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君纲》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一章 百世情劫 仙界一如往日的不平常的安稳平静,自从那个人离开坠入轮回之后,这里许多的喧嚣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在那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时常会怀感,对那个人爱恨交织的情愫让他难以淡定从容,他只好冷漠,将一切拒之门外。 如果没有那一次执剑相对的逼问,没有天灯燃府的痛苦,没有那一剑划过肩头的决绝,是否现在就不必那样痛心疾首地感怀,把所有深沉的爱和恨全都发泄在那个人身上了。 凤齐君宣漓如是想。 想起瑶池仙会后他酒醉的纠缠,夸说自己酿的浮生意是天下绝酿,其实他都记在心上,不然也不会从万春树下将那些陈酿取出来品尝,如今这些酒是他的味道,是消愁的味道。 这时,云天之路上,宣漓缓缓抬手撑开手掌,一坛浮生意浮现在他白皙的手掌上。 今日他莫名走到浮英岛的万春树下,站立许久,一时怔然,引动了万春树落英缤纷,如蝶如雨,从来因情而动的万春树竟在此时落叶。 一片春叶变黄落到他墨色的头发上又回春了,似是极喜他的气息,更有雀跃,宣漓拿在手中,竟是一片被许愿的春叶,宣漓运仙力催动显现了这片春叶上的痕迹: “春无痕,芳有叶,但求与君一醉,何日把烛轻剪,话西窗” 未有留名,他却知道是谁的留痕,春叶上水木仙灵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鬼使神差收入怀中。 再往前一步,在落叶覆疏的树根处,是浮生意埋留的痕迹,他取走其中两坛又还原了,去画璩仙君府的路上,他忍不住喝了一小口,一口酥心,竟是沁人心脾,把多日的烦忧一扫而空,他从不喝酒,竟也会借酒浇愁。 云天之路上,白影消失,一点痕迹也无…… 入身轮回,百世情劫,问劫问情。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界。 俗世的尘缘,本是乱线搭桥。其实人与人之间本没有什么交集,一些的缘分就在凡微星君的凡命簿中,一笔划就。 仙人若因罪入了轮回,需得用断忆珠收住仙人的记忆,怕历劫中苏醒破劫,如此才能完整历劫保护仙人体的修为和肉身。 婴合君容樾因罪入轮回,守界方门使君苍夷临行送别,亲自用断忆珠收住他的仙人忆,人间百世的情劫,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折磨。 情劫无非情爱无缘,倒并无多少伤心处,有时加上生离死别,更是痛苦的折磨,其中容樾的情劫还有一个诅咒,每一世都是三十未过英年早逝,再加上凤齐君宣漓设劫,对容樾的身心折磨无以复加。 第一世,容樾投身世家大族,如他天性,是个纨绔公子,却是个病体,喜欢花天酒地,与青梅竹马定下娃娃亲,他本不在乎这门亲事,后来因缘邂逅,在寺庙遇见,对她一见钟情,才互许真情,未想到这女子移情别恋,与她的情人合手迫害他的家族,他气血攻心,没有二十岁就病死在床榻了,临死前也只见一道缥缈的白衣身影,一下子就咽气了。 第二世,容樾生于贫苦之家,天资聪颖,读书取仕,却是个不正经的书生,去京城考取功名,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承诺考取功名来迎娶这个女子,不想他落榜归来只等到女子病死,已投入乱葬岗,恐是尸骨无存了,这书生跑去乱葬岗找寻,却被饿狼吃掉,葬身狼腹了,他不知道这是凤齐君点慧的狼群受命来吃了他,在乱葬岗狼群撕咬之外,凤齐君宣漓站立于树,漠然观望。 第三世,容樾是个皇族子弟,风流天下知,闻天下第一美人而至,不惜花千金求见一面,却也只是隔帘相见,这天下第一美人冷如冰霜,手抚琴弦,非要他猜出曲名才掀帘相见,这美人在帘子后抚弄琴弦,彩衣的侍女立在背后,不曾想到身后有人负手站立,嘴念着“故弄玄虚”,一弹风指,即断了弦,静默无声,无比尴尬,美人让他随后离开了,容樾投身的这皇子是个痴心情种,对这天下第一美人念念不忘,不惜与其他皇族子弟争夺皇权,可惜落败身亡了。 ………… 或是女子移情别恋,或是红颜枯骨,或是冰雪美人不动情心,总之无数的情劫无数的折磨。 人间百年,一度沧海桑田。 月夜中,一个少年飞身跃树,像个猴子般灵活,环树眺望,他身姿雀跃,在树林中挽弓捕猎。 他夜视无障,看准一只野鹰准备射下,忽听见身后微有窸窣,他警觉回身准备射物,眼望着空中人影漂浮,宛如鬼魅,利箭出弓,射穿似鬼魅的身形,利箭穿透过他的身体,却宛如无物,钉在他身后的树上。 那少年怔然,才确定那人,“是师父吗?”他收住弓箭,微微颤抖,生怕得罪自己的师父。 浮在空中的人影不作声,缓缓着地,少年也飞落下树,对他恭谨一拜,讶然抬头:“师父喝酒了?” 这少年嗅觉极其灵敏,本是一个嗜酒爱酒之人,任何的酒味都逃不开他的鼻子。 “师父,好久不见了,你可好?”这少年欢笑问道,想来也有两三个月没有见了。 他的师父从天而降,可算吓着他了,他心里暗暗自喜,自己拜了个神仙做师父。 这少年是容樾转世轮回的,自小孤苦无依,混迹乡野,做惯了乞丐,没有名字,一直被人小乞丐小乞丐的叫着,拜了这位师父才给了取了聂子英的名字。 这位天姿冠绝的师父不透姓名,却是凤齐君宣漓的化身,他才去仙界,一坛浮生意又让他回了人间界,他陪着婴合君容樾历劫十世,见证了他的生死,或觉得一劫生死不足为怪,遂换了一种方式折磨他。 凤齐君白衣飘飘,尘埃不染,径自走到才建起不久的小茅屋外的石头上坐下,四周黑影黢黢,叶声簌簌,一阵风吹鸟惊。 这里是聂子英的风雨居所,从小聂子英就随丐帮辗转各处庙宇遮风避雨,乞饭讨食。 饶是如此凄惨,他也并未怨声载道,仍是每天开开心心,活似个自在人,自从拜了师父,他心里觉得有了依靠,就没有再想着怎么颠沛流离,自己动手建起了这座小茅屋,如今他年纪稍长了,帮着大户人家干些力气活,赚一些银钱,尚有着生活来源。 聂子英趺坐宣漓的脚边,看着自己如画如玉的师父,心中无比崇敬和喜悦,他一年也见不着师父几次,借着月色清澈明朗,他不肯错过自己师父的每一眼。 不须点灯,只要皓月清亮的光辉映照心上,这一刻相伴就能够长存。 看着宣漓,看着自己的师父,聂子英自顾自的说起这些日子他在都城内外的见闻,内战外御少有,难得的平静,正遇上热闹的庙会,各种各样的玩意,凭着他的见识和回忆他一一说出来,笑嘻嘻的,和自己的师父分享自己的欢喜。 忽然一顿,聂子英闭嘴不说话,见宣漓沉默不言,他也不敢再说下去,几次看向他,想要看出他的脸色。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容,无欢无喜,鲜见颜色,他从没笑过,也从没哭过。 “子英,怎么不说了?”宣漓开口,清音如水,聂子英小小一惊。 他欲言又止,挠头半天支支吾吾,“我……我……” 只见宣漓拿出一坛酒出来,递给聂子英,才接过酒坛,聂子英就闻到宣漓手中酒的清香,不由得握着他师父的手,说道:“师父,这酒如此神奇,还没有喝到,酒香就不由自主飘到了手里。” 宣漓却打了他的手一下,道:“你这些日子喝了不少酒吧,竟想得如此通透,给你这一坛美酒,算是师父的一个礼物,天上人间,也才独有这一份。” 聂子英眼睛睁大,愈听愈惊喜,抱住宣漓的腰身,笑道:“谢谢师父!我的师父也是天上人间独有一个,这礼物也是万里挑一的!” 宣漓不禁一怔,却推开聂子英,“没大没小,给我坐开些,你当你师父是棵树,任你抱的呀?” 聂子英眉目清秀,嘻嘻笑道:“师父要是树,也是玉树临风的那种。” “油嘴滑舌。” “师父第一天知道我这么会说话的呀?” 聂子英秀眉星目,闪闪如宝石,半大的少年,穿的破破烂烂的,容貌宛然是容樾清俊的少年模样,他的油腔滑调即便是转世也一点未减。 月升中天,夜深人静。 聂子英捧着酒坛子看,酒香沁人,他从小四处窜溜,去过无数酒楼,这一坛美酒竟比他闻过的尝过的酒还要香醇,但这味道他竟也似曾相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却敢说酒仙酿的酒也未必有这坛酒这么好。 他遂问道:“师父,这是你朋友送的酒吗?” “为何你不认为是为师酿的?” “师父从来滴酒不沾,不会喝酒的人怕是酿不好酒的,否则那杜康不会喝酒哪会有美酒流传,师父今天喝酒怕是破例了吧?”聂子英对他颇为了解,歪头看着宣漓若有所思,他清衣白身,纤尘不染,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也并不烦恼,正身斜坐着,颇有风流韵味,让聂子英看呆痴迷。 “忍不住。”一闻到这股酒香,宣漓就忍不住想喝,一股甜香入喉,瞬间浇灭所有的烦恼,这是酒境里极高的境界,忘忧,常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所以忘忧一醉暂解千愁,一时令宣漓的心情回到以前。 “师父可是有什么烦恼?你说出来,看看徒儿能否替你分忧?” “不必了。” “那师父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喝酒?” “有酒不喝,岂不浪费?” “那徒儿先干为敬。” 聂子英揭开坛口,小酌一口,颇觉辛辣,直入腹中,搅得一番昏天黑地,慢慢才回味:“师父,这酒很合我的心意,入了口,果然是那一番滋味。” 师徒谈笑,而后宣漓教给他一套功法,聂子英喝得醉醺醺的复制一遍,他脚步癫乱,仿佛在月下醉舞,又慢悠悠唱起来江南的小调,似歌似舞,有时又手舞足蹈。 幸好只有宣漓一人瞧见,不然可够一群人哄堂大笑的,这时候的聂子英像极了在仙界时的容樾,他在瑶池盛会醉酒就有这么一出醉酒的歌舞,让人瞠目结舌。 聂子英又拾起一根木枝舞弄身法,脚步轻快飞扬,他手握木枝划开地上的落叶,时而对月引歌,飞跃而起作旋转的姿态,时而躬身捞物,把浮生意揣在怀中紧紧不放。 他醉意癫然,一脸酡红面色,穿着粗布衣衫,难掩风流,忽然一个转身,绑着聂子英黑发的发带松开,他如瀑的青丝尽数挥扬在清美的月光下,月华披身,流光飞舞,醉态美态,在这一刻尽收宣漓的眼里,那真真是容樾的转世。 他忽然停顿,望月而念: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知他对月思念着何人,从他这个小乞丐嘴里出来的话却并不显突兀,许是他从别处听来的,借来一用。 酒意尽情挥洒,这一番舞弄后,聂子英趴在石头上抱着宣漓的细腰,蹭着那股清然的气息,嘴里嘟囔不停:“师父,以后多陪在徒儿身边吧,师父……” “狂言千杯不醉,酒品差强人意,还是少让你喝点酒,为师这一两年不会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宣漓扶额,把聂子英拉开。 临走时,聂子英抓着宣漓的衣裳,依依不舍,嘴里念着师父师父,宣漓撇开他,把他送入小茅屋里才飞回仙界的景乾府,下凡一夜,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而宣漓身上酒气未散,他换了身衣服才处理景乾府的事务。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二章 我心如月 一坛浮生意,醉酒到今朝。 聂子英昨夜和自己的师父宣漓小聚,宣漓给了他一坛美酒,他喝完后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 小茅屋外清风吹拂,阳光明媚,树影婆娑,深山的清静宛若仙人的清渺笛音,和着这一山乱啼的鸟鸣声,自成一曲,声声动人,让人不觉聆听,不觉贪睡。 一声飞鸟长啸,掠过聂子英的小茅屋,聂子英酒醒惊起,抚着发痛的额头,看着手中精美的穗子,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走出小茅屋,外面什么也没有,他不禁想道:昨天晚上师父好像来过,我怎么不记得了,他是来了,出场就像鬼魅一样漂浮在空中,后来他给我酒喝了,他还是我师父吗?后来我喝酒了,然后……现在怎么混混沌沌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透过小木窗看到倒在床上的酒坛,聂子英才确认昨夜并不是一场惊梦,昨天晚上他师父真的过来看他,可是很快他醉倒睡下,师父来无影去无踪,他从没认真想过他师父的来历,貌惊天人,却有奇功异术,还会飞,不是仙人就是妖怪了,妖怪还有他这样好看的吗? 聂子英忍俊不禁,难得见着师父一面,这时他心情大好,透过窗户看着蓝天白云,清澈入眼,无比舒畅,将师父所给的剑穗收入怀中,他不禁想起与自己的师父相识之初,恍然如梦,一切却都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时,聂子英不小心跌落水中,差点溺死,是宣漓突然出现将他救起了,还是七八年前的时候。 而宣漓到人间一趟,确实为了容樾的现世,就是眼前这个不大不小的孩子。 看这个小孩子衣衫破烂,全身湿淋淋的,软萌可欺,宣漓知道这是容樾的小时候的样子,如此软软嫩嫩,他不由得掐了一下这个小孩子的脸,把孩子掐痛了,孩子大哭:“坏人!” 宣漓松手,看着这个小孩子哭闹他表示很无奈,“我刚才把你从湖里救起来了,明明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反说我是坏人?” 小孩子摸着微红的脸颊,擦一擦眼泪,“那你为什么要掐我的脸?” 宣漓竟无言以对,他总不好意思说看他脸蛋滑腻,他忍不住下手了。 “你刚刚溺水,要掐两下才能赶跑水鬼!”宣漓一本正地胡说,这还是以前从容樾那里学来的,容樾趁他不注意开玩笑把他推下水池,又把他救上来,莫名其妙掐了他两下,容樾就看着他傻笑就说了这话,宣漓微愠打开了他的手只说他幼稚。 此时想来,他竟也会做这般幼稚的事。那小孩子认真地看着他,问道:“真的可以赶跑水鬼吗?” 宣漓默然不语,只摸了一下这小孩子的头,说:“你一个不小的孩子了,怎么掉水里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没有家。” “你爹娘呢?” “我从没见过他们。” “那你有名字吗?” “我也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乞丐。” 寥寥几句,宣漓也知道这个小孩的身世,无父无母的,生作了乞丐,竟没有取名字,这是不是凡微星君的失误? 宣漓亦无奈,只说道:“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赐你名字?” “真的吗?”他喜出望外地看着宣漓,赶紧给宣漓磕头行礼:“师父在上,请师父赐小乞丐名字!” 宣漓一时间也在思索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只见小男孩双耳灵动,眉目清澈明朗,隐有英气,想着他和容樾同是浮英岛门人,便说:“你便叫做聂子英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笑朝天悦浮英。” 宣漓不由得念起浮英岛的门训,浮英岛修炼讲求随心而动,逍遥自在,但真正做到这般道法自然的寥寥无几,容樾或算一个? “聂子英!聂子英!聂子英!”他反复咀嚼,不由得笑开了怀,“聂子英谢谢师父,我以后也是有长辈的人了。” 聂子英的笑容天真无邪,一双桃花眼还未长开,就已化入丝丝缕缕的灵气,让宣漓望之一怔。 两人约定一年相会一次,宣漓授之以渔,教授他生存法则,教给他一些武功,每年相处大约一天的时间,对于聂子英来说弥足珍贵了。 对于聂子英来说,这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师父渐渐变成了神仙一般的人,几年相见,聂子英少年模样初成,而宣漓丝毫未有变化。 聂子英武功初有成长,有了求生的本领,也没有再做乞丐,想有自己的一处简陋的居室,他去做过帮工,盖房子的事情也甚为熟练,他的乞丐朋友们也过来帮忙,宣漓这一年来时聂子英的房子已经有了些样子。 只因为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宣漓每次需要计算好时辰才能这里。天宫短短的数日,这里已经数年,说起来,宣漓设劫已经陪伴了容樾十世之久,对他来说不过已经一年,他不知不觉中把这个人放进了心里,任心中愤懑未消,他也不会忘记这个人。 这时,青天白日,聂子英独自爬上屋顶,他的乞丐朋友都没在,宣漓默不作声站在一棵高高的树上看着聂子英忙活,不知聂子英是想到了什么,嘴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如春风漾动,吹开了水面的涟漪。 “子英!”宣漓冲他一喊,他猛地抬头找寻他师父的声音所在,看见宣漓他欣然一笑,宣漓朝他丢出一样东西,随之飞落下树梢。 聂子英接住宣漓丢下来的剑穗,惊喜过度,一个没站稳踉跄一下就跌下了屋顶,宣漓见状,近身随手一搭,抓住聂子英一只手臂,两人稳稳落在地上。 看着宣漓俊美的脸庞,如琢如磨,聂子英惊魂未定,心跳加速,他连忙向宣漓见礼:“见过师父!” “嗯。”宣漓轻应。 回过神,看着手中精巧的剑穗,聂子英爱不释手,问道:“师父,这是何物?” “一把剑穗,可惜你无剑。这是为师送给你的礼物,你从未有过生辰,也从未有过礼物,为师除了教授你一些武功,除了赐名之外,竟也没有东西,所有送剑穗给你,一则留念,二来虽不能护身,但也能当护身符用。”宣漓说道。 “多谢师父。”聂子英笑道,把剑穗收入怀中。 “一年不见,子英有了长进,不想流浪了吧?”宣漓看着眼前的小茅屋说道。 聂子英摸着头,说道:“刚才我跌下屋顶,还得师父相扶,有些惭愧。我虽然过惯了当乞丐的日子,习惯了漂泊流浪,但谁不想安身立命,安居乐业呢?” 聂子英聪慧,用词也不是其他乞丐那样粗鄙,也从这大大小小的江湖中学了不少东西,更得天上的仙君宣漓指点,耳濡目染,异于常人。 “你虽然没有大志向,但胸怀坦荡。陋室有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一砖一瓦都是自己所砌,也住的心安理得。为师也帮你一把,给你添砖加瓦。” 听师父如此说,聂子英自然欣喜若狂。 他的小茅屋已近完工,往后是他的风雨居所,小茅屋内室不大,一张床,桌椅也不全,一个破损的小柜子,他自己凿了一个灶台烧水做饭,里面所有的东西大多数是他拾来的,却也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道理。 其实,聂子英厨子却是不错的,他从风雨飘摇中走过来,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生活的历练给了他一身的本领,他也才十五六岁。 宣漓是天上的仙君,也没有做过凡人的事情,在仙界,他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处理公务,要么降妖除魔,在这里体会一把凡人之趣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渐渐他就忘了设劫的事情,在容樾的现世聂子英面前,他是他的师父。 爬上屋顶,聂子英继续铺设茅草作顶,宣漓在底下给他糊窗,虽未做过这种事,但他一点即通,全数弄好了。 屋内外仍旧有些破败,宣漓在天宫华丽的景乾府居住,早就习以为常了,人间的一些破败之地总是超出他的想象,他想要施点仙法一改此处的样貌,但又觉不妥,只得作罢,纠结于此,只是他想让这个徒弟好过一些,若是贸然施法,会把他吓着吧。 从屋顶跳下来,聂子英看着在一旁闲坐的宣漓,问道:“师父,您平时住在哪个地方?我在这一带消息通畅,十分熟悉,却从来没有看见过您,不过师父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人。” “子英会想师父吗?” “当然了,师父可是我最重要的人,天上地下,哪怕明珠万颗,也不及我师父的一点璀璨。” 宣漓本是仙界颇受敬重的人物,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的溢美之词,说他冷貌仙颜,说他仙力高强、仙法超群,也说他严厉无趣,无数的人说他是皓月之辉,他从不入耳。 只是此时,聂子英的话宛若千钟万磬,忽然的悦耳,那并非夸大,从这少年潇洒得意的面容中,他可以看出聂子英把他当作了最重要的人。 “嗯,我也会想子英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心中骇浪翻滚,聂子英听着生生定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句话竟会从他师父薄淡的口中说出。 暮色沉沉,从西山而来的橘黄色的暮光穿透翳翳森森的树林,照在聂子英清秀真挚的面庞上。 芙蓉开面,眼若桃花,一汪的秋水微微漾漾,聂子英眼中掠过无数的情愫,惊讶、疑惑、难以置信,最后化作欢喜的颜色,浮在他的两颊上,他蹲在宣漓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为了记住这张面容上惊为天人的一点弧度和他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心如月,昭昭可明。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三章 亡命之徒 从回忆里回神,聂子英不禁心道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他的师父还是他的师父,他却已经长大了。 远处有人叫唤他的名字,朝小茅屋奔来,“子英哥,子英哥。” 来的是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小乞丐,一张小脸涂抹得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听着声音糯软,是个小孩子。 聂子英是这一带小乞丐们的小大哥,聂子英力气大,有功夫,也能罩着他的一帮小兄弟不受欺负,如今他乞讨少,全靠自己打猎养活自己,倒比自己做乞丐更有尊严,若他兄弟有难,就会找他帮忙。 聂子英走近抓着他的小手,问道:“小橙子,怎么这么着急?” 小橙子气喘吁吁,略带哭腔,揉着眼睛,才说:“城东那头,绿瓜在别人地盘上和人杠上了,被人打了一通,两条腿都折了,如今都走不了,就躺在破庙里,动弹不得,我们也不敢打回去,只能任别人欺负,赶出来了。” “我……我……,子英哥你可得替我们报仇……”小橙子哭诉,只依着小孩子心性求救报仇。 “小橙子,慢些说,到底怎么回事,城东那头虽不是我们的地盘,但不惹麻烦就不会有什么事的,绿瓜到底被什么人打了?”聂子英说道,并不情急,倒是理性分析起来。 小橙子看了一眼聂子英,支支吾吾说道:“城东的小霸王逢烨,他带着人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着,他放狗去咬绿瓜碗里的铜钱银子,绿瓜气不过,把他的狗踹开,他和逢烨的人打起来,我们……我们使劲求饶,逢烨他就是不饶过绿瓜。那逢烨连别人乞讨的东西都要,我们撞见他几天,他就是要收我们的东西几次,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我们忍气吞声,绿瓜看不过才和他们动手……呜呜” 小橙子越说越哭得有劲,把全部事缘说出来。 城东的小霸王逢烨,是逢氏家族家主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蛮横无理,仗着家族撑腰,有一队人护卫他,干过不少欺男霸女的事,如今从乞丐手里抢银子的事情竟也干得出来,比容樾还纨绔,早就臭名昭著了。 可城里的官府衙门一点办法也没有,逢氏家族是大族,亦是皇亲国戚,掌控朝中大权,无人可以抗衡,世人都恨得咬牙切齿了。 聂子英听着亦是怒火攻心,恨不得捶碎小霸王逢烨,他咬牙道:“我们先沉住气,迟早让那小霸王吃不了兜着走,欺负我兄弟我让他没好果子吃。小橙子,我们先去破庙看绿瓜,之后再商讨对策。” 小橙子听着精神抖擞,捣蒜似的点头,聂子英即刻要随小橙子去郊外的破庙,他微有迟疑,便把小茅屋里的没有喝完的浮生意拿出来,揣在怀中。 林深树翳,斑驳成影,山路崎岖不平,聂子英背着小橙子穿梭在山林中,一道疾影仿佛乘风踏云,往破庙而去。 这里鲜无人迹,走兽出没,聂子英取捷径,才跑到中途就碰上一只体型硕大的野猪,野猪凶猛,嘴边的獠牙被下午的阳光照得雪亮,小橙子不由得抱紧聂子英的脖子,发颤道:“子英哥,我怕。” 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任何一只獠牙的野兽就能把他们吃掉。 聂子英看着野猪的猛态,也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吓唬野猪,让他不敢近身,聂子英自小胆大,爬墙爬树都不眨眼睛,眼前的这只野猪比他的人还壮大,让他不由得谨慎起来。 聂子英把小橙子放在一边,与野猪搏斗一番,他耗费了一些力气,终于把野猪制服,将它一拳拳打死,聂子英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威猛,仿佛醍醐灌顶般,他的一拳含有千钧之力。 野猪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聂子英坐在一旁,眼见着离破庙不远了,便牵着小橙子,拖着野猪往破庙走去。 小橙子还心有余悸,不由得呆呆望着高大的聂子英,在他眼里聂子英已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与野猪一番惨烈的搏斗,聂子英手脚均有擦伤,额头也被撞出血痕,但他昂首阔步,气势无人能挡,何时他的子英哥变得如此厉害了,小橙子抓紧聂子英的手,心里更加踏实。 破庙掩映在一片野林之后,碎石乱堆,杂草丛生,但尚能给一众无家可归的人遮风避雨,聂子英和小橙子他们到破庙时已是暮色沉沉,破庙里微弱的火光亮起,聂子英看见,心里的疲倦一扫而空。 破庙里只有十几个小乞丐,两三个在照顾躺在草堆上的绿瓜,绿瓜两腿已折,他们没有钱请得了郎中,只好装模作样用木枝绑着绿瓜的两条腿,让他休息。 聂子英抿唇,已经得知缘由,他安慰绿瓜道:“绿瓜,终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 绿瓜对这承诺满不在乎,他觉得并不可能实现,只笑道:“我们这些小兄弟怕是在这边混不下去了。” 聂子英道:“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的出路吗?”聂子英忽然想到他的师父昨天给了他的一坛酒,他才喝了一小口就醉了,今天起来他整个人竟是精神抖擞的,与野猪搏斗宛如神力加身,莫不是这酒的神效? 细细一想,聂子英摸出怀里的酒坛,拨开坛口,酒香扑鼻,一阵酥醉沁人的酒香一下子溢满整个破庙,绿瓜、小橙子他们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聂子英手里的酒坛,从那里飘出来的酒香四溢,让人如痴如醉,忍不住陶醉。 聂子英爬到绿瓜面前,想让他喝,说道:“绿瓜,你试试这酒,说不定有奇效呢!我昨天晚上喝了一点这酒,今天背着小橙子过来,好像脚下蹬了轮子,跑得飞快,一点也不觉得累,快到破庙时碰上野猪,我竟然把制服了……说不定这酒能帮上你一点!” 他越说越激动,绿瓜也不由得吓着了,接过聂子英手机的小酒坛抿了一小口,他们这些小乞丐根本连酒也喝不得,但绿瓜竟然不觉其中的酒味,只闻甜香,脑中一线白光闪过,他好久才反应过来。 只有聂子英急切问:“怎么样,绿瓜?” “没什么感觉。” 绿瓜呆呆回答,黯然低下头,稚气未脱的脸庞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悲伤,他的双脚已伤断,以后只怕连乞讨也很费劲。 看着绿瓜如此伤心,聂子英心恨自己无能,要是那时候自己在就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了。 年纪最小的小橙子走到聂子英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微有老成的样子,说:“子英哥,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也不怪你,等到绿瓜哥的伤养好,我们就报仇,你不是说要把那小霸王逢烨打得屁滚尿流吗?我今天可是看你勇斗野猪,还能把它拖回来烤了吃,你是我们最佩服的人,你一定行的。” 其他的小乞丐听了,不以为然,颇为不信聂子英勇斗野猪的事迹,但都微笑附和鼓励聂子英,聂子英也不再想手中的东西了。 这些小乞丐忙乱一阵子,野猪刷洗干净也上架火烤,他们都是活在天然之中,对于野猪火烤的吃法也是有些潦草,只需要填饱肚子即可,聂子英照顾这些小乞丐,和他们说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以前虽然漂泊无依,很多时候像逃命一样,但所有人都很好。 小橙子父母早亡,沦落成乞丐也是迫不得已,他才八岁,这里大多数小乞丐是十三四岁的,都是如此的身世,所以同病相怜,多有照顾,这里唯有聂子英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心里感激的只有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乞丐和师父。 小橙子已洗得白净的脸歪着头看聂子英,问他道:“子英哥,你以后想做什么?我觉得你可以做个大英雄,大将军,他们不信你有神勇有力,小橙子却知道的……” 聂子英忽然定住身体往破庙外看去,夜幕森然,四周寂静,一点点声音都引起他的注意,小橙子问:“子英哥,怎么了?” 聂子英捂住他的嘴巴,做出噤声的手势,让其他人不要动,他拿走割肉的刀,轻轻移到破庙外的草丛才看到一群人正要围攻两个人,在他眼里,那是一群野兽。 不知是何处来的人逃命到这里,这一群野兽般的刺客也跟随而来围作半圆形,一个高大的男子护住身后和聂子英一般大的男孩,聂子英在草丛静听他们微妙的对话,那个男子啐出一口血:“逢氏的走狗!畜牲!” 他们却笑:“任凭你如何说,你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等皇朝子嗣死尽,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 原来他们奉逢氏的命令追杀皇族子弟,那怯弱的男孩蹲在男子身后瑟瑟发抖,逢氏想取而代之,就必须屠戮皇族。 他们正要群起而攻之,聂子英目露凶光,蛰伏而出,从侧边握刀划开,他伏低身形,快速移动,一把利器在手划开这群刺客的脚,让他们一一仰倒。 聂子英看着这群刺客咬牙道:“我最恨逢氏的人!” 他们受聂子英一划,失了许多气力,一群人也难与力大如牛的聂子英抗衡,聂子英侧身一翻踢开扑过来的三个刺客,手肘一顶又撞倒一个,他手脚并用一一干翻这十几个刺客,他身后的男子对他说:“还请小英雄不要放了他们,不要留活口!” 对于那些人来说,这两个人是亡命之徒。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四章 奉令为生 聂子英握紧小刀,心里顿失方向,他从来没杀过人,他的师父没教他杀人,此时此刻他猛地一慌,犹豫不决。 一个恍惚,有个刺客抛掷他的长剑,刺中聂子英的肩膀。 血流出,一阵猛痛,聂子英冷冷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聂子英极快速冲刺,快得让人不敢眨眼,他移到那刺客面前挥手划开刺客的喉咙,而后杀尽这里的此刻。 聂子英许久才迟钝拔出长剑,看了这里成堆的尸体,瞳孔一缩,猛然惊醒,默不作声把这两个人领进去。 那个男子问道:“不把他们处理吗?” 聂子英凝眉道:“这里野兽遍布,会让他们尸骨无存的!” 聂子英把新来的客人带进来,他们拘谨坐在一旁,聂子英也让他们加入吃烤猪的饭局,照顾颇为周到。 他们也不问这两个人任何事情,只是单纯和这些人说笑,小小的破庙有了一些温馨的气氛。 小橙子给聂子英包扎伤口,摸到血液粘稠,不由得心悸:“子英哥,好险啊,差一点就插到心口了。” “我也是大意,被别人插了空,不过我也没什么感觉。”聂子英笑道。 包扎后,聂子英割下一些烤猪的肉给绿瓜送去,“吃点东西,你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嗯嗯,谢谢子英哥,幸好有你在我们身边。” “我不在的话,还有谁罩着你们呢?” “听说子英哥拜了师父,怎么没有看见过他?”绿瓜问道。 “我师父他……像个神仙一样,神出鬼没的,我也没见过他几次。”聂子英挠头笑道。 一说到他的师父,他就心花怒放,满脸笑容,清俊的少年脸庞,盘绕上一层薄薄的粉嫩,火光下不易瞧见。 聂子英把割好的烤猪肉用大叶子包好给那两个人送过去,淡然说道:“今天你们就暂时在这里休息,我们的小破庙不是长待之地,逢氏在追杀你们,我们也帮不上什么,不必要给你们添乱,明天一早就离开,走的远远的。” 男子华服有些破烂,神色颓靡,趴在男子怀里的小男孩也是一脸伤戚,他看上去才不过十岁左右,皇族难撑,都城几乎成了逢氏的天下,他们还有活路吗? 小男孩猛然抬头,爬到聂子英面前跪下,对他磕头:“大恩人,求求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你救了我们一次,一定还可以再救我们一次,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渐现血迹,却不停止磕头,他本已绝望,见到这个少年才看见一点渺茫的希望。聂子英惊讶,连忙去扶小男孩,看着这个小男孩眼泪汪汪,他又看着他的长辈道:“皇叔,你也来求他吧,我觉得他可以帮我们的!” 聂子英不知所措,面对这样一双诚恳的眼睛,他更加无法拒绝。 聂子英那天晚上救下那对皇族叔侄,他心软善良,面对他们诚恳的请求,他也只好无奈答应。 见聂子英终于答应了,这对皇族叔侄才说出自己的身份,央夏王朝国姓云氏,延绵至今,已三百年有余,这个小男孩名云如贺,他的皇叔叫云辰。 逢氏掌握央夏大权,准备一场鸿门宴想将央夏云氏皇族一网打尽,那时央夏王朝的皇帝病入膏肓,只听信宠妃逢氏,小皇子云如贺母妃的婢女冒死出宫告知,云辰带着云如贺逃出皇宫,躲过了逢氏的鸿门宴,无奈逢氏毫不留情,被他们追杀,逃到都城外郊,若不是遇上聂子英,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落魄的云氏皇族,在此时吃着烤猪美味的肉也是一副雍容闲雅的模样,这是他们逃命许多天以来,吃得最为满足的一顿饭。 聂子英给火堆添柴,拧着眉头,说道:“现在你们也没有休息的时间,虽然追杀的人都死绝了,但难保逢氏的人不会查到这里,我虽然不喜欢王公贵族,但我会帮你们这一把。你们现在最需要什么?我会帮你们拿到的。” 逢氏势大,他们当然不敢妄想聂子英能帮他们杀掉逢氏的人,他们自知聂子英能力有限,看上去只是一个小乞丐,身手也不过是一个江湖的侠客,此时他们心中还有些来自高贵皇族血液中对这种乞丐的鄙夷,他们的身份本就是天差地别,不曾想到还有一天要乞求乞丐帮忙的地步。 云辰一瞥云如贺,他们待在都城这边也没有什么用,大军都在边境对敌,还不知道都城的情况,他们需要与他们的军队会合,现在他们怀里正有一封云如贺母妃的血书和一半虎符,只要他们得到军队的支持,就能一改颓势,拿下逢氏。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通关的令牌。 “小英雄能否帮我们拿到通关令牌?都城难待,我们需要去边境求援,可是此地距离那里有几道关卡,此时我们被暗中通缉,没有通关令牌我们就过不去的。”云辰说道。 “那通关令牌在什么地方?” “逢氏的府邸。” 几个小乞丐一听,猛然一吓,逢氏府邸机关重重,偷取令牌对聂子英来说难如登天,他们也不由得唏嘘。 见聂子英迟疑,云辰说道:“小英雄,以你的身手,出入一定是畅通无阻的,若是你担心,我这一块龙纹玉佩你且拿去,这玉佩价值连城,是我们云氏皇族的信物,你帮了我们,将来若推翻逢氏,我们许诺你们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云辰掏出怀中的龙纹玉佩递给聂子英,聂子英迟疑还未接过,就被另一个小乞丐接过,他替聂子英接话:“子英哥,人家有难,我们帮忙也是应该的,况且人家皇族都以龙纹玉佩为信物送给你了。” 这个小乞丐自作主张,因为冒险的并不是他,他心中贪念,被聂子英一瞪,乖乖交上这块玉佩。 聂子英拿在手里,对云辰说道:“多谢你这句承诺,玉佩我就收下了,待有日实现了我再归还。我聂子英从来不做无功受禄的事情,将来我这些兄弟能荣华富贵,我也就心安了。你且说说,如何能拿到通关令牌?” 见聂子英如此坦荡,云辰轻轻一笑,说:“通关令牌在逢府,但我却不知道令牌在逢府何处。我们要赶在明天日落前离开,所以明天日落前你一定要拿到通关令牌。” 云辰拉着云如贺在聂子英面前跪下,以大礼待之,聂子英扶起他们,说道:“你可有逢府的地图?” “我只大略记得逢府的一些地方,我画给你看。” 说罢,云辰便拿起树枝在火光下划动,大致画出了逢府的主要地方,他曾拜访过逢府,去了不少地方,又叮嘱聂子英道:“逢府巨大,你一时间不要慌张,通关令牌一定放在重要的地方,要么逢府重要人物的身上就有令牌。” “嗯嗯。” 这十几个人把烤猪吃完,也就相继入睡,云辰给聂子英讲完也就抱着云知贺入睡了,只有聂子英自己一个人在研究比划。 云如贺是云辰皇兄的儿子,他父亲不疼他,云辰反而十分喜爱他,这次也是冒死带他出城,他抚摸云如贺的头,扫开云如贺头上的灰尘,爱惜如珍宝,他已经二十五岁,辅佐皇帝至今,还没有娶妃,他从没有想过娶妃,但他想有一个云如贺这样的孩子。他可以为了云如贺舍去性命,只为了保他平安。 钻研至深夜的聂子英终于疲倦地倒在草堆上,正要睡去,从他这里透过破损的破庙屋顶可以看见夜空中朦胧的月亮,见月怀人,朦胧的光芒似乎化成一人入了他的梦境…… 在梦中,聂子英怀想的都是和他师父有关的事情,第一次见着他的师父是七八年前,往后每年会见上一两次。 “师父!” 在破庙里,聂子英惊醒,他紧紧怀揣着他师父宣漓送给他的剑穗,额伏细汗,抬头看着天空,夜色仍沉,只是明月不复,他这一梦才过了一两个时辰,梦中他是如此清晰地记得他师父惊为天人的笑容。 此时他已无睡意,起身轻轻给小橙子盖上自己薄被,添火加柴,便匆匆出庙,将庙外几具杀手的尸体拖到树林深处,销毁原迹,去往都城之中。 他本没想过杀人,只是他不杀别人,自己就得死。 一时恍然,他决定不再睡了,拿上小刀,离开破庙,去往逢府。 皇都中城门紧闭,巡逻严谨,聂子英从城南某处狗洞偷偷进入,躲过了巡逻,十分惊险。 黑夜中前行,纵有明月照耀,心中亦是无比紧张。 聂子英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聂子英从小混迹都城,非常熟悉这里一草一木,这些地方的进进出出他最熟悉不过了,谁叫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呢? 趁着月黑风高夜,聂子英极快速地在城中移动,凭借心中记忆,躲过重重巡逻,终于到达逢氏的府邸。 逢氏大杀皇族,城中戒严,果然一如云辰所言。 潜入逢府,聂子英准备从逢府的少主逢烨的房间找起,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逢烨的房间在逢府中心,亦是戒严重重。 聂子英深深呼吸,凝眸望去,不敢掉以轻心。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五章 恍惚所以 在人间下凡一夜,宣漓才回到自己的府邸景乾府中。 仙界天宫景乾府内,凤齐君宣漓才另换衣裳准备办公,府内童子霜昀对他见礼,呈上一份拜帖,说道:“府君,您离开的时候,苍夷使君有送来拜帖求见。” 宣漓心想苍夷也不过是为了婴合君容樾的事,他多次送帖,只为了求见一面,想要减轻容樾的处罚,但是宣漓心中计较,不知是因为苍夷和容樾的关系颇为交好,与旁人不同的缘故,宣漓总对苍夷没有好感,其实苍夷亦是如此,若非为了容樾,他也不肯低下头来站宣漓。 宣漓了解苍夷的为人,遂道:“放在一旁吧。” 童子霜昀将拜帖放在宣漓的桌案上,退离一旁,宣漓又问:“苍夷使君来送拜帖时,还有什么话吗?” “回府君,苍夷使君说后日浮英岛举行宴会,您可要参加?” “那时再说?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又有几个童子送来熏香茶盏,霜昀服侍一旁,点上清淡的檀香,洗净茶盏后泡好给宣漓捧上,宣漓若无其事地接过细饮。 霜昀抬眸看了一眼清冷如常的宣漓,弱弱问道:“今日,府君可是喝了什么?身上沾染了奇怪的味道,连檀香也有些不敢亲近。” 宣漓一顿,才说:“连檀香、霜昀你也察觉了我心绪有异,我只是喝了些酒。” 宣漓想起浮生意的滋味,萦绕在口中久久不散,正如那个人长住在他心上,如明月一般,他亦久久不能忘怀,但他却不敢多想。 虽说景乾府定下仙人的赏罚,但宣漓并没有想把容樾贬下人间,只是天意传旨,他也不得不从。到人间一趟,设劫也不过是他的借口,也许是想看那个人,小小惩戒一番。 宣漓心里乱如麻,嘴唇停在茶杯边沿,蓦然定住。 “府君从来不喝酒的,宣泠姐姐在时却念叨您去喝酒您也不会去……”霜昀意识到说错话,连忙住嘴:“霜昀说错话了,请府君莫怪罪。” 自从宣漓之妹宣泠死后,有关宣泠或容樾的任何事情都成了景乾府乃至整个天宫的禁忌,谁也不敢提及,虽然宣漓冷面冷心,但宣漓极宠他的妹妹,什么事情都依着她,连宣泠和容樾成亲这样的荒唐事也相逼,宣泠的死给宣漓造成难以弥补的伤痛。 由于他的妹妹的死,他至今还对容樾怀有芥蒂,一时难以挥散。 宣漓也不看童子霜昀,眸色一冷,说道:“火丹未炼,你且去炉中烧一下。” 霜昀一僵,才慢慢退下。 宣漓冷酷,处罚从不留情,但凡触及宣漓心伤的人一概不轻饶,这次对霜昀的火丹之刑算轻的。 正提笔描写公务,忽然宣漓抬手一接,接住从天外飞来的华光玉带,这是仙人紧急求救的方式,代表他遇到了危险。 景乾府主管仙人的命事和赏罚,掌握大权,一般的小事宣漓只会安排门下其他人去。 看着手中的玉带,宣漓凝眉,即刻动身,只留下一句话给童子:“本君去去就回。” 那仙人在仙界的一处仙山采药,遭遇守护仙兽,如若是其他的仙人,宣漓可以不予理会,但偏偏是宣氏家族的长辈,宣漓的二叔宣珑。 飞到仙山,宣漓只看见宣珑卡在三只巨大凶恶的仙兽之中,宣珑就好像它们的玩偶,任它们玩弄,他身上有仙人气息,仙兽不会吃他,但也危险重重。 宣珑看见宣漓飞来,喜出望外,朝他挥手道:“小栗子,快来快来,你二叔我快被他们折磨得不行了。” 仙兽感觉到宣漓的强大气息,不由得惊恐后退,只见宣漓手臂挥出一道晕光,仙兽震退才悻悻回了山洞中。 宣珑松了一口气,看见宣漓落地,欣喜若狂扑向他将他抱住,开心道:“看看我们小栗子多厉害,一挥手就可以退仙兽,不愧是景乾府的仙君!” 宣漓嫌弃地把他拉开,他不喜与人亲近接触,最讨厌这样的搂搂抱抱。 宣漓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仙君,仙君强大,自出生那日起便华光绕身,自有玉姿仙风,飘逸非凡,宣氏着重培养,才几百年便稳坐受封了景乾府仙君。 宣漓的二叔宣珑也是广为人知,不同于宣漓的冷漠,他潇洒自在,放荡不羁,更有风流之名,在宣漓小时候喜欢带着他到处玩,可是宣漓一如既往的冷淡,宣漓却也亲近他这个二叔,略有些情感。 宣珑的语气口吻和性格也更像容樾,这确是一段久远的渊源。 宣珑数百年前外出历练,后来才带回一个小孩子,送到浮英岛盼语仙姑门下修炼,他资质非凡,很快就修炼到仙君的境界。 众仙传说是他的儿子,其实不然,宣珑外出至灵海泽,那时灵海泽最大的水木仙灵已修成人形,他便留下来与他相处了数个月,问了他了名姓,和他交流了,仿佛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后来想着给自己的侄子宣漓找个玩伴,就把他带回来了,只是宣漓与容樾从不对头,但容樾就喜欢缠着宣漓玩,纠缠了百年之久。 宣珑喜欢喊宣漓小栗子,只因为宣漓喜欢吃栗子,受此影响,容樾对好友苍夷喜欢喊小夷子。 宣漓看一眼此处的仙山,灵气充沛,若有所思道:“二叔,无事采药,偏偏选了这个地方,让我过来,你真是好心思。” 白衣轻带,发丝如墨,宣珑一撩他的碎发,笑道:“我哪有什么心思,采一些芳灯露,也不过为吧,怎么连这么点小事,就要被我的侄儿怀疑呢,小栗子你真的不可爱,事情过了这么久也不能释怀。” 忽见宣漓回头瞪了宣珑一眼,竟让宣珑生生定住,他冷笑道:“释怀?二叔怎懂我心中的痛,你知不知道泠儿活不过来了,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容樾带回来?他毁了我的妹妹,也毁了我!” 宣漓一时压不住心中未能的释怀的痛苦,对他来说,宣泠是至亲,可是宣泠却消散了,他对容樾却束手无策,心中更加郁闷。 面对宣漓的质问,宣珑收敛笑容,把采集装瓶的芳灯露拿出来,手指轻点,那些芳灯露聚光飞出,在他们面前凝聚成宣泠娇俏的模样。 宣泠从前爱玩,最喜欢芳灯露,常跑到这里来采集,因仙力不足,就拉着她的哥哥宣漓和二叔宣珑,他们要是不得空,就是容樾陪她过来,渐渐两人相处愈多,宣泠就更赖着容樾,才有了后来更多的故事。 看着芳灯露所凝的宣泠,宣漓手微颤,恍忆从前,此时他哪是什么冷面冷心的景乾府仙君,只是一个失却了亲人的可怜哥哥。 伸手一碰,那芳灯露所化的宣泠顷刻湮灭了,仿佛再死了一次。 宣漓收手,默然不语。 “小栗子,你为何不肯再查天灯一事,虽说泠儿的死我也有一份责任,可是容樾我也是清楚他的品行的,害死她的绝不是容樾。你连二叔的话都不听吗?”宣珑说道。 “品行确实和二叔一个样子,可是他什么都做的出来,这百世情劫对他来说都算轻惩。”“你也太执迷不顾了,容樾他……唉,你不知道真实的他,你这么做以后会后悔的。” “我只后悔没一剑刺死他。”宣漓脱口而出,心里忽地后悔,他抿着嘴唇,双眸闪烁着,掩过神色中微妙的痛楚和无奈。 看着宣漓的样子,宣珑凝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报仇,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几乎与魔无异了!” 这一声振聋发聩,宣漓恍然初醒,手扶着额头,感觉自己适才陷入迷乱疯魔之中,因为太想念他的妹妹宣泠了,太想念以前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回不来了,他才一下子陷入魔障,现在如梦初醒。 “抱歉,二叔,我刚刚言辞太过激烈,今天你既已脱困,我也可以放心回府了。罗门山仙兽体大,你也不要轻易招惹,我也不一定那么及时过来救你。”宣漓致歉,眼光扑闪,一转身就飞离了罗门山这里。 看见宣漓离开这里,仍在原地的宣珑唉声叹气:“这苍夷,尽出些馊主意,还害我侄子差点陷入魔障了,说什么回顾往昔情谊,凡是和宣泠有关的都是带血的。容樾之前救他的事,怎么不让我跟他说,今天可是被我侄子吓着了。” 宣珑愤懑地踢了一下脚跟前的石头,忽听着罗门山洞仙兽沉吼,不禁一吓,退了几步,赶紧飞离这里,不敢再来罗门山招惹这些仙兽了。 宣珑嘴里念念有词:“小爷我真是委屈才来罗门山,怕了你们这些个大如虎的仙兽了,怎么在小栗子面前就乖得跟猫儿似的,欺负我仙力没他高是吧,下次不来了!说起来,容樾仙力也比我高,怎么我连他也不如了!” 宣珑连连感叹,心里无奈,只好先把采集装瓶的芳灯露送到苍夷使君那里去,然后再找好友九渊仙君去玩。 恍然离去的宣漓才压下心中烦闷,自己近日对宣泠的思念愈甚,就对容樾愈憎恨,宣泠原先总粘着他这个哥哥,自从容樾来了,容樾把他的妹妹抢走,他对容樾总有一种怪异的心情,容樾也总是坏他心境,但容樾交友甚广,也得宣泠青睐,从浮英岛开始一直如此。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六章 妄劫动情 宣漓一清脑中烦绪,一时清明,一时出现了宣泠明媚的笑靥,一时又想起了容樾没心没肺的笑声,他都忍不住怀念,怦然心动,却带着隐隐的痛苦。 在一年之前,一切都还十分的安详,只是如今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宣漓思索之际正看见凡微星君乘风迎面向他过来。 凡微星君宽袖长裙,星点于袍,玉簪挽髻,总是一副眯眼微笑的样子,他本丰神俊逸,待人温和且含蓄雅量,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他都能安之若素,面上无多流露,。 有一次容樾不小心把凡微星君的府邸烧了,他也不抬眉眼,只说:“婴合君帮着重建就可以了。” 凡微星君手握凡事簿,掌管人间界的祸福兴衰,尤其擅长写故事,和月老有莫逆之交,两人经常凑一块讨论怎么写故事,编故事。凡微星君和宣漓属于同辈,仙职有高低,能力亦有伯仲之分。 两人相互见礼,凡微星君说:“终于见着凤齐君了。” 凡微星君脸上挂着一弯浅笑,却看不见任何颜色、任何笑意。 宣漓:“星君,何事如此着急?” 凡微星君:“请凤齐君随我下凡一趟,凡事簿上婴合君的劫数有变。” 宣漓心想凡微星君怕是知道他曾下凡给容樾设劫的事情了,容樾历劫的变化怕也是与他有关。 其实仙人若插手人间之事,沾染了他们的命缘,就会破坏他们既定的轨迹,从此不知偏离何方,连命运也会改变,这一连串的反应会消磨凡人的气运,甚至下一世做人做畜牲也难知。 但容樾不是一般的仙人历劫,命数既定了,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这却是凡微星君的失职,必须弥补回来。 “怎么变化了?凡微星君你先与我边走边说。”宣漓说道。 “凡微不知道凤齐君何时多了下凡设劫的习惯,只是惩戒归惩戒,凡微不会多有他言,眼下却成了我的失职,还得请凤齐君帮我这一遭。”凡微嘴角带笑,故作调侃,那言语之间分明是嗔怪宣漓插手容樾在人间历劫之事。 容樾历劫,虽是由景乾府定罪,但凡间劫数会有星照府在凡事簿上几笔写就。 听凡微星君如此迂回婉转,宣漓知道凡微星君暗自在责怪他,无故插手,宣漓也不多言。 “你不细细说来,我如何帮你?是要我纠回正轨吗?” 凡微星君笑着摇头:“婴合君到头来还是一场死,但情劫有变,就会消磨他的气运,我们只须再布一场情劫代替原先的即可。” “原先凡微星君写的故事是怎么的?”宣漓问道。 凡微星君娓娓道来:“这一世婴合君当然还是一波三折了,哈哈,这一世他生成乞丐,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唉,其实婴合君是水木仙灵修成,天为父,地为母,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仙君,不比凤齐君生在大家族,名声也如他本体,有点水性杨花,谁叫他天生水木仙灵,生得水灵水灵的,也情种一个。” 凡微星君并非看起来完美无瑕,正如凤齐君尚有愠怒之时,凡微星君最大的毛病就是东扯西扯,正事还没说几句,就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让人觉得很无奈。 偏偏凡微星君自身不觉,脱口而出,洋洋洒洒能一个人说许久,唠叨的毛病也不见改,这大约也是凡微星君稍逊凤齐君一筹的原因,凤齐君从不多话,冷面无情,办事犀利,从不拖沓。 宣漓轻喝:“说重点!凡微星君你别有又扯到其他地方,耽误了时间,到时候你的失职我也不会管的。” “好了好了,哈哈,忍不住又说起来了。婴合君投胎成乞丐,正逢乱世,这一世做皇帝的人软弱无能,逢氏要篡位,但这其实都不关婴合君的事。”凡微星君边说道。 “婴合君投身的小乞丐为了自己伙伴潜入逢府之中偷东西被抓,一个女婢可怜他给他送东西吃,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这个女婢偷偷把他放走了,逢氏的人知道就把这个女婢处决了,小乞丐再入逢府准备想把她带出来私奔,可是得知她死了就疯了一般,被逢氏的人关在黑牢里折磨患病被弃,就渐渐死了。”凡微星君笑着说来。 果然是俗事俗情。 但凡微并不在乎,这是容樾本来的结局,他本来没有名字,本来没有师父,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坎坷,宣漓一插手,所有的事情就都改变了。 “你这故事真是俗套,写了纨绔,写了书生,写了皇族子弟,这乞丐爱上女婢的故事真是一如既往的俗套,还没见他们爱的死去活来的,就双双送命了。”宣漓面不改色道,忍不住吐槽一番。 凡微星君微微一笑:“难得听凤齐君点评。” 宣漓又问:“现在变得如何了?” 他们二人已到达人间界,凡微星君也领着凤齐君宣漓到了一处刑场之上。 刑场上只有一人准备斩首,是一身血衣的聂子英被束缚着,一脸苦大仇深,愤世嫉俗。 宣漓见此不由得一怔,他离开其实没有多久,才半天时间,这里已经几个月了,不知聂子英身上发生了什么,竟是面临着斩首,让人匪夷所思。 果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变得面目全非。 凡微星君和凤齐君宣漓二人站立在云端之上,飘飘肃肃,而地下的一众凡人并不能看见。 凡微星君指着容樾的现世聂子英道:“正如凤齐君所见,他就要死了。但也可能不会死,不过情劫就没有完成了,连我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事情。” 凡微星君继续道:“不过凡事簿已经改变了他原来的事情,这一世我忘了给他取名字,就是小乞丐叫着,后来显现了聂子英的名字,我就觉得颇为奇怪,再后来,我所写的故事全部消失,所有的故事全都换了一个样子。” “你少些废话,拣重点。”宣漓不耐。 看着容樾亦是自己的徒儿聂子英就要受刑将死,宣漓心里猛地一痛,他本没有想将他置之死地,这一切忽然发生了,他到底改变了些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凡微星君终于长话短说:“仙君入凡为师,仙酒妄劫动情,此时,凤齐君已成了聂子英的情劫。” “何言?”宣漓不明所言,蓦然一怔。 凡微星君说道:“凤齐君下凡设劫,以解心中不快,却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颇有些小儿胡闹。” “你给他赐名,教授他武功,最重要的是那一坛仙酒浮生意,连仙人也为之一醉的美酒,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凡微星君双眼微眯,渐渐指出宣漓为聂子英的所作所为。 “他救下了被逢氏屠杀的皇族,答应帮助他们,参与了这一场斗争,他是一个没有英雄气概的人,但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已疯魔,为此他反抗逢氏,神出鬼没,与他们作对,杀了逢氏许多人,被他们抓住以叛国通敌的罪行将要斩首。”凡微星君敛眸说道。 “你想想一个人心灰意冷,欲绝成魔,就是如此。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见上他心心念念的师父一面,他的那些伙伴也回不了了。”凡微星君又感慨万千。 说话之际眼睛一瞟看向宣漓,想从他冷漠的神色中看出一点不同,宣漓仍旧负手而立,默不作声,却仿佛一尊冰雕,已然定住。 宣漓:“凡微星君想我如何做?在这众目睽睽的刑场救下他,施舍他一点温情,然后毫不留情的抛弃吗?给他一击之痛吗?” 只见凡微星君拿出一件东西,是宣漓送给聂子英的剑穗,是聂子英最珍爱的东西,为了这件东西,聂子英愿意舍命取出来,聂子英也正是因此遭了劫难。但是谁也没料想到后来的大悲大痛,逢氏冷血无情,屠戮了破庙里的所有小乞丐,毫无人性,聂子英回来看见自然疯魔。 “凤齐君果然与我想到一处了,哈哈。”凡微星君微微一笑。 “不过我拜托凤齐君接下来化作凡人,与聂子英相处七天,不得使用任何仙力,七天之后才是他真正要死去的时候,那时我会降临一场劫难,让他命绝魂收,进入轮回,这情劫才完成。你们师徒一场,也算缘尽,我这凡事簿才能画上句号。”凡微星君忽然有些正经,没有废话。 宣漓沉吟:“刚才凡微星君所说,我成了聂子英的情劫,这又是何意?” “这个吗?那是因为,你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凡微星君挠了挠下巴,缓缓道来。 “情劫,并不是要什么男欢女爱,我只是约定俗成去写故事。既然凤齐君改劫,就要完成聂子英的夙愿,接下来的故事是你们书写。”凡微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宣漓,又看着底下即将行刑的聂子英。 仙君入凡为师,仙酒妄劫动情。 此时,宣漓已成了容樾的情劫。 宣漓看着刑场上的聂子英,不知道聂子英在他离开之后又经历了怎样的惨痛,沦落至此,失却了所有的亲人朋友,脸上生出的绝望和愤慨也许是难以抚平的。 宣漓成了聂子英的情劫,而聂子英又何尝不曾徘徊在他的心口上呢?只是宣漓不敢承认,也不敢放下。 到底,谁是谁的劫?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七章 夜长梦多 聂子英应云辰所请潜入逢府偷盗通关令牌,他准备从逢府的少主逢烨的房间找起,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逢烨的房间在逢府中心,亦是戒严重重。 聂子英一路蜿蜒过径,绕过假山,跃过屋顶,跳到其中某处院落,匍匐在花草丛中听逢府下人们的低语。 “少爷今天又带回几个女子,长得可水灵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福享受?” “少爷应该一如既往,他享用过后就会分给底下的人,我们也是跟着享福的,哈哈!” 一群人露出猥琐的笑容,说的话尽是不堪入耳的。 “今天少爷出行,被一个臭乞丐阻了去路,那个乞丐不识好歹,就往少爷身上扑,比恶狗还凶。少爷威风,让人把那个乞丐打得双腿骨折,路都走不了了!” 其中还有人在底下拍马屁,尽说逢烨的好话。 “他以为少爷稀罕他那破碗里的银钱,少爷让狗去叼咬,是给他面子!” “就是就是!” 其他人跟着笑,但谁心里不冷笑逢烨这个喜欢跟乞丐抢东西的陋习,只是都不明说罢了,还是睁眼做事,瞎眼做人。 低伏在草丛的聂子英知道他们说的是今天被打的绿瓜,他忍住心气,并不冲动。 “少爷要的蜜膏你怎么还不送去,自己想偷吃啊!” “我怕少爷在干那事,扰了兴致,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少爷说不定会赏你一个!” “哈哈哈哈!” 忽然一道黑影在他们面前现身,在他们一片瞠目结舌中将他们一个个击昏,只啐了一句:“啰嗦!恶心!” 聂子英实在忍不了他们的言语,正听见一个机会便现身将他们击昏。 聂子英换上其中一人的衣裳,将倒下的人绑在一团,用布料塞住他们的嘴巴,然后端出桌面上的蜜膏,把腰间的木牌扳正才出来。 其实他并不识字,只装得堂堂正正,有模有样的。 聂子英依着记忆往逢烨房间走去,尽量避开巡逻的人,他端着蜜膏轻悄悄地来到逢烨的房间门口,侧耳倾听房间并无声响,眼下无人,他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进来并关紧房门,屋内幽暗无光,逢烨还未回来,聂子英抚着砰砰跳的心口将蜜膏放在一旁,开始翻找通关令牌。云辰给他画出过通关令牌的样子,聂子英牢牢记在心上,他先是床榻那一处翻找。 晨曦将至,朦朦胧胧,聂子英心急乱翻,已翻得一塌糊涂。 他没想过逢烨何时回来,翻找了逢烨的床榻一无所获,再去他的书房翻找,在逢烨的桌案上的一本书里就夹着一个通关令牌,他欣喜揣在兜里,却不小心落下了剑穗,聂子英并未发现,还得找另一个通关令牌。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靠近,两个人的话语声十分清晰,聂子英眼睛一转上抬,立刻跳上房梁。 其中一个是逢府少主逢烨的声音:“老爷子也是够了,训人训得这么晚,不就是一对逃脱的皇族子弟吗?任他们跑得再远,也跑不出我逢氏的手心!哼!” 原来他们说的是逃出鸿门宴的云辰云如贺叔侄,逢烨的父亲逢老爷子掌握大权,暗中下令追杀,却不得消息,可知云辰云如贺叔侄逃脱了,杀手也不知所踪,负责此事的逢烨也因此挨骂,逢老爷子将他们这一群人训了整晚。 “老爷子也是心急,云氏若有遗漏,便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反正大局已定,也不怕云氏的人翻出什么风浪。等到老爷子登基,我就是太子,这个天下,这个央夏王朝就得改姓逢了,哈哈!”逢烨狂言,也不怕别人偷听了去。 “少爷英明。终究还是要解决了那两个逃脱的人,不然无法向老爷交代,云氏我们还没有全部拿下来,朝中大臣虽然没有吭声,但反对我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听逢烨冷笑一声:“大不了全杀光,换上一拨我们的的人!我就不信有人不怕死!至于逃脱的人,再买一批杀手追杀,老爷子只给我两天时间,你得给我查清楚那两个人跑哪里去了。” “是,少爷。那少爷可要人来伺候?” “今天一整夜我都没睡,不须人过来了。” 跟随逢烨的随从到逢烨房门口便停下离开了,逢烨看了看初亮的天色,打了一个哈欠,才推门而入,准备休息一会。 关上门,逢烨立刻被吓住了,聂子英从房梁上跳下来,压在逢烨身上,将他死死控制在地上,两只脚踩住他的双手。 见他情急要呼喊,聂子英捂住他的嘴巴,拔出小刀抵在逢烨的喉咙处,只要聂子英轻轻一划,逢烨就会死了,但聂子英又想到逢烨让人打折了绿瓜的双腿,这样也难解聂子英心中之恨,但又要问及通关令牌的出处,他的刀便停在逢烨喉咙前。 逢烨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一向胆小怕死,不敢轻易招惹大人物,因仗着家族势大,有一群人保护他,自有些狐假虎威的势头,若是遇上了真功夫,便是缩头乌龟一个。 逢烨支支吾吾发出声音,惊恐地看着聂子英,心里祈念他不要杀他。 “不要吱声,否则我会杀了你!”聂子英低声厉喝。 逢烨猛点头。 “通关令牌在哪里?” 逢烨侧过脑袋,眼睛看着腰带系处,在他身上还有一个通关令牌,聂子英拿开捂着逢烨的手,将逢烨身上的通关令牌取下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逢氏都不是好人,我虽然与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伤了我兄弟,我必要以牙还牙!” 聂子英没有杀掉逢烨,只是趁着他清醒挑断了逢烨两脚的脚筋,聂子英使劲捂着逢烨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逢烨被挑断脚筋,痛苦之极,简直痛不欲生,他目眦尽裂,反咬住聂子英的手掌。 聂子英一时松手,他便用力大喊:“来人哪!来人哪!刺客入府了!本少爷要死了!” 聂子英只怕此时,逢烨大喊招来逢府无数人,他着急逃跑,匆匆打昏逢烨,往他脖子上一抹,也不管他有没有死去,便跳窗逃出去。 聂子英跳上屋顶,飞檐走壁,想要快点飞出偌大的逢府,不想逢府家的武丁身手灵敏,耳力非凡,也跃上屋顶,几人围堵,很快就要追上他。 聂子英见状,心中着急,飞脚旋踢,劲力十足,将一排人踢飞出去。 终于躲过这一波围追堵截,聂子英飞出逢府,准备往城南逃去。 这时候天已大亮,逢府大乱,逢老爷子下令全城戒严,追杀刺客,不过聂子英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他就出了城往破庙方向跑去,甩了一帮人的追杀。 到了破庙时,聂子英已然心惊胆战,气喘吁吁,小橙子和绿瓜他们看见聂子英回来,不由得欣喜若狂,绿瓜这时候竟已能走路,向他走来,竟然健步如飞,聂子英惊讶:“绿瓜,你这……?” 绿瓜笑答:“今天早上我一起来就能走能跳了,简直不可思议,应该就是你昨天给我喝的酒发挥了效力,我还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走了!” 