚步。李星辉嚎啕大哭的声音却贴在窗台底下传了出来,段云飞面色微白道:“准备好,一会儿就算把李星辉乱刃分尸,也不能让他钻进井里!” 我凝眉看向段云飞时,忽然听见有人惊叫道:“那口井哪儿去了?” 我们几个同时看向井口的方向时,那里已经变得空空如也,李星辉贴在窗底下的哭声也忽然往地下沉落了几米,变成了像是深藏地下的嚎哭。 段云飞咽了一下口水:“李星辉入井了……” 地狱门好几个术士都变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窗外的哭声随之戛然而止,敞开的木窗也怦然闭合。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貌,唯一不同的是,屋里少了一个术士,墙上也多出了一片血迹。 段云飞缓缓坐回桌边时,林镜缘面色凝重地问道:“段帅,刚才出现的是不是地狱门曾经破除的噬人井?” 段云飞脸色惨白道:“对,就是噬人井……” 两个人微微沉默之间,我向小白糖问道:“什么是噬人井?” 小白糖简短地说道:“十多年前,地狱门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代价破除了一座吞噬活人的邪地,有人说,井里藏着星吒婆。” 道门将鬼分为“正鬼”和“精魅”,除了五方天鬼的正鬼之外,“七十二精”虽然也可能称之为鬼,但是其实力绝非鬼类可比。 星吒婆就是七十二精之一,外形像是穿着黑衣的老妇,将吐出的气息盘结在井口,让人坠井而死。如果地狱门遇上的是星吒婆,付出五十多人的代价并不意外。 听见我们说话的段云飞却缓缓说道:“那不是星吒婆。星吒婆是守在井底引人入井,噬人井却是在追着人走,它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将附近的人拽进井里。就算当时我们破掉了噬人井,也没弄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它是什么,你们又是怎么破除的噬人井?” 段云飞道:“当时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大量的雷火符,一旦进入井口马上引爆符箓,在井底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地狱门就是这样用五十多条人命填平了噬人井。” 段云飞摇头道:“现在,别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雷火符,就算有,也没有足够的人命往井里面填。” 我飞快地问道:“你不让那个叫李星辉的术士入井是怎么回事儿?” 段云飞道:“地狱门在扫平噬人井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噬人井吞噬的人越多,就显得越为诡异。那口井反复会饿,饿得没了力气,它自然就追不上生人,一旦吃饱了,就会变得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孙晓梅气急败坏道:“这个故事是谁写的?他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段云飞道:“我们这里没有谁参与过噬人井的任务,也不会去写那种东西,除非他也想死。” “有!”小白糖道,“黄煜不就参与过噬人井任务吗?在古堡集结的时候,我还看见过他。” 段云飞道:“黄煜已经死了,进鬼域的时候就死了。他不慎掉进了封灵河……” 段云飞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难道鬼魂也能写血书?那不是……”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之间,段云飞转头看了过来:“吴兄,只有你能破局而出,难道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我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段云飞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一开始判断的没错,那就说明朱笔血书代表了天道。既然凡人无法去更改天道,那么就只能让神明去改天道。只有拿到朱笔血书,改动了原先的故事,我们才有生机。现在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一个人能找到朱笔血书的位置。请吴兄以大局为重,出手相助!” “请吴先生以大局为重,出手相助!”地狱门术士一齐躬身行礼。 孙晓梅开口道:“请吴先生抛弃恩怨,以大义为重!” “请吴先生抛弃恩怨,以大义为重!”悬镜司属下半数躬身行礼。 我冷笑道:“诸位这是想要用大义逼我就范吗?” “绝对不是!”段云飞道,“吴兄就算不为大局考虑,也该为身边的人考虑一二吧?噬人井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吞噬,谁能保证它的下一个目标肯定不是叶烬或者小糖?” 段云飞见我微微皱眉,又继续说道:“地狱门、悬镜司固然人数相对较多,更容易被噬人井找上。但是,以吴兄现在的人手,一旦被噬人井盯住,又拿什么来救援同伴?” 我皱着眉头微微低下头去——段云飞说的很有道理,人手不足才是我最大的危机。 段云飞趁热打铁道:“如果吴兄愿意出手推算,我可以发誓,只要地狱门还有一人没死,就会全力保护叶烬、小糖周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敬文已经冷嘲热讽地说道:“吴大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坐地起价不成?有时候,胃口太大,只怕会被活活撑死。” 我冷眼看向解敬文时,后者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脸上狰狞的伤疤里透出了一丝因为兴奋而产生的暗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着我倒霉了。 地狱门的人马看上去没有什么举动,悬镜司站在孙晓梅身后的人却已经悄悄把手搭上了兵器的手柄。林镜缘对此视而不见,可见她已经失去了继续跟我谈判的耐性。 我沉吟了片刻道:“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再确定一下。” 段云飞哑然失笑道:“吴兄的疑心未免太重了一些。也罢,吴兄请便吧!” 我快步走到刚才李星辉跳出的窗口前蹲了下来,将上面的血迹抹下一点撵了两下:“小白糖,你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暗器的印子。” 小白糖走过来蹲下身子:“透骨钉,段云飞最擅长的暗器。这怎么了?” 我指着血迹道:“你仔细看看墙上的血,就是这里……”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红颜,豆豆打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夺路而逃 “血迹怎么了?”小白糖懵懵懂懂地蹲下身来看向墙面时,我忽然起身,左手一把抓住小白糖的衣领,右手暴起一掌劈上了窗框,人也跟着往爆飞而起的窗户上撞了过去,同时厉声喊道:“叶烬快走!” 我和叶烬一向是同进同退,刚才蹲在窗台下面,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段云飞他们眼前,叶烬不用嘱咐就能选择最佳的位置护住我身后要害,所以他肯定离我不远。 我前脚刚一落地,叶烬也跟着我跳出了窗外。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叶烬连脚都没站稳,就甩手往屋里扔了一颗*。 我顾不上去看身后的结果,拽着小白糖飞快地往外跑去,直到冲出十多米之后,客栈内蓦然火光暴起,被崩飞的窗棂一瞬间向我们附近飞射而至。 我一手拉着小白,一手将罗刹从鞘中拔出半尺,刀身上的三枚鬼钱随之疯狂转动:“叶烬,你跟过来没有?” “我在,猫子也在!”叶烬说话的声音距离我大概也只有三尺左右,可我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我沉声道:“小白糖,我腰里有一串子母青蚨镖,你拆下来一颗给叶烬。叶烬,我往前走,你在后面跟着,要是跟不上我,你就跟着青蚨镖指引的方向走,千万别走丢了。” 我话一说完就飞快地往前走了过去。 刚才我能顺利逃生,完全是钻了段云飞他们心理上的空子。 客栈之外一片漆黑,噬人井刚刚出现在窗台之外,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能在这个时候贸然跳出门去,所以没做任何防备。如果他们想追,十几米的距离只要三四秒钟就能打一个来回了。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再不走,对方说不定马上就会冲上来把我们四个全部包围。 我快步前行之间,刀身上的鬼钱蓦然停顿了下来。我伸手顺着刀身摸了一下,低声道:“叶烬,跟紧我,千万别去碰别的地方。” 叶烬快速一步走了上来,用鞋尖顶住了我的脚跟:“走吧!” 我往前迈出一步之后,叶烬也跟着抬起脚来,他的鞋尖就像是贴在了我的脚上一样,我往前一步,他就跟着一步,就连落脚的速度都丝毫不差。我刚刚走了两步,心里就跟着一凉:“叶烬,是不是你在我后面?” “我在你后面。”叶烬说话的声音从我后面传了过来。 我沉声道:“你怎么走的?” 叶烬诧异道:“你抬脚,我就抬脚,我一步步跟着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说话之间,忽然用右脚跟扎在地面上,猛地转了一个身儿。按照常理,就算叶烬使出“贴身靠”的功夫跟着我转身,也应该有一个挪动的过程,可我转身的一刹那间,却感到身后刮过了一阵凉风,好像有什么东西呼的一下跟着我转了半圈,贴在了我身后。 我后面的不是叶烬! 这个念头从我脑袋闪过去之后,我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个人脚面能有多长?如果用脚尖顶着对方脚跟站着,他跟我贴得又该有多近? 我后面是谁? 叶烬跟的人又是谁? 一丝丝寒意很快就从我背上掀了起来,我总觉得好像有双手相碰却还没碰到似的悬在距离我背后几寸的地方。 我沉声道:“叶烬,我肩膀上有东西,我帮我拿下来。” “知道了!”叶烬不耐烦道,“自己不会动啊!” 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叶烬的声音是从我边上传过来的。 他应该是在我的斜后方,他跟着的那个人应该是紧挨着我的肩膀站在了我握刀的那一侧,叶烬也正好跟我窜开了一个人距离。 叶烬的声音刚落,我就觉得有人在我身后动了。对方慢慢地把手提了起来,轻轻地在我耳朵上碰了一下,等确定了我具体的位置之后,马上又往我肩膀上落了下去。 短短瞬间,那只手在我肩头上来回扫动了三四下,像是带着阴风的手掌划过我肩头之后,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等到对方的手从我肩膀上放下去,我又是凛然一惊:刚才我的双手差点就攥成了拳头,小白糖怎么没出声? “小白糖,小白糖……”我连喊了两声,身边的小白糖都没说话,被我握在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却渐渐渗出了一丝凉意,似乎我握着的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具凉冰冰的尸体。 我刚想放手时,却又把手给攥了回去。从我跳出客栈之后就一直没松开过手,我拉着的不可能是别人。可是小白糖怎么一声都不出? “小白糖,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我话说到一半儿时,小白糖的身子忽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了下去。我感到手心往下一沉时,下意识地把手往上提了起来。 小白糖的身子一下侧向撞到了我腿上,我能感觉到她的小脸儿就贴在我的腿边儿,另外一只手垂在了我鞋边上。 我手里的不是小白糖! 就算小白糖出了意外,身躯也不可能在短短片刻之间就变得如此僵硬! 我刚想放手时,小白糖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吴召哥,我没怎么样啊!我不就在你边上,你还拉着我。” 糟了! 小白糖的声音大概是在我一米开外的地方,这个距离不正好能站下一个人吗? 我左边还有人,他把我和小白糖给隔开了。 小白糖说道:“吴召哥,你怎么不走了?” “我在确定方位!”我三面被鬼魂包围,好在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我还有时间想办法。 “吴召哥,我怎么觉得噬人井就是我们前面!”小白糖的话一出口,我就打了一个激灵。小白糖已经动了,她的声音往前挪了不少。 我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一步:“先别着急走,我在想办法。” 就在我迈出那一步之后,我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分明觉得脚前像是空了一块,仿佛是有人故意把一口井给挪到了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往前一步我就得栽进井里。 我的脊梁猛然绷紧时,叶烬却忽然开口道:“召子,往前走,快点!” “前面有井……” “井在后面,从后面过来了!” 小白糖和叶烬几乎同时喊出了声来。叶烬虽然慢了一点,可他的声音很快就把小白糖给盖了过去。 叶烬话没说完,我就觉得站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人忽然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借着按住我肩膀的力道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 可是他的鞋尖却仍旧顶在了我的脚跟上。他脚底下空了?噬人井在我们身后往前蔓延? 与此同时,我脚尖上也跟着忽然一沉,就好像是有人趴在地上,用手按住了我的鞋尖儿。我清清楚楚地感到一根手指压住了自己的脚背,那只手发力的方向偏偏是由下而上,就好像是一个快要坠井的人伸手抓住了井边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吴召哥,别往前走了!” “召子,快点走,再不走……” 小白糖和叶烬一起出声时,我却觉得自己被人往前推动了一下,原本扎在地上的双脚一下就滑出了几寸,心头猛然一紧之间,整个人不由得像是站在悬崖边一样来回晃动了两下之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过去。 结果,我两脚刚刚往后迈了半步,就觉得脚跟后面忽然一空,退出去的左脚像踏空了楼梯猛地沉落几寸,撑在地面上的右脚也不自觉地微微一曲,就连被我抓在手里的小白糖也跟着下坠了几寸。 我赶紧一挺身形,把脚给收了回来,趁着两脚并拢的瞬间,猛地将两只脚跟撞在了一起。藏在鞋尖里的断魂刺陡然迸射而出。 断魂刺向前急推两寸之后,刺耳的鬼哭声在我身前冲天而起,鬼魂炸碎的磷火瞬时间从我脚前窜起半尺多高,又向附近崩落而去。 跳动的磷火铺向地面时,我也把手中的小白糖猛地一下拽了起来,趁着小白糖身躯还没扑倒的瞬间,飞快地放开她的手腕,自己伸手摸向了她的脊背,出手如电般地在她背后点了两指。 仅仅瞬息之后,小白糖的方向忽然乍起了一道剑气。尖锐呼啸的剑芒虽然没在空中显形,却在瞬时之间绕着我的身躯连转了三圈。剑气扫过的一刹那,我身躯周围连续爆出了几团碧绿的火焰。 我也趁着火光看清了叶烬和小白糖的方位。叶烬确确实实就站在我斜后一点的方向,小白糖却从没离开过我的左右。我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一个,撒腿就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叶烬莫名其妙问道:“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没时间解释,快点走!”我跑出大概二三百米之后,忽然觉得眼前像是出现了什么东西。我赶紧说道:“叶烬,你伸手摸一下前面是什么!” 叶烬慢慢探出手掌:“前面是堵墙,咱们怎么办?” “你先别动。”我松开叶烬之后,再次拔出罗刹,催动了上面的鬼钱。这一回,鬼眼钱仅仅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坐山观虎斗 罗刹刀身上的鬼钱停下来时,我也开口道:“叶烬,你腾出一只手来,摸着墙往右走,摸到大门就推门进去。” 叶烬伸出一只手握在我的手上,我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拉着小白糖慢慢往前挪了过去:“贴着墙走,谁也别松手。” 我们还没走出多远,小白糖就低声说道:“吴召哥,怎么感觉墙里有人……有人从墙缝里看我。” “没事儿。”我沉声道,“你自己小心点,他不出来就不用管他。” 不只是小白糖,我也感觉到墙里封着一个人。几秒钟之前,我的胸口刚刚从一道拇指宽的墙缝上擦过去时,就觉得被人给按了一下。 那人像是从墙缝中强行伸出了一根指头拼命上下晃动,故意想要提醒我——这面墙里有人。 我胸口确确实实被对方连着点了三四下,我却装成浑然不觉地从墙缝前面走了过去,对方很快把目标对准了小白糖。 我这边刚刚把话说完,就觉得有一根手指戳在了我胸口上,我眼前也忽然透出了一丝光亮。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墙上拇指粗的裂缝,那里面藏着半张人脸,睁着一只眼睛狠狠地向我瞪视了过来,不断翻动着眼珠,拼命看向自己的鼻尖儿。他的嘴被封住了,用麻绳来来回回缝了几层,被血迹给浸透的麻绳边上开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口子。 有人会给他喂饭? 我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我听说过古代的一种酷刑,就是缝住犯人的嘴唇,再用刀在脸颊上开出一个窟窿,从窟窿当中给他喂水喂食,维持犯人生机不断。 墙里那个人不是在向我求救,而是把我当成了给他喂饭的人。 那个应该过来给他喂饭的人,难不成就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凛然一惊之后,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阵勺子敲打铁盆的声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人百无聊赖地敲着饭盆往我们这边走。 我轻声道:“叶烬,快点!” 叶烬加快了脚步之后,那个敲打铁盆的声音反倒跟了上来,叶烬走得越急,那人敲盆的声音也就越快。短短几秒钟之后,那声音就在我身边戛然而止,就好像那人站在了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明明感到黑暗当中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向我看来,却偏偏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叶烬,快点走!” 小白糖的手指微微一紧,像是想要转身,我却一下把她拽了回来。我知道她要使用惊世剑芒,但是我始终都觉得那种东西应该存在着某种弊端。 小白糖用手指飞快地在我手心上写道:“我能打掉他!” 我轻轻捏了小白糖几下,意思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恰好就在这时,叶烬的身形忽然往前一倾,一下子拐进了门里。我跟着他躲进大门之后,身后大门怦然闭合在了一起。与此同时,我们身边像是一下多出了数以百计的人影,将我们团团包围。 一息之后,围住我们的人群就齐齐挪动了脚步,将包围圈缩紧几米,难以承受的压力顿时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围拢了过来。 叶烬一怒拔刀之间,鬼魂忽然又进一步,鬼魂身上带着的阴风从我四周纷纭而来。 小白糖刚要移动,我却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伸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自己腾出一只手来拔出了罗刹。 鬼眼金钱随之疯狂转动之下,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也往我脸上贴近了半尺。对方阴冷的鼻息一下下喷在我脸上时,我蓦然睁开鬼眼向前看了过去。 鬼眼红光仅仅推进了一寸,就被某种力量给阻挡了回来。 我明明知道跟我对面站立的鬼魂就在一寸之外,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吴召哥,快松开……”小白糖双手抓住我的胳膊想要把我的手给拉下来时,我忽然扬手甩出了罗刹。三尺长刀凌空的嗡鸣声直奔东方而去时,我也纵身向长刀飞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罗刹出手,快如旋风,我的脚步却跟在后面紧追不放,等我听见刀柄带着沉重风声在我面前回旋而来时,伸手握住握住刀柄,双臂同时发力,强行改变了罗刹的轨迹,反手一刀用刀背往不远处砍了下去。 我刀落之时,空中顿时传来一声惨叫。在我手上中爆涌而出的玄冥真气流向刀身之间,我双手同时下压,把被击中的目标强行压落在了地上。 对方身形倒地之间,围在我身边的鬼魂瞬时消失而去。我立刻喊道:“叶烬,擒住他!” 叶烬顺着我的声音扑过来时,忍不住惊呼道:“猫子?召子,你怎么把猫子给打下来了?” “他是内奸!”我冷然收刀之后,摸索着拿住了猫子,用红绳在他身上连着缠了几圈,“叶烬,封住它,我们马上走!” 叶烬从背包里弄出了一只麻袋,顺着我的手把猫子套了进去,我又用打鬼钱在外面绑了几层:“快跟我走!” 我手中鬼钱再次转动之后,重新确定了一个方位,才带着叶烬和小白糖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我们三个一直跑出一二里地之后,鬼眼钱才停止了指示。 我大致在附近摸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凉亭:“先停下吧!把猫子放出来。” 叶烬解开麻袋之后,我就掐着猫子的脖子把他给拎在了半空:“怎么能把周围照亮?”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猫子的话没说完,我手上忽然一紧:“再废话,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猫子终于怕了:“用犀角粉,用了犀角粉就能照明。” 犀角粉虽然是照鬼用的东西,但是作为术士却很少使用。一是因为术士都有眼术,轻易就能看见鬼魂,犀角粉对术士而言可有可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犀角粉点燃之后,相当于一盏明灯,方圆几米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容易被照出来,可能会给术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术士一般不会取用犀角照明。 叶烬低声道:“我没带那东西。” 小白糖却说道:“犀角粉,我有一些,我们要点吗?” “点吧!”我说话之间,小白糖已经把犀角粉倒在蜡烛上了起来,幽绿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一米多方圆,再往远处仍旧是漆黑的一片。 我第一眼看的不是猫子,而是小白糖的眼睛,她的眸子像是刚刚哭过一样,从里向外的带着血丝,眼角上甚至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惊世剑芒果然会损伤她的眼睛。 我冷眼看向了猫子:“你在替谁卖命?” 猫子矢口否认道:“吴召,你是不是弄错了,我除了跟着你们,还能替谁服务?” 我脸色往下一沉:“猫子,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真不知道你究竟长了一个什么胆子,在段云飞把你卖了之后,还敢跟着我走。” 叶烬惊讶道:“段云飞什么时候卖过他?” 我看着猫子道:“你自己想想,段云飞在最后一次要跟我合作的时候,直接点明了血书就是天道。这番话我只和你们说过,如果没有人透露出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猫子厉声道:“他们当中也有术士,难道他们猜不到吗?” 我冷笑道:“如果他们的命师没死,我倒是相信,可惜他们的命师都已经没了。” 我看向猫子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小白糖的手链断裂之后,我们全部脱困,为什么只有你迟迟不动?你是在跟人通灵吧?你通过通灵把我们的情况全都给传了出去,对不对?”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猫子否认道,“吴召,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要这么陷害我?” 我沉声说道:“如果说,段云飞的那番话还不足以作为证据的话,我问你,刚才是谁点了小白糖的穴道?” 我从客栈里冲出来之后,始终没有松开过小白糖,她之所以会身体僵直的倒在我附近,就是因为有人悄无声息地点了她的穴道。 那个人只可能来自于小白糖的背后,所以我才在松开小白糖之后,第一时间帮她解穴。 猫子厉声道:“我怎么知道?我……” 我把小白糖拉过来,让她转了个身,她背后的衣服上立刻露出了两个像是被鸟爪子勾动过的白点:“你别告诉我,这个地方除了你,还有别的猛禽。” 我沉声道:“从我用断魂刺踢碎了趴在我面前的那只鬼魂,我就知道,在附近出现的东西都不是真的噬人井,而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那个出手的人就是你吧?你准备把我们留在原地,等着你的主子追上来?” 猫子哑口无言之间,叶烬狠狠一下把他抓了起来:“说,你们还有什么阴谋?” 猫子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你们能留下我一条命吗?” 猫子见我没有开口,立刻说道:“我掌握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对你而言至关重要。我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早晚会在段云飞、林镜缘那两条狼手里吃大亏……”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17k书友fj63veow打赏! 第二百四十三章 猜不透的目的 我的确需要猫子手里的情报。 我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闯进了鬼域,从先天上就落在了下风。猫子掌握的情报未必完全有用,可是哪怕有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对我而言都十分重要。 可是,让我就这么放过猫子,我又不甘心! 叶烬不等我说话就抽出砍刀,像是要杀鸡一样把刀刃压在猫子的脖子底下:“你再不开口,这辈子就不用再说话了!” 猫子干脆闭上了眼睛,应都不应一声。 我沉声道:“猫子,不杀你,我实在不甘心,但是我也需要你的情报。这样吧!你的生死,我不做决断。东老太和老常都在我的鬼钱里,你是死是活,让他们决定吧!” 猫子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道:“那好吧!” “上一次,豆婆让我过去接应你们,我在半路上被悬镜司埋伏,落进了林镜缘的手里。那时候,林镜缘给我两个选择,一个是一死全道义,另一个就是听他们的安排,在你身边卧底,他们可以帮我延寿,甚至可以帮我渡劫。我当然是选择了后者。” 猫子继续说道:“这一次,沈风吟给你们的情报,其实是被我藏了起来;你们正面突破封灵河时,也是我故意激怒了封灵河里的邪魂。后来,我在封灵河畔消失,其实是去找了林镜缘。” 我脸沉似水地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猫子继续说道:“林镜缘让我等在你身边,随时向她传递情报。你们几个在屋里差点被人割断脚筋的时候,我确实是在跟人通灵,并没有被灵体控制。” 猫子继续说道:“林镜缘得到情报之后,就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让我找机会促成你跟他们的合作,第二个任务就是让我想尽一切办法干掉小白糖。” “小白糖?”我转头看向小白糖时,猫子也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两句。林镜缘说,那是段云飞的主意,他说因为某种原因,决不能让小白糖回地狱门。” “段云飞还说,如果杀不了小白糖,那就想办法消耗她的剑眸。小白糖只要在一天之内连用三次剑芒,或者一次使用剑芒过度,她的双眼就会被剑芒震碎,惊世剑芒也就彻底废了。” 我杀机毕露地紧盯着猫子:“你弄出鬼魂拦路,其实是为了消耗小白糖的剑眸?” “对!”猫子点头说道,“包括第二次入宅的时候,也是我驱动了鬼魂包围你们,你们看不见周围的情景,除了小白糖的惊世剑芒,没有人能瞬时间控制你们周围所有的角落。她想帮你们脱困,就不能不用剑芒……” 我咬牙道:“你还知道什么?” 猫子说道:“据我所知,林镜缘和段云飞一直在撺掇你推算,其实是想让你跟鬼域当中的规则碰撞。他们似乎准备通过你推算的过程确定什么事情。” 我赶紧追问道:“他们想要确定什么?” “不知道。”猫子摇头道,“林镜缘从没跟我说过。不过,我无意间听到过段云飞提了一句什么秘葬。我想,鬼域当中应该是藏着某一个秘葬吧!” “秘葬……”我微微沉吟道,“豆妈说过,悬镜司怀疑鬼域当中有《无相真解》才不惜出动了林妖女。难不成,这座鬼域真是人脉之主战无相的巅峰之作?” 我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法确定什么,毕竟这座鬼域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就算我先前提到的天道,也只不过是一种近乎于荒诞的猜测。 猫子说道:“我在他们双方阵营里来回往返了两次,他们给我的感觉是留有余力,至少,他们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并不一定非要跟你合作不可。段云飞一再放低姿态,无非就是为了让你去做先锋。” 这一点,不用猫子说,我也在怀疑。 如果名震术道的林妖女一上来就被人逼到了不得不跟对手的合作的地步,我第一个就不相信。可是林妖女的所作所为反倒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我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猫子道:“我无意中听到过林镜缘跟属下的对话,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人,那个人对悬镜司至关重要。悬镜司进入鬼域的另外一半儿目的就在那个人身上。” 我忍不住又是一皱眉头:“你还知道什么?” 猫子摇了摇头道:“沈风吟的情报,我大致看过一眼。那里面说地狱门曾经有人探查过鬼域,有蛛丝马迹在表明,有地狱门的高手可能活着离开过鬼域。沈风吟建议你把首要目标放在段云飞身上,甚至可以和林镜缘合作干掉段云飞。” 第七水蓝!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第七水蓝。 第七水蓝藏在小白糖手链中的东西既然能逼退血书邪灵,就说明她对鬼域十分了解。我怀疑,那个曾经出入过鬼域的人就是她。 我沉吟片刻才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猫子摇头道:“已经没有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的情报,我可以……” “不必了!”我也知道现在把猫子放回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没有控制猫子的办法,至少,我开出的条件不可能比悬镜司更高,放他回去太过冒险。 我伸手在鬼眼钱上敲了两下:“东太奶、老常,出来吧!” 东老太纹丝没动,似乎不想出来再见猫子。老常带着嘶哑的声音从鬼钱上传了过来:“猫子,当年我们聚集在三道岗子,是凭什么一直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凭的是义气,是危难之间的互相扶持。当年咱们最艰难的日子都挺过去了,可你现在干了什么?” 老常的声调陡然拔高了几度:“你还是当年为了冉妹子怒闯老秃顶的猫子吗?你这么做,让冉妹子还怎么做人,还怎么面对群仙?” 猫子沙哑道:“看在过去兄弟的份儿上,别告诉冉子行吗?” “你安心去吧!”老常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我抽出刀来凌空一刀贯穿了猫子的身躯,鲜红的血迹从他嘴角上留下来时,猫子却挣扎道:“挖……挖我的眼睛……能……能照明……” 我从猫子身上抽回长刀之后,对方渐渐没了声息。 我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用匕首挖出了猫子的双目,他两颗血淋淋的眼珠瞬时间发出一盘昏黄的光亮,照亮了方圆五米左右的空间。 我们几个确实坐在一座八角凉亭里。我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凉亭边缘好像是座已经干枯了的水塘。我回身坐到叶烬和小白糖身边时,叶烬低声说道:“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长叹道,“这是一个死局啊!整座鬼域都被笼罩在黑暗当中,只有血书出现的时候才会露出光亮,换句话说,是血书想让我们看见什么,我们才能看见什么。” “如果把血书比喻成对手,那他等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我们只能在他的摆布之下苟延残喘,直到我们再没法跟他把游戏玩下去为止。” 我伸手指了指猫子的眼睛:“咱们就算有这东西照明又能怎么样?最多也就能看出五米左右,这点距离远远不够,等到邪灵来袭,咱们就连挪动的空间都没有。一旦我们动作过快,落进了黑影,谁知道那后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 小白糖道:“吴召哥,你不用担心,我的剑芒足够覆盖……” 我不等小白糖说完,就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瞎说,有我和你叶烬哥在,还轮不到你拼命。我不让你用剑芒的时候,你千万别动,知道吗?我怀疑第七水蓝把你送过来,是为了让你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你现在就浪费掉了剑芒,等到我们真正需要你救的时候,说不定就没……” 我话刚说到一半儿,目光忽然一沉:“谁在那边,滚出来!” 叶烬和小白糖同时转身:“召子,你看着什么了?” 我沉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那边有人,现在怎么没了?” 叶烬翻身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贴住地面听了一会儿才说道:“那边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听错了?” “吴召哥没听错!”小白糖也说道,“我刚才感觉那边有人,那人速度太快了,吴召哥刚说话他就没了。叶烬哥,有东西到你后面了……” “谁?”叶烬猛一转身往自己身后看了过去。就在叶烬转身的一刹那间,我分明看见叶烬背上多出了一道人影,那人好像是用手搂着叶烬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了叶烬身后。 那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短小,甚至像是被人拦腰斩成两段的半截尸体。可是我还没看清对方究竟的全貌,他竟然一下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叶烬也在这时转了过来:“哪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小白糖面带惊恐地指着叶烬的肩膀:“真的有人,就在身上趴着,他的脑袋还搭在你肩膀上。吴召哥,你……” 我相信小白糖,这种事情在我身上也出现过一回,可是叶烬却下意识地伸手往自己肩膀上摸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认栽 小白糖眼看着叶烬把手伸向自己肩膀,急声道:“别动,你要摸到他了!” 小白糖一下扣住几只暗器,却不知道该怎么出手。从小白糖眼睛注视的方向上看,我能看得出来,叶烬的手掌正好是挡在了小白糖暗器的轨迹上,她能看见叶烬身后的鬼魂,却没法出手。 我有把握在不伤到叶烬的情况出刀,可我却偏偏看不见那只鬼魂在什么地方。 小白糖急得连连跺脚:“叶烬哥,别伸手了,你快碰着他的脸了,他嘴唇快要碰着你手心了……” 叶烬微怔之间把手停了下来,我却在这时忽然出刀,直奔叶烬的方向刺了过去。被真气催动的刀光形同匹练瞬息怒进数米,从叶烬两指之间的缝隙里穿行而过,直到半截刀锋从叶烬肩头掠过,我才收住了刀势。 幽绿色的磷火在叶烬身后乍然而起之间,缤纷飞舞的磷火当中显现出了另外的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清晰入目之间,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死神!” 死神!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见了神话中的死神。 叶烬也在转身之后骇然倒退了两步。 死神是真正的神明,不要说是术士,就算是仙人下凡也得礼让三分。 我和叶烬仅仅迟疑了一下就重新握住了兵刃——他不可能是死神!神明不可能轻易降临人世,哪怕是分身也不会轻易出现。我们面前的绝对不是死神。 死神却在我们蓄势待发的瞬间呵呵笑道:“不用紧张,我来只不过是告诉你们,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凝眉道:“什么游戏?” 死神从容地坐在了我们面前:“我在几百年前和一个华夏命数师玩了一个游戏,直到今天我们仍旧没有分出胜负。简单地说,这片神域就是我们的游戏场。” 我看向对方:“这里属于你们两个人?” “对!”死神笑道,“外面的封灵河属于那个命数师,封灵河之内的世界嘛……我们两个人说的算。” 死神道:“只有进入这片神域并且通过初选的人,才有资格跟我进行游戏,或者说陪我们游戏。” 我沉声道:“什么是初选?” 死神伸手往远处指了指道:“只有走出那间客栈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游戏。按照那个命数师的说法,连死中求活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神的游戏里。” 我反问道:“如果我们一直都不从客栈出来,就只能等死对吗?” “当然!”死神点头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些出色的术士走进神域,但是九成以上的人都成了埋在客栈中的腐肉。他们宁可被活活困在客栈里等死,也不愿意出来寻找生机,怨得了谁?” 我看向死神:“你想玩什么游戏?” “追杀与被追杀的游戏。”死神道,“你们从走出客栈那一刻开始,就变成了要被我们的宠物捕食的猎物。当然,我们的宠物并非无敌,总会有些破绽留给你们。找到破绽,解决掉宠物,你们就能看见我或者那个术士的本尊。那时,你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我看向死神:“我没觉得鬼域当中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东西。” 死神摇着一根手指道:“人总有需要的东西,比如,我可以让你们实现一个愿望,那个术士却能给你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的瞳孔不由得猛然一缩——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不就是改命吗?这里真是战无相埋藏《无相真解》的密藏?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就让我们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跟你玩游戏?” 死神笑道:“既然给了你们游戏的机会,当然也会赐予你们光明。” 死神说话之间,抬手指向了天空,一道光束从死神手心当中冲上天空之后,鬼域世界开始以我们为中心渐渐恢复了光明。整座鬼域虽然仍旧看不见太阳,其他的一切却已经变得清晰可见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天空,再转向死神时,对方已经凭空消失而去。 叶烬站起身找了几圈才转头问道:“召子,那骷髅壳子说的话可信吗?” “不可信!”我摇头道,“他肯定不是死神,这片鬼域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转头看向四面看了一圈:“那边有座钟楼,上去看看。” 城池中心的钟楼已经是我能找到最高的建筑了,站在钟楼上足够远眺全城,在那儿我们至少可以看见悬镜司和地狱门的动向。 我们刚刚登上钟楼不久,就在望远镜里看见段云飞带着地狱门高手从客栈二楼破窗而出,手持着兵刃仰头往客栈楼上看了过去。 叶烬低声道:“地狱门少了一个人,估计是陷在里面了。” 叶烬话刚说完,我就看见地狱门一个术士脚下忽然现出了一只黑洞洞的井口。八角形的井沿像是从地下长出来了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一尺多高之后,站在井眼前面的术士竟然一下回过了身来,双手抓着井沿往井里爬了进去。 段云飞听见身边的动静,回头喊了一句什么,两个术士立刻冲上去抓住了那人的双腿,拼了命地往后拖拽。两个人一起发力之下,很快就将那个钻井的术士给绷成了一条直线,可是对方的两只手却像是勾在了井口里面,怎么也拽不出来。 段云飞再次挥手之下,又有人小心翼翼地往井口的方向靠了过去,看上去像是要往井里扔什么东西。没等那人抬手,我就看见井口里又钻出来一条人影,那分明就是刚刚把头钻进井里的术士。 我微微一愣之间,那个从井里钻出来术士却攀着自己的身躯往拉住他双脚的同伴身上爬了过去。后者凛然一惊之中,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掌,刚刚还绷成一条直线的术士却忽然像一条泥鳅“簌”地钻进了井里。 段云飞带人惊骇倒退之后,好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重新退回了客栈。 我刚刚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林镜缘的声音就在钟楼下方传了过来:“吴先生,现在是不是应该谈一谈了?” 林镜缘也出来了? 我寻声看过去时,却只看见林镜缘和孙晓梅两个人。我对着叶烬点了点头,后者护着小白糖跟我一起走到了楼下 林镜缘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吴先生,现在还是不想跟我们合作吗?” 我微笑道:“我的确没有看出合作的必要。” 孙晓梅笑道:“吴召,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的固执。但是有时候固执往往会让人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们会被逼出客栈,是因为噬人井先一步找到了我们。我们在损失了四个人之后,它才转头开始对付段云飞。” 我看向对方:“你想说什么?” 孙晓梅似笑非笑道:“我想说的是,噬人井其实是很公平的,它不会盯着一伙人吃,吃够一定的数量,就会转向下一伙人。段云飞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它是不是该找你了?” 我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惊。 死神的游戏? 我虽然不相信刚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真正的死神,但是我相信他确实在玩一场游戏。既然有游戏,就有规则,也应该保持一定的公平。 如果按照孙晓梅的说法,噬人井在杀够了人数之后,的确应该把目标转到我们这一方来。 孙晓梅冷声道:“吴召,我知道你最厉害的就是推算。或许,你能赶在噬人井吃掉叶烬或者小白糖之前推算出朱笔血书的位置。但是,你不肯合作,我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只要你一动鬼眼钱,我就动手打你,我不相信你会舍得放弃他们两个其中一人。” 我脸色一沉之间,叶烬冷声道:“想打我们,你也得先长了那只手。” 孙晓梅轻轻拍了拍手掌,我们四周屋顶顿时冒出一群杀气腾腾的悬镜司术士,带队的人正是解敬文。 孙晓梅微笑说道:“解敬文恨你入骨,如果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下手。不信的话,你完全可以试试。当然,你也可以瞧不起我们带来的手下,试着往外突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眼睛看到的东西往往都不是真的。” 我转头看向围在我们附近的术士。人,还是当初我看见的那些人,他们身上的气息也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就是他们不动如山的气势。这种只有悍不畏死的百战之士才会出现的气势赫然在一群看似普通的人身上爆发出来,只能说明,他们先前确实经过了一番伪装。 尤其是负责领队的解敬文,虽然与我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我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的三道伤疤在兴奋至极地剧烈颤抖。 孙晓梅不等我开口就继续说道:“吴召,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我们觉得出不了那座客栈,才会对你和声细语。现在,咱们既然都已经落入了死神的游戏,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跟你客客气气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李三土打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认栽2 “你不愿意合作,我们可以逼你合作;逼你合作也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拿下你。当然,如果你有跟我们同归于尽的决心,不妨试一试如何?” 叶烬上前一步:“我们试试谁的手快怎么样?” 我伸手把叶烬拦了回去。孙晓梅是找准了我的软肋,就像当初知道我不可能放弃史和尚,一再对我步步紧逼一样,她现在等于拿叶烬和小白糖逼我就范。 我大致计算了一下,就算对方全是高手,我们三个强行突围的胜算也在五成以上,我怕的不是悬镜司,而是所谓的游戏规则。 如果噬人井真的找上了我们,我再想去推算什么也已经晚了。而且,我也不可能在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催动鬼眼钱。 我平静地看向林镜缘:“我认栽!” 林镜缘微笑道:“既然吴先生觉得可以合作了,那就请你推算吧!” 叶烬冷声道:“你们是不是早已经算计好了,才气走了路小赢?” 叶烬说的似乎没错,如果有路小赢在,我不会这么被动。至少,在有两个命数师的情况下,对方没法轻易打断我们的推算。 孙晓梅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叶烬正要反唇相讥,却被我挥手阻止了。我看向林镜缘:“我马上会开始推算,但是,如果你不能保证这里绝对安静,我也没法保证自己推算的结果是对是错。” 孙晓梅笑道:“这点绝对没有问题。不过,我得提醒你,噬人井已经杀了段云飞那边三个人了,第四人一死,你就没有时间再去推算什么东西了。” 我深深地看了孙晓梅一眼之后,转身就要往钟楼上走,远处的解敬文却走了过来:“吴召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会一硬到底呢!‘我认栽’!哈哈……这三个字够我笑上一年了。” “或许,也够你哭上一世。”我扔下一句话之后,转身登上了钟楼,“叶烬、小白糖,你们两个帮我护法。” 我等他们两人守住自己左右之后,才拆下了鬼眼钱抛向了空中。 三枚鬼钱接连划过我眼前之后,我竟然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口八角井。 难道生机就在那口井里? 我伸手把三枚鬼钱接在手里,重新摇动了起来。 占命推算讲究一次成型,第二次算同一件事儿,至少也要间隔一天以上,否则,结果九成以上会不准。 可是,我所看到东西,却让我想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我只能冒险再试一次,哪怕只是得到一点儿线索,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我手里的鬼钱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见解敬文说道:“师娘,你看吴召已经第二次拿鬼钱了。” 孙晓梅没有开口,林镜缘却出声道:“哪又能怎么样?” 解敬文急声说道:“那就代表吴召什么都算不出来!你们不是答应过我,只要吴召没有利用价值,就让我杀他吗?” “你给我闭嘴!”孙晓梅厉声呵斥道,“你自己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是江湖中人?哥哥当年教过你什么?除了把你养得任性妄为、一无是处,哪里有半点他的影子?我真不知道哥哥当年怎么收下你做徒弟!” 我虽然看不见解敬文的脸色,但是也知道孙晓梅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训斥,会让解敬文对我更加恨之入骨。他不敢找孙晓梅的麻烦,只能把仇恨转嫁到我身上。我第二卦要是再算不出什么,不要说能不能躲过噬人井,光是解敬文这关就足够让我焦头烂额了。 我勉强稳住心神之后,把三枚鬼钱再次抛向了空中。第一枚鬼钱从我眼前划过时,我明显看见一座屋顶。与西域常见的房子不同的是,那座屋顶上盖着人字形的瓦片。 我正想仔细看时,忽然觉得一股危机从我背后蓦然袭来,我还没来得及收起鬼钱,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震耳的钟响。 我盘坐在地时,后背几乎贴在铜钟上,近在咫尺的钟鸣瞬时间把我脑袋给震成了一片空白,被我抛向空中的鬼眼钱一下失去了控制,全部落向了地面。 我本能地伸手一接,把三枚鬼钱给抓在了手中的瞬间,自己也被身后的叶烬给拎了起来。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就觉得自己腾云驾雾地往钟楼外面飞了出去。 噬人井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噬人井肯定是出现在了我的背后,否则,叶烬也不会把我扔到楼外。可是他们两个人…… 这时,我人在半空,根本找不到借力的地方,就算想要翻身落回钟楼,也已经做不到了,只能任由着自己在空气的阻力下翻转了过来。 当我面朝地面时,却看见一口八角井破开了钟楼下的泥土,从地上长了出来。如果原路不动,我肯定会不偏不斜地砸在井口。 “吴召哥!”从后面赶上来的小白糖,跟着我一块儿跳了下来,凌空一脚把我踢向了远处,她自己却直奔八角井里落了下去。 我在空中连翻两圈落在地上时,却看见小白糖已经垂直扎进了井口。她还露在井沿外面的小脸努力地向我露出一丝微笑之后,整个人就隐没在了井口当中。 “小白糖!”我已经来不及起身,双手抓着地面,四肢并用地往前冲出几米,扑向了井边。可我的双手刚刚触碰到井沿的位置,八角井已经向地面沉落了下去。 “给我起!”我十指同时发力之间,指尖如刀地扎进了井壁几寸,死死地抠住了正在沉落的噬人井,猛力向外拔了起来。 那时候,我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说什么都不能让噬人井沉入地下,一旦八角井没入地底,小白糖就真的没救了。 那时候,我已经忘了什么叫无力回天,忘了什么叫事不可为,忘了什么叫自不量力、螳臂当车…… 直到沉落的噬人井像铡刀一样压上了我的手指之后,我才在巨疼当中猛醒了过来——我是在拔一口井。 就是这仅仅一息的停顿,噬人井就猛然向下沉落了半尺,我的身躯一下被噬人井拉低了下去。 “啊——”我仰天一声怒吼,双手劲气爆发,抓住井沿拼尽全力往上拔起,两只脚也在一瞬间没入地面几寸。稀碎的黄沙灌进我鞋里的一瞬间,我双手十指也同时渗出了血迹。 叶烬惊叫道:“召子,你快松手,你的手指头要断了!” “给我开——” 我也知道,再下一刻,要么是我十指齐折,噬人井带着我的手指头一块儿沉进地底;要么就是我能让噬人井多停片刻,只要这片刻,说不定小白糖就能发动剑芒从井中脱困而出。 叶烬飞步向我冲来:“召子,放手!我下去救人,你……” “别下去!”我眼看叶烬要纵身跳井,忍不住喊出了声来。可我憋在胸中的内息也跟着这种怒吼瞬间倾泻而出,双臂同时消失之下,噬人井已经拖着着我的双手沉向了地面。地面和井沿只要稍一交错,我的十指立刻就会崩成两段。 就在我正要发力时,却听见小白糖的声音从井里传了过来:“吴召哥,我终于也救了你一次,我好开心……” 下一刻,纵横呼啸的剑气也跟着由井底爆射而出,蓦然炸碎了两边井沿。 我和已经冲到井口的叶烬同时被剑气带起的碎石一下轰飞两米开外,已经血流不止的双手却从井沿上脱离了出来。等我翻身站起来,噬人井已经蓦然沉进了地里。 “小白糖!”我和叶烬不分先后地冲到噬人井消失的地方,发疯似的往地上挖了下去。满地黄沙被我们两人扬上半空,地面也在短短半分之内被我们掘出了一尺深沙坑,可那下面哪还有噬人井的影子…… 叶烬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马上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妈的,掉下去的应该是我!小白糖她也救了我啊!我他么的……” 叶烬把我从楼上扔了下来,他应该是距离我最近的,可是冲下来的却是小白糖。她应该是在打飞了叶烬之后,才冲向了我的位置。 我茫然看向叶烬之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起来,跟我上房顶。” 叶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有办法救人?” “快走!”我转身往对面房子跑过去时,解敬文却忽然闪身挡在我面前:“站住!你们要去哪儿?” “滚——”我抬手一掌拍向解敬文时,他身边窜出来一个高手护卫生生接下了我那一掌。我们两人各自向后退开三步之后,又有两个悬镜司高手同时向我们围了过来。 解敬文躲在两个高手背后,抱着肩膀得意地笑道:“把话说清楚再走。我们现在是在合作,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牵扯到盟友的安危,你想干什么,最好告诉我们,我们觉得你所做的事情在理,才能放你过去,否则嘛,我们没有一个人同意你去冒险。” 解敬文明明知道我准备要去救人,可他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眼中的杀机也随之狂泄而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找死 解敬文对我的杀机视而不见:“吴召,你是不是该说一说……” “我艹你妈!”我暴怒之下拔刀而起,毫无花俏地迎头一刀往解敬文的方向猛劈了过去。我那含怒出手的一刀已经无法去控制轻重,只要能杀人,哪怕拼尽全力我也要一刀突围。 地上的黄沙被暴卷入空之间,又在玄冥真气当中结成了冰粒,随着翻腾闪动的刀光卷天彻地地狂啸而出。 重重刀光带着江河奔涌、山崩地裂的气势连绵不绝地奔向对手之间,站在解敬文身边的那个术士也从身上拔出了一柄长剑,直奔刀锋反击而来。 我眼看对方将十多道抖开的剑芒并拢在了一处之后又重新抖颤击出。再次分散的剑芒立刻以对手为中心呈扇面向我横拦了过来,剑剑相连、式式衔接,犹如十多个功力深湛的剑士在同时运剑,没有一丝空隙、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迎向了我的刀光。 短短瞬间之后,刀光、剑芒就像是两道叠积的云层碰撞在了一起。雪白刺眼的光亮好像是被狂风卷积的暴雪,呼啸狂舞、漫空飘扬,两柄兵器刺耳的碰撞声像是密集的惊雷滚向八方。 我仅仅跟对方互换了几招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对方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他一开始就没有跟我正面拼挡的打算,手中剑光虽然暴烈,但是九成以上使用的都是虚招,我一时间根本就冲不出对方的包围。 “玄冥冰甲!”我狂怒之下干脆放弃了进攻,将玄冥冰甲拔到顶峰,冲向了已经陷入重围的叶烬,拼着连挨两记重击,才把叶烬从包围圈里拽了出来,“给我炸死他们!” 叶烬左手扯下身上的背包,扔向远处的人群,右手拔出*对准背包的方向一枪打了过去。浓烈的火光刚刚从叶烬的枪口上喷射而出,原先还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悬镜司术士一下向左右分散而去。 我却在这一瞬间拉起叶烬向前猛冲了过去——所有人里只有我和叶烬知道,他的背包里根本就没有*,叶烬那一枪只不过是唬人的东西。这个时候不走,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叶烬的背包被他一枪炸得四分五裂的当口,我和叶烬从悬镜司让开的缺口当中冲出了人群,纵身跳上了路边的房顶。 解敬文怒吼道:“上去追,给我上去追,别让他跑了!” 一个悬镜司术士刚从地面跃起,就被叶烬一枪轰向了头顶。对方的身手虽然不弱,但是也躲不开*覆盖的范围,仅仅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具满脸是血的尸体滚落在了地上。 我也在叶烬出手的一瞬之间看清了附近的环境。被我目光所覆盖的这小半座城池当中,唯一修筑着人字形屋顶的房子,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走!”我招呼了叶烬一声,纵身向屋顶的方向飞跃而去。 解敬文也带着手下紧追了过来:“吴召,你跑不了,乖乖留下吧!” 解敬文话说之间,一阵衣角破风的声音也忽然在我背后猛然传来,刚才那个阻挡我的高手已经追上来了。 “叶烬,你快点走!往前去!”我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一点儿,让叶烬跑在了我的前头。 仅仅一秒之间,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剑芒破风的声响,我不仅没有停住脚步,反倒从身上摸出鬼眼钱按向了罗刹的刀身…… 对方一剑袭来,我肩头上的鲜血飙飞而起,三枚鬼眼钱接连就位。 对方第二剑接踵而至之间,我稍稍偏移了一下脚步,对方的剑锋蓦然撕开了我的裤管,刺眼的鲜血从我腿边儿迸射而起,三枚鬼眼钱也开始呼啸飞转。 仅仅片刻,对方的第三剑也已经撕裂长空,向我厉啸而来。这一次,对方对准的却是我背心要害,可我的脚步却已经踩到房檐的边缘,对他那一剑避无可避。 就在我全身绷紧的那一瞬间,解敬文忽然喊道:“挑他脚筋!” 我背后那个术士的剑锋陡然顺着我的脊梁滑向腰间时,罗刹上的三枚鬼眼钱也同时停止了转动。 “横祸飞来!”我双手平握长刀,单脚猛然磕在房檐边缘,人在空中借力转身之下,被我握住的长刀也紧随着我转动的身形向对方头顶劈斩而下。 对方哈哈大笑之间,手中长剑再一次爆出了密如暴雨似的光点,往我全身笼罩了过来。这一次,对方的剑芒还没贴近我的身边,我手中的罗刹立刻涌出近米刀气,罗刹宝刀像是凭空延长了一倍,犹如一道横拦天际的闪电侧向往对方身边削斩而去。 “哈哈……”那人再次笑出声来。 对付这种让人眼花缭乱、虚实难辨的剑势,就算想要突破,也应该选择从正面直刺,而不是盲目地侧面横扫。在他看来,我这一刀不是在杀人,而是把脖子送到刀口底下给人杀。 瞬息,仅仅是瞬息之后,那人挑出的剑芒好像是在某种力量下被禁锢在了几尺空间当中,本来应该是接连不断的剑势,却在衔接之间停顿了那么一瞬,也仅仅是这一瞬之间,就给横斩的刀光让出了一条路来。暴涨了一米的刀锋在那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缝隙当中长驱直入,瞬间把对手的人头削上了半空。 我几乎贴着无头尸体落在屋顶时,后者腔子里的鲜血才开始喷涌而出。 我伸手一下抓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人头,站在漫空飞洒的血雾当中看向解敬文:“这就是你的榜样!” 我不等满是惊骇的解敬文回过神来,就把手中人头扔向了对方,自己朝着那间瓦房狂奔而去。 解敬文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上弩箭,上弩箭!给我射死他!” 孙晓梅厉声阻止道:“不要杀他,抓活的!射断他的双腿!” 悬镜司高手迅速从附近向我包抄而来时,手中的弩箭也开始瞄向我的双腿。要不是我还在飞快地移动,悬镜司只怕已经乱箭齐发了。 “草拟吗的!”叶烬纵声怒吼之下,向着人群当中连开了两枪,悬镜司术士箭锋指向的目标立刻换成了叶烬。我凛然一惊之下,叶烬狠狠推了我一把:“快走!我挡着……” 我身形一个踉跄之后,反手一下扣住了叶烬的手腕:“跟我走!” 我们两人同时跃上半空,直奔瓦房屋顶扑落的瞬间,悬镜司术士的弩箭也脱离了弓弦,向我们两人身上爆射而来。 “玄冥冰甲!”我怒吼之下,用冰甲护住身躯,直奔房顶砸了下去,“叶烬,砸屋顶!” 叶烬人在半空中倒转*勾动了扳机。屋顶的瓦片在枪火之下迸射半空之间,我和叶烬也一前一后地落进了屋里。 那间屋子除了刚刚被我们砸飞的瓦片,就只有一口八角井。 “噬人井的本体在这儿!下去!”我手扶着井沿跳进井底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手持着血书的尸体。 那具身穿地狱门服饰的尸体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不久,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水迹,唯独手里的血书没有浸水。我已经来不及去多想什么,伸手一下把血书抓过来平铺在地上,双手握住罗刹,一刀往血书扎了下去。 长刀贯穿血书的一瞬之间,那张白纸上浮现出了一张被刀刃钉穿了的人脸。那张声嘶力竭地尖叫着的面孔,分明就是躺在不远处的那个死人。 他的鬼魂在这张血书上? 我还没想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团烈火已经在我刀锋之前蓦然而起,整张血书瞬时间被烧成了飞灰,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却在这一瞬之间惨叫着坐起身来,双手同时抓向了自己的面孔。 那具尸体用指头抓穿了自己骨骼的声响还没落去,尸体就忽然猛一用力,把自己的脑袋给生生撕成了两半,无头尸体随之栽倒在了地上。 叶烬惊呼道:“召子你看,尸体出手抓开自己头颅的位置,也正好是你下刀的位置。难不成那具尸体的鬼魂就藏在了血书里了,你怎么下刀,他就怎么死?” 我在原地足足愣了五六秒钟之后,才无力地蹲了下去:“小白糖没救回来……” 我拼了命地去找这口井,去找血书,无非就是想把小白糖救回来。 现在井找到了,血书也毁了,甚至连附在血书上的冤魂也跟着灰飞烟灭了,可是我们四周却没有过一点儿的变化,甚至没有过一丝灵气的波动。 噬人井是毁了,可是被井吞下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叶烬眼圈跟着一红,跺脚怒吼道:“都是解敬文那瘪犊子!老子现在就上去剁了他!” 叶烬话音刚落不久,井口上就传来了解敬文的声音:“想要剁了我?如果你能活着从这口井里爬出来,我站着不动让你剁都行。” 我仰头上望时,井口已经被悬镜司的人团团封锁。解敬文一只脚踩在井口上低头往井里看了过来:“吴召,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瓮中捉鳖!”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二姨妈打赏!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找死2 “解敬文——”我仅仅发出了一声低吼,就有人从井口上倒下来一片飞扬的粉末,我赶紧一捂鼻子退到了远处。可是,井口之下也就只要那么巴掌大小的地方,我再躲又能躲到什么地方?仅仅片刻,我全身上下就沾满了淡金色的粉末。 解敬文冷笑道:“这是悬镜司特制的磷火粉,只要被它粘上了,就算是成型的老妖也逃不过被活活烧死的下场。你说,我手里的这点火儿,应不应该扔下去呢?” 我脸沉似水地看向解敬文时,后者得意洋洋道:“只要你现在跪下发誓,效忠悬镜司,效忠我师父孙一凡,你先前的过错,我可以一笔勾销。如果你说半个‘不’字,我马上让你变成烤肉。” 我双眼死死地盯着解敬文时,已经悄悄运转罗刹上的鬼眼钱。只要鬼眼钱一停,就是解敬文的死期。 “你这眼神可吓着我啦!”解敬文阴阳怪气儿道,“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叶烬。如果你们两个想要共赴黄泉,我大可以成全你们!” 我身上的杀气顿时微微一息——解敬文说的没错,我身边还有叶烬。我要拖着他跟我一块儿死吗? 叶烬用内力传音道:“召子,一会儿火起来,我就先冲出去,你跟着我走,杀解敬文,杀光悬镜司。不杀他们,我死不瞑目。” 我骇然看向叶烬时,后者眼圈里已经泛起了红丝:“小白糖为了救我们走了,我要是跪下来宣誓效忠悬镜司,我能疯!我宁可死,也要给小白糖讨回这笔债!” 我伸手拍了拍叶烬的肩膀,才仰头道:“解敬文,你找死!我吴召不让你后悔,誓不为人!” 解敬文脸上的刀疤猛然抽搐了几下,面露狰狞地怒喝道:“点火,给我烧死他!” 悬镜司术士举着火把靠近井口时,一个阴沉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我的游戏,应该是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给我做主了?” 死神!我微微一怔之下,井口外的空间再没有了一丝声音,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在死神的威压之下变成了木偶,他不说话,就没人敢出声。 我正皱眉时,却听见死神冷声道:“你们两个还准备让我下去接你们上来不成?”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之后,赶紧爬出了井口。外面的情况就跟我想的一样,所有悬镜司术士都站在屋子当中一动不动。 我从他们来回转动的眼珠上可以看得出来,对方的六识并没有被完全封闭,只是被控制了行动,也就是说,我们和死神之间的对话,他们完全可以听见。 我上前一步道:“我已经赢了第一局,你为什么不把我的朋友放出来?” 死神淡淡笑道:“第一局,你只能说是赢了一半儿,还有半局你并没有赢。不过,你如果说出自己为什么把目标放在血书上,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一回。” 我沉声道:“我们曾经推算过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朱笔血书有关。客栈中的故事直到完结之后,朱笔血书才第二次出现。虽然它出现在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手里,但是,并不妨碍那个人把故事写完。” “我没经历过所谓的噬人井,更不可能推算出那个人会把噬人井的故事写到什么程度。我没有时间去跟对方消耗,更不可能去赌朱笔下一次出现肯定会落在我的手里。所以,我只能去推算血书的位置。我赌的就是,一旦血书被毁,故事就会戛然而止。不知道我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死神摇头道:“并不满意!既然你已经猜到朱笔就是控制整场游戏的关键,为什么不直接推算朱笔的位置,反倒要推算血书?” 我淡淡地回应道:“你也说了朱笔是游戏的关键,你会在一开局就把最关键的东西交给别人吗?” “哈哈哈哈……”死神背手笑道,“如果我说‘能’呢?” 我微微一愣之下,死神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支血红色的毛笔:“你能破解上一个故事,那么下一个故事就由你来写。但是,你也同样会被其他人追杀,他们也要找你手里的血书。故事没完之前血书被毁,你就输了。” 我从死神手里接过浸着血液的毛笔:“我能写复活小白糖吗?” “哈哈哈……”死神笑道,“你可以写写试试。但是她没复活之前,血书一旦被毁,她就再也没救了。况且,你得记住一点,你在血书上写了复活,她可能真会活过来,不过活过来的是人还是僵尸,就得看你的运气了!” 我脸色微微一沉,拿着朱笔犹豫了起来。 叶烬却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道:“死神阁下,你觉得这个游戏对我们三个而言公平吗?既然你已经定下了游戏,就需要公平。我们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扳回半局,是否应该有所奖励?” 叶烬不等死神说话就抢先道:“如果你想让我们这样继续游戏的话,倒不如直接把我们淘汰出局算了。” 死神忽然笑道:“你很有胆量!我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过有人这样跟我说话了。这场游戏对你们而言,的确有些不公平。这样吧,我把你们的人还给你,再允许你们多写一次血书。” 死神说话之间,把手指向了门口。大门随着死神的手掌轰然敞开时,满是泥沙的小白糖也随之出现在了门口:“吴召哥!” 小白糖一下扑在了我的怀里“哇哇”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地抚摸着小白糖的脑袋,不断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叶烬乐得直搓手,却和我一样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哭啥,这不是回来了吗?” 死神沉声道:“你们还是过一会儿再去儿女情长吧!我给你们两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用来隐藏自己的位置,一炷香用来写血书上的故事。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写出血书,那么朱笔就会归他所有。” 死神指向的人正是解敬文。 死神也不管我有没有其他意见,伸手指向了门口道:“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我拿起三枚鬼钱盘膝坐在地上,当空摇晃了两下之后抛向了空中,等到鬼钱落回我的手里,我才起身走出院落,带着叶烬和小白糖在穿过了半个城堡之后,躲进了一座废弃的谷仓当中。 这座谷仓一共分成上下两层,下层已经空了出来,上层却堆满了粮食,我伸手在一袋粮食里抓出把谷子搓了两下,才说道:“咱们就藏在这儿。你们帮我盯着点,我先把血书写完。” 我趴在粮食堆上想了想才在血书上写出了一篇简短的故事。等我收起血书,又开始布置占命钱掩饰天机。 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悬镜司的命数师已经全军覆没,如果我不去掩饰天机,说不定就能被人给算到我现在的位置。直到我布置好占命钱,才算松了口气。 叶烬却在这时向小白糖问道:“我说小白糖,你掉进井里之后都遇上了什么?” 小白糖低声道:“我当时看见有一个人在吃人,那人穿着地狱门的衣服,蹲在井底下抓着先前掉下去的那个术士大吃。他还跟我说,别着急,一会儿就会吃我。” “后来,我听见吴召哥在上面喊,还看见他在拔井口,我就出手打碎了井口,再然后,我就一直看着那个家伙吃人。” 我看见小白糖在瑟瑟发抖,不由得安慰道:“害怕就别想了。已经出来了,现在没事儿了。” 小白糖小声道:“我在井里看见了一件怪事儿……也不能说是怪事儿吧!我就是觉得……” 我不由得好奇道:“什么怪事儿,你给我说说。” 小白糖道:“我在井里看到了好多衣服,全都是悬镜司术士的衣服,上面还沾着血和碎肉。我看那些衣服好像有十多件儿,可能……可能比林镜缘带进来的人还要多。”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道:“你看清上面的血迹没有,是新染上去的血迹,还是以前的?” “应该是以前的……”小白糖道,“有些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可我看不出来那血究竟染上去多久。” “悬镜司的遇袭了?他们以前派高手进来过……糟糕!”我忽然醒悟了过来,伸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叶烬,赶紧把外套脱了放下面烧了!” 叶烬稍稍一愣之后,赶紧脱下外套扔在谷仓一层的地上点起了火来,又从我背包里拿出衣服换了一身。叶烬看着下面的火光道:“召子,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我沉声道:“我怀疑,悬镜司不只进来了一批人。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从客栈出来之后,林镜缘就开始不再做主了,发号司令的人换成了孙晓梅?” 叶烬诧异道:“你是说林镜缘已经被架空了?这应该不会吧?那可是林妖女啊!” 我摇头道:“所以我才觉得蹊跷,所以我才选择了在这儿藏身……” 第二百四十八章 犯上作乱 我沉声道:“我刚才推算的位置,不是哪里最适合藏身,而是林镜缘会在什么地方落脚。她落脚的地方就在这座仓库里。” 叶烬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不是往她枪口上撞吗?她可带着好几个高手呢!” 我摆手道:“放心,我在附近布置了阵法,只要小心点,不会被对方发觉。” “可是……”叶烬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道:“我们对林镜缘这边的资料掌握得太少,我不得不冒险靠近对方,弄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出来。” 叶烬听我这样一说,也不再开口反对了。我们几个干脆倚在附近的麻袋上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到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仓库大门那边传来了人声:“五夫人,这里有焚烧过衣物的痕迹。” 孙晓梅的声音很快从下面传了过来:“是吴召。这个吴召果然奸诈似鬼,竟然把衣服给烧了。” 解敬文接口道:“鬼域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咱们把人手散开,我就不信……” “放屁!”孙晓梅不等他说完就大骂道,“现在的吴召今非昔比,连一品术士都被他一刀杀了,我们把人手散开,不是等于给他送菜?而且,你知道他在血书上写的什么吗?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解敬文被孙晓梅训斥得不敢啃声时,林镜缘却说道:“散开人手,把这里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林镜缘的做法没错,可是她的话却在悬镜司术士面前不起任何作用,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当初对她唯命是从的几个术士也没有任何反应。 林镜缘微微皱眉道:“五夫人,我觉得……” 孙晓梅冷声打断道:“吴召既然已经烧了衣物,就不可能在这里停留,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 林镜缘不置可否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孙晓梅道:“徐元,你占卜一下吴召的位置。” 我听到这儿时,忍不住悄悄从地板的裂缝里看向了楼下。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拿着扑克的术士——塔罗牌! 塔罗牌这种东西,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没用过,它和水晶球都是西方的占卜工具,与我的师承格格不入,我也从来不认为几张纸片子就能通晓过去未来。 我看见对方在用塔罗牌推算时,还是微微一愣。 如果孙晓梅当初写下的内容是杀掉所有命数师,那这个用塔罗牌的人怎么会活着? 他主修的不是命数一道,不能称为命数师;还是说,塔罗牌只属于占卜,并不算是推命? 如果是前者,还能好说一点;如果是后者,那我布置的遮天阵法,不是等于没有用了。 我忍不住握紧身边的长刀时,那个术士手里的塔罗牌却忽然冒出了近尺高的火光。那人吓得抬手往天上一扬,烧着的塔罗牌像燃火的彩蝶,挣扎尖叫着冲向了半空,又无力地飘落在地化成了灰烬。 那人甩着手道:“五夫人,吴召用阵法掩盖了天机,我什么都算不出来。” “废物!”孙晓梅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之后,还不解气,指着解敬文骂道,“都是这个没用的东西,非要找吴召报仇!我们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就这么让你给毁了!” 解敬文道:“师母,当初你不是也同意要控制吴召?” “还敢顶嘴!”孙晓梅扬起巴掌狠狠抽在了解敬文的脸上,“我让你控制吴召,没让你阻止他救人!吴召那种人决不能用强压,只能控制他的软肋,逼他就范。如果小白糖真的因为你的阻止救不回来,以吴召和叶烬的性格,就算赔上命也得把我们一块儿拽下去。你到底长不长脑袋?” 孙晓梅连珠炮似的骂道:“解敬文,你哪一点像你师父?你脑子里除了玩弄女人,还装着什么?如果你像你师父一样有驾驭豪杰生死不离的本事也行。你看看你找的那些女人都是什么货色!除了与你苟且之外,她们还能替你做什么?” 孙晓梅丝毫没有顾忌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没有给解敬文留下什么颜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能配得上你师父的名头?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就算了,偏偏还不长脑子!我真不知道哥哥究竟为什么非要把你留下来!换成我,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免得留下看着碍眼!” 解敬文咬牙切齿:“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吴召害的!” “呵呵……”孙晓梅冷笑道,“你还有脸说吴召?吴召出身草莽,除了一个隐姓埋名的老头子,谁教过他什么?这种人放在悬镜司,连最低的鬼捕都做不了,却一路把你耍得团团乱转,甚至在短短几年之内变成了连一品术士都能轻易斩杀的高手。你凭什么跟他比?被他害了,是你无能!” 孙晓梅骂过之后还不解气:“要是能选择,我宁可让哥哥收吴召入门,也比收下你一个废物强!” “滚——”孙晓梅指向房门道,“给我滚得远远的,看见你我就心烦!” 解敬文一言不发地从大门走了出去,但是他却并没走远,听他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在大门附近停了下来。 孙晓梅冷哼了一声,让手下收拾出一块空地,给她铺上毛毯才躺了下来。 我却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林镜缘。按照常理,林镜缘应该不是任人摆布之辈,她会毫无算计?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林镜缘倚在墙上睡了过去。很快,站在附近的悬镜司术士就一个接着一个睡倒在地。 有人用毒……作为术士,就算再怎么疲惫,也不会在无人防范的情况下睡倒。孙晓梅他们却连一个哨位都没留,那不是等于把命送到鬼怪手里吗? 我的话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发沉,身体也在微微发晃,好像随时都可能在楼上睡过去。我拼命摇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小白糖却把一只带着香味儿的药瓶送到了我鼻子底下,我的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谁下的药?” 小白糖压低了声音道:“应该是解敬文,他走之后失魂散才发作……” 小白糖说话时,解敬文探头探脑地从门口露出了头来,先是推了推倒在门边儿上的术士,才大步往孙晓梅的方向走了过去。 叶烬不解道:“他要干什么?” “嘘——”我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解敬文站在孙晓梅的面前看了好半天,忽然一伸手,把孙晓梅的衣服扯开了一半儿…… 解敬文扔掉孙晓梅的衣服之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从身上翻出两瓶药来,拿出其中一瓶往孙晓梅嘴里倒了一些,才把另外一瓶送到孙晓梅的鼻子底下晃了两下。后者很快就醒了过来,等她看见自己被扯开的衣衫,顿时尖叫道:“解敬文,你这是在干什么?” 解敬文狞笑道:“干什么?一个男人撕了女人的衣服,还能干什么,总不会是看她白不白吧?” “畜生!我是你师母!”孙晓梅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你敢对我下药,我要让哥哥把你碎尸万段……” “师母?”解敬文哈哈笑道,“你现在想起是我师母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驳我面子时,想没想过是我师母?你像撵狗一样对我呼来喝去时,想没想过你是我师母?” 解敬文面部扭曲着狠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苗疆回来之后,为了在我师父面前争宠,为了不被那几个女人比下去,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我身上,还力主让师父把我逐出师门。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人?” 解敬文刷刷几下扯掉了孙晓梅身上的衣服,后者终于哭了出来:“饶了我吧!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保证不把……” 解敬文哈哈狂笑道:“我师父说了,有些女人,只有你把她睡了,她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你越是睡她,她对你就越忠诚。师父当时说漏了嘴,说你就是那种人。我今天倒要试试,你是不是那种越睡越忠诚的女人。” “不要!我是哥哥一个人的……” 解敬文在孙晓梅的哭喊声中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我赶紧捂住了小白糖的眼睛,把她给拽到了一边儿。 小白糖低声道:“吴召哥,你不下去救人吗?” 我还没开口,叶烬就骂道:“救他个狗屁!现在下去杀了解敬文,孙晓梅不但不会感激召子,还得把他杀了灭口你信吗?” 叶烬说的没错,孙晓梅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更何况,我看见的这一幕,足能称之为孙晓梅的人生污点,就算她为了在孙一凡面前争宠,也不会让我活下去。 不救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白糖的眼睛里涌起了一层雾气:“吴召哥,你是男子汉……你……” “动手救人!”我拔出长刀想要出手时,叶烬却诧异道:“召子,你懵了吧?这个时候还想着……” 我提着长刀跨过了横在身前的麻袋:“老叶,小白糖说得对!咱们是江湖人,可是做人做事也该有个底限。” 叶烬微一沉默:“我跟你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四十九章 林家妖女 我们两个刚刚走出了两步,忽然像是被人给禁锢在一个透明的空间当中,虽然还没移动,却怎么也挣脱不掉眼前的束缚,更走不出这片空间。 “怎么回事儿?”我挥手一刀往前面砍了过去,刀锋所及之处凭空炸起了一层涟漪式的气浪。 我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改动了我的遮天阵法,把我们硬生生的给困在了阵里。 我低声道:“小白糖,把我放在后面的那枚铜钱打碎。” 我的话刚说完,附近就传来了死神的声音:“不用费劲了,注定应该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改变不了。你已经在血书上留了字,下面的一切必将会发生。与其去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不如坐下来看一出好戏吧!” 从后面赶上来的小白糖失望地看向我道:“吴召哥,你竟然……竟然写了……” 我伸手拿出血书交给了小白糖,那上面只有四个字“犯上作乱”。我从来就没想到“犯上作乱”会上演成这样的结果。 小白糖拿着血书愤怒道:“死神,你自己看看……” 死神呵呵笑道:“要怨,你得怨你的好哥哥没把事情写清楚。‘犯上作乱’这个事情太模糊了。下面的孙晓梅、解敬文架空了林镜缘,是犯上;解敬文上演这么一出大戏,难道不是犯上?” 小白糖顿时懵住了。死神笑道:“你最好不要自己撕了血书,要不然血书上的事情可是要反噬的。说不定,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杀了你的好哥哥。哈哈哈……” 死神的声音蓦然消失而去,小白糖像是生怕弄坏了血书,吓得赶紧把血书塞回了我的怀里。 叶烬脸色古怪道:“这咋弄?咱们就这么站着看戏、听声?” 我狠狠瞪了叶烬一眼,赶紧把小白糖给拉回了麻袋后面,尽可能不让她看到下面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叶烬却饶有兴趣地拿着手机趴在楼顶上拍了起来。 下面的事情虽然被我用麻袋给挡住了,可那声音却连绵不断地传了过来,孙晓梅也从开始的大声咒骂变得软声细语。叶烬还飞快地赶过来悄声说道:“诶诶,你快过来看,画风变了,搂在一起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闭嘴!” “怕个狗屁!”叶烬根本没当回事儿,“你的遮天阵在,我大声说话底下也听不见。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们完事儿之后会怎么样?” 小白糖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叶烬却丝毫没有觉悟:“要不……” 我没好气儿道:“滚!他们完事儿了告诉我一声。” 叶烬嘿嘿一笑,又跑回去继续录他的视频。我跟小白糖待在一起尴尬到了极点,留下来跟她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跟叶烬一块儿过去,我也干不出那种事儿,只能尽可能装作平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心里却盼着对方赶紧结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烬才扔过来一块石子儿:“完事儿了!” 我悄悄潜过去时,正看见解敬文心满意足地躺在毯子上大口吸烟,孙晓梅正依偎在对方的怀里,轻轻抚摸着解敬文的胸膛。解敬文嘿嘿笑道:“我师父的女人就是过瘾哪!” 孙晓梅轻轻打了解敬文一下:“人家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还这么说。” “不说,不说……”解敬文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可不能让孙一凡再碰你。” “嗯!”孙晓梅乖巧地点了点头之后,解敬文才说道:“你们这回进来,究竟是要找什么东西?” 孙晓梅说道:“这一次,我们是来找雪灵儿。” “什么?”解敬文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就是当年跟战卿一起出生入死的雪灵儿?” “对。”孙晓梅点头道,“当年雪灵儿对战卿也是一片真心,只可惜战卿最后选择的人并不是她。但是,也正因为战卿没有选择雪灵儿,她才没被悬镜司列入追杀的目标。” “战卿被囚禁之后,雪灵儿仍旧对悬镜司忠心耿耿,哥……孙一凡几次试探都没有任何结果,渐渐地对她放松了警惕。谁都没想到,雪灵儿一直在暗中看护着战卿。三个月之前,雪灵儿在一次任务当中忽然失踪。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我们留在西域的暗哨却在无意间发现雪灵儿潜入了鬼域。” “孙一凡当即派出了大批高手追进了鬼域,其中还包括了平妖堂两个长老,可是那些人却一直没有回来。孙一凡才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把林镜缘送进了鬼域,名义上是进入名士擂,实际上却是为了寻找雪灵儿。” 解敬文兴奋道:“那你们找到线索没有?” “没有。”孙晓梅摇头道,“我们进来之前,所有的线索就都已经被掐断了。我们也曾经搜索过平妖堂留下的暗记,结果找到的全都是尸体。” 解敬文诧异道:“有人去找过暗记?我怎么没注意到?” “傻瓜!”孙晓梅在解敬文胸前轻轻拍了一下,“那时候你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机密,我们当然会另派高手。” “可是……”解敬文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没看见我们减少了人手,你们派出去的人是哪儿来的?” 孙晓梅说道:“林镜缘派出去的是谁我不清楚,我派出去的是你看到过的那只猫头鹰。”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猫子? 原来控制猫子的人不是林镜缘,而是孙晓梅。 孙晓梅一直在拿林镜缘做幌子,她一开始就把猫子给卖了。孙晓梅并不需要猫子带给她什么情报,她需要的只是让我知道林镜缘迫切地想要跟我合作。 我越是认为林镜缘想要合作,也就越是觉得这种合作另有目的。我和林镜缘达不成协议,孙晓梅的计划才会继续。 解敬文道:“你让那只猫头鹰去算计吴召?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合作?” 孙晓梅道:“孙一凡推测,只要吴召肯出手帮助我们任何一方,我们都有五成以上的机会拿到《无相真解》。《无相真解》关系到孙家、林家将来谁在悬镜司独霸天下,所以,孙一凡和林家都对无相真解志在必得。” 解敬文道:“既然《无相真解》这么重要,悬镜司怎么不派高手过来?如果出动几个长老,还不分分钟踏平了鬼域?” 孙晓梅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根据悬镜司的推测,这里应该是战无相最后一个秘葬,战无相本人甚至也藏在秘葬当中。” “你说什么?”解敬文吓得差点站了起来,“战无相不是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吗?” 孙晓梅道:“战无相能事无巨细地推算出数百年之后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停留人世?战无相的魂魄很可能就是维持鬼域运转的核心。” “如果我们派出大批高手,很有可能被战无相一网打尽。到了那时候,悬镜司的总体实力就会被压制在其他三门之下,对悬镜司来说得不偿失。” 解敬文诧异道:“既然《无相真解》那么重要,就算付出些代价也值得啊,怎么会有得不偿失的说法?” 孙晓梅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孙一凡并没说那么多。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 孙晓梅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悬镜司高层对《无相真解》并不在乎,甚至没有强行占为己有的意思,真正感兴趣的人只有孙一凡和林家。” “我师……孙一凡怎么会对无相真解感兴趣?”解敬文自从占有了孙一凡的女人之后,连“师父”都不愿意叫了。 “不知道。”孙晓梅摇头道,“我总觉得孙一凡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情。这事儿,以后再说。” “行,那就以后再说。现在说现在的事儿!”解敬文色心又起,伸手把孙晓梅抱了起来。 孙晓梅轻轻推开解敬文:“我们以后机会多得是,现在不急。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做到的是睡了林妖女!” “她?”解敬文摇头道,“不行不行……她醒了之后,还不杀了我?” 孙晓梅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怕什么?林妖女再强,也终归是个女人,你睡了她,她还不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孙一凡能称雄悬镜司,是因为什么?说白了,就是因为她有七个,甚至更多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为他卖命。林妖女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但是她掌握着大半个林家。就算将来林家把她扫地出门,她也一样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一支足以媲美孙一凡的势力,那时候,你还需要看谁的脸色行事?” 解敬文显然是动了心思,却始终不敢去打林镜缘的主意:“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睡了她之后,她恼羞成怒,非得杀我,怎么办?” “你笨啊!”孙晓梅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你就不会威胁她吗?再说,这里所有人都听我们的,你怕什么?” “对对对……”解敬文搓着手站起身来,目光如狼地盯紧了林镜缘。 第二百五十章 合作 叶烬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向我传音道:“你说,这个孙晓梅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没病!” 一直在纠结的解敬文并没看见孙晓梅眼中隐晦的杀机,可是她的目光却没逃过我的眼睛。孙晓梅故意迎合解敬文,是害怕对方事后杀人灭口,只有表现得越顺从,她才越安全。 但是,解敬文只要去碰林镜缘,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解敬文看了林镜缘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儿。林家妖女如果那么容易降服,也就不是妖女了。” “妖女怎么了?”孙晓梅道,“她再妖孽,说到底也是女人。你别把她当妖女,把她当女人去征服不就行了?” “这能行吗?”解敬文还是不敢动手。 孙晓梅气得狠狠拍了他一下:“我刚才不是还想杀了你吗,现在还不是一样任你摆布。再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别人看不出来,肯定逃不出林妖女的眼睛。你就不怕孙一凡?” 解敬文吓得打了一个寒战,额头上的冷汗像水一样流了下来,等他看向孙晓梅时,嘴唇已经哆嗦到了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孙晓梅无奈道:“你手里不是有软筋散吗,你还怕什么?如果她执意不从,你还要怜香惜玉吗?” 孙晓梅想要杀人灭口!她不仅要杀解敬文,甚至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只要这里的人死光了,她就还是清白的! 孙晓梅最害怕的就是林镜缘,所以她把第一个目标放在了林镜缘的身上。 解敬文咬牙往林妖女身边走了过去。我看着他双手就要伸到林镜缘领口上时,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惊叫着倒退了几步:“她……她没事儿……” 林镜缘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的悱恻缠绵。” 孙晓梅厉声道:“杀了她,快点!” 解敬文转身去找兵器时,林镜缘却笑道:“吴先生,看了这么久,你就不想出来说上几句话吗?” 林镜缘早就知道我在楼上? 我微微一怔之间,林镜缘已经说道:“我没有他们两个那么全神贯注,叶烬的声音有点大,我隐约听见了一些。” 我知道自己已经藏不住了,干脆带着叶烬和小白糖从楼上跳了下来。 孙晓梅看见我时,脸色顿时苍白到了极点:“你们联手算计我?” 林镜缘似笑非笑道:“不是我们算计你,而是你自己算计了自己。如果你不是急于求成,抢先一步把我架空,或许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你太轻视吴召了。” 解敬文急声道:“吴召,杀了她!你杀了林镜缘,我们跟你合作!我们带来的术士全都听我们的,要是我们死了,他们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林镜缘不疾不徐道:“吴先生有兴趣跟我合作吗?” 我犹豫了片刻道:“我们可以合作。” 从我进入鬼域开始,就吃了没有任何信息的亏,虽然我们没有经受什么损失,但是也一直处于下风。林镜缘恰恰掌握着我没有的资源。 孙晓梅急声道:“你不能跟她合作,她是要骗你推算战无相的位置!” 林镜缘跟我合作的目的我也知道,但是换一个角度去想,如果没有林镜缘,我也一样要去推算战无相的位置。我怀疑,不破开鬼域的中枢,我们就得一直陪着“死神”去玩那种生死游戏,直到我们坚持不住为止。 林镜缘像是没有听见孙晓梅说什么,面带微笑地扬起了右手。我犹豫了一下,才抬手跟她拍在了一起。 孙晓梅的脸色陡然一变:“林镜缘,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我们会自相残杀?你故意被我们架空势力,其实是在向吴召示弱,只有吴召觉得你没法威胁他时,他才会跟你合作?” 林镜缘微微一笑没有做声,我心里却是猛然一沉。 我一开始拒绝跟林镜缘合作,确实有双方实力悬殊的考虑。林镜缘一旦翻脸,我们三个必然陷入重围,不合作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合作可能就是必死之局。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和林镜缘同时掌握了孙晓梅的秘密,孙晓梅不敢轻举妄动,她手下的悬镜司术士就得乖乖听话,我和林镜缘之间的实力对比又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如果说林镜缘一开始就示敌以弱,把指挥权拱手相让,让我与孙晓梅碰撞,最后她再从中渔利,那么林镜缘又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胜过孙晓梅,把局面扳回平手?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孙晓梅交手的过程,林镜缘并没有在中间推波助澜或者暗中相助,她只不过是在局中等待着一个结果。 我看向林镜缘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凝重。后者微笑道:“吴先生,我想五夫人的话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孙晓梅道:“孙晓梅,你和解敬文之间的烂事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在鬼域之中不动手,我也懒得去宣扬你们的事情。出了鬼域,我们之间的恩怨还得算清楚。” 我冷声说道:“你也听到了,叶烬手里有你们的视频,你要是敢暗地里给我下绊子,我保证这些东西会传到孙一凡手里。所以,你最好别跟我讨价还价。” 孙晓梅虽然是女人,却不是那种会对任何人都抱有天真幻想的女人,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也知道跟我多说下去除了自取其辱没有第二个结果,干脆一言不发地点头认了下来。 解敬文也乖乖地躲到了孙晓梅身后不敢露面了,我连眼角都没扫对方一下说道:“你们自己给手下解毒吧!要编什么理由,你们可以自己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也无所谓,只要你们能解释得过去就行。” 林镜缘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吴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我把林镜缘带到楼上坐了下来,后者直言不讳地说道:“我需要你算出鬼域中枢的位置,你能做到吗?” 我迟疑道:“这个很难说。到现在我对鬼域都一无所知,想找中枢实在太困难了。” 林镜缘点头道:“想要直接算出中枢,的确有几分强人所难的意思。不过,让你去推算一个人的位置,应该是不难吧?” “你想算谁?雪灵儿?”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悬镜司的叛徒雪灵儿。 “对,就是她!”林镜缘点头道,“根据我们的推测,雪灵儿现在很可能就在中枢当中。找到她,也就找到了战无相留下的秘境。” 林镜缘从身上拿出一只红布包裹:“这里面不仅有雪灵儿的生辰八字,还有她的衣物和毛发。这些东西交到你的手里,你应该能找得到她,对吗?” 我抬眼看向林镜缘道:“你好像是忘了我跟雪灵儿之间的关系。” 我和雪灵儿素未蒙面,但是我们之间却有着豆妈的那一层关系在。 战卿是豆妈的义子,雪灵儿是战卿的红颜知己,认真算起来,我应该叫雪灵儿一声嫂子或者弟妹。我引着悬镜司的人去找雪灵儿,在豆妈那边该怎么交代? 林镜缘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改变了话题:“既然是合作,我们也应该谈谈利益分配上的问题。如果我们拿到了《无相真解》,应当如何分配?” 我抬眼看向林镜缘:“我要拓印,原本给你。另外,我要干掉段云飞,拿到名士擂的第一。” 林镜缘的聪明,自然能猜透我的目的。我让出原本,她就得让出对垒的名次,这样才算公平。况且,我也不想因为拿着一本《无相真解》,把麻烦给带到九重阁。 林镜缘点头道:“吴先生果然豪爽。我同意。干掉段云飞的后果,我可以帮你担下来。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林镜缘极为认真地对我说道:“那就是,你不能杀孙晓梅和解敬文,而且,也要发誓,不能把今天的秘密泄露出去。” 我知道林镜缘一定会有条件,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忍不住好奇道:“孙晓梅、解敬文对我恨之入骨,我放他们走,等于是自寻死路。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条件我绝不能答应。” 林镜缘用手指轻轻挪开了我的遮天阵法上的一枚铜钱,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楼梯口:“五夫人,还请你出来一叙。” 面色古怪的孙晓梅带着解敬文一块儿从楼梯那里走了过来。孙晓梅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她能完全放心我跟林镜缘密谈才不正常。 孙晓梅走过来之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管孙晓梅的道谢是真心还是刻意,我都能看得出来,她自己都没想到林镜缘会向我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林镜缘把铜钱挪回原处,才平静地说道:“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在自救。孙一凡故意把你派来,其实是为了让你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a00消防水箱打赏!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合作2 孙晓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可能!哥哥不会那样对我!” 林镜缘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不得不说,孙一凡是故意让你送死。” 孙晓梅尖叫道:“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敢诬陷哥哥,我决不让你好过!” 林镜缘依然平静地说道:“拈花门传人,一生只能有七个名正言顺的女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孙晓梅冷声道:“我知道又怎么样?姬丽萍也是哥哥的女人,但是她从没进过孙家的门。像她那样的女人,哥哥还有很多。这又怎么了?只要我们七个不走、不死,哥哥就不会娶别的女人进门。” “如果,孙一凡有一个必须要娶的女人呢?”林镜缘的一句话,把孙晓梅问得脸色惨白。 林镜缘说道:“孙一凡已经正式向林家提出要娶我过门。孙林两家一旦联手,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孙林两家的高层已经达成了协议,我能做的就是让孙一凡正式娶我过门,否则,我绝不同意。” 孙晓梅脸色苍白地倒退了几步:“哥哥让我进来,是为了杀我?” 林镜缘冷声道:“否则话,我凭什么轻易让你夺权?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带来的那些手下都已经被你收买了吗?你以为我没有办法继续控制这几个人了吗?” 林镜缘道:“我敢把他们带进来,就能掌握他们的生死。” 林镜缘的话刚说完,忽然冷眼看向了二楼一角,对着那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边很快就传来一声人体扑倒在地的声音。 我顺着地板上的缝隙往下一看,那边竟然倒着一具尸体。看尸体倒地的姿势,那人应该是一直躲在墙角偷听。 林镜缘沉声道:“下面那个人你应该见过吧?他是不是孙一凡的心腹?” 孙晓梅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林镜缘走过去说道:“所以,你不能死!这就是我跟吴召交换条件的原因。” 孙晓梅还在低声哭泣时,解敬文咬牙说道:“既然孙一凡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我们带来的这些人,就让他们统统留下吧!” “这些人当然要留下。”林镜缘看向我道,“现在,我想问的是吴先生的意思。”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可以发誓不让视频流出去,但前提是孙晓梅和解敬文不再找我麻烦,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嫁给孙一凡。” 后来,叶烬也问过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林镜缘的条件。 我告诉他:谈判其实就是在各自让步,只有在相互忌惮的情况下才有谈判的可能,没有绝对实力的谈判,也就永远别想占到绝对的上风。但是,有绝对实力时,谁又会选择谈判? 我需要林镜缘手里的实力,林镜缘需要我的推算,与其坚持寸步不让地争取更大的利益,不如在双方都能接受的情况下早点脱离鬼域。 林镜缘微笑道:“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大家就各自起誓吧!” 我们四个人分别起誓之后,林镜缘再次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该精诚合作……” 林镜缘的话没说完,我的衣兜里忽然爆出了一片火焰。近尺高的火苗一下顺着我的衣兜窜了出来,差点燎上了我的腋窝。我赶紧几掌拍灭了身上的火苗,脸色却也跟着陡然一变:血书烧着了! 我第一眼看向的就是林镜缘,可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林镜缘与我近在咫尺,就算她的功力再高,也不可能从里往外烧着我的衣兜,还不被我察觉。那就只能说明,有人破除了我的血书。 我写的是“犯上作乱”,林镜缘这边已经被她控制住了局势,段云飞应该是也镇压了手下作乱。没人作乱的情况下,血书会自燃? 我还没反应过来,附近就响起了一阵镣铐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有人拖着铁索在仓库附近来回走动。 我感觉好像有人的眼睛从仓库的缝隙中往我身上看了过来,不管我怎么移动,对方的目光始终都如芒在背似的盯在我的身上。 小白糖也颤声道:“吴召哥,好像有人在看我。那人就在墙角……” 墙角那边除了一摞麻袋什么都没有,可我也觉得像是有人蹲在麻袋后面往我这头张望。 林镜缘轻声道:“通知你们的人马上围住二楼,就算损失了一半的人手,也得把吴召给我看住。” 孙晓梅厉声道:“全部戒备,保住吴召!” 我立刻盘坐了下来,抖手拆下三枚鬼眼钱,同时扬上了空中。三枚鬼钱一个接着一个从我眼前划过时,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引我们进入城池的驼子……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第二枚鬼钱就移到了我眼前,那里面的人已经变成给过我朱笔的“死神”。 第三枚鬼钱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看到的全是像发丝一样杂乱无比的丝线。乍看上去就是一团被卷在了一起的头发,除了能看清分出来的细丝,根本找不到源头,也看不清去向,甚至弄不明白它们在什么地方交集,又在什么地方分开,最后又如何纠缠在了一起。 我还没没等看清楚丝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第三枚鬼钱就“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听见声音的林镜缘转头问道:“你算出什么了没有?” 我实话实说道:“没有!” 解敬文顿时翻脸道:“吴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掖着藏着?你算出什么就赶紧说啊!” “我没……” 我刚说了两个字,解敬文就怒吼道:“外面的是追魂使,就连诛魔堂都在他手里损兵折将的追魂使!” 解敬文像是怕我听不懂,急声说道:“就你那点本事,连诛魔堂的门边儿都摸不着,你再算不出来,咱们就都完了!” 林镜缘却在这时悄悄碰了孙晓梅一下,后者马上下令道:“所有人都过来,把吴召围在中间,就算拼光了最后一个人,也得让吴召算出来。” 悬镜司术士快速向我围拢过来之后,仓库边缘蓦然传来一声巨响,木板钉成的墙壁被巨力从外向内炸开了一个窟窿。被外力崩飞的木板声带呼啸地打向人群时,几个站在前面的术士同时挥出兵刃向木板拦截而去。 我眼看那几个人手中雪亮的刀光凌空怒扬之间,刀上迸出的真气疾行数尺,将飞舞空中的木板绞成了细碎的木屑,去势不减的劲气却推动着发黄的碎片涌向了墙上的破洞。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在阻拦什么东西? 可是暴烈如雷的真气暴卷怒涌之间,一只栓着锁链的巨大铁钩从破洞当中飞速而来,仅仅瞬间,就和排山倒海般的劲气相撞在了一起。 前一刻还在狂啸的真气一息之间就像是被劈开的海浪往两边怒涌而去。方圆数米之内的空气被当空乱舞的真气搅得蓦然沸腾,到处都能看见如同涟漪般层层排挤的气流在扭曲旋动,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劲气爆响…… 那只铁钩却在狂暴如雷的真气当中长驱直入,绕过一个术士的身躯之后,猛然向后收回了力道。回旋的铁钩狠狠穿过对方大腿,把人拖倒在了地上。 “救命啊——”那术士惨叫之间,周围的几个高手同时跃身而起,挥动兵器向铁钩背后的锁链一阵乱砍。刺眼的火星在金戈交鸣的声音当中迸射而起,铁钩拖着嘶声惨叫的术士飞退了两米。 “断掉他的腿!”孙晓梅一声令下,还在拼命削砍铁钩的术士顿时一愣。 那人受伤的部位贴近大腿根部,如果强行断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给那人止血,对方必死无疑。 孙晓梅见围攻的术士不肯动手,自己抢过一把长剑,纵身落在那人附近,扬手一剑生生把那人的一条腿给卸了下来。对方当即疼昏了过去,染血的铁钩也拽着一条人腿飞向了屋外。 孙晓梅挥手点住了那个断腿术士的穴道:“给他服下伤药,吊着他的命,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解敬文赶上去把伤药塞在那人嘴里之后,还特意把对方往外挪了一下。 刚才那只铁钩没能把人拽走,应该还会再次出现。孙晓梅明知道断掉那人一腿,他的下场就会是慢慢等死,却仍然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在血泊之中,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准备让那人送死! 孙晓梅提着染血的长剑对我说道:“吴召,为了护你,我已经白白扔掉了一个高手。为了他的牺牲,你该更快一点。” 我默不作声地拿起鬼眼钱时,铁钩破风的历啸声再次从外面传了过来。这一次,没了真气的阻挡,我才看清外面的情景。 原本已经透出了光亮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被笼上了犹如来自于地狱的黑暗,那只铁钩就像是从幽冥当中飞来的追魂鬼器,让人挡无可挡也避无可避,只能顺从于来自地狱的安排。 可我看见铁钩背后的情景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追魂使 手! 让我全身发冷的,就是铁钩背后的那只手。 那只白生生的手掌上竟然戴着一条极为精致的手链——那条手链,我在小白糖手上见过。 我骇然看向小白糖时,她也慢慢地回过了头来:“吴召哥,你说那只手是我的吗?” 悬镜司高手同时回身,向小白糖亮出了兵器。 “谁也不准动她!”我起身拦在了对方面前。 解敬文怒吼道:“她已经变成鬼怪了,不杀她我,们都得死!” “老子不管!”我拔出罗刹指向对方,“谁再上前一步,谁就死!” 我背对小白糖刀指悬镜司的当口,铁钩呼啸的声音隔空而来。这一次,飞旋而至的铁钩没去碰趴在地上的术士,而是从人群的缝隙当中穿梭而过,甩向了从我身侧欺身而上的悬镜术士。 铁钩将至的瞬间,那个术士手中的判官笔也点上了我的穴道。我回手举刀封向对方兵刃,将对方一双判官笔架在半空之间,隔空而来的铁钩也顺势穿进了对方胸前,将对方凌空拽起,扯向屋外。 孙晓梅等人仰头看向铁钩,准备出手相救时,铁钩背后的锁链忽然抖出了一层波浪似的曲线。浪头由后向前冲向被钩住的术士背后时,插在他胸中的铁钩骤然一声狂震,还在惨叫的术士顿时被铁钩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四分五裂、血洒长空。迸血的尸块当空泼落之间,所有人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从尸体中抽出来的铁钩却在这一瞬间飞向屋外,倒悬在了黑色如墨的天空之中。 仓库之外,只能看见一只从黑暗之中伸出的小手,还有一把染血晃动的铁钩。 仓库之中,剑拔弩张,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在小心防备着外面的铁钩,每个人又都在戒备着小白糖。 我侧眼看向小白糖的当口,她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精致的铁钩,钩尖儿竟然挂着一个垂死挣扎的术士。 那术士的身形只有半尺多长,但是五官样貌却清晰可见,正是刚刚被炸成了碎肉的术士——小白糖钩了他的魂? 小白糖提着铁钩抬头看向我道:“吴召哥,你上次并没真正把我救下来。我的人出来了,我的魂还在鬼域当中。我是追魂使者……” 小白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不要来找我,你快点走,没人能在鬼域中活下来。唯一的生路在那个驼子身上,找到他,找到他就找到了生机。” 小白糖的话没说完,身后的墙壁已经被外力炸得四分五裂。一只横空而来的铁钩刹那间缠住了小白糖的身躯,雪亮的钩尖儿蓦然搭上了小白糖肩头。 “住手!”我和叶烬同时抢身上前,却还是慢了一步,半尺铁钩从她肩上透体而过。叶烬没等铁钩向后拉,就一把抓住了钩子后面的锁链:“召子,快!” 我拔刀而起,将罗刹举上了半空,一刀劈向了铁链。从罗刹上狂涌而出的真气还没带起风啸,我就听见死神冷笑道:“你要是想让她跟那个术士同一下场,大可以一刀劈下来试试!” 我惊骇之下猛然收刀,长刀在距离铁链几寸的地方猛然刹住了势头。被叶烬抓在手里的铁索却在同一时间向外反震而去,先是振飞了叶烬之后又撞上了我的刀口。被我握在手中的罗刹猛地扬上半空之后拖着我连退了三步,才算被我勉强压回了原位。 我和叶烬仅仅离开原地那么一息之间,小白糖就被铁锁凌空拽出了墙外。拖走了小白糖的死神一手提着小白糖,一手向我指来:“第二个被杀的人本来应该是你,是这个小白糖拼死改变了目标。她愿意替你死,本神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推算出离开鬼域的路径,本神可以放你走。” 死神说完,带着小白糖隐没在了黑暗当中。解敬文兴奋道:“吴召,赶紧推算,只要你算出道路,咱们就得救了!” 我冷眼看向解敬文时,一只手也死死握住罗刹转向林静缘:“林堂主,你怎么说?” 林静缘平静道:“你才是主导,你想如何,我全力配合。” 解敬文急声道:“吴召,你还等什么呢?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想要多少,出去以后我给你多少!就那么一个小丫头,不值得我们这么多人为她拼命啊!” 我眼带冷意地转向了孙晓梅:“你呢?” 孙晓梅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推算鬼域中枢吧!带不回《无相真解》,我们全都是死路一条。与其死于家法,倒不如死在鬼域,起码我们的家人还能得到悬镜司的优待。” “家法无情,临战退缩之罪,我们当得起,我们的家人却当不起。” 孙晓梅的话等于是在告诉悬镜司的术士,不要对全身而退抱有任何幻想,不完成任务,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刚才已经动心的悬镜司术士这下全都变了脸色,一个个默不作声地守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解敬文却急了:“晓……师娘,咱们有师父护着,还怕什么家法?” 孙晓梅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哥哥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觉得他故意把你也放进来,真是希望给你报仇的机会吗?哥哥有个私生子在外面。” 解敬文顿时像是被雷击中,全身战栗着颤声说道:“你是说,师父他……” 孙晓梅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才算把解敬文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向两个女人点了点头,盘膝坐回了原位,再一次抛起了鬼眼钱。三枚鬼眼钱依次从我眼前划过之间,我看到的仍旧是一团乱糟糟的丝线。 三枚鬼钱落地,叶烬先一步冲了上来:“怎么样?” 我咬牙道:“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完啦!这下完啦!”解敬文一下瘫软在了地上,“这回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我就说不能算那些,刚才还不如去算生路,冲出去之后远走高飞也好啊!” “你给我闭嘴!”孙晓梅忍不住怒喝道,“远走高飞又能跑到哪儿去?你躲得过杀人堂的索血令吗?” “给我护法,我再算!”我咬牙站了起来。 这是我一天之内第三次动用鬼眼钱去推算同一件事情。命数师有“凡事不过三”的说法,意思就是:不能在同一天之内连续推算同一件事情三次。 那样一来,就等于是要将人卦逆位。卦象推算其实是人与卦相辅相成,人的修为和卦像的神异各占五分。连续三次推算同一件事情,就等于是说人已经开始不相信卦象了,非要算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结果,求得心理上的安慰。 “凡事不过三”之所以是命数师中的大忌,不是因为多算几卦是在逆天,而是在亵渎命数之法。命数师已经从心理上不再相信自己的传承之法了,那秘法中的神异自然会离他而去,那就等于是在自绝于命数一道。 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盘膝坐好之后,从身上抽出匕首横放在了膝前:“叶烬,如果鬼钱未曾推算出任何东西就要落地,我就会启动吴家秘法,以心头血窥天机。我不会死,只会元气大伤。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阻止我,否则,我会伤上加伤。” 叶烬还要说什么,我却抢先道:“我和小白糖还要靠你去救,不要任性而为。” 叶烬点头退到了一边,却始终没有收起手里的砍山刀。 我重新握住三枚鬼钱时,林镜缘忽然开口道:“吴先生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的办法?比如说,寻找雪灵儿。” 我猛然看向了林镜缘,她说的其实没错。我第一次推算时,从鬼眼钱里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死神、一个是驼子,他们两个都是破局的关键,可是我却偏偏忽视了另外一个没有出现过的人,那就是雪灵儿。 死神和驼子之间,肯定有一个人是战无相的化身,能找到他,就能破除鬼域之局。提前进入了鬼域的雪灵儿,要么是死在了鬼域的某一个角落当中,要么就是已经到了鬼域中枢。二者去赌其一,要比我强行推算鬼域中枢的机会更大。可是…… 雪灵儿是悬镜司进入鬼域的目标之一,我带着林镜缘找到雪灵儿,不就等于把她暴露在了对方的刀口之下? 战卿毕竟是豆妈的义子,我也看得出她对战卿的感情。雪灵儿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豆妈交代,又怎么向素未蒙面的战卿交代? 我抬头看向了林镜缘:“你能放过雪灵儿?” 林镜缘道:“你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带着雪灵儿杀出去。能出鬼域,你可以带着她回九重阁;带不出去,我们就会把雪灵儿带回悬镜司。” 我还没说话,叶烬已经开口道:“召子,你怕个jb,大不了杀他个天翻地覆!我就不信咱们两条命加在一起,还比不上一个雪灵儿。” 我诧异地看向叶烬。叶烬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以命换命。在他看来,我们就算带不走雪灵儿,把自己的命赔给她,也算是一个交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青蚨镖 我很想告诉叶烬,人命债也不是这么一个算法,可是话到嘴边又让我咽了回去。 人有情义,可是也有私心。 如果让我在雪灵儿和小白糖之间选择一个人活下来,我会选择小白糖,哪怕对不起豆妈,我也会选择小白糖。毕竟,我和雪灵儿素不相识,和小白糖却一起出生入死,她也曾冒死救过我两次。 我在几番挣扎之后,才看向林镜缘道:“你们对雪灵儿出手之时,就是我们合作终止之时。” “可以。”林镜缘毫不拖泥带水地拿出了原先的红布包裹。我从身上摸出三枚子母青蚨镖,把母镖拍碎之后,把雪灵儿的头发和破碎的母镖混在一起付诸一炬,又在子镖上挂上了雪灵儿的头发和衣物。 叶烬不解道:“召子,你这是干什么?” 我解释道:“找人。青蚨镖能追踪对手,就是靠着青蚨寻母的特性。我的青蚨镖里有真正的青蚨血。我打碎了母镖,就等于让青蚨失母,再把母镖和毛发同时焚烧,让两者的气息混合在一处,子镖就会把雪灵儿当成母亲,哪怕她还有一丝气息,就算人在万里之外,子镖也能一路找过去。” 我提着青蚨镖站了起来:“我们出发之后,很可能被鬼神追击,到时候……” 孙晓梅道:“到时候,全力保护吴召,不论是谁被鬼魂击杀,都不用出手相救,包括我在内!” 孙晓梅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被追魂使缠住,你们能拖延一段时间,就拖延一段时间。无论是谁牺牲,我都会向悬镜司申请优待。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的原话带回悬镜司,哥哥会有安排。” 孙晓梅扯出一条雪白的丝巾缠在了自己的左臂上:“死战!” “死战!”悬镜司首次让我看见视死如归的气势,仅剩的那点高手同时缠上白色丝巾,神情肃然地站在我们背后:“请吴先生先行!” 我拎起两只青蚨镖纵身跳下二楼之后,我们背后的仓库就被突忽其来的黑暗骤然吞噬——鬼域又一次陷入了先前那种无可化解的黑暗当中。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鬼域世界在一瞬间被黑暗完全覆盖,而是以那座仓库为原点,向前一步步地侵蚀。 我试着往前挪动了几步之后,我们身后的阴影就紧跟着我们的脚步吞噬掉了我们走过的地方——黑影在追着人走! 我沉声道:“一会儿,我跑你们就跑,有多快就跑多快明白了吗?” 悬镜司术士点头之间,我双手捧起青蚨镖猛然一合,两只青蚨镖瞬间合为一处,像是一只展开了双翼的飞虫,直奔正前方振翅而去,我用一根红线牵住青蚨镖,撒开双腿拼命狂奔。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整个鬼域就像一座瞬息万变的幻境,下一刻、下一秒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人、什么事儿,我每耽搁一秒,就有可能永远见不到那个叫我“哥哥”的小白糖了。 我一路狂奔之间,身边也传来铁索在地上拖动的声响,就好像有人拖着一把铁钩在我们身边缓步前行。而我们就像是被狼追赶的麋鹿,明明知道恶狼在侧,却只能拼命奔跑,希望能甩掉身后的狼群;可我们也同样清楚,我们要甩掉的不只是恶狼,还有弱小的同伴,等到我们当中有人体力不支,他就会变成最先被牺牲的猎物。 短短片刻之后,我忽然听见死神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陈即墨,该上路了。” “不!”有人厉声惊叫着站了下来。我侧眼看向对方时,那人已经疯狂舞动着手中的长刀护住了全身。追魂夺命的铁钩蓦然隔空而至,磕飞了对方手中的长刀,一钩穿进了那人的脖子,把他拖倒在了地上,拉着还在抽搐不止的术士退回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仅仅片刻,追在我们后面的黑影就像是冲天而起的海啸一般,从后往前、从下往上地压过了我们头顶,向我们身前笼罩了过来! “快跑——”我猛然把劲气提到了顶峰,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飞奔而去,两只脚就像是在惯性之下脱离了地面踏上半空,擦着地面飞速前行。 可是刹那之间,我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黑暗当中。 “点犀角!”孙晓梅厉喝声中,悬镜司术士先后点起了几只像火折子一样的东西。 从悬镜司术士手里透出来的绿光如同流水般覆向我面前时,被我拽在手里的青蚨镖却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蓦然发出一声爆响,反向往我脸上弹了过来。 墙!我的一反应就是去抓青蚨镖,可是我脚下却已经收不住力道,直奔着我面前的高墙冲了过去。我眼见自己马上要撞向墙面的当口,骤然弹出了脚前的断魂刺,一脚踢在墙上,借着断魂刺扎进墙里的力道连着蹬了几步,纵身越过墙头,跳到了高墙背后。 直到我双脚落地时,一股锥心的剧痛才从我脚上传了过来——我的脚趾断了!我甚至能感到断魂刺已经被反向踢进了我鞋里,从我脚尖上扎了进去。 我干脆一下踢开了沾满了血迹的鞋子,光着脚站在了院落当中,再次放出了青蚨镖。 就在我强忍着剧痛想要继续向前时,我眼前忽然落下来一道人影——是刚才被拖走的那个术士。 那人被一把铁钩生生吊在了空中,带血的钩尖儿从他咽喉上挑了出来,顶住了他的下巴。铁钩等于代替了那人已经这断了的脖子,把他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角度擎在了空中,刚好能让他从上往下地看见下面不断集结的术士。 悬镜司术士先后落在我附近不久,那具尸体就抬起手臂,往我们这边指了过来:“你……” 我猛地一个转身让到了一边儿,对方的手指正好点向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悬镜司高手。对方仅仅一愣的工夫,一只铁钩就已经从天而降。腥气四溢的钩尖儿顺着对方眉心一直划过了他的鼻梁,越过双唇指向他的下颚。 那人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足以追魂夺命的铁钩就从他的下巴上穿了进去,贯穿了半颗头颅之后,从他的鼻梁上血淋淋的穿了出来。 四周的悬镜司高手惊呼未起,那人就已经被垂下来的铁链给拽上了空中。等到附近的惊叫响起时,那人就像一条刚刚卸下来的猪肉,鲜血淋漓的悬在了空中。刺眼的鲜血从天上成串滴落时,解敬文终于坚持不住了:“那铁钩能慑魂哪!咱们都得死!” “给我闭嘴!”孙晓梅伸手拽起解敬文,正反给了他两个耳光,“你再敢扰乱军心,我就一刀杀了你!” 解敬文像是傻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尖叫道:“那铁钩真能慑魂!老黄多好的身手,八步赶蟾的轻功,连燕子都能抓住,他见了钩子都不知道躲啊!” “闭嘴!”孙晓梅狠狠一拳打在了解敬文嘴上,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其实,解敬文的话并没有错。刚才垂下来的铁钩速度不仅不快,甚至像是没人操纵一样,就那么直接从天上掉了下来,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能随便躲开,可它却偏偏钩住了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 孙晓梅看向我道:“吴召,你还能走吗?” “能!”我说了一个字,就再次放出了青蚨镖,追着飞舞的青蚨一路向前狂奔了过去。 我仅仅跑出几步之后,脚上的剧痛就已经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神经,就算我想不去理会脚上的伤势,也开始渐渐难以支撑了。 偏偏就在这时,锁链拖地的声响再次响了起来,躲在黑暗中的死神凄凄笑道:“何必再往前跑呢?留下来等着破局不好吗?你转头对付追命钩或许还有生路,这么追下去,你可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死神见我不肯吭声,继续说道:“你不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吗?我实话告诉你,你脚下的这片沙域已经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灵,每一寸沙子里都带着经年累月积累的尸毒,你穿着鞋还能隔绝尸毒,但是你现在不仅是光着脚,还断了一根脚趾头,再往前跑几步,你就会被尸毒入体。” “你大概是没看过被尸毒腐蚀过的人吧?你跑得越快,毒发得也就越快。你可千万别想着用玄冥真气去隔绝尸毒。一旦你这么做了,至寒的真气就会跟尸毒在你脚上对冲,到时候,你的脚会从腕子上断下来;等你跑出七八步之后,你就会发觉自己是在用光秃秃的两条腿在跑;等你回头一看,马上就能看见你的脚还被埋在刚才踩过的沙子里。” “你给我闭嘴!”我明知道死神是在故意打击我的信心,却忍不住低着脑袋往自己的脚上看了过去。我的脚确实已经开始发黑了,从脚趾开始直到脚背在我的视线当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成了黑紫色。 死神呵呵笑道:“怎么样,还敢再往前跑吗?再往前几步,你的脚可就没了。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双脚,还能不能健步如飞。” 第二百五十四章 鬼域中枢 死神如同跗骨之蛆一刻不停地在我耳边狞笑之间,我的双脚已经开始渐渐失去了知觉,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向前奔跑,但是我也知道,可能真的离我双脚折断不远了。 我咬牙狂奔时,叶烬忽然一个箭步从后面冲了上来,俯身把我背在身上,快如奔马地向前狂冲而去:“召子的脚伤了,老子还在。老子就算爬也能把他背到地方。” 死神微微一愣之后,恼羞成怒:“那我就看看你怎么爬!” 死神话音刚落,难以抗拒的威压就从天而降。我只觉得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巨力凭空垂落,身下的叶烬一下矮了半截——叶烬的双膝跪在了沙土当中。 “趴下!”死神冷喝声起,叶烬已经双手着地地趴在沙土当中。 叶烬用四肢撑着地面咬牙道:“兄弟,搂着我的脖子,趴着我也比马快!” 我搂住叶烬颈下不久,叶烬猛然跃身而起,四肢并用着在沙地上飞速前行,我在叶烬身上不断颠簸,却始终没有松开手臂。 叶烬大笑道:“召子,你抓紧就行,谁他么小时候还没让兄弟当马骑过,咱们只要能冲出去,比什么都强。” 叶烬大笑声中,我手里的青蚨镖开始剧烈震颤,那是贴近目镖时的反应:“快了,我们快到了……” 死神的狞笑声再次传来:“你们知道什么叫“功亏一篑”吗?有时候,越是接近目标,才越容易失败,哪怕你们距离成功就只有头发丝那么近的距离。” 死神想干什么? 我猛然抬起头时,刚刚被拖走的那两个术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齐被吊在了空中,两具在空中旋转的尸体同时抬起右手之间,孙晓梅厉声叫道:“拦上去,挡住吴召!” 悬镜司仅剩的术士同时飞身上前拦在了我的眼前,两具尸体的怒喝随之而起:“你……你……你……” 尸身每喊一声,就有一道铁钩隔空而来,毫不留情地穿过悬镜司术士的身躯,把他们拖进黑影。刺耳的惨叫声在我附近起此彼伏,我手中的青蚨镖却忽然像是失去了目标,开始在空中盘旋了起来。 仅仅片刻之后,那些被拖走的术士就重新出现在我附近,无一例外的被吊在了空中,或是直立、或是倒竖、或是已经咽气、或是还在抽搐着尸身,鲜血淋漓地从四面围拢而来,把我和叶烬围在当中。 悬镜司那边已经只剩下了孙晓梅、林镜缘和解敬文三个,孙晓梅和林镜缘在步步后退,解敬文却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围在我们身边的尸体同时举起右手,往我们身上指了过来:“你!” “跳——”我蓦然怒喝之后,叶烬忽然跃身而起,直奔空中跳了起来,我也在这一瞬间拼尽全力一拳轰向头顶。奔腾而出的劲气猛然轰出不久,就劈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像是木板破碎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之后,带着灰尘的木块就从空中塌落了下来。 “上去!”我吼声再起时,叶烬顶着漫天飘落的木屑飞身跃起。我感觉到自己像是冲过了一座建筑的缺口之后,眼前忽然一亮,落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 “欢迎到来!”死神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时,我和叶烬同时转身向他看了过去。站在我们身后的死神轻轻掀开身上的斗篷时,叶烬顿时一愣:“驼子?” 我向驼子拱手道:“前辈是人脉之主战无相吗?” “不。”驼子摇头道,“战无相和宁逆天另有谋算,并不在这里。我属于云脉,你们可以叫我驼子。你们跟我来吧!” 驼子倒背着双手往前走去:“鬼域种种只不过是给你们的一点考验。战无相当年留下无心幻境,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是半命道哪一脉的传人,只要进入幻境,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能达到宁死也不放弃初衷的人,就可以把他引入真解殿;否则,就任由他死在幻境当中。” 驼子说话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回头看时,林镜缘他们三个人已经跟了上来。我忍不住微微一皱眉头,走在前面的驼子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仍旧在前面慢慢领路。 驼子缓缓说道:“我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守门人。战无相给你们留下了两样东西,第一件,就是前面的血书。” 我顺着驼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远处的墙壁上果然留着一片鲜红的字迹。 “恨,恨,恨……” 那一排字的开头就连着写了十个“恨”字。再往下去却是: “天恨:天道不平” “地恨:鬼神不明” “人恨:尔虞我诈” “龙恨:虚情假意” “虎恨:人心易变” “风恨:手足相残” “云恨:长生不死”” “神恨:忘恩负义” “鬼恨:生离死别” “只恨:无力回天” 那篇血书已经不知道在鬼域中留存了多少年头,却仍旧鲜红如新、怨气冲霄。 驼子倒背着双手看向血书道:“这里其实是当年半命道九子联手逆天之处。当年陨落在了茫茫大漠之中,每个人都留下了一段血书。这血书当中承载着半命九子跨越了千年的怨恨啊!” “半命道传人从来没人能逃出这十大恨,最后一个个饮恨而终,连自己都恨了进去,恨自己无力回天,恨自己不能逆天改命。哈哈……” “半命道的恨意就是维持这片鬼域的核心,恨意不散,鬼域不灭。十大恨也是半命九脉的命运,无可扭转的命运。” 我骇然道:“鬼脉的命运是什么?” “是生离死别。”驼子看向我道,“鬼脉不能有情,有情就是害人害己。我要是没猜错,你们鬼脉传人家中都没有女人吧?你们身边的女人不走,就只能死在你的面前。这就是鬼脉的宿命。”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句话我爷也说过,他也亲自赶走了家里的女人。他是为了让吴家人只有生离,没有死别? 应该是的。让她们离开,至少她们还能活着,哪怕远在天涯,也是一种牵挂。可是阴阳两隔呢?术士可以招魂,但是招魂终究是秘法,能招得回来,未必能维持住魂魄不散。 既然吴家的命数已经固定了下来,我爷爷为什么又非要让我娶关倾妍不可? 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的驼子继续说道:“半命道十大恨,本来是先人留给后人的警戒,可惜却成了魔咒,与鬼域并存的魔咒。” 我看向驼子道:“鬼域究竟是什么?” 驼子说道:“是一座古城,一座被埋葬在大漠之下的古城。战无相在古城上布置了一座幻阵,你们从高空中冲下来之后,正好落进幻阵当中,所以你们看到的一切,有九成以上是幻象。” 我沉声道:“包括封灵河?” 驼子摇头道:“不,封灵河就是半命九子当年的埋骨之处,他们被十大恨浸透的遗骸竟然引来了九地之下的万千阴魂。后来战无相利用那些遗骸,修筑了一道围绕鬼域的封灵河。” “在外人看来,封灵河是为了封锁鬼域,囚禁里面的邪灵;事实上,封灵河是在保护战无相留下的秘密。”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骇。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封灵河是镇压鬼域邪灵的存在,没想到封灵河竟然会是一道防御。 叶烬愣了半天才惊讶道:“既然九子都在封灵河,那不是代表着破解封灵河就能得到半命道的全部传承?” “哈哈哈……”驼子大笑道,“你以为半命九子联手逆天,老天爷还能让他们轮回转世,或者灵魂不灭吗?