握着绿瓜的手,聂子英笑道:“太好了,你好了我就好!” 说完便向破庙里云辰云如贺叔侄走去,云如贺才醒来,云辰把自己的衣裳披在云如贺身上,望着云如贺,他一脸宠溺。 “我拿到通关令牌了,你们得赶紧走!”聂子英说道。 聂子英把衣兜里两块通关令牌递给云辰,云辰眉开眼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欢喜地看着聂子英:“小英雄,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帮我们叔侄这大忙了!” “来日方长,你们得赶紧走了,逢氏的人警觉,我差点能杀了逢烨,最后关头……哎,不多说,你们待在这里不安全了,我听逢氏的人说又要派另一披杀手了!”聂子英说道。 云辰赶紧拉起云如贺向聂子英磕头作谢,不曾想一觉醒来就能拿到通关令牌,他说道:“小英雄,后会有期!” 云辰便带着云如贺匆匆离开破庙,通往下一个关卡。 终于,聂子英能休息一遭了,他躺在草堆上,绿瓜小橙子他们忙问聂子英情况,小橙子看着聂子英脸色不佳,衣冠已另换了,“子英哥,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太惊险!”聂子英调整气息,回想起来,逃命的过程历历简直在目,他从没想过这么惊险和刺激,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没想过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绿瓜围在他身边,也说:“子英哥,那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这种事情我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我……我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了。不过我也算给绿瓜你报了一箭之仇,把逢烨的脚筋给挑断,后来他大喊,我只匆匆一抹他的脖子,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聂子英简单说来,绿瓜等人不由得一吓,真的是惊心动魄。绿瓜抿嘴一笑:“其实你没事就好,我们真的有些怕。” 小橙子附和:“是啊是啊,子英哥真是辛苦了,今天先休息一下吧,那对叔侄终于也走了,昨天也是一样的惊心动魄,我们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 “嗯嗯。” 聂子英点头,躺在草堆上,把带血的小刀用穿在身上的衣衫擦干净放在一旁,静下心来,回想一整个晚上,在逢府的经历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 今天在破庙的小乞丐因为都城内戒严无法乞讨,只能待在破庙里休息,他们闲时用弹弓打打鸟儿,捕捉鸟雀鱼儿,追逐野兔小兽,自在闲暇,聂子英也参与到他们里面,十分欢快。 捉鱼之后他们就回破庙准备架火烤鱼,聂子英摸索身上的物件,他没把云辰所赠的龙纹玉佩放在身上,而是放在小橙子身上。 聂子英身上唯一放的就是师父给他的剑穗,可是此时竟已不见了,聂子英心中十分苦恼,努力回想自己不相信丢在哪里,绿瓜见他着急便问:“子英哥,怎么了?” “我的剑穗,我师父送我的剑穗不见了,我……我记得好像,”聂子英努力回想,终于眼前一亮,又一叹气:“糟了,在逢府!” 他一咬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绿瓜知道他要去逢府取回剑穗,忙拉着他:“这个时候不能去,你不能冲动,现在都城戒严,就好像铜山铁壁,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了,你这要是去了不就应了他们所想吗?你是傻子吗?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他们应该也没想到我会回去,应该没问题的!”聂子英沉眸说道。 聂子英坚决出去,只说:“等我回来!” 剑穗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是师父给他的信物。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八章 明月不复 但是没想到等着聂子英的确如绿瓜所说,央夏国都城尽是天罗地网,这里已然成了铜墙铁壁,聂子英怕被认出来,用墙灰抹黑自己的脸庞,又拔去身上的腰牌,一路走,一路警觉。 很快夜幕降临,黑夜沉沉,星月无现,夜色如泼墨般,深沉的眼眸也装不下来,只教人心中森寒冷颤,比血色更怖。 聂子英一日之内再来逢府,心境已然不同寻常,他更加警觉,也熟知了逢府的人群。 他知道自己的东西落在哪里,就在逢烨的房间中,但是逢府已是一座陷阱,只等着他这一只羔羊。 聂子英才找到那只剑穗,刀剑便围上他,当夜聂子英就被下了暗牢。 被聂子英伤及几乎致死的逢烨,挑断脚筋已走不了路,他那一抹脖伤痕浅,没有让逢烨死掉,只是差点把他吓死,现在逢烨都还没有醒过来,聂子英被关在昏暗的牢房中,将要等待逢氏的处罚。 聂子英师父送给他的剑穗也被夺去了,他心里虽然悔恨但更加憎恨这个逢氏,只后悔没狠狠给逢烨一刀。 看守牢房的人笑着对聂子英说:“你小子也是胆子够大,竟然敢动逢家的少爷,你就等死吧!哼,也许你死不了,倒也是生不如死的!” “逢氏的走狗!我死了也会化作幽魂厉鬼来找你们的!” 听着聂子英的狠声厉语,他不由得冷颤,被聂子英如狼似虎的眼睛吓到,赶紧走开了。 接下来,聂子英被关在逢氏的暗牢中两个月之久,也被折磨了两个月,可以说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在逢烨还没醒来之前,逢老爷子下令,就把聂子英的手筋脚筋挑断,也让他也尝尝同等的痛苦,再鞭挞上数百道伤痕。 奇怪的是第二天聂子英完好无损,伤病全好,他们惊讶之余依然折磨如旧,用尽了种种刑罚,铁板烙印、夹指血刑,鞭刑、冰火水刑,甚至不给聂子英吃饭,逼问云氏叔侄的去向,聂子英不松口,也不说话,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死,第二天之后伤痕全好,一些人惊悸不敢动手,传言聂子英神仙附体,不敢得罪,这却是聂子英喝下的仙酒浮生意的效力未褪,帮着聂子英恢复如初。 已经无法恢复如常的逢烨却已丧心病狂,每天定时让人抬着他过来看仆人折磨聂子英,每看到聂子英身上出现一道伤痕,他就会狂笑不止,聂子英若是被折磨昏死过去,他就让人泼水苏醒。 到后来逢烨更加肆无忌惮,让人割下聂子英身上的血肉来下酒菜,茹毛饮血,折磨不断,对逢烨来说也难消解心中的仇恨,聂子英看着那锋利的刀在自己身上刮动,仿佛有千万跟针插在聂子英的身体,清醒的疼痛,让脑子一嗡,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似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想其他的东西。 逢烨更是放言:“聂子英,聂子英,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你也一样要跪在我脚下,就算你是神仙附体,还能恢复如初,只要你逃不出这里,我就把你关在这里日日折磨!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云氏叔侄抓回来,一同折磨,听说你还有同党,应该就是那天我让人打折了的乞丐,他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被铁链锁住高高挂起的聂子英动了动,蓬发之后的眼睛更是瘆人:“逢烨,我迟早要杀了你!” 他这一吼,戾气冲天,全身向前倾动,仿佛是要冲破铁链,将这牢房一震,差点把逢烨吓昏过去。 逢烨惊恐地指着聂子英:“给我继续打!往死里打!” 对于聂子英来说,痛苦莫过于此,他心想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不用每天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和折磨,他有时已经麻木了,若不是心里那一点点的光辉照耀着他,他已经死透了。 夜间,聂子英被扔回牢房里,身体难以动弹,之前和他说话的看牢人给聂子英送饭,手臂颤颤巍巍,心里十分忌惮这个仿佛有不死之躯的聂子英,双手合十向聂子英一拜:“我前些日子说错话了,没想到您是神仙降世,拥有不死之身,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您羽化归天,也千万别找我的麻烦,就是那少爷,那逢烨……他毫无人性,猪狗不如,这都跟我没关系的!” 牢房一如既往的幽暗肮脏,牢房外油木桌上凄凄幽幽的灯烛似地狱的鬼火,稻草铺地,被偷偷放进来的老鼠蝎子时不时蜇咬聂子英的肉体。 一时中毒昏厥,聂子英身上已少了大半的血肉,但第二天仍旧恢复如初,阳光更无,暗无天日的日子聂子英已经无法数记,他不愿意回想。 此时侧躺在地上,头发遮面的聂子英看到这个看牢人如此丑恶的嘴角,不由得冷冷一笑,眼睛下瞟,猛然扑向木牢边的看牢人,如同饿狼扑虎,他紧紧掐住看牢人的脖子,倾尽全力,在看牢人一片错愕中杀死了他。 聂子英慢慢勾出他身上的钥匙,冷声道:“你们都得死!” 打开牢房的门,聂子英拖着惨痛的身体离开,没有人想到聂子英会这样堂堂正正走出牢房,因为忌惮这样的人,看守这座牢房的人几无。 聂子英抬头,被强烈的白光刺得晃眼,睁不开眼睛,但这感觉如此的真实。 他终于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了,心情满是激荡,但又不知他在牢房中过了多久,他偷偷走出逢府。 一路上也没人拦他,在回去的路上他听说逢氏篡位,根基不稳,云氏正统举兵反抗,已是混战连连,想来云辰云如贺叔侄已经取得边境将领的支持。 聂子英只想快点回去破庙,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一路狂奔,聂子英身体还未恢复,他出城之后便往破庙的方向跑去,路人看见这一个穿着血衣的人走着远远地走开了,聂子英确定没有危险了他才慢慢走着。 抬头看看天上未落的太阳,一时心中的黑暗被这温暖的阳光驱散,就算放下不了仇恨,他至少还活着,还有一丝希望。 快到破庙,怎么听不见一丝笑声,连声响也无,这片树林从来充满着欢欢喜喜,此时只有一片死寂,即使树木葱郁,也感觉不到生机,越靠近越感觉到血味的浓郁。 在远处的聂子英忽然顿住,他已经看到破庙样子了,那里没有人奔跑的样子,倒地的是什么?是一具具尸体! 聂子英狂奔跑向破庙,他不敢想象,他本来挺开心的,突然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灰色。 停下来,聂子英呆滞地看着倒在地上死去的小乞丐们,他们刚死不久,是有人狠下杀手,聂子英扑上前叫喊他们的名字:“谷子!谷子!阿火!阿火!” 他一个一个喊,一个一个试探每个人的气息,每试一个人聂子英心里就咯噔一声,他所有的朋友居然都没有声息了,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比从他身上生生剜去一块肉还要痛苦。 一下子仿佛唤醒了他这两个月遭受的所有的折磨,聂子英边喊着边掉眼泪,泪珠滚滚,连天之悲。 忽然乌云遮日,天雷滚滚,霎时间倾盆大雨,他走到绿瓜和小橙子面前跪下,绿瓜紧紧抱着小橙子,替他挨受一刀,但他们还是死了。 聂子英仿佛可以看到那时候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聂子英跪在他们面前,联想到今天逢烨对他放出的一番狠话,他想不到其他的人了,逢烨对他恨之入骨,聂子英又何尝不是? 这里已然血流成河,聂子英心中大恸,小橙子的笑靥仿佛犹在眼前,小橙子是他们中最小的孩子,虽然沦为乞丐,但却天生乐观开朗,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 天地同悲,风雨同泣,神鬼默愁! 他看着手中小橙子替他保管的龙纹玉佩,血迹斑斑,心里恨意横生,怒火攻心,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他突然狂笑不止,笑泪并济,任悲恨如同虫豸在他心里蜇咬,任怒意如同炽火燎烧他的皮肉。 聂子英彻彻底底疯了成魔了,他对天发誓:“逢烨!逢氏!我要杀得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所有的景色都已模糊,所有的情绪都已浓稠,所有的悲伤都难化解,从此,明月不复,悲伤离人。 从来没人想到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年,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自从破庙屠戮之后,聂子英再无踪迹,但都城这一带出现了一个专与逢氏对抗的人,他披着黑袍,身如魅影,仅一把刀子就能搅得天翻地覆,逢氏出兵也多次被阻,因此损失了许多人马,众人谣说他是一个嗜血魔人,冷血无情,岂不知这里面却有魔人的助力,只是魔界公子逍遥一现,匆匆离去。 后来,逢府的少主逢烨的尸体也被发现在小树林中,逢烨已然没有了完整的尸体,他被人分尸啖肉,死相凄惨,逢老爷子听说更是当场昏厥,逢氏大伤元气,出动大批人马将这个人捉回来。 疯魔的聂子英被捉,逢氏决心将他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在众人面前处决,以涨威风,这才有了凡微星君和凤齐君宣漓凌空谈话。 没有人想到,仙君宣漓的一个小小改变间接毁了聂子英的一生,这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此时此刻,宣漓忽然后悔了。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九章 渺目飞鸿 如果人死了,会到哪里? 人间尚有孤魂野鬼游荡,黄泉之中会否有人作伴? 那时逝者相聚,最后一声寒暄也听不及就被孟婆猛灌一口汤送上轮回,从此忘忆,如一只飞鸿,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我,是死了吗? 醒来,已是隔世。 悠扬空灵的箫声回荡山林间,他醒来看着抬起的手,有种不真实的触觉,坐起来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穿着白色的单衣单裤。 环视清冷的房间,阳光明亮温暖,恍然如梦,聂子英猛地咬一下自己的手,赶紧松开了,大痛一呼:“好痛啊!我没有死吗?这是哪里?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将要行刑了,然后眼前一黑。” 屋外的箫声清澈空灵,潺潺似流水之声,谡谡如清风之音。 聂子英蓦然心静,冁然一笑,只想到一个人,一个高山流水之外的人,总是难见身影,却一瞥惊鸿,让人深记不忘,他的师父才应有如此的风态。 赤脚走出房间,循着箫声而去,愈走近,箫声愈明朗。 这不是聂子英记忆中生长的树林了,只是一片清幽静谧的竹园。 鸟鸣山幽,冷泉飞流,风摇竹树,绿树成荫。 竹叶簌簌的飞落,铺成软地,聂子英赤脚踩在地上,扶过劲拔的竹子,遥望一大片湖泊,水光接天,澄明映日,他从山坡上下来,只看见不远处的湖边石头上倚坐着一个吹奏木箫的人,那人面向湖泊吹曲,自在悠闲,仿佛是尘世外的高人,让人看不透。 那人白衣胜雪,一如孤鸿的留影,宛然成画,聂子英自然认得,他只怕那个人忽然消失不见,用力狂奔冲下坡,跑上前将那个人狠狠抱住,抱个满怀,不肯放开。 聂子英从背后抱住宣漓,他停下来了,箫声戛然而止,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惊着,默然不语,不知不觉却有一丝轻快的欢意萦绕在心上,慢慢渗出, 只是聂子英身逢大变,心境已然不同寻常,这一个人在他心里非比寻常,出现于此给了他一些安慰。 “师父。” 聂子英轻唤,靠在他的肩头,好像做梦一样,想起往事,忽然鼻子一酸,又咬唇忍住。 “子英,都过去了,没有人敢再伤害你了。”宣漓薄唇轻启,把木箫一横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拍了拍聂子英的肩膀,轻慰着聂子英的心伤,他知道聂子英小小年纪经历了太多,不敢回想。 “嗯,有师父在,我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了。”聂子英点头,望着眼前澄亮的湖泊,心境一明,万千情绪如舟帆过境,轻风一吹都空了。 聂子英就这么抱着宣漓,不想松开,只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最珍重的师父,他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的师父,现在他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宣漓不适才把他拉开,起身看着聂子英,道:“子英,往年师父陪你时间不长,上一次匆匆离去,这次就留久一点,我们师徒……好不容易有一个相处的时间。” 聂子英点头,问道:“这里是师父住的地方吗?” “嗯,差不多吧。”宣漓回答。 凡微星君借此处给宣漓让他来陪伴聂子英七日,疗伤心痕,虽然宣漓已然知晓了聂子英的结局,但是当他魂追聂子英经历的那些事情时,宣漓也不由得一惊。 “这确实是师父的品味。师父一直住在这里吗?” “近日才搬过来的。” “那师父……嗯,我只记得当日我要被行刑了,师父如何在天罗地网中救下我的呢?”聂子英趺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宣漓,越看越出神。 宣漓拿木箫一敲聂子英的头,说:“你师父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你未免太小瞧你师父了。” 握住木箫的另一头,聂子英嘻嘻笑道:“是我低估师父了,我师父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如果没有师父,哪还有今日的我呢?” 聂子英笑眼顿开,但这一句话宛如电流般从木箫的那一头穿过来直击宣漓的心腑,他抽出木箫,神色一紧一松,聂子英的今日境况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朋友,几乎被折磨致死,宣漓仿佛被说穿一般,眼睛看向别处。 忽见宣漓神色不佳,聂子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跳下石头,小步跑到宣漓面前,说道:“师父,我……我是不是打扰你吹曲了?” “没有,只是子英初醒,师父一时开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宣漓玉容无动,两眼一扬,虽无笑意,却有些翩翩的风态。 “师父,”聂子英看着宣漓,一双桃花眼顾盼多姿,完全是容樾一个样子,“今天我们吃鱼吧?” 宣漓:“你饿了?” 聂子英:“嗯嗯!感觉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应该是睡了一些时候,我也想尝尝师父的手艺!嘻嘻!” 宣漓皱眉,不知如何说,他除了降妖伏魔,处理一些仙务外,并不会这些东西,自己的徒弟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期待的神情,令他一时慌乱,不知所措,想起以前不善厨艺被人嘲笑的事情,宣漓握着木箫的手指不由得蜷曲。 宣漓抿唇,平平说道:“这哪有鱼?没有鱼,我也无法做出菜肴来。” 聂子英笑呵呵脱掉上衣,露出精瘦的身材,他指着旁边的湖泊,开怀笑道:“大湖有大鱼!怎么没有鱼,我这就去给师父捉鱼!” 他说完就跑向湖边跳入水中捉鱼去了,一溜烟就不见身影,水面涟漪渐无。 宣漓扶额微笑,心想这聂子英实在调皮可爱。 这一次凤齐君的笑容弧度比上一次更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还会笑,若是有人经过,不管神鬼仙魔,都会为凤齐君这般惊艳绝伦的笑容醉倒,他本是一尊冷面的冰雕,难刻笑靥。 这一笑竟惹得四周景色飞动,难解难分,十分眷恋,更是使得“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不远处,聂子英钻出水面,将捉到的两条鱼抛向岸边,扔在宣漓旁边,他浮在水面向宣漓招手,他笑得十分灿烂,然后又钻进水里捉鱼,又捉出两只抛向岸上。 宣漓没有碰湖鱼,任湖鱼蹦跳,他又往前几步,走到湖边的木板上,一时怅然,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有容樾的身影。 容樾是水木仙灵修成,熟悉水性,最喜欢水中漫游,聂子英亦化身水中的精灵。 蹲在木板上,宣漓看着自己水中清晰冷俊的容颜,他仿佛看见那副模样慢慢变幻成宣泠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将触水面,却被突然跃出的聂子英抓住手掌,一时荡碎了水面,涟漪涣涣散散,不复初时的平静。 宣漓定然未动,眼中光点似星,静静看着,聂子英发丝水珠浸润,一滴滴滑落过他无瑕诱人的肌肤,他笑了一笑,捏了捏宣漓的手掌,想起小时候宣漓说过掐人赶水鬼的胡话。 这几年宣漓模样未变,他却一直是聂子英最好的师父,聂子英心中一动,媚眼如丝,不由得将宣漓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边。 聂子英轻轻道:“师父,你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啊!” 不想宣漓手指轻动,往聂子英额头一弹,竟把他弹退回了水里面,宣漓冷然轻喝:“臭小子,长这么大,竟然学会勾引你师父了!是不是我对你从没有处罚,让你太放松了!” 聂子英浮出水面摸着额头,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低低说话:“不敢了,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我原不是这意思的,只怪师父长得太勾魂夺魄了,连我都……我不是故意调戏师父的,难道师父以前也被别人调戏过吗?师父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愣是超凡脱俗,惊艳绝伦!” 聂子英越说越糊涂,不由得忍俊不禁,看着宣漓向他一瞪,立刻收敛,又不敢向岸上游动。 果然是容樾的转世,说话还是以前的样子,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总会让他想生气又不想生气。 看着聂子英,宣漓无奈道:“先上岸吧,我们回去,师父也不说你了!” 聂子英果然乖乖地爬上岸,捡起一根木枝将四条鱼串在一起,又把地上的白色单衣捞在手上,跟在宣漓的身后走着,赤脚走着亦是欢快无比的。 见宣漓不说他了,聂子英面浮笑容,和他的师父说话,但宣漓没有回他,他便自顾自的说着。 “师父,你还生气吗?” “师父,你别生气了,是徒儿的错,是手贱了!” “师父,你看如此良辰美景,虽然月亮没出来,哈哈……” “师父,徒儿还没有吃过你做的东西呢,要是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徒儿就给你做东西吃,我们就可以过着别人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捉捉鱼,捕捕鸟。” “没有什么可以烦扰我们,这其实是我想过的日子,平凡却安稳,别人羡慕不来,我也不用羡慕别人……” “师父,你会这样想吗?你曾这样想过吗?你最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徒弟知道师父不是一般的人,不会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不似徒儿这般,只想和一个人,一辈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水边,天上飞鸟掠过,山野之间,十分空旷静谧,一时之间美景如画。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章 良辰美景 已走到竹园的别墅门口,宣漓忽然停住,聂子英也停在他身后,不知所措。 聂子英一路絮絮叨叨,见宣漓毫无声息,他此时也不敢说话了,却听宣漓开口:“子英,我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如果你之前没有遇见我,或许也不会这样的痛苦。” “师父……” “没什么,师父随口说的,你别当真了。”宣漓一笑而过。 如果仅是前来给容樾设劫,宣漓也不会这么煞费苦心教授聂子英,有些东西在他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生发了,也许更早以前。 只是聂子英今日的境况,也是因宣漓而起,如果不遇见宣漓,他就不会有名字,更不会沦落至失去了所有,因为宣漓到来而发生的变化,却无法扭转了。 凡微星君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宣漓必须亲手填补这场祸事,不管到最后遗憾还是无奈,这便已定了聂子英的结局。 “你不是想吃师父做的东西吗?我试试!”宣漓忽然说道,眉眼间掠过一丝忧愁,他从来波澜不惊的心性却早已翻江倒海几次了。 聂子英一愣,跟着宣漓走到厨房把湖鱼交给他,看着他颇有一股架势,眼神飘忽,迟迟疑疑走了出来,觉得自己师父一副初入厨房的样子,心里有些放不下。 聂子英只当他师父宣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不知宣漓是一个仙君。但宣漓这模样,平时也是有些衣来伸手的,怎么可能常进厨房? 想到此处,聂子英不免担心起来。 宣漓只能说是一个厨房的小白,恐怕拿刀的架势也是他斩妖除魔的样子,其实仙人辟谷,很少吃饭,偶尔吃酒享受。 不过宣漓也进过一次厨房,只是为烹煮一碗粥,这样宣漓也能搞砸,那人还狠狠嘲笑了他,那一次实在不堪回想,以至于他以后都不愿意碰厨房了。 竹园的别墅简洁朴实,聂子英换完衣服在里面晃悠,忽然听见厨房一声爆炸,把聂子英一吓,赶紧跑过去,只看见宣漓一尘不染端着东西走出来,他神色不变,动作却有些僵硬。 聂子英扑哧一笑,跑过去看宣漓碗里的东西,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知为何物,聂子英突然笑容一僵,“师父,你这个……能吃吗?” 那一声爆炸差点把厨房破坏了,宣漓实在不懂烹饪之法,以至于他做的鱼已成黑碳样子,宣漓擅火术,在不能动用法术的前提下也能差点把厨房炸了,实在是无人能及。 聂子英忍不住吐槽,把宣漓拉到厅室中,把碗放在桌子上,让他坐在凳子上。 聂子英用手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走,更不让他再进厨房了,笑道:“师父,你还是好好坐着吧,这厨房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再去做一些菜肴,师父就等着享受就好。” 聂子英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比较有信心,他走进厨房里撸起袖子略微收拾一下,烧起火煮饭放锅,把剩下的三只湖鱼扔进水桶,取出其中一只鱼用刀背去鳞,清洗得干干净净,去掉鱼骨头,然后把其他佐料切好齐备,然后才下锅煎鱼。 聂子英咬着手指,他摸不准自己师父喜欢什么,他自己喜欢口味甚多,但他师父清心寡欲,应该要清淡一点的才好。 忽然想到那时他起意调戏自己师父,那个触感、那种温度他仍然感觉到,不由得脸色一红,细细笑出声来。 心绪稳定下来后,聂子英认真做菜,他用筷子两面翻鱼,看准鱼面金黄酥脆的程度,然后放入佐料翻炒,香气四溢,连聂子英也忍不住流口水了,放水盖锅焖煮,他同时准备另一条鱼,准备做清蒸鱼,他手法熟练,很快就弄好了。 幸好这个厨房东西食材齐备,聂子英很快就做好了一道酥香煎鱼和一道清蒸鱼,他把饭菜碗筷一齐端过去,看见自己师父正襟危坐着,一动不动,而聂子英活像个酒楼的小二招呼,聂子英在都城中摸爬滚打,偷吃过酒楼里的饭菜,自然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聂子英:“菜来喽!香喷喷的菜肴,保证让师父你过嘴难忘,我聂子英毕生绝技!” 呈上桌,确实很像样,在精美的盘子中,一道煎鱼,一道蒸鱼,安静地躺着,仿佛在和宣漓招手:来吃我呀,我最好吃啦! 对比那一盘黑漆漆的,这两道菜实在是美味佳肴,一看就是美味至极,想宣漓从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在厨艺方面败下阵来,但并不好笑,他刚才坐在这里,与自己所做的鱼一直默默对视,非要分出个胜负高低。 终于聂子英的全鱼宴一上来就吸引住了宣漓的眼球。 动筷,宣漓煎炸的和清蒸的各吃一口,聂子英两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看宣漓嘴巴咀嚼,宣漓用餐十分文雅不比聂子英这样大的粗人。 聂子英忍不住问道:“师父,哪个好吃?哪个合你口味?”她满心期待着。 宣漓:“清蒸的,我口味一向清淡。子英喜欢吃这一类煎炸辛辣的吧?” 听宣漓问及,聂子英颔首笑答:“还好,我口味甚多,有时候是无辣不欢,无酒不欢的,可惜我穷,买不起酒喝,吃不起好饭菜。” 宣漓一顿,轻轻说道:“果然,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句话说得聂子英愣头愣脑的,但其实是宣漓对容樾所说,宣漓和容樾的渊源算来有几百年之久,从他们的师门浮英岛开始,到后来各自修成仙君,一直纠缠不休,中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记得的不记得的,宣漓总忘不了容樾追逐自己的眼神。 “吃饭吧?光看着做什么,能看饱吗?”宣漓说道。 “能,因为师父好看。有一句话这么说着,秀色可餐,我都快垂涎欲滴了。”聂子英这话能把人都得哈哈大笑,偏偏宣漓沉眸不变,轻斥他:“食不言,吃饭!” 聂子英才动筷子吃饭,吃饭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抬眸偷看自己的师父,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能与自己最心念的人共餐,他觉得此生荣幸之至。 聂子英不由得莞尔一笑,目泛流光,将日暮的光芒尽收入眼中,所有的都比不上这一眼霞光璀璨。 吃完饭,聂子英被宣漓喊去浸汤洗澡,白日他游湖捉鱼,沾染了寒气,他平时不注意这些,这时候面对师父的要求也无奈。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聂子英在自己房间睡觉,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想着宣漓就在隔壁,心念一动,他裹上床单被子夹着枕头偷偷出来,借着就窜进了宣漓的房间。 看见宣漓正在闭着眼睛打坐休息,聂子英道:“师父,我这几晚能在你这儿睡吗?我睡地上就行!” 见宣漓不睁开眼睛也不回应,聂子英就当他答应。 聂子英在地上铺床盖被,他躺在地上也不安分,灯火明亮,他也睡不着,频频看向自己的师父,想找宣漓说话又怕打扰他。 因为重获新生,又能与他的师父共度光阴,聂子英心中十分欢腾。 聂子英定定地看着宣漓的眉眼,想把这副天妒的面容刻画在心中,想把他的一颦一笑都记在心里。 熬不住的聂子英终于昏昏睡去,此时宣漓才睁开眼睛,挥灭了烛火,走下床把聂子英露出的手臂放入被子中,却不想被聂子英抓住手腕轻蹭着,听他口齿不清,原来是说梦话了。 宣漓靠近些,听他说道:“师父,你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子英,我只有你了……” 他嘟嘟囔囔,略带哭腔,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那些经历的惨痛并没有全部忘怀,他失去了所有,只有自己最珍念的师父了。 看着此时的聂子英,他像一个缺爱的孩子一般,乞求安慰,宣漓无奈抿嘴,蹲在地上,拍着聂子英的胸膛,轻轻呵道:“子英乖,不要怕,师父在这。” 一个堂堂仙君,居然会做这等事,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连宣漓自己也无法想象,但是容樾即是聂子英让他打破了他的原则。 宣漓依凡微星君所言不能使用仙力,在这座布满结界的山林,不会有妖魔鬼怪察觉到,他们亦是安然无恙的。 宣漓静静地看着聂子英的模样,竟不舍得移开眼睛了。 心中腾升的一种感觉占据了他的脑海,那种感觉一时炽热一时冷淡,让他如冰火两重天,他却再没有那些所谓的烦闷,只有这个人清晰地走进心里,如果他是皓月的璀璨光辉,他愿意把眼前这个人的明媚星光融入进来。 以前,在天宫共事时容樾每每得空都要来景乾府,不管宣漓搭不搭理他,容樾都愿意眉开眼笑,脸上的表情总是藏不住,这不比宣漓深沉内敛,但却难能可贵。 宣漓把聂子英的手从手腕上拿下来握住,情不自禁地放在嘴边,轻轻一吻,然后把聂子英的手放进被窝里,用手在聂子英身上轻轻拍了拍摄,凝视聂子英片刻,随后宣漓才回自己的床上休息。 这一晚如良辰美景一般,如果一切是梦,那就给他一场梦。 明明才一日,却像度过了一年。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一章 望穿秋水 第二日早晨,晨光朦胧初透,竹树簌簌飘摇。 聂子英醒来,房中已无宣漓的身影,他铺地而睡,一夜安眠,竟然十分香甜,醒来时枕头边上放着那只精美的剑穗和云辰所赠的龙纹玉佩,还有一套衣装。 换完衣服后,将剑穗和龙纹玉佩收入怀中,聂子英径直走向厨房做早饭,熬煮清粥,揉捏面团,做了几个馒头,昨天他做的饭菜都已吃完,聂子英心里的满足感都露出溢出来了。他上厅堂下厨房,不知不觉有几分操劳的模样。 准备好早饭以后,聂子英对外大喊:“师父,吃早饭啦!” 连喊几声,也没有人回应,聂子英就围着竹园的别墅走了一圈,在别墅的后山上看见他师父坐在一处削竹子。 走到跟前,聂子英俯身瞧着:“师父,你在做什么?” 看着宣漓将一竿竹子截断,取出其中最有质感的一段,再细致去皮磨合,一把竹剑渐渐成形,他手艺笨拙,却不顾竹片割手流血,聂子英忽然心疼了。 “我送子英剑穗,奈何你无剑,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便就地取材,给子英做一把竹剑,配上剑穗。”宣漓淡淡道。 “把剑穗给我。” “哦。”聂子英呆呆回应,把剑穗拿出来给他。看着宣漓手上的血痕,不知所措。 穿入剑穗,一把竹剑终成形,宣漓扔给聂子英:“接着!” “多谢师父!”聂子英自然爱不释手,但他眼睛频频望着宣漓的手掌,说道:“师父,你起来这么早,都饿了吧?咱们先去吃完饭!你这手都流血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经聂子英这么一说,宣漓才注意到自己一只手掌流血,血痕犹在,他凝视片刻,忽有遥思,只轻轻嗯了一声,随聂子英慢慢走下山。 聂子英脚步轻快,衣摆飞扬,时而反步走着,一态少年风采,面若秋光皎皎,眼似桃花流波,他穿着灰青的对襟映月衣裳,宽袖轻袍,蓝色发带绑着头发,清爽秀丽,挥舞着手中的竹剑,活脱脱一只顽猴。 他笑脸看向宣漓:“师父,竹剑比木枝好使多了,你看我这一个动作凌厉不?” 聂子英随手挥剑,猛地向身侧的竹子一砍,竟生生削断了这只竹子,聂子英不由得睁大眼睛,再看见自己手中的竹剑,丝毫未损,更加惊喜:“这看似普通的竹剑简直就是一件神兵利器,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一件,还是师父给我做的。” 见聂子英沾沾自喜,宣漓目露柔波,心中一动,闲雅如画态生风,他一手在前一手负后,不减威仪。 吃早饭时,聂子英不知哪里找来了一块布条,坐在桌子旁给宣漓绑上,聂子英先是轻轻吹了一下宣漓的手掌,抬眸含笑,看了宣漓一眼,他不知自己这一眼蕴含千转流波,含情脉脉,连宣漓也怔住了,那一眼心乱,无须刻意的媚惑也会让人把持不住。 聂子英给他绑上布条,一边弄一边唠叨:“师父,徒儿感念师父的恩情,可要是师父也伤了手,徒儿会很心疼的,果然这些粗活并不适合师父做,像师父这样细皮嫩肉的,你弹弹琴,吹吹萧,钓钓鱼,多好,唉?师父手上也会有茧子,想来剑器也拿握得不少,待会我能与师父切磋一会吗?” 听着聂子英叨絮,宣漓起初十分不耐,但也慢慢平静,遂点头:“嗯,这不正是子英想要的吗?这些,我都答应,只要子英开心。”宣漓抬起另一只手抚摸聂子英的头顶,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也愣了一下,聂子英更是发呆,转而咧嘴笑道:“师父你最好了。” 清粥已凉,馒头微热,一顿清简的早饭就这么用完了。这是聂子英梦想的粗茶淡饭的生活,当慢慢变成现实,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但确实触手可及。 早饭后,聂子英约定宣漓去湖边比剑,他先行过去,在湖边提着竹剑挥扬剑法,一时飞跃而起,脚踏翠竹凌空旋动,聂子英身形轻快,仿佛脚踩清风,自在灵动,一时攀上怀抱着竹子,一时捉弄鸟雀,看着渺渺落落的竹园,他心情大快。 压在翠竹的顶端,他也看不全这片竹园有多大,也看不到这片湖泊的尽头,天地的广阔,竟能容得下这么多。 他见宣漓青衣白袖走过来,聂子英飞下竹端,任翠竹回弹惊起山林的鸟雀。 “师父!” 聂子英落在宣漓面前,手里拿着宣漓所制的竹剑,一脸灿烂的笑意。 他总是笑呵呵的,乐天知命,有师父在眼前,他别无所求。 看着宣漓手负长剑,那银色长剑十分精巧,寒光逼人,只看见剑身上写着“鸣空”,禅意之中自带一股杀气。 这是宣漓的本命剑器,在仙界赫赫有名,在魔杀劫之中他手握鸣空剑,杀掉了无数魔灵,一举成名,威名亦不下苍夷使君,在三百年前的魔杀劫,便涌现仙妖五公子,对抗魔界的三公子,以此领军。 苍夷是仙妖五公子之中排第一,实力超群,仙器定坤,凤齐君紧跟其后,仙器鸣空剑,妖界孤狐胡雪墨排第三,妖器骨刃,婴合君容樾排第四,仙器月离剑,妖界鹿晟排第五,妖器炀扇。 魔杀劫战况惨烈,持续有五十年之久,后来妖界孤狐胡雪墨莫名失踪了,此中凤齐君宣漓更是突然陷入昏迷,许久才醒来,两方实力天平时有倾斜。 最后一场定鼎之战仙妖才真正胜了魔界,在魔杀劫之前,婴合君容樾的名声还没有这么差,他在魔杀劫之中还是立功了,并且位列公子之中,后来在凤齐君宣漓回仙界瑶池再会,他就总是纠缠凤齐君。 有人说容樾落得如今地步,还不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谁也不知道魔杀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现今在凡界,宣漓封住了鸣空剑的仙力,它与人间之剑并无多少差别,只是更加锋利而已。 “师父,你待会可别把我的剑给削断了。”聂子英有些忌惮。 “怎么,子英怕了?只是切磋比试。” “我怕师父的剑太锋利了,我挡不住。” “若你达到一定剑境,木剑也会胜过铁剑。” “真的吗,师父?” “嗯。要么快到难以破解,要么练到绝世无双,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够做到的。” 宣漓这么一说,聂子英也恍然大悟,退了一步忽然横剑挥向宣漓:“师父,来招了,得罪了!” 饶是聂子英此时快如闪电,宣漓也能够快速反应过来,他持着鸣空剑微挡,眼神一厉,蹬地凌空翻身飞跃过聂子英的头顶,飘然灵动,宛如云天之鹤,他落在聂子英身后挽剑刺来,淡淡说道:“太慢了!” 一刺一挡,宣漓已然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聂子英本想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致胜,果然还是技不如人。 宣漓有意放水,只依着聂子英的速度和剑法,调整到与他相当的程度。 剑影辉然,眼花缭乱,聂子英使出平生所学。 面对师父,他心中燃起强烈的好胜心,聂子英忽然跳杀,跃起轻点过宣漓的鸣空剑,飞向他身后的主子借力一弹,弹冲向宣漓,如同离弦之箭,威力不小。 宣漓见状,反是向前一步迎击,翻身飞踢,猛地将聂子英手中的竹剑踢出,竹剑斜插在地上。 聂子英大意,想要过去拔剑,却总被宣漓阻挡,聂子英咬牙,双手交叉反锁住宣漓握剑的手,他退步一拉,两人抗衡相抵聂子英却忘了宣漓还有另外一只手。 宣漓另一只手反握住聂子英的手,过肩一摔,破开他的锁魂手,聂子英见要摔地,凌空一翻,在空中转了两圈才稳稳落地,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拿回竹剑,也无法比得过他的师父。 这一场精彩的打斗,让聂子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宣漓仿若一个无事人一般,无动于衷。 聂子英终于认输,懒懒地坐在地上:“不行了,师父终究是师父,我怎么都没办法比得过!” 宣漓轻轻摇头,伸出左手给聂子英要拉他起来。 聂子英把手给宣漓,在拉起的瞬间反扣住他的手,聂子英已移到他的身后,锁住了他细白滑腻的喉咙。 聂子英本要得意大笑,但此时他也不敢动弹,聂子英原想出其不意制住,但宣漓反应仍是更快,他左手被扣住的瞬间握剑的右手一动,剑刃已抵在聂子英的脖颈处。 鸣空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聂子英已眼睁睁地看着鸣空剑断去了他耳下的头发。 聂子英一吞一吐的呼吸从宣漓耳后传来,惹得他耳朵一痒,心神微颤,他抿唇不语。 “师父。” “师父。” “师父,我……” 聂子英连唤三声,却恁地悦耳动听,引得宣漓心魂颤动,一时目光乱飞。 “子英,我是你师父。”这声音冷静清醒,没有丝毫紊乱。 “子英,这一次平手了。” “我知道。” 可是聂子英没有放开宣漓,两人贴得如此近,连呼吸、心跳也可以听见,但是只有聂子英真正乱了,他没有感觉到他的师父有任何的紊乱,气息如常,他有一丝失落,也才松开宣漓的手退离。 宣漓一转身,鸣空剑的剑尖抵上聂子英的喉咙,聂子英讶异惶恐,他看见宣漓无瑕的面容上隐有一丝的怒气:“子英,我是你的师父!” 宣漓再重复一遍,试图引导聂子英。 聂子英神色落寞,仿佛被夺去了力气,连眼睛里也丝毫无神。 看见聂子英如此,宣漓心中一震,仿佛剜去他皮肉的是他。 只见聂子英向宣漓一拜,脸上的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平平开口:“师父,徒儿该死,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然后聂子英拿起竹剑走回了别墅里休息,一蹶不振,但是他仍旧把平常事做好,一日三餐都准备好,他还是在宣漓房中睡觉,但其他时间聂子英总是避着宣漓。 这第二日仿佛梦境破碎,聂子英的表现让宣漓有些伤神,他竟然如此在意,如此渴望。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二章 云泥之别 仙界之上,属苍夷使君和凤齐君宣漓最为瞩目。 苍夷使君任方门使君,镇守各处通往仙界的方门,人仙、仙魔、仙妖、冥仙、仙神等六处方门均是苍夷使君所率天兵把守,他更是驻守轮回台,仙职重大,比那些散仙地位高了许多,更是与景乾府的仙君宣漓不相上下。 苍夷亦与婴合君容樾交好,甚至仙界传出他们二人断袖之闻,只是苍夷使君向来坦荡,自有威严,也没有仙人敢乱嚼舌根,他自稳重温和,不怒自威,仙界的方门从无事故,也从无其他妖魔挑衅。 近千年来,仙妖更为交好,只是宣泠和容樾大婚之日出事就警戒了许多。 他平日所住桑霞府,并无童子,也无女仙,只是几个跟随他的散仙在职。 桑霞府简丽,不见奢华,亦是他平日风格,论起他的出处,却要比容樾更精彩。 容樾和宣漓都师出仙界第一仙府浮英岛,容樾拜了浮英岛的盼语仙姑,宣漓和宣泠则师从睚痴道人,各有高低。 苍夷使君长了容樾几百岁,并不似容樾天生水木仙灵,自成其道,也不是像宣漓那般出身仙界名门,他本是从人间修道,飞升成仙,历经种种天劫磨难,悟透苍生,更是在魔杀劫中立下了绝世功劳,自有血戾之名,只是后来镇守方门,少有战事,他也消去了戾性,但他从不提及,其他仙人却也从不招惹,他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散仙容樾处处来招惹他,却也是不打不相识,有了如今的交情。 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也为容樾的事情奔波。 这时候,苍夷使君经过景乾府送拜帖带话,却不见宣漓其人,只得悻悻回府。 才走到桑霞府门口,苍夷抬头看一眼府门前已长成的桑梓林木,桑梓思乡,他当年从那个小村庄出来,拜师修道,不想一朝成仙,后来再回小村庄,那里已被水淹没,水边却有一处供奉他的祠堂,苍夷成了仙,他也再无故里,便把那里的桑树梓树移过来,成片成林,以解心中的寂寞。 桑霞府门口一个散仙默默扫地,看见苍夷便拱手揖礼:“苍夷使君!” 苍夷点头,偏过头便看见桑梓林中一只白色的狐狸跑向他,白狐灵敏乖巧,长腿一迈,狐头一歪,蹭着苍夷的腿,乞求抚摸,他蹲下身抚弄白狐,将它的毛发一顺,他不觉浮上笑容。 那个散仙说道:“小狐狸平时见人就挠,我们碰不得半点,还是得使君来照顾它,它也只亲使君,到底是使君带回来的,前一阵子它走丢了,还不知道它跑哪去了,幸亏婴合君带回来。” 苍夷笑道:“我也不知捡了谁家的狐狸,总不会是只野狐狸,不然我就放生去了,任他逍遥,可是这么养着,竟有些舍不得,到底成了我的狐狸,我当然半分也不会让别人碰了。” 白狐已蒙灵性,搭起一只前爪放到苍夷的手里,被苍夷温暖的大手握着,它灵动的眼睛里竟流出了丝丝的笑意。 哪知这绝不是一只野狐狸,而是一只狐妖,身上的妖气早被容樾施法禁住了,这只狐妖叫胡白若,是一只没有成年的小狐妖,他本是要来找茬的,只因他绑在腿上的狐铃不见了,被苍夷捡走了,很久前容樾向他要了一个珍贵的物件,欠他一个人情,容樾遂帮他进入了桑霞府中。 狐铃,是狐族地位的象征,不仅能够掩藏狐妖的气息,也是狐妖最重要的东西,持有狐铃,摇铃时能控制住这只狐妖。 每个狐妖腿上都会绑一只狐铃,取狐妖心血而凝成,各有色泽,有金、银、铜、铁四种质地的狐铃,铁质狐铃只是普通的狐妖,铜质狐铃是狐兵,银质狐铃是祭司及贵族一类狐妖,金质狐铃是王族狐妖。 胡白若丢失的正是金色的狐铃,他虽是王族狐妖,但体弱瘦小,变化之术不强,常常被其他王族狐妖欺负,他更不能被其他狐妖嘲笑他被人捡去了狐铃,他也不敢直接开口,才找了容樾帮忙。 只是本想找茬,在桑霞府待了数年也少见苍夷拿出来,更因苍夷一次醉酒摇铃胡白若变回了人形之身,反被苍夷找茬,那次之后胡白若更是远走,不肯再回来,连狐铃也不想要了,只是这一次回来他却认清了许多。 此时,听苍夷使君如此喜爱、不舍放弃,胡白若心里更加欢腾,白色的狐身微蹭,他心念道:“我才不是野狐狸呢,我一只王族狐妖怎么可能是野狐狸!只有苍夷你待我最好了,可怜那婴合君,不知是撞了什么邪门,竟然会被罚下人间历百世情劫,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尽量也多帮着苍夷,让你早日回归,不然没你找趣,这天宫真是无聊透顶。” 苍夷将懒洋洋的小狐狸抱在怀里,将它白色毛皮从桑梓林中带出的灰尘落叶拨扫开,动作温柔,比当初苍夷粗鲁的一扫要好上许多,也许他懂得疼惜这个小狐狸了。 苍夷简衣长袍,底边绣上黑色纹饰,无玉无囊,一步一点,沉稳下脚。 他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他是谦谦君子,他本来就不是君子,是从魔杀劫中杀出来的战神,苍夷压下戾气,不伤及柔弱的小狐狸,他记得小狐狸本来跑到他的桑霞府门口了,几丈之外却被他残存的戾气和血气震伤,直接昏厥,他才带进了府中照料。 渐渐地,他就压下了这股戾气,这段时间有半百的岁月了。 以前容樾说过他身上的这股戾气易伤人,一般的仙人也不敢接近,只是苍夷从不在乎,被他伤及的弱小生灵,他此时才懂得疼惜。 将小狐狸放在它睡的地方,苍夷才移至府中轮回台收住仙人忆的断忆珠存放的弥楼。 封存的弥楼,被数个法宝定住,弥楼其实是一座九层宝塔,从低到高,放置了从轮回台而下的不同品级的仙人的断忆珠,断忆珠并非安然不动,它收住的仙人忆有时因为下凡历劫的仙人的情绪或是仙人忆想破珠而出的欲望而躁动。 弥楼第一层中的定塔之物麒麟玉是塔裂之前容樾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两人各注入了一半仙力,采集天地灵物而成。 容樾虽然顽皮好动,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一旦成知己,他便能够为了这一句知己之逢赴汤蹈火,为了帮他定塔而走遍六界收集灵物,少有埋怨。 很少有人了解真正的容樾,他不似表面的放荡,他心里有知己之逢、有美酒佳肴、有师徒恩情、有对错真假,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站在底层,苍夷往空中一点,其中一只断忆珠飞出来落在他的手中,其上显现的渊泽木枝正是容樾的真身。 因为周遭无人,苍夷就席地而坐,靠着柱子,眼睛不离开容樾的断忆珠,任职方门使君并且掌管轮回台,自然有些不可多得的方便,能把弥楼搬到自己家里来,随意进出。 断忆珠收住的是仙人下凡之前的记忆,若是随意查看,仙人回天时会丧失某一段记忆和一些修为。 但苍夷使君就不同,他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查看,容樾关于天灯燃府的那段记忆他已经看见许多遍了,还是没有找出对症之策,没有找出为容樾脱罪的方法,但是他坚信容樾绝不会害死宣漓的妹妹宣泠的。 看着这颗断忆珠,苍夷对着说话,仿佛是对着容樾诉苦一般:“那宣漓真是冷心冷面,我亲自递送拜帖,他也不给面子,自从他妹妹死了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冷血无情,以前他还有几分人性仙性,但总是对你不温不火,你却喜欢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不依不饶,从你来到天宫开始,从你们在浮英岛的纠缠开始,你们之间就是斩不断。” “你不在,我真的不知道和谁说话,小狐狸听不懂我的话,也开不了口,你的酒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说好给你留几坛的,我真怕我一下子全喝完了,哈哈!” 他亦是一个寂寞的人,被人仰望,他心底的寂寞就像夜空中的孤星,尽管璀璨夺目,但他的星光亦有照不到的地方。 凝视许久,苍夷将宣珑送来的芳灯露拿出来,放在地上,容樾从轮回台下凡历劫之前曾将他半生仙力封在断忆珠里。 宣泠死去,容樾亦是心伤绝望,容樾不敢直面宣漓,到宣漓赶来他已经不敌宣漓一击,几乎致死,苍夷阻止,才有了历劫的事情。 容樾心想要复活宣泠,只能捕捉一缕残魂,容樾下凡后苍夷就帮忙接手这个事情,寻找复活宣泠的办法,如今终于有了些效果,如果宣漓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如此,但容樾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一个人背着所有的苦也不吭声。 如今,在苍夷的桑霞府宣泠的肉身完整再现,靠着容樾留下来的仙力养着,虽然残魂能融入,但因为魂魄不全,天灯烧痕,不能苏醒过来。 他便拜托宣珑收集宣泠过往的记忆和喜欢的物件,并招引宣漓过去,宣漓仍然是铁石心肠,岿然不动。 在弥楼待了一会后,苍夷将容樾的断忆珠归位,从弥楼出来后,他直接去了桑霞府的密室,正中央是一副水晶棺,里面的人是宣泠的仙体。 站在宣泠面前,苍夷施法将芳灯露融合容樾的仙力注入宣泠的仙体之中,若是找不到宣泠其他的魂魄,这样一点一滴收集宣泠的记忆,千百年也复活不了宣泠,只能任她这样沉睡不醒。 苍夷叹气道:“哎,小泠啊,你也是命苦,偏偏摊上容樾那个倒霉鬼,一有他的地方都没有好事,你怎么就喜欢上他这种人,更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他只把你当妹妹。可是,容樾心里愧疚,一心想要复活你,弥补遗憾,如果天灯不突然出事,我也难保证容樾不会跑路,他就是这样随性的人。你若有灵感知,要原谅他的散漫。” 一番闲情,一时感慨,苍夷将心扉吐露,离开后,水晶棺里宣泠的心口砰砰跳动,全身忽地一亮一闪,似是对苍夷的回应,那是宣泠的心语,她早就原谅了容樾。 苍夷无事,再回房间休息,喝了一些浮生意,忘忧无醉,只要人想醉就可消愁醉去,他眼前一片朦胧,一坛之后,就醉倒在长榻之上睡了。 在一处休息的小狐狸睁开眼睛醒来,跑到苍夷面前,看着他醉态酡颜,长发散落,掩盖着苍夷的俊颜逸态,他本不比宣漓俊美,却天然一股阳刚盛气,伟岸雄姿,散开的长袍露出他健壮的胸膛。 他身体一斜,肩膀上的一处刀痕显现,十分惊目,小狐狸却自顾自的跳上苍夷的身体,低伏着舔舐苍夷肩膀上的那一处刀痕,魔杀劫苍夷为救人受了狠狠的一刀,后来胡白若才知道是苍夷替他挡了一刀。 胡白若变回人身,是个十四五岁半大的英俊少年,衣衫翩翩,银色长发依依宛宛,天生媚态。 胡白若伏在苍夷的胸口,体贴他的温度,喃喃自语:“容樾,还是容樾!他都不在,你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做到这地步,我到底只是一只狐狸!” 于胡白若而言苍夷和他,是云泥之别,他也许注定走不到苍夷的心里。 纵他如此说,胡白若却手握着苍夷的一段长发,不肯放开,胡白若伏在苍夷胸口,一睡一跪,竟有缠绵之态,无人瞧见,这是他独享苍夷的时刻,也只能这时候,苍夷能安安静静的属于他。 胡白若又变回狐身,恬静地睡在苍夷的身上,没有地久天长,也没有缠绵悱恻,一仙一狐,只是此刻安好。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三章 浮光掠影 聂子英与宣漓的第三日过的也是稀松平常,没有消遣,没有欢笑。 除了一日三餐和同房共眠,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的交流,自从那天无缘无故的争端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销声匿迹的一般。 宣漓第一次看见这样冷漠的聂子英,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冷漠的容樾,宣漓不知道触动了聂子英心中的那一根弦,让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笑脸相迎。 第四日悄然来临,不知不觉,聂子英和宣漓的七日相处已经过去了三天,宣漓想改变这样微妙的关系,遂拉着他去附近的都城逛,让聂子英领路。 不想央夏的都城变得平和许多,战争不再,云氏重新夺回央夏皇位,逢氏满门抄斩,央夏国终于在短暂的阵痛后得到了喘息,渐渐走向了和平。 人言入耳,聂子英心中却五味杂陈,他的大仇终于得报,虽然他没有杀尽逢氏满门,但他还是让逢烨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走在都城的街道上,十分惹人注目。 街上的人看到两个俊俏至极的美男子一前一后行走,不由得驻足欣赏,宣漓扯着聂子英的衣袖,见围观的人多起来只好另移他处。 一路上他们听到云氏新皇的流言蜚语,新继位的皇帝是云辰。 如今云辰登基并不设美女后宫,只养着他的侄儿云如贺,以作娈童,听着有些强横霸占之意,但云辰十分宠爱云如贺,处处依着他。 男风断袖自古有之,并不稀奇,云辰这么明目张胆也是前无古人。 聂子英听说过,也想起破庙那一夜云辰和云如贺两人相互依偎,云如贺十分害怕,云辰就把他抱在怀里说话安慰他,云辰睡前轻轻吻了一下云如贺。 那一幕聂子英都看在眼里,他也曾痴心妄想过,他对他的师父那样微妙至极的感情是否就是如此,他坦言承认,却得不到回应。 逛街也是索然无味,后来两人才悻悻回了竹园, 聂子英在竹林中练剑,他紧紧握着竹剑,一阵落花流水的剑意倾泻而下。 累了就停下来倚着石头坐下来,聂子英看着手中的剑穗,剑穗精美,穗柄缀着一颗玉珠,他望得出神,遐迩中也反思自己为何生气,明明师父只能待上几天,他还要闹气,他明明不舍。 正当聂子英想的入神之际,竹园中一阵响动惊得飞鸟出林。 突然一群士兵持刀围着聂子英,不知何时闯进来一群士兵,让聂子英一惊。 一个将军走近,对他说道:“聂公子,皇上有请!” 原来是云氏新皇云辰突然派兵围山,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聂子英脖子被他们架着刀,不敢动弹,只好随他们走了一趟。 被带到云辰面前,士兵也走开退离了。 聂子英一脸懵懂,他其实对这个人并没有好感,忆起往事,他会想如果没有遇见这对叔侄,也许后来没有这么多事情,他的好伙伴也不会死得这么惨,这样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 聂子英向云辰抱拳见礼:“恭喜皇上,重夺江山!” 见云辰轻点头,却不说话,聂子英却道:“不知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身逢大难,逢氏把破庙屠戮了。我在那一夜受过你们的照顾,我也十分感触,你与逢氏作对,也帮了我们大忙,我此番找你,是为拿回我的龙纹玉佩,之前承诺的我会报答补偿。”云辰说道。 聂子英双拳紧握,冷笑一声:“不需要了。” 聂子英把龙纹玉佩拿出来丢给云辰。 “你以为我稀罕吗?你以为你能补偿得了吗?”聂子英低吼道。 “他们死了!他们死了!你知道我在逢府受了怎样的折磨吗?你体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吗?你以为罪魁祸首只是逢氏吗?”聂子英怒眼大吼,已然无法压制他心中的深藏已久的愤怒。 云辰被吓到,往身后退了一步,又面露无奈:“已经发生了,我确实无法扭转,只能为你默哀。” 云辰又慢慢说道:“事实上,如贺在随我前往边关的时候被人射中一箭吓着了,有些失心疯,什么人都不记得,一直想着被逢氏的人追杀躲藏,嘴里念着玉佩,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办法让他恢复过来。” 云辰深深呼吸,说:“我不能抛弃他,他是我的全部,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会让他恢复过来的。” 这一丝的情深,浓浓淡淡,宛如清风过境,润物无声,聂子英也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聂子英一闭眼,深深呼吸,才说话:“他们回不来了,我也回不去了,我宁愿我从来都没有救过你,没有帮你那一次。我很想再解决一个仇人,可是命运面前我是无力的,你走吧,你可以为云如贺做到这一步,我会祝愿你的!” 短短相聚,寥寥几句,再无多话。 聂子英与云辰和云如贺的缘分就此了断,云辰得到龙纹玉佩后便带兵退出竹林,聂子英没注意到从他触碰的龙纹玉佩流出的一丝青烟萦绕在他手心,渐渐消失于无。 空林寂静,一时空荡,聂子英心绪翻涌,竟跪地而泣,他捂着眼睛忍不住哭泣起来,想起那些逝去的朋友,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听到大动静,宣漓飞身而出,出来寻找聂子英的身影,他看见聂子英跪在地上低着头低泣,从竹端上飞落下来,抬手抱住蜷缩低泣的聂子英,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他刚刚遭遇了什么。 宣漓问道:“子英,怎么了?” 见聂子英还是不说话,捂着脸,靠在宣漓的身上,宣漓又问:“子英,别怕,师父在这呢!” “他们回不来了!他们回不来了!师父,我这几天老是梦见他们,我觉得其实是我害了他们,我也是该死的一个!” 聂子英自责,抓着宣漓的衣襟,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宣漓知道他心魔又起,被以前的事情折磨,他把聂子英的头揽在肩上,替他抹干眼泪,“子英,他们并不会怪你,你替他们报仇了,他们很欣慰。子英,不要想这些,睡一下,师父陪着你。” 在宣漓轻柔的语气中,听着轻轻的呵声,聂子英靠在宣漓肩头上慢慢睡去,他对这个人毫无防备,把自己放心交给他这个人。 宣漓抱起聂子英,一路走回别墅,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聂子英,一直到夜晚,一直到天亮。 “师父?” 聂子英梦呓,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室明亮,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到了早上。 聂子英伸手挡着眼睛,深深呼吸。 “我在。” 这一声清音,仿佛如泠泠琴音透入他的心中,他的手被拿开,被人抓在手中,此时他的师父宣漓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温柔的神色仿佛是另一个人。 聂子英感觉到被握住的手是温暖倾心的,不由得扬唇一笑,倾尽此生,他反握住宣漓的白皙如玉的手,翻身坐起,将宣漓抱住,紧紧依靠。 这一夜,他的师父竟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只是为了守着魔怔的他,聂子英心里的许多情感涌上心头,再无法说出来,只想紧紧抱着眼前的人,也许这个人不必懂,但他念着,想着,从未如此心动过。 宣漓微愣,没有那些无聊的心机,也没有许多复杂的构想,也轻轻抱住他。 “师父,前天我不该与你生气的,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嘻嘻,我只是想到师父能陪伴我的时候不长了,有些小情绪罢了,师父你也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舍不得你……” 聂子英像个小孩子紧紧依偎着宣漓,抿唇笑着,心里已开了千朵万朵的花,心花怒放成一片灿烂的花海。 宣漓轻轻拍着他的背,低眸低言:“我知道,我知道子英心里所想,只是我有我的心结,我也不愿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忽然愤恨凡微星君,所给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七天,竟然已过了四天,宛如流水而逝,伸手抓也抓不住,他早知了聂子英的结局,却无力改变。 在聂子英面前,他平日的冷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想待这个人好,想要把以前欠缺的好好补上,却忘了这个人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师父,为我吹一曲吧!” “为何?子英何时喜欢上的?” “师父喜欢的我都喜欢。师父的箫声总有万千情绪,你平时不喜形于色,却喜欢借物言志,临走之前,师父为我吹上一曲吧!” 聂子英并不知道,宣漓走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只是他如此依恋这个人,什么都不会怪他的。 “嗯。” 师徒关系再回正常,聂子英有了往日的笑容。 这两日,他们在竹园过着闲云野鹤、神仙都羡慕的日子,这只属于聂子英和宣漓。 粗茶淡饭也不减往日的轻快,简衣青衫在绿竹间穿梭,箫声鸟语在云外飞声。 某日宣漓站在清水湖边吹箫后凝望发怔,水中的倒影粼粼闪闪,不改玉人风姿,聂子英在水上点步轻走,时而旋转,时而跳跃,天地间飞鸟出林,游鱼跃水,只有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把平生的欢喜存忆,他也不斥聂子英的顽皮,只觉得恰到好处。 在天宫,在那一片冷漠中他确实失却了什么,只有两人的相处,把凡尘忘却。 他忽然知道容樾这个人声名虽坏,但却极讨人喜欢的原因了,因为他足够潇洒自在的姿态,那是宣漓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如果这一刻天长地久,他是否愿意,他也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这几日悄然流逝,浮光掠影也不够数落了。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四章 节外生枝 冰释前嫌之后,第六日,宣漓同聂子英再去央夏的都城,依然的平和,依然的人声鼎沸,依然的谣言漫天,云氏新皇云辰和他的爱侄云如贺是人们口中饭前饭后的谈资,聂子英跟在宣漓身后,纵然目光相聚,他们也坦然了许多。 聂子英买了各种玩意物件,他们逛遍大街小巷,穿梭其中,也遇到流氓混混,当然是觊觎宣漓的美色,聂子英课不许别人和他抢师父,出手教训了这一群人,临走时狠声说道:“这里以前我才是老大,也要看看是谁的地盘,敢肖想我师父,滚下你的十八层地狱!” 在都城有名的酒馆吃饭,聂子英点了许多美味的菜肴,让宣漓亲尝,宣漓才尝一口便不想入口了,说道:“这些难吃得紧了!我要吃子英给我做的!” 聂子英忙捂住宣漓的嘴,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怕人误以为嫌弃菜品,会招打的。他自然懂得这规矩。 “师父,别说这么大声,人家听见怎么办!” 聂子英如此动作,也招人奇奇怪怪地瞧着,他环顾四周,傻傻笑了两声,才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又小眼神偷偷看自己的师父,见他并无怒色,才松口气。 “你点的你都吃了,我不饿,我只吃子英做的。” 无奈,聂子英又惊又喜又悲,从宣漓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惊天动地,他听着心里喜滋滋的,但桌子上这么这么多东西他看着就饱了,无奈师父下命令了,他只好生吞硬嚼全吃完了。 回到竹园时已是傍晚,暮色苍然,秋光漫漫,映照在两个颀长身材的人身上,如画的身影连秋光也为之一动。 聂子英撑着腰子碎步走在宣漓前面,脚下是小块石头,他一步一步走在其上,颇有些小孩子心性,他朝着慢走的宣漓招手,指着浮在西边湖面上的太阳,“师父!你看夕阳,太美了!” 两人一同望着将要没入湖边的太阳,湖光潋滟,一同浸染着橘金色的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景色了,最美好的是和最好的人一同欣赏,宣漓侧眼看向聂子英,把他那一抹灿烂的笑容收入眼中,一时间怔住,不想移开。 在他们走后,忽然一道红袍身影显现,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左手一抬,一把光华闪动的白色长剑出现在手中,剑身上刻有“月离”二字,月离剑本是婴合君容樾的仙器,却为何在此人手中,自从天灯燃府后容樾的月离剑也便消失了。 晚间聂子英做了鱼和少许菜肴,晚饭后,两人在一室说话。聂子英问:“师父,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宣漓下凡以来,从未透露自己的名姓,聂子英也只叫他师父。 “怎么,突然问起师父的名字?” “我是师父赐名的,是师父的徒弟,却不知道师父的名字,自觉得怪怪的。” “嗯,”宣漓沉吟,才说:“我来这里本是隐姓埋名,但子英想知道我的名字,必须把你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我才能告诉你。” 聂子英只是乞丐出身,没什么大本事,目不识丁,怎么会写自己的名字,宣漓分明就是为难他,但宣漓也有自己的令一番用途。 “哦。”聂子英躺在自己床铺上思索,不知字体为何物,想了许久他恹恹睡去。 最后一日,聂子英独自一人在竹林中比划,拿着刻刀在竹子书写,感觉怎么都写不对,但他不想放弃,心念道:“我怎么能为这一点小困难折道呢?师父这么做也有他的一番道理,我见多识广,绝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他捉弄你如此,你居然还不生气!”一声魔音入耳,聂子英一抬头眼前已变化了场景,他拿起竹剑警觉起身。 “谁!出来!别装神弄鬼!这里可是我师父的地盘!” “哈哈!他以为设了结界我就进不来,我也才好不容易找到你们的气息!” 聂子英眼望前方,出现一道红袍身影,向他走过来,只见那人慢慢摘掉袍罩,露出邪魅英俊的面庞,看着聂子英却又款款情深。 “你是何人!” “又是这种问题,我都已经不耐烦地听了许多遍了,我倒要问问——你是谁!是一个小乞丐,还是他的宝贝徒弟,还是一个同我一样的杀人狂魔?”这个人如同鬼魅般绕着聂子英,聂子英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怒视他。 又听他再说:“你杀人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眨,现在竟然怕了?”他提起聂子英疯魔杀人的记忆,聂子英大怒,往他身上一砍,竟竟他砍作两半,这两半化作雾气另移他处,又糅合成原来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 “我?哈哈!我当然是要来接回我媳妇的!” 只见这个人定定地看着聂子英,聂子英大赧,移开眼睛,嗔言道:“谁是你媳妇!你给我滚开点!我都不认识你!” 他笑道:“你下凡历劫,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承认你是我媳妇的!” 聂子英只觉这人无礼,不想与他多说:“你将我困在这里做甚?让我离开!” “你对我总是这么凶巴巴的,一点都没有好脸色,却对他总是献殷勤,不知道自己热脸贴着别人的冷屁股。你不知道自己被他害得有多惨,居然还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一世亦是如此,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不想知道你的小乞丐伙伴是怎么死的吗?”这人忽然话锋一转,更让聂子英警觉。 “他们究竟怎么死的!”聂子英最大的心结便是绿瓜他们的死,他至今无法释怀。 “你不信我,我又何必说?”他轻移一处,佯作休闲。 “不说便不说。” “那本公子偏要说说你的前因后果,你失去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人说下去:“你的师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要是他没来,你好歹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这七天里他把你弄得晕头转向,你可知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要把你处决了!他对你从来没有愧疚,没有师徒之情,更对你没有情愫,他一直都不喜欢你,一直深恨着你!” 红衣人声如蛊惑:“你想想,你师父要是没来过,你就没有名字,你也就不会武功,更不会帮那一对皇族叔侄去取得通关令牌,更不会被逢氏的人抓住折磨得生不如死,你的小乞丐伙伴也就不会被逢氏的人不留活口,你也不会苟延残喘至今,抱着如此深沉的愧疚活下去,你难道听不到他们在责怪你吗?” “你难道听不到他们孤魂野鬼般的悲泣吗?要不是你的师父,你一直敬爱的师父,你就不会有那样的境地,他如今的现身只是把你送入地狱,让你死得甘心一点!可你真的甘心吗?” 这个人如魔音的口吻在聂子英耳旁说着,在一条一条数落着罪魁祸首,聂子英听着全身竟颤抖起来了,他难以置信,他隐隐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他是我师父!他才不会害我的!”聂子英仍然坚信。 “他是你师父,可你是他仇人!你以为他待你很好,把你当宝贝一样呵护着,你可知道你的每一世他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这个人突然瞬移到聂子英的面前,一手轻轻拍着聂子英的头,红光一现,聂子英的脑海中闪过他前几世的景象,是他一幕幕死去的记忆,而记忆之外是那个设劫的人,他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高高在上,自视甚高,而那个人就是他的师父,清衣白袖的宣漓。 聂子英撕心裂肺地感受中,连同这一世全部的痛苦被激起,他目眦尽裂,痛苦欲死,却悄然流下一滴泪,不明所以,他那么清楚地感受着,被他敬爱的师父,他的师父一手翻云,一手覆雨,任意处置着他,他怎能甘心接受! 聂子英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把我不想看到的给我看!” “我宁愿只有一些美好的幻象,为什么我的一生永远这么坎坷忐忑!” “他是我师父!就算他真的要杀我,也得他来杀我,否则别人给我说的、给我看的,我通通不信!” 聂子英满眼通红,手上忽然有了万钧的气力,执起竹剑对这人狠狠一砍,将他挥退,聂子英仍然不依不饶,也将这个人视作仇敌。 冰冷的竹剑忽然有了剑光、剑气、剑影,聂子英已达到一定剑境,与聂子英对峙的这个人暗沉双眸,空手接招,面对身为凡人的容樾,他竟也有一时的力不从心。 “哼!我怎么都说不通你,你真是你个木头,自以为一心一意就能把别人打动,别人不一定瞧在眼里!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媳妇!” 聂子英的挥砍十分有力,剑气加身,竹剑有了披荆斩棘的威力,聂子英已不得清醒,疯魔入心,沉意无思,只把眼前人认作他的敌人,红袍人看在眼里,更是无法脱身出聂子英狂乱的剑法。 那剑法他亦是认得,凤齐君宣漓绝世无双的剑法,现今在聂子英的手上更是出神入化,他知道凤齐君深恨容樾,怎么会把他的剑法教给容樾,难道凤齐君宣漓如今也转了心性? 他见聂子英沉在幻境中,眼前的人不论是什么人都欲砍杀,但他不想伤他,也并没有把魔力发挥出来,只是双手接招,却怎么都制不住聂子英。 “怪了!他如今只是个凡人,怎么也这么厉害了!”红衣人惊恐道。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五章 七日断魂 忽听一声远唤,是宣漓在找聂子英,红衣之人便释放出幻影离去了。 聂子英与幻影对打,两三下便把幻影挥灭,他以为这人又躲在哪里,乱砍找寻。 终于出现一人,聂子英亦是一阵猛砍,那个人不意退开,差点被聂子英刺中,他面露担忧,看着聂子英的情形并不大好,似乎入了幻魔之道,难以清醒,唤他聂子英也充耳不闻。 见聂子英来势更猛,他只好变出自己的鸣空剑抵挡,他不欲伤他,但聂子英仿佛视他为敌,耗尽心力也要与他拼斗。 “子英,醒醒!” “子英,我是你师父!” “子英……” 任他如何唤聂子英,聂子英却仍然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所看见的人也并不是他的师父,只是他想杀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子英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宣漓心念,鸣空剑一横挡住聂子英竹剑的一刺。 听着聂子英口齿不清地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宣漓一提身,跃过聂子英头顶,往他后肩一踢,聂子英前倾踉跄,抬起头的时候却更有了魔的气息。 “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死,你为什么要来我身边,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呀!”聂子英大吼。 聂子英往前冲斗,一股冲天之势势不可挡,聂子英竹剑犁地,剑气冲开过身之地。宣漓眸色一冷,仿佛看到容樾的苏醒,他本身的力量仿佛被唤醒,两剑相峙,剑气冲天,纵横在这一片竹园之中。 此时,宣漓亦不管什么,不再留手,剑花已挽,在聂子英身上捅出无数个窟窿,他似乎真心想把他杀了,但都没有刺中要害。 聂子英好似不怕痛似的,凭着心念,施展着宣漓教给聂子英的剑法,时强时弱,但他忽然一顿,眼前的幻境突然散去,清醒过来。 他木木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剑,一时语塞,聂子英软软地跪在宣漓面前,宣漓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冲动,刺中聂子英的胸口,可是他已后悔莫及了。 聂子英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窟窿,在看看插在自己身上的鸣空剑,又想起那个红袍人的话,今天是他的死期,他的师父亲手杀了他。 “师父,为什么……” “也好,如果我欠你,这一剑就算还了你的,我也不想欠你。我们本没有瓜葛……” “子英,别说话,会没事的,你不会死的。”宣漓惊慌地扶着聂子英,不敢碰他的伤口。 聂子英轻轻一笑摇头,把头枕在宣漓的胸前,低低说道:“师父,……” 聂子英说了什么,宣漓脸色大变,再想摇动聂子英时却发现他突然没有声息,他在叫唤几声也没听见聂子英回话,宣漓静静保持着这个姿势,让聂子英的头枕在他胸前,他默然无语,却已然失魂断魂。 这就是凡微星君说的结局吗? 他成了聂子英的情劫,陪他共度几日,第七日凡微星君就会降劫,但怎么看,聂子英反而变成了他的情劫,失魂落魄的是他,断魂的是他。 直到凡微星君赶来,宣漓才起身,面无表情说道:“如你所愿,他终于死了,死在了我手里。” 凡微星君抿唇,看着宣漓脸色不佳,不敢乱说,沉默片刻才说话:“这……也算圆了凤齐君的心愿。我本没想到聂子英他会自己撞上了凤齐君的忌讳……”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疯了,应该是别人引导的,可是附近没有魔气,到底是谁做的?” 宣漓转身看了一眼凡微星君,凡微呵呵一笑:“这一世也圆满了,婴合君要入下一个轮回,凤齐君还要帮忙吗?我也很乐意。” “不必了。你此次不过是想借我以消磨聂子英体内的仙酒威力,如今终了,我也不想再插手了。”宣漓经过此事后再也不想插入这种事情,他也不想来人间界了。 “凤齐君要走了?”凡微星君见宣漓拔出鸣空剑收入剑鞘,说道。 “过两日赴宴,浮英岛春宴,凡微星君也会来吧。”宣漓一脸泰然自若,拔剑之后没有再看过聂子英的尸体一眼,只收回在竹剑上的剑穗。 “浮英岛春宴,也是比肩瑶池盛会的大事,我怎能不来,那春宴那日再见吧,这七日真是辛苦凤齐君了,我送上一点小礼,望凤齐君承受。”凡微星君献上一颗小小白珠,才比饭粒略大一些,宣漓接过却低眸一应,收下了。 “你好好给他收尸,他也做过我人间的徒弟。下一次你写个好些的故事。” 宣漓说完就飞走了,没有再回头一眼。 才入云际,宣漓摸了摸冰冷俊逸的脸,一滴凉凉的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 他感觉到苦涩,有些许的痛苦,好像宣泠死的时候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经此一回,他才尝尽人间的苦,真正尝到断魂的滋味,他徒弟到最后时候竟要与他割舍所有。他 们不会一起钓鱼了,他也吃不到那个人给他做的鱼,他们不会一起比剑,也不会同室而眠,没有他的笑声入耳,他的心房被锁紧,也许入夜难以睡着。 幸好,还有轮回。 宣漓将这一滴收入白珠中,又恢复往日的冷漠的神色,踏上云天之路。 魔君灼婪,酷爱一身的红色衣衫,魔都是深沉的黑色,但他却是妖冶的红色,魔界三公子灼婪,天火魔明,曾在魔杀劫中使计,几乎让仙妖两军离间,最让人闻风丧胆。 而自从迷上容樾,他就处处以媳妇之名称呼容樾,他发誓要娶到容樾,可三百年过去,容樾却混不下去了。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容樾,从来没有变过,一个堂堂魔界公子竟然会迷恋一个男人,这也是难以置信,只说起前尘往事,都是一段风流过往,容樾也是误打误撞才碰上灼婪,但是这一根线一旦缠上,就跟难改变了。 自从容樾被罚下凡间历劫,灼婪亦是追随寻找他的踪迹,每次他赶到的时候容樾的现世已经死了,他只有收集了这个现世的记忆,从这些记忆中他发现凤齐君宣漓从中设劫捣乱。 他还未找到容樾的这一世聂子英,不想凤齐君宣漓与聂子英出入竹园结界,进去了央夏的都城,这才让灼婪捕捉到了容樾的气息。后来他才想到对容樾使用激将法,却没想到,容樾内心深处对宣漓用情至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害了容樾。 魔界自从魔杀劫之后被压制衰落了三百年之久,魔尊召命,灼婪却没有回魔界,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牵挂,以至于在人间逗留了这些时候,不想聂子英还是没有活过三十岁。 在凤齐君宣漓和凡微星君宣漓离开后,灼婪回到竹园,这里结界仍存,但无法阻拦他。 聂子英死后,凡微星君就草草给聂子英做了个墓埋了,他的灵魂已经进入轮回,灼婪再想找寻,更是难上加难。 灼婪坐在聂子英的坟墓前,将容樾的仙器月离剑插在地上,浇一壶浊酒,他边浇边说:“这人间的酒自然比不过你亲酿的浮生意,你宝贝你的酒,也不舍得给别人喝,连我也才厚脸皮跟你要来一壶,我也舍不得喝。你若是回天,能不能陪我喝一回?” 他又像自言自语似的,轻轻一笑:“你不喜欢我称你媳妇,其他的我却不知道喊你什么了,你从来都是我最心爱的人。想起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你也并不嫌弃我魔人的身份,你从来坦坦荡荡,这或许才是我们能一起喝酒的原因。” “仙魔有别,我们亦是水火有别。你说我到底看上你哪点?你长得不如我好看,但也算得上玉树临风,性格又大大咧咧,成仙这么久也没有一点正经的仙样,屁颠屁颠跟在宣漓身后,但魔杀劫中你比魔更凶恶,这一点我倒是承认。哈哈,你也不敢苟同吧。” 灼婪忽然起身,右手一伸,释放出幽蓝的火焰围成一个圆圈,将聂子英的生之记忆全部吸收,火圈收拢又回溯灼婪的手中,灼婪深深看了一眼握紧的右手,再看一眼聂子英的坟墓,郑重道:“容樾,我发誓,我一定要把你从百世情劫中解救出来,不管你恨不恨我,跟不跟我走,我都一定要把你带出来!” 伫立片刻,灼婪拔出插在地上的月离剑,拂袖离开。 聂子英再度转世,依旧淌在轮回的深渊中。 仙界,景乾府。 凤齐君宣漓入人间七日,仙界时间才过了一会,景乾府的事务也没有耽误多少,他回来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处理事务。 他想起苍夷送过拜帖便翻出来看,苍夷的拜帖没有多少客套话,只有“尚忆”二字,宣漓琢磨着,苍夷使君是想请他移步桑霞府。 宣漓放在一旁,等这几日公务处理完再去。 “霜昀何处?” 一个童子回话:“回仙君,霜昀正在火丹受罚,仙君忘记了?” 宣漓才想起来霜昀因犯了他的忌讳被他罚了,后来他去罗门山救宣珑,又被凡微星君叫去补劫,他在人间过了整整七日,而仙界这里并没有多久。宣漓点头,写了一份帖子给眼前童子,说道:“你把这帖子送去桑霞府,说浮英岛春宴后我便去拜访。” 童子恭谨接过,“是,仙君。”然后退出前往桑霞府。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六章 心上无尘 景乾府掌管仙人的赏罚和管制,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凤齐君宣漓处理,但他大权在握,他只处理紧要的和重要人物的事情,他旗下还有一批做事的仙人。 景乾府分作内外两府,外府是仙人处理文案的地方,内府是凤齐君宣漓的居所,他仙职重要,府邸更是别有一番天地。 宣漓总是会想起宣泠和容樾在此处打闹嬉戏,有宣泠的地方就有容樾,有容樾的地方就有宣泠,那时他总是会想仿佛容樾和宣泠才是真正的兄妹,容樾也视宣泠为亲妹妹,带着她到处玩,到处闹。 虽然收拾残局的总是宣漓自己,但是现在这种感觉也没有,一切都空空荡荡的。 他并没有觉得容樾很坏,或许是他总是缠着宣泠,分走了宣泠的注意,容樾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宣漓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天灯之事是否另有真相,这些事情只有容樾最为清楚了。 一时怔然,玲珑湖中跃出一群锦鱼,雀跃欢喜。 一个玄衣童子走进,向宣漓请礼:“仙君,霓影仙子拜访。” 霓影仙子是睚痴道人的女儿,也从小在浮英岛学习仙法,是宣漓的同门师妹,更是对宣漓一直怀有爱慕之心,但奈何凤齐君冷面冷心,在他妹妹宣泠死后,任何人也无法打动他了。 “嗯。”宣漓轻点头,让霓影仙子进入景乾府内府。 霓影仙子彩衣飘带,穿着无比辉煌。 霓影生得瑰姿艳逸,也爱穿得花枝招展,喜欢一些小排场,爱招呼人,每逢她出场,必是一阵花雨飞莺,仙风迎面,让天上的仙人不见其人,便知道是何人了。 仙人私底下也会说一些闲话,这天宫中数一数二的闲话,除了婴合君容樾,玉帝偷欢,排第三的便是这霓影仙子思慕凤齐君宣漓的事情,她更与婴合君容樾看不对眼。 又是一阵花雨飞莺,只见霓影仙子缓步轻移,看见凤齐君宣漓独立石桥之上,她便兴高采烈提着衣裙向他走去,一改窈窕容色,“漓哥哥!” 到了宣漓面前,霓影也不收敛笑容,只是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太激动了,不由得抬手掩面,才压住兴奋不已的心情。 “漓哥哥,许久不见了,你可想霓影?” “你这么急匆匆地赶来,是来送帖子的?”宣漓另着他话,想起苍夷说过的浮英岛春宴,他还未收到帖子,想来会由霓影亲自送来,她总是借口如此来见他。 “是啊,后日浮英岛春宴盛事,怎能没有仙界第一美男子,浮英岛睚痴道人的首徒呢?这不,我特地给漓哥哥来送帖子了。”霓影笑呵呵,目光紧紧跟着宣漓,一眼都不舍得撇开。 “嗯,浮英岛难得十年才有一次的春宴盛事,作为浮英岛弟子,理当参加。霓影,帖子便给我了,还有什么事吗?” 霓影先拿出春宴请帖给宣漓,见宣漓问及还有其他事否,她又羞涩红脸不敢开口。 “我爹要我问起漓哥哥业已成年,是否有心仪的女子,有婚嫁之意?”霓影频频看着宣漓,才细细出声,将睚痴道人的话带到,她一个女儿家怎敢说这样的话,更何况她面对的是她的心上人。 “未有,暂无婚嫁之意。”宣漓回答得斩钉截铁,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平静地望着玲珑湖因风吹起的一丝涟漪波澜。 “哦。”霓影似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失意失了魂魄。 但霓影知道宣漓纵有一些铁石心肠,也不会完全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她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失意,又恢复如常了。 “漓哥哥,霓影亲手做了一些菜肴,我知道仙人辟谷,不必吃东西,但这是霓影的心意,霓影想请漓哥哥尝一尝,看合不合漓哥哥的胃口。” “不了,我只吃鱼。” 霓影面露疑惑,不知何解,只好悻悻离开了。 宣漓派童子送拜帖去桑霞府,苍夷醉酒睡着了,其中一位散仙接帖将帖子送到苍夷房间,然后姗姗退去。 化作狐身的胡白若跳下来去翻看景乾府送来的拜帖,他感受到宣漓笔力带来的强大仙气,胡白若一个王族狐妖也不由得一震,心里暗道:“不愧是五公子之二,虽然排名在苍夷之后,但实力也不弱于他。可我爹爹又怎的失踪了?” 原来胡白若是孤狐胡雪墨之子,但知之者甚少,胡雪墨脱离狐之王族,独自一人闯荡,成就孤狐血刃之名,在魔杀劫五公子中排得上第三,连容樾也稍落其后,胡雪墨一身戾气,让狐族之人忌惮,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 孤狐胡雪墨因为他变化出的狐尾有黑白二色,才取名雪墨,雪之纯粹,墨之深沉。 后来他与狐族女子相恋,狐女难产生下了胡白若便过世了,胡白若并没有黑白之尾,却有黑白狐纹显现在肩膀上,胡雪墨把他带回狐族中,但不久在魔杀劫之中失踪,幸被苍夷所救,胡白若在狐族中尤其是他并不被王族狐妖看重,以至于落魄失意,但他灵慧聪敏,更承胡雪墨的妖力。 胡白若看着拜帖上宣漓的工整字迹,宣漓确实字如其人,但宣漓似乎有了动摇。 胡白若心想道:“这几天苍夷见他,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这时候又怎么送帖子过来了?苍夷之前邀请过宣珑仙君想要开导凤齐君,故意引诱他到罗门山去,凤齐君差点大发雷霆,看来是故人伤忆,宣珑过来送芳灯露,临走前说了凡微星君有事找凤齐君,看来是凡微星君的凡事簿出了岔子。但,凤齐君怎么如变了一个人似的,会让人送帖子过来?” 胡白若百思不得其解,想着唯一的解法只有凡微星君那里才有,他压不下心中巨大的好奇心,想出去找凡微星君一趟。 容樾曾全力施法为他掩住妖气屏蔽真身,不想苍夷也没有看出来,除了容樾知道胡白若的身份,也只有八卦奇闻从不遗漏的凡微星君了。 他第一次进入天宫,容樾带着他到处逛,碰上凡微星君,凡微星君打趣容樾,容樾嘴大说漏了一些,便被凡微星君以容樾烧毁府邸之事要挟套出了他的话,却不知道容樾如何在苍夷面前守口如瓶的。 凡微星君果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神秘莫测,总是保持着爱刨根究底的兴趣,果然凡微星君对胡白若也知道得三三两两了,凡微星君也没有亏待胡白若,他说若是容樾不在,天宫的事尽可能找他。 迈着轻快的步子,胡白若狐身白色毛发秀丽,一对狐耳灵动无比,才进入凡微星君的星照府,凡微星君掌握凡事簿,不只是会写一些凡人的故事,还会占卜星运,时灵时不灵的,奇门遁甲也无一不通,五花八门的东西他会得最多,偏偏上战场杀敌他就不行,只能躲在别人后面占卜占卜。 星照府入门,门口两侧各放了两尊石狮镇门,入门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片平地中央的巨大的星台,以作占卜,四周疏木青树,也各有格局。 过了星台,胡白若躲过扫地的仙人,才入了正府,凡微星君也才刚刚回来,在内室休息,胡白若来过星照府几次,也是熟门熟路,他见凡微星君内外无其他仙人,便窜入其中,正看见凡微星君嚼着苹果,拿着笔在竹简上书写,模样极不端正,哪有一点星君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道貌岸然也不过如此,原来私下凡微星君更有可爱的一面。 胡白若忍不住露出狐笑,然后才化出清俊少年的真身,他给凡微星君行礼时也忍不住微微扬唇:“凡微星君。” 凡微星君却瞧得仔细,略微尴尬让外人瞧见他如此样子,才止住他免礼:“都让你看见了,别装模作样地笑了,坐一坐吧!” “平时你都不过来星照府玩的,是你家苍夷使君管得太严了,不让你出去?”凡微星君仍旧吃着苹果,面不改色。 “他今天喝醉了,我才得空出来。” “你怎么不趁着他喝醉为所欲为呢?这多好的机会!”凡微星君又调侃胡白若,胡白若经不住凡微星君打趣,想起被苍夷那一次祸害找茬,脸彤彤地红了。 看胡白若清秀的少年脸上别有红霞,凡微星君想着也是一个孩子不多说这种话,另说:“苍夷使君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正经仙人,有多好的机会都没用。说吧,小白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胡白若理了理气,说道:“听说星君……哥哥才回府,拉着凤齐君去了一趟凡间,凤齐君回来后就送了拜帖到桑霞府上,我想知道星君……哥哥……和凤齐君在人间有些什么趣事?”凡微星君要求胡白若私底下这样唤他,胡白若怎么说的出口,只是碍于有求于人不得不这样了。 凡微星君听了心满意足却一哼:“宣漓太不给面子了,就知道说我故事写得庸俗了,有本事他自己写去!明明是景乾府的处罚,这百世情劫的故事全落到我身上了,我套路完了,勉勉强强就写过去了,非要我写一个气顺一些的。明明是他设劫捣乱,坏了我的气运,我让他帮忙还是把我说一通。” 凡微星君虽然仙品不错,但有关于他的“三俗”在仙界流传,那便是话俗文俗风情俗,话俗只是说他有些口无遮拦,爱东扯西扯,文俗是说他故事俗套,笔墨一般,风情俗是说他爱探听别人的八卦奇闻,平日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一听说俗事俗情就放不开手了。 听凡微星君这样说话,胡白若也有几次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想到凡微星君才是仙界第一奇葩的人物。 他自己嘀咕:“你文俗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凤齐君耿直,随口说了出来吧!” “那星君……哥哥请凤齐君所谓何事?” “改劫,一点小事。”凡微星君把前后事因娓娓道来,最后之说了一句“也算师徒情深吧。” 胡白若沉默不语,他总算知道凤齐君宣漓送帖的原因了,因为宣漓动摇了。 胡白若要辞谢离开,凡微星君塞给他一堆小书,嘿嘿笑道:“回去研究研究,早把那不解风情的苍夷化开了。虽然你是一个小青涩,但这种读物也是该接触的时候了。不说了,我在人间没日没夜地呆了七日,困死了,做个春梦去!” 胡白若才翻一页,便立刻合上,脸色大红,心里骂凡微星君:“这个老不正经的!” 胡白若仍然若无其事地回了桑霞府睡觉,不知不觉便到了浮英岛春宴之日。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七章 春宴盛事 浮英岛是仙界第一的修炼门派。 虽然人间界有不少修仙门派,只是为了飞升成仙,凡界的修仙门派与仙界的门派比只能算等而下之,有些凡界的修仙门派也有仙界的门派的传承。 仙界的门派是仙界一些家族子女的修炼之地,他们一出生便是天人的境界,慢慢修炼到达灵人、仙人境界,再较高的仙君之境,仙君之中有如凤齐君宣漓这样的封号仙君,也有容樾这样逍遥自在的散仙,更高的也有道人之境,比如睚痴道人,盼语仙姑,浮英岛因多出仙君,更是闻名仙界,让无数家族争相求入。 浮英岛十年一次的春宴是最盛大的事情,一共持续五天之久,浮英岛春宴接待带有拜帖的仙人,除了喝酒聚会,还有沐剑日的比试,春英赏花,万春树最盛大的开放,以及万灵愿,种种数不胜数的趣事,也是浮英岛门人聚会嘘寒问暖的好日子。 浮英岛在天宫之南,浮岛聚灵,影化天英。 浮英岛是一座巨岛和七八座浮岛组成,远远望去,无比恢宏壮观,浮英岛仙门屹立冲天,一对飞翔的龙凤镇守仙门,无动静时就化成石雕在仙门前,仙门之上的对联就是浮英岛的门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笑朝天悦浮英。 人间修仙,天宫修己,浮英岛自成一派的逍遥风范,并不干涉天宫诸多事宜,除了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情,门人多是放荡不羁的,说起浮英岛。 除了厉害,就是护短二字,任何人都不敢欺负浮英岛的人,就连容樾闯祸,也多是盼语仙姑担待着。 宣珑初带容樾到浮英岛时,因容樾气息生疏,惹起飞龙翔凤的注意,两方之间互生敌意便打了起来,容樾年少不敌,却没有很落败,这一事便引来浮英岛的仙师弟子的注意和议论,盼语仙姑想也没想便收他为徒,以此对抗冤家睚痴道人。 今日,浮英岛春宴,万卉盛开,紫气东来。 浮英岛仙门大道两侧新种的桃花林全部开成粉红色的花海,桃林花海,云气蒸腾,仙鸟飞旋,喜不自胜。 一个仙君领着两列仙童在浮英岛仙门迎客,参加春宴的仙客一一到来,大都是德高望重的仙人领着自己的儿女或弟子来赴宴。 踏云天之路,化雾海仙风。 飞轿雾帘,脚不沾地者,有之;轻骑白鹿,背剑饮酒者,有之;乘鹤飞来,仙风道骨者,有之;更多的是御剑而来,平平无奇。 只有一人凌空而来,脚无着物,如踏实地,却步步生风,飘逸自然,一衣素色青蓝,冷峻不改,发髻轻挽,别上一支古朴素雅的木簪,任是面无表情,也端的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众人都敬称一声“凤齐君”。 长辈唤凤齐君,他恭谨回应,后辈唤他,他也只是点头回应,并不多话。 睚痴道人的大弟子,凤齐君宣漓的师兄棐奚亲自迎接他,棐奚是睚痴道人受友人所托才收下的徒弟,棐奚年幼时身遭大变,家族被灭,能投入睚痴道人门下实属万幸。 棐奚一脸恭敬,略带温厚无辜的笑意,他虽然比宣漓长一百岁,但实力并不如他,他平时一点架子也没有,总是待人温和有礼,睚痴道人能夸赞棐奚的也只有这个了。 “师兄。”宣漓与棐奚相互见礼。 “师弟终于来了,师父可盼了好久了。” 寥寥两句,可见生疏。 “师弟果然是人中龙凤,一眼便能看出来。”棐奚笑道,领着宣漓去往浮英岛中心殿阁。 进入浮英岛后不能凌空飞行,两人边走边说,大部分都是棐奚在说话。 棐奚道:“今年初种的桃花开了,花仙们也费心准备春宴的事情,这一眼桃花满林,芳菲遍野,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浮英岛春宴之前都会换种一片花林,以作为春宴的花魁,对于花仙们来说也是最开心的事情,今年的桃花就是这次春宴的花魁。 “嗯,师兄也辛苦了。师父不理俗事,盼语仙姑更不会打理这些东西,全都靠师兄一手操持了。” 宣漓七百年前进入浮英岛学习,三百年前才出山,便碰上魔杀劫,此后立功无数,他便当上景乾府仙君,至今宣漓已经一千岁了。 景乾府事务更忙,宣漓有处可去,而棐奚没有,他也只能留守浮英岛,以一个大弟子的名号协理浮英岛的事务,这几百年都是他辛辛苦苦经营操持,他也有一片好声名。 棐奚温然一笑,自有满意之处:“你们且已出山任职,只有我在浮英岛,能让师父不操心就是我的本职,何言辛苦,都是我应当做的。幸而浮英岛劫后重生,恢复如初,都只是琐事了。” 棐奚说的是似宣漓这样仙业有成的人,并没有提及容樾,仿佛浮英岛已经忘却了这个浮英岛二号人物。 春宴第一日在高大万春树下聚会饮酒,万春树周围林木掩映,花团锦簇,一片祥和美满。 万春树下周围各设方形酒席,仙人就在其后席地而坐,所设高台上是浮英岛仙师之位,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两大仙师领着其他长老仙师已经就坐,陆陆续续进来的仙人递贴入座。 睚痴道人自有仙风道骨,盼语仙姑仍然风姿犹在,艳美非常,两人是许多年的好友,互相看不对眼,不吵闹一下便不习惯。 霓影仙子在睚痴道人身后坐着,抬起头盼望着凤齐君的到来。 凤齐君宣漓一来,所有仙人仙君起身迎接,凤齐君也向他们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宣漓是浮英岛的一号人物,出山后又进入景乾府稳坐仙君,仙名显赫,仙人称道,办事雷厉风行,言辞犀利。 霓影看见宣漓缓缓而来,往自己座位上走去,她便欣喜起身向他招手,被盼语仙姑一喊:“霓影丫头,注意场合,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霓影也灰溜溜地坐下来,睚痴道人见自己女儿被训,也反驳盼语仙姑:“你自己也老大人了,连谈情说爱也没有过,怎么教训起我家女儿来?” “你不就是想把霓影许配给那小子吗?你家高徒也不一定承受,还眼巴巴让她送帖去。”盼语仙姑毒舌起来绝不饶人,两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一些人都听得到,不由得面面相觑,各自说话了。 “这怎么轮到你指手画脚了?这是我们的家事!” “什么家事?都还不是一家人呢?” 睚痴道人与盼语仙姑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在众多人面前议论,霓影也低头害羞,连忙止住睚痴道人:“爹爹,你别说了,大家都看着呢!” 终于消停了,这才继续春宴。 凡微星君也接帖赴宴,苍夷使君也随后而来,凤齐君宣漓的好友画璩仙君也来了,画璩仙君同宣漓坐在一处,其他人各自就位。 画璩仙君见凤齐君宣漓正襟危坐,两耳不闻,也不与别人说话,只好先起了话题:“听说,前天你随凡微星君下凡一趟,回来有些失魂落魄的,你也不来找我,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伤神?” “没什么的。雁过无痕,风过无声,你便当我没去过人间。” “这么说来,真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你也不打算去人间给他设劫了?” “何须如此麻烦。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那时仓促下令,只顾着心伤,全然忘却了这些东西。”宣漓眼神锐利,望着杯中清酒,又抬头看向苍夷使君,苍夷向他点头示意。 “我是事外人,不理俗世。你是局中人,自然很难看清局势。真相或远或近,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若,不是你所料,你会如何?”画璩仙君假设天灯燃府并不是容樾造成的,并不是容樾害死的宣泠,百世情劫就是一个错判。 “就事论事,绝不偏倚。” “好,就敬你这一句。”画璩仙君朝着宣漓端起酒杯,准备饮下。 “我不喝酒。” “骗人,你那天怎么一身酒味。” “我不喝酒。”宣漓再次强调他从不说第三遍,画璩仙君挑眉,也只自己一个人饮下酒了。 宣漓看着万春树的根系处,想起前天来到浮英岛,特地来此,他那时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不觉把容樾埋在万春树底下的浮生意挖出来一瓶,复原如初,他浅尝辄止,却恍觉清新爽快,一阵清风过耳,仿佛把他的烦恼带走了,忘忧忘愁,他得到了一瞬间的解脱。 仙人已到齐,浮英岛的春宴盛事要开始了。 春宴仪式初起,仙音入耳,无比畅快,从万春树上飞出数十个仙灵翩翩起舞,轻慢悠然,每一个动作浑然天成,十分可爱,渐而舞蹈潇洒轻快,众灵聚集汇成一束光冲上天际如星光烟花般绽放以结束,梦幻美丽,妙不可言。 接着,棐奚领一群仙人出来,将万春树围成一圈,起舞祈福,施展仙力注入万春树中,万春树新叶萌放,整个春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之后,才是载歌载舞的浮英岛春宴。 同时开启的万灵愿,将随着仙人的许愿化作万春树上的春叶,虽无实效,但亦是一种祝福。 宣漓并不饮酒,也无人敢来劝酒,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让人更加害怕,画璩仙君坐在他旁边说笑,但宣漓不说话,画璩仙君就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似的。 “万灵有愿,心意祈缘。这万春树也是一棵神奇的树,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能长这么大,你们浮英岛的人还把它当做宝贝似的供养。” “世有扶桑养日,神树传说颇多也不足为奇,这棵万春树在浮英岛出现以来便已生长存在,茁壮至今,许多的谜团一时也难知晓。据我所知,万春树蕴含无上仙力,曾将一个濒死的仙人起死回生,从此万春树与他血脉相连。”宣漓淡然开口,说到起死回生的时候他眸光一暗,很快恢复如常。 “你说的,可是婴合君?” 宣漓默然点头。 万春树能救容樾,却救不了宣泠,当时宣泠肉体尽毁,魂魄消散,难以挽回。 画璩仙君倒吸一口凉气,遂转移话题,他心中念到:“这么说,容樾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万春树的儿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记得容樾是水木仙灵所化,为天地所养,应受了这一份眷顾吧。” “浮英岛的春宴真是年年不同,雅俗共赏,趣味颇多,每逢沐剑之日你必是魁首吧。” “也不尽然,但我只输过一次。”宣漓淡然说起,让画璩仙君心中一惊。 宣漓又继续说道:“容樾那一次使了点小手段轻取魁首,他年少大胆,我便让他小胜一次,开心开心,后来的沐剑日我再没有给他放水,让他有乘胜之机了。” 宣漓极为自然地说起容樾,说起以前的事情,更让画璩仙君心中一震,宣漓本来恨极婴合君容樾,但此时看来,他并没有很讨厌容樾,说起放水那次,他心中还甚为轻快。 春宴欢聚一堂,有说有笑,宣漓静坐,画璩仙君说笑,凡微星君也到处找人说话,苍夷使君端坐,棐奚看向睚痴道人身后的霓影,心中秋波涓涓,一切平和自然。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八章 浮英入梦 在浮英岛春宴上,大家各自畅快饮酒。 宣漓眼见着一片万春树的春叶落入他未动的酒杯中变红了。 他伸手一拈取,万物倏然静止定格,他环顾周遭的人也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睚痴道人正端起酒杯饮酒,棐奚正在和仙人敬酒,霓影正在看宣漓的位置,苍夷凝眸不语,似有心事,画璩仙君畅快开饮,正举起杯子,他们的眼珠都一动不动。 只有宣漓起身走动,他是这里唯一没有被定住的人。 他思索着是万春树之力,万春树是一棵神树,为浮英岛镇守之物,却突然变化,他手里拈着红色春叶,这或许是他没有被定住的原因。 万灵有愿,心意祈缘,春树有神,定空一切。 宣漓看见万春树顶聚集起一个光球,慢慢膨胀变大,穿透宣漓的身躯,晕光一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那光球膨胀变大,将整个浮英岛笼罩在这一个奇幻的光球之中。 睁开眼睛,那些春宴聚会的人全部消失不见,见酒席垫布也不见了,只有宣漓一个人站在原地,万春树这一处有几个穿着浮英岛校服的少年在议论说话,似是他从前的同门,听见仙门处传来声音,他们便急匆匆赶过去,宣漓正要搭话询问,他们似没看见宣漓似的,穿过他的身体跑向仙门那里。 宣漓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回溯光阴,回到了七百年前的浮英岛,但他却如一个透明人一样,谁也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宣漓看着手中的红色春叶变成光点回到万春树之上。 宣漓试了多种方法也无法出去,只好前去仙门处去看,正碰上他的二叔宣珑带着模样十几岁的容樾前来浮英岛,容樾和仙门前的飞龙翔凤打了起来,这时宣漓才意识到: 这是容樾的梦境,容樾的过往! 不知为何,宣漓会来到万春树为容樾保留的梦境之中,或许是万春树对容樾偏爱有加,将他的记忆收入其中,编织了容樾的过往。 仙门处容樾与飞龙翔凤的打斗宣漓并未见过,他也没有亲临现场。 这一场梦,是否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在浮英岛仙门处,宣珑初携容樾从灵海泽而来,两人眉开眼笑的,聊得正是欢快,容樾也称宣珑为二叔,他少年清秀的模样,天质自然,无与伦比。 “二叔,你说的那一个要和我作伴的人是谁啊?” 宣珑摸一摸容樾披散的头发,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呢,不好不坏,冷酷淡然,除了泠泠,就没什么朋友了,正需要你这个热心肠的开导开导他,不然他以后长成木头,他爹娘在九泉之下会怪罪我的。” “他和二叔是一家,怎么偏他听起来是个怪胎?” “容樾你有所不知,以后会知晓的。到浮英岛上学,闯多大的祸都有我担着,尽情地玩!” 容樾看见仙门上的两幅对联,指着问道:“那二叔,那上面写什么?”容樾还并不识字。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笑朝天悦浮英。这是浮英岛的门训,讲求的是修道自然顺心,不须拘于刻意,顺其自然就行。” 宣珑牵着容樾到达仙门前,忽然仙门前的龙凤石雕震然一动,变化成飞龙翔凤飞在空中,紧紧盯着宣珑身旁的容樾,容樾从未来过浮英岛,气息生疏,几目对视,敌意暗生。 “二叔,他们好像不喜欢我。” “他们只是不认识你,等我给他们打个照面。” 宣珑向前走一步,嬉笑着要开口,空中的飞龙猛然开口一吼,响彻天地,向容樾俯冲下来。容樾见状,提身飞起闪躲,让飞龙扑了一个空,容樾道:“好家伙,连句问候也没有,便要攻击我,轻视我这个小孩吗?” 容樾眼神一厉,跳上飞龙的身体紧紧抱住,飞龙腾跃跳动,企图把容樾甩下来,容樾非但没有被甩下来,他慢慢爬上飞龙的头,抓着他的龙角想要征服这条桀骜不驯的龙,飞龙晃动得更加厉害,容樾没抓稳被甩落下来,他身体旋动,乘风落地,不满地看着飞龙。 一旁的宣珑想要阻止,没想到容樾又冲上去和飞龙打起来了,这一次翔凤也加入战局,此时难分伯仲,容樾竟能一抗飞龙翔凤的攻击,飞龙翔凤是镇门之兽,实力非同凡响,宣珑也嘀咕着:“容樾这么厉害的,连我也不敢和飞龙翔凤打起来,我家小栗子会不会被他欺负啊?” 容樾与飞龙翔凤斗得不可开交,声响颇大,引来了众多浮英岛弟子观看,啧啧称奇,大开眼界。容樾一时血气上涌,胆大妄为,什么也不保留,正是兴起,飞龙翔凤对视一眼,忽变化成人形合脚猛力一踢,把容樾踢落,直直撞倒在地上,有些不忍直视。 容樾撇嘴,又要起身,宣珑拦住他,向飞龙翔凤所化的一对俊男靓女道歉:“真是对不住,这孩子一上来就和你们干上了,他也不是成心的,二位也是长辈就饶过他一次吧!” “二叔,明明是他们先打起来的,我也是无奈接招,谁知道他们这么阴险。” 翔凤说道:“哪来的野孩子,浮英岛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宣珑仙君,这莫非是你儿子吗?” “怎么会呢?我随处捡来的,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就饶过他吧?”宣珑把容樾拉起来,赔笑道。 翔凤正要说,飞龙拦住她道:“他身手非凡,劲力非常,是个好苗子,宣珑仙君莫不是要带他来拜师?” “正是如此。” 宣珑才说完,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这孩子,我收作徒弟了。” 围观的浮英岛弟子退开让出一条道来,众弟子、飞龙翔凤及宣珑也向那名艳美的仙姑行礼:“拜见盼语仙姑!” 盼语仙姑是浮英岛赫赫有名的仙师,与掌门睚痴道人齐名,两人欢喜冤家,从来过不去,但她尚未收徒,还没有看中的资质,此时对容樾的青睐是天降惊喜。 宣珑听见十分开心,拉着容樾到她面前,“拜见盼语仙姑!刚才容樾不懂事,在贵派前打起来,望仙姑莫怪罪!” “没事,就是要这股劲。你叫容樾?” 容樾点头。 盼语仙姑不由得捏了捏他的脸颊,把容樾捏痛了,他问:“你为什么要捏我?” “去去晦气。”盼语仙姑面不改色道,“你以后就是我徒弟了,叫师父。”自从盼语仙姑捏脸容樾,这动作也变成了容樾对人出击的招牌动作,最后变成了祖传的动作。 容樾心里有些怕她,盼语仙姑的实力要高出飞龙翔凤许多,心里不太情愿,但只好对她恭敬一拜:“容樾拜见师父!” 容樾初来浮英岛时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大打出手,这一事颇得盼语仙姑青睐,遂收作徒弟,让人匪夷所思,容樾初入浮英岛都不同寻常。 遣散了前来观看的浮英岛弟子,飞龙翔凤又化回石雕立在仙门前,那些弟子们议论纷纷,由此容樾在浮英岛一举成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容樾后来还总是吹嘘此事,自夸自喜。 穿越云道,盼语仙姑把容樾领进浮英岛,宣珑也紧跟其后,盼语仙姑给容樾安排身份和校服,至于住处,宣珑与盼语仙姑商量一下便把容樾送到一个清雅的宿舍里。 宣珑与尚在浮英岛学习的宣漓和宣泠小聚,宣泠听说容樾的事情后兴奋得问起来:“二叔,那个容樾果真厉害?” 宣泠小巧脸蛋,才豆蔻初生的模样,十分可爱。 “传言不虚,他有几分胆气,反正天不怕地不怕,以后就是你们的同门和朋友,二叔不在,你们可得好好照顾他。” “二叔,你确定他真不是你儿子?我都听人疯传,说宣珑仙君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宣泠说给宣珑听,一旁的宣漓漠不关心。 “哪有的事,我就是从灵海泽捡来的,和他相处了几个月,看他孤零零的,给你们送来作伴。” 宣漓终于开口说话:“灵海泽一片汪洋,人烟也无,何时出来一个小孩?” “他说他在海里有两百年之久,并非人仙,只是由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水木仙灵,修成了人形。”宣珑忽然揽着宣漓的肩膀,嘻嘻笑道:“小栗子,这容樾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心智初成,尤其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点他,别让他乱跑,浮英岛有些禁地去不得的。” “二叔,你该不会是……” 宣漓还未说完,宣珑就扬长而去,向他们挥手:“我走了,这事就拜托给你们了!” 宣泠抚额,无奈笑道:“二叔真是一如既往,撒手不管,全扔给哥哥,但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容樾了。” “明天就可以见到了。” 在远处,不被人看见的凤齐君宣漓看着容樾记忆中娇俏可人的宣泠,恍然再生,心中一动,差点朦胧入眼,湿了眼眶。 他想,还能看见如此珍贵的人,留在容樾的记忆中也并不算亏。 宣漓把妹妹宣泠送回女舍,在竹林中练剑许久才准备回房,天色已黑。 仙界一如人间,都有白天黑夜。宣漓站在自己的宿舍面前久久凝视,他里面灯烛未亮,也没有什么动静,那容樾真的在里面吗? 推开门,宣漓捻亮灯烛,瞬间怔住,整个居舍已变得面目全非,乱七八糟,到处白色绫带扯弄,桌面上的东西也被乱翻乱放,这一瞬间,宣漓猛然以为是进賊了。 男舍是两人一间三室,两侧卧室隔开,中间是客厅,但宣漓看整个房间已不像样,他欲找到罪魁祸首,在自己房间看到被白色绫带缠住挂起,恬然安睡的容樾,那稚嫩的睡样确实如一个孩童,让人怜惜。 站在容樾面前,宣漓手指一点,白色绫带发光,所有房间的白色绫带慢慢回缩,将容樾缠成一个茧,只露出一个头来,绫带一紧,容樾睁开眼睛醒来,看到眼前的人问道:“你是谁呀?”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九章 目不识丁 “你就是容樾?”宣漓檀口轻启,看着面露无辜的容樾。 “我知道了,你就是宣漓,是小栗子!”容樾忽露喜色,想要挣出白色绫带包裹成的茧,他又疑惑:“你为什么要绑着我?” 宣漓不想多解释,手指一划,绫带飞出变小缠到宣漓的腰带上,容樾扑通一身跌坐在地上,宣漓长话短说:“你是二叔带回来的,又拜了盼语仙姑为师,以后就是我的同门师弟。你与我同舍而居,就要遵守本分,不要打扰我,给我惹麻烦。” 宣漓一脸冷漠,年岁虽小,模样也与容樾相当,却一身正气,让人不敢亲近。 “二叔没给我说本分的事,只说我是你的伴。那我们就要在一起,你得照顾我,我得帮衬你。”容樾却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他仍欢天喜地的模样看着宣漓,宣漓脸色一冷,心想果然是宣珑带的,一些不知廉耻的话容樾却俏皮地说出来。 宣漓把容樾的校服塞给他,把他推出门,说:“去洗心池沐浴一番,不洗干净不许回来,记得穿上校服!” 把门关上,宣漓才心静了许多,还听见容樾在外喊:“洗心池在哪里?宣漓你得告诉我啊。” 宣漓只好再开门在他手里点了一束光,这次他语气平缓许多:“这束光会指引你到洗心池,不会让你迷路。” 容樾去了洗心池沐浴,宣漓所住的君问舍终于有片刻安静,他知道了容樾是个麻烦,才第一天就给他惹了许多事。 宣漓是不怕麻烦的人,到容樾手里竟会栽跟头。 在房舍外,被万春树引入容樾梦境的凤齐君宣漓看着年少的自己因为容樾的无理取闹而露出无奈的模样,竟然笑了出来,他记得容樾给他闯了多少祸,他替他摆平一切,不知不觉心中竟有一些暗暗的得意。 凤齐君宣漓不逗留于此,而是走向洗心池去看容樾。 洗心池是浮英岛后山圣地之池,十分宽大。 每个弟子初入浮英岛时都要去沐浴一番,有洗心洗髓的神奇功效,高阶的弟子或有功的弟子才能特许进入洗心池,洗心池周边还有一些灵池,分隔男女沐浴使用。 这一次容樾在洗心池足足洗了五个时辰,一直到早晨,弄得宣漓一夜未睡,以为容樾在洗心池出事了,特地跑过来看情况,接过他在洗心池中裸露上身倚着池壁睡着了。 凤齐君宣漓来到洗心池,巨石围圈,林木掩映。 宣漓坐在石头上,翘起二郎腿看容樾一脸自在悠闲的模样,容樾入池,就好像鱼儿入水,他本是从小生长在灵海泽,自然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容樾在浮英岛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回来都要去洗心池或浴池沐浴一番,他最是亲水,他在洗心池里翻腾来翻腾去,犹让人捧腹大笑,他活似一只猴子,平时活蹦乱跳,闯祸无数,却从不缺少笑容。 容樾喃喃自语:“这洗心池还没有我灵海泽大,不够我游。宣漓果然如二叔所言,冷酷淡然,但一想到他冷漠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逗弄他。不让我惹麻烦,我就是麻烦本身,这浮英岛确实好玩,还和别人打了一架,以后这里也是我的家了,谁也别想赶我走!” 一想到他冷漠的样子,就忍不住逗弄他。 凤齐君宣漓才知道容樾是这么个想法,确实和宣珑如出一辙,除了容樾不是宣珑亲生的,容樾把宣珑身上的优缺点学了九成九。 那以后的日子,容樾总是粘着宣漓,有意的或无意的逗弄不少,闯祸也不少。 后来飞龙来洗心池这一处,容樾才掠起衣裳穿着,两人碰见,连话也不说,眼神才撞上,便又打了一架,飞龙有所保留,容樾伤不了他,飞龙也伤不了他,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才休止,飞龙笑道:“你也是个厉害角色,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浮英岛禁止斗殴,前一次你是盼语仙姑所容,我们也算是朋友,这一次我就不告诉睚痴道人了,容樾,你好自为之。” “不是说浮英岛门风逍遥自在吗?怎么那么多规矩,打个架而已嘛。”容樾笑道,甩一甩未干的头发。 “虽然门训在仙门上,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浮英岛力量壮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多少需要一些束缚,才能让浮英岛平安无事,要是没规矩,准会被你这样的人闹翻的。” 容樾大笑,觉得在理,“但我若不喜欢,谁也唬不着我,飞龙兄,多谢了!你让我又出一身汗,我还得再洗一次。” “哈哈。”飞龙爽快笑道。 飞龙另去灵池,不久就离开洗心池这一处,容樾因为太累在洗心池中沐浴直到天亮,这时君问舍的宣漓也找过来,把容樾叫醒,换上衣服就去上课。 浮英岛有许多仙师,各司其职,授课的仙师主要教授浮英岛弟子基本的仙法技巧和道法知识,五花八门,一样不少,所拜仙师是真正的师父,指引弟子方向,传授毕生仙诀。 不想容樾第一天跟着宣漓去上课就闹出大的笑话,因为他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宣珑临走前没有告诉盼语仙姑和宣漓这件事情,以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看着容樾捂着嘴偷笑。 本来大家以为他能与飞龙翔凤打一架也是仙力超群,令人敬佩,没想到容樾只是一个盲逞英勇的傻瓜,空有一身仙力。 仙师无奈,把这个情况通报给盼语仙姑,盼语仙姑不想亲授如此简单的事,只指点了容樾一些东西,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同舍的宣漓。 宣漓临危受命,觉得第一个麻烦来了。 连续几晚他都拉着容樾前去他房间认字练字,但容樾总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停笔的时候会叽叽喳喳,写字的时候也唠唠叨叨不停。 宣漓只好拉着他去藏书阁,藏书阁极其安静,不能大声说话,容樾一说话所有人都会看向他,他也就收敛了很多。 两人在第三层书阁静坐,宣泠时不时来看一下他们,看一下容樾这个“新哥哥”。 一日仙理课后,宣漓在藏书阁第三层等着容樾过来,许久容樾才姗姗来迟,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宣漓问道:“那是何物?” “泠泠送的松糕。”容樾唤宣泠愈发顺耳。 “写完字才准吃。” “宣漓你怎么比我师父还严厉?她都没说什么?”容樾反驳。 “若不是你资质奇特,未免能留在浮英岛。你虽然仙力强大,但目不识丁,难免会被人瞧不起,你必须要改变自己,不求你知文懂礼,但求你通晓一些,无愧于心,才能配得上盼语仙姑的身份,才能称作是浮英岛的弟子。”宣漓规劝容樾,有些语重心长,他极少如此大费口舌,宣漓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想说便不说,但可见宣漓的用心。 容樾郑重点头,在纸上不知画了什么,拿给宣漓看,竟然是一只乌龟,宣漓诧异,微愠道:“容樾,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幼稚……” 容樾打断宣漓的话,他说道:“如果我改变不了我自己,如果我做不到,如果我不变好,我就是一只乌龟!” 听到这里,宣漓莫名想笑,这也算是容樾的决心,他说道:“得有个时间限度,一年还是两年?” “半年之内,我一定翻身。如果做不到,我是乌龟,你也是乌龟!” 容樾夸下海口,目光炯炯地看着宣漓,凑近一些,他眼中扑闪着得意的光点。 不想容樾如此套路他,只给他半年的时间,不仅要教会他认字,还要让他了解所有的仙法,但宣漓并无压力,只看向容樾,“好!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容樾接话。 “没想到你会说的不少,只是不怎么会认字写字罢了。” “我又不是傻子,像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仙姿飘逸的人物,世间难求,我好歹每个都会一点点,二叔也教了也不少。”容樾开始自卖自夸,嬉皮笑脸起来。 “你真是二叔一个性格,自卖自夸,不懂收敛。” “像我这样天生放荡不羁的人还需要自卖自夸吗?我哪里需要收敛了?” 宣漓把一本道经摆在容樾面前,冷冷说道:“等你把这本书抄完再说!你这几天抄书认字也识得不少,我都给你标注了同音字,方便你认识。道经是最基础的仙理知识,按照你说的半年,你至少需要把藏书阁十一的书看完读完。” “那藏书阁究竟有多少书?”容樾呆呆地问道。 “五千两百七十万本。” 听到这个数字,容樾眼睛一白,佯装吓昏倒在宣漓的肩膀上,宣漓把他推开,心平气和说道:“仙人境界之外,还有辟谷、开窍、灵识、灌顶、融魂五事,你只要能开窍,启用灵识,便能做到过目不忘。” “拿宣漓,你会几个了?” “除了融魂。” 这半年之内,容樾突飞猛进,从目不识丁到过目不忘,改观了他的形象,让他的师父盼语仙姑也颇为认可。 最功不可没的就是这半年内每夜宣漓就陪着容樾在藏书阁,他早已博览群书,再无新进,只当研究新事物,有时宣泠也跟着来,比在以前上学还勤快,只是那时宣漓没有意识到宣泠对容樾的爱意在哪一个地方。 期间,容樾在藏书阁悬挂自己的得意的泼墨佳作,打翻了琉璃灯,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藏书阁的长老大怒罚了他面壁两天,他出来后仍跟一个没事人一样。 容樾渐渐融入浮英岛的生活,把一点点的枯燥过成一点点的趣味。 这时候,容樾仍像一个少年一样,恣意撒泼,天性尽然,却无处不透露着可爱,但凤齐君宣漓终于看到容樾身上不一样的地方,被宣泠所认可的地方。 容樾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宣漓的名字,宣漓问起,他答道:“因为你的名字比我的好写些,简单,记得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宣漓看着纸张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淡然的一眼,心里却萌生了些许的异样,难以言表,遂轻压心底。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章 海棠痴醉 半年后,容樾灵识渐长,藏书阁的书也看了许多,已是到了焕然一新,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虽然如此,但容樾闯的祸事不少,更有一次,容樾随宣漓在水边漫步,听他讲解仙史。 看着清澈的水面,枯燥无味之中,忽起兴致竟把宣漓推下水,看着宣漓水中发型沾水紊乱,扑腾几下,顿失君子风度。 容樾这一恶趣得到满足,大笑一场,又走到水边把宣漓拉起来,装模作样掐了宣漓两下,还说:“你刚刚溺水,要掐两下才能驱除水鬼!” 宣漓微愠打开他的手,只说他幼稚之极,后来回君问舍,宣漓把容樾关在外面整整一夜,他也在外面徘徊嘀咕了一夜。 海棠痴意满,云生如画仙。 步履乘云,衣袂飞仙,哪得回眸惊鸿色,也一笑,海棠痴。 浮英岛一年一考,问考剑试以及灵识三种,称作海棠痴。 浮英岛先祖最喜海棠,在布置浮英岛半年考的时候,忽闻得海棠香,心生痴意,念及爱慕的女子,便随口作赋《海棠痴》,以此定名,流传至今。 在海棠痴中能够拔得头筹就能获得丰厚的奖励,除了能去洗心池沐浴洗髓,还能获得修炼的仙丹以及其他的奖赏。 这一次海棠痴年考,浮英岛弟子都跃跃欲试,新一代弟子的境界大都是在灵人之境,已达仙君之境的都已出山毕业,针对灵人的考试依然是郑重而严肃的。 新一代弟子有两百人,由众仙师出题。 在君问舍,容樾听宣漓说起海棠痴年考的来源不由得捧腹大笑:“浮英岛的先祖太奇葩了,太有趣了,因物念人,还能把如此风趣美妙的名字用作年考的名字,任谁都料想不到的,哈哈!”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过考,你才来浮英岛半年,虽然大有长进,但你能被仙师们那些刁钻的问题不问倒吗?”