他们早就完了。除了十大恨,他们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留下!” “就算有人能攻破封灵河又能怎么样?他们最多能找到九具残缺不全的骸骨。哪个术道组合会耗费天大的人力物力去抢几具没有用的尸体?除非他们是九子的孝子贤孙。” 驼子站在血书面前道:“我跟你们玩的那个朱笔血书的游戏,其实非常简单。你们写出了故事,我就按照故事催动被恨意引来的邪灵,给你们制造出种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就可以随意杀人了。” “高明!”我不得不说,战无相的手段十分高明。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真实的鬼怪,而是玄之又玄的传说。很多人没见过某些传说中的邪灵鬼怪,却听多了关于他们的传说,一旦他们知道传说中的鬼怪将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气势上就先弱了几分,第一个考虑的不是怎么反击,而是怎么逃命,只要他们一逃,就注定了死局。 战无相恰恰就是利用了他们这种心理,等到他一点点启发对手,让对手觉得血书就是天道规则之后,他的猎物就彻底丧失了反抗的信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拼命去寻找血书,破解死局。 这个世上什么人最容易杀?就是已经认命等死的人。战无相不就是在让人认命等死吗?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驼子何时给过我们明示“血书既天道”的结论?不都是我们自己推测出来的东西吗? 驼子笑道:“走吧,我带你们看看鬼域真正的秘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薇薇,17k书友9n2rgl6s,a00消防水箱打赏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命运轨迹 驼子说完,快步往前走了过去,一直把我们带到大殿中心,那里竖着一块巨大的水晶墙壁。 我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盘膝坐在水晶壁前面的小白糖。 “小白糖!”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之后,却听见驼子喊道:“别碰她!你动了她,她就活不过来了。” 我强行收住了落向小白糖的手掌时,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盘膝坐在小白糖附近的女孩。 那个女孩的年纪大致与我相仿,雪白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灰尘,看样子对方是一路打进了鬼域,虽然没到重伤不起的程度,但是从她紧闭双目的面孔上却能看到难掩的倦意。 “雪灵儿!”林镜缘快步走上来道,“她就是雪灵儿。” 我小心戒备地看向林镜缘时,她却十分配合地倒退了几步,让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驼子走过来说道:“鬼域的秘密就藏在这块水晶壁里。” 我仰头看向水晶壁时,曾经在鬼眼钱里出现的丝线蓦然映在了水晶壁里。 驼子指着那团杂乱无章的丝线道:“这就是《无相真解》。千百年前九子逆天之后,他们逆天改命的手段也从此被人在世间抹去,包括九子的传人都不知道真正的逆天之术究竟是什么。” “鬼脉宁逆天和人脉战无相穷极毕生之力,终于找到了当初九子逆天的秘密。所谓的《无相真解》,就是记录了那个秘密的水晶玉璧。” 驼子解释道:“这块玉璧代表着苍天,玉璧中的丝线就是每个人命运的轨迹。战无相把它称为命运之丝。” “在他看来,人的命运就像是这些杂乱无章的丝线,说不清起源,也看不见未来,人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你已经走过的那段距离,能掌握的也只是现在要走的那一小段轨迹。” 叶烬忍不住插嘴道:“你弄错了吧?人怎么可能看不见自己命运的源头?难道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啊?” 我推了一下叶烬:“你没听说过今生命数前世定吗?有些因果,会追溯到前世,报应在今生。你知道自己前世干过什么吗?” 叶烬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时,驼子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命运之丝之所以会乱成一团,就因为人这一生,要和无数人的命运交集。” “这种交集或许仅仅是在一个点上交叉,或许是一段时间上并行,或者永远纠缠在一起无休无止,又或者某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影响到更多人的命运。所以,命运之丝永远是这样杂乱无章、千头万绪。” 驼子看向我道:“半命道的人希望逆天改命,就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命运之丝,去挪动命运之丝,改变它的轨迹,或者干脆在某一种情况下把自己的命运之丝抽离出来。” “当年的九子就是找到了一个能够窥视天道奇异的所在,出手挪动了自己的命运之丝。结果,他们拼上了性命也没能撼动那些比发丝还细的命运丝线,所以他们败了。” 驼子转身道:“战无相留下的《无相真解》就是模仿了天道与命运。说明白点,他是给后人留下一个试验品,让半命道传人在不会被天道严惩的情况,去尝试改动自己的命运。” 我仰望着浮在玉璧上的命运之丝:“战无相还是人吗?这也……这也……” 那时,我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惊叹战无相之能,或许只有“惊为天人”能形容我当时的震撼。 驼子转身对我笑道:“你也不用觉得庆幸。《无相真解》虽然不是真正的天道命数,但是进去之后一样会死人。那个叫小白糖的女娃为了救你,已经让自己的魂魄冲进了玉璧,你想救她,就得往断头台上走一遭。你能不去吗?” 我眯起眼睛看向了驼子:“你是故意的?” “不不不……”驼子摇着一根手指道,“这些都是战无相的安排。” 驼子看向我道:“不是每一个半命道的传人都想要逆天改命,所以,战无相要逼着走进来的半命弟子去碰命运丝线。” 驼子指了指小白糖:“这个女娃和你的兄弟就是你的软肋,只要他们有一个人陷进了天道玉璧,就算明知道有去无回,你也会睁着眼睛往里跳。我说的对吗?” 我脸色阴沉道:“战无相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战无相看来,半命道的传人不是狼,就应该死。我这么说,你明白吗?”驼子沉声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战无相的亲生儿子进来,也一样得往鬼门关上走一回。”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战无相的用意肯定不像驼子说的那么简单。 驼子笑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了,要么进天道玉璧,要么看着那女娃死在你眼前。你选择吧!” 我淡淡地说道:“天道玉璧,我一定会进去,但是在这之前,有几件事儿我得先解决完。” 我转头看向林镜缘道:“林堂主,你的人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这座主殿?” 林镜缘微微一笑道:“吴先生怎么看出我手上还有人马?” 我沉声道:“你的人是段云飞对不对?” 我不等对方说话就说道:“在仓库时,你不仅没有被解敬文的秘药迷倒,而且,也没被我的遮天阵拦住神识,我们三个的对话你听得一清二楚,你也把关键的信息传给了段云飞。” “我用血书写下‘犯上作乱’,一是为了试探朱笔血书的真相,二是为了消耗你们的实力。但是‘犯上作乱’这四个字里却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以下犯上容易被人镇压。段云飞只要提前做好准备,他那些手下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段云飞取胜,按照鬼域的规则,朱笔血书自然会落在他的手里。他自然可以把目标放在小白糖或者叶烬的身上,只有他们两个失手,你才能找到机会,让我去推算雪灵儿的位置。我说的对吗?” 林镜缘点头道:“大致没错。我的计划确实如此,但是段云飞那边却出了纰漏,我让他写‘掠人’,他却写成了‘杀人’。小白糖和叶烬死了,你会发疯,局势就会脱离我的控制;只有他们失踪,你才会出手推算鬼域中枢。” “好在驼子前辈的目的跟我不谋而合,才让我的计划能够继续。”林镜缘不无感慨地说道,“看来,还得是自己的人好用,借来的外力,终归是有些别的心思。” 我紧盯着林镜缘道:“你也是命数师?” 虽然很多术士都会布置遮天阵,但是真正能掌握遮天阵精髓的人只有命数师。遮天的先决条件就是干扰天机,让人无法推算阵法所在,其次才是蒙蔽术士六识,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林镜缘如果不是命数师,她不可能轻易穿透我的遮天阵。 林镜缘微笑道:“现在去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吗?” “的确如此!”我拔刀而起时,脚下忽然传来几声剧震,超过五名以上的武道高手同时用内力贯穿了地面,跃进大殿,为首的人正是段云飞。 段云飞轻轻摇着折扇道:“林堂主,我没有来晚吧?” “正是时候!”林镜缘轻轻吐出一个字来,“退!” 段云飞毫不犹豫地率人护住了林镜缘,步步倒退着奔向了大殿门口。 林镜缘还有后手! 我强行压制了想要追击的冲动,和叶烬一起挡在了小白糖的身后。 林静缘一直退到大殿门口才停了下来:“吴先生,你又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你刚才追上来,至少也能把我们的人留下一半儿,因为我的援军离这儿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现在嘛,你恐怕没有机会再留我了。” 我不由得紧紧盯住了林镜缘。后者只是轻轻挥动了一下手掌,一股暗绿的气流就从她身后怒涌而起,转眼间在大殿之外形成了蒸腾滚动的雾气。 站在绿气之前的林镜缘就好像一尊从异界而来的妖仙,虽然带着妖异之美足以让人惊心动魄,可她怒涌而来的杀机却更令人心惊胆寒。 林家妖女之名,不仅仅是说她多智如妖,也是指她本身就是大妖? 与林镜缘并肩而立的段云飞微笑刚起,我就看见他身后的绿云当中探出了几只像是蜥蜴般的利爪,段云飞的笑容也蓦然凝固在了脸上。没等段云飞回头,隔空而来的妖爪已经落在了地狱门术士的身上,仅仅一瞬之间就将人拖进了翻滚的绿云。 下一刻间,人体被利爪生生撕碎的声响和人临死之前的惨叫同时从绿云当中骤然传出又归于寂灭,剩下的只有利齿在嚼食骨骼的声响。 没人能看见绿气中的情形,但是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见有邪灵在雾气中分食地狱门术士的尸体。 段云飞强做镇定道:“林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镜缘微笑道:“妖兵出手之前,总得进食吧?这里实在找不到多少新鲜的血食,只好委屈段兄的手下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妖女 段云飞脸色微变之下,勉强笑了两声,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来。 林镜缘轻轻把一只手搭在段云飞的肩膀上,凑近了他的耳边,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其实,悬镜司一直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悬镜司斩妖除魔,但是也养鬼为祸。猎尸堂里养着几具尸王,我的平妖堂里养的就是妖兵。” 段云飞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身躯也跟着绷得笔直。 林镜缘像是没注意到对方的戒备,仍旧不疾不徐地说道:“所以嘛,知道这个秘密的外人,我不会让他活着。只好委屈一下段兄了。” 段云飞的双手早就已经握了起来,可是这时却怎么也抬不起垂在身边的那只手掌。林镜缘轻轻抓起了他的手掌,从他无名指上摘下一枚嵌着血红色宝石的戒指:“这枚血魔之眼已经不适合你了,还是留给小妹吧!” 林镜缘把戒指轻轻套在自己手指上之后,伸手在段云飞肩头上推了一下。段云飞像是承受不住林镜缘纤纤玉手上那看似轻柔又带着几分柔情蜜意的力道,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了几步,直到快要接近绿云时才算停住了脚步。 段云飞身形还没站稳,从绿云当中弹出的五道血红色的舌头就同时缠住了段云飞的四肢和脖子。 “饶……”段云飞求饶的声音还没出口,就被五条舌头同时抻上了半空。 仅仅是段云飞两脚离地到身形入空的那么一瞬之间,他四肢就被凭空抻长了半尺,两只眼睛也翻得只剩下了眼白。 我只听见一声像是撕裂绵布时的爆响之后,前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段云飞就被生生扯成了几块。 段云飞的尸体被拽进了翻滚的妖雾中时,弥漫半空的血雾才飘飘洒洒地落向了站在地上的林镜缘。她明知道自己头顶血雨飞扬,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猩红的血点非但没有让林镜缘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反倒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艳,仿佛从天而降的猩红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粉妆。 林镜缘在血雾之中抬头向我看过来时,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深如秋水、明亮如镜,看似平和,却杀机隐隐。 这才是真正的林妖女! 林镜缘微笑道:“吴先生,我们的合作结束了,该是刀兵相见的时候了。” 我侧目看向了驼子:“前辈怎么说?” 如果我没看见蜥蜴形的妖物,或许还不会把驼子先扔出来,等我看清了妖物的形体,第一件事儿想到的就是在我没进城之前忽然趴在我背上的那道妖魂。驼子当初骂过它们是臭虫,说明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妖物的存在,他不可能毫无防范。 驼子倒背着双手往前走了几步:“这帮臭虫总算全都出来了,封灵河大军早已等候多时了。” 驼子话音刚落,大殿之外涛声洞天、马嘶人沸,刀剑出鞘的声响伴随着涛涛水声向大殿中心汹涌狂进。仅仅片刻之后,惊天动地的喊杀在殿外直冲云霄,光凭声音就能听出有千军万马在城池之中上天入地、凶猛拼杀。兵刃崩飞、战马倒地的声音密如暴雨,在天上地下交响而起。 仅仅片刻之后,狂奔的马蹄声响就从我们头顶轰然而来,将整座大殿上的积土震得簌簌狂落。我忍不住在流水般的落土当中眯起了双眼。 短短几分钟里,外面的大战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兵马甚至已经杀到了大殿屋顶,封灵河里那难以计数的鬼兵竟然还没突破殿门外妖雾的封锁。 林镜缘究竟带着多少妖灵潜入了鬼域,竟然能跟封灵河里遍布水域的阴兵势均力敌? 驼子看向林镜缘的目光当中也多了几分凝重。后者淡淡笑道:“前辈不需要太过惊讶。当年的战无相不也是被悬镜司逼得走投无路,远遁海外吗?战无相精于算计,但是悬镜司却长于攻伐。战无相的密藏,除非我们找不到,只要能找到,任何布置都拦不住悬镜司。两位准备好拼命了吗?” 林镜缘轻轻一挥手掌,她身后的妖雾顿时卷天而起,一瞬间封锁了大殿门口之后,又绕开了站在正中心的林镜缘,从她身体两侧向殿内狂涌而来。 瞬息之后,半座大殿就被妖雾覆盖,唯独留下了我和林镜缘相对而立的那一片空间。 自从我们两个人就像是在一个狭长的走廊当中遥相对峙开始,我手中的罗刹就在嗡嗡颤鸣,可是刀身上的三枚鬼眼钱却是一动不动,就好像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灵性,怎么也推算不出林镜缘的劫数。 林镜缘果然是命数师!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封闭了天机,才让鬼眼钱无法牵动对方的命劫。 林镜缘淡淡笑道:“吴先生,你恐怕还不知道祸命九刀的全部秘密吧?祸命九刀虽然神妙无比,却不是无往不利。当命数被某种鬼眼钱无法穿透的力量屏蔽之后,鬼眼钱能够引动的就只剩下了刀主的劫数。你不会不知道宁逆天其实是死在了自己的刀下吧?” 我心头微震之下,忍不住侧目看向了驼子,没想到后者竟然在轻轻地点头:“传说,宁逆天确实是在罗刹宝刀之下身首异处,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 林镜缘微笑道:“吴先生,事到如今,你是想赌一赌自己的刀法,还是准备赌一下自己的实力呢?” 林镜缘是在逼我用祸命九刀! 我和林镜缘两个人之间,除了还剩下像走廊一样狭长的区域之外,左右两面全都已经被妖雾覆盖,只要我敢向前冲击,就会受到妖魂的全力阻击。我敢肯定的是,自己难以凭借玄冥真气上的修为冲近林镜缘身边。 一旦我离开原地,小白糖和雪灵儿的安危就只能交到叶烬的手里了,就算他有心助我一臂之力,也不敢轻易离开小白糖身侧。 至于说驼子,我怀疑,他正在操控外面封灵河的阴兵,分身乏术,否则,他应该不会眼看妖魂逼近而无动于衷。 赌! 我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字——赌! 就赌祸命九刀能将林镜缘一击必杀。 我双目凝视林镜缘,悄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右手扬刀而起,一口鲜血喷上了刀身。三枚被血染红的鬼眼钱蓦然发出一阵刺耳蜂鸣之后,几乎旋成了球形的虚影。 与此同时,林镜缘身后的妖雾当中也随之映出了一道巨大的黑影。我虽然看不清那藏在妖雾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那东西带着人形的轮廓。 瞬息之后,雾中妖影就向前微微挪动了几分,映在我眼睛里的轮廓也开始越发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古装衣裙的女人,她身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能让鬼眼金钱窥视天道的力量绕道而行。 女妖在屏蔽天机! 我心头震撼刚起,林镜缘就开口说道:“你想赌自己的力量是对的,可惜你找错了对象。祸命九刀对我毫无用处,能杀的只有你自己。” 林镜缘话音刚落,我手中的罗刹忽然自动抬了起来。我凛然一惊之下,想要撒手弃刀,却没想到自己握在刀柄上的手掌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禁锢在了刀上,怎么也松不开。 我连续挣扎了几次,手臂上的力道却怎么也运不到刀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刹在我面前调转了刀锋,慢慢地往我脖子上压了过来。 “召子,快撒手!”叶烬在我身后怒吼的声音刚刚传来,我就听见背后劲风暴起,好像是有十多个妖魂同时扑向了叶烬的方向。 “快撒手啊!”叶烬的怒吼虽然近在咫尺却飘忽不定——他是在跟人交手。 叶烬已经被人拉住了,我唯一的希望就在驼子身上。可是当我转头看向驼子时,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 双拳紧握的驼子紧紧地闭着双眼,全身都在暗暗发力,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应该是在控制外面的阴兵抵御妖魂,殿外的大战应该已经进入了胶着的状态,否则驼子不会如此凝重。 整座大殿当中唯一能救我的两个人已经全部被人牵制,除非我能挣脱身上的束缚,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罗刹割断喉咙。 罗刹的刀锋一寸寸地向我身前推进时,林镜缘呵呵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劫数的力量。你的命中应该有一次横刀自刎的命劫,否则你手中的罗刹应该以另外的一种方式砍向你的身躯。” “以前死在你手里的人都是被祸命九刀引动了命劫,所以他们避无可避的死在了你的刀锋之下。现在,你也被引动了命劫,其实这是一种报应。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使用祸命九刀会遭报应吗?” 这些话确实有人说过,起码渺空就曾经警告过我不要轻易使用祸命九刀,否则必遭报应。 现在是我的报应来了吗? 那一瞬间,我甚至已经打算放弃抵抗,任由长刀割破我的喉咙——在我看来,没有人能躲过命中的劫数。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猪小尾,齐刘海,久爱,七媚,winterreise,小波打赏!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接踵而来 罗刹冰冷至极的锋刃,再一次往我咽喉上推进时,林镜缘却出乎意料地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反抗一下,毕竟你是被祸命九刀引动了命劫,如果你能从命劫中挣脱出来,这一劫就算是被化解掉了,哪怕是将来它应该出现的时候,也会迎刃而解,不可再伤到你的性命。” 我下意识地向刀身发力之间,心头忽然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再值得我留恋事儿,也再没有了值得我牵挂的人,我心里所想的只有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尽快地解脱,用我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到忘川河边去喝上一碗孟婆汤,忘掉今生的一切。 我开始渐渐卸掉了手上的力道,任由着罗刹刀锋切向了自己的脖子。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着最后看一眼自己咽喉上鲜血狂飙的情形了。 就罗刹刀锋即将割向我咽喉而我也万念俱灰地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瞬之间,我忽然感到手中刀被一股巨力震荡而起,我也随之把持不住地扔掉了罗刹。 雪亮的宝刀带着寒光从地面上滑出两米之后,我才回过神来,骇然地向身边看去:“第七水蓝?” 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七水蓝会忽然出现在鬼域核心,还轻易地就振飞了我的兵刃。 第七水蓝仍旧穿着笼罩全身的长袍,只是手中多出了一把镶嵌着水晶球的木杖。 我目光落在对方木杖上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根像树根一样弯曲纠结的木杖就好像是一条被销掉了脑袋的毒蛇,原本狰狞的蛇头被第七水蓝换成了灯泡大小的水晶球,这样一来那根木杖反而让人觉得更为阴森诡异。 第七水蓝看都没看我一眼,面向着林镜缘说道:“林妖女,久违了。” 第七水蓝和林镜缘明明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却像老友相见一般相互寒暄道:“小妹对第七鬼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鬼王真容,小妹不胜荣幸。” 林镜缘淡淡笑道:“传闻第七鬼王能够轻易穿越阴阳、通晓过去未来、往往料敌先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谬赞了。”第七水蓝淡淡地说道,“如果我真能料敌先机,就不会让你先一步把妖灵送进鬼域。” “我也没逃过鬼王的算计不是吗?”林镜缘的表情仍旧显得风轻云淡,“第七鬼王救下吴召,就不怕他命中的劫数落在你的身上吗?” “不怕。”第七水蓝微笑摇头道,“我这个人什么都能做,唯独死不了。如果有人能让我死一次,我会异常开心!” 我骇然看向第七水蓝——她肯定是半命道的传人!半命十大恨中,不就有一条“恨长生不死”吗? 第七……第七…… 天、地、人、龙、虎、风、云、神、鬼。 排名第七的是云脉。第七水蓝是云脉传人,她以半命道九脉排名为姓? 林镜缘倒背着双手道:“如果小妹能满足鬼王的夙愿,将会荣幸至极。” “或许是我把你的美人首级拿回去作为珍藏呢?”第七水蓝微笑之间,猛然将手中木杖插进地面几寸。仅仅是这几寸的距离就让地面轰然一声狂震,整座大殿像是被某种力量震上地面之后又轰然落回了原位。 我脚下踉跄刚起,就看见大殿地面以第七水蓝的木杖为中心向四周炸起了蛛网似的裂痕。短短片刻之后,炸开的地砖就像是反射天空的暴雨,腾空而起直冲天际。破碎的地砖打上屋顶的刹那之间,一颗颗人头在没了青砖覆盖的地面上破土而出。 人头?哪来这么多人头? 我仅仅一愣之后,那些人头之下就露出了木棍支撑的身躯。 人首木身佛!是神木寺! 我心中震撼未落,林镜缘首次变了脸色:“你竟然勾结了神木寺,还屠光悬镜司外围的人马?” 第七水蓝淡淡笑道:“悬镜司能够豢养妖鬼,地狱门为什么不能圈养邪灵?彼此彼此罢了!我杀光了悬镜司接应的人马,那段云飞留在外面的暗桩又去了哪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必这样惊讶呢?” “说得也是!”林镜缘微笑之间,大殿中妖雾骤然沸腾。 第七水蓝挥手之下,无数人首木身佛顿时冲进了涛涛雾气当中,与妖灵厮杀在了一处。 林镜缘跨步前行之中,她身后的妖影开始变得越发清晰,那妖艳女子竟然跟林镜缘本人有着几分相似,林镜缘身上如水流动的杀机为之暴涨几倍…… 第七水蓝轻轻一抬木杖,一道妖气忽然从她脚下飞射而出:“这位女施主与贫僧前世有缘,不如找个清静之地谈谈前世今生如何?” 渺空!他也来了! 我骇然抬头之间,身穿着血红色袈裟的渺空已经像一片遮天的火云直奔着林镜缘身后的妖影飞袭而去。 转眼之间,一红一碧两股妖气就在林镜缘身后绞成了红绿相间的旋涡。 我眼看着形同黑洞似的旋涡在林镜缘背后暴卷而起,围拢在林镜缘四周的妖气向旋涡当中狂涌而去,林镜缘自己也跟着踉跄了几步,退到了旋涡边缘。 就在我觉得对方坚持不住时,林镜缘忽然甩手打出了套在自己指头上的戒指。血魔之眼化成红光,形同利箭向我激射而来的瞬间,第七水蓝轻轻抬手把戒指给握在了手里:“这枚戒指是个好东西,能解百毒,同时也是致命的毒药,送给你玩吧!” 第七水蓝把血魔之眼扔在了我手里:“跟我走,进天道玉璧!” “可是……”我本来想说:现在大战正烈,我们这样进去,不是等于把命送给了林镜缘吗? 第七水蓝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放心,有渺空在,林妖女翻不出风浪,说不定等我们出来之后,还能看见一尊顶着美人头的木身佛。” 第七水蓝走向天道玉璧:“你想要救小糖,就得先找到她的命运丝线,顺着丝线过去找她,把她从原先的命运当中带出来。记住,你自己千万别陷入了小糖的命运,否则,你不但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前辈,我该怎么做?”我听得懂第七水蓝的意思,可不代表我能理解她的意图。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第七水蓝冷声道,“宁逆天的传人,要是连这点事情都算不出来,死了活该!” 第七水蓝话一说完,就手拄着权杖盘膝坐在了地上。不久之后,我就看见第七水蓝的阳魂从她的七窍当中脱身而出,冲进了天道玉璧。 光滑如镜的玉璧骤然出现了一圈涟漪之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七水蓝…… 我越来越看不懂第七水蓝了,按照常理,她自己既然也是半命道的传人,又可以随意游走在阴阳之间,为什么不直接进入鬼域寻找天道玉璧,反而要借着我的手把她从外面带进来? 我敢肯定所有的一切都出在了她送给小白糖的那条手链上。我在客栈时,本来以为那条手链是她送给小白糖的护身符,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用来监视我们行踪的法器,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第七水蓝的监视之下,否则,她不可能在最恰当的时间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在鬼域当中。 我有一种感觉,第七水蓝不想见到驼子。 第七水蓝应该是早就来了,只不过她都隐藏在了大殿附近没有露面。而驼子肯定也感觉到第七水蓝的存在,否则,一个从几百年前就留下来魂魄又怎么可能在大敌当前、对手近在咫尺的情况下,抛开眼前的一切去指挥外围战斗? 驼子和第七水蓝极有默契地避免了与对方相见。 我转头看向驼子时,他的脸上确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我甚至觉得他是因为第七水蓝而不愿睁眼相见。 不管如何,我总得走进天道玉璧中试一试! “叶烬,给我护法!”我向叶烬招呼一声之后,也盘膝坐在了地上,强行运转秘法,让自己的魂魄从身躯中走了出来。等我回头看向自己盘膝而坐的躯壳时,不由得皱起了没眉头。 我不是路小赢可以用掐指推算天机,我全部的功力都在鬼钱上,就算没有鬼钱,哪怕有三枚大钱儿也行,可我现在两手空空,还让我拿什么去推演天机? 我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看见地上多出了两串大钱。等我再抬头看时,却看见叶烬正在烧纸:“兄弟,黄纸烧了到了阴间就是钱。你没成鬼,总能拿得动纸钱儿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谢了!” 我也不知道黄纸烧出来的大钱儿能不能拿来算卦,但是有也总比没有强。 我伸手抄起地上的两吊大钱,学着第七水蓝的样子飞身向天道玉璧冲了过去。我与天道玉璧刚一接触,就被上面传来的巨力给吸了进去。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落进了惊涛骇浪中的石子儿,因为自己的重量在慢慢地下沉,却控制不住随着水波四处飘摇,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被卷到什么地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道命数 这就是天道? 我爷在传我半命道秘法时曾经说过: 人在天道之下,身不由己,只能任由天道摆布随波逐流,不愿走进天道已经安排好的命运轨迹,就只能在茫茫无际的虚空中漂浮,直到灰飞烟灭为止。但是,半命道之所以自认为掌握了一半的命运,就是因为我们的秘法能在天道当中控制自己的方向! 可我一直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甚至连他都不清楚吴家最强的秘法究竟有什么用。 我现在明白了。因为吴家除了先祖之外,没有人真正走进过天道,也就谈不上什么行走于天道之间了。 我伸手抓向身边的大钱,往天上打了出去:“鬼钱引路,筑我之道!” 我手中大钱儿刚刚飞上天空,就炸成无数的碎片,非但没有托住我的身躯,反而将我推向了更远的地方。 “鬼钱引路,筑我之道!”我还不死心,再次怒吼之下,把半串大钱儿同时扬上了半空。 谁曾想,数以百计的大钱儿飞上半空之后,如同满天星斗般铺陈九天,悬在了我的头顶。 我仰头看向大钱儿时,所有浮在空中的铜钱竟然同时炸出了刺眼的火光,我还没来得及躲避,漫天翻动的火云就向我猛冲了过来。我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的当口,整个人就像是被*掀飞的石块,直奔着杂乱无章的命运丝线横飞了过去。 远处的命运丝线一直都呈现着外松内紧的状态,在外围只有那么零星的几条丝线漂浮在空中;越往中心,丝线显得越为密集;核心处的丝线几乎已经缠绕成了密不透风的线球。 如果我一直这么飞下去,肯定会撞到丝线的核心。 我在贴近命运丝线边缘时,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其中一道丝线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我的手指刚刚碰到丝线边缘,右手五指就像是撞上了锋利的刀刃,一齐被削飞了出去。 我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甩上半空,不由得心中一凉。 人的阳魂离体之后,并非不死不灭,一旦魂魄受损,哪怕还能回到躯壳,也会成为废人。简单地说,如果现在被人砍断了四肢,就算我的主干还能回归,四肢也会从此失去作用,只能变成废人;如果阳魂灰飞烟灭,我的躯壳虽然不至于立刻毙命,却会变成植物人,慢慢等死。 命运丝线切断了我的手指,我的身形又没法停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刀山般的命运丝线上碰撞而去。 这下完了! 我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来临时,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叹息:“果然如此!” 我猛然睁眼时,却看见空中飘浮着一个身穿儒装、温文尔雅的男子。后者只是轻轻用手一划,就将我拉回了原位。 我悬在空中拱手道:“请问前辈是?” “老夫战无相!” 对方的回答不由得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仔细看向对方时,后者的面孔却变得异常模糊,我总觉得他极为熟悉,但是又觉得无比陌生。 战无相!难道他真的无形无相? 战无相说道:“你不用在意我的样子。如果你有机缘,我和宁逆天总归会与你相见;如果你没有那个机缘,就没有必要记住我的样子。” 战无相道:“你是鬼脉传人,可惜,你连宁逆天一成的修为都没学到。鬼钱筑路的秘法是谁传给你的?” 我直言道:“是我爷爷。” “果然如此!”这已经是战无相第二次说“果然如此”了。 战无相不等我问就继续说道:“你学到的秘法是错的。你不仅学错了秘法,可能连你手里鬼眼钱的铸造之法都是假的。” 我猛然道:“不可能吧?” 战无相道:“我问你,你鬼眼钱里的魂灵是不是可以连通外界,甚至能自由进出,每次推算都需要消耗魂力,才能帮你看破阴阳?” 我点头道:“对!” “那就错了!”战无相道,“真正的鬼眼钱,不需要消耗魂力,只要与你共存就足够了。所以,鬼钱里的魂灵就算能看到外界,也不可能自由进出,更不可能去左右你的想法。”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这点? 在术士眼里,占命钱也好,鬼眼钱也罢,都只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人可以主导工具,什么时候会让工具去主导术士?如果鬼眼钱可以根据自己的情绪去影响术士,那么究竟是人在推算,还是钱在推算? 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鬼眼钱中埋藏着巨大的隐患。 人怕死,鬼怕魂飞魄散,谁敢保证,鬼眼钱的魂魄在自己即将魂力耗尽灰飞烟灭时,不会突然挣脱鬼钱,破口而去?那样一来,又把推算命数的术士置于何地? 战无相沉声道:“我当年违背了与宁逆天之间的约定,只身离开半命道,就是因为我们两个发现半命道里出了叛徒。对方不仅在破坏逆天大计,甚至还在一步步地残杀九脉传人。” 战无相指向我道:“就像你们鬼脉,鬼钱筑路的秘法完全不对,鬼眼钱又似是而非。你觉得是你们的传承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故意篡改了秘法传承?” 我低声道:“有人能改动其他几脉的秘法?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战无相道,“那人连第一代九子都能算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吗?” 我忍不住看向了玉璧之外,十大恨血腥在目,九子当年逆天不成全部陨落,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当中出了叛徒?那个叛徒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算计了九子? 战无相轻轻召回了我断掉的手指,接在了我的手上:“我当年费尽心机留下这座秘葬,就是为了让半命传人能够得到完整的传承,能够在真正逆天之前,窥视天道之秘。只可惜,这些年来,真正走进来的半命传人屈指可数啊!” 我忍不住问道:“前辈也有鬼脉的传承?” “没有。”战无相摇头道,“半命九子虽然师出同门,但是对各自的传承又严防死守。同样,我们也不敢轻易去学别人的传承,继承了另外一脉的秘法,就等于继承了哪一脉的诅咒。我们已经麻烦缠身了,难道还要再给自己惹祸上身吗?” 战无相道:“但是,鬼钱筑路却不是传承秘法,我倒是可以教给你。” “不是秘法?”我眼中忍不住涌起了一丝怀疑。 战无相道:“半命九子每个人都有能走进命运之丝的本事,各自的办法都是大同小异,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你看好我的手势……” 战无相随手捻起几枚大钱,一枚枚地往天空中按了下去,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又像是跟天道博弈。他每落下一枚大钱,靠近附近的命运之丝就会被大钱儿盖去一点,几枚大钱落地之后,确实像是在空中铺出了一条路来。 我紧紧盯着对方不放之间,果然发现了问题——战无相施展的鬼钱筑路,只有起手式跟我不一样,其他的部分完全相同。 术道秘法不像武功,起手式不对,后面还能用来克敌制胜。秘法的起手式错了,后面步步都错;起手式没错,即使后面的东西大半失传,也能发挥出一定的威力。所以,秘法传承中最不可能丢失的就是起手式。 难不成,真像战无相所说的那样,有人故意篡改了鬼脉的传承? 战无相摆完大钱才说道:“我可以纠正你的筑路秘法,并不代表我会放弃对你的考验。命运之丝,你还得进去;改命秘法,你还得去尝试。如果你在命运丝线中失手,你还是必死无疑。宁逆天不需要一个废物当传人。” 我沉声道:“我也不会丢了祖师的脸面!” “很好!”战无相说道,“如果你能通过考验,天道玉璧之下有三枚宁逆天亲手铸造的鬼眼血钱,就是对你的奖励。” 我脱口而出道:“祖师爷的鬼钱怎么会留在天道玉璧下面?” “哈哈哈……”战无相大笑道,“我能算到半命道传人会进入鬼域,难道宁逆天就算不出来吗?宁逆天推算未来的手段,连我都望尘莫及啊!不过,我也得告诉你,宁逆天并没算到他的传人能不能拿走鬼眼钱。我们模拟出来的天道玉璧,其实与真正的天道极为相似,只不过威力被缩小了无数倍而已。” “明白了。”我继续问道,“半命道是不是都是子嗣相传?” “没错。”战无相道,“你之所以会姓吴,是因为继承了母姓,宁逆天的发妻就姓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其余的事情,你不要问我。我只是本体留下的一道残念而已,知道的只有这些。你想知道更多半命道秘辛,要么找到我留下的下一处秘葬,要么找到宁逆天给你留下的线索,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全部的真相。” 我沉声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了防备半命道的叛徒?” “对!”战无相说了一个字之后就消失而去。 我踩着战无相留下的大钱儿一步步往命运之丝的核心中走了过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a00消防水箱,豆豆打赏!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天道命数2 战无相用大钱儿铺出的道路并非坚不可摧,我在上面每走一步都摇摆不定,脚下的大钱儿连连破碎。 命不可改,命不可回!只要走过就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无尽的空茫。 这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可我却要在这茫茫无尽、无可倒退、无法回头的天道中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命运丝线。 当那种无法描述的茫然与无力压上我的心头时,我甚至想要就这样停下来,任由天道去安排自己的命运。 可我停下来之后,小白糖呢?那些等着我回去的人呢?半命道的命运呢?随着我的脚步而终结,还是让我等着去听生人与亡魂、阳世和阴间为我失声痛哭? 他们也是天道安排给我的命运! 我代表的并非自己! 我再次踏出一步之后,毅然摸出了三枚大钱儿,扬手向空中打了过去。当大钱儿飘落时,我顺着占命钱指引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道命运丝线,一道我从未见过却觉得异常熟悉,想要与之亲近却又望之心怯的丝线。那是属于我的命运丝线? 我试着用手触向那根丝线时,眼前忽然一阵恍惚,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命运丝线扑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鬓角花白的文士。这是我的某一次转世?我怎么会被送到这里? 我对着镜子出神时,却听见有人喊道:“先生,小唐来看你了……” 小白糖!小白糖的名字在我脑中蓦然闪过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说道:“小唐,我现在很忙……” “先生,小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不打扰你……” “那……好吧!你的心意我懂,可是天下未定……” 那一世,小白糖因为一句“天下未定”苦守十载。天下定时红颜未老,我却在一杯毒酒中含恨而去。我最后看见的是小白糖飘荡在我坟前的一袭白衣。 那一世,我的命运丝线曾经与小白糖发生过纠葛…… 就在我懵懵懂懂之间,我忽然出现在千军万马之中,三军齐备、刀枪如林。我转过头去,透过如林耸立的刀枪剑戟看见站在高坡上的小白糖,隐隐约约觉得她在说:“将军慢走!” 那一世,我帅军出征,马革裹尸,是小白糖亲手缝上了我断开的肢体。朝廷封赏之下,她却并非我的遗孀。 那一世,我们的命运丝线再次缠绕。 我还没有看清前世的恩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推上了断头台。我在鬼头刀前昂首挺立。刽子手一刀未曾劈下我的头颅,我已经血流满身却立而不跪。刽子手跪地哭喊:“请大人落座,请大人落座……” 我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扫向断头台下——小唐为什么没来? 刀光闪过时,我看见了小唐。她早已经来了,来的是她的魂魄:“大人,来生我还等你!” 那一世,我们再次错过。 三世相遇。三世之间都是我已经年过知命,小白糖却仅仅未及双十年华,可是天道却让我们的命运丝线纠葛在一起。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却一直在等,等我处理完一切,可她等到的只是我的灰飞烟灭。一世如此,三世如此。难道,今生只能再不断重复前世的冤孽,无休无止吗? 是天道刻意在以不同的方式复述同一个故事;还是说,战无相在创造天道玉璧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完成不一样的人生,仅仅是在复制前世的经历? 我正胡思乱想时,天地之间忽然传来一声剧震,好似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仿佛一下撕裂了我所在的空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巨力一下把我从地面掀飞了起来,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给扔出去的垒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直奔着自己无法预料的地方砸落了下去。等我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儿,一个正跪在山神庙里的小孩。 一个老头站在山神庙里的泥塑前向我说道:“这就是本门祖师爷,战无相,你可以叫他无相老祖。” 老头说完,抓起我的一只手臂:“不肖子孙战离人今引战卿入门,生死由天、遇祸无怨。” 老头说完就用一把匕首往我手心里狠狠割了下去:“三刀入门礼,一刀断命程,我命从此不由天;二刀……三刀断姻缘,红颜此生不常伴。” 我的手掌被刀割得鲜血淋漓,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战卿?这一世,我是战卿?战卿不应该是豆妈的义子,悬镜司的叛徒吗?他跟我是在同一个时代,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年,我怎么会成了战卿?怎么会? 可是,无论我愿不愿意,我已经成了手心中带着三道刀疤的小术士,在命运的安排之下踏入了江湖,一步步从最底层的术士走进了悬镜司,也遇见了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个女人,陈予唱、雪灵儿。 本来,我的人生在按照战卿的轨迹步步前行中,丝毫没有我自己的意识,直到我遇见雪灵儿,心头才掀起了剧震:小白糖!雪灵儿竟然会是小白糖?那是她的前世?不可能!雪灵儿没死,小白糖也仍然活着,她们两个怎么会互换了身份? 仅仅是那么一瞬之后,我的意识再次被转化成了战卿,看着战卿一步步走进了悬镜司的圈套,亲友被悬镜司捕杀殆尽,陈予唱流落江湖不知所踪,自己也不人不鬼的被囚禁在了悬镜司密牢当中…… 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张望着地牢的入口,我在等雪灵儿,等她出现,与我说说话。 偶尔才会出现的雪灵儿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她会和我说话,会给我带来外面的消息,那些消息中有陈予唱,也有豆妈…… 直到有一天,我对她说出了最后一个密葬的秘密时,雪灵儿却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林镜缘来过,她对我说,雪灵儿已经出卖了我的秘密,用先祖战无相最后的密地换取了自由。 我不相信,不相信雪灵儿会出卖我!可是她人在哪里? 那股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从心底狂涌而来的瞬间,我耳边传来一声惊雷轰天般的巨响。 天崩地裂!那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我眼看着苍天炸开了数以里计的缺口,群星狂陨、日月沉沦,万里沃土像海啸般掀天而起、怒卷长空……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轰然幻灭,我也被一股巨力从牢房中甩了出来,凌空飞舞着砸向了天地裂口之间。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边的一切都归于死寂。等我再恢复过来时,我离开躯体的魂魄已经归于原处。 矗立在我眼前的天道玉璧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出了无数道缺口,碎裂的水晶像是夹杂着黑色发丝的玻璃从空中翻落而下。 “天道玉璧毁了?谁干的?”我惊呼之下,猛然回头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人。 叶烬已经把满脸泪痕的小白糖给拖到了一边儿。 坐在最前面的第七水蓝仰头喷出了一口鲜血:“好一个战无相,竟然设下了如此杀局!噗——” “杀局?”我还没反应过来,第七水蓝就拄着手杖站起身来:“渺空,我们走,这是战无相的杀局!” 渺空毫不犹豫地从远处撤了回来,连散落在附近的手下都不管了,飞身窜到了第七水蓝身边,架起对方几个起落飞向了远处。 第七水蓝远远地喊道:“驼子,快点走吧,战无相的杀局连你也算计了!” 驼子直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睛:“我早就觉得战无相的天道玉璧没有那么简单了,但是有时候却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现在该是我进去的时候了!” “你疯了!”第七水蓝怒吼道,“现在进入天道玉璧必死无疑,你会跟着天道玉璧灰飞烟灭的!” 驼子苦笑道:“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我想亲眼看一看。我不像你可以推算前世,我想知道自己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我心甘情愿地去忍受百年独孤。再见吧,希望还有来生!” “驼子,你给我回来!”第七水蓝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会灰飞烟灭的……” “灰飞烟灭又如何?总比懵懵懂懂地活着要好!”驼子举步向前,扔出一块令牌道,“吴召,拿着令牌你就是鬼域之主,你可以杀人,也可以放人。我走了!” 我伸手接住那块令牌之间,驼子已经背手走进了天道玉璧,将自己投入了密不透风的命运丝线。 驼子仅仅消失了片刻,整座天道玉璧就在我面前轰然崩塌。土崩瓦解的玉璧碎块形同流水般铺陈大殿时,坐在远处的雪灵儿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我还是没能救下战卿!林镜缘——” 雪灵儿怒吼之间,回身看向了大殿之外,那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封灵河阴兵散落的骨骸与鲜血淋漓的妖尸交叠一处堆积如山,还没被完全打散的人首木身佛还在踏尸前行,向林镜缘他们三个步步紧逼。 林镜缘! 我答应过豆妈,要把林镜缘给留在鬼域。 第二百六十章 鬼域桃源 我猛然举起令牌:“鬼域亡灵,听我号令。” 天地之间顿时鬼哭神嚎,无数亡灵现身而出,封灵河水再次咆哮而来,形同怒江围城般向林镜缘等人围拢而去。 林镜缘却出奇的镇定道:“第七鬼王,今次小妹败于你手,输得心服口服。他日有缘,我们再决高下!” 第七水蓝冷声道:“林家妖女果然名不虚传,我第七水蓝领教了。他日相见,我必杀你!” 林镜缘淡淡笑道:“后会有期。” 第七水蓝和林镜缘一问一答,就算我手举着鬼域令牌,也没能引起她们的注意。更为重要的是,两个人似乎都把鬼域当成了来去自如的存在,哪怕亡魂怒号、河水暴涨,也没引起两人丝毫惊惧。 林镜缘带着孙晓梅、解敬文连退了几步之后,巨大的妖影也在她身后拔地而起。围在林镜缘附近的人首傀儡忽然加速之间,肉眼可见的威压也在妖影身上汹涌而出。没有渺空带领的人首傀儡仅仅冲出不到一米,就在威压之下炸成了漫天乱舞的木屑。 远在百米之外的渺空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连眼皮都没有再抬一下。 远处的妖影仅仅一个旋身就把林镜缘他们三人揽在怀里,直奔咆哮的封灵河狂冲而去。 “拦住她!”我怒吼之下,封灵河浪卷十米,倾天盖地地压向飞在空中的妖云。刹那之后,妖云、巨浪凌空相撞在了一处,高达十米的巨浪从中一分为二,滚滚妖云随之破禁而出。封灵河水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叶烬狠狠一拳打在了墙上:“吗的,让她给跑了!” 第七水蓝淡淡地说道:“如果林妖女那么容易被人抓住,也就不配称为妖女了。” 我转头看向第七水蓝:“既然你们能在鬼域当中自由进出,又何必大费周章?” 第七水蓝摇头道:“你错了,我和林镜缘能自由来去,其实都是用了同样的办法——找一个坐标,根据坐标的位置进出鬼域。否则,我们也得一点点地摸索进来,付出的代价未必比你们小。我的坐标是小白糖,林镜缘的坐标是她自己。” 第七水蓝说道:“就像刚才林镜缘用妖物破空而去,其实是狗急跳墙。术道当中的确有御妖高手,但是真正的大妖不会轻易被人驾驭,就算是达到了陆地飞仙那个级数的术士也不行。林镜缘这次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说不定要蛰伏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七水蓝的说法应该没错,林镜缘背后的那只大妖非同小可。大妖有大妖的骄傲,不会轻易低头,有时就算自爆身躯,也不会给术士留下半点有价值的东西,更不要说是轻易臣服效忠了。 林镜缘这次看似全身而退,其实是吃了大亏。 “我们也走吧!”第七水蓝走出几步之后发现我没有挪动脚步,才回头问道,“你不会是想把我也留在鬼域里吧?” “不会,至少现在我没动那个心思。” 第七水蓝在我眼中神秘莫测,甚至敌友难辨,但是她并没对我真正下过杀手。这一次她的手段虽然有欠光明,但是终归还是救下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我不可能因为一些猜疑,就直接对她出手。 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凭着一张鬼域令就能留下第七水蓝。林镜缘能从容离去,第七水蓝应该也有同样的本事,况且她身边还有一个妖僧渺空。 “我只是想找点东西。”我转身扫开了天道玉璧,从那下面翻出了三枚血红色的鬼眼金钱,“走吧!” “小孩儿心思,还怕我抢了你的鬼眼钱不成?”第七水蓝慢慢往前走着说道,“战无相总算是干了点好事儿,至少他没打算把你这个鬼脉传人一块儿留在这里。” 我抬眼看向对方:“你说天道玉璧其实是战无相留下的杀局?” “没错!”第七水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战无相是把杀局留给了除了人、鬼两脉之外的所有半命道传人。术士只有在神魂离体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天道玉璧,一旦天道玉璧崩塌,内里的世界就是天塌地陷。天地崩裂,还有什么人能活着出来?就算七脉传人的本事再高,也走不出天道玉璧。” 我诧异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因为你。”第七水蓝认真道,“战无相的残念在主持天道玉璧,他有意放你一条生路,才在天地崩塌的时候把你震向了别处。我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出手,才让自己逃了出来。” 我沉声道:“你不信任战无相?” “半命道九子一向互不信任,这有什么奇怪的?”第七水蓝自然而然地说道,“我敢说,除了宁逆天之外,就没有人不防备战无相。我要不是早有准备,这一次就得栽在天道玉璧上了。” 第七水蓝应该没有说谎。 第一,她直到现在还带着虚弱。看样子,她刚才确实伤得不轻。 第二,我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战卿的命运轨迹当中,当时应该是被人给强行扔进了战卿的命运丝线。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战无相自己,天道玉璧之中只有他才是主宰。 战无相这个人让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留下天道玉璧,应该是为了针对半命道的叛徒。可是他怎么敢肯定那个叛徒一定会来,还会进入天道玉璧? 战无相不可能用天道玉璧去算计每一个半命道传人,除非那个叛徒就是他自己。 难道第七水蓝就是半命道的叛徒? 我不动声色地看向第七水蓝时,却发现她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我的想法。 我试探道:“驼子前辈为什么要走进天道玉璧?” 第七水蓝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驼子活够了。驼子这一生都是为别人活着,也是在为他得不到的人活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活着。进入天道玉璧只不过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疑团罢了。” 叶烬不解道:“一个答案就这么重要?” 第七水蓝低沉道:“一个答案对某些人来说确实至关重要。一旦那个答案成了他的心魔,不见到最后的结果,他就永远没法从枷锁中挣脱出来。与其如此,不如在自己灰飞烟灭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其实,我有时也在想,推算到了未来又能如何?每天都会知道那么一两件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种无奈。就像驼子……” 第七水蓝看似在向我们解释,可我觉得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她对驼子的死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早有预料,她能看着驼子走向死亡,却没法完全释怀。 再也不肯说话的第七水蓝一直走到封灵河边才开口道:“你不让河水让开吗?” 我举起令牌高声道:“封灵河,开——” 滔滔河水顿时向两边翻滚而去,在我们眼前劈开了一条大道。我刚要往前,却听见身后的雪灵儿说道:“战卿……不,吴召对吗?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把鬼域令牌留给我?” 我转头看向雪灵儿时,后者低声道:“我不走了,我要留在鬼域。如果有一天你需要鬼域的时候,只要说上一声,我马上把鬼域还给你。” 我看向对方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雪灵儿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婉的笑容:“阿卿不会再回来了。我该谢谢你扮演了阿卿,让我从第三方的角度看到了他的一切。阿卿的心里只有予唱,可是我的心里只有阿卿。” “我拼死冲进鬼域,是为了能救回阿卿,让他跟予唱团圆。可是……我在天道玉璧中没有看到阿卿的未来。我不想出去了,就让我留在鬼域吧!” 我颤声道:“你就不怕死吗?在这里你活不了多久。况且……” “不!”雪灵儿摇头道,“鬼域的一切都可以创造,我在这里会活得很好。予唱曾经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桃源。这里就是我的桃源,哪怕他是虚幻出来的东西。” “呜……”小白糖哭了,第七水蓝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鬼域令交给对方。我不是舍不得一块令牌,更不是贪图鬼域,我只是觉得自己拿出那块令牌就等于亲手杀掉了雪灵儿;可是我不拿,却又觉得更为残忍。 第七水蓝沉声道:“吴召,用玄冥真气封住雪灵儿,让她身躯不死,魂魄留在鬼域。如果有一天她想通了,用我的灵符打开冰封,一样可以走出鬼域。” 我点头之后抬手封住了雪灵儿。当她被冰封住的身躯倒在封灵河畔时,雪灵儿的魂魄也再次站在了我的眼前。我把令牌交到对方手上:“保重!” “谢谢!”雪灵儿哽咽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救下阿卿,就请让他和予唱团圆吧!” “义不容辞!”我沉声道,“战卿是豆妈的义子,也是我的兄弟,如果有机会,就算翻天入地,我也要救他出来!” 雪灵儿笑道:“你和战卿真的好像!” 第七水蓝忽然说道:“希望他们不是同一命运。”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波特卡斯火拳艾斯,winterreise打赏! 第二百六十一章 鬼域桃源2 小白糖惊恐地看向了第七水蓝:“鬼王,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第七水蓝率先走过了封灵河。我们也走过对岸之后,我忍不住回头望去,雪灵儿的身边多出了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战卿! 雪灵儿用鬼域的幻境创造出了一个战卿? 或许,那个战卿对她来说就是真实的存在吧? 雪灵儿挽起战卿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向我们挥了挥手。 小白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直到看见雪灵儿和战卿手挽手走向了鬼域深处,我才拉着泣不成声的小白糖走向鬼域之外。 当我登上山顶时,笼罩在鬼域外面的茫茫雾气已经消失殆尽,鬼域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真容。就像驼子所说的,真正的鬼域只不过是被埋葬在了地下的西域小国,或者说,仅仅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古城罢了。 我并没有看过鬼域过去的样子,现在它在我的眼里,就是半座掩盖在了天坑底下的城市。 我凝视鬼域道:“原先的幻境怎么没了?” 第七水蓝低声道:“要么是天道玉璧破碎,鬼域幻阵失去了支撑;要么就是林镜缘临走时打碎了幻阵的一角。现在看,鬼域是藏不住了。” 我正想说话时,第七水蓝忽然回头道:“吴召,你真的进入过战卿的命运轨迹?” “确实。”我点头道,“几乎看遍了战卿的一生。只不过,我并没看见战卿因为什么失手被擒。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自己被捆在了某一处牢房里。” “好一个战无相!”第七水蓝冷笑道,“没想到他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又找了一个传人。” 第七水蓝转头看向我道:“你现在已经算是人鬼两脉的传人了。” 我忍不住微微一愣之后,马上明白了第七水蓝的意思。战卿跟随他爷爷战离人学艺十载的过程被我半点不漏的看在了眼里,那不就等于我本人学艺十年吗?人脉秘法几乎被我给继承过来了。 虽然战家秘法也已经失传了大半,但是比起吴家,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单就战家刀法而言,虽然没有祸命九刀那么神奇,但是论到狠辣凶猛,却早已经超出吴家传承的无数倍了。单凭这套刀法,我足够跟多数武道高手一较高下了。 按照第七水蓝的说法,战无相应该是故意让我得了传承。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思忖时,第七水蓝沉声说道:“记住,你看到的一切对谁都不能说,尤其不要让悬镜司的人知道。据我所知,创立悬镜司的冯氏家族跟战无相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你仅仅是半命道的传人,或许他们还不会全力对你出手。但是,一旦你是人脉传人的秘密暴露,悬镜司就会倾尽全力对你展开追杀,不死不休的追杀。” 我抬头道:“悬镜司究竟跟战无相结了什么仇?战无相已经死去数百年之久,他们还放不下这段仇恨?” “不知道。”第七水蓝摇头道,“我只知道悬镜司对战家后人进行过几次不遗余力的追杀,就连战家的远亲旁支都未曾放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明白!”我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山坡上传来一阵怒吼:“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和尚? 山顶古堡里的声音分明就是史和尚。 我和叶烬对视之间,同时纵身向古堡的方向猛扑了过去。等我们两个翻上城头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和地狱门北判官对峙在一处的史和尚。 北判官带来的大队人马架起了几十门日军惯用的迫击炮,炮口直指着山下的鬼域。 地狱门拿下了日军的地下工事,他们能缴获大批军火我并不觉得奇怪,甚至他们推出野战炮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让我奇怪的是,史和尚怎么会单枪匹马地拦在地狱门的面前? 地狱门里为首的北判官冷声说道:“史不从,你自己也看见了,山下鬼域出世,如果现在不重拳出击炸毁鬼域,等到邪灵出世为祸一方时,你史不从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史和尚怒吼道:“少他么跟老子说那些大道理,老子听不懂!老子就知道我兄弟在里面!你们谁敢动手,我就杀谁!” 北判官冷声道:“史不从,你别以为本官给你几分颜色就是怕了你。要不是你手中拿着九重令,你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老子就是拿九重令压你怎么样?”史和尚并没有上当的意思,“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再炮轰鬼域。我倒要看看,地狱门会不会为了你跟九重阁开战!” “你……”北判官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好!南宫伶,你还是出来劝劝史不从吧!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一到,我不管他手里有没有九重令,都会将他斩杀于此。大义之前,我不信九重阁会与术道为敌。” 我一直没有出来,就是发现南宫伶站在地狱门那边。现在看来,果然是南宫伶站在了和尚的对立面上。 叶烬刚要开口就被我给拦了回去:“让和尚自己选择。” 南宫伶对史和尚来说是一种选择,对我们而言又何尝不是? 如果史和尚选择了退让,我与他之间的义气不会就此断绝,但是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并肩江湖了。 从内心而言,我可以理解这种选择。 但是,那也代表着和尚将要走上另外的一种生活——他该金盆洗手了。 江湖之中与江湖之外终归有所不同,我们不会再拖着史和尚跟我们一起亡命江湖了。 南宫伶走向史和尚,低声道:“史哥哥,你……” 史和尚沉声道:“南宫伶,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下面的人是你父亲,你会不会让我离开?” 南宫伶惊声道:“那怎么能一样?吴召他们……” 史和尚沉声道:“没什么不同。他们跟我没有半点血缘,但是他们却为了我深入苗疆,九死一生。那时他们只是少了一个在身边劝他们收手的女人而已。” 史和尚看向南宫伶道:“我最后再说一遍,要么你现在离去,要么我们缘尽于此。” 我听得出来,史和尚不求南宫伶跟他同进同退,他只是更希望南宫伶安全离开而已。 南宫伶沉默了半晌,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史和尚身后。史和尚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震颤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他想回身抱住南宫伶大声欢呼,只不过强行压制了自己欢呼的冲动而已。 叶烬一拍大腿:“咱们……” 叶烬的话没说完就变了脸色——我们同时看见南宫伶举起手来往自己身上指了指。 史和尚背对着南宫伶,看不见她的动作,可我们却看得一清二楚,南宫伶是在暗示北判官拿自己对和尚施压。 北判官冷笑道:“史不从,你的义气让我佩服,可惜你用错了地方。为了大义,就算错杀一千,我也不能放邪灵出世。” “史不从,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自己想好,要不要为了义气,带着你的女人一起死在这荒山野岭当中?” 北判官的这一句话,正巧打在了和尚的软肋上。 这种选择如果放在古代,或许根本就不会成立。古时候,男人为义杀妻,甚至为大义甘灭九族的人并不少见。古时候的女人,也以全丈夫之义为荣,甘心赴死。 可这不是古代! 史和尚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他舍不得南宫伶。南宫伶是他的心头肉,他不可能看着南宫伶死在自己眼前,更不要说亲手把南宫伶带走。 至于南宫伶,我也一样可以理解。她为了史和尚可以不顾一切,但是我和叶烬跟她却没有那种让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在她看来,史和尚才是最重要的人,如果能牺牲我们保全史和尚,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这没有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觉得南宫伶好像是在逼着史和尚在情与义之间选择一个,她好像一直都在验证自己在史和尚心里的分量。 叶烬在我旁边咬着牙低声道:“妈的,南宫伶弄什么,想逼死和尚?咱们出去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再等等!” 我话一出口,就看见史和尚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铜棍,背对着南宫伶的身躯也在微微地颤抖。 北判官趁热打铁道:“史不从,这个世上能在生死关头还站在你背后的女人并不多。你觉得自己为了义气,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一种值得别人敬重的事儿吗?你错了!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轻易放弃的人,凭什么去说‘情义’二字?” 我看不见和尚的表情,却能看见他手中的铜棍在慢慢渗入地面。 我无法体会史和尚内心的挣扎,却能看得出来,史和尚的情绪已经开始渐渐失控。我沉声道:“叶烬,别等了,这种事情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我相信……” 我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史和尚猛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道:“你们能放南宫伶走吗?” 北判官道:“那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来迟一步 北判官似笑非笑地说道:“史不从,你的态度才能决定一切。我得提醒你,你最好不要拼命,你的身上有桃花蛊,你死,南公伶必死无疑。” 史和尚忽然挺起了腰杆,平视着北判官道:“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情,你永远不懂!” “不好,和尚要拼命!”我一下从城头上站了起来,“和尚,住手!” 我和叶烬一块儿从城头上跳了下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已经失控的史和尚根本没有听见我的喊声。我从城墙上往下落时,就看见和尚从身上抽出了三根钢针,同时刺进了自己胸口,身上挂着染血的钢针,回手推向了南宫伶:“你快走!” “史哥哥——”南宫伶惊叫之间被和尚推开几步,坐倒在了地上,和尚自己则挥舞铜棍冲向了地狱门一众高手。 “杀了他!”北判官怒喝声中,十多名一流高手同时拔刀冲进。 “住手!”我和叶烬怒吼冲进。 “住手!”第七水蓝的声音犹如惊雷在地狱门高手头顶蓦然炸开,原本挥刀猛进的地狱门术士同时停了下来。 第七水蓝的身形后发先至地出现在了我们头前,扬手对着北判官的脸上扇了下去。后者被第七水蓝抽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停下身来。 第七水蓝却对他看也没看一眼,回过身去,从地狱门术士面前依次走过,给每个人都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地狱门一众高手却连正眼都不敢去看第七水蓝一下,全都低头束手地站在一边。 第七水蓝怒吼道:“明明知道我在鬼域当中,还想炮轰鬼域,你们的胆子不小嘛?谁的主意?” “这是……那是……”北判官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第七水蓝冷声道:“都给我滚一边儿去,等候发落。” 这时,我和叶烬也已经冲到了史和尚身边,扶着他坐了下来。史和尚看见我之后,微笑道:“你们出来了,真好……” 史和尚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他胸前的三根钢针也跟着爆出了一片血花…… “史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南宫伶扑倒在史和尚身上失声痛哭,“史哥哥,你醒醒啊!我再也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你醒醒……” “滚——”叶烬抬手一掌把南宫伶打了出去,“别碰和尚,你给我滚远点!” 我能感觉到和尚的生机正在飞快地流逝。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压制桃花蛊的秘法并不牢靠,不仅没有压制住桃花蛊,反倒让自己陷入了死地。 我心里已经懊悔到了极点,如果我早点站出来,不让和尚去做选择,至少他不会重伤垂危。 第七水蓝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抬手封住了和尚的穴道,一根根的拔出了钢针,回手指向其中一个地狱门术士:“你给我过来。” 对方打了一个寒战:“鬼王!我……” 北判官战战兢兢道:“鬼王,他怎么说也是地狱门的兄弟,你该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要牺牲兄弟,动用延寿秘法吧?” 第七水蓝声音微寒道:“他是炮阵指挥,准备炮轰鬼王的责任如果他不想担,那就由你来。还有,如果不是史不从拖延时间,你们的炮弹早就落在我头上了。他有救我脱险之功,换你们几年寿元,谁有意见?” 北判官咬牙退到了一边,他显然看出第七水蓝准备杀一儆百的意思,不敢去触第七水蓝的霉头。 第七水蓝再次指向那个术士,寒声道:“你,给我过来!” 对方慢慢走过来:“还请鬼王手下留情……” “跪下!”第七水蓝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按跪在了地上,“你们几个替我护法!不许任何人打扰我,更不许有人窥视。” 地狱门属下立刻结成一道人墙把他们三个全都挡在了后面。第七水蓝在人墙背后布置了阵法,我和叶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急得团团乱转。 南宫伶却在一旁失声痛哭,叶烬烦躁道:“哭你个狗屁,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和尚会弄成这样吗?” “老叶,别说了!”我摆手道,“这件事儿,我们都有错。如果和尚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地狱门不死不休!” 北判官冷眼看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与地狱门不死不休?” 我手握刀柄向北判官看过去时,第七水蓝却忽然冷声道:“如果能用你这颗脑袋平息九重阁怒火,我马上送去你的项上人头。” “鬼王……”北判官吓得面无人色,连退了几步。 第七水蓝却冷声道:“从现在开始,地狱门人不许再跟吴召为敌,否则,严惩不贷。” 第七水蓝转向我道:“吴召,从现在开始,你手上的血魔之眼就是我的信物。见血魔之眼如本座亲临,地狱门鬼王之下,你可以出手斩杀。” 第七水蓝的话不由得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她忽然给了我这么大的恩惠,让我几乎觉得身在梦中。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和尚怎么样了?” “他没事儿。” 我顺着第七水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史和尚虽然还没苏醒过来,但是面色已经现出了红润,呼吸均匀,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第七水蓝转身道:“把所有火炮都搬上城头。” 我惊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跟我来。”第七水蓝带着我走上城头,“鬼域现在已经暴露在了天日之下,如果你不想让人打扰雪灵儿,就得重新帮她布置幻阵。幻阵再起时,说不定连你自己都进不去了。你舍得鬼域吗?” 我点头道:“区区一个秘葬而已,有什么舍不得?你出手吧!” 第七水蓝指向远处:“战无相学究天人,对风水一道造诣极深,鬼域幻阵一半源于天道玉璧,一半源于风水。现在玉璧已毁了,我们能动的就是风水。一会儿,我让人用火炮炸毁那边的两座石壁,幻阵就会重新启动。但是,鬼域也会变成能出不能进的死阵。你觉得呢?” 我点头道:“动手吧!” 第七水蓝挥手之间,地狱门万炮齐鸣,远处的山壁在硝烟烈火之中轰然崩塌之后,鬼域城池再次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 小白糖挽住我的手,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终于没有人打扰他们了。” 第七水蓝望着消失的鬼域:“世间最无聊的大概就是痴情之人,不仅自寻烦恼,也会给人带去无穷的麻烦。” 叶烬好笑道:“那你为什么要出手帮一个情痴?” “因为我闲极无聊!”第七水蓝的回答让叶烬哑口无言。 我看向第七水蓝道:“你给我血魔之眼也是闲极无聊?” 第七水蓝用只有我们几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有些事情,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现在任务就是活着,如果将来你没步上战卿的后尘,我再告诉你也不晚。” 我还想再问什么,第七水蓝已经转身走向了远处:“小糖不能再回地狱门了,她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她的惊世剑眸对她而言是祸非福,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如果你不愿意收留她,就把她送走,送得越远越好。后会有期!” 第七水蓝走了,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可我却一阵头疼。我身边的小白糖像个害怕被人抛弃的小女孩,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吴召哥,你能收留我吗?”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留下吧!” 在外面计算,我进入天道玉璧的命运轨迹就是那么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三生三世,每一生纠葛数年,三世当中我与小白糖相伴超过一甲子。 前世已去,今生重逢。如果不知前世倒也算了,看尽前世时候,谁能无动于衷? 可是,今生为什么要与前世如此相像?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豆妈和路小赢已经带着大批九重阁高手冲上了古堡。豆妈显得风尘仆仆,路小赢却是周身披血,看样子像是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 我本能地问道:“小赢,你没事儿吧?” 本来已经露出笑容的路小赢看见拉着我的小白糖,脸色顿时一沉:“我很好。” 我被路小赢弄得莫名其妙,豆妈却开口道:“小赢给我们传讯,发现地狱门暗中调集了大批高手围困古堡,我们就一路赶了过来,谁知道,我们上来之后,他们全都撤了。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我大致把事情给说了一遍,豆妈忍不住叹息道:“我真不该答应让他们提前上来。和尚说要上来等你们,我就让他带着小赢和伶伶先来了。小赢算出你遇险之后,向我们求救,结果遇上了地狱门的埋伏。要不是她舍命杀出重围,我们现在……” 我震惊地看向路小赢时,却发现她一直把手背在身后,露在外面的胳膊还在微微颤抖。她又在过度使用逆天手? “小赢,你手怎么了?”我想看看路小赢的手掌,她却闪身躲到了一边儿:“没事儿,我的手挺好的。”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打赏!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多情反被无情恼 我急道:“你明明就是……” “我说了,我没事儿!”路小赢表情冰冷道,“你还是看好和尚吧!” “你……”我着急路小赢的伤势,可她偏偏没有半句回应,我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你当我看不着你胳膊在抖吗?” 路小赢平静地说道:“你的胳膊发力之后不会抖吗?我说了没事儿,用不着你多管!” “你……”我气得转头向叶烬喊道,“背着和尚,咱们走!” “召子……”叶烬想说什么,我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把和尚背起来,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直到我把和尚放在了车上,豆妈他们才赶了过来。车上只剩下我和叶烬、豆妈之后,豆妈才把我进入鬼域之后的事情详细问了一遍。 豆妈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那块天道玉璧,怕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一,地狱门忽然调动高手的时间,大概就是在段云飞被杀之后。他们对鬼域肯定另有图谋。” “第二,雪灵儿说她以第三方的角度看到了战卿的一生,说明当时的战无相肯定可以操纵天道玉璧。他应该是故意把人脉的传承送给了你。我觉得战无相恐怕是居心叵测。” “第三,第七水蓝那人我曾经接触过几次,她的谋算比起林妖女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连林妖女的师父都在她手里吃过大亏,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血魔之眼,更不会轻易让你代表她出现。第七水蓝怕是在你身上布了什么局,你要小心。” “第四,我曾经也调查过战卿。你看到的不是战卿的全部生平,重点是在他学艺的一段。战无相故意没让你看到他的某些布局,第七水蓝又说你可能会步上战卿的后尘,说明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你。你得小心哪!” 我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有些事情,在没发生之前,我用鬼眼钱也很难推算出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倚在车座上之后,想了想才开口道:“老叶,南宫伶的事情,你不要跟和尚多说,有些事儿还得他自己去解决,就算我们是兄弟也别多嘴。” 叶烬想了半天才点头道:“那行!有时候我也在想,和尚有了牵挂,是不是不适合再混江湖了。要不,等以后关倾妍那边买卖做起来,让和尚去帮忙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和尚自己决定吧!” 我刚想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就听叶烬说道:“人和人真不一样,你也有牵挂,我怎么没见你想要归隐江湖?” 我忍不住笑道:“我有什么牵挂?” “关倾妍不是吗?”叶烬反问道,“再怎么说,关倾妍也是你老婆。咱们别管她怎么成了你老婆,有一纸婚约在那儿,你就放不开她,她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会为了她拼命,就像在神木寺。” “咱们不论你对她有没有感情吧,也不说你对老爷子的誓言,光是‘丈夫’这两个字,就让你不能放着关倾妍不管。你别不承认。要是你能狠下心来,当初在神木寺,你就不会玩儿了命地往死人堆里冲。”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烬。或许,叶烬说得对,我对关倾妍确实抱着那么一点责任,哪怕这责任并不是来自我本身。 叶烬继续说道:“现在,还有小白糖。你跟她在天道玉璧里过了三生三世,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一样会动心。你要是能把天道玉璧里那几十年当戏看,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你想好怎么处理你和小白糖之间的关系没有?” “没有。”我确实什么都没想好。前世的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拖进了今生的相遇。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命运的邂逅。 叶烬看我不说话,又继续说道:“还有小赢。我看得出来,路小赢对你有意思,你对她也有感情……” “别特么瞎说!”我不等叶烬说完就打断道,“我和路小赢就是伙伴儿,说是哥们儿也行!” “滚犊子吧!”叶烬反驳道,“我特么怎么就没看过哪个女的能一次又一次的玩儿了命地去救一个人?说她对你没有意思,打死我都不信。” 我瞪眼道:“你要是陷了,我也能玩命救你,不管多少回,你陷一回我救一回,你信吗?” “我信!但是那不一样!”叶烬瞪着眼睛道,“女人的心思跟男人是两码事儿。女人为了女人死,你可以说义气,这个保证没毛病;她要是能为一个男人死的时候,肯定不是为了义气。我这句话就在这儿放着。” “那有什么不一样?”我反瞪了过去,“路小赢现在让我拼命,我也一样不会含糊。” 叶烬“呸”了一声:“你脑袋里有屎,我懒得跟你说。你让豆妈说!” 豆妈开口道:“这个怎么说呢……我算是赞成叶烬吧!小赢对你肯定有男女之情,但是小赢却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哪怕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只要被对方攥在手里,她就不会去碰。” 我转头道:“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关倾妍的。”豆妈说道,“或许还得加上一个小白糖。路小赢对爱情有一种精神上的洁癖,不允许自己的爱情有所瑕疵。你没毫无牵挂之前,她不会对你有任何明确的表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净特么瞎说!”我头一次不相信豆妈的话了。 叶烬把话头接了过去:“行!咱们就不算路小赢。你怎么处理关倾妍和小白糖?” 我沉默之间,叶烬却文绉绉地来了一句:“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去你妈的!”我被叶烬气得七窍生烟。 豆妈坐在后座上低声道:“……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目前,若将此心以学道,即生成佛有何难?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欲倚绿窗伴卿卿,颇悔今生误道行。有心持钵丛林去,又负美人一片情……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转头道:“你俩没毛病吧?今天这是怎么了?全都打算出家当和尚怎么着?要不,我把史和尚弄起来,给你们念念经?” 豆妈像是没听见我在说什么:“这首诗相传是仓央嘉措所作,他是天生的活佛,著名的诗人,可他也是个情种。他十五岁才被喇嘛从民间接走,在此之前一直接受着可以婚嫁的习俗教育。活佛的身份使他无法和情人在一起,他的多情也不容于世俗。” “不负如来不负卿!如来是他的天命,他必须遵从;而他之所爱,却无法割舍,所以他在苦恼。”豆妈道,“关倾妍是你的天命,你躲不掉也放不开的天命。这里面不仅有婚约的束缚,更带着你无法破解的血誓。” “除非你能狠下心来,一刀杀了关倾妍,一了百了。可是你能做到吗?即使你能做到吧,小白糖和路小赢也都会离你而去,路小赢甚至会出手杀你。因为你已经不是她们心目中的吴召了。” 豆妈道:“情啊!有时候既是你的命,也是你的劫啊!” 我略带无力地靠在了车座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了豆妈:“豆妈,血誓真就无可化解吗?” “能!”豆妈道,“血誓就像和尚身上的桃花蛊一样,虽然凶猛霸道,却并不是无可破解。天道尚且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更何况是在天道之下的誓言呢?” “但是,破除天道誓言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九成以上会失败。一旦破誓失败,誓言中的报应就会马上发生。你敢赌吗?” 我摇头道:“不敢赌。” 我怎么去赌?拿我爷会不会永沉地狱去赌自己能不能破解天道誓言?我做不出来。 豆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更何况,召子身上还带着半命道的千年诅咒。鬼脉的诅咒是生离死别吧?没有改命之前,你敢去接谁的感情?” 我的心忍不住猛然一沉:“对,还有半命道的诅咒。” 豆妈道:“我觉得你家老爷子给你定下了关倾妍这门儿亲事,肯定另有深意。关倾妍的身上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就是她的命格和别人不同。你就没推算过关倾妍吗?” “没有。”我摇头道,“关倾妍的命运跟我交集在了一起,我没法去算。” 命数师不给自己算命,自古以来的规矩。自算自命很容易出现偏差,所以从来没去推算过。 豆妈摇头叹息道:“都是冤孽啊!多情反被无情恼啊!召子,有些事情,我们也没法多给你什么建议,就像你说的,很多事儿外人没有办法抽手,还得你自己考虑。” 豆妈说的没错,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要找个人帮我,哪怕是跟我说点什么也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多情反被无情恼2 我一路上一言不发地跟着叶烬回了家,他们在照顾史和尚,我就一个人去了医院。我脚上的伤虽然自己也能处理,可我还是选择了溜出家门。 医生建议我住院,我却在包扎完之后从医院跑了出来。让我没想到是,自己竟然会遇上小白糖:“你怎么来了?” 小白糖架住了我的胳膊:“吴召哥,你的伤没事儿吧?我扶你!” 我忍不住笑道:“我昨天还能飞檐走壁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擎着我,小心把你压矮了。小孩子抬太重的东西不长个子知道么?”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九了!”小白糖把我的手架在她肩上时,我想把手撤回来,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被她架着往前走。 我走到路边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没吃饭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小白糖把我扶进了饭店,特意点了几瓶酒:“吴召哥,你喜欢喝酒是吧?小赢姐说,你上次跟关倾妍拼酒拼到了半夜……” 我勉强笑了一下:“我带着伤,不想喝。” 上次跟关倾妍喝酒的时候,我身上也带着伤。 我不想喝酒。是因为看见现在的小白糖,就会让我想起她前几世给我斟酒的样子。 小白糖打开了酒瓶:“那我想喝,你陪我啊?” “行!我给你夹菜。”我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白糖的碗里,我记得她前世最喜欢吃鱼。 小白糖的酒量显然不行,几口酒下肚,脸上就泛起了潮红:“吴召哥,小赢姐说你喜欢听人唱歌,我也给你唱歌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白糖就已经敲着盘子唱道:“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我看着小白糖,眼前不由得一阵恍惚。 第一世,我不让小白糖接近,是为了天下?只有一半吧!谋士谋国为天下苍生不假,但是我也算到了自己鸟尽弓藏的命运,天下定时,我必死无疑,甚至还会牵连九族。我要拖着她一起饮下那杯毒酒? 第二世,我还是为国为民?不全是。那时,小白糖是犯官之女,我希望自己能凯旋而归,用不世战功换得明媒正娶,可是我却撞上了战死沙场的宿命。那时的命运,无可更改。 第三世,我仍旧铁骨铮铮,可还是没挡住那柔情一诺。一诺千金,可我再次失约。那一世,小白糖要先去等我。 三生三世啊! 没有承诺的三生三世。可惜今生再遇,仍旧如此吗? 我忍不住叹息道:“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一路上,我和小白糖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我转向家门的方向,小白糖才怯生生道:“吴召哥,我有些东西放在了酒店里,你陪我去取好不好?” 我愣住了:“你会有东西放在酒店?” 小白糖的脸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了:“我……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 小白糖低着头往前走,我一路跟在她身后。小白糖看着地面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倾妍姐。就像……算了,我们不说前世。我不想去破坏你和倾妍,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你的一部分疼爱就够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白糖不等我说话就笑道:“我都说了什么啊?吴召哥,你不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很缠人吧?或者……或者很廉价?” “不会!”我确实没有那种感觉。一起走过三世情缘,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小白糖的心思。每一世她都没有要求过什么,只是希望能待在我身边,仅仅是希望一部分的疼爱而已。 我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股酸楚。 小白糖不说话了,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直到走到酒店门口她才低声道:“我在三零三房间,你陪我上去,还是……” “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接你。” 小白糖上楼之后,我就点起一根烟来,倚在酒店门口的墙上狠狠地抽了两口。 前世无缘,我们之间有无数的牵绊,今生难道我就是孑然一身? 我能给她什么? 我的今生比起前世更为不如。今生我只是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除了手中刀、胸中血,我可以说身无长物。 名分,我身上已经不存在什么名分的说法了。 家庭,这东西离我太远,我甚至不敢去想。 诅咒、灾祸,我能带给她的大概就只剩下这些了。 我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了之后,从刀上拆下了三枚鬼钱,往空中扔了过去。 鬼钱从我眼前划过时。 我看见自己走进了酒店,走进了小白糖的房间……我还是没有死心? 我看见自己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身边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女孩,她甚至没给我留下一张纸条。 我看见自己走出房门,我知道,她其实离我并不远,就躲在能看见我的地方,她在目送我离开,却没有出来跟我告别。 为什么? 我好像是问过她:如果你想我了呢? 她好像跟我说:我想你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我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是前世还是今生?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记住了。她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脆弱,所以她躲了起来,她说过,想起我的时候一定会是笑着的。 我不能让鬼眼钱里的这些事情发生,绝不能! 我伸手接住了从空中落下来的鬼钱,大步往前走去。 我知道小白糖在看我,在目送着我的背影。 我身后出现过无数种目光,唯独这一次让我觉得心疼不已。我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再一次大步向前。 我不能回去,否则,她送我离开的目光就是另外的一种心情,我没法接受,也没法承受。 我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天亮,直到快要中午才慢慢挪回了家里。 豆妈看见我之后,立刻“呸”了我一脸:“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出去一晚上连个电话都不打,中午用吃饭不?” “用!”我还能说什么,我确实饿了。 豆妈转身走了:“想吃滚一边儿吃去,我做饭没带你份儿!” 我刚想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泡面之类的东西,小白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吴召哥,昨天没吓到你吧?我喝多了……来,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做了午饭。” “啊?啊!”我迷迷糊糊地坐下来。 小白糖变得还真快,她昨天真喝多了? 小白糖掀开盘子时,我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里面是溜肉段,我从来没告诉小白糖我喜欢吃什么,她却能做出来。 她不是酒醒了,是强行忘掉了前世,是想换个方式跟我相处,用今生的方式跟我相处。 或许,我也该忘掉前世的种种吧? 我正胡思乱想的工夫,关倾妍也走了进来:“吴召,你没吃饭对吧?我做了法国牛排。” 我懵了:“你们这是?行,都放下,反正一份也不够我吃的!” 我刚要动筷子,就发现两个丫头都在盯着我,好像是在等着看我先吃哪个。这可糟了! 让我使使劲儿把两样菜全吃下去倒是有可能,大不了就是撑得多跑两圈。让我选该先吃哪个…… 要不,我嘴长大点,一块儿吃? 我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叶烬和史和尚一起跑了进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叉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往盘子里叉。 “这牛排不错!” “这肉段也香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时,他俩同时对我眨了眨眼睛。 兄弟!我知道兄弟是不想让我为难,可我看他们吃我的菜,我心好疼。 没一会儿的工夫,路小赢也走进来了,拿着筷子一盘子里夹了一筷子:“是不错!牛排下回得切开,吴召喜欢拿筷子夹牛排,急了说不定还能上手抓。” 关倾妍看着抢菜的三个人,笑盈盈道:“你们喜欢就好,下回我把牛排提前切好。” 小白糖却撅起嘴:“强盗!” 叶烬道:“别说没用的。召子,去给我盛碗饭,肉段得就饭吃才香!” “哼!”小白糖气哼哼地端了饭放在我面前,“吴召哥,饭正好温的。” 饭都到嘴边了,我总不能再往出推了,我刚要去端饭,史和尚就先一步把饭拽了过去:“强盗就得抢得彻底一点。你们说,我们仨谁更像强盗?我说是路小赢,就她有纹身。过去在东北这片,就胡子才有纹身。” 我怎么没注意过路小赢还有纹身?等我看过去,果然看见路小赢从领口露出来的肩膀头上纹着一条虎纹。要是我没弄错,她背上应该有一头猛虎。我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哼!”小白糖哼了一声脱掉外套,露出了肩膀上的龙纹。那是“披肩龙”?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史和尚顺口就溜出来一句:“我艹,龙争虎斗啊!” 叶烬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嘴?” 史和尚吓得脑袋一缩,赶紧闷头吃饭,再也不说话了。关倾妍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从外面回来了,她胳膊上多了一个小猪佩奇,好像是刚贴上去的,水还没干。 关倾妍这是想故意告诉她们两个“我没有的东西可以随时往上加”的意思? 我脑袋开始疼了。 ~~~~~~~~~ 豆豆生日快乐,豆豆生日加更!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局 叶烬和史和尚顿时也懵了,你看我我看你愣了好一会儿,同时端起盘子来,把剩下那点菜全都拨到了一个盆里,又往上面扣了一大碗饭:“召子,吃吧!” “吃?”我想说“不吃”也不行了。我好不容易把一盆饭划拉到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往屋里跑——这餐厅也太吓人了。 叶烬和史和尚没一会儿也溜了进来:“召子,不是我们兄弟俩嘴馋,是豆妈让我们过来捣乱的。她说了,就你那脑袋,没个人帮着,你肯定懵圈。” “有你们帮着更懵圈!这叫什么事儿啊?”其实我也犯愁啊!一次躲过去了,下次怎么办? 谁知道,叶烬从包里给我拿出了一个装汤用的碗:“以后你吃饭就用这个,那俩丫头给你做菜,你就一块儿全倒碗里,和上饭吃,这就不用分先后了。” “我去——”我瞅着那碗都直迷糊啊!可我不得不说,这也是个办法。 后来那半个月,我天天用那么个碗吃东西。 好在小白糖和关倾妍除了给我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之外,旁的什么都没提。我除了每顿饭都吃得无比艰难之外,其他还没什么要命的事情。 可我天天盼着第三场对垒赶紧下来。让我拎着刀去跟鬼怪玩儿命,也比现在这样强啊! 我眼巴巴地盼了一个多月,直到我脚伤好得差不多了,豆妈才带来任务的消息。 豆妈这次直接开口道:“地狱门已经认输,退出了名士擂,这次是你们单独对抗悬镜司。不过,这次的任务非常麻烦。” “哪次任务不麻烦?”我心里其实觉得越麻烦越好,最好一下做上个一年半载不回来。 我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就我和叶烬两个人出任务,一个女的都不带。 豆妈道:“这次悬镜司挑了一个你们没法接的任务。这回的任务只能由女人接手。我们手头上能用的力量实在太少,如果你们接不下的话……” 我看向豆妈:“究竟是什么任务,非得女人接不可?” “魔盒!”豆妈严肃地说了两个字,“希腊神话当中的潘多拉魔盒的传说,你应该听说过吧?魔盒的任务就是因此得名。” 潘多拉魔盒的传说,我大概知道一些。 传说,潘多拉因为好奇,悄悄打开希腊神王宙斯送给丈夫的盒子,结果释放出了人世间所有的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等等。在潘多拉打开盒子以前,人类没有任何灾祸,生活宁静,那是因为所有的病毒恶疾都被关在盒中,人类才能免受折磨。由于潘多拉的好奇,灾难与瘟疫逃出来了,从那时起,灾难们日日夜夜、处处为害人类,使人类受苦。 潘多拉在慌乱与害怕中,悄悄地关上了盒子,结果留下盒子中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 豆妈说道:“大概是在六十多年之前吧,悬镜司的人曾经探查过一座地下古墓,从那里带出一口极为精美的盒子。那只盒子外面的密锁足可以称为古代机关术中的巅峰之作,悬镜司集中了麾下的全部机关高手都没能开启那只宝盒。” “但是,悬镜司得到宝盒的消息却在术道当中不胫而走。四大门派都对宝盒产生了兴趣,提出与悬镜司共同破解宝盒之谜。可惜的是,四大门派集中了术道全部高手之后,仍旧对宝盒无可奈何。” 豆妈微微一顿之后才说道:“就在四大门派准备放弃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人轻易地就打开了宝盒。你们肯定猜不到,开启宝盒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好奇心稍重的女孩。当时,她只是轻轻地在宝盒上碰了一下,盒子就自动敞开了。” 我和叶烬几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番之后,才说道:“那后来呢?” 豆妈道:“按照目击者的说法,除了那个女孩之外,谁都没看见宝盒究竟藏着什么,可是那个女孩吓得失声尖叫,像疯了一样把宝盒紧紧合在了一起。” “很多人都问过那个女孩,究竟在盒子里看到了什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痴痴地傻笑。要知道,那时候她身边不乏术道中的绝顶高手,可是谁也没能让她从那种迷乱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 “正当各路人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女孩却在无数高手的重重看护之下,拿走了宝盒,抱着盒子死在了自己的寝室当中。”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 “众说纷纭。”豆妈说道,“因为那个女孩的父母在悬镜司里的地位很高,所以没人放出确切的消息。当然,那个女孩的父母也是悲痛欲绝,发誓要找出女孩的死因。” “可那之后,他们不但没找到女孩的真正死因,还搭进去了一条人命。” 豆妈沉声道:“那个悬镜司的高手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竟然想出了一个损人利己的办法,就是又找了一个女孩去开启宝盒,结果,那个女孩也死在了宝盒之下。” “最可恨的是,那个悬镜司高手竟然还蛊惑后续赶来的术道高人继续找女孩去试验开启宝盒,寻找宝盒中的秘密。” 我沉声道:“那些所谓的高人同意了?” “同意了!”豆妈冷声道,“有些所谓的术道高人,一旦遇到某种足以让他们动心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豆妈继续说道:“当时九重阁也派人参加了聚会。在多数人同意继续试验之后,九重阁长老带领属下愤然离场,没有再去参与后面的试验。” “但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却是足足有二十名无辜少女因为宝盒死于非命。二十一条人命,最后只换来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宝盒必须女人才能开启,而且必须是姿色出众的女人。除了开启宝盒的人,谁也看不见盒子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可恨的是,那些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还不肯罢休,又在继续寻找美女。当时离去的九重阁长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邀请几个德高望重的术道宿老一同找上了悬镜司。” “他们本来是要替枉死的冤魂讨还一个公道的,却没想到,看到遍地的尸体。”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参与研究宝盒的人全都被杀了?” “对!”豆妈点头道,“仅仅就是一夜之间,上百名术道高手无一生还,杀人的现场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上百名高手,却有数十种死法。有人死于毒药,有人被凌迟处死,有人被乱刀分尸,还有些人干脆死于瘟疫,或是生生病死。” 豆妈道:“九重阁长老的第一反应就是有高手来袭,可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除非对方也集中了两倍以上同等级的高手,否则不可能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灭掉上百术士。当时的术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最后,他们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些高手都死在宝盒之下。” 豆妈严肃道:“魔盒之名由此而来。因为那只只有由美女开启,又能给人带来灾难的盒子,像极了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 我沉声问道:“那只魔盒后来哪儿去了?” 豆妈道:“本来四大门派想要联手将魔盒销毁,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将销毁改成了封禁。据说,魔盒被悬镜司在当初研究魔盒的地方原地封印,一直到现在也没开启。” 我忍不住问道:“既然魔盒已经成了不解的悬案,悬镜司为什么非要把它拿出来做为任务?” 豆妈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有消息说,是孙一凡和林镜缘联手力主将魔盒作为对垒的任务。而且,只能由女人接手任务的条件也是他们两个定下来的。” 史和尚顿时拍了桌子:“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初沈临在地狱门面前那么牛逼,怎么碰上悬镜司就怂了?上回吃了亏,沈临不啃声也就算了,这回明知道是被坑,他连屁都不放啊?” “怎么说话呢!”豆妈狠狠瞪了和尚一眼,“阁主有阁主的考虑,他毕竟管辖着一个庞大的术道组合,不能像普通江湖人一样随心所欲,有的时候必须要让步。” 史和尚不说话了。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放弃第三场比试。我们已经赢了两场,没有必要再比第三场。” “好!”豆妈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一下!”路小赢叫住了起身要走的豆妈,“吴召,你们前两场其实是两场平局,第三场不比,你们就输了。” “平局?”史和尚大怒道,“怎么算出来的平局?” 我也看向了路小赢。按照我的想法,前两局应该是我们赢了,回来之后就再没去关注过擂台的结果。我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在我们占有优势的情况下,两场比赛全都被判成平局。 叶烬看向了豆妈:“豆妈,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感谢各位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六章 平局2 豆妈见瞒不住了,才说道:“上两次确实被判成了平局。” “第一局,最初是保护关倾妍,后来又加进了探查神木寺的任务。段云飞保护关倾妍时,雇主未受损伤;吴召却带着人冲进了神木寺,让关倾妍身陷绝境。” “吴召虽然冲进了神木寺,却没给后来的术士留下引路标识;段云飞却引着大队人马找到了神木寺核心。按照这样对比,第一局就成了平手。” “艹!”史和尚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还带这么算的?” 我摆手示意史和尚不要急躁。如果纯粹按照比赛而论,对方的算法并没有错。 我平静地说道:“第二局呢?” 豆妈道:“第二局的任务是探查鬼域之秘,准确点说,你和林镜缘都已经探知了鬼域的秘密,而且,她出来的时间还比你早了一点。要不是第七水蓝把地狱门的积分算到了你的头上,第二局你已经输了。” 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第三局除了只能女人参加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豆妈道:“双方最少要出五个人,上限却没有限制。” 我眉头微微一动:“还是放弃吧,我们的人手不够。” “不能放弃!”路小赢大声道,“现在放弃,我们就等于前功尽弃了,九重阁得为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看向路小赢:“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凑五个女人?” 路小赢沉声道:“我算一个。” 小白糖丝毫没有犹豫:“也算上我。” 史和尚开口道:“算上伶伶,三个了。” 叶烬想了想:“要是能把沈风吟拉进来,就是四个。豆妈,沈风吟那边没问题吧?” “没有。可是……” 豆妈的话没说完,关倾妍就说道:“算上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立刻反对道,“你会什么?会法术,还是会武术?你跟着添什么乱?” 关倾妍道:“我以前学过医护,也考过医师资格证,跆拳道我也会一些……我还学过打枪!” “够了!”我不等她说完就吼道,“你那些东西屁用都没有,跟去除了添乱,没别的作用!” “你……”关倾妍被气得眼圈发红。 我也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拉不下脸来跟关倾妍道歉,干脆把脸转到一边儿不再去看她。 叶烬却在这时插话道:“我觉得可以让倾妍试试。” 我瞪了叶烬一眼:“你跟着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叶烬道,“我认识夜阎罗,你知道吧?夜阎罗跟我说过,要是钱多到一定程度,也能镇压邪祟。这个你承认吧?” 我一挑眉头:“你想说什么?” 叶烬很认真道:“以前,阎罗就求我帮他物色一个能修炼财神道的传人。过去我觉得关倾妍其实不错,后来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也就把这事儿搁下来了。” 我忍不住道:“财神道是什么玩意儿?” 豆妈道:“财神道是术道中的一朵奇葩,简单地说就用金钱行道术。据传说,财神道创立之后,就一直没有人能修炼到财神第五境财通诸天,更不要说第六境财压诸神了。” 我诧异道:“连诸神都能镇压?财神道真有那么神奇?” 豆妈道:“传说如此,但是据说修炼财神道一共有三难,第一是财难赚,第二是财难守,第三是财难散。这三句话看似简单,可是能够参透的人却寥寥无几。所以,财神道才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传人。” 叶烬道:“咱们先别说那些,要是关倾妍想要试试,我现在就给阎罗打电话,让他收下关倾妍。阎罗说过,财神道第一境财压邪祟好学,有他加持着,两三个小时就能学会,而且施展出来的威力不下于一个六七品的术士。要是关倾妍天资聪颖,说不定能一下达到五品术士的程度。” “那也不行!”我断然拒绝道,“临时堆一个术士出来,亏你想的出来?我就不信,九重阁里还调不出来一个女术士!” “吴召!”关倾妍一下站了起来,“你不是我,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我……”我顿时被关倾妍给噎住了。 关倾妍转身道:“叶烬,帮我联系夜阎罗,说我愿意做他的弟子。” 关倾妍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拉走了叶烬。 “莫名其妙!”我对着关倾妍的方向,“本来不是术士,跟着瞎参合什么?” 小白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吴召哥,你真的笨死了!你没看出来倾妍姐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吗?” 小白糖不等我开口就继续说道:“倾妍姐虽然留在你身边,其实她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与你、与我们格格不入。我看见过她在照着书学《奇门遁甲》,也看见过她悄悄去射击场训练打枪。她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能跟你更亲近一些。” 我忍不住看向门口时,豆妈却说道:“其实,这次让倾妍加进去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儿。” “对方既然知道倾妍是来凑数的人,就不会对她有太多的防备,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倾妍身上动手脚。悬镜司既然几次三番地搞事儿,我们也不用那么守规矩。” 我眉头一挑道:“你想怎么做?” 豆妈道:“他们几个丫头进去打擂台,你们三个在外围接应。按照悬镜司的作风,他们外围不可能不布置人马。只要你们赢了外围,就能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说不定能反败为胜。” “第二,关倾妍可以带着瓜子儿进去。你不是会跟大仙通感吗?你跟瓜子儿通感不就完了,你随时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自然有办法控制全局。” 我想了想道:“这样也行,可是我怕……” 豆妈明白我的意思:“这次擂台,由路小赢全权负责指挥。我相信,里面的事情她能应付过来。” 史和尚也说道:“以路小赢的能力,你还不相信?如果让她负责,就算不胜,至少也不会轻易失手。” 路小赢的能力我相信,可我不相信另外几个丫头。 小白糖虽然有惊世剑眸,也会用毒,但是她没有跟人争斗的经验,没法独当一面。 沈风吟善用火器,也有情报来源,可是那家伙整天迷迷糊糊的,做事太让人不放心。 南宫伶,尤其是南宫伶。她一直都跟我们保持着距离,关键时刻能不能舍命相搏还是个问题。 最后就是关倾妍,虽然叶烬已经做了担保,可是我还是不信谁能一下把什么都不懂的关倾妍给拔到五六品的术士。 我越想越是觉得心里没底儿。 可是,让我放弃这次任务,我又不甘心。毕竟名士擂不只关系到我自己,还有豆妈,还有九重阁。 史和尚推了我一下:“你还犹豫什么呢?那几个丫头都没犹豫,你犹豫个什么劲儿?” “好吧!”我点头道,“你们一旦有危险,马上通知我知道吗?” 路小赢白了我一眼:“要是你有危险,赶紧给我们报信儿,说不定是谁救谁呢!” 我被路小赢给气了个半死,却拿她毫无办法,只能把瓜子儿给弄了过来,跟她通感。 通感这种法术,说白了就是我用瓜子儿的眼睛去看她附近的东西,也有那么几分阳魂附身的意思。 如果放在以前,我还没有多少把握,但是有战家的秘法在,我能完全控制瓜儿子,甚至能通过它向路小赢传递信息。 我实验了几次之后,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毕竟我在远处遥控,万一她们真有危险,我未必能赶得过去。 可是我再不放心,也阻拦不住名士擂开局。 第三局正式开始的那天,我一路上心事重重地把她们五个送到位于深山中的庄园门口,那里就是曾经作为悬镜司据点的所在。 我们赶到地头儿时,悬镜司的人马早就等在了那里。对方让我看到的人数只有三十多人,我估计她们还隐藏了一部分属下。 我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豆妈小声道:“孙一凡要作死吗,怎么一下把他老婆派过来四个?” 我大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为首的那四个女人论姿色各有千秋,论实力也非同小可。孙一凡想要做什么? 我正要回头时,目光却落在稍后一点的一个女孩身上。孙氏的四个夫人已经算是国色天香了,可是同她一比,却黯然失色。 那个女孩儿的美,虽然不会被人一下惊为天人,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停下移动的目光,静静欣赏。 我刚刚看了那女孩几眼,身边就传来了三声冷哼和一声“哎呦”。 哼我的是小白糖和关倾妍,“哎呦”那声是史和尚被南宫伶给踩了脚。 我回头一看,只有叶烬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孩不放,我轻轻碰了对方一下,他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这时,对面的四个女人也一起走了过来。豆妈低声道:“领头的是冰雪双骄,实力非同小可。另外,左面那个是‘妖狐’孙玥,右边那个是号称‘灵蛇’的孙琂。妖狐好奇谋,灵蛇善用毒计。” 豆妈说话之间,四个人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第二百六十七章 换人 冰雪双骄很快走到我眼前:“吴召,你们来晚了!” 我淡淡回应道:“擂台不是还没开始吗?” 灵蛇孙琂冷声说道:“不知尊卑的东西!见了长辈不知道问好吗?” 我冷眼看向对方:“看在你人老珠黄却还风月犹存的份上,我该问声好,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来该叫你什么。我怕叫了一声‘孙夫人’,这里很多人不高兴啊!” 孙琂脸色一沉:“原来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哥哥真是小题大做。” 孙琂冷声道:“哥哥让我告诉你一声,没人可以欺负了他的女人之后还能逍遥自在。这次我们杀不了你,就杀你的女人。凡是跟你有关系的女人,这次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来。” 我眼中顿时泛起了杀机:“她们几个无论是谁,只要伤了一根汗毛,我就让孙一凡拿脑袋来赔!” “放肆!”孙琂厉声道,“跪下,掌嘴一百,否则,我让你的女人生不如死!” “杀!”我怒吼之间,手中罗刹凶狠出鞘,刀光怒闪,直奔孙琂头顶狂劈而去。 我手中刀势刚起,其他三个人也反应了过来,同时出手攻向了我必救之处。 三个人想要“围魏救赵”,叶烬和史和尚也没闲着,两人一块儿出手迎向离我最近的妖狐孙玥。 豆妈微微转动了一下脚步挡在了冰雪双骄的面前,以一敌二同时逼退了两个高手。 路小赢和小白糖同时起身,拦住了想要冲过来救援的悬镜司术士。两个人以寡敌众,荡开了几件兵器之后,我手中的刀光也已经闪过半空。 罗刹的刀锋从灵蛇孙琂面前闪过之后,手指宽的刀口从对方额头上一直开向了下颚。直到对方的尸体怦然倒地,猩红的鲜血才从对方额头上喷射而出。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收刀之间,却看见南宫伶一掌拍向了史和尚的长棍。 叶烬和史和尚两人配合,是叶烬主攻,和尚封锁妖狐孙玥的退路,现在长棍被人轻易荡开,等于是给妖狐孙玥转身的空间。对方立刻贴着铜棍的方向往我这边冲击而来。 史和尚撒手扔开棍子,探出手掌抓向了妖狐孙玥的咽喉。对方显然是没想到和尚会忽然出手,直接被他锁住喉管,提在了半空。 南宫伶惊叫道:“和尚,你不能伤她!” 史和尚眼露寒光道:“为什么不能?” 南宫伶急道:“她是孙一凡的夫人,你杀了她,会惹上麻烦的!赶紧放开她,还有机会……” 史和尚手掌猛然一紧,生生扭断了妖狐孙玥的脖子。妖狐孙玥的尸体怦然倒地时,南宫伶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你怎么把人杀了?” 史和尚强忍着眼泪道:“南宫伶,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古堡时做了什么?” 南宫伶脸色瞬间一白:“我……我是……” 史和尚摇头道:“从古堡下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想要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你做了什么?你走吧!” “史哥哥,我……”南宫伶正要上前,豆妈却拦在对方面前:“不用再说了,你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我们这里了。你走吧!” 南宫伶如遭雷劈般倒退几步之间,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掌声:“精彩,精彩……” 我转头向对面看过去时,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正是妖狐孙玥、灵蛇孙琂。 妖狐孙玥淡淡笑道:“吴先生,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维护自己女人的勇气可嘉,可惜太沉不住气了。我们两个既然号称妖狐、灵蛇,又怎么会像小孩子一样,上来就放狠话、惹是非呢?狐也好,蛇也罢,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必杀。” 灵蛇孙琂走到地上的尸体旁边,在刀口上摸了两下:“好凶猛的一刀,果然是含怒出刀,一击必杀。你现在可试试再出手杀我啊,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灵蛇孙琂。” 我瞳孔猛然一缩:“佩服!” 妖狐孙玥掩口笑道:“阿姨可是好多年没被年轻小伙子佩服过了,听着还挺受用的。凭你这句话,我会对你的小情人手下留情哦!” 灵蛇孙琂也笑道:“第三局,对垒双方可以互相攻杀,你要是现在不出手杀我们,你的小情人怕是回不来了。” 我淡淡道:“希望你们留在外围的人脑袋够硬,能挡得住我的刀。” 就像灵狐所说,以诡诈著称的江湖中人,不会一上来就小地痞一样乱放狠话。她们一再挑衅,只不过是为了给我施压。她们难不成想要逼我冲进内圈? 应该是吧!我一上来选择出手杀妖狐孙玥、灵蛇孙琂,不全是因为她们的挑衅,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害怕路小赢她们在斗智上吃亏,先干掉她们的智囊,才能给悬镜司造成压力,路小赢才更容易占到便宜。 我没想到的是,她们一早就在设计我,我不但没能给她们造成压力,反倒给自己带来了高压。 “哈哈……”妖狐孙玥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灵蛇孙琂转身道:“不过,你们好像是少了一个人啊!要不,我们再给你们半天时间,让你们多找一个人进来?” 南宫伶急忙道:“豆妈,你让我加入吧,我保证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行!”豆妈坚决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留你。和尚和叶烬、吴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担心和尚的安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牺牲吴召和叶烬,不可原谅。” “你们从古堡下来之后,我就想找你,可是叶烬和吴召都不同意,我才又给了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你又是怎么做的?我不会用路丫头她们的命去赌你会不会再次反水。你走吧!看在和尚的份儿上,我不杀你。” “史哥哥……”南宫伶泪眼朦胧地看向史和尚时,后者立刻转过了身去,拼命扬着脑袋,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豆妈沉声道:“他们不是少一个人吗?老娘补进去!” 妖狐孙玥微笑道:“老黄豆,放在二十年前你或许还是个美人,现在嘛,呵呵……” 豆妈冷声道:“老娘的岁数不比你大,要不然我把你脸上那些零碎摘一摘,看看咱们谁更年轻?” 妖狐孙玥被豆妈气得脸色一白,灵蛇孙琂却接口道:“老黄豆,从你离开悬镜司之后,就没人看见你出手。但是,你没离开之前修为就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程度,保守估计,你现在应该已经功臻王侯,甚至更高了。不会有任何人同意你加入对垒,除非你想认输。或者……” 灵蛇孙琂看向豆妈,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我们封掉你八成的修为。你觉得怎么样?” 她们的目标是豆妈! 我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南宫伶在古堡时的所作所为,瞒不过悬镜司,以这些女人的聪明,不难推敲出南宫伶的性格。只要针对南宫伶略施小计,就能让对方退出擂台,我们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豆妈自然会出手。她们想要留下的人怕是豆妈! 九重阁里有人不想让豆妈回去?还是说,悬镜司那边有意不想让豆妈回到九重阁? 豆妈沉声道:“你们可以动手。吴召,给我护法!” “不行!”我断然拒绝道,“她们有诈!” 妖狐孙玥笑道:“有诈又能如何?现在老黄豆不加入,丢的就是半个九重阁,或者是你跟我们回悬镜司。你想怎么选?” 叶烬上前一步道:“我们哪个都不选。” 妖狐孙玥好笑道:“九重阁是准备赖账?你能代表九重阁?” 豆妈目光泛寒:“你张口闭口九重阁,我能代表九重阁,你能代表悬镜司吗?” 妖狐孙玥微笑道:“本次对垒,我全权代表悬镜司。如果阁下想要公然撕毁协议,那我们就开战好了。” 豆妈的脸色顿时沉到了极点。从她现在的态度上我看得出来,九重阁并没有打算跟悬镜司正面冲突,起码,九重阁内部的意见并没统一。这应该也是阁主沈临在名士擂台的事情上一再让步的原因。 叶烬不等豆妈说话,就抢先一步把毫无防范的瓜子儿给拎了起来:“你们看好了,它是母的!用它顶一个名额!” 瓜子儿莫名其妙的被人提起来,还把屁股让人看了一圈,顿时恼羞成怒,差点找叶烬拼命。路小赢赶紧上去安抚瓜子儿,叶烬却面不改色地说道:“现在人齐了!” 妖狐孙玥冷笑道:“叶烬,你是眼花了吧?明明是一条狗,你拿它当人用?” 叶烬振振有词道:“首先,我得声明一件事儿,瓜子儿不是狗,而是灵犬。” 妖狐孙玥笑道:“那有什么区别呢?” 叶烬冷声道:“御兽术士,兽同人礼,你不会不知道吧?” 御兽一道在术道当中举足轻重,最有意思的是,御兽门人把灵兽当成亲人对待。兽同人礼,就是御兽门人的灵兽必须得到人一样的待遇。虽然御兽门没偏激到非要江湖同道跟自己的灵兽打招呼的程度,但是宴席之上必须给灵兽安排一个席位,否则御兽门人必然会甩袖而去。 叶烬说完,妖狐孙玥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久爱,肉包子打赏! 第二百六十八章 魔盒 妖狐孙玥冷声道:“你们当中有御兽门的人吗?” 叶烬随手往路小赢身上一指:“我们没有御兽门的人,但是有灵犬的主人。她把灵犬算成同伴儿,我想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吧?” 叶烬不等妖狐孙玥开口就抢先道:“要是你们不同意也行,咱们大不了同时上报长老会,让四门长老裁判。” 叶烬根本就是在扯皮,一旦上报长老会,开局就会被耽搁下来。那样一来,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去研究换人,甚至在外围加上布置。 妖狐孙玥笑道:“既然你们想要拿一条狗换掉南宫伶,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是可惜了情深义重的南宫伶啊,在你们眼里竟然连一条狗都不如。” 南宫伶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史哥哥,你也同意他们用一条狗把我换掉?你宁可相信一条狗,也不愿意相信我?” 史和尚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叶烬冷声道:“在我看来,瓜子儿比你可靠得多,起码它不会在关键时刻向自己人动手。” 南宫伶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史不从。” 史和尚仰头向天,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我相信瓜子儿!” “哈哈哈哈哈哈……”南宫伶忽然一阵狂笑之后,嘴角上流出了一行鲜血,“好,好!我终于明白了,你就跟那个为了义气抛妻弃子的畜生一样,为了义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南宫伶泛红的眼圈当中闪出了冰冷的光芒:“史不从,我要让你后悔,让你后悔一辈子,让你那些所谓的兄弟生不如死。” 南宫伶倒退几步,站在了妖狐孙玥的身边:“我想加入悬镜司,可以吗?” 妖狐孙玥笑道:“欢迎之至!” “南宫伶!”史和尚顿时暴怒道,“你想干什么?” 南宫伶神情冷漠道:“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我要做的事儿。你最好祈祷小白糖用毒的本事比我强。” “南宫伶,你……”史和尚刚刚往前跨出一步,就被我和叶烬一块儿给拦了回来。 南宫伶也再没看史和尚一眼,转身走进了悬镜司的阵营。 妖狐孙玥笑道:“几位男士还不回去吗?” 我平静地回应道:“魔盒不是没出现吗?见到魔盒,我们自然会回去。” “那就请吧!”妖狐孙玥带着我们走进庄园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庄园的地形。从庄园的布置上看,这里应该曾经戒备森严,有些地方还有大型的符箓阵法。但是,那些布置很久之前就全部被撤掉了,除了门口一个简单的迷踪阵之外,庄园外围几乎没有任何防御。 可是,我越往里走,就越是觉得不对,出自不同门派的阵法开始越来越多,其中好多阵法我只能看出个大概,布阵之人的高明之处可见一斑。 走在我后面的豆妈悄悄传音道:“根据情报,当初至少有十个王侯级别的高手在这里布置过困阵,用来封禁魔盒。再往前去,就是封禁之地的核心。” 就像豆妈说的一样,我们往前走了三四百米之后,就看见符箓阵法层层围绕内院。 奇怪的是,内院的正中心竟然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池。带着森森寒意的深绿色池水当中,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盘龙形状的东西。 水池另外一方却盘坐着一群身穿黄色僧袍的和尚。妖狐孙玥向远处一位僧人微微施礼道:“请公证人开局。” 老僧起身道:“贫僧般若寺智源稽首了。” 智源和尚说道:“此次名士擂,贫僧仅负责在诸位的见证之下取出魔盒,并不做裁判。但是为了保证魔盒不会为祸人间,开局之后,贫僧也会亲自率领般若寺僧众封闭内院。此后,每三天开启一次内院确定双方进展。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什么疑义?” “没有。”妖狐孙玥率先摇头。 我沉声道:“我想问一下。如果内院里的人遇险,需要救援或者离开,怎么办?” “贫僧一概不理。”智源和尚说道,“此局生死各安天命,贫僧只负责看守魔盒。” 我点了点头之后,挥手道:“开始吧!” 智源和尚向一个中年僧人点了点头,后者站起身来搬动了一处像是铁闸般的机关。不久之后,机关转动的声响就围绕着水池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绿色的池水瞬间从池底的暗孔中排泄而出,一条披着青苔、水藻的铁龙也渐渐从池底露出了形影。 从满是绿藻的池水上就能看出,这是一池子死水。死水是风水上的大忌,无论修在哪里都对人不利。这座水池如果不是后来为了封禁魔盒修出来的东西,那它就应该另有作用。 我正思忖之间,池中死水已经完全排尽,满布池底的骨骼随之映入了我的视线。 那遍地白骨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我还能分辨出来,那些绝大多数都是兽骨,只有少量的人骨混在其中。 按照豆妈的说法,这里已经至少五十年没人搭理了,那些经历了将近一甲子却还没完全腐化的骨骼并不寻常。 我凑近几步再看时,不由得暗暗一惊——那些伤痕遍布的兽骨竟然在经历了若干年的岁月侵袭之后,还能发出惨白色的光泽。一些相对完整的骨骼甚至带着几分人形。 妖骨!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应该是传说中专门用来化去妖物尸体的焚妖池——这座庄园应该是悬镜司用来屠宰妖兽的地方。 我还没看清焚妖池下面的情况,池中心那条铁龙下面就传来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 原本盘卧在焚妖池底下的铁龙被一座缓缓升起的圆形平台托到与池边一齐的高度上之后,蓦然伸展着腰身像是准备腾空而起一般从平台上立了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铁龙的前爪在这之前一直被它给压在了身下,直到龙身拱起时,它前爪才从身子底下拖出了一只黄金打造出来的盒子。 魔盒! 那只魔盒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出了不少,说它是一只小箱子倒是更为合适一些。 魔盒出现的一瞬间,我就在寻找豆妈所说的那枚机关锁,可是盒盖的缝隙当中却并没看见有锁的痕迹。机关锁在盒盖顶上? 铁龙用双爪缓缓将魔盒推向岸边时,几个僧人大步走了过去,用长棍架住魔盒四周,将盒子挑到空地上。 智源伸手道:“几位,请查看魔盒吧!” 我第一个走过去,低头看向魔盒。我的眼睛锁定了盒盖上的那副机关锁时,不由得暗暗一惊——那分明就是一块写着天干地支的罗盘。 古时候的罗盘锁与现在的密码箱颇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对不准天干地支,就算你手里拿着钥匙也别想轻易打开秘匣。更何况,罗盘锁往往都连接着各种机关,一旦强行开启,不但秘匣中的东西会被顷刻销毁,说不定还会给人带来灭顶之灾。 我正盯着罗盘出神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阵沉重的喘息声。等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却看见了几个悬镜司术士正直勾勾地看着魔盒,垂在身边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像是在拼命地压制着心里想要冲上来一窥究竟的冲动。 我微微一惊之间,转头往路小赢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路小赢已经把关倾妍和小白糖她们给挡在了身后,她自己的左手悄悄掐着法诀,压制着自己的冲动,可她的两只眼睛却始终落在魔盒上不肯挪开半分。 不好!原来魔盒真像豆妈说的那样,对女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女人只要看见魔盒,就别想再挪开眼睛! “阿弥陀佛——” 我正要去喊路小赢时,却听见智源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智源和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被内力带起的佛音却像是一声炸雷,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全都震醒了过来。 智源严肃道:“几位是否可以确定魔盒的真伪了?” 妖狐孙玥说道:“没错,魔盒与悬镜司密档中记录的一模一样。” 豆妈也点头道:“与密档中记载相同。” 豆妈也没看过魔盒的真面目,她的判断也是来自于九重阁密档。 智源点头道:“那好,按照规矩,魔盒先由悬镜司孙三夫人保管,两天之后,在贫僧的见证之下交给九重阁一方。两边可有疑义?” 我微微摇了摇头,妖狐孙玥也挥手让人拿走了魔盒。智源挥手道:“所有僧众离开内院,封锁各个出口。” 我转身对路小赢她们说了一句“小心”,就跟着豆妈走出了内院。等我回头看时,般若寺高手已经封上了内院的大门。 我低着头往出走时,豆妈忽然说了一句:“吴召,你没觉得你一开始盯着看的那个漂亮丫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诧异道:“她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悬镜司的术士?” “不对,肯定不对!”豆妈摇头道,“那个丫头肯定有问题!我总觉自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看着过那丫头。不行,我得去查一下……” 豆妈正说话时,她的电话忽然响了。 ~~~~~~~~~~~~ 推荐朋友,柿子会上树的新作《谋杀手册》老作者坑品保证,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九章 魔盒之威 豆妈接起电话之后,脸色顿时连变了几次:“九重阁那边遇上麻烦了,我得马上赶回去。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和尚……” 豆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和尚。到现在还红着眼圈的史和尚勉强笑了一下:“放心,我没事儿。” “那就好!都给我活得好好的!你们谁敢死,老娘先鞭尸三百再给你们下葬。”豆妈扔下一句话,纵身而去。 九重阁的麻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悬镜司外围的力量调整了计划。 这一次名士擂,不是我们在对垒,而是悬镜司和九重阁之间的博弈。 他们双方似乎在下一盘大棋,我们几个就这盘棋里的过河卒。 至于说史和尚,我倒不怎么担心。毕竟是江湖中人,总不会像电视剧里的人一样,外面都杀声震天了,自己还躲在屋里伤春悲秋吧? 我向他们两个招呼了一声,摸到了庄园左侧的一座山头上。我本来是打算从这里居高临下观察庄园内部的情景,却没想到这里竟然修筑着一座炮楼似的建筑,站在楼顶用望远镜往下看,视线正好能覆盖整座庄园。 叶烬转了一圈之后才说道:“这里曾经安放过大型机关弩,还有架设重机枪痕迹。看这儿,这头有弹孔,以前这里有人交火。这个炮楼应该是庄园的明哨,往里可以监视庄园的动静,防止妖物逃脱,往外可以抵御强敌入侵……” 叶烬正说话时,史和尚忽然一指对面:“你们看那边。” 我举起望远镜往对面看了过去,隔着庄园的对面山头上果然还有另外一座炮楼。守在炮楼上的悬镜司术士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在上面架设了法器、枪械。 我稍稍挪动了一下望远镜就看见那边带队的孙晓梅。对方也看见我之后,非常隐晦地用手指在炮楼上敲了三下。 她约我晚上见面? 我没做任何表示,退回炮楼道:“休息一下,等晚上再看结果。” 我从炮楼往下看过去时,路小赢和妖狐她们已经各自撤进了自己的房间,谁也没在门前设防或者布置阵法,就那么窗门大开地面对对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她们才各自关闭了门窗。 我一直在炮楼里坐到11点,也就是古时候的三更天,才悄悄溜了出去,一直绕到对面炮楼附近才停了下来。我等了半天,才听见附近传来孙晓梅的声音:“吴召,跟我走。”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孙晓梅走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对方才摘下面纱:“我需要你帮忙。” 我沉声道:“什么意思?” 孙晓梅道:“孙一凡这一次派出了五个女人,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送死。她们四个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你?”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孙晓梅道:“我是因为解敬文的原因才知道这个秘密。你别管那么多,总之,这次如果你不出手,我必死无疑。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大的便利。” 孙晓梅的话让我不禁有些怀疑。 在鬼域的时候林镜缘就说过,孙一凡为了迎娶她,故意设下杀局要逼死孙晓梅。 如果说孙一凡要牺牲一个女人换取林镜缘,我还相信。要是拿五个女人去换林镜缘,孙一凡的这个“买卖”做得划算吗? 孙晓梅道:“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解释太多,总之,我们之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外围这边,我尽力帮你拖延;庄园内部,你告诉路小赢小心那个花烟雨,就是人群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来路不明,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带来的人里也有人在监视我,我得赶快回去。还有,你要小心解敬文,他有特殊的身份,甚至能影响孙一凡。把你的电话给我,我找机会再跟你联系。” 孙晓梅留下两句话之后就匆匆潜回了自己的阵营,我往回赶时,却一直在想那个花烟雨。 豆妈说花烟雨有问题,孙晓梅也说她来路不明,可是看她在悬镜司里的地位并不算高。如果她想隐藏,为什么一开始就暴露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如果她在控制全局,为什么又显得跟悬镜司格格不入? 我正思忖之间,史和尚已经开口道:“老吴,快过来,庄园里有动静……” 我顺着史和尚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悬镜司方面确实有了动静,却仅仅乱了一下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我稍一犹豫,盘膝坐在地上与瓜子儿通感。我的视线当中很快就出现了路小赢他们几个人的身影,她们几个也如临大敌地把守在了门口,看样子刚才悬镜司那边出来的动静不小。 我让瓜子儿悄悄跳上桌子,从窗口的方向溜了出去。我这边刚刚跳到屋外,就听见小白糖喊了一声:“瓜……” 她的话没喊完,就被路小赢堵住了嘴:“是吴召那个狗东西,不是瓜子儿。” 我脸色顿时黑了一下,转身溜向了悬镜司的方向。等到了门口,我却犯起愁来。瓜子儿不会飞天遁地,我怎么去探查屋里的情形? 我正在发愁的时候,瓜子儿忽然跳了起来,俩只前爪搭在墙上猛蹬几下之后,竟然像猫一样攀上了墙头,直奔着屋顶落了下去。 瓜子儿这一下把我吓得亡魂皆冒——屋里那么多顶尖高手,它这一下踩在瓦上,还不马上暴露目标? 可我现在仅仅是在跟瓜子儿通感,虽然能让它知道我的想法,却没法控制它的行为,只能揪着心任由着瓜子儿胡闹。 让我没想到的是,瓜子儿竟然会像一只狸猫一样轻飘飘、软绵绵地落在了瓦片上,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我以前没去注意过瓜子儿的爪子,自然不知道它爪子上是不是有猫一样的肉垫。可是它对自己身形的控制力绝不会弱于一只灵猫,甚至还要更强几分。这就是灵犬之能? 我正惊异之间,瓜子儿已经踏着小碎步挪到了屋子中间,用嘴轻轻拱开了一块瓦片,侧着眼睛往屋里看了过去 妖狐孙玥正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拍案怒吼道:“怎么都哑巴了?谁能告诉我,魔盒究竟到哪儿去了?” 围在大厅当中的人一个个面色铁青,谁也说不出话来。妖狐怒吼道:“你们谁都没去动魔盒,难道它能自己飞到路小赢那边去了不成?” 妖狐孙玥不由分说地命令道:“马上散开,给我找魔盒!” “不行!”灵蛇孙琂开口阻止,“绝不能三个人以下单独接触魔盒,否则,没有人能经受住魔盒的诱惑。” 妖狐孙玥骤然反驳道:“找不出来为祸更大!天亮之前必须找到魔盒,否则……” 南宫伶忽然开口道:“我在魔盒上放了药粉,只要有人接触,手掌上就会留下毒药的痕迹。既然我们的人都在,为什么不检查一下?” 妖狐孙玥微微一愣道:“把你们的手全都伸出来,一个个地来。” 悬镜司术士一一从南宫伶面前走过之后,对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谁的手上都没有毒药反应。怎么会这样?我们的人确实都到了吗?” 妖狐孙玥咬牙道:“全都到了,一个都没少。” “不应该啊!”南宫伶忽然看向了一个身材娇小的术士,“你把鞋脱下来。” 对方微微一愣道:“为什么要让我脱鞋?” 妖狐孙玥冷声道:“让你脱就脱,你想违抗命令吗?” “可是……”那人刚说了两个字,妖狐孙玥就猛挥了一下手掌,周围的术士立刻扯出兵器将那人给围在了中间。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那好吧!”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只脚踩着另外一脚的鞋跟儿,慢慢蹬开了鞋跟儿,从鞋窝儿里抽出了一只发黑的人手。周围术士惊呼之下,同时将兵刃指向了对方。 那人却面带从容,像猿猴般地把发黑的人手踩在了地上。那人轻轻提起自己的裤管儿:“你们不是想看我的脚吗?那就不要害怕啊!” 我这时才看清,那人的双脚已经从脚腕的地方被截成了两段换上了一双人手。我距离对方太远,除了能看见断口处有一道红线之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人手跟脚腕的连接十分流畅,如果没有那道红线,我甚至会觉得那人脚腕上本来就长着一双人手。 南宫伶低声道:“她手上,不,脚上有被毒药侵入的痕迹,是她拿走了魔盒。” 妖狐孙玥冷声道:“把她给我拿下!” 围在那人身边的术士同时出手抓向对方关节,想要将对方当场制服。短短一瞬之间就有七八只手同时按在了那人身上。谁知道,有个人刚一发力,对方的身躯就忽然面人一样在几个人手中蓦然分解,化成十多块尸体随着那些术士的手掌被拽向了四面八方。 眨眼之后,那些术士全都各自提着一块尸体,面带惊骇地站在了不同的方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七十章 魔盒之威2 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被拼起来的?” 妖狐孙玥厉声道:“把她的衣服全都撕开!” 周围术士飞快扯掉了尸体上的衣服,又把分散的尸体一块块的摆在地上才退到一边儿。妖狐孙玥缓步走到尸体旁边,伸手点着尸块:“一二三四五……五个人。我们当中至少有五个人已经被杀了。” 我扫了一眼地上的尸块,大致上能看得出来,那些肢体应该属于不同的人,只不过,我没妖狐孙玥看得那么仔细罢了 按照妖狐孙玥的说法,悬镜司的这些手下一个都没少,那她们当中肯定还站着四个肢体不全或者是被拼凑起来的人。 妖狐孙玥冷着脸道:“所有人都给我过来,把衣服全都脱掉,一片布都不许留下。全都给我站好,一个个从我面走过来。” 悬镜司术士都是女子,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一个个飞快地解开了衣服,我却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可是我在我偏头的那一瞬间,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等我转头往下看时,妖狐孙玥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软剑,三尺长的剑锋几乎完全没入了她身后灵蛇孙琂的体内。冰雪双骄同时惊呼道:“三姐,你干什么?” “她是死人!”妖狐孙玥冷喝之间飞快地转动了剑锋,灵蛇孙琂的身躯也在长剑的绞杀之下土崩瓦解,一分为五的掉落在了地上。 冰雪双骄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妖狐孙玥这才厉声道:“你们看不出来,地上的尸体有一条胳膊是老六的吗?” 冰雪双骄转头之间,孙玥已经转手出剑指向了人群:“脱衣服,快点!”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花烟雨忽然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 花烟雨手中忽然多出一把琵琶,她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就向人群当中扩散而去,大多数人仅仅是身躯晃动了一下就返回了原位,三个术士却在音波扫过之后像是被卸开的木偶一样散落在了地上。 “五个人,齐了。”花烟雨轻描淡写地放下琵琶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狐孙玥道:“把尸体全都扔进焚妖池,三个人一组去给我找魔盒。” 悬镜司术士应声散开之后,花烟雨才说道:“其实,你们不找,魔盒也一样会出来。” “不行!”孙玥摇头道,“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及时镇压魔盒,在它爆发之前转交到路小赢的手里。这样下去,我怕魔盒会提前爆发。” 我眉头微微一扬。 按照豆妈的说法,魔盒上次是在杀掉了二十多个美人之后才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将密地里的术士全部屠尽。魔盒是一件需要人命填充力量才能爆发的邪器? 悬镜司带这么多人进来,难道是为了用人命填魔盒,再在魔盒爆发之前把它交给路小赢? 不对,她们这么做完全没有道理,对她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南宫伶却在这时说道:“恐怕魔盒会被再送回来。” 妖狐孙玥道:“什么意思?” 南宫伶说道:“她们四个当中,看似最弱的关倾妍其实最善于使用镇压秘法。关倾妍在过来之前,已经通过叶烬,被夜阎罗收为弟子,学习了财神道的秘法。据说,现在已经达到了财镇邪祟的程度。有她在,路小赢一方很容易会把魔盒镇压三天之后再还回来。” 妖狐眯起眼睛道:“那就杀了关倾妍。这件事儿,交给你带人去做,我相信你用毒的本事。” 南宫伶丝毫没有犹豫:“我马上安排。” 花烟雨忽然开口道:“只杀关倾妍还不行。路小赢善于推算,可以趋吉避凶,你们过去怕是容易打草惊蛇。财神道其实很简单,就是以足够的金钱形成无上财运,借以镇压邪祟。关倾妍那点钱,肯定形成不了财运。夜阎罗应该是给关倾妍注入了大笔的资金,掐断她的资金,财神道不攻自破。” 妖狐孙玥想了想道:“或许,我们还能赚上一笔。先不要杀关倾妍,让她半死不活就足够了。夜阎罗上次害哥哥损失惨重,这笔账,我得跟他算算再说。” 我看向南宫伶的目光当中忍不住泛起了杀机。让我没有想到是,瓜子儿竟然被我的杀气引动了凶性,两只前爪使劲往瓦片上压了下去,它脚底下的瓦片顿时裂成了两半儿。 瓦片碎裂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瞒不过屋里的众多高手,冰雪双骄同时抬头之间,两把长剑也从她们背后怒啸冲天,直奔半空中打了过来。 瓜子儿仅仅往后一偏脑袋,两把长剑就穿透了屋顶,紧贴着瓜子儿的鼻尖射上了半空。 瓜子儿踩在瓦片上蓦然转身之间,两把飞上空中的长剑也忽然调转了方向,从空中往瓜子儿身上击落而下。瓜子儿像是缩骨一样猛地收紧身躯之间,本就显得苗条的瓜子儿骤然又变得纤细了几分。两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就顺着瓜子儿的两肋穿行而过,扎透屋顶回落到了冰雪双骄的手中。 瓜子儿转身的这段时间,我也看清了大厅四周的情景,冰雪双骄那两声形同龙吟般的剑啸就像是示警的讯号,引动所有悬镜司的人一块儿往大厅的方向集中了过来。短短瞬间,大厅四周就已经被人团团包围,现在想要从房檐上跳下去无异于冲进敌群,自寻死路。 但是,大厅里却坐着花烟雨那么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如果瓜子儿跳进客厅,那就更是九死一生。 两害相权之下,跳进院子跟悬镜司高手缠斗,等待路小赢的救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冰雪双骄大概也抱着同样的判断,长剑刚一入手,就极为默契地纵身而起,撞碎了窗棂跳向屋外。两个人的身形还没站稳,瓜子儿的两只前爪忽然发力,一下踩碎了屋顶的瓦片,跟着折断的瓦砾落进了屋里。 已经持剑在手的孙玥不等瓜子儿落地已经瞬间出手,凌空一剑刺向了瓜子儿头顶。还在半空中的瓜子儿忽然发力,在空中倒翻了半圈,贴着剑锋落在了地上。 站在屋里的南宫伶还没反应过来,瓜子儿已经一个旋身,从孙玥脚边穿行而过,跃起身来咬向了南宫伶的咽喉。后者随之倒退一步,让开了自己的要害,瓜子儿的利齿却一下渗进了对方肩膀。 南宫伶惨呼之间,一击未中的瓜子儿立刻松口后撤,飞快地往后屋的方向跑了过去。 直到瓜子儿快要冲向大门时,琵琶琴弦的爆响才在我们身后蓦然乍起。瓜子儿顺势前冲之间,猛地放开四肢,让自己的肚皮贴在地上往前滑出了三四米远,随后追击而来的琴声却在瓜子儿贴地滑行之间炸碎了门框,向前急掠而去。 如果瓜子儿刚才还是继续奔跑,现在应该已经被真气切成两半了。 “好聪明的狗!”花烟雨惊叹之间高声喊道,“抓活的!” 悬镜司术士蜂拥而来时,瓜子儿猛地发出一声像是狼嚎般的长啸,才再次往走廊里冲了过去。 我知道瓜子儿那是在向路小赢求救。 瓜子儿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仅在关键时刻死中求活,连续躲过了两次杀手,还差点重创了南宫伶。 瓜子儿那一声长啸之后,外面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应该是沈风吟开火了,追在我们后面的悬镜司术士立刻少了一半儿。身后压力一轻,瓜子儿也顺着一个栏杆的缝隙钻进了后院。 我们身后追赶而来的术士仅仅慢了一步,瓜子儿就转进了洗手间躲进了蹲位里面。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南宫伶喊道:“仔细地搜!我刚才在那条狗身上抹了毒药,沿着毒药的气味追,我就不信它能上天入地。” 我记得刚才瓜子儿扑落的时候,南宫伶确实在它身上抹了一把。南宫伶那时候下了毒药? 刚才瓜子儿跑得太快,我什么都没注意,现在它停下了,我才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等到瓜子儿低头时,我马上看见瓜子儿身上的皮毛被暗绿色的毒药腐蚀了一块,更可怕是,那毒药正在往它身上渗透。 瓜子儿毫不犹豫地低头往皮毛上咬了下去,血淋淋地把那块皮给咬了下来吐到地上,自己再次从洗手间里挪了出来,飞快地舔光了落在地上的血迹,钻到另外一个蹲位里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瓜子儿是不想让自己的血迹暴露了行踪。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门口那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推开洗手间的大门走了进来。瓜子儿往后挪动了两步,趴在地上看向了门口。 外面仅仅走进来一个人,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点在地上的高跟皮鞋。 她穿高跟鞋?术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去穿这种东西。这人会是悬镜司方面的术士?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种金属重物落在洗手台上的声音。那声音肯定不是兵刃,而是一种极为沉重的东西——魔盒! 瓜子儿马上趴在地上往后蹿了几步,仰头向洗手台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魔盒之威3 瓜子儿挪到了蹲位后侧,我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面孔。我隐隐约约记得在人堆里看见过对方一回,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女人用双手撑着洗手台的边缘,魔盒刚好摆在了洗手池的凹槽里,盒盖向镜子方向微微倾斜了过去。那个女人隔着魔盒身躯前倾,将面孔慢慢地贴近洗漱镜。 那人在镜中的面孔变得越发清晰时,一人一影却像是忽然被某种力量定在了原地,四目相对着锁定了对方的瞳孔。 我记得以前听谁说过,晚上在灯光下照镜子的时候,千万不要盯着人影的眼睛看,镜子能反射人影,人的眼睛也一样可以,两者叠加在一起,说不定就能照见自己背后的鬼魂。 当你在镜子的眼睛中看见一条额外的人影时,那就是行走在你背后的鬼魂。 那个传说,我没有实验过,但是多数术士也不会去实验,我们没有随意招惹鬼魂的习惯。可那女人究竟是在做什么? 我正想仔细看看那个女人要干什么时,原先关闭的水龙头忽然自行开启,潺潺做声的水流打在盒盖上时,那只罗盘竟然开始随着水流的冲击慢慢转动了起来。 我正在紧盯着罗盘的方位时,却忽然感到一阵战栗,就好像是有人从对面往我身上看了过来。 我让瓜子儿把视线抬高的当口,自己也跟着凛然一惊。镜子里人影的两只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缩成了针尖大小的一点,原本乌黑的眼仁正以瞳孔为中心向四周慢慢变黄,仅仅片刻之间,那双形同野兽的眸子就散发出了阵阵萤绿。 鬼变!那个女人引来恶鬼了! 我还没准备好出手,就看见镜子里的人影慢慢抬起手来。对方将已经发黑的指甲对准镜面,缓缓前伸之间,惨白的手指像是穿过了空间的屏障,从镜中伸了出来,按在了一动不动的术士头顶。 那人仅仅轻轻发力之下,双手十指就抓进了术士的头皮,像撕布一样将术士的皮肤向两边撕了下去。鲜红的血液像流水一样从那术士头顶喷涌而出,她的人皮也被整整齐齐地撕裂开来。 不对! 镜中鬼魂不是在撕皮,而是在破茧! 那个被撕掉了人皮的术士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反而在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像是准备冲破重茧的蝴蝶奋力钻出人皮之外。 那个术士早就已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血肉,只不过是穿着一张人皮行走在悬镜司高手之间。藏在她身体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没法冲开人皮的束缚,她才选择了跑到隐秘的洗手间里招来恶鬼撕皮。 我震惊之下,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魔盒,盒盖上的罗盘已经开始飞快地旋转了起来,罗盘转动的速度越快,恶鬼撕裂人皮的速度也就越急,仅仅片刻之间,人皮上的裂口就一直蔓延到了那人腰间。 恰好就在这时,洗手间的大门忽然被人用猛力撞开,两个术士同时冲了进来。 满身鲜血的女人猛然回首之下,她被鲜血覆盖的后背上忽然血肉纷飞,那些覆盖在骨骼上的人肉不知道被什么力量从内向外弹飞了起来,两只雪白色的翅膀也在那一瞬之间从她露出来的骨头上绽放而起。残存的血珠顺着白色的翎羽滴滴洒落之间,那人的右手蓦然暴长了两尺,隔着一米之外掐住悬镜司术士的脖子,狠狠向外一拧,生生掰断了对方的颈骨。剩下的一个术士抽身暴退之下,厉声喊道:“快来人,有妖物!” 那人惊呼声未落,已经妖化了的术士忽然从仅剩的人皮当中甩出一条染血的蛇尾,一只手夹起了洗手台上的魔盒,一手扯断了已经闭合的大门,扭动蛇身飞快地冲向门外。 不久之后,走廊里就传来一阵山崩地裂似的巨响,悬镜司术士大声呼喝着向这边集结而来…… 腾蛇? 那妖化的术士,让我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腾蛇的形象。可是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传说中的神兽腾蛇,虽然背生双翼腾云驾雾,但是整个身躯却全部都是蛇身。 那只妖物虽然拖着一条蛇尾,但是上半身却明明还是人形,它不会腾蛇。 “瓜子儿,快……” 我催促了瓜子儿一声之后,对方撞开蹲位的大门,一个箭步跳到了洗手台上,伸出爪子使劲往镜面上拍了两下,又凑在镜子上嗅了嗅味道。 我光是着急,却拿瓜子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常情况下,术士都是用眼睛去寻找蛛丝马迹,瓜子儿却习惯了用鼻子。我能闻出什么东西来! 瓜子儿在一无所获之中又伸出舌头往镜子上舔了舔,才纵身跳下了洗手台。 我在瓜子儿的脑袋里催促道:“快点走!” 瓜子儿赶紧一个闪身从走廊里钻了出去。等我们赶到大院儿时,悬镜司的人马已经跟那条怪蛇杀成了一团。冰雪双骄双剑合璧之下,围绕着怪蛇来回游斗,雪亮的剑锋在怪蛇身上四处游走,每一剑过后都势必会带走对方一块血肉。那条怪蛇虽然在连连怒吼,却怎么也冲不出冰雪双骄的包围。 我往路小赢她们的方向看过去时,却发现沈风吟架着一挺机枪虎视眈眈地防备着悬镜司。路小赢和小白糖各自持着兵器挡在关倾妍身前,四个人显然是在全力戒备,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 她们是在着急瓜子儿的安危? 按照术道规矩,鬼怪现身时,必须先对付鬼怪,其次才能解决私人之间的恩怨。冰雪双骄难道是在利用这个规矩拖延时间? 我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想太多,立刻催促瓜子儿向路小赢那边飞奔而去。 瓜子儿刚刚现身,就有四五个术士一块儿扬刀向我们斩击而来。对方还没对我形成包围之势,其中一个术士的脑袋上就多出了一个拇指粗细的伤口。猩红色的血浆从她眉心上迸射而出时,对方的尸体也面向着瓜子儿栽倒在了地上。 瓜子儿踩着那人的尸体飞身而起时,又有人悍不畏死地向瓜子儿的方向拦截了过来。 那边已经换上了一把三八大盖的沈风吟毫不犹豫地再次开火时,妖狐孙玥却冷声道:“路小赢,你的人要是再开火,别怪我们放开妖物,大家一拍两散!” 路小赢沉声道:“你们拦截我的灵犬已经是违规在前,大不了一战,谁还怕谁?” 妖狐孙玥在说话之间,她手下的术士已经开始不断转换方位。我急忙向瓜子儿提醒道:“她们要结阵,快冲!” 瓜子儿连着挪动了几下,全都被人给挡了回来,最终还是没能突出重围。悬镜司术士却在短短片刻之后在我们面前结成了一座迷阵,我虽然还能看见对面的沈风吟,她却已经分不清我的方向。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弄不清目标在哪儿才是最为致命的危机。沈风吟的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 路小赢沉声道:“用*!” 小白糖伸手从沈风吟的背包里拽出一颗*,抓在手里勾上了拉环儿。 妖狐孙玥淡淡笑道:“你要是不怕把那条狗一块儿炸死,就动手好了。” 妖狐孙玥道:“我们只不过是想留下你的灵犬弄清楚一点事情罢了。等到我们解决掉妖物,再把事情查清,自然会放它回去,何必急于一时呢?” 妖狐的话不由得让我在脑袋里画了个圈儿,她想要弄清什么? 这时,瓜子儿的前腿像是要支撑不住似的抖了一下,我忽然猛醒了过来——她们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孙玥是要等着瓜子儿毒发身亡。 跟妖物纠缠一块儿的悬镜司忌惮的不是那只怪蛇,而是沈风吟架设在对面的火器。孙玥现在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却想留下瓜子儿,所以她只能拖延,等着瓜子儿毒发。 路小赢沉声道:“一拍两散又能如何?小白糖,炸死她们!” 路小赢伸手往对面一指,小白糖就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她刚要扬手时,沈风吟却忽然喊道:“延时三秒再扔!” 小白糖刚要停手,路小赢却厉声喝道:“扔!” 小白糖毫不犹豫地将*给甩向了路小赢所指的方向。 “拦住……”孙玥厉声怒啸之下,有人腾空而起,向空中的*拦截了过去。 *拉环之后,必须要经过几秒钟才能爆炸。据说二战时有些军队曾经训练过战士怎么把还没爆炸的*捡起来再扔回去。 妖狐孙玥只不过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只要她手下的速度够快,足能在*爆炸之前把它原路挡回。 从地面跃起的那名术士凌空挑出的一剑快如奔雷地点向了空中的*。对方的剑尖儿刚刚碰到*边缘,还没等向外发力,沈风吟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人在半空当中的术士几乎毫无防范的被子弹贯穿了眉心。被子弹带飞的尸体仰头摔向地面时,被她长剑挑飞的*也直奔着我的方向掉落了对而来!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猪小尾打赏! 第二百七十二章 魔盒忽现 不好! 路小赢算准的地方应该是破阵的关键,*炸开迷阵,我和瓜子儿自然可以脱困而出,现在被那人一挡,*飞错了方向,反倒往我们头顶上落了下来。 “趴下!”我对瓜子儿大吼之间,瓜子儿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从天而降的*落在我俩面前当当弹跳了两声才停了下来。 *是假的?我马上反应了过来。路小赢不是要炸开迷阵,只是在威胁对方罢了。 妖狐孙玥冷声道:“路小赢,你想干什么?” 路小赢道:“小白糖,换*。” 小白糖毫不犹豫地从背包里翻出了军用*,伸手掐住了引线。 妖狐的脸色顿时一变:“路小赢,你准备同归于尽吗?” 路小赢没去回答对方,反而倒数了一个数字:“三……” 妖狐孙玥厉声道:“路小赢,你最好把那套江湖亡命的把戏收起来!” “二……”路小赢面无表情地数了一声之后,小白糖猛地一下拉开了引线,丝丝闪动的火苗迅速往*上窜了过去。再过几秒,*就会把人炸得粉身碎骨,可小白糖她们却像是浑然不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妖狐孙玥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厉声喝道:“住手!放人!” 小白糖翻手取出一把小刀,贴着*割断了冒火的引线, 瓜子儿趁着这时猛地一矮身子,贴着地面窜出去三尺多远。我分明感到瓜子儿是从谁的裤裆底下钻了过去,等我再抬头时,瓜子儿已经跑到了两伙人中间。 小白糖飞快地冲上来抱住了瓜子儿,往它伤口上按了一把药粉。瓜子儿这时才呜咽了一声,软倒在了小白糖怀里。 小白糖心疼地掉下眼泪时,站在人群中的南宫伶却忽然冷声道:“吴召,这回算你命大,下一次你再装狗,可就没那么容易跑了。” 难怪妖狐孙玥不遗余力地想要毒死瓜子儿,原来南宫伶已经出卖了我能跟瓜子儿通感的消息,她们的目标是要通过消灭瓜子儿来重创我的神识。 小白糖冷声道:“南宫伶,我必杀你!” 南宫伶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踏步退回了原位。不用再拖延时间的冰雪双骄同时痛下杀手,挥剑斩向了那条怪蛇。两柄长剑同时切进蛇身之后,那条怪蛇竟然发出了一阵犹如婴儿啼哭般的惨嚎。 化蛇!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我一开始就看错了,那不是什么神兽腾蛇,而是《山海经》中记载过的水兽化蛇。传说中的化蛇人面豺身,背生双翼,行走如蛇,声音如同婴儿大声啼哭,又似妇人在叱骂。化蛇很少开口发音,一旦发音,就会招来滔天的洪水。 妖狐孙玥同样是脸色一变:“把那只怪物分尸,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悬镜司术士一拥而上,拖走了化蛇的尸体。 路小赢也护着瓜子儿退回了屋里:“吴召,你还在瓜子儿身上吧?赶紧回去。这边你不用担心,风吟带了大批军火进来,我们双方互有忌惮,暂时安全。” 我记得沈风吟进入庄园之前带了几口箱子,我还以为那里面是布阵用的法器,没想到她弄进来的竟然全是军火。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路小赢她们跟对方保持暂时性的平衡。 我赶紧从通感当中退了出来,抓起电话给路小赢打了过去,把我刚才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路小赢听完之后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了’?”我顿时火冒三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但也没什么可怕的。”路小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是……”我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叶烬却笑道:“你想让路小赢说什么啊?你掌握的那点资料能代表什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小赢有分寸,你放心好了。” 想想叶烬说的也是,我干脆岔开了话题:“瓜子儿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叶烬笑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出任务的这段时间,豆妈闲来无事就一直在训练瓜子儿,甚至还专门找来过御兽宗高手训练瓜子儿搏杀。据说,当时御兽宗高手开出了天价要把瓜子儿买走,结果直接被豆妈给扔出去了。” “后来那个御兽宗高手还不死心,带来一只罕见的灵犬要跟瓜子儿配对儿,结果豆妈就说了一句‘俺家黄花闺女不能嫁给流氓’,就连人带狗一块儿给人撵走了。” “豆妈还真是……”我说话之间,脸色忽然一沉,“老叶、和尚,刚才有人过来没有?” “没有啊!”叶烬莫名其妙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时,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对面的那棵树杈上竟然有一只魔盒。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之后,我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甩手打出了三枚青蚨镖。破空而去的暗器在魔盒上撞出几点火花之后,魔盒“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用刀拨开魔盒之后,用手在坑里量了一下。按照土坑的深度,两只魔盒在重量和大小上应该大致相同。 等我看见魔盒上面的罗盘锁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我刚才在镜子上分明看见罗盘已经转到了坎位,我面前的这只魔盒上的方位也是坎位。这不是说,我手里的魔盒就是庄园里的那只? 史和尚伸手往罗盘上推动了两下:“罗盘怎么不动?” 正常的罗盘,除了中间的指针,其他地方并不会转动,只有作为机关锁时才会被随意转动,来对应密码。 我试着在罗盘上拨动了两下:“罗盘可以动,只不过我们挪动不了。” 叶烬低声道:“召子,你说这魔盒自己跑出来的吗?” 我沉声道:“刚才确实没有人来过?” “没有……不对!”叶烬沉声道,“刚才我跟和尚怕你吃亏,一直都盯着庄园看。瓜子儿砸开屋顶掉进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背后有动静,那声儿有点像是蛇在爬树……” “一开始,我还没当一回事儿,后来我忽然觉得不对了。那时候,我虽然没回头,却觉得像是有人用一只手抱着树干,把脚蹲在树上往我这边儿看,等我回头的时候,后面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现在看,应该是那时候来的。” 史和尚说道:“当时,我也感觉到了。我看老叶没动地方,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没当成一事儿。” “你说像蛇爬树?”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照时间推算,叶烬他们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时候,应该就是我看见镜中人活撕术士人皮的时候。 后来化蛇冲出房门,我就再没看见过魔盒。这只魔盒是那时候被人送出来的?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先看看这个盒子怎么回事儿,等天亮再说别的。” 我把魔盒带进炮楼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弄明白魔盒上究竟有什么玄机,直到天亮,才带着盒子赶往庄园。 我们三个人刚到庄园门口就被智源和尚给拦了下来,等我拿出魔盒之后,对方显然也愣住了,赶紧让人拿来了图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沉声道:“三位把昨晚遭遇魔盒的事情再跟我说一遍?” 智源听我们说完才皱起了眉头:“如果按照图鉴对照,这确实是被镇压的魔盒。但是我也可以保证,昨夜没有什么邪灵突破本寺的封锁。” 智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开启封禁,我要进去查验。” “师兄三思!”一个和尚拦住智源道,“师兄,我觉得事有蹊跷,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假造了魔盒,想要你们开启禁制也未可知。师兄何不上报长老会,让各门长老定夺?” 我赶紧道:“智源大师,我觉得可能有人女扮男装混进般若寺行淫邪之事,还请大师上报长老会,把般若寺僧众逐个验明正身。” “放肆!”那个和尚勃然大怒道,“信口雌黄污蔑般若寺,该当何罪?” 我冷眼看向对方:“般若寺高僧都能信口开河、肆意栽赃,我为什么不能风闻言事?” “你……贫僧有理有据!”那和尚指着我骂道,“你们侮辱本寺声誉……” 叶烬上前一步:“老子还说自己亲眼所见呢!许你满嘴喷粪,不许老子点火冒烟儿怎么着?” 叶烬转身看向智源道:“我说老和尚,我们拿魔盒过来,是告诉你现在出了蹊跷。我们让你们般若寺干什么了吗?上来就他么‘假造魔盒’?你们是有道高僧吗?我看你们是看着悬镜司的小娘们儿眼馋,捞不着人家屁闻,想特么杀良请功、捧脚闻屁吧?” “放肆!”般若寺一众僧侣顿时齐声怒吼。 我双手抱着胸前冷笑道:“那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那位有道高僧为什么一看见魔盒就断定我们伪造魔盒,还要直接上告长老会,又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那位高僧练有神通,一眼就能看穿别人所想。” 第二百七十三章 魔盒再现 智源被我问得当场一愣,脸色微沉地对那个和尚说道:“智会,没有弄清事实之前,不要信口开河。” 智会和尚不悦道:“师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谁不知道世上只有一只魔盒,他们手里的魔盒又是怎么来的?” 智源道:“即使你有怀疑,也不能如此武断。术道之中风云莫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即便世间只有一个魔盒,吴施主手中的魔盒未必就是赝品。” 智源的话顿时让我心里火气消了大半。 智会却不悦道:“师兄是不相信我的判断?如果吴召能证明自己手中的魔盒不是赝品,那么我马上给他磕头赔罪;如果证明不了,那我就亲手抓他进长老会解释。” 智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件事儿,等到我们调查清楚之后再做结论吧!” 智源向我微微施了一礼,转身走向庄园大门,敲响了挂在那里的一口铜钟。不多时,大批般若寺僧众就向大门聚集而来,智源也扬声道:“请孙玥施主、路小赢施主出来一见。” 没过多久,路小赢、孙玥就各自带着人马从庄园里走了出来。智源道:“请问孙施主,魔盒现在是否还在你们手里,能否让贫僧看一看?”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孙玥向身边的术士低声吩咐了两句,后者很快就领着冰雪双骄走了出来,她们手中拎着的正是我们昨天看到的那只魔盒。 智源、智会一起看了半天之后,智会转身道:“吴召,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抬手把自己发现的魔盒扔到地上:“我还是那句话,这只魔盒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驻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孙玥,后者也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智会冷笑道:“呵呵,就算你巧言善辩又能如何?伪魔盒为什么不出现在我般若寺、为什么没出现在悬镜司,偏偏出现在了你们手里?把你的话留到长老会解释吧!” 这时,仿佛像是老天故意要打智会的脸一样,孙晓梅忽然带着悬镜司高手赶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道:“老三,你的魔盒是不是丢了,怎么出现在我们驻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孙晓梅,她的手里果然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魔盒。孙晓梅莫名其妙道:“你们都怎么了?怎么全都在看我?这里怎么还有两只魔盒?” 孙玥厉声道:“老五,你的魔盒是哪儿来的?” 孙晓梅道:“刚才,我发现留在外面的一个暗哨一直都没回来,就带着人去找,结果那个暗哨已经死了,他身上还扔着这么一个魔盒。” 孙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人呢?快点给我抬过来!” 智源、智会两个人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谁都没想到原先只有一个魔盒,竟然会一分为三地出现在了不同人的手里。 我们一群人正沉默的时候,一个中年和尚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低声在智源耳边说了什么,智源的眼睛瞬时间猛瞪了起来:“在哪儿?赶快拿过来!”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和尚就抱着一只魔盒赶了过来。这一下,人群就像炸锅了一样骚动了起来,不少人想要往前挤,却被各自首领给呵斥了回去。 智会也懵了半天才问道:“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那个和尚道:“刚才师叔敲动警钟,我发现一个弟子一直没过来集合,就带着人找了过去,没想到他已经死在哨位上了,怀里就抱着魔盒。” 我飞快地说道:“你们移动过尸体没有?” 那个和尚下意识道:“没有,我们只是挪走了魔盒而已。” 我们正说话的时候,孙晓梅的手下已经把尸体给抬了过来,我和孙玥、智源一齐走了上去。我伸手按住尸体来回翻动了两下:“致命伤在脖子上,看样子像是被毒蛇给咬了咽喉。可是按照伤口的距离看,那颗蛇头至少也得有足球那么大,否则上下两颗牙印不可能正好在他脖子两侧。” 妖狐孙玥往后招了招手:“南宫伶,你过来看看。” 南宫伶从袖管里抽出一根银针刺进尸体脖子上的伤口,等她抽出银针,半根银针已经变得乌黑发暗。南宫伶把银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才说道:“他是中了蛇毒,而且毒性十分猛烈,就算伤口没开在脖子上,这人也活不过十个呼吸。” 孙玥道:“那位大师,方不方便带我们去看看遇害大师的遗体?” “这边请。”智源摆手之下,把我们带到了一处草丛跟前。 那里的确是一处隐秘的暗哨,拨开暗哨上面伪装的杂草,下面就是一座足够一个人在里面坐卧的掩体。般若寺负责看守暗哨的和尚盘坐着双腿死在了掩体当中,尸体的双腿没动,上半身却扭到自己左腿的方向,看样子他在临死之前应该出手拍击过自己的左腿。 我用匕首挑开了死者的裤管之后,才看见他的腿上留着四颗圆形的牙印。 我顺着尸体的腿边往上找了一段距离道:“咬死和尚的大蛇应该是顺着这个方向游进暗哨。对方速度很快,甚至还没发出多少声息就已经窜进了暗哨当中。” 我用手比了一下:“从旁边被压倒的草枝上看,那条蛇前半截应该跟一个成年人差不多宽窄,尾巴相对要细上很多。” 我又回到尸体身边:“那条蛇咬住和尚大腿之后,他曾经劈出一掌,打中了蛇头,从那条蛇脑袋上撕下来一片头发。” 我抓起了尸体的手掌,他的手心里果然握着一块连着头皮的人发。 智会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人首蛇身?那是什么怪物?” 我看向孙玥道:“这个就得问问孙玥了。” 孙玥毫不避讳道:“昨天晚上,我的驻地里出现了一条化蛇,但是已经被我们当场斩杀。如果需要,我马上让人把化蛇的尸体带过来。” 智源和尚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还是一块儿进入庄园看看吧!” 我们几个正要转身时,智会却忽然喊道:“吴施主,等一下。” 我冷眼看向对方:“你还有什么事儿?” 智会上前两步,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贫僧鲁莽行事,误会施主,给施主赔罪了。” “等一下!”我眼看对方要往地上磕头,想要伸手去拦,智会却已经拜了下去。我赶紧让到一边儿,智会却认认真真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刚才我还想着怎么给智会点教训,这下却被弄得手足无措。其实,他就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兑现诺言当众磕头。 可是智会却偏偏这样做了,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是想用三个响头把我推到般若寺的对立面上? 我眯着眼睛看向智会时,智源和尚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吴施主不要在意,我师弟这人就是如此,做事武断、冲动,但是言出必行。日后施主就知道了。” 我看向智会时,对智源的解释相信了八分。如果智会真是心机深沉之辈,势必要装出委屈的样子博取同情,可他却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师兄旁边,半点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我也没在这件事儿上多做什么计较,马上跟着大队人马赶回了庄园内部。等我看到化蛇的尸体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整条化蛇已经被悬镜司里里外外分解成了几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案上。 妖狐孙玥说道:“我们昨天一直在研究这条化蛇,所以把它从皮到骨完全分割开来。” 孙玥指着平摊在地上的蛇皮道:“这条化蛇,无论从皮到骨骼都没有临时拼凑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孵化出来的怪物。可是,这条化蛇的内脏却让我们觉得有些蹊跷。” 孙玥指着桌子上的一堆内脏道:“这明显就是人的内脏。” 我仔细在脏器上看了一遍,也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化蛇的上半身再怎么像人,它的内脏也应该偏向蛇类,尤其人身与蛇身交接的位置更应该如此,可是那些内脏上丝毫看不出蛇类的特征。 妖狐孙玥看向我道:“有些事情,能不能请吴先生给我解惑?” 我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智源听完,忍不住高宣了一声佛号:“没想到魔盒竟会如此诡异!吴施主,你确定当时魔盒罗盘指向的是坎位?” “没错!”我点头道,“大位肯定是坎,后来时,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化蛇身上,没有看清后面的方位究竟是什么。” “嗯!”智源道,“把四个魔盒做好标记,全都拿过来。” 四只魔盒都在各自人马的手中,并没被混淆在一起,等到我们把四只魔盒全都摆放一处之后,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只魔盒不仅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罗盘指示的方位都完全相同。 智源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几位有什么高见?”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粉丝打赏!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利之境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妖狐孙玥竟然开口问道:“南宫伶,你有什么意见?” 南宫伶犹豫了一下之后道:“我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我们马上停止对垒,各自带着一个魔盒赶回总部,由长老会继续研究魔盒。这个建议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捞不着半点功勋。” 妖狐点头道:“继续说。” 南宫伶道:“中策是,扩大对垒,申请总部加派人手,在这里解决魔盒。但是,中策嘛,我们也未必能占到多少功勋上的便宜……” 南宫伶的意思是,如果总部加派人手,妖狐孙玥未必还是主导,就算能拿到功勋,也只不过是稍稍沾点腥水儿。 南宫伶见没人说话,就继续说了下去:“至于下策,就是我们压下魔盒的消息,由我们四方人马各自带着一只魔盒,继续完成对垒,如果实在处理不了,再通知总部。” 孙玥点头道:“怎么能说下策,这明明就是上策。况且,我也相信吴先生不会选择你所谓的上策。我说的对吧?” 我微微皱眉时,孙玥已经说道:“智源大师,麻烦你给吴先生讲解一下我们全部撤出这次对垒的结果。” 智源道:“前两局,你们双方按平局结论,第三局开始,悬镜司已经斩获一条化蛇,而你们毫无进展,现在双方撤出对垒,你们会被判输。” 叶烬怒声道:“这特么谁定的规矩,明显是偏帮悬镜司!” 智源平静地说道:“是长老会共同定下的规矩,也由九重阁沈临施主认可,所以……” 我打断了对方道:“我们同意留下。” “我就知道吴先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妖狐孙玥微笑道,“南宫伶,我们明明只有三方,你怎么说是四方人马?” 南宫伶道:“五夫人、智源大师、吴先生手中各有一个魔盒,自然要算作三方。” 南宫伶故意停顿了一下道:“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只要智源大师查看进展,我们手中的魔盒就该交付路小赢。这么算来,路小赢就是第四方。” 南宫伶的话刚说完,叶烬立刻大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时间没到,你凭什么把魔盒交给路小赢?” “好臭,好臭……”南宫伶故意把手放在鼻子底下扇了两下,“对垒的规矩,你们应该问智源大师,他可比我清楚得多。” 智源道:“按照规矩,我本来应该在两天之后查看进展,但是事出突然,我们先一步打开了禁制,所以,悬镜司一方有权要求换人。当然,如果她们愿意继续看守魔盒两天,还是可以……” 南宫伶不等智源说完就打断道:“可是,我们现在不想继续看守魔盒了。当然啦,如果吴先生选择退出擂台,我们也举双手赞成。” 我还没说话,路小赢已经跨出一步:“魔盒我们接了!” 我急声道:“小赢,你们……” 路小赢对我摆了摆手:“别忘了我们参加对垒是为了什么。” 我只能说道:“你们自己小心。” 南宫伶微微一笑,转身向智源说道:“既然已经重新调整了对垒,那么我们要求跟外围同伴合并。” “不行!”我沉声道,“路小赢这一方本来人员就少,她们再合并人手,对我们不公平。” 智源点头道:“合并人马确实有失公允,我看还是……” 南宫伶道:“不让我们合并才是真正的有失公允。我们都是术士,自然应该按术道的方式争锋。沈风吟将大批火器带入擂台,明显就是有违术道规矩。她能动用火器,我们为什么不能合并人马?” “当然……”南宫伶话锋一转道,“如果大师允许我们也动用同等数量和威力的火器,我们也可以不做合并;或者,由大师收走沈风吟的火器也可以。” 史和尚听到这里不由得大怒道:“南宫伶,你别太过分!” “过分?”南宫伶冷眼看向史和尚,“你们用一条狗把我换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过分’?你们公然羞辱我的时候,有没有人说过‘过分’?” 南宫伶紧盯着史和尚:“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后悔。” 史和尚气得浑身发抖:“你有本事冲着我来,对我朋友下手,算什么本事?” 南宫伶狞声道:“你不是很有义气吗?你不是为了义气可以舍生忘死吗?我就是要对你朋友下手,让你生不如死。不过,你现在横刀自刎的话,我可以不对她们动手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为了朋友甘愿赴死的那个心。” “你……”史和尚抓起长棍就要出手。 我和叶烬同时按住了史和尚:“别冲动!” 南宫伶冷笑道:“连死都不敢,还说什么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南宫伶不等我们说话,就转身向智源说道:“大师觉得应该怎么裁判?” “这个……”智源犹豫了半晌才说道,“路小赢一方交出火器,般若寺派出十名好手供路小赢调遣,这样一来,双方的力量应该足以平衡了。” 路小赢道:“我不同意。悬镜司可以合兵,我们这边需要增加一定数量的火器。” 南宫伶冷笑道:“你们还要增加火器,这怕是不公平吧?” 智源犹豫了一下道:“我同意路小赢一方的要求,但是,你们不能增加过多的武器。” 沈风吟道:“没有问题。我们增加的火器绝不会超过三件。” 智源不等南宫伶反对,就点头道:“那好,我给你们两个小时时间,两个小时之后,你们就可以交接魔盒了。” 妖狐孙玥显然对南宫伶的表现极为满意,面带赞赏地对着她挑了挑拇指:“妹妹果然机智过人,有些人就是有眼无珠。我看要不这样吧,等回了悬镜司,你过来嫁给哥哥好不好?哥哥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女孩。” 南宫伶脸色微红道:“要是一凡哥哥不嫌弃我……” 孙玥笑道:“有姐姐在,你怕什么?一凡哥哥敢不要你,姐姐第一个不答应。” 南宫伶低声道:“那我就先叫你一声‘姐姐’啦……” “好妹子!”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一搭一唱,气得史和尚浑身发抖,孙晓梅的眼里也闪出了一股戾色。 我看得出来,灵蛇孙琂死了之后,南宫伶已经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了孙家一方的二号人物。 按照拈花门的规矩,孙一凡的妻子死了一个之后他才能另外娶妻,等着嫁给孙一凡的女人又不知道有多少。孙玥拉拢了南宫伶,总比弄进来一个跟她作对的女人好。 孙晓梅却在这时开口道:“南宫妹子身上的桃花蛊似乎还没解开吧?” 孙玥不以为然道:“一个有眼无珠的蠢货而已,杀了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南宫妹子不会真傻到给人下了桃花蛊,还不留后路吧?” 南宫伶冷笑道:“怎么会?我死的话,他必死无疑;他死,我能活得好好的。多亏我当初留了后手,不然被这种人绑一辈子,才是这正的不幸!” 我沉声道:“南宫伶,你说够了没有?” 南宫伶冷声道:“我凭什么不说?” 路小赢接口道:“南宫伶,你其实不知道什么是情。” 南宫伶厉声道:“谁说不知道!我为史不从付出了多少,他又怎么对我?” 路小赢伸手一指关倾妍:“关倾妍为了吴召,甘愿放弃关氏产业,白手起家为吴召打工,这才是情。” 路小赢又一指小白糖:“小白糖为了吴召,甘愿跳进噬人井,舍生忘死,这才是情。” “而你,除了自以为是地折磨史和尚,逼着他放弃这个放弃那个,为了试验史不从的真心,跟不同的男人暧昧不明,你何曾顾忌过他的感受?你们之间有情,也只是你自己的情。” 南宫伶冷笑道:“难道关倾妍、小白糖就不想独占吴召?你转头问问她们!” 关倾妍面无表情道:“我相信吴召会选择。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纠缠。” 小白糖脸色微红:“我也相信吴召哥。无论他怎么样选择,只要他心里曾经有我,或者将来能想起我就足够了,我不会让吴召哥为难。” 南宫伶冷笑着看向路小赢道:“那就让他现在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有这心思。我倒要看看他会选择谁。说不定,他选完之后,就得有人哭了。” 我冷声道:“我选谁,关你个屁事!” 我表面上没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颤痛。我在躲着那一天,可我也知道,那一天早晚都会来。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我又该如何? 南宫伶淡淡一笑道:“当然不关我事儿。但是,有一句话我不吐不快。你们想独占吴召,现在就是机会。只要其他两个人走不出庄园,吴召不就是你们的了?” 我转头看向南宫伶时,眼中杀机爆射。后者脸色微白之下连着退了几步,等她站稳了身形才再次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害怕她们当中有人会下杀手?哈哈……”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追根溯源 我的眉头不禁一拧。 我不担心她们三个会互相攻杀,她们谁都做不出来那种事情。我担心的是,她们心里会有芥蒂,没法精诚合作,这才是一个组合最为致命的危机。 我还没开口,路小赢已经上前一步道:“她们两个无论谁死,我路小赢都拿命来还。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南宫伶的笑容一下禁锢在了脸上,看上去像是想讽刺路小赢几句,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路小赢没有必要跟南宫伶解释什么,她的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转头看向路小赢时,后者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南宫伶冷声道:“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给人赔命了!” 孙玥笑道:“妹妹何必跟他们做这种无畏的口舌之争,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我们走!” 悬镜司的人离开之后,路小赢就走上来把两只魔盒摆放在了一起:“大家都过来找找。世上肯定没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两只魔盒保证有差异,我们仔细看看。” 我们一群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出两只魔盒的差异究竟在哪儿。 我对智源说道:“大师觉得有人仿制魔盒的可能性有多大?” 智源摇头道:“基本上没有。对于魔盒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但是术道五大门派……” 智源怕我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那时候,九重阁和现在的四门齐名,后期因为折损了一批高手,才掉出了五大派。” 我微微点了点头之后,智源又继续说道:“当年没有参与研究魔盒的只有九重阁和般若寺。封印魔盒却是般若寺高僧出手的。” “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高僧镇守此处庄园,为当年无辜的冤魂超度。我赶来之前,这里没有任何异常。有人盗走魔盒仿制的可能性不大。” 沈风吟却摇头道:“其实,不需要盗走魔盒就能仿制出来。仿制魔盒只需要外形就足够,没有必要去仿制内里的结构。当年五大派都收藏了魔盒的图鉴,也曾经详细记载过魔盒特征。拿到五派密档,想要仿制一个魔盒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看向沈风吟:“什么人可以仿制魔盒?” 沈风吟想了想道:“古董行里的造假高手可以仿制出魔盒的外形,做旧的本事也是一流。但是,他们不会造机关锁。如果有南锁北芯的传人跟他们配合,想要仿制出一个魔盒并不困难。” 古董行里的造假高手并不是术道中人,也没有门派,但是他们的手艺却是薪火相传。只要有行内人带着,想要找造假高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机关锁上。 路小赢也跟着问道:“南锁北芯还有传人吗?” “有,但是很少露面了。”沈风吟道,“自从造锁一道没落之后,他们就渐渐淡出了术道的舞台。现在想找他们十分困难,我需要一些时间。” 我不解道:“南锁北芯是什么意思?” 沈风吟解释道:“很早之前,机关一道曾经盛极一时,其中不仅有专门制作大型机关的门派,也有向南锁北芯一样专注于小型机关的流派。” “南锁北芯都是以造锁名闻术道的门派,因为一南一北,才得名‘南锁北芯’。据说,他们登峰造极之作,已经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锁头,足以列入顶级法器。” “不过,南锁北芯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制造稍微高级些的普通密锁或者秘匣,民国之前一直都是一锁难求。后来,保险柜、密码锁大行其道,南锁北芯的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最近这些年,什么指纹锁、口令锁纷纷出现,还坚守着祖传秘技的南锁北芯就更没有市场了,这才开始逐渐淡出了术道。” 沈风吟指着魔盒上的罗盘道:“这种罗盘锁,就是当年南锁北芯的得意之作。所以我说,想要仿制魔盒,就得造假的高手和南锁北芯的传人配合才行。” 我点头道:“除了他们,还有别人能仿制吗?” 沈风吟道:“再就只剩下谣门了。谣门集合骗术之大成,假造赝品也是他们的秘技之一。据说,谣门为了保密,很少去找人帮着自己制造假货,他们本身就是造假高手。” 我沉吟道:“机关锁,他们也能造出来?” 沈风吟道:“这个很难说。只让他们造出表面的东西并不困难。如果打开了魔盒,说不定能看出端倪;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也很难断定魔盒的真假。” “不能开!”我当即否定了沈风吟的提议。 现在,没有谁敢保证我们手里的魔盒就一定是假的,哪怕是一开始从焚妖池里拿出来的那只魔盒,现在都难以断定真假。贸然开启魔盒,天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智源也点头道:“我也赞同吴施主的说法,贸然开启魔盒不是明智之举。” 我想了想道:“你知道魔盒的来历吗?我是说,谁从什么地方拿到了魔盒?” 沈风吟道:“据我所知,第一个发现魔盒的人是悬镜司的暗金堂。” “悬镜司除了五个执行术道任务的堂口之外,专门负责其他任务的堂口合在一起号称悬镜十二堂。金堂主要负责为悬镜司筹措资金,维持悬镜司的运转。而金堂又分为明金、暗金两堂。” “明金堂做的都是合法生意,暗金堂的钱却见不得光。盗墓也是暗金堂的主要手段之一。” “据说,当年暗金堂曾经参与了一场盗墓,他们从墓穴当中拿出这只魔盒。取走魔盒的人回到悬镜司不久就暴病身亡,但是悬镜司并没把他的死当成一回事儿。盗墓者离奇死亡的事情在术道当中见惯不怪,也就直接烧了尸体了事。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魔盒本身。” 沈风吟指着魔盒上的机关锁道:“因为这道机关锁经过当时的机关大师认定,是极为难得的神品之作,所以当时悬镜司的负责人对机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听到这里才问道:“我想问一下,既然当初悬镜司对魔盒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把魔盒留在悬镜司总部,非要挪到外面来?” 沈风吟道:“我一开始对这件事儿也很奇怪,但是情报当中却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我推敲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魔盒上当初应该沾有妖气。” 沈风吟指向外面的庄园道:“悬镜司类似这种地方还有很多。这里与其说是悬镜司的据点,不如说是留在外面的工坊。这座庄园隶属于平妖堂,主要的作用就是斩杀捕获的妖物。” “这里不仅有悬镜司的困阵、焚妖池,甚至还有屠宰场和加工作坊。妖物的尸骸或者是被它们做成了材料,或者是直接与其他门派进行交易。如果当初魔盒上带有妖气,把它直接送到这里最为合适。另外……” 沈风吟话锋一转道:“魔盒出土时,里面究竟是藏着什么东西并没有定论。悬镜司应该是怕万一大张旗鼓地邀请术道高手过来探查魔盒之秘,结果发现只是一个骗局,会丢了悬镜司的脸面,才把它送到外围,由一个长老出面要求同道研究魔盒,这应该是当时很多人的共识。”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不知道魔盒真正的出土地点?” 沈风吟道:“悬镜司方面应该知道。但是……” 沈风吟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悬镜司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消息。 我倒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先不管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 路小赢看向我道:“吴召,你最好不要打什么鬼主意。我们还需要你来接应,你最好不要远离庄园。” 小白糖也紧张道:“吴召哥,你要做什么啊?” 我笑道:“我还能做什么?是你小赢姐在胡思乱想。” 路小赢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希望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我想再解释一下,给沈风吟运送军火的人已经来了。双方确认军火数量之后,沈风吟就带着人把几口大箱子全都搬进了庄园。 路小赢临走时再一次警告道:“吴召,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我能行动到哪儿去?”我打着哈哈送走了路小赢之后,才沉声向叶烬问道,“老叶,你说,如果我们不在,路小赢她们应付得过来吗?” 叶烬道:“你应该相信小赢。再说,就算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我们进不了庄园,也不能干预擂台,留下来没有一点儿作用。” 我点了点头道:“智源大师,我准备去魔盒出土的地方看看,两个魔盒,我全都带走。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庄园内部,万一路小赢有危险,就请当我们主动认输。” “这个……”智源不禁犹豫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我沉声道:“三只魔盒来得实在太过蹊跷,不追根溯源,我们判定不了任何情况。死守着四只魔盒,永远解不开其中的秘密。” 智源皱眉道:“容我考虑一下。”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νíν?àn.?垚,winterreise打赏 第二百七十六章 危机未完 智源还是犹豫不决,我却说道:“大师,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智源看向我道:“施主请讲。” 我轻声道:“人在江湖,永远逃不出‘名、利’二字,我要的利,只不过是名士擂的胜利,仅此而已。我躲在庄园,固然能保一时平安,但是永远无法解开魔盒之谜,你说对吗?” “施主所言有理!” 智源这个人,做事虽然还算公正,但是也一样没有达到无欲无求的境地,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南宫伶所谓的“下策”。 我继续说道:“当然,仅凭我自己的力量,即使找到魔盒的根源,也未必能彻底解除危机,必须借助般若寺的力量。还请大师不吝援手。” 智源终于露出了喜色:“能解除魔盒之危也是功德一件,我派智会带领十名僧众配合施主。” 我摇头道:“不是配合,是合作。我只要擂台积分。” 智源满意地点头道:“智会,你挑选十名好手跟随吴施主,路上听吴施主的安排。吴施主也请放心,路施主这边我会尽量照拂。” “那就多谢了!”我道谢之后,让叶烬开着般若寺带来的大巴离开了山区,一路往东南方向开去——因为,我用卦象推算出来的方向就在东南。 叶烬把车开出半天之后才低声问道:“召子,咱们这究竟要去哪儿啊?” 我微微摇头道:“你开车就是了,等我给你消息。” 其实,我也是在等孙晓梅那边的消息。我敢离开庄园,无非就是在赌孙晓梅能给我弄到资料。可我一直等到夜色降临,孙晓梅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只好告诉叶烬把车停在路边原地休息。 我看似保持着冷静,却已经是心急如焚。如果明天早上孙晓梅的消息再不来,我该怎么和智会他们解释?我已经兜了一天的圈子,如果再来一天,肯定会引起智会的怀疑。 智会那人一根筋,这种人不知道怎么权衡利弊,只认死理儿,难不成我还要跟他动手? 我正坐在火堆边上考虑怎么应对智会时,史和尚忽然喊道:“老吴,你快看魔盒!” 等我转头看向魔盒时,两只魔盒上面的罗盘已经同时转动了起来。我立刻拔刀出鞘,站起身来:“小心戒备!” 智会当即率领僧众排开阵势,把我们全都给挡在身后,如临大敌似的看向了魔盒。 两只罗盘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动一圈,重新停在了坎位之后,魔盒当中也传来“咔擦”一声轻响,就好像是有人轻轻拨开了魔盒上的机关绷簧。 “小心!”所有人的精神都在这一瞬间骤然绷紧,智会等人手中的铁棍也同时指向了魔盒四周,内家真气随着震颤的长棍丝丝溢出。 两只魔盒蓦然间掀开了一条缝隙之后又忽然闭合,刹那恢复了原状。 魔盒张开的一瞬间,我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盒子里向外飞快地瞄了一眼,发现四周高手林立,又一下躲进了盒子,再不出现了。 叶烬沉声道:“召子,你感觉到附近多出什么没有?” 我下意识地说道:“没啊!” 叶烬却说道:“不对!我怎么感觉附近多出了一个人来,那人好像就站在那儿……” 叶烬手指的地方,刚好是智会的身边。 智会和尚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我也感觉到了!都散开!” 原本结成阵法的僧众猛然调转身形,把智会围在了核心:“慧眼降魔——” 耀眼金芒从一个和尚眸子里骤然暴起时,我也睁开鬼眼往智会身边看了过去。我们两个盯着智会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我和那个僧人相视摇头之后才说道:“你们会不会感觉错了?” 智会微怒道:“绝对没错!刚才我确实感觉到有人站在我边上,甚至还在我的铁棍上按了一下。” 如果仅仅是感觉身边有人,可能会出错,但是一个术士如果被人按住了兵器,那就绝不会感觉有错了。 打开慧眼的那个僧人却说道:“可我刚才确实……” “不好!”我猛然醒悟了过来,“帮我护法!” 我来不及向别人解释什么就盘腿坐在了地上,联动了瓜子儿的神识。等我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小白糖按住的沈风吟。 小白糖反剪着沈风吟的双手,骑在对方身上不住地喊道:“风吟姐,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能去碰魔盒!” 沈风吟虽然已经被压在了地上,却还像中邪了一样拼命地挣扎:“放开我!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一直盯着窗外的路小赢回头喊道:“关倾妍,你那边好了没有?” “就快了!”关倾妍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三根金条,并成三角形压在了魔盒上。 关倾妍小心翼翼地拿出第四根金条,像搭积木一样靠近了魔盒,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快点,再快点……金山镇魔不难的……我能行……” 关倾妍从来没独自面对过鬼怪,更不要说出手镇压,从她颤抖的手掌上,我就能看出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只不过那根绷紧的神经在支撑着,才没让她昏倒在地而已。 我让瓜子儿跑向路小赢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洪水冲塌墙壁的暴响,紧接着滔滔水声直奔我们栖身的房间猛冲了过来。 发大水了!化蛇……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冰雪双骄斩杀化蛇的时候,它曾经发出了啼哭,按照传说的记载,化蛇鸣叫预示洪水滔天。 洪水今天才来? 我急忙让瓜子儿扑到窗前,往外看了出去,几米高的浪头已经冲垮了对面的房屋,席卷泥沙向我们这边轰鸣而来。路小赢头也没回地喊道:“小白糖,带沈风吟走,快点!关倾妍,你快点……” 小白糖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点住了沈风吟的穴道,把她扛在肩上,跃到了窗边,顺着窗户爬上了屋顶。 我想告诉路小赢赶快离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瓜子儿对着路小赢“汪汪”大叫了几声,路小赢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口。 洪水瞬息即到,路小赢怎么还不走,再过一会儿,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汪汪汪……”我拼了命地让瓜子儿对着路小赢狂吠,她却充耳不闻地紧盯着窗外一动不动。我干脆让瓜子儿冲了上去,咬住路小赢的裤子往后猛拖了两下。 路小赢被我拽得一个踉跄之后,干脆伸手拉开了房门:“自己看外面!” 我让瓜子儿猛一回头的当口,却看见在平地上掀起几尺的巨浪一下拍进了焚妖池,混杂着泥浆的洪水从池边迸起时,原本凶猛冲进的水势顿时为止一歇。 路小赢连这个都算到了? 我怔然看向路小赢时,她的嘴角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路小赢的笑意还没落下,第二波洪流已经接踵而至。这一次洪水的来势比原先更猛几分,冲天而上的水流如同乌云压顶向焚妖池里直冲而来,仅仅片刻之后,就以大江倾泻之势投进了池中,很快又从焚妖池里咆哮而出,波涛怒卷着向我们这边冲击而来。 “快走!”路小赢抽身急退之间,关倾妍也欢呼道:“我完成了!” 直到这时,关倾妍才听见外面狂暴的水声,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路小赢几步冲到关倾妍身边,一手把她夹在了腋下,一手抽出龙口宝剑,御剑向天,将宝剑投向了棚顶。 化成流光的长剑瞬时间冲开屋顶投向天际,路小赢也在跌落的瓦片泥沙之间拔地而起,向屋顶冲了过去:“带着魔盒跟上!” 我指挥着瓜子儿冲到魔盒旁边,连着往盒子上咬了几次都没找到下口的地方。我再想搬动别的地方,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门板崩飞的巨响。 水进来了! 我已经顾不上什么魔盒了,赶紧让瓜子儿转身蹦上桌面,从桌上起跳,冲向了屋顶的空洞。 谁曾想,瓜子儿刚刚跃起身形,它脚下的桌子就被冲进的洪水掀到了远处。瓜子儿后爪没能完全借力之下,身子一滑,就往水中摔落了下去。 我眼看着瓜子儿就要栽进水里的当口,忽然有人从空中揪住了瓜子儿的尾巴,把它提到屋顶。直到瓜子儿落在瓦片上,它的尾巴还被抓在路小赢的手中。 我明明看见一道鲜血顺着路小赢满是灰尘的脸颊上流落而下,她却连伤口都不擦一下,附身看向了被水冲垮的房间。 瓜子儿像是心疼路小赢的伤势,凑到路小赢身边,伸出舌头舔向路小赢满是鲜血的脸颊。可它还没等碰到路小赢的脸,路小赢就狠狠一巴掌抽了过来:“滚,大色狗!” 瓜子儿被抽得莫名其妙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呜咽着停下来。 路小赢却在收手之后重新看向了水底。我现在也顾不上去想路小赢为什么要抽瓜子儿,赶紧告诉瓜子儿跟着她往水里看了过去。 这时,整座客厅已经完全被水填满了,混杂着泥浆的洪水竟然在客厅打起了盘旋。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危机未完2 没过多久,涌进屋里的水流就蔓延到了紧贴窗口的位置上,水面上也多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旋涡。透过旋涡的中心,我隐隐约约能看见魔盒上飞快转动的罗盘——是魔盒在搅动水流? 我正想仔细看个究竟,滔滔洪水已经从窗口上涌进了屋里,水面的旋涡犹在,却再也看不见下面的魔盒了。 没过多久,下面的洪水就涌到了接近屋顶一米左右的位置,我忍不住指挥着瓜子儿向路小赢大叫了起来。小白糖搂住瓜子儿的脖子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会游泳,一会儿我带着你。” 我顿时被急得团团乱转,我想表达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得出来,庄园内部虽然是洪水滔天,但是这几米高的水流对于整个山区来说却不算什么。 这里一没发生暴雨,二没大坝决堤,就算有水,也不可能覆盖整个山头,更不会在山顶的位置上不断淤积。唯一的解释就是山上某个堰塞湖一类的水源忽然决堤,才让洪水冲进了庄园。偏巧涌进来的水流被什么东西阻挡在了庄园内部,才让洪水不得而出,在院落里不断蔓延。 如果不想坐以待毙,那么,就只能想办法排洪。 我想对路小赢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惜瓜子儿没长那种会说话的鸟嘴,一句人声都吐不出来。 路小赢飞快地掐动着手指之间,我转头看向了悬镜司的驻地,那边的人也已经爬上了屋顶,也同样分出一部分高手监视着从屋里穿行而过的水流。 那边的魔盒也在动? 我正思忖之间,脚下的房屋忽然发出了一声震鸣,整个房顶像是怒涛中的孤舟,猛然颠簸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关倾妍脚下一滑,直奔水中摔落了下去。 路小赢脚下连错两步,顺着关倾妍滑倒的方向飞身扑去。碗口大的瓦片在路小赢身下左右崩飞之间,路小赢也及时抓住了关倾妍的手臂。 与此同时,房檐下方的水里却泛起了一层密集的气泡,只是眨眼之后,水面就浮起了半张面孔。对方从鼻尖往上的脑袋冒出了水面,散乱的长发在水中四下漂荡。 那人从鼻尖往下的部分虽然浸没在水里,我却看得出来,水中人的模样就是关倾妍。 抓着关倾妍的路小赢也是微微也一愣。 路小赢仅仅停顿了一秒,就双手用力,把关倾往上拉了起来。可是刚刚还被路小赢提在空中的关倾妍却像是一下变得重若千斤,带着路小赢一块儿往房檐下面滑落过去。 “小赢姐……”小白糖和沈风吟同时抢身而出,同时抓住了路小赢的双脚,奋力向后拉了过去。可是两个人不仅没能制住路小赢下滑的势头,反倒是被她给拽向了下方。 小白糖、沈风吟连连挪动脚步,奋力想要拉住路小赢向后倒退之间,南宫伶却在对面屋顶上冷笑道:“没有用的,水底下一旦出现了谁的影子,那人很快就会自己沉进水里,就算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拦不住她们下水。” 小白糖厉声叫道:“你给我把嘴闭上!” 南宫伶像是没听见小白糖在说什么:“现在,要么是路小赢松开关倾妍,让她淹死在水里;要么是你们松开路小赢,让她俩一块儿掉进去。” 南宫伶说到这儿时,忽然阴阳怪气儿地笑道:“哎呀呀,我忘了,路小赢好像是说了,你们无论谁死了,她都给你们赔命。你们还是松开路小赢吧,反正她也是要死的!” 南宫伶话没说完,沈风吟就腾出了一只手来,从背后抽出手枪,向对面连开了三枪。 沈风吟拔枪之前甚至没去瞄准,她的三发子弹却精准无误地打向了南宫伶的方向。后者侧身躲避之间,站在她身后的两个术士立刻中枪倒地,滚进了水里。 那两个躲闪不及的术士并没伤到致命的要害,即便落水也应该挣扎几下,可是两人落水之后,却像是入水的石块,一沉到底。 没过一会儿,水面上就泛起了大片的血花。 我顿时又是一惊。水里的血迹明显不是枪伤能造成的血流,除非两个人入水之后立刻被人在水底乱刀分尸,否则不可能出现覆盖两米左右的血水。 不祥的预感刚刚从我心底涌起,两张摊开的人皮就从水下浮了上来。惨白的皮革像两张断了根茎的荷叶浮在水中不久,就开始慢慢向上隆起,仅仅一会儿的工夫,两张被什么东西重新撑起来的人皮就像是落水浮尸,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的漂在了水上。 “嘿嘿……”我明显听见自己脚下那只等待关倾妍落水的鬼影发出一声冷笑之后,原本漂在水上的两具尸体同时站了起来,身躯笔直地沉向了水里。 “不好!”妖狐孙玥厉声道,“放箭,把她们给我打下去!” 悬镜司术士结成的弩阵瞬时间乱箭齐发。一支一支箭矢如同飞蝗满布般射向水中,两具尸体却毫发无损的潜入了水底。 妖狐孙玥回身怒吼道:“你们几个,下水看看!” 被她点到的几个术士正是孙晓梅带来的手下,几个人相互看了几眼,竟然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妖狐孙玥冷声道:“五妹,你的手下这是准备抗命不遵吗?” 孙晓梅摇头道:“有些命令,我觉得……” 孙晓梅的话没说完,一个术士忽然吐血倒地,孙晓梅的人马还没来得及救援,那人已经顺着房檐的方向滚落在了水中。孙晓梅厉声道:“南宫伶,你敢下毒?” 南宫伶冷笑道:“不服管教的狗,该死有余。刚才被姐姐点到的人都中了我的毒。你们要么等着毒发身亡,要么就下水,我保证你们回来之后会拿到解药。” 那几个人稍一犹豫之后,接二连三地跳进了水里。孙晓梅被气得脸色发青,南宫伶却得意洋洋地转身道:“小白糖,你看到没有,我们能耗得起时间,你们却耗不起。放弃吧!再过一会儿,你想放弃也来不及了。” “你放屁!”小白糖怒喝之下连续在瓦片上蹬了几下,好不容易把路小赢拽回来一点儿。 南宫伶却再次冷笑道:“你现在松松手不好吗?你拉的人是谁?是你的情敌!只要关倾妍和路小赢全都死了,就没有人跟你抢吴召了。你的吴召哥不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放手吧!” “你给我闭嘴!”小白糖怒吼着拽动路小赢拼命往后,“小赢姐,你坚持住啊!你们死了,我没脸去见吴召哥!” 我明明看见她们几个危在旦夕,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急得在瓦片上上串下跳。 “好感人啊……”南宫伶话没说完,她们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地动山摇似的巨响,她们立身的房顶猛然摇晃了一下。摇晃之中,大量瓦片瞬间崩碎,站在屋檐边缘的术士连人带瓦一齐摔进了水里。 南宫伶她们几个高手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之后,水面上已经冒出了十张浮动的人皮——刚才落水的术士仅仅在顷刻之间就全部丧命,猩红的血水瞬间包围了南宫伶她们立身的房屋。 一直没有说话的路小赢却在这时开口道:“你们猜猜,那些人皮一会儿要去干什么?她们会去撞柱子,把你们一个个全都从房子上摇下去,或者干脆撞塌房子,让你们一块儿落水。”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路小赢要威胁悬镜司?悬镜司那边的好手早就超过了路小赢一方,她们会惧怕入水? 路小赢很快就给了我答案:“在陆地上,凭你们现在的人手的确可以横行霸道;但是,悬镜司五行堂中专职斩杀水中妖物的镇水堂术士一个没来,你们在这片洪流里就寸步难行,除非你们愿意全都跳进水里放手一搏。你们敢吗?” 妖狐孙玥沉声道:“路小赢,你想怎么样?” 路小赢道:“你们被大水逼上屋顶,还有心情对我们步步施压,说明,你们也知道这里的洪水只不过是没找到泄洪出口而已。你们不想死,最好赶紧想办法把水放掉。” 妖狐孙玥脸色铁青着道:“我……” “姐姐,等等!”南宫伶抬手拦住了孙玥之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脸上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弓箭准备!” 十多个悬镜司术士同时踏步而出,摘下背后的长弓,弯弓搭箭指向了路小赢的方向。 以前,妖狐孙玥明握着大批高手,却不敢轻易攻杀路小赢,就是因为沈风吟的手里掌握着大量的火器,弄不好就容易引爆*,跟对方同归于尽。 现在沈风吟除了贴身的两把手枪,其他的火器全都沉在了水里。没有了火器的威胁,悬镜司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箭锋指向避无可避的路小赢。除非路小赢放开关倾妍,否则,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悬镜司的长剑瞬息即发,我现在就算立刻退出瓜子儿的神识,找智会通知般若寺僧众赶来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箭雨。 况且,我也不敢确定智源会不会出手阻止。 我该怎么办?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七媚打赏 第二百七十八章 目的地 “准备!”妖狐孙玥挥手之间,十多个弓箭手弓开满月,遥指长空。 她们要是抛射箭矢,整座房顶必然都会陷入弓箭的覆盖之下,路小赢她们避无可避。 我焦急之中,咬牙催促瓜子儿向水里跳去。如果我能让瓜子儿在短时间内游到对面,或许还能给路小赢她们换来一线生机。 没想到,瓜子儿刚刚跃起,就被路小赢拽着尾巴给拉了回来:“别去!” 我本来想要挣扎,却看见路小赢抓着关倾妍的手臂蓦然滑了一下,吓得赶紧在房檐上连蹬两步,退回了原位。 这时,沈风吟也抽出手枪对准了天空——她想用子弹拦截弓箭?就算她能做到,又能拦下多少?常年与弓箭为伍的人可以发出“五星连珠”甚至“九星连珠”的快箭,十多人同时连珠怒射,沈风吟能阻挡多少箭支,又有多少子弹? 小白糖拼命拉着路小赢:“风吟姐,你坚持住,我试试……” 小白糖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之后,我也控制着瓜子儿向小白糖狂吠了起来。 我知道惊世剑眸非同小可,可是我们距离对方在百米开外,加上悬镜司高手如云,小白糖发动惊世剑眸,未必能重创对方箭阵,说不定还会导致自己双目成残。 路小赢沉声道:“谁也不用动。相信我,我不会有事儿。” “小赢姐……”小白糖不相信路小赢还有后手,我却安静了下来。在苗疆,路小赢也说过“相信我”,结果我们化险为夷。这一次,我一样相信路小赢。我相信她不会拿关倾妍、小白糖的性命去赌孙玥的“善心”。 小白糖微怔之间,南宫伶飞快地把几个药囊挂在了弓箭手的箭尖上:“放箭,往路小赢附近的水里射。” 射水? 我还没反应过来,十几支利箭已经破空而起,在空中滑出几道冷厉的弧线之后纷纷落向水中。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从水底翻起了一层气泡,像潜行的鱼群飞快地向我们的方向蜂拥而至。 引鬼香? 我明白了。南宫伶在箭尖上挂了引鬼香或者是什么类似的东西,她的目的不是射杀路小赢。即使路小赢被杀,她们也一样改变不了鬼魂拆毁房屋的事实,最后她们还是要到水里跟对方搏杀。 但是,把鬼魂引向路小赢这边,悬镜司方面不仅能除掉对手,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一箭双雕,才是南宫伶需要的结果。 我眼看着水上的气泡逼近,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路小赢她们住的房子,无论是规模还是结构上,都比悬镜司的驻地羸弱许多,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多鬼魂的撞击,对方只要一下就能掀翻房屋,如果没人阻止,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短短几秒之后,蜂拥而至的水泡已经划过了大半的距离,鬼魂距离引鬼香越近,速度也就越急。被鬼魂带起的水声像鞭炮般传进我耳中时,浮在水面上的气泡却忽然打起了盘旋,停在原地不动了。 鬼魂迷路了? 不对,是路小赢在路上设下了迷踪阵,鬼魂找不到路了。 我猛然抬头看向路小赢时,南宫伶也气急败坏地喊道:“放箭,快放箭!射死她们!” 路小赢忽然抽出一只手来,凌空掐动了一道法诀:“回!” 路小赢声音刚落,原本还在盘旋的水泡马上调过头去,冲向了悬镜司。路小赢大声道:“南宫伶,你可以选择一下,是让弓箭手阻止鬼魂,还是让她们射杀我路小赢。” 南宫伶举起来的左手不由得停在了空中。妖狐孙玥却厉声喝道:“把引鬼香打进水里,把鬼魂引到边儿上去!” 悬镜司箭阵再次打出引鬼香之后,鬼魂果然调转了方向。谁都知道,引鬼香那种东西只能一时奏效,时间一长就没了作用,鬼魂早晚还是要回到悬镜司那边。 妖狐孙玥踏前两步:“路小赢,你想怎么样?” 路小赢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们谈什么条件。一句话,炸开东北角的外墙,泄掉洪水,咱们就能相安无事。你不愿意动手,可以赌一赌先死的是谁。” 路小赢不等孙玥说话就抢先道:“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们在外围没有人接应。当然,如果你想把我拖死之后再炸外墙,也可以试试我还有没有后手。” 我不知道路小赢有没有后手,但是我却知道,善用阴谋的人都会心虚,无论他的心理素质多强,表面功夫做得多好,那种心虚也一样会存在。路小赢赌的就是能引发孙玥的心虚,并且这种心虚无限地膨胀。 孙玥正在犹豫之间,聚集到院落一角的鬼魂却忽然发生了躁动,水下甚至传来了几声鬼魂的怒吼。孙玥的脸色顿时一变:“联系外围,炸开院墙!快——” 冰雪双骄发出命令不久,庄园外侧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院中的水流犹如大坝决堤般向外狂泄而出,仅仅眨眼的工夫,聚集在一起的鬼魂就现出了形影。 “拿下!”孙玥一声令下,十多个悬镜司术士立刻抽刀而起,向鬼魂猛扑了过去。 等孙玥看向路小赢时,沈风吟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举枪指向了屋里——那里应该存放着*。 孙玥很不甘心地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严阵以待的术士退走,便再也不看这边一眼了。 路小赢把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关倾妍拽上屋顶之后,沈风吟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赢,你早就算好了怎么对付悬镜司?” 路小赢道:“我是算到今晚会发水。至于院子中间的迷阵,只不过是我为了防备悬镜司偷袭弄出来的东西,前天就已经埋下了。” 路小赢揉着发酸的胳膊,转头对我说道:“这回,你放心了?” 我惊讶之下,本来想说“啥”,瓜子儿的嘴里却发出了一声“汪”来。 瓜子儿要不要这么配合? 小白糖惊叫道:“小赢姐,你说瓜子儿是吴召哥?” 路小赢冷着脸道:“不是他,还能是谁?瓜子儿平时有这么闹吗?还有,要不是他在那胡乱指挥,瓜子儿肯定能把盒子叼上来。你吴召哥那脑袋有时候连狗都不如,不对,是连瓜子儿都不如。” “胡说——”我下意识地怒吼之间,瓜子儿又是“汪”的一声。 瓜子儿要不要这么配合? 沈风吟瞪着眼睛道:“吴召刚才还想舔你的脸?这也太……” 我冤枉啊!想舔路小赢的是瓜子儿,不是我! 小白糖忽然按着胸口惊叫道:“那我刚才抱瓜子儿的时候……吴召哥,大色狗!” 我眼看着小白糖粉*白的拳头对着瓜子儿的脑袋上落了下来,赶紧退出了瓜子儿的神识。我临走之前好像是听到了瓜子儿委屈的惨叫声。 我这边刚一睁开眼睛,叶烬他们就围了上来:“兄弟,怎么样了?” “庄园那边遇袭了!”我把庄园那边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之后才问道,“这边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发生。”叶烬道,“你走了之后,我们一直在盯着盒子看,这边半点动静都没有。” 我起身往两只魔盒上看了一眼:“先休息吧,等到天亮再说。” 我躺在帐篷里之后,开始回忆魔盒的每一个细节。 四只魔盒明明应该是同时转动了机关锁,为什么只有庄园那边出现了危机,而我们这边仅仅出现了一道鬼影? 按照常理,每种鬼怪或者妖物,都有它的特性,即便是善于幻化的妖物,杀人的手段应该也只有一种。 魔盒两次杀人,虽然都撕掉了目标的人皮,但是我总觉得魔盒杀人的过程有了很大的改变。难道,真像豆妈所说的那样,魔盒当中有数不清的鬼物,杀人的手法层出不穷吗? 我的思路已经陷入了僵局,魔盒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我连半点头绪都找不到。 我正觉得脑袋“嗡嗡”乱响的时候,我的电话短信却忽然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一看,给我发来消息的人竟然是孙晓梅。 她发来的消息极为简单,上面只有两句话,一句是“去北沟村”,另外一句是“小心般若寺”。 北沟村应该就是魔盒当时出土的地点。 就算孙晓梅不提醒,我也一样不会完全相信般若寺。智源看似公正,实际上对悬镜司的态度却给人一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尤其是在借兵这一点上,他把只认死理的智会派来,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翻开电子地图查了一遍,北沟村距离我们落脚的地方并不太远,而且就在东南方向,我们再往前走几个小时就能赶到北沟村。 天色一亮,我就让叶烬收拾东西往北沟村的方向赶了过去。这一路上我都在观察着沿途的地势,越是接近北沟村,地势就显得越低。北沟村竟然真的坐落在像是山沟的地方,整座村落就顺着两座山峰之间的沟壑沿路向上一直修到了半山高的位置。 这样盖房,先不说风水如何,光是雨季时顺山而下的洪水就足以将村子摧毁了。难道村民当初没想到这点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村中传说 叶烬开着大巴慢慢接近北沟村时,我却看见有人从山沟子里迎了上来,离着老远就向我们招手。我示意叶烬停下来时,那人已经跑到驾驶室窗外:“你们是小远子请来的大师吧,来了这么多人?小远子呢?” 对方短短的几句话里,我已经听出了一个信息:这里应该是在请人做法事或者找人驱鬼。 我给叶烬递了一个眼色,自己顺着车窗往北沟村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一户人家的大门扎着白花,看样子,应该是那家在找人做道场。 这时,叶烬已经跟人搭上话了,三言两语就把对方给糊弄了过去。那人领着我们往村子里走时,我在他后面说道:“老哥儿,你们村儿这是修在了水道上啊,下雨天就不怕淹了房子?” 那人说道:“没有的事儿。我们村的风水好着呢!下雨天,那水都不敢往村里走。”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震惊。雨水不走水道的可能性只有两个…… 一个是村里有什么东西镇山镇水,雨水都得绕行。那种可能性非常小。能改地利的东西,肯定是术道重宝,随便路过一个术道中人,就容易打它的主意。 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村子下面是空的,雨水从中空的地带流走了九成以上,才不会往村子里去。那样算的话,村子下面不是有地脉的断层,就是有一座规模惊人的古墓。 这可能吗? 这里是东北,往前推千百年,这里还是朝廷管辖薄弱的关外之地,墓葬文化并不凸显,更不要说动用数以万计的劳力开山为陵了。 如果是清代大墓,那就更不可能了。清代除了帝王之外,有谁当得起开山为陵的大墓?可是清代帝王却没有一个人葬在皇陵之外。 我故意笑道:“老哥儿说笑了吧?你们这村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成,连雨水都不敢往村里灌?” 那人倒也健谈:“那可不!听老辈人说,我们村里其实是龙道,也就是龙王下山的地方。以前年年都是洪水滔天,别说是村子了,就连山下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后来,有个游方道士来了,在村里立了一块颂龙碑,上面全都是给龙王爷歌功颂德的好话,龙王爷看了,不仅不好意思再打这儿走了,还特意不让雨水往这边流。” 这人说的肯定不对! 先说龙道。传说,蛟龙每年都要在固定的时间顺着江湖入海拜见龙王。蛟龙出水,肯定要兴风作雨。为了不给人间带来天灾,蛟龙都会选择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进入江河,那时蛟龙所走的地方就叫龙道。 说江河当中有蛟龙蛰伏,我还相信。哪有龙在山顶的说法? 再说颂龙碑。传说,颂龙碑是专门用来奉承蛟龙,为它歌功颂德的石碑,有了颂龙碑在,蛟龙就能保佑一方风调雨顺。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想要供奉蛟龙,给它颂扬功德,直接建一座龙王庙也就可以了。有香火供奉,不比一座石碑要强得多? 颂龙碑真正的意义不是歌颂,而是记录蛟龙的功德。说清楚一点,有颂龙碑的地方,必然带着斩龙阵,那是术道大能镇压作恶蛟龙的地方。所谓的颂龙碑,只不过是蛟龙赎罪的记录,一旦功德集满,颂龙碑会自动破碎,被镇压的蛟龙也就脱困而出了。 这个地方会有颂龙碑吗? 我边走边说道:“老哥儿,你这话说得越来越玄乎了。你这边连条大河都没有,上哪儿找蛟龙去?” 那人不高兴了:“谁说山顶上就不能有龙?老辈人说得清楚,那是龙王不愿意从山上下来!” 我拱手道:“行,行,你说得对,我孤陋寡闻了。” 那人这才“哼”了一声:“看你也不像是能人,你是干什么的?” 我毫不犹豫地接了一句:“跟车的。” “我看也是!”那人“哼”了一声就往前走。 等到他把我们领那家门口的时候,我脸色微微一沉:“这户人家的丧事有几天了吧?你们怎么才想着请师父做道场?” 那人不高兴道:“你管那么些干啥,又不是你做道场。” 那人说完就推开门往院子走。我伸手一拦住后面的史和尚和叶烬:“哥们儿,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咱们谁也别往那院子里进。” 那人顿时转身道:“你让我说啥?” 我伸手往地上一指:“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指着的那个地方,乍一看像是什么都没有,可是轻轻用脚一蹭,就能看见钉在地上的两颗棺材钉。 棺材钉钉门口,是法术,也不是法术,其中道理就和桃木钉子钉坟门一样,目的是阻挡里面的鬼魂出来。 在这边,管家里人都死光了的房子叫绝户宅子,这样的房子最容易闹鬼,里面缺衣少食的鬼魂也容易出来骚扰四邻。村民毕竟不就是术士,也跳不了大神儿,在暂时送不走鬼魂的情况下,就在正当午的时候,用棺材钉围着院子四面儿钉起来,让鬼魂一时半会儿跑不出来,再想办法去请先生或者请大仙儿。 这家门口有棺材钉,可就不是要做法事超度亡灵那么简单了。 那人看着我,一愣道:“我说,你一个开车的,管那么多闲事儿干什么?各位大师,这边请吧!” 我故意退开一步,后面的智会和尚极为配合地说道:“我们只做法事,不管降妖除魔。这位吴先生才是真正的东北先生,你应该找他。” 那人看了我半天,才搓着手道:“这话儿怎么说的……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位先生,我叫王富贵,是这村儿的村长。这家的老头死了之后,就一直不消停,我们也是逼得没办法了才凑钱去请了师父。” 我淡淡地说道:“这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村长指着院子里的灵棚子道:“这家老刘头其实也是个仙儿,以前村里有啥事儿都找他,谁知道他俩腿儿一蹬,反倒作上妖了。门口钉棺材钉这招儿,还是他自己说的,我们也是冒蒙儿试了一下。可是以前老刘头也说了,用棺材钉封门,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这才着急了。” 我听完不由得一皱眉头:“老刘头是什么仙儿?” 在东北说“仙儿”,其实含义不太一样。有人把带大仙儿的出马弟子叫仙儿,也有人把能掐会算的人叫仙儿。不过,出马弟子生前是在替大仙积攒功德,死后闹鬼的可能性并不大。至于算命先生,也就难说了。 王富贵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带的是什么仙儿,反正不少人都看见过他请仙上身。” 我点头道:“那老刘头回来之后,都干什么了?” 王富贵道:“他回来之后,就挨着家的敲门,一户一户地敲,敲了门之后还站在门外面,啥也不说。屋里人要是往外瞅,他就跟着往里瞅,别提多吓人了。他闹得最凶的时候,一晚上敲了七家的门哪!先生,你看是不是……” 我摆手道:“老刘头儿的事儿先不着急。你不是说村里有颂龙碑吗,带我过去看看。” 王富贵道:“先生,你先把那老刘头弄走,你想看什么,我带你看什么,你想把房子拆了都行。” “糊涂!”我板着脸道,“你自己想想,老刘头之前,你们村里闹过鬼没?怎么他死了就闹鬼?以前不闹鬼,那是有颂龙碑震着,鬼魂闹不起来;现在保不准就是颂龙碑出了什么事儿,镇不住鬼了!” 王富贵顿时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你别说,老刘头死之前,天天往颂龙碑那边跑,有时候一天能去好几趟,说不准真有什么事儿。你们跟我来!” 王富贵带着我们穿过村子,一直走到村子最顶上,那里修着一座差不多横拦着村子的大院儿。 院子外面用青石垒起来的院墙足有两米多高,却偏偏没修像样儿的院门,大门那就放了一座拦牲口用的木架子就算完事儿。 院子中心耸立着一株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覆盖了小半个院落。从大树中间分出来的两根枝杈像是怀抱婴儿一样,一左一右从上往下倒垂着护住了立在枝杈中间的一块石碑。石碑前面除了简易的供桌,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我们几个走进院子之后,叶烬在那块石碑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半天才说道:“看不出来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我用袖子擦掉落在石碑上的尘土之后,那上面却露出了一片怪异的符号,乍看上去像是某种文字,可我却认不出那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从那片怪异的符号往下,才是繁体的汉字,大概的意思就是龙王做了什么什么好事儿。上面记录的内容十分简单,但是年代却极为久远。石碑上刻录的文字一直延伸到了距离地面三寸左右的地方才算结束,大约也是石碑上没了位置才没有继续往下。 我转头向王富贵问道:“你见过有人往石碑上刻字了吗?” 王富贵摇头道:“听老辈人说,早些年的村长还往上面刻过字儿,后来就没了。不过,这石碑可轻易碰不得,谁碰了谁就要倒霉。”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八十章 魔盒再动 我站起身来往四周看了看道:“村长,以前有没有像我们一样的人来过村里,或者什么勘探队、考古队什么的?” 王富贵摇头道:“应该是没有吧!影影乎乎听老辈人说,以前来过一群勘探铁矿的。对了……” 王富贵道:“前几年来了一群文物局的专家,说要看看颂龙碑,看完之后说什么这是伪文物。当时把我气得半点儿好脸儿都没给他们,直接给撵走了。” “伪文物?”我转头看了看颂龙碑,“那个老刘头是怎么死的?” 王富贵指着我背后的大树:“上吊死的,就是在你后面那根树杈上。” 我仰头看向了身后的树杈。微弱的阳光从枝叶当中透向地面时,我隐隐约约看到了缠绕在树杈上的一缕阴气。 那老头的阴魂还附在树上?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村里最近还有什么蹊跷事儿吗?” “还有啊?”王富贵叫道,“一个死鬼闹妖就够要命的了,要是再有别的事儿,还能活不了?我要不是村长,早就跟着村里人一块儿跑了,谁特么还守着死鬼不动地方啊?” 我皱眉道:“村子人全都跑了?” “跑了一大半儿,就剩下星儿迸那个几户人家了。”王富贵道,“几位要不先去我家吃点饭,等吃饱喝足……” 我摆手道:“吃饭就不用了。智会师父,你们分出一半人手跟村长去老刘头家里超度亡魂,我留在颂龙碑这里守着。” 智会想了想,向身后的僧众道:“你们全都过去,我陪吴先生留下。” 我把人打发走之后,马上蹲到颂龙碑前面:“这座碑只有半截,帮我挖一下。” 我和叶烬、史和尚一齐抽出匕首,顺着颂龙碑边缘往下挖了起来。直到挖下去两尺左右,颂龙碑下面才露出来一个圆盘,整座颂龙碑正好插在圆盘的中心。 我用手推着颂龙碑晃动了两下:“石碑能活动?” 叶烬低声道:“召子,你看这石碑像不像一把钥匙?” 我这才猛然醒悟了过来:“如果石碑是钥匙,那下面的圆盘不就是锁眼儿?这下面到底锁着什么东西?” 叶烬沉声道:“要不,咱们试试能不能把锁打开?” “不行!”我摇头道,“现在村里的事情还没解决,贸然开启颂龙碑,说不定会遇上什么麻烦。等我们把村里的事情料理了再说。” 我把颂龙碑附近的土又给填了回去,一直坐在颂龙碑附近等着天黑。夜色降临不久,叶烬就在院子里隆起了一堆篝火。 没过多一会儿,老刘头院子方向就传来了诵经的声音。十名高僧同时咏颂的经文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竟然像是阵阵雷鸣般笼罩在了村落上空。 智会起身道:“不好,那边出事儿了,我得去看看!” “不要动!”我抬手道,“难道十个高僧还对付不了一个鬼魂吗?” “这个……”智会正在犹豫的时候,王富贵急三火四地从外面跑了过来:“出事啦!你们快点去看看吧!” 我沉声道:“出什么事儿了?” 王富贵说道:“那些师父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还特意把棺材打开看过老刘头的尸首。可是,一到晚上,老刘头的尸首就没了,我们找了好半天都没找着。然后……” 王富贵的话没说完,我就看见院门口冒出来一道人影。对方在墙垛子的阴影里面侧着脸往院子看,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身子,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王富贵颤着声音道:“谁?谁在外面?干啥呢?” 那人慢慢转了身,大模大样地站在门口之后,左肩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布条。巴掌宽的白布顺着对方左肩像流水一样流向了那人腰间时,对方大声喊道:“三尺白布身上挂,阴阳两界,我能说话!” “老刘头!”王富贵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一下蹦起来,躲到了我们身后。 老刘头刚才说的,是白事儿司仪常说的切口,意思是身带白布要引亡灵入阴间。 我仔细往对方身上看过去时,那人右肩膀上又多出了一道滑落的红布:“三尺红布身上搭,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 按照惯例,司仪说完这两句切口之后,就得喊“恭送某某太爷、某某太君上路”。他想喊谁的名字? “动手!”我抬腿一脚把火堆里的柴火棍子踢起来一根。带着火光的柴火在空中滑出一道火星四溅的红线之后,怦然打在了老头儿身上,从那人胸前迸起的火星瞬间照亮了对方大半张面孔。 我仅仅看见对方脸上覆着一层蜡黄色的皮肤,那人就仰头摔倒在了地上。叶烬和史和尚同时冲向门口时,那人的身形忽然像是渗进了地里的水珠,一下子压到了与地面平齐的位置。 “小心!”我刚刚提醒了一声,史和尚就用铜棍从地上挑起了一张蜡黄色的皮革:“是张人皮!” 史和尚几步赶到了火堆旁边,把人皮给平摊在了地上。我借着火光在人皮上摸了两下:“这张人皮经过了处理。你们村里有没有皮匠?” “没……没有……”王富贵吓得全身乱抖,“那……那不是老刘头的皮。老刘头秃顶……” 那张人皮是被人完完整整的扒下来的,头顶上确实还粘着头发。 我回头道:“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村长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看……我看着不像是村里人。” 对方说话之间,远处诵经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整个村子再一次陷入了令人心颤的静寂。 智会走上前去,运气内息吼出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智会如同惊雷震动的声音向山下滚滚而去,山腰上却没传来任何回应。智会惊声道:“下面出事儿了,我得下去看看!” 我伸手阻止道:“不行!再等等!” “还等什么?”智会怒道,“山下明明已经陷入了险境,你还想等什么?你给我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等一下……”我的话刚出口,智会忽然一掌往我身上打了过来。我侧身闪避之间,智会却化掌为爪抓向了我的肩头。对方的招式当中没有杀意,完全是为了把我逼到一边儿,我在侧身闪避之下同时示意叶烬、史和尚不要参战。 就因为我的一个手势,动作才慢了一步,智会的手掌就不偏不斜地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本能地向外猛然一挣,没有听我劝告的史和尚一棍扫向了智会腋下,后者顺手一掌扯掉了我背在身上的背包挡向了史和尚的铜棍。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长棍就和背包发出了一声闷响,原本被智会抓在手里的背包跟着脱手而出,往火堆的方向砸了过去。 “魔盒!”其中的一只魔盒就被放在了背包里。 叶烬、史和尚同时想要抢过去阻拦背包落地的瞬间,那只帆布背包却被一股由内往外的力道凌空撕得粉碎。破碎的布条四下飞舞之间,从背包里炸出的气流形同暗器向四面八方呼啸激射而去,本来已经冲到近前的两个人同时被气流给挡了回来。 等我赶上前时,魔盒已经落进了熊熊燃烧的篝火。 这时,我已经顾不上面前还有燎动的火蛇,伸手就往火堆里抓了过去。 我的手指还没碰到火焰,就被叶烬一把拽了回来,史和尚跟着一棍往魔盒上挑了过去。几斤重的魔盒在他长棍之下翻上天空,滚动呼啸着砸向了石碑背后的树干。 我只听见“碰”的一声巨响之后,魔盒就被反弹的力道给掀了回来,在地上连滚几圈,停在了颂龙碑附近。 我还没来得及看魔盒的情况,盒盖上的罗盘就自动旋转了起来。与此同时,智会和尚背后的背包里也传来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急声喊道:“快把背包扔了!” 智会和尚已经来不及再想其他,伸手把背包摘了下来。没曾想,他的背包还没脱手,一股劲气就从背包当中爆涌而出。智会和尚与魔盒近在咫尺,避无可避,顿时被背包里爆涌而出的劲气拍得飞向半空,乱滚了几圈才摔倒在了地上。 “吴……”智会和尚刚说了一个字,口中就喷出了一口血来。 我赶紧扶住对方:“叶烬,伤药!” 叶烬把伤药送进对方嘴里时,落在地上的两只魔盒同时转动了起来,两只罗盘带着像是记秒般的声响在我们面前咔咔转动之间,我们三个人同时扯出兵刃往魔盒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是两只罗盘却仅仅转动了几下之后就停了下来,罗盘指针指向的方向刚好是“巽”字位上。 巽,风? 这两个字刚刚从我脑袋里冒出来,院落附近忽然狂风大作,原本被堆在地上的篝火在风啸之间被卷上了半空,好似御风而行的火龙舞动角爪向我们几个咆哮而来。 “开——”我双掌并举之间,玄冥真气顿时压向了空中的火焰。两股力道凌空碰撞之间,漫天火光瞬时熄灭,我们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 第二百八十一章 魔盒再动2 仅仅一刻之间,我们所在之处就被足以蒙蔽双眼的黑暗所覆盖。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再一次深陷鬼域。 颂龙碑附近的一切像极了当初的鬼蜮,放眼四周,除了没有声息的寂静,就是无法看穿的黑暗。 我的手掌摸向刀柄的瞬间,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师兄,师兄,你在吗?” 我明显感觉到倚在我身上的智会和尚像是要开口答话,我赶紧把对方的嘴给捂了起来。智会和尚抓着我手臂狠命挣扎的当口,那个声音却像是一下子往我们这边贴近了几米:“师兄,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智会和尚马上放弃挣扎,屏住了呼吸——我们谁都没听见脚步声响,那人却一下到了院子中间,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是个活人。 “师兄,师兄……”那人第三次开口之间,声音一下贴到了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这一次我才听见对方在一边喊着,一边儿摸索着往前走…… “师兄,师兄,你说话啊!”短短瞬间,那人就贴到了我身前一尺,伸手往我头顶的方向摸了过来。我只觉得对方的手臂从我头顶上横着过来,马上抱住智会和尚仰身倒向了地面。对方带着凉气的手掌从我头上扫过之间,我明显闻到一股浓重的血气。 我还没来得及挪开身子,对方的手掌就悬在了我的头顶,一滴带着凉意的血珠从他手上直奔着我眉心滴落下来。 人的眉心是人体最为敏感的几个地方之一,有些术士把天眼开在眉心,就是因为那里是人神识所在。 正因为如此,从对方手上落下来的血珠还没碰到我的皮肤,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我侧头之间,那滴血珠也擦着我的耳根滴落在了地上。 没等那人再动,我就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拖着智会和尚猛地一个转身,从原先的地方挪了出去。我不等自己身形停稳,就撒手松开了智会和尚,右手跟着摘下了罗刹,连刀带鞘的一块儿往鬼魂接近的地方横扫了过去。 刀鞘之上传出了一声闷响之后,我们面前马上响起了人体扑倒的声音。我手中刀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见有人贴着地面往我这边爬了过来。 我伸手一抓身边的智会和尚,两脚连蹬着地面飞快地向后退出时,那人贴地爬进的声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对方的手指两次触碰到了我的鞋尖儿。 “吴先生,放下我……”智会和尚也知道,我再带着他继续倒退,早晚都会被对方追上。 “闭嘴!”我厉声喝止智会之间,脚下不由得慢了一分,顷刻就被对方给按住了右脚鞋尖儿。我再想抽脚的时候,对方的手指已经按着我的鞋尖往下压了过来。 我抬起左脚踢向了右脚脚跟,藏在鞋里的断魂刺立刻迸射而出。一声利刃切断骨骼的脆响从我脚前传来之后,我的右脚也顺势踢上了半空。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脚上的断魂刺像是扎进了人的下巴,立刻将玄冥真气运向脚心。至寒的真气顺着我的脚掌涌出之后,我用脚拖住对手下颚向上挑了起来。 对方的身躯被我掀上半空不久,就像是一块冻实了的坚冰,“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拉着智会连退两米之后,十多道手电光一块儿从院子外面照了进来,叶烬和史和尚也同时喊道:“召子(老吴),你们怎么样了?” “没事儿,点火!”我扶着智会和尚起身不久,大批人马全部赶到了我们附近。我指着刚才人体扑落的地方喊道:“往那边照!” 有人把手电集中到了我手指的地方之后,我才看见那里正躺着一具没了人皮的尸首。 有人要往前去,却被我厉声喝止:“谁都别动,马上把火升起来!” 叶烬和史和尚很快又拢起了篝火。熊熊火光照亮院落之后,我第一眼看向的不是地上的尸体,而是般若寺的僧众。十名僧人竟然一个不少,我这才沉声向智会问道:“刚才喊你‘师兄’的人是谁?” “这……”智会竟然一时答不上来,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像是我的师弟。” 我忍不住问道:“你都没分清对方是谁就想答话?” 智会道:“我确实觉得那人的声音熟悉……” 这时,一个僧人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儿不能怪师兄。刚才我们十个人聚在一起,不也一样被鬼魂骗了?” 那人不等我发问就继续说道:“入夜之后,我们几个就聚在棺材附近诵经,没想到棺材里的尸身会不翼而飞,我让众师弟诵经压制整座院落,又让王施主去请师兄。” “王施主走了不久,我们就听见师兄站在门外说让我们跟着他走。我们虽然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却觉得那肯定是师兄无疑,就一路追了下去。我们一直追到了村子外面,才发现我们追的其实是一张人皮。”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一张人皮引着你们跑了大半个村子?那张人皮也穿着僧衣?” 那人回答道:“那张人皮确实穿着僧衣。” 那人挥手之下,有和尚把一件僧衣给扔在了地上。我用刀尖把衣服挑起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那件僧衣明显是在地里埋过一段时间,衣服上甚至还带着木棺腐败的气味。我转头向王富贵问道:“村长,你们村子以前住过和尚,还是有游方僧人在村子附近圆寂了?” “没有,都没有。”王富贵连连摆手道,“我敢保证肯定没有。” 我放下僧衣道:“那张人皮在哪儿?” 那个僧人道:“已经被我们烧了。” “你……”我气得直瞪眼睛。那张人皮上应该带有线索,他们竟然就这样给烧了。 那人马上补充道:“我仔细看过那张人皮,皮革应该是经过处理的。”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叶烬、和尚,你们两个刚才遇见什么了?” 叶烬道:“什么都没遇上,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外面手电光晃进来,我才听见你那边有动静。” 我想了好半天才说道:“你们帮我护法,我要看看路小赢那边的魔盒是怎么回事儿。” 智会带着般若寺僧众重新布置了阵型之后,我盘膝坐在地上通感瓜子儿,悄悄潜进了它的识海。 我透过瓜子儿的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独自坐在房顶上的小白糖。我转头往附近看了一圈,才发现路小赢她们还山庄里,只不过是从被水冲毁的核心地带搬到了外围损失较小的地方。 坐在房顶上的小白糖应该是正在放哨,她身边除了瓜子儿,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路小赢她们并没遇袭。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照时间来算,距离魔盒转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就算路小赢她们没有遭遇鬼怪,也不应该如此“清闲”,至少也该如临大敌才对。 除非她们这边的魔盒根本就没转过。 我正要起来往别处看看,却被小白糖给按了回去。小白糖用手抚摸着瓜子儿的脑袋:“瓜子儿,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说,吴召哥在做什么呢?我想他了。” “其实,也不只是我在想他,倾妍姐也在想吴召哥。她总是悄悄地在摸吴召哥给她的青蚨镖,昨天她还攥着青蚨镖睡着了。我好想要那只青蚨镖,因为那是吴召哥的。” 小白糖禁了禁鼻子道:“其实,我知道,小赢姐也想吴召哥,她就是不说而已。你没发觉,小赢姐总是在偷偷看你?你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以前小赢姐也没总偷偷往你身上瞄。她是在看吴召哥来没来吧?” 小白糖伸出一只手指点住了瓜子儿的鼻子:“你不是吴召哥吧?你没故意装成瓜子儿偷听我说话吧?” 我顿时吓了一跳。这要是被小白糖发现了,我以后该怎么跟她解释? 小白糖叹了口气道:“就算你是吴召哥,我也看不出来。真羡慕小赢姐,随时都能知道吴召哥什么时候过来。” “我知道,我想多了,你肯定不是吴召哥。他现在要是在你身上,肯定得让你对我叫。” 小白糖学着我的样子说道:“要是他自己本人来了,就得跟我说:小白糖,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别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心才重要。” “我不小了呀!再说,我跟他都已经认识三生三世了呀!可惜,我这辈子又来晚了。他早就认识倾妍姐和小赢姐了。” 小白糖叹了口气道:“瓜子儿,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我明明知道吴召哥已经有倾妍姐了,还要去缠着他,想分走他一部分疼爱。我是不是让吴召哥为难了?我是不是该做回以前的小白糖,就跟在他后面,帮他做点事情就好?” “我要还是以前的小白糖,吴召哥就不会为难了。可我好舍不得,好心疼啊!不知道吴召哥怎么想……” 我想告诉她“我也心疼”,可是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靠向小白糖时,空中忽然刮来了一阵冷风。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谈判 小白糖还要跟瓜子儿说话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带着血腥味的狂风向我们这边刮了过来。 “快起……”我刚向瓜子儿发出了命令,后者已经扑着小白糖跟她一块儿滚向了房下。 小白糖滚在将近房檐的地方,忽然反手抱住了瓜子儿,左脚跟着蹬上了房檐,人在空中转过身来,双脚朝下地往地面上落去。 就在小白糖转身的那一瞬间,隔空吹来的狂风也贴在瓦片上疾行而过。风卷屋脊的刹那之间,无形无质的狂风忽然化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将房顶瓦片横斩开来。断开的碎瓦像是被刀劈开的水流,顺着刀气两侧暴卷入空之间,小白糖也跟着落向了地面。 直到小白糖双脚着地,她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时,路小赢和沈风吟也同时从屋里抢身而出,两个人同时向房顶看了一眼,马上拉起小白糖躲进了屋里。 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屋子里堆着一堆像是小山状的金条。有人把金条搭成了中空的半球形,路小赢她们看守的魔盒应该就被藏在黄金堆里。 是关倾妍用财神道的秘法镇压了魔盒,它上面的罗盘才没转动? 我正准备凑近黄金看个究竟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刺耳的风啸。阵阵疾风带起的声响就像是有人拿尖刀在墙壁上来回划动,似乎随时都能破墙而入。 路小赢沉着道:“小心戒备,我没说话之前,谁都不要乱动。” 路小赢刚刚掐动了逆天指,一道刀气忽然破门而入,直奔路小赢的方向激射而来。后者倒退了一步,蓦然抽出龙口剑挡在了自己身前。猛进的刀气与剑锋相撞之间,路小赢跟着连退了几步才算稳住了身形,可她手中的逆天指始终没有停歇半分。 路小赢的脚步还没站稳,第二道刀气又接踵而至,路小赢再想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这时,一道剑光从路小赢身边迸射而起,与刀气凌空相撞。凶猛的气流往路小赢四周翻滚而起时,路小赢也喊道:“守住金山!” 路小赢的话音没落,第三道刀气已经劈碎了外墙,往室内汹涌推进。这一次冲进来的气流虽然相对缓慢,却来势汹汹,就好像是缓缓涌动的潮汐,来势不急却无可阻挡。 路小赢的逆天指还在飞快掐动,小白糖已经再一次拦在了路小赢身前,她眼中剑芒还没涌起,沈风吟却端起一把*先一步冲向阵前扣动了扳机。凶猛喷射的火舌被澎湃的刀气挡在了半空,如同星光爆裂的火点在空中闪耀成片,冲进的气流却力压星火层层推进。 小白糖眼看着气流无法阻挡,忍不住再次提起了剑芒。沈风吟厉声喊道:“别动,刀气太强,你的眼睛会瞎的!” “你们死了,我没法跟吴召哥交代……”小白糖长啸之间,眼睛蓦然涌起了金芒。 我让瓜子儿疯狂吼叫着撞向了小白糖的身躯。我是想告诉她们,放弃守护法阵,让开那道气流。谁曾想,小白糖却稍一转身,把瓜子儿给抱在了怀里,再次转头看向了汹涌推进的气流。 我正准备让瓜子儿挣脱小白糖双臂的当口,关倾妍忽然喊道:“让开——” 小白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后面冲上来的关倾妍给推到了一边儿。关倾妍取代了小白糖的位置之后,双掌平起同时向前推出之间,一股滚动的金辉瞬时间向门前狂涌而出。 内力?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关倾妍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可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不是内力,而是一种气势,财神道以财压鬼的气势。 术道当中所说的气,并非单指内家高手的真气,也包含了很多无法用肉眼分辨、确实存在的“气势”。财气、官气、正气、血气,甚至病气、衰气,只要能达到一定程度,都可以驱逐邪祟。这就是为什么黄金、官印、大儒手书可以镇鬼的原因。 但是,想要积累出让鬼神避让的气势,就必须有强大的后盾作为支持。财神道就是以富可敌国的财力牵动财神之气对抗邪祟。 关倾妍双手向外平推之间,浩瀚财气如同金山崩颓、银海怒卷般地掀动着金光银芒向冲进的气流狂压而去。两股狂暴如火的气势在有限的空间当中轰然相撞之下,金银交错的气流轰然爆裂,向四面八方狂乱激射,瞬间洞穿了四周墙壁飞向远处。去势不减的气流接连崩碎了青砖之后才算消于无形。 屋里的关倾妍却连退两步,直奔着封印魔盒的金条上坐了下去。小白糖没等关倾妍摔倒就将她给扶了起来。 路小赢却在这时说道:“关倾妍,你和瓜子儿马上去孙玥那边,告诉她们破局的关键是一个身上纹着青龙的人。至于怎么跟对方谈判,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关倾妍稍一点头,马上招呼着瓜子儿往孙玥的驻地跑了过去。我跟着关倾妍跑出十多米之后,才听见身后传来剑气呼啸的声响。等我回头时,看见的只有屋里呼啸而起的剑光,那是路小赢在拼死阻挡着处处暗袭的刀气。 刀气的目标不是某个人,而是被镇压的魔盒。路小赢她们拼死不退,就能给我们创造出足够的时间。可是她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心急如焚之下,让瓜子儿先一步跑到孙玥门前,对着大门一阵狂吠。 孙玥很快就带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关大小姐怎么如此狼狈啊?如果你是来向我们求助的,那就请回吧!别忘了,我们是敌对的关系。” 放缓了脚步的关倾妍淡淡笑道:“我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寻求平等的合作。” “平等合作?哈哈……”孙玥笑道,“你有跟我合作的资格吗?关小姐真以为我们都是聋子、瞎子,看不见你们已经身陷重围?如果你们几个肯……” 关倾妍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我没有兴趣听你的条件。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们之所以会和邪灵大打出手,是因为我们禁锢了魔盒。” 孙玥冷笑道:“你们禁锢了魔盒又能怎么样?” 关倾妍道:“既然你对合作没有兴趣,那我们就改天再谈好了。瓜子儿,我们走。” 我见关倾妍掉头要走,不由得急得团团乱转,可是关倾妍却丝毫没有回头再谈的意思。 我让瓜子儿往前追了两步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关倾妍是欲擒故纵。我虽然不懂谈判,但也知道谈判双方谁的底牌越多谁就能占据上风,即使底牌不足,也不能在气势上稍弱,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孙玥见关倾妍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忽然开口道:“既然关大小姐如此有信心,不如进来一叙如何?” 关倾妍这才停了下来,跟着孙玥走进了客厅。孙玥摆手道:“来人,给关小姐上茶。” 关倾妍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孙玥不肯开口,她也不说话。我眼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忍不住急躁了起来。我刚想让瓜子儿就给关倾妍一点暗示,却看见孙玥的眼角在有意无意地瞄向瓜子儿。 我明白了,她们两个还是在比谁先沉不住气。孙玥知道瓜子儿是一只能听懂人话的灵犬,但是灵犬的智商却没法跟人相比,很多时候,灵犬是凭借着本能行动,瓜子儿越是沉不住气,对关倾妍的影响也就越大。 我想到这儿时,干脆向瓜子儿发出命令,让它靠近到关倾妍脚边上蹲坐了下来。 孙玥不由得笑道:“吴召的这条灵犬还真是训练有素,竟然还知道配合主人上演临危不乱的戏码。” 关倾妍淡淡笑道:“孙夫人既然把我让进门来,又何必专逞口舌之利?” 孙玥说道:“我把你让进来,只不过是出于好奇,我真看不出我有什么地方需要跟你合作。” 关倾妍道:“如果孙夫人没有看出我们已经同时陷入了危机,当然可以选择不跟我们合作。” 孙玥好笑道:“我们陷入危机了吗?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关倾妍道:“对于魔盒,我想孙夫人应该掌握着更多的资料。你能解释一下,当初参与研究魔盒的人为什么在一夜之间被人屠尽吗?” “如果我们没有算错,魔盒杀人其实是在积攒力量,一旦力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忽然爆发,魔盒附近的生灵必然会被屠杀一空。孙夫人的实力足以镇压魔盒吗?” 孙玥冷声道:“如果我把你们杀光,提前结束对垒,我们不是一样可以安然而去?” 关倾妍笑道:“如果孙夫人可以这样做的话,我们只怕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孙夫人怕不是仅仅忌惮我们手中的*吧?” 孙玥的气焰顿时一熄,但是嘴上仍旧强硬道:“如果你觉得这点猜测就是跟我合作的筹码,那么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经得起消耗,你们却经不起。在同等情况下,我们可以一直拖到你们死光为止。” 第二百八十三章 谈判2 关倾妍淡淡笑道:“我不得不说,孙夫人太过乐观了。从开局到现在,悬镜司一方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却一直都在损兵折将,而我们始终毫发无损。” 孙玥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那是你们运气好。我不相信你们的运气能一直好下去。” 关倾妍道:“如果孙夫人这样的老江湖也相信‘运气’二字,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 站在旁边一直都没说话的南宫伶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能证明自己靠的不光是运气?” 关倾妍笑道:“我们有路小赢,她不仅能推算未来,也能屏蔽天机。你们的命数师是不是寸步难行?” “我们有小白糖,她的惊世剑眸能穿越阴阳、斩杀鬼神,有她在,能抵得上你们半数高手。” “我们有沈风吟,她带进来的火器虽然不多,但是她懂怎么改装火器,三招之内,你们杀不了她,她就能带着所有人一起灰飞烟灭。” 关倾妍最后指了指自己:“当然,还有我,我的财神道秘法刚好可以压制魔盒。这就是为什么是你们一直在损兵折将,而我们却安然无恙的原因。” 孙玥笑道:“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更有优势,所以我们之间的合作永远不可能平等。就比如现在……” 关倾妍端起茶杯轻轻押了一口道:“孙夫人自觉占据主导的原因,无外乎就是路小赢那边正在激战邪灵。孙夫人不妨再听听那边的结果。” 这一次,不仅是孙玥微微一愣,我也跟着让瓜子儿竖起了耳朵。路小赢那边的厮杀声果然越来越小…… 孙玥微笑道:“杀声渐弱的原因,无非是两种,一是路小赢击退了邪灵;二嘛,当然是她们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不妨让我们猜猜哪种结果更贴近于事实。” 关倾妍从身上翻出了一只青蚨镖,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之后随手扔进了茶杯。 那不是子母青蚨镖,是当初我给路小赢她们定位用的东西。关倾妍这是在干嘛? 我脑中疑问刚起,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枪响,关倾妍手边的茶杯立刻应声而碎。击碎了茶杯的子弹仍旧去势不减地打进了茶几背后的墙壁才算停了下来。 悬镜司高手同时出手戒备之间,关倾妍好整以暇地弹掉了溅在自己身上的碎瓷:“孙夫人现在还觉得路小赢她们深陷重围吗?” 孙玥的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她看得出来,刚才打碎茶杯的子弹肯定来自于沈风吟的狙击步枪。再高明的狙击手也不可能在仓促之间仅凭听觉上去判断,隔着窗子一枪打碎拳头大的茶杯,对方至少应该等候多时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路小赢早就已经有了谈判的打算,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关倾妍造势。 孙玥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既然你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为什么非要跟我合作?” 关倾妍道:“我已经说了,我们寻求的,无非是想要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结果。” 孙玥平静地说道:“说下去。” 关倾妍继续说道:“事到如今,难道孙夫人还相信魔盒之局没有任何外部的因素参与吗?” 孙玥的脸色顿时一变:“你所谓的外部因素是什么?” “事实上,孙夫人应该已经猜到了,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关倾妍慢慢地说道,“魔盒之所以一分为四,并不是来自于鬼怪,而是人为。能同时往我们手里塞进魔盒的人,是你们悬镜司,还是我们九重阁,又或者……” 关倾妍把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却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次,不仅孙玥,就连我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关倾妍说的是般若寺。 作为公证人的般若寺,一直守在山庄外围,只有他们可能把魔盒无声无息地送到我们双方手里。 可是关倾妍又凭什么仅以一点怀疑就把矛头指向术道四大势力之一的般若寺? 关倾妍道:“孙夫人觉得谁最有可能仿制魔盒?” 关倾妍的话也提醒了我。智源曾经说过,魔盒被镇压之后,一直由般若寺负责把守。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魔盒。 关倾妍不等孙玥说话就再次开口道:“据我所知,悬镜司里的绝命任务高达四十余项,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把魔盒任务拿出来对垒?” 孙玥开口道:“那是悬镜司高层的意思,我无权知晓。” 孙玥什么都没回答,但是话里却给我们透露出了一个信息。 悬镜司高层不可能随手挑选任务,引发魔盒任务必然有其深意。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某种消息,才通过名士擂台让已经封印了数十年的魔盒重见天日。 如果真是那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四只魔盒了。 般若寺既然能够复制出三个一模一样的魔盒,那么就能再复制出第四个、第五个……一旦我们全都死在任务当中,谁能保证最后被术道四门联手收回的魔盒就一定是原来的东西? 关倾妍道:“上次魔盒放出了化蛇,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是你能保证那条化蛇就一定来自于魔盒内部吗?我们有谁亲眼看见过魔盒开启?” 魔盒之名的由来,无非是因为有人开启魔盒释放了灾难。但是,从任务开始到现在,没有人完全打开过魔盒。任何人看到的都只是转动的罗盘和微微欠开的盒盖。 如果有术道高手在远处操控一切,完全可以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转变为现实。 我们三方人马齐聚庄园,我们和悬镜司一直在互相监视,无论是谁,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对方察觉,三方当中唯一能从容做到这一点的势力就是般若寺。 孙玥的脸色微微发沉之间,关倾妍又继续道:“孙夫人应该明白,这场擂台决定胜负的关键已经不在这座庄园当中了,而是取决于我们外围的力量。上次大水之后,孙夫人已经暴露了另外一支潜伏在外围的奇兵。我想问的是,那支人马还在吗?” 孙玥深吸了一口气道:“联系外面的风堂弟子。” 冰雪双骄发出信号不久就向孙玥摇了摇头,孙玥沉声道:“给我放夜枭,我倒要看看外面的弟子怎么了。” 不多时,一只猫头鹰就在悬镜司术士的指挥下腾空而去,有人随后在孙玥面前竖起了一面铜镜。那个术士大概也用了灵兽通感一类的秘法,只不过,她的手段更为高明,能把夜枭看到的事情反应到铜镜当中。 短短片刻之后,铜镜里就出现了一座人头京观,足足数十颗脑袋被人血淋淋地堆积在了一起,铸成一座金字塔形的京观,穿着悬镜司服饰的无头尸体被人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远处。 孙玥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时,我却看见那座京观并没封顶,那座金字塔上应该还缺了一颗脑袋。 我正看向铜镜时,镜子里的画面忽然变成了一片血红的颜色,操纵夜枭的术士也惨叫了一声吐血倒地。南宫伶走上去试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才向孙玥摇了摇头。 孙玥挥手道:“抬下去就地火化。” 不多时,院子就浮起了一股人肉烧焦的怪味。关倾妍丝毫不以为忤地说道:“孙夫人,事到如今,我们何不开门见山?我们之所以要寻求合作,无外乎为了抱团自保,等待外围救援。” 南宫伶沉声道:“说到底,你们还是准备占便宜。就凭吴召他们三个能在外面做什么?你们想等悬镜司的救援吧?” 关倾妍冷笑道:“如果到了现在你们还打算斤斤计较,那我无话可说。” 孙玥道:“吴召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跟人周旋。”关倾妍道,“具体情况,我们并不知道。” 南宫伶再次冷笑:“就凭吴召,能跟谁周旋?” “吴召力闯神木寺、鬼域逼平林妖女,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如果吴召真的实力不济,悬镜司也不需要一下派出五个巾帼英雄对付吴召了吧?” 关倾妍微笑着看向孙玥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是否合作,我等孙夫人决断。告辞了!” 关倾妍起身要走时,南宫伶忽然冷声道:“等一等!” 关倾妍转身看向对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南宫伶沉声道:“也许,我们不用合作那么麻烦,让你们听命于悬镜司不是更好吗?” 南宫伶紧盯着关倾妍,嘴上却向孙玥说道:“姐姐,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拿下关倾妍,让路小赢亲自过来要人?只要关倾妍掌握在我们手里,不愁路小赢不肯低头。” 孙玥仅仅犹豫了一下,南宫伶就抢先说道:“路小赢她们几个诡计多端,不控制住她们,终究会是祸害。既然关倾妍主动送上门来,我们为什么不防患于未然?” 南宫伶见孙玥一直没有出声,知道她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请求:“来人,把关倾妍拿下。那条狗要是敢反抗,死活不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打赏! 第二百八十四章 重心转移 关倾妍气定神闲地看向逼近身边的悬镜司术士,轻轻挥手道:“只不过是留客而已,何必动粗,我自己坐下就好。” 关倾妍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回到了椅子上:“孙夫人,不让手下再上一杯茶吗?” 孙玥看向关倾妍的眼神当中不由得带起了几分凝重。关倾妍的反应太镇定了,镇定到让人无法理解。 孙玥只能挥手道:“给关小姐上茶,上好茶!” 悬镜司的茶水还没端上来,后院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人厉声喊道:“敌袭,小心……” 那人话没喊完,示警声就戛然而止,守在大厅的术士同时亮出兵器转向门外。关倾妍却说道:“孙夫人的茶还没来吗?” 孙玥声色俱厉地怒吼道:“是你捣的鬼?” 关倾妍微笑道:“我人在客厅,路小赢她们也在你的监视之下,我们能捣什么鬼?” 关倾妍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孙玥:“我知道捣鬼的人是谁,你却不知道;我能在短时间内让你们找出藏在人群中的邪灵,而你们却必须一个个地筛查所有属下。这就是我敢坐在这里的原因。” 南宫伶冷声道:“把关倾妍给我扔出去,我倒要看看邪灵会不会先找她。” 关倾妍还没开口,四五个术士已经同时使出擒拿手法抓向了关倾妍的四肢。我刚刚指挥着瓜子儿起身,却看见扑进的术士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在了一米之外,四只形同鹰爪般的手掌同时托在半空,谁也无法再进一步。 关倾妍若无其事地笑道:“财神道善于防守,你们想要擒拿我,最好拿出点真本事来。” 孙玥犹豫了一下,起身开口道:“来人,送关大小姐。” 后院之中虽然还在拼命厮杀,前厅里的术士却做足了礼节,恭恭敬敬地把关倾妍送到了门口。关倾妍踏出大门之后才说道:“孙夫人请留步。那只邪灵就在一个纹着青龙的人身上,希望对孙夫人有所帮助。” “是他!”孙玥脸色顿时一变,匆匆向关倾妍打了个招呼,马上带人冲向了后院。 关倾妍从容不迫地走回屋里,直到关起大门,整个人突然像是一下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绵绵地倚在了门上。关倾妍想要站起来,可是两只腿却像是撑不住身子,一直在往下滑。 关倾妍刚才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只不过一直在故作镇定,现在忽然放松下来,自然会生出支持不住的虚脱。 守在附近的沈风吟赶紧冲过来扶住了关倾妍,把她给掺进了屋里。 我跟进去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满身是血路小赢。小白糖已经剪开了路小赢的衣服,正用针去缝她手臂上的伤口。脸色苍白的路小赢颤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道:“怎么样了?” 关倾妍回答道:“幸不辱命,已经骗过了孙玥。我估计,她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路小赢点头道:“倾妍,你帮我化化妆,别让她们看出来。” 关倾妍取出化妆包来,用丝巾擦去路小赢脸上的血迹,轻轻地给她打上了粉底。 路小赢从不化妆,我第一次看到她化妆,竟然是为了掩饰自己身受重伤! 这一瞬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路小赢让小白糖放哨,就是为了安排这次谈判。她们当中最适合谈判的人就是关倾妍,她毕竟是关氏集团的总裁,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关家大小姐,只有她能压制住孙玥的气势。 可是,这种谈判必须有人为关倾妍造势。路小赢她们的任务就是拼命击退邪灵,让孙玥产生路小赢一方稳占上风的错觉。 整个计划当中,没有哪一环是绝对安全,只要她们一方失利,就会满盘皆输。路小赢和关倾妍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了彼此手中。 我让瓜子儿靠向了路小赢。她的十根手指上全都打着绷带,血迹却仍旧顺着她的指缝向外滴落,原先纤细的手指已经肿得没法并拢了——路小赢不止一次动用了逆天手,否则她算不到邪灵来袭,更算不到破局的关键。 我下意识地想要拉过路小赢的手掌看一看她的伤势,瓜子儿却伸出舌头舔向了路小赢的手指。瓜子儿刚刚舔了两下,路小赢忽然后手一个嘴巴打在了瓜子儿的脸上:“大色狗,又是你!瓜子儿从来不这么舔人。” 我吓了一跳,抽身就想跑,路小赢却厉声道:“不许跑!” 我乖乖停下来之后,路小赢才说道:“你没守在外面,偷着溜出去了对吧?你溜了也好。最近这几天,我连续推算了几次,越来越觉得不对。忽然出现的魔盒肯定另有玄机。” “我故意把矛头指向般若寺,一个是我确实对般若寺有所怀疑,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给孙玥增加心理上的压力,逼着她暂时跟我们合作。” 路小赢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计划,我想了两天,终于找到了机会。只要我们能合兵一处,我们就能保证暂时的安全。” 路小赢的声音忽然一沉:“吴召,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那一大一小两个情人,但是你那边也一样危机四伏,能不过来,千万不要冒险通感。我们这边的事情,你放心!” 小白糖走了过来,抓起瓜子儿的爪子握了一下:“吴召哥,你自己小心,我们不用你担心,有小赢姐在,我们肯定能赢过悬镜司。你快点回去吧!” 我控制着瓜子儿点了点头,正想从瓜子儿的神识里退出去,路小赢忽然说道:“这次的决战是在外围,你一定要赢啊!要不然,你对不起你那两个为了你拼命的女人。” 关倾妍忽然开口道:“是三个!” 我抬头看向路小赢时,她却忽然脱下鞋来,砸在了瓜子儿的脑袋上:“快滚!” 我还没来得及从瓜子儿的神识里退出来,就被鞋底子拍了一下,眼前冒着金星摔回了本体。 我的本体虽然没有受伤,可是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伸手摸向了自己的眼眶。路小赢怎么这么暴力?她不知道自己打的其实是瓜子儿吗?我最多也就是疼上一下,瓜子儿说不定眼眶子都得被打肿了。 不对!路小赢平时最疼瓜子儿了,恨不得搂着它睡觉,就算打瓜子儿,也不可能用鞋底子抽脸。她想告诉我什么? 眼睛?鞋底? 路小赢拿鞋打我眼睛,是告诉我“邪在眼前”? 鞋底,是说是“邪在地底吗”? 我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那块颂龙碑。 这时,智会和尚凑了过来:“吴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我摇头道:“形势不容乐观。魔盒在那边爆发了,悬镜司方面损失惨重。” 智会急声道:“那我师兄他们呢?” “我通感的不是飞禽,没看见般若寺的情况。”我起身道,“大师,我想问你一件事情。魔盒当初被封印在焚妖池之后,是不是始终由般若寺的高僧把守?” 智会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寺里的师兄们其实只是在庄园当中超度亡灵,所谓的把守,只不过是顺带而为。” 我不由得惊讶道:“据我所知,当年死在庄园当中的高手不足百人,超度亡灵要那么长的时间?” 佛门超度亡灵的神通冠绝术道,即使当初死在庄园中的术士怨气冲霄,有般若寺的高僧出手,也不可能用五十年时间去超度亡者。 智会摇头道:“最初赶去超度亡灵的师叔也是这么认为,没想到,他们把当初被害的同道送走之后,庄园又接连不断地出现了各种冤魂,那些师叔、师兄只能一直那么超度下去。直到十年前,庄园中的亡灵才渐渐减少;从五年前开始,亡灵就不再出现了。但是师叔们为了安全起见,才让人继续在庄园当中守护了五年。” 我再次追问道:“那些亡灵都是从哪儿来的?” “焚妖池下。”智会严肃道,“我们一直怀疑那些亡灵是被魔盒释放出来的东西。负责超度的僧众也曾经试图跟对方沟通,但是亡灵即便已经化去了怨气,能够荣登极乐,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庄园。” 智会和尚说到这时,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负责超度过亡灵的师兄曾经有一个猜测,那就是魔盒其实是联通着地狱的通道,每次开启都会引来地狱中的恶鬼。” “不过,这个猜测当即被寺中长老否定了,那位师兄还被罚面壁思过。从那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过类似的说法了。”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微微一皱眉头。其实那个和尚的猜测也未必有错,说不定魔盒真的是联通着某一个空间,那个空间很可能就在颂龙碑之下。 我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道:“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可能就是错的。我们只是把眼睛盯在了魔盒的出土之处,却没注意到其他的因素。” 叶烬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其他的因素?” 我仰头看向院落背后的山顶:“或许,我应该看看所谓的山中真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八十五章 山中之秘 我话一出口就把王富贵给吓了一跳:“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啊!惹怒了龙王爷可就糟了!” 我看向对方:“山里的龙王发过火儿?” “那可不咋地!”王富贵说道,“以前我们村里有个人好扯犊子,什么话都敢往外扔,那天喝多了,在颂龙碑前面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结果,第二天就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身上就像是被鬼抓了皮似的,连一块好肉都没剩下。你可别瞎说啊!” 我和智会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道:“这位施主,你说山里有龙王。那你们有人亲眼看见过龙王显圣吗?” “咋就没人看过!”王富贵伸手往山上一指,“我爷爷以前上山的时候,亲眼看见龙王岩那边盘着一条大青龙啊!那龙鳞足有巴掌大小,在太阳底下都直反金光啊!” 我沉声道:“那我们明天就到龙王岩上去看看。” “不行,不行……”王富贵吓得连连摆手,“我们这儿没人敢去龙王岩。你们也别去!惹火了龙王爷,那可就全完了!” 我看先王富贵:“不去龙王岩,你们村里的事情就解决不了。你去还是不去?” “这……”王富贵迟疑了好一会儿,“你可别糊弄我!” 我板着脸说道:“按照常理,有颂龙碑的地方,方圆十里之内不会闹恶鬼。可你自己看看,你们村里的恶鬼都闹成什么样儿了。” “你们村里鬼魂出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龙王早就已经走了,这地方没有龙王镇守,才会有鬼怪过来争地盘;另外一种原因,是你们触怒了龙王爷,龙王故意让鬼怪进来给你们一点警告。我得去了才能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王富贵明显被我吓得不轻,刚要开口答话,一个名叫“智行”的和尚忽然插口道:“吴先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还是不要欺骗这位施主的好。” 我顿时被他气得双眼直瞪!这和尚脑袋是不是抽了? 王富贵顿时不高兴了:“我说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顿时来了脾气:“我要去龙王岩抓鬼,就这个意思!龙王岩那边,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行……”王富贵刚说了两个字,叶烬就把砍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把嘴闭了。我们明天早上要是到不了龙王岩,我先把你给埋了。” 智行和尚又在这时插话道:“叶先生,你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我冷眼看向智行,对方也向我看了过来,我们两人的目光隔空触碰在了一起。 我们刚刚对视了一眼,智会就沉声道:“智行,这次任务以吴先生的安排为主,你不要擅作主张,更不要干扰吴先生做事。” 智行强硬回声道:“师兄,吴先生的命令我自然会听,但是他的做法我不敢苟同。身为术士,怎么能诓骗雇主?尤其是威逼雇主的事情……” 智会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智行虽然住口不言,眼中却一直带着不服。智会向我道歉道:“我这师弟一直没有离开过般若寺,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还请吴先生见谅。” 我淡淡说道:“我不会介意。” 我故意转过脑袋不去跟智会对视,却向站在边上的史和尚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看好智会。 在我们威逼王富贵的这件事儿上,智会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按照智会最初的表现,开口阻止我们的人应该是智会,而不是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智行。 我干脆借着智行惹出来的不快直接避开了般若寺的僧众,守着火堆等到了天亮,第二天一早就押着王富贵上了山。 我原本以为龙王岩应该距离北沟村不远,谁知道,王富贵竟然领着我们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我们带进了一座山崖附近。王富贵伸手指着远处的崖子:“那就是龙王岩,你们自己上去吧,我不敢去!” 叶烬伸手把人往前一推:“不行!你带我们走,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智行脸色一沉:“吴先生,凡事应该适可而止。” 我冷眼看向对方:“我念的书少,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智行站出来一步道:“吴先生真准备一意孤行,继续恃强凌弱?” 我转头看向智会:“管好你的师弟。” 智会微微叹了口气道:“智行师弟没有大错,吴先生也有势在必行的理由。我看这样吧,不如,让我来看护王施主继续往前如何?” 我微微挥手之间,叶烬把王富贵推向了智会。后者低声安慰了王富贵几句,对方才算勉强跟着我们继续上路。我一路往龙王岩的方向走时,发现沿途上的野菜生长得极为茂盛,这只能说明,这片山林没人敢来。 靠山住的东北人大多数有采野菜的习惯,哪怕家里不缺蔬菜,也会在相应的季节上山采菜,进山时间久了,哪里的野菜茂盛心里大该也都有数。除了没人敢去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不应该还有这么多野菜。 更奇怪的是,我们越往前去,地面上的水汽也就越重。按照常理,这种地方适合蛇类出没,可我们足足走了几百米也不见蛇行的痕迹。按照传闻中的说法,只有蛟龙出没的水域才没有蛇类活动。 我和叶烬不断交换眼神之间,王富贵忽然说道:“前面就是龙王岩。” 我顺着王富贵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前面一二百米的地方已经变得寸草不生,地上只有那么一段拱形的石路,乍看之间就像是一条蛟龙的脊背。 我刚要往前走,就听见王富贵说道:“再往前去就是龙王背了,你去吧!老辈人说了,谁要是踩着龙王背,谁就不得好死。我可不敢往前去了。” 我一言不发地看向智会,后者犹豫了一下说道:“王施主,既然你不敢踩龙王背,不如贫僧背你上去吧!要踩也是我在踩龙王背,龙王不会怪你的。” 王富贵愣了好半天才勉强点头道:“那好吧!” 智会二话没说,背起了王富贵就往前走。等我们越过龙王背最高点之后,前面的坡势就开始急剧下滑;等到十多米之后,坡势几乎形成了一种直上直下的状态,往前几步就是一块突出去的山崖。 站在我的位置上虽然看不见山崖的全貌,但是大致上也能感觉得出来,整座山崖应该像是一条卧在山上向外探出头去的神龙,突出的那块崖子应该就是龙头。 我冷声问道:“王富贵,你怎么不带我们去龙王岩正面,反倒把我们给带到山上来了?” 王富贵哭丧着脸道:“我不敢哪!龙王岩的正面是龙潭,老辈人都说龙潭能迷人,人要是靠得近了,就会自己往水里走。我哪敢带你们往边儿上去啊?” 我往后退了两步,拿出望远镜来看向了山下。龙王岩、颂龙碑、北沟村刚好呈现出了一条直线,如果这座龙王岩下面真的藏着蛟龙,那么,北沟村应该就是龙道。 我刚想放下望远镜往别处看看,却猛地把头转向了北沟村的方向——我在那里看到了几道像是刀光一样的光晕。 风水阵? 如果放在一个多月前,我还看不出这里有风水大阵的存在,可我在鬼域中得到了战家传承之后,眼前的隐阵就再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了。 我们吴家虽然也有风水传承,但是比起战家却不能同日而语。战家的风水秘术足能独步术道。 如果我没猜错,藏在龙潭里的不是条蛟龙,而是一条即将化蛟的大蟒。蛟龙不入山,蟒蛇却能在山中生息。但是蟒蛇必须遇水化形。也就是说,蟒蛇想要化成蛟龙,必然要先行潜入水中,才能生出角爪,称霸一方水域,真正成蛟。所以山下的北沟村不是什么龙道,而是蛇道。 过去应该有风水高手发现了这点,才在蟒蛇应该下山的位置上布置了一个类似于倒插尖刀似的风水阵,一旦蟒蛇走向蛇道,就会被风水大阵带起的威势豁开腹腔,死在路上。 那个风水高手更绝的是,不仅用风水阵卡住了龙道,让蛟龙不得而出,还蛊惑一群不明真相的村民在北沟当中定居。如果蟒蛇真被逼到强行冲击蛇道的程度,村里的几百条人命就会随之葬送,到了那时,蟒蛇就算能强行冲过风水阵顺利入水,也会在天罚之下灰飞烟灭。 可是,那个风水先生为什么非要活活困死那条蟒蛇不可?困死一条蟒蛇对术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不如直接将蟒蛇击杀带走内丹来得更为有利。 我思忖之间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低头往下面的潭水里看了过去。 我现在距离下面的水潭大概有十多米高,却一样能看见潭底的一切。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立在水潭当中的十多块石头。下面的石头大小差不多相等,每一块都显得极为平整,乍看上去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的桌面。 我转头看向了王富贵:“水里头那是什么东西?”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久爱,豆豆打赏!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二选一 王富贵捂着脸缩在智会和尚背后,根本就不敢往潭水里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叶烬伸手掐住王富贵的脖子,把他从智会背后拽了出来:“给我看!不看,老子把你扔下去。” “别!别……”王富贵吓得失声惊叫。 智会也说道:“叶先生不要冲动。” 叶烬哪里肯听他们两个叫喊,猛一用力,把王富贵的身子抻横了过来——王富贵的双腿被智会紧紧搂在身上,上半身却被叶烬拽向崖子边缘。三个人正相持不下的时候,智行忽然喊道:“住手!” 我看智行想要动手,马上挪开一步挡在了智行身前。 就在我转身的工夫,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等我再回头看时,王富贵已经从崖子上摔了下去。 “怎么回事?”我震惊之下和智会、叶烬同时探头往山崖下面看了过去。 王富贵从十多米高的地方掉进水里,正好砸在了一块石头上,猩红的血迹在他脑后扩散开来,瞬时间染红了周围水域。 我转头道:“他怎么掉下去的?” 智行和尚冷声道:“这个就得问叶先生了。” “放你妈的屁!”叶烬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又被智行挑衅,当然翻脸道,“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秃驴师兄?他一直拽着王富贵的腿,他不松手,那人就能掉下去?” 智行脸色一沉:“你敢侮辱僧众?” 叶烬寸步不让道:“老子还想抽你呢!” 两个人剑拔弩张之间,我和智会同时喊道:“住手!” 叶烬本来已经抬起来的手掌又落了回去,人也跟着倒退了一步,智行却在这时暴起发难,抬手一掌劈向了叶烬胸口。 “你敢……”我怒吼之下暴起一刀直奔智行后脑斩去。一瞬间暴长三尺的刀芒形同匹练呼啸而去时,般若寺十名僧众同时出手往我身上打了过来。 “住手!住手!全都住手——”智会怒吼之间连连出掌,瞬间挡下了大半僧众的攻势。史和尚也跟着举棍而起,封向其余高手的必功之处。 智会跟史和尚虽然挡开般若寺僧众的攻势,却等于给我们三个让出了拼死一斗的空间。 叶烬的脚步还在倒退不止; 智行的掌力仍旧穷追不舍; 我的刀气依然犀利不减。 我们三个人即将立见生死的瞬间,叶烬脚下忽然发力,人飞半空,背对水潭跳到了山崖之外,智行和尚仍旧不依不饶地腾身入空,双掌如同风车轮转般劈向了叶烬。 “找死!”我一刀落空之后,第二刀瞬时再起,劈出的刀芒在空中一分为三,呈扇形往智行的头顶和双肩上暴斩而去。如果说刚才那一刀我只是为了救援叶烬,现在这一刀,我已经动了杀心——叶烬已经被智行逼到悬崖之外,他还不依不饶,我还能再跟对方客气吗? 我手中刀即将压向智行的瞬间,智会忽然跟着跳出山崖。对方虽然比我们晚了一步,身形却后发先至,转眼冲到我们三人身边。 对方不等自己身形下落,就用手抓住挂在身前的念珠,猛然挣向了体外。 一百零八颗实木念珠在对方内力的加持之下形同冰雹横飞,铺天盖地地打向我们三人身侧。 我仅仅稍一偏头,就发现崩飞而来的念珠大部分集中在了智行的身上,只有小半儿飞向了我和叶烬。 念珠贴向我们身躯的瞬间,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攻势,同时出手扫向了满空飞舞的念珠。 我刀上爆出的真气刚刚与念珠接触在了一起,我飞出山崖时的惯性就随之消息无踪,身形不受控制地坠向潭下。我现在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就算想要挪移也力不从心,只能收缩着四肢护住身上的要害,直奔水里砸落。 等我被冰冷的潭水淹没头顶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在水中稳住了身形。 我抽刀看向四周时,跟我不分先后落进水里的三个人也同时拉开架势。我一摆长刀准备冲向智行的当口,却看见龙潭深处漂出了一股鲜血。 叶烬也在不停地指着鲜血浮动的方向,意思是让我往那边看。 我隐隐约约能透过翻动的血迹看到一道盘坐在水里的人影,那人正是刚才掉下来的王富贵。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王富贵是从脑后开始出血。从那么高的距离掉落在岩石上,磕伤了头部,就算不是当场毙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苏醒过来。他怎么会沉进潭里? 我转头看向了两个和尚,智会一只手死死地压着跃跃欲试的智行,另外一只手向我打出了休战的手势。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往王富贵那边游了过去,叶烬则是一侧身子挡在两个和尚面前。智行微怒之下又要出手,却被智会狠狠挡了回去。 智会向他师弟连续打了几个手势,后者才悻悻退到了一边儿。叶烬却还是一动不动地挡在两人的必经之路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动手的意思。 我知道叶烬是为了防备对方偷袭,赶紧一路游到王富贵身前。等我贴近对方,才看见王富贵的尸体倚着一块石头,像老僧入定一样盘坐在了水底。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盘膝而坐的王富贵似乎还在呼吸,对方胸口每起伏一次,暗红色的血迹都会从他七窍当中飘散而出,对方的面孔也因此一直都被包裹在血水当中。 我用刀尖试着触碰了两下王富贵的尸体,对方却忽然抬起了头来,大股鲜血顺着对方七窍狂涌而起,他原本就被挡在鲜血之后的面孔开始变得越发模糊。可我却隐隐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片类似于细鳞状的东西。 我正想拨开眼前的血迹仔细看个究竟,模模糊糊的血团却忽然爆出两道光芒,王富贵的双手同时暴扬而起,直奔我的喉咙上封锁而来。 我脚踩着水下碎石抽身暴退之间,手中刀也跟着往前直刺了出去。穿透血水的刀锋明显是被什么硬质的东西阻挡了一下之后,才猛然刺进了王富贵的头颅。 对方本来已经扬起的双手也跟着垂落身旁。等我抽出长刀,王富贵的尸体竟然像是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浮上了水面。 而我却在抽刀的一刹那间,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刀尖上漂起了两片青色的鱼鳞。 我伸手把鱼鳞抓过来塞进了衣兜,脚下踩着碎石往前挪动了几步之后,终于看清了王富贵曾经背靠的那块石头。那块足够三四米高的巨岩上竟然雕了一块颂龙碑。 水底石碑与北沟村的颂龙碑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下面没有赞颂神龙的碑文。 我试着用手推了推石碑一侧,才发现这块石碑一样是插在石质的圆盘当中。 我立刻缩手退出一米之外,向在远处跟两个和尚对峙着的叶烬比了一个手势,率先浮上了水面。 没过多久,叶烬他们三个就接连游到了岸边。智行没等我开口就先声夺人道:“吴先生,那个是王施主,你却痛下杀手!你……” “放你妈屁!”叶烬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来来来,我封住你的内力,让你从崖子上跳下来,把脑袋磕在石头上,我看看你还能坐在水底下喘气不!” 智行沉声道:“既然那个王施主还能呼吸,就说明对方没死。吴先生为什么要痛下杀手,难不成是想掩盖什么事实吗?” “住口!”智会暴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样信口雌黄,先前的修行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吴先生道歉!” 智行直言道:“我是不应该信口雌黄,但是我也一样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我等身为正道术士,难道要与这种奸邪之辈为伍不成?” “你……”智会被对方气得浑身乱抖时,般若寺僧众也从山顶上绕了下来。我只往对方那边看了一眼,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 刚才没跟我们一起跳下来的史和尚已经落进了般若寺僧众手里,对方不但封住了史和尚的修为,还像抬野猪一样用长棍把他抬在了半空。 我和叶烬同时交错脚步把智会给挡在了中间,声带冷意地说道:“放人。” 智会立刻怒吼道:“你们干什么?怎么这样对待史先生?把人给我放开!” 有个和尚说道:“他打伤我们师兄弟,还……” “还什么?”智会无法控制地暴怒道,“你们想讨公道是不是?好!把史先生放开,你们一个一个上去跟他单挑,直到打死为止!都去啊!” 那些和尚见智会动了真火,谁都不敢说话了,但是也没有人去给史和尚松绑。 智行却在这时说道:“师兄,任务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是非不分。这一次……” 智会怒吼道:“究竟是谁是非不分?你给我滚回去,这边出了什么问题,都由我一力承担!” 我冷眼看着争吵不休的两个和尚:“你们要吵,给我滚一边儿吵去。我现在只问你们一句:放不放人?” 我说话时,已经悄悄将玄冥真气运向了罗刹,只要对方敢说半个“不”字,我们之间就会有人血溅当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打个赌如何 智会沉声怒吼道:“给我放人!你们都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是不是?来来来,你们谁能直接破解魔盒之秘,都给我站出来!” 智行沉声道:“师兄,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任务,而是人品。” “闭嘴!”智会气得双眼通红,“吴先生的人品如何,用不着你来讨论,更用不着你来质疑。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回去找长老院投诉。如果你认为我处理不当,马上给戒律院去信,让他们临场换人,让你负责这次任务。” 智会说话之间从身上拿出电话扔在了地上:“马上跟戒律院联系,快点!” 智行的脸色阵青阵白之后,勉强说道:“师兄,你过激了。我不会向长老院申述,一切听你安排吧!” 智行说完就退到了一边儿。智会大步走向史和尚,亲手给对方松开了绑绳:“史先生,贫僧……” 史和尚摆手道:“不必道歉。你的人情我记着,有些人的人情我也记着。” 史和尚明显是在说这次事情没完,任务结束,他还会找智行算账。 智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再开口了。 我走上前道:“智会师父,事情到了这步,我想已经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我们之前的合作,已经没法继续下去了。” 智会顿时着急道:“吴先生,你先消消气,我……我……” 智会“我”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再说,我摆手打断了对方:“当初我与智源师父的约定仍旧作数,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看,我们还是分头行事吧!” 我伸手指向水潭道:“从颂龙碑的构架上看,两座颂龙碑相当于两把钥匙。如果扭动钥匙,应该可以开启一处秘葬的两个入口。你们选一个入口吧!” 智会说道:“如果我们这样分头行事,会不会分散兵力?” 我摆手道:“分散兵力也比互相猜疑来得好。我可不想进入密地之后,还要回过头去跟自己的同伴争来斗去。” 智会无奈道:“那好吧,我们就分兵两路。我和吴先生一路,另外一路……” 智会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由智胜师弟带领,一路上多加小心。众位师弟,愿意跟着智胜师弟的,请站到他那一边,愿意跟我一路的,就到这边来。” 智会说完,般若寺其余僧众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唯独智行走过来站到了智会身后。叶烬顿时瞪起了眼睛:“你特么的没病吧?过来准备找打架是不是?” 智会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智行,你还是去智胜那边吧!” 智行摇头道:“我必须跟着吴先生。师兄,你的心思太过单纯,有些事情,怕是容易上当。” 智会脸色微沉之间,智行抢先说道:“当然,如果师兄不让我跟随,我自己也可以悄悄过去。” “你……”智会没想到对方如此坚决,气得浑身乱抖。 我淡淡说道:“那就让他跟着。一个智行掀不起什么大浪。魔盒,我们双方各带一个。” 智会为难道:“吴先生,我这些师弟专精武功,你看是不是……” 对方话没说完,我已经开口道:“俗话说得好,便宜可占尽。大师身为佛门高僧,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怕不是真和尚吧?” 智会在我的揶揄之下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智行却说道:“吴先生这话就说错了!魔盒是你们的任务,我们只不过是协助你们追踪魔盒源头,你凭什么把魔盒交给我们呢?我想提醒吴先生的是,在这次对垒上,我们般若寺还有裁判的职权。” 我淡淡一笑,伸手抓下了叶烬身上的背包扔到地上:“魔盒在这儿,你们爱要不要。我们走。”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叶烬和史和尚走向了山下。智会他们两人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追上来,身上也没带着魔盒,看样子,魔盒已经被般若寺一方收走了。 我故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路走到供奉颂龙碑的院子,绕着颂龙碑转了几圈,才伸手推向了碑身。重达数百斤的颂龙碑在我掌下徐徐转动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原位,石碑下方的底座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是低声道:“这会不会是双匙锁?” 智行忽然笑道:“吴先生怕是开玩笑了吧?” “据我所知,所谓的双匙锁,其实就是需要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的锁头,单单用一把钥匙,不管怎么扭动锁芯,都无法让密锁开始。” “但是,双匙锁的锁芯儿不可能离得太远,因为双匙锁的两只锁芯之间也互相带有卡槽,只有两只卡槽之间的锁簧碰在一起才能开锁。” “可你看,两块颂龙碑之间至少隔着三四公里的距离,除非整座山就是一把巨大的锁头,否则,肯定不存在两只锁芯互相交错的可能。”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种荒唐的猜测成立,那么凭借人力能推动两只连在山里的锁芯吗?” 智行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道:“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如果吴先生没有逼死那位王施主,或许还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关于颂龙碑的传说。” “现如今,王施主身死,线索被断。如果吴先生迟迟找不到开启秘葬的办法,魔盒任务势必失败,甚至连施主的四位朋友都会有性命之忧。这都是吴先生一手造成的恶果呀!” 我冷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我已经有了翻脸的意思,却没想到智行竟然得寸进尺:“当然没有。我奉劝吴施主一句,为了你的朋友着想,你应该立即放弃擂台,自请进入般若寺修行佛法,超度亡灵,为自己消灾解业,否则……” 我沉声道:“否则如何?我不去,你还打算动手把我押过去不成?” 智行淡淡笑道:“当然不是。去与不去,全凭施主的心意,贫僧只不过是好言相劝罢了。” 叶烬低声吼道:“我们受不了你那好言,也用不着你来相劝,你最好赶紧把嘴闭上。惹毛了老子,抽歪了你的嘴,你想闭都闭不上了。” “阿弥陀佛!”智行高宣了一声佛号之后站到了一边儿。 “你特么的……”叶烬被对方气得抬手就想揍人,我却伸手把他给拦了回去:“去村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打听点消息。” 叶烬勉强点头之间,智行却开口说道:“这里的村民早就逃光了,那位死去的王施主是最后一个知情人了。所以我说……” 我冷声道:“你最好什么也别说!” 智行明显是在故意挑衅叶烬。 昨天晚上村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村民怎么可能不怕,现在正好是晌午,整座村子里却不见一丝炊烟,难道我看不出来村子里空无一人?我让叶烬下去找人,只不过是想先把他和智行分开,免得惹出不必要的纷争。我没想到智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去惹叶烬。 这下智会的脸上更挂不住了:“智行,适可而止!” 智行淡淡道:“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叶烬忽然笑了:“智行秃驴,我看你是故意想要打架吧?我偏不让你如愿。你想打架,老子不陪你。” 智行的脸色一瞬间黑到了极点,我也跟着向对方冷冷一笑,转身看向了北沟村。如果颂龙碑不是锁眼,那真正的锁眼又在什么地方? 会是那处形同立刀的风水阵? 不对! 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风水配合机关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那里距离龙潭的位置更远,更加没有可能是开启秘境的机关缺口。 我沉声道:“锁眼明明就应该在附近才对……” 叶烬低声道:“实在不行,我弄点*过来,直接把洞口炸开不就完了吗?” “别出馊主意!”我瞪了叶烬一眼,却无意间把目光投向了颂龙碑背后的那棵大树。 那株分出来的树杈竟然和龙王岩上突出来的山崖有几分相似,都像是一条俯身向下的蛟龙,颂龙碑的位置也刚好就在龙头之下。 “我明白了!” 真正的暗锁不在颂龙碑之下,而是在颂龙碑的背后。 我拔出罗刹,几步抢到大树跟前,抬手一刀往颂龙碑正背后的树干上砍了下去。几块树皮刚刚被我的刀锋给掀了起来,智行就先行一步抢到我身侧:“吴先生住手!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这株大树怕是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你就因为自己的猜测要生生将它断送!” 我抬起刀尖指向对方:“你给我滚开!密锁锁孔就树干里,你阻止我劈树,究竟安了什么心思?” 智行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判断不对。吴施主只为臆测伤害生灵,必遭报应。” 我冷声道:“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呢?我们九重阁擂台失利的责任有谁来负?” 智行似笑非笑道:“既然施主如此肯定,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我紧盯着智行道:“你想怎么赌?”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林镜缘,红颜打赏!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言不合 我冷视着智行道:“打赌?我凭什么要跟你打赌,又为什么要跟你打赌?” 智行笑道:“因为,般若寺对此次任务有裁判权责,我现在认为你的行为有所偏颇。这个理由足够吗?” 我大笑道:“叶烬,通知豆妈传讯术道,般若寺故意干扰名士擂,请长老会出来裁决!” 我本来是想吓唬智行,谁知道对方竟欣然道:“如此最好。我相信长老会自有公断。” 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来智行觉得胜券在握了,才会同意我们上报长老会。而且,这一次智会并没开口阻止,可见智会也已经默许了对方的做法。 叶烬低声道:“召子,不能硬来,他们拖得起,我们拖不起。” 我强压一口怒火道:“我同意跟你打赌。你想赌什么?” 智会一指身后的大树:“就赌密匙在不在这棵树里。如果树里有密匙,我从现在开始一言不发;如果树里没有密匙,那么就请吴先生退出擂台,前往般若寺修佛赎罪。” 我眼中渐渐透出了一股冷意。进入秘葬势在必行,哪怕是树中没有密匙,我也一样要再找机关。 这个赌,我绝不能打! 我沉声道:“不可能,这个赌我不会跟你打。你死了这条心吧!” 智行合掌道:“那么贫僧就只能出手维护生灵了。” “那你去死好了!”我毫无犹豫地拔出罗刹向对方怒斩而去,叶烬、史和尚也同时出手攻向了智会。 “来得好!”智行毫不畏惧猛然前冲,手中铁棍呼啸而起,让人眼花缭乱的棍影翻飞掠闪。化出了千百道扇影的铁棍在智行力道万钧的疯狂挥舞之下,瞬间封住了我四周空间。 我和智行虽然还没正式交手,但是对方已经给我释放了一个信号——我想杀他,他也准备把我留在山中。 我一声不吭地把玄冥真气给提上顶峰,狂风暴雨似的劈出的刀芒以横扫千军之势攻向智行。 仅仅一息之间,我们两人的兵刃就已经在空中碰撞在了一处。卷积着雪片的寒芒猛地向上崩散而起,宛如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往四周扑落而下。 我和智行忽然换了一个方位之后,彼此眼中都涌出了深深的忌惮。 如果我没有在鬼域中学到战家刀法,根本就不可能接下对方这精妙绝伦却又刚猛无匹的一棍。 我落脚之间,手中真气瞬间震向刀身,三枚鬼眼钱飞快地旋转而起——我想在短时间内拿下智行,唯一的办法就是“祸命九刀”。 智行淡淡笑道:“吴先生出手攻杀裁判,已经犯了名士擂大忌。现在就请跟我回去向长老会请罪吧!” “我杀了你,就用不着请罪了!”我说话之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仅仅几秒钟后,般若寺僧众就全都集中到了我们附近。看来他们早有防备。 智行踏前一步:“吴先生还是收手吧!你的祸命九刀虽然精妙,但是在般若寺大阵面前毫无用处。” 我下意识地看向刀身时,果然发现鬼眼钱转动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而且,般若寺僧众距离我越近,鬼眼钱转动的速度也就越慢。 般若寺的法阵能屏蔽天机? 不对,他们在超度魂灵! 我眼角扫见鬼眼钱当中四溢而出的阴气之间,不由得暗暗一惊,赶紧伸手拍向刀身,把三枚鬼眼钱给震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接住弹上半空的鬼眼金钱,身边就传来了一阵金戈交击的震响。那是六个般若寺僧众将铁棍交集一处,振飞了正在拼命阻敌的史和尚之后,又错开阵势分成六个方位侧翻出去,向我这边扑击而来。 我仅仅是被对方的阵势吸引了一点注意,远在五米开外的智行却像是移形换位般地忽然出现在了我身前,伸手往空中的鬼眼钱上抓了过去。 “你敢?”我暴怒之下,手腕连翻而起,与对方互换了一掌。没想到智行竟然拼着硬挨了我一记重击,双手抓住两枚鬼眼钱飞身暴退。对方退出了五步之外,才吐血冷笑道:“吴先生,你输了。” 智行每说一个字,脚下都转动一次方位,六字六步、步步不停,身形如影似电地转进了人群当中。刚才向我扑来的六个和尚忽然各自换了一个角度,把智行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再度向我暴扑而来。 我的目光虽然未动,手中的罗刹宝刀却暴卷而起。我出手之间已经看不见刀身的舞动,唯有千条寒芒纵横交错着在六根铁棍的围攻之中翻飞急掠。 这种生死一瞬间的搏杀,我们双方的行动都已经快到视觉无法追踪的程度,每一个动作都连贯无缺,一刀掠出就有十多种甚至数十种不同的招式变换,否则,就会被对方打乱节奏,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更大的危机却是来自六人棍阵之外。叶烬、史和尚还在跟四个高手生死搏杀,他们那边又会如何? 我下意识地偷眼看向了阵外。叶烬他们两个人已经被逼入下风,尤其是史和尚那边更是岌岌可危、险象环生。 更为奇怪的是,抢走了两枚鬼眼钱的智行和尚自从退出战团之后就神态冷漠、垂眉低目地站在了外圈,好像泥塑木雕般纹风不动,对眼前的激烈拼杀全然无动于衷,就像是已经陷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无论我们如何厮杀也没法引起对方的注意。 智行究竟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从我脑海中闪过不久,唯一被我收回来的鬼眼钱就发出了一声震颤。 三枚鬼眼钱虽然各有魂灵,却息息相关。鬼眼钱示警,就代表另外两枚出现了剧变。我转头看时,智行已经将双手紧握成拳平举在身前,丝丝魂力骤然从他拳缝当中四散而出。 智行要毁鬼眼钱! “给我住手!”我怒吼之间,般若寺僧众手中的铁棍已经卷起了一层层像是波涛般的劲气,翻转不息地往我身上狂压而来。 我双目之中煞气暴起之间,人也跟着侧身而动,手中罗刹冲天而起,看似要硬拼对方攻势,却在刀尖指天的刹那之间忽然调转长刀,从我左臂之下反穿而出。又快又狠的一刀像是穿越了空间的光影,直奔身后那人杀去。 我身后高手惨叫顿起之间,我也合身暴退了五步,将后背压在对方胸前,推着长刀跳到了战团之外,才再次抽出刀来。 染血的刀光闪向半空之中,我也丢开了尸体往叶烬的方向猛冲了过去。剩下的五个暴怒至极的僧众随之追来时,智行大声喊道:“别追得太近,他会背转阴阳!” “背转阴阳,反手夺魂”是战家刀法的不传之秘,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智行怎么会知道? 可是不论如何,那些追赶我的僧众也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 我却在身形暴走之下冲向了叶烬。 叶烬和史和尚同时陷入危机时,我之所以会选择先救叶烬,是因为和尚的身上带着桃花蛊,一旦和尚遇上致命的危险,桃花蛊必然会自动护主。当务之急,我应该先援手叶烬。 我冲向叶烬之间,手中长刀已经卷起漫天寒芒,形同旋风般杀向了围攻叶烬的两个高手。叶烬也在同一时间怒吼出声,手中砍山刀鸣啸如龙、煞气狂溢着逼向了其中一个对手。 “快退!”智行、智会同时怒喝之中,我和叶烬的刀锋也已经欺近了对方身前。那人仅仅一个疏忽,就被叶烬的长刀豁开了腹腔。叶烬横扫而过的一刀拖拽着淋漓血迹掠向那人左侧之间,我的长刀也顺着那人的脊梁力斩而下。罗刹的刀尖瞬时豁开了那人的脊背。那人的两片衣衫像是染血的彩蝶飞扬而起时,叶烬跟着回手一掌推开了尸体,跟我会和在一起。 我们两人正想要去救援史和尚的当口,却看见和尚被人一棍扫在胸前,口吐鲜血摔向了远处。 不好! 桃花蛊没动? 我分明看见史和尚刚才是放弃了防御全力向前冲刺,打算跟我们会和。不论是他还是我,都觉得桃花蛊会在对方攻势临身之前忽然爆发,将对手一击毙命,他也刚好可以跟我们会和在一处。可是,无往不利的桃花蛊却偏偏没有任何动静,史和尚不但没冲过来,反而被对方重创倒地。 我和叶烬同时起身之间,已经有人用铁棍逼住了和尚的咽喉。智行厉声喊道:“你们两个还不束手就擒?” “快走……”史和尚刚刚喊了两个字,就被人用铁棍压住咽喉,把后面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我拉起叶烬飞快地冲向包围圈外,刀指拦在面前的智会:“挡我者死!” 我和叶烬的两把狂刀同时暴起之间,挡在我们面前的智会忽然退开一步,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来。我和叶烬毫不犹豫地与对方擦肩而过冲出重围,向村里狂奔而去。 智行怒吼道:“你们再走一步,史不从必死无疑!” 我头也没回地喊道:“智行,你打什么注意别以为我不清楚!咱们术道长老会见!”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争辩 我和叶烬一路跑出了北沟村才停了下来。叶烬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就急声问道:“召子,你是不是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咱们怎么救和尚?” 我摇头道:“我什么把柄都没抓到,我就是在诈他们。不过,你放心,我肯定有办法救和尚。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叶烬包扎伤口时,我也把身上最后的一枚鬼眼钱拿了出来。那枚鬼眼钱里藏着的就是何蓁蓁。 我轻轻地在鬼眼钱弹了三下:“怎么样,还能不能联络到老常他们?” 何蓁蓁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没有问题,你想知道什么,老常他们都能给你传回来。” 叶烬惊讶道:“你是故意丢了鬼眼钱?” 我笑道:“你以为我当时把鬼眼钱给震飞出去是为了耍帅?我就是要让智行抢走其中几枚,或者干脆让鬼眼钱掉在地上被般若寺的人给捡走。” “只不过,我没想到智行会用鬼眼钱来扰乱我的心神,差点就害了老常和东老太。” 叶烬道:“光凭着两枚鬼眼钱,老常他们就能给你传信?” “当然能。”我点头道,“过去鬼脉的传信办法就是用鬼眼钱。只不过,鬼脉的人一直把鬼眼钱当成命根子,谁也没这么用就是了。” 叶烬道:“你是想收集他们的证据,去长老会告他们?”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我沉声道,“你没发觉,从我们离开庄园之后,般若寺的态度就接连发生了好几次变化,每次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我现在是在想他们态度变化的原因。” 我说着话,分别给豆妈和孙晓梅各发出了一条信息,让她们帮我去查智会等人的资料。可是她们两个谁都没有回应,天色也在我焦急的等待之中渐渐暗了下来。 叶烬终于忍不住了:“召子,现在都已经快要11点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可我们还没靠近北沟村,我身上的鬼眼钱就颤动了一下。 我赶紧把鬼眼钱掏了出来,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听见智行的声音从鬼眼钱里传了出来:“师兄,我想找你谈谈。” 智会的声音里带着七分嗔怒三分冷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的修行都到哪里去了?你说,王富贵是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当时要不是有人用念珠打了我的手臂,我能放开王富贵吗?” 智行沉默之间,智会厉声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否认什么?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你的念珠是不是少了一颗?你是在滥杀无辜!” 智行越是不说话,智会的火气就越大:“你为什么要逼迫吴召?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吴召,智空、智明也不会圆寂!你……” 我明显听见鬼眼钱那边传来一声茶杯碎片落地的声响。在茶杯还没落地之前,应该是砸在了智行的额头上,否则也不会传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以智行的功力,就算是有伤在身,也不可能躲不过一只没用内劲投掷的茶杯。他任由着茶杯在自己头上砸碎,显然是故意在让智会出气。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智行大概是看智会的火气熄落了一些,才开口说道:“师兄,你不是一直在做跟我一样的事情吗?” “你……”智会被气得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智行却继续说道:“其实,智源师兄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他故意把你派来的目的,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你也是在怀疑另外三只魔盒的出处吧?” 智行见智会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我们师兄弟中,以你的头脑最好、做事最为沉稳,这一点谁都心知肚明。智源师兄虽然是这次的领队,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你在参谋……” 智会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智行道:“你看到三只魔盒时,故意装出一副鲁莽的样子,非要把吴召他们送回长老会,难道不是怀疑师父……” “放肆!”智会怒吼之间,鬼眼钱那边也传来了一声木块崩碎的声响——智会应该是狂怒之下一掌拍碎了身边的座椅。 智会很快喊道:“都给我滚外面去,没有特殊的事情,谁也不许进院子里来!” 智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智行,你觉得真是师父吗?” 智行道:“其实,你早就怀疑造出三个魔盒的人是师父,对不对?大师兄也有这样的怀疑,才故意顺水推舟派你跟着吴召。大师兄的意思,应该也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刻掩饰一二吧?” 智会道:“你继续说。” 智行道:“我的心思没有你们敏捷,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往那边想,直到我看见了颂龙碑,才察觉到了你们的用意。颂龙碑最上面那一段话,应该是出自师父的手笔吧?” 智会点头道:“要是我没看错,应该是这样。” 智行道:“吴召不认识梵文,众家师弟也不认识梵文,但是我们两个认识。那段梵文的意思,不就是说让般若寺弟子不要去触碰秘葬吗?” “师父写字的习惯总是在最后一笔加上些力道,那段梵文确实如此。那段文字肯定是师父留下的。” “师父在二十多年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负责镇守魔盒,他有机会接触魔盒,更有机会追根溯源找到秘葬。我怕……” 智会沉声道:“你怕什么?” 智行沉默半天之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怕师父为了研究魔盒……杀了人……” 智会也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说道:“你猜,师父杀人的概率能有多大?” 智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牙说道:“至少也有七成,甚至是更多。那道魔锁一直是师父的心魔,当年他为了那把锁才落发出家。可是他人在佛门,却始终没能解开那把扣在他心头上的魔锁。” “当年师父想去庄园超度亡魂,方丈一直都不肯点头。最后师父做了什么?他九死一生地为般若寺立下了大功,凭着功勋求来了镇守庄园的机会。” “师父去了庄园之后,又做了什么?他赶走了其他僧众,甚至连我们都不许进入庄园。那段时间……” 智行的声音带着压抑:“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都不敢去想啊!万一真像是我们猜测的一样,不仅师父会身败名裂,就连般若寺都会受到牵连。师父待我们……” 智会怒声:“就算是为了师父,你也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该逼迫吴召!” 智行否定道:“我必须想办法逼走吴召。吴召这个人虽然在术道上名声不显,但绝非等闲之辈。你没有调查过吴召的过往,所以不清楚他的厉害之处。” “这一次,我为了能给两位师兄提供参考,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吴召前两次对垒的经历。我发现,吴召是一个谋而后动的人。” “先前两次擂台,吴召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当中,但是他却能逼平段云飞、林镜缘这两个任谁见了都会头疼的对手,难道每次都凭借运气?” 智行自问自答道:“不是!吴召做事,就像是跟人过招,遇上较强的对手,他会选择暂时避让,不与对方硬碰,但是他却在游斗之间不停地寻找对手的破绽,直到抓住机会,向对方发起致命一击。我不能再让吴召继续深入秘葬了,万一……” 智会说道:“智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的判断都是错的呢?” 智行愣了几秒之后才惊声道:“师兄的意思是……” 智会道:“我也仅仅是猜测而已。一开始,我确实觉得魔盒出自师父的手笔。可是当我看到颂龙碑之后,就否定了原来的想法。既然师父已经来了,为什么非要留下证据?” “世上认识梵文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尤其是现在这种不断有人开发旅游项目、文物保护的时候,只要有人把碑文送走,上面的梵文很快就会被翻译出来。你觉得,师父会这么做吗?” “这……”智行顿时哑口无言。 智会再次说道:“还有一点,那段梵文写在了颂龙碑的正上方,说明是一开始就已经存在了的。师父是二十年前才镇守魔盒,他可能是最初刻下梵文的人吗?” “这……”智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难道师父就不会在二十年前加固过一次上面的梵文咒语,顺带留下一段话,警告般若寺弟子不要轻易去触碰秘葬?” 智会道:“我也曾经这样猜测过,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师父为什么偏偏只警告般若寺的弟子,而不是所有的术士?难道其他术士来了,也能认出梵文吗?想要给同道示警,用术道的暗语岂不更为合适?” “这……这……”智行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辩解道,“他们不认识,可以去找人翻译,最不济……” 智会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的理由太过牵强了。这些话你相信吗?” 两个人正说话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红颜,久爱,豆豆打赏! 第二百九十章 看不见的疑点 智会、智行同时喝道:“什么事儿?” 屋外那人低声道:“史不从蛊毒发作了,我们是不是……” 智行怒道:“发作就拖出去烧了,你管他死活!” “不行!”智会道,“如果史不从真的死在了我们手里,我们与吴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史不从不能死,最少现在不能死。” 我仅仅听了一半儿,就起身往北沟村里狂奔而去。我们身上带着豆妈当初给的秘药,就算救不回史和尚,至少也能缓解蛊毒的发作。 鬼眼钱里的声音却仍旧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智行低吼道:“吴召连杀了我们两个师兄弟,我们不救史不从也是天经地义!” “糊涂!”智会道,“先不说我们两方交手的原因如何,你就敢肯定吴召什么都没发觉吗?他临走时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智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我们就暂时镇压蛊毒吧!” 我明显听见他们两个从屋里走出去之后,也加快了脚步——般若寺佛法精深不假,智行、智会的功力精深也没说错,可他们能压制蛊毒吗? 我和叶烬虽然心急如焚,却怎么也找不到般若寺的位置。我连续动用了三次占命钱,还是没能确定和尚的具体方位,忍不住仰天长啸道:“智会、智行,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把般若寺滥杀无辜、私造魔盒的事情公告天下!” 我这一声怒吼在深夜之中传遍了整个山村,很快就有般若寺的僧人从北沟村里纵身而出,向我这边飞身扑来。为首的智行举棍往我身上指了过来:“吴召,你敢污蔑般若寺?” “污不污蔑,你说了不算,得让秘葬当中的冤魂说话。”我伸手指向颂龙碑的方向,“只要打开了颂龙碑,般若寺的累累罪行就会大白于天下……” “信口雌黄,给我……”智行只说了几个字,我忽然一举手中的手机:“来呀!我倒要看看,你们千招之内能不能把我拿下!” 般若寺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有对我形成合围的情况下在千招之内分出胜负,我必然有足够的时间去跟外界联络。 智行的脸色阵红阵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沉声道:“史和尚在什么地方?” 智行脸色阴沉道:“你们跟我回般若寺修佛赎罪,史不从必定安然无恙,否则,贫僧宁可鱼死网破。” 我随手几下按下了电话的通话键,那边很快就传来了豆妈的声音:“召子,你有事儿?我正在帮你查空明老和尚的资料,马上就有结果了。你在干什么,说话啊?” 智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似乎想要说话,却又害怕被电话那边的豆妈看出端倪,死死咬着牙,恶狠狠地向我看了过来。 豆妈却在电话那头焦急喊道:“召子,你怎么不说话,人到哪儿去了?” 我故意贴近电话大声说道:“豆妈,我这边没事儿,就是遇上了点小麻烦。” “哦!”豆妈说道,“空明老和尚原来姓陈,出家之前是北芯传人,最擅长制造连环锁……他以前也镇守过魔盒。据传说,空明曾经制造了一把仿制魔盒的罗盘锁。” 我大声道:“空明研究过魔盒吗?” “肯定研究过。”豆妈道,“而且,空明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仿制古锁,尤其擅长做旧,出家之前还在古玩行里混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再次说道:“空明有可能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复制出魔盒上的密锁吗?” 豆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个很难说。我现在就在查这个……” 我不等豆妈再往下说就打断了对方:“我知道了,过一会儿再跟你联系。” 我挂断了电话之后,扬声说道:“那边的智会大师,看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来一叙了?” “阿弥陀佛。”从房屋阴影当中走出来的智会向我躬身施礼道,“多谢吴先生解惑。” 智行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智会摇头道:“我们怕是都被人给骗了。” 智行脸色微变道:“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北沟村、颂龙碑,确实存在,但是这里却未必是魔盒出土的地方。” 我沉声道:“当初可能有人在北沟村镇压了蛇妖,也故意留下了颂龙碑。但是,这里绝不是魔盒的出土之处。” “尊师空明大师应该也在某一个时间来过北沟村,并且留下了另外一处类似于颂龙碑的东西。” 智行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沉声道:“跟我去颂龙碑那边,我证明给你看。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确定史和尚的安全。” 智会轻轻拍了拍手,那边已经有人把史和尚给抬了过来。史和尚现在仍旧是昏迷不醒、身上高烧不退,就和他当初桃花蛊刚刚发作时一模一样,好在是没有生命危险。 我这才带着智会、智行往山上走了过去,一直到了颂龙碑跟前才停了下来。我转头向智行说道:“你往颂龙碑上拍一掌,不要用‘开碑手’一类的功夫,用你一成左右的功力就够了。” 智行莫名其妙地拍出一掌之后,颂龙碑竟然整整齐齐的折成了两段,上面一段正好就是刻有梵文的部分。 智会像是不忍去看一般,狠狠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 智行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沉声道:“有人用伪造古董的方式假造了这块颂龙碑。说明白一点,就是他们把两块石碑分别劈成两段之后,又从新接在了一起。上面那段应该是尊师后来镇压邪祟时刻下的碑文,下面那一段才是真正的颂龙碑。” 智行摇头道:“师父来过这儿?他……” 我继续说道:“尊师应该是进入过秘葬,也与秘葬当中的邪祟进行过殊死搏杀,等他出来之后,才留下了这段碑文,并且彻底封闭了秘葬的入口。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推动颂龙碑,却不见秘葬入口开启的原因。” 智行脸色惨白道:“既然是这样,那个王施主为什么不早说?” 我看向智行道:“你就那么确定王富贵是个普通人?” 智行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说道:“一开始,我确实也把王富贵给当成了村长。可我后来忽然对他改变态度,是因为我发现了王富贵有鬼。” 我不等对方再问就说道:“智会师父还记得我们在颂龙碑附近遇鬼的情形吧?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从极度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跟我们侃侃而谈吗?” 智会面露苦涩道:“贫僧疏忽了。” 我摆手道:“其实,我们那时都走进了思维的死胡同里。我们都是从小就见惯了鬼怪的人,自然不会在遇鬼的时候惊慌失措,所以我们推己及人地觉得看到鬼怪杀人并不算什么,就都没往深处去想,对吧?” 智行好半天才点头道:“对。” 这个道理想要想明白,十分简单。就好比老法医可以把尸体拆得七零八落也一样面色如常,而新入行的法医看到一场车祸都容易吓得两腿发软。带新人的师父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暴怒大骂,因为他觉得那不算什么,却忽视了徒弟的感受。 智会、智行也一样如此,完全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才让王富贵钻了空子。 我继续说道:“如果王富贵的身上产生了疑点,那么我们再往回推断的话,整个北沟村都有疑点。” “王富贵当初看见我们的时候,直接给我们找了一个合适理由,我们也就顺水推舟地跟他进了村子。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在东北的农村发现村里闹邪,他们先想到的是大仙还是僧人?” “是大仙。”智行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我再次说道:“当初,我是觉得那个被王富贵派出去请高僧的人肯定是卷着村里的钱跑了,才让我们钻了空子。实际上,我们只要多想一点,就不会上当了。村里那么多人,村长为什么非要派一个不靠谱的人去请高僧?” 我忍不住叹息道:“当时,我们一心想要早点破解魔盒之秘,结果正好被对方利用了我们的这种心理。从我们进村之后,王富贵连续带着我们换了两个地方,又给我们讲了那么多诡异的事件,其实就是想牵动我们的思维,让我们跟着他的思路去走罢了。而我们却偏偏就上了他的当。” “那时候,我们都陷在了一个思维当中,那就是不扫清北沟村外围的鬼怪,不能轻易进入秘葬。所以,我们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村里。这样一来,我们就会下意识地去探究颂龙碑上的秘密,对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阿弥陀佛。”智会低宣了一声佛号之后,不无埋怨道,“吴先生既然早就看出了北沟村里的蹊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看得见的疑点 我摇头道:“因为,我那时候并不完全相信你们。” 智会沉声道:“此话怎讲?” 我慢慢说道:“第一,我始终怀疑忽然出现在我们驻地附近的魔盒跟般若寺有密切的关系,或者说,是你们故意牺牲了一个弟子,把魔盒送到了我们手里。” 智会点头道:“这个可以理解。” 我又竖起了一根手指道:“第二,就是在来的路上,我们有的人感觉到了附近有邪物作祟,有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在我们全都打开了法眼神通之后,也没有发现那所谓的邪物。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智会点头道:“那时,我也在怀疑吴先生施展了什么秘法,故意隐匿了邪物。尤其是魔盒每次开启之后,吴先生都会入定通感,就让我觉得更为奇怪了。那时贫僧甚至在怀疑是吴先生自己有意操纵了魔盒。” 我也点头道:“这是我的疏忽。” 我马上一转话锋道:“我开始怀疑王富贵之后,智行师父也开始对我们不断发难,我就更怀疑般若寺的动机了。那时,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已经做好伺机下手暗杀你们的准备了,否则,我也不会一再退让。” “阿弥陀佛。”智会合掌道,“多谢吴先生开诚布公。” 我摆手道:“我也是事后诸葛啊,否则,我们也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我继续说道:“在我没有跟豆妈通话之前,我所有的怀疑都是七零八落,一直没有被主线给串起来。直到豆妈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才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 智会抬头道:“黄豆施主的哪句话让吴先生灵光一闪?” 我解释道:“就是豆妈的最后一句,她说空明大师在没出家之前,曾经在古玩行混过一段时间,尤其善于做旧。” 我伸手一指叶烬:“叶烬在世俗当中类似于术道中间人,有时候自然也会去接古董上的生意。他看东西的习惯,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看的秘术,他看的是古董。” “叶烬在看颂龙碑的时候,曾经凑到石碑上闻了两下。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我当初并没在意,可是我听到豆妈的资料之后,就忽然想到了一点:如果有人刻意对石碑做旧了呢?” “如果对石碑做旧的人是空明大师,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解释不通了。空明大师留下梵文暗记,再给石碑做旧,那不等于是欲盖弥彰?他的目的究竟是掩饰,还是在招摇?” 智会点头道:“我的判断与吴先生一致,我也是听到了黄豆施主所说的那句话,才猛然醒悟了过来。” 智行和尚猛然道:“你们是说,对方的布置其实极为仓促,有很多细节都没考虑完全,只不过是利用了我们的心理,才能步步为营?” “对!”我沉声道,“对方很有可能是从我们离开庄园之后才开始布置。而且……” 我看向智会道:“我怀疑,对方可以操纵魔盒。我们中途遇上的那次鬼魂暗袭来得恰到好处,也正好拖延了我们一夜的时间。对方的所有布置也正在那一夜之间全部完成,包括弄走了北沟村的所有村民。” 智会低声道:“弄走所有村民?这可能吗?” 我拿起电话给豆妈打了过去:“豆妈,帮我查一下北沟村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动静。” 豆妈那边很快给我传来了消息:“北沟村早就要占地,九成以上的村民都在一年前就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两三户钉子户还在。” 智会的脸色蓦然一变:“那么说,我们当天晚上看到的那几户村民全都是假的?” 我反问道:“你说呢?” 智会脸色阴沉道:“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摇头道:“这才是让我最为费解的地方。对方的算计,无非是要拖延我们寻找真相的时间,甚至让我们自相残杀。可就算是我们打得天翻地覆又能如何?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智会也迟疑道,“我也想不明白。” 按照常理,但凡阴谋布局都有它的目的,也是在向他们最为有利的方面发展。我和般若寺动手,对方能得到什么?好像什么都得不到。那么对方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布一个大局出来? 我和智会说到这儿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远处的智行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蓦然跌坐在地:“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两位师弟。我……” 我摇头道:“或许,你只害死了一个人。” 智会抬头看向我道:“吴先生是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我承认有一个僧人死在了我的反手刀之下;另外一个被我劈开了后背的人,可以说是死在了我的手里,也可以说不是。” 智会点头道:“对!智新师弟身法绝伦,你和叶先生虽然在先后夹攻智新,但是以他的身法,不至于被一击毙命,至少也应该能躲过其中一刀。” 叶烬也说道:“那个和尚当时自己不动了,我还以为他是被吓傻了。” 我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我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是对方的内奸。” 顿时有僧人反驳道:“胡说!” 我转头说道:“你既然说我胡说,那我问你。我们第一天落脚遇鬼时,如果没人掩饰,我们那么多人在用法眼神通,为什么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邪气?” “这……”那个僧人顿时无言以对。 我继续说道:“那个叫智新的僧人明明可以压制叶烬,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忽然停手?这是一个武道高手应有的反应吗?” 我又一指史和尚:“还有史和尚,他冲阵的时候,完全可以挪开一步,可他为什么偏偏撞向了你们的棍子?” 那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智会却接口道:“对方是想让我们生死相斗啊!” 我这才点头道:“对!只有我们双方都死了人,我们才会拼死搏杀。当然,我这样并不是想要推卸什么,搭在我手里的那条人命,我们都可以记着,此间事了,我们可以另找机会搏命了恩怨。” 智会点头道:“如此最好。” 智会话锋一转道:“吴先生既然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布局,不知道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有些事情,我还得确定一下。” 我看向智会道:“不知道大师方不方便说一说为什么会认定尊师有可能解密魔盒?” 智会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家师一生痴迷制锁,尤其擅长机关锁。很多年前,因为某种原因,他跟人打赌可以解开世上的一道奇锁,并且自行将那道锁挂在了自己身上。结果,他再也没能把那道锁打开。也正是因为那道奇锁,才让家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这一切,在某种意义上说,却是他一手造成的。从那之后,家师便心灰意冷落发出家。” “家师虽然一心向佛,也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某种因果。事实上,那道奇锁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也一直称之为魔锁。” 智会说道:“方丈曾言,家师打不开那道魔锁,终其一生也难以得道。事实也确实如此。我随家师修行多年,曾经两次看见家师为魔锁痴狂。一次是因为魔盒,另外一次是因为战卿。” “传闻,战卿曾经进入过一座机关秘境,在那里遭遇到了与家师相同的奇锁。家师听到这个传闻之后,就离开了般若寺,去寻找战卿经历的那处秘境,从此一去不回。” 智会道:“我曾经听家师说过,那把奇锁当中应该也有一个罗盘转轮,而且和魔盒上的转轮极为相似……” 智会犹豫了一下道:“家师曾经在开导弟子时说过,如果你无法从外面打开一把锁,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里面把锁打开。” “家师的这个比喻其实来自于他的习惯,想要破解密锁,往往从内向外更为容易。就拿……就拿魔盒而言,打开盒子对研究密锁更为有利。” 智会说完之后,我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 我看到过战卿的过往,智会所说的那处秘境其实就掌握在悬镜司的手里,至于那把奇锁,应该就是七情封心锁。那把锁的确是无人能解,甚至战卿都束手无策。而且,战卿的结义兄长也差点因为七情封心锁陷入魔道。 我估计,空明和尚的修为不可能比战卿的义兄更高,他因为身戴七情封心锁而走火入魔,自然是在情理之中。按照豆妈他们那边的资料,想要开启魔盒,就得拿人命往里慢慢地填。难怪智会、智行会怀疑空明为了破解魔盒之谜滥杀无辜。 我心里暗暗震惊,表面上却没动声色:“原来如此。事情大体上我已经了解了,可我总觉得,整件事儿当中,我们所有看得到的疑点都似是而非,甚至还有些疑点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但是我们却没有发觉。”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有些事情,我想要验证一下,不知道大师愿不愿意帮我?”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七媚,肉包子,豆豆打赏! 第二百九十二章 毒发 智会和尚不解道:“不知道吴先生想要印证什么?” 我看向智会道:“你现在通知长老会,就说我们任务遇到了外力干扰,要求停止任务,让长老会介入调查。” “这个……”智会犹豫道,“可是,我以什么理由通知长老会?” 我伸手拍了拍装着魔盒的背包:“理由很简单,就说魔盒丢失。当然你也可以说得更严重一些,比如怀疑有人仿制魔盒,扰乱术道什么的。” 智会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那好吧!” 对方跟长老会联系上之后,那边很快就给了答复,大致的意思是说,由般若寺现有人员进行调查,等到有了结果再重新上报。 智会放下电话道:“看来,我们还得开启密藏,否则很难查清魔盒的来源。” 我摇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既然有人在魔盒上给我们出题目,那我们就也在魔盒上做文章。叶烬,你帮我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魔盒给熔了。” 叶烬顿时一愣:“召子,你想干什么?” 我沉声道:“我倒要看看,熔了魔盒,背后搞鬼的人出不出来。” 叶烬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找,不过得费点劲。” 黄金的熔点在一千度高温之上,沸点更达到了两千度,想要把这么大的一个魔盒完全融化掉,我们确实难以办到。叶烬离开不久,我和智会就带人守在魔盒附近,静静地等待着叶烬的消息。 时间过去不久,史和尚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猛地从土炕上滚了下来,两只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惨嚎不止。我和智会连着按了几次都没能按住满地乱滚的史和尚,直到四个僧人一起过来帮忙,才算勉强压住了史和尚。 可是史和尚却像是要活生生撕开自己的胸膛一样,把十指全都抓进了胸口,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瞬时间染红了他半边身躯。 “和尚,快松手!”我抓着史和尚的手指往外掰了两下都不见对方松手。智会急声喊道:“别再发力了,他手指头快断了!” “那怎么办?”我也没了主意。史和尚不是普通人,他练过外家功夫,十指发力足能把青砖给捏成粉末,如果不加阻止,他早晚得撕光胸口上的肌肉,甚至直接把自己的心给掏出来。 智会拼命压着史和尚的手臂:“他是蛊毒发作,得想办法压制蛊毒。他神智已经不清了,再压不住蛊毒,就算他没有掏心挖肝,也得活活疼死。” “帮我压着他!”我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了豆妈给的药粉,抓起一把压在了史和尚的胸口上。 药粉遇血就像是在水里撒了一把石灰,丝丝带响地在和尚胸口上掀起了一层气泡,皮肉烧焦时产生的白烟顿时翻滚而起。史和尚惨叫之间一掌振开了按着他的智会,发疯似的抓着胸口上的皮肉狠狠扯向了身外。我眼看着他从身上抓下一块碗口大小的碎肉,也顾不上其他什么,飞身把史和尚给按倒在了地上。 等我拼命压住了史和尚,心里不由得又是“咯噔”一声。史和尚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烫得吓人。上次桃花蛊发作,史和尚就是持续高烧,这一次高烧却来得更为猛烈。再这样下去,就算史和尚不死,也得落下残疾。 “伶伶……伶伶……”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史和尚仍然在喊着南宫伶的名字。 从南宫伶走了之后,史和尚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我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南宫伶,也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陪他说话。可是,我们身边险象环生,哪里有时间去顾及史和尚的儿女情长。 我相信史和尚能挺过来,却没想到南宫伶会这么狠,她不仅撤掉了桃花护身的秘法,还引发了蛊毒。 难道一开始南宫伶留下的就是单向的蛊毒,只能让史和尚对她忠贞不渝?还是说南宫伶另外有什么秘法,能控制蛊毒? 我曾经听说,苗女能用蛊毒惩罚背叛的爱人。史和尚让她离开,在她看来是一种背叛?应该是。否则,她不会在关键的时刻引发蛊毒。路小赢已经和悬镜司达成了暂时合作的协议,她对付不了路小赢,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史和尚身上。 我心中怒火冲天却无计可施。我解不开蛊毒,就只能眼看着史和尚死于非命。 “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我心急如焚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佛号,等我回头看时,智行和尚已经盘膝坐在地上,潺潺鲜血正从他的七窍当中四溢而出。 “师弟!”智会悲声呼喊之间立身而起,冲向智行,一把抱住了对方摇摇欲坠的身躯,“你这是做什么?” 智行虚弱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两位师弟不会圆寂,史先生也不会重伤不治。待我去后,将我的舍利子送于史先生,权当赎我罪孽。” “智行……”智会和尚泪如雨下,我心头也不禁猛然一震。当我转过头时,智会已经喊道:“全力运功压制史先生身上的蛊毒,我去取舍利子!” 般若寺僧人齐齐运功压向史和尚的当口,智会也抱起师弟的遗体走向院中,许久之后,才手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转过屋里,双手压向了史和尚的胸口:“舍利子能镇压一切邪祟。我将智行的舍利子缝进史先生胸口,可以压制蛊毒。等此间事了,就让史先生入般若寺修行吧!只有精修佛法,不断滋养舍利子,才能长久压制苗疆*。如果史先生与我佛有缘,自行修炼出舍利子,可保一生平安。” 我默然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大师了。” 不管如何,史和尚的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将来能不能找到解蛊的办法,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我放开渐渐平静下来的史和尚,站起身道:“智行大师在哪儿,我想拜上几拜,聊表寸心。” 智会摇头道:“尘归尘,土归土。师弟已经荣登极乐,不拜也罢。” 我正要说话时,门口那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 智行?我和智会对视之间,猛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智会二话没说,从身上拽下一串念珠,扬手往门口打了过去。被他内力绷断的念珠如同暴雨般透门而过,顿时将木门打得千疮百孔。微弱月光顺着大门透进来时,智行的声音也再次响了起来:“师兄,我找到魔盒的根源了,你快跟我来。” 智会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步时,我伸手将他给拦了回去:“小心有诈。” “吴召,你好没道理!”一个般若寺僧人怒吼道,“你没看见师兄身上的佛光吗?智行师兄拼上不去极乐世界,宁可再入轮回,也要回来示警,你却怀疑有诈!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我看向智会时,后者却开口道:“吴先生可曾听过‘灵光一闪’的说法?” 灵光一闪的本意是指天空中出现一道灵光,后引申为与智慧、思想、思路的灵感出现;但是放到术道当中,就代表着人在生死之间忽然看到的景象,这种景象往往是对方心中执念的一种反应。 但是,鬼魂虽然看到了执念的结果,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会牵扯因果、天机,弄不好就会让鬼魂魂飞魄散。如果智行是因为看见魔盒的秘密才强行返回,那他确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可我却总觉得智行的出现太过蹊跷。 我忍不住道:“你确定那是智行?” 刚才说话的那个和尚怒声道:“你眼睛不瞎,就应该看见外面的佛光,难道佛光还能作假吗?” 我的确看见房门外面那淡淡的光晕,可是那种光晕又能代表什么? 我沉声道:“现在情况不明,你就敢跟着一个鬼魂走吗?” “放屁!” “智静,住口!”智会怒声道,“出家之人休造口业。” 智会呵斥过那名僧人之后才沉声道:“吴先生,我自信不会看错,同时,我也相信智行是冒死回来送信。如果吴先生不相信智行,那就由我们去一看究竟吧!”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看守魔盒,你们跟着他走吧!” 智会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智静,你带两个人跟着智行师弟过去,不管那边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轻举妄动,马上回来联系我和吴先生。” “师兄!”智静怒吼道,“智行师兄为了救史不从而牺牲,又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回来报信!吴召一再怀疑师兄,还有没有点良心?要我说……” “住口!”智会再次呵斥道,“你把嘴给我闭上。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智静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带着人推门而去。我刚要开口向智会解释,后者却摆手道:“吴先生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必多做解释。” 我向智行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我坐下之后没有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智静的声音:“师兄,我们找到魔盒的根源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猛然醒悟 智会和尚惊喜道:“在什么地方?” 躲在门后没有露面的智静说道:“师兄,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 我伸手按住了想要走向门口的智会,沉声问道:“你怎么不进来说话?” 智静冷声道:“就是不想看见你而已。你不是不想知道智行师兄拼死送回来的消息吗?那你就别听我们的收获,自己慢慢找线索去吧!” 智会怒道:“智静,不可无理,进来说话。” “不行!”智静坚持,“吴召想要线索,我偏偏不给他听。智行师兄拼上性命带回来的线索,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相信师兄的人共享?” 智会怒声道:“智静,你应该以大局为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小孩子脾气?” 智静无动于衷道:“吴召不向智行师兄道歉,我绝不给他半点消息。” 智会终于怒道:“我就在这间屋里,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任何消息?” 智静犹豫了半天道:“师兄,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混账!”智会勃然大怒,“你是小孩儿吗?给我进来!” 智会拍案而起大步走向门外时,我忽然腾身伸手抓住智会的肩头,把他甩向了一旁,右手同时出掌劈向了木门。 “住手!”智会的惊呼声没落,一道剑气已经破门而入,与我劈出的掌风相撞在了一起。两股力道凭空撞击的余波瞬间撕开了本就千疮百孔的房门,我也跟着退向了史和尚身边。 到了这时,智会也已经站在我的身边,冷眼看向了站在门外的那个和尚:“你是谁?” 但凡善用剑气伤人的高手,必然是从小与剑为伍、精修剑道的武者。这次跟我过来的般若寺僧人却清一色修行棍法,站在外面的人肯定不是智静。 用身躯堵住了大门的智静淡淡回应道:“师兄,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智静啊!” “智静”说话的时候,我也从头到脚打量着对方。那人的五官虽然与智静一模一样,可是他的身材却比智静矮小了几分,尤其是一双裤腿,完全是堆积在了脚面上,就像是少年穿上了大人的衣服,没有一处不显得拖沓。 有人穿着智静的人皮! 智会冷声道:“你说自己是智静,那你转过身给我看看。” 智静的脸上没有伤痕,那么人皮的开口肯定是在他背后。 “智静”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呢?我把手伸出来给你看看不就好了!” 智静说话之间,两只手同时向前伸出,五道剑气从他手中呼啸而出。我和智会同时出手往对方身上猛攻而去,对方身上的人皮却忽然在我们两人的掌力之下纷飞而起,藏在智静人皮当中的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也被我俩一掌拍得仰身向后,倒飞了出去。 我们两个本来想要收回手掌的当口,却没想到智静背后竟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本来是蹲在智静背后,等到对方在我俩掌力之下双脚离地向后仰倒时才忽然出现,双手之上再度爆出五道剑气。 森然剑气呼啸而来的瞬间,我和智会同时抽身向两边扑去,从我们背后赶来准备增援的一个僧人却首当其冲迎上了呼啸狂舞的气流。 五道剑气瞬时间在对方身上透体而过,朦朦血雾瞬时间飞洒半空,那人也跟着当场毙命。 般若寺仅剩的几个僧人在悲呼之间同时出*向了门外,跟那具尸身拼杀在了一处。我却向智会喊道:“别管外面的邪物,帮我护法,快!” 智会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却还是退到了我身边。我不等智会站稳就通感了瓜子儿的神识。我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怒不可遏的南宫伶,对方正拍着桌子怒吼道:“路小赢,因为你的判断失误,我们不但折损了十多个好手,就连双骄姐姐也遇难了,你怎么解释?” 我只看了一眼就马上从瓜子儿的神识中退了出来:“我们上当了。杀了外面那俩人,咱们赶快走!” 智会惊叫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先斩鬼!”我抽刀冲向了屋外,与正在厮杀的僧人会和在了一起,疯狂出刀向两具血人接连劈落。智会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却知道必须为师兄弟报仇,也跟着加入了战团。我们几个人刀棍起落之间,两个血人竟然开始向一个方向转动了过去。 “别让他们会合!”我怒吼之下,罗刹宝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骤然斜指长空,从下向上地撩起半招。龙吟似的刀啸响彻四野之间,我猛然错开了脚步,像陀螺般飞旋而起。随着我身形转动而起的罗刹宝刀似一轮通体雪亮的明月围绕在我身边怒卷而起,被我逼住的那具血尸在刀锋之下连退了七步之后,还是被刀尖上暴起的劲气找到了防御上的缺口,长驱直入扫进了胸前。 直到罗刹拖拽着血迹的刀锋从那人身上横扫而过,被我一刀分成两段的血尸才怦然倒落在了地上。等我提着长刀冲向尸身的当口,一丝丝绿气已经从尸体上冒了出来——藏在尸身里的魂魄散了。 “抓活的!”我转头看向智会时,几个僧人的铁棍已经毫不留情地一齐打在了那具血尸的身上。对方顿时被威猛无匹的棍阵打得四分五裂,崩碎在了地上,藏在血尸当中的鬼魂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智会这才转头道:“吴先生,你说我们上当了是什么意思?” 我急声道:“赶快联系你师兄,让他带人杀进庄园,中断擂台,控制住所有人!” 智会迟疑道:“这么做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急声道:“我们拿到的魔盒全是假的!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藏鬼的法器,而是送鬼的法器。刚才咱们对敌的两个鬼魂是冰雪双骄!” 我话说得语无伦次,可是智会却已经听明白了。 我曾经见过冰雪双骄出手。等到第二具血尸动手爆发剑气时,我第一个想到就是冰雪双骄,所以我才冒险通感瓜子儿回去看了一眼。 直到我看见了冰雪双骄的尸体时,才发现了魔盒的真正秘密。所谓的魔盒,本身并没有容纳妖邪的本事,它只不过是一个定点指引鬼魂的法阵罢了。简单地说,就是让鬼魂进入一个魔盒之后,它很快就会从另外一个魔盒当中出现,无论多远,都能把鬼魂传递到另外的地方。至于魔盒上的什么罗盘锁,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罗盘锁之所以能自行转动,无非就是鬼魂在里面推动了锁头。 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放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去想。撕裂空间、传送鬼魂,术士能做到吗?只怕连陆地飞仙都难以做到吧?可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就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智会拿出电话拨过去之后:“电话全是忙音。” 我赶紧拿出电话拨给了路小赢,电话那头一样全是忙音。应该是有人屏蔽了电话信号。 我指着智会喊道:“你给长老会去电话,我联系豆妈。” 我连着给豆妈打了几次电话,那边都没人接听,智会也气急败坏地吼道:“长老会说我那是无稽之谈,不仅没有采纳,还要治我的罪。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给我护法,我马上通感瓜子儿,想办法跟路小赢联系。” 我这边刚刚坐下不久,就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像是针扎一样的刺痛,等我反应过来时,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了,紧接着,我身边就传来了几下身体扑倒的声响。 我的神识虽然还在,人却没法睁开眼睛,只能凭着听觉去判断周围的事物。 智会大声喊道:“智明,你做什么?” 有人否定道:“我不是智明。如果说我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我穿着他的人皮。” “你……”智会咬牙切齿地骂道,“孽障,你残杀本寺僧众、挑衅术道擂台,就不怕术道执法吗?” 那人淡淡笑道:“这个就不劳你来操心了。杀了你们,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说什么术道追杀,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迄今为止,就连你们都没见过我的真面目,就算术道中人想要杀我,又到哪里找我?准备好上路吧!” 那人说话之间,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脖子上升起了一股凉意,就好像是有人站在我背后高高扬起了长刀对准了我脊柱的关节。 只要对方一刀下来,我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短短瞬息之后,我就觉得那种刺在脖子上的冷意距离我越来越远,可致命的危险却距离我越来越近——那是因为对方扬起了长刀,我才会觉得刀锋在离我远去,可是等到长刀落下时,却会更为干净利落。 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我能做的却只有等待刀锋落地。 这时,智会忽然喊道:“等一下!我死之前,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可以。”那人冷声道,“但是得等我杀了吴召之后。他实在太危险了。”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红颜,垚…打赏!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祝军人读者们节日快乐! 第二百九十四章 花烟雨 我背后风声乍起的一瞬之间,屋顶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暴响,煞意凛然的刀气从天而降,以力劈华山之势紧贴着我的背后一扫而过。 带着腥气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溅上我的衣背,我就感到两股劲风在我背后左右飞起。 转眼之后,我就被叶烬从背后给拉了起来:“你没事儿吧?” “我中毒了,快拿解药。”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刚才站在我背后的那个假和尚已经被叶烬一刀劈成了两半。 叶烬几下从尸体身上翻出了几个药瓶:“哪个是啊?” “我怎么知道?挨个试试吧!”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之后,智会虚弱道:“拿来我看,我还懂一些药理。” 叶烬赶紧把瓶子塞进了智会手里,我却在这时对叶烬说道:“老叶,你拿罗刹把魔盒划开,快点。” 叶烬伸手提起罗刹,沿着盒盖下面的缝隙狠狠一刀划了过去。两声绷簧折断的声响之后,魔盒自动弹开。等我看见魔盒内部的情景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妈的,我们被人结结实实耍了一回。” 魔盒当中根本没有什么机关,只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圆锁,一个遥控旋转装置。让鬼魂找到我们行踪的,也不是什么足以撕开空间的秘法,而是贴在魔盒下面的一张灵符——那些鬼魂只不过是按照灵符的牵引找了过来。 所有秘密应该都在那个被叶烬一刀劈死的卧底身上。是他在用遥控同时旋转着两只魔盒;是他给我们造成了鬼魂混在附近的错觉;是他悄悄地在掩护鬼魂,甚至在我们没有留意的情况下把鬼魂弄到了我们附近。 有人在魔盒传说的掩护之下,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计谋把我们都给耍得团团乱转。我不得不说设局的人手段高明。 智会看到魔盒之后气得当场吐血:“我……我竟然……” 叶烬赶紧伸手点住对方穴道,把伤药送进了智会嘴里:“解药呢?哪个是解药?” 智会颤抖着手指向其中一个药瓶,叶烬倒出两枚药丸扔进了我的嘴里:“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勉强把药丸咽了下去:“回去,马上开车回庄园。我先去路小赢那边看看。” 我和仅剩的几个僧人互相搀扶着上了汽车,马上通感进入了瓜子儿的神识。 我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路小赢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路小赢却明显控制住了局势,孙玥已经心平气和地坐在了路小赢对面:“路妹子,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路小赢道:“这一次出现的鬼魂无孔不入,任何一个缝隙都有可能成为对方袭杀我们的突破口。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防御。” 南宫伶冷笑道:“你已经让人把这屋里所有的缝隙都给贴起来了。你还想怎么防御?” 我让瓜子儿扭头看向四周,才发现房间里所有带着缝隙的地方都已经贴上了灵符,有些地方甚至还被人用胶带死死封住。 路小赢平静地说道:“我们并没封住所有空隙,比如刀鞘、比如箭囊……” 南宫伶冷声道:“我就不信,鬼魂还能从刀鞘里钻出来。” 路小赢摇头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伶伶,你给我住口!”孙玥狠狠瞪了南宫伶一眼,“路妹子,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路小赢忽然回手指向了一个靠在门边上的术士:“他的身上有死气,下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那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不……你别胡说八道!” 路小赢冷声道:“其实你已经死了,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吧?” 路小赢话音一落,那人身边的术士纷纷拔刀而起,将他围在了核心。 “路小赢!”那人怒吼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南宫伶沉声道:“路小赢,你这样信口雌黄究竟是什么居心?从我们合作开始,你连续三次布局,连续三次失误,害我们损失了多少高手,就连冰雪双骄都折在了你的手里。你是想一步步把我们赶尽杀绝吧?” 路小赢冷声道:“你要是非得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只要是眼睛不瞎就看得出来,我的安排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反倒是你,一再质疑我的决定,给我们造成了多少损失?我看你才是想让悬镜司人马死绝吧?” “放屁!”南宫伶气得面红耳赤。 “住口!”孙玥厉声喝道,“伶伶,既然你不相信路妹子的推算,不如自己过去检查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活人。去啊!” 孙玥的话里明显带着几分斥责的意味,南宫伶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姐姐让我去,那我就看看。” 南宫伶走向对方时,附近的术士同时拿起武器向那人靠拢了过去。那个被路小赢点名的术士悲愤道:“南宫小姐,你尽管查,我倒要看看路小赢还有什么办法蛊惑人心!” 南宫伶走到对方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在他脖子下面摸了一下,才稍稍松了口气:“路小赢,我已经确定他还是活人了,你怎么说?” 南宫伶转身和路小赢说话的当口,所有术士手中的兵器一下全都往南宫伶的方向指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南宫伶刚刚喊了半句话,就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身躯跟着猛然绷紧。 我通过瓜子儿的视角从人群的缝隙当中看见南宫伶背后的那个术士的眼角上蓦然渗出了两行鲜血,已经没了血色的手指顺着南宫伶脊背抬上了对方肩头,直奔着她的肩膀上按了下去。 南宫伶忽然回身之间,将一把药粉扬在了那人身上,自己则飞快地退向了远处。南宫伶撒出去的毒药刚跟尸体接触,就在对方身上掀起了一层紫色的火焰。 仅仅眨眼之间,那股妖异的紫火就像流水一般从那人头顶覆盖而下,仅仅几秒之间,那人就被烧成了一只蜷缩在一起的火团。 南宫伶的毒药果然霸道,毒药牵扯对方四肢让她逃无可逃,只能蜷缩在地上被慢慢烧死。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就只剩下惨叫等死的份儿了。 孙玥厉声道:“把他给我扔出去,快点!” 几个手持长柄兵器的术士,同时赶上去用兵刃挑起地上的尸体掀向窗外。直到尸体落地,那股人肉被火烧焦的气味才从窗外飘散而来。 孙玥厉声道:“所有人都把带鞘的兵器扔到外面去……” “等一下!”路小赢开口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那只鬼魂能够出没的地方,不只是兵器和箭囊,还有这里……” 路小赢说话之间,往自己袖口上指了指。南宫伶顿时惊声道:“你是说鬼魂能从我们袖口里钻出来?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把衣服全都脱了吧?” 路小赢的这个提议,的确不太合适。原先进入庄园的只有女人,她们自然没有什么顾忌;自从孙晓梅他们加进来之后,庄园里就有男有女的,这样无遮无拦地待在一起,任谁都没法接受。 路小赢摇头道:“我也不想。但是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选择,是用人命跟对方慢慢消耗,还是等着想办法继续防御了。” 孙玥犹豫了一下道:“陈胜,你带着所有男人和一只魔盒去另外的屋子,有什么事情赶紧跟我联络。” 被孙玥点到名字的那个术士点头之间,带着一半以上的人马推开房门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直到对方走远,路小赢才说道:“我们开始吧!” 孙玥仅仅犹豫了一下就解开扣子,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扔出了窗外。没过一会儿的工夫…… 我本来想要控制瓜子儿把头低下去,谁知道,瓜子儿这回竟然不听我的,不仅撒了欢儿地满屋子乱窜,还挨着个儿地闻来闻去…… 南宫伶双手捂着身子惊叫道:“路小赢,管好你的狗!” 路小赢道:“一条狗而已,你紧张什么?她还能拿相机把你拍下来不成?” 小白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伸手向瓜子儿招呼道:“瓜子儿,快回来。” “我的天!”瓜子儿猛地把头转向了路小赢她们的方向时,我就算想闭眼睛也来不及了,直接在瓜子儿的神识里喊出了声来。瓜子儿也顺势发出了一声狼嚎似的惊叫。 我正不知所措之间,瓜子儿再度转身窜进了悬镜司的人堆里,顿时引出一阵惊叫,有人甚至抬脚往瓜子儿身上踢了过来。后者灵巧地躲开了一只只踢来的玉足之后,蓦然间停住了脚步,对着角落里的花烟雨狂吠了起来。 坐在角落的花烟雨美得宛如一幅油画,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我的目光刚刚被花烟雨吸引,就听见关倾妍厉声喝道:“财神破妄,给我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花烟雨身前的空气炸出了一层如梦如幻般的涟漪。转眼之间涟漪散去,花烟雨的身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套清雅的衣物。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花烟雨竟然是全场当中唯一衣冠整齐的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花烟雨2 路小赢冷声道:“花烟雨,原来你才是藏在我们当中的内鬼。” 花烟雨似笑非笑道:“何以见得?难道就因为我穿着衣服?我不愿意跟你们坦诚相见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是你用幻象掩盖了身躯,让我们觉得你没穿衣服,就奇怪了。”路小赢一指瓜子儿,“瓜子儿的鼻子很灵,它在闻谁身上有布料。” 花烟雨笑道:“仅凭几片布料,你就怀疑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路小赢笑道:“你的身手在悬镜司当中首屈一指,我想我没有错说吧?” “可是,三次魔盒爆发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围斗化蛇的时候,没有你;屋顶避水的时候,没有你;风刃杀人的时候,还是没有你。那些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花烟雨道:“我在守护魔盒。” “不错,你的确是在守护魔盒。”路小赢点头道,“而且守护魔盒的,并不只一个人。但是,如果仔细看看每次被杀的人,其实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最先死的人,都曾经跟你一起守护过魔盒。” 花烟雨笑道:“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你在杀人灭口。”路小赢紧盯着花烟雨道,“因为你曾经离开过魔盒。尤其是在风刃杀人那次事件当中,其实根本就没有鬼魂出现,真正在杀人的,是你。” 花烟雨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路小赢:“你的结论是因为风刃与我的断魂弦相似对吗?” “不完全是。”路小赢说道,“魔盒四次爆发全都是从悬镜司开始,我们自从拿到魔盒之后,手里的魔盒从没杀人。你觉得这是因为魔盒邪灵更偏爱悬镜司,还是因为有人在暗中操控离她最近的魔盒?” 在我的印象里,魔盒明明是爆发了三次,路小赢却说是四次,看来,在我不在时候,魔盒又爆发过一次,而且被路小赢成功化解掉了。 路小赢不等花烟雨话说就继续说道:“或许,你会说那是因为关倾妍用财神道镇压了魔盒。事实上,关倾妍的财神道修炼得并不到家,从大风刃杀人那次,她就搭错了法阵,而且一直都是错的。” “那一次,我就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一个错误的法阵能镇压凶名昭著的魔盒?后来,我们两边人马凑在了一起,两只魔盒的距离也只有不到十米,但仍旧是你们那边的魔盒首先发作,所以我才开始怀疑,悬镜司方面有人在捣鬼。” 路小赢微微一顿道:“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手里的魔盒其实是赝品。但是,你在说这句话之前,最好先问问你们的队友南宫伶究竟做了什么。她在挑选魔盒的时候,把你们头一天晚上守护的那只盒子调包给了吴召。我说得对吗?” 孙玥转头看向南宫伶,咬牙切齿地问道:“她说的对吗?” “她……”南宫伶勉强说了一个字,“对……” “哈哈哈哈……”花烟雨大笑道,“你不用诈我。南宫伶那点演技谁都骗不了,况且,当时我就站在人群当中看着你们挑选魔盒。南宫伶当时确实想要调包魔盒,只不过她没有那个机会。” 花烟雨看向路小赢道:“其实,在此之前你对我只不过是有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一直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吗?” “如果这次不是我错用了御鬼,你还是会等下一个时机。因为你知道,你只有一次拆穿我的机会,一旦你没法直接揭开秘密,那么我就会趁势反击。早就已经人心惶惶的悬镜司经受不起任何一次内讧。” “如果由我主导,加上一心想要报仇的南宫伶为我助攻的话,悬镜司有九成以上的机会直接炸营,你们反倒会成为首先被消灭的目标。所以,你宁可不断推算生机、坚守不动,也不愿意贸然去下结论。” 花烟雨顿了一下道:“这一次,我选择的鬼魂善于透过缝隙杀人,而我想操纵这种御鬼,就必须在身上隐藏大量灵符。只要我的衣服脱下来,自然会暴露目标。你等的就是这个吧?” 路小赢点头道:“没错!” 花烟雨轻轻鼓掌道:“人说妖狐狠、灵蛇毒,其实真正狠毒的是你路小赢。” 花烟雨指向窗外道:“我没出手对付那个术士,他是死在了你和小白糖的手上吧?你让小白糖悄悄在他身上下了毒,又故意点出他身上可能藏鬼。” “处处跟你作对的南宫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自然要找你麻烦。结果,小白糖恰到好处地让那人在南宫伶转头时毒发,那人在一瞬间疼得失去了理智,自然会胡乱去抓东西,等到南宫伶出手,他肯定会被毒得面目全非。这样一来,也就掩饰了小白糖下毒的迹象,而你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所有人脱掉衣服了对吗?” 路小赢道:“你说错了一点。毒药是小白糖的毒药,但是下毒的人却是我。” 花烟雨笑道:“不管怎么说吧,我还是因为一时大意被你发现了行踪。不过,我很好奇,你在没有高手的情况下,怎么抓我?” 路小赢与花烟雨对峙之间,我本来想要让瓜子儿挪动方位配合路小赢的进攻,神识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有人在攻击我的本体。 我仅仅稍一犹豫,锥心的剧痛就再次袭来,我不得不退出瓜子儿的神识回到了本体。等我睁开眼时,却看见自己正坐在飞驰的大巴当中,叶烬正在控制着汽车飞快行驶,我身边的般若寺弟子早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只剩下功力较强的智会还在苦苦支持。 “怎么回……”我本来想问“怎么回事儿”,可话说到了一半儿,就被腹部传来的剧痛给生生憋了回去。 智会虚弱道:“我们吃下去的解药有毒……” 我这时才算明白了过来。那个卧底身上根本就没带什么解药,所谓的解药,就是包了一层外衣的毒药,我服下解药不久,毒药就开始发作了。 叶烬大声喊道:“召子,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再挺一会儿!” 我冒着冷汗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汽车行驶的方向是悬镜司所在的庄园。叶烬是要带我去找小白糖解毒?应该没错。小白糖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用毒高手,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还能找谁解毒? 叶烬虽然已经把车给开到了最快,我的内脏却像是被鬼抓着绞动一般,从里向外剧痛钻心,就连玄冥真气都无法运转,只能凭着意志硬扛。 难以抗拒的剧痛一次又一次冲向我神识之间,我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般若寺僧人口吐鲜血扑倒在地,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没了声息。 叶烬回头看了一眼:“召子,你可得挺住,咱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我明明听见了叶烬在怒吼,可是我的意识却开始变得渐渐模糊,虽然还能看见窗外的景物,两只耳朵里却只剩下“嗡嗡”的鸣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巨响,我的精神下意识地一震,勉强往窗外看了一眼。叶烬好像是撞坏了什么地方的外墙,汽车正压着满地的碎砖往前疯狂突进。 叶烬冲进庄园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袋里闪了一下,我眼前就开始变得一片模糊…… 等我第二次睁开眼,看见满脸是血的叶烬正抱着我往庄园里跑,远处的小白糖也哭着冲了过来。我本来想对她笑一下,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小白糖的样子就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让我奇怪的是,我竟然被抬到了庄园外的空地上,四周全是穿着同一服饰的术士。我正想起身说话时,站在我身边的豆妈向我轻轻摆了摆手:“不要说话,看着就行。你在九重阁的阵营里很安全。” 我转头往远处看去,才发现除了红顶府之外的几大术道门派全都集中在空地当中。地狱门的森罗大帝甚至亲自赶了过来,第七水蓝赫然坐在森罗大帝一侧。 我知道第七水蓝在地狱门中地位超然,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和森罗大帝平起平坐。 等我把目光投向主席台时,不由得又是一愣——那上面坐着的人竟然是花烟雨。整个主席台上只有花烟雨自己,却给人一种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威严,就连森罗大帝、沈临这些一方巨擘都被她稳稳压了一头。花烟雨究竟是什么人? 我正在疑惑之间,花烟雨已经缓缓开口道:“既然大家已经到齐了,那就由我来宣布此次预选圣女考核的结果。此次,太虚圣地设下魔盒之局考核预选圣女,共有六十一人参与考核,其中……” 我忍不住震惊道:“第三局是假的?” 豆妈低声道:“没错,五大门派和术道长老会的高层早就已经知道了考核的内容,只有我们这些中下层的术士全都被蒙在鼓里。” 我震惊道:“可是,死了那么多人……”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小萝卜,winterreise,红颜打赏! 小萝卜生日快乐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拒绝 豆妈不等我说完就摇头道:“历代的预选圣女考核都是如此,为了力求真实,太虚圣地甚至五大门派从来都不在乎死人,哪怕明知道是让人送死,也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参加。” 我转头看向般若寺的方向。这一次,除了悬镜司,损失最大的怕是只有般若寺。般若寺大多数僧人都显得面色如常,只有智会、智源两个人深深地低着脑袋转动念珠不停诵经,不知道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悲愤,还是在给离去的师兄弟们送行。 这时,台上的花烟雨已经高声道:“此次成功通过考核的预选圣女是:路小赢、唐心儿、关倾妍……” 我当即从担架上站了起来:“怎么会是她们?” 豆妈手疾眼快地将我一把拉了回来:“别冲动,未必没有转机。” 转机? 我的脑袋里想不出什么转机。 称霸术道的“一圣四门”中的一圣,就是太虚圣地。传说中有术圣镇守,是陆地飞仙隐居其中的至高圣地。连四大门派都在他们的管制之下,他们想要人,还能出现什么转机? 花烟雨微笑道:“三位预选圣女,是否愿意随我回归圣地?” 森罗大帝不等小白糖开口就大笑起身道:“愿意,愿意……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花烟雨淡淡道:“我现是在问三位预选圣女的意见,阁下还是不要替人做主为好。” 堂堂森罗大帝被人当众驳了面子,却只能尴尬一笑坐回原处,甚至连半点不满的脸色都不敢显露出来。 花烟雨微笑着转向台下:“关倾妍,你愿不愿意加入太虚圣地?” 关倾妍毫无犹豫地摇头道:“我不愿意。我已经嫁给了吴召,怕是不符合圣地的要求。” 花烟雨笑道:“圣地并不禁止圣女婚配,甚至没有年龄上的要求。你不见孙家的几位夫人也都参与了考核吗?你不是术道中人,大概不知道太虚圣地的意义。只要你成为预选圣女,你的家族就会受到圣地庇护,如果你将来能在众多预选圣女当中脱颖而出,你的家族还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甚至是直接加入圣地,作为圣地附庸。” 关倾妍再次摇头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愿意跟着吴召。至于家族,我只能说,我现在算是吴家的人,有吴召护着我也就够了。” 关倾妍知道,没有术道传承的吴家,就算进入了太虚圣地,也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所以她在拒绝了太虚圣地之后,干脆跟家族撇清了关系。 花烟雨点头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你自称与家族没有关系,那么我就不再征求你家族的意见了。来人,将关倾妍的姓名从候选圣女中除去。” 花烟雨转头看向了小白糖:“唐心儿,你呢?” 小白糖摇头道:“我也不愿意加入圣地,我要跟吴召哥在一起。” “混账!”森罗大帝顿时拍案而起,“小糖,本派倾尽所有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加入太虚圣地,你敢不听门派安排?” 小白糖倔强道:“门派的恩情,我将来会还。但是,我不会离开吴召哥。” 森罗大帝身边的一个无常说道:“小糖,你要是执迷不悟,别怪门派直接收拾了阻挡你进入圣地的人!” 小白糖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我……” 我推开人群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收拾我!” “拿下!” “不要!” 无常和小白糖发声之间,坐在九重阁首位上的沈临忽然开口道:“血楼准备!” 我身后九重阁弟子同时拔刀出鞘,拉开阵势,向地狱门的方向推进而去。 森罗大帝沉声道:“沈临,你想做什么?” 沈临冷声道:“按照九重阁长老会的决定,只要吴召能在不借助九重阁势力的情况胜出名士擂,就可以直入九重阁。现在,吴召是我九重阁旗下听雪阁阁主,你想杀我的阁主,你说,我会怎么做?” 森罗大帝冷声道:“沈临,你不怕与我地狱门为敌吗?” 沈临淡淡笑道:“你地狱门都不怕惹上九重阁,我怕什么?要不,咱们现在就在圣地见证之下来一场对决,生死不论?” 森罗大帝的脸色连续变换了几次才甩袖道:“今天是圣地招纳预选圣女的日子,我不与你计较,但是吴召再敢阻挠圣女大选,我地狱门必不轻饶。” 我走到小白糖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头:“别怕!想杀我的人多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有些人既然悍不畏死,那就让他们试试好了。” 森罗大帝还想再开口时,花烟雨却先一步说道:“唐心儿本人已经明确不想加入圣地,作为培养唐心儿的门派,地狱门有什么意见?” 森罗大帝转身道:“地狱门唐心儿必须加入圣地。我申请圣地进行……” “慢着!”第七水蓝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我认为应该尊重小糖自己的意见。” 森罗大帝愣了几秒钟之后才低吼道:“第七,你应该明白小糖加入圣地的意义。我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 第七水蓝冷声道:“我不管什么大局。我只知道,地狱门有我第七水蓝的一半,我说‘不行’时,你最好考虑好再反对。” 站在森罗大帝身边的那个无常冷声开口道:“第七鬼王,你想逼宫大帝不成?” 第七水蓝淡淡地说道:“你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 “你……”森罗大帝气得浑身发抖,却对第七水蓝无计可施,犹豫了半天之后才说道,“小糖,我劝你考虑清楚,如果你不肯加入圣地,吴召必死无疑。” 小白糖忽然开口道:“我加入圣地之后,必然全力争夺圣女之位,一旦我成为圣女,第一件事儿就是覆灭地狱门。” 关倾妍上前一步道:“请问特使,如果唐心儿加入圣地,我能作为她的附庸一块儿进入圣地吗?” 花烟雨点头道:“当然可以。” 关倾妍回身道:“小白糖加入圣地,那么财神一脉将全力辅佐小白糖,覆灭地狱门。” 森罗大帝气得脸色一阵发青:“唐心儿,你就不念地狱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 小白糖犹豫之后才说道:“门派的恩情,我会还……” 那个无常沉声道:“那好,你现在就把从门派带走的东西都还回来吧,包括你的惊世剑眸。” 小白糖脸色微白之间挣脱了我的手臂:“我可以还给你们……” “住手!” 我和第七水蓝同时出声喝止小白糖之后,第七水蓝沉声说道:“小糖带走的一切,都算是我私人赠予,任何人不得追回,否则就是与我为敌。” “你……”森罗大帝和那个无常被气得脸色阵红阵白,却一句话也说出不来。 第七水蓝却对他们两个看也不看:“吴召,你终归是拐走了我们地狱门的唐心儿,我要求你将来给地狱门做一件事儿不算过分吧?” “无论前辈让我做什么,我都接下了。至于地狱门,呵呵……”我欠的是第七水蓝的人情,可不是地狱门,我也没打算给地狱门做事。 第七水蓝自然能听出我的意思,干脆地点头道:“很好,那么地狱门与你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小糖从今往后也不再是地狱门的弟子。” 那个无常却在这时冷声道:“大帝,我建议将唐心儿列为地狱门叛徒,以后胆敢返回地狱门,格杀勿论。” “准!”森罗大帝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之后,带着人马拂袖而去。 我却在这时开口道:“等一下!” 地狱门人下意识地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我伸手指向那个无常:“你最好祈祷江湖不见,否则,我必杀你!” 对方冷笑道:“同样的话,我也想对你说。江湖再见时,我必取你项上人头。”对方说完立刻转身而去。 花烟雨等到地狱门离场之后才问道:“路小赢呢?难道你也准备为了吴召留下?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圣女人选,如果你愿意加入圣地,我可以向圣地力荐你成为圣女。” 我回身看向路小赢时,心里不由得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如果路小赢真的点头加入圣地,我甚至连开口劝她的资格都没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入太虚圣地,跟众多才智、功力不输她的预选圣女争锋,我又放心不下。我现在希望的是她能赶快摇头。 路小赢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听见悬镜司方向有人喊道:“我替路小赢答应了。” 悬镜司?我忍不住看向了路小赢。 按照花烟雨的说法,只有培养了预选圣女的门派才有资格决定她们的去向。悬镜司的方向怎么会有人替她答应?难道路小赢来自于悬镜司?不可能啊! 我第一次看见路小赢的时候,她是跟解敬文在一起。难道路小赢是以悬镜司术士的身份加入了六处? 如果是那样,路小赢为什么从来都没说过? 难道路小赢真的是隐瞒了什么?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我拒绝2 我看向路小赢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化了几次,路小赢的眼里也跟着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只不过,她并没开口向我解释什么。 花烟雨转头道:“你是什么人?据我所知,路小赢并没加入过悬镜司,你凭什么替她答应?” 那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启禀圣使大人,我是路小赢的姨娘,我姓陈,叫陈予心。我们陈家在两年前正式成为悬镜司林家的附庸家族,因此,我们也算是悬镜司的人。路小赢从小在陈家长大,这样算来,悬镜司有权替她做主。” 花烟雨点头道:“关系虽然有些牵强,但是也算说得过去。路小赢,你有什么意见?” 路小赢摇头道:“我不入圣地。” 陈予心厉声喊道:“路小赢,你想干什么?家族倾尽全力把你养大,现在到了你报效家族的时候了,你竟然说不入圣地?” 路小赢冷声道:“我姓路,不姓陈,你最好不要左一个家族右一个家族,我跟你们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放屁!”陈予心厉声喝道,“当年你爹把你扔给家族,是谁收留了你,又是谁把你养大?你敢说……” 路小赢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当年是谁一再把我拒之门外,又是谁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哭着在陈氏七门之间祈求施舍一个栖身之地,最后只能睡在别人的屋檐底下?” 我猛然看向路小赢。我没想到,一向坚强的路小赢竟然还经历过那样的童年。 陈予心强硬道:“说到底,你也是吃陈家饭长大的!” 路小赢冷声道:“你们陈家的饭,是我洗衣服、扫院子、当佣人换来的,你最好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陈予心被气得心口起伏,大步走向台下:“圣使大人,路小赢忘恩负义,我申请圣地裁决。” 花烟雨拧着眉头道:“这个可有点难办啊!毕竟路小赢不肯承认她是陈家人,我觉得还是……” “不需要圣地裁决,一切以路小姐的意愿为主!”悬镜司方向突忽其来的声音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当我看到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时,也不由得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对方虽然年逾不惑,却风度翩翩,乍看之下就让人觉得极为亲近。 陈予心转头道:“孙堂主,这是我们陈家的事情……” 孙堂主冷声道:“别在那儿丢人现眼了,赶紧给我滚回去。” 陈予心不服道:“孙堂主难道还能替林家做主不成?” “一凡前辈在这件事儿上确实可以替林家做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林镜缘倒背着双手走到台前,“陈予心,一凡前辈既然已经说话了,那就不要在这件事儿上多做纠缠,退下吧!” 陈予心极为不甘地往路小赢这边看了一眼,咬牙退到了一边儿。 我却把目光投向了替路小赢说话的那个孙堂主。 刚才林镜缘叫他“一凡前辈”,他就是孙一凡? 路小赢淡淡地向孙一凡说道:“谢谢了。” 孙一凡报以微笑:“何必那么客气呢?我对路小姐的才能一向十分欣赏。” 路小赢平静道:“被孙一凡欣赏,未必是件好事。” 孙一凡不以为忤地微笑一下坐回了原位,站在孙一凡附近的几个女人却一齐对路小赢怒目而视,有些人的目光当中还带着深深的嫉妒。 花烟雨在路小赢她们三个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才说道:“看来我要成为第一个空手而回的圣使了。其实,我本人也对你们三位的才能非常欣赏,如果某一天你们改变了主意,也可以再来找我。” 花烟雨起身之间,南宫伶却忽然赶到台前:“南宫伶愿意追随圣使,为圣地效力,还请圣使收留。” 花烟雨正眼都没看南宫伶一下:“你还不够资格进入圣地。等你什么时候能独挡一面了再来找我吧!” 南宫伶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花烟雨,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花烟雨却已经转身走向台下,把南宫伶扔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孙玥走上前把她拉了过去,才算缓解了她的尴尬。 我和远处的叶烬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往南宫伶身边围了过去。豆妈却开口道:“你们两个回来吧!抓南宫伶没有用,她解不开桃花蛊。” 叶烬不甘道:“那就让和尚那么半死不活地挺着?” 豆妈沉声道:“和尚那边我有办法,你们回来。” 我这才和叶烬退回了原处。沈临倒背双手道:“吴召,听雪阁早就已经荒废多年,你身为阁主,人员必须自招,经费必须自筹。黄豆可以到听雪阁作为坐镇长老,但是其他事情你还得自行安排。” 沈临话音一沉道:“不过,你记住一点,从今天起,九重阁就是你的后盾,你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瞻前顾后,放手去做,只要你没伤天害理,捅破了天,九重阁也替你兜着。好了,你自己找地方安排听雪阁去吧!有空的时候,可以和黄豆到总坛来,我已经很久没吃到黄豆做的饭了。” “馋死你!”豆妈骂了一句之后才说道,“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九重阁的事情。咱们先去把和尚那边料理好。” 豆妈带着我快步走向般若寺的方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般若寺领头的僧人就已经说道:“吴先生,豆檀越已经和贫僧说过了史先生的事情,史先生可以暂时进入般若寺修行佛法镇压蛊毒,还请你放心。” 我看向史和尚:“和尚,你去寺里能行吗?” 史和尚虽然是佛门术士,但是为人生性不羁,能受得了寺里那些清规戒律吗? 史和尚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正好我也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去想一些事情,去般若寺挺好的。” 我拍了拍史和尚的肩膀:“你去吧!我一定尽快找到解毒的办法,把你接出来。” 史和尚淡淡笑道:“这件事,不用着急。说不定我进入般若寺之后就能幡然醒悟,一心向佛了呢?” “放你妈屁!”叶烬破口大骂道,“就你那个熊德行,成了和尚也是花和尚。你给老子消停地在寺里待着,等我们接你出来喝酒。” 史和尚笑了一下:“好,我等你们。” 我看得出来,史和尚并没有说真话,南宫伶已经让他心灰意冷了,说不定在般若寺呆得久了,他真能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之后才说道:“大师,这一次我失手……” 对面的老僧不等我说完就摆手道:“贫僧已经听智会说了,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怨你。吴先生与般若寺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我郑重道:“在下虽然能力不高,但是般若寺如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必然会全力以赴。” “那就多谢吴先生了。”老僧的话很客气,但是我听得出来,他也仅仅是在客气。其实仔细想想,易地而处,我大概也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作为术道四大派之一的般若寺能用到我什么? 豆妈郑重地谢过了老僧,我才目送着史和尚离开。史和尚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我们一眼,他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孤单的背影似乎带着那么几分斩断红尘的决绝和落寞。 小白糖轻轻拉着我的衣角道:“吴召哥,你说史哥哥还会回来吗?” 我长叹了一声道:“不知道。但是解蛊的办法我却一定要找到,我必须给兄弟一个交代。我们走吧!” 我们几个人一言不发地上了汽车之后,豆妈才说道:“吴召,我正好给你讲讲九重阁。” “九重阁,顾名思义是由九阁组成,其中又分为内四阁和外五阁。只有“地、玄、黄、暗”这内四阁才是九重阁核心,就算是外五阁的阁主,不经召见,也不准轻易踏足总坛。有些阁主终其一生都没走进过九重阁总坛哪!” “今天沈临跟你说,有空可以去九重阁找他吃饭,那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同时也是在向整个术道宣布,你是他看中的人。今晚,外五阁的阁主、掌柜怕是要有人睡不着觉了。” “至于‘风花雪月残’这外五阁嘛……”豆妈说到这里,有意顿了一下,“总部除了能保证外五阁不受术道大派恶意迫害之外,一直采取的是放养的态度。你有本事就让自己负责的外阁傲视术道,没有本事就等着自生自灭。你之前的听雪阁阁主就是因为经营不善,被九重阁除名,现在只能到邀月阁做一个管事了。” 豆妈指了指车上的人道:“你的听雪阁现在只有这些班底儿,将来能不能在术道上混出名堂,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至于说其他嘛……” 豆妈道:“以前,你没有后盾,做事总有些畏首畏尾;以后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放手去做。就算你杀他个天翻地覆,也有九重阁给你撑着。”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车里的几个美女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红颜,豆豆打赏!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纷纷扰扰 那四个女生一个个全都脸似冰霜地看着我不肯出声。 我这一路上也没敢说话,心里却在不住地哀嚎:别人组建势力,都是八方来投,纳头便拜;可是轮到我的时候,怎么就只有四个面目狰狞的女生? 等我好不容易进了门,路小赢反手一下锁住了别墅大门,冷着声音道:“吴召,你说,我在揭穿花烟雨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跟瓜子儿通感了?”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这事儿打死都不能承认:“没有没有,我刚看见南宫伶撒毒药,身上的毒伤就发作了,后面什么都不知道。对了,你们怎么揭穿花烟雨的?” 路小赢眯着眼睛道:“我怎么觉得,你跟叶烬说的时间对不上啊?” 我连看都没看叶烬:“什么时间?你说什么呢?小白糖,你脸怎么那么红?还有关倾妍也是,你俩是不是凉着了,有点发烧?” “别装傻!”路小赢拍案道,“你过来跟瓜子儿当面对质。” 我向瓜子儿招呼道:“你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和瓜子儿四目相对的时候,飞快地跟它通感神识,在它脑袋里扔下一句“你敢出卖我,我就把你嫁给隔壁那条老黄”马上又退了出来:“瓜子儿,你跟她们说……” 我的话没说完,瓜子儿忽然一转身冲向了窗户,一头撞碎了玻璃溜了个无影无影。我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狗的惨叫。 紧接着,院子那边就有人破口大骂了起来:“哪个杀千刀的养的狗,怎么把老黄咬死啦!” 我的脸色顿时绿了一半儿,瓜子儿却很快就从外面蹦了回来。 路小赢眯着眼睛道:“你刚才是威胁瓜子儿,要把它嫁给那条老黄狗吧?” 我脸色一板道:“那条老黄岁数不小了,可是色心从来没减过,好几次琢磨瓜子儿,都被她咬了回去。要不是我们看得紧,说不定瓜子儿早就把它咬死了。谁知道它最近是不是又调戏过瓜子儿。” 反正瓜子儿不会说话,我也不怕她把我威胁她的事情揭出来。 我不等路小赢说话就抢先道:“你们究竟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你们后来都干什么了,怎么揭穿花烟雨的?” 路小赢她们四个没有一个真的结过婚,我就不信她们能把什么话都敢往出扔。 路小赢她们四个脸色顿时一红,谁也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路小赢才说道:“算了,我们没时间跟你瞎扯。豆妈,咱们做饭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躲过一劫,这要是被她们知道了,那还得了。 谁曾想,路小赢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吴召,小白糖身上白不白?” “白!尤其是屁……”我刚说了一半儿就觉得不对了,马上双脚发力直奔瓜子儿撞坏的窗户那儿跳了过去。可我还没到窗口,就迎上了小白糖的一把药粉,只觉得全身一软,“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瘫在地上喊道:“其实我没看清楚,我主要是看悬镜司那边了!你们仔细想想,瓜子儿当初都没回头……” 我话没说完就被路小赢好一顿拳打脚踢,那三个女生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 “小白糖,你也打我?” “吴召哥,你太过分了!”小白糖气得满脸通红,“还说……说我……白……” “关倾妍,你打我干什么?我真没看你!” “我早就想打你!”关倾妍的拳头一点不轻,“连看都不看我!” “卧槽!沈风吟,有话好说,你拿枪干嘛?我真没看你,哎呀……”我那天头一次知道被*子砸身上是那么疼。 “风吟,别拿家伙,小心打死了,他以后也是你老板。”