宣漓点香煮茶,看着容樾在一旁口若悬河,夸张其词。 “嘿嘿,有了宣小师父你的相助,我不仅识字明法,还灵识大增,若不过考,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辛苦辅导?宣小师父,你真是比我师父还操心。” “若不是盼语仙姑之请,我才……懒得管你。”宣漓一顿,才饮尽茶水。 容樾走上前搭上宣漓的肩膀,笑道:“宣漓,我们好歹同舍而居,能与浮英岛掌门最器重的弟子相处,也是我的荣幸,我这是夸你啊,别把我推开。二叔说过,我们要同起同坐,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你可不能坐视不管。仰仗你这些时日的帮助,我第一次海棠痴年考绝不会丢你脸面,更不会让我师父失望。过了考,我还有大惊喜送给你,等着吧!我先出去一会,找泠泠玩去了!” “你别老是缠着我家泠儿。”宣漓闷哼一声,以示不满。 容樾回眸一笑,百媚千生:“那也是我家泠泠儿,你能宠,偏我不能宠?还是你也想要我宠你?” 宣漓口中“流氓”二字说不出口,只能干干地看着容樾耍流氓,他笑得何其明媚,却不像是耍流氓,只是单纯地逗引宣漓。 容樾见宣漓表情极其有趣,大笑着扬长而去。 容樾与宣泠约定在万春树处见面,宣泠早已等候在此,手捧着一片春叶,闭着眼睛默默许愿,容樾心生顽意,跑到后面把宣泠一吓,宣泠吓得忙抚着胸口,脸色都白了,这一吓宣泠手中的春叶也飞起被高大万春树收入其中。 “泠泠儿,这还不是春宴的万灵愿,你许什么愿?万一不灵了怎么办?”容樾坐在宣泠旁边,问道。 “泠儿的愿望很简单,会实现的。”宣泠笑道,一脸天真无邪,又问:“樾哥哥,我哥哥没问起你来干嘛吗?” “问了,他让我别缠着你,以为我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知道我怎么反驳他的吗?” “樾哥哥如何说的?”宣泠一脸期待地看着容樾。 容樾先是笑了一下,才悄悄地说:“我说,我家泠泠儿,我也不能宠吗?我问他是不是也想要我宠他?”一想到宣漓的小表情,容樾忍俊不禁,抿嘴笑了出来。 连宣泠也忍不住掩嘴笑道:“哥哥脸皮薄,怎经得住樾哥哥这么挑逗,他怕是脸色都不好看了,我都能想象得出来,真想亲眼看看。自从樾哥哥来浮英岛,这里就有许多好玩的事情,连哥哥也渐有些脾气,没有把所有的事端着了。” 她托着下巴,抬起头看向明澈的天空眼中星点闪闪。 “我也不喜欢看他冷着脸,这样多没意思。可是,泠泠儿怎么不让宣漓助你课业,他可是你哥哥,无所不能。我才来这多久,怎么比得上他呢?”容樾自认还不如宣漓,问出心中所想。 “嗯,我怕哥哥说我,我架不住他骂。哥哥一向严厉,对我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如此,不容许半点差错,若我学的不好,他会自责没照顾好我。而且,樾哥哥轻松幽默,又比我厉害,愿意这样陪我,泠儿当然更喜欢樾哥哥,这一次海棠痴年考应该能让哥哥开心些。”宣泠开口闭口都是宣漓,心里极敬爱她这个哥哥。 容樾摸着宣泠的头,笑道:“好了,好了,在泠泠儿嘴里念叨的都是宣漓,我也很忌妒。你的问考应该没问题,我们看看剑试。” 容樾天资聪颖,天质自然,从宣漓那里学到许多,反过来教授宣泠,两人都还没有自己的本命仙剑,只拿着浮英岛的铁剑练习。 少年,少女,清纯唯美,再没有哪刻,比此刻静美,谁也不会将此当做谈情说爱,大家都只是青春年少。 他们看不到的凤齐君宣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颇有感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宣泠是如此记挂着他这个哥哥。 那时候他们才入浮英岛不久,因为他们的父母双亡宣氏家族并不待见他们,只有二叔宣珑肯照顾他们,把他们送到浮英岛学习,宣漓颇得睚痴道人器重,兄妹二人才在浮英岛站住脚,他一直将心事紧压,默默成长,忽略了宣泠,这些宣漓都看在眼里,疼惜却不明说。 容樾来后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让他的心境有些动摇,宣泠粘着容樾竟还是因为他?可是时至今日他已不能够补偿他的妹妹宣泠了。 那些失去的东西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这记忆中他或许还能慰藉,是容樾陪伴着宣泠度过了这些不被人看重的时光。、这时,宣漓心中亦有些别的滋味,对于容樾,他的恨早已消逝,他宁愿相信,容樾对宣泠的保护和宠爱是真诚的,可是他还是有些的情绪不能明白,到底是忌妒还是悔恨? 他抬头看着高大茁壮的万春树,不由得开口问道:“万春树,你把我引进容樾的梦境究竟是何意?你让我看到这么多,只是让我知道容樾不同一面吗?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海棠痴年考在即,灵人境界的弟子去往后殿考试,浮英岛收入的弟子都是年满一百五十岁以上的天人或灵人,这时候这些弟子才貌如人间十岁左右的孩童,到两百岁三百岁才有少年之姿。 问考时,仙师聚集抽签,抽到哪一支仙师的弟子便考问哪些弟子。 往年若是盼语仙姑抽到睚痴道人的弟子,为难他们,因为她没徒弟,颇为轻松,今年不同寻常,盼语仙姑收了唯一的徒弟容樾,容樾也有大放异彩,似能与宣漓争日月之辉,若是睚痴道人抽中盼语仙姑,那容樾肯定要被睚痴道人为难,而睚痴道人本就不喜容樾,对盼语仙姑收徒之举不敢苟同。 果不其然,今年睚痴道人偏偏就抽中了盼语仙姑这一支,盼语仙姑却撇嘴笑道:“老家伙,你尽管去为难,容樾还经得起你这折腾?” “往年问考,你刁难了我多少弟子,这一次我不还回来?” 两人吵起来不休不止,棐奚在一旁劝架:“师父,盼语仙姑,再吵下去就耽误时间了。” 棐奚有豁免权,不必年年参与海棠痴年考,他协理睚痴道人处理浮英岛事务来,也有几年了,他是睚痴道人最早收徒的,也是最用功的,偏偏及不上后来居上的宣漓,其他弟子私下诟病,他听到一些,并没有去理会,只是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一室之内,睚痴道人看着面含微笑的容樾,他还没开口,容樾却先说了话:“睚痴师伯,容樾早听我师父说过您的名声,可谓威震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浮英岛能与她相当的只有您了。容樾今日问考,而您问容樾,容樾也有一事相问。” 容樾笑呵呵说着胡话,他早知道睚痴道人要来刁难他,宣泠告诉他睚痴道人与盼语仙姑是一对看不对眼的冤家对头,平时吵吵嘴,危难时也互助,只是改不了这斗嘴的习惯。 “你这个毛小子有何问题?平时你也不正经,我也不期盼能问出什么正经的问题。”睚痴道人闷哼一声,静静听着容樾开口。 容樾眉开眼笑,如初绽的桃花,漾漾微微,桃花流水随波去,天生丽质,他这一水灵的秀色,却是妖魔仙冥都得垂涎。 “睚痴师伯,万春树究竟是何由来,真的在这里屹立许久了吗?它真有许愿的奇效吗?莫不是浮英岛招引弟子的噱头?”容樾最后一个问题一出来,睚痴道人脸色一黑,冷冷瞥了他一眼。 “浮英岛岂是需要噱头的?万春树是比肩扶桑树的神树,不轻易施展神力,你一个小娃儿,怎么会见过?只怕说出来你也不信。若你真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探寻呢?”睚痴道人反问。 “师伯说的是,这问考,就请师伯一问吧!” 睚痴道人一连问了五六个问题,全数答出来了,一点也不像一年前他初入浮英岛的顽童模样,现在顽皮不改,知识见长了许多,这其中多是睚痴道人的得意弟子宣漓的帮忙。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一章 问道问己 “最后一个,问道。” 睚痴道人沉声道,不再与容樾嬉皮笑脸,而是正襟危坐,端正地看着容樾。 修仙问道,本就是仙界之人的常事,问道也是问己。 顷刻笑容收敛,静寂如思,容樾眼珠一转,才说道:“对于容樾来说,天地万物皆是道。道生万物,我亦是道。” 容樾是水木仙灵所修成,在还没有化形之前沉浮在灵海泽里,感受沧海桑田的变化,感悟早铭于心中。 他年纪小,如此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让人只觉狂言,睚痴道人却颇为赞赏,容樾自有历练感悟,能力不弱于宣漓,这番话说出来,他却底气十足。 片刻,睚痴道人摇头笑道:“居然没把你问倒,真是一大失误。问道,亦是问心,问己,你虽口出狂言,但却是本心之语,也符合浮英岛门训。往后保持本心,才是大道。” 听睚痴道人一番话,容樾似懂非懂,仍是起身向睚痴道人作一个郑重的揖礼,说:“多谢师伯教诲,师伯是不是后悔没收下我做你弟子呢?” “哼哼,你一个就够捣乱得惊天动地,还是去祸害你师父,别来打扰我家宣漓!” 容樾撇嘴:“我都一视同仁的,师父没少气得跳脚,但宣漓就忍得住,他都对我爱理不理,他一定都闭住五识,对我视若无睹。” 见容樾在这里又絮絮叨叨起来,睚痴道人把已经问考的他送出去。 过了第一天的问考,容樾格外轻松胜意,回到君问舍,早见宣漓回来了,容樾笑说:“没想到碰上你师父,他果真会刁难人,但什么都难不倒我的,嘻嘻!” “我师父,问了你什么?你竟还能嬉皮笑脸的?” “问了仙史功法,这些我都倒背如流了,最后他问道,依我的答案,他也让我过了。” “你的问道,莫不是答了天地万物,随心随性的话?” “咦?宣漓你还真是了解我!”容樾欢喜得就要抱住宣漓,宣漓脸色一冷,把容樾推离开来。 “你本是仙灵所修,自然而生,也不能说出什么来,但这确实是你的真诚,你的资质。” 听宣漓夸他,容樾更是喜不自胜,眉开眼笑,他叉着腰说道:“难得听你夸人,我听得都心花怒放。你别老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多无聊。你和泠泠儿明明是兄妹,怎么性格完全不一样?虽说长兄如父,但你的严肃脸可确实吓人了。” 宣漓不理他,任容樾自己去说话,心里又想到容樾的话,不由得戳了一下自己的脸,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的表情真的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忽听容樾一声爆笑,走到宣漓面前看着他:“宣漓,你在干什么?” 看着宣漓漠然的表情,却莫名地戳着自己无瑕的脸颊,在容樾的眼里,却恁地的可爱动人,他没想到宣漓会这样,他坐在宣漓的对面,抓起宣漓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边,眯眼细细笑着:“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吗?” “呀!痛痛痛!”容樾本想调戏宣漓一下,反被近在脸颊边上的宣漓的手掐住,没想到宣漓这一招让容樾措手不及,容樾抓着他的手,露出无辜求饶的神色。 “你如此不正经,早晚会被人反咬回来的!”宣漓掐着容樾的脸蛋,摩挲容樾滑腻细嫩的肌肤,竟有些舍不得松开,看着他吃痛的表情,他心里忍不住得意。 “好好好!上次把你推下水是我不对,掐你也是我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谁叫我师父老师掐我脸,我看见人就忍不住去掐两下,这么多仙人里只有宣漓你的脸最舒服了。我再次不掐你了。” 容樾又是撒娇,又是保证,宣漓才略微松了手。 这时宣泠跑过来找他们,看见宣泠的手停在容樾的脸边上,这一副难以言表的景象,让宣泠生生愣住,容樾立刻跳起来蹲在宣泠身后,指着宣漓作哭诉状:“泠泠儿,你哥哥他欺负我,他好记仇,上次我不小心推他下水,他居然要还回来!” 听容樾这么说,宣漓又恢复一副正经冷漠的样子。 看着容樾胡闹,宣泠忍俊不禁说道:“樾哥哥你也是活该,你明明知道哥哥惧水,还这样做,把他推下水,没被他打死就不错了。哥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樾哥哥他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宣泠先是数落容樾,再替容樾向宣漓求饶,这一番言辞可谓高明。宣漓惧水的事情,少有人知晓,也只有他妹妹,同舍的容樾,还有师父睚痴道人知道,宣漓经常得到去洗心池洗髓的资格,这种事情千载难逢,每次沐浴前必须要吃下定心丸,只要不与水相亲,宣漓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接着容樾举起手,附和宣泠:“嗯嗯嗯,我发誓,你要是不小心掉水里,我一定跳下去救你,我溺死你都不能死!”容樾故作如此,却引得宣泠逗笑,谁都知道容樾最亲水,在水中来去自如。 小事化无,宣漓也没说什么,容樾才问起宣泠:“泠泠儿,你来做什么,明天就要剑试了,你不去练习练习?” “是师父让我来找哥哥的,棐奚师兄有事外出了,明天的剑试由哥哥你做剑师,来测试,哥哥明天且手下留情。”宣泠说道。 在浮英岛灵人境界的众多弟子中,属宣漓最强,由他做剑师测试,其实最合适不过。 “嗯。”宣漓淡淡应道。 宣泠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反应了,依旧谈笑风生,三人小叙一会便分开了。 等到第二日剑试,宣漓做剑师来测试众弟子,他为人端正,绝无放水之嫌,所有与他对打的弟子没有人胜过他,连他的妹妹也没能在他手下多走几招,但宣泠的本领渐长,让人刮目相看。比试后他自会公正定下教室的等级,甲等最高,乙等次之,丙等最后,此中剑试,宣漓一一面对测试众人,面无表情,连呼吸也平稳,只让人惊异宣漓的厉害。 最后剑试成绩出来,容樾甲等,宣泠乙等,其余人各有定论。 第三日是灵识,灵识的测试最为玄妙。 两百多个弟子闭目静坐在大殿内,引灵识至悬浮在头顶的玉球,在玉球之中是一个小世界,灵识强大者或有机缘者,会在其中增强气运和灵识,不会损伤身体,按灵识回体的先后顺序确定名次,然后通过这三日来的问考剑试灵识确定这一次海棠痴年考的排名。 在发光的浮雕玉球中,是一场有趣的冒险,与其说是一场测试,不如说是一份机缘,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 浮雕玉球是浮英岛传承至今的法器,仅次于万春树的神物,名叫瑜,其内是一个小世界,每一年海棠痴,瑜开启时其内景色变化万千,或有机缘孕育出一件仙器。 这一次,瑜之界冒险结束,宣漓最先出来,容樾紧随其后,其他的弟子陆陆续续出来,等到海棠痴年考排名出来,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排名一如所料,宣漓依旧夺得魁首,容樾初出茅庐,出人意料拿得第二名,也让盼语仙姑称心如意。 此夜,宣漓在君问舍读书,容樾久未归来,他抬头往外看,闻得一阵清香,见容樾提着一个酒坛乘着月色清风踏入君问舍,看见宣漓,他小步跑向宣漓,欢喜迎面。 “浮英岛何时允许喝酒了?”宣漓说道,浮英岛弟子禁饮酒,更不能带酒入舍,若有发现,会被重罚。 容樾提起酒坛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今天高兴,怎么不允许我喝酒,我还从来没喝过,以前二叔津津有味与我讲起酒是何种的味道,能让人醉生梦死。今天我与飞龙外出,他就送了我一坛酒,宣漓,你要不也尝点?” 容樾试探性问问宣漓,他眉眼也不抬,毫不关心。 自从浮英岛仙门一事后,飞龙与容樾的关系渐好,容樾虽小飞龙许多,但两人称兄道弟,不分彼此,经常一起出去玩耍,调皮好动,容樾闯的祸多半有飞龙的功劳。 “你少与飞龙走在一起,你跟着二叔的时候,把他的顽劣不羁也学去了一些,如今跟着飞龙鬼混,能学得多好?”宣漓轻斥,却是一番好意。 “他们多有意思的人哪,不像你这样,刻板端正,我学不来你这种,我喝个酒怎么也要被你说,你不想搭理我就撇开,这酒我也不会给你喝,想喝都没门!” 容樾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喝酒,却吓着出来,直愣愣地跳到宣漓身上紧紧搂着他。 四目相对,久久凝视,难舍难分。 许久,容樾才从他身上跳下来,拍拍胸脯,稳定心绪,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不想遇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让宣漓瞧见,岂不是要听他笑话自己? “怎么了?酒里放了毒?” “呃,差不多。飞龙拿给我的什么酒,里面竟有脏东西,还有……蛇!”说到蛇,容樾不禁一颤,不想回忆。 宣漓去容樾房间一看,地上酒坛碎裂,泡在酒里的蛇物也出来了,这是人间的蛇酒,有滋补强身的功效,对于仙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飞龙估计也是无意送酒,却把容樾吓得不轻,原来他最怕蛇了。 “这是人间的蛇酒,飞龙送你,有些别有用心。你不是在灵海泽生活了两百年之久吗?这么久,居然还怕蛇。” 听到宣漓微哧,容樾抱胸走开到正厅坐下:“灵海泽有蛇也被我吓跑了!我……我最怕这种扭动尖牙的东西,飞龙一定是故意的,果然别人的酒喝不得,以后还是自己酿酒比较好。” 后来容樾嘀咕,今夜本来的酒也洒掉了,兴致悻悻,了无趣味。 看着容樾颇为忌惮的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宣漓不由得嘴角扬起,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副模样却比平时的嚣张跋扈更入眼,宣漓撇过头,手指轻点,容樾房间的酒坛碎片和蛇酒也一扫而空。 海棠痴醉,浮生欢意,百年的日月,在细水流长和波澜壮阔中走过,只是不知不觉,许多事已经深记。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二章 随风生念 在容樾到浮英岛的五十年后,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正满一百五十岁,到达浮英岛入学的最低年龄要求,她也被接来浮英岛,放在睚痴道人膝下学习修炼。 初到那日,棐奚亲自迎接,那时霓影模样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十分可人,她被棐奚牵着手,全身上下被淹没在因法力而现的花雨飞莺中,给众多弟子留下了极其深刻地印象,每有她出现的一处地方,都会如此,她爱排场的声名也就愈传愈远,但有时也并非如此。 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在睚痴道人的安排下先是随着温厚的棐奚学习,后来她又常常跑到宣漓的荷逸馆去,缠着宣漓教她,睚痴道人也才下令让宣漓教霓影,容樾更是频繁过去,有时宣泠在一旁看着,觉得容樾和霓影之间的小吵小闹有点像……争宠。 当时,容樾与宣漓在迎接的众弟子中,他问宣漓:“果然有一些道人的风范,这排场真是有一些吓人,一个小孩子就弄些这个干什么?” “或许她天生如此,你去问盼语仙姑,她或许会知道一些。” 后来容樾果真去问了他的师父盼语仙姑,得到的答案却如宣漓所言,并非是霓影爱显摆的说法,只是霓影体质天生所致。 睚痴道人娶了一个很奇特的奉花神女,所诞下的女儿霓影每到新处便会有花雨飞莺,她此时年纪尚小,还不能控制,但若是她心情欢悦,花雨飞莺也会随之出现,可谓奇观。 只是一传十十传百有了霓影爱排场的说法,从没有人去真正了解,最后盼语仙姑不忘提及睚痴道人一句:“要不是他爱排场,怎么会娶一个奉花神女?” 看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旧情深重,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也引得容樾一度浮想联翩。 彼时,容樾去宣漓新居荷逸馆问候时和他说起,笑道:“宣漓,你怎么不去给人算卦?你这么说一句话,比天都灵。”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信了谣言,怎么会记得真相呢?不如不理,才是最好的。” 容樾点头,又问:“若是,关于我的谣言,传得奇奇怪怪,满天飞,你会不会信呢?” 宣漓一愣,才说:“你能有什么奇怪的谣言,除非是我亲眼所见,其余的我都不会信的。” “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的。你若是信我,对我知根知底,才不会被一叶障目。”容樾反驳,心里有一股冲动,仿佛是要得到宣漓的一个确切保证才肯作罢。 “你怎么说起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宣漓问道。 虽然宣漓与容樾同舍而居五十年,后因各自达到仙人的境界、仙力大涨而分到新的居所,宣漓住在荷逸馆,容樾则在新月居。 两处相隔较远,但仍然挡不住容樾每日都要来一次的热情,仿佛荷逸馆才是他的居所,宣漓也就习以为常,任他如此胡闹,甚至为非作歹,宣漓还是不动如山,与容樾时而亲密时而淡漠。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最怕的就是你不信任我。”容樾忽然这么正经一说。 这一句,宛若深情的告白,在所有空空落落中反转,也许在容樾得眼里,宣漓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 宣漓没有接话,只是看了容樾一眼。容樾却一直看着宣漓不肯移开眼睛。 在荷逸馆的沉默中,两人都看不见的凤齐君宣漓现身,他刚从宣泠处走过来,他记忆中有这么一段和容樾的对话,记忆犹新,容樾的话再度翻开。 那句沉重的“信任”仿佛落空了一般,容樾希望他以事实为据,有时候所见所闻不一定为真,这是否暗示容樾对未来的一种预知,他最害怕的就是两人反目成仇,互不信任,容樾一直以来最信任宣漓,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相反,宣漓却并没有做到。 他心里是想这么做的,但他所看到的蒙蔽了他的内心,事实的真相还没有呈现,他心里的谣言便起,他没有听信谁的话,却被自己蒙蔽了。 看着容樾认真地望着年少时的自己,凤齐君宣漓不由得走近,想要抚上容樾的脸,却还是触摸不到,扑了一个空,容樾后来离开回了自己的新月居。 在容樾的梦境里,五十年的时间却如眨眼而过,宣漓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出去,只能等到梦境解开。 万春树的呈现,那一段已然尘封的记忆再度翻开时,却有了不同的解读,宣漓最是清晰刻骨地感受着,那些过往中,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认真了解的容樾,这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把容樾融入了他的生命中。 论起霓影对宣漓的崇拜,容樾也觉得疑惑,问起宣泠才知道由来已久,原来宣漓以前带过霓影一段时间,宣漓和宣泠的双亲尚在时就很喜欢霓影,那时候霓影就喜欢缠着宣漓,现在大了许多,霓影更亲近宣漓。 看着托腮的容樾,宣泠掩嘴笑道:“樾哥哥,你莫不是吃醋了?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恨不得飞到我哥哥身边?” 容樾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不行,非得吃一个大男人的醋,我又不是醋坛子,而且醋味酸,还是酒好喝一些。” “霓影是我们师父的宝贝女儿,自然要疼爱许多,我们也不敢怎么着,棐奚师兄和哥哥也都会顺着她一些,她年纪小,我们也不会理的。只有樾哥哥你能怼天怼地,和霓影像小孩子一样闹着,你不知道,我哥哥在一边看戏似的看着你们俩,表情极有趣,我都忍着不敢笑出声。” 这时宣泠才爽快地说出来、笑出来,她的许多小情绪都只和容樾分享,在她心里,容樾和宣漓俨然是同等的重量。 “我怎么没注意到,我记得他还是一副老样子,正襟危坐着,也不看过来。”容樾两眼放光,忽然有了精神,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快了许多。 “你哪里看得清楚,哥哥的小表情最是有趣,一般人都看不到,我这个妹妹也还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才分得清。”宣泠笑道。 “到底我还是没哄住他,下次再找他把酒言欢。” “哥哥不喝酒,你怎么把他灌醉?” “这个……我也不知道,二叔近日过来,给我送来酿酒的东西,我正要试手呢,到时候泠泠儿也常常我的手艺,我偷偷从酒仙那里学来的,看会不会比酒仙的差。”容樾期待地说道。 两人说着说着却往怎么把宣漓灌醉上靠,越说越有趣,两人捧腹大笑,这不禁让人疑惑,宣泠还是宣漓的亲妹妹吗? 没人能领会当事人凤齐君宣漓听他们说得那么起劲很无奈的表情,他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唯一一次被喝醉的时候,那是很久以后得事情了。 隔日,宣漓的二叔宣珑过来看宣漓、宣泠和容樾他们,说了一些家常故事,把容樾要的酿酒的东西给他,容樾随宣珑出岛采药,才到便出了事。 他们正碰上在此收集天材灵药的丹生门师徒,绯绝道人和他的徒弟画璩,绯绝道人白发童颜,看到容樾更是眼中精光闪动,在他眼中,容樾只是一个活生生的难得的仙灵药物,连人也算不上,绯绝道人逼近容樾,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容樾,不停地啧啧称奇,“好药!好药!难得!难得!” 容樾十分警觉,“你看着我干什么?干嘛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吃人倒不用,吃你就行了!”绯绝道人一把抓住容樾的手腕,容樾几番挣扎,却斗不过比他高阶的绯绝道人,他向身后的宣珑求救:“二叔,我打不过他,救我啊!” “二叔也打不过他!”宣珑虽然修成仙君,但实力并不如其他的仙君,更别说在他境界之上的道人,他在众仙口中也得了一个“废柴仙君”的名号,宣珑却不在乎,依旧花天酒地,欢欢喜喜,潇洒自在,依着自己的性情为所欲为。 “你敢吃我?我可是浮英岛盼语仙姑唯一的弟子,我师父她老人家发飙起来十个丹生门也顶不住!”容樾仍做最后的挣扎。 容樾才说完,绯绝道人便把他收入锦囊中,此时一态疯狂狰狞,让人不敢亲近,绯绝道人自顾自地离开,飞去回丹生门。 仍在原地的绯绝道人的徒弟画璩无奈摇头,先向宣珑作一个揖礼,才说:“宣珑仙君,家师犯病,为炼丹痴狂,才抓走仙灵之体的容樾,画璩代师致歉,还望仙君回浮英岛告知相救,唯恐容樾被炼化成丹,到时候我也无办法。”画璩说完,匆匆离开,追上自己的师父回丹生门。 这自然容不得宣珑多想,他赶紧回浮英岛告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两人大怒惊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浮英岛的人绝不能被欺负!” 两人同仇敌忾,浮英岛准备去丹生门要人。 离开时,睚痴道人还不忘调侃盼语仙姑:“盼语,你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隔几天就出事,你这个师父没少操心,大事小事也替他摆平,还是我的弟子安分一些,不闯什么祸,但是今天绯绝太放肆,居然欺负到我们浮英岛头上,怎么说我也得给你添柴加火,还击回去,让绯绝知道浮英岛不是好惹的!” “添柴加火就不必了,睚痴你别雪上加霜就行,我盼语一个人能摆平,我成名的时候绯绝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盼语仙姑笑哼,气势丝毫不让。 此事传的很快,宣漓也得知容樾被抓去要炼成仙丹,他一时神慌,身旁的宣泠更加着急:“哥哥,你去救樾哥哥吧,我怕他出事!” “师父和盼语仙姑都去了,容樾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泠儿应该宽心。”宣漓抚摸了宣泠的头,安慰着她。 “哥哥难道要袖手旁观吗?你不担心樾哥哥吗?他可是为了你才去采药,你一直用的定心丸都是他采回来的,他不仅去学了酿酒,还学了制药医术,他最想的应该是哥哥去救樾哥哥!”宣泠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容樾采药制定心丸的事情说出来,她忙捂着嘴,慌乱地眨着眼睛,她答应过容樾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何时的事?” 宣泠偷眼看着宣漓的表情,怯怯开口:“五十年之久了,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宣漓轻轻应道,微闭眼,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填满,所有的情绪都很轻盈,过往像一幅幅画一闪而过。 “泠儿,我去去就回。” 只一会儿,宣漓飞身而起,乘风离开,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先行离开,他本该没有什么担心,但听宣泠一说,他心里即刻激起万千的情绪,犹如浪卷惊涛,狂风过境。 宣漓在心里念道:容樾,我该说什么呢?你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揪心担忧,宣泠担心也罢,竟然连我也…… 只是这些情绪很轻很淡,像清风化入心中,不留痕迹。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三章 干戈玉帛 在丹生门被众人担心的容樾,一开始被优待着,被画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绯绝道人视炼丹为最崇高的事情,他把所有的炼丹的东西准备得周到。 一开始他看中容樾的仙灵之体,千年难见,后来又嫌弃容樾沾染太多红尘气息,不够纯粹,让他的弟子画璩清洗容樾,容樾被施法走不出绯绝道人所设的结界,只好任他们处置,洗澡时和屏风外的画璩聊得甚是欢畅,他几乎都忘却了自己要被炼化成丹的事情。 “容樾,你在浮英岛过的如此潇洒,真是每天都是有趣的事情。”画璩温然笑道。 “是啊,每天逗逗宣漓,可开心了。” 容樾一激灵,才想到自己要被炼化成丹,略有沮丧:“画璩,你师父也太奇葩了,我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炼成丹药呢?你一个大好人,放了我行不行?” “家师行径怪癖,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家师所设结界太过玄妙,我暂无法打开,只能坐着陪你聊聊天,缓解一下情绪。其实你不必担心,你二叔已通知浮英岛的人,他们很快就过来救你。家师一时冲动,他陷在那一层魔障之中出不来,情有可原,为了丹生门的未来,我们也不会与浮英岛为敌的,你不必伤心。”画璩细细说来,让容樾宽心不少。 “你怎么不早说?弄得我心惊胆战的。”容樾拍拍胸口,佯作安抚状。 “和容樾你聊得太开心了,我一时忘记了。”画璩笑道。 “我真怕你师父把我洗刷干净给炖了。”容樾洗好穿上衣服出来,仍是一脸衰容, “哈哈,容樾你真是幽默。” “幽默说不上,自嘲而已。” 忽然画璩起身,听到外面声响,绯绝道人气冲冲走进来,提起容樾拖着走,边走边说:“居然有人救你!我绝不会把你让出去,把你毁了也不足为惜!” 他一把把容樾丢进水牢的铁笼子里锁住,临走时嘱咐画璩道:“守好洞口!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师父!” 画璩更见他的师父绯绝道人癫狂,心中担忧,大喊而出,绯绝道人充耳不闻,快速地飞到山门处,来救容樾的只有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仅此二人足矣。 绯绝道人六亲不认,更枉提尚在他之上的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为了他毕生的炼丹追求,他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他此时呈现的疯狂几乎燃烧仙元,连盼语仙姑也颇为忌惮。 正在山门处缠斗的绯绝道人和盼语仙姑无暇顾及水洞的人,睚痴道一旁观战,并不打算插足,只准备伺机而动,来一个措手不及。 被关在水牢铁笼里的容樾因亲水,本无大问题,他几乎能来去自如,却被水牢中数条水蛇给吓住了,他心中暗念:“千万别咬我!” 那些充满灵性的水蛇在他周边游动,时而露出狰狞可怕的样子,实在是比绯绝道人的样子还要可怕,把容樾的胆气差点吓破了,怕蛇是他天生的恐性,只怪灵海泽安详平静,除了他,生灵几无,他就是那里的小霸王。 容樾在水牢中与面目狰狞的水蛇斗争,在水洞外却掀起另一场打斗。 画璩正在洞外徘徊走动,思索着如何化解这一场对于丹生门的危机,毕竟浮英岛的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双双来此,他的师父绯绝道人很难招架。 在他思索之际,一个穿着浮英岛灰白色校服的俊美男子凌空而落,不由分说便与画璩打起来,似要突破他这一层冲进去救人画璩与他过招,十分吃力,难以招架,不想此人已有接近仙君的力量,那人眼微眯,似乎亦觉画璩难缠。 画璩看着此人面容冷峻,十分凌厉,不由得想起容樾与他说起的人,画璩双手横档,稍作僵持,他开口道:“你是宣漓?” “容樾在里面,我师父设了结界,其他人能随意出入,唯独容樾被禁锢了,你要想救他,必须要和我联手。”画璩简言短语,不作多余的解释。 这时,宣漓果然停手了,撤去针锋相对的眼神,略施一道仙法,他所施仙法融入结界之中,结界更强了一些,宣漓才开口:“上古的融灵阵法,绯绝道人手笔不小。” 画璩摸了鼻子轻轻一笑,不想他师父所设的结界轻易被宣漓认出来,他说道:“你有何解法?” “结在容樾身上,解开就行。他在哪里?”宣漓仍是面无表情,但微透忧忡,这一点画璩却感受得清楚。 画璩挑眉,先带宣漓进去水洞中,边走边说:“容樾被我师父关在水洞中,铁笼锁住,我不敢施法,怕让我师父知道,却终于等来宣漓你了,容樾一直念叨你,亲见真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绯绝道人的弟子反戈,你师父怕是会生气了。” “他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我早已习惯。但为了丹生门,我不会也不能得罪你们浮英岛。”画璩却十分清楚,就算绯绝道人胡来,他也要保住丹生门。 “你才是丹生门唯一清醒的人。” 画璩轻笑两声,“应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此做法,可见画璩的清醒和明智,他没有伤害容樾,这些让宣漓颇有好感。 站在水牢前,听画璩指点,宣漓施法破开水牢边上的禁锢,吃下定心丸,沉入水牢中把在铁笼中昏迷的容樾捞出来,到岸上,宣漓衣裳水滴不沾,他抱着全身湿透昏迷的容樾,遂问道:“他在水牢里面怎么了?” “应该只是昏迷,他是水木仙灵,在水中不会溺毙,只是他怎么昏过去了?”画璩也面露疑惑。 “水里面有什么?” “水蛇。” “他应该是…吓昏过去了。” 宣漓如此说出来,他背后的画璩忍俊不禁,捂着嘴流出细细的笑声,一个在灵海泽生存如此久的水木仙灵居然怕蛇,实在匪夷所思。 原来画璩懂得结界的解法,只是不方便出手,宣漓听他指点很快解开设在容樾身上的融灵阵法,融灵阵法已解,容樾衣裳也干,只是还未醒过来,他掐了容樾脸颊两下,嘀咕道:“下次我不会让你走丢了。” 宣漓抱起容樾将要离开,画璩说道:“你且将我打昏,我才和师父有个交代。” “这并不明智,丹生门和浮英岛更会不和。” “你不还欠着我这一个人情吗?” “你想要什么?” “丹生门不会和浮英岛为敌,至少是千年的和平。还有,对他好一些,他实在不能没有你。”画璩指着宣漓怀中昏迷的容樾,微微笑道。 此时宣漓微微点头,并没有击昏画璩,只是离开水洞处。 在山门处缠斗的盼语仙姑感受到容樾的气息,才不准备留手了,联合睚痴道人将绯绝道人击退,几乎破坏了丹生门的山门,丹生门大受重创,实力衰弱,绯绝道人也由此陷入百年的昏迷,但丹生门和浮英岛一直保持平和的关系,宣漓也与画璩交好了。 回到浮英岛后,宣漓抱着容樾把他送回新月居休息,这时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也才回来,他过去向两位长辈请示。 宣漓自作主张先行救下容樾让盼语仙姑大为赞赏,本是盼语仙姑的事情,却让宣漓抢了风头,她并无多少在意,反而夸赞宣漓有勇有谋。 在一旁的睚痴道人却不乐意,这趟浑水本不是宣漓该参与的,他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宣漓离开了。 在此时,容樾已醒来了,他一想到自己被水蛇吓昏就十分丢脸不敢见人,躲在自己房间裹着被子嚷嚷。 宣泠过来看他,他也推说不见,宣泠坐在他床边笑道:“樾哥哥,这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人尽皆知也影响不了你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 “最丢脸的是你哥哥他亲眼看得我昏过去了,我不活了!”容樾如此嚷嚷,像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只顾着自己斗气。 宣泠捂嘴,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道:“哥哥他怎么会介意,你怕蛇,他怕水,你们也是一对奇葩,这事只当笑谈,没人会拿出来说事的,放心吧!” 最后,容樾才露出一个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宣泠道:“真的吗?” 宣泠认真地点点头,笑道:“樾哥哥,你笑起来极好看的,泠儿最喜欢你的笑了。” 她忽然近身,抬起手来,温柔地抚摸容樾的眉鬓,勾画他如月牙般美妙的眉眼,触及容樾细腻的脸颊,又仿佛手指划水般的轻柔,这一刻宣泠已然情动。 “樾哥哥,泠儿不只喜欢你的笑,也喜欢你。” “泠泠儿?” “樾哥哥,你不知道,你被抓走的时候,泠儿好担心,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不能失去你。”宣泠眼中星星点点,多姿多彩,情绪如烟岚般遮掩在眼前,她握住容樾的手,深情地告白。 容樾侧躺着,摸一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一摸宣泠的额头,他说道:“泠泠儿,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怎么说这种话,你若是被抓走,我也会担心,你怎么了?” 忽然,宣泠忽然抱住容樾的脖子,依偎着容樾,宣泠说道:“我没有病,我若是病了,便是害了相思病。我……我忽然发现我很喜欢樾哥哥,很喜欢很喜欢。”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四章 心血誓言 “泠泠儿,我也是你的哥哥,我也喜欢你,但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照,喜欢是地久天长的事情,泠泠儿以后会找到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容樾茫然无措地回答。 容樾又说:“泠泠儿,别说这种话好吗?我,我也还未清醒,眼前的事都是一塌糊涂的,我可不能害了你,你看我如此不正经,怎么值得你喜欢?” 容樾拍一拍宣泠的背,他忽然冷静下来,他略有些抗拒这种亲密的接触,他并非讨厌宣泠,只是他到底明白他对宣泠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 “樾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泠儿不求你此时接纳我,只是我连喜欢都不可以吗?”宣泠低声说道,声音温温细细。 “这个......”容樾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眼神飘忽又看向别处了。 宣泠:“樾哥哥,莫非是喜欢……我哥哥吗?” 容樾大惑,挠头笑道:“怎么会?我们可都是男人!” 宣泠:“那樾哥哥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叫着我哥哥的名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容樾矢口否认。 宣泠:“樾哥哥……” 宣泠被拒心伤,捂着脸哭着跑出新月居,悔悟的容樾欲要从床上挣起去追宣泠,不料左脚抽筋,生生地从床上摔下来,磕着头也只捂着勉强坐起来。 抬头却看见宣漓已现在他眼前,宣漓的眼神暗得吓人,顷刻又平静下来,他一声不哼扶起容樾将他送他床上,容樾却被宣漓的眼神吓到,全身僵直地躺着,一眼都不敢看宣漓。 “你听到了?”许久,容樾才开口问道,打破持久的沉默。 “嗯。”宣漓轻应,一副冷峻的面容,宛若化不开的冰雕。 “我……我……我……”容樾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口,面对宣漓,他实在对刚才婉拒宣泠的事说不出口,他既感到对宣泠的愧疚,又觉得无法正视自己对宣漓的感情,相处近两百年,他觉得许多东西都已经改变。 “喜欢是相互的事,你不必抱歉,泠儿迟早有一天会看开的。她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宣漓没有怪容樾,只是说了一番平平无奇却又不会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他亦觉惊讶,只是面上不露。 容樾吞咽口水,慢慢平复心境,他说道:“你这样的口吻,我有些不习惯,你是泠泠儿的哥哥,你应该维护她才对,你对我大骂破骂也没关系,我还是问心有愧的。还有,多谢你今天救我回来。” 他低着头,双眼微合,有些许的失落和怅然,心中压不下那股躁动的愧疚感,他不能接受这样平淡的谅解,宣漓生气些,他或许心里好过一些。 宣漓轻哼一声,右手贴近容樾脸颊边,轻轻一掐,又把容樾吓着,他道:“别这样失魂落魄,好像水鬼上身,你莫非在水里中了邪,那我掐你两下,帮你赶走水鬼,可好?” 被宣漓轻轻一掐,听他三言两语,容樾反而开怀一笑,略觉诧异,心里又欢腾得不得了,蜜意流淌心湖。 等宣漓松开手,容樾抚着脸颊,说道:“你安慰人的方式也是独特,我却喜欢这样的,心里好了许多。你怎的安慰起我来了?你应该去安慰泠泠儿的。” 宣漓:“有人让我对你好一些,你还要嫌弃推开?” “我才不会嫌弃,嘿嘿,我现在心里像开了花儿、填了蜜一样。”容樾笑道,全然释怀。 宣漓:“那你去安慰泠儿。你是源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帮她开解开解。” “嗯嗯,我正想如此。泠泠儿心思单纯,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我可不能伤了她,耽误了她。”容樾说着,其实他亦把宣泠看得很重要,不愿意伤害宣泠,只是宣泠那一番话让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问起丹生门,从宣漓口中才得知丹生门差点被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毁尽,绯绝道人陷入昏迷,丹生门由此衰落,现在是绯绝道人的弟子画璩在当家。 容樾几番感慨,他还和画璩说得欢快,不想一个偌大的丹生门竟因为他遭此大祸。 “你也是心思单纯,别人要把你炼成丹药,你也不需要好心好意叹息。别许多事情一个人撑着,下次我和你一起去采药,这样有难同当,你也不会遭遇今天这般境况了。你说到底也是一个仙人了,怎么在绯绝道人面前毫无抵抗力,你刚入浮英岛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宣漓才说起绯绝道人抓他的事情,心中也颇为在意。 “这个,天外有天,仙外有仙,在厉害的人面前我确实如蝼蚁一般,二叔也只能回来通风报信,经此一事,我觉得我不能在这样任人左右了,我得刻苦修炼,这样往后和你同进同出,我也是一个人物了。” “我可不会像以前一样手把手教你了,你师父盼语仙姑将要外出云游,许多事你得自己去摸索,我偶尔也可以指点你的。”宣漓仍是一脸清冷,淡然无味,波澜不惊的眼眸却时不时漾动。 “那——请多指教!” 在新月居休息后,容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起身去找宣泠,他其余地方都没有去,就在万春树下找到了宣泠。 她有事或无事,有烦恼或无烦恼,都会过来万春树这边,对着万春树倾诉,对着容樾倾诉,她已经记不清她和容樾在万春树下相会多少次了,但是容樾确实真心实意陪伴着他,从来不会欺骗她,她那番话唐突了她最喜欢的樾哥哥,她自觉羞赧也心生愧疚,只好跑到万春树下闲坐,自言自语了一番话。 宣泠仿佛一个怀春的少女,心事烦乱,说起容樾时总是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心生欢意。 此时看见容樾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她眼中朦胧,别过头不理他。 万春树春叶斑斓,生气盎然,巨大的树冠撑开在他们的头顶,仿佛庇护。 容樾看着宣泠心中仍在计较,他思索着展开手掌,一片春叶从万春树上飞下来落到他的手掌上。 他合掌捂住万春树,边许愿边念道:“我容樾此生,会用尽全力呵护宣泠、保护宣泠,不管她理不理我,不管她讨不讨厌我,也不管我是否真的喜欢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最好的宣泠,我不能让她不开心,我不能让她孤单,我会护她一世平安,我以心血起誓,以愿为灵,如果我有违此诺,我会被天打雷劈,魂魄尽散!” 容樾发此重誓,在春叶上注入自己的心血仙力,以此定誓,天光一闪,连万春树也不由得一颤。 本想充耳不闻的宣泠也不由得一吓,赶紧捂住容樾的嘴巴,她眼里泪珠掉落,神色愁苦,不免让人心忧,她说道:“樾哥哥,你不必如此,泠儿没有不开心,泠儿也没有怪你,泠儿最怕的是樾哥哥出什么事情,你又何苦在自己身上加了这层禁锢?” 容樾把万春树的春叶交给宣泠,眼眸中笑意点点,毫无悔色,他是心甘情愿如此的。 他拿起宣泠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说道:“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给泠泠儿,只有这个诺言,我也希望泠泠儿可以一直开心下去,我能做的就是守护你,你把这片叶子一直带在身上,它以你为主,与我血脉相连,危险的时候可以护你周全,就算你不再喜欢我,上面的誓言也不会消失,但它依然会保护你。嗯......你就当它是一只跟屁虫,别甩了它就是了。”容樾抬手轻柔地擦拭宣泠眼下的泪。 说到跟屁虫,宣泠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看见宣泠笑了,容樾也和她一起笑了。 涣然冰释,终于是明媚的笑靥。 看着两人在笑谈,凤齐君宣漓有一分颤动,他听着容樾对宣泠的以心血起誓的誓言,更为震惊,因为心血誓言是绝不会骗人的,这里也绝不是万春树可以编织出的幻境,这就是容樾过去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容樾是这样安慰宣泠的,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个誓言只为了让她开心,他竟然罔顾自己的性命,那么此后天灯燃府,害死宣泠的就不是容樾了,只是想起来容樾那一天衣衫带血,神色颓唐,万念俱灰,也是十分伤恸的,只是如此的真相却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为容樾的誓言所动,还是为宣泠的可救之机所安,他由此知,宣泠的一线生机尚在,但真相远远还不知道。 浮英岛难得的平静,各自相安无事。 自容樾的师父盼语仙姑外出云游,容樾更加勤勉修炼,他一旦上心,更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宣泠也与容樾和好,只是她不再提及此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依然每天开心自在。 浮英岛琐事不断,霓影时常紧随宣漓,与容樾的正面交锋不少,却会闹出许多的笑话。 宣漓时常外出历练,为晋升仙君做准备,很快就是浮英岛的剑选之日。 剑选之日比浮英岛的春宴更为难得,春宴是十年一次,剑选之日是三百年一次,只有离仙君境界半步之遥的人才能参与。 剑选之日是要在本源之地摸索凝炼出自己的本命之剑,以剑光相试,争出高下,得到浮英岛仙师的试仙石的认可,也是能获得万春树的醍醐灌顶的唯一途径。 浮英岛大多数仙君都是借万春树之力一举跨过仙君的门槛,进入仙君的半步尚有一个天火雷劫,一个阴阳灵劫,危险重重,万春树的醍醐灌顶可以帮他们提升抗劫之力,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梦寐以求,为什么浮英岛最为强大的原因。 浮英岛唯一一个通过自身努力进入仙君境界的就是盼语仙姑,她实力非凡,心性高傲,后来居上,且与睚痴道人比肩,颇受仙界之人的敬重,容樾作为她唯一的弟子,更是受益良多 只是盼语仙姑天性潇洒,放荡不羁,不喜欢管琐事,对于自己的徒弟容樾除了必要的指导,她基本上都不会理的,这也是她对容樾的考验之一,盼语仙姑在浮英岛的职责外还驻守仙魔冥交界处的修罗域,但她仍然是“最不负责任”的师父了。 如今,浮英岛三百年剑选盛事将至,容樾也跨入半步之境,将与宣漓一争高下。 在浮英岛的剑选之日,夺得第一的人除了有万春树的馈赠,还有一个有趣好玩的事情,那就是万春树的仙君赐字,适时会飞出金色春叶,其上的刻字将是那人的仙君称号,对此天宫也默认,不另作封号了。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五章 在云之洲 是日,容樾遂宣漓外出历练,距离剑选之日还有一年,容樾也准备回他的生长之地灵海泽去看看,宣漓却一同来了。 对此,容樾不解:“你怎么和我一起来了灵海泽了?你不回你的家族看看吗?” “没必要,到时剑选之日我再回去也不迟,我不想在那里久待。” 宣漓坚决,回答得也斩钉截铁,那对于他确实是一个伤心的地方,若是以前他还不会如此抗拒,只是他父母双双归去,他哪里还会留恋,更何况当初宣氏家族无情抛弃他和宣泠两兄妹,从来没想到三百年后宣漓会以浮英岛睚痴道人的爱徒的身份回归,这三百年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的宣漓早已拥有了仙君的实力,他更是每每在浮英岛十年一次的春宴沐剑日上夺魁,大放光彩。 他的名气也早就盖过了睚痴道人的首徒棐奚,众仙人都只记得、只认为宣漓才是浮英岛的首席弟子。 浮英岛这第一号人物宣漓,初入浮英岛拜在睚痴道人门下时五年就遍览藏书阁,熟读仙史经法,后来经睚痴道人指点顺利跨入仙人之境,以仙法为根,磨练为茎,他一路摸索而上,早已枝繁叶茂,更加茁壮了。 历数宣漓的事迹,每一项都是惊天动地的,剑仙阵力压群雄,昆仑山智斗千年山妖,浮英岛海棠痴年考他更是破解仙球瑜之界的第一层,东海百年水患他与容樾共同平定......,现在他唯一缺的就是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 “你不喜欢那里,要不就试着把灵海泽当做一个去处,一个家,虽然灵海泽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我,但你也不要嫌弃。”容樾浮在灵海泽的上空,望着宣漓笑道。 灵海泽水面平静宽阔,望不到尽头,无数的空寂和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渺小的身影,宣漓看着听着不由得一怔,他不敢相信容樾在这里一个人度过了两百年的时间。 “若是去处,可有住处?”宣漓回答,他心里懵然一念,脱口而出。 他迎着海风,心里却极为平静,望着如斯美景,天蓝海阔,云也漫游水中,天地静美,无树也无花,却宛如一幅画,徐徐展开,而为他展开的人是容樾。 容樾扬唇一笑,说道:“汝心安处,自有住处。” “灵海泽虽是一片汪洋,少有生灵,但海中沉岛无数,只要升起来就是可以建造房屋的地方。我知道你惧水,我心里想过,若是你要来,我也要尽地主之谊,让你过的舒服一些。” 容樾领着宣漓飞过一段路程,停留在半空中,他对着脚下的沉岛施法,凝聚仙力,心中默念咒术,慢慢移动着脚下的沉岛,本无动静,沉岛付出水面,从上而下泻落的水浪仿佛巨大的瀑布,水声轰隆,极为震撼,沉岛一半露在水面上,一半浸在水中,最后容樾定术,才使沉岛不再动摇,完完全全固定住了,成为了他的岛。 容樾笑道:“宣漓,怎么样?我厉害吧?” 宣漓微微点头:“你也是想在此处凝剑吧!” 容樾:“恩,即便是沧海桑田,也没有什么能改变灵海泽,我能被灵海泽供养,也是灵海泽的孩子,他最希望的是这里能有更多的生灵。沉岛已现,我便改变一下沉岛的生气。” “你如何改变?” “我既是水木仙灵,自含生灵之机,孕育一些花草树木,也算是一个小本事,嘻嘻!” 只见容樾飞在沉岛上空,从他身上洒落青色的光粉,他每过一处,就有一丛花草树木生发出来,不一会儿,这座原本在水中平平无奇的岛变得生机勃勃,遍布花木,大有改观。 容樾在岛中央开出一片空地,以他木灵之力初起屋舍庭院,水池溪流蜿蜒,这分明就是浮英岛他们住的地方的样子,一座新月居,一座荷逸馆,还有一座君问舍。只是搬山移岛本就耗费仙力,他再这么一番折腾,也十分疲惫。 日暮将晚,容樾也做好了岛上的住处,宣漓道:“你这分明是想把浮英岛搬过来吧?” “我怕你住不惯。” 容樾略显疲态,话才说完,身子倾斜,软倒在宣漓的怀里,昏然睡去了。宣漓无奈,只好把他送到里面睡去。 今夜,容樾梦到了他在灵海泽的漂浮,在他化形成人之前,他只是一快漂浮在灵海泽水面的木牌,那段岁月太过久远,他不记得漂浮了多久,千年还是万年他已无记忆,不知是谁把他扔在几无生灵的灵海泽。 他在这灵海泽中飘荡,天地的灵气汇聚,被他所吸收,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水而腐烂,而是几乎与水融为一体,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天地间最为奇特的唯一的水木仙灵诞生,他是灵海泽唯一的生灵。 在他成形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灵海泽沉寂千万年的的心跳和欢呼响动,无数的灵气涌入他的体内封存,在他成形的两百年之后宣珑路过,将他带走,他才走出灵海泽,当他回归时,灵海泽依然为他欢呼。 灵海泽吹来一阵轻柔的风,把所有的美好馈赠。 灵海泽极大,几乎无穷无尽,天接东海、西海、北海、南海,亦是仙界和冥界的交界地,不过极少有仙人冥使通过,仙界与冥界的方门通道都是另设的,灵海泽灵气难聚,几无人烟。 由此灵海泽位列上界四大荒域之一,唯有从此孕育而出的容樾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能与灵海泽融为一体,几乎能在灵海泽来去自如,更能感受其域任何一处的波澜和动静,可以说他就是这里的主宰者。 在剑选之日前的这一年,宣漓与容樾两人便在灵海泽这处游走旅住,容樾给升起的沉岛这一片住处取名,百思不得其名,却被宣漓挥毫写就——在云之洲。 在云之洲便是灵海泽的明珠,云水接天,明珠映泽,在云之洲,世外仙源。 问之为何,宣漓本是笑而不语,却终于说道:“这里宛若真正的桃源仙境,并不比浮英岛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灵海泽,在拨云见雾之后显露的在水上的岛屿,便是在云之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地方吗?云水接天,明珠映泽,在云之洲,世外仙源。” 容樾反复咀嚼,渐渐露出笑容,他说道:“在云之洲,文雅,也极妙,正合我心中的意思,由宣漓你说出来,却最合适不过的,这一片往后就是你我相会的地方,是我的逍遥去处,也是你的去处,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会阻止你的。嘻嘻,岛屿这一片就是在云之洲,岛上的房屋这一片庄地就叫做——有仙则灵,何如?” 容樾看着宣漓,莞尔一笑。 “尚可,像是你口中说出来的。其实,也并非有仙则灵,而是有人则灵,有了生气的灵海泽才是好地方。”宣漓瞥向容樾,心湖微漾,他学不来容樾那种潇洒恣意,却无法不为他侧目,他开口道:“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先于在云之洲与你住一年,过一些清浅清淡的日子。” “我也正是如此想,可哪一处有了我,哪里都不会平静平淡的。” “我还不知道吗?我还不习惯吗?只是......到底是你不能没有我,还是我不能离了你。”后来的呢喃都被海风化去,听不得清楚了。 这一年,容樾除了勤快修炼,也慢慢打理这里,在岛上南面开辟一片空地种下许多栗子树,还有一片药园,有仙则灵庄中亦有一座小湖,容樾时不时带着宣漓钓鱼,宣漓虽惧水,一般情况下他不下水,但如钓鱼之类他也并不排斥;容樾从盼语仙姑处学来了琴技,自雕七弦琴,名为失桐,而宣漓又会吹箫,他们时常琴箫和鸣,以音交心。 三百年的时光,淅淅沥沥淋漓过来,从君问舍到荷逸馆、新月居再到如今的在云之洲,有些许的东西变得很清楚,两颗心不可抗拒地接近,只是眼神和月光都迷糊得不能直视。 容樾用仙力催化栗子树的生长,很快就有了第一次的丰收,把栗子剥皮洗净,两人坐在厅室说话,他想起二叔宣珑对宣漓的爱称小栗子,容樾偶尔追问,忍俊不禁:“你果真是喜欢吃栗子的,只是二叔对你如此称呼,你一本正经回应,就忍不住让人想笑,幸好没其他人这样唤你,不然满耳的‘小栗子、小栗子’让人都不知道宣漓的大名鼎鼎了。” 端起茶杯的宣漓却气在心中,心念道:“也只有二叔唤我,也只有你敢这样说我,想起以前,我如何对栗子走火入魔都记得不大清楚了,只是很喜欢,入口的清甜让人沉迷......” 吃了一些栗子,容樾却拿出一样难得的东西,摆在桌案上,宣漓问道:“这又是何物?” “我新酿的酒,你要不尝尝?” “我不喝酒。”宣漓拒绝。 容樾颇觉扫兴,又说道:“你若是怕酒后乱性、乱来,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这里就只有我们,我也没法找人试酒,你帮我试试呗,你不试,我下次找泠泠儿试好了,她酒品可比我好多了,我此前喝酒都比不过她。” “浮英岛明令禁止学舍喝酒,你怎么这样明目张胆?还带坏泠儿。” 容樾以为他生气了,声音小了许多:“虽有过几回,但我们都是去浮英岛外,画璩邀请过我们,我们也去过酒仙那里,人间的酒也尝了一些,人生百味,酒亦有百种的味道,酒境也有千差万别,你也不能一口否决,它毕竟不是一个坏东西。” “油嘴滑舌。” 宣漓却端起酒壶往他自己的杯子倒了一些,容樾满目惊讶,宣漓看了他一眼轻启薄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六章 浮生有意 “又让你为我破例了。” 容樾也往他自己的杯子倒了一些酒,新酿的酒香不同于普通的酒,酒香丝丝入扣,引动人心中的涟漪,让人忍不住想要一饮而下。 这种一饮而下的冲动感觉,在宣漓看来仿佛是第一次喜欢上栗子的冲动,他问道:“这是酒?” “我新酿的,还没有想名字,虽然这酒还没有沉淀,但已然有了酒境,这是会让人沉醉的酒。酒境忘忧,宣漓你有没有听说过,酒境一旦到了忘忧,烦恼会暂时一扫而空,心境回归到最舒适的阶段,喝下去的人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情,不过酒醒后记不记得就是另一回事了。”容樾小抿一口,任美酒入喉,舒畅无比。 “这酒的酒境怕是还没到吧?” “或有半分,正是还要品试。若取名字,不如就叫浮生意。” 一杯浮生意入喉,容樾面色微浮轻红。 宣漓轻抿一口,吸入这股清然的味道,他曾多次参加宴会,浮英岛的春宴他也并未缺席,只是他从不饮酒,那些酒香虚无缥缈,闻过则忘,不似浮生意让人踏实心安,名字虽稍显轻浮,但这酒怕是谁也无法拒绝的。 “原以为你会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这浮生意听得还顺耳些。人生几何,浮生若梦,这酒有几分意思。” “你尽说一些虚晃的东西,我让你品酒,你只需告诉我,这酒好不好喝,合不合你心意,你喜不喜欢?” 容樾迷眼熏熏,笑如桃花烂醉,他已喝完了一壶,桌上的两壶浮生意,本是他想用来把酒言欢,但他此时并不想那么做。 “容樾,你有些醉了,你不是喝过无数的酒吗?怎么还会这样容易醉?”宣漓没有正面回答。 容樾笑道:“酒品不好,许是我体质所致。其实我喝别人酿的酒不会醉,但总是喝自己酿酒容易醉,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浮生意是我亲手所酿,它的酒性和我体质相融,本有我的意志,也难怪会这样。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喝得烂醉如泥,浮生意的忘忧境,我好像感受到了一些。宣漓,你猜,我想做什么?” 容樾笑着看向宣漓,伸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的下巴处轻轻软软的摩挲,他被酒意引动心绪,对宣漓动手动脚,已然是他酒后乱性的样子,这时候他哪里有平日里的嚣张洒脱,宛如一团水化的人,眼里满溢出星光,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宣漓面前肆意妄为。 抓住容樾乱动的手,宣漓柔声说道:“容樾,别闹。” “嗯?” 容樾却愣住,醉意攀上心头,仿佛云海缭绕。 那一句的轻柔却又似拨云见雾般,直击容樾的心房,他本已酒醉,现在更是心醉,心里又十分满足,少有时候听过宣漓的温柔,他眼迷心醉地趴在桌案上,痴痴地看着宣漓,反手拿住宣漓的手放在脸颊边,容樾脸颊的温热瞬间烫热了宣漓的手,他欲缩不缩,想要掐一下容樾的脸蛋让他醒酒却没有下手。 宣漓:“你醉了。” 容樾:“我知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也不算趁人之危吧,你会打我吗?” 宣漓;“平时你有什么不敢做的?居然还要借酒壮胆。” “因为喝醉了,明天就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借酒壮胆有什么不好,我每次喝醉了就不大记得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容樾说道。 看着容樾夭夭的桃花眼,他迷乱的样子也惹人心醉,宣漓饮下的酒躁动他的身心,他渐渐被心绪所牵引,宣漓的手轻轻在容樾脸颊边摩挲,移动至他的下巴上抬起,宣漓倾身轻吻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贴近,是两心相悦的跳动,近身,蹭过的鼻尖都浅留清欢,一瞬间被浮生意燃起的心绪再也无法无动于衷,风生水起的云海仿佛缭绕在他们身边,灵海泽的静寂中只有狂乱的心跳和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纵如此,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 两重天再现,一重冰火狱,一重温柔乡,两处徘徊不定,光影交错,不知是谁醉了心迷了意,深深沉陷,眼前的人,把咫尺消去,两心无间。 容樾怔然,仿佛被定住,他任宣漓汲走口中的味道,心乱如麻,却不能不承认,心乱如麻之际是千朵万朵的花开,他醉意中渗入了丝丝的欢喜,他便情不自禁地抱住宣漓,他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会记得,但是他此刻欣然,心花怒放,别无所求; 宣漓从未想过,只是好像被吸引住,无法移开,眼前的人是朝夕相处的人,眼前的人是心心念念的人,几百年间,所以得情感积压在这一刻被浮生意点燃,他终于再次感觉到那种为栗子如痴如醉的感觉,走火入魔就在一瞬间,飞云过脑,什么都抛开,这种感觉竟然如此的美妙,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酒意扰心,但也是他的本意,浮生意的忘忧真的想让人抛开一切。 只是轻轻一触,所有的思绪都在脑中炸开,都已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境,妙不可言,曾经不知欢喜为何物,不知情为何物,只是明白时已恍然百年。 若到情深处,不问忘忧时。 一瞬过后,宣漓慌乱地推开容樾起身走到庭院中清醒,任海风吹拂,清凉难耐。 而他慌乱无神,早已魂飞天外,不知所措,他几次抚摸过自己的唇瓣。 那股温凉犹存,萦萦不散,宣漓被自己的那一吻弄得心神两失,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该越过心界,也不该贸然如此,他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他主动所为,但他脑海中无数次清醒地回现那幅图景,容樾唇瓣的柔软,两唇相贴的满足和得意。 宣漓似越界的人一样,心神不定地在有仙则灵庄中站了许久,海风吹得身心烦恼。 陪同着他的是任何人也看不见的凤齐君宣漓,他自然记得几百年前的这一幕,他也忘不了那夜的海风的乱拂,后来他几乎滴酒不沾,不再碰酒,他只是怕自己再出这样的乱子。 只是魔杀劫后心境模糊,那些情感都不真切了,在容樾的梦境里回溯回忆,身临其境,却有了不同的心境,他曾经如此荒唐过,任风怎样吹他都拂不开那段记忆,于是封存心底,如今再度翻开,他不由得嘴角上扬。 看着少年初长成的自己,因情而乱,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朝思暮想,可是那时谁也不知情为何物,现在凤齐君宣漓知道了却无法挽回了,那时的容樾任性妄为,他也没有阻止,数百年以后他再度饮下浮生意,那种醇香清甜入肚,依然是会让人醉生梦死的美酒,他忍不住想找那人来分享。 或许,于宣漓而言,尝他酿的酒,吃他做的鱼,过他想过的日子,只有和他一起,才是最无法拒绝的。 重新回屋时,宣漓看到容樾已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脸颊因喝醉而变红还没有褪去,他睡颜恬静,眉眼舒展,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还微微的扬起,颇为赏心悦目,宣漓凝视片刻,又想起那一吻,摇头一笑,把所有的心怀收住,抱起容樾将他送回房间。 第二日醒来,容樾一如往常,没有奇怪的问题,也没有奇怪的脸色,果真如他所言,酒后大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看到这里,宣漓微微沉眸,他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挥之不去。 容樾问起他的恍惚,宣漓也只说无事而已。 在云之洲的一年过去,便是浮英岛三百年一次的剑选盛日,所有浮英岛跨入仙君半步之境的弟子都参与其中,所有人先回浮英岛祭拜领取仙牌。 睚痴道人门下弟子有棐奚、宣漓等两人,盼语仙姑弟子容樾,其他在外云游历练的弟子离仙君只有半步之遥也尽数回来,仅浮英岛一门大约就有十几个半步仙君,错过了三百年一次的剑选之日就等于错过了一个机会,任何一个浮英岛弟子都不会放过。 夜半三更,剑选初启,以万春树为中心,一个简短的祭拜仪式后,各个参加者领取剑种后便尽数离开去往他们的出本源之地,每个人身上都有两枚瞬移符,以便快速到达本源之地,从此时开始只有十二个时辰,分秒必争。 睚痴道人的大弟子棐奚独自一人回他的本源之地,自从家族被灭,他孤苦伶仃被睚痴道人收留收作大弟子,这几百年间他从来没有回去过,直到他好不容易修至半步仙君,虽未荣耀归来,听不到欢声笑语,也看不到绮花丽草,但他已不是以前诺诺唯唯的软弱的人了。 棐奚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无奈一笑,才拿出剑种准备凝剑。 呼啸而来的风尽是凄厉的哀嚎,游荡在这里的孤魂野鬼怨念重重,这里不算得炼狱,却也相差无几。 棐奚抬手一招,一团幽蓝色的火出现,火焰映在棐奚的眼瞳里幽幽瑟瑟,他甩手一扬,把他凝练已久的火焰抛飞,去往何地。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七章 魂念火蛊 宣漓夜至宣氏家族的府邸,宣族的人热烈欢迎,宣珑更是兴高采烈,同宣漓而来的还有容樾,宣珑笑说:“小栗子走到哪,你真是跟到哪里呀!话说,你不也要去灵海泽凝剑吗?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二叔,我就是想来看一看,顺便守护宣漓凝剑,不让人打扰他,况且他也同意了。”容樾挠头一笑,让宣珑眼眸深沉。 “真的吗?小栗子?” “嗯。” “互作交易,我也安心。”宣漓淡然开口,目不斜视。 “哦哦。”宣珑掩嘴笑道,自明深意,他看了容樾一眼,容樾还在四处乱走乱逛。 宣漓仍是宣族的子弟,虽然从前不受待见,但他归来时荣耀加身,不会不受重视,宣漓和宣泠曾经住过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走在仙界的宣氏府邸之中,移步换景,美轮美奂,宣漓的本源之地即是他的出生之地,他推开尘封已久的门,进入其中,环视四周,这里已打扫干净,纤尘不染。 宣族之主宣玳派人保护此处,颇为重视,从前轻视宣漓的人宣淙也安排在列,宣漓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即可,我凝剑尚须片刻,不须打扰我。” 容樾也看到对宣漓面露不悦的宣族之人,他悄声问道:“他面目不善,要不我把他轰走?” “何必多此一举,我升化仙君,自然有人眼红,正是让他们的不得意合我的满意。” “原来你也是这般记仇的人,我可不能得罪你。”容樾笑道。 “你得罪我的时候少吗?只因为是你,我才没那么记着。” “你这话,说得真是勾魂夺魄,你何时会这些不正经的话了?有你这一句,我定然全力守护,你且安心凝剑,我就在外面呢,不让任何人打扰你。” 宣漓不答,安然坐在本源之地中,容樾等人在外守护着他,容樾不大放心,遂往宣漓所在的房子结一个结界,旁人都看不见里面宣漓的状况。 恰是晨曦时分,宣漓拿出剑种开始凝剑,他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将剑种空滞在他眼前,将他所处的本源之地的生念一点点汲取。 剑种需要取其主本源之地出生时的一瞬信念,这一瞬的信念旁人感受不到,也难以察觉,这一瞬的信念是催化剑种的引子,会将剑种主人的成长过往掠过,通过仙力、特定时辰,种种的凝结,最终形成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仙器。 此后,剑与人同,剑在人在,人剑合一,这也是浮英岛的可贵之处,别的门派仙人或散仙都不敢轻易凝结属于自己本命仙器,因为极难,他们也无如剑种的源起。 宣漓专心凝剑,剑种逐渐生发,有了雏形,慢慢形成宣漓的剑。 在结界之外,容樾徘徊走动,一刻不停,宣珑才离片刻,同容樾一处的宣族人变得不耐烦,也不理容樾,准备离开,容樾反是轻嘲道:“这偌大的宣氏,莫非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吗?这样擅离职守,也没有管,这宣氏也不似传说中那样名副其实,我看也只有宣漓一个顶天立地,他将成仙君,该是汝族之福,你们居然这么漠不关心,他还是别留在这里受你们的晦气。” 容樾虽然平时油嘴滑舌,但他毒舌却与盼语仙姑一脉相承,半分也不少,怼人的时候绝不留情,这轻轻一怼却是激起那些人心里的千层浪。 “你又算什么?这里是我宣氏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做主,少管闲事!” 容樾对这警告毫不搭理,他笑道:“你们可不知道,浮英岛上属我最喜欢管闲事了,我什么都插一腿,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也有人替我扛下来。更何况是宣漓本家的事情,若是有一点惹得他不快,把你们扒皮抽筋我也无所谓!”这样的话他也能轻松说出,笑里藏刀,却把他对面的人吓得不轻。 宣族的人不与容樾争口舌之辩,他们略听过容樾的事情,这个浮英岛弟子中的二号人物,风光不下宣漓,到处惹是生非,有一些风流习性,因他背后是盼语仙姑护着,没人敢说什么,更是因此前容樾被绯绝道人抓去炼丹盼语仙姑与睚痴道人联手挫了丹生门锐气而事情而有些忌惮。但容樾本身实力俱佳,仙术和仙力在宣漓之后,还是排的上名头。 静默后,忽有一阵骚动,在静坐的宣淙忽发狂性,宛如一头凶兽苏醒,见人就打,使用着仙力,伤及了他近身的人。 所有人远远地躲开宣淙,宣淙更是狂乱地击打容樾所设的结界,随后,除了容樾和宣珑之外,在结界外的所有人都仿佛魔怔了一般狂乱地攻击他们,那些人肆无忌惮地破坏,毫不在意,而容樾和宣珑要留意小心许多,他们不能伤害宣族的人。 不想在宣漓凝剑的时候,会生出这样的乱子,容樾沉静几分,他想这绝非偶然的事故,而是有人针对宣漓所为。 “容樾,他们这是怎么了?”宣珑问道。 “有人在他们身上下什么东西,引起他们的狂性,这有些不妙,结界有些动摇了,可不能影响宣漓的凝剑仪式!” 容樾挥手一扬,光刃从手上飞出,击退击倒了攻击结界的人,但并无多大作用,那些发狂的人仍是扑在容樾的结界上,想要破坏掉这个结界,他们就是冲着宣漓来的,听到骚动赶来的其他宣族人也加入战局,只是更加乱了。 容樾见势不妙,祭出他的七弦琴失桐,撩琴控音,他一手抱琴一手拂弦,以音镇势,大音气势磅礴,将那些发狂的仙人生生定住了,容樾琴技绝佳,以入化境,他的神通有时不下宣漓,眼下那些仙人似乎被容樾定住,宣珑正要想办法时,那些仙人身上又燃起一层幽蓝的火焰,竟破解了容樾的定音术。 容樾大讶,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被燃烧了仙元!” 一旦仙元被燃烧尽,仙力会短时间快速增长,好像揠苗助长,绝无好处,到最后会枯竭死去,难以回复。 这时候,容樾面对他们更难对付。 忽地,结界被突破,完全消失了,他们疯狂的扑向正中央的宣漓,宣漓还在闭眸凝剑,难以分心,若是分心凝剑,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容樾收住失桐,快步闪过,挡在宣漓面前,饶是这样难以应付的仙人,他也硬抗下来,不让他们突破过去,也不让他们碰到宣漓半点。 这些燃烧仙元的人在这一刻有了与初等仙君相当的实力,纵然容樾能以一敌十,也是十分吃力的,更遑论其他普通的宣氏族人了。 容樾一力承受,却回复了当初入浮英岛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打斗的狂劲,他露出不急不羁的神色,咧嘴道:“我当初可是打进浮英岛的,真当我容樾是吃素的,不管背后是谁在操控你们,是谁要伤害宣漓,我都要揪出来,把他暴揍一顿!”他大放阙词,毫不留情地出手,将这一众发狂的仙人一齐击飞在地上,这些仙人几乎被废,却还是顽强挣起。 这时,容樾身后光芒一收,凝剑完成,宣漓的剑完完全全成形,银光乍现,剑身精致,无与伦比。 宣漓起身握住成形的剑,阻止容樾,他已解现状,站在他们面前挽剑挥动,飞出几道剑光穿过他们的身躯,那些人顷刻昏过去了,剑光回体,宣漓手上多出来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他沉眸道:“魂念火蛊?到底是谁下了这么险恶的东西?” 容樾却不管这些,他处处打量宣漓,拿起他的手也看了几次,“管他呢,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影响?” “你看我毫发无损,像有事的人吗?多亏你守住了,我才没有受影响,凝剑已成,我的境界又更上一层楼,快要突破了。眼下我先不理魂念火蛊的事情,我们先去灵海泽,你现在的事比较重要,时辰也快过半了。”宣漓说道,负剑于后,一股的冷漠随着若有若无的锋芒变化。 “恩恩。” 宣漓暂将此事交给宣珑处理,宣族之主宣玳也过来致以歉意,躺在地上晕去的宣淙等人因发狂而被容樾伤及未苏醒,宣玳也并未说什么。 宣漓凭借他的新剑收念,轻易制服了发狂的宣淙等人。 宣珑被宣漓的新剑震慑到,嚷着要看宣漓的新剑,宣漓只好拔剑出鞘。 忽然剑锋一现,银光乍出,如银龙腾飞出世,这是绝世的锋芒,绝地凌尘,惊天动地,正眼去看剑身上的字,“鸣空”二字在其上,自新剑出世,因人而成的剑自成剑名,从此就是剑的身份,就是宣漓的代表。 “好凌厉的剑!”宣珑抚掌大赞。 “果然是符合宣漓你的性格!”容樾也感慨。 “不多说了,容樾,我们先去灵海泽!” 宣漓拉上容樾飞起离开宣氏族地,两人边飞边说,容樾说了许多事,他毫不掩饰地自夸,毫不掩饰地替宣漓担忧,这样笑着说着过去,两人使用瞬移符很快到达了灵海泽。 “谁会用魂念火蛊?到底是谁要针对你呢?”容樾也疑惑。 “魂念火蛊是仙禁术,其实妖魔的人使用也不会无碍,只是仙人用起来威力更大,但这魂念火蛊失传已久,浮英岛的藏书阁也只有残卷记录,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这么做,今日之后我们再想这事,我的危机已过,我也会像你说着我一样守着你。” “那你有没有感受到我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我就那么一劈一砍,挥手一弄,三两下把他们撂倒了,我觉得我境界渐佳,说不定很快就能赶上你了,嘻嘻!” “那就好。”宣漓微有欣慰,不多说。 已至灵海泽的在云之洲这一片,容樾沉入灵海泽中,准备开始凝剑,宣漓不入水,则在在云之洲上站立等待,守护在这一边。 宣漓思索今天在宣氏族地发生的事情,亦觉不对劲,一个好端端的宣氏,一群好端端的仙人,怎么会被魂念火蛊蚀身。 魂念火蛊虽是仙禁术,但制作极难,需要吸取死灵留下的魂念,阴气深重,又取冥界的鬼火包裹,难上加难,也可见制作魂念火蛊之人用心险恶,他有些想不通到底是谁,浮英岛收有残卷,列为禁书,无人可观。 他与人并无深仇大恨,除了父母之仇未报,其余的他都可以忍下来,但是让容樾为他挺身而出,他更心中为不满,他实在不喜那种人背后的阴谋手段。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八章 泽海冥灵 从在云之洲处远眺广袤无垠的灵海泽,苍苍茫茫的天际澄海,天水相接,没有尽头的阔远,心情无比的畅怀,这是容樾生活了两百年的地方,宣漓还是无法想象容樾是怎样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年,这两百年的寂寞可不是眨眼而过的。 沉入灵海泽中的容樾,慢慢下沉的容樾浮在水中,他取出属于他的剑种,开始凝剑,他在灵海泽久飘沉浮,终于由仙灵修成人形,他是天地间最难得的一个水木仙灵,他本无父无母,是这一片灵海泽供养他。 在他这一片本源之地的一瞬信念回流进入剑种,容樾回溯的过往,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前两百年是被湛蓝的灵海泽各占据,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空,蓝色几乎是他唯一的色彩,进入浮英岛修炼,他的生命里又多出一些颜色,这种微妙玄之又玄,随之进入剑种之中,剑种似孵化般,有了雏形,剑面锋利,是容樾心中的光华所凝。 灵海泽中,四面八方的光念涌入剑种之中,海水随之翻涌,而容樾尚未察觉到灵海泽底层的躁动,那是宛若沉睡的远古的野兽的闷哼,一声即可啸动仙界,翻天覆地。一丝黑气飘出,随海水中的光念融入容樾的身体中。 在岸上的宣漓看到灵海泽上浪涛掀动,风起云涌,一层层云掩掩遮遮,似帘幕的覆盖,云彩尽收,阳光也敛没,海上的太阳渐渐要沉落了。 四周的寂静被海浪的汹涌声所吞没,他心中微有不祥之感,他担心会如在宣氏族地有突变的情况,拿出一颗定心丸准备入水找容樾,才飞出在云之洲。 远处海面上一道闪电骤然落下,宣漓凝眸深思,已觉大事不妙,只看到一群游兵在海面上乘云而来,往灵海泽的中心即是在云之洲靠近。 宣漓看得真真切切,一群冥兵大张旗鼓到这边来。 在仙界和冥界交界的这一处灵海泽,四大荒域之一,十分神秘,这里难有沧海桑田的变化,数万年来仍是一片汪洋,这里无人问津,但所有的传说都湮没在万年之前,即便是宣漓也仅知道微末。如今冥界独立仙界之外,不归仙界的管制,但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冥界此前败给仙界,两界和气大伤,至今没有和解。 宣漓心知不妙,首先于在云之洲和容樾的周遭设一层结界,才去拦截过来的冥兵。 冥兵由祭司引领,气势汹汹,阴气冲天,容樾联想在宣氏族地的魂念火蛊,大约想到冥界有参与其中,只是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样的阴谋。 鸣空剑出窍,气势冲天,一道剑光似流星般划过天际,在冥兵前方的水面上炸出几束窜天的巨大水花,将一众冥兵震慑住,宣漓白衣胜雪,云纱外覆,潇洒现身拦截,他面色冷漠,寒气逼人,眼光如冷箭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何人?” “浮英岛,宣漓!” 他才报出自己的名号,前头的祭司便面露慌乱,仿佛计谋被识破般,尤其对浮英岛忌惮深沉,片刻才稍作镇定。 看着宣漓只身一人,难以以一敌百,祭司又极为不屑,轻笑道:“纵你是浮英岛的宣漓又如何,你有通天的能耐也阻止不了我们对灵海泽的收复,况且你的老相好容樾尚在凝剑,无法援助你,只要杀了你,就一路通畅了。” 宣漓眼中寒光一现,并非是他对容樾的称呼,而是一个冥界的祭司对浮英岛的事情竟然如此熟悉,十分蹊跷,看来冥界在仙界乃至浮英岛设有暗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准备再次挑动战事。在这个祭司说话之际,宣漓暗中将此消息附在瞬移符上送出至浮英岛,他心下镇定,不会鲁莽为之。 “看来冥界准备大动手脚了,连魂念火蛊你们都使出来,只怕是早就知道我们剑选之日的事情,一心想要破坏我们的凝剑仪式,打击那些半步仙君了,若非有暗人,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只可惜,你们还远不够资格!” 被宣漓说中魂念火蛊的关键,那个祭司脸色大变,即可挥动他手中的黑色石棒,指挥冥兵发动攻击。 宣漓眼神一厉,不与他们周旋,合眼再睁开时,他已然拥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他身上的仙君气势陡然散发,掀动脚下的海水连波而起,汹涌澎湃。 宣漓本刻意阻止自己进入仙君之境,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撕开自己身上的封印,他瞬间跨过了仙君的门槛,盛气凌人,周身因进入仙君之境仙元变化散发出强大的气势,随之而来的是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降临,从来没有人敢以身试险,在面临大敌的时候敢这样直接跨过仙君的门槛,同时扛着两道大劫,在祭司眼里这已然是疯狂。 祭司明知道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会危及到他们,他还是让冥兵去为他冲锋陷阵。 灵海泽这处俨然是一片火海,阴阳混乱,冥兵陷入其中,亦难逃脱,宣漓正是要借天劫之力一同杀退冥兵,他冒着极大的危险,一边紧紧克制着自己的心境渡劫,一边把冥兵困在其中,准备瓮中捉鳖,一举剿灭。 那祭司早已看破宣漓的想法,他即可布阵让冥兵团结对抗宣漓。 宣漓手握鸣空剑,一劈一斩毫不留情,杀招频出,破坏祭司的布阵,片甲不留。 他初升仙君便有了强大的实力,祭司也不得不忌惮。 祭司心急祭出眉心的的法器,直冲宣漓射去,宣漓凝神阻挡,那枚如长矛的法器临近之际却突化莲瓣,将宣漓包围在内,短时间让他无法突破,冲着宣漓而来的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尽数压在宣漓身上,宣漓稍显从容,只消片刻就能安然渡劫。 这时,冥兵死伤大半,祭司不管不看,只一心念着冥王交给自己的任务,看着碍事的宣漓终于被他以眉心引出长矛困住,虽无法杀了他,但也能让他不打扰。 祭司领着残余的冥兵往容樾那边冲过去,不想还有一层结界,祭司咬牙切齿,看着其中光柱通天,心中一紧。 宣漓拖延的片刻让容樾终于凝剑完成,他如破壳新生,有了自己的剑——月离剑。 容樾更是如虎添翼,他握着自己的剑冲出水面,对眼前的残兵败将一阵挥扫,将他们尽数斩灭,容樾挥动灵海泽的水浪,操纵自如,化水成刃,十分强悍,祭司未料到容樾已经凝剑,现在他再无法器,无法阻挡,寒光剑影近身,祭司身形顿灭,一团灰尘远飞入冥界,不知所踪。 灵海泽终于回归风平浪静,容樾站在宣漓不远处,等着他渡劫出来,他已解事缘,今天劫难重重,坎坷难言,宣漓为自己挺身而出,不惜撕破封印,对抗冥兵,他心中感动,微微一笑,他们各自都愿意为了彼此奋不顾身,无需言语,这就是最好的心有灵犀。 宣漓仙君之劫平稳度过,突升仙君,他的气质更加出尘清远,他看着容樾,容樾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回了浮英岛。 剑选之日的最后时刻,宣漓同容樾归来,稍作比试,即是已经跨过仙君的宣漓胜出,他是第一名,容樾是第二名,棐奚第三名,宣漓能够得到万春树的醍醐灌顶,最后定鼎,万春树却飞出两片金色的春叶各自到宣漓和容樾的手中,一片春叶上是凤齐,一片春叶上是婴合,他们得到了万春树的承认,这是史无前例的,众仙哗然,也并无多话。 至于灵海泽的处理,已是后话。 流年似水,本不可回首。 万春树梦境中,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的时光,在这之中的宣漓居然借此再度回顾了在浮英岛难忘的时光,重现在他眼前的除了欢声笑语,他还看到了浮英岛危机的始作俑者。 在浮英岛三百年一次的剑选之日,强强争锋,不料意外横生,宣漓和容樾都一一化解了,回到浮英岛比试,宣漓和容樾在万众瞩目中得到万春树的赐字,宣漓以称凤齐君,容樾则称婴合君,君子如玉,合该如此。 灵海泽恢复风平浪静,冥界扰乱浮英岛的剑选,仙界和浮英岛也派人出面干涉,冥王小惩祭司,此事也就作罢了。 但冥界并没有这样善罢甘休,他们后来仍伺机而动,寻找机会对浮英岛发动进攻,给浮英岛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伤,这就是后来的浮英岛之耻——春宴剑殇。 剑选之日过后两年即是浮英岛春宴,在这两年里,容樾平安度过半步仙君的劫数进入仙君之境,从此之后,已经成仙君的宣漓和容樾等人将会出山外出另辟仙府,这次春宴也算是一次饯行。 此中,即将仙去的景乾府仙君对宣漓颇为中意,已传帖承玉给宣漓,让他承继景乾府仙君之位,这位仙君已经在职三千年,仙境没有再多的进益,过不了天人五衰的大劫,会要魂归。 如此类仙府仙君任职,是一生一世的定位,不能轻卸,除非找到继承人才能安然仙去。宣漓也通过了景乾府仙君的考核,即将入主景乾府仙君,他成天选之人,浮英岛大喜,睚痴道人十分高兴,一向低调的宣族对此也十分高兴,为此奖励宣漓许多,但宣漓均未承受,都留给自己的妹妹宣泠了。 仙人并非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几乎是久远的传说和幻想,成仙之后的修炼更加长远,天人才五百年的寿命,灵人是一千年的寿命,仙人是两千年的寿命,只要跨过了仙人与仙君的门槛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仙君寿命更加长远,有五千年的寿命,在这之后跨过天人五衰的大劫,又是如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这样厉害的道人,他们拥有两万年的寿命,而后则是仙帝。 这一场修仙修道永无止境,与天斗与地斗,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还有没有开启的神界,那一重重神秘的面纱掩映在前面,只等着人来掀开。 宣漓已有封命,他将授景乾府仙君之命。 至于容樾,天宫让他做灵海泽那一片的水君。 容樾天性不羁,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水君也正适合他,但他决心把仙府放在天宫这一片,好让他每天探望景乾府,去看看景乾府的宣漓也好。 灵海泽他最熟悉,灵海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和眼睛。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九章 幽冥之气 这一次的浮英岛春宴可谓是盛事,浮英岛再出仙君,自然欢呼雀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容樾出新月居准备出去浮英岛一趟,碰上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缠着宣漓的妹妹宣泠,他一看见前面的花雨飞莺便知道是霓影过来了。 “婴合君。” 两人对着容樾依礼作揖,对长一个境界的仙君行礼是不可少的礼节,除非同辈互揖,否则不必回礼。 霓影看着颇有得意的容樾笑道:“我和泠儿姐姐迟早也会修炼到仙君的境界的,这样你就不会趾高气昂了。” “我哪里趾高气昂了,我明明十分亲切,泠泠儿,你看我不和和气气的吗?我今天也没有和霓影吵起来,她现在也不敢和我吵起来,我可是仙君了。”容樾嘻嘻笑道。 宣泠道:“樾哥哥,你可是要出去?” 容樾:“今天才春宴第一日,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可要带些什么?” “若是带人间的玩意,婴合君还是不必了,我且瞧不起的。”霓影别过头,说一番风凉话。 容樾才不与她计较,看着宣泠,轻轻摸了她的头一下,说道:“泠泠儿,你想要什么?” “樾哥哥,给我带一只花钗就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宣漓低头道,微有羞涩,秀色可餐。 “嗯嗯。我先走了。” 告别宣漓和霓影两人,容樾又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谈笑一番,才出了浮英岛。 容樾此行,并非玩乐,而是有任务在身,两年前剑选之日冥界捣乱,现在又出新情况,灵海泽平静无扰,但与灵海泽相接的西海和北海再现冥兵,也是捣乱之后就离开,踪影也无。 现在妖界与仙界的交界处龙头峡云市有动静,容樾要与新任的方门使君苍夷会合,方门使君苍夷掌管交界,对此前发生在仙界和冥界的小乱十分有兴趣。 听说这个新任的苍夷使君,十分强悍,从人间升任,摸爬滚打,自己修炼,让人无比敬佩,但他一身血戾之气,无人敢接近,容樾倒想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苍夷是何人物。 初到龙头峡云市,容樾放松心情闲逛一会,还没有感受到那个苍夷使君的气息。 在仙妖两界交界处的龙头峡云市十分热闹,交易频繁,有各色人物出没在此,见怪不怪,容樾思索这龙头峡云市之中是否有冥界想要的东西才会引出他们现身。 不知为何,容樾对冥界的气息十分敏感,只待冥界之人的气息一出现,他马上能感觉到,立刻追上去,冥兵从一个摊子上快速离开,不知带走了什么,感觉到容樾追来,他立刻雾化逃脱。冥界之人最擅长的就是雾化遁走,一般仙人乃至仙君都无法追上。 容樾咬牙,祭出自己的仙器月离剑,很快追上那个逃遁的冥兵,准备捉住这个冥兵,容樾不想一道剑光划去,另有一道仙光冲出,与月离剑光撞上,一同将那个冥兵粉身碎骨,完全剿灭。 容樾气愤,这是他的猎物,他还想严刑逼问,问出什么话来,反被其他人毁去,他气愤不过,提起月离剑对着那边的仙人扫去。 他显露仙君之力,在这龙头峡云市几乎是强者无敌。 没想到碰上一个仙力高强的,他纵使剑势凌厉,带着碾压的气势,却还是被那一个人轻易化解,那人愈战愈勇,忽起兴趣,手中丈矛幻化成一把长剑,与容樾较量起来,似行云流水,一场无心的打斗酣畅淋漓。 至此,容樾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苍夷使君有心比试,那容樾也顺着他的心意打下去,他气场全开,让人不敢近身。 原本是容樾的小小愤懑,但他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中化开,完全释怀,他也不由得佩服这个人,完全压制了他。 最后两人默契收剑,互相作揖。 “苍夷使君,幸会。” “婴合君,幸会。” 原来都已在比试中猜到各自的身份,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苍夷收起他的仙器定坤,容樾也把月离剑入鞘,两人攀谈起来,虽有生疏,但心中无比畅快。 “没想到会以如此形式碰上苍夷使君,这天底下果真是属我容樾的遇见最为奇葩了。” “这哪里算得奇葩,只不过是我们不谋而合,我正好许久没有舒展手脚,今天正好开了筋骨。”苍夷笑道,为人十分爽朗大方。 两人选择坐在龙头峡一间客栈中讨论,桌案上是冥兵死后留下的东西,一件袍子,一个从药摊买来的东西。 “苍夷使君,我们本来应该稍稍留手,问出一些话来的。”容樾感慨。 “并不须如此。从他们的嘴里也听不到什么话,还不如一了百了,来的干净。冥兵向来效忠冥王,视冥王如神,更以冥王的话为圭臬,冥王定他们的生死,若冥王不想让我们知道什么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现在我们只能从这点残余的东西中摸索出什么。”苍夷说道。 苍夷不似容樾这般会有留下活口的念头,他一向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任何证据他也会从蛛丝马迹中得知。 听苍夷如此说,容樾觉得很有道理,他也不得不佩服,他说道:“你说得对,冥兵如鬼,真假难知。一件衣袍,你又能知道多少?” 苍夷却把冥兵的衣袍焚尽,容樾大惊,本想阻止,却见冥兵的衣袍慢慢变成一团鬼火,浮在苍夷的手上。 他们都看到鬼火中包裹着一块晶玉,苍夷取出,挥散鬼火。 苍夷说道:“冥兵从来不单独行动,这次怕是有备而来,龙头峡的冥兵聚散在此,是为一块幽冥玉,他随手拿的药材也只是掩人耳目,在龙头峡云市最近有许多幽冥玉售卖,我已经处决了一些冥兵,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碎玉,很显然,他们是要凝炼出新的大块的幽冥玉。” 容樾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巨大数量的幽冥玉凝炼于成一块幽冥玉,那便拥有足够毁灭一个门派的力量,而且,幽冥玉结阵,会封住仙人仙君的仙力。幽冥,本是没有实体的东西,凝天地灵气而成玉块,若能注入幽冥之气,幽冥玉便是有意识的凶器了。我终于知道两年前为何会看见冥界祭司和冥兵出现在灵海泽了,因为灵海泽中心海底沉压着无法估计的幽冥之气!他们要结合幽冥之气和幽冥玉!” 容樾那次在灵海泽凝剑,便感受到了那一片沉压的幽冥之气如苏醒的凶兽,差点破壳而出,他同灵海泽一同镇压才稳定了,但还是渗出一丝,进入了容樾的身体,容樾近来感知身体不适,只是没有对谁言说。 听容樾细致说来,苍夷也已想到,“看来冥界蓄势待发,但不知何时进击。” “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苍夷使君,今日浮英岛春宴,不如随我一起参加,这事也顺带和睚痴道人说一下。” “也好。”苍夷点头,两人一同前往浮英岛,共赴春宴。 容樾离开前,路过龙头峡云市的一个首饰摊,看中一支漂亮精致的花钗,便留意驻足,把它买下来包裹在怀中准备送给宣泠。 苍夷见状,以为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在前往浮英岛的时候,他问道:“容樾,那支钗子你可是要送给一个女子?我见你十分珍重,想必是心恋的人吧!” 容樾苦涩一笑,只说道:“只是同门师妹的相求,我一向宠溺她,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至于是否是心恋之人,苍夷使君还是不要提起。” “哦?”苍夷不解,不知道这又是怎样的故事,他见容樾眼眉如水,有愁苦之态,心想或许其中有多重的故事,他也就没有多问了。 两人交谈,十分欢快,许多想法上不谋而合,互相引为知己。 容樾见苍夷戾气外露,本以为他是一个十分凶恶的人,但此番攀谈起来,苍夷亦有不输宣漓的风采。 只是苍夷为人豪爽真诚,轻快自在,一举一动又仿佛是人间仗剑行侠的侠客,姿态潇洒,率真自然。 但这性情却最合容樾,两人在一起便是一言一行都十分自在的侠友,可以大醉一场,可以一起闯荡天涯,也可以为之两肋插刀,容樾忍不住几番夸赞,盛赞苍夷身上风采鲜亮。 岂不知容樾此说正中苍夷的心怀,两人一见如故,未见之前苍夷还在想容樾是何等的人物,现在一看,自有几分他本身的潇洒,容樾外露的轻浮却不过只是他为人大大咧咧,毫不在意,这些便不不足挂齿,他们谈天说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在灵海泽之上,云雾叆叇,云海翻腾,轻烟远岫,眼前山海成画,天边圆日映照,一阵一阵的风拂过来尽然是清爽轻快的心情,遇有知己,此生万幸。 凤齐君宣漓同他们一起,容樾和苍夷都无法看到他嘴角微勾的弧度。 原来在这时候容樾和苍夷的交情就开始了,这两个性情相似、性格各异的人能成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朋友,确实是天连之缘,只是不知为何宣漓心有忮意,嫉妒两个人之间的交情,有些事容樾也并不对他全部托出的。 宣漓以特质体在万春树的梦境来去自如,他渐渐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此时他看到了在容樾体内一团黑气在躁动,慢慢地侵蚀容樾仙体的元气,把容樾的身体完全当成一个养护那一团黑气的容器,而容樾暗自绞痛,却毫无办法。 那黑气便是容樾所说的幽冥之气,这团幽冥之气是致使容樾大伤的关键,那团幽冥之气潜藏在容樾的身体已经两年,以容樾的元气为营养,慢慢成长,却时不时反馈一些东西给容樾。 从灵海泽而出的一丝幽冥之气,尚缺实体,若有一日修成实体,把全部的幽冥之气凝结,会修成万古凶兽,但那时候宣漓并不知道容樾身体隐含幽冥之气,容樾也从来没告诉他,容樾一直都没有改掉这个对着他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已至浮英岛,容樾与苍夷先面见睚痴道人,在睚痴道人的屋外,碰上棐奚,容樾先向棐奚见礼:“棐奚师兄。” “容樾,这位是?”棐奚看向容樾身旁的苍夷,问道。 “他是苍夷使君,我们同去龙头峡云市查找冥兵的线索,现在有了一些摸索,正过来要和睚痴道人说。睚痴师伯,可是在休息?” “师父不仅要处理灵海泽、冥界的事情,还要把浮英岛的春宴办好,事情未免有些多,我以为只能为他分担一些,若是交界不出事,方门使君能处理好,师父也就安心些,”棐奚笑着看了苍夷一眼,似随口一说,他仍然是春风拂面,如君子温然,“师父还在休息,待会会出席春宴,你们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说与我听,我会转告师父的。” “好啊!”容樾正要说,却被苍夷拦住,苍夷说道:“这事十分重要,我们还是与睚痴道人当面说比较好,我们先告辞,春宴上再会。” “正是,你们先走吧!”棐奚也未对苍夷的无礼面露异色,仍是温温细细,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去。 苍夷心思缜密且谨慎,从不轻易对人说这样重要的事情。 初见棐奚,他本就有几分敌意,就好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在战场上相遇,他必定要把另一个人除掉才会甘心。 而且在棐奚身上有一种他非常厌恶的气息,明明同是仙界之人,棐奚面上是君子如玉,却没有容樾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也没有宣漓的清高致远。 那副温文尔雅背后却透出一种森然,容樾并不知道他经年相处的人有何异样,反是被久经沙场、明觉权谋的苍夷先行察觉到,苍夷一直没有与棐奚正面交往,甚少了解,后来的几百年也没有什么照面。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章 思之如狂 桑霞府中,妖狐胡白若留守家中无趣无聊,苍夷前去赴宴,浮英岛十年一次难得的春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虽然有散仙在外镇守,但他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和他们说话聊天。没有苍夷的时候,果然是最无聊的。 胡白若软趴趴地躺在苍夷睡过的床上,吸吮着残存的气息,他变化出人形,一个青涩的少年现身,俊秀青稚,穿着月白的衣裳,长发流光,一对毛茸茸的狐耳在头上未退,灵动可爱,他身量初长,手脚不开,苗条有致,才有五尺身材,宛若小童,伸一个懒腰都够不到苍夷大床的两头,苍夷是七尺壮汉,人高马大,比胡白若高出许多。 胡白若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心中莫名的兴奋,苍夷不在时他才敢这么猖獗,心里念了苍夷无数遍,又盼望着他快些回来。 太过无聊,胡白若不自觉拿出凡微仙君前天随手送的小书,他没有丢掉,但也不敢乱看,每看一次都会让他面红耳赤,快速合上书本,他还太小,不过四百岁,什么也不懂,凡微星君这一卷卷春宫图竟然描绘得如此生动形象,还是适合胡白若的版本,他欲哭无泪,不知道凡微星君何时有的这种爱好,可是胡白若忍不住看下去,看到最后,他满脸通红,两只狐耳也是红透了,他咬咬牙,随手一丢,放到角落处也不管。 他托腮沉思,心里嘀咕道:“凡微星君这也太奇葩了,欺负我年纪小,可是……可是苍夷这个呆子,他根本不想理吧,他一本正经的,都不屑看这种东西,虽然我一厢情愿,但是为什么我心里有小小的期待……” “唉,苍夷一去就是五天,浮英岛那么远,我去找他也不好意思,他平时那么威风凛凛,怎么一回桑霞府就会很温柔,面对我时也不似初见时那么鲁莽了,我恐怕已经沉陷在他的温柔了,他本是一个众仙敬仰的战神,本也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仙君,但细腻时却如流水一般温温细细,每一次他手掌的抚摸都会让我很安心,只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情,他也不知道他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自从胡白若认清自己的心情,认清自己的心爱后,他就时常这样自言自语,一个人可以说到天明,他不懂情爱,只是很想明目张胆地拥抱苍夷。 自言自语不知说到什么时候,胡白若敛眉收目,捧着小小的脸蛋,回想苍夷抚摸他头顶时的温柔,他已经不急切寻找自己的狐铃,他更希望狐铃一直在苍夷的手上,这样他们的羁绊一直都在,他就可以一直留在桑霞府,留在苍夷的身边,现在苍夷比狐铃还要重要,比他自己还要可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若是他的爹爹胡雪墨知道,他小小年纪,就爱上了一个男人,会不会怪他,只是似妖族之类的,一旦被某一个人吸引住,爱上了那个人,就无法再改变,一生一世一情,死心塌地地追随。 常说狐妖魅惑,水性杨花,到底只是谣传,也极少会有这样的人物,狐妖的深情,是可以为其生为其死,譬如胡白若的父亲胡雪墨,一生心爱着他的母亲,至死不渝。 胡白若捂着脸,有些烦乱,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感受到他的父亲胡雪墨在哪里,孤狐胡雪墨居然有这样一个窝囊儿子,说出去也怕人笑话,这也并非胡白若心里所想,他也很努力找寻,但杳无音信,他已经心生绝望了。 狐耳一动,听到桑霞府外的声响,胡白若变回狐身,跳下苍夷的大床,跑到府外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白若一愣,停步不前,不想会在这里碰见妖界王族的年长狐妖,他们本是应邀参加浮英岛春宴,胡白若也被安排在侧,但他没有参加,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其中只来了两个王族狐妖,一个是狐王的小儿子胡明秋,比胡白若只大了两百岁,身材高挑,风姿多彩,却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如此才能让狐王胡真意青睐认可,一个是胡雪墨的弟弟,他的叔父胡苑丞。 胡白若没有告知他们自己身处何处,但胡苑丞自有方法找到胡白若。 桑霞府门前的散仙荻泓拦截胡明秋和胡苑丞,他们现出自己王族狐妖的身份,解释自己为何到来,散仙也没有退让,胡苑丞不做多说,准备动手,胡苑丞十分强势,骤现庞大的狐狸真身,宛若林中野兽,多了几分凌厉之气,胡苑丞有妖君实力,妖君与仙君境界相当,他虽不如胡雪墨,但也并不差。 苍夷不愧仙君、妖君第一人,他旗下在桑霞府的四五个散仙都是仙君以上的实力,最差的也都是半步仙君,苍夷的实力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 散仙荻泓,也并未退缩和惧怕,他变化出仙器迎战,较量几个回合竟然不相上下,他是苍夷的忠卫,不会让任何人突破闯入桑霞府。 看到情况不对,两人愈战愈烈,胡白若唯恐会挑起仙界和妖界的争端,终于跑出去叫停,他以狐身形态在荻泓身后嗷叫几声,胡苑丞和荻泓也终于停手,荻泓看到也颇为惊讶。 胡苑丞幻化人性,已经看穿在荻泓脚边的狐狸的真身,是胡白若无疑,他对胡白若招手说道:“小若,过来,和我回去!” 胡白若默然,慢慢也幻化出人形,显露人身,月白轻衣,一对狐耳无比可爱,随着他化出人身,他身上的妖气也清晰可见了,他在荻泓一片惊讶中走过去,低声对胡苑丞说道:“丞叔。” “终于忍不住出来了?找你真是有些费劲。” “丞叔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一辈子?” “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胡苑丞无奈地揪一揪胡白若的狐耳,一脸宠溺,“你还真是,一声招呼也不说就跑到这里来,怪让我担心的,若不是我来仙界,感应到你在这里,你指不定会不回来了。桑霞府这么好玩啊?” “比在妖界要好玩,至少没人……欺负我。丞叔,你真的要把我带走吗?”胡白若低头说道。 “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以后,不许再来桑霞府了!”胡苑丞叮嘱,他已经看到胡白若沉陷的样子了。 “丞叔!”胡白若不解,却拗不过胡苑丞的想法。 一旁的胡明秋劝告胡白若,“阿若,先随我们回去妖界,这次我们却有情急之事,我们有一些你爹爹的消息了。” 听到有关胡雪墨的事情,胡白若两眼放光,“真的吗?明秋哥?” 胡明秋点点头。 这时,胡白若才向胡苑丞点头。 在胡白若身后的荻泓讶然:“小狐狸,你……你要走了?”他初知胡白若狐妖的身份,从来没有看见胡白若这样小巧可爱的模样。 看着失落的荻泓,胡白若说道:“我……我要随我叔父回家了,荻泓哥哥,你帮我和苍夷使君说一声,我并非有意隐瞒我的身份,在这里我就是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狐狸,还有,谢谢你们这几十年的照顾。我先回去一趟,以后我再来向使君请罪。” “嗯嗯。” 荻泓点头。 看着胡白若随胡苑丞和胡明秋离去,他眼中的失落在一眨一闭间恍惚,回想胡白若在桑霞府前跳脱的样子,在桑霞府满天跑,连苍夷使君和他们这些散仙都没有想到身边的小狐狸居然是一只王族狐妖,心甘情愿留在苍夷身边,只是一时离去,恍然如梦,他们该如何解释,苍夷使君的爱宠走丢了。 随叔父胡苑丞从仙界桑霞府离家回到妖界狐族领地之后,胡白若闭门不出,也不理会胡苑丞和胡雅秋的呼唤,在还没有得到他父亲胡雪墨确切的消息时,他是不会出来的,胡苑丞还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他,胡白若隐隐不安。 第二日,胡苑丞过来找他,敲门进去,与胡白若促膝长谈,细细把事由说来。 “小若,你不要太担心,你父亲已经失踪有三百年之久,连你都感应不到,我们得到的这点消息最多只是证实他尚在世间,可能在某个地方被困住了。”胡苑丞缓缓说道,安抚年纪尚小的胡白若的脾气。 “我......我也知道,三百年都十分艰难,当时我才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嚎啕大哭,如今才懂些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胡白若面露愁容,银色长发曼绕肩上,瘦小的身体坐在高大挺拔的胡苑丞旁边,尤显稚嫩,他头上显露的灵动耳朵绒绒妖妖,十分可爱。 胡苑丞莞尔一笑,轻轻拍一拍胡白若的头:“只是万幸,他还在世间。有些心系你父亲的长老,外出找寻,如今归来,却是带来了一些可靠消息,他们说是看到你父亲在妖魔两界的极乐之城出没,你若是一开始知道,一定是想要飞奔过去。” “我为何不能去?就算再凶险,我也应该去,万死不辞!”胡白若气血上身,激动地说出这样的话。 “极乐之城是三大凶域之一,极其凶险,区别与荒无人烟的荒域,不是你一个妖灵可以进去的,所以晚些告诉你,是为你着想。三百年前魔界实力大涨,从极乐之城侵蚀妖界,至此魔杀劫开启,仙妖对阵魔界,死伤无数,极乐之城就是魔杀劫的主要战场之一,那里鱼龙混杂,妖界已无力去管,便放任成为煞妖和魔人的聚集之处,如今凶险更胜从前。” 妖界同仙界一样,修炼有境界力量之分,妖界之人大多是家族归属,如狐族、狼族、鹿族、羽族之类的,所以他们修炼也难,每逢境界瓶颈都有劫数。 妖界有皇,从天地而生,得天地眷顾,存活至今,无人可知真身。 胡白若无法反驳,他说道:“那我父亲为什么不回来?” “许是险象环生,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过几天狐王会召集一些长老准备再探极乐之城,看能不能把他带回来。”胡苑丞这么说,也安慰了胡白若许多,让他不再那么提心吊胆。 在胡苑丞一阵安慰之下,胡白若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只是他还是闭门不出,狐王之子胡雅秋来找他,他也没见。 一日惊醒坐起,胡白若被他的父亲胡雪墨妖器骨刃的的气息吸引。 胡白若悄悄跑出狐族领地,到了外面隐约看到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妖界之人,轻摇铁扇,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刀疤赫赫醒眼,却不见凶神恶煞。 胡白若依稀记得这个人同列仙妖五公子之一,排在容樾之后的的鹿晟,他手上并无骨刃,但他感觉那股气息是从鹿晟这边传过来的,胡白若心神不定,不敢走近,想要回去,却被鹿晟察觉到。 此时此刻,胡白若心里害怕,他更想苍夷在身边,那种思之如狂的感觉快把他折磨疯了。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一章 无双无世 在睚痴道人房门口与棐奚刚刚交谈完,容樾便被苍夷拉走了。 容樾不解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他问道:“苍夷,你这是作何?面对我师兄,你也不用这样凶巴巴的吧?” “浮英岛果然没有庸才。你的那位棐奚师兄虽比不了你和凤齐君的天质自然,仙力超群,但也不是可以小瞧的,他心智成熟,十分聪明,隐有锐气,面目却不善,我实在是和这种人说不来话。”苍夷直接了当说出自己想法,其余的心思都藏在心里不言说。 容樾不快,“听上去似褒实贬,也没有什么好话。不过我与师兄几百年相处,交涉不多,但他确实是一个待人温和的仙人,办事周到,从无差错,关心我们这些弟子后辈,门中许多弟子都挺认可他的,这有何不好?” 只见苍夷轻轻一笑,说道:“容樾你真是心眼大,很有宽容之量,只是你这人却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幸好有人替你挡了暗箭。人心尚有两面阴阳,仙人岂不如云随行,难以捉摸?你平时候还是多一个心眼,好让别人不替你担忧。” 听着苍夷的一番关心之语,容樾微愣,眉头一皱,拍一拍苍夷的肩膀,说道:“哪有那么复杂!” “岂不知人心最复杂。”苍夷说道,眼中忽有恍惚,他想起自己尚在人间修炼闯荡的时候,也曾结交友朋,只是后来被人背后暗伤一刀,他疗伤许久才恢复,那人后来入魔,他亲手解决了这个人。 “诶?” “没什么。”苍夷摇头苦笑,和容樾一同前往万春树下参与春宴。 仍在睚痴道人屋外守着的棐奚看容樾和苍夷已远远走开,他捏碎手中黑色的幽冥玉,坦然地走进睚痴道人的房间,睚痴道人坐在一个法阵之中,法阵极为复杂,睚痴道人似闭目凝神的模样,实则是被法阵锁住在汲取仙力,而睚痴道人毫无知觉。 棐奚冷冷一笑,挥散房中的法阵,对自己的胸口猛拍一掌,他吐出一口血,晕倒在睚痴道人的身边。 后来有弟子发现睚痴道人与棐奚都晕厥了,许多人涌入这里,棐奚受伤初醒,回复他们是有人突袭。 盼语仙姑俯身以并指探试睚痴道人的仙体,一番搜寻并无异样,她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你果然是没我就不行的。 浮英岛事情和灵海泽也忙,你又遇不适,棐奚一个人也照顾不了,还是让我来吧。” 睚痴道人却点头,其实他内腑衰弱,心力憔悴,还在恢复中,这个情况也只有盼语仙姑和棐奚知道,他自然信任这两个人,只是若遇险境,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盼语仙姑,只是不知是谁选择这个时候要偷袭。 “阿语,果然还是你最好,我有些后悔了。”睚痴道人看着盼语仙姑轻柔说道,但谁也不知睚痴道人说的后悔是什么。 盼语仙姑一指轻弹睚痴道人的头,笑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是我却不后悔。” 盼语仙姑灿然的一笑,仿佛万卉盛开,倾城绝艳,任何的媚俗任何的美丽都无法比得上,睚痴道人也怔然,只是低头一莞尔,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榻上休息。 房间里其余人遣散了,浮英岛的春宴继续举行。 这一幕,凤齐君宣漓看在眼里,难以置信他的如兄长般的棐奚师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棐奚才是那个引狼入室的人,棐奚这些年隐藏得很好,连他、睚痴道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就算棐奚犯了小错,伤了淞徽道人的女儿,睚痴道人也只是让他面壁思过,受了轻罚,在浮英岛,众多弟子都十分信服棐奚。 可是,现在事实就呈现在他面前,棐奚对睚痴道人下手,一个道人居然察觉不到仙君的伎俩,棐奚定然是用了什么东西掩饰。 棐奚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齐君不由得思索,这一次春宴剑殇中棐奚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又何时与冥界的人联合在一起的?重重的谜团就在眼前,棐奚在凤齐君宣漓眼里蒙上一层雾,变得模糊不清。 第二日是浮英岛春宴的沐剑日,是浮英岛弟子之间的比试较量,这也是宣漓和容樾离开浮英岛之前最后一场春宴,最后一场沐剑日的比试。 在比试前,容樾在新月居擦拭他的仙剑月离剑的剑身,十分怜爱,宣漓来此,容樾觉得意外,他招呼宣漓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偏偏只许你来我的荷逸馆,不许我来你的新月居了?”宣漓故作说笑。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你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我找你就有事情,不找你就没事情,我无事找你才是有趣的事情。” 看着容樾一脸懵懂,宣漓才道:“不和你绕弯子,你脑筋转不过来。” “那究竟是何等大事,让你亲临寒舍呢?” “春宴之后,我要继任景乾府,在这之前我要去拜祭我的父母一趟,便在出云岭之中,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宣漓说道。 不料宣漓相邀容樾一同前往出云岭拜祭宣漓的父母,但他尚未提及宣泠,只是如此相问让容樾受宠若惊。 这种事情,拜祭父母不应该一家人同往的吗?容樾算宣漓的谁呢?居然得此荣幸,简直惊天动地。 但往常容樾在远离耳边念叨,却有这种想法,宣漓或是拒绝或是未答,只是宣漓说出这样的邀请,他是否是认可了容樾了? 容樾一愣,心里翻过千涛万浪,他五味杂陈,难以言说,轻弹月离剑的剑身,光滑银亮的剑面映着容樾夺目明亮的眼睛,纯灵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没有多余的东西掺杂。 容樾也没有看宣漓,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这次浮英岛春宴后,我便真的逍遥自在,也没人管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在天宫景乾府,我就也在天宫筑一座府邸,天天跑过来看你;你要是去海,我就乘风而来,你要是看山,我便化云海追随;你要练剑,我也奉陪到底,你要喝酒,我也亲自沉酿;你想回在云之洲,我就在那里等你。” “万千的山海阻隔,荆棘挡路,独我容樾能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因为和你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很开心,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这番情深义重的话,无不让人动容,正因为是容樾所说,所有的微妙都可以化解,宣漓的心里织缠的丝缕都一一融化。 宣漓不由得扬起唇角,微微的弧度足够让人欢欣鼓舞,他奈何得了任何人,奈何得了霓影的痴缠,奈何得了仙人的张狂,独独奈何不了容樾的表白。 每一次容樾说这样的话,说一些似喜非喜,似正经非正经的话,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弦被撩动,已经无法自处了。 容樾见宣漓不应,便当他默认了。 两人交谈一会,眉来眼去之后才离开新月居去沐剑的剑场。 没多久,浮英岛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本应尚在丹生门沉睡的绯绝道人突然来此。 同在浮英岛的画璩仙君也颇为惊讶,但他更惊讶的是绯绝道人已然目不能视,一心寻找容樾的踪迹,若有人阻拦必定毫不留情,原来这一场春宴剑殇便是由绯绝道人引起的。 绯绝道人癫狂大乱浮英岛,直冲着容樾而来。 剑池引战,前所未见,一条水龙火龙争斗飞腾,风云激荡。 容樾一时尚能抗衡绯绝道人,但见绯绝道人身燃幽蓝色的鬼火,眼空被挖,十分愤念。 极强的怨气在绯绝道人身上积聚,他被附身其上的魂念火蛊催动杀念,燃烧仙元,一个道人如何被魂念火蛊操控,简直匪夷所思。 绯绝道人深恨着、深念着容樾,他一生对炼丹痴绝,恨不得马上把容樾炼化。 绯绝道人燃烧仙元,难以抵抗,其余仙人恐慌后退,不敢近身,宣漓欲帮忙,被容樾手势以阻止,如若宣漓插手,绯绝道人必定要狠攻,重伤宣漓,他知道宣漓并不弱,他只是不想宣漓受伤。 容樾已受绯绝道人一掌,嘴边流血,他眉头紧皱,大感不妙。 绯绝道人愈逼愈近,形势严峻,在盼语仙姑还没有赶来之前,容樾必须要拖住绯绝道人,他心无杂念,屏气深吸,脑中灵光一现,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跳入剑池之中,而绯绝道人不敢进入剑池,只敢凌空而立,与容樾对峙。 绯绝道人痴迷炼丹,火术更是一绝,虽然水克火,但容樾还不及绯绝道人强大,不足以抗衡,所以容樾猛地跳入剑池决定剑走偏锋。剑池中长住浮英岛古剑之灵,剑池之水更如有灵念的活水,容樾一进入,他以水木仙灵之体极力地与剑池融合,借剑池与绯绝道人抵抗,剑池感灵,容樾渐与绯绝道人分庭抗礼。 “绯绝道人,你还真是不死不休!” 容樾大啐一口,一逼吐出一口血,血染剑池,剑池之水如沸腾般激荡起来,他把自己的心血逼出一分,催使剑池与自己更加融合,一瞬间剑念戾气煞气尽数融合在容樾的周遭,凝结合在容樾的月离剑之上,容樾如虎添翼一般,仙力瞬涨,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燃烧仙元。 容樾忽然操控起在剑池中的沉睡的数百把古剑,戾气初醒,剑阵凌空,气势如虹,十分磅礴壮观,这一下容樾已有几分匹敌绯绝道人的。 但见容樾全身血染,嘴角溢血,长发狂舞,眉心黑气成纹,宛如入魔一般,已现疲态,而绯绝道人眼中流血,衣衫破烂,这番对峙初见端倪。 看着容樾准备放手一搏,宣漓大喊:“容樾!” 他觉得容樾快被逼疯了,快撑不住了,融合剑池之气,容樾勇气可嘉,但剑池煞气并非谁都可以承受,容樾借剑池对抗绯绝道人,剑池却有反噬蚕食容樾之状。 宣漓担忧,飞到容樾身后,对掌输灵给容樾一些支撑。 “漓,你不必过来,我还能撑住,等到睚痴师伯、我师父过来就行了!”容樾嘴角噙着笑,故作轻松。 “你以为我能坐视不理吗?撑住,你有我呢!”宣漓说道,这一句却给了容樾一分信念,他咬牙坚持,顿时变化手法,操纵着剑阵,百剑旋飞,无比壮观,容樾借剑池加持,百剑如离弦之箭穿刺过绯绝道人的身体。 绯绝道人大伤,被沥血的古剑伤及肺腑,几乎破开他的道元,他在空中摇摇晃晃,几乎坠落。 剑池古老凝灵,被容樾一个初升仙君的人操纵,也只是发挥十分之一的威力,容樾得宣漓相助,两人解开剑池十分之三的威力。 容樾对上绯绝道人,胜算突升,在摧枯拉朽的大战中赢得一线生机,一旁的仙人也担惊受怕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绯绝道人身上的幽蓝色鬼火明灭不定,空洞已无的眼死死地盯着剑池中的容樾和剑池外的宣漓,十分瘆人。 终于赶来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正要施法,却见绯绝道人猛然化作一团火焰冲向容樾身后不远处的宣漓。 火焰如球离弦直冲,势不可挡,无法躲闪。 宣漓还没来得及切换输灵,一道身影迅猛如电飞扑而来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宣漓大震,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霎时将容樾包裹在内,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将包裹在里面的容樾烤干。 一团火球在宣漓面前燃烧,还有容樾的惨叫从里面传出,声声嘶烈,他心头一紧,立刻施法引动剑池的水冲刷向这团火球,他因惧水面色已铁青,但他此时也无法顾及那么多。 同在一旁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施法试图分离绯绝道人所化的火球和容樾,画璩仙君试图与自己的师父绯绝道人交流,却发现绯绝道人已被魂念火蛊吞噬意志,这是更厉害的魂念火蛊,绯绝道人已无感觉,此时此刻绯绝道人已然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傀儡。 在火球内的容樾沉静下来,忍受火烤,一同对抗着绯绝道人,他不曾想过绯绝道人如此疯狂,丧失心念,他仙力有竭,有些撑不住了,此时他感觉体内的一丝幽冥之气骚动起来,容樾十分不安,紧紧压下体内的幽冥之气。 终于众人齐心才把容樾分离出绯绝道人的火球,容樾跌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全身烧焦,衣衫褴褛已黑,已经面目全非,他身上没有多少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几乎和衣服几乎烧光。 从头到脚清晰可见的灼烧的痕迹,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故,此时却有些暗淡无神,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 看到容樾惨状,闻到生肉烧焦的气味,一些仙人作呕撇过头不忍再看。 只有宣漓跪在容樾边上,欲碰不碰,欲抚不抚,又不敢触伤容樾,他心中大恸,伤心欲绝,心如刀割,心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开,丝丝缕缕的痛楚似利箭穿心而过。 从来没有哪种伤痛比看着容樾受伤濒死更加撕心裂肺,他嘴唇颤抖,恨不得杀了伤害容樾的绯绝道人,才解心头之恨。 他没想到容樾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连性命也不顾,那一道身影的扑闪如此决绝,让时间凝滞到难以呼吸,所有眼睛的见证都明白容樾是一个可以为了宣漓去死的人。 有一个人已经到了他骨子深处,难以抹去,永生难忘,他轻声在容樾耳边念道:“樾,别怕,我在,你不会死的。”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二章 春宴剑殇 盼语仙姑强控锁定住绯绝道人在剑池之上。 悄凝浮在空中的百剑回复剑池,镇住化作火团的绯绝道人,盼语仙姑急切地走近容樾身边,同宣漓一起施法救治容樾,容樾心肺大伤,两道仙力流入体内才有稍许的恢复,他是水木仙灵本也有自愈能力,只是经绯绝道人丹火炙烤有所破坏。 