路小赢前一句话还算中听,后面就变味了,“拿拖鞋抽死这个不要脸的!” “对!表碾!”小白糖的话倒是跟得紧。 我被四个女生拳打脚踢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装成昏迷才算逃过了一劫,被叶烬给拖到了楼上。 我一直睡到半夜还在浑身酸疼,刚想试试小白糖的毒药过没过劲儿,就听看见窗前多了一道人影:“第七水蓝!”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暗暗运功准备出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内力还是怎么都提不起来。 第七水蓝低声道:“你不用紧张,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我想想也是,干脆挪了一下身子半坐了起来:“第七前辈深夜到访,不知道有何指教?” 第七水蓝道:“我是想听听你这次任务的过程。” 第七水蓝不等我发问就说道:“你没发觉,这次任务看似考核预选圣女,实际上是在针对你吗?” 我疑惑道:“针对我什么?” 第七水蓝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在试探你有没有得到战无相的传承。” 我心里顿时凛然一惊。 战家秘技共有四绝,刀法、风水、机关、毒药各个独步术道。如果回头去想整个任务的过程,不正好就是针对这四种秘技而来?如果我运用秘技得当,早就可以揭开魔盒之秘了。 魔盒、颂龙碑,是在试探我的机关术。 北沟村的风水阵,是在试探我的风水术究竟有多高。 智行的一再挑衅,终于逼得我们出手,他们又用阵法压制了我的祸命九刀,难道不是在针对战家刀法? 尤是是最后出现的毒药。如果我手头早就有按战家秘技配置出来的药物,想要解开那区区毒药根本就不在话下。 如果这样看,对方一开始就让四个魔盒同时出现,为的就是把我和路小赢她们分开,再将我引到北沟村去。孙晓梅肯定也参与了试探的计划,如果没有她,我也不可能顺利找到北沟村去。 好在我从鬼域回来之后,不仅在一直养伤,也陷在感情问题当中无法脱身,才没有时间去消化战家的秘技,很多东西我能看出来却解不开,否则,我学会了战家传承的事情早就瞒不住别人了。 我沉声道:“试探我的人是谁?” 第七水蓝道:“是悬镜司,也可能是太虚圣地。我本人更倾向于悬镜司,因为他们对战家的事情最为用心。而且,这次布局的风格和林妖女非常相似。” 我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林妖女!” 林镜缘虽然没有参与到这场考核当中,但是她却及时出现在了庄园之外。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确像是她的风格。 第七水蓝道:“你把任务的事情说一遍,一点都不要漏掉。” 我把任务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之后道:“目前看,我唯一露出去的就是用了战家的反手刀。” 第七水蓝道:“这个确定不了什么。战家刀集刀法之大成,很多门派中刀法的精华都被融入了战家刀。反手刀本来就不是战无相独创的招式,光凭这一点,他们什么都确定不了。不过,这种试探以后还会有。只要你不去用战家四绝的核心内容,任谁也确定不了你就是战家传人;如果你用了,那么一定要把所有看到的人全都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否则你会给自己惹上天大的麻烦。” 我不解道:“什么意思?” 第七水蓝说道:“半命九脉合并的预言一出,就有人问过战无相:为什么唯独抛开了人脉?战无相当时的回答是:人脉不可合,否则,必然会惹出滔天大祸。” “当时的地脉之主也曾经根据战无相的话推算出了两句话:神鬼合,天地动;人鬼合,术道崩。也就是说,人脉、鬼脉一旦合二为一,就会给术道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第七水蓝看向我道:“现在人鬼双脉已经在你身上合二为一了,对你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实难预料啊!” 我看向第七水蓝:“你也相信‘人鬼合,术道崩’?我有那么大本事?” “你现在肯定没有。人鬼双脉的传承,你连一成都没得到,说你能引发术道大劫,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不过,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你好好休息吧!我想确定的事情已经确定完了,我也该走了。” 第七水蓝站起身时,我忽然喊道:“前辈留步。前辈能不能告诉我,魔盒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会这样去问第七水蓝,也只不过是脑中灵光一现,事先并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探究魔盒的秘密。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第七水蓝,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第七水蓝看向我时,答非所问地说道:“刹那灵光?你的命数水平进步了不少。” 刹那灵光,是指常年修炼命数的高手自行产生的一种近乎于神通的本事。简单地说,就是命数师脑海当中或者是眼前忽然闪过的事物,很有可能就是一种不经意间出现的预测。这种预测往往关系到某种对命数师而言极为关键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关系到命数师的身家性命。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不是真的产生了传说中的刹那灵光,但是第七水既然说是,那我就必须问个明白。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故人来访 第七水蓝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儿,让你知道也好。” “其实,魔盒的传说,只不过是当年悬镜司掩人耳目的东西。很多人都怀疑,当年研究魔盒的人,并不是死在了邪灵手中,而是被悬镜司杀人灭口。” 我猛惊道:“悬镜司杀了那么多术道高手,就不怕有人报复?” 第七水蓝道:“当时死掉的术道高手都出身于中低级门派,或者干脆就是江湖散人,四大派的人马并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当时四派的参与者究竟是在袖手旁观还是在出手杀人,谁又能说得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术道中流传出了一个假的传说。” 第七水蓝微微一顿道:“真正的魔盒早就已经被人带走了。因为,那只魔盒关系到了宁逆天最后的去向。” “什么意思?”我猛然抬头看向了第七水蓝。事关鬼脉先祖的去向,我不可能像听故事一样无动于衷。 第七水蓝道:“当年宁逆天在逆天失败之后并没当场身亡,而是独自出走。当时很多人都在追踪宁逆天的去向,他却瞒过了整个术道,消失而去。” “宁逆天走后,术道各派从没放弃过搜寻,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密藏,也就是北沟村之下的密地。当初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只魔盒和一具身穿道袍的遗蜕。一开始,没有人注意过那具尸体,直到有人无意间揭开了魔盒的秘密,他们才推测出那具尸体就是宁逆天留下的躯壳。” 第七水蓝看向我道:“其实,你对魔盒的推测并没错,真正的魔盒就是传送鬼魂的法器。当年宁逆天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哪怕是自行兵解也会被人找出魂魄。所以,他干脆造出了两只魔盒,一只留在了北沟村密藏当中,另外一只却不知道被他给弄到了什么地方。当年,宁逆天在术道消失之后,就是在北沟村蜕去躯壳,让魂魄逃逸而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可能吗?” 第七水蓝道:“换成别人,我也不会相信。但是,在宁逆天、战无相两位惊世鬼才联手之下,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也只有他们联手才能打造出这种逆天法器。” 第七水蓝微微一顿道:“比起魔盒,悬镜司更感兴趣的是宁逆天最后的去向。甚至有人觉得宁逆天通过魔盒破界而出,去了某个未知的界域。当然,这种荒诞不经的猜测并没被悬镜司高层普遍认可。不过,悬镜司对于魔盒的研究却从没停止过。” “直到目前,研究过魔盒的人唯一能得到的结论就是宁逆天还会回来,通过魔盒回来。所以,真正的魔盒一直都收藏在悬镜司机要重地,没有十长老共同出手,谁也别想拿出魔盒。” 我好半天才消化了第七水蓝的秘辛:“那么说,他们把魔盒列为第三擂的任务,也是一种试探?” “应该是吧!”第七水蓝含糊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现在得到的这些传承,在悬镜司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就算把你的脑袋挖开,得到的也是一些不入流的传承。所以,你不用担心悬镜司会处处针对你。除非,你已经拿到了宁逆天或者战无相的全部传承。” 第七水蓝说完起身道:“我走了。人尊,计谋无双;鬼圣,纵横无敌。一脚踏进他们两个布下的大局,对你而言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或许你一生都达不到传承人尊、鬼圣衣钵的程度。那样一来,他们的局再大,对你而言也只不过是在观棋。顺其自然吧!” 第七水蓝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我也大致听懂了一些。 她的意思是,人尊、鬼圣不仅留下了惊世传承,也布下了一个惊天大局。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其中几个传承,但是我现在远远没有参与他们博弈阴阳、逆天改命的资格。 至于将来如何,谁又能说得清楚? 我翻来覆去躺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小白糖就悄悄推开了我的房门:“吴召哥,你还疼不疼?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我的脸忍不住抽了两下:“昨天数你打得狠好吧?” “吴召哥,你别生气了嘛!”小白糖把排骨摆在床头上,“我喂你吃好不好?” 小白糖刚要去拿排骨,就听见豆妈在外面喊道:“小白糖,你还吃不吃早饭了?” “马上来!”小白糖做贼一样溜掉了。 她前脚刚走,关倾妍就进来了:“吴召,你好点没有?我给你做了排骨。” 关倾妍像是没看见床柜上的盘子,把一盘子排骨摆在桌上就走了。 我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叶烬又钻了进来,我诧异道:“你也来送排骨?” “送你个狗屁!”叶烬道,“夏娃是亚当的肋吧叉子你知道吧?人家给你送排骨,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哎哎……你别把排骨往我这边递,我怕吃完让人打死。” “什么话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恶心!”我实在受不了叶烬,刚想站起来往出走,就看见瓜子儿叼着一个装满了狗粮的盆子进来了,成堆的狗粮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给你补补! 路小赢! 我气得咬牙切齿:“给我叼走!” 瓜子儿用爪子把纸条从狗粮上面拨拉下来,自己叼着个大盆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饭没法吃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叶烬,咱俩出去吃饭去。”我拽着叶烬走出去之后,那货那嘴就没闲着。 “哎,排骨米饭,经济实惠……” “秘制排骨,咱们去点二斤怎么样?” “那边,那边那家新开的炖肉,保证有排骨,咱们去尝尝。” 我咬牙切齿道:“再跟我提排骨,老子弄死你!” 我话刚说完,就听那边一阵鞭炮齐鸣,有个司仪拿着话筒喊道:“康家排骨隆重开业,八折优惠……” 我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叶烬却差点笑抽在地上。 “这饭没法吃了!”我正要转身往街口那边走,就听见一个饭店的服务生走了过来:“这位是吴先生吧?有位老先生让我带句话:故人来访,还请上楼一叙。”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什么故人?” 服务生道:“他说他姓古。” “姓古?古飘然?”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道,“带我们过去。” 那个服务生把我们领到附近饭店的一间包厢,老骗子古飘然果然就坐在那里。对方一看见我们就笑容可掬道:“吴阁主别来无恙啊?” 我平静地看向对方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说实话,我上来见古飘然,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出于好奇。因为豆妈,我对古飘然的感观并不好。而且,我也不想跟这个家伙多做接触,跟他过招实在太累。 古飘然笑道:“看来吴阁主不喜欢寒暄,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我有一笔生意想与你合作。” “我没兴趣。”我一口回绝的了对方。 古飘然不以为忤地笑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我这次生意的酬劳是桃花蛊的解毒秘法,你还没兴趣吗?” 我刚要起身就又坐了回去。 古飘然的酬劳我的确无法拒绝,但是九重阁倾尽全力都查不到的东西,古飘然能找得到吗? 叶烬抢先开口道:“你没骗我们?” 古飘然平静地说道:“以我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来,确实让人难以相信。但是,你们却不能不赌这个机会,不是吗?” 我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给你三句话时间,你能说服我,我就接你的生意,否则,这个门可不那么好出。” 古飘然面色如常地说道:“第一,谣门能行骗天下,靠的就是各种消息,这一点九重阁都要甘拜下风。” 这一点,确实不用怀疑。在苗疆我就见识过谣门的厉害。没有准确的消息,古飘然不可能光靠骗术就把三大派耍得团团乱转。 “第二,天下术道唯独谣门秘法传承最为完全。你确定谣门秘法里没有解蛊之法?” 我听到这时,不由得微微动容。谣门行骗,往往得赌上性命地取信对方。术道中人最善于用*或者蛊虫控制属下,谣门的人敢吃毒药,肯定有解毒的办法。 谣门传承里有解开桃花蛊的办法? 古飘然缓缓说道:“我觉得,我没必要再跟你解释第三点,有以上两条就足够了。” 我沉默了片刻道:“你赢了。你要做什么生意?” 古飘然道:“这是一笔重大的交易,交易之前,我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如果你愿意接手,那么今晚12点到这个地方等我。记住,只能你和叶烬来,再多出一个人,哪怕是一条狗,我都会立即取消交易。此外……” 古飘然声音一顿:“这次交易,不许向其他人透露,即使是路小赢她们也不行,尤其不能让豆豆知道。一旦走漏了消息,你们永远别想找到解蛊的办法。” 古飘然说完之后,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扔下一张纸条就离开了饭店。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红颜打赏! 第三百章 谣门生意 叶烬看着古飘然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召子,这老货可信吗?” “可不可信都得试试。”我站起身道,“走,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去做买卖。” 我和叶烬回去的时候,家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女人可能都已经逛街去了,连瓜子儿都没在家里。我匆匆收拾了家伙,留下一张纸条就出了门。 古飘然给我们安排的碰头地点在几百公里之外,开车过去刚好能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古飘然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有过多的准备。 叶烬刚把汽车开到约定的地点门口,就看见四五辆车陆续开了过来。车上大概下来了十多个人,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并没互相打招呼,看样子应该也是素不相识。不过,从他们站立的位置上,这些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老江湖。 我这边刚刚点上一根烟,古飘然的汽车就从远处开了过来。后者从车窗上探出头来招呼道:“诸位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跟我走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和大家细说这次的生意。”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上了汽车。古飘然把车开到了一处隐秘的海滩,要是我没看错,这个地方应该是专供偷渡者使用的秘密码头。古飘然这是想要出海? 古飘然从车上跳下来之后,向远处发出了信号,很快,就有一艘大船慢慢靠近了码头。古飘然向给他开车的司机招呼道:“你可以走了。” 后者忽然从身上拔出匕首,狠狠一刀割进了自己的脖子。鲜血飞溅的尸体怦然摔倒在地不久,就双眼无神地爬了起来,鲜血淋漓地拉开车门,发动汽车顺着我们过来的原路开了回去。 古飘然这是在灭口? 古飘然为了万无一失,让人死在自己眼前,又为了隐匿行踪,操纵着死人把车开走。 古飘然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买卖? 我正皱眉时,古飘然已经说道:“诸位随我上船吧,到了海上,咱可以细说一二。” 与我同来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古飘然一块儿登上了大船。上船之后,古飘然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坐在船舱当中闭目养神。奇怪的是,所有跟他上船的人也同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船舱里闭口不言。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进船舱,古飘然才睁开了眼睛:“我让人给各位准备了早饭,我们边吃边谈。” 古飘然伸手拿过侍者端上来的鸡蛋,慢慢地剥着蛋壳道:“我请诸位过来,是为了寻找谣门前辈沈公惟敬留下的一处秘葬。” 古飘然一句话说完,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剥起了鸡蛋,好像是故意留给我们时间去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我不知道沈惟敬究竟是谁,只好看向了叶烬。叶烬混过古董行,也爱收集野史,说不定他能知道什么。 叶烬低声道:“沈惟敬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外交官,正史记载,他是嘉兴商人出身,野史里却说他就是地地道道的市井之徒。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搅动了当时三国风云,一时间风头无两。” 叶烬解释道:“明万历二十年,日本实际掌权者丰臣秀吉出兵十五万入侵朝鲜,朝鲜节节败退之后向大明求援。万历皇帝虽然决定出兵,但当时宁夏未平,必须有人拖延战局才能在军事上争取足够的时间。可要命的是,明廷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最后,还是时任兵部尚书的石星从外面找来了一个精通日语的商人或者说是市井之徒出任了明朝特使,那人就是沈惟敬。” “沈惟敬以明朝特使的身份只身入朝之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面安抚朝鲜朝廷,一面威胁丰臣秀吉,竟然硬是把战局拖延了下来。直到明朝大将李如松挥军入朝之后,沈惟敬才第二次发挥了作用。” “李如松前期虽然连战连捷,但是因为朝鲜朝廷制度松散,明军后勤无法供应,明军无法全面取胜;丰臣秀吉一方也因为损失惨重无意继续进攻,双方决定谈判撤兵。这一次负责谈判的人就是沈惟敬。” “这一次,沈惟敬可谓是胆大包天,一面欺骗万历皇帝,说是丰臣秀吉俯首称臣,一面又跟丰臣秀吉说明廷全盘答应了他不切实际的七个条件。后来事情败露,沈惟敬也被李如松抓回大明,跟他一块儿下狱的还有兵部尚书石星。” “石星下狱之后,不几天的工夫就忧郁交加绝食身亡了。沈惟敬却该吃吃该喝喝,在大狱当中又活了两年,直到朝廷秋后算账时才人头落地。” 叶烬说到这时,又补充道:“据传说,丰臣秀吉其实是死在了沈惟敬的手里。” 我诧异道:“什么意思?” 叶烬继续说道:“传说,丰臣秀吉宴请沈惟敬,看见沈惟敬在服食药丸,就问他那是什么东西。沈惟敬告诉他,自己吃的是仙丹,并且和丰臣秀吉大谈仙丹之妙。” “明朝皇帝喜好服食仙丹的事情尽人皆知,丰臣秀吉当时把沈惟敬当成万历的心腹重臣,听说他手里是皇帝才能服用的仙丹,又看沈惟敬一副仙风道骨,就信以为真,向他讨要了不少丹药。” 叶烬说到这里撇了撇嘴:“你也知道,明朝皇帝吃的丹药里都是啥玩意儿,刚吃的时候的确生龙活虎,吃个一两年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丰臣秀吉虽然知道自己上了沈惟敬的当,却没断了丹药,五六年之后就一病不起,活活病死了。” 我听完之后不由得暗暗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沈惟敬究竟是不是谣门中人,但是我敢肯定他绝不是市井之徒。一个流窜市井之间的人,能在诸多朝廷大员之间应对自如,能在一代枭雄丰臣秀吉面前神态自若?恐怕就连一般朝廷命官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仅仅从沈惟敬凭借一己之力拖住丰臣秀吉这一点上看,说他是一代奇人,甚至风云豪杰都不为过。 我现在倒是对沈惟敬谣门传人的身份相信了八分。 古飘然等叶烬讲完,才慢条斯理地咽下了鸡蛋:“其实,当年沈公并不是仅仅骗丰臣秀吉吃了仙丹,日本的历史当中称沈公为猛将,沈公当时的名声可见一斑。以沈公之能,想要从丰臣秀吉手里骗些财物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时有人忍不住问道:“沈惟敬究竟骗了什么东西?” 古飘然道:“丰臣秀吉生前的野心就是建立囊括华夏、印度、朝鲜在内的亚洲帝国,甚至梦想定都宁波府,把日本天皇迁入北京。” “沈公正是抓住了他的心理,以风水秘术取信了丰臣秀吉,在几年之间搬空了他的国库。那笔黄金究竟有多少,连我这个谣门传人都难以估量啊!” 我忍不住问道:“你说几年时间?难道当时下狱的不是沈惟敬?” 古飘然笑道:“如果谣门中人那么容易抓到,谣门还凭什么纵横无忌?历史记载,当时的明将李如松在日本军营之外设伏拿下了沈公,其实他拿下的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真正的沈公一直待在丰臣秀吉身边,和另外一位谣门弟子在给丰臣秀吉炼制仙丹,顺道在搬运他的国库。我们现在去的地方的就是当年沈公留下的秘葬。” 古飘然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留心观察其他人。我们这十多个人里,只有一两个人在听见“黄金”之后露出了喜色,其他人都是面色如常。 那些人要么是善于控制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江湖,要么就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黄金上。 古飘然继续道:“我请诸位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开启秘葬,但这也是玩儿命的买卖,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顺利开启秘葬,诸位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万一有人失手,家属也能得到优厚的抚恤。” 这时有人开口道:“我想问一下,既然古先生一再宣称沈惟敬是谣门前辈,那么他在留下秘葬的时候,难道就没给你们留下地图吗?” 古飘然道:“地图是有。但是当时参与埋藏秘葬的人除了沈公之外,还有日本众多术道高手。当时,双方为了互相取信,都各自留下了手段。沈公的地图至多可以相信一半,甚至更少。况且……” 古飘然一顿道:“大明之后,东南一带也被海盗横行一时,那其中也有不少术道高手啊!根据我的探查,那些术道高手也曾经在秘葬外围布下了不少禁制。林林种种的加在一起,说那处秘葬是术道绝地也不为过。” 古飘然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术道高手如果发现了一处难以开启的秘葬,往往不会轻易放弃,而是在外面再布上一道屏障。一个是告知同行这里有人捷足先登,另外一个意思就是阻挡那些不讲规矩的同行染指自己的猎物。 海盗常年在海上东躲西藏,比起正规的商船更容易遭遇鬼怪,所以成规模的海盗当中不乏术道高手,他们会再下禁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现在感兴趣的不是秘葬,而是古飘然想找秘葬里的什么东西? 第三百零一章 生死签 古飘然显然对我们的眼神不以为意:“诸位最好休息一下。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今晚就能进入预定的海域,那时候,只怕是要步步惊心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开口道:“既然现在时间充足,古先生为什么不把地图拿出来让我们参详一下,也好有个准备。” 古飘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地图只能在这里,所以我拿不出来。都休息吧!” 古飘然说完就转身出了船舱,我和叶烬靠在船舱的角落里用内力传音交谈道:“那些人什么路数,你看得出来吗?” 叶烬道:“最左边那两个人,食指、中指长短差不多一齐,手指灵活,应该是空道中人,也就是小偷。” “坐在靠窗户那三个,脸上带着阴气、十指发黑,背包里好像有几节棍子似的东西,应该是洛阳铲。那些人八成是吃土里饭的。” 叶烬声音凝重道:“还有门边上那两个人,脚板子大,身上带着铁钩,应该都是吃水里饭的捞尸人。不过,他们好像不是一伙儿的。” 叶烬道:“那个穿黑衣服的,钩子相对小一些,身上还带着匕首,应该是在江河里玩儿命的人。那个数岁稍大一点的,钩子上面开着刃,能捞尸也能杀人,应该是海钩子。” 叶烬微微一顿道:“其余那几个人什么路数没看出来。” 我听到这里还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最起码古飘然带来的人都跟这次生意息息相关。 我在观察那些同伴时,他们也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就这么一群互不了解也互不信任,甚至在互相猜疑的人,真能一起去闯“鬼门关”? 我不知道古飘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干脆也不再理会周围的事物,躺在船舱里呼呼大睡了起来,直到被一阵铃声吵醒,才知道已经到了晚上。 我们所乘坐大船已经换了另外一副模样。船头船舷上全都装上了刻着大量符文的机关强弩,足够镐把粗细的弩箭完全由桃木制成,长达半尺的箭头在夜色当中散发了熠熠血芒——鬼怪还没出现,符文箭上就有了微弱的反应,可见这片海域本身就带着一定阴气。 我四下打量着苍茫海域时,叶烬已经低声说道:“古老头弄来的是一艘机关船。这艘船要是拿到术道上拍卖,至少能顶两三艘豪华游艇。古老头这是下了血本儿了。” 我正仔细打量着脚下的机关船时,古飘然却忽然喊道:“前面就要到了,大家小心些!” 我顺着船头的方向往前看时,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大海。是有人用幻阵隐匿了某个海岛,还是说秘葬就在海底? 我正疑惑之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鬼船!是鬼船!” 我转头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时,却看见一艘卷着帆布、船身布满了青苔的乌篷船正向我们方向缓缓驶来。 我听说过这种鬼船。 传说,靠水吃饭的人家,渔船都是父子相传,一旦这户人家绝了户,村里人就会把最后一代船主的遗体装在船上,封闭船舱、卷起船帆,把船推进水里让它随波逐流,直到沉没水底为止。 有些成色较好的木船甚至能在江河上漂流几年的时间,最后随波入海。 水上行船的人一旦看见鬼船靠近,都要赶紧焚香烧纸、远远磕头,再想办法避开鬼船,绝不跟对方冲撞;实在避不过去,才用长竹竿子顶住鬼船,自己慢慢绕道。总之就是一点,绝不让鬼船跟自己相撞,因为鬼船会拽人。 古飘然站在船头上道:“许老大,现在怎么办?” “鬼船是奔着咱们来的,把它打沉了再说。”说话的人正是江河混饭的捞尸人。 许老大带着两个人走到船头上道:“把你的弩给我们用用。” “不行!”古飘然摇头道,“诛魔弩现在不能动。我们这边有火器。” 许老大道:“有*吗?” “给他。”古飘然挥手之间,有人给许老大递上了一颗二战时的长柄*。 许老大拉开*引线,甩手扔向了渐渐靠近的鬼船。木柄*不偏不斜地落在船头上之后,在船板上弹跳了两下,顺着船板上的破洞滚进了船舱。 我正在惊叹许老大眼力之强时,轰然巨响已经从船舱当中冲天而起。本来就已经破败不堪的木船被剧烈的爆炸从中间劈成两半之后,才在火光的冲击当中四分五裂,被*撕开的尸体也直上半空,四下散落着掉进海里。许老大往尸体上看了一眼才低声骂道:“艹,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也借着火光看向散开的骨头。沉在水里烂成了骨架的尸体并不可怕,可怕是那种保持完好的尸体。沉水尸保存得越是完好,威力才越大。如果水里的尸体肤色白嫩、脸上甚至带着活人似的红润,那才叫真正的可怕,那说明,它已经离妖化不远了。 许老大刚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就听见船舷上传来了“咣当”的一声巨响。等我们转头看时,一艘鬼船已经紧紧贴在了我们的船舷上。 古飘然厉声喝问道:“鬼船是从哪儿来的?” “不不……不知道……”水手正结结巴巴地回话时,许老大厉声喊道:“转舵!转舵,把它给我甩出去!” 那条鬼船虽然是贴在了船舷上,位置却稍微靠近船尾,如果快速调转船身,大船很有可能利用惯性把它推向远处。船上的水手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马上转动船舵让大船在水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大船掀起来的水花刚刚在海上掀起了半道圆弧,船尾的方向就传来了“咔嚓”一声巨响,整个大船一下停了下来。有人在船尾喊道:“螺旋桨卡到东西了,是鬼船……” 我侧着头往船尾那边看了一下。那边有大量木船的残骸正在带着白沫的海水当中起起伏伏,还有一部分木块正顺着螺旋桨搅动的方向向海面翻起。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生生把一艘木窗给塞进了大船的螺旋桨里,硬是把船给别停了下来。 鬼船在水底下? 这个念头刚在我脑袋里冒出来,我就看见大量的水花在船舷四周翻滚而起,一艘艘鬼船推开水面,从海底直立而起,又同时拍落海面,向大船四周急速靠拢而来。 我们的大船就像是一块正在吸引铁屑的磁石,飞快地吸引着无数鬼船向船舷上飞快贴近,仅仅几分钟之后,就被上百条鬼船团团包围,就像是在海面连成了一块圆形的平台。 许老大厉声道:“快!有没有枪,把鬼船全都打下去,快点!” 船上的水手从船舱中往外抽枪时,整个大船忽然向水中沉落了半尺。 古飘然微微一个踉跄之后怒吼道:“怎么回事儿?” 许老大脸色惨白道:“有死人在下面拽船。” 死人拽船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有些死人只不过是拽着船不让船走,向船上的人讨要祭品;有些却是准备把船掀翻,拉替死鬼下船。 许老大的脸色也有点发白:“死人在船板底下,得有人下船……” 古飘然咬牙道:“那就下去。来人,把下面的鬼船打碎,送许老大下船。” 船上的水手马上集中到了船舷一侧,举枪向船下连续轰击而去。那些水手拿的全都是*,射程虽近,却胜在子弹覆盖面积极大,仅仅几轮齐射之后,就把早已经破败不堪的鬼船轰得七零八落,生生在船边上开出了一块空地。 许老大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叼在了嘴里,右手又拽出一把铁钩,纵身跳进了水里。跟他一起的三个捞尸人也接二连三地跳下了船去。 不久之后,大船又是猛然一沉,整个船身像是被人生生压进了水里两尺。大量水花从船舷四周翻滚而起之间,殷红的血沫也随着海浪卷向了船舷四周。 许老大遇害了! 我忍不住手扶船舷低头往海里看了过去,许老大的尸体已经从水下浮了上来。浮在水中的许老大双手交叠在胸前,两腿笔直地伸展在水中,面色安静的随着海浪慢慢沉浮,殷红的血迹却顺着他身体四周向外不断扩散…… 海钩子皱着眉头道:“下面有成了气候的水鬼,姓许是让水鬼从背后掏心了。他想投胎,就得把心再补回来。现在不管谁下水,对上的人先是那个姓许的。” 许老大一辈子吃水里饭,下水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被鬼从后面活活掏了心,水下的鬼怪速度得有多快? 海钩子说话之间,大船却在再次剧震之间又往水里沉下了一尺。大船再这样一尺一尺地往下沉,早晚沉入海底,到了那时,我们就算想不下水都不行了。 古飘然低吼道:“那还不赶紧下水?” 海钩子平静道:“我们这群人里现在只有两个海钩子,你确定要让我们下去?没了海钩子,你们就不怕在海上寸步难行?” 古飘然脸色变换了两次之后才说道:“那就抽签。来人,给我准备生死签。”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红颜,猪小尾打赏! 第三百零二章 生死签2 很快,就有人给古飘然递上了一把竹签。古飘然把竹签握在手里转了几下:“生死签,分长短,抽到最短一支签的最先下水,依次类推,逐个下水;下过水的人,无论是否得手,都不用再次下水,直到一轮结束,再按原先的顺序重新下水。诸位如果没有疑义,那就开始吧,我们的时间有限。” 古飘然见没有人点头,先把生死签递给了身边的水手。全船加上水手在内大概有三十几人,想要抽签也只不过是分把钟的时间,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把手里的生死签亮了出来。 古飘然指着一个水手道:“你先下去。” 那个海钩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竹筒形状的东西递给了水手:“看到船底下的死人,就赶紧扭竹筒后面的机关,然后不管打没打中,都赶紧往回跑,我们在船上接你。如果你跑慢了,碰上了化尸水,到了那边儿也别怨别人。” 那个水手咬牙接过了竹筒,在古飘然身上看了一眼,才纵身跳进了水里。 那名水手仅仅是沉进水里几秒钟后,就再次浮了起来,双手举在空中拼命摇动:“我得手了!” 海钩子马上甩下了一根绳子:“抓住绳头儿,我拉你上来。” 那名水手刚刚接触到绳索,就像是被人在水里狠狠拽了一把,整个人直奔着水底沉落了下去。眨眼之后,那人就像是忽然掉进开水里的鱼,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那人的上半身刚刚跳出水面,马上又摔进了水里,被海水盖过了头顶,可他伸在外面的双手却无意间抓住了浮在水上的绳索。 “快拉!”海钩子惊叫之间抓着绳索猛然向上一扬,把那人整个从水里给拽了上来。那人刚一出水,船上就传出了一阵惊呼…… 刚刚还完好无缺的水手被拽出水面之后,就只剩下了一身血肉模糊的白骨。那名水手仅仅沉进水里几秒,就像是被人用尖刀从头到脚地狠狠剐了一遍,除了内脏还没完全被掏空,身上已经看不见哪块还有完整的血肉了,尤其是那双没了眼睑的眸子,惨白中带着血丝瞪视着船上众人。 海钩子随手一震之间,原本笔直的绳索立刻荡起了一串曲曲折折的波浪,一浪赶着一浪往死尸手掌震荡了过去,顷刻之间就把尸体给震得七零八落的摔进了海里。 海钩子使劲甩了两下绳子:“那人没碰到船下的死人。竹筒里的化尸水一触海水,在短时间内就会被浸满毒药,不管谁下去,千万不能受伤,只要伤到一点儿,马上会被化成白骨。” 化尸水,这种东西看似可怕,但是只要身上没有伤口,就不会立刻发作。 海钩子的话没说完,大船就又是猛烈一阵,船身也跟着再次下沉了一尺。海钩子急声道:“谁再下去?记住,这次下去,不光要投化尸水,还得想办法给死人弄点口子出来。第二个是谁,到我这儿拿毒药筒。” 拿着第二个生死签的人就是叶烬。他刚要往前走,就被我伸*过了生死签:“我来。” 叶烬顿时急了:“召子,你瞎逞什么能?我水性比你好。” 我向叶烬点头道:“相信我,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抢着送死。” 叶烬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抓着绳子站到了船边。我从海钩子手里接过毒药筒时,海水里的化尸水也已经被冲淡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我顺手拔出罗刹咬在嘴里,刚要起身跳船,就听见有人喊道:“等一下!” 我转头之间,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孩大步往我这边走了过来。那个女孩从上船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给我的印象不深。她喊我做什么? 她的同伴紧紧追在她后面:“小瑶,你要干什么?童小瑶,你给我站住!” 童小瑶人是站了下来,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哭笑不得:“你的刀不错,跟你一块儿沉进海里太可惜了,不如给我。” 童小瑶的表情像是在说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的同伴却一下涨红了脸色:“童小瑶,你给我闭嘴!” 我冷眼看向童小瑶:“你脑袋没病吧?” 童小瑶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有错吗?那么好的刀,跟你一起沉进海里太可惜了,还不如……” “闭嘴,闭嘴,闭嘴……”跟她一起的女孩连着喊了三个闭嘴,童小瑶才茫然道:“悠然,我说错什么了?” 我算看出来了,那童小瑶的脑子大概是有点问题,干脆也不再理会对方,带上水手递过来的潜水镜,纵身跳进了海里。 我的身躯破开海面沉进水里几米,翻过身来看向船底时,差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至少有五十具穿着各色衣物的尸体正高举着双手抓住船底,吊在大船下方。 我估计这艘木制大船下面不是夹杂了铁板,就是装着符箓一类的东西,让那些抓船的死人不能往前轻进,否则光凭着他们抠开船底的那份手劲儿,就足以抓穿船身,让我们葬身水下了。 我双脚在水中连续蹬了几下站稳了身形时,抓着船身的死尸同时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全身猛然发力之间,双手狠命往下一拽,大船立刻被他们拉进水底一尺。抓住船底的死尸不等船身在海水的浮力之中向上漂起,就将双脚同时伸向水底。那五十多双笔直下垂的人脚好像是带着千斤之力,竟然硬生生地拖住了上浮的船身。 这些死人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拖住了我们的船? 我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是已经没时间去研究那些尸体了,干脆从身上取出竹筒,对准船下的死尸扭动了机关。竹筒中“突”的一声射出了一只像是陀螺一样头尖底平的东西。 那件暗器刚一跳出竹筒,就飞快地旋转着往船底钻了过去,吊在船下的死人也在同一时间猛然睁开双眼,眼带血光向我直视而来。 短短片刻之间,被我打出去的暗器已经贴近了船下的尸体。首当其冲的两具尸体却在同一时间震荡双臂,往两边浮起身形,旋转而出的暗器就在他们两个让开的缝隙之间冲进了尸群。紧接着,第二、第三排尸体也跟着漂荡而起,让向两边…… 这么下去,暗器很快就要冲到尸群之外了,那还有什么用? 我正准备伸手摸向青蚨镖时,那枚暗器由中心向外怦然爆开,从暗器内部飞涌而出的暗黄色液体一瞬间弥漫了方圆十米之内的海域。原先还立在我眼前的尸体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暗黄色的轻纱,除了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眸子,就只剩下了人形的轮廓。 与此同时,我也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从我身后悄然袭来。被对方推动而来的水波虽然极为轻微,但是速度却迅猛异常,仅仅瞬息之间就逼近了我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间,从我身上狂涌而出的玄冥冰甲也在一瞬间向对方反压了过去。我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像是被人狠狠推动了一下之后,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了半尺。 我不等自己身形停稳,马上抓起罗刹往前挥出了一刀,怒卷而去的刀气分作扇形狂野推进之间,我却看都没看一眼自己那一刀造成的战果,双脚连续蹬着海水往水面上浮去。 等我冒出头来,叶烬已经把绳索甩向了我的身边:“快上来!” 我伸手抓住绳头在叶烬的拖拽之下腾空而起时,身下也传来了一声冰块炸裂的巨响。紧接着,一道人形的黑影就在浮动的冰块之间越出水面,往我脚踝上抓了过来。 “小心!”叶烬惊叫之下正想去拽绳子,站在他身边的海钩子却一把夺过绳索,猛力在空中连绕了几圈。我只觉得一股旋转的力量从绳索上传来之后,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绳索转动了身形。 我仅仅迟疑了一瞬,马上单手调转罗刹,顺着绳索的力道奋力旋身而起,银白色的刀气也随着我的身形旋成了扇叶形的刀轮,从前向后飞旋而出。凛凛刀光声啸四野之间,我身后也传来了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叫。等我被海钩子拽上了船板,远处才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 我刚才那一刀应该是劈中了什么东西,但是我肯定自己并没能对他造成重创。被我劈进海里的鬼怪只不过是暂时不敢露头罢了。 我起身向海钩子道了声谢,对方只是点了点头,就把目光投向了水面。此时,在电筒探照之下的水面已经泛起了暗红色水波,船底也跟着传来一阵阵像是鱼群在拼命拍水的声响。 有人惊喜道:“化尸水奏效了!” “没那么简单!都站稳!”海钩子高声提醒之后,大船底下忽然掀起了两尺多高的浪头,整条船也在水流的推动之下飞快地往前挪去。 海钩子厉声喊道:“把稳舵,让船在原地打转,不能漂太远!” 大海茫茫、深不见底,我们就算是把化尸水成桶倒进海里,又能覆盖多大的面积?船被推得越远,化尸水的浓度也就越低,等到百十米之后,就可能完全失去功效了。 那时,我们还要下海? 第三百零三章 谁是内奸 船上的舵手虽然在极力地控制着船只行驶的方向,却怎么也没法让船在原地旋转,只能顺着水波越行越远。大船背后的海面上浮起的那一层暗黄色的水波很快就被溶解在了海水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钩子狠狠一拍船舷:“他么的,还是不行!轮到谁下水了?” 这时候,那个盗墓人模样的老头站了出来,指着我说道:“既然这位先生有玄冰真气护体,我看不如一事不烦二主,让他再下去一次。” 我冷眼看向对方:“你是把我当大侠了吗?” 盗墓人笑盈盈道:“行走江湖,有些侠气没什么不好。况且……” 对方话没说完,我手中罗刹忽然出鞘,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向了对方。后者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忽然出手,脸上惊容乍现之间,双脚已经来不及去变换方位了,被我一刀给贯穿了肩胛。染着血的罗刹瞬间从他背后透出一尺多长,我也一步接近对方身前。 我那一刀虽然不至于要了对方的命,但是我握着刀柄的右手却一直在蓄力不发,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让罗刹顺着他的肩膀一刀划向下腹,把人劈成两半。 我冷眼看向脸色惨白的盗墓人道:“在我看来,大侠就跟傻逼没有区别。你最好别当我是傻子。” 盗墓人颤着声音道:“古……古先生……” 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的古飘然开口说道:“吴先生,这次算是给我一个面子,放了他如何?” “我给你面子!”我说话之间狠狠抽出了长刀。失去了长刀支撑的盗墓人顿时摔倒在了地上,他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赶了上来给他敷上了伤药。 古飘然等到他们把伤口包好,才冷声道:“现在该谁下去了?” 盗墓人挣扎道:“古先生,如果我没有看错,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大概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吧?要是我的人死在水下,肯定会影响你开启秘葬,我们不就白来了吗?” 古飘然沉声道:“你们的确各有所长,但是在生死签面前,就没有什么轻重之分。按照术道规矩,要么找人下水,要么生死相见。” 按照术道规矩,抽到死签却怕死不去的人,那就真是死路一条。 盗墓人脸色剧变之间,他身边的同伴站了起来:“舅,你别说了,我去就我去,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我这时候才知道盗墓人为什么一直咬着让我下去,原来下一个下水的是他外甥。 盗墓人仰头骂道:“就你能耐!你……” 盗墓人话没说完,船舱里顿时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动静,那是古飘然的人要动手了。 盗墓人这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道:“你下去吧!把我背包里那葫芦药拿下去,化尸水在水里没有大用。” 那个青年从盗墓人包里翻出一只葫芦别在身上,一头扎进了水里,没过多久就浮了上来,拼命挥动着双手道:“快,快点把我拉上去!” 盗墓人飞快地扔下绳索把他外甥给拽了上来。那人刚刚登船不久,海里就掀起了一片群鱼跃水似的浪花,被死人牵住的大船猛地一下浮上了海面,我们几个在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我还没在踉跄之后站稳身形,大批水手就端着猎枪涌向了船舷:“死人漂上来了,快打,快……” “砰砰”……几声枪响之后,我也抢到了船边儿。从我的位置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浮动的死尸,那一具具尸体就像是被毒药毒死的鱼,翻着肚子漂在水上一动不动。 原先贴在船身上的鬼船也开始慢慢脱离,向远处漂走。那些鬼船刚刚漂出不远,就一艘艘地自行崩解,或者断成了漂在水上的碎木,或者是沉进了海底。 按照水上的说法,鬼船、水鬼二为一体,鬼魂散了,鬼船自然会土崩瓦解变成碎片。 我正低头看向海面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吼:“王八羔子!你有药怎么不早拿出来?” 我转过头时,看见许老大的一个手下大步走向了盗墓人,伸手要去抓他的衣领。后者往旁边躲了两步之后,他的两个同伴一起扑了上去,三拳两脚把那人给放倒在了地上。 盗墓人指着对方厉声道:“弄死他!” 盗墓人的外甥抽出刀子正要痛下杀手,却被旁边的海钩子一钩挡开了手里的刀。海钩子声音冰冷地问道:“我也想问,你有药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盗墓人的身手大概跟那个海钩子半斤八两,并不怕他:“我不拿出来怎么了?祖传秘药,用一点就少一点,他们是谁,凭什么让我拿秘药出来?” 被打倒在地那人哭着向古飘然求援道:“古先生,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师父死得太惨了……” 按照术道的规矩,术道上的纷争可以由在场身份最高的人来裁决,但前提是必须双方都认可仲裁人。那人向古飘然求助也在情理之中。 古飘然微微摇头道:“这件事儿,我也帮不了你。术道上没有非得让人拿出秘药的规矩。” 那人听完之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海钩子冷声道:“哭个屁,站起来,以后跟着我混!咱们走水的人,还能怕了这帮挖土的!” 盗墓人冷笑道:“怕不怕的,以后再说吧!” 海钩子像是不想跟他做什么口舌之争,冷哼一声带着人走向了船舱一侧。 古飘然倒背着双手吩咐道:“把螺旋桨弄上来修一修,咱们天亮了再赶路。” 这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了船舱,我却走向了站在船板上的古飘然:“船下的死人是你弄出来的吧?” 古飘然似笑非笑道:“这话怎么说?” 我沉声道:“鬼船是江河里的东西,就算能漂游入海,也不会有那么多,而且还漂到了距离海岸这么远的地方。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古飘然微笑道:“如果我真这么说了呢?” 我盯着古飘然道:“如果那些真是陈年积累下来的死尸,不用多,只要一两只就能把船掀翻。他们不去掀船,反倒用了最笨的办法,抓着船往下沉,你不觉得他们更像是在吓唬人吗?” 古飘然笑道:“如果你到了谣门,也能成为出色的弟子。没错,这出戏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古飘然脸色一沉道:“我的米粒里有悬镜司的人。”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古飘然飞快地说道:“冬天应该跟你说过我从来不杀米粒的事情吧?我在苗疆的时候,却把所有米粒都送进了地狱。那时候,我就发觉我身边有悬镜司的探子。我分不出究竟谁是内奸,只好把他们全都送走了。” 我不由得一皱眉头。如果仔细想想,当时林镜缘的确来得恰到好处。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孙晓梅在给她通风报信,现在看来,古飘然方面出了问题的概率居多。 古飘然说话的声音很低,又一直面向大海,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不可能有人听见我们之间的对话,也没有人能看见古飘然的口型,读出唇语。从这点上看,他确实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 古飘然道:“我这次出海,一样有人混进了我的队伍。不过,我没弄清他究竟是藏在了我请来的人里,还是在藏在了驾船的人里。” 我反问道:“堂堂谣门高手也会上当受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古飘然苦笑道,“你们只知道谣门高手行骗天下无往不利,却不知道,谣门九成以上的弟子最后都死在了骗术之下。这是报应。” “谣门弟子的报应来了,哪怕是最简单的骗术,也能让他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稳稳上钩,最后死于非命,下场可悲啊!所以,我不得不防。” 我轻声道:“你现在有眉目了?” 古飘然道:“我只干掉了其中一个探子,就是第一个抽到生死签跳进海里的水手。现在看来,盗墓老乔肯定不是探子。” 我忍不住看向了古飘然。 在我看来,那个盗墓人老乔才更像是探子。他的所作所为,等于是把我们这个本来就不稳固的组合撕开了一道裂痕,至少,海钩子跟他之间已经没法精诚合作了。我想,其他人心里大概也会对他,甚至对古飘然感到异常的不满。 古飘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不用怀疑我的判断。骗子看人跟你看人是两种方式,骗子的眼光往往会更准一些。” 古飘然忽然说道:“依我看,许老大更像是一个死间,他的那个徒弟许小三才是悬镜司的探子。你觉得呢?” 我心里忍不住一颤。 许老大到底是吃水上饭的人,连我都能从水里逃生,他怎么一下水就丢了性命?难道他是看穿了古飘然的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掩护许小三? 古飘然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你已经看穿了,那就帮我多留意一下别人吧,毕竟悬镜司也是你的死敌。” 我看向对方道:“悬镜司为什么要对付你?” 第三百零四章 突忽其来 古飘然平静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找一件东西。至于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除我之外只有三个人知道。很不巧的是,其中一个人就在悬镜司。” 我看向古飘然时,后者哑然失笑道:“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骗子是这个世上最没有原则的人,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只要利益足够,就算亲爹都会骗。我那位师兄能背叛师门,骗走了谣门秘辛,投身悬镜司,还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古飘然喟然长叹道:“这些年,我追杀过他,他也追杀过我,我们互相算计了几次,也算是各有胜负。如果我没浪费那将近十年的时间,或许他还没有机会在我身边安插探子。好了,言尽于此吧!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我伸手拦住了转身要走的古飘然:“你在谣门究竟是什么身份?” “最大的骗子,没有之一。”古飘然扔下一句话之后,拖拖然走回了船舱。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船舱里的不妥之处。按照常理,这么大的船舱,应该被分割成若干个小舱供人就寝,可是,古飘然却把船舱给弄成了一个没遮没挡的大厅,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暴露在彼此的监视之下。看来,古飘然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的地方。 我大致往船舱里扫了一眼之后,走到叶烬身边躺下来闭上了双眼。等我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变得大亮,大部分的水手都集中到了船头的方向,好像还有人在远远地喊话。 我走到船头附近向外面看过去时,却发现我们已经被三艘大船给包围在了中间,古飘然正在跟对面船上的人对话:“我们红顶府与地狱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阁下这样拦住我们的船,未免有点过分了吧!” 对面发声道:“朋友是红顶府几品术士,上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古飘然冷笑道:“朋友这话问得有意思了。你们地狱门十大鬼王就个个都习惯在人前露面吗?至少也有三个人从没露出过真容吧?” 对面那人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自比十大鬼王?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算拼上得罪红顶府,我们也找阁下理论一番!” 古飘然不慌不忙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掌给拿了出来,五指微张着举在了空中。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指缝之间夹着一颗红宝石制成的顶珠。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据我所知,清代官帽的顶珠有着严格的划分,只有一品大员才能佩戴红宝石顶珠,二品官员的顶珠虽然也是红色,却只是红珊瑚。 难道红顶府术士的等级划分也是按照清代官员的级别来的? 古飘然亮出红宝石之后,对方果然脸色大变道:“在下不知道是……” 古飘然道:“废话少说。我不想听你解释什么,全都给我滚蛋,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古飘然正说话时,对面却走出来一个无常打扮的人:“不知道对面是红顶府的哪位一品大员,海上相见,咱们兄弟得好好亲近亲近。” “血无常!”古飘然的声音很低,语气中带着那么几分凝重。我看到对方时也不由得一怔。那人不就是在森罗大帝边上说要跟我江湖再见的那个无常吗? 当时他没穿这套像是浸血一样的衣服,所以我才没一眼认出他来。 血无常走船边淡淡笑道:“我不问朋友想要去哪儿,或者是要去做什么,我只要你船上的一个人。” 古飘然沉声道:“你想要谁?” 血无常忽然往我这边一指:“他,吴召!” 我的脸色蓦然一沉。按照常理,血无常应该没法越过人群看见我的行踪,除非他早就知道我上了船。 我正想往外走时,背对着我的古飘然却悄悄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乱动。他自己却向血无常说道:“我们船上没有吴召,你怕是弄错了。” 血无常笑道:“我不仅没弄错,还知道他现在就藏在那扇门后面。” 血无常往我身上指过来时,我和古飘然都知道藏不住了。我索性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血无常冷声道:“红顶府那位朋友,据我所知,吴召不是红顶府的人,但是他却跟我们地狱门恩怨颇深。我让你把他交出来,不为过吧?” 古飘然毫无犹豫地摇头道:“不行。吴先生是我的贵客,你想带走他,就是与红顶府为敌,哪怕你在地狱门里位列无常,回去也不好交代。” 血无常却冷笑道:“我不留下吴召,回去之后才不好交代。红顶府的朋友,我可以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时间一到,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古飘然冷哼了一声,伸手拉起我走进了船舱。 古飘然还没来得及说话,盗墓人老乔已经抢先开口道:“古先生,地狱门这次对吴召是志在必得啊!为了全船人的安全,你还是把人交了吧!” 叶烬顿时大怒道:“放你妈狗屁!怎么不把你给交了?” 老乔嘿嘿冷笑道:“术道上的规矩就是个人恩怨个人了,连累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术道上的确有这样的规矩,合作伙伴不愿意为了你拼命,任何人都说不出个“不”字,况且,我们还是初次见面的合作对象。 叶烬还没开口,童小瑶就站了出来:“吴召,这一回,你该把刀给我了吧?” “小瑶……”那个叫悠然的女孩赶紧把童小瑶给拽了回去,“你别说话。” 叶烬狠狠瞪了童小瑶一眼,才转头向古飘然道:“古老头,你怎么说?” 古飘然道:“吴召绝不能走。否则,我们就算把人拼光了也进不去秘葬。” 老乔急了:“古先生,吴召没了,我们可以再找别人啊!要是咱们把命给搭进去了,还上哪儿找人去?我看,咱们还是交出吴召,赶紧返航吧!” 古飘然摇头道:“不行,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只要我们现在回去了,就得等到五年之后才有机会进入秘葬。五年的时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除非,你不想要秘葬里的东西。” 老乔张了张嘴,生生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才转口道:“要是不交吴召,咱们这么点人手,能弄过地狱门的三艘大船吗?他们船上还带着火器呢!” 古飘然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出去,我要跟吴召和叶烬单独谈谈!” 其他人全都退出舱外之后,古飘然立刻拉下了船舱中的一条绳索,船舱四周原本大敞四开的门窗在同一时刻忽然闭合,整座船舱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古飘然的声音也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吴召、叶烬,你们两个也看到了……” 古飘然说话时,我的耳边也同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叶烬,你配合我;吴召,你不要说话。” 我和叶烬不由得同时一愣。古飘然明明在说话,可是我们怎么又听见了一个古飘然的声音?我把目光投向对方腹部时,却发现他的丹田在微微颤动。 腹语? 我听说过腹语,可我没听说过人在说话的时候还能同时使用腹语。这也是谣门的秘技? “现在敌强我弱,我们只能冒一次险。一会儿,你们听我的吩咐。”古飘然伸手拉开地上的一个暗格,轻轻扳动了一下机关,我面前的一块船板竟然无声无息地敞开一道缺口,三个水手同时从暗格里跃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古飘然身前:“先生,有什么吩咐?” 古飘然沉声道:“为了秘葬,委屈你们了。” 其中一个身材跟我相近的水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脱下外套往我手里递了过来:“吴先生,赶快把衣服给换上。” 我迷惑不解地看向古飘然时,后者已经开口道:“他们两个是替你们死的人。你不用有什么内疚,他们活着的任务就是将来替某个人死,就算今天不是为你,明天也是为别人。” 我看向那个水手时,对方仍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跟我换装,我马上脱下外套给对方递了过去。古飘然同时给另外一个水手递了个眼色,后者开始飞快地拿出易容的东西在两个人脸上抹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我就看见另外一个自己站在了我的眼前。我和对方仅仅相距不到一米,却丝毫都找不出对方脸上有过易容的痕迹。 这时,正在跟古飘然大声争吵的叶烬也忍不住停了下来,古飘然伸手指了指暗格,用腹语说道:“你们下去。” 我和叶烬躲进暗格不久,船板上就传来了古飘然的声音:“吴召不能从红顶府手里丢了,这是我们的底线。但是吴召不愿意连累船上其他人,他决定先行离开。我们红顶府跟吴召还有交情,冲着这一点,地狱门在一个小时之内不能追杀吴召,否则,我红顶府绝不善罢甘休!” 第三百零五章 功亏一篑 古飘然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自己这一方虽然低了头,但是还想要点体面。 血无常却摇头道:“不行!吴召我们势在必得,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只能……” 古飘然怒声:“地狱门真当我红顶府是泥捏的不成?全船准备,给我撞!” 古飘然一声令下,水手立刻调转船头,开足马力冲向了血无常。我们船上的人顿时乱成了一团,盗墓人老乔急声喊道:“古先生,三思啊!为了一个吴召犯不着……” “闭嘴!”古飘然厉声喝止之间,全船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但是也能猜到应该是古飘然手下的水手采取了什么强硬的手段,才算是强行压制住了船上的骚动。 短短片刻之后,我就听见血无常高喊道:“停船,停船……我同意……” 血无常到底不敢跟古飘然同归于尽。古飘然现在的身份是红顶府的一品高手,在血无常看来,如果一品高手真的因为他的寸步不让而死在海上,红顶府绝不会跟地狱门善罢甘休,所以事到临头他到底怂了。 一切都看似顺理成章,可我心里却涌出了无数的疑问。 是谁引来了地狱门?是悬镜司的卧底?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引悬镜司过来,反而弄来了跟悬镜司关系微妙的地狱门? 地狱门也有人在古飘然队伍里安插了卧底?这也不可能。卧底既然能潜伏在古飘然的身边,就证明他知道古飘然谣门传人的身份。他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古飘然不是红顶府术士的事实? 难道说,地狱门一直在跟踪我?那也不对。如果地狱门一直在跟踪我的话,他们早就该对古飘然的身份起疑了。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袋里飞速旋转之间,我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要是能看见外面就好了。” “可以看。”忽然从我身边冒出来的声音把我给吓了一跳。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出去的三个水手当中,那个善于易容的人也一块儿从外面回来了。 我本来以为那人去了别的地方,没想到他却无声无息地跟了下来。对方近在咫尺,我和叶烬却丝毫没有发觉,光凭对方这份功力就足以骇人。 那人像是没有看见我惊讶的表情,伸手在什么地方扳弄了一下,我们眼前立刻弹出一只精巧的镜框。 天工镜! 我这段时间也在试着消化战家的秘技,虽然自己造不出机关,但是想要认出一些古时机关的经典之作却不在话下,能全无死角地看到附近情景的天工镜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水手调整着天工镜转向了船舷,我们的两个替身已经放下了救生艇。我的替身正想登船时,血无常忽然开口道:“吴召,你不是说江湖再见时,必然取我项上人头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替身冷声道:“你可以追上来试试,看看我们究竟谁能要谁的命。” 那个替身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语气,甚至连表情、动作都和我差不多,不熟悉我的人,肯定看不出那是替身。 血无常冷哼道:“希望我追上你的时候,你的嘴还能这么硬。” 血无常说话之间轻轻摆了摆手,地狱门的另外两艘大船立刻开始向中间合拢了过来,死死封住了我们的退路。 古飘然冷声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血无常不以为意地笑道:“只是想跟阁下多亲近亲近罢了。反正我留下的空隙也足够吴召他们通过了,你不用担心他们走不出去。” 血无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想遵守什么一个小时的约定,只要我的替身离开了一定范围,他们马上会出手追杀。至于那两艘挪动的船只,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古飘然救援罢了。 古飘然冷哼一声,倒背着双手转过了身去,再也不看血无常一眼。我的替身向古飘然微微抱拳之后,正要起身下船时,童小瑶却忽然喊道:“等一下!吴召,这一次你真是在劫难逃了,把刀留给我吧!” 替身学着我的语气道:“你脑子没病吧?” 悠然也急道:“童小瑶,你究竟要干什么?” 童小瑶理直气壮地说道:“吴召手里的明明是把宝刀,他都要死了,还要让宝刀陪着他葬身海底,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这种做法太自私了!” 悠然气得连连跺脚:“那是人家的刀,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这样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血无常却在这时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姐的话可说错了。童小姐说的并没错啊,天下神兵其实都可以视为无主之物,有德者大可居之。吴召反正要死了,何必非要抓着一把绝世宝刀呢?倒不如把刀贡献出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作用。” “对对对……”童小瑶一看有人支持,不由得大喜道,“要是我没看错,那把宝刀是用早已失传的‘锻龙’秘法铸造而成。要是放在我手里……” “童小瑶,你给我闭嘴!”悠然终于忍不住厉喝道,“童小瑶,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能怎么样,天下人就都得迁就你……” 童小瑶也倔强道:“苏悠然,我也告诉你,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你不要指手画脚!”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我的替身却在一旁闭口不语,看上去像是在看戏,实际上他应该是在分析,如果是我本人在场会怎么去做。 仅仅片刻之后,替身就抬头说道:“你们两个慢慢吵吧,我要告辞了。” 替身转身要走之间,我却暗暗喊了一声:“糟糕!” 替身的反应倒是没错,可他低估了童小瑶的执着。如果他起身跳船,或许没有任何问题,就算童小瑶想追,古飘然也能出手把她拦住。 可是替身一旦扔下话来,就等于是逼着童小瑶出手。 替身的话音刚落,童小瑶忽然挪动了脚步,身形忽然跨越了五六米的距离,形同幻影般出现在了替身跟前。站在不远处的古飘然虽然也在出手阻拦,可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童小瑶的衣襟,就被对方轻易地滑了过去。 等到童小瑶站稳身形,古飘然再想出手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出手一爪往替身肩上抓了过去。我的替身哪里有什么罗刹宝刀,就连他身上的也只不过背着一个帆布包裹,那里面装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童小瑶出手之间,替身已经本能地往她手掌上格挡而去。替身的动作虽快,功力却远远不及童小瑶,仅仅一个对碰就被对方打折了手臂。 替身本能地捂着断臂连连倒退之间,童小瑶一把将他身上的帆布包裹拽了下来,双手扯住包裹两边稍一用力就把布包撕了个粉碎。 一根和罗刹差不多长短的木棍连着几捆子*一齐从包裹里掉了出来。 我瞬间弄清了古飘然的想法。他把替身放走之后,血无常势必要派人追杀,替身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引爆*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血无常自然难以分辨自己是不是追错了目标。 等我再出现在术道中时,血无常就算明知道自己上当,也找不到古飘然的踪影了。 可是古飘然却没算到童小瑶会忽然出*夺罗刹,这下他的所有计划全都功亏一篑了。 所有看明白真相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退向了船舱。他们知道血无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没人愿意去蹚这趟浑水。只有苏悠然飞快地跑到了童小瑶身边。 童小瑶直到这个时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反倒把矛头对准了古飘然:“古先生,吴召是不是把宝刀给你了?刚才就你们两个在船舱里,他肯定……” “小瑶,别说了,快点跟我走!”苏悠然急得想要去捂童小瑶的嘴,却怎么也拦不住她蹦豆似的语速。 童小瑶甩开了苏悠然的手道:“不行,我得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血无常也沉声道:“对面的朋友,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嘛,当然有……”古飘然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时,叶烬的替身忽然甩出一把飞抓,钩住了血无常的船舷,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马上一拉飞抓后面的绳索,借力起身直奔血无常的船上飞扑而去。我的替身也紧随其后跃入了空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出船外时,叶烬替身人在空中就拉动了身上的*引线。 血无常骤然变色之间抽身急退,伸手抓住身边一个手下,扬手往两个替身身上扔了过去。三个人凌空相撞,发出了一声沙包碰撞似的闷响之后,同时没了声息,还没落地的尸体却反向往我们的船上飞了过来。 古飘然当机立断抓取甲板上的一个木桶投向了凌空飞来的尸身,硬生生把尸体打进了海里。三具尸体刚一入海,被*掀起来的水柱就在我们两船之间冲天而起,四下乱舞的水珠瞬间遮挡了我的视线。 不过,我却在水珠冲天之前,看见古飘然回身把童小瑶和苏悠然给扔进了船舱里。 ~~~~~~~~~~~~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感谢豆豆,红颜,win打赏! 第三百零六章 鬼魂在目 古飘然忽然撤回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从我脑子里闪过不久,我就听见船上传来一声机关翻板不断响动的声音。仅仅几秒钟之后,天工镜外被海水全部覆盖,船舱中的气温也忽然下降了几度。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们潜水了?” 那个水手说道:“潜龙号,可以在短时间内潜进水里。但是下潜的深度不可能超过十米,最多在水里潜进五十米左右就会浮上来。” 下潜十米、潜行五十米,那不是正好能冲出地狱门的包围圈?古飘然已经算计好了退路? 我仅仅愣了一会儿,潜龙号的船身忽然倾斜,头上尾下形同利箭般从水中穿射而出直达海面。潜龙号的船身刚一放平,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正北的方向。 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潜龙号附近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我赶紧从天工镜往外看了出去,可是外面除了白茫茫的水花,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血无常正在用火器攻击潜龙号。 我急声问道:“船上有重型火器没有?” 水手摇头道:“大哥,这是国内,我们上哪儿弄重型武器?能藏住枪都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你放心,他们也没有多少重型火器。” 古飘然没有火器,我相信;地狱门占了一个地下工事,他们能没有火器?只要船只能承受得住,他们甚至能把野战炮搬上船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轰隆巨响,潜龙号的船身陡然一个倾斜,差点就被掀翻在了海里。好在舵手及时控制住了船只,潜龙号才再次飞驰而去。 我从天工镜上可以看出潜龙号正在密集的炮火当中飞速前行,虽然几次险之又险地躲开炮弹,但是没能摆脱岌岌可危的局面。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潜龙号就得被炮火掀翻,落进海里变成真的潜龙了。 我刚想挪动一下身躯从船舱里站起来,我身边那个水手就开口道:“快出去,机关开动了,底仓要变形了,再不走,咱们得挤死。” 他的话,我不相信。船底就算能变形,也不可能达到把我们几个挤死的程度。那个水手是不想让我们看见某些东西而已。 我心里虽然好奇,但是也不好随便去窥探谣门机密,只能跟着他上了船舱。 我从原地凭空出现在船舱时,把船舱里的人吓了一跳。盗墓人老乔转头就喊道:“吴召,你还有脸呆在这儿!要不是你……” “不想死就闭嘴。”我不等对方说完就拔出了罗刹,老乔知道不是我的对手,顿时吓得不敢出声了。 古飘然厉声喊道:“全都抓稳,我们要进秘境了。” 船舱里的人纷纷转身去寻找可以抓住的东西固定身躯时,我也飞快地往潜龙号前后两边分别看了过去。 潜龙号的正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片犹如天柱耸立般的礁石。透过礁石之间的缝隙,我大概可以看清那礁石背后是一片形状怪异的石林,石林背后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潜龙号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两道人字形的水波,乍看上去就像是两条涌动的潮汐在游船背后汇聚在了一起,顶端交叠着向我们方向怒涌而来。 潮汐的声势虽然不算浩大,可我却能隐隐感觉到潮汐中蕴含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力量,一旦让它接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短短片刻之后,人字形就贴近了追在我们背后的地狱门船只,仅仅一息之后,左侧大船就被潮汐掀上了半空,头前尾后地翻转了过去。船上的水手大部分掉进了水里,也有人抓着船上的护栏死死不放。拼命挣扎的人群很快就被飞起来的船身倒扣在了水里,仅仅一息之间,就连船带人一块儿失去了踪影。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艘大船和数十名水手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我们面前,甚至连临死前的惨叫声都被淹没在了海浪当中,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刚才疯狂追击我们的地狱门高手一瞬间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骇然看向了身后那狂涌而至的潮汐。 血无常厉声喊道:“全力开船,不能让潮水追上!” 其实,就算不用血无常吩咐,两艘大船也在全力行驶。从他们追击潜龙号开始就没减慢过速度,只不过现在的大船多出了那么几分仓皇而逃的意思罢了。 地狱门在疯狂逃命,潜龙号也在风驰电掣地飞速前行,可是从我们背后涌动而来的海水却在一瞬间加快了速度,穷追不舍。 我眼看着潮汐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时,忍不住回头向潜龙号前方看了过去。 前方的石林已经变得越发清晰,两道巨大的天柱就像是两扇石门死死地挡在了我们面前。如果潜龙号不改变方向,别说是木质的潜龙号,就算是来上一艘铁甲舰船,也会被撞得四分五裂、船毁人亡。 我正想提醒古飘然,后者忽然喊道:“转舵,往回冲!” 我顿时被古飘然的命令给吓了一跳。现在转舵,那不等于自寻死路?没想到,潜龙号上的水手竟然毫不犹豫地转动了方向,操纵着潜龙号迎头撞向了血无常的座驾。 “快躲!”血无常声嘶力竭地叫喊之间,两艘大船同时挪开了船头。潜龙号像是一条贴水游动的大鱼飞快地冲进两船之间,紧擦着对方的船舷向潮汐涌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三条大船互相交错的瞬间,血无常忽然喊道:“跳船!跳他们船上!” 地狱门高手瞬时间飞身而起,一个接着一个地往潜龙号两舷飞落而来。血无常更是一掌劈碎了舱门,直接冲进了船舱。 我和叶烬同时起身挥刀向血无常的方向暴斩而去。交叉在一处的两道刀光瞬间封死了血无常的来路,逼得对方不得不退回原位。我们两人挥手劈出的刀气却在刹那之间砍碎了船舱大门,紧追着血无常冲向了舱外。 血无常忽然冲上船来,本来就立足未稳,又遭到我和叶烬的阻击,除了连连倒退,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只要我俩再起一刀,足够将血无常击落船下。可就在我们两个准备出手时,乌云压顶似的阴影却忽然在潜龙号背后耸立而起。等我抬头看时,海中涌起的巨浪已经越过了船舷的高度了。 “快退!”我已经顾不上再去追杀血无常,赶紧拉着叶烬退回了船舱。 我们两人一退,地狱门的高手也在一瞬间涌进了船舱当中,原本还算宽敞的船舱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我和叶烬被地狱门的高手给围在了中间,首当其冲的血无常甚至距离我们两个还不足一刀之地,只要抬手一刀就足能将血无常的身躯洞穿。 我正要出手的当口,古飘然厉声喊道:“不想死就全都别动!” 我刚刚强行压制了出手杀人的冲动,潜龙号两侧就伸出了两只像飞翼似的船板。 古飘然再次喊道:“退后二十步!” 原本还在冲进的潜龙号忽然将船头变成了船尾,向后急速冲出差不多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之后,原先已经拍在船上的海浪却紧贴着船头落进了海里,潜龙号的船身也跟着掀成了斜角。 古飘然不等潜龙号停稳,就急声喊道:“再往前冲!” 此时,潜龙号蓦然之间飞快突进,直奔浪头落下去的方向狂奔而去。仅仅片刻之后,潜龙号就被海浪给托上了半空。全船上下除了古飘然之外全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潜龙号竟然在海浪的托举之下平稳地浮在了空中,直奔着不远处两座石柱滑翔而去。 我明白了! 古飘然以前就说过,如果错开最近几天,只怕要等五年之后才能重新进入秘葬。他所说的五年之后,就是指追在我们背后的那种怪异的潮汐。 我们明明知道石柱背后应该是一片充满了怪石的海域,潜龙号却没法从石柱之间的缝隙穿过,所以他只能靠潮汐的托举从石柱上方飞进秘葬海域。 潮汐、潜龙号、冲击潮汐的时机,只要有一样把握不好,我们都会被卷进大海,死无葬身之地。难怪古飘然非要抢在这个时间强行入海。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闪过不久,像蝙蝠一样的潜龙号已经贴近两座石柱的尖端。 就在我以为潜龙号可以顺利飞跃石柱的当口,整个船身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虽然还在滑行,却已经忽然下沉了几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潜龙号超载了! 原本潜龙号上并没有这么多人,可是地狱门的两艘船上却一下跳上来三十人不止,他们本身的重量加上随身携带的兵刃,虽然不至于把漂在水上的潜龙号压进海里,可是一旦船只入空,就难以承受住这么多人的重量。 盗墓人老乔高喊道:“船太沉了,得往下扔人!”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整个船舱变得剑拔弩张,每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看向了身边的敌人或是同伴。 第三百零七章 鬼魂在目2 这艘船上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会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自己从船上跳下去,想要减轻负担,不外乎就是几个功力强悍的人同时出手把身边的人全都拍到船下。 血无常目光阴冷地向我看过来时,两只手掌之间已经溢出了带着丝丝血色的真气。他既然已经有了动手的打算,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仅仅一瞬之间就把玄冥真气提到顶峰。 古飘然忽然喝道:“谁都别动!只要潜龙号发生颠簸,马上会偏离方位!不想死就听天由命……” 古飘然的话没说完,潜龙号底部就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拿着尖刀在船底狠狠刮过,只不过那声音要大出无数倍。 这一声摩擦就像是有人在我们心头狠狠划了一刀,每个人的身躯都不自觉地蓦然绷紧,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用手往自己耳朵上捂了过去。 下一刻,潜龙号就像是从空中掉落的风筝,斜着往海水里栽了下去。船上众人没有谁还能控制住身形,不约而同地扑向了船头的方向。 我本来是在跟血无常对峙,现在忽然仰身摔倒,就等于是把自己的空门全部暴露在了对方双掌之下,血无常也恰到时机地往我身上扑了过来。 “开——”我眼看血无常化掌为爪抓向了我的胸口,也随之一掌暴击而起,迎上了对方的双手。我们两人掌力轰然相撞的瞬间,血无常倒飞而起,我也直奔船头落了下去。我们两人掌力的余波横扫八方之间,接连振飞了人才算停止了肆虐。 与此同时,潜龙号也怦然落水。船身四周溅起的水花迸进舱中时,我和血无常也同时挺身而起,眼带杀机地看向了对方。 刚才一掌可以说平分秋色,我没尽全力,血无常应该也所有保留。但是,整体实力上看,带着三十多人冲来的血无常却占据了上风。 我和血无常一齐挪动脚步想要再次出手时,古飘然却形同鬼魅般地挡在了我们两人中间:“两位,我们已经进入了海上密地,这里本身危机四伏,如果两位还要执意互相残杀,势必要连累他人。两位想好了要在这里同归于尽,大可以出手了。” 我和血无常同时一息,慢慢退向了船舱两边。古飘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从这里到上岸之前,应该并不平静,等到我们上岸之后,我再和两位细谈,但是在上岸之前,我希望你们双方都能保持应有的克制。” 血无常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则转身看向了窗外。潜龙号外面的海域就像是一座用直立礁石围成的迷宫,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形同天柱般直插云端的海礁。潜龙号就在看似平稳的水波当中缓缓前行,一路向海礁深处慢慢行去。 潜龙号的船头正准备绕过一根礁石柱子转向东南时,我却看见石柱背后探出了一道人影。那人用手抱在柱子上,从礁石背后探出半截身子,咧着嘴向我们这边露出一丝诡笑之后,缓缓抻出皮开肉绽的手掌,像是抓挠着什么东西一样对着我们这边连连招手。 “有鬼!”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之后,马上有人举起枪来对准了柱子上的那道人影。古飘然却厉声喝道:“把枪给我放下,谁也别轻举妄动!” 我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全船上下各个都是术士,别说鬼魂,就是妖魂也已经见惯不怪了,古飘然竟然会见到一只鬼魂就如临大敌? 古飘然话音刚落,我们四周忽然响起了一阵铁索垂落的声音。等我转头看时,几乎每一根礁石柱子上都或多或少地垂下了几根锈迹斑斑的锁链,每一条铁索上都吊着一只形同实质的鬼魂。如果不仔细去看,或者进来的人不是术士,很容易把那些鬼魂当做活人。 那些鬼魂或是被铁钩贯穿了双肩,吊在空中;或是被铁链穿透肩胛,死死地锁在立柱之上;还有些则是被钩子穿过脚踝倒吊在半空…… 更为奇怪的是,那些鬼魂并没被吊在同一个位置上。有些距离水面只有一两尺的高度;有些则是被死死绑在石柱顶端;还有些双脚正好垂在跟我们船顶差不多一齐的位子上,在这些鬼魂中算是不上不下的位置。 我刚刚看了几眼,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等我抬头看时,从云层中投过来的阳光已经晒在了一只鬼魂的身上。 那只仰面朝天被锁在柱子上的厉鬼顿时在阳光当中被烧得皮开肉绽。从他身上翻起来的人皮,就像是被烧卷了花儿的黄纸,带着丝丝火星和缕缕浓烟竖在尸身表面,很快又卷起了微弱的火光向鬼魂身上扑落而下,眨眼间就在鬼魂身上带起了熊熊火光。 鬼魂身上的皮肉在烈火之中四下崩飞之间,很快就露出了里面黑色的骨骼,对方的惨叫声也传遍了整个海域。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鬼魂的皮肤血肉是假的,但是他的骨头却是真的。有人用特殊的手法处理过他的骨头。他们把人骨给固定在岩石顶端的目的,就是为了一同囚禁对方的魂魄,人骨不碎、魂魄不散。这样一来,那具尸体的魂魄就要长年累月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反反复复地经受烈火焚身的剧痛。 可是,鬼魂不是最怕阳光?这样暴晒在阳光之中,用不上多久就会魂飞魄散。那些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法才能保持鬼魂不散? 我正思忖之间,却听见船舷上传来一声惊叫。等我转过头时,却看见一个水手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锁链套住了脖子,两只手紧紧拽着铁索大声呼救:“救我!救救我——” “别救!”古飘然抬手挡开几个冲上去想要救人的水手之后,那人也被铁索拽上了半空,惊声惨叫着摔进了水里。 我翻身跳出船舱之后,听见船下传来一声惨叫。等我低头看时,刚才的水手已经被两只铁钩同时贯穿了左右脚踝,倒吊着提上了半空,直到快要被拉到距离水面一米左右的位置上,那只从石柱上伸出来的铁钩才停了下来。 顷刻之后,一条近尺长短的海鱼忽然从海底跃水而出,凌空一口咬在了那人脸上。 我虽然认不出那条鱼究竟是什么品种,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刀锋似的鱼牙狠狠咬进了那人面颊之后,左右拍打着鱼尾,拼命扭动着身子硬生生地从他脸上撕下了一块肉来,才怦然跃进海水当中。 殷红的血迹从那人脸上滴落海中不久,大片鱼群就往那人身下围拢而来,放眼海底,到处都是拍打的鱼尾和跳动的水花。那人也吓得撕心裂肺地惨叫道:“古先生,救我,救我——看在我鞍前马后……” 那人话没说完,无数条怪鱼就接二连三地跃水而出,一条条咬在了对方身上。没过一会儿,那人除了两脚之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甩尾乱跳的怪鱼,远远看去就像是被吊在空中的鱼串子。 他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了,可是海鱼落水的动静却是不绝于耳。每有一条海鱼落水,那人身上都会跟着飚起一股鲜血,海水当中也就多出了一片血花。 短短片刻之后,空中就剩下了一副血淋淋的骨骼。可怕是,那些怪鱼咬掉了对方的血肉,却没伤到他的内脏,那人仍旧能转动着眼珠向船上的人求救。可是全船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终于有一个水手看不下去了,举起枪来瞄向那人心脏的位置。古飘然赶紧冲了过去,伸手抓住枪管,把对方的长枪推向空中,那人本该打向海里的一枪也被他放到了空中。那人不知所措地看向古飘然:“古先生,你怎么……” 古飘然摇头道:“我知道你想帮他,给他一个痛快,但是在这儿不行。我要是没弄错,被绳子拖走的那个王青以前应该当过海盗。这里是海盗岩,你救他,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我低声向叶烬问道:“什么是海盗岩?” 叶烬指了指那种柱子似的礁石:“那就叫海盗岩。海上的人说,这种柱子就是老天爷特意给海盗留的刑场。只要有海盗被俘虏,除了那些罪大恶极,需要带回朝廷明正典刑的人之外,都得拉到海盗岩来,活活吊在柱子上喂鱼喂鸟,死了之后的鬼魂也得留在礁石上暴晒,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叶烬道:“海盗岩算是一种私刑,但是也经过了朝廷的默许,所以没人会来给海盗收尸。不过,这地方的海盗岩有点邪门儿呀!” 这里的海盗岩的确是邪门儿。因为它们自己会抓人,甚至还能从我们这些人里分辨出究竟谁是海盗。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了古飘然。 古飘然似乎也没注意到我在看他:“我早就跟你说过,当过海盗的人别跟着我进来。王青是怎么来的,谁能告诉我一下?” 古飘然大发雷霆之间,他手下那些水手个个噤若寒蝉,偏偏谁也不肯多说一句。古飘然气得火冒三丈:“你们不说,是想跟他一块儿死吗?” 第三百零八章 镇罪之地 古飘然虽然怒火冲天,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回话。那名水手临死前的苦苦哀求还声声在耳,被鱼群分尸的惨状犹然历历在目,船上的水手难免兔死狐悲,不愿意答话也在情理之中。 古飘然气得声音走调:“你们……你们都讲义气是吧?好好好……我告诉你们,这里已经成了镇罪之地。你们谁想死,我不拦着,但是别连累了别人!都不说话?那好,等你们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不管了!” 古飘然一甩袖子回了船舱,我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盗墓人老乔吓得脸色惨白:“我说,诸位诸位……你们听古先生一句话吧!镇罪之地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弄不好就要出人命啊!” 所谓的镇罪之地,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禁地。古时候,朝廷之所以把法场设在闹市当中,又在午时三刻开刀问斩,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警示世人、震慑犯罪;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要用天之阳气、地之人气冲散死囚的怨气。即便如此,也没有百年不变的法场。 处决囚犯的法场一旦使用超过两百年,就容易形成镇罪之地。法场残存的怨气和刽子手留下的正气日积月累之下就滋生出类似于阴兵的鬼怪,这种鬼怪通常被称为“刑魁”,似鬼非鬼、似神非神。 刑魁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按照他熟知的律法杀人,说白了就是按照他本身所认定的律法去处决他认定为有罪之人。 一开始,刑魁或许只是去杀应死没死之人;时间一久,刑魁就会走上极端,连罪不至死之人也一并斩杀;再过一段时间,他可能就会变成恶鬼,只要有人稍有过失,都会死在他的刀下。 刑魁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法力会不断增长。尤其是最初杀人的时候,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会把刑魁当成报应神,修筑庙宇,用香火供奉。刑魁一旦得了香火,就会越来越觉得自己没错,更加肆无忌惮地斩杀“罪人”,年深日久必定要为祸一方。 术道当中曾经出现过几次刑魁,每一次都会掀起腥风血雨,最轻的一次也是屠光了当地监牢大营,上千囚徒包括营中狱卒都无一幸免。 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形成镇罪之地,可我知道老乔之所以站出来说话,是因为他怕死。盗墓在古代是斩立决的重罪,他短时间内走不出镇罪之地,脑袋就会被挂在石柱之上。 老乔连着喊了几遍都没人答应,急得快要哭了,抱着拳头挨个作揖:“老少爷们儿,老少爷们儿,这镇罪之地真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出了事儿,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啊!” 水手当中有人在茫然对视,也有人在皱眉沉思。那些不言不动的人应该也听说过镇罪之地,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还在观望。毕竟水手也是一个讲究义气和团结的人群。千百年来,所有水手都是在天海之间向天乞活、与海挣命,越是这样行走在生死之间的职业,就越是不允许有出卖同伴的事情发生,所以水手之间也有自己的规则,他们轻易不会打破这种铁律。 那群水手正在犹豫时,船下忽然响起了一阵铁链传动的声响,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水手就被横空而来的锁链缠住脖子生生拽上了半空。他旁边的同伴想要伸手去救,却在抱住对方双腿之后,一块儿被锁链给拽了起来。 我看得出来,那人从自己双脚离地之后就想要松手,可是他却晚了一步,等他想要松手时,自己已经被提上了半空,再松手就会被摔在岩石上,粉身碎骨。那人只能死死地抱着同伴拼命呼救:“救命,救命啊!开枪打铁锁,快点啊!救命……” 船上本来没人敢动,直到看见他们两个被慢慢拽上礁石,被石块磨得皮开肉绽之后,才有人犹豫着端起枪来。这时,坐在远处的古飘然忽然开口道:“你想死就开枪!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 那个端枪瞄准的水手仅仅愣了一下,那两个人就全都被拽上了石柱顶端。整个海域再次归于死寂,唯一能够证明那两个水手曾经被拽走的证据,就是留在石柱上的两道血痕。 短暂的寂静之后,礁石天柱的上方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张小风、李千方包庇海盗,与其同罪,斩立决!” 所有人都在惊骇之间抬起了头来,可我们看到的却只有两个跪在礁石顶端的水手和他身后手持鬼头大刀的人影。我看不清刽子手的面孔,却能看见那口在阳光下雪亮如镜、熠熠生辉的鬼头刀。 我仅仅在刀身反射的光芒当中微微一闭眼睛,就听见天柱上空传来一声刺耳的刀啸,紧接着,一颗带着血迹的脑袋便顺着石柱滚落而下,“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第一颗人头在海水中染起的血花还没散去,第二颗人头就接着滚落了下来。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石柱顶端时,两具无头尸体已经被人推到了石柱边缘,殷红的鲜血顺着石柱蜿蜒而下,天空中准备捕食的海鸟也开始慢慢试探着往尸体上盘旋而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见海鸟啄食尸身的情景了。 那些水手被吓得面无人色,古飘然却幽幽说道:“按照古代律法,窝藏海盗与海盗同罪,虽然不至于把你们吊在石柱上喂鱼、喂鸟,但是脖子上那一刀,谁都跑不了。你们可以讲义气,但是别连累全船的人。” 古飘然话音一落,就有人指着其中一个水手喊道:“是他,是他,王青就是他介绍进来的!”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地跪在了甲板上:“古先生,我真不知道王青以前当过海盗啊!天地良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古飘然摇着头道:“你的天地良心救不了你,对天发誓也不会有人听,认命吧!” 那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古飘然的人强行按在了地上,用抹布堵住了嘴。古飘然从别人手里接过了一把刀来,大步走到那个水手身边,高声喊道:“罪人林小峰,包庇海盗,论罪当斩,本船自行清理门户!” 古飘然说完之后手起刀落,一刀把对方的脑袋给劈进了海里:“尸体拖到船尾,剁碎了喂鱼。” 几个水手犹豫了一下才拖走了尸体。船尾那边很快就响起了刀斧劈砍骨骼的声响,古飘然却紧张地看着石柱顶端,一刻都不敢放松。不久之后,我就听见有人把尸体一块块地抛进海中。直到尸体被完全抛尽,天上才传来了一个人低沉的声音:“甚好,赦尔等无罪!” 古飘然这才松了口气:“多谢上仙!” 站在一边儿的老乔赶紧摆手道:“开船!快点开船!” 水手得到古飘然的同意,马上发动船只沿着古飘然指定的路线快速往石林深处行去。直到潜龙号开出百米之外,老乔还在心有余悸地看着染上鲜血的刑柱,嘴里不知道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潜龙号好不容易上岸之后,老乔就第一个跳到了岸上,远远地躲开了海水的范围。 古飘然招呼着水手把东西搬到岸上之后,刚要开口说话,童小瑶就站出来一步道:“古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古飘然沉声道:“你想要什么解释?” 苏悠然一看事情不妙,赶紧拉着童小瑶道:“小瑶,不要乱说话。” 童小瑶倔强道:“我没乱说话。我是怀疑姓古的不安好心。” 苏悠然急得满脸通红:“小瑶,你怎么又犯傻了?快别说了!” 童小瑶强行甩开了苏悠然的手掌,厉声道:“悠然,你怎么不让我说话?明明就是我们被姓古的骗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来啊?” 苏悠然快要急出眼泪时,古飘然却慢悠悠地说道:“苏小姐不用拦她。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免得大家憋在心里都觉得不痛快,影响了将来的合作就不好了。” “不是……”苏悠然正要开口时,古飘然却做了一个制止对方的手势:“现在就算你不让童小瑶说话,我也得让她把话说清楚。” 童小瑶大声道:“你一开始是告诉我们要来寻找沈惟敬留下的密藏对不对?” 古飘然点头道:“没错。” 童小瑶马上逼问道:“你还说沈惟敬在密藏中留下了大笔的黄金,对不对?” “也没错。”古飘然再次点头。 童小瑶顿时来了精神:“那我问你,我们的机关船是在潮汐之下才勉强飞进了这里,当年的沈惟敬怎么让装载着大笔黄金的船只飞进来的?” 童小瑶不等古飘然回答就抢先说道:“这里根本就没有沈惟敬的密藏,对不对?” “你是故意把我们骗进来送死的,对不对?” “你要进来,实际上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不对?” 童小瑶根本就不给古飘然说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连问了三个“对不对”之后,才像是破了奇案的大侦探,得意洋洋地看向了古飘然。 第三百零九章 继续前行 我不得不说,童小瑶这是给我们惹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船上的人个个都是老江湖,除了童小瑶之外,没有谁是傻子,难道就看不出来其中蹊跷吗? 我们谁都不说话,就是为了静观其变。 古飘然把我们拖进绝地,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谁对这里还有所了解,在某种意义上,是古飘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我们只能依靠对方存活。 如果我们内部是铁板一块,倒是可以尝试着用武力强行拿下古飘然,逼问秘密。但是,谁能保证我们当中没有古飘然的人,谁又能保证我们能团结一心直到最后?只要有人生出别的想法,被俘虏的古飘然就会变成最致命的杀手。 所以,我们就算明知道古飘然在骗人,也只能虚与委蛇地慢慢寻找机会破局。 可是童小瑶却一下子把事情给揭了出来,弄不好我们真要在万不得已之下走那一步了。 童小瑶话音一落,就有人开始暗暗戒备,我也把手伸向了刀柄。 古飘然却哈哈笑道:“童小姐还是江湖日浅啊!有些传说,需要去验证。你觉得传说中有宝藏的地方,挖开就一定会富可敌国?说不定那就是前人留下的陷阱。这一点,你可以问问老乔。” 老乔尴尬道:“古先生说的没错,我们……咳咳……干这行的,经常能遇上这事儿。” 童小瑶瞪着眼睛道:“你不是谣门传人吗?你们自己门派的事情,你自己都不清楚?” 童小瑶话音刚落,血无常的眼睛里就冒出了杀机:“原来是你是谣门传人!” 古飘然似乎没有看见咬牙切齿的血无常,反而向童小瑶说道:“术道几次大劫之后,多少秘辛都已经流逝殆尽了,就算是本门的传承,也早就残缺不全了吧?很多门派不也像盗墓人一样,拼着性命地去找前人留下的密藏。这很奇怪吗?” “这……”童小瑶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古飘然伸手指向我们一一说道:“盗墓人、命数师、海钩子、毒师、机关师。如果我真能直接开启先辈密藏,为什么要把你们集中起来,许以重利,找你们冒险?我自己直接过来不是更好?” 古飘然话锋一转道:“就算退一万步讲,这里不是谣门密藏又如何?你们想要的东西都在密藏里吗?密藏的财宝对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个甜头,拿不拿到有什么区别?” 古飘然的话音一落,很多人都暗暗放开了戒备。 古飘然说的并没有错,起码我就不是为了密藏跟他出海的。另外那些人如果也各有所求,密藏里有什么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童小瑶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古飘然却笑着反问道:“童小姐,你问的这些话,应该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苏悠然的身上,对方脸色一白,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童小瑶却冷哼道:“你们不用看悠然,那些话就是我想出来的,怎么样?” 古飘然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转身看向了血无常。 古飘然这是在敲山震虎。任谁都看得出来,以童小瑶的脑袋,根本看不出什么是蹊跷。她能问出这番话来,肯定是有人提醒,其中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苏悠然。 但是,事实上最没有可能提醒童小瑶的人也是苏悠然。她这么做的目标太过明显,等于直接卖了自己。苏悠然也不是不想解释,只不过是担心自己越描越黑,把没有的事儿牵扯到自己身上。 所有人里,只有童小瑶知道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但可笑的是,童小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给朋友惹了多大的麻烦,还抱着义气不肯“出卖”提醒她的人。 古飘然大步走到血无常附近道:“谣门古飘然这厢有礼。不知道无常尊者方不方便单独过来谈谈?” 血无常沉声道:“想谈可以,先交出吴召,否则,一切免谈。” 古飘然笑道:“交出吴召是不可能了。他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命数师,关键时刻还得他出手推算生机。折了吴召,等于断了我们的退路,就算我能答应,别人也不会答应。况且,你本人也在险地当中,现在杀了吴召,不等于自绝生路?” 血无常冷声道:“打断他的双腿,把他带在身边就行了。我们的人负责背着残废。” “哈哈哈……”古飘然大笑道,“阁下怕是在说笑吧?吴召的性格,你也应该清楚。阁下现在出手,他不跟你鱼死网破,他就不是吴召。退一步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打断吴召的双腿,把他带在身边,就算他敢推算,你敢相信吗?” 血无常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沉默了好半天才冷哼道:“你想去哪儿谈?” 古飘然摆手道:“这边请。” 血无常跟他走出差不多两百米之后,古飘然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后者立刻招呼手下道:“过来戒备。谁敢靠近五十米之内,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觉得古飘然应该是跟对方谈了什么大事儿,一齐回头往两个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地狱门的高手已经拉开阵势把两个人围在了中间。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却能看见血无常时而频频点头、时而沉默不语,好像是在权衡利弊。很快,血无常就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表情也变得异常复杂。看样子,他还是没有放弃跟我生死相见的打算。 我正在观察着血无常的动静,童小瑶却从后面走了上来:“吴召,你既然是算命的,要把刀有什么用,不如送给我吧!” 我冷声道:“你既然是脑残,要脑袋有什么,送给我怎么样?” 童小瑶顿时火冒三丈:“你说谁是脑残?” 我冷声道:“你最好不要拿你的智商来考验我的耐心,否则,我会杀人。” “你杀一个……唔唔……”童小瑶应该是想说“你杀一个试试”,可是话没说出来就被苏悠然从背后捂住了嘴:“吴先生,实在抱歉,小瑶对神兵利器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其实她本身并没有恶意,还请不要见怪。” 我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重新看向了血无常的方向。叶烬冷笑道:“贼对钱也有超乎想象的执着。” “你说谁是贼?”童小瑶气得想要拔剑时,叶烬也拎出了砍山刀:“还想比划两下?我奉陪!” “小瑶——”苏悠然尖声叫道,“你要是再这样,就给我走!我不要你这样的护道人!” 童小瑶顿时吓得脸色一白,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我却忍不住看向了苏悠然。 按照古飘然的介绍,苏悠然应该是毒师。毒师需要护道人? 在术道当中,只有咒师、命数师、阵法师这一类在施法的过程当中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术士才需要护道人来守护自己的安全。毒师用毒的本领神鬼莫测,就算身受重伤、倒地不起,也不会让人轻易接近自己。毒师需要护道人吗?除非古飘然没说实话。 苏悠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喊完之后就脸色通红地站在了一边。 等我从苏悠然那边挪开目光时,古飘然和血无常已经一齐走了过来。古飘然率先开口道:“吴先生,我知道你和血无常之间有些恩怨,但是此时此地并不是应该了结恩怨的时候。我已经与血无常谈好,离开秘境之前,他愿意与你精诚合作;离开秘境之后,你们再各凭本事了结恩怨。你看如何?” 我淡淡回应道:“我没有问题。血无常怎么说?” 血无常冷声道:“血某纵横半生,从没失信于人,说出去的话自然作数。不过,你要是敢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出手无情。” “哼!”我冷笑道,“地狱门的人竟然还有信誉,真是可笑。” 我对地狱门一直没有太好的感观,所以干脆没买血无常的账。 血无常勃然大怒:“你敢侮辱地狱门?” 古飘然厉声喝道:“大局为重!” 古飘然的话看似说给我们两个人,实际上却是在对着血无常喊话。后者竟然强忍着一口怒气停了下来:“合作期间,我当然会以大局为重。如何吴召再次挑衅,就别怪我不守协议了。”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古飘然竟然能镇住不可一世的血无常,他刚才究竟给了对方什么承诺? 古飘然却在这时说道:“吴先生,血无常已经表明了态度,你怎么说?” 我平静地回应道:“我也一样。只要血无常不毁约,我一样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古飘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收拾一下,我们出发!” 双方人马往岸边集中过来的时候,血无常却沉声说道:“怎么少了一个人?赵兴呢?人哪儿去了?” 有人说道:“我刚才看见他在那边警戒。这一会儿,人怎么就没了?” 立刻又有人说道:“对,他刚才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他往回走来着。一个大活人不会说没就没了吧?” 血无常厉声道:“原地警戒!吴召,你跟我去找人!” 第三百一十章 镇罪刑魁 我不知道血无常为什么非要把我拽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较劲的时候,稍一犹豫就跟着对方向远处礁石上飞身而去。 我印象里,确实有一个地狱门的高手把守过那块礁石,可是后来血无常找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再没注意过那人的去向。 那块礁石有一半立在海里,一半露在水面之外,我和血无常为了不让海水沾湿鞋子,只能在附近的石块上来回跳跃。 血无常绕着那块礁石转了两圈也没发现手下的踪迹,不由得沉声道:“吴召,你就不会算算吗?” “用不着。”我指着礁石道,“这里挂着衣服上的线丝,那人应该是从礁石上滑下去了。” “放屁!”血无常厉吼道,“我的手下身手如何我自己知道,他还没笨到能从礁石上滑下去的程度。” 我懒得跟他辩解什么,干脆跳进水里,把手伸进水底摸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我就指着水面道:“你用内家掌力往这里拍一下,自己往水底下看。” 血无常将信将疑地一掌推向了水面,等到他的掌风把水面扫开一尺之后,血无常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水面下的礁石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脚印,脚印的位置正好在我指过的石块下方。 也就是说,脚印的主人不仅滑进了水里,而且在落水之后受到了什么重击,才让他在剧痛之下本能地发力踩碎了脚底下的礁石。 血无常的脸色顿时一变:“来人!全都过来,给我下水去搜!” “全退回去!”我厉声阻止了血无常,“你想让自己人死,那就让他们下水,我不介意看着你们地狱门人一个个葬身海底。” 血无常脸色稍缓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从身上摸出三枚占命钱扬手扔在礁石上之后,伸手往旁边一指:“顺着这个方向往出找,人别下水,用钩子在水里捞就行。” 地狱门的人很快就从船上找来了钩子,一路顺着我指引的方向平扫了过去,可三十几号人来来回回找了两圈也没能钩出什么东西。 血无常忍不住皱眉往我身上看了过来:“吴召,你的推算到底行不行?” 我冷声道:“你不相信可以不找。” “你……”血无常气得七窍生烟时,古飘然却对海钩子说道:“陈兄,麻烦你去试试吧?” 海钩子老陈伸手从一个地狱门弟子手里接过了铁钩,大步走向两块岩石之间,用钩子在水里搅动了两下,猛地往上一提,竟然从水里拽上来一只红通通的胳膊。 那条手臂上的人皮已经不翼而飞,可是尸体上面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粘膜,也正是这层粘膜阻挡了血迹的扩散。要不是老陈用铁钩穿透了尸体,还不一定能把尸首拽上来。 老陈沉声道:“过来捞啊!尸体太滑了,要么你们人下去往上抬,要么用钩子穿了尸首往上拽,想怎么弄你们自己合计,我不动手。” 海钩子说白了就是海里捞尸、寻宝的人,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老陈的话听起来像是不近人情,事实上是在按规矩办事儿。 血无常开口道:“拿绳子套住胳膊,拽上来。” 有人拿着一头是活结的套绳拴住了尸体慢慢把人给拖了上来。尸体一出水,岸上的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整具尸体上的人皮已经被一点不剩地剥了下来,被薄膜包裹住的尸体除了被钩子扎穿的手臂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渗出。可是这样的尸体反倒比鲜血淋漓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恐惧。 在我眼里,那具尸体就像是刚刚蜕皮之后等着晒干身子的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那片粘膜里脱身而出。 地狱门的人把尸体拖到沙滩上之后,马上退开了几米,拔出兵器小心翼翼地围住了尸身,等着血无常发令。 血无常转身向古飘然问道:“古先生,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古飘然微微摇头道:“我看像是受了刑的死囚,可是我不知道那粘膜是什么东西。老陈,你知道吗?” 海钩子老陈也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但是,他的人皮肯定不在水里,我刚才找过了。” 苏悠然却在这时低声说道:“这人好像是中了蛇蜕散。” 血无常回头道:“那是什么东西?” 苏悠然解释道:“一种早就已经失传了的毒药。传说中了蛇蜕散的人,会像蛇一样自己把人皮完完整整地褪下来,而且,蜕了皮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因为蛇蜕散上的粘膜代替了人皮,锁住了人身上的血液,人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但是,那层粘膜却不能像真的人皮一样挡住阳光、海水,如果把中了毒的人扔在阳光下面,那人最后会被活活疼死。” “嘶——”血无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歹毒的蛇蜕散。” 有人低声道:“神君,赵兴好像还没死。” 我跟着血无常一齐看向了地上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作用,我总觉得那具应该已经断气了的尸体好像还有微弱的呼吸。 血无常犹豫了一下之后,从手下身上抽出长刀,狠狠一刀划过了那人的脖子。从尸身迸射出来的鲜血立刻给血无常本就殷红刺目的衣袍上又添上了几分血腥。血无常收起长刀,低声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古飘然忽然开口道:“都往附近找找,尤其是高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人皮,快点!” 血无常脸色铁青地转头问道:“你想找什么?” 古飘然微微摇头道:“我只是怀疑……” 古飘然并没说他怀疑什么,我却接口道:“他是怀疑整个秘境都是镇罪之地。古时候,动用了剥皮酷刑之后,不都要在人皮里塞上干草,挂起来示众吗?如果在附近找到了人皮囊子,就说明我们又进了镇罪之地。” 老乔的脸色一瞬间白到了极点:“别瞎说!哪儿来那么多镇罪的地方?再说,古代刑法,还能用蛇蜕散剥皮吗?” 老乔这是怕死,我也不愿意跟他计较,干脆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喊道:“这里有人皮!” 我们立刻顺着声音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一张人皮被平平整整地贴在了山崖上。那张人皮虽然没了骨肉支撑,但是从五官上仍然可以依稀分辨出死者的相貌。 血无常沉声道:“上去把人皮揭下来。” “不行!”老乔阻止道,“那是示众,示众啊!在古代,谁敢把示众的尸首私自弄下来,就是谋反的重罪。千万碰不得,千万碰不得啊!” 血无常脸色微变之间,我却一个纵身飞跃半空,双脚在山崖上连着蹬了两下,伸手抓住人皮一角,扬手把整张人皮给扯落在地,自己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老乔顿时被吓了个半死:“你……你……你没事儿逞什么能啊,连示众的东西都敢动?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我们!古先生,把他赶出去吧,万一要是引来了刑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先把嘴闭上!”古飘然喝止了道,“吴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我低着头在人皮上摸了几下:“我想验证一下是不是刑魁在杀人。你们仔细看这张人皮,应该是刚剥下来不久就被贴在了山崖上。” 老乔尖声道:“谁看不出来?我看你就是逞能,就是为了出风头,不要命了!” 我没有理会老乔,继续说道:“剥皮,在古代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刑罚。古代刑罚虽然酷烈,但是为君者多少还要竖立一个‘仁’字,所以不会把剥皮直接写进刑律。剥皮这种事情,多是出于某个特定的时期,或者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叶烬点头道:“召子说的没错。剥皮之刑其实是有个发展的过程,直到明清的时候才达到了顶峰,但是真正用于正式刑罚的时候并不多。除了朱元璋开国之外,基本上都是出现在乱世征战当中。” 我继续说道:“剥皮之刑,更注重的不是刑罚的过程,而是示众时的震慑。所以,但凡示众的人皮都会经过特殊的硝制,过程就跟硝牛皮差不多,为的就是防止人皮快速腐烂。可是,你们看,这张人皮硝制过吗?” 老乔厉声道:“那能代表什么?清朝僧格林沁杀太平军的时候,还不是直接就剥了皮挂在树上?” 我实在受不了老乔的鼓噪,干脆回了一句道:“镇罪之地是用来处决降俘的吗?你要是不懂,别在那儿瞎说话。” 古飘然也狠狠瞪了老乔一眼:“老乔,你最好先安静一会儿,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吴召,你继续说。” 我继续说道:“第二个疑点就是,古时剥皮都是用刀从人身后开始活剥,所谓的水银剥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既然这是镇罪之地,那么刑魁就应该像海上那样,当着我们的面行刑,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行事?这和暗杀有什么区别?” 我站起身看向了苏悠然。 第三百一十一章 求援 苏悠然被看得一愣:“你看我做什么?” 我沉声道:“我想知道,蛇蜕散起源于什么地方?” 苏悠然道:“据说起源于东瀛。” “那就对了。”我点头道,“据我所知,蛇蜕散是忍者使用的毒药。东瀛忍者主要任务是刺探机密和暗杀目标,所以他们不会在目标附近停留太久,更不可能有时间去慢慢剥皮。忍者的蛇蜕散可以在短时间让目标褪去人皮,忍者也会把对方的人皮贴在醒目的地方,用来恐吓对手。” 血无常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出手杀人的是忍者?” “对!”我指向那个地狱门术士落水的地方,“那里的海水虽然不深,但是足够藏住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如果当时有忍者在附近潜伏,足够将对手一击致命。所以,我更倾向于忍者杀人。” 血无常转头看向海岛:“这个地方会有忍者?” 我看向古飘然道:“古老头不是说这里有丰臣秀吉手下留下的禁制吗?谁能保证当初没有忍者在为丰臣秀吉服务?” 我言下之意,那个忍者应该也是鬼怪。 古飘然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做两手准备,一方面防备忍者,一方面防备刑魁。” 血无常扬声道:“小心戒备,原地安营。古先生,我们商议一下如何?” “也好。”古飘然点头之间走向了血无常,其他几个龙头也跟了过去。血无常没有邀请我,我自然也不会凑那个热闹,干脆退到了一边儿。 叶烬不满道:“妈的,这就摆上谱了?我就不信,他们一会儿不过来求你。” 我淡淡笑道:“他们还真不用过来求我。忍者不足为惧,只要小心防备就行;至于刑魁,就得拿人命往里填。传说,术道几次对付刑魁的办法都是以罪囚做为诱饵进行围杀,也只有如此,才有机会擒拿刑魁。” 我正在跟叶烬低声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老乔高声喊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我转头看向老乔时,却听见血无常冷冷说道:“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犯了死罪,不让你去引刑魁,还让谁去?” “放屁!”一向胆小怕事的老乔居然破口大骂道,“你们地狱门就各个都是圣人?你们谁手上没沾过人命,凭什么就我们该死?” 血无常站起身来:“我们沾过人命,也没盗墓贼更该死。你不去也可以,那就换他去,或者他去也行。” 血无常的手指依次从老乔那边的三个人身上点了过去,他每点一个人,老乔都跟着哆嗦一下。血无常却饶有兴趣地看着老乔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是你来,还是让他们来?” 老乔的两个同伴顿时火冒三丈:“马勒戈壁,老子跟你们拼了!” “回去!”老乔声音走调地喊道,“都特么给我回去!都特么逞什么能?滚回去!滚——” 两个同伴看见老乔红了眼睛,才悻悻放下了手里的武器。血无常微笑道:“明智的选择。带两位朋友下去休息。” 血无常明显是要扣押人质,可是那两人刚要反抗,就被地狱门高手扣住肩膀缴了武器,只能乖乖地被他们送进了帐篷。老乔哆嗦着嘴唇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血无常微笑道:“保护他们的安全而已。你总不会认为他们遇见刑魁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吧?” “那就谢谢血爷了!”老乔带着哭腔道了声谢,才转身走向了两个同伴,在那边小声叮嘱着对方什么。我能看见老乔一会儿拍拍这个的肩膀,一会儿又握握那人的手,好像是在交代后事,脸上的悲色未免让人觉得不忍一睹。 说到该死,老乔未必就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该死的人,但是他绝对是我们当中最弱小的一个,所以他才被人推了出来,就连古飘然都没有反对。 叶烬往老乔那边看了几眼:“那老小子还算有点情谊,为了他那俩外甥,算是豁出命了。” 盗墓贼一般都是舅舅带外甥,或者叔叔带侄子。 盗墓在古时候是杀头的罪,一般不会父子同时作案,否则一旦落案,家里的男丁就被杀光了,肯定要断了香火;找外人合伙又不保险。盗墓贼为了掩饰行踪,不可能把盗洞打得太宽,最多也就允许一个人通过,进出墓葬肯定有前有后,找外人合作,对方很容易见财起意,痛下杀手。所以,舅舅带外甥、叔叔带侄子,才更为保险。 以老乔的性格,如果那两个不是他外甥,他绝不会管对方的死活。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乔跟他同伴说完话之后,竟然红着眼睛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还没弄清他要干什么,老乔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磕起了头来:“吴先生,先前是我贪生怕死,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啊!” 我赶紧让到一边儿:“有话站起来说。” 我确实看不上老乔,可是让这么大岁数一个人给我磕头,我也觉得不妥,干脆转到老乔身边,把人给拽了起来。 老乔抹着眼泪道:“吴先生,我知道你是条好汉,这些人里敢伸手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老乔怕我误会,赶紧说道:“吴先生,你别误会,我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也不求你救命。我想求你,照看一下我那两个外甥。他俩都是家里的独苗啊,他们要是折了,家里香火就断了!你行行好,等我死了之后,千万别让他俩也上断头台啊!” 老乔的顾虑确实没错,如果我们这次拿不下刑魁,老乔一死,下一次作为诱饵的人肯定是他的两个外甥。老乔这是托孤?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从本心来讲,我不想去蹚这个浑水。况且,我对老乔也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理由仗义出手。 老乔看我不说话,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吴先生,你就行行好吧!只要你愿意帮忙,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你!你行行好吧!” 面对老乔的苦苦哀求,我真是有点拉不下脸来拒绝:“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在这里,我说的不算,你求我,还不如去求古老头。” 老乔看了看远处闭目养神的古飘然,才咬着牙低声道:“吴先生,你肯帮忙,我有一样东西给你。我们这边说……” 我忍不住好奇道:“行,过来说。” 老乔把我和叶烬带到礁石后面,才神秘兮兮道:“吴先生,我知道一处密藏的位置,以前是因为人手不够,一直都没敢去碰。你要是愿意帮忙,我就把地图给你。” 我还没开口,叶烬就冷声道:“你先把地图拿出来看看。” “这……”老乔迟疑道,“吴先生,你先答应我。” 叶烬顿时翻了脸:“你当我们俩是刚出江湖的生瓜蛋子?你要是再玩这套,我现在就去把人杀了,你信不信没人拦我。” “别别……”老乔赶忙从身上抽出一张地图,“这就是,这就是……” 叶烬接过地图看了两眼,顿时勃然大怒,抬手把地图摔到了老乔脸上:“去你妈的!你糊弄谁呢?这玩意儿换成我,一晚上能给你做出仨来。滚!” 我看不明白地图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常在古董行里晃悠的叶烬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赝品。 叶烬抓起我胳膊就要往回走,老乔却一下跪在了满是礁石的地面上砰砰磕起了头来:“吴先生,我求你啦!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就行行好吧!我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一直把他俩当成孩子养啊!我死了就死了吧,那俩孩子不能死啊!”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老乔时,对方已经血流满脸,血水合着眼泪一块儿从他脸上流了下来。我看着不断苦苦哀求的老乔,心里不由得一疼:“起来吧!这事儿我接了。” “吴先生,大恩大德啊!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得报答你的恩情……”老乔大喜过望之间又拼命磕了下去。 “滚起来!”我忽然暴怒道,“你特么要是再磕头,老子现在就不管了!” 老乔被我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站起了身来。我却大步往血无常的方向走了过去:“血无常,我想找你要两个人。” 我和老乔说话的声音自然瞒不过血无常的耳朵。对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想到我这儿行侠仗义?” 血无常的脸色忽然一沉:“我告诉你,你找错了地方。” 我二话没说,拔出罗刹指向了血无常:“交人,或者死。” 血无常拍案而起:“吴召,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在地狱门面前还轮不到你横行霸道!来人,给我杀了那两个盗墓贼。” “别……别呀!”老乔边哭边喊着往我们这边冲了过来,“住手,住手啊!我不求人了,不求人了,千万别杀人啊!” 我回身拦住了冲过来的老乔,单手持刀,冷声说道:“你杀他们,我就杀你的人,看看咱们谁先手软。”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反复无常 我冷笑之间看了血无常一眼:“叶烬,咱们走。” 血无常没想到我会说走就走,本来已经抬起来的手也迟迟不敢往下落。 我和叶烬只有两个人,地狱门却是兵强马壮。正面对抗,我们不是对手;但若是我们现在脱离队伍,暗中埋伏地狱门,只要有一个人拖住血无常,另外一个人足能让他们损兵折将。 我转身要走之间,古飘然大声喊道:“吴先生留步!” 古飘然说道:“两个人争论的焦点,无非就是那两个盗墓人。老乔既然已经做了诱饵,再让他的外甥出来,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血无常脸色微变之间,古飘然赶紧说道:“但是,吴召这样公然要人,未免有些过激。我这看这样吧,血无常把人交给吴召,第一场围杀吴召来打头阵。你们觉得如何?” 血无常沉声道:“我自然没有意见,就怕有些人不敢。” 老乔眼巴巴地向我看了过来。他也知道,围杀刑魁时打头阵的危险程度不亚于诱饵。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阻止刑魁出手,就等于是在劫法场,也是对刑魁的挑衅,刑魁说不定会放弃囚犯,反过头来追杀术士。 只要我点头,等于是要去拼命,所以老乔才不敢吭声。 “头阵,我接了。放人!”我话一出口,老乔当场跪了下来。叶烬不等他跪实就伸手抓住了对方肩膀把人拽了起来:“给我站好了!” 血无常笑着挥手道:“放人!” 我带着三个人走回帐篷之后,才知道老乔的两个外甥一个叫邵兵、一个叫刘强,都是盗墓人,但是那两个人的身手却只比普通士兵强了一些,放在世俗里也还可以,可放在术道上就不够看了。他们帮不上我的忙,这个头阵只能是我自己去拼命。 叶烬趁着老乔不注意才低声道:“召子,你玩得太大了,值得吗?” 我转头看向相对垂泪的老乔三人,黯然道:“其实,我羡慕他们,就这么简单。帮我护法吧,我要推算。”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难以触动的柔软,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是如此,能不能表现出来,就要看有没有人能真正触碰到他内心中不为人知的禁区。 老乔血流满身、泪流满面地向我求救时,我仿佛看到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们当初不也是血泪满眶地为我求命,只不过他们求的是天,老乔求的是我。 天道无情,而我却是个傻瓜。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才让叶烬他们替我护法,自己拿出鬼眼钱向空中抛了过去。第一枚鬼眼钱从我眼前划过之后,我看见的是一块染满了鲜血的石头。 鬼眼钱飞快划过之后,我再次看见的就是有人把一张张完好的人皮给晒在了石块上,放眼看去,整座海滩到处都是完整的人皮,至少也有上百人在这里被人剥皮示众。 等我再想仔细看时,第三枚鬼眼钱里却闪过了一支身穿红衣、背上背着长匣的队伍,整队人马正在向岛屿的深处徐徐前行。 第三枚鬼眼钱刚要落地时,却忽然往上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像是长刀划裂空气般的啸声在我身后蓦然响起,直奔着我后颈的关节上砍了过来。 风啸还没贴近我的身躯,我就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凉意。这是天道之罚? 我已经来不及去判断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在千钧一发之间蓦然催动玄冥冰甲挡在了身后的要害。 顷刻之后,冰甲炸碎的声音就从我背后蓦然而起。我清清楚楚地感到长刀破开冰层向我脖子上贴近而来时,连续催动两次冰甲向对方反迎了过去。 我自己却强行抬起头来看向了第三枚鬼眼钱。 天道之罚,只有在我推算的事物能够影响到某个人或者某个集体的生死时才会出现。那时我会看到的东西,往往对任务至关重要。我想看鬼眼钱的推算,就只能承受天道之罚,否则,就是放弃推算,顺应天道。而我选择了与天挣命。 等我抬起头时,立刻看见队伍末尾有一个人站了下来,大步走向了满是人皮的海滩中间,从自己身后的木匣里取出十多把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刀具,最后才拿出一把三尺多长的、没有刀锋的鬼头大刀。我微微一怔之下,正要去看个究竟,我眼前的鬼眼钱却像是被人弹动了一下,凭空飞出了几尺,“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背后也传来一声冰层炸裂的脆响,像是从刀刃上发出来的森森冷意一瞬间推向了我的脖子。 不好! 我背后的不是天道之罚,是有人暗中出手。 天道之罚因为推演天机而起,自然也就应该因为停止推演而终。现在刀锋没停,就代表那并非天罚,而是人为。 我在鬼眼钱落地时,本能地放松了警惕,把护在身上的玄冥冰甲收回了几分,这才让我身后的刀锋趁虚而入,炸碎了最后一层冰甲,贴上了我的脖子。 生死须臾之间,我忽然听见叶烬发出了一声怒吼,砍山刀带起的狂风也在瞬间正对着我脸庞的方向从我头顶上横扫而过。 狂野的刀气虽然跟我头顶还有一尺的距离,却一下掀起了我额前的头发。我刚刚感到自己头发在刀气的余波之下根根折断时,我身后也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贴在我身上的长刀就顺着我的脊梁滚落在了地上,帐篷被刀锋划破、人体向外扑倒的声音也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等我回头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落在地上的一把东洋刀:忍者刀? 我猛然抬头,顺着帐篷上被叶烬砍开的那道缺口看向外面。没等我看清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形同暴雨似的灵符就在瞬间覆盖了五米方圆。 从灵符上激发出来的雷电、烈火在方寸之间狂吼缠绕、交替翻飞之间,凄厉的鬼哭也在雷火当中嘶声而起。很快,就有一道人影双手抱着脑袋,像是缩成一团的老鼠从雷火当中翻滚了出来。 这一招如果放在中原武林,应该叫“灵鼠滚油锅”,是专门用来逃命的功夫。一旦武者被火围困,就会把全身缩成一团,尽可能护住自己的要害,用最快的速度从火海中翻滚出去,如果幸运,说不定就能在自己完全被火点燃之前翻过火海,逃出生天。 从雷火当中滚出来的那人明显是个中高手,翻滚的速度奇快无比,就好像是被崩飞了出去的车轮,连续弹跳着从火场当中翻滚而出。 但是地狱门灵符也并非等闲之物,仅仅停顿了一下,就紧追着对方狂劈而下。眨眼之后,那人就烧成了一只滚动的火团,对方却在声声惨叫之间连续向外翻滚而出。可是那只跳动的火团却越滚越小,最后变成了拳头大小的一球,才“砰”的一声炸成了满地荧光。追击而至的火雷却毫不留情地再次劈落,生生将满地荧光炸成了火点。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老乔就一下蹦了起来,发疯似的狂喊道:“弄死啦!我们得救啦!”他的两个外甥也一起冲了过来,和老乔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血无常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没想到你吴召还真有那么几分侠骨仁心,为了救一个盗墓贼,竟然拿自己当诱饵引出了鬼忍者。我现在倒是对你高看一眼了。” 我转头看向叶烬时,后者飞快地说道:“刚才有个忍者不知道怎么钻进了帐篷,在你背后动了手,我一刀把他劈出去之后,他就让地狱门的人用灵符炸死了。” 原来是忍者,难怪我看到地上那把东洋刀时觉得有点别扭。东洋武士的佩刀刀身狭长,忍者刀为了携带方便,相对较短。 虽然那人出手也符合忍者的风格,出其不意、一击毙命,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我在低头思忖时,血无常却觉得我故意给他脸色,顿时冷哼一声,转头就往回走。 这时老乔也冲了上来:“吴先生,你的大恩大德,我老乔没齿难忘!我……” 我不等老乔说完就打断道:“你怕是还得当诱饵。刚才死的那只鬼魂,不是我们要等的刑魁。” “什么?”老乔的脸色顿时一白,“吴先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那鬼魂明明被人给诛了,你怎么还说不对?” “哈哈哈哈……”血无常大笑着转身道,“姓乔的,你是不是给人钱财没给够啊,人家怎么还一门心思让你送死?哦——” 血无常故意拉着长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吴大先生这是想要再狠狠敲上一笔啊!生意做得炉火纯青,在下佩服,佩服了!” 我冷眼看向血无常道:“你的屁放完了吗?” 血无常脸色一沉,厉声道:“吴召,刚才这里说没有刑魁的人是你,现在说刑魁还没出现的人还是你。你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究竟安的什么心?” 老乔也满眼戒备地往我身上看了过来:“吴先生,我没得罪你吧?不不……吴先生,我确实是得罪了你,可我已经磕头认错了呀!你就行行好,别跟我计较了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诱饵 江湖人就是如此,总是会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向去考虑,哪怕前一刻还是对你信任有加,一旦遇上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很快就会当场翻脸。 我看了老乔两眼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不相信就算了吧!” 我刚想转身时,老乔忽然喊道:“吴先生慢走,我老乔信你!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我蓦然转身之间,血无常却冷笑道:“既然你相信他,那你们就慢慢去折腾吧!不管你们做什么,地狱门都不会出手。” 血无常说完,带着地狱门的人收拾了东西远远挪到了一边儿。古飘然的人马很快就往地狱门扎营的地方走了过去,单独把我们的帐篷给让了出来。古飘然的态度当然也不言而喻了。 他们是准备要把我们孤立出去。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挪走营地时,却听见童小瑶说道:“悠然,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古先生他们都要走远了。” 苏悠然摇头道:“我相信吴先生,咱们还是留下的好。” “你相信他?”童小瑶瞪大了眼睛,“你凭什么相信他呀?” “就凭他一诺千金。你要是害怕,就跟他们一起走吧!”苏悠然不等童小瑶再说什么,就往我这边走了过来,“吴先生,你不介意我们留下吧?” 我微微诧异道:“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苏悠然却摇头道:“我不这么觉得。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好吧!”我实在有点弄不清苏悠然要留下的原因,可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们很快就搭好了帐篷。我让叶烬看着其他几个人,自己和老乔一起到远处隆起了火来。老乔从包里拿出酒来狠狠灌了两口:“快到子时了吧?” “差不多了。”我知道老乔说的是什么意思。传说中,官府杀人是在午时三刻,刑魁杀人却是在子时三刻,那个时候阴气最重,有利于刑魁的修炼。 时间越是往后推移,老乔就显得越为平静,就好像事到临头他反而不害怕了。 我看向老乔道:“你这时候怎么就不怕了?” 老乔苦笑道:“我那两个外甥不行啊,没个人看着,能让人骗死。我要是没了,他们俩也该金盆洗手了。现在我把他俩托付出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乔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吴先生,我看得出来,你骨子里有股侠气。但是,你这样容易吃亏啊!咱们这个队伍有鬼儿。” 在东北话里,“鬼”跟“鬼儿”的含义不同。鬼字带上了儿化音,就是说有人在暗地里捣鬼的意思。 我故作不解道:“什么意思?” 老乔看附近没有人注意才说道:“我这门的本事有一半儿在耳朵上,隔着土层子我能听见下面有没有僵尸。我们下船之前,有人在跟童小瑶那个傻丫头说话,你知道吧?” 我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能听出来是谁?” 老乔悄悄说道:“听不太清,而且那个人的声音会动,总在到处乱跑。” 隔空传音? 武林高手的修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能隔空传音,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位置,对方传来的声音往往会飘忽不定、忽东忽西。老乔说那人的声音会跑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老乔继续说道:“那个声音,一共在三个人身上出现,一个是苏悠然,一个是那个姓陈的海钩子,还有一个就是那边穿黑衣服的闷葫芦。” 老乔说的那个闷葫芦,从上船开始就没说话过,始终把自己挡在黑色披风里,我始终没看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按照古飘然的介绍,他应该是机关师。 老乔看我不说话,再一次说道:“我没听出来那是谁的动静,但是我能确定说话的那个人肯定是个女的。” 女人? 整个队伍里目前看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苏悠然,另外一个就是童小瑶。至于那个机关师,从他走路的姿势上看,不像是女人。 难不成当时给童小瑶传音的人真是苏悠然?那样一来,她忽然要留下的原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老乔还要说话时,海岸附近却忽然传来一阵铁链撞击礁石的声响,带着血腥气的狂风也从海上向营地当中暴卷而来。我们面前的篝火在一瞬之间狂涨三尺,冲向天空的焰尖也瞬间变成了瘆人的惨绿,火堆附近的空间在火焰照耀之下被覆上了一层绿光。 火焰暴涨、焰尖变绿是有鬼魂的征兆。 “真来啦!”老乔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原本清澈透亮的酒水却在溅出的一瞬间变得殷红如血、腥气四溢。 见酒化血是大凶之兆,老乔的脸色也一下白到了极点:“吴……吴先生,我先走啦,你多保重!” 老乔正准备站起来往空地上走时,却被我一把给拽了回来:“别动,死的不一定是你。” “啥?”老乔既惊且喜之间,我低声喝道:“别说话,看看谁死。” 我说话之间,锁链撞击礁石的声响开始一浪接着一浪地传了过来,最初只有一个方向有铁链在响动,短短片刻之后,铁锁的声音就从三面骤然而起,乍听上去就像是有上百人同时手持铁锁围绕着岛屿极有节奏地敲着礁石。 老乔实在是忍不住了,颤着声音问道:“吴先生,这是咋回事儿?” 我沉声道:“鬼魂在敲狱门。你给我绷住了,实在害怕,你就想着有我在这儿你死不了。千万别站起来当出头鸟,否则你就真死定了。” 古代的监狱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其中很多规矩现在听来会觉得匪夷所思,敲狱门就是其中之一。 敲狱门,也叫断头棍。传说,每次死刑之前,都是一个狱卒在前面领路,两到四个狱卒提着铁棍跟在后面一路敲击沿途的狱门,一是为了提醒囚犯“要杀人了”,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震慑囚徒“不要闹事”。 敲狱门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找人替死。 在古代,监斩官并不一定知道待斩的囚徒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也就给人提供找囚犯替死的机会。怎么替换死囚是一回事儿,拿谁替换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狱卒在牢城营找人替死的时候,也一样会敲狱门,但不是边走边敲,而是站在门口不停地敲击监狱的木栏。这种事情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换在那种环境当中却能给囚犯造成无法承受的心理压力,一旦有囚犯承受不住压力喊叫出声或者干脆站起来求饶,那他一定会被推出去替死。 在狱卒看来,能在敲狱门的时候站起来的人,就是将死之人。至于这个说法是来自于术道,还是狱卒故意给自己创造心理安慰的借口,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海边锁链声连绵不绝,不就是在敲狱门吗? 没过多久,敲击的声音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频也越来越急,乍听上去就像是铁锁代替了海水在不断地冲击海岸。我身边的老乔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生怕鬼魂会找上门来。 我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敲狱门,心里却忍不住变得越来越烦,垂在身边的手掌一次一次地碰向罗刹的刀柄,恨不得马上站起身来把海边的鬼魂给赶尽杀绝。 就在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童小瑶忽然捂着脑袋尖叫道:“别敲了,烦死了,快停下!” 不好! 我凛然一惊之间,就听海边铁索的声音骤然而停,仅仅刹那之后,锁链拖地的声音就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向叶烬他们所在的帐篷飞速冲去。 我正要起身时,地狱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姓乔的,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动手?” 那人的一声怒吼就像是给鬼魂发出的讯号,原本冲向叶烬的铁索猛然调头冲向了地狱门。 等我回头时,却看见一个地狱门的术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冲到了营地边缘。刚才那声怒吼就来自于他的嘴里,可是那人喊完之后却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一群身穿红衣、衙役打扮的鬼魂忽然凭空出现在营地之外,其中两个鬼魂猛然一抖手上的锁链,直奔那人脖子上套了过去,瞬间把那人放翻在地,拖着他往海岛上走了过去。 那群衙役行进的方向正要从地狱门营地旁边经过,血无常哪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带走,立刻带领手下往鬼魂的方向扑了过去。 打头的几个术士没敢直接上来就跟鬼魂短兵相接,而是远在几米之外就撒出了灵符。被内力加持的灵符,像是漫天花雨般洒向鬼魂时,站在后面的几个衙役却忽然转过身来,肩挨肩地并作一排,从身后抓出铁棍举在半空,看也不看地往前敲了过去。 十多支铁棍明明距离漫天灵符还有一定距离,可是棍上带起的气流却像是狂风卷雪一般,推动着无数灵符向地狱门的方向暴卷而回。 第三百一十四章 震慑囚犯 我被营地方向灵符乱舞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之间,地狱门的高手也在纷纷暴退。他们自己撒出去的灵符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只有他们最为清楚,一旦灵符被阴气引燃,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灵符倒卷的速度奇快,地狱门前锋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向了反袭而来的灵符。后续人马却在一瞬之间全部散开,给前锋让出了足以腾挪的空地。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漫天挥洒的灵符并没像想象中那样轰然爆开,反而像是被风吹飞了的废纸,一张张贴在地狱门术士身上。 几个地狱门高手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贴在脸上的符纸时,鬼衙役却忽然挺近一步,挥动铁棍劈头盖脸地往地狱门术士的脑袋上抽了下去。铁棍与头颅碰撞的闷响成片暴起之间,十多个术士全部被抽倒在地,有人捂着脑袋满地打滚,有人却一下子没了声息。 一个鬼卒举着铁棍冷声说了一句“杀完人再回来收拾你们这些贱种”,就带着手下扬长而去,连看都没看那些术士一眼,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赫赫有名的地狱门术士,而是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囚徒。 血无常脸色微变之下厉声道:“出去救人!” 原本已经散开的地狱门术士马上又集结在一起,交相掩护着往鬼卒离去的方向冲击而去。可是他们还没冲出营地的范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去。冲在最前面的血无常就像是撞在了玻璃上的苍蝇,身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之后,整个人连续退出了几步才算稳住了身形。 有人扶住了还没站稳的血无常急声喊道:“无常,别冲了,我们被困住了,是画地为牢啊!”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赶紧往地狱门营地的方向看了过去。营地外围明显多出了一道巴掌宽的白线,乍看之下就好像是有人用油漆在地上画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把整个营地给围在了中间。那是刑魁的看家本事——“画地为牢”。地狱门的人除非能破开刑魁的秘法,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待在大牢里等死。 血无常厉声道:“想办法破牢,快点!” “等一下。”古飘然阻止道,“现在不是破牢的最佳时机,不能轻举妄动。等……” 古飘然的话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一声惨叫——红衣鬼卒并没把那个地狱门术士带出多远就停了下来,把那人双手环抱在一块礁石上死死捆住,只亮出了脊背。 两个红衣鬼卒撕开了那人的衣服,一个刽子手模样的鬼卒手持尖刀上前一步,把刀尖刺进那人脊背,顺着他的脊梁划了下去,那人的惨叫声瞬时间冲天而起。 这是要剥皮? 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刚在我脑中升起,血无常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道:“破阵,给我全力破阵!” 地狱门属下同时取出大批雷火符,向“牢房”边缘狂轰而去。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的雷雨、火光带着惊世骇俗的威力向牢房滚动而去,却被无形的墙壁给挡在了方寸之间,熊熊烈火、熠熠雷光同时攀附在墙壁之上节节攀升,好似在海滩上掀起了一面高耸数米的火墙,却怎么也冲不出坚不可摧的牢房。 远处行刑的鬼卒对地狱门术士的疯狂突围视而不见,仍旧有条不紊地活剥着那个术士的人皮。此时,两个鬼卒已经抓住那人背上的皮肤,顺着刀口的方向往两边掀起一尺。被掀起的人皮像是两只染血的蝴蝶翅膀从那人背后翘起之间,那人已经喊得变了声调。嘶哑惨叫猛烈无比地在空中回荡之间,血无常也怒火冲天地喊道:“再放!耗光了所有灵符也得把牢房给我轰开!” 地狱门术士像是拾柴添火一样,不断将灵符送进了翻滚的火墙,熊熊烈火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空中攀升,短短片刻就窜到了五六米的高度。 古飘然惊叫道:“不能再添了,雷火要支持不住了……” 血无常厉声怒吼道:“必须炸开大牢,不然我们就得完蛋!” 血无常的话音没落,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火墙在地狱门术士拼命添加之下轰然崩塌。倒卷而起的火焰犹如恶魔从空中垂下来的舌头,由上而下地卷向了地狱门高手。 几个前锋术士在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卷进了烈火,全身上下火光四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火海当中漫无目的地四下狂奔。 血无常带着大队人马连续倒退了几步,才高声喊道:“把火隔开,别让他们出来!” 剩下的地狱门术士立刻开始出手向被火烧着的同伴轰击而去,把那些本来已经冲到了火海边缘的人全都推回了原处。原先还在烈火中挣扎的术士很快就一个个地跪倒了下来,蜷缩在烈火当中渐渐地聚成了一个个燃动的火团…… “灭火……灭火……”血无常连续发令之下,地狱门术士很快用沙土压灭了火焰,可是他们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幅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红衣鬼卒已经把那个术士的人皮完完整整地剥了下来,用铁棍挑着血淋淋的人皮在我们面前缓缓走了一圈之后,才把人皮翻转过来,血色向外地盖在了一块石头上。 那个被剥了皮的术士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呼吸。有个鬼卒一刀砍断了捆在他两手之间的绳索,抓着对方的手臂把人拖向海边,甩进了冰冷的海水当中。 那人还没完全断气,加上没了人皮,骤然被扔进海里,无异于被扔进了油锅,顿时惨叫着从海水当中跳了起来。可他还没挣扎几下就没了力气,终于慢慢沉进了水里……我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伸在漆黑海面上迟迟不肯入水的双手。 站在海边的红衣鬼卒对着沉没下去的尸体嘿嘿冷笑了几声,才转身往地狱门的营地走了过去。 领头的鬼卒伸手指向一个脑袋上还在淌血的术士道:“把他拽出来!” 两只红衣鬼卒马上踏步而出,毫无阻挡地踩进了牢房当中,直奔那个术士走了过去。血无常本能地想要出手拦截,可是手掌刚刚碰到对方身躯,就像是抓住一道幻影,从那人身上穿行而过。 血无常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掌微微一愣之间,又有四五个术士同时往鬼卒身上抓了过去。带着风声的手掌次次落空,没有一人能挡住鬼卒的脚步。 两个鬼卒信步闲庭似的走到那人身边,一左一右架起那人的胳膊拖起来就往外走,没过一会儿,就把人给扔到了牢房之外。鬼卒头目淡淡看了趴在地上的术士一眼,冷声道:“打死他!” 跟在后面的鬼卒立刻抽出铁棍,乱棍齐下地往那人身上打了过去。仅仅几下的工夫,那人口中就喷出了鲜血,人却还趴在地上拼命地向往牢房里爬。或许在他看来,能跑到人多的地方才能安全,可他还没爬出多远就被鬼卒生生打倒在地。挥动铁棍的狱卒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带着风声的铁棍仍旧像雨点一样往那人身上狂落。短短片刻之后,那人的脊背就被打成了一片烂肉,殷红的鲜血顺着那人的面孔慢慢地向四周扩散而出。 鬼卒头目比了一个停手的姿势才缓缓说道:“都看见了吗?以后谁再敢闹事儿,他就是榜样。” 鬼卒头目冷笑着看了双拳紧握的血无常等人一眼,又向手下说道:“就把尸体扔在这儿,给那群贱骨头好好长长记性。明天一早过来给他们换牢房,谁敢乱动,就地打死。” 那些鬼卒大声回应之后,跟着头头一块儿向夜幕走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我看见那些人消失,才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可我马上就让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我也被画地为牢困住了? 这里是牢房? 那些鬼怪都是狱卒? 用棍棒活活把人打死,是古代监狱当中的私刑。古时候,监狱也不会轻易杀人,对狱卒、牢头儿来说,囚犯也等于是一种资源,平日里的油水还得从他们身上来。但是遇上了闹事儿的囚犯,他们也不会手软。当着囚徒的面儿把人给活活打死,也是震慑囚犯的手段之一。 我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跟传说中的牢城营一模一样。这座岛会是一座牢城营吗? 我思忖之间缓缓坐下来时,却听见叶烬喊道:“召子,我们的食物和水全都没了!” “什么?”我和老乔过来的时候身边没带吃的东西,却带着两瓶水,我听叶烬这么一喊,马上回头往背包摸了过去,谁曾想,我装在背包边上的两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了。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水哪儿去了?” 老乔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碰过水。” 我站起身来向远处的苏悠然喊道:“苏悠然,你们的水呢?” 苏悠然颤声道:“我们的水也没有了,还有吃的也不见了……” 糟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深牢大狱 被困海岛最怕的就是没有淡水。我们现在连几米方圆都走不出去,如果没了淡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得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叶烬他们顿时坐不住了:“召子,咱们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先别慌,等到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现在被困在原地不能移动,想要突围,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只能等待时间,试试能不能跟血无常他们会合。 我安抚了叶烬之后,就开始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昨夜消失在海边的狱卒再次出现在了海滩之后,就开始用铁棍在地上画起了方格,没过多久,海滩上就出现了十多个网格似的方框。 两个狱卒一起走到我们眼前:“出来,跟我走。” 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原先挡在我面前的无形的墙壁不知怎么消失不见了,我轻而易举地就走出了牢房。那个狱卒带着我走到一个方格之前:“进去,以后你就在这个监号里了。” 我走进方格里坐下来不久,狱卒就把叶烬给带了过来,将他扔到了我旁边的方格当中。不久之后,那些狱卒开始一次三个四个地带来地狱门和古飘然的手下,按照一个格子七八个人的数量把我们依次关在了“牢房”当中。 直到有狱卒把苏悠然和童小瑶带过来时,一个昨晚没有出现过的鬼卒向牢头儿才开口道:“把这两个送到女监。” 从那个发令的鬼卒的衣着打扮上看,他在这里应该是司狱官的角色。他所谓的女监,也就是跟我们隔着一块礁石的地方。 本来狱卒想要把人送走也没有什么不妥,没想到童小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冒出一句话来:“吴召,你还是把刀给我吧,我看你活不了多久了。” 司狱官脸色一寒道:“你们怎么没没收犯人的兵器?” 牢头儿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小的觉着那些东西放在他们手里也是没用,就没……” “放屁!”司狱官怒骂道,“牢房该怎么管,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兵器该不该收,你的心里难道没数?” “是是,小的这就收……”牢头厉声道,“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全都给我收了,半点零碎都不能留下!” 鬼卒领命之下,第一个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我悄然拆下三枚鬼眼钱藏到身上,把罗刹和背包一块儿递给了狱卒。那个狱卒又在我身上摸了一遍,拽走了腕子上的青蚨镖,又把我藏在袖子里的三枚鬼眼钱全都翻了出来,才向另外一个人走了过去。那人下意识地想要抓身上的镖囊,血无常却在动手之前忽然喊道:“把东西给他。”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乖乖地把东西给交了出去。古飘然也随之命令道:“所有人都把东西交出去,不许反抗。” 司狱官见牢头儿把东西全都收了上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多注意一点,牢城营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司狱官说完便扬长而去,牢头儿却阴沉着脸孔道:“都是你们这帮贱骨头让老子挨了训斥。今天不许给他们水喝,也不许给他们饭吃!” 牢头儿扔下一句话,气哼哼地走了,那些狱卒也跟着走得一干二净。跟我关在一个牢房的古飘然看人走远,赶紧凑了过来:“吴召,你会推算,你算算怎么才能破局。” 我沉声道:“现在不行,我的鬼眼钱被收走了,得等我把鬼眼钱弄回来再说。” 古飘然摇头叹了口气,又挪回了原处。在他看来,我是在故意推脱。鬼眼钱不知道被狱卒给弄到了什么地方,我还想把东西拿回来,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这一下,整座海滩上除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就只剩下一声接着一声绝望的叹息。 没过多久,刺眼的烈日就从空中直射了下来,我全身上下就像是被火烤着了一样热得难受,豆大的汗珠子像流水一样从我额头上淌了下来。这也仅仅是个开始,很快我们就会达到没汗可流的程度,那时候必然会有人陆续脱水昏迷。可是,我们也只能这么咬着牙硬挺。 等我们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白天被太阳给灼伤的皮肤又开始痛痒钻心。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有人开始受不了了,站在牢房里来回乱转,嘴里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古飘然又凑过来拍了拍我道:“吴召,你真就没有办法推算吗?再这样下去,用不上两天时间,这里就会有人发疯,到了那时候,咱们就算不死在鬼魂的手里,也得死在疯子手里。” 我闭着眼睛说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有办法了。我是故意让人收走了鬼眼钱。” 我话音一落,附近的血无常等人一下子全都来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向我靠了过来:“你真有办法破局?” “再等等,别打扰我。”我确实是故意拆掉了鬼眼金钱。如果鬼眼钱一直镶嵌在刀鞘上,里面的鬼就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自然也就听不到任何消息。只有冒险让鬼眼钱暴露在对方眼前,何蓁蓁才能给我传来消息。 从鬼眼钱被狱卒收走,我就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何蓁蓁,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对方传音道:“再往里走有一座庙,你们的东西全都被扔在庙里了,你们的淡水和食物也在。你等我再看看……” “这座庙里有锅,有鬼魂在那儿煮东西,好像煮的是牢饭……” “庙里只有一尊鬼神像,看他的衣服像是当官的,穿着绿色袍子……”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何蓁蓁说的那尊鬼神像应该是刚才出现的司狱官。 我现在只能听见何蓁蓁说话,却没法反问对方,就只能等着她继续说。 何蓁蓁很快就传话道:“从庙里往外看,有一座城,很大的一座城。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庙? 刑魁出没的地方应该都有庙宇,只有被人供奉的刑魁才会法力日增。控制这一片的刑魁就是那个庙里供奉的司狱官。 何蓁蓁给我传来这些消息之后就没了动静,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对方回话。我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冷静,心里的焦急却已经到了快要控制不住的程度了。 直到夜色降临我才开口说道:“想破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看你们敢不敢赌命。有人愿意跟我赌命吗?” 我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就连古飘然也默不作声。 这些人还有那几分侥幸的心理,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上,没有人愿意出来赌命。 我干脆也不再理会他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就有狱卒走了进来,往我们每个人身前扔了一只破碗,另外一个提着桶的狱卒挨着个儿把糊糊状的东西盛到了我们的碗里。 我用手往糊糊当中搅了一下,从那里面捞出了几块牛肉干来:“这是我们自己带来的食物。咱们带的淡水和食品能坚持几天你们心里应该有数,现在不赌,等到过两天食物吃光了,想赌命也没有那个本钱了。”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却没有一个人向我回应,所有人都在那里低着头喝粥,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 有些事情确实没法强求,我除了低头喝粥,还能再做什么? 我手里的那碗粥还没喝完,牢头儿就带着狱卒走了进来。牢头儿在我们面前看了一圈,才伸手指向一个身材魁梧的水手:“就他了。” 那人吓得脸色惨白:“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请你吃饭。”一个狱卒狞笑之间,不由分说地把人从“牢房”里给拽了出去。 另外一个狱卒把一只装着压缩饼干的铁盆踢到了那人面前:“吃!” “不不……”那人刚一摆手,就被狱卒按在了地上,抓着盆子里的压缩饼干狠命地塞进了对方嘴里,直到塞不下去之后,才打开一瓶矿泉水灌进了那人肚子,又用布条死死地堵住了那人的嘴。 牢头儿这才摆手道:“上席子。” 两个狱卒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张草席,把那人严严实实地给裹了起来,用绳子捆紧了之后,又抬来两个装满沙子的麻袋压在了那人身上。 牢头挥了挥手道:“点香,下注。我押两炷香。” “我押一炷香。” “我也押一炷香……” 我看向那几个狱卒的目光当中猛然透出了一丝杀机。他们这是在拿人命打赌,赌那个人究竟能活多久。 一炷香换成现在的时间,大概也只有半个小时左右,可是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被沙袋压住的水手虽然发不出声来,脑袋却能来回转动。那人拼命地把脸转向我们这边时,整张脸都被憋得发紫,眼珠也渐渐突到了眼眶之外,一股股鲜血很快就随着呼吸从他鼻子里呛了出来,鼓出眼眶一半的眼球上也开始渐渐布上了血丝…… 忽然,那人狠狠挺了一下身子,两行鲜血顺着他的眼角迸射而出之后,死不瞑目地歪过了头去。牢头不由得骂道:“真特么晦气,连一炷香时间都没到!再来!这回我选他。” 牢头忽然把手指向了我的鼻尖。 第三百一十六章 喊冤 我凛然一惊之下,悄悄将真气灌注双手,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叶烬也不动声色地挪到我身边护住了我的左侧。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老乔竟然也在几番犹豫之后站在了我的身边。 牢头儿明明知道我们准备动手了,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仍旧吩咐下属动手。两个鬼卒刚要往前,一个像是身份稍高了一些的鬼卒急忙阻止道:“头儿,他们才刚进来,一下死多了不好吧?” 牢头儿犹豫了一下才道:“也对,就让他们再多活一天。明晚上给他们三个都送断头饭过来,让他们吃饱了好上路。明儿个咱们玩点别的。” 那名鬼卒附和道:“那咱们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明天保证让头儿玩得尽兴。” 牢头儿带着鬼卒哈哈大笑扬长而出,我却沉声说道:“各位到了现在还不想赌命吗?”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说了一句:“明天要死的人是你,也不是我,我凭什么跟你去赌命?” 我淡淡笑道:“你觉得自己不赌,还能活上几天?如果你觉得蹲在这么一个地方风吹日晒、担惊受怕就为了多喘那么几天气儿,可以不赌。” 人是怕死,但是有些人却能为了某些事物无视生死,这样的人不是枭雄之辈,也是一方大豪。我身边刚好就有那么两个人,一个是血无常,一个是古飘然。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两个道:“或许两位觉得多待几天的话还能看到生机,如果是那样,你们倒不妨等等看。” 血无常先发话道:“我赌了!从现在开始,地狱门下一律听从吴召指挥。” 古飘然也咬牙道:“所有人都听吴召指挥,是死是活,咱们都得赌这么一回。吴召,你想怎么办?” 我沉声道:“很简单,就是喊冤。” “你说什么?”血无常的眼睛差点瞪了出来,“你说喊冤?那有个屁用!我就不该相信你。” 古飘然却惊异道:“对啊,喊冤!我怎么就没想到?所有人听到,一会儿我数一二三,你们就一齐大声喊‘鬼神无眼,断案不公,无辜蒙冤,怨气难平’。听见了没有?” 古飘然看自己的手下点头,才说道:“你们先准备一下,一会儿能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就算掉了脑袋也不能停,知道吗?” 古飘然吩咐自己手下时,叶烬低声问道:“你让他们喊冤是怎么回事儿?” 我用正常的语调回答道:“刑魁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自认为自己公正无比。所以,你喊冤,他肯定会因此暴怒,那时候,咱们就有机会脱身了。” 叶烬诧异道:“他来了还能怎么着?咱们拿什么脱身?” 我对着古飘然努了努嘴:“不是有他在吗?” 血无常的眼睛顿时一亮:“地狱门的人准备好,一会儿跟着他一起喊。” 古飘然没立刻喊话,实际上就是在等着我解释。血无常这边一声令下,古飘然马上带人纵声大吼,几个高手甚至用上了内力。 “鬼神无眼,断案不公,无辜蒙冤,怨气难平。” “鬼神无眼,断案不公,无辜蒙冤,怨气难平。” “鬼神无眼,断案不公,无辜蒙冤,怨气难平。” “……” 在场之人本来就心中怨气难平,他们的怒吼是在演戏,但也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气。滚滚声浪在一瞬间压过海水的怒号,无尽怨气直冲云霄。 我们还没喊多久,牢头儿就慌慌张张地带人冲了过来:“给我住口!都找死啊?” 难以抵挡的鬼魂忽然到附近时,几十个术士的喊声顿时为止一泄。 古飘然厉声吼道:“继续喊,不能停!” 牢头儿顿时急红了眼睛:“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们不喊为止!” 十多个狱卒同时抽出铁棍冲进了牢房,劈头盖脸地往术士身上打来。地狱门术士充当其冲之下连续被打倒了几人,那些人虽然双手抱头、满地乱滚,却仍旧在怒吼不休。 血无常运起内力,硬顶着对方的铁棍大吼道:“继续喊,都喊,这是咱们唯一活命的机会啦!快喊!” “打,往死里打!”牢头亲自夺过铁棍冲进了牢房。牢房当中顿时乱成了一团,有人不断倒地,有人却在用身躯掩护着同伴,拼命抵挡着对方的铁棍。 牢头很快就急红了眼睛,声带杀气地喊道:“给我下杀手!打死他们!” 红衣狱卒很快集体退后一步,给自己让出了一块足够抡动铁棍的空间。 就是红衣狱卒即将抡起铁棍的瞬间,忽然有人喊道:“都给我住手!” 牢头儿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大人,这帮贼骨头聚众反狱,属下正在弹压。” 司狱官倒背着双手大步走了过来:“本官好像听见有人在喊‘鬼神无眼’?本官今天倒要听听,鬼神怎么会无眼。” 古飘然在身后轻轻触碰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先说话。 我站出一步道:“鬼神既然有眼,那为什么没看见牢头儿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司狱官冷声道:“在这座大牢当中,没有什么私刑。” 司狱官话一出口,人群中顿时掀起了一阵骚乱,牢头儿却露出了一丝阴森的冷笑,看向我的目光当中也带起了杀意。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道,“看来鬼神不止无眼,而且无义。既然你们只为了杀人,那就像山精水怪一样来好了,何必还要摆出一副公正严明、替天罚罪的嘴脸?” “嗯?”司狱官的脸色顿时一沉。 牢头儿厉声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等一下。”司狱官沉声道,“我倒要听听他想说什么。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本官便要亲手将他处以极刑。” 我上前一步,直视着司狱官道:“请问,律法中有没有一条叫做不教而诛?有没有一条规定,看谁有罪,不用定刑就可以生剥人皮?” 司狱官摇头道:“当然没有。任何人都需要明正典刑。” 我伸手往盖过人皮的那块石头上一指:“那为什么这里的牢头儿敲狱门挑人,又一言不发地就把人皮剥下来铺在了石头上?” 司狱官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来:“真的吗?” 牢头儿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没有,绝对没有!都是他信口胡说的!” 我再次看向司狱官:“我还想问一句。哪条法典上说过,狱卒可以随便从监狱里挑取囚犯,用人命打赌,还可以用沙袋把人活活压死?” 我话刚说完,牢头儿就厉声怒吼道:“你给我住口!” “你给我住口。”司狱官冷声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本官自有公断,用不着你来多嘴。” “是。”牢头浑身颤抖着伏下身去,看都不敢再看司狱官一眼。 那个司狱官却倒背着双手在牢房中来回走了两圈,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礁石,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看来本官是对你们太过宽松了。我本来以为你们还算是可造之材,赐你们法力,让你们协助本官管理监牢。本官这几百年来算是瞎了眼睛。” 那个牢头儿吓得尖声叫道:“大人,他们都是罪该千刀万剐的贼骨头啊!你可不能听他们瞎说啊!” 司狱官冷声说道:“本官的眼睛还不瞎。” “大人饶命!看在我这些年为您鞍前马后效劳效死的份上,还请大人……”牢头抬起头来看向司狱官时,后者已经张开五指往他脸上拍了过去。 司狱官怦然一掌拍碎牢头脑袋之后,大步往几个狱卒那边走了过去。几个鬼魂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司狱官一个个拍得魂飞魄散。 几个鬼魂接连消散之间,我和古飘然、血无常也互相看了几眼,他们两个眼中也带起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正常的鬼魂被打碎之后,就算没有炸成磷火,也应该化作阴风。可是那十多号狱卒却在司狱官的掌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他们分明就不是鬼魂。 这些鬼卒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座海岛又是什么地方? 我正惊疑之间,司狱官却又走了回来,沉声道:“你很不错,本官念在你举报有功的份上,让你暂管牢房。出来,跟我走吧!” 在古代,狱卒与衙役一样,并不是官府的正规人员,通常都是由地方官私人出钱雇佣的,所以地方官员有随意任免衙役的权利,也因为他们给衙役发放的钱粮不多,所以对他们在暗中捞钱的规则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在这个司狱官看来,他任命我为牢头儿,我就应该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可我的心里却生出了一股寒意——司狱官让我跟他走,肯定不是去给我取什么官服,而是要杀我,把我也化成类似于那些狱卒一样的存在。 我退后了一步道:“我不会跟你走。我们本就无罪,凭什么要在这儿坐牢,又凭什么要接受你所谓的恩典?” “大胆!”司狱官怒吼道,“这是镇罪之地,你们没有罪,怎么能从外面进来?说!” 司狱官咆哮之间,身上的威压也跟着翻滚而起,我只要说错一句,就可能被他当场撕成碎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喊冤2 我正要开口时,古飘然却上前一步道:“我们的船只误入镇罪之地,就代表我们一定有罪?” 司狱官沉声道:“这个地方不存在什么误入。你以为本官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吗?” 我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古飘然这一句“误入”,等于是把我们全都给卖了。 我暗暗戒备的当口,古飘然却说道:“我们的确是根据海图进入此地。但是从古至今也没有因为寻宝给人定罪的事情吧?” 司狱官冷声道:“寻宝当然可以,但是得看你们是在找谁的宝藏。你们想取回先人的宝藏自然无罪,但是盗宝就该当场斩杀。” 古飘然对着司狱官打了一个手势——豆妈跟我说起谣门时,曾经告诉过我那个手势,手势的意思就是:我是门主。 那个司狱官却显然是没看出对方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头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糟了,这地方跟谣门半点关系都没有。古飘然证明不了我们在寻找先人留下的密藏,等着我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古飘然干咳了两声,道:“我们当然跟这里有关系。无常,该你了。” 血无常闪身走了出来,伸手拿出了地狱门的令牌。 司狱官看了一眼之后,脸色稍缓道:“还算有些关系。但是你并非主脉传人,你们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怪古飘然能说服血无常,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谣门密藏,而是地狱门留下的禁地。 我在一瞬之间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引来地狱门血无常的不是别人,就是古飘然自己。他把主意给打到了地狱门的身上,却没有直接找上地狱门,而是把我当成诱饵,引血无常上钩。 我们在海上被水鬼围困,并不是古飘然在试探什么卧底,而是故意要等血无常追上来。古飘然非常了解血无常的性格,所以故意激怒了对方,让血无常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 潜龙号在潮汐之间的那一次掉头更是神来之笔。血无常如果不想被潮汐吞没葬身海底,就只能跳到我们船上死中求活,古飘然把血无常带进禁地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血无常在看到耸立在海上的那些天柱时,就已经察觉到这里应该跟地狱门有所关联,否则,古飘然不可能轻易说服总体实力在他之上的血无常。他们肯定是瞒着我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里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个人物——童小瑶。 童小瑶肯定是古飘然的棋子,没有哪个脑残的人能在江湖上活那么久。如果仔细回头去想,童小瑶每一次开口的时机都恰到好处,不仅分化了古飘然雇佣而来的几伙人之间的关系,还刚好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尤其是她下船时质问古飘然的那番话,等于是凭空把自己给抛了出来。可偏偏就是这番话,反倒打消了我们对古飘然的大半怀疑。 我现在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古飘然为什么要拖到这个时候才出来向司狱官表明关系? 还有,他为什么要先向司狱官打出表明谣门弟子身份的手势,然后再让血无常亮出令牌?他这样做难道不是画蛇添足? 各种念头正在我脑中飞转的时候,古飘然却笑道:“吴先生,你是不是该把血魔之眼拿出来了?” 我转头看向古飘然时,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拿血魔之眼出来,咱们就都得死在这里。拿不拿你看着办! 我强忍着一口怒气,亮出了戴在左手上的血魔之眼。对面的司狱官顿时一愣,下一刻就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抓起了左手。我本能地想要出手之间,司狱官却旁若无人地端详起了我手上的戒指,我已经抬起来的手掌立刻改成了阻止叶烬动手的姿势。 叶烬瞬间收回了双拳,小心地退到我身边之后,司狱官才向我拱手道:“原来是主脉传人,失敬!” 我手上下意识地给他回礼,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第七水蓝把血魔之眼送给我时,我就觉得奇怪——第七水蓝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送给我一枚戒指,还对外宣称那是她的信物? 难道血魔之眼本来就不属于段云飞,而是第七水蓝的东西?第七水蓝不是半命道传人,而是一直隶属于地狱门?抛开第七水蓝的身份不论,真正让我觉得想不明白的是第七水蓝为什么要给我血魔之眼,难道她已经算到了我会来镇罪禁地? 司狱官退后几步才说道:“即便你是主脉传人,我也不能放你们出去。你们还是在这里慢慢服刑吧!” 这一下,不仅是我愣住了,就连古飘然的脸色也跟着一阵惨白:“阁下什么意思?” 司狱官郑重其事道:“按照禁地的规则,只有无罪之人才能进入天狱城。你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罪气,在罪气消散之前,谁也不能进去。” 血无常忍不住问道:“罪气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消散?” “这很难说。”司狱官摇头道,“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也许你们不死就永远消散不了。” 按照术道的说法,但凡作奸犯科之人,身上都会带有罪气,除非他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人间律法的处罚,罪气才能消散,否则,罪气就会像恶鬼缠身一样永无休止地附在那人身上。如果那人的气运能压过罪气倒还好些,一旦气运削弱,罪气就会凶猛反噬,那人的报应和霉运都会在罪气的牵引之下接踵而来,足能让他生不如死。 常言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没有谁身上不带罪气,哪怕是因为行侠仗义杀人也一样就会被罪气缠身,更何况我和叶烬从出道以来就没干过了什么救人于为难的好事儿。 按照现在的律法,我和叶烬就算在沙滩坐成两副枯骨,都别想让罪气消除。 我正犹豫之间,古飘然却大声道:“请问阁下,何为罪?” 司狱官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触犯律法为罪。” 古飘然再进一步道:“那阁下怎么知道我们身上的罪气是来自于律法?” 我不由得向古飘然的身上看了过去。他这是准备输打赢要啊! 罪气来源并非只有触碰律法这一项。罪气最早不是来自律法,而是来自宗教。但是宗教中所说的罪,与律法之罪并不是一个概念。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就现在法律而言,非婚同居并不犯法,但是换到某个教派就是罪行;杀猪宰羊并不犯法,但是有些宗教视其为罪。 所以,人身上罪气的来源并不相同,消除罪气的方式也不一样。 司狱官冷声道:“侠以武犯禁。仅凭你们是江湖人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古飘然却哈哈大笑道:“我们是江湖人不假,可是我们头上的罪气,有多少算在律法当中,又有多少该并入教门之内,阁下分得清吗?如果你分不清楚,那就不要说什么让我们在这里服刑消罪。因为,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古飘然振臂一呼,他的手下顿时齐声应和。几十人同时怒吼,倒也增加了不小的声势。 司狱官冷笑道:“你以为有这点伎俩就能难住本官?本官今天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司狱官说话之间轻轻一挥袍袖,我耳边顿时传来一阵像是牢门开启似的声响。司狱官不等我发问就转身向远处走了过去:“跟我走,大堂当中的定罪宝鉴足够让你们低头认罪了。没到大堂之前就主动认罪伏法的,本官可以酌情轻判,否则,就是罪加一等,本官决不轻饶,哪怕主脉传人也是一样。” 古飘然第一个跟着司狱官大步走出了牢房。我赶紧从后面追了几步,追到了古飘然身侧,用内力传音道:“你特么搞什么鬼?” 古飘然微笑着向我传音道:“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不会真相大白。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怎么从刑魁手里保住性命。你不会想尝尝被活活剥掉人皮是什么滋味吧?” 司狱官忽然厉声道:“不许交头接耳!本官劝你们最好不要打半路逃跑的主意,镇罪禁地当中的八百狱卒足够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想以身试法,大可以逃出去试试。” 司狱官显然是以为我们之间传音是为了密谋逃跑,可我却没法去跟司狱官解释什么,只能狠狠瞪了古飘然一眼,跟他错开身形落到了队伍后面。 从我离开牢房就一直在观察古飘然的动静,直到现在,他还是显得气定神闲。难道他真有避开鬼神探查的本事?还是说,他是故意让司狱官带我们去所谓的“大堂”? 我虽然早就知道古飘然诡计多端、谣门手段变幻莫测,可是在没有任何参考的情况之下,我没法推断古飘然究竟想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地跟着他的思路前进。这种感觉不仅非常糟糕,也让我觉得异常危险。 我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血无常,后者也正好向我看了过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谣门高手 血无常的眼中也一样满是焦虑。 血无常不是傻瓜,他看得出来,我们都成了古飘然的棋子。古飘然是准备拿我们去博弈鬼神,可是我们现在偏偏没法破局。血无常在用眼神询问我破局的办法,我却只能向他摊了摊手,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 血无常往自己左手背上点了点,意思是说:你有血魔之眼,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我摇头之间指了指血无常的腰间,意思是问他:地狱门里有没有关于禁地的传说? 血无常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大概是想告诉我:我在地狱门里的地位不够,有些秘辛我也不清楚。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往自己腰间拍了拍,那是我平时挂刀的位置,我是在告诉血无常:准备拼命吧!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可以侥幸的了。 我和血无常无声地交流之间,司狱官已经把我们给带到了一座像是享受庙宇的大堂之前:“有请镇罪宝鉴。” 几个狱卒很快就从内堂抬出来一面差不多半人高的圆形铜镜,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大堂当中。司狱官沉声道:“你们走上前,把手按在宝鉴上方,镜面变红则代表你们有罪,宝鉴能照到你们的形影就代表无罪。” 司狱官隐含杀气的眼睛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之后才说道:“在你们把手按在宝鉴上之前,本官最后提醒你们一次,天道不可欺,主动认罪者,本官可以从轻发落;抱有侥幸、欺瞒天道者,罪加一等。谁先来?” 古飘然坦然道:“那就由我先来吧!” 司狱官点头之间,古飘然神态自若地走向了定罪宝鉴,将手按在铜镜上方,原本还略显昏暗的镜面闪过一道精光之后,清清楚楚地将古飘然的形影映照了出来。古飘然泰然转身道:“请问,我算是通过了吗?” 司狱官微微拱手道:“是本官失察。” 古飘然笑道:“无妨,无妨,谁还没有失误的时候。换人吧!” 古飘然转身退到一边儿之后,立刻有人补了上去。那人大概是看见古飘然没事儿,就放下了心来,毫无顾忌地把手按在了铜镜上。谁曾想,他手刚放上去,半边铜镜就猛然泛起了血光。 血红色的光影一瞬间将那人的脸色晃得惨白,那人刚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我没罪”,司狱官已经低吼道:“拿下,凌迟!” “不......”那人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两个狱卒给拽到了门外。没过多久,那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屋里的人顿时个个面如土色,谁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司狱官冷笑道:“还有谁有信心,不妨上来试试。” 司狱官连问了两声,见没人答话,抬手指向了一人,道:“你来……” 那人一下跪在了地上:“大人,我有罪,我不……我……” 司狱官冷笑道:“现在才想起求饶,已经晚了。来人,拖他下去,凌迟处死。” “饶命……”那人刚刚喊了一声,就被如狼似虎的狱卒给拖向了门外。 司狱官明显已经动了杀心,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点名杀人,我也在悄悄联络何蓁蓁。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把罗刹带到我的手里。 司狱官脸色阴沉地指向海钩子老陈的方向:“现在该你了。” 被司狱官点到的那人正好是老陈的一个手下。那人顿时叫道:“这么多人,你凭什么非要选我?” 司狱官冷笑道:“选谁,自然是本官的权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过来辨罪,但是本官不会手软。” 那人厉声道:“我不服!凭什么那个姓古的没罪,别人全都有罪?谣门的人都能成了无罪良民,天下谁还是有罪之人?” 司狱官脸色猛然一沉,转头看向了古飘然:“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人高声叫道:“怎么就不真?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到这个鬼地方来!” 古飘然泰然自若道:“大人就算不信我,也应该相信定罪宝鉴吧?世上难道还有第二面定罪宝鉴不成?” 古飘然话一出口,我心中就是凛然一惊。 这世上还真有可能有第二面定罪宝鉴,而且那东西应该也落进了古飘然的手里。 我第二次看见古飘然是在关家,那时他去关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骗走一面铜镜?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古飘然处心积虑地骗走铜镜的目的,原来他早就在筹划禁地之行了。 可是,古飘然用了什么办法换掉了定罪宝鉴? 我明白了。换掉了定罪宝鉴的人是苏悠然和童小瑶。她们两个自从被关进了女监之后,就再没露面,甚至没有跟我们一起赶来大堂。 那不是因为司狱官忘记了两个人的存在,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女监里关着的是两个谣门高手。 古飘然已经算好了每一步。童小瑶故意提及我们身上带着兵器,让狱卒把我们的兵器收走,就是为了增加我们的心理压力,让我们无暇他顾。 古飘然接着我的嘴说出了“喊冤”的主意,把司狱官从大堂里吸引过来,故意拖延时间,无非是为了给童小瑶她们制造替换宝鉴的机会。 我现在看见的宝鉴,只不过是童小瑶、苏悠然利用谣门手段瞒过狱卒替换掉的赝品。 司狱官沉声道:“你过来,再试一次定罪宝鉴。” “这有何难?”古飘然毫无惧色地走到铜镜跟前,伸手往镜子上按了下去,铜镜上再一次映照出了古飘然的形影。 司狱官转身向举报的那人怒吼道:“你可知道欺骗本官的下场?来人,把他拖出去,拔舌!” “不!等等!”那人厉声叫道,“你自己问问所有人,姓古的是不是谣门中人!你所谓的那个宝鉴怎么就看不出来?难道法宝跟你一样全都瞎了眼睛不成?” “哼!”司狱官回身看向血无常,“他说的是真的?” 血无常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古飘然确实是谣门中人,而且地位极高。” 司狱官双目炯炯地盯着血无常看了半晌,才指向古飘然:“你站到一边儿,本官要亲自测试宝鉴。” 古飘然极为配合地退到一边儿之后,司狱官也低下头来仔细端详起了定罪宝鉴。没过一会儿,司狱官就伸手往宝鉴边缘摸了过去,他手指刚刚触碰到了宝鉴边缘的一道符文,镜面当中就爆出了一道半月形的刀光。 司狱官距离铜镜不到半尺,哪怕他身为鬼神,也一样避无可避。猛烈的刀光像切进了豆腐的利刃,瞬间把司狱官从肩头开始斜肩切成了两半。司狱官的上半截躯体已经落地,剩下的半截身子却还没来得及摔倒,足见刀光速度之快。 谁也没有想到司狱官会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被杀,人群直到两三秒钟之后才爆出阵阵惊呼。 古飘然却趁着这个当口抽身急退,直奔大堂正中的那座神像飞纵而去。 “拦住他!”我在怒吼之间起步追向了古飘然,司狱官落在地上的残躯也蓦然怒吼道:“竟敢偷袭本官,罪不可赦!” 与此同时,古飘然的笑声冲天而起:“既然罪不可赦,那就玩得更大一些!” 已经贴近了神像的古飘然在长笑声中一掌暴起,拍向了堂上的神像。 刚才耀武扬威的司狱官顿时尖声怒吼道:“你敢……” 对方话没说完,司狱像就在古飘然的重掌之下应声而碎,司狱官的魂魄顿时炸成了漫天磷火,向大堂四周飘散而去。 我本来已经快要追到神龛跟前了,却被身后传来的那一声暴响打乱了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这时,古飘然却飞身站在了半截神像上,扬声说道:“司狱官已经死了,在场之人都可以算作同谋。古时,杀官造反那是一等一的重罪,哪怕你是从犯也免不了千刀万剐的酷刑。不想死,最好就别让镇罪之地中那八百狱卒抓住。那些狱卒并非不可战胜的鬼魂,他们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而且狱卒附近肯定会有他们寄拖魂魄的神像,打碎神像,镇罪狱卒必死无疑。” 古飘然忽然一拱手道:“各位朋友,自求多福吧,咱们后会有期。” 古飘然说完之后身形忽然冲天而起,举手一掌劈开大堂屋顶,跃上房顶,踩着碎瓦转身拱手道:“吴先生,多多保重。” 我立刻抽身后退:“老叶,找家伙,我们快走。” 叶烬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才跟着我往伙房方向跑了过去。 古时建筑,哪是正房、哪是偏房、哪是伙房都有明确的位置,何蓁蓁几人先看到了伙房,就说明狱卒存放我们兵器的地方距离伙房不远。 我找到伙房之后,很快就在附近的厢房里找到了我的装备。我和叶烬各自抓起自己的包裹,挥刀劈开厢房后窗,几步翻出了院墙,几乎漫无目地跑向了岛屿深处。 我们这边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大堂的方向传来了喊杀声。 镇罪狱卒动手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夺路而逃 叶烬边跑边说道:“召子,咱们怎么办?” “先躲开这边再说。”我虽然从装备当中找回了三枚鬼眼钱,却一直没来得及查看鬼眼钱的状态。而且我也没法在这种逃亡的状态下去推算命数,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避开镇罪狱卒的锋芒,再慢慢想办法脱身。 我和叶烬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锁链晃动的声响。我还没得及回头,已经有人喝道:“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站你妈!”叶烬猛然回身之间,砍山刀脱手而去。长刀瞬化成嗡嗡作响、寒光刺目的刀轮,直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横扫而去。我也同时回身连发三枚青蚨镖,配合着叶烬狂攻狱卒。 手持铁锁的狱卒全然无视飞旋而至的长刀,任由凌风呼啸的长刀从身上横扫而过,仍旧拖着锁链一步步走向我和叶烬。 “快跑!”我眼看叶烬的长刀像是砍进了幻影一样穿过狱卒的身躯又反向飞回了他手里,干脆也不看青蚨镖是否命中对方,招呼叶烬一声就转身就往外跑。 那个狱卒却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跑出多远去。等你们什么时候跑累了,我再穿了你们的琵琶骨,像牵狗一样把你们往回牵。你们能跑就多跑一会儿。” 我连着向背后看了两眼,抽出罗刹押上了鬼眼金钱,牵动鬼眼金钱在刀身上疯狂旋转了起来。仅仅片刻的工夫,鬼眼钱就蓦然指向了我们身后。 我微微一怔之下回身怒吼道:“回去,跟他拼了!” 我扬刀冲向狱卒之间,叶烬也跟着向狱卒另外一侧包抄而去。我们两个一左一右扑向对手的瞬间,狱卒也冷笑道:“还敢回头?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挺过几样刑罚!” 狱卒抖开锁链之后,我脚下猛一错步,从对方身边滑了过去。与此同时,叶烬的身形也跟着一晃,奇快无比地闪过了对方铁索控制的范围,护在我身后向前疾奔而出。 我本来就没有跟对方交手的打算,分头冲刺无非是为了脱身。 古飘然虽然一直都在骗我,但是怎么对付狱卒的办法却值得相信,起码司狱官就死在了我们眼前。 狱卒发现我们两个在声东击西,竟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就这么一点伎俩。你们想玩,老子陪你们玩玩,刚好老子还闲得难受呢!” 狱卒的狂笑仅仅持续了几秒就忽然暴怒道:“你们俩找死!” 狱卒大概已经看出了我们冲进的方向正好是他藏匿寄魂傀儡的地方,暴怒之下扬起铁索向我们两人身后狂击而来。 我和叶烬同时回身之间,漫天锁影已经像乌云盖顶般往我俩身上狂压而来。 “开——”我和叶烬同声怒吼,两把长刀爆闪而出的刀光如烈日豪光由下而上地正对铁索急速迎去。 狱卒的身躯没法攻击,可他手中的铁索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我们两人的刀锋瞬时间与铁索凌空相撞,好似暴雨般的火花怒闪天际之间,从天上砸下的锁链又被我俩震回了半空。 如果对手是个活人,我们两人的劲气足够震开对方的虎口,让对方重伤不起。可惜,我仅仅只看见铁索冲天的情景,对方的身形却丝毫没有挪动半分。 再下一刻,对面的狱卒竟然双拳齐出,直奔我们胸口上狂轰了过来。我和叶烬同时横刀挡向对方铁拳之间,玄冥真气也从我手上爆涌而去。 那只狱卒轰向我的一拳先是破开玄冥真气带起的冰层,才往我刀身上撞击而来。 对方的身形被我稍稍一阻,冲向叶烬的拳头也跟着慢了一分。可是狱卒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侧身前行,伸出去的拳头猛然集中在了叶烬刀身。 叶烬在对方的巨力之下身形倒翻而起,在空中连转了两圈才化去了对方的力道,扑落在地。 就在狱卒与叶烬侧身交手的那一瞬间,正好挪开了我俩的方位,狱卒也等于是把自己半边身躯的空门全都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我立刻放开罗刹,挥手一拳打向对方左肋之下。玄冥真气从手中狂涌而出时,我周围的空气像是一下凝结了起来,原先那无形无质的杀机也仿佛随着狂涌而出的劲气化做嗜血的冰寒渗进了对方身躯,又在他胸腹之间凝聚成了一团寒冰。 我一击得手之后,立刻用脚挑起了落向地面的罗刹,手持长刀抽身暴退,站在一米开外,迎头一刀顺着对方头顶向他身上劈落而下。 我那一刀的目标并不是狱卒,而是在他体内凝聚而成的寒冰。 罗刹的刀锋毫无阻碍地从狱卒头顶击落之后,与他体内的冰块撞在了一处,四分五裂的寒冰顿时从狱卒体内崩散而出,形同暗器破风般向四面八方急掠而去。 我一刀奏效之下,连续向后退出了两步,可是等我停下脚步时,狱卒却忽然出现在了我身前,抬手一拳往我身上猛击了过来。我仅仅稍慢了一步就让对方轰得脚下一阵踉跄,退出了两米开外。 我人没站稳,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镇罪狱卒最为诡异的地方,就是术士永远无法伤及对方,他却能随意攻杀术士。我始终都在怀疑镇罪狱卒的本质就是某种凝聚在一起的邪气,所以才会冒险用玄冥真气攻击对方。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么,玄冥真气在凝结成冰时一定会包裹住对方身上的一部分邪气,只要冰块不化,我就能将对方慢慢消耗一空。我最后一下起刀劈向冰块,也是为了让被冰包裹的邪气化整为零,好阻止对方恢复。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似完全合理的推断,竟然没有一处正确,不仅没有伤到对方一分一毫,反倒让那个狱卒把我给振飞到了几米之外。 狱卒一击得手之后,不但没有继续攻击,反而转过身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铁索,拖着锁链一步步往我这边走了过来:“身手不错嘛!你这样的人落进大牢,第一件事儿就应该是被挑断脚筋,否则,你不会老实。老子挑人脚筋很有一套,正好可以给你用用。” 我虽然还没被对方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心中却也是一片冰冷。 在那个狱卒面前,我和叶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这仗还怎么打?就算我们知道寄魂傀儡近在咫尺又能如何?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对我们而言就是天涯。 我深吸了一口气,横起罗刹把玄冥真气提到了顶峰,围绕在我身边十米之内的空气中顿时飘起了一层细细的雪花。我站在飞雪当中扬刀指向狱卒:“来!” “呵呵……”狱卒冷笑道,“想比气势?老子看守这座岛的几百年里,比你厉害的高手有得是,最后全都一个个死无全尸,也死不瞑目。在岛上,没有谁能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我不是在故意给他卖狂,而是想要拖住对方,让叶烬去找傀儡。叶烬虽然不会推算,但是只要他按照我刚才奔去的方向往前,应该不难找到傀儡的位置。 狱卒向我这边步步逼近时,叶烬也在咬牙之间转身往那边冲了过去。 狱卒明明看见叶烬的动作,却丝毫不以为意:“你倒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懂得声东击西。不过,我可以跟你打个赌,你那个同伴找不到傀儡,你信吗?” 我猛然回头之间,却发现叶烬真的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那里来回乱转,手里的砍山刀也在漫无目的地乱劈乱砍,却怎么也找不出对方的寄身傀儡。短短片刻之间,叶烬就开始离我越来越远,像是懵住了一样疯狂挥舞着长刀往我们来时的方向横推了过去。 糟了! 我和叶烬都犯了同一个思维上的错误,那就是,我们都把狱卒用来寄身的傀儡当成了司狱神像大小的东西,最不济也应该有真人大小。 可是我们忘了,鬼狐能够寄身的物品可大可小,大到高达数米的鬼神塑像,小到戴在手上的戒指,都可以用来寄魂。哪怕狱卒寄魂的东西只有那么巴掌大小的一块,把它扔在的荒岛上,足够普通人找上一会儿了,更何况是心急如焚的叶烬。 人找东西往往是越着急就越找不着,最后急得发疯,急得必须发泄。叶烬现在的状况不就正是如此吗? 我刚刚挪动了一下脚步,狱卒就闪身挡了过来:“此路不通。等我把你拿下,挑了脚筋,再去收拾你那个没用的同伙。” 我正无计可施准备暴起拼命的时候,附近草丛当中忽然传来一声怪叫。我和狱卒同时往那边看过去时,却看见盗墓人老乔举着一把铲子发疯似的往狱卒那边冲了过来。 我不知道老乔是怎么冲出了重围一路跑了过来,但是从他瞎了的一只眼睛和身上翻开的几处伤口上却能看得出来,他肯定经历了一番苦战。 “吴先生快走!” 狱卒仅仅一愣的工夫,老乔就冲到了对方近前,举起铲子毫无招式可言又凶猛至极地往狱卒的身上劈了过去。后者也抡起铁索打向老乔胸口。 第三百二十章 夺路而逃2 我却趁着这个当口抽身往叶烬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舅舅——”我刚刚听见老乔的两个外甥带着哭腔的喊声,老乔的声音也就跟着传了过来:“吴先生,救……救他们出去……” 我下意识转头之间,却看见趴在地上的老乔正拼了命地往我这边乱爬,站在他身后的狱卒抬起脚来狠狠踩向了对方脊梁。 狱卒那一脚落地,老乔必死无疑。可是老乔却在生死之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等狱卒脚掌落实,就从自己袖口里翻出一枚棺材钉,狠狠刺进了自己的眉心。 与此同时,狱卒的脚掌在骨裂声中踩上了老乔的脊背。殷红的鲜血从老乔五官和眉心中同时迸射而出之间,老乔的魂魄也顶着烈阳挺身而起,直奔着狱卒狂扑了过去。 老乔的鬼魂刚一出现就在直射而下的烈阳当中冒起了阵阵黑烟,老乔却像是一只燃动着火焰的飞蛾,合身扑向了狱卒。 仅仅一瞬之后,老乔的魂魄就被狱卒撕得四分五裂。面带冷笑的狱卒从飞起的磷火当中踏步而出,目光阴森地向我看了过来。 老乔的死,甚至没能挡住对方十个呼吸的时间,可他却义无反顾,甚至不惜灰飞烟灭,他只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希望,哪怕那个希望已是万分渺茫。 狱卒忽然闪身出现在两米之外,我在那一瞬之间飞身落向了叶烬附近。 我们两人一追一逃之下,谁都没有停留半分就再次起身飞射而起。 这一次,我的脚步刚刚落地,狱卒却改变了方向,抬手抓向了叶烬。正晕头转向的叶烬只是微微一愣,就被狱卒扣住肩膀,强行按倒在了地上:“姓吴的,你猜他能挡住我多久。” 我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了过去:“叶烬,你等我一会儿。” 狱卒见我放弃了寻找傀儡,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少能为,原来就是卖友活命啊!你放心,他跑不了多久,过一会儿我就把你们两个拴在一块儿,看看你们狗咬狗,能咬出什么结果来。” 那个狱卒显然是在跟叶烬说话,叶烬随之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狗屁……” “你敢骂我!”狱卒怒吼之间,我猛然一个回身,拼尽全力投出罗刹。三尺长刀脱手之间化作流光,直奔远处的一株枯树上飞射而去。 “你敢……”我长刀出手,那个狱卒才反应了过来,等他想要阻止时却已经晚了。呼啸而去的罗刹毫不留情地穿透枯树留在了树干当中,手压着叶烬的狱卒也随之炸成了磷火。 我几步赶到枯树跟前抓住罗刹狠狠一转,硬是把树干给削掉了一块。那里面果然藏着一只一尺多长的人偶,人偶栩栩如生的面孔就和我刚才看见的那个狱卒一模一样。 古飘然没有骗我,狱卒附近果然藏着他们寄魂的傀儡。古飘然临走之前故意提醒我们怎么破解镇罪狱卒,是为了什么? 叶烬走过来道:“召子,你发什么愣啊?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多待。” 我放下那个傀儡道:“咱们往回走。” “往回走?你是疯了吧?”叶烬指着大堂的方向道,“你自己听听那边的人喊得多惨,狱卒已经开始杀人了,咱们这样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往回走才有生机。跟我走。”我来不及跟叶烬多解释什么,拉起叶烬顺着原路向司狱大堂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边转动了鬼眼金钱。直到鬼眼金钱停下来时,我才刹住了脚步,顺着鬼眼钱所指的方向找了过去,果然在一块石头后面找到了狱卒傀儡。 我掐着傀儡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了下来,拔出匕首在傀儡的身上轻轻扎了几下,没过一会儿,就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寒意。我头都没抬地轻声说道:“不想死最好从树上给我下来,我不喜欢有人站在我头上。” 我头顶上方很快传来一声锁链颤动的声响,站在树上的那个狱卒显然是强压怒火,收起了锁链。 狱卒很快就从树上滑了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拿着傀儡看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狱卒明显一愣之后才说道:“我只知道这里叫做天狱。” 我看向对方道:“你不是这里的狱卒吗,怎么只知道这点事情?” 狱卒道:“我以前只不过是一个水手,大概是几百年前吧!我们的船在这附近被一股奇怪的潮汐击沉,我记得自己被淹死在了海里之后,鬼魂不知道怎么就飘进这里,被司狱官看中成了狱卒。” 司狱官? 我猛地想起了自己在鬼眼钱当中看到过的画面。那时候,我看见有人从队伍当中留了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司狱官。 看来,当初有人在这里建立了天狱,并且按照牢城营的样式把岛屿给分成了几块。最外围应该只是关押普通囚犯的大牢,也是天狱的第一层防御;岛屿中心的那座城池才是天狱的核心,也就是关押重犯的所在。 古飘然的目标应该就在天狱深处。 我看向狱卒道:“什么人建立了天狱,里面关押的是谁?” 狱卒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一个狱卒,打听不到那么多事情。有些事儿,哪怕是司狱官都不清楚,更何况是我?” 我正想威胁对方两句,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天狱里都是鬼魂,他不需要吃喝,更不需要从外面输送寄养,外城跟内牢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联系,自然也就没有互通信息的可能了。 我再次问道:“怎么能从这座岛出去?” “出不去。进来的不管是人是鬼都出不去。”狱卒苦笑道,“如果能从这里出去,王八蛋才守着这座荒岛。” 狱卒的话值得相信。无论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都会难以忍受,哪怕这座荒岛是人间天堂,等你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能记清每一块石头的时候,它都会变成活生生的地狱,让人一刻都不想停留的地狱。 我沉声道:“所以你们一看见活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们定罪,然后折磨致死?” “当然。”狱卒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道,“就算进来的是鬼,我们也一样会把他折腾到灰飞烟灭为止。当初我进来的时候,就被先来的狱卒折磨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程度,他们说那是为了给我消罪。我呸!谁还不知道他们就是为了取乐。那些狱卒统统都要在这个鬼地方憋疯了。” 我沉声问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出去?” 我不信这些狱卒从来没有尝试过逃离天狱。 狱卒沉声道:“想过又能怎么样?我们的命全都在寄魂傀儡里,傀儡不动,我们就只能绕着傀儡活动那么一二里路而已,就算想走都走不出去。” “我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了,最大的奢求就是能去守海边儿。在那儿好歹还能有个盼头儿,至少可以期待一下明天从海里漂过来的是人还是鬼。在这儿能有什么?地上有几粒沙子我都已经数清楚了。” 我看向那个狱卒道:“如果我能带你出去,你愿意走吗?” 狱卒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你能跟着寄魂傀儡走,我就能把你给带出去,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我伸手指了指远处,“从这儿到海边,应该还有几个狱卒把守,你掩护我去取他们的寄魂傀儡。” 狱卒想了想道:“好,你跟我走。” 狱卒带着我往前走了差不多五六百米的距离才停了下:“这就是我跟下一个狱卒地盘交叉的地方。你放心,我们见了几百年,没什么话不说,就连寄魂傀儡的位置在哪儿都一清二楚。” 我拿着对方的寄魂傀儡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那个狱卒果然跟了上来。后者跟过来之后竟然也松了一口气:“原来不用司狱,别人拿着寄魂傀儡也能让我走出来。你们往前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草窝子,老肖的寄魂傀儡就在那草窝子里。” 我并没完全相信对方的话,而是拔出罗刹飞快地转动了上面的鬼眼金钱。鬼眼钱刚一开始旋转,狱卒就喊道:“别算!老肖是命师,你推算他,他就知道了。” 我微微一怔之间,远处铁索拖地的声音乍然而起。我转头看时,覆在地上的草皮已经被擦地而行的劲风给推向了两边,草叶下面的泥沙也在瞬间冲上半空。光看地上被翻起的草枝、泥土,确实像是有人倒拖着锁链在擦地疾行,可我却偏偏可不见那个飞奔而来的狱卒身在何处。 “叶烬,快走!”我急声惊呼之下,猛然运起玄冥冰甲挡住了全身,人也直奔狱卒扑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对方可以隐匿身形,一旦让他离开草地的范围,我们就再找不到对方的位置了,只能被他肆意追杀。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自己挡住对方,让叶烬带着邵家兄弟去找傀儡。 第三百二十一章 羊入虎口 这一次出现的狱卒,与上次还有不同,上次我和叶烬好歹还能看见他的形影,即使不敌对方,也可以敲击对方手中的铁锁,跟他近身游斗,尽可能拖延时间。 可是现在我连对方究竟在什么地方都分不清楚,还怎么去跟对方缠斗?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用玄冥冰甲硬抗狱卒的攻击,让叶烬去找寄魂傀儡。 我脚下碎步连动之间,周身上下寒气飞旋而起,三步之后,方圆三米之内风起雪飘; 五步之间,寒气成冰,玄冥冰甲向我身躯两侧横展开来; 七步踏出,玄冥冰甲已成铜墙铁壁,猛然拦向了狱卒冲进而来的大致方位。 再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巨力就向我轰然突进,挡在前面的玄冥冰甲在一瞬之间炸出了蛛网似的裂纹。我还没来得及加固玄冥冰甲,就见面前的冰层上蓦然暴起了一个白点儿。金属和冰块钻动摩擦的声音蓦然炸起之间,晶莹的冰屑以白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旋四溅。 狱卒在用铁锁钻击冰甲? 这个狱卒生前应该是使用九节鞭的高手,只有善用九节鞭的人才能把铁锁上灌注真气之后当成长矛使用。我的玄冥冰甲面对轰击、抽打都有一战之力,唯独在这种像是电钻一样的强击之下容易瞬间瓦解,对方也恰恰找到了我的软肋。 “给我挡住!”我怒吼之下,双手平推而去,玄冥真气也在一瞬之间被我拔到了顶峰。 就在我拼死挡住对方的当口,先前被我们扣住的那个狱卒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了起来:“不用抵抗了,你们的人全都被抓了!” 我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真气仅仅稍弱了一分,一条铁锁就在瞬间炸开冰层,直奔我的脖子上缠了过来。我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抓锁链时,一只凭空出现的狱卒忽然单手抓住铁锁,猛然向前推进一步,用铁锁卡住了我的咽喉。 先前那个狱卒慢慢走了过来:“老陈,轻点儿,别把他弄死了,弄死就没法玩了。” 制住我的那人冷笑一声,用铁锁把我缠紧之后按在了地上。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叶烬和邵家兄弟已经被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狱卒擒拿在地。 那个狱卒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会带你来找同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们是按圆圈守卫大牢,既然是画圆,就总有交叉的地方。这里就是我们哥儿四个平时聊天的地方,你们一进来就等于是自投罗网。老陈把你拖住,我们自然可以轻易把你拿下。蠢货。” 狱卒狠狠地在我身上踢了一脚,才狞笑道:“哥几个准备怎么玩?剥皮抽筋,还是神仙刺,下油锅?” 有人回应道:“那些早就玩腻了,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老秦都死在他们手里了,咱们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好死。” 踩住我的那个老陈忽然道:“我听说老唐他们有个玩法,就是抓十多只耗子过来,用铁桶装了扣在人肚子上,然后在桶上点火,耗子热得受不了就得咬开肚子,往他们肚子里面钻。我还真没这么玩过。” “妙啊!”有人拍手道,“我现在就去抓耗子,你们弄铁桶,一会儿咱们会和。”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拎着一只装满了老鼠的铁桶走了过来:“老陈,人是你抓住的,你说从谁开始?” 老陈伸手往我身上一指:“就他!他不是能防住追命索吗,就从他身上来。我倒要看看他能挺住多久。” 两个狱卒立刻把我仰面朝天的翻了过来。拎着铁桶的那个人特意把桶在我眼前晃动了两圈,用手轻轻在桶下一弹,把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从铁桶里震了出来。 那只老鼠“啪”的一下掉在我身上之后马上爬起来要跑,却被一个狱卒抓着尾巴给拽了回来。对方倒拎着老鼠悬在我眼前:“都说这耗子急了,能把人皮撕开。我试试它能不能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 那只老鼠确实急了,它咬不着拎着自己尾巴的狱卒,四只爪子就开始拼了命地乱蹬。如果狱卒真把它放我眼睛上,用不上一会儿它就能把我的眼珠子硬生生给抠出来。 那个狱卒故意放慢了速度,把老鼠一点点往我眼皮上垂落下来,被他捏疼了尾巴的老鼠也发疯似的挥起了爪子,仿佛我才是捏住它尾巴的仇人…… 就在老鼠快要碰到我鼻尖的瞬间,我忽然一下扬起头来,狠狠往老鼠身上咬了下去,“嘎吱”一声活活把老鼠脑袋咬进了嘴里。我不等鼠血灌进喉咙,就歪着脑袋把小半截老鼠吐到了地上。 那个狱卒脸色阴冷地站了起来:“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的肚子能不能咬死耗子。老陈,把桶给我,我亲自伺候他。” 那人一把抢过同伴手里的铁桶,脸色狰狞地往我这边走过来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几个狱卒一下子全都跪了下来:“大人。” 我挣扎着转了一下脑袋,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鬼魂带着三辆囚车大步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判官有令,凡是杀害狱卒之人,全部带回天狱城严加审问。这几个人杀过狱卒吗?” 领头的狱卒急忙恭恭敬敬地说道:“甲木位狱卒遇难,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红袍鬼魂扫了我们四个人一眼:“谁是主谋,谁是从犯,有没有人协助?” 狱卒往我身上一指:“他是主谋,那边那个是从犯,另外两个人都曾协助。” “嗯!”红袍鬼魂道,“现在只有三辆囚车,带不走那么多人,给你们留下一个人玩吧!押主谋和从犯上车。” 几个狱卒伸手把我和叶烬抓起来塞进囚车之后,才转向了邵氏兄弟:“你们说,谁留下?” 邵兵吓得拼命喊道:“吴先生,吴先生救命啊!你答应过我舅舅救我们的,你答应过……” 我闭上双眼不看对方。现在让我怎么救他?想救他们兄弟俩,我和叶烬就得有一个人留下。从本心而言,我不想为了他们两个送命,让我放弃叶烬,我也一样做不到,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那个姓陈的狱卒狞笑道:“既然你喊的声儿最大,那你就留下吧!放那个小的走。” “哥……”刘强哭喊着被人拉上囚车之后,狱卒就把铁桶扣在了邵兵的身上。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了邵兵声嘶力竭的惨叫:“姓吴的,你言而无信,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刘强也在拼命踢打着囚车:“姓吴的,你答应过我舅舅什么?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红袍鬼魂听了一会儿就不耐道:“让他闭嘴。” 一个狱卒抡起铁棍打在了刘强嘴上,后者惨叫一声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三辆囚车这才安安静静地向荒岛深处的天狱城慢慢行进而去。 站在我后面的叶烬忍不住向我传音道:“召子,你是不是故意被人抓的?” “是。”我只回答了一个字就赶紧停了下来。现在才是我们最为危险的时候,万一引起了红袍鬼魂的注意,我们很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自从我找到了那只寄魂傀儡,击杀了狱卒之后,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古飘然的目的就是逼着我们杀狱卒。 但是,我们这些人就算加在一起同心协力也不可能是八百狱卒的对手,总有人会死,也有人会被抓。 如果我们直接被狱卒处死在天狱城之外,那他先前的安排就完全是多此一举了。现在被杀和坐在沙滩上等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肯定是需要我们当中有人被抓进天狱城。也只有杀了鬼卒,被擒进天狱城才是我们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有时候,江湖人必须去赌命,赌绝处逢生的机会。所以,我一开始就是在赌,赌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现在看来,我至少对了一半,天狱城果然是在擒拿杀死狱卒的术士。 囚车就在我的沉默之间缓缓走到了天狱城门外,那座足可以媲美小型要塞的城池竟然还围着一条护城河。 红袍鬼魂淡淡说道:“下河。” 四个狱卒合力将囚车推进了河里之后,就乖乖地退向了一边儿,任由着囚车在河水里慢慢漂荡。我的脖子被囚车上的木架紧紧卡住,没法看到河里的情景,可我却在河水中闻到了一股腥气。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条河里应该已经被人下了毒,没有特制的囚车,无论是谁落进河水当中都是死路一条。难怪红袍鬼魂非要用囚车装人不可。 囚车刚刚漂到河水中间,城里就伸出了几把钩子,把囚车给拽到对岸,拉进了敞开大门的天狱城。 我原本以为天狱城里会是另外的一座牢房,没想到城中竟然只有那么一座像是金字塔形的平顶高台。我从下方往上望根本看不见台上的情形,只能任由鬼卒把我推到了高台之下。 第三百二十二章 羊入虎口2 押送我们的红衣鬼魂特意整了整衣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跪在高台底下禀报,台上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颗染血的人头就顺着台阶滚了下来。 那颗人头一直滚到了红衣鬼魂的脚边才算停了下来。鬼魂视而不见地跪倒在了地上:“东路巡察使,已将人犯带到。” 高台上很快就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冷喝:“给我押上来。” 几个狱卒马上把我们三个人拽到了台上。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围绕在高台四周的刑架,血无常、海钩子等人赫然被吊在了一座座刑架之上,每个人都是遍体鳞伤,看上去刚刚还在被人严刑拷打。 高台四面各自坐着一个判官打扮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张打铁的面具。整张面具和人脸皮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就像是被生生烙在了那四个人的脸上。更为奇怪的是,四张面具全都没有留下五官开口,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给四具尸体安上了一副生铁打造的人头。 所以,任何人都看不见那四人藏在面具下的脸孔,只看见了四张分别刻着喜、怒、哀、乐的面具。 怒判官第一个站起身来走到刘强面前:“说,你们怎么到了镇罪秘境,又是在怎么杀了狱卒?” 刘强吓得面无人色:“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是跟着来的!” 怒判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抄起旁边的皮鞭狠狠往刘强脸上抽了下去。手指粗细的鞭梢从刘强脸上扫过之后,顿时带飞了一条血肉,刺眼的鲜血瞬时从刘强脸上流了下来。 怒判官厉声道:“我让你说进来的过程,没让你废话!” “我说……”刘强强忍着剧痛把我们进入镇罪秘境的事情说了一遍。 怒判官沉声道:“古飘然是什么人?” “他是个骗子,是谣门的人。”刘强尖声叫道,“你问吴召,你问吴召啊!他是古飘然专门请来的,我就是一个跟班儿的……” “本官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教!”怒判官抬手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外面缠着钢丝的鞭子活生生抽掉了刘强的半边鼻子,对方惨叫一声差点疼昏了过去。 怒判官却在这时上前一步掐住了对方的下巴:“你要是敢昏,本官就把你剥了皮腌进盐罐子里。” 刘强竟然吓得回过了神来:“我不……不……” 怒判官阴冷着声音道:“再把你们进来的过程给我说一遍。” 刘强又原原本本地把话说了一遍之后,怒判官才冷着声音道:“看来你是没什么用了,那就死吧!来人,给我砍了他的脑袋。” “不要!饶命!真的没有我的事儿……”刘强苦苦哀求之间,喜判官忽然开口道:“等一下。” 怒判官回身道:“老大,你不是又犯了悲天悯人的毛病了吧?” 喜判官冷哼一声道:“把他杀了,人可就不够了。” 怒判官微微点头,才转身向我说道:“你叫吴召?把你进来的经过说一遍。” 我把自己怎么受雇于古飘然,怎么进了镇罪禁地,又是怎么杀了狱卒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之后,喜判官才沉声道:“老二,我看不必问了。我们没抓到古飘然这个罪魁祸首,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就算打死这些人也没有用。把他们扔下去吧!” 怒判官道:“不等抓了古飘然再说?” 喜判官道:“古飘然不能往下面放。你别忘了,三百年之前,是谁打破了天狱城。” “这……”怒判官不由得一时语塞,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好,那就等抓了古飘然再慢慢处置他。” 怒判官忽然回身道:“杀害天狱城狱卒,在天狱城中是不赦之罪。本官判你们囚禁万世牢,永世不得而出。来人,行刑。” “不不不……”刘强尖叫道,“我没杀狱卒,狱卒是吴召杀的,不关我的事儿,真的不关我的事儿!” 怒判官充耳不闻地坐回了椅子上,从身上拽出一把青铜钥匙,插进太师椅右侧扶手道:“三位可以用密匙开启大牢了。” 四个判官依次将钥匙插进锁孔之后,同时扭动了密匙,平台中央立刻裂开了一道十字形的缺口,露出了下面深不见底的暗室。 喜判官推动椅子上的机关之后,缺口四周顿时传来一阵绞动锁链的声响,安置在缺口四周的机关绞索很快就从下面提上来九只形同鸟笼般的铁笼。 怒判官指着铁笼说道:“把他们推进去。” 守在附近的鬼卒把我们一个个塞进铁笼之后,喜判官忽然说道:“我的机关怎么不好使了?” “嗯?”原本准备推动机关的怒判官站起来道,“怎么可能会不好使了?这可是机关墨家的得意之作……” 喜判官苦笑了一声道:“就算是墨家老祖做的机关,也没有一直不坏的道理。我们在这儿守了多少年,你还能记得清吗?连这张铜打铁铸的太师椅都要被我们给坐坏了啊!” 怒判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啊……我给你看看吧!” 怒判官走到对方椅子跟前轻轻碰了一下上面的密匙:“这没坏啊!” 对方的话音没落,喜判官忽然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把人给按在了椅子上,自己扭头扔出三颗圆珠。 三颗珠子离手不久就凌空炸出了刺眼的豪光,犹如三颗流星向大牢深处急坠而下。喜判官也对着大牢高声喊道:“谣门弟子如约前来,赶快出来,快……” “哈哈哈哈……”怒判官忽然狂笑道,“原来你才是古飘然。你还不知道吧,上次天狱城被破,那九个孽障就已经被我们全部斩杀,形神俱灭了。我们故意留下破绽,就是为了等谣门上钩。没想到你们时隔三百年才再登天狱城。这回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怒判官狂笑之间,人头忽然落在了地上。像铁球一样的首级贴着地面滚出几米之后,古飘然才忽然反应过来,抬手扔掉了尸体,反身抓向守在自己身后的两个狱卒,扬手把他们甩向了铁笼的方向:“下大牢,下去才有生机。一切都听吴召指挥。” 我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两个狱卒就已经各自抓住一只铁笼边缘齐声喊道:“师父!” “别管我,下去!”古飘然说话之间人已凌空而起,身形倒飞着飘出高台边缘。 “拦住他!”怒判官大喝之间,其余两个判官已经一齐往古飘然的方向追了过去。怒判官早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忽然挺身而起,一掌拍向了座椅上的机关。 九只铁笼像是一下失去了支撑,直奔大牢深处急坠而下,我们头顶上的机关闸门也随之轰然闭合。 仅仅十多秒钟之后,九只铁笼就同时落向地面。我顿时被铁笼下的反震之力弹起了几寸,眼前跟着阵阵发黑,等我再恢复过来时,大牢当中已经亮起了火光。 十几盏传说可以万年不灭的鲛鱼灯围绕着圆筒状的墙壁将整座大牢给照得通亮。 差不多有百十平大小的牢房当中,除了九只空荡荡的铁笼和一堆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牢房角落的骸骨,就只剩下了一尊半镶在墙上的石像。 我从铁笼当中站了起来,直奔那两个鬼卒的方向走了过去。他们两个不等我动手就自己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她们果然是苏悠然和童小瑶。 童小瑶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不用过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血无常脸色阴沉道:“我现在只想杀人!” “杀人就不必了。在这里,除了拿着天狱城独有的法器,否则谁都杀不死谁。”童小瑶说话之间忽然一抬手,从她袖口当中飞射而出的寒芒好像一道无声的霹雳,毫无征兆地往刘强身上飞射而去。 刘强仅仅愣了一下,就被寒光贯穿了大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那道被血染红的冷芒却在一瞬之间又飞回了童小瑶袖子里。后者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可以回头看看刘强。被兵刃贯穿大腿动脉的人,在没法止血的情况下必死无疑。可你们看他的腿流血了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刘强的腿上看了过去。他腿上的伤口清晰可见,却偏偏没流出一滴血来。血无常一个箭步冲到刘强身边把人拽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把手刺进了对方伤口,全然不顾刘强疼得冷汗直流和连连惨叫。 血无常把沾血的手指从刘强伤口上抽回来之后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才冷声道:“这里杀不死人,却能让人觉得疼。” 血无常等于变相承认了童小瑶的说法。 童小瑶仍旧面色不改道:“你可以过来试试,我们究竟谁会先觉得疼。” 童小瑶刚才那招已经可以称为御剑,她故意出手,除了证明自己的话,也是为了一寒敌胆。 起码从她刚才那一手上看,她的修为不在血无常之下,加上一个从没出过手的苏悠然,真要动手,还一定谁输谁赢。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九人牢 血无常虽然被气得胸口起伏,却始终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动手,很可能是以一敌二、没人帮忙的结果。 我脸色阴沉地看向了苏悠然和童小瑶:“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悠然叹了口气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里是地狱门关押天道叛徒的地方。那边的尸骨就是某一代半命九子。” “你说什么?”我心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 苏悠然继续说道:“半命九子想要逆天改命的传说在术道当中尽人皆知。虽然多数人把它当成了笑话,但是也有人深信不疑。在那些相信半命挣命的人心里,改命就是他们的希望。这也就是为什么半命九子还能不断延续的原因。” “第一代半命九子逆天失败,身死道消。最有希望再度改命的宁逆天、战无相那一代九子还没来得及出手逆天,就被命运击溃,九子流亡江湖不知所踪。” 苏悠然指了指角落里的尸骸:“他们也是某一代半命九子,具体是哪一代并不清楚。据说,那一代的半命九子行事极为低调,他们虽然在术道之中名声不显,却是命数修为最强的九子。单就命数一道而言,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如果这一代九子联手,逆天改命的几率甚至会高过第一代九子。” “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逆天,就被当时的地狱门一网打尽,全部擒拿。包括当时九子的族人也差点被杀光屠尽,只有少数人逃过了厄运。”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沉声问道:“当时的地狱门为什么要杀九子?” 苏悠然说道:“天道不会允许有人不断挑衅自己的威严,所以每一次九子聚齐时,都会给九子制造命劫。那一次,据说是地狱门主感应到了天道意志,才率领麾下高手倾巢而出围剿半命道。” “那一次,地狱门的计划十分严密,不仅出动了门下全部高手,还邀请了术道当中除半命道之外所有顶尖命数宗师联手掩饰天机,阻止半命道感应劫数。” “按照当时的情景,半命道本应该被连根拔起,可是地狱门方面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走漏了风声,这才导致一部分半命道精英杀出了重围,向地狱门展开了疯狂报复。” 苏悠然说到这时,转头看向了血无常:“你应该不知道地狱门总坛化成鬼域的原因吧?” 血无常浑身一凛:“是半命道出的手?” “对!”苏悠然的嘴角上勾起了一丝笑意,“地狱门夷平半命道三族,半命道就引来地狱门命劫端掉了你们的老巢。当年号称术道第一的地狱门精英尽毁,成了丧家之犬,流离失所百余年才渐渐恢复了元气。但是,时至今日,他们也不敢向外透露总坛大劫的真正原因,可见当时的半命道多么的可怕。” 血无常不服道:“再可怕又如何?还不是被囚禁天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悠然摇头道:“你错了。地狱门当年就是因为忌惮半命传人的报复,才建立天狱对半命九子囚而不杀。” 苏悠然道:“地狱门擒下半命九子之后,并没有立刻报复,因为那个时候,所有半命道的传人都在逃亡,根本无法复仇。既然如此,地狱门也不敢轻易诛杀九子,才不惜重金在这里建立了天狱。” 童小瑶忽然插嘴道:“要我说,他们建立天狱是准备引剩下的半命道传人上钩。我可听说,当初外面那些天柱上挂满了半命道后人的尸体,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放过。” 苏悠然脸色一沉道:“小瑶,现在已经不是你扮演角色的时候,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我看向苏悠然道:“难不成,你所说的传说里,还有你们的猜测?” 苏悠然道:“我所说的,就是本门记载过的秘辛。小瑶的说法才是猜测。” 按照常理,苏悠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同伴发生分歧。可是苏悠然不仅打断了童小瑶,还丝毫未留脸面地对她当众训斥,这种做法未免让人有些费解。 苏悠然继续说道:“地狱门不惜倾尽财力制造天狱之后,半命道传人却始终都没对天狱发动强攻,甚至没有接近过这片海域。” “这并不是说半命道后人不想救援前辈,而是把救援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谣门。谣门也答应要倾尽全力出手一次。” 苏悠然道:“当时的谣门前辈诱骗了大批海盗围攻天狱,他本人也曾经亲自潜入了天狱城面见了半命九子,只可惜并没能将九子救出。” 我皱眉道:“刚才我听那个怒判官说,好像天狱曾经被人攻破过。既然大牢已破,半命九子为什么不逃离天狱?” 苏悠然道:“这就是天狱最有意思,或者说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天狱并非不能从内部开启,唯一的生路就在那里。” 苏悠然指向了那座被镶嵌在墙里的佛像:“只要天狱内部所有人齐心协力推动佛像,就能打开天狱牢门。但是只要他们九个人中有一个人存在私心,那么大牢就无法开启。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血无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这是九人牢?” 我看向血无常道:“什么叫九人牢?” 血无常面带愁容地解释道:“九人牢囚禁的不止是人,也是人心。这样说吧!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人即是地狱’的理论。这个理论最早出自于一个西方的哲学家,大概的意思就是,当人事事总分成‘我’和‘他’,久而久之,会把自我和周围的世界对立起来,这种对立使得人和人之间不能互信、不能相互关爱、不能相互包容,变得相互攻击、相互咒骂、相互伤害,就是在构造地狱。” “地狱门虽然没有具体上的理论,却有异曲同工的想法,那就是九人牢。他们把九个不可能绑在一起的人给弄到了一块儿,然后又给他们留下一个看似可行的生机。” “九个人都想活命,但是九个人又在互相猜疑,谁也不肯拼尽全力,他们就只能守着生机等死。这就是九人牢最为可怕的地方。” 血无常说到这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恐惧。 我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狱门果然是地狱门,想出的刑罚也匪夷所思,形同地狱。没有经历过九人牢的人,没法体会出其中的恐惧。但是我完全可以想象出我们将会面临怎样的折磨。 换一个思路去想,人在饥饿的时候,找不到食物充饥和看得见美食却吃不到嘴里,是两种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感觉。前一种是折磨,后一种是地狱。 我们现在就等于是一群能看见食物,却吃不到嘴里的饿鬼。 童小瑶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到了极点:“我……我刚才都是瞎说的……” 苏悠然忍不住摇了摇头。 童小瑶刚才说天狱是陷阱,等于是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天狱当中本来就没有生路。试想,谁会在设置陷阱的时候,还给猎物留一个可以逃生的出口? 她一开始的话足够引起这些人心中的猜疑,在场的十一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万念俱灰放弃了逃生,我们就没谁能走出这座天狱。 可我现在想的不是怎么走出天狱,而是当年的半命九子怎么会全都陷落在天狱之中。按照常理,半命九子师出同门,想在困境当中齐心协力逃出天狱,应该并不困难。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困死在了牢房里?难道说,战无相一直都在忌惮的那个叛徒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半命九子当中的一个支脉? 我忍不住走向了堆积在墙角的那些尸骨。 九个人的头颅都被砍落下来,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没有头颅的尸身原先应该是像码放柴火一样被摞在了一起,现在早就腐化成了一堆碎骨。 九颗人头没有一颗牙齿保存完好,最少的仅仅剩下了三四颗牙齿,其余的全都断成了碎骨——那些人临死之前不是经历了难以忍受的折磨,就是愤怒到了极点,否则,他们不会咬断自己的牙齿。 这时,我却听见叶烬说道:“苏悠然,你刚才不是说,谣门的高手曾经潜入过天狱吗?他后来是怎么出去?” 苏悠然道:“我也不知道。谣门秘辛只是记载过谣门劫狱的过程,并没写到谣门先辈究竟用什么办法离开了天狱。或许,师父应该知道吧……” 我摇头道:“你师父没想过要破九人牢,他只是负责把我们送进来,困死在这里而已。” 童小瑶厉声道:“你胡说!师父就算是想把你困死,也不可能把我们给送进来。” 我转头看向了童小瑶:“你们之所以会进来,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人没能及时从天狱里出来,他会冒险把你们推进来吗?” 童小瑶的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九人牢2 我平静地看向童小瑶道:“从我们上船开始,不对,应该说,从我们接到古飘然的邀请开始,他就在不断地给我们制造矛盾,让我们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怨恨。我说的对吗?” 童小瑶立刻否定道:“你想多了。师父为什么要给你们制造矛盾?” “我想多了?”我上前一步道,“古飘然把我们约到接头地点,却从不给我们介绍同伴,是我想多了吗?” 疑心病重是江湖人的通病,越是邪派中人疑心也就越重,尤其是干惯了邪门儿买卖的老江湖,就更不可能轻易地把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古飘然既然把我们凑到一起做生意,就算不介绍对方的真名,至少也得说明对方的出身,这样才能拉近我们彼此间的距离,让我们能顺利合作。 可是古飘然却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把我们带上了船,放在了没遮没挡的房间里。这种安排看上去是为了让我们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的行动,实际上却是增加了我们之间的戒备。 因为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暴露人前,却在想尽办法去探查别人的身份。就像当初我和叶烬,不就把所有人的身份都猜了个遍? 童小瑶嘴硬道:“让你们彼此能看见不好吗?至少可以消除你们的戒心。” “是吗?”我冷笑道,“提出抽生死签的人是古飘然,掌握着生死签的人也是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千术也是骗术中的一种吧?” “古飘然先是扔出一个自己人,然后又把许老大给陷了进去。因为有海钩子在,许大老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也正好适合牺牲。” “古飘然最高明的地方,是把老乔给放在了第四位。因为他知道掌握着秘药的老乔是唯一能快速破局的人。古飘然同样了解老乔的性格,老乔会做出什么选择,他心里一清二楚。老乔虽然不会死,但是他会成为第一个被这个群体排斥的人。所以老乔就成了进入天狱的人选。” 我声音一顿,继续说道:“但是,古飘然觉得这样还不够,所以他又在血无常的身上下了功夫。血无常的性格睚眦必报,古飘然却借着结盟一次次地去压制血无常,这样一来,就等于埋下了我和血无常之间的仇恨,早晚有一天我要和血无常翻脸动手。” 我回身一指刘强:“还有他。不管是老乔也好,还是邵家兄弟也罢,他们的身手都不足以从狱卒手中逃脱。他们能冲出重围跟我会合,也是古飘然的手笔吧?” “古飘然明知道我不可能从八百狱卒手里安全带走他们三个,却把老乔给送了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当中有人死在我眼前。邵家兄弟死了,老乔会恨我入骨;老乔没了,邵家兄弟也一样会把怨气撒在我的身上。所以,他们不可能跟我合作。” “只要我们同时进了九人牢,就别想再出去。” 我声音猛然一沉:“这只不过是古飘然在我身上耍的把戏,其他的人呢?” 我转头看向了血无常:“你觉得,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不相信你?” 血无常伸手指向那个穿着斗篷的人道:“还有他。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几年前被我追得走投无路的雪狼吧!” 对方冷笑一声道:“我不是雪狼,而是他的未亡人银狐。” 银狐说话之间,摘掉了挡住自己面孔的头罩,露出了一张带着三道抓痕的面孔:“雪狼早已经重伤不治死在了山中。我活着,就是让你去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从九人牢出去,哪怕赔上我自己的命,我也要看着你发狂发疯,死于非命。” 血无常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却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自己没法跟一个满心仇恨的女人交流,更没法说服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海钩子老陈:“你呢?” 老陈呵呵笑道:“我估计,现在最想杀我的是他,许小强。” 海钩子指的那个人就是当初非要给许老大报仇,却被老乔他们打倒在地的那个青年。老陈苦笑道:“从他跟着我那天开始,就一直怂恿我帮他报仇。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之后,他已经对我动了杀心。” “如果不是他迟迟没去打破傀儡,我们两个也不会一块儿被人抓起来。” 我最后把头转向了坐在远处的两个人:“两位不介意说点什么吧?” 其中一个人眼神冷漠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另外一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始终低着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平静地看向童小瑶:“你现在还觉得古飘然什么都没做?” 童小瑶脸色惨白地看向苏悠然道:“师姐,你说师父能来救我们吗?” 苏悠然也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救我们。他现在手里没了米粒,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出四大判官的追杀。” 我向苏悠然问道:“你说四大判官?喜判官没有死在你们手里?” 苏悠然说道:“没有。在天狱,除非找到寄魂傀儡,否则,天狱所有官吏、狱卒都是不死不灭的。我师父只不过是跟喜判官做了一个交易。” 我厉声道:“什么交易?” 苏悠然摇头道:“不知道。谣门规矩,即使师徒之间也不可以打探对方的计划,有些事情只能去猜。” 血无常厉声道:“你是想死是吧?这里杀不了人,但是我不信你会不知道疼!” 海钩子老陈却在这时开口道:“她说的没错,谣门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规矩。” 血无常愣了半晌才坐回了原位。我却向苏悠然问道:“那你说,古飘然这回的目的是什么?” 苏悠然摇头道:“师父的事情我也猜不到。但是,我觉得他肯定是要放一个人出去。” “不对!”我摇头道,“古飘然的目的不是把人放出去,而是把人送进来之后再弄出去。” 我指向墙角的那堆骷髅:“看到那九个骷髅了吗?要是我没看错,那里面应该是七男两女。如果不算你们两个,他送进来的人应该也是九个男人,没有女人。算上你们俩,也就够了。” “放屁!”童小瑶厉声叫道,“银狐呢?她就不是女人?” 银狐脸色阴冷道:“我是女人。” 血无常却嘿嘿冷笑道:“从心理上,你的确是女人;但是从生理上,你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这点我没说错吧?” 银狐狠狠瞪了血无常一眼,没有吭声,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不可能!”童小瑶发疯似的冲到了那两个从来没说话的人面前,伸手撕向了对方的衣服,“我就不信他们全都是男人!” 童小瑶仅仅扯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外衣,就吓得发出了一声惊叫:“你你你……你是死人?” 等我回过头去看时,却看见那人的心口中插着一把匕首。单从露在他体外的刀柄上看,那人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人缓缓抽出了带着血迹的匕首,合上了衣服:“我不是古飘然找来的术士,而是他的雇主。我雇佣古飘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让我带着脑子不死。” 那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装着很多想法,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推算那些想法的真假了,所以我求古先生帮我不死。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童小瑶颤声道:“匕首是你自己插进去的?” “没错!”那人笑道,“我总得试试真假吧?没有这一刀,我也活不长。在进入天狱之后,我就开始了第一个实验,效果很不错。所以,我不会离开天狱。” “你……”童小瑶指着对方厉声叫道,“你什么时候出手自杀的?是不是在囚笼落下来的时候?” 那人笑道:“这很重要吗?无尽的生命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一种折磨,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享受,足以让我陶醉的享受。你们可以继续讨论了,我也要开始我的研究了。” 那人说完就旁若无人地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纸笔开始计算什么东西。 “完啦!完啦!”童小瑶面如死灰地坐在了地上,“这下我们真出不去了……” 我忽然出手一刀扫向了另外一人,那人身上的衣物顿时在我的刀风之下撕成了碎片。好在对方还是一个活人。那人并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恼羞成怒,仅仅是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我走到童小瑶面前:“我们能不能出去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我们当中谁会先死。” 童小瑶尖叫道:“你什么意思?” 我笑道:“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吗?古飘然弄我们下来,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渔网而已。” 我指了指自己:“我们的躯壳就是一张渔网,古飘然是准备让天狱里的恶鬼钻进我们体内,然后再把我们的尸首弄出去,取出里面的恶鬼,再把我们的尸首像是扔垃圾一样扔掉。” “不可能!”童小瑶带着哭腔道,“师父不可能这样对待我们,绝不可能!” 第三百二十五章 九人牢3 我沉声道:“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弄下来?” “这……”童小瑶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师父是为了开启九人牢。只有四大判官同时认为囚犯罪大恶极,不进九人牢不足以严惩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启九人牢。对,我师父骗你们就是为了开启九人牢。而且……” 童小瑶再次补充道:“而且,不把你们弄到互不信任的程度,四判官也不会动用九人牢,否则,就是给你们脱罪的机会。” 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既然你觉得古飘然是个好人,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看看谁的判断更正确。” 我说完之后就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叶烬却在这时向我传音道:“召子,你心里有点数没?” “没有。”我也不动声色地传音道,“古飘然这回的把戏有些天马行空的味道,我现在根本搞不明白他有什么目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烬再次传音道:“那你说,那两个丫头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回应道:“我现在真有点看不懂了。从她们掉下来,一切看着都合情合理,可是我总觉得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儿。如果古飘然真那么容易失手,他也不配谣门称雄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失手把人弄进来的。” 叶烬道:“你的意思是,他有本事从外面打开九人牢,再把我们弄出去?那可能吗?要说那老小子躲猫猫的本事大,我相信;真要是动起手来,他能弄得过那些狱卒吗?” 我忍不住泄气道:“我也不知道。谁知道他葫芦里面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我们两个传音的当口,苏悠然和童小瑶也开始不遗余力地劝说其他几个人,希望他们能同心协力打开九人牢。可是无论她们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威逼利诱,得到的只有连连冷笑和冷嘲热讽。 两个丫头最终只能泄气地坐在墙角,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九人牢虽然还有灯火,却看不见时间的流动,等到难以抗拒的饥饿、干渴阵阵袭来时,我才意识到应该有几个小时过去了。 九人牢里虽然有空气流通,却仍旧是湿热难当,短短几个小时之间,所有人都已经汗流浃背、脸色苍白,有些人已经出现了虚脱的前兆。 可奇怪的是,有些人的眼珠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眼神中也带起了掩饰不住的凶光。 坏了! 我心底不由得暗暗一惊。我以前听人说过,人在某种密闭的环境中待的时间太久,就会精神错乱,甚至会忽然发疯。 被关在天狱中的人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发疯边缘? 应该不会。 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老江湖,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绝对会超过常人,不应该这么快就忽然发疯。 我暗暗紧张的当口,忽然听见附近传来“咕噜”一声轻响,我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是刘强在吞咽口水。 人在饥渴难当时吞咽口水本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刘强的声音却让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胆寒。那声音就好像是某种信号,在不断地挑战我的神经。 “咕噜”!又一个人?是血无常! 血无常不仅在吞咽口水,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刘强不放。最为可怕的是,血无常按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竟然死死地抓进了自己的肉里,就好像是强行压制着某种冲动。 “咕噜”!第三个人?是苏悠然。苏悠然深深地低着脑袋,两只眼睛像是紧盯着地面不放,实际上,她的眼珠却在来回转动。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角中的冷意,她瞄向别人的目光当中已经泛起了杀机。 “咕噜”!我听见第四个声音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个声音近在咫尺,是有人贴在我身边吞咽口水。 叶烬!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叶烬。 等我缓缓回过头时,头皮却忍不住一阵发麻——叶烬的眼珠里泛起了一层暗红的颜色,黑色眼仁就像是被浸在血里的水晶,泛着光亮也带着血腥;尤其是从他眼底散发出来的冷意,就像是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现在不动,只不过是没有选择好目标。 我试着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叶烬的身躯也在一瞬之间猛然绷紧,面孔也猛地转到了我的方向,就好像是一头伺机捕猎的猛兽在受到干扰之后一下子转移了目标。 叶烬身上那股暴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之间,我本来已经伸向刀柄的手掌却猛地停了下来,屏住呼吸,避开了叶烬的目光。 叶烬勉强对我笑了一下之后,忽然又转过了头去。 叶烬出问题了——他正在准备捕猎,他的目标就是海钩子老陈。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叶烬的杀意,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手给伸向了身边的钩子。 短短片刻之后,我就看见叶烬脸上泛起了一层白色的绒毛。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脸上的那层绒毛是被火光反射之后让我产生的错觉,可没过多久,那层绒毛上就浮起了几道浅浅的纹路,乍看上去就是有人把某种野兽的皮革揭下来贴在了叶烬的脸上。 “咕噜”!也不知道是谁吞了一下口水。 那丝微弱的声音就像是给叶烬发出的信号,叶烬顿时一声怒吼,向老陈狂扑而去。 叶烬好像是看不见老陈手里那把寒光雪亮的铁钩,任由着自己的要害全部暴露在了对方的铁钩之下,却伸着双手掐向了老陈的脖子。 “小心——”我想要去阻止叶烬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抽出罗刹,右手擎住长刀,左手狠命一掌拍向刀柄。三尺长刀立刻脱手而出,直奔老陈飞射而去。 此时,老陈手中的长钩已经快要碰到叶烬头顶了,罗刹却在千钧一发之间从叶烬腋下激射而过,穿透了老陈的胸口,把人向后撞开了两步。 叶烬的双手也同时搭上了老陈的肩头,自己猛一偏头,狠狠咬在了老陈的脖子上。 双目圆睁的老陈本能地想要推开叶烬,可他的手掌还没碰到叶烬就无力地垂向了身侧。叶烬喉管里却传来了一阵阵吞咽人血的“咕噜”声响。 “叶烬……”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吞咽人血的声音却在我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等我转头看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血无常按住老陈的手下撕开了他的咽喉,苏悠然、童小瑶那两个丫头也各自按着一个人疯狂饮血。整座九人牢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野兽挣食的地狱,无论看向哪里都让人不寒而栗。 短短片刻之后,老陈就变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干尸。叶烬松开尸首走回了原位。这一次,他并没坐在我的身后,而是用身子把我挡了起来。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叶烬,你没事儿吧?” 叶烬沙哑道:“我没事儿。你在我身后别动,相信我……” “嘿嘿……”老陈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用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挪动着身子坐在了墙根儿底下,“他挡着你,是怕别人抢了他的食儿。你就没看出来吗?一会儿他们再饿了,还要吃人。这里总共就十一个人,人是越吃越少,鬼却越吃越多。人肉能充饥,鬼魂可不顶饱啊!野兽都有储备食物的习惯,他不是人,是只野兽,所以,他得先备着点吃的。你就是他储备下来的食物。” “闭嘴!”叶烬刻意地在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我却仍旧能听出他嗓子里那声犹如野兽般的沙哑。 我忍不住看向叶烬时,忍不住又是一惊。叶烬脸上那层绒毛变得越发浓重了几分,乍看上去就像是披着一层兽皮。 叶烬,他…… 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 我知道叶烬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可我从来没有去探查过究竟。可是现在我却本能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秘密再也压制不住了,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来。 老陈嘻嘻笑道:“你不让我说,是怕我揭穿了你的老底儿吧?吴召,不信一会儿就看着,叶烬很快还得吃人,而且吃人吃到最后的肯定是他。” “闭嘴!”叶烬再次怒吼之间,老陈也冷笑着闭上了嘴。 不久之后,我就发觉叶烬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砍山刀,手背上的青筋跟着根根蹦起,就好像是再也压制不住地要想暴起伤人。 我急声道:“叶烬,你怎么了?” “别碰我,也别管我!”叶烬转头怒吼之间,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暗青色的血管从他额头上根根迸起,丝丝杀意从他眼中慢慢浮现。 老陈哈哈笑道:“他要开始杀人啦!你说,他会杀谁?” 我正全神贯注地守护着叶烬的当口,血无常忽然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伸手抓向了叶烬的头颅。 “你敢?”我不等血无常的手掌贴近就暴起一拳迎上了对方的血爪。我们两人的一拳一掌凭空相撞之间,各自退开了两步。 第三百二十六章 白泽 血无常抖着手臂厉声吼道:“你看不出来叶烬要化妖?不杀他,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我拔刀指向血无常:“叶烬无论成妖成魔,都是我的兄弟,谁想杀他,我就杀谁!” 我和血无常一来一往地对话之间,叶烬忽然发狂,从我身后一跃而起。 我被突忽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之间,却看见叶烬扬起砍山刀,明晃晃的刀刃正好逼向我的眉心。从刀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形同狂风吹向我面孔的瞬间,我也本能地划动了一下手中的罗刹。 叶烬微微一怔之后,忽然转身扑向了远处的童小瑶。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身后劲风暴起,一股带着血腥的气浪瞬间向我狂压而来,我仅仅慢了一步,就被身后射来的劲气在肋下开出了三道带血的口子。 我现在想要回身迎敌已经晚了一步,情急之间连续踏出几步向旁边闪身而去,满空的鲜血随着我的身形连续溅洒之间,血无常攻来的爪影也血芒猛烈地紧追了过来。 血无常的利爪就好像是在交织迸射的血水里闪现而出的厉鬼,不仅带着阴冷的血腥,每进一寸都会掀起阵阵犹如鬼哭般凄惨绝望的哀嚎。 让人眼花缭乱的爪影配合足以使人心烦气躁的鬼哭,就算是正面交手也让人难以抵挡,更何况我始终处在奔逃当中,几乎没有任何余力与之争斗。 “哈哈哈哈……吴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血无常蓦然一声狂笑之间,双爪骤然狂起,漫天爪影不断向我狂压而来。 我在对方连续追击之下,早就已经到了真气不续的边缘,就算想用玄冥冰甲暂时阻挡对方的猛攻也已力不从心,只能听天由命回头往对方身上迎击过去。 千钧一发之间,我忽然觉得有人架住了我的双臂,猛然一下把我掀上了半空。 叶烬! 这个时候能来救我的人也就只剩下叶烬了。 我已经来不及想什么,借着叶烬把我托起来的力道,连续在半空中翻了九个跟头,手中长刀随之砍出了九道刀气,刀光猛烈地向对方狂攻而去。 战家刀法中的“蛟龙九腾身”,每翻滚一圈,随之劈出一刀,九记重击环环相扣、刀刀相连,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九刀之后,就算不能杀敌,也足够把血无常逼到死角。 第一刀劈出,血无常立刻被我打乱了攻势。 第二刀闪过,血无常前胸上立刻被我掀开了一道血口。 第三刀、第四刀……直到第八刀斩出,血无常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可他却在这时忽然抓起身边一人往我身前挡了过来。 我虽然已经看清了那人就是重伤倒地的刘强,可我却已经来不及收刀了,只能按照原路一刀绞杀而出。 刘强尖锐凄厉的惨叫当中,被刀光当场分尸。被我砍成了几块的尸体向四面八方翻滚爆射的当口,血无常也连续几步躲开了我的攻势。 血无常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还能绝地反击,仅仅一瞬之间就被扳回平局,他眼中不由得掀起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惊震。 血无常趁着我调息的当口,强自镇定道:“吴……吴召……我们放下恩怨如何?现在不是我们应该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叶烬。他已经开始妖化了,你我再打下去,都得死在他的手里。” “叶烬是我兄弟,谁想杀他,我就杀谁!”我举起长刀向血无常猛冲而去时,后者再也不能镇定下去了,当即狂吼一声,双爪怒扬而起,爪风猛烈却又变幻莫测地向我笼罩而来。 “龙旋身——” 我怒吼之下身形在极小的幅度当中骤然掠出几步,避过了血无常的九次攻扑,手中罗刹挥洒而出的银光却带着刺耳的尖啸翻闪飞卷,向血无常暴击而去。 罗刹的刀锋并没有将血无常一击毙命,而是贴在了对方身上疯狂闪动,刀光所过之处,血无常已经惨号连起、血肉并溅。 血无常阵阵哀嚎道:“吴召,饶了我,饶了我……我不该与你为敌!饶了我……” “杀!”我纵声怒吼之间,罗刹的刀啸像是冤魂厉魄的狞笑,闪耀着狠毒的光彩在血无常的身上纵横飞卷,直到将血无常分成数段才算停歇了下来。等我提着染血的长刀转向叶烬时,他已经和苏悠然对峙在了一起。 两个人脚下横七竖八的躺落着几具尸体,整座九人牢除了我们三个就只剩下了能动的死人。 被我斩杀的血无常扭动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挪到牢房的边角。老陈爬了过来将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刘强拖到了一边儿。血无常嘿嘿笑道:“现在就剩下你们三个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自相残杀。” 我转头看向了叶烬,我不相信叶烬真的会对我出手。 叶烬却不知道怎么了,一手举着长刀站在我和苏悠然之间,一会儿看向我,一会儿又看向苏悠然。 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忽然出现了,苏悠然竟然对着叶烬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容:“叶烬,我知道你把义气看得比命重要,你可以为了兄弟赴汤蹈火。可是我呢?你能为我舍去你的兄弟吗?” 不好! 古飘然的目标是叶烬。 我猛然一惊之间,叶烬手中长刀怦然掉落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哀嚎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情景好熟悉,这个情景好熟悉……我不是把过去都忘了吗?我不是忘了吗……” 我扬起长刀厉声喝道:“苏悠然,你给我闭嘴!” 苏悠然却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当年,我就什么都没说。” “闭嘴!”我暴怒之下扬刀向苏悠然冲了过去。 叶烬却在这时抓起地上的长刀连续几刀向我猛攻了过来:“走开!不要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被叶烬逼得连连倒退之间,苏悠然再次说道:“叶烬,你不用选了,我知道这种选择对你来说是比不死还要惨痛的折磨。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 苏悠然忽然举剑往自己脖子上横刎而过,殷红的鲜血瞬间从她雪白的皮肤上迸射而出,苏悠然也像是一只染血的白蝶飘然摔倒在了地上,手中长剑随之滚落。 “不——”叶烬发出一声像是野兽重伤般的哀鸣,双手抱头栽倒在了地上。 “叶烬!” 我猛然向叶烬冲去时,暴烈气流却忽然在叶烬身上汹涌而出,瞬时间将他周身衣服撕成了碎片。叶烬蜷缩起来的身体也泛起了浓厚的绒毛,两只犄角从他头上浮现了出来…… 短短片刻之后,叶烬就在我眼前慢慢化成了一头通体雪白,头生双角的狮子。 “白泽!”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叶烬竟然会是白泽? 白泽是古代神话中地位崇高的神兽,祥瑞之象征,令人逢凶化吉。白泽亦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透过去,晓未来。同时也是绝世猛兽。古时军队当中经常会有“白泽战旗”出现。 虽然传说白泽可以化成人形行走世间,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跟我朝夕相处的叶烬竟然会是一头白泽。 叶烬化成的白泽缓缓站起身道:“我是叶烬,也是白泽。或者说,这才是我的本体。我们……” “我们是兄弟!”我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无论你是人是妖,哪怕你立地成魔,我们也是兄弟!” “哈哈哈哈……”叶烬长笑道,“对,我们是兄弟!兄弟,这座九人牢并非没法出去。你们都站起来吧!” 叶烬的话刚说完,苏悠然和童小瑶就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你们……你们还是给我躺下的好!”我顿时勃然大怒,挥刀向对方冲了过去。 叶烬却稍一横身把我挡在几步之外:“不要动手。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们。这里的事情,等我们出去我再跟你慢慢细说,现在先不要动手。” “好!”我强压了一口怒气退回了原位。 叶烬说道:“还有一个人,你不打算站起来吗?” 那个一直说自己要做研究的人跟着站起身来:“谣门王肃见过神兽白泽,见过吴先生。” 刚才拿住他吸血的人正是童小瑶。同门出手,他怎么会死? 我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叶烬却说道:“现在已经五个人了。九人牢并不是非要九个人才能开启,只有人数能凑足单数就足够了。” 老陈嘿嘿笑道:“你们凑足了单数又能怎么样?我们在这里死不了,只要我们四个人都不出力,你们还是得活活困死在这里。你们说,能帮他们出力吗?” 刘强尖声笑道:“谁帮他们出力,谁是傻子!我们都是怎么死的?我们全都是死在他们手里。我们杀不了人报不了仇,但是我们能看着他们死。我就不信你们不会发疯,不会自相残杀。” 唯独血无常低声说道:“你们破牢出去,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要走了 刘强转头尖叫道:“你傻了吧?现在是我们掐着吴召的死脖儿,你让吴召放我们生路?” 血无常摇头道:“如果没有神兽白泽在,我们确实能耗死他们。可是白泽在场就不同了。” 刘强尖叫道:“你说白泽能找到生路?” 血无常低声道:“白泽通晓万物,这里的一切都难不住他。吴召,我不求你能饶我,给我一个逃生转世的机会就行。” 我冷眼看向对方时,叶烬却缓缓开口道:“九人牢里最大的秘密不是那个所谓的机关,而是浮动在空气当中的命气。如果我没看错,这里的命气跟神木寺渺空什么的妖气如出一辙。真正雇佣了古飘然的人,应该是第七水蓝吧?” 苏悠然挑起大拇指道:“不愧是白泽。我们的雇主确实是第七水蓝。她和渺空已经在九人牢之外准备接收命气了。” 叶烬点了点头道:“也对!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收取命气,又何必费这么大周章?那我就把命气给他们。召子,你抬头往上看,从你现在站的位置往左数第七盏鲛鱼灯,跳上去把它压下来去,出手之前先把火给灭了。” 我仰头上望之间,双足猛然发力,脚点墙壁连踩几步冲起数米,双掌立分左右连环拍出,左掌中爆发的玄冥真气熄灭了鲛鱼灯上的火苗之后,右掌也随之向明灯上拍了下去。我的掌风刚刚击中灯沿,那盏黄铜铸造的鲛鱼灯就连带着背后的砖块一齐往墙里沉落了下去。 等我双脚落地,却忽然间感到像是空气流动的丝丝声响从陷落的砖缝当中蓦然传来,那种声音就好像我打开的不是一个机关而是一个通风口,从砖块陷进墙壁开始就在不断地吸取着室内的空气。