宣漓身后的画璩仙君拿出一颗丹药给容樾喂下,容樾身体上的伤势和烧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褪去,再恢复神姿玉容,顾盼风采,他的眉心凝成一道黑色冥纹,幽幽赫赫。 片刻,容樾才有一些声息,他微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 但是,绯绝道人并未完全被镇住,他仍然躁动不已。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绯绝道人只是春宴剑殇的一个引子,一个开端,接下来,风起云涌的浮英岛才掀开帘幕。 剑池剑场边的仙君仙人惧乱离开,这边已是稀稀拉拉。 画璩仙君看着剑池上空他的师父绯绝道人凝眉惆怅,宣漓救治容樾才起身,看向画璩仙君:“你师父已然癫狂,若不是你的师父,我必然动手杀了他。” “我知道,但他几乎不可能再恢复了,他的魂念魂魄被吞噬殆尽,那具身体里住了一只魔,我宁可他……死去!” 画璩仙君最后才沉沉落语,心中惘惘惶惶,一丝的理智和清醒让他肯定他的师父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并非想这样的大义凛然,从小将他带大的绯绝道人,他视作亲父,敬重侍奉,对绯绝道人心性更知,后来他看着绯绝道人逐渐陷入对炼丹的痴狂,却无可奈何,直到现在画璩仙君心力交瘁,无法改变,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和念头。 忽然,画璩仙君猛地睁眼,定定地看着绯绝道人痛苦中挣扎,火球中的绯绝道人咿呀开口,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痛苦的流音,惘然的呼唤,宿命的沉淀,一切已难逆转。 只有一声幡然的悔悟让所有人清醒,画璩仙君感受更深:“画璩……吾……去……也……往后……你……好……自……为……之……复兴……丹……生……门……我……不会……怪……你……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徒儿……我……不该……不该……贪图……他的……丹谱……走火入魔……” 话音一落,画璩仙君伤心掩眸,撇过头不再去看绯绝道人,宣漓看穿绯绝道人已无生念,想要自裁,他并未阻止。 躺在地上才有恢复的容樾猛然挣起大叫:“不好,他要自尽!他身上有幽冥玉!” 容樾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绯绝道人所化的火球在炽烈中渐渐熄灭,连同绯绝道人的身体都被火焰吞噬殆尽,幻灭在天地之间。 那团火焰中包裹的如黑晶玉的幽冥玉一同销毁碎裂,从幽冥玉中释放出前所未有的禁灵阵法不可逆转的张开扩展,将整个浮英岛包裹在内,一时之间所有的仙人仙君浮英岛弟子都被禁锢住了仙力,仅有的两个道人也被削弱了仙力,以一个道人为代价的禁灵阵法,让整个浮英岛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 许多在浮英岛的仙人聚集在万春树处,他们慌乱无神,一时失了分寸,有的仙人对着浮英岛破口大骂,对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极为不敬,盼语仙姑小惩:“浮英岛有灾而至,又非大祸临头,倒不会亏待你们,慌什么,偌大的浮英岛还对不起你吗?” 这时,除了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以外,只有容樾还存有几分力气,只是他眉心的赫赫冥纹却十分扎眼。 容樾叹气一声,先对画璩仙君告歉:“画璩仙君,若非性命之危,我也不会对绯绝道人出手,他之死也有我之责。” “言重了,家师那时心力惨无,被魂念火蛊折磨,唯求一死,但谁知有人心怀不轨在家师身上暗藏幽冥玉,他一旦身死便是禁灵阵法释放的时候,谁都始料未及,况且禁灵阵法难解,我们困在浮英岛之中,无法离岛,法力被禁,帮不上忙,也没办法向天宫求救,若是冥界来攻,不知我们能撑到几时。” “冥界有谋在先,我们毫无准备,吃了一个大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破解禁灵阵法的方法,否则我们难渡此劫。”宣漓凝眉道。 看着几人踌躇不展之态,苍夷却问容樾:“容樾,你为何不换一身衣裳?你这眉心的冥纹怪有趣的。” 听苍夷说这么一番不着调的话,几人面露不解,容樾懵然地轻触自己眉心的冥纹,如触电般弹开,容樾又再看向苍夷,想起两人那天去龙头峡云市所说的话,一时朦胧一时清晰,他又问苍夷:“苍夷,是否......在我?” 苍夷似笑非笑说道:“你可明白我说的?幽冥玉禁灵结阵,仿佛一个壁罩盖住了浮英岛,如果外面难以破开,只能从里面解开,你想想幽冥玉最需要什么,然后在逐个击破!”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见容樾苦涩一笑,似有决意。 浮英岛被禁灵阵法笼罩住,不消片刻,一些冥兵上岛开始滥杀仙人,破坏浮英岛,失去仙力加持的仙人与一个普通人无异,虽非赤手空拳,但也敌不过冥兵,冥界的猖狂开始蔓延,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联手正面对敌,击退一波一波来犯的冥兵,他们二人本就有天下无双之名,联手对敌,相互弥补,也稳住了大局。 浮英岛遭受大敌,其中仙人聚集在存留初的万春树下,有些仙人还抱怨:“都是浮英岛惹上了大祸,不然我们也不必到这种地步!居然连冥兵也不如了!”还有几个仙人附和,嫌弃浮英岛树大招风,却忽听一个俊俏仙君反驳:“现在正是对敌,你们哪有那么多闲言碎语。浮英岛万年门派,屹立不倒,平时待人不亏,十分宽厚,原来你们都是墙头草,人家一遇上事情就嫌弃丢开,等人家过了这一劫你们还不得眼巴巴过来凑热闹!” 这场春宴剑殇的幕后推手已无从得知,但冥界参与其中,试图攻下浮英岛,他也管不得这些仙人之中是否有冥界的暗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容樾悄然飞上万春树的顶端,在万春树的巨树顶端,俯瞰浮英岛,整个浮英岛都在他的眼中,他也看得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冥兵和祭司,如果不破解禁灵阵法,让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久撑也不是办法,现今只有这个办法姑且一试。 他曾和苍夷探讨幽冥玉和幽冥之气,没想到苍夷深记心中,此番提醒他,苍夷可能也发现了潜藏在他体内的幽冥之气,暗示一番,这才引出容樾仙力没有被禁锢的原因,容樾豁然开朗,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他心中更加苦涩,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还没有和宣漓告别,他们今天才一起约定去出云岭祭拜宣漓的双亲,他也还没有看宣泠带着他送的花钗展颜一笑,他还没有再回在云之洲一次,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实现,他不得不以自己为引,拼死一搏。 容樾深情地看了树下的宣漓一眼,摘下一片春叶,默默许愿,他心中念道:“春无痕,芳有叶,但求与君一醉,何日把烛轻剪,话西窗。” 灵愿倾注其中,春叶回溯万春树之上。 容樾其实别无他求,只一个完完整整的宣漓。 苍夷察觉破解之机,推给容樾去做,苍夷杀伐果断,让容樾佩服,他从没想过做些什么意义深重的造福的事情,只是遇上宣漓的事情他就变得不会懒怠。这一次赴死若还有生机归还,他一定要追随着那个人,不再放开。 容樾坐在万春树顶的中央,割开两只手腕,血涌而出,容樾将血抹在眉心冥纹两边,在自己周身用血迹画出一个圆圈,他心平气和下来,抛开杂念,燃烧自身的仙元,一团白光从万春树定冲天而上,白光如柱,直接外罩的禁灵阵法。 众人瞩目,连宣漓都感觉到了容樾的气息,容樾的仙元在燃烧,宣漓冷冷看了苍夷一眼,心觉是苍夷在怂恿容樾做这样的傻事,他撇过头也涌向万春树下,宣泠拉住宣漓道:“哥哥!你去了也没有办法,这是樾哥哥的选择!” “他是傻是蠢,总是非要自己承受,用一己之力改变,他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连我师父都应付不过来,他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个傻子,不想当英雄却非要逞强,次次都没有好结果,这一次我也坐视不理了!” 说是不理,宣漓还是紧紧地看着万春树顶,他口是心非,根本做不到坐视不理。 在万春树顶,容樾燃烧仙元,闭眸催念,他心念道:“该死的幽冥之气,在我体内养了两年,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这一次你好歹帮我一次,我就也不亏待你!” 容樾似对体内的幽冥之气承诺,那股幽冥之气恻隐,欣悦承受,顿时飞出由容樾而引出的光柱,飞向幽冥玉所化的禁灵阵法之中,幽冥之气有念,幽冥玉有灵,二者若合,自成杀器毁天灭地。 众仙人只见头顶的禁灵阵法一时明一时暗,一缕黑气飞来飞去,侵蚀阵法,似有破解之态。 看着万春树从上流下的汩汩血液触目惊心,仿佛万春树的血泪,他们却不知道树顶的容樾已经七窍流血了,仙元持续燃烧,几近枯竭,容樾却还在顽强坚持,他才从烧伤中恢复,现在半只脚已经跨入了黄泉。 苍夷所讲的方法果有成效,容樾反其道而行之,用幽冥之气吞噬幽冥玉,但是容樾所付出的代价极大,仙元枯竭,他不得不燃烧他作为仙君的寿命,容樾每燃烧一点寿命,他就更加苍老,慢慢地他变得老态龙钟。 这时通过灵鸟乘送的宣漓已经登上树顶,看到容樾这般惨状,他心里的震撼和心疼无以复加,只好走上前蹲在容樾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宣漓不流露苦涩,只拿出自己的鸣空剑往自己手腕上一割,将他自己的血液浇在容樾的身上,他虽不能使用仙力,但他血液蕴含元力,可以作为一个连贯。 最终禁灵阵法所凝的天际被幽冥之气蚀破一角,紧接着整个禁灵阵法接连破碎。 所有仙人仙君的仙力回复了,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也回复往昔,战力大增,他们回头看了一眼万春树顶,默契轰然一击,顿时让冥兵死伤无数,气势跌落,在浮英岛的仙人仙君趁势反攻,大败冥界。 恢复仙力的宣漓默然看了容樾一眼,他说道:“等着,我给你送一颗人头过来!” 宣漓挺身而出,杀进冥兵之中,万人难敌,他挥动鸣空剑,活捉了领兵的那名祭司,亦是他们在剑选之日碰上的祭司。 宣漓毫不犹豫地割下这个祭司的头颅,血封禁沉,他拿着人头在容樾面前等待,却突见黑气回体,容樾轰然倒下,再无气息,宣漓挥手让祭司的头颅化为粉末,他静默地站在容樾面前,容樾没有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仿佛死去了一般,苍老的模样是最后的叹息,宣漓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挖去一角,难以呼吸。 褪去冥界来犯的重兵和祭司后,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登上万春树顶,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容樾身上还有任何的生机,盼语仙姑叹气道:“这孩子也是命苦,不如......就沉入灵海泽吧!” “不,他还没有死,师叔别这么早下定论,他一定可以活得下来的!” 但此时盼语仙姑他们不管为容樾输入多少的仙力都无法挽回容樾逝去的生命,这一切已成定局了吗? 万念俱伤,心死如灰,宣漓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万春树震颤,宣漓与盼语仙姑他们飞离万春树顶,流光宛转,生念回溯,又一场震撼的醍醐灌顶从万春树涌向容樾的身体,容樾的苍老褪去,生机恢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万春树不止感念容樾的献身之举,当容樾的血液流进万春树之内时,万春树也清晰地感觉到容樾千万年前曾是树上的一枝,如今母体的灵力回灌,立刻充盈了容樾的身体,让他恢复如初,境界更上一层楼了。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三章 多事之春 百年猛然回溯,恍然一场大梦,凤齐君宣漓失神顿回,他和画璩仙君坐在一起,手中握着的红色春叶收紧纳入怀中,宣漓还沉浸在容樾差点死去的悲痛之中,不觉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无人察觉,他悄悄抹去泪滴收入白珠之中。万春树中他亲身经历的容樾的梦境记忆,历历在目,他在梦境中度过了百年的岁月,而这里的浮英岛春宴才过了一瞬。 果然一瞬百年,浮生若梦,他已然知道万春树让他入梦的意图了。 浮英岛春宴尚在进行中,凤齐君宣漓和画璩仙君坐在一处说话谈笑,见宣漓一晃过后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若然地饮下去,莫不令人诧异。 画璩仙君微顿,心想道:“他不才说过不饮酒的吗?怎么自己先反悔了?真是奇了怪了。” 画璩仙君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凤齐君手上的酒杯子,玉色酒杯贴唇,宣漓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喝下去,酒入喉肠,化作愁中滋味。 宣漓皱眉,觉得这酒的味道并不如容樾酿的浮生意好喝,但他忽然起意只是为了找到那种忘忧的感觉,现在只有那个人才可以。 “你怎么喝酒了?” “只是想尝尝这酒是不是有浮生意好喝。”宣漓淡然回答。 “结果呢?” “只有浮生意才最合我心意。所以......过去的如果一笔勾销了,我就再也喝不到浮生意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漓点点头,微闭双眼,想到许多东西,想到他在万春树中看到容樾在浮英岛的近四百年的回忆,他如同在再度经历了一般,只是那段时间他略有模糊,甚至连感觉也稀释了,他明明知道容樾自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这回被唤起竟恍如隔世,后来三百年却似尘封一般他对容樾都十分冷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还有什么在尘封的记忆中,但他已然为容樾流下了第二滴泪,觉得心里的结似乎松开了些,不禁释然一笑,又忍不住想起容樾无邪的笑容。 “你,居然笑了?”画璩仙君撑着头,长眉轻挑,有些惊讶地说道。 “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只是现在的你居然心情有了转变,这也是不错的事情。” 宣漓抬头看着高台上说笑吵嘴的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这几百年两位仙师从来没有变过,只有世道在变,他也变了许多,好像只有容樾没有变,霓影没有变,他又看了一眼万春树,默然致谢。 宣漓望向对面依然笑容温和的棐奚,双眼微眯,一抹冷色从眼中掠过,瞬起冰意,才对画璩仙君说道:“画璩。” “嗯?” “待会若有事,帮我稳定局面,我不想再有后悔的事情。三百年前绯绝道人离世,个中蹊跷,我也领悟到了。” 听宣漓口气有些决绝,画璩不禁问道:“你要做什么?” “也许,杀个人才能解我心中之恨。” 宣漓瞬间起身,迈步而出。 在睽睽一众的目光中,赫然化出他的鸣空剑,剑光冲天,万众瞩目,银身的剑面干净明亮,无形之中发出慑人的赫赫威严。 鸣空剑本是宣漓独有的仙剑,这是亮出来,把整个春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让人莫不心惊。 在宴会上拔剑本是极其无礼的举动,但宣漓想也未想就如此做,根本不予理会,他头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只想简简单单地做一件事,把容樾的那一份一起补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望向宣漓,被他突然化剑而出的气势震颤惊讶,连睚痴道人也凝眉出声制止:“宣漓,你要做什么!” 只见宣漓直直地走向棐奚的桌案前,他面孔漠然,毫无表情,剑指棐奚,用鸣空剑的剑尖挑起棐奚的下巴。 宣漓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棐奚眼中掠过慌乱,瞬息镇静,依然和颜悦色,不慌不忙说道:“凤齐君,这是为何?为何对我拔剑相向?” 在场的仙人不敢大声呼吸,仙君对峙,又是同门操戈,他们疑心看戏,也不敢贸然插手。 “杀你,其实不需要理由,但你若想听,告诉你也无妨。”宣漓冷声道。 宣漓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他冷笑道:“棐奚......师兄,你可不能忘了你做的好,居然连我们都瞒过了,直到现在我才察觉出来,你是个——伪君子!” 宣漓漠然一哼:“你与冥界勾结,帮着寒洲还有他们做了不少坏事吧,尤其是魂念火蛊和禁灵阵法的残卷你也看过,不然三百年前的春宴怎么会差点陷入冥界之手,当时师父和你一同昏迷,你借受伤之势躲过猜疑,温温沉沉这么多年,你明面上还是无所变化。” 话音一落,瞬间激起万丈浪花,一旁的众仙惊疑惊诧,议论纷纭,又不敢高声喧哗。 坐在原处的棐奚,面对宣漓突如其来的剑指和质问,他平平开口:“凤齐君,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在众仙以及师父和盼语仙姑面前诋毁我,你也是堂堂一介仙君,如若做出这种事情,可谓颜面尽失。” 棐奚抓住证据这一关键不放才算沉着应对,他料定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人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就连掌管仙界赏罚的景乾府仙君宣漓也束手无策。 “我确实是一时起意才动手的,就算是冲动我也有十足的理由这么做,我早就看见了你的证据,只是我有些疑惑你怎么暗渡成仓的。” 只见宣漓持起鸣空剑,移开剑尖,往棐奚左臂上一划,棐奚干净的衣裳瞬间碎裂来,露出白净的手臂,其上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只看到凤齐君宣漓在无理取闹,连霓影也走下高台准备制止,她实在看不了这种同门相欺的画面,一直以来棐奚师兄待她不错,她怎么能看着棐奚师兄被人羞辱呢? “漓哥哥,你这么做太过分了,这里是浮英岛!” 棐奚也受惊了,他没想到宣漓真的会动手,心下一紧,俊容失色,也没有再有一副平淡从容的神色,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令人大惊失色,难以平静。 宣漓无动于衷,他自鸣空剑催使仙力,在棐奚手臂面前凌空一划,白气回云,那正是他对付魂念火蛊的手法,只是反其道行之,来找出使用魂念火蛊的人。 使用过魂念火蛊的人身上会留下鬼火纹化的痕迹,使用的的愈多纹化愈强,一生都无法抹去,就算遮掩也可以找到,更重要的棐奚本来完全没有能力使用魂念火蛊,除非—— 冥纹! 棐奚身上丝缕的黑气飘出来,他手臂上未现纹化的鬼火,却渐渐显露出曾在容樾身上出现过的冥纹,却是红黑色冥纹红黑色冥纹血漪,冥纹吞噬了他身体上的鬼火纹,渐渐呈现出特殊的红黑色,棐奚大惊,赶紧捂住发痛的手臂,往后仰倒,警戒地看着宣漓,他的身份暴露无疑了。 棐奚一圈圈看向周围人的眼光,从刚才宣漓用鸣空剑破开他身体上的禁锢冥纹现身开始,气氛骤然变得凝重紧张,刚开始站在他这一边的人全部倒戈倾向宣漓那一边,亲眼见证着,局势瞬息万变。 连下台来阻止的霓影也愣住,霓影不敢置信,低语道:“棐奚师兄……你……你真的与冥界勾结……” 连睚痴道人也站起来了,只有盼语仙姑和苍夷使君平静地坐在原地。 棐奚已成众敌,一落千丈,一个红黑色的冥纹就足够让他无言以对,身败名裂,他对上宣漓的眼睛,四目相对,锋芒毕露,棐奚也收起他平日里伪装的温和儒雅,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棐奚冷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破开了禁忌?” 棐奚此话引开宣漓的疑惑,他并不懂棐奚虽说的禁忌是指什么东西,但很显然这个东西让他忘却了一些东西。 “一旦使用魂念火蛊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如若你与冥界的人接触,如果不是你曾经向他们透露不少消息,我们的行踪,三百多年前的剑选恐怕我们已经葬身在那个祭司的手里了,后来春宴我割下了他的头颅,他的气息我自然记得,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恍然醒悟,看透你身上微弱的气息,你身上的幽冥之气怕也是要撑不住了吧!”宣漓不紧不慢地说道,将所有证据一一说来。 “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可又如何,我最讨厌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自以为无所不能,就算你找出我的破绽又能奈我何,可惜你作茧自缚,伤透人心,我早就尝过大快人心的滋味现在死也不必急于一时!”棐奚话锋一转,迷然转到另一层意思上,他弦外之音却是容樾,棐奚露出手掌上一道不可磨灭的青纹,仿佛昭示着什么,这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宣漓双眼微眯,却已窥破了,只一恍惚,棐奚已瞬移起身,转到宣漓近处的霓影,将她扣喉锁住,猝不及防,情势急转,连宣漓也慢一步,没将他阻止住,宣漓他明明知道棐奚目光轻瞥会盯上霓影,但他错失良机,没有制住棐奚。 棐奚冷笑,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被他锁喉的霓影全身颤抖,她从来没见过棐奚这幅奇怪残忍的模样,将她抓在手里当人质。 霓影害怕极了,颤巍巍说道:“棐奚师兄,你是我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四章 风起云涌 棐奚低吼:“这不都是你们逼的吗!” 在棐奚脸上显露了他从未有过的睚眦必报的丑恶的嘴脸:“师父逼我苦练,却不似指导他的爱徒宣漓一般,答应帮我报仇却食言,我不得不自力更生;” 棐奚转而看向霓影,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温情,仿佛挟持霓影是不得已而为的事情,他说:“而你也逼我,我对你心心念念,你却从不认真看我,只惦记着宣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小丑,什么都不如宣漓,还被新来的容樾排挤。” 棐奚双眸转过无数光影,似乎在谋划些什么,他忽地高声道:“整整三百年,我整日看着你们呼风唤雨、逍遥自在,我心里却绞痛,只有寒洲大人对我伸出援手,哈哈,我迟早要把你们都踩在脚下!宣漓你所受的不过是我的十一,你的份却都让容樾承受,你心里现在也心如刀割吧!” 棐奚强调寒洲之名,仿佛对寒洲尽忠之极。 局外有人双眼微眯,暗中看破了棐奚的伪装之势。 众仙所见的棐奚却已经疯狂,失却了心智,棐奚紧紧地掐着霓影的脖子,让她透不过气来。 睚痴道人看着也急,却被盼语仙姑扯住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两人眼神交错交流,盼语仙姑传心语道:“棐奚只是要自求活路,他要用霓影换一线生机,不敢把霓影怎么样的,你个老头别冲动小心女儿性命不保。” 得盼语仙姑一番劝告,睚痴道人也平静下来与棐奚周旋:“棐奚,放手!放开霓影,你想要什么就说!” 睚痴道人才说完,却有一道更快的身影近了棐奚的身,他低吟一句“啰嗦”,手心催动仙力让棐奚的手臂嗜血更痛,颤动不已。 宣漓快如闪电,鸣空剑化形似一道游蛇将棐奚锁喉拉开,错手折骨,得意忘形的棐奚倒地被鸣空剑束缚住,宣漓已经将痴呆发愣的霓影救下,让人拉到一旁。 “你把灵魂都出卖,这一点……我倒是比不上你!” 宣漓目光平静,他正要杀了棐奚,棐奚无比恐慌惊悸,他已无活路。 一声“且慢”从他身后传来,原来是执掌刑罚的九渊仙君,宣珑的至交好友止住了宣漓。 九渊仙君薄有名声,成为仙君许多年,一直低调行事,处事公道,不曾有半分偏差。 其实,处死棐奚一事让宣漓执行未免有失偏颇,太过激烈,也没有走程序,这里尚在仙界,有些事情要依天条处置。 九渊仙君淡然开口:“凤齐君,就算棐奚罪大恶极,处死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在他身上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查清楚,贸然处置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你们刚才不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吗?怎么我一解开证据都哑口无言了。人是我找出来的,我要杀他,谁也拦不了。” 宣漓扬眉,不理会九渊仙君之情,这却等于是拂了九渊仙君的颜面,宣漓的二叔宣珑脸色一沉,也不由得看向宣漓,咳嗽一声以作警示。 九渊仙君却并不怪罪,他和气道:“何时见凤齐君变得这么凌厉,自作主张了?我不管你与罪仙棐奚有什么渊源、深仇大恨,仙界尚有天条天罚,天让他死他便逃不了,凤齐君妄动了景乾府的声名可就要少一分了,若是凤齐君信任我,交由我府查处,必会给凤齐君一个满意的交代。” 静默片刻,宣漓沉眸。 众多仙人都在观望着,隔岸观火,看着这种与他们涉事并不深也不涉利的东西,看着景乾府仙君宣漓在这一件事上的处置,若他仅为一己之私,那往后也会让人诟病,只是宣漓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确实想要棐奚死,棐奚暗中操作不少,甚至危及浮英岛、危及容樾,可是这样让棐奚简单死去,他就不会知道所有的幕后了,而且棐奚之态,背后应当有更多的秘密才对。 宣漓心中一松,才把罪仙棐奚移交九渊仙君。 九渊仙君将要将棐奚关入他随身携带的石戒,棐奚进入的一瞬飘来一句:“就差一点,哈哈!” 棐奚明明知道在九渊仙君的手上也不会好过,他还是觉得不要死在宣漓手上,宣漓本恨他极深,只是岁月掩映,被人施法盖住,今天一见宣漓只是懵懂微知,不然他才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棐奚事一了,九渊仙君也不在浮英岛多留,即刻向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告歉回钊极府,处理今天突发的事宜。 至始至终,棐奚的事情牵涉众多,已然不仅仅是浮英岛的家事了,棐奚罪恶深重,勾结冥界,让人心下一沉。 睚痴道人作为棐奚的师父却没有觉察到,实在有失职责。 睚痴道人心神恍然,一时无法反转,盼语仙姑见状替他下令彻查浮英岛,决心先把棐奚在浮英岛的根底毒瘤查出来拔除,棐奚协助睚痴道人经营浮英岛多年,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才能在浮英岛站稳脚跟,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浮英岛春宴继续,却早已失却,有人心神恍惚,有人津津乐道,有人满不在乎,每一场的浮英春宴上发生的大小事情,总是会沦为仙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次宣漓把棐奚揪出来,算是一件喜事,却撕裂了他和棐奚名存实亡的师兄情谊,在这个浮英岛他敬重睚痴道人,宠爱宣泠,最无法忘怀的却只有容樾。 见春宴渐冷,宣漓也回了座位,独自沉默不语,画璩仙君才起身调节气氛,说些有趣的笑话,和凡微星君对眼一笑,两人来了一个星独舞剑,十分精彩,这才让春宴缓缓过去。 任何一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难以平静,心中波澜横生。 如宣漓,他起事将棐奚捣鼓出来,他心气不平,面色尤冷,心里万千的思绪全部被从万春树的梦境编织走出来,心中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似潮水掀掀涌涌,他的每一片记忆都是容樾的笑靥,与他现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像蛛网一般错综复杂,他才沉下心开始理顺心情; 如霓影,她坐在睚痴道人身后,还沉浸在被棐奚要挟作人质的惊吓中,她本敬重的师兄全部消散了,变成了狂魔一般,她却恨不起来,她忘不了棐奚被九渊仙君收入石戒之中对她投以乞求的神情,她最喜欢的浮英岛如今却有了四分五裂的迹象,一年前宣泠身死,容樾被罚入人间历劫,她心中的惶恐初起,她再也无法平静,在她面前的在她心上的宣漓亦是她的一道情劫,霓影心里难静,独自回房间休息了; 如凡微星君、画璩仙君,心中更是颠覆,宣漓的行径奇诡怪异让人无法捉摸,他们原以为宣漓心死,心中余下的只有满满的恨,这一番宣漓又似历经大变的人,好像幡然醒悟一般,有一丝从前的身影,他们心里或悲或喜,也七上八下; 又如苍夷使君,他也没有料到宣漓会对棐奚突然出手,狠绝凌厉,毫不留情,他不会想是宣漓突然良心发现,只是有些事情太过怪异,他对三百年前春宴剑殇的惨烈仍然历历在目,他隐有猜到是浮英岛出了叛徒,也怀疑到棐奚的身上,只是在这之后不久便是魔杀劫,耽误了许多时间,棐奚在魔杀劫中表现突出,让他渐压疑心。 不过在魔杀劫后的三百年里宣漓性情大变,对容樾爱理不理,让容樾十分头疼,容樾一心扑在宣漓身上,有惹出了许多风波,不知是谁在仙界放出容樾的流言蜚语,以至于容樾在仙界声名不佳,这或许又与棐奚有关,若是宣漓亲临桑霞府,他们必定要彻夜长谈。 这时,宣漓目光缥缈,瞟向苍夷这一边,两人对视微点头,心神微合,已然决定要在桑霞府一叙。 整整五日的浮英岛春宴草草收场,这一次的春宴却是几百年以来最差的,许多仙人心情也无,有的早早离开。 风起云涌之后,难以平静。 不过浮英岛开始大整顿,平静之中暗蕴风波,棐奚留下的残枝败叶也都一扫而光,浮英岛又以焕然一新的姿势出现,霓影也少往景乾府跑,更多的留在浮英岛当授课的仙师。 宣漓拜别睚痴道人时与他彻夜长谈,将他在万春树容樾的梦境和记忆中的经历以及棐奚的事情一一道出,也把他自身的疑惑道出来。 睚痴道人已然从阴霾中走出,他笑道:“这也是你的劫,问劫、问情、问道,此种问考这不是你们在海棠痴年考的问题吗?年年问,年年痴,但你只需扪心自问,自己的心究竟向往何处,那便是你真正的答案了。” 宣漓释然一笑,对着睚痴道人重重一拜:“宣漓,有愧,无悔!” 春宴之事,在仙界引动一轮哗然,浮英岛很快出手解决,把这件事情紧紧压下,一轮震慑,连景乾府、钊极府与桑霞府也出面,最后平息平静,也就无人问津。 宣漓本要去桑霞府找苍夷交谈,到那里的时候苍夷却不在,门口的散仙荻泓回话:“回凤齐君,使君这会子去妖界找狐狸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捡来的那只狐狸?”宣漓挑眉道。 “正是。使君临走前要荻泓给凤齐君带话,他说相谈自有期,仙君不必急于一时,他还说,仙君不要负了自己,也负了别人。”荻泓依言回答。 宣漓明白苍夷的意思,也未多说,他回了自己的景乾府处理事宜。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五章 以凡化怨 一个月之中,苍夷还未回仙界,钊极府里棐奚尚在关押,星照府的凡微星君又找到他这里来。 门口的霜昀拦着急冲冲的凡微星君,“星君,仙君正在休息,无事不扰。” “我找他的都是大事,他不出手就麻烦了。” “星君,且等我进去通报。” “我自己去。” “星君……” 凡微星君在景乾府内到处嚷嚷,从前庭嚷到后院,可见十分心急,霜昀等童子都拦不住凡微星君。 凡微星君又跑进宣漓的书房,看见他正在处理公务,二话不说把宣漓拉走。 “凡微星君,何事这么急匆匆的?” “是婴合君……是容樾他又出事了!” “我又没有再下凡设劫,给他捣乱,没坏他的命缘,怎么又找我帮忙?” “你倒是没有扯上劫数,只是你若不帮我这一次,不帮婴合君这一次,他恐怕就万劫不复,陷入轮回,回不来了!”凡微星君心急,没有多话。 宣漓:“难道有其他仙人或妖魔插手了吗?” “嗯,这一世婴合君劫数已经乱了,变成死结,如果解不开,他的后果想必凤齐君你也清楚,婴合君的事情我本想找苍夷使君,只是他去妖界有事,现在我也只能找你,你就算再恨婴合君也不能罔顾他的性命,他难道想再看他死一次吗?这一次你不帮他,他就真的撑不住了,虽说以前你也不待见他,但你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看着凡微星君又要说许多东西,胡扯起来,宣漓止住他道:“我且随你下凡去看看,能解开此结最好了,我当然也不希望容樾死,我也不能失去……” 走到景乾府门口,宣漓吩咐童子霜昀一些事情,让他把画璩仙君请来替他坐镇,帮他处理一些事宜,宣漓十分信任画璩仙君,每每宣漓有事外出就找画璩仙君,一些童子私下里都称画璩为景乾府“第二仙君”,其实画璩仙君十分热心,自从和宣漓交好,处理了丹生门的事情,丹生门和浮英岛也常有往来。 霜昀恭谨问道:“仙君又要再出多久?” “不过一天,我很快就回来,若是画璩仙君问起,便如是答他。” “是,仙君。” 宣漓随凡微星君离开,从云天路而下,渐渐进入人间界,穿越云海雾岚,才慢慢看到人间的逶迤磅礴的山脉,在他们身下的山川河流,像一条条蜿蜒在画卷上的龙蛇,一眼入画,永生难忘。 两人边乘云驾雾,边细细详说故事由来,只是这一世凡微星君给婴合君容樾写的故事在宣漓看来依然是俗套奇怪的。 “你原是如何写的?” “婴合君这一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是一个文弱公子,名叫莫莲生。” 宣漓忍不住吐槽,“你给他这名字也取得弱弱的,怎么看也不适合他。” 凡微星君笑道:“一世的身份一世的名,这也并不奇怪,只是我在凡事簿写人间故事由来已久,什么样的身份我自然会配什么样的名字。凤齐君怕是没有过给别人取名字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的苦恼,上一次你给聂子英取名也是脱口而出的吧。” “取名不取名也不是最重要,继续说你的。”宣漓道。 凡微说道;“婴合君这一世的莫莲生,年仅二十便考取了秀才,奉父母之命要与的青梅竹马成婚,两人成婚后他这个青梅竹马不守妇道,到处招蜂引蝶,可害惨了莫莲生和莫家的名声,一次事发莫莲生气愤杀了这个女子。” “可没想到招来杀身之祸,对这个女子爱慕也心念莫莲生的皇子动用私权抄了莫家,本想逼迫莫莲生就范,可莫家蒙受不白之冤,家中被抄后,莫莲生落魄无依,心如死灰,剃发为僧,在寺庙里寂寂此生,染病而亡,三十岁就死了。”凡微星君将原本他写的故事一一说来,自然是一出苦情戏,悲天恸地,莫不哀伤,所有的苦楚痛苦都落到容樾所化的莫莲生身上,让他一人承受。 “染病死,野兽咬死,争锋而死,被刺死,被气死……你这一个个的都是写了不同的死法,果然是要绞尽脑汁。”宣漓精辟总结,不由得发哂。 凡微星君苦笑道:“自从凤齐君吩咐后,我都尽量写轻故事了,但总逃不开那些既定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这也怪不,得我。” “你刚才说的是原来的故事,现今变成了什么样了?” “这个……这个……” “别支支吾吾,快说!” 凡微星君只好娓娓道来:“中间发生了变故,不知是何种力量改变了故事的走向,有些事情提前了。莫莲生娶亲途中,有人劫亲。” 宣漓:“那名女子被劫走了,然后莫莲生心伤?” 凡微:“凤齐君你想的太简单了,是莫莲生被一个男子劫走!那个男子不知是何人,非要和莫莲生成亲,把莫莲生吓得够呛,那个男子把莫莲生关住不让他逃离,可是莫莲生终究逃离,回到莫家时,莫家已被抄家,父母双亲身死,暗中勾结的女子和皇子却逍遥法外,莫莲生心伤,躲入寺庙,剃发为僧。” 听着凡微星君说着莫莲生如今的故事,宣漓不由得疑惑:“他不还是回到原来轨迹上了,这也没有多大变化,事端虽出,但好歹还在一条线上。” 凡微星君:“我并非这个意思,这一次不再是像聂子英那样给他重铸一场情劫引导他在特定的日子死就好了,这一次的死结还是在莫莲生的心结上,莫家无缘无故被冤枉,被抄,他的新娘无缘无故失踪,他无缘无故被劫,怎么都说不通,莫莲生此时横生的怨气结成死结,他无法悟透,关键在那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凡微星君欲言又止:“而且聂子英之后所有的情劫在过程中发生,如果有超出这一世既定的怨载,必须要消除婴合君所化之人多余的怨气,不能带着多余的怨气转世,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情劫历世,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怨气,可是这一次的怨气已经超出我的想象。” 凡微星君叹气,他显得无能为力,他只是写俗事做俗人的一个星君,化怨的事情唉并不在他的范围内,他也没有那么多仙力承受,唯有去苍夷使君或凤齐君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找来宣漓帮忙。 “所以你要让我去化怨,以凡人身份?” “化怨,圆满莫莲生的情劫,就是解开他心里的死结,但唯恐中间有人捣乱。”凡微星君凝眉,不由得担忧起来。 “莫莲生已经出家,我如何给他化怨?” “化怨一事最关键的最好还是从为莫家申冤入手,否则难以处理。”凡微星君给凤齐君宣漓指明方向,他一下子豁然开朗。 “那么这一次又要忙活一番了。” 凡微星君说笑道:“麻烦少不了,凤齐君还不知道莫莲生是怎样一个人吧?在这一世里,他生得倾国倾城,水水灵灵,比女人还美,颇受男人女人的爱慕,这也是他的烦恼,凡事任何一个人站在他边上,都会变得黯然失色,让人嫉恨,毕竟珠玉在侧。那一个女子也是嫉妒莫莲生的美色,才对别的男子投怀送抱,那个皇子本也对莫莲生青睐,只是有人枕边吹风,才有这样的惨遇。美色误国误事,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也有看杀卫玠、掷果盈车之说,可见美色在身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次凤齐君下凡,便可与莫莲生争辉了。” 宣漓:“星君说笑了,你写的也是奇葩光彩。” “顽笑也罢,凤齐君和婴合君在天宫争辉夺彩的事情还少吗?我可听说,你们在浮英岛时同住一舍,十分亲密,总是被人拿来比较,确实是你追我赶,两人都超凡脱俗,哈哈!” 凡微星君见凤齐君心情渐变,这才敢大胆开凤齐君的玩笑,但凡微星君也最喜欢这一类的八卦故事,那时候浮英岛传得沸沸扬扬,他多少也听了不少,如今看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少年时光,不堪回首。但浮英岛的日子确实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时候,那时师兄弟都在,无忧无虑,至现在,只有他的承诺没有变过。”宣漓慨然,并不在意凡微星君随意拿他说笑。 如今在凤齐君耳中,容樾或婴合君的名字都不再是禁忌,宣漓似想通一般,他这一个月中悟透了许多事情,他从在万春树中的几百年记忆里明白,有些事情不能躲避,必须直面。 两人凌空出现在一座扶微寺上,一个才剃发,光头如新的小和尚穿着灰色僧袍在扶微寺门口扫地,神情寞寞,总是唉声叹气。 凡微星君指着那小和尚笑道:“你看看婴合君,顶着一个光头也不改绝色,来扶微寺烧香的香客中定然有不少人垂涎他的美色。” 连宣漓也不由得一愣,他实在没有看过光头的容樾。 容樾长发飘飘时总有一股痞性,看他光头模样,认真扫地,十分地乖巧,让他出乎意料,想他带着聂子英的时候聂子英一刻也没有闲着,现在宣漓不敢想象以后事情的发展,虽然凡事簿有既定命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容樾被写成什么样,他天性本性之中还是有一些东西无法改变。 宣漓将入凡,凡微星君叮嘱道:“凤齐君不必太过刻意,顺势而为即可,只要最好除冤化怨,有一个最好的结果,莫莲生的死结一松就好处理了。在人间界你不必封住仙力,只要守住仙气,为防不测,我会时刻关注你们懂得情况,一有动静便会告知的。” 宣漓:“可是,我若去帮他化怨,以何种身份呢?” 凡微:“就说,你是他远房表哥吧!” 凡微星君才说完,他忽生恶趣,竟向宣漓一踹,硬生生把宣漓从天上踹到了地上,宣漓愠然而视心中暗咒:“凡微,你这个没眼力劲的......”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六章 绝色莲生 人间劫数,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天上的仙君有凡事簿,可以动笔写情,却无法改变人间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故事终究只是一个载体。 走过的沧海桑田,走过的山水河川,走过的古道长街,看尽繁华,览遍风光,到最后才发现心之所属,不在天边,只在眼前。 过往的错过,已成过错,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一旦认定,便不想再改变,翻山越岭也要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人。 算花开一遍,又负初年,蓦然一回首,只是咫尺流年,沧海桑田沉一段故事,火树银花合一段情缘,绝色的都衰老,明净的都化开,空空想想的不复存在,叹一声何处关情! 南国的玉州城繁华冉冉,城中水道错落,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绿荫成群,花叶翩翩,满眼的清风沁然,宛如江上的明珠,春有姹紫嫣红,夏满荷香曲苑,秋染枫叶成画,冬即飘雪梅花,来即不走,流连忘返。 一首歌谣在孩童间、玉州城中流传:“玉州城,玉人城,一带清流芳菲晕;一倾城,一倾国,万千佳人不如一个莫莲生。” 歌谣原是说玉州城水乡缠绵,十分灵气,满住佳人玉子,但凡见过莫莲生的人都赞不绝口,因为他比女子还美,那时歌谣才传出,便有人争相要看玉州城万千佳人都不如的莫莲生,他那时才十二岁,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后来看的人愈多愈发不可收拾,莫父禁足莫莲生,不让他出门,但还是阻止不了歌谣的传唱,这几年间人们口耳相传,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莫莲生是玉州城倾国倾城的绝色人物。 莫莲生二十岁及冠,也考取了秀才,当日城中放榜时莫莲生在场,有无数的少男少女止步围观,只为一睹莫莲生的芳容。 但见莫莲生款款走出,步步生莲,文雅脱俗,俊极生辉,貌似春月珠泽,行似弱柳扶风,眉眼依依宛宛,秋水浅晕桃花,莞尔也含春风;肌肤胜雪,少女的肌肤色泽也稍逊几分,足态生风,西子的柔情也不及,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万人瞩目的光彩,谁的眼睛也移不开,只能心甘情愿地让出一路,他的一颦一笑会让女子心生爱恨,会让男子心生思慕,这种人物,不该掉落人间红尘,沾染了这些的俗气。 “莫公子,恭喜入榜!” 众人道贺,莫莲生也回笑回礼:“莲生小试,只是运气而已,不及各位大放光彩。” 跟在莫莲生后的仆人柳窍小声嘀咕道:“公子才最是努力的,哪里来的凭空无据的运气!” 莫莲生小斥:“柳窍!” “知道了,公子,我不多言就是了。” 柳窍吐舌一笑,向莫莲生告歉。 柳窍心知莫莲生文弱,小时候因为人言大闹了一场,给莫莲生留下了深痕,他紧紧记在心里,从此处事小心谨慎,不敢逾越一步,也不会再人前多话,别人说的什么话也不会反驳,莫家公子莲生在众人眼中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孱弱无能的公子,顶多有一副醉人的脸皮,只是这一次乡试,莫莲生考中秀才,实属意料之外,让人刮目相看。 看过榜后,莫莲生和柳窍回府,他们走到哪里,便有爱慕者跟随,莫莲生体弱躲也躲不及,只好和他们周旋,这也是玉州城的一大特色。 在街上行走私访游玩的皇子龙俊迟见到莫莲生被人簇拥的一幕,他不由得好奇发问:“那些人围着一个男子做什么?” 龙俊迟身旁的官员回话道:“皇子怕是不知,这玉州城最出名的两样,一个是玉带流溪清水湾,一个便是玉子佳人莫莲生。玉州城爱粉痴颜,追慕美男子,莫莲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腊月出生时自带莲花清香,把冬天满城的枯荷都催开了,可谓奇景奇观,长到十二岁便已是天人之姿,宛若出水芙蓉,如今弱冠,风采翩翩,盛颜绝色,哪个不爱?这也是玉州城不可多见的奇景。” 这并非这个官员的奉承之话,而是玉州城的真事,他亦亲身经历,冬日荷花,人间奇景,有人说莫莲生是玉州城的吉星,也有人说莫莲生是玉州城的祸星,祸福之说众说纷纭,但总是有人愿意相信美好至极的事物是令人欣喜的。 “哦?这倒是一桩有趣的事情。” 龙俊迟凤眸长敛,心生好奇,遂命人去打听莫莲生的诸多事宜。 恰逢莫父大寿宴请,莫府聚集许多权贵名士,莫莲生主事接客,莫莲生青梅竹马的表妹楚依依也在此,两人欢喜相聚,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他们两家早已结下儿女亲家,只须择日成亲圆礼。 楚依依也是远近闻名的一个美女,风采灵艳,爱慕者甚重,有时心中暗自较量自己的爱慕者也不比莫莲生的少。 莫父寿宴,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当朝皇子龙俊迟。 莫家是玉州城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莫家祖上出过丞相,世受恩泽,莫父无职,却是封在玉州城的县公,德高望重。 玉州城的太守也与莫父十分相好,如今皇子龙俊迟来到玉州城,微服私访,莫父也闻得风声,早早就把龙俊迟的准备好,为他接风洗尘,正当莫父大寿,莫父与其子莫莲生相迎。 龙俊迟虽是一个闲散的皇子,并非太子,但他颇受当今圣上的喜爱,位高权重,让龙俊迟备受尊荣,来到玉州城微服私访除了游览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对官员的擢选。 莫父心想,若能结识这位皇子,得皇子相助,往后莫莲生的仕途也会坦荡一些,他如是想。 “恭迎殿下!” 莫父身后莫莲生等一众人向皇子龙俊迟作揖,弯身恭谨。 莫莲生曾听莫父提起这个皇子,忍不住抬头看龙俊迟,只见龙俊迟仪表堂堂,神采奕奕,器宇不凡,颇有龙章凤姿之态,但在莫莲生眼中这个皇子还不足以令人欣喜,让人眼前一亮,到底只是平凡姿色。 龙俊迟潇洒迈步,进入莫府之中,他身后随从如长龙跟随。 他站在庭院中央,莫府之中张灯结彩,喜庆热闹,这一位皇子的到来让气氛微有清冷,龙俊迟环视周遭自嘲笑道:“怎么本皇子一来你们都成哑巴了?今日是莫公大寿,应当喜庆热闹,各位且不要管我了,我也做不了什么锦上添花的事情,两份玉礼送上,且作薄礼。” 龙俊迟让两个青衣随从将他才备下的玉礼檀盒打开,玉彩华光,莫不令人惊艳,这是最上等的玉,足当千金。 莫公道:“殿下一份薄礼都如此厚重,何必两份?” 龙俊迟笑道:“君子如玉,如琢如磨。莫公自然当得上一份玉礼,这另外一份便是我要送给莫公之子莲生的,他年轻有才,便得榜名,未来一定可以大放光彩,自然也当得这另一份玉礼。可不知莲生公子在何处呢?” 龙俊迟弦外之音却意在一睹莫莲生的芳容,他前头说的一些话也只是引出这一句,原来莫公寿宴最令人翘首以待的还是莫莲生。 莫公无奈,让人手下龙俊迟的玉礼,呼唤莫莲生走出:“多谢皇子眷顾!” 在莫公身后的莫莲生侧身而出,慢慢走到龙俊迟面前,他缓步盈盈,衣带飘风,两袖扶平在前,只露出莫莲生的秋水剪瞳,他穿着藏青色衣衫,以银簪挽长发成髻,纹丝未动,一举一动都极为恭谨。 莫莲生在龙俊迟面前行大礼,才缓缓起身,露出真容:果真品貌非凡,那出水芙蓉的姿容,天上人间的仙姿玉色,一举一动都宛如行云流水,美玉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这分的天生丽质却是恰到好处,眼眉的秀气若轻云出岫,说画中的仙人也不为过,一见惊鸿,再见倾心。 那一愣,龙俊迟心里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珠玉在侧、风华黯然,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俊逸的男子,不须傅粉施朱,那一瞥的清丽脱俗便让人难以忘怀,他才有些明白那个附和他的官员说的话不是刻意捏造的,莫莲生天质自然,柔弱无骨,好似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那一瞬间龙俊迟心中横生了无数的怜爱和嫉恨。 “真是万千佳人都不及一个莫莲生,这传言不虚,我今日才见到这样难得的人物,是莫府之幸,也是玉州城之幸!哈哈!”龙俊迟忍不住夸赞。 莫莲生从容道:“殿下谬赞了,莲生生在玉州城,以玉州城为荣,往后玉州城也会以我为荣。” 莫公寿宴依然举行,龙俊迟被请上座,独坐一席,玉州城太守和莫公都屈居在下席正当欢宴时,莫莲生的表妹楚依依进来找莫莲生说话,她风姿绰约,行事大胆,这时有扰正厅的宴会,龙俊迟望向这里,莫公小斥楚依依:“依依,还不快向皇子请罪!” 楚依依抿唇,才向龙俊迟请罪:“依依贸然闯入,有扰清欢,特地向皇子和众位宾客请罪!” 楚依依雪肤花貌,妩媚纤柔,柔情绰态,让人不忍多怪。 莫家的这两个朵,莫莲生和楚依依,各有其美,一朵是出水的芙蓉,清丽脱俗,一朵是娇媚的牡丹,国色天香,这是莫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两个人。莫莲生虽是一个男子,但却比楚依依还要美上几分,楚依依的媚态又让人心生喜爱,似乎有一些平分秋色的意味。 龙俊迟先见莫莲生的柔情,此时又见楚依依的柔媚,心情大好,对莫家十分关照关注,怎么忍心会责怪,他说道:“无碍,你且入席,听我们谈笑也好,这里本有一抹亮色,再添你这一抹也不多。” 听龙俊迟夸赞,楚依依笑靥初绽,有如朝霞映日,万彩辉煌,她笑道:“那多谢殿下了。”楚依依乖巧地坐在莫莲生的身侧,频频看向莫莲生,两人对视,各自生欢。 龙俊迟正迟疑楚依依和莫莲生为何会坐在一处的时候,莫公却先说了:“殿下,依依与莲生从小一块长大,两小无猜,两家定亲,如今他们互许芳心,正筹婚宴,现在殿下也在玉州城,可否请殿下做一个见证?” “好!好!本皇子正有此意,这一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到时本皇子定当临席祝贺!”龙俊迟抚掌大笑,在场许多人都恭贺莫公之喜。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七章 蓝颜祸水 话后,龙俊迟对身后一个灰衣随从轻轻笑道:“这一对,宛若凤凰,不收可惜,我早晚要将他们收入囊中,今日这一见才知道我府里的那些人都是一些俗物。若是能收了他们,必要把他们作禁脔,放在笼子里养着才好,这一趟来玉州城也算值得,本以为只一个小地方,没想到却藏着一凤一凰,这溢美言辞都显得俗套了。” 那随从早明白龙俊迟的意图,他便是奔着玉州城的美男美女来的,定然不会空手回京,原先皇子府中也养着不少美女伶人,供龙俊迟享乐。 可龙俊迟还不满足,只想着搜罗天下美人,他对男女向来不忌讳,所以名声在民间也不佳,莫公也知道龙俊迟的怪癖,索性将莫莲生和楚依依的亲事说出,让龙俊迟打消这个念头,但不想适得其反,往后愈加艰难。 这个随从回龙俊迟的话:“那殿下,府里的人该如何?这两个天姿国色入府,怕是让他们都惭愧生在人间,怎么让他们自处?况且,莫公也是一大阻碍,莫莲生唯父命是从,他虽有纤弱之风,但为人不屈不挠,殿下纵使心想,也只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个随从在龙俊迟旁边煽风点火,让龙俊迟心里愈发想拿下莫莲生和楚依依。 莫府寿宴之后,龙俊迟在玉州城长住,时不时到莫府走访,仿佛莫家是他自个的家,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总是借口找莫莲生下棋论文,莫莲生不敢违背,只好作陪,莫莲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也借机施展,但并不借此邀宠,做那些他心觉不妥的事情,莫莲生自持岸然,从不逾矩,让龙俊迟也无可奈何; 龙俊迟对楚依依却经常送花送礼,陪着她扑蝶,随她出游,终于楚依依也不听她舅父的劝告,直到楚依依向他倒苦水,才打开楚依依的心扉。 原来楚依依对莫莲生又爱又恨,喜他天姿风采,又恨他常抢自己的风头,她本是极其爱美,只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自己再美的,自从莫莲生出现,都只记得莫莲生,不记得她楚依依,她偏执地认为莫莲生风头太盛,又性格懦弱,配不上自己,或自己配不上他,又因楚家家道中落,她在莫家寄人篱下,心里十分不舒畅。 终于,莫莲生和楚依依的婚期愈近。 楚依依心里大躁,经受不住龙俊迟的软硬兼施,对龙俊迟投怀送抱,她对龙俊迟说:“殿下,依依仰慕殿下绝世风采,殿下可否带依依回京,我不想留在玉州城里,若是嫁了人,我便是妇人,说不出口的情爱都浪费了,呜呜......” 楚依依佯做娇泣,龙俊迟替她抹泪说道:“这也并非不可,只是事关莫家颜面,我若是如此,既坏了你的名声,也坏了莫家的名声。我原是不怕的,只是担心依依你,为众人所诽......”龙俊迟这一番话曲曲折折,引人遐想。 “那殿下如何想?只可别把依依抛弃了。” “若是——你与莲生结成夫妻同来京城,待他考取功名,那里自是逍遥地。我曾想二人只得其一,可是鱼与熊掌我都想要,若只得到依依,不能与莲生共处一室,那也是我此生的遗憾,哎,到底只是我的妄想,我自诩风流倜傥,却只歆慕玉州城双绝,若能摘下你们两朵花,那才是最好的结果。”龙俊迟说道。 楚依依色变愕然,不想龙俊迟如此说,龙俊迟是一个男子,他的表哥莫莲生也是一个男子,如此颠覆让楚依依一时无法接受。 龙俊迟慢慢捧起楚依依的脸摩挲,他轻声道:“依依,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愿,你不会不从吧?姐妹共侍一夫尚且常见,夫妻共侍一人的情况也并非没有,我也不做先例,只是想倒入那温柔乡之中,我若能拥有绝色的两人,那便死而无憾了。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若是不答应,我也并非没有办法——” 龙俊迟花言巧语,终于露出真面目,他长指曼绕楚依依的长发,轻轻滑过她细滑的脸蛋,将她两边的脸扣住,嘴边扬唇却开出一朵黑色的花。 楚依依恐慌,心里想:已经上了贼船,还能如何?这泼皮的皇子想来会待我不错,莲生哥哥他,我们那时相见怕是已成敌人了吧,可是莲生哥哥这般爱惜我,我却要把他拉入龙俊迟的帐下,夫妻共侍一人,这多么荒唐的事情,可是龙俊迟一手遮天,我还能如何? 她一咬牙,倚在龙俊迟的怀里,才依依笑道:“殿下,是依依不懂事,是殿下关照我们,往后再京城里还得多仰仗殿下,至于莲生哥哥那边我自会让他通透的。” “这才是我的好依依!” 婚期当日,十里红妆,花雨满城,这日是玉州城最盛大的日子,莫莲生与自家表妹妹楚依依成亲,莫莲生一袭绝美的红衣,骑在骏马上,风采翩翩,让人不禁怔住。 因楚依依寄主在莫家之中,省去了许多麻烦,只需要两人的迎亲队同去玉州城外的女娲庙拜祭即可。 这才走到半路,便有一个红衣男子站在林中道路上拦路欲抢亲,迎亲队伍恐慌大乱,莫莲生所骑的骏马也嘶叫,只有楚依依欣喜地掀开喜帕,以为龙俊迟终于想通只宠爱她一个人了。 拦路的红衣男子红袍罩头,看不清面庞,只有一身鲜艳的血红让人刻骨铭心,那个红衣男子什么话也不说,慢慢走过来,气势慑人,一挥手,其余的人全部翻到在地上打滚,他拉住莫莲生癫狂的马匹,跃上那匹骏马,坐在莫莲生的身后,扬鞭启程,扬长而去。 那些恐慌翻倒在地上的人恢复过来后连莫莲生的呼救也不管,带着花轿子上的楚依依打道回府,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楚依依还哭诉谎称莫莲生跟那个男子跑了,丢下她和莫家也不管了,煽风点火,火上加柴,龙俊迟大怒,以至于迁怒莫家,这些都是后话。 莫莲生被人劫走,却不是别人的一时兴起,劫走他的人原是在容樾这一世找到容樾化身的莫莲生的灼婪,灼婪化名叶非欢,他辛辛苦苦找到容樾,却听闻他要成亲,心里着急,才出此下策,却不知道酿成了一场悲剧。 红衣的灼婪冷艳绝伦,与红衣的莫莲生交相辉映,仿佛成亲的是他们两个才对,灼婪拉着缰绳飞速驰骋,远离这一片地方,莫莲生打打闹闹,不想让他得逞。 “公子,你何故把我劫走?我今日大喜,也不必要普天同庆,你也不必要这么扰人兴致,你这么大胆妄为,小心官府把你抓起来,你且放我回去吧?”莫莲生苦苦哀求,他身子体弱,实在受不了颠簸的马匹,把他颠的七荤八素,说话都不清楚了。 灼婪笑道:“莫莲生,你这大喜之日不如就让给我吧,我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那些所谓的官府,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你做我媳妇,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让你生生世世都不愁吃不愁穿,我带你喝酒、也带你去看星星月亮,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月亮......” 马匹太颠,莫莲生只听得清七七八八,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大胆深情的表白,一时头昏脑涨,加上他内腑随马匹颠乱而震伤,生生昏厥在灼婪的怀里。 灼婪苦笑,快马驰骋入玉州城相隔不远处的贺州城外的林中石堡,这里是灼婪在人间的居所,他是一堡之主,坐拥荣华富贵,更是富可敌国,他在人间界经营许多年,早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偶尔与魔界联系,但他心在人间,他发誓要找到容樾,自然全心全意在容樾的身上。 这一世,灼婪见容樾所化的莫莲生更添韵致,虽然外形上未有多少改变,但气质柔弱,没有容樾那股欢腾恣意,不管容樾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 石堡中人见他们的堡主抱着一个红衣男子回来,昏厥在他怀里,莫不诧异,议论纷纷,他们所见的叶非欢堡主从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何时起意带回这么一个人来? 灼婪把昏迷莫莲生送到他的居室中,命人守在门口,好生招待他,若人醒来便来书房告知他。 “堡主,这位公子是何人?”才跟在灼婪身边的小厮拂乙好奇问道,他觉得这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面生又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玉州城,莫莲生。”灼婪回应。 拂乙却吓了一跳,嘀咕道:“听说莫莲生今日成亲大喜,堡主该不会是去抢亲把莫莲生带回来吧?堡主的爱好真奇特,出手快准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灼婪才走,莫莲生便有要醒的迹象,他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几乎又要晕过去了。 “莫公子......”拂乙轻唤道。 莫莲生和拂乙一番周旋才弄懂了自己的处境......堪忧,他才知道劫走自己的人叫做叶非欢,是这一座堡垒的主人,几乎可以是贺州城的主人,叶非欢为人豪爽,曾几次散尽千金,他在玉州城时也略有耳闻,这一见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叶非欢为人也太粗犷了,只是拂乙也不知道叶非欢为何突然现身抢亲,还抢了一个男人......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八章 夜色非欢 想到这里,莫莲生脸色不佳,心情极不畅快。 拂乙反而安慰莫莲生道:“莫公子,你且宽心,说不定堡主只是一时兴致,玩玩而已,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过几天就会放你回去的,他有时会强人所难,只是我们这些小的还没有看见堡主带进任何一个人回石堡呢!莫公子或许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呢!” 听拂乙这么说,莫莲生脸色愈黑,几乎抓狂,他低吼道:“我又非玩偶,凭什么要听他的,放我走,管他什么特别不特别!” 莫莲生越闹越凶,好像一个小女人在吵架,听了莫莲生的那些反驳的话,灼婪觉得有理,却还是忍不住笑,这活脱脱就是容樾啊! 被抓到贺州城外的林中古堡的莫莲生,在灼婪的房间里十分闹腾,大闹了一场,嚷着要找叶非欢去理论,这些话传到灼婪耳中,他忍俊不禁,微觉容樾这一世莫莲生的可爱。 拂乙无奈过来问他们的堡主,看见灼婪才拿起一个精美的瓷瓶把玩,向灼婪请礼道:“堡主,莫公子闹得要死要活,他说你不放他走他就自尽跳楼,不活了......” “堡主.......”拂乙以为灼婪没有听,再唤了一声。 灼婪勾唇笑道:“他虽然一向不怕死,但是他也不敢死,这回只是做个样子,不须担心,你们好生伺候他就行,等到伺候他舒服了,说不定就心软了。” “堡主心真宽......这莫公子也真是一个奇人,哈哈,”拂乙干笑了几声。 “话说我们叶家堡也没有和玉州城的莫家扯上关系,素无瓜葛,堡主怎么一时动心起意把莫莲生公子带回叶家堡里来做客呢?莫公子他好像也不喜欢我们的待客之道,主要是堡主太直接太粗犷了,把别人吓到了吧?而且拂乙听说今天是莫公子与楚依依成亲之日,堡主这么做不太好吧?一般抢亲都是抢新娘啊,堡主你怎么抢了一个新郎回来了,这说起来却是不妥。”拂乙说道。 拂乙实在费解,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撇过头看向灼婪微有邪魅、一副好似得逞的样子,实在令人玩味,他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堡主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 “哈哈哈哈......”灼婪大笑道,心中却满不在乎。 “想必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可是我等他都等了好久了,恰逢他成亲,我若是不凑一回热闹,岂不是很无聊?但他却不一定知道我的心意,毕竟每一轮都差那么一点点,我们的缘分也总差那么一点点,这一回让他闹一会吧,累了他就不闹了,只是没我的命令不许他走出我房间,他要什么都依着他,他要闹且随他闹。” 灼婪露出些许宠溺的微笑,一想到容樾又恢复以前那般的闹腾,他心里十分欢喜。 看着叶非欢这般如痴如醉的样子,拂乙觉得叶非欢对莫莲生相识似久,不然他也无法理解叶非欢对莫莲生如此的宽容,许他任性妄为,任他随意闹腾。 拂乙道:“堡主,那莫公子的消息就不必放出了,拂乙还以为您要拿他做人质呢!” “他这板板弱弱的身子,弱不禁风,不过是玉州城一颗掌上明珠,一个花瓶而已,别人不会当回事,只有我这边他才是最重要的。”灼婪冷笑道。 拂乙却听得一颤,堡主的心狠手辣一点没变,只是他的温柔只给他心往已久的莫莲生。 “堡主,拂乙可否问一句,您与莫公子相识很久了吗?感觉堡主对着莫公子很是特别。” “也有一些时候了,只是他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灼婪苦笑,流露出一丝的落寞。 “但这莫公子对您确实有一些不冷不热......甚至讨厌,堡主您这么明目张胆去抢亲,莫公子会开心才怪呢!” “说的也是,只是一切才是一个开端,趁着没人来打扰我的好事,我得把他拿下才对!”灼婪显露一股势在必得的神色,话语沉重,气势慑人,灼婪所说的是怕仙界的人发觉,尤其不喜欢宣漓来破坏他的好事。 在一旁的拂乙也有些看不透,只好退出灼婪的书房,径直走到灼婪的大房间中,将他又灼婪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莫莲生。 莫莲生气愤,却实在没有力气闹了,呆呆愣愣地坐在床沿,噘嘴骂灼婪:“不可理喻!这哪来的歪理,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却偏偏给这种人破坏,我哪里会开心,这叶堡主不知一堡之主吗?怎的如此怪?我本就与他没甚干系,何故如此对我!” 莫莲生十分委屈,他的玉人风貌、翩翩风采在一阵闹腾中丢得七零八落,只是他穿着这一身红色的衣裳,实在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就算有失风度,却瑕不掩疵,让人只觉得恁地可爱。 见莫莲生口干舌燥,说话微有些嘶哑。 拂乙递上一杯茶水,他顺着莫莲生的话说道:“莫公子怪堡主也有理,我们堡主向来形式大胆,说一不二,堡主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这些小的就算心里怨也不敢说。莫公子且宽心,先消消气,喝一口水再继续,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堡主的错,但也怪莫公子你生得天姿国色,十分闻名,说不定我们堡主也忍不住争一争,哈哈......” 有拂乙在莫莲生边上帮腔,莫莲生的气消了许多,没有满口满嘴都是对灼婪对叶非欢的不满,拂乙转移了莫莲生的注意力,等晚膳送过来时,莫莲生已饥肠辘辘,他用膳之后在房中乱走,十分疲倦,倒在灼婪的大床上睡着了。 幽蓝色天幕中一轮圆月升起,今天本是八月十五中秋,一个喜团圆的日子,莫莲生与楚依依的良辰吉日也在今天,只是没想到突逢抢亲,措手不及,满月的圆却抵不过心中的缺。 灼婪处理叶家堡的事情后才回房间,其实他抢亲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书房中,避着莫莲生不见,只想等莫莲生气消才与他好好说话。 现在莫莲生怨气在怀,无法心平气和,毫无理智,更何况任何人遇上这种事情都会心神大乱,惶惶无措,灼婪只想先给莫莲生缓冲的时间,便让他破口大骂也好,兴许过了这个时间事情就会变得明朗一些。 其实他大约明白这一世容樾的故事,最后还是为情所伤,寂寂此生,他想要帮容樾跳脱出他既定的情劫,即使知道会让轮回错乱,他也不甘心让容樾被人操控着。 灼婪推门而入,让手下的人在门口守着,他关上门顿在原地,看到屋外清亮的月光透窗洒入,似纱如雾,照着伏在床上睡颜恬静的莫莲生的身上,他披着光华,美得惊心动魄,一袭绝美的红色衣裳,衬得他肌肤胜雪,如梦似幻。 难见容樾如此的娇艳,灼婪心中一动,忍不住快步走到容樾的身边,俯身凝视,手指在莫莲生脸颊上摩挲游动,描摹这莫莲生惊世绝绝的容颜。 灼婪沿着莫莲生脖子往下,挑开莫莲生胸口的衣襟,才掀开一边就被人握住手,莫莲生睁开眼睛微瞋灼婪,他说道:“叶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灼婪翻身上床,把莫莲生压在身下,扣住他的双手,微微笑道:“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在我床上,我还能干什么?” 莫莲生只觉叶非欢十分无赖,却又无法挣脱叶非欢的钳制,他不满道:“分明是你将我关在这里,你把我关到柴房里都比在这里还好,我不想看到你。” 灼婪欺身靠近,在莫莲生耳边呵气,“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期待我过来,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你......” 莫莲生一瞪灼婪,脸色微红,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只是心里十分生气,别开头不看灼婪。任凭灼婪怎么挑弄,莫莲生都不搭理他。 灼婪也不逗弄他,翻过身躺在莫莲生的一侧,深深呼吸,把莫莲生一抱又松开,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他说道:“睡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也从来没想把你怎么样。我不想逼你,只是觉得霸王硬上弓也不妥,你心里肯定会恨我,我在意你,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灼婪:“在这一张床上,如果身边是你,我心里便很满足,容樾......莫莲生,你不必像防狼防虎一样防着我,在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害你,唯独我不会,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在你莫莲生眼里我只是一个流氓,你以前也这么说,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明媚如月亮......” 莫莲生愣住,心里翻江倒海,刚想说话,却听到身旁的人已入睡,鼾声微微,莫莲生翻过身侧躺不看灼婪,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那一阵紊乱的心跳,那一番话已让他心乱如麻,他一个堂堂男儿怎么会这么动心不已。 只是入睡时他又梦到了以前常梦见的东西,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他总在追寻,却看不到那人的真面目。 白日早晨醒来,莫莲生又闹了一番,却少了些许怨言,接下来几日,灼婪有时间便陪着莫莲生在庭院里坐着,尽管身边围着一众随从,莫莲生也不多话。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九章 剃发出家 有时,灼婪拉他下棋两人在案上对弈杀来杀去,两人钓鱼也是莫莲生略胜一筹,莫莲生弹琴也如仙乐一般美妙动听,这些本领却如天生的能力,莫莲生施展自如,让叶家堡里的人刮目相看,晚上灼婪还是一如既往和莫莲生睡在一张床上,灼婪也不动手动脚,只是偶尔唇枪舌战,少不得要争论一番。 任何人都可以瞧得见,灼婪待莫莲生极好。 莫莲生在叶家堡的事情无人传出,玉州城的事情却有一些化作风言风语传入莫莲生的耳中,玉州城莫家名声大坏,传言是莫莲生跟人跑了,罔顾自己的新娘楚依依,莫家十分受打击,还有人挑事闹事情,翻出一些陈年旧账,已经闹得玉州城满城风雨,莫公也气晕过去,无人敢帮莫家,莫家处境十分尴尬。 莫莲生十分忧忡,担心不已,不知莫家状况如何,心急想逃脱,试了多种办法也无果,找灼婪理论他也不放行,莫莲生只好找上拂乙帮忙,拂乙也十分同情他,趁灼婪不在,偷偷放走了莫莲生,灼婪回来时见莫莲生不在,也没对拂乙处罚,只是小惩大诫,略略而过。 从贺州城到玉州城相隔百里,莫莲生从叶家堡逃出,曲曲折折,花了两天两夜才回到玉州城中,自他被捉去到回到玉州城中已经半个月,他风尘仆仆回来,衣衫全坏,面容含灰,不如以前那样容光焕发,少有人认得现在的莫莲生。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莫府,却不想这里已变了模样,他只看到莫府的荒凉和衰败,只从街道上听来几句风凉话,原来几天前莫府大势已去,不知是谁拿出的莫府犯法的证据,导致莫府被抄,变成如今的模样。 莫公本患心疾,发病吐血西去,莫府也只是草草处理,如今的莫府是树倒猢狲散,再没有以前的风光,一些的女眷抓去被卖,男人就被发配充军,只落得一个干干净净的下场,还有官府在找莫莲生的下落,让人莫不唏嘘。 莫莲生站在莫府的断壁残垣之中,莫不心伤。 他本该有一个圆圆满满的未来,兴许上京赶考,还能光宗耀祖,只是他成亲之日被劫走,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不知莫家是被谁刁难,遭受此种磨难,莫莲生洒泪在前,忍不住大哭,他怎么受得住此种骤变,这必然是人生的折磨,他只觉得天翻地覆。 那些痛苦无以复加,满眼的萧条,满心的落寞,满身的痛苦,他的心骤然之间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听到外面搜寻的声响,要进来莫府,莫莲生心慌欲躲,东张西望,一个男子却冲出来把莫莲生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藏起来,他一看却是瘦削的柳窍,柳窍嘘声,两人听着外头的声响,静默不动。 外面来的搜寻的一人说道:“大哥,殿下要我们找那个莫莲生,这莫府都已经萧条了,他肯定是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回来,他就算不是精明人,也不笨,这里天罗地网等着他,他一出现就会被我们抓个正找的!” 搜寻的领头说:“这莫府还有他留恋的东西,他若回来,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只是才十几天,这里已经是天翻地覆,不复往昔,再没有以前的风光。” 他们唏嘘道:“谁叫他不从殿下,莫家才落得如此下场,只是殿下口味独特,偏偏看上他,玉州城的天灵地杰全都到他身上,真是天妒人怨啊!” 领头的说道:“别乱嚼舌根,小心叫人听到。” 他们点头道:“知道了,大哥,总归是那莫莲生倒霉,我们就是看笑话的。” 他们巡视一圈,也没有看到莫莲生,便离开了莫府。 等人离开后,莫莲生和柳窍才松了一口气,柳窍看着莫莲生说道:“公子,随我来。” 柳窍领着莫莲生悄悄走出莫府,到了玉州城外的荒地上,那里是莫公之坟。 当日莫公西去,草草埋下,柳窍替莫莲生守坟,处理了周边的杂草,这座坟才不至于成为荒坟。 莫莲生跪在莫公坟前痛哭,两眼通红哭到说不出话来,他自责甚重,直说自己是不肖子孙。 莫莲生啜泣道:“爹,莲生有愧,若不是我不在,莫家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境地......” “公子,是有奸人陷害莫家,尤其是那个到玉州城的皇子,在那之后,他更是处处针对莫家,莫家势弱,太守也帮不了我们,公子,我们可一定要平反,不能让莫家沉冤,不然列祖列宗也会怪罪的!”柳窍不由得脱口而出。 “可是.......那柳窍,你可看见依依了?”莫莲生仍十分担心关心楚依依。 柳窍忽啐一口,大骂楚依依:“就是这个女人,倒向皇子那一边,她本不满莫家,有她在耳边添柴加醋,煽风点火,几下便将我们莫家分崩离析了,她的心根本没有向着莫家,如此忘恩负义,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公子都背叛,想想以前公子待她有多好,什么都依着她,但她居然如此,她就是一只白眼狼!” 莫莲生已然无法想象,生生愣住原处,心口好像被撕裂了一般,无法呼吸的痛楚绞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莫家的事迹已经惨不忍睹,楚依依的背叛更是令莫莲生愕然难安,他感觉在莫公坟前无地自容。 莫莲生绝望的眼神看向天空,两行血泪流出,他痛呼道:“天亡我也!” 莫莲生与柳窍在荒地这里待了几天,柳窍看着莫莲生绝望地坐着,早已失却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变得失落颓废,莫莲生还无法从巨大的伤痛中回过神来,他只觉得人生无依,心里满载怨气,怨天恨地,只觉得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 他心恨龙俊迟的无理取闹和心狠手辣,也心恨楚依依的背弃背叛,亦心恨叶非欢的横插一脚和无赖,他全部的路途都被斩断截断。 大起大落之后,他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没有方向,也没有依靠,就算他想翻身也无从下手,每一条路都是绝路,他似乎没有了绝地反击的机会了。 莫莲生两眼空洞地起身,毫无方向地往前乱走。 柳窍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莫莲生的失魂落魄也心痛不已。 终于莫莲生在扶微寺前停下,他呆滞地看了看扶微寺清静的门口,只觉得皈依才是自己扼唯一途径,他对身后的柳窍说道:“柳窍,我爹娘也走了,莫府也散了,我前途也无望了。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拿去自谋生计吧,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少爷了。” 看到莫莲生如此伤神伤心,已经存了无望的念头,柳窍心生不忍,不忍他从小跟着的少爷变成这个样子,柳窍扑通跪在莫莲生面前抱住他的腿,惊吓道:“少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一时无法承受,可要是少爷你都撑不过去,柳窍我怎么活,我们还怎么给老爷报仇,怎么匡扶莫家!” 柳窍拦不住莫莲生,莫莲生最终还是剃发为僧,在扶微寺当一个小和尚。 柳窍仍是不依不挠来扶微寺看莫莲生,后来柳窍去叶家堡的主人灼婪来劝他也毫无办法。 莫莲生一时心如死灰,在所有无法看透的路途中,他选择了躲入寺庙中,躲开烦扰,可是怨气已经沉在他的身体,凝结在心,如一团棉絮,无法挥散。 秋去冬来,初雪落下,莫莲生在寺庙门口扫雪,柳窍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却不知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公子,公子。” 柳窍急切地从平地跑上阶梯,满带喜色,踩过初雪后银色的地面,在阶梯上踉跄摔了一跤,又爬起来跑向正在扫雪的莫莲生。 莫莲生见柳窍心切,上前赶紧扶住柳窍,他凝眉问道:“柳窍,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我刚刚过来碰到一个人,他说是公子的远房表哥,听闻公子家逢大变,特地远道过来帮公子,我喜不自胜,心急就只想着赶快告诉公子。” 柳窍气喘吁吁,还没有缓过气。 莫莲生疑惑,并不大信。 莫莲生苦笑道:“我从不记得我有什么远方表哥,只有一个表妹,怕是那人捏造的,又想来讹我们莫家,你不要信,我们什么人也信不得,叶非欢也是一个无赖,到头来只是靠我们自己。” 莫莲生内里穿着袄子,外罩一件灰色僧袍,头顶光溜溜,在初冬冷瑟的风中显得单薄,弱不禁风,他眉梢沾雪,似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块。 “公子……虽是如此的境地,但你不能老往坏处想,说不定会有转机呢!”柳窍心气莫莲生太过消极,他怎么都说不动。 莫莲生敛眸,说道:“还能如何,我都投身寺庙之中,决心斩断红尘俗事,那些个都与我不相干了,我如今皈依受戒,法号善尘,早已不是莫莲生,只是一个扫地的小僧,柳窍你还是莫来找我说这些事。” “唉……”柳窍气急败坏,只能叹气。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章 流风回雪 在扶微寺门前,莫莲生抬头看天空又落飘雪,地上满覆银霜,树上簌簌的雪跌落在地上,雪景沉灵,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被空旷和寂静充满,一丝丝的风声灌耳都十分寥亮。 莫莲生沉下秋水般的眼眸,望向石阶下。 忽然定住,迎面走来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穿着白色衣裳,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他黑发垂落,目若点漆,长身玉色,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绝色人物,站在雪地上,面容冷肃,不怒自威,只是惊鸿一瞥,让人深深地记住了。 两人对视,如炬的目光之中仿佛流转了千百年的岁月,恍然的一眼已经看不透前世今生,那是怎样的人物,只是心尖上也抹不去的瑰丽颜色。 撇过头,莫莲生自惭明珠有愧,不看再看迎面走来的绝色男子. 柳窍却激动地摇着莫莲生的手臂说道:“公子,这便是我刚才碰见的自称你的远房表哥的人,他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帮我们莫家平反。你看这通身的气派,哪一点像是一个骗子无赖,便是叶非欢堡主也比不得的。” 只见那人走近,风采夺目,温柔地看向莫莲生,檀口轻启一声轻柔的问候:“莲生,近来可好?” 莫莲生却不知他的远房表哥是子虚乌有,眼前的人只是天上赫赫有名的景乾府仙君宣漓应凡微星君所请才来的,莫莲生心中郁结怨气,难以化开凤齐君宣漓才这里来,只是眼见莫莲生心神两失,有些心不在焉。 “我......我从没听我父亲提起我有一个表哥,只怕是有人冒名而来,我莫家已经落魄,就算是旁的亲戚也不会管我们的,我只怕你这一番好意辜负了,你若真是我表哥,如何证明呢?”莫莲生战战兢兢,频频看向宣漓,才道出心中的担忧。 “莲生背上生下来便有一个木叶花纹形状的胎记,这事情莫家少有人知道;莲生下棋时习惯左手捏子,弹琴拨弦时总以左手中指挑弦,再搭上双手,你虽弹过许多曲目,但只偏爱《高山》《流水》;你善水性,小时候不似现在这么恭谨拘束,最喜欢到湖泊里扑腾,还有,你最喜欢吃鱼,刚巧,我也是。” 宣漓说得一字不差,将莫莲生的生平细节和喜好习惯都说出来,连莫莲生平时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他不由得看向自己握住扫帚的左手,他本是一个左撇子,只是左右双行,都能习惯,看见宣漓紧紧地盯着自己,莫莲生赶紧缩手握紧。 “我姑且信你,只是不知我这位表哥是哪一支,我不大记得你的姓名了。” “宣漓,字凤齐。”宣漓未隐去真姓回答,报上自己在天宫的封号。 凤齐一字,宛若天成,与凤齐名,足见宣漓的自信与能力。 仅是如今的莫莲生的凡人眼中,宣漓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宣漓走近一步,莫莲生退一步,他紧张道:“宣漓施主,我如今身在佛门,已是心向佛祖,你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宣漓却道:“你心向佛,我心向你,有何不可?” 这一句,好似巨石激流,让莫莲生十分难堪无奈,他脸色大红,直呼:“不妥!不妥!” 莫莲生脚下一软,两眼发昏,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晕厥过去身子倒向身后的雪地,宣漓赶紧抱住莫莲生,一旁的柳窍也十分担忧,只是看宣漓怀抱柔弱的莫莲生,画面莫名动人他也不忍心打扰。 “宣漓公子,我家公子如何了?怎么昏过去了?”柳窍担忧问道。 宣漓手贴莫莲生的额头,翻看他的眼珠,才道:“许是着凉了,他身体冰冷,面色不佳,这几天怕是一直在外面扫雪,受冻了,才受不住昏倒了,我还以为莲生他是见到我太开心了所以才晕过去的呢!” 宣漓说出这样厚脸皮的话,一时让人无法适应。 “宣漓公子说笑了。”柳窍干笑一声,不敢恭维。 见莫莲生受冻昏去,宣漓抱起他由柳窍带路送到莫莲生的房间,莲生的房间十分简陋狭窄,仅有一床一桌,一个烧水烤火的炉子在角落里沉默,看上去没有动过,床上的被子也十分单薄。 宣漓把莫莲生平放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好,他环视这间小屋子,颦眉道:“他就这么一床被子,连热水也无法烧起来?” “宣漓公子不知,公子自从剃发为僧到这个扶微寺以来,一些僧人轻视我们家公子,有时不给吃不给喝,根本没把他当自家人对待,都是一个庙的和尚却这样小心眼,到了冬天这般冷的天气,连被子也不给他添,我家公子也是心宽不计较,忍气吞声到了现在,却把自己生生逼出毛病来,唉......” 柳窍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宣漓一问起他就全部都说出来,他也为莫莲生打抱不平,莫莲生明明已经决心斩断红尘,在小小的寺庙之中还是受人欺负,过得并不如意,这些柳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听到这里,宣漓沉眸,心中感慨容樾的命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有时凡事簿只是有大约的故事模型,因为是景乾府的处罚,命运之线会不由自主变得曲折,容樾的每一次转世都满带衰气,基本上没有什么好的事情轮到他. 如今宣漓有些心疼,可是景乾府自有规定,乾坤暗中主宰,即便是他这个景乾府的仙君也不敢贸然把容樾从处罚的情劫之中带出来,否则一触即发,受到伤害的即是容樾,从浮英岛春宴时候,他曾几次想把容樾带出来,他也受到反噬,差点乱了容樾的轮回,现在他已不想隔岸观火。 柳窍继续说:“若是叶堡主来了还好,他们还待公子和和气气,但公子不喜欢叶堡主,叶堡主送来的东西他都拒收了,以至于今天我家公子如此凄惨。” 宣漓:“叶堡主?可是那个抢亲的人?” 柳窍:“宣漓公子居然如此清楚?好像是的,但公子不喜欢提起叶堡主,但有些日子叶堡主天天过来,风雨无阻,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叶堡主的为人还好,就是有时候像一个土匪似的。” 宣漓冷哼一声,“我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从与柳窍的谈话之中,宣漓知道了莫莲生近来状况不佳,心神颓废,被诸多事情烦扰,还被扶微寺中人的为难,当和尚也不得清净安宁。 宣漓先让柳窍拿着冰冷的石炉上的烧水壶去厨房烧水,他独自一人陪在莫莲生边上。 宣漓握住莫莲生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气轻吻,他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这样,宣漓另一只手贴在莫莲生的额头上,莫莲生身体发冷,用被子裹了许久还没有半点恢复,这样下去莫莲生生病愈重,到时候病入膏肓,难以医治,又会走向那种境地。 宣漓心中一动,抚摸着容樾的脸庞近身贴近,两唇相贴,他欲要渡气给莫莲生让他恢复,心中传来凡微星君的心语:“凤齐君,你不要这么心急吧。你若是渡气给婴合君便是坏了轮回,这样横插一脚可不好,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我可不敢再向上次那样麻烦你了,说好不能使用仙力的,婴合君生这么一个小病,你就多担待一下,好好照顾他,他就会痊愈的!” 凡微星君这时突然传话,简直大煞风景。 宣漓都双拳握紧、青筋暴起了,他低喃出声:“凡微,你给我等着......”却不知凡微星君已经远遁离开了这里。 躺在床上的莫莲生嘤咛,睁开眼睛却看到宣漓吻在他的嘴唇上,瞬间清醒,两眼对视,十分尴尬。 宣漓正要退开,莫莲生十分火大,一巴掌把宣漓扇开,宣漓踉跄倒落在地上,慢慢站起,俊脸挂彩,脸上火辣辣的一掌,是他降生至今从为受过的痛楚,甚至屈辱,他冷冷地瞪着莫莲生,好似要把他吃了一般,莫莲生心生寒意,裹起被子缩在角落里,不敢直视宣漓。 莫莲生既是生气,又是惧怕,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明明......明明是你突然冒犯,我才......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不是我表哥吗?你怎么能这样,做这种......事情?”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宣漓勉强开口,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 “胡扯,这种怎么能叫救人!”莫莲生愈想愈生气,他的嘴唇已是火辣辣的两片,心中更是冷热交加,对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表哥心怀不满。 宣漓不好说渡气的事情,只是想到两唇相贴的柔软和那一巴掌,他不由得露出寒芒,他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他慢慢走近缩在角落里的莫莲生,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宣漓在他耳边冷声说道:“莫莲生,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就真的吃了你。我千辛万苦才到这里来,可不是要被你打的。莫家惨案,你难道不想平反吗?你难道想在这破庙里孤寂终生吗?你难道就能看着那些人逍遥法外吗?你难道不想实现自己光耀门楣的梦想吗?” 宣漓:“就算大势已去,我也能帮你力挽狂澜,你可不能先打退堂鼓,莫莲生,你知不知道你的可贵,你不能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能任人摆布,你是金子,你是明珠,你是天上的月亮,早晚有一天你要发光的!” 莫莲生听后内心大震,心中大浪澎湃,他以前全部的激情却被宣漓几句话点醒,心里火树银花绽开,千山万壑耸起,他内心的不甘全部倾泻而下,汇成大江大流,浩浩荡荡。 被宣漓这么一唬弄,他抱着宣漓痛哭涕流,沉压在心里的从前的委屈和痛苦也慢慢烟消云散,他原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无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却是振奋人心。 那字字句句的铿锵好像雨点般在他心头砸落,让莫莲生猛然惊醒,眼中大把大把的泪珠滚落,他随意地抹在宣漓的衣服上,自顾自地说着他这半年来的糗事和无奈,他曾想几次冲动,却还是被自己的内心的怯懦打败,他始终无法提起那几分的勇气。 如今宣漓一阵警醒,他又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真正想要什么,他真正在乎什么! “宣郎,我这半年真的好煎熬,我太过懦弱,在寺庙里也处处被人打压,做了和尚我也无法心安,我想着以前的繁华,想着莫家的列祖列宗,实在心中有愧,如今被你点破,我也好过一些,我实在不想这般窝囊下去......” 看着莫莲生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吐露了心声,将心里的想法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宣漓微微一笑,抚摸莫莲生光滑的后脑勺,像抚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莫莲生的背。 宣漓轻声呵着:“我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就好了,事情虽过了大半年,但你肯定是放不下的,以后,我都在,帮你撑腰,你只需要大胆往前走!” 莫莲生道:“宣郎,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骗子呢!能与你有这么一番肺腑之言,我实在宽心许多。”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一章 俗世红尘 “好了,好了,哭一下子就好了,你不能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宣漓为他拭干眼泪。 莫莲生乖乖点头,收住眼泪,把心情整理好,才抬起头便看到柳窍提着水壶愣愣地站在屋外,呆傻地看着坐在床沿拥抱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场景令他愕然,费解不已,他直直地转过身,走开这里。 “柳窍,我......”莫莲生只觉羞愧,急忙从宣漓的怀里退出来,想要喊住他,却被宣漓拉住手。 “我......我......柳窍看到了,我这个做公子的怎么自处。”莫莲生大窘,百口莫辩,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心境中回过神。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只是莲生你心情大起大落,我安慰你而已。”宣漓说得极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莫莲生终于看到他身上的隐藏技能,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淡然的话,真是天生的厚脸皮。 宣漓扶着莫莲生坐下,熨帖在他额头上,抹去他额头的细汗,说道:“你受冻着凉,我刚刚让柳窍去烧热水了,我看看扶微寺中有没有可以退烧的草药,给你熬药,喝了之后便会痊愈的,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莲生你盖着,出一些汗,明天就会好一些。” 宣漓想得十分周到,细致入微,难见那时照顾聂子英时的束手无策了。 “要一床即可了。” “那怎么够?我今天晚上也要在这里睡,柳窍怕是也要和我们挤一屋,只要一床,我和你盖一床才行呢!” 宣漓看着莫莲生眯眼笑道,心往坏处引,让莫莲生羞愧大囧,赶紧用被子捂住脸庞。 “多要几床、多要几床!” 宣漓出去,随手摘了一些草药,才走几步便看见柳窍站在雪地中,孤单的一人,雪影流光,蓦然阑珊。 见宣漓走近,柳窍向宣漓请礼,眼中频闪,若有所思。 宣漓把草药拿给他,吩咐道:“烧的热水想必冷,再去烧一壶,把这些草药洗干净拿去熬煮,再拿给莲生喝下,退寒后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他盖着,出些汗他的烧也就退了。” “是,多谢宣漓公子。” 柳窍看了看宣漓又说:“宣漓公子,我家公子想来心软心善,容易相信别人,从不防着那些明枪暗箭,才落得如此境地。今天你寥寥几句便让他心神皆失,愿意走出这一片小天地,完完全全被你掌握住,连叶堡主也做不到如此,柳窍只能说一声佩服。” 柳窍道:“只是宣漓公子,望你爱惜我家公子的心善,不要欺负他这么的......老实,他吃了多少的亏,受了多少的苦,才坚持到今天,我有时真怕他走不下去,自尽随老爷他们去了。柳窍自小随在我家公子身边,他心里的想法我还是知道的。” “如果莲生身边没有你这么个聪明人,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但他的前途大业还是要他自己去争取,我会对他好的。如今他差不多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我会引着他走到下一步。”宣漓郑重说道。 柳窍扑通跪在宣漓面前,重重一磕头:“多谢宣漓公子!” 之后柳窍去烧水熬药,十分畅通,没有人阻止,原来是宣漓已经说通了方丈允许他们在此借宿烧水熬药,宣漓也借来了几床被子拿到莫莲生的房间里,给他盖上。 忙活一阵,三人在小房间的炭盆里也烧火取暖,莫莲生喝药裹被子,笑得十分开心,冬日漫漫的长夜,在一阵嘘寒问暖中多了些许的温情和暖意,莫莲生内里的怨气停住未涨,他熬过了内心最艰难的那一关,在柳窍和宣漓的帮助下慢慢走入正轨,莫莲生也决心还俗。 进入正题,莫莲生问及宣漓为莫家平反的办法,他只说了几个字:“京城,太子,前程,真相。” 莫莲生心中佩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关,他原想着能在玉州城平反是最好的,但玉州城已是皇子龙俊迟的囊中之物,他难以撬动,他的一线生机便在京城,龙俊迟虽然受宠,但终究不是太子,最好的办法是能够借太子之手平反此案,拉龙俊迟下水,他的前程也在京城,如果他能获得太子的信任,便能为太子效力,平步青云。 反复讨论后,三人决定几天后前往京城,在这之前,三人前去莫公坟地拜祭,宣漓还想到一些事情,后来他写下几封信,分别送去贺州城叶家堡、玉州城太守处,以作权谋之用。 初雪的美,飘掩在林林翳翳间,每一片晶莹都是漫天的精灵,行走在天地间,渺小的人同雪花一样渺小,极目远眺,在跋涉的征途中,莫莲生走出了玉州城,看见了自己从没有见过的风景与颜色,他愈发地心胸开阔,那股软弱也早被风吹走得干干净净。 半年前莫家被抄,莫家一落千丈,那时莫莲生只感天昏地暗,心死如灰,他无奈才在扶微寺出家,做了半年清修寡欲的和尚,他本想斩断红尘,但是在扶微寺中也过得并不如意,直到宣漓来此才慢慢解开莫莲生的心结。 莫莲生决心还俗,在告别扶微寺方丈时莫莲生以他法号善尘的名义向方丈磕头告辞,他说道:“在扶微寺半年,善尘有愧,不能明心向佛,我终究还是斩断不了俗事尘缘,我家里的事情我还惦记着,我的前程我也还惦记着,我终究是个俗人罢了。” 扶微寺方丈扶起莫莲生,微微笑道:“善尘心里自开悟性,只是明白了最适合你自己的路,不必有愧,以心为引即可。” “多谢方丈。”莫莲生说道。 “善尘心里明净,你应该谢的是你身后的施主,是他点醒了你。” 莫莲生转头看向身后的宣漓,宣漓也正看着他,心中一悸,连忙转过头。 北有央夏,南有慈昂。 央夏云氏和慈昂龙氏一直都是这片大陆的强国,南方的慈昂国和北方的央夏国一直都是竞争合作并存的对手,玉州城和贺州城便是慈昂国沿海的城池,两国来来往往,互有交易,三十年前央夏云氏崛起,如今慈昂愈弱,面对来朝的央夏使者,慈昂心有计较,两国暗斗,正斡旋在一场斗争中。 路途遥遥,雪满千山,莫莲生、宣漓、柳窍三人从玉州城出发到慈昂国的京城,路途不长,却也有百里之远,冬日雪天他们三人正好碰上一个商队要去京城,坐上顺风的马车,也减去了许多跋涉的疲劳,商队的头名叫沈见熹,经商几十年,阅历丰富,也十分热情,初见莫莲生三人走在路上便热情邀请他们加入他的商队。 在寒冷的天气袄衣绒巾一件也少不得。宣漓见莫莲生顶着光溜溜的头,便给他买了一顶毡帽带上保暖。 夜间,马车商队在郊野休息,在原地生火烧水煮饭。莫莲生、宣漓与柳窍坐在空地中的火堆旁,郊野外的雪还未融化,月上树梢,把一抹清亮赠予,沈见熹走来与他们嘘寒问暖,他在雪地中他瘦瘦纤纤的身体显得格外的单薄,他带领自己的商队走江湖经商,让人十分佩服沈见熹的毅力和能力。 沈见熹把一根柴火丢进火堆中,他笑道:“商队货物众多,衣食尚缺,只能吃些粗粮,三位不要介意。” “沈老板不要介意我们才是。沈老板行走江湖之中,一直风餐露宿,还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只好,莫不让人敬佩,倒是我们才比不了的。”莫莲生回笑道,他还是穿着从扶微寺的灰色僧袍,内里夹袄,又外罩了一层衣裳,带着一顶毡帽,仍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和尚模样,宣漓让他如此只是不被人认出来,好便宜行事。 “善尘谬赞了,这只是家常便饭,还不知三位要去京城做什么?”沈见熹称呼莫莲生的法号,问起三人去慈昂国的缘由。 宣漓替莫莲生回答:“这不央夏使者来朝,两国高僧相聚有一场法会,善尘心往,我们便陪同他一起去瞧一瞧这盛况,实现他的心愿。”宣漓并非胡诌,却是真事,只是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他们借此掩人耳目,才好进入京城之中。 见宣漓说得面不改色,莫莲生心疑他如何做到,这到底只是一个幌子,但他素来不爱说谎,有些不敢说出口,此时也只能应和宣漓的胡话:“确实如此,这种盛况百年难遇,更何况是我一个小僧,自然慕名前往,为此我也不惜跋涉千里。” 沈见熹点头,神色不明,眼神中若有所思,他与他们说了一会话便走开了。 柳窍与莫莲生面面相觑,柳窍说道:“公子,你刚才眼神飘忽,沈老板怕是看破了,他一个行走江湖的大老板,怎能识破我们这点小伎俩?” “我......我和宣郎都是说的一件事,怎么偏我这里漏了破绽?”莫莲生小声说道,他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实在可爱,他眼睛又瞟向面无表情的宣漓,作委屈的模样。 “公子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人,至于宣漓公子,他面不改色,谁也找不到他的破绽,自然不好说什么。沈老板心里知道,却没有点破,这就表明他不会说出来,公子也就不必担心了。”柳窍说道,暗说莫莲生不懂人情世故。 其实莫莲生这一点最为可贵,他心地善良,明净如玉,不必为了人情世故堪折,同流合污。 “恩恩,柳窍说的正是,莲生不必担心,你就算有再大的破绽,我也会帮你弥补的。”宣漓微微笑道。 “怎么你们都明白似的,只有我不明白。”莫莲生噘嘴说道。 宣漓:“莲生不必懂,懂得太多反而陷得越深。不管是莫家之案背后暗藏多少隐情,还是往后的官场行事,你都不必深究背后的道理,你做你的好事、做你的官,不需要对别人阿谀奉承,不要折了你父亲对你的期许。” 宣漓却如此回应莫莲生的疑惑,他心里最清楚容樾、最清楚莫莲生的品行,但是他曾被蒙蔽双眼,视容樾为眼中钉,如今幡然醒悟,他更想去探究背后的真相,他的妹妹宣泠到底还能不能复活。 “宣郎不知刚直不屈在一些人眼里就是笑话,但是你却说出来我的心声,若我未来为官,定然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话,要为百姓造福一方。” 莫莲生心念一动,看着宣漓郑重许诺,他不知道为什么宣漓总是容易挑起他的情绪,有时他的眼中就只有宣漓,自从宣漓来到他身边,就轻易解开了他的心结,把他引领到他原来想去的位置。 寒风微啸,雪景融光,寂静的冬夜漫长绵延,火光微微,明灭有时。 莫莲生看着柳窍说道:“柳窍,你先去马车上拿一件袄子过来吧。”莫莲生有意支开柳窍,柳窍笑而不语,慢慢走开。 宣漓抬眸,默然不语,他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莫莲生才说道:“你把柳窍支开,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我......”莫莲生支支吾吾,结巴着说不太清。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不遗余力地帮我这么多。” “应该的,谁叫你不能没有我。”宣漓说道。 不经意之间就说出来曾经画璩仙君嘱咐宣漓的话,微觉惊讶,但是他心里微有蜜色,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为下凡帮容樾而后悔,但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此前下凡给容樾设劫,他不知道容樾重回仙界之后会不会恨他,现在他已经在极力地弥补他伤害容樾的事情。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二章 为卿而来 “宣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还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帮我,你或许是我的表哥,但是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很蹊跷。”莫莲生疑惑道。 他又说道:“我一生都有怪事,携荷香出生,在冬天便催开了全城的荷花;后来更有道士给断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爹娘才给我求了这一道玉符,不久我娘就过世了。”莫莲生敛眸,拿出挂在脖子上衣襟里的精致的玉符。 “以前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境,那梦里飘渺无际,流光暗影,总是有一个白衣人影,我在追寻着他,但我总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直到你出现了,我就再也没做过这种梦了。难不成你是一直在我梦里的人?”莫莲生手握住衣衫,不由得紧张起来,也不敢直视宣漓的眼睛。 “莲生,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宣漓与莫莲生坐得近,他转过头拉过莫莲生的手,深情款款,“世上自然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情,只因为是你,我才肯来的。所以你只需知道我会帮你就行了,等时机一到你心里的疑惑我自然会为你解答的。我心向你,你心向我,我们之间就再也没什么隔阂了。” 世上自然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情,只因为是你,我才肯来的。 听到直白坦荡这样的话,莫莲生莫名脸红,在宣漓清澈的双眸里是数不尽的星星点点,他也不由自主地陷在里面,陷在宣漓为莫莲生编织的情网里面,被宣漓若有若无的话语撩动心弦,此时再看宣漓惊为天人的容颜,他嘴角噙着笑,一时春风拂耳,把莫莲生心中的寒冷全部吹走了。 宣漓替莫莲生的玉符塞回莫莲生的衣服里,他已经看出玉符上其实是有仙法,原来凡微星君早已在帮容樾在想脱身之法。 他对莫莲生说道:“收好玉符,不要让别的人看到。” “嗯……嗯嗯。”莫莲生默默点头,放开宣漓的手,坐开一些,不多说话。 等到柳窍一来,他看见莫莲生红着脸,低头不语,再看宣漓一副不关己事、悠然自得的模样,便知道自家公子想找茬套出宣漓的话,反被宣漓镇住,柳窍心里无奈,谁叫他家公子最受不了别人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了,三两下便中招了。 十日之后,商队渐入慈昂国的都城之中。 在这之前,沈见熹的商队遭劫,有一场混战,宣漓出手,他化身为凡人亦是武功绝顶,很快打退了劫匪,商队略有损失,沈见熹他们十分感激宣漓他们。 莫莲生问起沈见熹寒天冷日都有劫匪的缘由,沈见熹苦苦笑道:“并非只是这一年,往年都是这样的。几乎每一个季节都有劫匪,我们都会防着些,尤其是春秋的时候,都会大价钱雇镖队,本来以为官府除匪有些成效,冬天又冷,他们出没的机会便少,没想到还是碰上了,不止是我们,其他的商队也被劫过。” “匪患难除,你们生意也不好做,一些村庄也被他们抢劫过,不过说到底,有些的劫匪是十恶不赦,有些的是贪图享乐,肆意横行,这根源是在安与不安上,如若朝廷注意到这些,平匪患就不会这样屡次反弹了。”莫莲生说道,他颇有了解,分析得头头是道。 “善尘说的却是,世道不乱,太平安定,才是人人想过得日子,只是如今央夏、慈昂两国交锋,恐怕一时也安定不得,我们这些商人也是在夹缝中生存。”沈见熹颔首说道,十分恳切,看着莫莲生时也没有那晚的眀昧不定。 三人与沈见熹的商队在慈昂国的都城门口处分手告别,沈见熹商队去往都城最为繁华的北街,莫莲生、宣漓、柳窍三人先在城中一处客栈中住下,在天字二号房中一人一间,均是宣漓出钱,柳窍先去打听城中的消息,尤其有关皇子龙俊迟与莫莲生表妹楚依依的消息。 长途跋涉后微有疲惫,莫莲生走到宣漓房间里与他说话,莫莲生想起遭遇劫匪的那天,至今心有余悸,他说道:“真没想到宣郎还会武功,幸好是你打退了劫匪,不然我们就要落入匪窝里了了。” “我若不有点本事,怎么护你?我本是空手来的,什么也没带,去京城的一路上才了解到慈昂国的状况。我记得你之前被贺州城的叶非欢抢亲,他明目张胆抢人掳回叶家堡,那时你怕是气坏了吧,哈哈!”宣漓提起这件事情,仿佛是故意揭开莫莲生的伤疤。 莫莲生:“叶堡主人并不坏,只是那一件事影响甚重,我有时不大愿意去想,后来也慢慢释怀,只是我在扶微寺出家,他总是过来相扰,送东送西,我也怪不好意思接的,所以都退回去了,这回我和你们来京城,他怕是不知道我还俗了,只是以后若见叶堡主要和他说清楚才行。” 宣漓:“你要和他说什么?” “自然是把纠缠解开了,我是最怕麻烦的人,叶堡主有时做得太过,我心里也受不了。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心里的清明只向着一个人了。”莫莲生微微低头,才扬唇低声说道,他以为声低随风,其实全被宣漓听得一清二楚,宣漓心满意足,也不计较什么。 “这就好了,省得那叶非欢纠缠,你就只与我纠缠了。”宣漓坦然自若,面无异色。 “……” 莫莲生讶然,只是他已清楚宣漓的厚脸皮,不理会这些虚晃直白的言辞。 “我还想问,离开扶微寺那天,宣郎给叶堡主和玉州城太守写的两封信是为何?”莫莲生想起这一事,心中疑问甚多,忍不住问起来。 “催他们做些事情。玉州城太守虽然以皇子龙俊迟马首是瞻,但他和莫公多年交情,当时应有阻拦,这时请求他查案也并无不妥,时过半年,有些人怕是已经淡忘了;叶堡主也算贺州城的城主,在莫家的案子上也能帮上一些忙,有叶堡主镇场,莫家案子的关键和真相想必很快就会送到京城这一边来的,更何况他对莲生有愧,若不替你查清真相,我……也不会饶过他的。”宣漓十分自信周到,他早已想透最关键的那些人的心思,他在信上写给他们的留语,足够令他们行动起来。 “那为什么我们不亲自去查清楚,非要先来京城?” “你本是那个最不熟悉案情的人,而且你最引人注目,还是先离开玉州城那一带比较好,玉州城太守掌管全城,叶堡主富可敌国,手里的消息定会不少,我们可借他们之手查案,在京城接触太子。”宣漓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要置身事外,才能看清局中的真相。 “这不就是……利用他们吗?这不妥吧?宣郎这么做,他们会信服吗?” “莲生担忧太多,我们便静静在京城等待消息就行了。”宣漓摸一摸莲生的头,微觉扎手,只好移向莫莲生的脸蛋轻轻一掐,他面不改色道:“你这头发明年才能长上来,不过你光头的样子甚是可爱,你这个俏皮的和尚,有没有在扶微寺勾引别人?” 莫莲生心弦一紧,连连摇头,“我都为你还俗了,怎么会在当和尚的时候勾引别人?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明明是你在勾引别人!” 他说着,心里微生愠意,转身走出宣漓的房间,准备去厨房看一看。 途中莫莲生不小心撞散了一个华服之人手上的卷宗,他连忙帮华服之人捡起来,他十分抱歉,捡起来以后合十鞠躬,以和尚的礼节作歉,“小僧并非故意,望施主勿怪勿念。” 华服之人年近半百,风华已老,两鬓生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宛如镶嵌其上的宝石,他右手在前,握着卷宗,左手负后,一举一动颇有君子之风,可遥想年轻时翩翩风采,一个龙纹玉佩和精致香囊佩在腰间,足见身份高贵,非同一般。 华服之人本是推说无事,他看了一眼卷宗才正眼看向光头的莫莲生时两眼微睁,心中掠过一道道风雨雷电,久久不能平静,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心中里想到少年时候的风波夜晚,在一个破庙之中得一个小英雄获救,他才逃此大难,如今境况已是大不相同。 “无事,在下想问……你的名字?” “小僧法号善尘,在扶微寺出家。” “是你出家之前的名字,可否相告?” 莫莲生心疑,却还是说出口:“此前,我叫莫莲生,玉州城莫莲生。” “不是……他啊。” “施主施主是想起自己的朋友来了吗?” 华服之人苦苦笑道:“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和你的模样相差无几,不过时过四十年之久,他早就不在人世,如今再看见你这模样不由得想起来尘封往事,还以为你是他的儿子呢,只是你生在慈昂国,想来不是,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 “听施主口音,怕是央夏国人。只是不知施主以前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令您如此印象深刻。”莫莲生兴致问起,他从这个华服之人的口中得知有一个与自己模样一般的人,忍不住想探究起来。 岂不知,他想探究的是自己的前前世聂子英,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聂子英曾经救下的云辰云如贺之一,云辰已逝,并无子嗣,如今央夏国新皇登基,是从云氏青年才俊中擢选出来,并派这个华服之人做使者来慈昂国。 眼前的人正是风华已老的云如贺,当初云辰费尽心思花了十年才唤醒了云如贺,两人携手二十年,后来云辰病逝,云如贺为云辰守墓十年,如今才被召回委任使者,出访慈昂国,此时云如贺年过半百,微有苍老之色,风采不改,他看见莫莲生便想起当初聂子英舍身救下他们的时候,不禁潸然泪下。 看见云如贺默然流泪,莫莲生心慌说道:“是小僧多言,施主不要计较。” “我只是想起以前故友,莫名伤感,并非是你的错。我对你可谓是一见如故,你若还想听他的故事,明日楼下,我们聚会开席,我一一说来,可好?”云如贺问道。 莫莲生点头答应,送走云如贺之后他没再去厨房,回房间只等着别人来敲门。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三章 浑水摸鱼 等柳窍从京城中打听消息回客栈后,他便到莫莲生的房间中,宣漓也过来一同商量了解京城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 自从皇子龙俊迟从玉州城带回一个曼妙娆丽的女子楚依依,便每天花天酒地,他动用私权抄了莫家,自以为做了一件顺心的事情,在京城之中愈发肆意狂妄,出入花楼,暗筑钱坊,强抢民女,私养娈童,府内美女男宠无数,无所不为,他的花花之名早已传遍天下,若不是他背后的家族撑腰,谁都想把龙俊迟给踹了。 不过,楚依依跟随龙俊迟到京城,自始至终都没有名分,只是以一个姬妾的身份相随,她心里亦愁苦,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面对明枪暗箭,她在这泥海沙淖中挣扎,慢慢也与之同流合污,便得十分凌厉,前几天在京城中龙俊迟惹出大事,打死了一人,楚依依借权摆平,才了事。 人,不再是从前的人,等到墨染心湖,早已面目全非,只能说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龙俊迟却丝毫不在意声名之事,只是百姓中早有怨言,无可奈何,他看似花天酒地,不理太子储位,只是放浪形骸,挥霍无度,亦惹得朝中大臣不满,龙俊迟也曾受过刺杀,只是都一一躲过,安然无恙,让人气愤不已,民间谣传他是天命转世,正因如此,当今慈昂国的皇帝也颇宠爱他,只是太子等人已视他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 连柳窍也小声道:“这皇子也真是命大,如此招人嫌,胡作非为,竟然次次都活下来了。”柳窍却都说轻了,许多人恨不得龙俊迟死。 默然思索,莫莲生不解:“明明龙俊迟是众人之敌,我们为何不能和他们结成同盟呢?” “龙俊迟是一介皇子,不是普通人,暗地里其实不是什么好名头,明面上的才能让人口服心。我们连着玉州城的事情,将他这数年来的恶行串在一起,借由太子之手,才能瓦解他,先在还差一个导火线。”宣漓说道。 宣漓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推开窗户,在楼上这一片窗户望去,客栈外车水马龙,热闹的队伍在游街表演欢庆。 一匹快马冲开人群,黑色的信使驰骋跑向皇宫递送加急的信件,暮色沉沉,南面不远处传来的一声磬磬钟音让宣漓猛然抬头看向寺庙的方丈,这时候法会还没有停止,那钟声却十分不正常。 宣漓回过头看向柳窍问道:“柳窍,你可打听到今天太子在哪里吗?央夏国和慈昂国两国僧侣的法会在哪个方向?” “今天太子代皇上主持法会,应该和两国的僧侣在一起,在南安寺中,在那个方向。宣漓公子,有什么事情吗?”柳窍惑然,起身替宣漓指明方向,正是他眺望的地方。 “或许有大事发生,”宣漓沉吟,立马拉起莫莲生,他对柳窍说道:“我和莲生先过去,在南安寺会合。”他抱起莫莲生,捂着莫莲生的眼睛,飞窗而出,飞檐走壁般,十分轻盈,几步便横越过街道,跳到另一处房屋,莫莲生讶然大呼,不解宣漓的意思。 柳窍见宣漓带着莫莲生着急赶往南安寺,都要飞过去了,他心里也想同他们一块过去,只可惜宣漓只偏心莫莲生一人,不带他一起,他只好自己跑过去。 看着宣漓抱着莫莲生飞远,他嘀咕道:“宣漓公子太凌厉了,这么心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公子同他一起,也出不了什么事情,我安心些就可以了。” 飞檐走壁,凌波轻步,宣漓一手抱过莫莲生,捂着他的眼睛,十分轻快,莫莲生无辜问道:“捂我眼睛做甚?难不成我恐高吗?” 宣漓微微一笑:“我怕你反应不过来,你还是不要看好。” “我偏要看。” 莫莲生掰开宣漓的手,看到脚下凌空的土地,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不由得抱紧宣漓,片刻才缓过神来。 他问道:“我们要去南安寺做什么?难不成太子会在南安寺会遇害,我们要特地去救他?” “你真是一猜即中,我们要去救你未来要效忠的人,此时若能出一份力,他必定对你青睐有加,何乐不为?其实慈昂国京城暗蕴风波,我刚才出去走了一圈,也觉得风云涌动,而且央夏国使者并没有住在驿站,而是在我们客栈,你应该还见过他。”宣漓说道,细细说来。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一个人?他是央夏国使者?”莫莲生大惊。 “我怎能不知道,只是那名央夏国的使者,或许察觉到什么,才在此就宿。你听我说来,慈昂国京城十分凶险,暗潮涌动,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在皇家,刺杀遇险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时时刻刻提防着,所以我看到一处快马加鞭的急信,听到南安寺不平常的钟声时,我就知道,危险来了,你的机会来了。虽说皇家的事情不要掺和,但你若不以此为契机,就很难翻身,我不会让莲生你陷入险境,危险的、不快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做了,就当......弥补吧。” 宣漓难得多话,却有些废话,莫莲生迷然地看着宣漓,心生疑惑,没有问出口,只是依偎在宣漓的怀里,浅浅的笑靥在莲生的唇角绽放,灿若春花。 点步飞移,宣漓极为轻快地抱着莫莲生来到南安寺的山坡上,在这里他们已看到南安寺已经乱成一片。 突然闯入的一批批刺客在宁静祥和的南安寺大开杀戒,把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和平民杀掉,滥杀无辜。 在这里镇守的太子领衔的御林军没有及时发现,死伤惨重,御林军紧急调军,却迟迟不见援军前来,央夏国和慈昂国的僧侣有些会武功,奋起反抗,终究不敌杀手的狠厉,他们退守大殿之中,还有些零落的僧人在他处躲藏,不敢应敌,太子率众围成的三道防线已经破了两道,如若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在南安寺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这时已经容不得多想这些人来自何处,太子的人也没有多少,只能勉强反抗。 在山坡上,宣漓进入南安寺之前嘱咐莫莲生道:“莲生,你不要乱走,就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嗯嗯,宣郎你千万小心!别太担心我,我也不是那么笨的。”莫莲生回应。 宣漓只轻轻一笑,他便飞身进入南安寺中开始清理突如其来的刺客,他武功高强,身法出神入化,即使不使鸣空剑,他也能匹敌万人。 正在南安寺中清理刺客时,莫莲生唯恐自己被刺客盯上,他从山坡上滑落下来,从偏门进入南安寺里,南安寺内血流成河,血与雪融在一起,更为怖人,再没有一个寺庙应有的安定祥和,他见血不适,心里十分害怕。 莫莲生本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也不似宣漓一般会武功,有万钧之力,但他在高处观察,比旁人看得更清楚,他记忆惊人,已然记下刺客的行动轨迹和藏身之处,若能帮上一些忙,将这些情况告知,他就算不是无用之人。 才走几步,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粗声隐厉,莫莲生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只见一个衣衫带血的俊子执剑领着几个穿铠甲的将士,愁眉苦脸,为杀入南安寺的刺客而苦恼,他们走近看见形单影只的莫莲生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以为是落单的南安寺的和尚,无处躲藏。 那个俊子看着莫莲生声音轻缓说道:“这里不是你久留的地方,沿着这条路过去,躲到大殿里,你或能无事,在外面十分危险,不要到处乱跑。” 莫莲生压下心慌,他一个弱弱书生,斗胆开口:“多谢......我......我刚才在山坡上看到刺客的行踪,我知道他们的掩藏之处,他们出其不意,我们必须攻其不备,眼前情况迫切,可否.....允许我给阁下带路?” 他不知道自己语出惊人,让人眼前一亮。 俊子沉眸,他不愿意弱者为他冒险,他见莫莲生弱不禁风,又不知他话的真假,不敢轻易冒险。 其他人心切,劝阻俊子一试,莫莲生说道:“援军未到,若不快些行动,我们还能撑多久也未可知,若是太子殿下得知,想必也会一试。” “嗯。” 俊子终于应允,他召集在南安寺中可以调动发动攻击的御林军,大约有十几人左右,都是精兵强将,由莫莲生带路,他们绕过重重防备,那些刺客竟也未发现,俊子问起莫莲生姓名,他只说自己的法号善尘,但他现在一举一动都已不是和尚的模样。 俊子轻哂:“你不是这家和尚吧?” “让阁下见笑了,我原是在扶微寺出家,如今才还俗,准备在京城扎根。” 俊子问道:“南安寺出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比其他人还洞察到呢?”他心疑,未敢全信莫莲生。 “实不相瞒,与我同来的还有我一个朋友,他武功高强,早已先去清除刺客了,我比不上他,只觉察到刺客的掩藏之处。到了,阁下率人从此处分三路突袭,必定能够擒下刺客,留下活口,问清他们的来处,看看是谁敢在这种时候扰乱法会,伤及太子殿下。”莫莲生说道,十分坦荡,不同其他人前去,俊子非要拉着他一起,莫莲生无奈只好和他们一起。 正如莫莲生所料,这里的隐蔽之处聚集着大量刺客,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攻陷南安寺,彻底绞杀里面的人,御林军三路突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刺客大多被斩杀,不敌齐心协力的御林军,捉住了活口刺客却服毒自尽,尽主之忠,这种死士最让人头疼,稀稀零零的,刺客被杀的落花流水。 一个刺客看见角落里的莫莲生,翻身跃过御林军握剑刺向孤单的莫莲生,莲生僵住,无法动弹,以为是自己的死期将至,他心里惶恐万分,脑海里只想到宣漓一个人,嘴唇不由得轻声念出。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四章 情窦绵心 见莫莲生身处险境,那名俊子心急想救,却只见凌空飞落一个白衣的男子, 他踩住刺客的剑,飞脚一踢,把这个刺客踢晕过去了,十分厉害。 他落在地上,走过去扶住颤颤巍巍的莫莲生,轻轻拍着他的背,轻柔道:“莲生,莫怕,我在呢!” 莫莲生只点头,不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这种心潮澎湃的激动心情了。 终于制服了所有刺客,南安寺也安定下来。 这时援军才迟迟赶来,那名俊子把他们狠狠训斥一通,他却是莫莲生想见的太子龙俊遥,他正想找莫莲生致谢时,莫莲生和宣漓都双双不见,心存疑惑,把南安寺整顿好,捉住剩余的活口,准备严加拷问,问出缘由,其实他不用问得太清楚,他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人选。 离开南安寺的的宣漓背着惊吓过度晕过去的莫莲生,半路遇到柳窍,他并没有去南安寺,直接去的京兆尹府通知他们,他本已猜透了宣漓的意思,就不打算去打扰宣漓和莫莲生了。 这时,看见宣漓背上的莫莲生,脸色苍白,他正要怒问,宣漓却一本正经说道:“他被南安寺的景象吓到了,今天晚上恐怕说不好了,我同他睡在一起,看看他有无异状。” 柳窍咬牙切齿道:“占我家公子的便宜,宣漓公子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吧!” “我乐意!” 宣漓竟也不反驳,直接承认,把柳窍气得够呛,他实在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他家公子可算是栽在这个人手上了。 回到客栈,宣漓把莫莲生抱回房间,放平在床上,给莫莲生打了一盆热水,关上门,给他擦洗身子。 柳窍被关在门外,他气鼓鼓地坐到楼下喝茶,眼睛不时瞟向楼上莫莲生的房门,里面动静几无事,他还是比较担心莫莲生,只是没想到宣漓竟然会屈尊给莫莲生擦身,说起来,莫莲生的这一位表哥对莫莲生着实不错。 在莫莲生的房间中,一盆热水不时蘸弄,宣漓解开莫莲生的衣襟,露出他的上半身,给他擦拭身体,他心绪平静,只当做在做一件寻常事情,莫莲生十分乖巧,在安睡中一动不动,任宣漓摆弄。 只是这种事情,宣漓真的从来没有做过,所以下手不知轻重,拿着布仿佛在刮着莫莲生的身体,莫莲生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宣漓看他眉头紧皱,心想着他不大舒服,便轻声问道:“是不是我太粗鲁了?