可是,九人牢的空气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叶烬不等我停下就开口道:“再打第三排右面数第四盏灯……” “再打……” 叶烬连续说了五个位置,我也接连将鲛鱼灯按进了墙里。等我收手落地,九人牢的密室当中已经响起了阵阵风吼,如果光听声音,任谁都会认为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抽取牢房中的空气,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窒息。 难道顺着墙壁溜走的只有叶烬所说的命气? 我正在思忖之间,老陈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人也跟着一跃而起:“把命气留下,留下……” 我明显看见老陈的眼睛在慢慢失去光泽,没过一会儿,他那副原本还能移动的尸身就怦然栽倒在了地上,像是快要窒息而死的人,拼命地挠着地面往我脚下爬了过来:“把命气给我,给我一点,就一点……” 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之后,老陈拼命抓过来的指尖就贴着我的裤管垂落在了地上。 远处的血无常被我砍断了身躯,没法像老陈一样爬过来求饶,却拼命地挪动着身子喊道:“吴召,给我轮回的机会,给我轮回的机会……” 苏悠然却在这时开口道:“白泽,九人牢里的鬼魂也算人吗?” “算。”叶烬刚说了一个字,三个谣门弟子就同时出手往尸骸上拍了过去。三个人掌风所到之处,六道冤魂随之灰飞烟灭。 谣门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替叶烬制造一个深陷绝地的场景。 这个场景虽然未必就在九人牢当中发生,但是周围的环境却和九人牢极为相似。当年,叶烬可能就落进过这样的地方,和同伴一起被活活困死。 而后,苏悠然为了加快速度,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激发了叶烬的血脉,也让我和叶烬出手干掉了血无常、老陈那几个弃子。 叶烬受到刺激变回白泽,就能看穿九人牢的秘密。 我们杀掉了血无常,正好留下了五个可以同心协力的人。 谣门算计环环相扣、一箭双雕,他们还有什么算不到的? 我正在出神的时候,叶烬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从背包里拿出衣服穿在身上才开口道:“召子,过来,我们一起推那座佛像,我们可以出去了。” 我们五个同时把手按在石像上方,一齐出手之间,那座石像开始缓缓向后移动,不一会儿的工夫就露出了后面的甬道。我忍不住自语道:“出九人牢就这么简单?” 叶烬边走边说道:“越是简单的事情,往往越难做到。真正能困死各路高手的人,不是一座牢房,而是人心。” 我正要说话时,叶烬却抢先道:“召子,能认识你,我很幸运。在我的记忆里,看到我化身白泽,还把我当做兄弟的人确实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我是白泽,所以能看透人心。有时候,我又不希望自己是白泽。有些事情,不知道反倒更为轻松。” 叶烬明明是在跟我说话,听上去却像是自言自语:“召子,我该走了。” 我猛然一惊道:“你说什么呢?” 叶烬苦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在寻找自己身上的秘密,今天终于找到了一部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丧失了记忆,只知道自己永远活着,就连自己是人还是妖怪都分不清楚。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得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身份活着,否则,一个永远不老不死的人早晚会被人当做怪物。” “那时候,有人会想方设法地去探查你的秘密,也有人会挖空心思地想把你干掉……那样活着太累。所以我得诈死,再从新开始。” “这应该是我第三次去换身份吧……我上一次的身份是夜阎罗。” 苏悠然惊讶道:“你就是富甲天下的夜阎罗?” 叶烬笑道:“如果你也有无尽的生命,又能预感到吉凶,想要赚取财富很难吗?我第一次更换身份的时候放弃了一切。当我成为夜阎罗之后,却觉得应该给自己留点后路,就让自己无意中救下来的一只大妖变成了夜阎罗。” 叶烬微笑道:“我从夜阎罗成了叶烬,夜阎罗也就成了我的兄弟。自己跟自己的分身做兄弟,是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叶烬的话听上去像是在自嘲,可我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悲哀。 叶烬说话之间,我们已经顺着一座山洞走了出去。我从山洞出来之后,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遍地古装。 数以百计的红袍层层叠叠地散落在洞口外面的沙滩上。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展开了一场恶战,天狱当中的八百狱卒和四大判官、各路官吏统统被人击杀在海滩之上,他们生前穿着的官服才会像废纸一样落在地上。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刀柄时,古飘然、第七水蓝和渺空一齐出现在远处。第七水蓝开口道:“不要紧张,这里的事情都是我们做的。现在天狱岛除了我们几个,已经找不到其他人了。” 我紧盯着第七水蓝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七水蓝道:“道理很简单,我们为了夺回散落在天狱岛上的命气,重开半命道镇派之宝——无尽血棺。” 我双眼不由得猛然一缩,我爷爷当年一再叮嘱我要找到半命道棺材,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不折手段地把棺材给弄回来。难道棺材就在第七水蓝的手里? 第七水蓝道:“你大概也听说过无尽血棺吧?那口棺材才是半命道博弈天命的关键。当年九子逆天失败,有人就把无尽血棺一分为二分别镇压。无尽血棺的本体就藏在了神木寺。” 我忍不住看向了渺空,后者也对我轻轻一笑。 渺空根本不是什么妖邪,而是无尽血棺孕育出来的精灵。他能操纵人首木身佛的原因,就是在没有生命的东西当中注入了一丝命气。 那个所谓的无尽血棺可能本来就不重要,谁掌握着渺空,谁才真正掌握了血棺。渺空不回棺材,那口所谓的镇派之宝也不过就是口稍微名贵点的棺材罢了。 我沉声道:“维系天狱岛上诸多狱卒不死不灭的也是所谓的命气对吗?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狱卒会全军覆没都是因为渺空直接吸走了他们身上的命气。既然渺空一个人就能踏平天狱岛,你还把我们弄进来干什么?” 第七水蓝摇头道:“当年建立天狱岛的人也曾经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且,他们得到的命气也比渺空更多。如果让渺空一个人上来,就不是他吞噬四判官,而是反被对方吞噬。只有渺空吸收掉了九人牢里的命气,才能出手对付四大判官。如果没有古先生的一番谋划,横尸在地的人就不是八百狱卒,而是我们几个人了。” 我看向古飘然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避开了岛上的狱卒?” 古飘然道:“当然是骗术。就像你曾经试图说服一个狱卒跟你离开一样,我也在想办法说服狱卒,甚至是说服判官。否则,我又凭什么换掉了司狱官的镇罪宝鉴?” 古飘然略带得意道:“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在于,我成功了,而你没有成功。我带你们进天狱岛之前,八百狱卒当中至少有一百人已经成了我的米粒。” 第三百二十八章 命运的脚步 古飘然是在夸大其词。 就算谣门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百多名狱卒变成“米粒”,但是有几个或者十几个米粒却完全可能,否则古飘然也不可能在天狱岛上来去自如,甚至还假扮了一个判官。 我忍不住向古飘然挑了挑拇指:“佩服!” 古飘然微笑点头之间,我却沉声说道:“我想知道,天狱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第七水蓝说道:“就像悠然跟你说的一样,是关押半命九子的监狱。当年他们设立了天狱岛,一方面是为了关押九子,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消耗无尽血棺的命气。数百年间,他们已经将命气消耗掉了三成左右。如果我们不出现,若干年后,无尽血棺就将不复存在了。” 我再次问道:“那当年把无尽血棺一分为二的人又是谁?” “宁逆天。”第七水蓝道,“宁逆天为了给后人留下一个与天争命的机会,才分开了无尽血棺。当年……当年有人反对过,可是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我紧盯着第七水蓝道:“既然地狱门与半命道仇深似海,你又怎么会投身地狱门?” 第七水蓝道:“在某种意义上讲,地狱门也是受害者。当年地狱门奉天之命倾巢而出绞杀半命道,地狱门主早就预料到地狱门与半命道之间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是他却执着地相信天道奖赏会让地狱门从此大兴,独霸术道。” 第七水蓝冷笑道:“只可惜,地狱门主没等到天道奖励,却等来了半命道的报复,整个地狱门差点毁于一旦。多年之前,我为了探查这段秘辛,投身地狱门,成为上一代地狱门主麾下的鬼王。” 第七水蓝道:“那时候,我本来有机会成为这一代森罗大帝。但是,我很清楚,地狱门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跳板,所以我把大帝之位让给了朱睿。我敢跟朱睿叫板说‘地狱门有我一半’的原因就在这里。” 第七水蓝环视着天狱岛道:“这座天狱岛从地狱门陷落就消失在了术道传说当中,就算历代地狱门掌门人都找不到天狱岛的具体位置。如果不是古飘然,就算我也别想找到天狱。” 我再一次问道:“天狱岛对你很重要?” 第七水蓝道:“是对半命道很重要。过去,半命九子可以联手改命;而今,我们连九子都已经凑不全了,又何谈改命?” 第七水蓝正色道:“但是命运的脚步却不会因为我们无法凑全九子而停歇。半命道的命运正在向你一步步逼近,很快,你就会遭遇半命的诅咒。” 我心头猛然一颤:“你在危言耸听?” 第七水蓝摇头道:“是与不是,你可以问问白泽。” 叶烬说道:“召子,她不是在胡说。虽然我没有完全恢复,有些事情不能全部感知,但是也有一些预感。某些事情的确正在发生,好像有什么危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沉声道:“有多近?” “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叶烬道,“我有些事情要做,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三个月之内我一定会赶回来与你们一起共渡难关。” 我看向叶烬:“需要帮忙吗?” 叶烬摇头道:“这件事情,谁也帮不了我。我要去找回消失的记忆。我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还有好多事情我没想起来。” 我正要说话时,叶烬却先一步开口道:“我还记得当年我应该是经历了什么事情,那件事儿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找到忘情门,求忘情老祖彻底封锁了我的记忆,又重新开始了我以后的生活。我想把记忆找回来,就得去找忘情老祖让她再帮我解开记忆中的禁制。” 我转头看向了古飘然:“你们能复制叶烬的记忆,刺激他冲开封印,应该知道叶烬的过去吧?” 古飘然道:“忘情门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忘情老祖也不知所踪。谣门曾经花重金买下了忘情的秘录,我们在里面看到了关于白泽的记载,再加上第七水蓝的推算,才大致确定了某些事情。” “我们再以第七水蓝推算出来的片段结合叶烬的性格反复推敲,最后才确定了一个最为接近事实的场景。” 我紧盯着古飘然道:“你们买忘情门的秘录做什么?” 古飘然哈哈笑道:“那些秘录对于别人来说就是废纸一张,因为凡是忘情封心的人,都已经仙去,别人就算拿到秘录也没有任何作为。而我们不同,秘录中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变成谣门的宝藏。” 秘录中的只言片语对于谣门来说的确是无尽的宝藏。只要他们能抓出一丝线索,就能把线索无限扩大,直到让人深信不疑时,他们就能下手行骗了。 我微微点头之间,古飘然已经再次说道:“这次我们受托第七水蓝强行开启叶烬的记忆,多有得罪,但是对于你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但是,寻找忘情门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忘情门灰飞烟灭,就算你们找到了忘情门旧址又能如何?有时候,过去的东西看了不如不看,珍惜眼前才是真的。” 叶烬沉默了下去。我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选择,于是冷声对古飘然说道:“你说能找到解蛊的办法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古飘然道,“解蛊的办法就在般若寺里,你们找到了史不从就等于找到解蛊的秘法。不过,史不从可不那么好找。” 我脸色一沉道:“你敢耍我?” 古飘然神色不变道:“我是不是在耍你,你可以问问白泽。白泽通晓万物,没人能在白泽面前撒谎。” 我转头看向叶烬时,后者摇了摇头道:“他没说假话。” 古飘然笑道:“既然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那就分道扬镳吧!希望将来还能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古飘然对着我摆了摆手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七水蓝却开口道:“你们不介意坐我的船走吧?” 我正好也有话想问第七水蓝,干脆点头答应了下来。本来我还想在上船之后找个合适的地方跟第七水蓝聊聊,没想到整艘船上的水手全部都是人首木身傀儡。看来第七水蓝早就已经做好了防备消息泄露的打算。 第七水蓝坐在船头上说道:“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吧?想问什么就说吧!”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是不是半命道云脉的传人?” “是。”第七水蓝一口承认下来时,我忍不住问道:“半命十恨的第七恨是长生不死。你可以不死?” 第七水蓝风淡云轻地说道:“没错,我是唯一活下来的第一代九子。但是我除了半命道推算天数的手段,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第七水蓝道:“你以为天道会让逆反自己的人永生不死?长生不死对某些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我每次死亡之后,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生,而我记忆里所有美好的东西和逆天的过程都统统消失不见,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自己死亡的过程。只有绝望和不甘才是我记忆中永恒的存在。” “有几次,我为了不让自己的记忆消失,开始记录每一个生活的细节,再把笔记藏到我认为安全的地方,然后拼命去记住那个地方,只要我重生,就立刻去寻找我的笔记。可是,我每一次都会晚到一步。无论我速度有多快、藏匿笔记的地方有多么隐秘,笔记总会在我出现之前被人销毁。”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知道销毁笔记的人是谁?” “不知道。”第七水蓝道,“我甚至怀疑是天道安排的鬼魂。你觉得很奇怪对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我活了这么久,按理来说我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强的命数师,可我偏偏推算不了过去,更推算不到跟我有关的未来,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我都推算不到。”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遗余力地去扶持我能找到的半命道传人,直到他能再次改命为止。可惜,我最后还是会看着他们灰飞烟灭。他们很多人甚至还没做好逆天改命的准备就死在了护道人的手里。” 我沉声道:“什么叫护道人?” 第七水蓝道:“这个世上有人在逆天改命,自然也就有人在顺应天意出手护道。九重阁就是护道人。” 我震惊道:“你没开玩笑吧?” 第七水蓝笑道:“‘天高十重,阁高九重’是什么意思,你想不明白吗?九重阁的意思就是他们永远在天道之下,无可改变。” 第七水蓝道:“半命道与九重阁之间曾经有过几次殊死较量,次次都是两败俱伤。这就是九重阁为什么会从天下第一掉落到四门之下的原因。” “自从九重阁掉落四门之后,就没再参与过护道。护道人由四门轮流担任,这一次替天罚罪的护道人就是悬镜司。”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护道人 “嘶——”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低声自语道:“难怪悬镜司要不遗余力地算计战卿,原来他们是在消灭半命道的有生力量。” 第七水蓝道:“战卿的事情,我找人打听过。悬镜司扣押战卿的过程当中,毁掉了战无相大半的密藏,尤其是将臣之躯被毁,等于是断绝了战无相一脉逆天的可能。” 我忍不住问道:“将臣之躯是什么?” “是战无相在密藏当中留下的一具僵尸。”第七水蓝道,“你进入过天道玉璧,应该知道逆天改命的关键就是在天道的强压之下挪动自己的命运丝线。” “但是天道难觅,天意难改,天威难犯啊!” 第七水蓝指了指头顶道:“天地茫茫,谁能说得清最为接近天道丝线的地方在哪儿?就算让你找到了接天之地,你又怎么从错综复杂的命运之丝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就算你找到自己的命运丝线,你又怎么能冲破天道的威压,挪动命运轨迹?” “这……”第七水蓝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得哑口无言。 第七水蓝却说道:“战无相留下将臣之躯,无非就是让自己的后人拿到这世上至强的肉身,冲破天道之威,去逆天改命罢了。” 第七水蓝语重心长地说道:“要知道,我们术士不可能飞升成仙,就算到死也是肉眼凡胎。凭借凡人之躯冲击天道,不等碰到命运之丝,就会在天威之下粉身碎骨。只有能经受住雷霆天火的将臣之躯,才有逆天的希望。” “只可惜,战卿刚刚找到将臣之躯就受到了林镜缘的截杀。将臣之躯被毁,也就等于是毁去了战无相所有的安排,战卿自然失去了价值,悬镜司才会对他痛下杀手。” 第七水蓝转头看向我道:“现在,最有可能逆天成功的人就是你,所以,悬镜司找上你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我?”我不由得疑惑道,“你是说,我已经具备了逆天的资格?” “至少你已经得到了完整的玄冥传承。”第七水蓝道,“玄冥冰甲的作用与将臣之躯异曲同工,你已经具备了其中的一个条件。” 第七水蓝道:“自从你得到玄冥传承之后,悬镜司和地狱门就开始在不断地试探你的虚实。好在你并没表现出过于出彩的地方,他们才没急于对你动手,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你找出宁逆天的后手。” “我为了转移悬镜司的视线,不惜暴露了自己,可是悬镜司却并没把我当做最大的敌人,仍旧是把你视为主要的目标。” 我看向第七水蓝道:“悬镜司不可能对你没有防范吧?” “对。”第七水蓝道,“他们甚至知道我已经成了地狱门的实际掌权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原定计划。” “要知道,地狱门的总体实力在四派当中最低,就算我掌握了整个地狱门,也不可能对悬镜司造成致命的威胁。况且,术道中还有般若寺、红顶府这两支不弱于悬镜司的力量。” “只要悬镜司愿意把护道人的好处拿出来一部分,般若寺和红顶府就很有可能跟他们联手,地狱门绝对无法抵挡三派围攻。” 我反问道:“这次把血无常引来是你的安排?” “没错。”第七水蓝承认道,“血无常是森罗的心腹爱将,干掉了血无常,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森罗。一个月之内,我会完全掌握地狱门。在此之前,我不会再跟你有所交集,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我想了想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如果我去改命,即使我改命成功,也只是推动了我自己的命运丝线而已,对你、对半命道有什么作用吗?” “问得好!”第七水蓝说道,“如果你出手改命,挪动的虽然是自己的命运,但是你的命运会牵动整个半命道,甚至是所有命数师的命运。” “命运丝线并非没有源头。这个世上所有东西,哪怕是神明、是天道,都有一个出发点。命数师乃至于术士的命运也一样如此。” “有人觉得术士的命运定于封神之战,也有人认为术士的命运源于上古洪荒。但是不论怎么样,所有的命数师都有着相同的命运。这就像是一棵大树上的枝条,虽然所有枝条各有不同,但是根源却只有一个。你撼动了自己的命运,就等于挪动了牵动其中的枝条,进而挪动了所有命数师的命运。” 第七水蓝长叹道:“命数一道的祖师给我们留下了推演过去未来的本事,但是给我们留下了五弊三缺的命运。我们推演天道是为了什么?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可是谁又愿意在五弊三缺里苦苦挣扎?” “天下命数师不说个个想要改命,至少也有半数人不愿意彻底认命,但是也只有半命道的人敢站出来逆天改命。所以,半命道传人才是命运最惨的命数师!” “说的没错。”叶烬忍不住唏嘘道,“半命道的确是最惨的命数师,没有之一。” 我也跟他们两个喟然长叹之余,忍不住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半命道里有叛徒?” 第七水蓝道:“战无相和宁逆天都在怀疑半命道里有叛徒,但是谁也没有最后证实。而且,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的笔记不断消失是因为那个叛徒动了手脚。” “可是半命道传人早就七零八落了,就算是我和白泽,也没有办法把人找全,又怎么能分辨出叛徒是谁?” 第七水蓝话锋一转道:“我甚至怀疑白泽的遭遇也跟叛徒有关。据我所知,忘情门的人就算出手帮人忘情,也不会损害对方的神魂。可是你看白泽,他明明就是神魂受损,才会失去大半的记忆,同样也不复语言古今的能力了。” 第七水蓝说的没错。神兽白泽通晓古今,如果叶烬没有神魂受损,他至少可以一口道出叛徒的身份,最不济也能预言我们的危机究竟来自何处。可是现在的叶烬除了能化身白泽之外,就连自己经历过什么都说不清楚,哪里还有预言古今的能力? 我沉声道:“是你发现了叶烬的身份?” 第七水蓝说道:“发现叶烬身份的人不是我,而是渺空。渺空从第一次见到叶烬之后,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初代半命九子联手打造无尽血棺时,把白泽的血液融入到了血棺当中,所以渺空会觉得叶烬异常亲切。” “当时,我也怀疑过渺空的判断。后来等我动用地狱门的力量收集了叶烬的资料之后,才发现他不死的秘密。直到那时我才怀疑叶烬就是白泽。” “因为我没法推算白泽的过去,等我仔细回想了叶烬在神木寺和鬼域中的表现之后,发现他好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才想到他应该是在忘情门里忘掉了一切。那时候,我找上了古飘然,因为我知道他手里有忘情门的秘录。我们果然查到忘情老祖曾经帮助过一只白泽忘记一切的记载。” “忘情门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会在秘录中记载雇主因何忘情。所以白泽的秘录虽然遗失了大半,但是我们还是能从只言片语当中推断出白泽曾经在情与义之间做过一次选择。” 我看向叶烬时,后者眼中已经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哀伤,可他却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一次我选错了吗?” 第七水蓝摇头道:“不知道,秘录当中没有记载。如果你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可以去问一个人。” 我和叶烬异口同声地问道:“谁?” “老黄豆。”第七水蓝极为认真地说道,“忘情门虽然被毁,但是忘情门的传人很有可能仍旧隐匿在术道当中。当年,老黄豆加入悬镜司执掌杀人堂时,也和叶烬一样失去了记忆。” “老黄豆那时虽然年轻,但是功力已经直追当世高手,否则,悬镜司也不可能让她执掌悬镜五堂之一的杀人堂。你们自己想想,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世上有几个人能强行让她忘记一切。” 叶烬眼中刚刚涌起了一线希望,第七水蓝就继续说道:“但是,我不建议你们真去找忘情门传人。当年的忘情老祖对白泽施法时,应该是没安好心,否则,叶烬的神魂也不可能受损得如此严重。” “更重要的是,如果按照时间排序,白泽失忆不久,忘情门就彻底消失了。现在术道上留下来的忘情门究竟是他们当初侥幸留下的传人,还是护道人留下来的暗线,谁都说不清楚。” “万一他们真是护道人,叶烬只要找上对方,悬镜司马上就会对你们展开追杀。因为白泽出世,就代表着半命道要再度崛起。这是护道人最不能允许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多加谨慎。” 我和叶烬对视之间,眼中忍不住涌起了浓浓的担忧。 半命道、护道人,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甚至让我没法去消化其中的信息,就感觉到要大事临头了! 第三百三十章 谁的提醒 直到下船,我们三个谁都没有再说话。 有的时候,能够预知未来,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当你知道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即将发生,却又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等待着灾祸来临,更让人难以承受。 我和叶烬就处于这种状态。悬镜司已经向我们举起了屠刀,而我们却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直到船只靠岸,第七水蓝才缓声道:“船到岸了,我们也该各奔东西了。吴召,你可能是半命道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你要活着。” 我微微点头之间,第七水蓝指着身后那艘船道:“我们从同一条船上下来,又要走上同一条船。下次相见时,希望我们还能安安稳稳地回来。” 我勉强笑了一下:“希望吧!” 叶烬看我闷闷不乐,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召子,何必哭丧着脸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就犯愁,你得愁到什么时候?日子还得过,等事到临头咱们再愁也不晚。” “希望吧!”说我毫不担心那是假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有些桥是过不去的。 我正沉默之间,叶烬忽然开口道:“不对,第七水蓝没说真话。” 我猛然道:“什么意思?” 叶烬道:“你自己想想第七水蓝说的话。她说自己推算不到跟自己有关的未来,那她把我们引到神木寺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她指引,咱们能打开神木寺,把她放出来吗?难道她的指引不算是自救?” 我听叶烬说到这里不由得猛然醒悟了过来:“你说得对,第七水蓝可能推算不到过去,但是她肯定能看到未来。第七水蓝很有可能是怕我们追问什么,才故意找借口搪塞。当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半命道秘辛上,谁也没有往其他的方面去想。现在看来,第七水蓝应该是有意而为。” 叶烬低声道:“你觉得,第七水蓝身边会不会还有半命道其他支脉的传人?” 叶烬不等我发问就说道:“九子逆天,你身边只有路小赢一个人,就算你身上还有其他人的传承,也凑不全九子。除非第七水蓝还聚集了其他人,否则,在劫数到来之前,你们没有逆天的资本。” “有道理!”第七水蓝一直很神秘。单就她不声不响地篡夺了地狱门主就足以证明第七水蓝的能力。如果说她在劫数之前没有后手,我第一个不信,只不过我并不知道她的计划而已。 叶烬再次说道:“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叶烬。 叶烬紧盯着我的双目,一字一句地说道:“直到现在为止,你没有逆天改命的理由!” 叶烬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我震得目瞪口呆。 严格上说,我现在的确没有逆天改命的理由。我虽然一直漂泊在江湖当中,虽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是我身上除了吴家的悲剧之外,并没有其他锥心的遗憾。 吴家两代鬼眼钱传人相继含恨而终,就算我去改命,也无法挽回他们的遗憾。我去逆天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为止,是悬镜司认为我会逆天,是半命道希望我去改命。 而我却像一枚棋子,在战无相和宁逆天早就布下的棋局中步步前行,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术士一步步走上了与术道枭雄、与天道之命对立的前台。 可是退一步讲,如果保持我现在的状态,我不去逆天,对我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我为什么一定要逆天改命?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叶烬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半命十恨当中,鬼脉之恨是生离死别。你与老爷子之间的生离死别已成定数。但是,老爷子也是鬼脉传人,你们的命数相同,换一句话讲,也可以说是他在跟你离别。可是下一次呢?会是你心爱的女人吧?” 我身上顿时一冷:“对,还有下一次……” 路小赢、小白糖、关倾妍,跟我生离死别的人会是谁? 关倾妍吗?可能是她。她是我命定的妻子,她一样要走进那种无可改变的诅咒。 小白糖吗?也可能是她。我们之间一直都在重复着前世的悲剧,从未改变。 路小赢吗?可能……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我们现在没有发生任何关系,绝不可能是她。 我猛然抬头道:“不行,咱们赶紧回家,快点!” 叶烬找来一辆汽车,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召子,你这次回去准备干什么?” 我沉声道:“把人全都撵走。生离总比死别来得好,起码我知道她们还活着。” 叶烬诧异地看向我道:“你舍得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舍不得也得舍!我爷、我爸撵走了家里的女人,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心疼?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叶烬也忍不住叹息道:“说得也对!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也只能如此了。走吧,决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免得夜长梦多。” 我也知道夜长梦多,可是等我赶回家里时,家里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瓜子儿都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在家里找了好半天,才在卧室里看见一碗煲好不久的汤,汤碗边上还放着我忘在家里的手机。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小白糖发给我的信息:“吴召哥,小赢姐算到你今天会回来,我禽兽给你煲了汤。” “错了,是禽兽!” “亲手!” “亲手!” “拼音打字,真是……” 我笑着拿起汤来喝了一口,结果脸色直接就绿了:“这是什么汤?” 我把手指头往汤碗里搅合了一下,看见碗底下摞着厚厚一层像是石灰浆子一样白花花的东西。我拿手沾了一下放在嘴里尝了尝:这个笨蛋,肯定是把苏打当淀粉了,看着汤不稠,就往里拼命倒苏打粉,要不然汤碗下面肯定不能弄出这么一层糨糊。 我拿着手机写了一句:“禽兽准备亲手毒死我吗?” 我刚把信息发出去就觉得不对——小白糖善用毒药,也会用暗器,凡是使用暗器的人,手眼配合的能力都会超出常人几倍甚至十几倍,绝不会被区区一个手机难住。小白糖会发错信息,证明她当时非常着急,甚至有些慌乱。 我马上拿起手机给小白糖拨了过去,电话却怎么都无法接通。 我马上又把电话打给了路小赢和关倾妍,结果两个人全都没有接听。我急声道:“叶烬,你联系豆妈,问她那三个丫头都跑到哪儿去了!” 叶烬很快就回答道:“豆妈联系不上,沈风吟也不接电话。” 我心里顿时一沉,赶紧拿出鬼眼钱抛向了空中,可是三枚鬼眼钱全都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出任何形影。 有高手屏蔽了天机? 我站起身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叶烬,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们?” 叶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判断不出他们的去处。” “妈的,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我在屋里连转了几圈之后才说道,“联系九重阁,让他们查。” “不行!”叶烬断然拒绝道,“我总感觉九重阁有问题,不能找他们。我们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焦急道,“你有没有能调到监控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找找那仨丫头往什么方向去了?” 调监控是我们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不这样根本找不到路小赢她们的去向。 叶烬正在不断打电话联络警察那边的朋友,我却忽然接到了一条短信:路小赢已赶往般若寺,速去救援。 我拿着手机不由得一愣:“这是谁的短信?” 叶烬伸头看了一眼:“我感觉这条信息应该是真的。别管怎么说,咱们先过去看看,起码也算是一条线索。” 我跟着上车之后才忍不住问道:“你说,路小赢他们去般若寺做什么?” 叶烬摇头道:“不知道,说不定是和尚出事儿了,她们才会赶过去。” 我脸色阴沉道:“会不会又是南宫伶搞的鬼?” “不好说啊!”叶烬沉着声音道,“如果南宫伶真打算嫁给孙一凡的话,她就得出手杀了和尚。孙一凡绝不会娶跟其他男人牵绊不清的女人进门。” “如果南宫伶发动桃花蛊毒杀和尚的话,就算是般若寺也不可能轻易镇压蛊毒。要是那边出了事儿,智会肯定会通知路小赢。她们赶过去救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关键是,她们能做什么?” 叶烬说完之后,我才沉声道:“你说得对。如果是其他任务,路小赢她们不会瞒着我们,除非这件任务让我们异常为难。作为兄弟,我们不好随便替和尚做主,但是路小赢她们不同,她们是女人。女人执意对付女人,就算是和尚也不便阻止。” 我说到这时,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杀气:“和尚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南宫伶赔命!”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谁的提醒2 叶烬虽然一言不发,眼中却也露出了丝丝杀机,把汽车开得飞快,恨不得一下就能飞到般若寺。 我们这一路上也不断地在打听路小赢她们的消息,可是路小赢却像是没跟我们走同一条路,怎么都找不到半点线索,一直到了般若寺的山口,都没有人见过路小赢。我甚至在怀疑,路小赢是不是被我们给甩在了后面。 我还想去打听消息,却被叶烬给拦了下来:“别问了,免得打草惊蛇。这方圆百十里大多数人都是般若寺的居士,你打听多了容易惹来麻烦。” 我顺着山口的方向往上看时,确实看到了一座修建在山里的寺院,可是那寺院的规模却怎么也看不出术道四大势力的气度:“那就是般若寺?” 叶烬道:“那儿也叫般若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从那儿进去,后山有一条贯穿山体的隧道,穿过了隧道才能看见真正的般若寺。”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般若寺不应该是这么小的地方。拜帖你准备了没有?” 我和叶烬到般若寺不是为了打架,所以得按古时候术道上的规矩,投拜帖,以礼拜访。 叶烬正要说话的时候,我的手机却响了短信的声音:不要拜山门,史不从不在般若寺。去找般若古寺。 我接到短信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四周。对方能把时间掐得如此准确,肯定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人就算没有一路跟着我们走下来,也应该在我们附近。 可是我们附近除了来来往往的香客,就剩下摆摊的小贩,哪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把电话递给了叶烬:“你知道哪儿是般若古寺吗?” 叶烬摇了摇头:“我也没听说过。要不咱们找人问问?” 我钻进车里拿出占命钱,在后座上卜了一卦,卦象却只是让我们往一个方向去找。 我按照卦象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了五六百米,才在集市角落里看到了一座土地庙。按照卦象显示的位置,线索应该就在附近。可这儿除了土地庙里的两尊泥塑,连个人都没有,让我上哪儿去找人打听? 我正四下张望的工夫,却看见土地庙后面冒出一股烟来。我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转到了土地庙背后,这才看见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儿正靠在土地庙后面抽烟,对方手里竟然还打着一张“铁板神算”的幡子。 虽说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缺摆摊算命的人,但是在寺庙附近弄出个铁板神算来,就让人觉得奇怪了。凡是到庙里上香的人,都会直接在庙门求签,谁会大老远跑出来找个跟寺庙格格不入的铁板神算? 可是卦象明明是说让我来找他。 我蹲到对方身边道:“老哥儿,跟你打听个事儿呗?” 瞎子像是没听见我说什么,抬起一只手来,用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撵了撵,意思是想找我要钱。我从兜里掏出一张大钞递了过去,后者这才有了笑容:“小兄弟随便问,方圆百十里都叫我土地老儿,这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我开口道:“我听说这个地方还有个般若古寺,你知道在哪儿吗?” 瞎子脸色顿时一沉:“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我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想到那个瞎子竟然火了,拿出我刚给他的大钞扔在了地上,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不知道。你们赶紧走吧!” 我给叶烬递了个眼色之后,抬手一下打在了对方脖子后面,把人给敲昏了过去。我不等对方倒地就和叶烬一起把人塞进车里,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我把瞎子弄醒了之后,从身上抽出匕首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知道这是什么吗?你把地方说出来,咱们好来好去;你要是不说,我就让它变个颜色。” 瞎子梗着脖子道:“想玩横的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子不知道。” 叶烬忽然开口道:“你不怕死,你家里人就不怕死吗?你有个小孙子吧?我要是没弄错,他还有四十分钟就要放学了。我把他带过来跟你见见咋样?” 叶烬冲开记忆封印之后,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能力,虽然他还没做到事事知晓的程度,但是想要看穿一些简单的东西仍旧不在话下。 瞎子听完顿时脸色一白,叶烬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用不用我说说你那小孙子叫什么、在哪个班上课、今天放学之后会从哪条道走去上兴趣班?” 瞎子颤抖着嘴唇道:“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含糊道:“我们想找,自然能找到你。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赶紧把话说清楚,我们好去办事儿。” 瞎子再次说道:“你们不说怎么找到我的,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古寺在哪儿!” 我和叶烬对视了一眼之后才说道:“我说,是我算出来的,你信吗?” 瞎子猛然抬头往我这边转了过来,看上去像是打算看看我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只有那么一双泛白的眼珠。对方就那么瞪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睛“看”了我好长一会儿才说道:“原来真有人能算到我……” 瞎子摸索着从兜里掏出烟来狠狠吸了一口:“其实,很早以前我是个和尚。般若古寺的和尚。” 对方不等我再问就说道:“你们应该知道般若寺吧?也应该知道般若寺分成内外两寺对吧?” 我点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你说般若古寺就行。” 瞎子继续说道:“看来,你们也是术道上的人啊!其实,般若寺的原址并不大,也就只有一座镶嵌在山壁上的大殿和三四间禅房,也就是般若寺祖师修行的地方。” 我对瞎子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怀疑。很多千年古刹都经历过从无到有,几番兴衰的过程,很多名震天下的古寺一开始可能就是那么几间瓦房。 瞎子说道:“后来,般若寺开始逐渐名震一方,在术道上也崭露了头角。寺中的僧众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不得不另选地址兴建寺庙,原先的古寺自然会被废弃。” “但是当时的方丈却留下了一批僧人继续看守古寺。传说,方丈之所以会留下僧人,就是为了看守古寺当中一件没法带走的东西。至于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一直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古寺当中留下来的必定是一件至宝,否则,方丈也不会留下四位修为绝顶的高僧。” “传说,般若寺主体搬走之后,也有不少江湖奇人打上过古寺的主意,但是都被看守古寺的高僧击退。古寺也就成了般若寺的禁地之一。”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古寺附近发生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地震。修建古寺的山体被震成了两截,古寺大殿也一分为二,上半段仍旧镶嵌在山壁之上,悬在了半空,下半段却沉进了山下的水潭当中。” 叶烬听到这时,不由得打断了对方:“你说什么?大殿一半儿悬空,一半儿沉水?那山是怎么断的?你别告诉我山峰断成了两截之后,还有半座山能飘在天上。” 瞎子苦笑道:“听起来匪夷所思是吗?事实就是如此,等你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我摆手示意叶烬不要多说,自己却向瞎子说道:“你继续说。” “嗯!”瞎子点头道,“地震之后,般若寺也曾经派人潜入水底打捞物品,可是那座水潭已经形成了暗流,无论是谁下去都是一去不回。那时候,般若寺方丈甚至广邀术道豪杰,准备下水一探究竟,结果潜入水中的高手却再也没有上来,其中也包括了寺中的几个高僧。” 叶烬再次打断了对方道:“你说的‘一去不回’是什么意思?是那些高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说,他们统统都死在了水里?” 瞎子说道:“般若寺探查水下的时间非常久远,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传说,当时下水的高手,十人当中有七人会不见踪影,另外三人的尸体肯定会被找到,但是无论那些人是僧是俗,他们的尸体都会是盘膝而坐、面色安详,犹如高僧圆寂。” 叶烬看了看我,又一次问道:“还有其他传说吗?” “没有了。”瞎子再一次摇头,“般若寺对这些传说控制得很严,我能听到这些也是属于偶然。” 我点头道:“你继续往后说。” 瞎子说道:“般若寺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之后,当时的方丈虽然放弃了继续下水的打算,但是仍旧没有彻底放弃般若古寺的旧址,还是不断派人过去看守。但是,这一次,他却一改以前的做法,不再让人永久驻守古寺,而是每隔五年就轮换一批僧人。” 瞎子说到这里,停下来点上一根烟:“我当年就是被派去驻守古寺的僧人。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没瞎。” 瞎子抬起头道:“我的眼睛之所以会瞎,就是因为我在古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古寺陷阱 我沉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仔细说说。” 瞎子说道:“按照般若寺的安排,每隔五年,看守古寺的僧众就要替换一批,这期间总要空出三天时间不能在古寺附近留人,三天之后才有僧众进入古寺的范围。” “那时候,我本来已经撤出了古寺,可我当时走得太急,掉落了师父给我的法器。我怕师父责罚,就悄悄溜了回去。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水潭里竟然升起了一尊鬼神像。那尊鬼神像就像一盏通体发绿的明灯,我仅仅看了一眼,两只眼睛就被鬼神像的绿光活生生地刺瞎了,人也当场疼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救回了般若寺。戒律堂的人本来要将我处死,还是因为我师父苦苦哀求,才把处死改成了废去武功驱逐出寺,但是般若寺也不允许我离开方圆百里的范围。我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靠着扶持过日子,后来也娶妻生子了。” 瞎子仰头道:“这件事儿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恨那尊鬼神,也恨般若寺。很多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姓吴的人,他也是一个算命先生。他传给了我铁板神算的手艺,也告诉我,将来有一天如果有人要找古寺,还说是算出来找到我的,就把我经历过的事情告诉他。” 我沉声道:“那个姓吴的叫什么?” 瞎子摇头道:“他没说。他只跟我说,如果你问起他,就跟你说,你们早晚会有相见的时候,但是等你们相见时,就是生离死别。” 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那人不会是我爷吧? 我急声道:“他还说什么了?” 瞎子道:“他还说,有些事儿,能忘了就忘了吧!让你找的人,身上并没有什么秘密。让你找那个女孩,只不过是为了让你避劫最后做的一次努力。如果你非要上山不可,那就说明他的安排已经失败了,让我带你去找古寺。”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我爷为什么非要让我娶关倾妍,为什么让我起誓不再去找别的女孩。原来他只是想让我避开鬼脉的诅咒。 我爷和关家人打过交道,了解关家人的品性,也在关家给我留下了祸根。如果关倾妍因为家族嫁给了我,我们之间肯定会有怨无情。 我爷更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喜欢被人强压,勉强跟关倾妍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是永远的不情不愿,除了想要解脱,不会生出半点情愫。 我与关倾妍之间没有感情,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生离死别,我也就不需要去逆天改命了。虽然会在誓言之下痛苦一生,但是终究不会因此丧命。 我爷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却有精于世故的算计。 但是,他二十年没有再见过关倾妍,也没有想到关倾妍会脱离关家,心甘情愿地跟我踏入术道。 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他所掌控的范围。 或许,我爷早就知道自己的安排会出现偏差,或者说是完全失去控制,只不过他还是在为了那渺茫的机会努力地安排。 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带我去找古寺。” 瞎子站起了身来:“你们跟我走吧!那条路不怎么好走,必要的时候,还得你们背着我过去。” 我带着瞎子往山上走时,随口问道:“当年吴先生怎么会找到你?” 瞎子说道:“吴先生可不只找了我一个人,他找了好多人,全都是算命先生。吴先生以前说过,要是把他找的人全都弄到一起,那就能拉起来一支队伍啊,少说也得三四百人哪!” 我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我爷找那么多算命先生干什么?难不成,他也准备逆天? 可是那些普通的算命先生能做什么?街头算命的先生,严格来说,只能算是术道的外围成员,有些甚至连外围都算不上。他们能逆天? 他们别说是逆转命数,就连护道人那一关也过不去吧?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一旦被悬镜司发现,不等于是羊入虎口? 还有,我爷说,他会跟我再相见,那就证明,他当初是诈死。这些年,我爷究竟在做什么? 好多事情一下子集中到了一起,我一时间不由得心乱如麻,就连叶烬和瞎子之间的对话都没注意。直到叶烬把车停在山根底下,我才回过神来。 瞎子说道:“你们看看这附近是不是有一条上山道,踏脚的地方就在山崖子上,人得抓着山崖子一点点往上爬。找到了,就对了。” 我和叶烬很快就找到了一串凿在山壁上的石窝子。那串石头窝子最多也就能容纳人的半只脚,换成不会武功的常人,没有点胆量的,别说是往上爬,就是站上去也得头晕目眩。 我取来绳子把瞎子结结实实地捆在自己身上,两手扣着石窝子一步步爬向了山顶。等我差不多爬到一半儿的时候,瞎子忽然说道:“你爬了差不多一百二十步了吧?到了一百二十步就往左去。左边没有石头窝子,只有岩石缝儿,你扣着石头缝子往左走。” 我顿时暴怒道:“你特么怎么不早说?” 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往山上爬,谁还有工夫去数自己究竟往出踩过多少步?这个时候告诉我按步数往左去,不是在开玩笑吗? 瞎子讪讪笑道:“我们以前走天梯的时候,都怕掉下去,就是一下下数着往上爬的。我以为你也在数,所以……” 我强压一口怒火,缓声道:“叶烬,我们走了多少步?” 在我下面的叶烬道:“我也没数。要不咱们回去重新爬?” “不行!”瞎子说道,“这个地方有般若寺大能布下的法阵,如果你们一直往上爬,最后所到的地方就是山顶,只有顺着我说的位置往左去才能进入山口,到达古寺的范围。但是法阵一年只能使用一次。你们现在返回去,除非能破掉法阵,否则永远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叶烬沉声道:“你是在危言耸听吧?” 瞎子说道:“不信你们抬头看看上面的石窝子,再问问对方是不是看到的都不一样。” 我下意识地仰头往上看过去时,视线所及的地方全被阳光覆盖,根本就看不清哪里还有石窝子:“叶烬,我让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你看到什么了?” 叶烬道:“上面的石窝子全都没了,只有山壁。” 我忍不住向瞎子问道:“除了石窝子,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标记?” 瞎子想了想道:“第一百二十步的地方应该有手指头抠过的痕迹。那时候,不少练过金刚指的师兄因为怕掉下去,都用手指头拼命往石头缝里抠。你找找有没有。”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路走上来都没看见哪里有手指留下来的痕迹,索性背着瞎子继续往上爬了几步。等我第三次落脚的时候,石窝边上果然透出了几个手指挖开的痕迹。我用手按住岩壁上的石缝,两只脚尽可能蹬着凸起来的岩石,一点点往左蹭了过去。 直到我蹭出了两三百米之后,前方岩壁上的指印忽然消失不见了。光滑的山壁上露出了一片片青苔,从我们的位置再往下看,我们脚下已经成了悬在半空的深渊。若这个时候掉下去,哪怕我们功力在身也一样会粉身碎骨。 我的心里顿时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心头:“瞎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瞎子把身子缩了缩之后,不说话了。我厉声道:“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山顶上长笑道:“吴先生,真是久违了。孙某仰慕吴先生已久,只是,在此情景之下与吴先生相见,却让孙某颇为遗憾啊!” 孙一凡!我虽然只见过孙一凡一次,但是我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声音。 中计了!我身后的那个瞎子是孙一凡早就安排好的人。 我猛然向上抬头时,天上的阳光已经被半蹲在悬崖边缘的悬镜司术士全部遮挡在了身后,而且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从山上指下来的枪口。 叶烬低声道:“咱们脚下也有埋伏。” 我转头往山壁下方看了一眼,那下面果然有人端着步枪在草丛里现出了形影。 我虽然距离地面有上百米的距离,但也一样在步枪的射击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我现在用来支撑身躯的只有那么一指宽窄的岩缝,想要挪动一下身子都极为困难,孙一凡一旦开火,我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原本蜷缩在我身后的瞎子大声喊道:“孙先生,人我已经给你骗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儿呢?” 孙一凡道:“我孙一凡一向一言九鼎。你的小孙子现在已经回家了,你回去就能看见他。不过,你得问问吴召让不让你走。” 瞎子颤声道:“小吴先生,我也是被逼无奈……老吴先生的恩情,我只能来生再还……” 瞎子说完,猛地一扯我扎在他身上的绳子,整个人直奔山底摔落了下去。几秒钟之后,山下就传来了瞎子临死前的惨叫。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言九鼎 瞎子应该不是完全在骗我,他还有真话。 至少我爷跟他之间确实有过交集,应该也给他留下了相应的嘱托。只是我不明白,悬镜司为什么会提前一步找到了瞎子? 孙一凡淡淡说道:“那个瞎子还算有几分义气。派人给他收尸,给他家人打一笔款子过去。” 孙一凡像是拉着家常一样说道:“其实,这个瞎子对吴老先生还是有义的,他被我们抓住之后,宁死也没出卖过吴老先生。可惜,人都有软肋,只有你打到了他那根软肋,他才会知道疼。” 我抬头道:“你们怎么会找到瞎子?” “哈哈……”孙一凡笑道,“你觉得世上只有你一个命师吗?最顶尖的命数师其实一直都在悬镜司里,只不过名声不显罢了。” 孙一凡说的没错。我和叶烬现在就算不动用任何工具,也能对未来有所感知,这一次我们两个一齐稀里糊涂地掉进了对方的陷阱,肯定是有命数师掩饰了天机。对方的手段甚至不在第七水蓝之下。 我沉声道:“你说的命数师也是半命道的传人?” 孙一凡道:“这个嘛……得等到吴先生成了悬镜司黑牢的座上宾,我再慢慢告诉你真相;没进黑牢之前,我们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故。” 黑牢? 我在战卿的记忆里看到过黑牢,那是悬镜司关押重犯的禁地。很多悬镜司的人宁可死也不愿意进黑牢。 我故意笑道:“你既然已经布好了陷阱,怎么还不动手?” 孙一凡道:“不不不,让吴先生光临黑牢固然重要,但是我要等的人却更重要。所以,我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让先生移驾。” 孙一凡要等的人是谁? 路小赢? 现在流落在外面已知的半命道弟子只有我和路小赢,孙一凡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心头微颤之间,孙一凡高声喊道:“史先生,吴召为了你慷慨赴死,难道你就不想出来与他见上一见吗?” 史和尚? 孙一凡要等的人不是路小赢,而是史和尚? 孙一凡为什么要找他? 我震惊之下,却听见孙一凡喊道:“史不从,你最好出来。我这个人,除了对女人之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耐心有限。你不想出来的话,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带活着的吴召返回悬镜司。” 孙一凡连说了两次之后都没见有人反应,又开口道:“山下的人注意了,找几个不会打枪的弟子,让他们每隔五分钟就对山崖上盲射一次,直到把人全都打下来为止。现在开始。” 我转头看向山下时,果然看见有人接过步枪,又让人帮自己蒙上了双眼,大致往我和叶烬的方向瞄了一下,忽然扣动了扳机。 出膛的子弹在我头上炸响之后,被子弹迸起的碎石直往我脸上拍了过来,我猝不及防之下吃进了一口灰土。等我狠狠吐掉嘴里的碎渣之后,叶烬悄悄向我传音道:“你拖着他,我找机会变身带你飞出去。” 叶烬如果化身白泽,确实能带着我冲出重围,可是在他变身的这段时间当中,我怕是难以抵挡藏在暗处的悬镜司高手偷袭。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孙一凡却先一步说道:“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不如,我和吴先生拉拉家常如何?” 孙一凡也不管我是否同意,就自顾自地说道:“想必吴先生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追踪史不从吧?如果我告诉你,在你眼中一向忠厚老实的史不从是谣门传人,你会作何感想?” 我顿时一愣,下意识地想说“不可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让我给咽了回去。 如果仔细回想的话,我和史不从的相遇确实过于巧合,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多想而已。 现在回忆起我和史和尚的相遇,其实他的理由显得极为牵强。术道中人做事讲究善始善终,当年他的师叔既然已经发现任务中的疑点,为什么没有追查下去? 要知道,佛门术士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广结善缘,即使他的师叔没法完成任务,那么史和尚的师父呢?为什么他的师父也没出手,就任凭着一只“鬼魂”继续留在人群聚集的居民楼里不闻不问? 只不过,史和尚跟我很对脾气,我从认识他之后,从没去打听过他的过往,就这么一路跟他走了下来。 我正在沉默之间,身后又传来了一声枪响。这一枪正好擦着我肋下打进了山崖,也一下把我惊醒了过来。 孙一凡笑道:“我知道吴先生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不过,不要紧,我每说完一件事儿,都会给你一定的时间去思考。我不着急。” 孙一凡继续说道:“我现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史不从不只是谣门传人,还是谣门掌门人古飘然的亲传大弟子。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古飘然另外的一个身份——半命道虎脉掌舵。” 我忍不住惊呼道:“你说什么?” 孙一凡似乎非常满意我的震惊:“很惊讶对吗?这件事儿嘛,还得从当年半命道分裂说起。很多年之前,半命道遭到护道人地狱门绞杀,只有少量弟子突出重围,逃过一劫。” “那时候,所有半命道弟子都在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其中的虎脉弟子正好被谣门当时的掌门人看中,收入了门墙。从那之后,他们就隐匿了半命道的身份,仅以谣门弟子自称。” 孙一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最有意思的是,虎脉弟子觉得自己加入谣门是天意的安排,因为老虎的‘虎’和唬人的‘唬’是谐音,所以,他们觉得应该让虎脉在谣门延续下去。” “因为,半命道精于推算,所以,他们在谣门当中表现得异常出色,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也一直把持着谣门掌门之位。” “但是,虎脉恨的是什么?恨的是人心易变啊!所以,投身谣门的虎脉弟子最后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骗得死不瞑目。古飘然也一样如此。” 孙一凡见我没有说话,干脆自己往后说了下去:“古飘然也算是一代人杰,纵横半生未逢敌手。只可惜他一样逃不出天道的诅咒,最后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古飘然虽然没死,但是他统领的谣门却因此分崩离析,谣门七成以上的实力归属了悬镜司所有。不过,古飘然一直将史不从保护得十分严密。在史不从没进入般若寺之前,我们始终都查不到古飘然大弟子的任何消息。” 孙一凡笑道:“直到不久之前,我们才顺理成章地猜到了史不从的身份。” “半命道里一直有‘龙虎护鬼神’的说法。简单地说,就是龙、虎两脉始终是鬼、神两脉的护卫。所以,我们同时调查了你身边的叶烬和史不从,史不从谣门弟子的身份就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孙一凡慢悠悠地摇头道:“可笑,古飘然为了掩饰你们的身份,还几次三番地出手骗你,想让我们误以为你和谣门无关。可惜,他的那番布局却被人一句话全盘揭穿,不仅废掉了他过去的布局,就连他最得意的两颗暗子也暴露人前。” 我冷声道:“是谁揭穿了古飘然?” 孙一凡道:“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们在聊天不是吗?” 孙一凡话音刚落,山下就传来了第三声枪响。我左手边一块岩石被子弹掀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我的额头上。鲜血顺着我的眼皮直流下来时,孙一凡笑道:“吴先生还能撑得住吗?我想,以吴先生的功力,只要不被子弹打中,撑上三五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撑在悬崖上的确是不成问题,但是也一样没法挪动身形,浑身上下难受至极,冷汗合着血水不住地从我眼前滴落。 孙一凡却饶有兴致地讲道:“史不从的身份暴露之后,我们把怀疑的目标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南宫伶。” 我心头一震之间,不由得抬起了头来。 孙一凡说道:“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古飘然布局的耐心。事实上,南宫伶与史不从都是古飘然的弟子,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情侣的关系。” “古飘然故意让南宫伶在史不从身上下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们‘因爱生恨’,让史不从进入般若寺。只不过,后期他们的机会有所改变,又打算让南宫伶借机混进悬镜司。” 孙一凡道:“我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人揭穿他们,就连我都相信了南宫伶的演技。两个本就无情的人,能把男女间的情怨演得如此逼真,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孙一凡沉声道:“如果不是史不从、南宫伶先后暴露,我们也不会知道半命道的谋逆已经接近了尾声,更不会来此布置陷阱专门等你上钩。” 孙一凡淡淡说道:“吴先生,时至今日,你不觉得应该感到悲哀吗?” 我仰头看向孙一凡:“我有什么值得悲哀的,还请阁下为我解释一二。”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言九鼎2 孙一凡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哈哈笑道:“可悲呀可悲!人最可悲的不是成了棋子,而是临死都没有成为棋子的觉悟。” 孙一凡脸色一整道:“先不要开枪,让我跟吴先生好好说说话。” 孙一凡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逆天改命的关键人物,实际上,你只不过是半命道推出来吸引我们注意的弃子而已。就像当年的战卿。” “战卿当初几乎牵制了整个悬镜司,也给半命道赢得了暗中发展的时间。那一次,看似半命道损失惨重,实际上他们已经赢了。” “这一次,半命道故技重施,把你推到了台前,牵制悬镜司的计划。本来一切顺利,我们也把重心转移到了你的身上,结果因为史不从,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计划。” 孙一凡道:“你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史不从要做什么吧?” 孙一凡不等我回话就说道:“半命道逆转天数,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命运丝线。但是天道威压之下,就算半命道术士联手,也未必能算准丝线究竟在哪儿。当年的半命九子之所以逆天失败,跟算不准命运丝线不无关系。” 我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 孙一凡是想告诉我一个道理:即使半命九子当中没有叛徒,九子也未必会逆天成功。 九子九恨,刻骨铭心。九恨早已成为九子的心魔,甚至说是诅咒,每个人都想逆转自己的命数,每个人都想找到并且拨动自己的命运丝线。 这就像是九人牢。九子齐心或许可以穿透天道威压算出其中一人命运丝线所在的位置。但是,他们只要有一个人不尽全力,说不定就会功亏一篑。 九子九心,如何才能逆天? 孙一凡趁着我沉默时,再次开口道:“千百年之后,半命道终于发现了解决九子不齐心的办法,那就是找到传说中可以照见天道的通天镜。” “但是,谣门古飘然却弄不清通天镜究竟是藏在般若寺还是悬镜司,所以,他需要有人打入术道两门内部,去寻找通天镜的下落。史不从和南宫伶的任务就是如此。” 孙一凡道:“魔盒的任务给了他们制造假象的机会,他们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孙一凡俯视着我和叶烬道:“退一步讲,就算没有魔盒的任务,古飘然也会制造机会把史不从送进般若寺,理由仍旧是桃花蛊。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吴召就会被他当成工具,弄出一个感人至深的兄弟之情,让你苦苦哀求般若寺保住史不从。” 孙一凡飞快地说道:“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问你,如果古飘然告诉你如何去破解桃花蛊,你会不会全力以赴,甚至不惜赴汤蹈火?”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会!” “这不就对了嘛!”孙一凡笑道,“古飘然最初的计划,就是让南宫伶和史不从因情生恨、分道扬镳,然后再让南宫伶催动桃花蛊,将史不从逼入绝境,那时,你和叶烬必然会发疯一样寻找解蛊的办法。” “般若寺也不是没有一直无人完成的绝命任务。如果有人从中斡旋,让你以完成绝命任务为代价去换般若寺镇压史不从身上蛊毒的机会,你会不会去?” 孙一凡俯身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一定会去。” “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顺理成章。等到史不从盗走了般若寺至宝,销声匿迹,你和叶烬就会陷入般若寺的追杀。到了那时,你才会真正体验到被兄弟背叛的滋味。所以嘛……” 孙一凡理所当然地说道:“在某种意思上,你还应该谢谢我。” 叶烬当场暴怒道:“放屁!史和尚就算盗走了通天镜,也不会连累我们!” 孙一凡似笑非笑道:“你们就那么相信一个谣门弟子?” 我冷声道:“谣门弟子又能怎么样?史和尚以前从没背叛过我们,将来也不会。我相信自己的兄弟。” “你相信自己兄弟?哈哈哈哈哈……”孙一凡仰天大笑道,“我实话告诉你,史不从并没有跑远,他就在这附近。你口口声声说相信史不从,那我怎么没见他出来救你?他人呢?” 孙一凡迟迟不对我们动手,就是为了逼和尚出来。刚才这番话是他在故意激将。按照史和尚的性格,只要他能听见我们的对话,马上就会走出来自投罗网。 叶烬纵声喊道:“史和尚,是兄弟,你就别出来,要不然老子饶不了你!” 孙一凡鼓掌道:“不错,不错。都说一生一死见交情,一贫一富见交态。只可惜,你们之间的交情全都喂了狗了。来人……” 孙一凡忽然举手道:“所有枪手准备,瞄准吴召、叶烬,十秒钟之后就把他们乱枪射杀。” 拉动枪栓的声响在一瞬之间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我和叶烬现在等于是被枪手团团包围,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我们的时间只有十秒,十秒钟之后,不论叶烬能否完成变身,我们也得拼命了。 我悄悄向叶烬传音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烬也传音道:“一会儿只要不对劲,你就马上松手,只要在你掉到悬崖底下之前没人能打着你,我就有办法带你脱身。” 我们两个一来一往地对话之间,孙一凡也厉声道:“全体准备……” “住手!” 我听见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厉喝之间,心头忍不住猛然一震——阻止孙一凡的人不是史和尚,而是路小赢。 孙一凡淡淡笑道:“小赢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这几天来,三位与我几番周旋,害我们损兵折将,现在终于肯与我见面了吗?” 我拼命转头看向路小赢的方向,小白糖、关倾妍和沈风吟也都站在路小赢附近。从她们满是泥污的衣服上看,她们此前肯定经历了一番苦战。 我忍不住喊道:“路小赢,你们快走,别管我们!” 路小赢不但没有按照我的话去做,反倒向包围圈里走了过来。 “路小赢,你干什么?赶快走!”我手抓山崖纵声怒吼道,“别再往前来了,给我回去!” 路小赢不但一步没退,还在不断往前。她不是有逆天手吗?她不是能算到未来吗?我身边有叶烬,足够我脱身了,路小赢为什么还要步步向前? 路小赢一直走到山崖跟前,才仰头对孙一凡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你的女人吗?放了吴召,我跟你走。” 我顿时怒吼道:“路小赢,你说什么呢?” 路小赢头也没回地说道:“吴召,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孙一凡沉默了片刻道:“不行,吴召绝不能放。” 路小赢哈哈笑道:“孙一凡不是一向自诩‘一言九鼎,绝不反悔’吗?当年你不是在术道中放话,谁成为你的女人,你就会帮谁做一件事儿,哪怕是翻天覆地也在所不惜。这句话,是否有效?” 孙一凡沉默道:“可是……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女人。” 路小赢微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成为你的女人之前,你还可以反悔对吧?” 孙一凡沉默不语时,路小赢扬声道:“是谁曾经说过,今生必定要我路小赢做他的夫人?又是谁亲口承诺,只要我肯点头,可以不用改姓,就名列孙家夫人?” 孙一凡略带艰难地开口道:“的确是我当初的承诺。” 路小赢直视孙一凡:“孙一凡一诺千金,可还作数?” 后来我才知道,孙一凡为人虽然亦正亦邪,但是一生从不食言,只要他能承诺的事情,就算天翻地覆也绝不更改。路小赢是在利用孙一凡的性格,逼他兑现承诺。 路小赢能这样做,我却绝不能答应。 我单手扣紧岩壁,奋力转过身来,厉声喊道:“路小赢,你给我闭嘴!我和孙一凡之间打生打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用不着你掺和进来!” 路小赢平静地说道:“我和孙一凡之间如何,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 路小赢不等我开口就抢先道:“吴召,在你命令我之前,最好先弄清自己的身份。你有妻子关倾妍,也有红颜知己小白糖。我并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也没有权利命令我做什么。” “我嫁给孙一凡,的确是想救你,但是也跟你我之间的关系无关。我只是不想看见关倾妍和小白糖为你留下什么遗憾而已,所以你最好先闭嘴。” “你……”我顿时被路小赢噎得哑口无言。 路小赢转向孙一凡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兑不兑现自己的承诺?” 孙一凡深吸了一口气道:“传令,撤兵!” “总领,不能撤兵啊!”孙一凡身边的副手惊叫道,“放了吴召,就等于是放虎归山。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堵在了这里,你这样放他走了,回去怎么跟长老会交代?” 孙一凡冷声道:“我做什么事情,不需要你来指导。按我说的话去做,马上。” 孙一凡又补了一句:“我不想听到任何不同的意见。”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抉择 副手见孙一凡心意已决,再也无法挽回,只能咬牙挥手道:“收队,全部撤退。” 我仰头喊道:“孙一凡,你给我下来,我……” 我的话没喊完,却忽然听见山下传来一声枪响,叶烬当场中枪。我眼看着一道鲜血从叶烬后心上飚飞而起,叶烬也瞬时无力,松开手掌落下了山崖。 山下很快就传来叶烬砸落地面的闷响,孙一凡也厉声怒吼道:“谁开的枪?” 山崖附近随之涌出大批黑衣术士,为首一人向孙一凡遥遥抱拳道:“孙总领,实在是对不起了。悬镜司长老会有令,必须除掉吴召,决不姑息。” “杀人堂?”孙一凡咬牙道,“你们是准备让我食言吗?” 杀人堂总领淡然道:“孙总领在术道当中的声誉固然重要,但是比起护道大计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也是长老会的原话。还请总领不要插手杀人堂的事物。” “哈哈哈哈哈……”孙一凡仰天大笑道,“长老会的原话?长老会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我孙一凡还没动身,他们就知道我孙一凡会做什么吗?” 杀人堂总领摇头道:“长老会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是那位大人却能通天彻地,所以,长老会才会派我们过来提前埋伏。孙总领如果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那就请先行离开吧!” 杀人堂总领话一说完,也不管孙一凡是否答应,立刻挥手道:“开枪!” 对方话音一落,我立刻松开手掌,直奔山崖掉落了下去。我的身形刚刚离开原位,我原先站立过的地方就被密集的子弹完全覆盖,大量石块像落雨一样崩飞而起。闪动着火花的子弹却紧追着我的身形,从空中向下排列过来,我每下落一寸,呼啸而来的子弹就紧追一分,始终在我头顶上方穷追不舍。 我在向下掉落的过程当中好像是听到了小白糖的惊呼声,也像是看见沈风吟在跟人动手……可我已经来不及去看周围的情形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不让自己当场摔死。 我正想催动玄冥冰甲去化解落地的力道,却没想到地上的草丛当中忽然跃起来一道白影,凌空把我撞向了一边。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形像是被人推向远处时,也等于化解了我从天而降的力道。我的身形还没来得及再次下落,那道白影就窜到我的身下,把我凌空托了起来。 “白泽……”悬镜司方面的惊呼声传过来时,我才看清了接住我的叶烬。 叶烬的脊背上还带着枪伤,但是伤口却并不算深。火枪对于神兽而言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叶烬故意装作中枪,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在草丛中化身白泽救我脱险。 杀人堂总领见我被叶烬托起,立刻喊道:“给我全力围杀那个四个女人,绝不能让吴召跑出去!” 杀人堂总领很清楚,凭借他现在的人手想要拦住白泽难如登天,但是只要他们缠住了路小赢几个,我就没法安心离去,只能再冲回来救人,那时候,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我和叶烬一块儿留下。 等我转头看时,杀人堂弟子已经分成了几个包围圈,把路小赢她们团团围住。路小赢那边还能勉力支撑,护着关倾妍的沈风吟和小白糖却已经陷入了苦战,情势岌岌可危。 我在叶烬的身上拍了一下:“先救关倾妍。” 叶烬撒腿奔向关倾妍的方向时,杀人堂总领却狞笑道:“全力围攻路小赢,把她给我乱刀分尸!” 大批高手顿时向路小赢的方向蜂拥而去,路小赢也高声喊道:“吴召,你全力突围!你走了,我们才能安全。” 关倾妍她们处于包围圈的边缘地带,我冲进去之后,足能把人带走,可是路小赢却像是深入敌军的孤军,除了她自己,连一个帮忙抵挡对手的人都没有,只能一步步靠向山崖来防止对方背后偷袭。 可是,她越向山崖靠近,就会越陷越深,直到无法突围。 “调头!”我不得不转身冲向路小赢的同时,站在山上的孙一凡却冷声发令道:“诛魔堂弟子听令,全力助吴召突围,拼死也要保护路小赢的安全。” 孙一凡一声令下,诛魔堂大批弟子立刻加入战团,毫不留情地与杀人堂厮杀在了一起。双方出手之狠辣,已经不像是同门相争,而是两支不共戴天的仇敌在亡命厮杀,双方仅仅一个照面之后,就躺下了将近二十多人。 杀人堂总领厉声喊道:“孙一凡,你疯啦?你想背叛悬镜司?” 孙一凡淡淡回应道:“这个世上没有谁能让我孙一凡食言,哪怕是长老会也不行。至于我是不是背叛悬镜司,你说的不算。” 杀人堂主手忙脚乱地从身上翻出一张传讯用的灵符,对准符箓怒吼道:“孙一凡背叛……” “那些东西,你还是不要用了。有些话我自己会找长老会解释。”孙一凡在短短一句话之间,从山崖上飘身而起,形同白云落涧般向杀人堂的方向飞纵而去。当他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站在杀人堂总领面前,手中利剑直奔杀人堂总领咽喉封锁而去。 后者放开手中灵符,脚下连挪几步倒飞数尺,躲过了对方的长剑,出手还击之间也厉声喊道:“所有一品以上术士全都去围杀关倾妍!” “走——”我狠狠在叶烬身上拍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杀人堂总领并不想跟孙一凡硬拼,所以故意放开了路小赢,把主攻的目标改成了关倾妍她们三个。 路小赢那边虽然压力骤减,却仍旧处于被动,但是孙一凡杀向杀人堂总领的攻势却明显减弱了几分。 杀人堂总领第二次喊道:“给吴召让一条路出来,全力围杀关倾妍等人即可。” 杀人堂弟子很干脆地把包围圈让出来一道缺口,却把关倾妍她们逼向了死角。 杀人堂总领的意思已经再简单不过了: 你孙一凡想娶路小赢,可以,我对她围而不杀。 你孙一凡想放吴召,完成诺言,也可以,我主动给他让路。 但是,关倾妍、唐心儿她们三个我必须留下。有她们三个在,吴召肯定会往包围圈里闯,就算他暂时放弃了三个女人,早晚还要回头救人。有了三个人,我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在最大限度上给了你孙一凡的面子,你不能再得寸进尺。 我明明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可我却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我在叶烬身上抽出罗刹:“兄弟,我们一起冲过去。” 叶烬长啸之间,周身劲气爆发,滚滚气浪瞬时间与我身上的玄冥真气连成了一线,人马合一、人刀合一无外乎如此。等到叶烬全力冲进的一刻,就是我爆发出最强一刀之时。 一刀过后,不是我带着她们三个杀出重围,就是跟她们三个一块儿被生擒活捉,或是被当场斩杀。 我和叶烬纵声怒吼时,路小赢也拼尽全力喊道:“孙一凡,救她们!” 孙一凡虽然还在向杀人堂总领步步紧逼,却仅仅是缠而不斗。他平静如水的声音也在内力的加持之下传遍了山峦:“小赢,我对你的承诺已经兑现,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帮你出手救援别人。” 路小赢仅仅沉默了一两秒钟,就发出一声长啸,拼死向围住自己的悬镜司高手冲杀而去。杀人堂总领却大笑道:“列阵,天罗锁魂。千万不要伤到了我们的贵客!” 杀人堂主把“贵客”两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为了向孙一凡表明态度,同样也是在逼我做出选择。 我双手持刀高举过顶,却迟迟不能出刀。 关倾妍、小白糖、路小赢全都陷入了重围,却又分散在我左右两边,我那一刀之后,可能就是无力再战,只能由叶烬带着我们逃跑,就算我一击奏效,也只能救下她们其中一方。我该将这一刀挥向何处? 路小赢忽然喊道:“吴召,带倾妍、小白糖突围,我不会死!” 对,路小赢不会死!起码在短时间内她不会有事儿。 “杀——”我猛然调转了刀口,放声怒吼。叶烬拼尽全力带着我冲向了敌阵。 悬镜司方向的大批高手也在列阵集结,我们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猛然一刀向前劈出,罗刹掀起的滚滚刀浪好似惊涛拍岸向敌阵怒卷而去时,几十个悬镜司高手也同时挥掌而动。合并在一起的掌力层层叠起之间也在节节攀升,转眼之后就连成了一道超过刀影的气浪,带着大河决堤怒卷千里的气势向我们身前狂卷而来。 从我那一刀劈出之后,我就知道自己输了。悬镜司术士分明是连成了战阵,把所有人的力量集中在一处,如同一人与我对敌。 如果他们没有战阵,我或许还能在数以百计的杀人堂术士当中冲开一道缺口,可是在战阵面前,我却没有一丝一毫还手的余地。 光看我们双方真气涌动的规模,就知道他们可以用泰山压顶之势将我彻底碾压。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逆天无相 败? 即使败,我也必须出刀,出刀才能无悔。 在我和叶烬的狂啸声中,足以绞动风起云涌的两道气流隔空相撞,滔滔真气像是两波对冲的海浪,在轰然撞击之后余波怒卷四方。一阵飞沙走石过后,重重的气浪反推着我的刀气往我和叶烬的方向碾压而来。 我和叶烬虽然不断地催动内力向对方反震,却仍旧无法阻止狂野冲击的气流。滚滚气浪带着灭顶之势向我和叶烬压来的一瞬之间,却从后向前轰然崩散,我还在不断催动的刀气立时间撕开了后力不续的气浪,怒冲百米,闯进敌群。 悬镜司前排术士转眼之间就在刀气当中四分五裂、血冲云霄。凶猛至极的刀光还在推动破碎的尸体向外翻滚时,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同样像是被利刃斩杀的尸体从相反的方向往我催动的刀气上推进而来,混杂在尸体当中的金色剑芒仍在凌空呼啸。 剑气? 惊世剑眸? 小白糖! 我顿时大惊失色。是小白糖从悬镜司背后发动的惊世剑眸连斩了悬镜司高手,我的刀气才能劈开对方合击的阵法,长驱直入。可是我的刀气直到现在还在冲进,一旦与剑芒相撞,不就成了我跟小白糖的对决? 罗刹攻出的刀气已是覆水难收,就算我再怎么拼命收刀,刀气的余波也与剑芒相撞在了一处。罗刹心疼似的嗡然一声震鸣之后,我和叶烬同时后退了两步。等我提刀转身之间,小白糖已经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路小赢的方向,惊世剑眸再次发动。纵横无忌的剑芒瞬时间横推百步。好似极光横空般的剑芒眨眼间没入悬镜司术士体内,又在瞬息之后从里向外暴烈而出。飞旋的剑芒带动鲜血向空中飙射而起,如同一道道赤色彩带随风摇曳,艳丽至极却也血腥四溢。 路小赢拼死挥出两剑,从人群中冲杀而出,我和叶烬也同时脚踏鲜血冲进了敌群。我伸手拉住摇摇欲坠的小白糖时,她的双眼已经流出了两行鲜血,可我却来不及去心疼小白糖,只能把她拽到叶烬身上,又伸手去救关倾妍。 等我再想去拉沈风吟时,她却已经昏倒在了地上。这时,从背后冲上来的路小赢却飞快地背起沈风吟:“快走!” “走!”我狠狠地在叶烬身上拍了一下,后者带起阵阵风啸向山下狂冲而去。 “诛魔堂弟子全部后退!” “杀人堂,给我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孙一凡与杀人堂总领一前一后怒喝之间,悬镜司也分成了两拨,一拨人马原地后撤,一拨人马却穷追不舍。大批高手脚踏草叶在山间飞纵起落,速度丝毫不弱于叶烬,仅仅片刻之后,就逼近我们身后百米的范围。 再过一会儿,就算我们没被对方追上,也会落进他们暗器攻击的距离。一旦悬镜司乱箭齐发,我们又有多少人能从他们手中逃得性命? 我轻轻拍了拍叶烬:“带着小白糖她们快走,我来断后……” 叶烬暴怒道:“放屁!要断后也是我来断后,你带着人走!” 我顿时急了:“我能同时背着两个人往外跑吗?你把人给我带出去……” “阿弥陀佛——”我和叶烬正在争执之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佛号。 等我抬头看时,大批般若寺僧众已经在山林草木之间现出了身形。为首几个身穿火红色袈裟的老僧宝相*、不怒自威,远隔百步之外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威压。 不要说那数以百计的精锐武僧,就是十多名修为精深的红衣老僧就足够把我们留在山间了。可我和叶烬却在不知不觉之下一头扎进了对方的包围圈。 追在我们身后的杀人堂总领哈哈大笑道:“般若寺的罗汉大阵。吴召,你们算是插翅难飞了。前面般若寺的朋友,帮我们拦住吴召,将来剿灭半命道的大功必然有你们一份。” 我深吸一口气道:“叶烬,准备拼命吧!” 叶烬蓦然一声长啸,拼尽了全力向大阵冲击而去。追在我们身后的杀人堂弟子也在眨眼之间冲进了罗汉阵中,他们是想跟般若寺里应外合,将我们全部绞杀。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叶烬马上要靠近大阵边缘时,罗汉阵却打开了一道出口,智会和尚快步而出:“吴先生,跟我来,我带你出阵。” 我微微一愣之后,马上催促着叶烬向出口的方向冲了过去——我们现在已经是笼中困兽,般若寺僧众没有必要骗我。退一步讲,就算是骗我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在什么地方被杀,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叶烬在瞬息之间就冲出了阵外,来不及追赶的杀人堂总领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般若寺想要违背天意?你们就不怕……” 对方话没说完,一名老僧已经沉声怒吼道:“合阵!” 罗汉大阵重归一处,将杀人堂弟子死死封闭其中时,杀人堂总领才彻底慌了:“你们想要干什么?干什么?我是悬镜司属下,我们是在奉天命剿灭……” 老僧沉声打断了对方:“施主一生杀戮无数,罪孽深重,贫僧今日便超度施主往生极乐吧!众弟子,为诸位施主超度……” “杀……杀出去……跑出去一人也好,回悬镜司揭露般若寺,让他们灰飞烟灭!给我杀……”杀人堂总领的怒吼渐渐被湮没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我也跟着智会赶到一座废弃的庙宇当中。 智会低声道:“两位女施主伤势严重,我请师叔给他们疗伤。” 我这才注意到小白糖的身上正在流血,沈风吟也至少中了四剑,一直昏迷不醒。 我赶紧把人交给了两个老僧,后者带人快步赶往后院,我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智会说道:“吴先生,稍安勿躁,方丈想要跟你谈谈。” 我这才定了定神:“请师父带路。” 智会把我和路小赢带到偏殿当中时,一个老僧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我向对方见礼之后,方丈先开口道:“吴先生想必有很多疑问吧?我能告诉你的是,本寺此次出手相助,全是古先生的安排。” 我忍不住扬眉道:“古飘然?” “对。”方丈点头道,“通天镜已经由史先生带走,他说自己无颜再见昔日兄弟。他也让我转告你们,今生能与你们相识,他很开心,可是天命已定,他不得不骗你们出手,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会回来找你们。” 叶烬低吼道:“史和尚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将来有机会?” 方丈摇头道:“半命道行事高深莫测,贫僧也弄不懂史先生的意思。或许,他是说将来还有跟你们再见的机会吧!” 叶烬顿时红了眼圈,我也忍不住一声长叹。关倾妍低声道:“难道改命就那么重要?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不惜代价地去改命?” 方丈摇头道:“他们改的不是命数,而是心中放不下的执念。莫说半命道如此,就是本寺过去的几位高僧也一样如此,否则,他们也不会冒死带回通天镜。” 我忍不住问道:“佛门弟子也相信逆天改命的说法?” 方丈摇头道:“那几位高僧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我们一直觉得他们就是半命道的传人。半命道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术道中人都以为半命道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实际不然。当年的半命道弟子如同星罗散布般融入术道隐姓埋名,却又各个风生水起、称雄一方,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而已,就算是半命同门也互不往来,他们都在等待着某一件事情。” 方丈抬眼看向我道:“如果贫僧没有猜错,他们是在等待着宁逆天和战无相的回归。” 我震惊道:“他们会回来?” 方丈答非所问道:“无相逆天,逆天无相。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谜底吗?他们的布局无迹可寻,却又处处玄机,甚至很多布局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上逆天之路,最后想退也退不出来了。” “但是,也只有这样无迹可寻的布局,才能顺利谋划逆天大计,才能让半命道弟子走到最后一步。逆天无相,才是真正的无相真解!” 我忍不住紧盯着方丈道:“这些秘辛应该只属于半命道吧,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方丈苦笑道:“其实,贫僧也算是半个半命道的弟子。家师虽然没有传授我半命道推演之术,却给我留下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来有一天,全力协助半命道传人。” “如果我知道古先生是半命道弟子,早就能送出通天镜了。可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通天镜才会真正落进半命道传人手中。你说,逆天无相的布局是不是很有意思?” 逆天无相确实充满了巧合,也充满了必然。我沉声说道:“大师是准备带领般若寺参与逆天?”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分道扬镳 方丈大师哈哈大笑:“贫僧早已经四大皆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需要我去逆天改命?般若寺此番救援吴先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对半命道的承诺而已。除此之外,般若寺不想牵扯任何因果。” 方丈一顿道:“等我们送走吴先生,般若寺将封闭山门,了去因果。吴施主还请保重。” 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般若寺封闭山门,怕是不仅仅为了了却因果吧?” “阿弥陀佛。”方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逆天改命,牵涉因果太深。半命道斗天数百年,早已经不是在单纯地与天争命,无数的人、无数的事都被牵扯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破。有些事情,贫僧也不便多说,还是吴先生自己去看、自己去悟吧!” 方丈的话里明显是另有所指,却不想说明,我也不好再问。 我正在沉默之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道:“吴先生,那位唐施主伤势过重,怕是……” 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起身就向外跑。等我闯进了小白糖疗伤的密室时,看到的却是缠着一身白布的小白糖。殷红的鲜血从纱布中透了出来,红得刺眼。 小白糖向门口伸出了手来:“吴召哥,是你来了吗?” “小糖,我来了!”我勉强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抱住了小白糖。 “吴召哥,我要走了。别哭好吗?”小白糖伸手摸索着碰上了我的脸颊。 “瞎说什么,你不会有事儿。我马上带你走,我们去找名医,我们……”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小白糖微笑道:“全力动用惊世剑眸的后果,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不是变丑了?” “不是,不是,你永远是最漂亮的小糖!”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白糖却仍在微笑:“听你这样说,我好开心。吴召哥,我好想再看看你啊,好想听你给我唱一首歌啊!来生……来生我一定比小赢姐她们先到。” 小白糖抚向我脸颊的手掌无力地垂向身下,我也紧紧地把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抱在了怀里:“小白糖,小白糖……” 叶烬走到了我身边:“召子,你冷静点。” 我抱起小白糖一步步向外走去。智会和尚带领僧众齐声诵起《往生咒》,我却忽然暴怒道:“都给我闭嘴!小白糖没死,你们念什么往生咒?” “召子,你冷静点!”叶烬赶紧拦在我身边,生怕我一时控制不住会出手伤人。 智会长叹一声:“送吴先生出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那座古寺,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只知道我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唱着小白糖给我唱过的那首歌:“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山路之中没有杨花,何来白首? 玄冥真气从身上爆涌而出,我走过之处顿时风起雪飘,层层白雪落在我和小白糖发梢,渐渐将我们的头发染成了一片银白。 三生三世相遇,三生三世分离,没有一世携手白头,今生我能做的,也只有用雪来染白我们的发端。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停留在那一步步的远离,一步步的前行当中。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紧紧抱着小白糖坐在山顶,一次又一次地让融化的雪花在我们头顶凝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叶烬才低声道:“召子,放开吧,让小白糖入土为安。你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了,你想让小白糖在天之灵见着你真气耗尽,死于非命吗?” 叶烬试着拉动一下小白糖,我却挥手一掌挡开了他的手臂,自己拔出罗刹,一刀刀挖开了地上的泥土。等我用最后一捧土盖住小白糖之后,才站起身来,看向了路小赢:“把你逆天手的秘籍给我,我要修炼逆天手。” 路小赢看向我道:“你想做什么?” “把秘籍给我!”我忽然暴怒,“给我!我要引动悬镜司的命劫,我要踏平悬镜司,让他们给小白糖陪葬!” “不行!”路小赢断然拒绝道,“悬镜司术士过万,维护术道一方。你想引动悬镜司命劫,就等于是要造下无边杀孽,上苍必然会降下天道之罚,不等你算出命劫,你就得死在天罚之下。不行,绝对不行!” 我厉声怒吼道:“路小赢,死不死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路小赢再次拒绝道:“那也不行。” 我咬牙沉声道:“路小赢,我和叶烬陷入包围时,我让你走,你偏偏不走,还带着小白糖往包围圈里闯。你不是有逆天手吗?你不是能算到过去未来吗?你算不出我能顺利脱险?你算不出小白糖会死于非命?” 路小赢顿时红了眼圈:“吴召,你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我厉声道,“你带着小白糖进了包围圈,我可以认为是你没算准天机。现在小白糖走了,你却不让我给她报仇,你和她有仇还是有怨?” 路小赢厉声道:“吴召,这个世上,不只有你的小白糖,更不是所有人都要以你的意志为中心……” 我不等路小赢说完就暴怒拔刀道:“把逆天手给我交出来!” 路小赢冷笑道:“为了你的小白糖,你疯了吗?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这个世上不只有小白糖一个……” “闭嘴——”我声嘶力竭地怒吼之下,罗刹也跟着呼啸而出,雪亮刀光直奔路小赢头顶劈落了下去。 叶烬顿时惊叫道:“快躲!召子,你疯啦?” 路小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之间,我的长刀贴在她额前一扫而过。我虽然没有劈中路小赢的要害,但是迸射而出的刀风却划开了路小赢的前额,殷红的鲜血瞬时从她脸上流了下来。 我却手持长刀厉声喝道:“你给还是不给?” “哈哈哈哈……”路小赢忽然大笑道,“神恨忘恩负义……半命道神脉永远逃不出的宿命竟然如此!哈哈哈……” 路小赢大笑之间飞身而起,向远处飞快落去:“你想要逆天手就追上来杀我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再负义一次。” 我没去追赶路小赢,她一路大笑之间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我回身向远处的关倾妍喊道:“你也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你明明不是术士,为什么要跟着添乱?小白糖要不是为了护着你,也不会接连重伤,更不会因为动用惊世剑眸耗尽心血!” 关倾妍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在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出了十多步之外,才带着哭腔喊道:“吴召,路小赢没有说错,是我看错了你。” 关倾妍喊完那一句之后,一路哭泣着跑进了山林当中。叶烬气得破口大骂道:“吴召,我看你是疯了!你特么想什么呢?你看看你干的这些都是人事儿吗?” 我放下长刀,平静地说道:“我早就该把她们赶走。不让她们走,难道让她们陪着我一块儿死吗?” 叶烬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叶烬,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命数师,可我却总是不相信天命,你信吗?” 叶烬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你是说,你一直存在侥幸的心理,对吗?” “对!”我颤声道,“我从鬼域出来,就知道鬼脉的宿命是生离死别,也想明白了我们吴家的种种怪异。可我一直觉得,她们谁都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也舍不得跟她们分开,才这样一直骗着自己把她们全都留了下来。” “其实,战无相在天道玉璧早就告诉了我一个道理:天命是躲不开的,想要脱离天命,只有逆天而行。可我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如果我早一点下定决心,把她们全都赶走,小白糖也不会死。你说对吗?” 叶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所以,你把她们赶走,是准备要去逆天改命吗?” 我摇头道:“半命道逆天大计中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小白糖不能白白牺牲,我要让悬镜司彻底灭亡。” 叶烬吓了一跳:“你真准备去算悬镜司的命劫?你不要命了?” 我沉声道:“悬镜司对我而言就是无法匹敌的庞然大物。想灭悬镜司,要么我修炼成为陆地飞仙,要么我能拉起一支不逊四大门派的势力。这两件事儿,别说我轻易难以做到,就算能,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个年头,我等不了那么久。引来悬镜司命劫,才是我覆灭悬镜司的唯一出路。” 叶烬迟疑道:“可是路小赢说……” “我知道这很危险。”我转向叶烬道,“所以,你也走吧!” 叶烬顿时暴怒道:“你特么想干什么?” 我平静地说道:“你走,去找古飘然。他们想要逆天,就必须扳倒悬镜司。万一我死了,也好留一个给我报仇的人,免得咱们兄弟全都沉冤难雪。” 叶烬怒道:“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找古飘然?” 第三百三十八章 鬼钱碎 “半命道?”我惨笑道,“我现在还能相信半命道吗?” 我沉声道:“叶烬,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宁逆天、战无相是在布局弈天数?他们两个人的布局可以说纵贯百年、横跨八荒。我们全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们的棋子。” 叶烬也苦涩道:“这是一个跳不出的局。” “对。”我再次点头道,“我们明明知道自己成了棋子,却永远也跳不出这个局。因为我的命数、因为半命道诅咒、因为我的性格,我就永远要在弈天之局中挣扎。除非我能像方丈大师说的一样,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否则,我永远退不出来。” 我停顿了一下道:“我也想逆天,我也想改命。可是在我动手之前,我要报仇!你走吧,带着我的希望走吧!咱们兄弟不能一起死在这里。” 叶烬犹豫了很久才说道:“你死,我必然隐姓埋名,变成悬镜司的命劫。” 我欣慰笑道:“好兄弟。走吧!” 叶烬走出几步之后忽然站住了脚步:“如果,将来我遇上了路小赢和关倾妍,她们问起你时,我该怎么说?” 我苦笑道:“帮我跟她们说句‘对不起’吧!” 叶烬摇头道:“你只能骗得了她们一时,骗不了她们一世。等她们反应过来,你已经踏上了寻仇之路。我不担心她们会恨你,我问的是,如果她们问起谁在你心里最重要,我该如何回答?说小白糖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自己在这件事儿上一直优柔寡断,甚至也想过,如果真能跟她们三个同时在一起,我……你给我出的这道题太难了。” 我停顿一刻道:“我想说的是,如果今天离开的不是小白糖,是关倾妍或者路小赢,我一样会拼死复仇。” 叶烬沉默片刻才说道:“我明白了。兄弟,再见。” “再见!” 我送走叶烬之后,取出了三枚鬼眼金钱平放在了身前,自己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内力。 路小赢说的没错,我想算出悬镜司的命劫,肯定会遭到上天的重罚,在我动手之前必须调整到最佳状态,否则,我的玄冥冰甲就不足以支撑我看到未来的一刻。 我不断聚集着内息,可我的内力怎么也无法运行流畅,不是莫名其妙地受阻,就是忽然紊乱不受控制,各种各样的幻象也在我眼前纷纭变幻。 时而,路小赢在我面前大声斥责;时而,小白糖在低声哭泣;时而,关倾妍在伤心远行;时而,是我爷爷浑身是血地仰天怒吼…… 心魔!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魔。 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所有放不下的执念都在我眼前不停地转换,如同梦魇一样无休无止。 天罚! 这就是天罚的开始。 天道在警告我,不许我去推算悬镜司的命劫。 命劫出现,不仅是悬镜司灰飞烟灭,半命道的逆天大计也将畅通无阻。 天道不会允许我轻易触动这处禁忌。 我要停下吗? 我决不能停! 只要悬镜司还是护道人,只要悬镜司的命劫没有在天道预定的情况下出现,无论我什么时候去推算命劫,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不能等,更不能停。 我挥手抓起三枚鬼眼金钱抛上了天空,不等鬼眼金钱落地,就猛然一掌拍向了自己胸口,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击中了还在空中翻滚的鬼眼金钱。 鬼钱遇血,发出一阵如泣如诉的震鸣,殷红的血光从钱孔当中喷薄而出,形同昊日掩映四方。 与此同时,天边乌云滚动、雷声怒吼,滚滚云层好像受惊的马群带着轰鸣之势往我头顶汇聚而来,遮天蔽日的云层瞬时间挡住了我头顶的阳光,连绵山峦像是在一瞬之间落进了黑夜,除了如同星火般散发光晕的三枚鬼眼金钱,方圆数百米之内已经再难看到一丝光亮。 我挥手一掌再次拍向了心口,第二口血箭也跟着喷射而出,三枚鬼眼金钱同声震鸣之下,钱上的血光已经形同烈火,冲天而起。 鬼眼金钱占命之术,最后的手段就是血祭鬼钱,三口心头血喷向鬼钱之后,施术者至少减寿三十年,被鲜血和寿元祭炼过的鬼眼金钱也将成为至强法器,穿透天道,一窥未来。 不用鲜血祭炼鬼钱,我不可能算出悬镜司的命劫。但是我三口血喷出,也必定元气大伤,能否经受住天道之罚完全是在赌命。 就在我第二次以心血将鬼眼钱打入天空之际,九天之上忽然金蛇狂舞、雷霆震怒,一道天雷像是悬在空中的利箭,接二连三地从九天之上垂落而下,在即将贴近山峦之间又震散而去。连绵群山在乍明乍暗地瑟瑟颤抖,就像是哀求我赶快停手,它们不想承受天道的震怒。 我却在鬼眼金钱翻滚转动的血光当中缓缓抬起了手掌,对准自己胸口猛力一掌拍落了下去。压制不住的鲜血形同利箭冲天而起时,还在空中翻动的鬼眼金钱却在鲜血喷出的一瞬之间陡然向空中拔高了几尺。凌空舞动的鲜血还没碰到鬼钱边缘就在空中崩散成了朦朦血雾,形同细雨般飘散而去。 “怎么会……” 我勉强喊出三个字时,东老太的声音却从鬼眼金钱当中传了出来:“吴召,我们跟着你,是为了博一个前途,可不是要跟着你一起灰飞烟灭。你这是在违背天意、逆天而行,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不能跟你一起抗天。” 老常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吴召,我们这些年耗费魂力陪着你东奔西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你要逆天,我们不能陪你犯傻,你自己保重吧!” 东老太厉声道:“别说那么多,快走!” 东老太、老常带着鬼眼金钱同时向两个不同方向飞射而去时,第三枚鬼眼钱却像是失去了支撑,呈现一条直线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别走!别……” 我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空中的鬼眼金钱,可我扬起的手指却碰不到鬼钱飞逝留下的血光。我眼睁睁地看着两枚鬼钱从我面前飞走,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我勉强支撑着身躯喊道:“别走,回来,别走啊!” “谁陪着你一块儿死!傻子……”东老太怒喝之间带着鬼眼金钱连翻了两次,往乌云外围冲击而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鬼眼钱快要飞出劫云边缘的一瞬之间,天上忽然劈下来一道闪电,正中还在空中翻滚的鬼眼金钱。 鬼眼钱顿时在天雷的轰击之下四分五裂,东老太的魂魄也一下暴露在雷霆之中。东老太惊慌失措道:“天道在上,不是我要窥视天数啊!是吴召!窥探天机的人是吴召……” 东老太话没说完,第二道霹雳已经直奔东老太头顶击落,还在苦苦哀求的东老太瞬时间灰飞烟灭…… 老常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从空中落向地面:“天道在上,我只是被吴召利用,并不是有意要窥视天道,求上天……” 老常话没说完,三道天雷已经首尾相连地接踵而至,三声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冲天而起,地上的泥土也被天雷掀上了半空。等到天上的泥土落尽,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深坑,哪里还有老常的影子。 两阵惊雷过后,天上的云层再次翻滚涌动着向我头顶狂压而来,原本遍布山林的乌云忽然收缩成了十米左右的云层,同时向下压低不知多远,乍看之间就像是悬在了我头顶。藏在乌云背后的闪电虽然忍而不发,却带着一种好似利剑迫近般的威势向我遥指而来。 我翻身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天道……天道!你果然够狠,为了不让人逆天,你竟然连鬼眼金钱都毁了。” 天上的劫雷明显是要彻底毁去鬼脉的传承。鬼脉断绝,九脉不全,半命道逆天的机会也就更小了几分。 我紧盯着在头上不断盘旋的雷电看了一会儿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去看雷电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丝毫没有! 就像死囚再怎么去看刽子手的鬼头刀,也一样改变不了刀落头断的命运,还不如闭上眼睛去享受一下临死前的安宁,或许,那种平静才能让人想明白自己的一生。 当我闭上眼睛不久,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只觉得眼前像是被那声爆响给震成了一片空白。等我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牢房的围栏。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被人抓住了。 我赶紧看向四周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人固定在了一座圆形的铁架上,整个人被摆成了“大”字抻在空中。我脚下就是一座像泳池一样的方池。那座池子不大,却显得很深,刚好够把铁架子沉进池水当中。方池的四周各带着一颗龙头形状的喷嘴,乍看上去就像是给池子蓄水的管道。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喊道:“吴召,吴召……” 第三百三十九章 黑牢 “南宫伶?” 如果不是我听出了她的声音,我绝想不到那个披头着散发、脸上带着血迹的女人会是南宫伶。她的容貌怎么会…… 孙一凡说过,南宫伶“暗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里应该是悬镜司的牢房。悬镜司的人对南宫伶动了大刑? 斜倚在牢房边缘上的南宫伶想要抬起手来,却只露出了一只被烧黑了的手掌:“吴召,和尚他还好吗?他是不是已经……” 我飞快地回答道:“和尚没事儿,他已经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南宫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被抓进来。我的任务失败了……” 我沉声道:“你在和尚身上下的桃花蛊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也不是。”南宫伶道,“当年师父故意让蛊毒发作,就是为了把你们引入苗疆,进入悬镜司的视线。我能控制桃花蛊让和尚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却不会真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他还得留在你身边为你护道。” 南宫伶说到这时苦笑道:“吴召,你这样问我,是不是不信任和尚?和尚是个讲义气的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义赴死,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我想和尚快死了……” 我急声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伶道:“其实,和尚心里一直很痛苦。他和你之间有义,师父也同样对他有恩,让他在你们之间选择,等于是给了他无尽的折磨。现在你被抓了,他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他承受不住那种内心的煎熬。” 我心中猛然一沉:“我想和尚不会……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话,而是说,他在没确定我的死讯之前,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儿。” 南宫伶摇头道:“这里是黑牢,悬镜司的黑牢。进入黑牢的人,不管是神是魔都走不出去。” 我安慰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冷笑:“你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那么快。那么轻轻松松地让你死了,还不是便宜了你。” 解敬文! 我转头看向门口之间,立刻看见了一张伤疤满布的狰狞面孔。昔日风流倜傥的解敬文被人抓开面孔之后,整张脸已经变得狰狞如鬼,尤其配上了他眼中的怨毒,更让人觉得恶心。 解敬文倒背着双手一步步走到牢房门外:“这座生死池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地方,你很快就能在这池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 解敬文狠狠一拉墙上的机关杠杆,池子边缘的四只龙头上同时喷出了一种带着刺鼻酸味的青色水流。 解敬文凝声道:“生死池里七道关,这才是第一道:脱皮。过一会儿等到池水蓄满,我就把你慢慢沉到水里去,让你好好尝尝人皮被酸水腐蚀的滋味。你过一会儿就会看见自己的人皮一块块地从水底下漂上来,像白纸一样在你眼前浮动。那种滋味,你肯定想象不到。” “等你脱了皮,我再把你放在火上慢慢烤干。放心,你肯定死不了。在我没玩够之前,你不会死。” 解敬文伸手一指南宫伶:“就像她。我不想让她死,她就永远死不成。” 南宫伶冷眼看向对方时,解敬文却打开牢门,把南宫伶拖到牢房之外:“这个女人,样子虽然是毁了,但是身材还算不错。过一会儿,我就在你面前干她。听着你的哀嚎,干着你兄弟的女人,是何等美妙的事情?我现在都迫不及待地等着池水蓄满了!哈哈哈……” 我却在解敬文的狂笑声中慢慢说道:“这个七日生死池,应该能装下两个人吧?等过几天,咱们一起掉进池子里,我再跟你比比,谁坚持的时间更长。” 解敬文的笑声戛然而止:“你吓懵了吧?我会掉进生死池里?” 我淡淡说道:“孙一凡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弟睡了自己的女人,你说他会不会把你也一块儿扔进来?” “你……”解敬文厉声吼道,“你敢诈我?当初你们不是把视频销毁了吗?” 我沉声道:“你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吧,怎么这么幼稚?我们说什么你都信吗?” 解敬文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不是发过誓,不说出去吗?” 我淡淡笑道:“我特么都要死了,还管得了什么狗屁誓言?” 解敬文顿时慌了:“你诈我!你诈我……你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收走了,我杀了你!” 解敬文拉开牢房大门往里走时,我淡淡地说道:“我身上的东西没了,叶烬手里还有。我要是不阻止他,他为了报复悬镜司,说不定就会把视频给公布出去。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去下载资源,可就不好说了。” 解敬文怒吼道:“马上去找叶烬,让他把视频销毁,否则……否则……” 解敬文连说了几个“否则”,却怎么也接不下去了。我淡淡地说道:“就算我想联系叶烬,也联系不上啊!你还是安安心心地等死吧!” “我我……”解敬文连说了几个“我”字之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双眼失神地喃喃自语道,“完啦,完啦,这下全都完啦……” 我冷笑道:“就你这样,除了能找你师娘吃奶,还能干点什么?” “师娘?对,师娘!”解敬文一骨碌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牢房,不久之后,他就领着孙晓梅反了回来。 孙晓梅抬眼看了看我,才冷声向解敬文说道:“你这个废物!既然要刑讯吴召,还在牢房里留这么多人干什么?你是嫌知道的人还不够多是不是?” 解敬文眼里顿时凶光毕露,急三火四地跑向了旁边几个牢房,没过一会儿,那里面就传来了惨叫的声音……解敬文连续在牢房里引爆了几张灵符之后,才带着一身鲜血走了回来,邀功似的说道:“师娘……不,晓梅,我已经处理完了,连魂魄都给他们灭了。” 孙晓梅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去换身衣服,顺便处理一下尸体,我跟吴召谈谈。” “好好……”解敬文就像是一个有大人帮他扛了过错的孩子,忙不跌地跑了出去。 孙晓梅看向对方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吴召,你是故意刺激解敬文,让他找我过来的吧?” 我平静地说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孙晓梅道:“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找我来,无非是想让我放你出去。可是,我必须告诉,这里是只进不出的黑牢,就算是悬镜司长老想要提审人犯,也只能进入黑牢,不能带人出去。你就算是死了,尸体也得留在这里,我绝没有放你出去的可能。” 我反问道:“既然黑牢如此森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孙晓梅苦涩道:“是我自请看守黑牢。自从那件事儿发生之后,我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鬼域的事情会泄露出去。” “我虽然知道,在我没有威胁你和叶烬的情况下,你们不会泄密,但是我还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让孙一凡知道了那件事儿。” “拈花门的人可以允许自己有无数的女人,却不许有任何一个女人哪怕一丝一毫的背叛。拈花门折磨女人的手段比起黑牢还要可怕!” “解敬文是个十足的笨蛋,孙一凡又极其敏锐,我怕他从解敬文看我的眼神里看出蹊跷,不得不自请守卫黑牢,替他分忧。” “悬镜司每一个堂口都会派一个得力弟子进入黑牢,进来的人会给堂口带来可观的功勋,但是也会暂时跟外界隔绝。我只有在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时,才会稍稍心安。” “我本来以为自己躲进黑牢就能保住性命,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孙晓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平静地说道:“大家都是老江湖,又何必去打这种没有用的感情牌?说吧!你能替我做什么?” 孙晓梅道:“我最多能让活得舒服一些而已。除此之外,我真的做不了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既然能来,就应该能跟外面取得联系吧?” 孙晓梅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 我沉声道:“你给我一张纸,我给叶烬写信,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轻举妄动。同时,你也要亲自告诉叶烬,不要来救我。这点你做得到吗?” “可以!”孙晓梅一口答应了下来之后,赶紧给我找了纸笔。我飞快地写了一张纸条之后,才挥手道:“你出去吧,一会儿给我和南宫伶送点吃的过来。” 我表面上显得十分镇定,其实已经心乱如麻。我让孙晓梅传讯,其实是缓兵之计。我心里很清楚,孙晓梅不会那么简单地把纸条带给叶烬,她肯定会想办法断绝后患。只希望叶烬不要轻易上当才好。 我早就听说过黑牢,也知道孙晓梅说的没错,进了黑牢的人不可能轻易离开。可是,我不想在黑牢里坐以待毙。从孙晓梅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开始运功调息。南宫伶却说道:“吴召,没用的。” 第三百四十章 鬼眼血钱 我连续几次想要调动内息,体内的真气都是空空如也。 南宫伶低声道:“黑牢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我们都中了悬镜司的毒,一丝一毫的内力都用不出来,就跟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了。”我现在唯一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三个字了。 我坐在黑牢当中沉默了许久之后,南宫伶才轻声道:“吴召,你不是能推算天机吗?为什么不推算一下我们还有没有生机?” 我摇头道:“我的本事全都在大钱儿上,我身上现在连一个……” 我的话到一半儿时,忽然想起来我身上还有三枚大钱儿啊! 我在鬼域当中拿到了宁逆天留下来的三枚鬼眼血钱,那个时候,我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会把血钱遗失,就用针把三枚血钱全都缝在了自己的领口里面。 我身上的装备虽然全部被人收走了,但是我的领口却没有丝毫损坏,鬼眼血钱应该是还在。 我赶紧撕开了自己的领口,从那里面翻出了三枚血钱,在空中摇晃了两下扔到了地上。三枚血钱中,两枚直接落地,一枚却掉在了我的膝盖上一动不动。 我连摇了两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不由得摇头道:“这座大牢有遮掩天机的阵法,我什么都算不到。” 南宫伶叹息道:“是我想多了。” 我正想安慰对方几句,却忽然觉得肩上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肉里往外乱钻。 我拽开衣服一看,我左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一枚染着血的大钱儿正在左右扭动着从我的伤口里往外猛钻。 我伸手捏住大钱儿的边缘,一下把它拔了出来:“鬼眼金钱,何蓁蓁?”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天罚连续劈开了两枚鬼眼金钱,最后落在我身边的那枚鬼眼钱在我昏迷之后就不知去向了。我还以为它已经被悬镜司收走,没想到它会自己打进了我的肩头,一直藏在伤口里。 我把鬼眼钱捏在手里之后,何蓁蓁从大钱里飘然而出:“总算躲过去了。” 我诧异道:“何蓁蓁,这是怎么回事儿?” 何蓁蓁道:“你没看出来?当时那几道天罚劫雷不是对你,而是奔着三枚鬼眼金钱来的。” “怎么会这样?”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我当时执着地认为是自己窥视天机才引来了天罚。可是仔细算来,我连第三口血都没喷出,只能算是在做窥视天机的准备,却不是真正地触犯了天道,天道还没理由罚我。 可是,天道为什么又要击碎三枚鬼眼金钱? 何蓁蓁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你一直都不清楚。我们藏身在鬼眼金钱当中,并不是在消耗我们的魂力,而是得到了无尽的好处。” “你每次使用鬼眼金钱窥视天机,鬼眼金钱都会牵扯一丝天道之力对我们进行反哺。天道之力何其强大,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力量渗入鬼眼金钱,对我们来说都是天大的补益。” 何蓁蓁说到这里,我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鬼眼金钱是半命道窥视天机的工具。在某种意义上,鬼眼金钱就像是一把在天道上轻轻划开了一道缺口的小刀,术士通过这个缺口看到了过去未来,但是刀划开之后飘散的那一丝天道之力肯定会粘在鬼眼金钱上,被里面的魂魄所吸收。 严格来讲,鬼眼金钱就像是一只会咬人的蚊子,天道就是气血鼎盛的人。人被蚊子咬了一口,那点小伤虽然不会对人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被咬的人还是会忍不住一巴掌把蚊子拍死。对天道而言,再小的伤害也是伤害,所以天道必会降下惩罚。 前几次,我用鬼眼金钱推算天机,也就是在那么一瞬之间。天道还没反应过来,咬他的“蚊子”就已经飞走隐匿了,等到再想去找,已经找不到鬼眼金钱的去向。 这一次,我不断用心头血催动鬼眼钱,就等于是让“蚊子”不断地在人耳边嗡嗡乱叫,一旦被“人”听见,他能不愤怒出手吗?谁都会选择在蚊子没咬自己之前就把它活活拍死吧? 何蓁蓁继续说道:“你一直觉得使用鬼眼金钱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伤害,不到关键的时候不会动用鬼眼钱,其实,我们还巴不得你次次都用鬼眼钱去窥视天机。” “但是,我们三个很有默契地没有告诉你这个事实。因为我们都有事要求你,只有你对我们的愧疚越深,将来有一天你才会不遗余力地替我们办事儿。” “他们两个在天劫到来之时,认为是你触怒了天道,才会弃你而去,独自逃生。可我却觉得只有在你身边才能活下来。果然,他们死了,而我因为躲进了你的身躯,侥幸活了下来。” 天罚,不像天劫,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击杀生灵。我当时以为自己头顶聚集的雷云是为了把我劈死,实际上却是因为何蓁蓁躲在我身下,把我当成了挡箭牌,才让天雷难以下手,缠在头顶久久不散。 我昏过去之后,何蓁蓁干脆带着鬼眼钱打进了我的肩膀,借此躲过了天罚。 我醒来之后,虽然也感到肩膀有伤,却把它当成了解敬文给我带上刑具时留下的伤口,一直没去在意。 直到我摇动了血钱,牵扯了一丝天机之后,一直藏匿在我肩头上的何蓁蓁才确定了附近没有危险,从我肩膀上钻了出来。 “哈哈哈……”我听完之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半命道,半命道的传承啊!没想到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半命道的传承里面藏着多少秘密。” 我会笑,是在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之后的自嘲。 宁逆天那样算无遗策的人物,怎么会轻易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他能打造出鬼眼金钱,就一定有控制鬼钱的手段。 这些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和利诱。 让天道之力反哺鬼钱就是重利,把鬼魂的生死控制在自己手里就是威胁。 宁逆天肯定有这样的手段。只不过,吴家后人在传承绝技的过程当中,不仅遗失了鬼脉的秘密,还传错了秘辛。所有人都觉得鬼眼钱中的灵魂是一种牺牲,都会对鬼魂愧疚无比,甚至舍不得轻易动用。 钱里的鬼魂大概也跟何蓁蓁他们一个想法,宁可让后人觉得愧疚,也不愿意告诉他们真相。因为那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就会发生逆转,这是鬼魂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哪怕他们生前都是吴家传人。 或许,当初造成这种误会的,就是吴家人自己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我好不容易笑停了下来:“何蓁蓁,你虽然逃过了一劫,可是现在还有更大的劫数在等着你。” 我指了指牢房四周:“这是悬镜司的黑牢,什么妖魔鬼怪都跑不出去的地方,你跟我进来,就等于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了。” “我能出去。”何蓁蓁的一句话像是石破天惊,把我震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急声问道:“你能出去?怎么出去?” 何蓁蓁平静地说道:“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出来吗?那时候,我感觉到你可以帮我找到我的身躯,找回我过去的记忆;现在我感觉到了,我的身躯应该就在这附近。只要我的魂魄进入躯体,我就能出去。” 何蓁蓁是恶魇,只要她能拿回躯壳,必然实力通天,就算不能打出黑牢,至少也能把黑牢搅得天翻地覆。黑牢当中有多少凶神恶煞,只要能把他们全都放出来,我不信没有逃生的机会。 我眼中的希望刚刚亮起,何蓁蓁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前提是你能帮我找到身躯。” 我摇头道:“黑牢当中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我现在连内力都提不起来,手里又没有鬼眼金钱,还有什么办法帮你找躯壳?” 何蓁蓁沉声道:“我感觉,你肯定有办法。” 我无奈道:“这一次,你的感觉恐怕是错了。” 何蓁蓁再次沉声道:“我的感觉从来就不会错,除非是我在自己骗自己,否则,我预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你是因为我骗了你才不愿意出手;还是已经自暴自弃,准备困死在牢房里?” 我觉得何蓁蓁疯了,有些不可理喻,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对方。何蓁蓁顿时暴怒道:“吴召,你别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我懒得搭理对方,干脆摆手道:“我帮你办事儿,也得是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现在我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帮你找回躯壳?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何蓁蓁咬牙道:“如果你帮我找回躯壳,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小白糖的秘密。”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之后,又再次躺了回去:“我没有兴趣听你胡说八道,你最好也别来烦我。要是你觉得实在不爽,那就出手杀了我好了,反应我现在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全义 “你……”何蓁蓁跺脚道,“我告诉你,小白糖没死!” 我猛然一睁眼睛:“你说什么?” 何蓁蓁道:“这么说吧!小白糖的魂魄进了你身上的血钱,当时你没注意,可我们全都看到了。你觉得半命道宁逆天留下来的东西会那么简单吗?” 何蓁蓁不等我说话就闪身躲进了鬼钱:“你如果想死在这里,那你就去死好了。” 我心头不由得猛地一震。 宁逆天,宁逆天,是“宁可逆天,也不向命运低头”的意思。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后人落进半命道诅咒而无动于衷?以他的性格而言,肯定不会如此。 鬼脉的诅咒是“生离死别”。 对术士而言,人死未必就是离别。只要术士修为足够,完全可以召回魂魄,与鬼魂厮守半生;遇上功力通玄的术士,让死人借尸还魂,再度复生,也未必没法办到。 对术士而言的“死别”,就是对方灰飞烟灭。小白糖离去之后,我始终没有看到过她的魂魄出现,我身边百米之内甚至没有出现鬼差。我本来以为小白糖的魂魄会在天道诅咒之下随之消散,从没想过她会在无声无息之间进入鬼眼血钱。 先不论宁逆天后人如何,就他本人而言,能自创出“祸命九刀”、能推演天机百年的高手,难道算不出鬼差进入黄泉的方向?难道没法埋伏鬼差,抢夺爱侣或者亲人的魂魄? 宁逆天肯定也经历了无法夺魂,眼看着挚爱之人在自己眼前魂魄消散的痛苦,所以他留下了鬼眼金钱的秘法,又打造出了更为强悍的鬼眼血钱? 我想到这儿时,忍不住抓起地上的三枚血钱,依次摸了过去:“小白糖,是你吗?小白糖,是你吗……是你吗?” 可是我连问了三声,也不见血钱有任何反应。是我想错了? 不是。哪怕是错了,我也得弄清楚鬼眼血钱上的秘密。 我站起身来,在牢房里转了一圈。我究竟得怎么出去? 寻求外力?可是谁才是我的外力? 豆妈? 除非豆妈能倾尽九重阁之力兵伐悬镜司。不可能,除非沈临愿意搭上九重阁,陪她一起发疯。 叶烬? 叶烬肯定会动用夜阎罗的力量压制悬镜司,逼他们放人。但是夜阎罗毕竟只是世俗之力,叶烬一旦动手,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肯定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古飘然? 也不可能。古飘然正在和第七水蓝着手逆天,现在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小心翼翼,又怎么会过来自投罗网?况且,我和古飘然、第七水蓝之间并没有过命的交情。 路小赢? 她千万不要来,她来了,这里就得多一个人。 孙晓梅? 孙晓梅虽然被我抓住了短处,但是她也在想方设法地要杀我。况且,以她在悬镜司里的地位,还不够放我出去。 我把能想到的人挨个都想了个遍,确实没有谁还能救我。 我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不由得在牢房里踱起了步来。我这边刚刚走了几圈,原本还安静地坐在墙边的南宫伶却忽然大哭了起来。 我想都没想就回头怒吼道:“你哭个狗屁?” 南宫伶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间呜呜哭道:“和尚死了,他死了……” “放屁!”我顿时火冒三丈,“和尚怎么会死?” 南宫伶断断续续道:“我的桃花蛊是假的,可也能感觉到他的生死。和尚真的死了,就在刚才,而且离我们不远……” “你把嘴给我闭上!和尚不会死!”我虽然厉声喝止了南宫伶,可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伸手想去点烟时,才发现自己的烟已经全都被人收走了,只能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墙角。 不久之后,孙晓梅就推开了牢房大门,脸色惨白地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吴召,史不从死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你再跟我说一遍!” 孙晓梅像是被我吓了一跳:“史不从不知道怎么混进了悬镜司内部,用秘法强行提升了自己的修为之后,像是疯了一样冲击黑牢,一直打下来两层之后,陷入了重围,被守牢的高手当场格杀。” 我只觉得自己的面孔已经在愤怒之下变得渐渐狰狞:“你骗我!” 孙晓梅咽了一下口水:“我没骗你。史不从被杀的时候,孙一凡也带着诛魔堂赶了过来。史不从被守牢高手乱刀分尸之后,孙一凡说:史不从是个义士,拼死也只是为了见兄弟一面,就送他的首级给吴召见上一面吧!” 孙晓梅打开了锦盒之后,我也看到了史和尚满眼血丝的首级。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身子跟着晃了两晃,差点栽倒在地上。等我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想要走过去接住史和尚时,南宫伶却先我一步冲了上去,拼命地把史和尚的首级抱在怀里放声大哭:“和尚——和尚……” 我也想再看看和尚,可我又怎么忍心从南宫伶的手里把他抢过来? 孙晓梅颤声道:“史和尚的死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你千万要跟叶烬说……” “滚——”我顿时暴怒。 孙晓梅连退了几步:“我滚,我马上滚……” 孙晓梅跑出牢房锁上大门不久,死不瞑目的史和尚忽然开口道:“老吴,别为了我难过,这是我欠你的。” “和尚!”我急声道,“你别说话,守住元神,我这里有鬼眼钱,你先躲躲。” 我手忙脚乱地拿出鬼眼血钱时,史和尚却笑道:“没用的,半命道弟子死如灯灭,连魂魄都留不下。现在跟你说话的就是一道神识。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把话说完。” 史和尚飞快地说道:“我给你带来了逆天手的秘籍。路小赢说了,只有把逆天手带给你,你才能搏出一线生机。你听好,我只能念一遍,一定要听好。” 我颤声道:“你说,我听着。” 史和尚说道:“神手逆天,需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可我现在却连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又怎么可能心无旁骛? 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史和尚念出的秘籍竟然一字不差地强行灌注进了我的脑海当中。我仅仅听了几句就厉声道:“和尚,别念了!你这是在消耗魂力让我记住秘籍,再念下去你会灰飞烟灭的!” 史和尚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吼声,仍旧飞快地念动着“逆天手”的秘籍。我几步冲到和尚身边伸手想要去捂他的嘴,可是秘籍的声音却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我的脑海:“和尚别念了,算我求你了!” 史和尚直到把秘籍念完才缓缓说道:“老吴,这一次是我自己偷着过来的。我来是为了给我们之间的情义一个交代。我想说,如果不是因为师命,我不会骗你,你相信吗?” “我信!我信……”我拼命地点头之下,史和尚却低声道:“老吴,我们之间的情义还在?还在吧?” “兄弟!”我顿时泪如雨下,“我们永远是兄弟!” 史和尚欣慰地笑道:“能听你喊我一声‘兄弟’,真好。希望来生还能再见吧!” 史和尚说话之间像是要闭上双眼,南宫伶却哭喊道:“和尚,你别走,你别走!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伶伶!”史和尚艰难道,“如果没有师命,我真的希望我们之间的那段感情会是真的,真的希望你能给我种下桃花蛊。没有师命,你会给我下蛊吧?” 南宫伶失声痛哭道:“会,一定会,我的桃花蛊只给你一个人!和尚,别走……” 史和尚开怀大笑道:“伶伶,我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如果……如果还有来生,我不做半命道的传人,只求能守在你身边就好。” 史和尚带着微笑合上了双眼,我哭跪在了地上,南宫伶却异常平静道:“收起你的眼泪,站起来,学会逆天手,杀出黑牢。” 南宫伶厉声道:“史不从是你的兄弟,也是半命道的传人,他走了就是灰飞烟灭。他为了全义,不惜魂飞魄散。如果你也死在这里,和尚希望的来生就只能是实现不了的希望!” 南宫伶的声音开始变得渐渐沙哑:“如果你觉得与和尚是兄弟,就该站起来,逃出去,去逆天改命。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和尚。只有你推动了命运丝线,半命道的命运才会随着你而改变。” “不要说你不想逆天。和尚其实并没欠你义气,反倒是你欠了和尚的情义。” 南宫伶沉声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是,我也希望来生与和尚还有再聚的机会,因为,我也是半命道的传人。” 我看向南宫伶时,后者已经慢慢转过身去,抱着史和尚的首级走进了一座牢房,轻轻关上牢门坐了下来。 紧紧拥抱着史和尚的南宫伶很快就没了声息——她和史和尚一起走了。他们的身躯虽然紧紧相拥,魂魄却早已消散。我看不见他们的魂魄携手而去,却知道他们在等着我,等着去逆天改命,去牵动他们的命数,完成他们的心愿。 第三百四十二章 推算天机 我不想去看史和尚和南宫伶,可又忍不住去看。 这就是半命道弟子的下场吗? 第一代半命九子逆天改命,为的只是心中那放不下的执念;以后的半命道传人想要逆天,就是为了生存而挣扎。 南宫伶说得对,无论如何我都该去逆天改命。最少我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古飘然他们的身上。 我走到牢房角落坐了下来,试着发动了逆天手。逆天手与鬼眼钱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能穿透遮天阵法,但是强行攻击阵法的结果却会对施术者造成一定的伤害。 我一开始还在慢慢运行逆天手,不久之后,我的手速开始越来越快,最后五只手指都已经幻化成了虚影飞速运转,我眼前也逐渐出现了一个个画面。 逆天手即将达到我控制的极限时,我眼前忽然跳出了一个人的背影,对方的脖子上好像纹着一道似花非花的纹身。 等我再想看时,那人的身影已经一闪而过,我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堵刻满了符文的墙壁。 我没来得及看清墙上究竟有什么东西,那堵诡异的墙壁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给替换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手上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痛。等我睁开眼睛看时,我的右手五指已经崩开了五道血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地。 我没去在意自己的伤口,一直在回忆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画面。 三幅画面似乎没有半点关联,可我却觉得三幅画连在一起就预示着某种生机。 这三幅画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可我又该怎么让这三幅画中的场景出现?是在原地等待时机,还是想办法去找画中的人和画中的事?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牢房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孙晓梅抱着一大包东西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吴召,出事儿了,你快把解药吃了。这里是你所有的装备,拿上东西赶紧带我走。” 我看向孙晓梅手中的药丸:“你不是说黑牢出不去吗?” “出不去也得赌,要不我们都得死。”孙晓梅急得满头是汗,“叶烬知道史和尚死了之后就疯了,把视频放得满世界都是,孙一凡很快就会带人过来抓我。你快点吃解药,带我冲出去。” 我再次看向孙晓梅手里的解药,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孙晓梅的转变太快,而且,我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绝,所有一切消息都是来自于孙晓梅,她给我的东西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谁能说得准? 我正在迟疑时,大门的方向又传来了一声巨响——解敬文提着刀大步跑了进来:“晓梅,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杀了吴召?他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孙晓梅微微一愣:“你疯了吧?你以为吴召死了,孙一凡就能放过我们?” 解敬文急道:“只要吴召一死,我们再一口咬定那视频是伪造的,谁能查得出来?” 孙晓梅叫道:“你以为悬镜司的搜魂术和真言散都是摆设吗?随便哪样东西都能让我们实话实说。这种事情绝不能去做啊!” 解敬文得意道:“你放心,我已经跟林镜缘联系过了,她答应帮我们作保。有林镜缘和林家的面子在,孙一凡不好意思对我们动搜魂术。再说,真言散那种东西在刑堂,只要林镜缘动动手脚,给我们吃些假的真言散又能怎么样?赶紧动手吧!” “你是不是傻?”孙晓梅顿时勃然大怒,“你怎么敢跟林镜缘交易?林镜缘就是一条毒蛇,不管是谁,只要被她缠上就会被活活缠死,咱们就算保住命,也会成为她手里的棋子。到时候,她让你去杀孙一凡,你去不去?” 解敬文不以为然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咱们总得先把难关度过去,你说对吧?快点吧,没时间了,赶紧杀了吴召!” 孙晓梅像是被解敬文说动了一样,挥了挥手:“你来吧!” 解敬文提着刀往前走了两步:“吴召,我本来应该把你剥皮抽筋的,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是便宜了你。不过,你放心,等到路小赢被孙一凡弄到手之后,我肯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她。只要是跟你有关的女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别说是关倾妍,就连老黄豆我也要给糟蹋了。你就等着看吧!” 解敬文狞笑之间抡起了长刀。他刚刚把刀举过头顶,孙晓梅忽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脖领,把人往后一拽,狠狠一刀扎进了对方后腰。 解敬文疼得满头冷汗却又一时没死:“晓梅,你怎么……我那么疼你……” 孙晓梅冷声道:“你一直都让我恶心,从心里往外地恶心。凭你这样比猪还笨的人,怎么会是孙一凡的私生子?他究竟是跟哪个蠢货在一起,才把你给生了下来?” 解敬文勉强道:“晓梅,你放开我。你既然知道孙一凡是我爹,我求他放过你,他一定会同意的。他那么多女人,肯定……” “你蠢得可以!”孙晓梅咬牙切齿地一挺匕首,把刀全都扎进了解敬文体内。 孙晓梅正要扭动刀柄时,我却沉声道:“等一下,把他扔到生死池里。” “好!”孙晓梅毫不犹豫地拉起解敬文,把人拽向了生死池。 还没断气的解敬文顿时尖叫道:“晓梅,晓梅,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你不能这样对我……饶了我,饶了我……” 孙晓梅拎住对方脖领,把人给扔进了生死池。我抓住墙上的机关猛力一扳,池水瞬时间从龙口当中喷涌而出,解敬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从池水里传了出来:“孙晓梅、吴召,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冷声道:“带我走!” 孙晓梅道:“可你还没……” 我接过解药,塞进兜里:“来不及了,解药路上吃。你带我到一个墙上全都是符文的地方去,快点!” “镇魔阁?”孙晓梅惊叫道,“你要去那儿做什么?” “少废话,快点走。”我用力推了孙晓梅一下,后者只能带着我往外走去。 我们两个刚走出牢门不久,我就听见楼梯的方向有人说道:“孙晓梅在什么地方?孙总领有令,让她马上回诛魔堂当面解释一些事情。” 我心中顿时一凛:“怎么办?” 孙晓梅强自镇定道:“没事儿,外面是我的心腹,能帮我拖延一下时间。你赶快想办法啊!” 我沉声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带我去墙上全是符文的地方,你听清楚了没有?” “可是……”孙晓梅刚说了一声“可是”,牢房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惨叫。传讯那人厉声道:“谁再推三阻四,他就是榜样!说,孙晓梅在什么地方?” 有人颤声回答道:“她就在……” 孙晓梅拉住我撒腿就跑,一直把我带到一座贴在墙上的暗室边上,才钻进暗室拉动了机关。整座牢房很快就传来一阵阵铁闸落地的轰鸣声响——大牢走廊前后出口全都被一层层铁板完全隔断,我和孙晓梅等于一下子被困在了大牢里。 我转过头去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孙晓梅紧张道:“这是黑牢应急的机关,只要机关一动,黑牢每一层都会被铁板隔绝,镇守黑牢的高手也马上会全部出动,捕杀逃走的囚徒。” 我顿时怒道:“你疯了吧?大牢被隔断了,我们两个往哪儿跑?” 孙晓梅带着哭腔道:“可是我不这么做,就挡不住外面的执法队,咱们两个马上就会被抓走啊!你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啊?” 我沉声道:“大牢的机关从外面能不能开启?” 孙晓梅道:“能。但是外面的人必须确定黑牢里万无一失才能开启机关。那得每一层总领逐个汇报才行。” 我再次问道:“怎么个汇报法,快说!” 孙晓梅飞快地说道:“大牢一共分为五层,越往下去镇压的邪物就越为凶猛,所以每次都是从上往下来。第一层确定没事儿之后,所有术士会向第二层集中,直到确定第二层没事儿之后,两层术士就会进入第三层……以此类推,直到第五层之后,由五个镇守总领同时向外界汇报,外面的人才会再度开启大牢。” “如果外面迟迟得不到消息,就会在七天之后集中悬镜司所有高手攻击大牢。” 孙晓梅正在说话时,大牢里忽然回荡起一个沉重的声音:“镇鬼牢一切正常,请求增援镇尸牢……” 孙晓梅脸色一白:“完啦,第一层的术士下来了。吴召,你快想办法啊!” 我转身道:“我们是在第几层?” “第四层,专门关押术士的第四层。”孙晓梅急声道,“吴召,你想好办法没有?” 我紧盯着孙晓梅道:“这层为什么没有人?” “我是第四层的总领,我来之前把人全都调走了。”孙晓梅说完之后尖声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相信我?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赶快说啊!前三层的人马高手如云,等他们下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半命暗子 我冷眼看向孙晓梅道:“你转过去,让我看一下你的脖子。” 孙晓梅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忽然拔出罗刹,“你转还是不转?” 孙晓梅忽然露出惊慌的表情:“吴召,事到如今你还想负隅顽抗?说出半命道在悬镜司的暗子,哥哥可以留你全尸。” 我沉声道:“你果然是在骗我。” 孙晓梅冷笑道:“如果半命道没有散魂秘法,你早就被抓去搜魂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交出你的秘密。” 我虽然不知道孙晓梅说的散魂秘法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大致也能猜到,那应该是半命道为了防备逼供的秘法,一旦有人对半命道弟子搜魂,后者可能会立即魂飞魄散死于非命。 如果孙晓梅不是表现得太过急切,我或许还不会怀疑对方,现在孙晓梅露出了马脚,我反倒把自己陷入了绝境。 我脑袋正在飞快运转时,孙晓梅的背后却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巾罩头的人影。对方在孙晓梅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点住了她的穴道,将一枚钢针压在了孙晓梅的太阳穴上。孙晓梅双眼圆睁之间惊叫道:“哥哥?” “你错了,我不是你哥哥,如果说是,也只不过做了你一个小时的哥哥而已。”站在孙晓梅背后那人显然是用了假声。 “你……你骗我放吴召?”孙晓梅话没说完,那人手掌猛一用力,就将几寸长的钢针拍进了孙晓梅脑中,后者身躯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那人杀了孙晓梅之后,在我面前转过了身躯,伸手拉开了上衣后领:“你想看什么?” 那人后颈上果然带着一道半是美人半是鬼面的纹身…… 我用逆天手推算天机时,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纹身的图案,却看清了那人后脑上的发型。对方显然是一个女人,否则她不会把头发全都束起来塞进头罩当中。 我沉声道:“该看的我已经看过了,我想阁下也不是刚刚来吧?我想去的地方,你应该已经听到了。阁下是准备送我过去,还是准备抓我出去?” 那人轻轻地在孙晓梅身上踢了两下,七窍中还不断渗血的孙晓梅身躯僵直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乖乖地跟在了那人身后。 那人从身上取出一根连满了符箓的绳索把孙晓梅的双手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才对我说道:“跟我走。” 我沉声道:“你不给我解药吗?” 那人摇头道:“软筋散没有解药,只要你三天不服软筋散,药性就会自动流失。” 我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说道:“我说自己是半命道的暗子,你信吗?” 我微微一怔之后脱口而出:“不信。” 悬镜司是天道选定的护道人,也是最不可能出现半命道暗子的地方。这里会被暗子渗透? 那人说道:“事实上,我的确是半命暗子。古飘然派南宫伶卧底悬镜司,为的是拿走通天境。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好笑吗?” “古飘然凭什么断定通天境会在悬镜司?难道就凭悬镜司的名字里带着‘明镜高悬’的意思?悬镜司即使有镜子,也不是用来逆天,而是用来辨别半命道余孽的东西。” 那人道:“南宫伶进入悬镜司的真正目的,是联络半命道藏在悬镜司里的暗子。” 我沉声道:“你明知道她的目的,为什么不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她?”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半命道的目的是逆天改命,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不计其数的弟子付出牺牲。南宫伶、史不从都不过是其中的一员罢了。” “在你的眼里,史不从是生死兄弟,哪怕拼了性命,你也会出手相救。在我的眼里,他并不是逆天改命的关键人物,我不可能因为他们的牺牲而暴露了自己。或许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来解释,你更能明白一些。” 她的比喻可能并不恰当,却很贴切。 作为一场战役的指挥者,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命令是让成百上千的人去送死,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人送上战场。比起战役的胜负,数以万计的生命在将领的眼中可以忽略不计。 史和尚、南宫伶,甚至更多的半命道弟子,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可以牺牲的存在。 她的理由,我可以接受,却难以理解。 那人忽然笑道:“怎么?对我动了杀心?你不必否认,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上的杀意。其实,你真正该杀的人,不是我,而是战无相。” “半命道最为杰出的两个人里,宁逆天可为人杰,因为他无论怎么布局都会给传人留下活路,所以,我说他还是人,逆天的人。” “战无相却是枭雄。在战无相的布局当中,无论是谁都可以牺牲,无论是谁都可以算计,而且毫不留情。” “如果说宁逆天是给了后人选择,让后人自己去选择是否逆天,那么战无相就是把半命道所有传人一个个逼上绝路,非要让他们逆天不可。” “只要有人一脚踏进了战无相的算计,就等于在他的推动之下一步步走上了逆天之路,想停都停不下来。除非那人愿意自尽身亡,否则,就得跟天斗命。” 那人忽然回过身来看向我道:“我觉得半命道传人只要知道还有一丝希望,就会飞蛾扑火一样地去逆天改命。你说是吗?”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说的一点没错。可是,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似乎在暗指什么事情。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那人低声说道:“我们要到第五层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抬头看时,那人已经把我领到了一座铁闸之前:“来人,开门。” 门里有人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第四层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冷声道:“你还没资格问我是谁。马上通知孙浩,让他到门前恭迎。” 门里的人不悦道:“我还不知道阁下的身份,阁下就想让孙道长恭迎?阁下不会是被妖邪附体了吧?” 那人沉声道:“我让孙浩过来,就是要当面问问他,怎么看守的镇魔渊,竟然让血君子跑出来了。” 门里的人顿时一惊:“你说什么?” 那人伸手把身后的孙晓梅抓了过来推到门前:“是不是,你自己看吧!就连孙一凡的五夫人都遭了血君子的毒手,我倒要看看孙浩怎么跟孙一凡交代。” 门里的守卫将信将疑地推开了铁闸门上的一道小窗,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孙晓梅:“的确是血君子的手段。请问阁下,四层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冷声道:“血君子已经被我封进了孙晓梅体内。四层守卫伤亡惨重,这一切都跟孙浩脱不了干系。你还不去通知孙浩见我?” 门里守卫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孙道长的脾气,阁下怕是应该知道。我不拿点信物过去,恐怕是……” “哼!”那人冷哼一声,甩手往小窗里扔了一件东西,“拿去给孙浩。” “大人稍等!”门里守卫的态度一下子恭敬了很多,带着那人的信物匆匆向五层深处跑去。 我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个人一早就知道我要下第五层吗? 如果说,她仅仅是恰巧听见我说要去找一个满是符文的地方,应该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 仅仅是她以“血君子”逃出第五层这一点,就说明她早有预谋。 血君子杀人的手段或许可以伪造,但是作为第五层的守卫,得知被关押的重犯脱逃,不可能不去看上一眼。如果血君子还在,那人的骗局立刻就会穿帮,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如果血君子不在,那么,那人又是用什么手带走了血君子? 还有,我从她和那个看门人的对话里听得出来,那个叫孙浩的人应该是第五层,甚至整个黑牢的负责人。她一再让那个叫孙浩的人过来恭迎,必定是准备冒充某个大人物。 黑牢的总领可能没见过悬镜司的高层吗?一旦那个叫孙浩的人过来迎接,她又该如何收场? 我越想越是心惊,手里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可是那人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丝毫没有在意那个离去的守卫。 没过多久,那个守卫就匆匆赶了回来,话里带着艰涩说道:“大人……孙道长说……他说……他说:老子从来没有接人的习惯。愿意进来,就自己把血君子送回去,功劳老子绝对不贪;不愿意进,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带我过来那人冷哼一声道:“孙浩真当自己是悬镜司的太上长老吗?” 守卫赶紧说道:“大人千万别误会。孙道人他只是……只是耿直了一些而已,绝对没有藐视长老会的意思。” 那人冷声道:“这些话不用跟我说,让孙浩留着去跟长老会说吧!马上给我开门。” “大人稍等。”那个守卫很快就打开了大门。 那人带着我大踏步地走进大门不久,第五层的牢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封魔壁 黑牢五层忽然爆发的警铃让人大惊失色。黑牢守卫一改之前恭恭敬敬态度,厉声喝问道:“你们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带我进来那人挥手一掌拍在了孙晓梅的身上,直接将插在她脑袋里的那根钢针给拍了出来。 孙晓梅的尸身忽然双目圆睁,眼中血光四溢,一道道形同妖蛇般狰狞狂舞的血气从孙晓梅周身上下喷涌而出。 那人不等守卫反应过来,就挥手一掌把孙晓梅推了出去。冲进人群的孙晓梅蓦然出手之间,连续撕开了几个守卫的身躯,身上血光暴涨几尺,整个人形同魔物在人群之中放肆杀戮,无人可挡。 带我进来那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纵身向第五层深处飞奔而去。我们还没跑出多远,大批高手就从各个哨卡中蜂拥而出,往大门方向集中而来。 那人抓着我在人群中来回穿行:“快,快点增援前哨,血君子失控了……” 那人厉声怒喝之间,浓重血腥气也从大门方向汹涌而来,我甚至不用去看那里情景,就能猜到那里已经变成了血肉屠场。 那人带着我连续冲过了几道关卡之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带着我站了下来,抬手扔过去一面令牌:“我要进封魔渊,闲杂人等退避。” 对方接过令牌仔细看了一阵:“长老会的手谕在哪儿?” 那人冷声道:“我来得匆忙,没带长老会手谕。” 对方脸色一沉:“不带长老会手谕就想进封魔渊?来人,给我拿下。” 对方话音刚落,被他握在手里的令牌上就爆出了一股七彩烟雾,拦住我们去路的术士顿时纷纷倒地。那人低声喝道:“闭气,我带你过去。” 我刚刚屏住呼吸,就被那人拽住了胳膊,风驰电掣地向黑牢深处狂奔而去。 这一次,那人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只要遇到对手,马上撒出一把七彩毒粉,也不管对手是不是已经中毒倒地,就马上带着我向前狂冲。 那人边跑边喝问道:“你身上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引发镇魔牢示警?” 我很想告诉对方,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什么引发了警铃,可我现在却只顾着跟她狂奔,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却不以为忤地说道:“你记住,一会儿我把你带到封魔渊,你就顺着阶梯往最底下跑,不管上面发生什么,都别停下。战卿就在封魔渊最下面的一层,找到了战卿,你才有脱身的机会。听明白了没有?” 我点头之间,心底涌起了难以描述的震撼。 带我进来的人早就已经订好了放出战卿的计划,而她也错把我要进入封魔渊的目的当成了救援战卿。 那个人即使不是半命道的暗子,也必然是悬镜司的对头。 我正在猜测对方的真实身份时,那人忽然纵身而起,带着我从一座楼梯的边缘上跳了下去。 我仅仅往四周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冷汗直流——那人带我跳出的地方正好是一座螺旋形阶梯的中心,阶梯四周全是符文石壁,阶梯中间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现在没有心思去管这里是不是什么封魔渊,我现在唯一想问的就是:那人该怎么减慢我们下落的速度?要是按照现在速度直落下去,哪怕我们两个功力通玄也会被活活摔成肉饼。 短短片刻之后,那人忽然抓住我的身躯长啸一声,在空中连续飞旋了几次,形同飞鸟般往阶梯上落了下去。 她的身形刚一站稳,就把我给扔在了地上,往我手里塞了一把钥匙:“快点下去救人,越快越好。” 我还没等起身,就听见有人冷声道:“你们想去哪儿?”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时,却看见一个身背长剑的道士倒背着双手一步步从封魔渊下面走了上来。 那人看向道士时,两只眼睛猛然一缩:“孙浩!你这么会在封魔渊底下?你不是应该……” 孙浩淡淡道:“我答应过我的徒弟,在她走后,每天过来陪战卿说说话。我只能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孙浩走到距离我们一二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抬手在空中拍了两下,楼梯上方很快就涌出大批高手,彻底封闭了封魔渊的出口。 那人不以为然地笑道:“看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雪灵儿竟然在临走之前还给你留下了嘱托。这么说,你刚才一直没有离开封魔渊?” 那人算准了孙浩的性格,也算准了对方的反应,她知道,自己以高姿态出现之后,以孙浩的性格必然不会出来迎接,甚至会故意避而不见。 但是她没算准的是孙浩所在的位置。如果孙浩不在封魔渊,那么她的计划将有九成以上可能成功。现在却绝无这种可能了。 “没错。”孙浩淡然道,“现在揭开你的面具,束手就擒吧!” 两个人看似平静的一问一答间,却已经在各自戒备。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在悄悄凝聚真气,只要时机合适,她必定会对孙浩雷霆一击。 两个人正在剑拔弩张的当口,我身边却传来了何蓁蓁的声音:“带我往左去,打碎第三块石壁,我的身躯就在那后面。” 封魔渊的墙壁看上去像是一个整体,实际上却是由一块块刻着符文的石板镶嵌而成。按照常规而言,石板背后应该是像棺材一样的囚笼,外面的石板就是用来囚禁邪魔的牢门。 何蓁蓁的声音不大,却瞒不过两大高手的耳朵,她的话刚说完,孙浩的脸色立时一变。 “哈哈哈……天助我也!”带我进来那人哈哈大笑,回身一掌往石壁上拍了过去。孙浩距离对方还有上百米之远,就算他功力再高,也来不及阻止对方摧毁石壁。孙浩仅仅喊了一声“住手”之后,几寸厚的石板已经在对方的掌力之下轰然崩碎。 石壁炸裂的尘烟还没散去,何蓁蓁已经从鬼钱当中飞射而出,瞬间冲进了石壁背后囚室。 “混账!”孙浩暴怒之下,身后长剑直飞半空,人也跟着飞身而起,脚踩长剑向我们身边电射而来。 那人长笑道:“有我在,你休想阻止那女人破狱!” 那人飞身而动之间,挥掌与孙浩战在一处。两人劲气的余波瞬时间撕开周围的空间,密如暴雨般向四面八方狂扫而去。如果我的功力还在,或许还能一睹两大高手在空中殊死较量的风采。可我现在却连他们两个真气的余劲都难以抵挡,只能紧缩着身形躲向封魔渊的角落。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死角,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我刚把自己藏好,呼啸的劲气就已经破空而至,成片的碎石在我头顶轰然炸裂之间,又像暴雨一样从空中扑落而下,仅仅几秒之间就在我身边堆起了厚厚一层石块。 我明明知道自己头上的石壁正在不断坍塌,却丝毫不敢起身,更不要说是潜入封魔渊深处。只要我现在敢动,就会成为孙浩的靶子,对方随便一道剑气就能让我当场粉身碎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那人把孙浩给引向别处,我好趁机脱身。 可是两人在原地连战了数百招,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隐隐约约听见有脚步声音在往战团中心逼近,那是镇守黑牢的高手到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上多久我们就得被人重重包围。 我正在焦急之间,却忽然听见孙浩厉声怒吼道:“全都给我滚回去,谁也不许靠近!我要亲手斩杀这个妖女!” 孙浩话音一落,封魔渊里一下恢复了平静。等我转头看时,何蓁蓁已经穿着一身褪色的喜袍从石壁中走了出来。除了身上那变色的喜袍已经没了婚宴的喜庆之外,何蓁蓁俏丽的模样就跟她当初创造的幻象中的新娘一般无二。 何蓁蓁小心翼翼地看向手持利剑的孙浩低声喊道:“相公……宇哥哥……” “妖女!”孙浩的眼里瞬间充满了血丝,周身杀气冲天而起。 带我进来的那人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忽然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尸美人……孙浩啊,孙浩!你没想到让你苦苦寻找了半生几乎走火入魔的尸美人,竟然就在你自己眼皮底下吧?” 尸美人!我也异常震惊地看向了何蓁蓁。 我看过战卿的一生,战卿与孙浩有过交集,也曾打探过孙浩的过往。 很多年前,术道四大邪魅曾经打赌,看谁能最先毁去一个术道俊杰。四大邪魅中的尸美人选中的目标就是孙浩。孙浩确实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也为了她身败名裂,最后就连至亲之人也被活活气死。 孙浩惨遭尸美人抛弃之后,终于得知了真相,也对尸美人展开了追杀。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尸美人的去向,于是他就把恨意转嫁到了所有成型的僵尸身上,逢尸必杀。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差点跟战卿翻脸动手。 何蓁蓁怎么会是尸美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封魔壁2 手持长剑的孙浩目视何蓁蓁半晌之后,双目变得一片血红,身上杀意狂飙而起:“妖女,我杀了你!” “宇哥哥……”何蓁蓁倒退了一步,“你还想杀我?” 孙浩踏步前行之间冷声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带我进来那人却哈哈大笑道:“孙浩,孙道长,你杀了她,我保证你会后悔。她可不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尸美人。” 孙浩转头怒吼道:“你说什么?” 那人冷笑道:“你自己镇守黑牢多年,还不清楚黑牢里的魔物已经被关押多久了吗?近六十年之内,黑牢封魔渊什么时候关押过新进的魔物?你孙浩家破人亡又是什么时候,是在四十年之前吧?” 孙浩身上的杀气陡然熄落了几分之间,站在上层的术士当中却有人喊道:“总领,不要听他瞎说。你没看见尸美人只是躯壳被禁,魂魄还在外面吗?说不定她就是借尸化形。” 妖魔借尸化形,比鬼怪借尸还魂更高了一层。还魂只能是控制躯壳,却改变不了尸体的相貌;化形却能让尸身的外貌渐渐变成自己原来的样子。 孙浩再次动摇之间,那人却笑道:“孙浩,你就不想想,但凡被关押进封魔渊的魔物,生平都会被记录在案。你接手黑牢总领时,就没仔细查阅过黑牢密档吗?黑牢当中有没有镇压过尸美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孙浩稍一犹豫之后,冷声说道,“来人,把那间囚室的密档给我拿来。快——” 不久之后,有人回应道:“统领,那个囚室的密档……已经遗失了。” “哈哈哈哈……”那人纵声大笑道,“孙浩,像这样的属下,不杀还留着做什么?” 孙浩猛一抬头,纵身而起,凌空一剑向那人劈击而出。纵横十米的剑气隔空将人劈成了两半之后,孙浩也脚踏着鲜血站在了悬镜司术士聚集的石台之上。 暴怒的孙浩连续两脚把两半尸体踢下了封魔渊之后,才扬剑指向另外一个人:“你,去把密档给我找来!” 那人强硬道:“总领,密档遗失,你强逼我去找……”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孙浩一剑贯穿了头颅,栽进了封魔渊之下。孙浩倒提着长剑,又指向另外一个人道:“你过去,给我把密档拿来。” “我去,我马上就去……”那人离开不久就战战兢兢地跑了回来,“总领,真的没有那件密档啊!所有密档当中,就缺了那一本。” 孙浩忽然转身,用剑指向了另外一个术士:“当初我接手黑牢时,是你负责清点密档的吧?你不是告诉我密档一件不少吗?” 孙浩作为总领,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尤其是档案这种事情,更没有必要亲自过去查点,需要什么的时候,只要交代手下去办也就可以了。 况且,封魔渊并不是普通的牢房,不存在清点犯人人数、查看犯人状况的问题,只要保证魔物不出也就足够了。孙浩就更没有必要,挨个打开封魔渊囚室核对囚徒了。 正是有人利用了孙浩的这种心理,隐瞒掉了尸美人的存在。 孙浩用剑指向那人时,身上杀气随之汹涌而出,我远在百米之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那人镇定道:“总领,我在清点密档的时候,数量确实足够。但是……但是我没仔细核对过密档的内容。至于说密档怎么会遗失,我真不知道,密档一直是由何伟负责的。” 孙浩下意识地往封魔渊深处看了一眼。看样子,那个叫何伟的人应该就是被他给踢下去的两具尸体之一。 孙浩像是一下子没了主意,在封魔渊边缘气得心口起伏,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何蓁蓁轻轻开口道:“宇哥哥,不,孙道长,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何蓁蓁所指的人就是刚才被孙浩问话的术士。后者冷声道:“一个被囚禁在封魔渊中的妖孽,有什么资格向我问话?实话告诉你,总领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尸妖。你以为他的绰号‘逢尸必斩’是怎么来的?” 何蓁蓁满眼惊恐地看向孙浩时,后者也跟着偏过了头去。 这时,带我进来那人却再次大笑道:“孙浩啊孙浩,活该你被人骗得家破人亡。一个小小的手下都能左右你思维的节奏,你不上当,谁上当?” 那个术士暴怒道:“大胆!你敢妖言惑众?咱们一起上,杀了他!” 站在上方的术士同时举起破魔弩指向那人时,她却哈哈笑道:“孙浩,你是不是傻子?你自己看看,你的手下一句话多么管用,竟然调动了你九成的部下。你还觉得他对你忠心耿耿吗?” 那个术士顿时惊慌道:“总领,他在挑拨离间!射死他……” 悬镜司术士将手按向绷簧时,孙浩却冷然说道:“全都住手。” “总领……”那个发号施令的术士吓得倒退了一步,“总领,你不相信我?” 孙浩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带我进入黑牢的人:“你究竟是谁?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我认识的人。”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让你见见我也好。” 那人说话之间,伸手摘去了自己的头罩。当一副满头白发的苍老男人面孔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孙浩忍不住惊呼道:“韩笑长?” 我忍不住心头一震。 韩笑长是林镜缘的师父,号称悬镜司第一谋士。可是,传说中,他不是已经死在了林镜缘的算计之下? 我在震惊之间,孙浩却帮我问出了疑惑:“韩笑长,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韩笑长淡淡笑道:“我只是差点死在了自己的宝贝徒弟和你堂弟孙一凡的手里。你觉得,当年只凭林镜缘自己,能算计得了我吗?我失陷暗天殿,是孙家、林家联手谋划的结果。而你孙浩的悲剧,也应该是来自于孙一凡。” “他?”孙浩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孙一凡待我情同手足。” 韩笑长笑道:“悬镜司掌门一向是孙家、林家、封家三家轮流做庄。但是想坐上悬镜司之主的第一步就是成为三家家主之一。当年,你才是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人吧?” 孙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孙浩身边的术士急声说道:“总领,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先不说他的身份还没确认,单是他擅自闯入封魔渊这一点,就应该被处以极刑。他是为了活命才故意挑拨啊,总领……” 孙浩阴沉着脸孔道:“韩笑长,你继续说下去。” 韩笑长继续说道:“当年的孙浩,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无懈可击的存在。但是,你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能动情。当初,很多人都知道你修炼的是无上剑道中的无情道,只要你动情,不仅剑道被毁,而且终身都难以寸劲。我说的对吗?” 孙浩忍不住看了何蓁蓁一眼,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韩笑长再次说道:“你师父就是因为知道无情道的弱点,才想要掐断你的情劫。所以,他找到了忘情老祖,让她直接封闭了你的情愫。可惜,忘情老祖仅仅只能通过秘法把你的情劫从今生改成前世。换句话说,你不遇上前世的情人,你永远无法动情。” 韩笑长回身指向了被自己掌力震碎的石壁:“你师父曾经寻找命师去推算你前世情人转世之身,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是,他最终推算出来的结果,却是你前世的情人镇压在了封魔渊里,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尸美人。” 韩笑长说到这里时,孙浩身边的术士已经厉声喊道:“总领,你不能听他胡说,他是在编故事!” 孙浩也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 韩笑长伸手捡起了地上一块被自己震裂的石壁往孙浩那边扔了过去:“接住!” 孙浩正要出手去接石块时,他身边的术士却先一步飞身而起,挥掌往石块上打了过去:“小心有诈!” “住手!”孙浩想要出手阻止,已经晚了一步。石壁碎块还没飞到对方近前,就被那个术士凌空一掌拍了个粉碎。 孙浩在暴怒之下,也跟着一剑往那人腿上扫了过去,苍茫剑气瞬时间在那人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血雾当众而起时,那人也在惨叫声中往封魔渊里跌落而下。 韩笑长却在此时飞身而出,凌空点住了那人的穴道,把他拽上了楼梯,自己转身向孙浩说道:“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块石头才是真的。这回你可得接住了,要是再让人打碎了,我概不负责。” 韩笑长说话之间又抛出了一块石壁。这一回,孙浩不等石碑飞近就纵身而起抓向了那块石头。等到孙浩落回原地时,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铁青:“这确实是师父的笔迹。” 韩笑长道:“封魔渊里这么多封魔壁,为什么你师父独独在这块封魔壁上留下了字迹警告后人不准开启。这是专门给你看的吧?因为你出了名的尊师重道,所以,你拼死也不会让人开启这块封魔壁,你自己就更不可能去动封魔壁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破狱 孙浩沉声向韩笑长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笑长笑道:“这还不好解释吗?因为,当年你师父找到的命数师就是我。你的一切都是经过我的手推算而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孙浩厉声道:“设计害我的妖女又是谁?” 韩笑长笑道:“这个事情,你得问孙一凡啊!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没有帮他推算过你前世情侣的模样,暗算你的命数师应该另有其人。” 孙浩如遭雷击般地倒退了两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孙一凡害我?” 韩笑长摇头道:“你口口声声地想要证据,可我真没有什么证据给你。退一万步讲,就算孙一凡真的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牢当中。” 孙浩嘶吼道:“我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人篡动劫数!” 韩笑长笑道:“那么你的情劫又是怎么来的?你不见前世情侣的相貌,就能引发情劫吗?” 孙浩正要说话时,被韩笑长擒下的那个术士忽然开口道:“总领命令我留在孙浩身边,目的就是看好那座封魔石室,决不能让孙浩看见石室中的魔物。” 我们几个人一齐回头看向那个术士时,却发现对方双眼呆滞,好像是已经被人控制了行动。何蓁蓁的一只手正好压在了对方头顶。何蓁蓁冷声道:“你说的总领是谁?他为什么让你这样做?”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总领就是孙一凡。他没说安排我任务的目的,他只是说,万一……万一孙浩发现了石室里的秘密,就让我在第一时间杀了孙浩。” “你说什么?啊——”孙浩厉声怒吼之间,忽然发出一声怒吼,挥掌往自己身后打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的术士被他一掌拍得血肉纷飞,孙浩的背后却多出了一把匕首。 孙一凡不止安排了一个内应,那个内应眼看事情败露,立即出刀刺进了孙浩背心。孙浩也是一代高手,可他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我们这边,丝毫没有发觉那背后刺来的一刀。 “宇哥哥——”何蓁蓁惊声惨叫之间,飞身向孙浩扑去。 与此同时,孙浩身边之人却一齐出手拍向了孙浩摇摇欲坠的身躯。本来已经站在阶梯边缘的孙浩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多属下会同时出手,仅仅一息之间就被昔日的属下打落阶梯。 凌空急掠的何蓁蓁伸手往孙浩身上抱过去时,后者却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了何蓁蓁的心口:“妖女,不要碰我!” 何蓁蓁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孙浩一掌拍出数米之远,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阶梯之上,孙浩自己却在出掌之后加速落下了封魔渊。 “宇哥哥……”何蓁蓁再想救援孙浩却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他落进封魔渊深处。 何蓁蓁正要起身时,封魔渊上方术士箭如雨下。诛魔箭阵毫不留情地往何蓁蓁身上笼罩而去时,何蓁蓁周身煞气暴涨而起,滚滚黑雾犹如狼烟直上云霄。 密如暴雨的利箭顿时被黑雾崩飞四周时,长发乱舞的何蓁蓁也在黑雾之中抬起头来:“你们杀了宇哥哥,我要你们死——” “快,快点布阵……” “开机关,开机关,绝不能让他们跑出去,快点……” 悬镜司术士如临大敌地调动阵势的当口,韩笑长却往我身边飞奔而来,把我扛在身上向封魔渊深处狂奔而去。韩笑长边跑边喊道:“何蓁蓁,要是按我说,你也不用替孙浩拼命,其实孙浩一直都在骗你。” “恶魇不死,除非九世九杀。说白了就是让你心爱之人连续杀你九次,直到将你杀得心碎而亡、自散魂魄为止。孙浩转世七次,也连杀了你七次。这一次,他被一个假的何蓁蓁害得家破人亡,也是他的报应。” “你胡说!”何蓁蓁声如厉鬼般撕心裂肺地叫道,“宇哥哥是爱我的,只不过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哈哈哈……”韩笑长道,“你的魂魄记不住前世经过,现在魂与身合,你还想不起前世之种种吗?孙浩到底对你有没有情,你自己还想不明白吗?” 韩笑长的声声问话就像是一支支利箭直刺何蓁蓁,后者像是中箭未死的冤魂声声狂啸,周身戾气翻滚如潮,瞬时间封闭了封魔渊上空。 韩笑长抬头看向乌云滚滚的天空时,才稍稍松了口气:“恶魇成了,就看金毛犼了。” 我明白了,韩笑长故意刺激何蓁蓁就是为了激发她心里戾气,让她瞬间变成恶魇。可他说的金毛犼又是什么? 韩笑长也不管我究竟在想什么,带着我一路冲到封魔渊底部:“到了,他就是战卿!” 我顺着韩笑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看到一只犼,传说中凶戾无比,可以吞噬神明的犼。那只被铁链锁在了柱子上的犼,会是战卿? 传说中的犼是僵尸的极致,即使上古大神也要避让三分。可是战卿明明是人…… 我看过战卿的过往,可我却没看到战卿的去向。我本以为战卿只是被悬镜司囚禁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在地牢当中看到一只满身金毛的犼。 我忍不住问道:“他就是战卿?” 韩笑长还没说话,犼却开口说道:“我就是战卿,战无相的嫡传后人。” 韩笑长道:“人,我已经带过来了,至于你相不相信,或者带不带他去找最后一处密藏,那是你的事情。我走了。” 韩笑长把我推到犼的身边,自己抽身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了封魔渊的阶梯当中。 一直趴在地上的犼开口说道:“你应该是姓吴吧?看到我,你觉得很奇怪是吗?” 我勉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我叫吴召。” “那就没错了!你可以叫我战卿。”战卿缓缓说道,“当初,我爷爷传给我战家绝学时,唯独没有传我命数之道,可我化成犼之后,记忆中却多出了半命道人脉的推命秘法。我被囚禁的这些年一直在推算自己的过去、未来,结果我得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结论。那就是,先祖战无相安排我提前出现,只不过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 我惊声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战卿道:“你不需要听明白什么,只要跟着命运去走就行了。命运不是安排你我相遇,也安排着你陷入困境了吗?如果你不跟着命运的轨迹前行,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冷声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战无相的安排?” 战卿不等我说完就继续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对我们而言,不都是同一个结果?等着吧!等到封魔渊崩塌,我身上的锁链就会自动解开,那时,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战卿说完就闭上眼睛趴在了地上。 短短片刻之后,何蓁蓁撕心裂肺般的啸声忽然从封魔渊上空蓦然而至,滚滚戾气像是控制不住地从封魔渊上空碾压而下的时候,数以万计的封魔壁也开始接连崩塌,无尽碎石形同飞瀑般铺天盖地地砸落深渊。 何蓁蓁凄厉的长啸化成了一声怒吼:“我何蓁蓁就算耗尽戾气,历尽十八层地狱,也要转世成人,和宇哥哥长相厮守……” 何蓁蓁要耗尽戾气? 她从哪儿听来的恶魇只要耗尽戾气就能转世成人?她不怕魂飞魄散吗? 韩笑长? 是韩笑长骗了何蓁蓁! 韩笑长并不是转身逃离,而是赶去继续欺骗、刺激何蓁蓁,让她自爆戾气? 战卿所说的封魔渊崩塌就是这个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封魔渊上空就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封魔渊都在巨响当中地动山摇。原本就在飞速崩塌的镇魔壁就在一声巨响之间灰飞烟灭。遮天蔽日的碎石向封魔渊深处狂压而下,战卿立身而起,四肢猛然一震,挣脱了身上的锁链,飞身把我扑到了身下。 我刚刚被战卿压倒在地,身边就传来了碎石崩塌的巨响,大量的石块尘土一时间往我身边堆积而来。我刚刚觉得自己被活活埋在了地里,战卿就推开了压在我们身上的泥土,将我拽了出来:“到我背上,我带你出去。” 我翻身爬上战卿的后背时,战卿再次说道:“我的外形虽然是犼,可我毕竟不是上古凶兽,也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加上被人囚禁了这么多年,唯一能做的就是可以带你逃走。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陷入了悬镜司的重围,无法脱身时,你就自己逃走,带着我头上的一只角去地狱门祖地,那里是先祖战无相留下的最后一处密藏。” “那里藏着先祖战无相收服的三千魔物。先祖跟他们达成了协议,只要他们帮助先祖的传人出手一次,就放他们自由离去。先祖给他们留下的信物就是金毛犼头上的右角。”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杀出去,找到密地,带领三千魔军踏平悬镜司,为我复仇。这就是我救你唯一的条件,你能做到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破狱2 我沉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要踏平悬镜司。” “那就赌命吧,兄弟!”战卿哈哈大笑之间纵身而起,四只利爪好似腾云驾雾般踩在空气当中直奔黑牢入口的方向飞去。从封魔渊中呼啸而出的魔物紧随其后,合力冲向黑牢。 “抓紧!”战卿怒吼之中扬手一爪撕开了封闭第五层的铁闸,带着魔物冲上了黑牢四层。 战卿在一路狂奔,封魔渊中的魔物却在大牢中肆意狂舞,打开牢房,放出了黑牢囚禁的凶神恶煞。 数不清的邪灵在尖啸飞舞,凶猛至极地将术士的魂魄勾出体外疯狂撕扯,直到对方魂飞魄散…… 各种妖物将撕碎的术士尸骸血淋淋地塞进嘴里肆意狂嚼…… 成形的僵尸破开牢房墙壁,爬向大牢之外…… 名震天下的悬镜司仅仅片刻之间就成了邪物肆虐的地狱,数以百计的术士被邪物生生撕裂,不计其数的亭台楼阁在妖魔的狂啸之间接连崩塌…… 战卿却对眼前的战况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带我向悬镜司外围疯狂冲进。 悬镜司黑牢虽然已经被破,但是黑牢中的邪物被关押太久,早已经没了当初那种赫赫凶威,虽然能在悬镜司猝不及防之下占到一时的便宜,但只要悬镜司精锐人马被调动过来,他们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战卿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地向外突围。可是我们还没冲到悬镜司的边缘,就看见大批术士极有秩序地从不同的方向集结而来。 “五行大阵!”战卿低呼道,“抓好!我们得在大阵没成之前冲出去,不然就出不去了。” 我双手紧紧抓住战卿的鬃毛之间,战卿忽然加速,四爪腾空而起,脚踩着不断聚集而来的术士头顶,向外狂奔而去。 我居高临下地看向四周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悬镜司五大堂的人马分别组成五座方阵,整整齐齐地向悬镜司中心挤压而来。他们是想不断地压缩邪物能够活动的空间,最后把所有邪物强行逼回黑牢,或者在有限的范围将之全部斩杀。 五支方阵就相当于五道铜墙铁壁,一旦形成合围,就算是黑牢中的邪物齐心协力,也不可能冲出重围。 我和战卿根本顾不上去管邪物如何,只顾着不断地冲击方阵。我们还没冲出多远,战卿脚下的人群忽然往外一分,让出了一块空地。战卿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落到了空地当中。 战卿四爪刚刚碰到地面,无数条绳索就贴着地面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牢牢地锁住了战卿的爪子,活生生地把他给困在了原地。 战卿连连怒吼之下,连连发力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缠住自己脚踝的绳索。我在战卿背上抽出罗刹贴地一刀往绳索上横斩了过去,却没想到刀锋与绳索发出一声爆响之后,罗刹不仅没能斩断绳索,反而被反震而来的力道甩向了几米之外。 我眼看着罗刹化成的流光弹入人群之后,林镜缘冷笑的声音也从远处传了过来:“战卿,这捆尸锁的滋味如何?从你化身成犼,被囚封魔渊开始,我就一直在研究克制你的办法,这道捆尸锁就是给你准备的一点开胃小菜。” 战卿忽然一声冷笑道:“捆尸索确实不错,可是你不该在猎尸堂附近捆我。” 战卿话音刚落,被战卿踩在脚下的砖缝当中就溢出了丝丝绿气,腥臭刺鼻的味道瞬间涌上半空。有人惊慌道:“尸毒!他引动了猎尸堂镇压的尸毒!” 林镜缘厉声道:“不要慌,这点尸毒算不了什么。猎尸堂里有四大尸帅镇守,战卿抢不到多少尸毒。服下辟毒丹,速战速决把战卿给我拿下。” 悬镜司术士还在控制着捆尸索,战卿却忽然一声狞笑,两只前爪猛然没入地里半尺。刚才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溢出的尸毒却像是被石块给压住的喷泉,从方圆百米之内的砖缝当中四溢而出。地上的青砖甚至在尸毒的冲击之下开始噼啪乱响,像是随时都会被尸毒冲上半空。 林镜缘厉声道:“谁也不许后退,给我挡住战卿!猎尸堂主,你马上派人去找四大尸帅,问问他们是怎么控制的尸毒!快去!” 林镜缘吼声没落,地面上忽然瓦砾纷飞,不计其数的青砖碎石被某种地底爆发而出的巨力掀上了半空,无数道墨绿色的尸气犹如泉涌,向空中激射而出。 林镜缘大惊失色:“尸气怎么压制不住了?” 这时,四道吼声同时从地下传了出来:“悬镜司,你们的报应到了!” “想我们兄弟四人,为了悬镜司,不惜将自己炼成僵尸镇守猎尸堂。你们却连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要掐灭。老五惨死之时,我等就决定反出悬镜司,只是时机未到。现在,你们的报应到了。” 战卿的记忆当中,他曾经深入大漠寻找第五尸帅的下落,也是那次冒险,让悬镜司把战卿列为了必杀的对象。那之后,我只知道四大尸帅忽然沉寂了下去,再没出现在战卿的视野当中,没想到他们的沉默只是为了今日的爆发。 四大尸帅拼死反抗悬镜司,未必没有半命道在其中推波助澜。尤其是这次恰到好处的出手,肯定也是半命道内应的安排。 我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冲上天空的尸气就已经化作连绵浓雾向悬镜司方阵蓦然压落。数以百计的术士在惨嚎之中翻滚在地,声嘶力竭地不住挣扎,仅仅片刻之后就没了声息。 有人大声喊道:“快调雷火大阵过来,把这些人全都烧了,免得他们尸化成僵!” 四大尸帅当中有人纵声大笑道:“我们的尸毒那么好破吗?都给我起来!” 原本已经在尸毒当中气绝身亡的悬镜司术士忽然间站起了身来,眼泛血光地扑向了远处的同伴。幸存的术士在避无可避之下只能拔出兵刃与狂冲而至的僵尸短兵相接。 短短片刻之间,原本军旅整齐的方阵就被僵尸冲出了一道环形的空地,暴怒狂涌的尸气也在那片空地当中托起了一片墨绿色的云团,将倒地挣扎的术士源源不断地推向了四周军阵。 林镜缘暴怒道:“诸位尸帅,你们四个本已经化身僵尸,必须依靠尸气生存。你们储备的尸气不够覆盖整个悬镜司,等到尸气耗尽,你们必死无疑。如果你们现在退走,我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你们不退,等到悬镜司长老会高手赶到,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尸帅当中有人笑道:“我们本来就没想过能一战扫平悬镜司,只要战卿能杀出重围就足够了。战卿,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其实,我也在奇怪战卿为什么迟迟不动。等我顺着战卿的目光看过去时,才算弄清了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冲阵的原因。 已经被冲散了的方阵背后赫然站立着一群身穿黑色铠甲、手持长枪的术士。 这一排术士才是悬镜司真正防御邪物逃离的防线,单看他们面对同伴惨死仍旧无动于衷的架势、面对遍地尸骸仍旧犹如铜墙铁壁般的阵型,就知道这是一群悍不畏死,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傀儡。 战卿现在的实力无法从他们当中强行闯出一条血路,他一直在等待僵尸能冲散对方的阵型。 可是,新进生成的僵尸到底不是尸妖,能与悬镜司术士混战不休就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极限,即使数量再多也难越雷池半步。 战卿的两前爪死死地抓在地上,一直盯着那些术士不言不动,可我能感觉到他已经焦躁到了极点——就像林镜缘说的一样,一旦有长老会的高手赶到,我们两个就再难脱身了。 这时,四大尸帅也再次催促道:“战卿,你还不快走,真要等到长老会赶来吗?” 四大尸帅迟迟不肯现身,只知道不断催促,早已经按奈不住的战卿忽然发声道:“兄弟,你抓紧,能不能冲出去全都看命了。” 我抓紧了战卿的鬃毛:“冲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走!”战卿怒吼之下撒腿狂奔,地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碎石像是一颗颗红色的血珠在战卿脚下崩飞而起如同暴雨四下狂倾之间,铁甲术士同时挪动了脚步,手中长枪斜指战卿,阵阵杀气如风盘旋,向战卿身前狂涌而来。 战卿仅仅冲出了几步,我就觉得空气的阻力像是一下增加了几倍,战卿每向前一步,我都觉得像是有人想把我从他背上推落在地,哪怕我紧紧贴在战卿的背上,也一样觉得战卿举步艰难。 战阵,这又是战阵!铁甲术士的阵型不破,我们永远难以挣脱对方的阻挡。战卿的实力仅仅够他奔逃,我的内力半分都提不上来,冲阵只能凭运气。 战卿再进几步之间,甲士长枪上的劲气已经化作无数气流向我们两人汹涌而来。丝丝劲气犹如箭雨往我们这边穿射而来时,我只觉得气流呼啸的风声在我耳轮边上如蝇飞舞,却丝毫不敢抬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破狱3 战卿仍旧在继续加速,力顶甲士威压向前狂奔,林镜缘的声音却由远处传来:“变阵,铁甲锁天河。” 数百名甲士轰然踏步之间,呈半月形向战卿围拢而来,长枪上的劲气集中到了一点,直指战卿。如果战卿抵挡不住对方一枪,我和他都要在一瞬之间被碎尸万段。 战卿骤然加速之下,我也紧紧抓住了他的鬃毛,附在他背上闭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安排。 千钧一发之后,我就被一阵惨叫吓得打了个激灵,等我睁开眼睛看时,围在我们身前的甲士竟然被从地下涌出的树根给掀上了半空。看似枯瘦的根茎竟然如同利刃穿透了术士的铠甲,将人挑在半空迎风乱舞。殷红鲜血如雨挥洒之间,树根再次暴涨几米,向四周狂扫而去,轻易地拨开了周围的甲士,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战卿踩在一条树根上凌空跃起,跳上了悬镜司的围墙:“荆先生,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此战之后我们都没魂飞魄散,我还要跟你算算大哥那笔账。” 荆先生? 我想起来了,当年战卿和妖王张玄羽义结金兰,荆先生就是张玄羽座下的首席谋士。但也正是因为荆先生的背叛,战卿才落进了悬镜司的手里。而荆先生自己也在悬镜司见死不求的情况下,被打回原型带回了悬镜司。 他们之间只有仇恨,荆先生为什么要帮战卿? 荆先生长笑道:“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再说吧!妖道的命数,不在我们,而在苍天。不管你们谁想改命,还请念及妖道曾经援手,照拂妖界一二。” “照拂妖界?逆天之人必死无疑,都给我留下吧!”远处忽然传来的一声冷笑瞬间压过了荆先生的余音。 荆先生惊呼道:“长老团?你们快走!” 与此同时,我们身后的尸气陡然爆发,四道身影脚踩着狂涌入空的尸气从地下踏步而出,气势如虹地怒迎长老团。双方刚一交手,就爆发出了惊天动地威势,劲气余波如同惊雷威震天宇。 我和战卿却谁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只知道疯狂逃命,可我们冲出悬镜司不久,身后就传来了衣角破风的巨响——是长老团的人杀到了。 奋力狂奔之中,战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小赵,你们想干什么?” 我抬头看时,却看见远处山坡上高高竖起一面大旗,战旗之上只有两个血红的大字“乞活”,旗下却只站着寥寥四人。 为首那个青年向冲进的战卿淡淡一笑,挥手拔出长刀,遥指长老会:“战卿麾下,乞活军副统领赵志远在此。” 乞活军,当年战卿加入悬镜司时,统领过的乞活军。那时他们仅有几十个人,不死城一战当中,大部分乞活军背叛了战卿,活下来的几个兄弟却不知所踪。 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对!他们在守望着战卿,守护着他们的希望,而今他们又回来了。 长老会有人冷笑道:“原来是漏网之鱼。今天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赵志远一手拔起大旗,一手持刀:“乞活军,冲锋——” 大旗迎风,烈烈作响,三名乞活军齐声呐喊之间冲向御风而来的绝世高手,只有一个身穿红袍的中年人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给我回去!”战卿怒吼没落,赵志远三人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老大,保重!” 战卿的脚步微微一顿之间,赵志远的身影却被湮没在了万钧当中。 战卿眼泪飞舞,却始终没有回头,他仅仅在一路狂奔之下,用声声长啸为兄弟壮行。 我们两个人冲上赵志远站立过的高坡时,有人大笑道:“好,张宣,你很不错,没有跟逆天妖孽同流合污。拿下战卿!” 站在坡上的红衣高手淡淡说道:“你们什么时候看过血衣大将亲自冲锋?乞活军长老,血掌柜张宣在此。” 张宣侧身给我们让开了一条路来:“卿子,要保重啊!” 战卿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张宣站回了原位,倒背双手、昂首向天,大将守关,万夫莫开。 战卿从坡上急冲而下时,我们身后已经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张宣以寡敌众,其声势如同万军对垒,惊天动地。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我们前方就出现了大批诛魔堂术士,为首之人正是孙一凡。 倒背着双手的孙一凡与我对视了几秒之后才挥手道:“让路,放人。” 有人惊叫道:“总领,不行啊!长老会的人都在,你这样放人过去,等于自寻死路啊!” 孙一凡看向我道:“吴召,我答应过路小赢要放你一次,现在就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你走吧!” “总领……” “闭嘴!”孙一凡不由分说地抬手道,“谁敢对吴召出手,立斩不赦。” 孙一凡麾下术士对望之间,默不作声地让出了一条路来。战卿小心翼翼地走向对方阵营的缺口时,山坡上忽然传来张宣的呐喊:“乞活苍天,不如与天争命,哈哈哈………” 我猛然回头之间,却看见张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夺回了乞活军的大旗。沾血的战旗与张宣一席红衣同时迎风飘扬之间,张宣抬起手来奋力扯掉了浸血的旗帜,人也跟着仰身向后栽倒了下去。 战卿再不停留,转瞬之间就冲过了诛魔堂的阵营。我坐在战卿背后喊道:“孙一凡,我不会欠你人情。有朝一日,我放你一次。” 孙一凡哈哈大笑道:“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孙一凡话音未落就有人怒吼道:“孙一凡,你私放悬镜司重犯,该当何罪?” “我放人了吗?我们只不过是抵挡不住战卿的攻势,让他跑了而已……” 孙一凡毫无所谓的笑声很快就被战卿给甩在了身后,战卿的眼泪也随风而起:“吴召,张宣说得对。向天乞活,不如与天争命。” “我从出道之后,就一直在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活下去。” “我爷爷领我入门时,在我手上划了三刀,第一刀就划断了我的命运线,还告诉我:一刀断命程,我命从此不由天。哈哈哈……他是在告诉我,让我出手反抗,让我逆天改命啊!” “可我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死中求活,从来就没想过怎么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大概就是祖师爷看不上我的地方……” “其实,不是我不想改命,是我手里掌握的力量不够改命。等我知道先祖战无相还有最后一处密藏时,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的命已经定了,没法再改。现在看你的了。” “无相先祖留下的三千魔军就是你逆天改命的资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有多大的阻力,你都得带走那三千魔军,那才是你逆天改命的关键。” “我知道,你心里应该还有解不开的心结。你觉得自己成了先祖的棋子对吗?我们这些人都是他的棋子,他就是在以人为子,博弈天道。我们破不了他的局,就只能任他摆布。” “但是,你仔细去想的话,无相先祖不但与你无仇,反而对你有恩啊!如果不是他留下的逆天改命的机会,你会和所有半命道弟子一样,带着无限的遗憾含恨而终。” “吴召……”战卿哽咽之间,我们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峡谷,数不清的悬镜司甲士已在峡谷边缘严阵以待。带领甲士封锁边缘的人正是林镜缘。 林镜缘?她刚刚不还带人在悬镜司里与尸帅鏖战吗,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 悬镜司里的人,不是林镜缘。 我们从始至终都只听见她的声音,并没看见她人在何处。她应该早就把人带到峡谷边缘了。 林镜缘微笑道:“小妹在此恭候两位哥哥大驾多时了。” 战卿周身杀意暴涨:“林镜缘!” 林镜缘微笑道:“两位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守在这里?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们,悬镜司之所以迟迟不肯帮助地狱门开启总坛,就是因为我们怀疑,距离悬镜司总部只有两山之隔的地狱门就是半命道藏兵的地方。” “当然,那之前我也仅仅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此次半命道余孽救援战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要进地狱门。所以,我力排众议,带领人马抢在你们前面堵住了地狱口。看来,我是猜对了!” 林镜缘道:“战卿、吴召,你们投降吧!半命道永远都不可能是护道人的对手。你们交出半命道密藏,悬镜司可以网开一面……” “哈哈哈哈……”战卿忽然一声狂笑之间掉头往峡谷左侧跑了过去,“林镜缘,你总算是算错了一次。咱们后会有期。” 林镜缘自信道:“我从来不会算错。就算我算错了又能如何?有陈予唱在我手里,你能翻天覆地吗?” 战卿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林镜缘的军阵当中果然推出了一个全身捆着绳索的女人。 陈予唱!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就是战卿一生挚爱的女人,陈予唱。 第三百四十九章 魔军何在 “予唱?”战卿果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万军之中的陈予唱。 我们距离陈予唱的位置实在太远,我只能大致看清陈予唱的样子,却看不见她眼中流动的情愫。可是战卿不同,他知道他一生唯一珍爱的女人在表达什么:“吴召,你走吧!我要去找予唱。” “战……”我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我知道,在战卿心里,整个天下都比不上陈予唱的嫣然一笑。陈予唱就是他的命。如果连命都没了,去改命又有什么用? 林镜缘缓缓挪动着脚步走向阵外:“战卿,你是聪明人,我想,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带回吴召,我不动陈予唱。我知道,陈予唱是你在黑牢当中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她在,你生;她死,你亡。但是,现在半命道逆天之战,你已经不再是主角了。带回吴召,重归黑牢。虽然不能让你再见陈予唱,但我保证会让你知道她一直活着,直到她寿命耗尽的那一天。” 战卿的两只爪子猛地向下一沉,生生抓开了地上的岩石:“我只能代表自己。” 林镜缘笑道:“让你擒拿吴召,也是代表你自己的决定。” 战卿双爪猛沉之间,低下了头,眼泪一滴滴地从他脸上落向了尘土。 战卿没动,悬镜司甲士却悄然向我们围拢了过来…… 长老会诸多高手也踏空而至…… 杀人堂弟子也悄然在山下现出了形影…… 我们输了,彻底输了……就算战卿此时想要放弃陈予唱带我离开,也已经来不及了。悬镜司诸强四面合围,我和战卿插翅难飞。 我干脆扔掉罗刹,闭上了双眼。可是就在这时,空中却忽然响起了凄然的歌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予唱——”战卿撕心裂肺的怒吼在我身边蓦然响起。 我睁眼看时,战卿已经泪水狂涌,陈予唱却已经被人压跪在了地上。林镜缘怒吼道:“我不是已经让你们割了陈予唱的舌头,她怎么还能唱歌?” “予唱——” “爱妃——” 两声怒吼同时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男人嘴里冲天而起。 林镜缘第一次慌乱道:“结阵,结阵……列阵屠神……” 我想起来了,陈予唱可以召唤鬼神。当年,陈予唱为了救战卿,一曲《垓下歌》邀来鬼神项羽,杀出绝地,战卿也为了救回陈予唱,挥刀战项羽,独接项羽三招,险些殒命山中。 那时,项羽虽然放过了战卿和陈予唱,却对他们说过,只要陈予唱敢再邀鬼神,他必然会将陈予唱带走。 陈予唱为了战卿,竟然又邀项羽到来。 我转头看向虚空时,西楚霸王项羽已经破开阴阳两界,催马而至:“爱妃?又是你!” 项羽刚要转身离去,陈予唱却趁人不备撞向了甲士的枪尖。几尺长枪透过陈予唱身躯时,她的魂魄也脱体而出:“大王,留步!我求你带战卿离开,我愿意跟你返回鬼域。” 项羽转身看向陈予唱时,悬镜司的人马也同时沉默了下去——他们虽然有屠神的本事,却不想触怒项羽。 项羽转头看向战卿时,后者忽然跪了下来:“求大王带吴召离开,我不走!” 项羽微微一怔:“当年,你宁可骑着一头倔驴,举着一把破刀也要迎战孤王,现在却为了你身边的人下跪?” 战卿沉声道:“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他在,我和予唱才有可能再见;他死,半命弟子一切成空。我求你……” 项羽沉声道:“起来,去找你的女人。” 战卿蓦然挺身之间,向陈予唱的方向飞奔而去。项羽却忽然出现在了我身边,用霸王枪顶住了我的咽喉:“战卿如果还是战卿,孤王必会信守承诺;战卿若不是战卿,你必死无疑。” 我还没弄清项羽的意思,林镜缘已经挥手发令:“诛魔弩,齐射!” 林镜缘一声令下,悬镜司箭阵齐声怒吼。遮天蔽日的箭矢向战卿倾落而去时,战卿忽然加速身形,紧贴着即将射落的箭支飞速而过。 林镜缘沉声道:“箭阵退后十米,再射。” 再次冲天而起的弩箭明显已经调转了方位,将箭支落地的位置放在了战卿身前。战卿如果原路不动继续前冲,肯定会被乱箭射杀,可是战卿却毫不躲闪地冲进了箭雨当中。 一支支利箭带着刺耳的啸声撕开了战卿的皮毛刺进他体内之后,烈火骤燃。短短片刻之间,战卿就变成了一团烈火。我只有在他不断冲进的时候,才能透过被风吹开的火苗看见战卿的形影。 金色的皮毛在战卿身上一块块地脱落了下来,他却带着火焰飞速前行。他要在自己被火燃尽之前赶到陈予唱身边。可是,站在烈日之下的陈予唱却在他眼前慢慢消散…… “予唱——”身带烈火的战卿忽然一跃而起,向陈予唱的方向扑落而去。林镜缘却在这时挥手道:“起阵,枪林箭雨!” 悬镜司甲士忽然踏步而出,手中长枪高举过顶,直奔跃向空中的战卿直刺了过去。一道道形同暴雨倒冲般的劲气冲天而起之间,生生贯穿了战卿的身躯,将他挑在了半空。 战卿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在枪尖之前伸出了双爪:“予唱,予唱……” 同时扑向战卿的陈予唱却被悬镜司术士拦了下来。林镜缘冷声道:“你想过去,就告诉项羽,让他把人带回来,否则,你们两个就算灰飞烟灭也别想再聚。” 陈予唱隔着甲士向战卿伸出了两手,后者也拼尽全力地伸出双爪,拼命地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爱人。两个人的指尖仅仅相差着几寸的距离,却像是远隔着千山万水,不能牵手。 林镜缘忽然挥手,转过了头去:“放他过去吧!” 悬镜司甲士挥动长枪将战卿甩向前方时,控制着陈予唱的术士也退到了一边。战卿与陈予唱在烈火之中相拥一起,可是仅仅一瞬之后,战卿的身躯就怦然倒地,陈予唱的魂魄也被湮灭在了火光之中。 他们明明知道,这一次拥抱之后就是灰飞烟灭、永不轮回,却仍旧为了一瞬的相聚被烈火焚尽了魂魄。 林镜缘背对战卿冷声道:“吴召,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半命道的下场。你不逆天或许还能苟延残喘;想要逆天改命,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投降吧,半命道永远没有改命的可能。” 我红着双眼看向了林镜缘:“半命不断,逆天不止!” 林镜缘还没发令,项羽已经开口道:“战卿还是战卿。孤王受他一跪,就要完成与他的承诺。他想带你去哪儿?” 我伸手指向远处峡谷:“那里!” 项羽伸手把我抓上了马背,举枪怒吼道:“大楚将士,随孤杀敌。” “杀——”千军万马齐声怒吼从天而降,数以万计的楚军破开阴阳两界踏空而来。我下意识地仰头看向半空时,只见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下到处都是飞卷的马蹄和闪动的刀光,不计其数的军马像天河倒倾一般从空中压向了悬镜司军阵,双方仅仅一次对放,就在军阵之间扬起了冲天血光。 悬镜术士血溅长空的殷红、楚军将士魂飞魄散的荧光在天地之间交织如雨,肆意飞洒。一道道人影在对撞之中瞬间扑落,后续的兵马却踩在他们身上继续前行,直到迎来对手或者自己毁灭…… 我在震撼当中无法自拔时,项羽却催动战马向峡谷的方向狂奔而去,手中疯狂呼啸的霸王枪硬生生将悬镜司的军阵撕开了一道缺口。 我看不清项羽如何与悬镜司术士厮杀,却能感到一阵接着一阵的血雨从天而降,一次次冲刷着我的身躯,仅仅百米之间,我全身就被鲜血浸透了几次。莹莹血珠顺着我袖口衣角不断滴落之间,项羽忽然纵马而起,带着我扑向峡谷。 我只觉得阵阵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还没来得及张开眼睛,就被项羽带到了地面:“这是你要来的地方吗?” 我睁眼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座满目疮痍的古城,城中的一切已经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平了大半,只有寥寥几座建筑屹立在杂草之间。 古城虽然残破,可我却看不出哪里潜伏着魔军。项羽再次问道:“这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这时,我才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一身冷汗:糟了…… 我刚才注意力始终放在战卿和陈予唱的身上,忘了去拿战卿的犄角。没有信物,我拿什么命令三千魔军,又拿什么去对抗悬镜司? 我不由得焦急道:“霸王,您能不能带着我去找战卿?我……” 我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项羽却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被人耍了吧?孤王可以向你保证,这片废墟之下连一个阴魂都没有,更别说是什么魔物……”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否定道,“如果这里没有秘藏,战卿为什么要把拼死把我送到这里?悬镜司的兵马又为什么要阻拦我的去路?” 项羽道:“这个你得去问战卿,或者悬镜司,孤王没法给你解答。不过看在战卿的份儿上,孤王倒是可以把你带回山顶。” 第三百五十章 半命之局 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战无相的密藏是对抗悬镜司的关键,可是项羽却告诉我所谓的三千魔军并不存在。我该相信这个事实,还是要冲进地狱门一探究竟? 我正不知所措时,忽然听见项羽冷喝道:“什么人?” 我顺着项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却见第七水蓝从地狱门中走了出来:“半命道第七水蓝,见过霸王。” 项羽目视苍天:“孤王不需要你的拜见。” 第七水蓝微笑道:“难道霸王不想知道虞姬身在何处吗?” “你说什么?你可知道欺骗孤王的代价?”项羽转头看向第七水蓝之间,周身威压汹涌而出。第七水蓝虽然早有防范,但也被鬼神之威震退了七步之远,嘴角随之渗出一行鲜血。 第七水蓝淡淡笑道:“我既然敢来拜见霸王,自然不会信口开河。不过,我需要借霸王的八千楚军一用。” 项羽冷眼看向第七水蓝:“你能找到孤王的爱妃,莫说八千楚军,即便是本王,也可以任你调遣。” 第七水蓝二话不说,用水晶杖挥出了一道人影:“霸王请看。” “雪灵儿!”我忍不住惊呼了出来,那人不就是我在鬼域中遇见的雪灵儿。 她是虞姬?不可能!如果雪灵儿就是虞姬,她怎么会移情别恋,爱上战卿?况且,雪灵儿也不是没见过项羽,当年战卿刀指项羽时,她不就在战卿身边? 不对! 我忽然醒悟了过来。当年陪着战卿南征北战的雪灵儿,跟我看见的人并不一样。或者说,她的魂魄与生前的相貌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雪灵儿就是虞姬,但是她怎么会忘记项羽? 项羽怔怔地看向雪灵儿的图影半晌,喟然长叹道:“是孤太过执着了,千年已过,爱妃几世轮回,应该已经不再记得孤王了。” 项羽轻轻调转马头之间,顶天立地的身影中却呈现出了难以描述的落寞。 第七水蓝道:“虞姬并没忘记大王,她只是被人封印了记忆。开解虞姬记忆的秘法就在我手中,只要大王……” 项羽不等第七水蓝说完,忽然猛一挥手,百里虚空为之开裂,无尽甲士纵马而出。前方甲士未至,冲霄杀气已经滚滚而来,我虽然站在项羽身边,却控制不住阵阵的心悸。 这就是跟随项羽征战天下,大败秦军的八千江东子弟兵?他们虽然穿越了千年,威风霸气却更胜往昔。 项羽冷声道:“这就是随孤征战天下的八千楚军。不过,孤王的军马只能交给他来统领。” 项羽指向我时,八千楚军齐齐向我躬身一礼。 第七水蓝笑道:“没有问题。解开虞姬记忆的秘法和虞姬所在的位置都在这里,我先恭贺大王与虞姬重逢。” 项羽伸手抓过第七水蓝递上的锦囊,纵马而去:“尔等听吴召调遣。” 等到项羽余音落地,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了虚空当中。 我看向第七水蓝:“这些都是你们算计好的?” 第七水蓝点头道:“没错。三千魔军确实存在,但是他们已经被古飘然调走,攻杀悬镜司总坛。你引来的悬镜司大半精锐如果现在回援总坛,我们的布局必将功亏一篑,所以,只能借助项羽的八千楚军消灭悬镜司。” 第七水蓝看向我道:“当初你没算出悬镜司的命劫,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悬镜司的命劫,只有你,才能把所有人都串在一起对抗悬镜司。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我沉声道:“你们早就算到陈予唱会召唤项羽,也早就发觉雪灵儿是虞姬的真身?你们为了借来楚军作战,牺牲了战卿?” 第七水蓝长叹道:“这都是战无相的布局。当年人神鬼三脉联手推算未来,才算到今日之局。可是触犯天机,终要有人付出代价。战无相主导了那次推算,他的后人就要被他亲手牺牲。” “战无相一生无敌,但也一生无友、一生无情。因为战家的诅咒是尔虞我诈,他们只要活着一天,要么是算计别人,要么是被人算计。战无相厌倦了这种日子,才发下重誓:不能逆天,宁可战家绝后。可是,他的誓言应验了。” “战无相推算了数次之后,发觉只有牺牲战卿才能完成他全部的布局。战无相最后还是决定把战卿当做了棋子。” 第七水蓝道:“其实,你看到的只是半命道苦苦挣扎的一点缩影。半命道的悲剧从没停止过。想要结束这些悲剧,要么是我们逆天成功,要么是半命道永堕地狱。现在,机会摆在你的眼前,如何选择,看你的了。” 我看向严阵以待的八千楚军缓缓抬手道:“楚军将士,随我杀敌!” “杀——”两名偏将把我和第七水蓝拽上马背之后,八千楚军齐声怒喝、御马腾空,好似天河倒流般地向杀声震天的山崖之上冲杀而去。 我身在半空当中俯视山峦时,只看见数以千计的悬镜司术士与原先杀出的楚军绞成了覆盖山野的黑色旋涡,悬镜司术士虽然被楚军分割成了若干战团,却扔在拼死抵抗。 其中两支厮杀最烈的战圈还在向一起慢慢靠拢。 长老会? 铁甲术士? 这两支悬镜司精锐果然非同小可。只要他们合兵一处杀出重围,撤回悬镜司,哪怕其余人马全军覆没,悬镜司也一样可以称为菁华尚在,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我缓缓抬手道:“放箭,全力攻击长老会。” 我话音一落,身后顿时传来一声云开天裂般的巨响,那是八千楚军同时弯弓搭箭时弓弦发出的震鸣。 西楚霸王当年麾下统帅百万雄师,真正近卫之士却是这八千随他破釜沉舟的江东子弟。哪怕他们早已经身陨千年,却一样是鬼中之雄,仅仅拉动弓弦的声势就足以惊天动地。 仅仅一息之后,八千支长箭带起的狂风已经越过我的头顶,向长老会阵营当中飞落而去。 “突围,快突围……”发觉不对的长老会已经无心恋战,各个使出了看家本领向四周疯狂突围。 我却扬声喊道:“合阵,把他们给我挤回去!” 我身后的副将重复喊出我的命令之后,原先正准备撤离的楚军忽然发狂,悍不畏死地向长老会蜂拥而去。一片片鬼魂炸灭的绿火冲天而起之间,竟在山野之上掀起了一只绿色的圆环。 一开始时,鬼火圆环还能覆盖数百米方圆;短短片刻之后,被不断冲进的楚军压缩在了几十米的距离之内。 我怒喝道:“放箭,放箭……” 连绵不绝的箭雨在我的怒吼声中冲天而起,朝首尾相连的圆环中心击落而去。三声像是*轰山似的巨响之后,圆环当中顿时变得暴石飞扬、土浪冲霄,猩红刺眼的残肢断臂翻滚入空。 我猛一扬手之下,八千楚军顿时收住了长箭,山地上也跟着现出了一座深达十米的土坑,长老会支离破碎的尸骸横列坑底。 我之所以会选择把长老会作为首要攻击的目标,就是因为他们都是术道上的高手。但凡高手,都有一个难以改变的习惯,那就是善于各自为战,一旦把他们聚集在一起,难以发挥军阵之间的配合,尤其是在被大军围困之后,短时间内别想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所以,最强的长老会反而是最容易被消灭的对象。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并没有错。 等我想要调头对付重甲术士时,林镜缘已经指挥着甲士在楚军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向悬镜司方向奔逃而去。 林镜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我却不得不佩服对方指挥的才能。短短片刻之间,她就能趁着大批楚军围攻长老会的机会组织人马杀出重围,她的能力可见一斑。 我扬手道:“地面楚军继续攻杀悬镜司余孽,一个也不许放走。其余人跟我追杀悬镜司甲士。” 八千楚军催马前行时,第七水蓝却低声道:“吴召,你看,悬镜司甲士的阵型没乱,他们还有一战的余地。” 我转头道:“你想说什么?” 第七水蓝道:“我想说的是,这些甲士各个穿着重甲,肯定跑不了多远就会体力不支,我们不如跟在他们后面,等待机会。反正我们距离悬镜司还有两个山头。如果现在强行截杀对方,可能会造成楚军的大量伤亡,未免得不偿失。” 我想了想道:“那就跟着他们。” 刚才我让楚军围杀长老会,至少也让项羽损失了两成左右的兵力。我毕竟不是项羽,一旦对楚军造成损耗过大,我也没法跟项羽交代。 第七水蓝的话我也极为认同。与其硬打硬拼,不如以逸待劳,等到甲士体力耗尽再出手攻杀。 我让八千楚军放慢了速度之后,徒步在山中奔跑的甲士却开始忽然加速,逃逸的速度不仅增加了数倍之高,他们的身上还连起了一片湛蓝色的光晕。 “甲士成阵了?”我不由得暗暗一惊。我能猜到悬镜司甲士的军阵不止一个,却想不到他们在逃跑时还能结阵。 351半命之局2 第七水蓝看到悬镜司军阵升起,不由得也是一愣:“抱歉。” 我摇头道:“这不怨你。” 第七水蓝只是给我了建议,最后决定追而不击的人还是我。对方趁机架起军阵的责任不能算在第七水蓝的身上。 我摆手发令道:“左右穿插,把军阵一块块儿的给我撕下来。” “杀——”两千楚军立刻分成两队,马上骑士将坐骑并做几排,从空中纵马而下,由左右两边向悬镜司军阵穿插而去。 两队楚军犹如洪荒巨兽张开的利齿,狠狠将军阵撕开一块儿。被楚军割断的小半军阵,犹如困兽般向大队狂冲而出时,两千楚军却纵马横刀将冲击而来的术士挡回了原位。 “合围!歼灭他们!”我再次发令之间,又有两千楚军扬刀纵马向悬镜司术士碾压而去,短短瞬间,就将对方团团包围。 困住悬镜司的楚军并没急于进攻,而是催动坐骑,刀指敌军,围绕悬镜司不断转动,手中长刀犹如风车在对手眼前依次旋转;悬镜司术士背靠背聚拢在一起,枪口一致对外,犹如一只让猛兽无可下手的刺猬,严防死守的与楚军对峙在了一处。 这是一场千百人在意志与气势上的较量,双方都是等待时机,都在积蓄着力量,一旦某一方精神松懈或是承受不住心里上的压力露出破绽,就是他们毁灭的开始。 四千楚军对敌,不足一千名甲士,歼灭他们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可我去不能继续等在这里:“其余人,跟我继续追击。” 楚军偏将带着我纵马狂奔之间,剩下的四千楚军也如同长河向林镜缘撤离的方向追杀而去,没过多久,还在亡命奔逃的悬镜司甲士就再次落进了我们的视线当中。 我缓缓抬起手时,却又陷入了犹豫。我虽然看不出悬镜甲士也楚军之间的差距,但是他们一下分出一半人马去围杀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甲士,不会没有道理。 我不等后军赶来,就再次下令切割悬镜司军阵,不就等于是耗尽了我手上能够调用的所有力量? 我缓缓开口道:“想要再拿下一部分军阵,需要多少人手,多长时间?” 偏将犹豫道:“这些术士本身实力不强,但是军阵极为了得。如果还是刚才那些人数,至少也要四千兵马才能在损耗最小的情况下全歼敌军,否则,我们就将付出沉重代价。” 我沉声道:“分出两千兵马,再给我吃掉他一块儿。” “这……”偏将犹豫之间,我已经冷声道:“霸王临走时,说过什么?” 偏将狠狠一点头:“杀——” 两千楚军随令而动,向悬镜司方向猛扑了过去,随后砍掉其中一波人马,再次将对方合围。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悬镜司军阵被楚军再次斩断之后,忽然加速,风驰电掣般的向悬镜司方向狂奔而去,竟然短短数息之间把踏空而行的楚军甩在了身后。 楚军偏将低声道:“不能再出手了,他们使用了秘法,短时间内战力暴涨,我们现在就算全军压上,也奈何不了对方。” 我再次发令道:“咬在他们后面,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多快!” 如果说,刚才的追击只是在消耗甲士的体力,现在就是在消耗他们的精气,要是追击一直不停,悬镜司甲士早晚会被我们活活耗死。 可我一样不敢让楚军追得太近,林镜缘已经到了困兽犹斗的边缘,以她的性格很有可能在最后的时候孤注一掷,与我们拼死一战,两千楚军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不久之后,悬镜司总坛已经遥遥再望。 再过片刻,我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悬镜司里的狼烟烽火。 数不清妖魔鬼怪,飞天遁地,难以计数术士在呐喊拼杀,漫天灵符如同狂风飘雪,滚滚雷火不时冲天而起,无数人形在雷火之中刹那幻灭,数不清的妖魔在尸山血河之间飞身而起…… 整座悬镜司虽然看上去犹如血肉屠场,却没有任何一只精怪能突出重围——悬镜司的护山大阵直到此时也没被魔军从内部攻破? 悬镜司甲士忽然加速之间,我也开始频频回头张望,后续的楚军不到,我就没法跟他们决战城墙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进悬镜司。 那时,悬镜司的战局可能会立刻逆转。让魔军陷入被动。 我沉声向身后的偏将说道:“你们怕死么?” 偏将声音一沉:“阁下是在侮辱我大楚男儿?” 我摇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自己看面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支甲士闯进城去。必要时,就算全军阵亡也得把他们拖在城下。” 偏将笑道:“主将下令,我等莫不遵从。” “很好!”我正想说话时,却看见城头上出现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个就是孙一凡,另外一个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老者,两个人在相隔着三五米的距离上争论着什么事情。 我下意识的自言自语道:“他们在说什么?” 第七水蓝道:“孙一凡说让那老头打开护山大阵,把人放进来。老头不同意。” 我转头道:“你能看懂唇语?” 第七水蓝把手中水晶杖向我递了过来:“你自己看。” 我很快就在水晶杖上看到了孙一凡的影子:“魁首,你究竟在想什么?只要我们速度快上一些,让诛魔堂用强弩压制天上的鬼军,足能把玄甲卫放进城里。” 悬镜司魁首摇头道:“不行。他们距离太近,万一压制不住鬼军,后果不堪设想。” 孙一凡急声道:“玄甲卫是悬镜司的根本,万一他们全军覆没。悬镜司就算挺过这场大劫,也会被其他四派瓜分。” “可是……”悬镜司魁首还在犹豫之间,孙一凡再次说道:“魁首,难道你看不出来,城中之战是势均力敌吗?再等下去,悬镜司就要危险啦!相信诛魔堂。” 孙一凡与悬镜司魁首争执之间,我身后也传来了楚军将士战马破空的声响,剿灭了两支玄甲卫的楚军终于赶来了。 悬镜司魁首脸色顿时一变,急声喊道:“快!打开大阵,把人放进来。” 他刚才迟迟不肯开门,应该是觉得我们带来的人马不足以撼动玄甲卫,现在形势逆转,不由得他不放人进来。 孙一凡同时喝道:“弩阵准备!” 所有把守城墙的诛魔堂弟子同时引弓向天摆好了架势,长箭锋刃直指我身后军马。 我厉声喝道:“通知后军加速。” 刚才没有诛魔堂参与的情况下,我还有信心用两千楚军拖住玄甲卫,现在两千楚军已经远远不够牵制敌军。 楚军将士虽然策马狂奔…… 玄甲卫也忽然加速…… 悬镜司大门徐徐敞开…… 诛魔堂箭阵蓄势待发……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命运来临时,我却忽然看见林镜缘从狂奔的玄甲卫当中撤了出来,飞快奔向楚军脚下。 她在找死么? 我仅仅一愣之间,冲向悬镜司大门的玄甲卫忽然齐齐挺起钢枪,往大门两侧直刺了过去。如风呼啸的劲气瞬间冲向大门时,大门两侧城墙顿时被纵横无忌的劲气的掀飞半截,城上高手还没在猛烈的剧震当中回过神来,玄甲卫钢枪上劲气却在城墙之下再次爆发,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墙,像是被人在底部引燃了万斤*,将半截城墙掀上了半空。 玄甲卫自己炸开了护山大阵?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已经冲到大门前的玄甲卫忽然纷纷放开手中兵器,吐血倒地。 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们的精气,本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玄甲卫再也承受不住甲胄的重量,在仅距大门几米的地方暴毙身亡。 悬镜司魁首厉声喝道:“林镜缘,你想……” 林镜缘,是林镜缘故意耗死了玄甲卫,也是林镜缘炸开了大阵! 我看的出来,玄甲卫虽然凶悍,却是只会听从命令,没有林镜缘下令,他们不会出手轰击城墙,更不会恰到好处破阵。 悬镜司魁首刚刚把话喊到了一半儿时,站在身后的两个术士忽然将匕首冲进了对方要害,悬镜司狂怒之下周身劲气爆发,生生把那两人震成了一片血雨 悬镜司魁首手捂伤口颤声道:“箭阵,快……” “齐射——”孙一凡猛然挥手之间,诛魔堂弟子却忽然调转方向把箭射向了城中的悬镜司术士,城中的惨叫此起彼伏的冲天而起时,悬镜司魁首也厉声叫道:“孙一凡,你也是叛徒?”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杀——”孙一凡带领五名高手向悬镜司魁首凶猛扑去之间,后者也狂性大发,以重伤之躯迎向了五大高手。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直到看见孙一凡率人围攻魁首却还没缓过神来。我身边第七水蓝却振奋道:“成了!吴召快点下令进攻悬镜司。让他们别杀左臂上绑着白布的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楚军将士,杀进悬镜司,除了左臂缠有白布之人,一律格杀,鸡犬不留。” 数千楚军挥马杀进城墙之内,我也让偏将带着我落向了地面,神情复杂的看向了林镜缘。 后者却向我微笑抱拳道:“半命道人脉嫡传弟子林镜缘,见过吴师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半命之局3 我看向林镜缘时,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种无法开口的艰涩。 林镜缘是人脉嫡传弟子,战卿就不是战无相的传人? 林镜缘陷害战卿时毫不手软,战卿的兄弟、爱人,他本人就死在了林镜缘的手里,这是谁的安排?是战无相自己?还是林镜缘? 我沉声道:“为什么要害战卿?” 林镜缘平静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的安排。同时,我也要申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人脉是人脉,战家是战家。战家子嗣并不一定是半命道传人。师父明言,为保半命道,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战卿接受传承时,唯一没有学过的就是命数之道。从这点看,战卿的确不能算作半命道传人。 林镜缘道:“祖师觉得不传后人占命之术,后人就不会陷入半命道诅咒当中。可惜,他算错了。战家后人不仅陷入了诅咒,命运却更为悲剧。” “师父曾经问过祖师该如何处理,祖师犹豫再三,才说了八个字,‘不能改命,宁可断命’。从那时起,本来应该被我们保护的战卿,就成了人脉弈天的棋子。” 我惊讶道:“战无相没死?” 林镜缘摇头道:“祖师已经故去,只不过留下了一道残魂。” “许多年之前,我师父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术士,直到他替悬镜司探查一处秘境时无意间遇到了祖师爷的残魂,被收入门墙,才一步步在悬镜司崭露头角,同时,也成为了祖师在悬镜司里埋下的暗箭。现在,这支在悬镜司埋藏了六十年之久的暗箭终于出手将悬镜司一箭封喉。”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战无相果然算无遗策,他的每一个安排都能在时隔数百年之后奇兵突起。他生前究竟有多么可怕? 林镜缘继续道:“正因为我们牺牲了战卿,才给你换来了十年的时间。” 我沉声道:“战卿自己也说过,他的出现是为了给我争取时间。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他?放他一条生路不可以吗?” 林镜缘道:“战卿化身成犼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不能在世间存活。就算我放他离去又能怎样?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阴气沉重的黑牢当中,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只要他出了黑牢,就会像是被扔上岸的鱼虾,慢慢被阳气烤死。况且……” 林镜缘一顿道:“悬镜司魁首生性多疑,我让孙一凡假扮师父,就是要让悬镜司觉得我不是卧底。最后杀掉战卿,也是为了最后的破城。” “护山大阵不破,我们就算掌握着三千魔军也一样没法攻破悬镜司。” 我看向林镜缘道:“那陈予唱呢?难道杀她也是为了迷惑悬镜司?” 林镜缘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战卿与陈予唱同生同死,战卿离去,陈予唱必然相随。我只不过是在成全他们罢了。” “强词夺理!”我只觉得怒火中烧,垂在身边的双手也被我握得咔咔作响。 林镜缘却沉声道:“师兄是觉得我们毫无人性对吗?事实上,没有一代又一代半命道弟子的牺牲,也就换不来逆天改命的机会。” “天数何其渺茫,改变命数的机会可能稍纵即逝。加上护道人的存在,只要稍有疏漏,改命大计就可能要满盘皆输。我们延续几百年的谋算都会付诸东流。那时,半命道的后人还需继续他们的悲剧,直到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可是你自己看看,半命道现在的传人能和当年的九子相提并论吗?先不说我们的传承在不断地流逝。谁能肯定,上天会把世间的灵秀赐予半命道的弟子?” “初代九子可战天斗地,而后的九子却出不了一座九人牢。到了祖师那一代九子,只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如果没有他们留下的诸多密藏,到了我们这一代,就算有心改命,也一样无力回天啊!” 林镜缘看向我道:“我也想改命。从我成为半命道弟子那天起,我就一直活在算计当中。我说的每一话都要思量再三,别人哪怕无意间跟我说了一句话,我都要反复琢磨,一遍又一遍地去猜测他的意思,一次又一次地去揣摩他的意图。这样好累。可我想歇一歇都不行。活在狼群里的人没有安睡的资格,除非你想一睡不醒。” 林镜缘道:“鬼脉的生离死别,你觉得撕心裂肺。人脉的尔虞我诈,却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折磨。你体会不到这种痛苦。所以人脉弟子宁可负尽天下人也要改命。” 我沉声道:“负尽天下人,就算能改命又如何?” “至少可以得到一线希望!”这一次说话的人是孙一凡。 从悬镜司里走来的孙一凡周身披血、脸色苍白,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或许,我们要的就是一线希望而已。” 你转头道:“你也是半命道的传人?” 孙一凡摇头道:“我不是,但我是想要改命的人。你们觉得我身为拈花门掌门,一生红颜无数,应该快活如仙对吗?其实,你错了。拈花门人一生都不能有挚爱之人。人一旦对爱刻骨铭心时,你的意志就会随着对方转移。控制不住自己的女人,是拈花门的大忌。所以,拈花门对挚爱之人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杀。” 孙一凡轻轻摸向自己的心口:“她走了,可是她却被我葬在这里几十年,从未离开。拈花门的悲剧不会因为我而结束,但是我想转世,找到她,守她生生世世。” “轮回不可欺,谁知道下一个轮回我会在哪儿,我又能不能找到她?所以,我要改命。我要让自己的命数跟她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哪怕负尽天下人也在所不惜。韩笑长是唯一看出我心思的人,也是我唯一信赖的人。哪怕我明知道会被他引上不归之路,也要为他走一趟轮回。” 我看向孙一凡:“为了这个愿望,你对自己的兄长出手?” 孙一凡摇头道:“我不想为我自己辩解什么,你怎么认为都好。” 林镜缘却接口道:“吴召,你不觉得,孙浩和何蓁蓁的死是一种解脱?当年悬镜司的先祖为了诛杀恶魇,派出了孙浩九世九杀。九世锥心之痛,不只是在杀恶魇,也是在杀孙浩。” “没有师父今生的布局,孙浩的悲剧还会继续,直到他和恶魇一起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孙浩、何蓁蓁死在黑牢,可是这世上也没有了悬镜司,没人再安排孙浩与何蓁蓁之间的恩仇。他们或许还会在某一个轮回中相遇,无人摆布的轮回才属于他们自己。” 我紧盯着林镜缘道:“你们会那么好心吗?” 林镜缘摇头道:“我不否认逼死何蓁蓁的目的是为了通过她的怨气激活我师父藏在黑牢当中的阵法,掩盖三千魔军进入悬镜司的事实。” 我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半命逆天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自己!”林镜缘道,“不为自己,我们为什么要去逆天?” 我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可是听到林镜缘说出来之后,却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成了棋子,与其说我们的命运被天道摆布,不如说是被半命道控制。 史和尚、南宫伶、小白糖、何蓁蓁、雪灵儿、战卿,一个又一个地为逆天改命而牺牲,他们会心甘情愿吗? 林镜缘却在这时打断了我的思绪:“吴师兄,悬镜司已经被毁,逆天大计也到了最后的关头,我们该走了。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 我转头看向被血染红的悬镜司,心中的百般滋味实在难以描述,良久之后才喟然叹息道:“走吧!走到这一步,终归要看看后面的结果。” 我是在对林镜缘说话,也是在自言自语。 林镜缘带着我脚踏着尸山血海走向悬镜司时,原先杀入悬镜司的楚军已经全部撤走,只剩下了那些左臂上缠着白巾的术士守在一块空地上等待命令。 第七水蓝看了一眼等待命令的术士:“这些都是孙家和林家的人?” “不全是。”林镜缘道,“但是他们肯定是我们忠心耿耿的属下。” 孙一凡也接口道:“等到逆天结束,他们也该走了。悬镜司不在了,就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第七水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却开口道:“那三千魔军呢?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林镜缘笑道:“吴师兄还是真侠义心肠。三千魔军早已经伤亡殆尽,没死的人也被重新关进了黑牢。祖师当初既然能降服魔军,自然会留下后手。否则,让魔军祸乱人间,岂不是要给半命道带来杀劫?所以,他们都被弄回去了。” 我转头道:“那韩笑长呢?” “师父已经去了。”林镜缘摇头道,“当年不是我算计了师父,而是他自己算计了自己。没有他的牺牲,悬镜司也不会放心我的存在。” “原来如此。”我正要说话时,忽然感到一阵危机逼近…… 第三百五十三章 半命之局4 我转头向城墙上看过去时,整座悬镜司已经被人团团包围。悬镜司四周的城墙上到处都是身穿蓝衣、斜背长刀的武者。不用看他们的身手如何,仅仅是他们身上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势,就足以证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剽悍之士。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就连孙一凡和林镜缘的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花烟雨从武士背后缓步走了出来:“诸位同道,久违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我沉声道:“太虚圣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与悬镜司之间的私人恩怨,太虚圣地也想强插一手吗?” 花烟雨笑道:“你和悬镜司的恩怨,我当然不会过问。但是你想逆天改命,我就必须过问了。” 我脸色一沉道:“你也是护道人?” “我是天!”花烟雨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太虚’的意思就是‘天’吗?” 花烟雨在城头上挪动了一下脚步:“如果按照辈分算,你们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我猛惊道:“你是半命道的传人?你是天脉?” “说对了。”花烟雨道,“从半命九子第一次逆天改命开始,天脉就成了护道人。多少年来,只要九子改命,天脉就会暗中出手阻止,九子从没齐心的原因就在这儿。” 我咬牙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的半命十恨当中就没有天脉吗?” “哈哈哈……”花烟雨笑道,“天脉恨的是什么?天道不公。谁说天道就一定要公正?既然天道本就不公,我们又有什么好恨的?跟着天道的安排往下走就是了。况且……” 花烟雨一顿道:“惩治了你们这些意图逆天的孽障,天道也一样会降下奖励。天脉现在不已经得到术道第一的太虚圣地了吗?” 林镜缘沉声道:“原来,你们一直不肯完全消灭半命九子的原因,是为了得到天道的奖赏。” “养贼才能自重,这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吗?”花烟雨理所当然地说道,“过去的圣主就是太过心急,不等半命道积蓄力量就出手剿灭。这样一来,太虚圣地能得到多少奖励?现在好了,你们连天脉指定的护道人都干掉了,我再出手剿灭你们,应该会得到更多的嘉奖吧?” 花烟雨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的心却沉向了谷底。 难怪般若寺把通天镜交给我之后要封闭山门; 难怪红顶府一直按兵不动; 难怪地狱门始终都不肯露面……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太虚圣地才是真正的护道人,他们只是不想去蹚逆天者与护道人之间的浑水罢了。 花烟雨扬声道:“古师兄,不想现身一见吗?” “古飘然?” 我转头看向四周时,古飘然果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花师妹,好久不见了。” 花烟雨道:“你说一生不会骗我,可你还是说了假话。你说逆天的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可你带来的是什么?是通天宝镜吧?逆转天数已经开始了吧?” 古飘然长叹道:“你怎么认为都好,反正,半命九子之间的恩怨也要结束了。” “说得对!”花烟雨挥手道,“杀!” 站在城头上的太虚武士同时抬起劲弩指向城下。 “迎敌!” “抢回城墙!” 孙一凡、林镜缘齐声发令之后,城上城下同时箭雨狂飞。双方人马隔城对射,悬镜司却吃了地势不利的大亏,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悬镜司术士接连倒地,从城上跌落的太虚武士却寥寥无几。 孙一凡怒吼道:“诛魔堂二品以上术士随我冲阵,其余人保护吴召周全!” 诛魔堂高手应声而出时,林镜缘也厉声喝道:“林家一品术士,随我迎敌!” 两个人在怒吼声中力迎漫天箭矢,向城头上飞纵而去,转瞬之间与城上高手战成了一团。太虚圣地仅仅派出了两队人马就接住了孙一凡和林镜缘,大半高手却还在向城中狂倾箭雨。我和古飘然连连倒退之间,守卫在我们身边的术士也在接连扑倒。 已经伤亡殆尽的悬镜司绝不是太虚圣地的对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杀光屠尽。我忍不住沉声道:“古老头,你就没有后手吗?” “我……”古飘然犹豫之间,我忽然听见城外传来一阵轰隆巨响。等我往外看时,却看见四面城墙背后陡然起立了一座像是塔楼般的建筑,大批身穿黑衣的武士从塔楼上现出身形,居高临下地向太虚武士举箭狂射。 花烟雨以身上蓦然荡开的气浪将纷飞箭矢推向远处之间,人也跟着开口道:“九重阁!半命道最后的伏兵果然是你们。” 沈临脚踏重楼冷声道:“天高十重,阁高九重。我九重阁高达十层之时,就是九重阁逆天之日。” 花烟雨沉声道:“九重阁现在阁高十重了吗?” 沈临沉声道:“九重阁仍旧只有九重,可是我们地脉传人已经不想再等了。十阁不出,我们仍要逆天。” 花烟雨冷笑道:“你们注定逆天不成,半命道也注定要在今日彻底断绝。” 花烟雨挥手之间,围绕在她身边的术士忽然扯掉了罩在身上的蓝袍,身形冲天而起,直奔九重阁方向冲杀而去。 我眼看着其中一人双掌排空轰向了沈临,后者举掌相迎。两人掌力凌空爆开之后,沈临脚下的木阁轰然炸裂,碗口粗的木方四下崩飞,无人可当,沈临的身形也被生生压下了城头。 两人仅仅一次交手,沈临就落入了下风,对方武力之强可见一斑。我忍不住看向了古飘然:“你们还有后手吗?” 古飘然道:“现在只能看你的了。” 我惊讶道:“什么意思?” 古飘然道:“你能触动命运丝线,我们就都有救;你一旦失手,我们必死无疑。等着吧,送你逆天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古飘然的话说完不久,我就听见悬镜司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响。等我回头看时,却看见我爷带着数百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爷……”我刚要冲上去,就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我爷,肯定不是,他只有我爷的相貌,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他是谁? “这……这……”古飘然也愣住了。 看样子,古飘然本来以为“我爷”会带来高手增援,却没想到他带来的只是一群带着神算白幡的算命先生。单单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上就能看出那些都是街头巷尾摆摊算命的普通人而已,他们能做什么? 这群人出现的瞬间,花烟雨却变了脸色:“杀了那些命师,快点!” 城上武士瞬时间调转箭锋对准了算命先生乱箭齐发。可是,那些双目成盲的算命先生却像是没听见头上呼啸而来的箭矢声响,仍旧四平八稳地向城中走来。 “快躲——”我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救援我爷时,却看见密如暴雨的箭矢在他们附近蓦然失去了力道,好像是天上飘下来的落叶,纷纷掉向了地面。数百名算命先生浑然未觉地踩着地面上的箭矢向我们大步而来。 站在城上的花烟雨忽然起身俯冲而下,双掌并做一处拍向了队伍中心。没等对方的掌风贴向先生头顶,人群之中忽然爆出一股劲气,向花烟雨反迎而去。两者的劲气凌空相撞之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花烟雨被推上半空,迎击对方的高手脚下的地面也瞬间炸开了一片石纹。 算命先生的队伍迅速绕开了那人继续前行,我也看清那人的面孔——豆妈! 豆妈抬眼看向花烟雨时,后者冷笑道:“原来是手下败将。” 豆妈冷声道:“你赢过我吗?” 花烟雨笑道:“起码,古飘然一辈子都没骗过我。这一点你就输了。” 豆妈的脸色瞬时间一白,花烟雨却趁势向豆妈猛攻了过去。豆妈仅仅迟疑了一下就落入了下风,花烟雨却不停地说道:“谣门的男人如果一辈子都不骗一个女人,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值得我骗!”古飘然忽然开口道,“花烟雨,我当年曾经答应过你,一生不对你说谎,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豆豆。” “你骗我!”花烟雨怒啸道,“你不是发过誓,不骗我吗?” 古飘然沉声道:“我确实没有骗你,我心里只有豆豆。烟雨,你也一把年纪了,应该知道男人有时候骗女人,并不代表不爱她。” “你……”花烟雨心神剧震之间,豆妈掌风暴起,瞬时间把对方压回了平局。 花烟雨却怒喝道:“你一次又一次地骗黄豆,她甚至被赶出了九重阁,难道也是因为爱她?” 古飘然道:“我是为了豆豆逆天。不改命数,我早晚会死于非命,与其让她跟着我陷入危局,不如等我逆天之后才说明真相。况且,九重阁也在积蓄力量,这个过程中必须铲除异己。豆豆的性格太过耿直,一直待在九重阁对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不如先让她出来的好。” “豆豆每走一步,都在我的安排之下。我能知道她平安就足够了。” “混账!”花烟雨厉声怒吼道,“你放不下她,我今天就让她先死在你眼前!” “谁死还不一定呢!”豆妈挥掌再进之间,将花烟雨逼向了远处。 我爷也带着一群算命先生走到了空地中间:“古飘然,开始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 命中注定 “是!”古飘然恭恭敬敬地向我爷施了一礼之后,让人抬来了一面直径足有一米左右的镜子,郑重其事地掀开了蒙在镜子上的红布。 一道通天光柱顿时从地面之上直冲云霄,搅动天地风起云涌。短短片刻之间,悬镜司上空就涌出来一道覆盖千米的螺旋云层,通天光柱正好直插云层中心。滚滚乌云围绕光柱徐徐转动之间,又向四周扩散而去。我从下方仰望长空时,竟然生出了一种苍天被光柱捅破的错觉。 此时,节节败退的花烟雨厉声喊道:“全都压上去,斩除逆天孽障!” 沈临也同时喊道:“九重阁门下死战,绝不能让人打扰逆天大计!” “诛魔堂,死战!”孙一凡周身浴血。 “林家子弟,死战!”林镜缘声音沙哑。 三方人马瞬间疯狂,不顾一切地冲杀在一起。城头不断有人交缠在一起双双滚落。更多高手却在厮杀之间从城头上一路而下,踩在被血染红的地面上,向我们狂冲而来。 “拦住他们!杀——”古飘然一声令下,剩余术士虽然全部分散开向来敌狂攻而去,却仍旧没有挡住太虚圣地前进的脚步。仅仅片刻之间,不计其数的太虚武士就冲到了算命先生的阵营之前。 我伸手去摸罗刹时,我爷爷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用紧张,等着看就行。” “可是……”我的话没说完,纠缠在一起的敌人就像是撞上了透明的屏障,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隔绝在了距离我们阵营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阵法! 我这时才发现,那些算命先生所坐的位置正好连成了一座大阵,阵心就是我爷爷。 大阵把我们眼前的一切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大阵之外腥风肆虐、血雨狂喷;大阵之内却一片安静,术士个个稳如泰山。 我忍不住问道:“爷,你这是……” 对方笑道:“我不是你爷爷。当然,你可以叫我祖师爷。” 我猛然一惊道:“你是……” “宁逆天。”宁逆天说道,“当年,我为了躲避天脉的追杀,用乾坤宝匣转走了自己的魂魄。那只乾坤宝匣最后落进了你爷爷的手里。” “你还记得那时候曾经看见过你爷爷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濒死复生吧?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是我把他的魂魄生生带了回来,从此我就藏在了你爷爷身边。” “你爷爷的命是我救的,本来我应该将他夺舍,可是他却说想要护你十八年,试试自己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我想这样也好,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们一起守在你身边的这些年里,其实做了很多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当然,我和你爷爷也成为了好友。我们约定,时间一到,他就把身躯让给我,让我把你带上逆天之路。” “可是,你爷爷临行反悔,苦苦哀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我们打了一赌,那就是看你听不听他的话。如果你在地窖里按照他的吩咐,一刀砍断他的脑袋,我宁可让传承断绝,也要抹去你的记忆;反之,你就会按照我们的安排,一步步往下走。” 我沉声道:“我选择了术士之路?” 宁逆天点头道:“对!你选择的是术士之路,是天意,也是人意。因为,你下不了那样的狠心。” 宁逆天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让你逆天吗?因为,你是我和战无相联手推算出来的人,你逆天的机会最大。” 宁逆天说话之间,仰头看向了天空:“可是,我后来又改变了主意。逆天是我们的执念,不应该强加给你。这次逆天,还是我来吧!” “祖师爷!”古飘然惊叫道,“你不让吴召逆天,我们不是……” 宁逆天摆手道:“我上,未必会输。况且,数百年前我就该跟老天斗个你死我活了,我只不过是在完成上一次的赌斗罢了。” 宁逆天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一次,悬镜司会被选为护道人,就是因为天道的命运丝线距离悬镜司最近,这里就是我们逆天的地方。开始吧!” 宁逆天从身上取出三枚鬼钱放进了一只竹筒慢慢摇动了起来,坐在他身后的所有算命先生也同时取出金钱、竹筒当空摇动。 宁逆天摇动着竹筒说道:“吴召,我集中了五百命师一起推算属于自己的命运丝线,如果我们撼动命数,我们就算成功了;如果我挪不动命数,不仅我会死,五百命师也一样会身陨于此。” “吴召,改命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执着,一种近乎成魔的执着。本来我们不去改命也能活过一生,但是我们不服啊!我们要的,老天不给,就只能去跟他玩儿命。” “痛与执着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宁逆天道,“如果真的需要你出手时,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沉声道:“你们这样不生不死地等待时机,难道就不痛吗?” “至少还有希望。”宁逆天说话之间,原本杂乱无章的铜钱声响渐渐地汇聚在了一个频率之上,一声声震颤犹如声声战鼓,硬悍苍天。 我举头上望之间,天空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道杂乱无章的命运丝线,就和我在天道玉璧中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古飘然操纵着镜面在命运丝线之中来回扫视之间,一道道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丝线开始变得渐渐清晰。 我这才发现,真正的命运丝线之间的距离,远比我在天道玉璧中看到的要宽出很多,那之间的距离足够一个人正常通过。 可是,宁逆天却紧紧地盯住天空中的丝线一动不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契机。而我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五百命师的推算之力正在丝线当中来回转动,似乎是在帮助宁逆天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 良久之后,宁逆天忽然伸出两指刺向自己的双目。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对方的半截手指就已经插进了自己的双眼。他将带着血迹的手指缓缓垂落之间,才开口说道:“神手无手、鬼眼无眼,才能达到神鬼两脉推算命数的最高境界。我的前世本来就是天生的瞎子,我用你爷爷的双眼看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开心。” 宁逆天道:“你知道我一生最想看到是什么吗?是我挚爱之人。我前世从没见过她的样子,但是她在我心中却是最美的女人。” “我上一世想要的就是跟她厮守,却没能做到。” “她走之后,我求的就是要与他轮回再见,可是我还是没能推算她的轮回。” “今生就算我逆天不成,能看看她的样子也好啊!” “我的要求一次比一次低,逆天却一次比一次艰难。吴召,我走了,祝你好运!” 宁逆天忽然怒吼道:“白泽何在?” “我在这儿!”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叶烬已经化成了白泽缓步走向宁逆天,“我准备好了。” 宁逆天伸手从我身上抽出罗刹,跨上了白泽脊背,高举长刀,以一双血眼瞪视着苍天:“我们走——” 白泽仰天长啸之间,往云霄之上狂冲而去。我眼看宁逆天距离命运丝线越来越近时,空中那原本敞开的命运丝线却忽然向宁逆天的方向合拢了过去。 不好! 天道玉璧当中的命运丝线锋利如刀,足能割裂人体。如果宁逆天…… 我眼看着两道丝线像是一把剪刀,一左一右地斩向宁逆天之间,白泽忽然一侧身形,从两道丝线之间穿插而过,扑向了天道中心。 很快,一道道命运丝线就往天道中心汇聚了过去,掩盖了宁逆天和白泽的身形。 他们冲进命运,是要改变命运,可我却觉得他们是在自投罗网。 或许,他们本身也这样觉得吧? 可是,为了那份执着,他们敢怒战苍天;为了那份执着,他们不畏灰飞烟灭;为了那份执着,他们在成疯成魔啊! 我紧握双拳仰望长空之间,却听见花烟雨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的阵心没了,全力攻阵!” 太虚武士几乎在同一时间甩开了对手,往大阵方向攻杀了过来。沥血不止的长刀瞬时扬上天空,刀锋上的血迹如雨似水地甩向天际,森寒的刀锋却在一瞬间劈向了大阵的防御。千百把长刀同时落向大阵之间,竟在空中爆出了一声巨响。好像是劈中了铁砧的长刀,在大阵的反震之下几乎又在同一时间向空中扬起。 “噗——” 五百命师齐齐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迹瞬时间染透了他们的衣袍。可是那些命师却没来得及擦去嘴角上的鲜血就再次昂首向天。 虽然他们都看不见天上的情景,可是他们的心神、他们的执念却在陪着宁逆天共闯天关,他们在等宁逆天归来,他们要看宁逆天改命成功。 被大阵余威震开的太虚武士也同时连退了几步,有人长刀落地,有人吐血扑倒,也有人被身后赶上来的对手当场格杀。 花烟雨却丝毫没有在意属下的损伤,一遍又一遍地催促道:“快,再攻击一次。他们的大阵坚持不了多久,再攻击一次就能破阵了!” 古飘然等人也红了眼睛:“守住,全都给我顶上去,不能让他们破阵!”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还有希望 双方人马再次疯狂厮杀在一处时,花烟雨忽然厉声喝喝道:“吴召,你破阵,否则,你的女人就得死!” “什么?”我猛然看向花烟雨时,后者却在豆妈的猛攻之下跳出圈外:“住手,否则关倾妍必死!” 我怒视花烟雨道:“你把关倾妍怎么了?” 花烟雨笑道:“你自己看看如何?把人带上来。” 花烟雨连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才怒吼道:“人在哪儿?” 直到这时,才有两个术士拖着关倾妍走了上来。我看见关倾妍时,心里顿时一沉——关倾妍被拖动的姿势不像是活着。 花烟雨几步走上去抓住关倾妍的头发往上拽起时:“她怎么死的?” 一个术士颤声道:“她自尽了,我们以为……” “混账!”花烟雨挥手之间,一掌拍飞了两个看守关倾妍的术士。 我没去看花烟雨如何逞凶,我眼中只有带着微笑的关倾妍。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到死也没有松开。她手里握着的应该是我的青蚨镖吧? 肯定是! 我从没送过关倾妍什么东西,唯独那只被她当成了护身符的青蚨镖。她说过,那只青蚨镖在,就像是我在。 关倾妍知道自己会成为威胁我的筹码,她为了不让我为难,选择了离去。她临走时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只留给了我一个微笑,还有被她攥在手里的青蚨镖。 几秒钟之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花烟雨,老子杀了你!” “站住!”古飘然从背后将我一把抱住,“别冲动!你冲出去大阵就破了,逆天……” “去你妈的逆天,老子不管什么逆天,我要杀人!”我虽然在拼命挣扎,可是我在内力全失之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古飘然的手掌。 豆妈却在这时厉声喊道:“给我杀,杀花烟雨!” 豆妈再次攻向花烟雨,后者却开始跟她不断游斗,丝毫没有正面冲突的意思:“吴召,你说得对,逆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执念,每个人都想改命。可是你的执念是什么啊?是你的三个女人?你不是还没选择过要谁吗?” “再说,你跟他们一路反天,他们为你做过什么?连你的女人都能看丢了,她们把你当过同伴吗?放弃吧!冲出来,只要你冲出来,一切都会结束。” “战家秘术中的化血决你会用吧?耗掉一半气血,你就能冲出来。” “你现在冲出来,还有路小赢。你要是不出来,就连路小赢都没有了。我的人已经抓住了路小赢,你说她会不会也为了你去死?” “你……”我吼声刚起,就看五百命师当中站起了一个人来:“我在这儿。” 路小赢! 从命师当中站起来的路小赢冷声道:“半命道逆天怎么能没有神手传人?吴召,你现在不能动,你一旦出去……” 花烟雨哈哈大笑道:“就算路小赢在里面又能如何?小白糖死在我们的算计之下,关倾妍也为了你自尽身亡。路小赢是一个人,她们是两个人。你选择留下守着路小赢,还是选择过来找我报仇?” 我虽然停了下来,两只拳头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想要出去报仇,可是…… 我正在挣扎之间,忽然听见头顶风声乍起,白泽和宁逆天同时从天上掉落了下来。 我和古飘然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直奔两个人接了过去。可是我们两个人还没赶到,宁逆天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沫从他口中汹涌而出时,宁逆天长笑道:“我……我成功了……” 五百命师几乎同时起身,形同疯狂般声嘶力竭地欢呼了起来。大阵之外交战的双方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转头往天上看了过去。 苍天之上没有任何变化,宁逆天却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我要看见她了,我要看见她了……快……快……帮我整理一下衣服。” 我们这些人里除了路小赢,哪里还有其他女人? 可是宁逆天却不管这些,仍旧在慌乱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可是他脸上的鲜血却越擦越多,把整个面孔都染成了红色。 我正想上去帮他时,却看见宁逆天眼眶中闪出了一道精芒——他的眼睛又长出来了。他真的成功了? 可是他的女人在哪儿? 有人喊道:“那边有人,一个女人!快看,快看……” 我转过头时,果然看见那边有一个女人的形影在慢慢凝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女人的影子也变得越发清楚。 有人喊道:“真出来了!前辈快看,快看哪!” “对,快看……”五百命师虽然多数都看不到光明,却兴奋得连连高呼,仿佛即将看到爱人的就是他们自己。 宁逆天甩开扶着他的古飘然,大步往那个女人身边走了过去:“阿缘,是你吗?我来了,我是小天,我是小天啊!” 宁逆天即将贴近那女人身前时,对方却忽然出手,两指如剑地直插进了宁逆天的双眼。毫无防备的宁逆天眼中顿时爆出了鲜血,双手捂着眼睛连连后退:“我的眼睛!” 那个女人却伸手一招引来落在地上的罗刹,出刀向宁逆天心口猛刺了过去。 “快躲开!”古飘然虽然一掌推开了宁逆天,可还是晚了一步,罗刹的刀锋从宁逆天右胸透体而过。宁逆天却在对方想要收手时,伸出双臂紧紧把对方抱在了怀里。可是那个女人的身形却在他怀中再次慢慢消散。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看不见的命师带着哭腔大声询问。 “呜呜呜……”能看见的人却只顾着嚎啕大哭,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烟雨却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们想要逆天吗?你们还是败了!你们只要输了,天道就会用你们最想要的东西罚你们。” “你们看不见是吧?我来告诉你们。宁逆天输了,他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刺瞎了双眼之后,又一刀穿心。她的女人也散了,永远魂飞魄散。” 花烟雨话音没落,宁逆天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老天,你不让我看又如何?我在最后一刻还是看见了阿缘,我没输!” 宁逆天手抓刀柄,生生把长刀从自己体内抽了出来:“吴召,你是我们的希望!逆天!逆天!逆天啊!我给你开路!” 宁逆天挥手将刀扔到我的面前,自己的魂魄却脱体而出,直奔空中飞去:“我宁逆天就算魂飞魄散,也要给你闯出一条路来!逆天,逆天,逆天……” 宁逆天飞向命运丝线时,一个瞎眼的命师忽然从身上拨出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吴大先生,我也给你开路,你是我们的希望!” 有一个命师从地上捡起了染血的匕首,一只手攥着衣袖,擦干了刀上的血迹:“吴大先生,老前辈走了。他给了我们希望,现在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是你。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祖师爷传下推算秘术,就是为了给我们一条自食其力的生路。可是老天却要罚我们。我们这些人这辈子已经失去的太多,我们要逆天,可我们没有那个本事。你是我们的希望,我先走一步。” 那个命师举刀刺进了自己腹部,双膝一曲跪倒在了我的面前:“吴大先生,逆天,你一定要……” 那个命师气绝身亡,又一道魂魄冲向天空。 “吴大先生,我们去了,为开路!”五百命师纷纷拔刀自尽,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魂魄却如同飞蛾扑火般飞向而了天空,直留下满地染血的铜钱,犹如片片落英,缤纷刺目。 宁逆天的声音从空中遥遥传来:“人数不够,谁助吴召逆天?” “吴召,逆天,我来了!”孙一凡也在狂呼之间挥剑自刎,鲜血飞溅的尸身摔落尘埃犹自手持利剑,遥指苍穹。 “半命道的悲剧必须有人结束!吴师兄,我助你一臂之力!”林镜缘大步走向大阵边缘,举掌拍向自己天灵。 花烟雨厉声喊道:“快点攻阵!他们的大阵没了!” 古飘然淡淡说道:“你不用费劲了。大阵中心是通天宝镜,我们没能逆天之前,谁也攻不进来。” 古飘然转头看向豆妈:“豆豆,我走了,这是半命道的宿命。没有逆天之前,我只能负你今生。若有来世,我让你骗我一生。” “我说过,将来有一天,我要让你看我的心。那句话没有骗你。”古飘然话音刚落,化掌为爪抓向自己胸口,生生把自己的心脏抓出了体外,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老骗子,你慢点走!我还得等你再骗我一次!”豆妈盘膝坐倒在地,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她自断了心脉。 “混账——”花烟雨伸手要去劈向豆妈遗骸时,沈临忽然说道:“花烟雨,今生你输了,就算是鞭尸泄愤,也一样是输了。” 花烟雨尖声叫道:“我不信……” 我没去理会花烟雨,而是捡起了地上的长刀:“叶烬!兄弟,你还能行吗?” 全身伤痕累累的叶烬站起了身来:“行!我们走!” 我翻身坐在叶烬背上,跟着他一齐向空中冲去。空中的命运丝线向我俩碾压而来时,一道道魂魄从我们身边疾行而过,合身向丝线撞去,生生给我们挤出了一条路来,他们自己却在丝线的冲击之下化成磷火消散半空。 宁逆天的魂魄引导着我俩继续前行时,忽然惊呼道:“怎么还多出了一条丝线?这是哪儿来的?” 宁逆天的意思是,人手已经不够了? 我手握着长刀看向丝线时,路小赢的声音却忽然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帮你。” “路小赢!”我的眼泪瞬间奔流而出。她也去了?为了帮我逆天? 路小赢笑道:“不管你想逆天是为了谁,我来了。神脉的命运是忘恩负义。为了不让你背上忘恩负义的心债,我来了。我走,你就不会负我了吧!” “路小赢——”我伸手要去抓路小赢时,她却先一步冲向了命运丝线。 千钧一发之间,叶烬忽然将我掀了出去,自己飞快地冲向路小赢,抓住她的魂魄往我胸前拍了过来:“进血钱!” 叶烬收手之间,连续几下把我打上了半空,自己却向飞驰而来的丝线猛撞了过去。他是在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为我壮行! 宁逆天飞快地撞向了我的身躯,把我向前方猛推了过去,他自己却扑向了另外一条命运之丝:“前面就是你的丝线,去吧!” “啊——”我怒吼声中手举罗刹拼命全力想命运砍落下去。 我一刀砍中了命运丝线之间,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我身上震荡了一下。我虽然看不见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觉得像是有无形的枷锁在我身上断裂开来。 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空中推了出来,缓缓地落向了地面。 我的双脚刚刚站稳,耳边就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命数已动,今生任尔安排。” 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花烟雨就惊呼道:“天道之音!你成功了?” 花烟雨尖叫道:“快,快!都跪下,跪求苍天饶恕!” 太虚圣地的武士同时跪倒在地时,天空中却传来一声冷哼,所有太虚圣地属下全都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没了……天道果然无情!你好狠——”花烟雨惊叫之间面容迅速衰老,短短片刻之后就变成了鸡皮鹤发的模样。 太虚圣地是主动投靠天道,成为护道之人,这次我逆天成功,他们护道不利,自然要受到天道惩罚。 天道之音再次响起:“今生任尔安排!” 我举头看向苍天:“只有我自己的今生可以安排?五百命师呢?半命传人呢?那些为我而死的人呢?” 天道之音无情道:“不在此列。” 我怒吼道:“我已逆天!” 天道之音道:“你未能改他人命数。” 我仰头道:“今生命数我不要,我要换改命之术!” “哼!”天道之音传来一声冷哼,“前推百世,后算百世,成天地之圣,届时任尔改命。” 天道之音就此落去,再没出现。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无解之局。推算百世何其艰难,就算我不老不死。我身边的时间也在流动。也就是说我每推算一世,往后的百世就被增加一定的时间。前推百世或许还能成功,后算百世绝无可能。除非我能做到瞬息之间推尽百世轮回。 如果我真能做到这点,那么我就已经超越了天道的范围,成为凌驾天道之上的天地之圣。难怪天道之音会说:成天地之圣,任我改命。 我双拳紧握之间,花烟雨却伏地大笑道,“你改了自己的命,还想改别人的命?简直可笑!” 花烟雨话刚说完,天空中就炸起了一道惊雷,直接将她劈成粉末。那是天道之罚,也是在无从泄愤的情况下对她的天罚。 我转头看向一直没动的第七水蓝:“进入无尽血棺就能不死对吗?你带走了无尽血棺应该是为了防备逆天失败吧?把无尽血棺给我吧,我要去推命。” 第七水蓝震惊道:“你想好了?一世一轮回,一轮回就是六十年,百世轮回就是六千年。华夏有史可查的文明只有五千年,再往前去就是上古洪荒,那里有多少大能,万一你惊扰了他们……” 我沉声道:“你不用再说了,给我血棺。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至少还有希望对吗?” “可是……”第七水蓝还想再说什么,我已经坐在了地上,把罗刹倒插在地,抬起右手往刀刃上狠狠撞了过去,我的一只右手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第七水蓝惊叫道:“你干什么?” 我强忍着剧痛说道:“宁逆天说过,神手无手、鬼眼无眼,才能达到神鬼两脉推命的极致。我定要推算百世,成天地之圣!” 我话音一落,立刻抬起左手戳向了自己的双目。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却能感到第七水蓝将我慢慢扶起来,送进了一口庞大的棺材,我正好能坐在棺材当中。 第七水蓝一边挪动着棺材一边说道:“原来开山祖师早就知道封圣可以逆天,才拼命弄出了无尽血棺。可是开山祖师很快就发现那是破不了的死局,他留下血棺只不过是要给半命道后人留下一点点的希望,可你却……” 我微笑道:“哪怕那一丝希望是假,我也要去试试。” 第七水蓝哽咽道:“你想试就去试吧!先推先前的百世,说不定……那也不行啊!你把自己封在血棺里,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等于完全不了解今世的世界,等你算完了,今世就成了前世,永无止境啊!你这样……” “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我在剧痛之下紧紧地握着身上的三枚鬼眼血钱。 “对,还有希望!”第七水蓝道,“我们都没死,那就有希望!你安心进入黑牢,我封死牢门就没人能打扰你了。我也要去找其他的办法,看看还有没有人、有没有办法可以再度逆天。我们还活着,还有希望。” 第七水蓝一边走一边将大把的铜钱扔进棺材:“五百命师的铜钱都在这儿,希望能帮到你。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我放声笑道:“我们一定可以再会!”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或者能否逆天,但是我知道,与我纠葛半生,让我无法取舍的三个女孩都在血钱当中。 为了她们,我要去算百世轮回,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与天争。 当我听见无尽血棺被第七水蓝盖严,黑牢的闸门一层层关闭时,我也从身上摸出了铜钱,缓缓拿在手里摇动了起来……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