我轻点。” 莫莲生也点头了。 宣漓这时候才慢慢柔柔地擦拭莫莲生的玉体,见到莫莲生眉头舒展便是好多了。 上身擦拭完,宣漓给莫莲生褪去外裤,仍是尽心竭力给他擦拭,他边说道:“我那时听到你心里在喊我,所以我就赶过来救你你,幸好及时。我往后也不会再让你冒这种险了。” 愈靠近莫莲生的腿根,他腿中间的那个什物便抬起一分,宣漓用布巾擦拭莫莲生的身体,那一寸寸的摩挲,肌肤相亲的摩擦,渐渐令莫莲生的身体火热起来,他实在装睡不下去了,不由得喘息出声,他睁开眼睛,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瞟向坐在床侧无动于衷的宣漓。 莫莲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有感觉了,被宣漓的擦拭弄醒,他本在享受之中,闭着眼睛,却不知自己心里的燥热在一分一分只增不减,直到那什物一动,他恍然坐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巴呆呆地看着宣漓,脸红羞涩得不敢说话。 他本褪了上身的衣裳,下身只穿了一件亵裤遮掩着,他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支支吾吾说道:“宣郎,我……” 宣漓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男人都会有这个时候,但莫莲生青涩如小羔羊,此时被惊动,他万分难堪,脸红如豆,愈发羞涩可爱。 “你过来,我帮你。”宣漓悠悠说道。 莫莲生难堪地摇摇头,只是身心似火,他燥热难熬,他不敢这样。 “那我过来。” 莫莲生却不拒绝。 宣漓脱鞋来到他的床上,将莫莲生一把抱在怀里,被褥在前,一只手沿着莫莲生精瘦的胸膛抚摸而下,若无其事地握住湿润,便款款动起来,那微有的律动,莫莲生只觉身心舒畅,不由得喘息起来,喘息微微,宣漓另一只手捂住莫莲生的嘴巴,不让声音外传。 此时是莫莲生情动的时刻,他仰躺在宣漓的怀中,一双晶莹的桃花眼转向宣漓,溢出丝丝的柔情。 莫莲生索吻,先是吻在宣漓的的手心,他松开手,他就吻在宣漓的脖子上。 宣漓见此,低头含住莫莲生柔嫩的双唇,深情吮吻,两人缠绵在一起,竟难舍难分,忘情忘我,不分彼此,只觉得这一刻脉脉含情,深情不负。 莫莲生被宣漓逗弄,高潮处水溢出来,宣漓才把手抽离出来,高潮过后,感觉一过,看着宣漓他面红耳赤,莫莲生清醒后大赧大羞,他卷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肯出来。 只羞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宣漓这回知道,莫莲生是实实在在害羞了,他嗤嗤一笑:“多做几次就没事了。” 他下床用水盆里的热水洗去手上的液体,似挑弄莫莲生的说道。 其实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被容樾挑弄,但都是点到为止,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密接触,容樾看过的春宫图他也看过,容樾逛过得花楼歌坊他也去过,但他都并不动情,只是他毕竟已经成年许多年,这些知识却是一清二楚,如今实践起来,却是妙不可言的。 今晚整夜,莫莲生就这么闹着别扭,宣漓也和自己闹着别扭,一夜枯坐而过,所有的情绪都如过眼云烟,但只有今晚,那些莫名的情动都是刻骨铭心的。 第二日下午,莫莲生与云如贺约定在客栈楼下喝茶,却不想宣漓、柳窍两人也要跟着一起来听故事,云如贺并无介意. 在这里,云如贺也说出了自己是央夏国使者的身份,在云如贺心里,那一段尘封往事已经有四十年之久,但他仍然历历在目,只因为他曾经惊吓失疯,记不得许多事情,只记得龙纹玉佩和聂子英,后来被云辰唤醒,他对这件事情更是铭记终生,他又一遍地说起自己对聂子英的敬仰和敬佩,只是后来聂子英经历太多,无故失踪,他再找到他的坟时已是一座枯冢,云如贺追寻着像聂子英一般强大,也追寻着像云辰一样坚毅,如今他走出半生的岁月,才有些悟到当年的事缘。 莫莲生和柳窍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由得感慨往事不堪回首,莫莲生也说了自己的故事,道出真实身份,一时唏嘘感慨。 最后分别时,云如贺再把龙纹玉佩赠给莫莲生,莫莲生难以承受,“我已经有玉,使者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也收不得。” “收下也无妨,只是我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了,我曾经欠他的便还在你身上,我也心安,但愿这块玉佩能帮上你的忙,你有了这块玉佩,便是我央夏的贵客,如若你官场,两国周旋之中,你拿着这块玉来找我,我定会帮你的,也算我们相识一场,相识本缘,前世今生都难遇到的。”云如贺说道,莫莲生也只好收下。 不多时,央夏和慈昂两国结盟,一消前仇旧恨,共同对敌西蛮。后来太子派人到客栈邀请莫莲生,两人交谈十分和谐,互为知己,莫莲生在太子府中做卿士,在玉州城太守和灼婪(叶非欢)送来莫家之案的翻身证据后,太子帮莫莲生平反,莫莲生也谋得一官半职,借此引出皇子龙俊迟种种罪状。 最终龙俊迟处死,他的侍妾楚依依也自缢身亡,有人唏嘘楚依依情至追随,有人唏嘘楚依依是无颜愧见莫莲生,楚依依死之前莫莲生都不肯再见她一面。 冬去春来,生气满满。 在莫莲生的府邸中,他和宣漓种下满庭的桃花都开了,他原先光秃秃的头也生发长出许多头发,两人一如往常,有时品酒桃花树下,有时嬉戏温泉池中。 某日,桃花谢落,桃果初结,宣漓怅然而立,莫莲生走进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快了。一年之期。”宣漓点头。 “一天之期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表哥,你是我的梦中人,那个人是我心往而不能及的人,如今能遇上,只能说,仙缘有时,劫定终生。”莫莲生坦然笑道。 “我走后,你可过得去?” “一试才知。不过,我们纠缠不清,我撇不清,你也别想撇清楚。” 莫莲生摘下才半青不熟的那只桃子,自己咬一口,便把这个桃子递到宣漓面前,宣漓笑而不语,低头吃完莫莲生手中的桃子。 “分桃为结,永结同心。如今我也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人了,可不许赖账。” 莫莲生突然有了一股容樾的气度,宣漓自然点头。 宣漓离开回到仙界后,莫莲生辅佐太子登基为皇,治理国家,平匪患,治水渠,结交央夏,富百姓,莫家重振,修私塾,他年仅二十八岁便出任宰相,天下太平,两年后莫莲生未过三十岁大劫,不治身亡,死因不知,举国上下,万人哀悼,流芳百世。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五章 夭夭白狐 仙界桑霞府。 仙界的方门使君苍夷威名赫赫,五十年前他捡了一只狐狸,养在自己的府中,在天宫的人都知道,苍夷疼爱这只不知何处的小狐狸,只有容樾不点破小狐狸胡白若的妖狐身份,并施法掩藏小狐狸身上的妖气,只有他变回人身的时候,妖气才会散开。 桑霞府依畔着一座树林,是苍夷出任方门使君时种下的,他喜爱吃桃子,于是便有了一片桃林,容樾有时也过来帮衬,容樾是水木仙灵,比花仙和苍夷更加懂得如何打理,苍夷之前不懂打理毁坏了好些仙苗,容樾都十分感慨。 到后来,桑霞府初种的桃林开花结果,他就宴请了自己的好友容樾和一些仙人过来品尝,虽然比不得天宫果大水多的蟠桃,但也值得一品尝。 在小狐狸胡白若来桑霞府后,苍夷每日都逗弄小狐狸,但他待胡白若不差,他有什么便给胡白若什么,从不吝啬。有一次吃桃子,胡白若咬下一口,拿给小狐狸吃,小狐狸高傲撇过头不理会,胡白若心想:“才不吃他吃剩下的东西呢!” 苍夷见胡白若不依,以为他吃不惯,便把他抱在怀里拿那只桃子喂,胡白若躲闪,还是被苍夷塞进来的桃子填满肚子,桃核都没有吐出来,后来几天胡白若闹肚子,肚子变大,他哭哭唧唧在地上翻滚,他以为自己吃下的那颗仙桃的桃核在自己肚子里发芽了,苍夷摸着他鼓鼓的肚皮,给他按揉,让他十分好受。 苍夷微笑道:“桃核不会在你自己里发芽,小狐狸你只是闹肚子,过几天就好了。” 原来苍夷读得懂胡白若的心思,给他解释。 吃苍夷吃过的桃子,胡白若被牵绊得更深,他渐渐心往苍夷,再也放不下这个人,当他读懂“分桃”的故事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苍夷曾经给他的桃子,即便是苍夷吃过的,他也相信苍夷还是惦记着他,只是离开桑霞府之后,他只有期许“分桃为结,永结灵犀”的愿望了。 在浮英岛春宴结束之后,苍夷使君回到桑霞府,见小狐狸已不再府中,门口还有打斗的痕迹,他十分疑心,他的随从之一荻泓告诉他小狐狸胡白若的真实身份,被胡白若的叔父胡苑丞带走了。 荻泓跪在他面前说道:“小狐狸并非野狐,而是妖界的王族狐妖,他叫胡白若,是曾经的仙妖五公子之一的胡雪墨的幼子,孤狐胡雪墨失踪之后他就养在他的叔父胡苑丞的膝下,狐族之中他并不受待见,才贪玩跑到仙界的天宫之中,如今狐王族的人找到他,似是胡雪墨的事情有些苗头,他就匆匆离开了,临走之前让我向使君致歉道谢。荻泓失察,没有察觉到胡白若的身份,但小狐狸一直本分守己,没有做出伤害桑霞府的事情,荻泓斗胆,请求使君不要怪罪胡白若,他年幼无知,也并非刻意隐瞒,望使君不要计较。” 苍夷沉吟:“罢了,他迟早要走得,我也没什么好怪罪的,他这只小狐狸没事就行。没想到他竟然是胡白若的儿子......说来也奇怪,连我都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妖气,只以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人要的狐狸,他的妖气应该是被人掩藏起来了,这种手法,我好似在谁那里听说过......” 苍夷眼中寒芒一闪,极快地掠过,他忽然想到之前容樾在时,高谈阔论,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新法术,可以掩藏气息化无,无论是仙气还是妖气还是魔气,苍夷当时一笑而过,并未太注意,如今想起来,果然是容樾把胡白若带到仙界天宫之中,如今他懒得计较,只好越过这件事情。 只是胡白若一走,他觉得桑霞府缺了些什么东西,他的心里也好像缺了什么东西,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苍夷不甚在乎。 在桑霞府中,苍夷依旧处理事务,安排他手下的人在各处交界的方门加强巡逻,浮英岛春宴棐奚的事情一出,仙界对冥界防范更紧,只是他没想到棐奚背叛了这个养护自己的地方,与冥界勾结,几百年过去了,才通过凤齐君宣漓的偶然觉悟知道棐奚的恶劣行径。 谁都不清楚棐奚事如何隐藏的,只从宣漓和棐奚的对话中依稀知道棐奚和冥界的人做了交易,宣漓本该一剑斩杀,却被向来低调的九渊仙君阻止,以顾全大局的名义阻拦下来,如今棐奚被关在钊极府的暗狱中,等待处决。 只是,苍夷觉得仙界再起风波,不复之前的平静了,唯恐再有一场大战,他只怕冥界和魔界联结在一起,甚至把妖界倒戈,仙界孤立无援,那时候真的岌岌可危了。 苍夷未雨绸缪,早作打算,将这些事情和他心里的想法写下来作两份,一份送到浮英岛睚痴道人处,一份送到向来不管事情的玉帝处。他才慢慢给自己的这些假设开始写对应之策,他也没有去弥楼之中,也没有去密室之中和仙体未醒的宣泠说话。 休息一日之后,苍夷在床下发现了被人掉落的小书,他略微翻阅,便移开眼睛不看,他知道这种书是那个小狐狸的,小狐狸趁他不在的时候竟看如斯书物,止不定是容樾带坏的,他心里微愠,从床上坐起,刚想招呼小狐狸过来时才想起来小狐狸胡白若已经离开桑霞府,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苍夷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胸口猛地紧缩,空落了一块,十分地不安,他十分想念小狐狸在自己脚边蹭着的轻柔,他抚摸过胡白若软软白白的毛茸茸狐身的细微感,他养了几十年的狐狸一朝离开,他心里十分的不得意。 叹息一声,他听到他珍藏的檀盒里响起一阵清脆杂乱的铃声,好似有人拿着铃子乱摇,他想起他把之前捡来的狐铃放在其中,只等着狐铃的主人找过来取走,等了许多年也没人来,只是檀盒隔绝外界,除了他别人轻易不得发现,这时苍夷脑中灵光一现,才想到一种可能,狐铃的主人一直在他身边,是他没有发现的胡白若,胡白若大约是为此才留在他身边寻找狐铃的。 苍夷隔空取物,从隐蔽的地方拿出檀盒,取出其中的狐铃,在他手中的狐铃颤颤响动,在狐铃之上他感觉到了小狐狸,胡白若的气息,狐铃不安地摇颤,怎么也止不住,苍夷想,只能是这只狐铃的主人胡白若陷入困境之中,苍夷能够感受到胡白若心情的沉荡,通过狐铃传来的胡白若的惶恐让苍夷心境难平。 每个狐妖腿上都会绑一只狐铃,取狐妖心血而凝成,狐铃与狐妖心脉相通,亦是狐妖的一个救命法宝,在危难之时会响动发声,警示主人,如今胡白若狐铃落在苍夷的手里,胡白若的处境定然不好,他想到胡白若被带回妖界狐族之中,还能有什么坏事? 苍夷猛然惊醒,胡白若本系孤狐胡雪墨之子,若有人打这主意,那就会找胡白若。 苍夷暗感不妙,胡白若有生命之险,他不经多想,把狐铃放在怀中,施法止住狐铃,才走出桑霞府他便吩咐荻泓代他处理这些天的事情。 “荻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你便代我处理桑霞府的事物,方门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按平时的来就可以了,若遇险情,便通知浮英岛。”苍夷说道。 “那凤齐君过来呢?” “相谈自有期,宣漓不会急于一时,希望他不要负了自己,也负了别人。”苍夷施展镇灵之术,才离开桑霞府,前往妖界。 仙妖两界,有无形的屏障相隔,不能贸然突破,只能从龙头峡过去,在去往妖界的路上,苍夷忽然想到以前把胡白若带在身边时,一仙一狐共吃一颗桃子,以前的轻快都不复存在了,他内心升起强烈的念头,他必须带回胡白若,他的宠物,不能是别人的。 莽莽苍山夷,万水到天丘。 夭夭白狐若,明明玉中灵。 一个方门使君,一个妖界白狐,本是无所渊源的两个,怎么都碰不到一起的孽缘,却偏偏有的日久生情,眷恋不已,有的恍然不悟,徘徊其中,这宿命纠缠,羁绊成结,早已解不开,不分彼此了。 这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海,都是无动于衷的等待相望,若是谁跨出了那一步,才能更近一步,把深情倾诉,只是谁也不说,谁也不得而知,只能向着天上缥缈的月将心事说。 这苍夷使君,原是有着“定鼎”的美名,仙界都传唱他是“乾坤都定,日月颠倒,疾风凌尘”的万年难遇的仙才,苍夷名定天下之后,被从不出世的涅辰仙帝收作关门弟子,荣耀无限,此后他修炼更是扶摇直上,但即便是如苍夷这般的人,也有避不开的劫。 极乐之城,泱泱天城。 极乐之城是一片鬼漠中建立在绿洲中的城池,城中容纳无数的外来客,不管仙妖冥魔都一一接纳,从不排斥,极乐之城充满了打斗、血腥,是恶魔、煞妖、堕仙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又是他们的流放之地,又称“堕落之国”,来过的仙人堕落痴狂,来过的妖堕落迷乱,来过的魔从此忘记往生。极乐之城最出名的就是在血海之中设立的一个拍卖场,每一件拍卖品都是足够令妖魔仙冥癫狂的东西,或是修炼圣物,或是古尸荒兽。 胡雪墨随鹿晟前往极乐之城,在血海阁惊见自己父亲胡雪墨的身体出现在拍卖场,胡雪墨沉睡,如死了一般,他站起欲要制止,被人打昏过去,再醒来时,胡白若发现自己和胡雪墨相对而躺,一场盛大的仪式在两人之间将要进行...... 从仙界桑霞府去妖界狐族领地,苍夷先辗转到仙妖两界的交界处龙头峡,花费了一天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了狐族的领地,风尘仆仆,疾风而来,狐王率先感应到,派狐族的人在领地入口处迎接,即便是狐王胡泙亦也只是稍长苍夷,他的实力接近妖尊,但苍夷还未突破仙君实力就已经与道人初步相当,甚至比狐王还厉害,让人不得不忌惮,这也是为什么苍夷被人称作“道人之下第一人”,苍夷任职仙界方门使君,手下有一只铁军,十分强悍, 狐王胡泙亦率众相迎,“苍夷使君!” 苍夷并未多话,只淡淡开口:“胡白若在哪里?” 狐王无奈,先邀请苍夷到殿上坐下,殿中摒退其余人,他苦笑道:“在使君来的前两天,胡白若就失踪被人带走了,我们本是带他回来告知他父亲胡雪墨的消息,让他不要躁动,因为他父亲在极乐之城出没,他心里也十分担心,他叔父胡苑丞才安抚好他第二天就不见了,我们追及他的气息到外面发现了雪墨骨刃的气息和鹿晟的气息,白若的气息就在那里消失,妖君鹿晟带走了他!” 苍夷相信狐王胡泙亦的话,他拿出胡白若的狐铃,禁制一解开,胡白若的狐铃便毫无规律地响动起来,看到这个金色的狐铃在苍夷的手上躁动,狐王胡泙亦脸色大变。 胡泙亦惊恐道:“使君也感受到了吗?狐铃上传来白若躁动不安和惶恐的气息,他极其害怕,那种察觉死亡来临的无助和绝望,他陷入的绝境使他无法逃脱。”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六章 极乐之城 连狐王胡泙亦都清楚地感受到了胡白若的死亡危机。 苍夷颔首道:“这个方位应该是极乐之城的方向,很显然,是鹿晟把白若带到极乐之城的,如今让他陷入险境,这十分的蹊跷。胡雪墨已经失踪了三百年,在极乐之城......胡白若......极有可能是血海的魂吞之阵,可惜我们当时并未尽毁,如若胡雪墨昏迷,以胡白若为引子,就有可能取出来胡雪墨封禁的力量,他曾经与我说过,那是一股极为危险的力量,可是为什么是鹿晟作牵引?”苍夷一步一步思索,终于明白一点胡白若和这件事情的联系,胡白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苍夷心里惶恐,唯恐胡白若出事。 胡泙亦:“这一层层关系浮出水面,也并不见得明朗,很可能会在酿成有一场魔杀劫。鹿晟,他仰仗着他那些花哨功夫,其实妖界的人都极为不耻,如果鹿晟叛出了妖界呢?” “狐王,你可又证据?” “使君不是早就察觉到,准备除掉鹿晟了吗?” 苍夷微微一笑,“与利索人说话就是爽快!从三百年多年前开始,便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灵海泽夺气,浮英岛禁灵困阵,魔杀劫战役,仙界天灯染府,到今天极乐之城,这些看似无所联系的事情上,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像丝带缠在一起成结,每个人都陷在其中,如果解不开,就将是新的劫数。” 苍夷拱手道:“狐王,有多担待,这狐铃需要你开启其上的第一层禁制。” 苍夷心里察觉到未来的变动,他的未雨绸缪却是正确的,问及狐铃,狐铃连着狐妖的心脉,一旦形成便得到古老的祝福,有一层层禁制在上面,每一层禁制都是一个保命符,但只能是靠自己解开,一旦解开,狐妖也会更强大,每一个保命符都是一个保命之术,第一层的禁制可由狐王代解,但狐王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解禁不是无偿的事情,若每个狐妖的狐铃都要我解禁,我岂不是要累死。容樾曾经求物,你也要过来索要,我不见得会答应。”狐王胡泙亦笑道。 “狐王还是一只老狐狸啊!”苍夷笑道,他早就料到如此,遂问道:“事态紧急,我待会就要去极乐之城,不见得全身而退,说吧,你想要什么?” “如若你能回来,狐族需要你的庇护,一万年为期,苍夷使君拜在涅辰仙帝门下,总有一天会达到他老人家的位置,那时寿与天齐,这一万年也只是小事。这以后,胡白若都在你桑霞府我都无所谓。” 狐王胡泙亦这么说,看来是准备把胡白若卖了。 “哈哈!成交!”苍夷爽快答应了,没有任何的犹豫。 一桩即定的交易爽快应下,话不多说,狐王胡泙亦即刻开始给胡白若的狐铃解禁,花费片刻时间,狐王已经解开狐铃上扼第一层禁制,这时狐铃稍显安定,看来起作用了。 苍夷拜别狐王胡泙亦,离开狐族领地,往极乐之城的方向前去,他心急,便使用他的师父涅辰仙帝赠予的瞬移符,浮英岛耳朵瞬移符只能在仙界范围内快速移动,这种瞬移符才能有更远的跨度,在除神界外的地方移动,但也有瞬移符到不了的地方。 在极乐之城的鬼漠之前,苍夷不得不停下。 看着莽莽苍苍一望无际的鬼漠,鬼漠如同灵海泽一般广阔无垠,但鬼漠之中风沙掀动,更为恐怖,而且极乐之城的位置也一直模糊不定,极乐之城并不是一座固定的城池,它随风沙移动,可能在极乐之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这才是苍夷比较担心的地方。 当初魔界发动魔杀劫,选在这个最为恐怖的地方作为主战场,看中了鬼漠和极乐之城的恶劣环境,他当时便是驻守在极乐之城,对于鬼漠和极乐之城也非常熟悉。 进入极乐之城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他当时也是飞了极大的功夫才使得极乐之城停下来,如今极乐之城再次移动起来,更像是人为的操作,细思恐极,极乐之城已在魔界的掌控之中,他们当时没有收复极乐之城,太难控制,魔界蚕食,渐渐控制了极乐之城,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在极乐之城驻守的苍夷也留下了后手。 苍夷拿出他的仙器定坤,他的定坤没有确定的形状,是他的本命之器,可以随他的心意变化成任意的兵器形状,威力巨大。 定坤是苍夷在人界修炼时在一座荒域之中闯荡得来的,在仙界之中可以说是顶级的仙器。 定坤是他的仙缘,也是他的命运,是他选择了定坤,也是定坤选择了他,在那时定坤其实已有意志,如今苍夷再回首在人界的日子,其实是一段艰辛的难得的历程,后来他去拜见他的师父涅辰仙帝时涅辰仙帝也对苍夷以及他的仙器定坤赞赏有加,说了一句“定坤,本定乾坤”。 定坤幻化,将苍夷包裹在内,慢慢沉入鬼漠的沙海之中,他通过狐铃的指引在黑暗的鬼漠之下快速移动,鬼漠之下,凶险堪比鬼漠之上的风沙肆虐,鬼漠之下,潜藏着无数的凶兽,或沉睡,或狩猎,稍不留神就会成为盘中餐。 苍夷十分熟悉这一片鬼漠,他借狐铃锁定了极乐之城的方向,越过凶兽的领域,苍夷最终从地下向上进入了极乐之城。 到达极乐之城后,苍夷马不停蹄赶往血海阁,他已经知道是鹿晟在协助血海阁作祟,苍夷心急,怕胡白若撑不了多少时间,去往血海阁的路上有堕仙认出了苍夷的身份,苍夷任方门使君时曾经驱逐过不少堕仙,一些堕仙对苍夷怀恨在心,心想苍夷孤身一人独闯极乐之城,是除掉苍夷的大好机会。 哪想那些堕仙联合一些煞妖和恶魔都打不过苍夷,苍夷以寡敌众,速战速决,运用他的定坤仙器将他们一一撂倒,再施展一次杀招将他们一一剿灭了,连魂魄也不留,苍夷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残忍无情,他本有凶戾,只是隐藏不露。 如今展现的恐怖再现了当年苍夷在魔杀劫屠城的可怕,一些堕仙都不及苍夷千分之一的可怕。 他本邪君,无道成仙。 苍夷挥开定坤上留下的肮脏的血迹,啐出一口:“真是脏了我的仙器!” 进入血海阁,血海阁中依然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拍卖出现,到这里是苍夷手中胡白若的狐铃摇动地更加剧烈,狐铃在血海阁的魂吞之阵中迷失了方向,已经无法感知胡白若的具体位置了。 苍夷把胡白若的狐铃别在腰间,他收住仙气释放出煞气让人误以为苍夷是极乐之城的其中之一,他不去拍卖场,走向血海阁后面休息的楼阁中,细致地感受着这里每一寸方位。 途中听过往的煞妖兴致谈起血海阁新的拍品,原来胡雪墨的身体曾被展出过,本要拍卖,却突然撤下了。 他们感慨胡雪墨曾也是一方杀神,可惜无缘参观,他们唏嘘不已。煞妖见前面一个男子身边簇拥着无数美女,他们忙向他见礼,称呼的是“鹿晟妖君”。 鹿晟曾经为妖界作战,但他其实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常言“拿人宝贝,替人办事,天经地义”,以至于他却有不少血淋淋的事迹,他来极乐之城,其他的人也见过不怪,至于鹿晟是否叛出妖界,也无人得知。 苍夷眼中精光一现,瞬间移动,残影隐现,隐隐约约,快得让人看不到身影了。 他把鹿晟掠走,在一个角落里擒住鹿晟的脖子,冷目寒光,恐怖如斯,把鹿晟一吓,他一眼便认出了苍夷。 苍夷是仙妖五公子之首,实力超群,鹿晟印象极深,他曾经冒犯过苍夷,被苍夷打得半死不活。 这时四目对视,鹿晟不由得吞咽口水,才开口:“苍夷使君,你......你为何如此?我什么也没冒犯你,你这些年都在妖界,没去仙界惹您老人家。” 苍夷不与他废话,他说道:“胡白若在哪里?”他见鹿晟眼神飘忽,想要找借口开脱,他擒着鹿晟的脖子更紧了,苍夷眼神狠厉,他说道:“若不说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被苍夷一吓,鹿晟服软,他的魂都丢了:“我说!我说!在血海之底,胡雪墨父子俩在魂吞之阵中,他们要拿胡白若作引,取出胡雪墨体内的东西。” “真的?” “绝无欺骗!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半句话都不剩了!使君你知道我别人给我点好处我就像只狗一样点头哈腰,你可不知道那是天大的宝贝,在我这里,拿人宝贝,替人办事,天经地义!我一直都是这么混过来的,我们都曾经为魔杀劫立功,使君你可不能杀我!”鹿晟十分窝囊,苦苦求饶。 “同在五公子之列,你对胡雪墨也是束手不管,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 苍夷冷笑,往鹿晟头上一拍,一股强大的仙力强行进入鹿晟的体内扫荡,苍夷直接搜魂,读取鹿晟的记忆,确认事实的真假,鹿晟表情痛苦,目眦尽裂,撕心裂肺,他七窍流血,在苍夷搜魂之后生生昏过去了,苍夷施展搜魂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心里震惊,却不露声色,但搜魂术对妖君伤害极大,鹿晟恐会疯癫,苍夷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以作惩戒。 血海阁的血海在拍卖场的中间,观众席与拍卖台隔着一个血海,魂吞之阵就在血海之下,魂吞之阵是一个古老的阵法,远古遗存,被血海阁看中这一个地方,永固极乐。 血海阁正在进行拍卖,苍夷闯入,直接轰开了两边的煞妖堕仙,他祭出仙器定坤,凝力一聚,灌入莽莽的仙力,只低吟道:“定!” 乾坤一定,万物皆凝,眼前周围的所有事物妖魔仙都被定住,连思绪也无法动弹,更无法感知自己处境。 这才是仙器定坤的可怖之处,越强大的人使用定坤,定术越强,定住的时间也越多。 紧接着苍夷直接将定坤化剑,劈开脚下的血海,出现一丝缝隙,他飞身进入,血海合上,血海外定坤术后,那一眨眼苍夷就消失在他们面前,不见踪影。 进入血海之下的苍夷猛然缩瞳,他看见两块冰石上相对而躺的昏迷的胡雪墨与其子胡白若,光晕浅浅,苍夷一眼认出胡白若的人身模样。 “小狐狸!”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七章 魂吞幻界 仪式才开始不久,有挣扎一番,狐铃的保命术时效已过,胡白若无力抵抗,他身上血淋淋的,被利刃化开无数的伤口取血,已是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苍夷胸口似沉钝一击,比三百年前看到容樾满身的烧伤痕迹更为心疼。 他深沉呼吸,定坤即可利剑化作刀刃,往中间主持的祭司猛力一斩,那祭司轰退倒地,在苍夷的全力一击之下竟然没有死去,令人心疑,此时苍夷无法想那么多,他整个脑子都被胡白若瘦弱可怜的模样。 苍夷疯狂地想杀死眼前这个万恶的祭司,祭司似有不死铠甲护身,无法还击,却不会被杀死。 祭司惶恐,突然见苍夷闯入中止他的仪式,他就差一点就能取出胡雪墨身体里的封禁的力量了,他凭借着不死铠甲靠在墙角,勉力抵抗苍夷。 祭司深深凝着冰石上的胡雪墨,嘴中念念有词,在被苍夷斩灭的瞬间他的灵魂脱身而出,附着在胡雪墨身上,魂吞之阵开启,胡雪墨似苏醒一般,带着千年的戾气的煞气睁开眼睛,宛如凶兽一般。 胡雪墨曾经黑夜一般的眼睛满布红丝,他挣坐而起,在这偌大的血海之下的密室之中,胡雪墨眼里只有敌人,不认得任何人了,他被附身的祭司操纵,追击苍夷。 胡雪墨一招手,骨刃飞来手中。 胡雪墨和苍夷都曾经是魔杀劫中先要五公子之一,苍夷位列首位,胡雪墨排在第三,一仙一妖其实实力并不是很悬殊,都是从最末的开始奋起修炼,都曾经经历腥风血雨,生死战场,一个孤狐胡雪墨,一个使君苍夷,在魔杀劫中因为彼此经历相似,结为好友。 如今斗转星移,两人竟然要有生死一决。 苍夷知道胡雪墨在魔杀劫中经历太多,如今的胡雪墨体内灵魂早已被抽走,只是一个空有妖君之力的躯壳,可以任意被人占有,难以唤醒,他敛眸沉吟,暗自思索,在想对策。 骨刃横来,苍夷直面相迎,他跃然翻身,把胡雪墨踢退,胡雪墨再度狂躁冲来,万钧之力重重砸下。 连苍夷也一震,几番打斗,两人不分彼此,苍夷进去血海之前本已耗费许多,如今还能与胡雪墨相抗,已是十分不易。 苍夷见被祭司之魂附身的胡雪墨空有蛮力,拿着胡雪墨成名的骨刃随意挥动,根本不会使用胡雪墨的成名绝技,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苍夷再度变化定坤,定坤影化成球,八个影球围绕在胡雪墨的周遭,苍夷智取,企图控制占据胡雪墨身体的祭司,初见成效,胡雪墨摇摆不定,头痛欲裂,苍夷叠加层层仙术如同绳索束缚住胡雪墨。 突然间胡雪墨挣扎而出,双手握着骨刃向苍夷头顶砍来,苍夷难躲,一道血影挡在他的面前,是被打斗声和苍夷的呼唤惊醒的胡白若,他见势不妙向苍夷扑过来,欲要挡住胡雪墨这一刀。 胡雪墨被胡白若身上的血迹感应,骨刃在胡白若身前停下来,那股气息仍然把胡白若再度震伤。 苍夷揽住胡白若,用手蘸点胡白若身上与胡雪墨同源的血迹,他近身似画符一般抹在胡雪墨的脸上身上,再度施法运转影球,这完美无瑕的一步终于锁住胡雪墨体内的祭司魂魄,苍夷一击魂杀也把祭司绞杀了。 血海之下的密室中,狼藉不堪,胡雪墨昏厥倒地,苍夷也有些体力不支靠着石墙坐下来,他紧紧抱着痛苦难受的胡白若。 胡白若满身血迹,脸面不净,都是血,他微笑着给胡白若擦脸,仿佛劫后重生,欣喜在眸,他说道:“小狐狸,你怎么样了?” 胡白若本是泪眼朦胧,苍夷这一句让他眼泪决堤,他抱着苍夷的腰号啕大哭,。 胡白若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苍夷……苍夷,你让我一辈子留在你的桑霞府好吗?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我……还是睡你的床舒服,还是吃你的桃子香甜。” 胡白若:“我不要再离开你了,我以后会给你暖床,会给你摘桃,会帮你看家,也不给你闯祸,也不让你担心,我只想留在桑霞府,只想在你身边。苍夷,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喜欢……” 听着这样情真意切的话语,苍夷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只是怜爱地摸一摸胡白若的头,替他抹泪,把他抱开在一旁。 苍夷单膝跪在胡白若面前,拿出胡白若的狐铃,抬起胡白若的右脚,郑重地为胡白若带上他自己的狐铃。 狐铃归位,胡白若身上的伤势好转,他睁大眼睛,看着苍夷抬起自己的右脚轻轻一吻,心情五味杂陈,却填满更多的欢喜和爱恋。 苍夷说道:“小狐狸,你不必做看家狐,你要做我的心上人。仙苍夷历经磨难,只为寻一心上人。我对你也是独一份的喜欢,我的桑霞府也不能没有你。” 胡白若泪目,难以置信。 仙苍夷历经磨难,只为寻一心上人。 在极乐之城血海之下,苍夷受伤初愈,他好不容易救出了胡白若。 面对胡白若的真情告白,他心扉荡漾,无比欢喜,为胡白若带上狐铃,情动至此,不由得吻住胡白若的右脚,他们之间的羁绊更深,苍夷丝毫不在意一旁的胡雪墨,胡雪墨尚在沉睡中,且被抽去灵魂,无法感知周遭发生了什么。 经历一场打斗,血海之下化为平静的废墟,苍夷变化定坤将胡雪墨沉睡的身体收入其中。 只是一切高兴得太早,苍夷落入血海之下的魂吞之阵中,只是解救出了瘦小的胡白若和沉睡的胡雪墨,杀了操控的祭司,但魂吞之阵还没有完全解开,苍夷也无法像进来时那样用定坤劈斩出一道缝隙出去。 突然间他们脚下颤动,站立不稳,苍夷把胡白若背在背上,只见脚底下陷,变成一团泥沙流下,苍夷无法阻挡沙子的流逝,他背着胡白若顺势而下,随泥沙冲下进入一个更深的未知的被鬼漠包围着的魂吞幻界之中。 魂吞之阵,有一处自然而成的幻界,如若走不出来在绝望之际就会被吞噬魂魄,将成为幻界的一员,谁也无法例外,如果魂吞幻界是有主之物,幻界里的魂魄会成为绝世凶器。 苍夷落在底层,踩着踏实的东西,他也稍稍心安,眼前他看见的皆是海市蜃楼,无尽的幻境,但他并不被影响,他只怕虚弱的胡白若撑不住,他扭过头对胡白若说道:“小狐狸,把头转过来。” “哦!” 胡白若乖乖应道,把头凑近苍夷。 苍夷却吻住胡白若的嘴唇,渡进一口气息流转在胡白若的身体里,胡白若只觉好受许多,他却不知道是苍夷一口元气。 见苍夷这么直接,在苍夷移开嘴唇之后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脸红不及,惊讶地看着苍夷,“哪有你这样的,你还是那个堂堂正正的使君吗?把我吓一跳。” 他同苍夷经历生死,对苍夷眷恋更深,还没有从一场大劫难中回过神,被苍夷在嘴上叮咛,偷香一般,胡白若又惊又喜。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堂堂正正的君子,都是别的仙人安在我头上的名号,我苍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不过在魂吞幻界中,我若不渡一口气给你,你已经被幻境迷惑吞噬灵魂了。我亲你一口,不仅护住了你,还占了便宜,何乐不为?”苍夷大笑道。 听到苍夷这么理直气壮说着,胡白若无法说出半句反驳的话,他知道苍夷关心他,他也渴望苍夷的狂野和爱护,他搂住苍夷的脖子说道:“那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走出这片幻界,出不去会怎么办?” 他知道苍夷不是一般的仙君,肯定会有办法把他带出幻界,他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负伤在身,只能乖乖呆在苍夷温暖的背上。 “绝望之人,吞噬灵魂!”苍夷缓缓开口。 胡白若一吓,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想到自己的父亲胡雪墨,遂问道:“那我父亲......是否......” “或许与他陷入魂吞幻界有关,我也不知道他在魂吞幻界遭遇了什么,但必定是极为痛苦的,如果我们走出并破解魂吞幻界,说不定能找到恢复他的办法。而且这几百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慢慢隐现了一条线,把所有的事情都连在一起,所有的事情背后一定有幕后推手。凤齐君才揪出其中之一棐奚,浮英岛睚痴道人的大弟子居然是仙界叛徒,而且很早以前就是了,这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曾经叱咤六界的仙冥人寒洲。”苍夷说道。 在幻象所化的这一层空间中,苍夷脚踩着绵软的沙地,那种感觉仿佛真的一般,但他并不惶恐,苍夷背着胡白若边走边说,说起他关于魂吞幻界和胡雪墨的猜想,细思恐极,想到了寒洲。 “寒洲?” 胡白若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寒洲已经是万年前的人物了,胡白若才有四百多岁,是根本不可能听到的。 只是说起寒洲,在少许的仙君和道人中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即使寒洲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也没有多少人会愿意提起,苍夷的师父涅辰仙帝曾是寒洲同时代的人,连涅辰仙帝谈及寒洲时也会不由得感慨,像寒洲这样一个绝顶的天才只要多存在几百年,对于任何一界都将会是极大的祸患,而当时涅辰仙帝和寒洲同在一个门派修炼,寒洲修炼速度恐怖,不到一千年的功夫寒洲已经修到了道人,不过后来寒洲毁掉了那个盛极一时的门派,涅辰仙帝自立门户,除掉寒洲之后涅辰仙帝就销声匿迹了。 涅辰仙帝偶尔会和苍夷感慨那一段尘缘,说到寒洲,涅辰仙帝只有怀念。 苍夷笑道:“你是不可能知道的,连我也只是知道微末。寒洲,曾经闪耀在仙界的绝顶人物,缘何一夜之间与冥界结盟,除开那些恩怨,其余的都是不为人知。他已经死了,尸体都被肢解焚烧,四分五裂,散落在各界,不可能再度复活,除了别有用心的人还会费尽心思去找寻寒洲的残迹......” 苍夷说道:“寒洲仙体虽毁,但他的力量是当时各大门派争夺的东西,以至于抢夺一番,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销毁了几个,但若有遗落的消失的,也......未尝不可!” 苍夷沉眸,在一步一步的推算推演和猜测中,他突然发现这个猜想其实并无可能,为什么这么久仙界都没有发现其中的漏洞呢? 难不成仙界之中在棐奚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叛徒了? 除开棐奚,还有谁会极力地掩藏呢? “苍夷,你想到什么呢?万年前的寒洲到底和今时今日有什么关系?”胡白若问道。 “这些的背后,除了和寒洲有丝缕的关系,最重要的幕后推手恐怕是冥界。万年前仙冥一战,几乎把冥界打回地狱,只是万年之后他的元气恢复竟然再度挑衅,在三百多年前的浮英岛春宴他们困缚浮英岛没有得手,在这之后,就没有多大的动作,难不成暗度陈仓了?”苍夷说道。 “那时浮英岛春宴后的魔杀劫也来得很蹊跷,我们都以为是魔界在作祟,虽然魔界确实有那个胆子,但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魔界和冥界本来也没有多少挂个,如果是利益驱使,魔界到时很愿意帮上这个忙,仔细想来,却有那一层可能,在一切还没有完全的证明前,这些都不能盖棺定论。” 苍夷沉吟,心里想到许多东西。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八章 分桃为结 在苍夷的背上,胡白若紧紧地依靠着苍夷温暖的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即使他还小,不懂苍夷的那些高涛阔论,他也愿意看着苍夷恣意潇洒的样子,洋洋洒洒,洒洒脱脱,活成一个世外仙人,却又不是一个能以偏概全的仙君。 他心里仰慕这个高大威猛的英雄,渴望有一天可以成为他,并肩同行。 瞥见胡白若仰慕自己的眼神,苍夷望着前方无尽的沙漠,他扬唇笑道:“小狐狸,在这世间,不管人、仙、妖、魔、冥,还是神,都没有止步之境,没有终极的说法,人上有人,仙外有仙,在这之上,连神也有自己的主宰者,虽然神祗已经消失,神界已成空壳,但凭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突打破既定的极限。我在人界修炼时便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去保护更多的人,不然后悔也来不及。有我在,你也不会差的。” “苍夷,你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吗?”胡白若不敢相信。 “你以为我是石头做的吗?我若是石头做的,就不会喜欢你这个小呆瓜了。”苍夷调皮一笑,故意逗弄容易被吓到的胡白若。 果然看见胡白若白净的脸上,露出生气的样子,苍夷转过头看,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在胡白若脸颊边亲了一口。 又被苍夷偷香,胡白若缓过气,也不与苍夷争,他问了心底最想要问的问题:“苍夷,苍夷,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明明没有见过我,你怎么一眼认出了我的人身?” 面对胡白若一连串的追问,苍夷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胡白若,胡白若年纪尚小,十分单纯,还不懂那些情爱,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些足够令胡白若欣喜了。 在他苦苦恋着苍夷的日子里,没有什么比这更煎熬的事情了,只是一朝实现,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他还是不敢相信,苍夷就真真实实回应了他,几番巨浪滔滔,像做梦一般,这一场大梦是否是恍然的一现。 “所有的喜欢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你恰好出现在我生命了,我就恰好喜欢你,用一句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发觉,你比一般的狐狸要可爱,我养了你这么久,也终于得到回报了。” 苍夷似玩笑般说起,只是这浅浅几句在胡白若心里开了花,他听着高兴,在苍夷脸颊上轻轻一吻,又很快地缩回去,羞涩难堪。 苍夷发出几声细碎的笑声,然后说道:“既然小狐狸你这么主动,等我们回了桑霞府我再吃了你,进了我的虎穴就不要再回妖界了。” 苍夷的意图如此明显,胡白若大赧,他吞吞吐吐说道:“什么吃不吃的,我......我......我身上哪有可以吃的地方......” “哈哈......你现在伤重,我当然舍不得,等你养好些,再让我开荤也不迟。几百年没开荤了,真怕到时候把你吃得一点也不剩。”苍夷故作调侃。 苍夷是一个凶戾仙君,可不是什么金童玉女之类的,在人界修炼的时候,他也有过女人,只是也惨死,在他身边的一个个人都惨死,被传成天煞孤星,他被打压,勤奋修炼,得到机缘之后,才开始崛起。 听到苍夷并非只有过他一人,胡白若心里生气,虽也懂苍夷经历惨痛,但他就是拗不过这口气,他咬住苍夷的耳朵。 胡白若狠狠道:“你以后只许有我一个,你欺负我也好,讨厌我也好,都不能把我放开。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心上人,那是一生一世的许诺。我们狐族的狐铃,一旦被外人拿到,便是一层羁绊,不管男女,都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系在一起,当初你捡走我狐铃的时候,我就要跟你一辈子,你也要跟我一辈子。” “我喜欢你,可以为你去死,你不许反悔!在桑霞府时你醉酒摇狐铃时,你就......我也......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赖掉我了!” 胡白若松开苍夷的耳朵,心急之下,把那时候他被迫变身人形和苍夷共度春宵说了出来,他连忙捂住嘴巴,面红耳赤,也说不下去了。 苍夷却听得真切,其实他对那一晚微有记忆,还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胡白若,胡白若亲口说出,他便安心许多了。 苍夷笑道:“怪不得在那晚之后,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害羞了、生气了,害我找了好久都不见你,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心急,恨不得掘地三尺。” 他继续说道:“小狐狸,你可知道分桃的故事?” “自然.....知晓,龙阳、断袖我都知道的,都怪凡微星君,那些小书都是他塞给我看的,我......我也只是翻了一点点,我......”胡白若嗫嚅道。 “世间记得约定俗成的男女痴恋,男欢女爱,如若我们之间走近心里,你可愿与我分桃为结,永结灵犀,与我不离不弃?”苍夷郑重地把誓言说出。 “苍夷,我只等你这一句开口,我就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两人说开了,胡白若却终究陷在苍夷的陷阱里,全然不知道以后苍夷在桑霞府每天的乐趣就只剩下了他,那是他欲哭无泪,也忘了自己今天这番慷慨言辞。 在魂吞幻界之中行走,难以使用瞬移,也不能飞行,胡白若睡去,苍夷背着胡白若在魂吞幻界之中走了一个月,始终走不到尽头。 在黄沙碎石中看到尽是森森白骨,在途中苍夷他遭遇的几个魂吞幻界中的游魂,通过搜魂,苍夷得知在第一层的幻界中有一处水源,有一座楼阁,是一些游魂的聚集点,在那里他或许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幻界的第一层是模拟鬼漠,突破了关键点或许能出到达第二层。 风沙肆虐,一阵黑风席卷扑向苍夷这里,那阵恐怖的飓风卷起阵阵黄沙,一时尘土飞扬,黄沙漫天,迷眼看不清方向。 苍夷定住身形,紧紧抱住胡白若,不让他与胡白若卷走,飓风过境,苍夷站立在飓风中心,这时他在手上变化成戒指的定坤隐隐恻动,十分地不安,苍夷忽然感觉到那一阵飓风中有一种浓烈的熟悉的凶恶的气息,是胡白若的父亲胡雪墨无疑。 只是这比胡雪墨本体还要凶狂几分,连胡白若也感受到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凝视在他们头上的飓风,待他们抗住这阵飓风之后,黄沙已掩盖住苍夷和胡白若的身体,只露出两个头。 从黄沙里爬出来,飓风已远,苍夷心疑,压在心里,背起无力的胡白若,终于走到了那一座楼阁,这是海市蜃楼的实景,绿洲萦绕,水引天源,聚在在这里的魂魄大都是没有失去理智的没有被炼化的魂魄,他们期盼着有一天从这里冲出去。 看着风尘仆仆的拥有实体的苍夷和胡白若两人,一些魂魄虎视眈眈,想要夺舍,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眼神胡白若不由得抓紧苍夷的衣服,苍夷释放出强大的仙君气息,才让他们止步,不敢向前。 苍夷才释放出仙君的气息,从楼阁之上,一道焕发柔光的魂魄从上而下冲下来,凝聚阵阵妖力,这一种独特的问候方式让苍夷面露微笑,他后退躲闪,只抬腿抵抗,那道魂魄得寸进尺,但却奈何不了苍夷,苍夷旋身一踢,把那道魂魄踢散又重凝了。 这时,惊魂甫定,胡白若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那道魂魄向苍夷见礼,渐渐现出魂体的本貌,竟是胡雪墨的魂魄。 胡雪墨的原貌俊逸清朗,本有黑白两色的头发,不似一般的白狐的头发是白色的,孤狐胡雪墨因为他变化出的狐尾有黑白二色,才取名雪墨,雪之纯粹,墨之深沉,如今的魂体只有白色头发,孤狐胡雪墨竟然沦落到固守此地,等待救援吗?那他们在沙漠之中遭遇的胡雪墨的气息又是谁的? 看见胡雪墨清晰的魂体,胡白若潸然泪下,心念大动,他不曾想到还能见到他的父亲一面,他从苍夷的背上跳下来,向胡雪墨跑过去,扑了个满怀,魂体本是透明无实的。 胡雪墨如今能被触碰到,他的魂修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胡白若认亲,花费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才看见他的父亲,他一时之间难以把心情倾诉,哭哭唧唧,说不出半句话来。 胡雪墨带着苍夷和胡白若两人上楼,他统率这集聚于此的游魂,那些魂魄对胡雪墨极为恭敬,不敢冒犯。 苍夷问道:“雪墨,在飓风之中还有一个你的魂魄,你是被分化了吗?” 胡雪墨点头,怜爱地拍一拍胡白若的头,他说道:“胡雪墨,本是一白一黑,白雪对黑墨,雪之纯粹,墨之深沉,两个人格在一体,如今我们分化而出,各自为战,只想着吞噬对方,他融借飓风之力,我也在这边扎根,集聚游魂,与他对抗,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许久了。”胡雪墨敛眸,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真想在这里一直耗下去吗?如何才能吞噬他,我帮你!”苍夷说道。 胡雪墨道:“本体吞噬,任何人都干扰不了,你帮不了我。你是如何和白若进来魂吞幻界中的?” 苍夷把来龙去脉说出来,胡雪墨明白,这时胡雪墨却说出一个关于极乐之城的惊天秘密,“极乐之城的魂吞之阵,本是九鬼天星阵的其中之一,我在这里被困许多年才研究出这一些门道,发现有人在设置一个极为强大的复活阵法,极乐之城只是一处,我就是因为发现了才被打落魂吞幻界中,后来肉身和魂魄分离,魂魄又分化了,一个是恶,一个是善,周旋许多年才有了突破的迹象。” “莫非,有人要复活寒洲?” 胡雪墨点头,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苍夷竟倒吸一口凉气,他沉思一下,便把定坤中胡雪墨的本体变出。 苍夷:“如何?你现在还能回体吗?” 胡雪墨:“我必须把另一个吞噬才能回体,肉身尚且不重要,这里面封禁的便是我从闯荡中机缘得来的寒洲的力量,我无法销毁,你带出去后尽快销毁。所以当务之急你必须带着我儿子出去?” 苍夷:“有何办法?你自己在这里能否吞噬吗?” “哈哈,”胡雪墨笑道,“孤狐雪墨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带着白若出去之后尽快查清楚九鬼天星阵的其他所在,一一销毁,寒洲复活,才是最大的灾难。还有,对我儿子好一点,我就算把他托付给你了,我也没什么怨言,只愿他一生平安。” 胡白若看着自己的父亲胡雪墨低喃,依依不舍。 胡雪墨传输给苍夷一份关于魂吞幻界和九鬼天星阵的记忆,告诉了苍夷出去的办法,只在于一句:扶摇直上九万里。 苍夷带着胡白若借着黑墨的胡雪墨的飓风从魂吞幻界出去了,那天雪与墨引战一场,大闹幻界。那天出去后,他终于知道极少有人能从魂吞幻界中逃脱的原因了。 平安归界,未来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只是又一场风云在暗暗酝酿中,风起云涌,九鬼天星阵,谁又会在分崩离析中脱身而出,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呢? 在极乐之城中,苍夷与胡白若却情定于此,从此不离不弃,分桃为结,永结灵犀。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四十九章 云外飞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央夏皇宫中,云辰卧于病榻,两鬓斑白,风华已逝,不见当年的翩翩风采。 临终前他只让云如贺待在他身边,他让云如贺为他唱起这一首无名的歌谣,云如贺泪如雨下,在云如贺正当盛年时,云辰却要先他一步离开,病痛的折磨,年岁的增长,都让云辰倒在了病榻上。 云如贺啜泣,含着泪唱起属于他们两人的歌谣和故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他反复地唱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云辰却微笑的看着他,抬起颤巍巍的手替云如贺抹去眼泪,只低喃一声:“阿贺,莫哭,我只是睡一会。” “你别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来哄我,我也不是那时候年幼无知的小孩子了,不会再被你骗那么多了。你若是死了,我就随你一起去了。” 云如贺心中悲彻,看着云辰奄奄一息,想起在他三十八年的人生里云辰却是占据了全部,云辰看着他长大,保护着他,最最初到现在,当这个是他生命全部的人要离开的时候他竟然不知所措,失神的落魄的都像掉进了海水,云辰若是不在了,他觉得他的人生再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死能解决一切的问题,我真愿意把你一起带走,只是......央夏还不能没有你,我留下的是个正在强大的国家,新皇登基时一定是两面夹击,你要暗中助他。你原先是我皇兄的儿子,本来应该继承皇位的,我却没有把你推上去,你不会还怪我的吧?”云辰缓缓问道。 云如贺轻轻一笑,他答道:“怎么会怪你?我才不想坐到那个位置,我知道你承受的苦,只是我没有想到在我心中顶天立地的你会有一天倒下去,我只想替你承受你的病痛,你若活得久一点,我们就能归隐山林,从此忘却红尘了。” 云如贺把云辰的手放到脸颊边上轻轻蹭着,即使云辰老去,他的青丝变白,肌肤褶皱,一双白净的手变得沧桑,云辰爱云如贺始终如一,云如贺爱云辰始终如一。 真挚的情感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到后来的认可、接受,满怀的欣喜,即使不是惊天动地,即使没有人为这一份质朴的纯真的感情而感动,他们两人对彼此的信任和爱从来没有变过。 “我已经等不到了。阿贺,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把你禁锢住,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我走以后你若在朝堂中厌倦了那些争吵,就去游历天下,浪迹天涯,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像你小时候说的那样。你本是自由之身,如今我还你自由之魂。”云辰微笑,眼皮渐渐沉重,心力不济,眼中的云如贺有些朦胧了,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将云如贺的样子刻在心里。 “阿辰......” 云辰拿着龙纹玉佩,手颤巍巍地放到云如贺的手中,他声音颤抖:“这个玉佩,我曾经在危难之时用它向人许诺,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他曾经救过我们,却遭逢大难,含恨而去,我的诺言未能兑现,十分愧疚,往后你若看见他或他的后人,又或相似的人,便再赠玉佩,替我实现当年的承诺,除了这个,除了你,除了央夏,我再没有其他的愿望了。阿贺,你要活得长久,看到央夏的辉煌,替我看好我们的国家......” 云辰却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慢慢闭上眼睛,溘然长逝,宛如长龙沉睡,不复苏醒,趴在床榻前的云如贺大哭,在殿外的御史向外长传:“陛下......驾崩!” 举国哀悼,素缟加身,他们缅怀的是一代帝王,将央夏推上强盛的帝王。 在历史的尘埃中人们只会记得他的功德,而这背后的故事会渐渐湮没,连史书也不曾书写下的之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是情深意重的爱情,也是感人肺腑的携手,一个帝王,终生未立后宫,他视三千作浮云,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云如贺,一个他挚爱的人。 新皇登基后,云如贺任相摄政,支持新皇的改革,一番激烈的斗争后他稳定朝局,自请前去给云辰守陵。 在云辰殡天归去后,从他病体里脱出的一缕金色的魂魄冲破云霄飞上最高的天际,在一个极为俊俏的人面前化出云辰年轻的模样,仿佛返老还童一般,这缕魂魄向眼前的这人深深一拜:“涅辰帝君。” 原来这缕魂魄是涅辰仙帝自身魂魄的一缕,涅辰仙帝本是仙界最强大的仙帝之一,是苍夷的师父,从不出世,受无数的仙君道人敬仰。 “人世历劫,如何?”涅辰仙帝冷冷问道。 “果然爱恨情仇、生离死别,这些滋味苦涩却难忘,时有清欢,我却还有一个牵挂的人,只是我却先他离去。”涅辰仙帝的一缕金魂所化的云辰苦笑感慨道。 涅辰仙帝冷哼一声:“一道情劫,不渡则毁,没有犹豫,何须留情!你纠缠在他身上,你就脱不开身了,真是令我大失所望,此前我放你去荒域中,见你一缕飘魂居然修到了金魂,本想你大有作为,竟是止步在情劫前,也不过尔尔。” 涅辰仙帝对自己自身的金魂竟发出嘲讽,这缕金魂已有自己的意志,不再是涅辰仙帝的附属之物,金魂无情独立于涅辰仙帝之外,但涅辰仙帝却还是能够操纵他,将他毁于一旦。 “帝君真是无情。在帝君看来,有情的人不堪一击,无情的人难道就顶天立地了吗?难道帝君不曾有过珍爱的人吗?你何曾是铁石心肠,只惦记着修炼的人了?云如贺无辜,但他在我心里却是唯一。你给我无情之名,只是希望我和你一样,断情绝义,却再也无法超脱。”金魂无情理直气壮,没有屈服于一言一辞之下。 涅辰仙帝漠然,不理会金魂无情的辩驳之词,只是心中一番慨然早已追忆到万年以前弥足珍贵的时光中了,他说道:“归体吧。” 无情却还有一些执着,他拜倒在涅辰仙帝面前,说道:“帝君,无情有一请求。” 高高在上的涅辰仙帝双眼微眯,他已经看透无情想说什么了,只是淡淡开口:“还是为了云如贺吗?” “我虽与他情缘已断,但我想陪他走完这一世,往后难遇,已是无期。此后,我将如帝君所愿。”无情沉沉说道。 涅辰仙帝还是微微一笑:“不必了,你不必学我断情绝义,你早已独立于我之外,有自己的修炼之道,你想去就去,了结也好,忘却也罢,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再干涉了,只是,记得回家!” “多谢……帝君!” 无情对着看似性情大变的涅辰仙帝深深一拜,然后飞入人间以金魂无情的身份陪伴着云如贺度过他剩下的人生。 对于云如贺,三十八年的人生绝不是过眼云烟,只是许多事情早已铭刻在心中。 从他出生起,享受着央夏皇族的荣华富贵,他的母妃并不受宠爱,抚养他的几年里,时常有一个人来看他,便是他的皇叔云辰,他渐渐才知道,是这个皇叔在他母妃难产时接生了他。 许是云辰亲自接生了云如贺,云辰十分喜爱这个孩子,在云如贺长到八岁,云辰二十八岁,一直都有他暗中照顾。 那一份的疼爱,在外人看来可以说是血脉亲情,但只有云辰知道一年年沉淀的丝丝缕缕的感情,那个小不点儿,亦是他生命的全部。 正是云如贺八岁那一年,逢氏叛乱,掌控央夏的都城,给央夏皇室设下的鸿门宴,杀掉了许多皇族,凭着云如贺母妃的感知和挣扎,云辰带着云如贺逃出皇宫,却被逢氏的人追杀,那一晚惊心动魄,一个少年现身救下了他们,杀掉了刺客。 在破庙之中,云如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知道自己的家没了,被云辰轻轻的抚拍中,他在绝望之墙壁中看到一丝缝隙里的希望和光芒,他向着那个救下他们的少年聂子英求救,聂子英答应并给他们盗取了十分重要的通关令牌,这个少年聂子英英勇无比,是他最害怕的时候出现的曙光和英雄。 后来平复心情随着云辰出关,又遇上刺客,被箭刺中惊吓以至于失心疯。 云辰与逢氏的斗争中反败为胜,云辰登基为皇,一直把云如贺带在身边,细心地呵护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唤醒云如贺。 他放任云如贺的无赖,陪着云如贺闹,宠着云如贺,在十年之后,云辰给云如贺割脉放血做药引,云如贺喝下那碗血药的时候云如贺泪流满面,他恍惚的十年渐渐清醒,云辰的苦心没有白费,两人心心相印。 这时云辰已经三十八岁了。 在此后的二十年里,云如贺陪着云辰,辅佐朝政,学习权术,使一度羸弱的央夏强盛起来。 许多个夜晚,两人在床衾中相对许诺“执之之手,与子偕老”,云如贺在云辰的歌谣中安然入睡; 云辰朝堂上推行的改革受阻,他便替他据理力争,他陪云辰北伐戎狄,西抵西蛮,征战沙城,在种种权谋中只有他能给云辰沁人的清风,明媚的阳光和悠闲自在的睡眠; 即使所有人都在诟病云辰和他的暧昧,妄议捏造云辰的风流,他们无畏人言,云如贺也始终站在云辰这一边,和云辰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了更多的勇气。 云辰患病,云如贺也悉心相陪,只有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云辰病逝,年仅五十八岁,云如贺三十八岁,岁月无情,云辰并非故意将他留下孤独的人间,只是世事无常,来的太早过太晚,总会有一些的遗憾,除了珍惜和缅怀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歌谣一遍遍在心中回趟,孤独难散…… 金魂无情看着云如贺在央夏新皇登基后平定内乱、稳定朝纲后,自请前去给云辰守陵,在云辰的庞大陵墓旁云如贺搭起一座茅舍。 十年之后,云如贺应邀新皇之请出使慈昂国,带着一些僧徒和使命,在另住的客栈,微有老态的云如贺看到了四十年前和聂子英一模一样的人,一时感慨。 在一旁的无情也十分惊讶,这一次他被同在一个客栈的景乾府仙君凤齐君宣漓认出来,其实宣漓并不认识无情,只知道无情这一缕金魂十分特殊,招引他过来相谈,宣漓才知道他是涅辰仙帝的一缕金魂,宣漓相伴的这一个人莫莲生其实是容樾的转世,亦是聂子英的转世。 慈昂国一事了结后,云如贺把龙纹玉佩赠给莫莲生,两国邦交,莫莲生逝世后两国也保持长时间的友好。 云如贺后来云游天下,年迈老态时回到了云辰陵墓旁的小茅舍中,他七十岁的时候已经撑不住了,孤独地倒在床上,回光返照,却看到金魂无情亦是云辰站在他面前。 “阿辰,是你吗?是我的阿辰吗?” “嗯嗯。” 这一次,归来都在。 “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吗?有时我觉得我说给你的话我感觉你都听得到,你都来我的梦里回应我,甚是我遇刺,我都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在保护我,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金魂无情深情的回应。 这一刻,相视无言,泪洒千行,无需说出口的话都在心中。 “我们还有缘分再见吗?” “你在轮回中,我在轮回外守着你。” “嗯。” “如果还能遇到我,在尘缘之中,记得叫我的名字——无情。无情即是有情,相逢何必恨晚。” 云如贺逝世,重入轮回之中,金魂无情早已可以脱身轮回之外,两个人结缘于此,相濡以沫,也相忘于江湖,若有一天再遇见再记起,记得叫我的名字——无情。 有一个人在轮回中看着你,你不知道他的深情,你不必懂他的深情,无情即是有情,相逢何必恨晚。 所有的分别终会等到久别重逢的那一天,只是别忘了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章 忘情以泪 回到天宫后,宣漓心情畅快凡微星君以为他忘记自己突然出声打扰了宣漓的好事,调侃宣漓道:“凤齐君心情大好,简直容光焕发啊。” 宣漓面容冷静,他冷哼一声:“两次。” “凡微不解凤齐君说什么?哈哈。”凡微星君笑道,故作不知,装傻充愣。 “一次是你踹我下凡,还有一次是你坏我好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宣漓沉沉开口,目光深邃。他其实最是记仇,连容樾也说过,不要轻惹宣漓,但凡微星君不知根底,偏偏真就撞上了宣漓的忌讳,惹的他不快。 看见宣漓目露凶光,凡微星君转身欲走,却被宣漓提起,凡微星君求饶,满嘴废话正要开启,宣漓施法禁言,直接把他做成球状踢飞到星照府了。 若是婴合君容樾在这里,看到宣漓还有这么调皮的时候,他一定会忍俊不禁,拍手称快,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景乾府休息,宣漓听童子霜昀说画璩仙君在偏堂中替他处理公务,他便起兴去看他。 画璩仙君坐在偏堂正中央,翩翩风采,自然潇洒,穿着粉青的衣裳,长发流疏,一根玉簪浅束青丝,玉容恬静,俊美娴雅,自是仙中第一流,比起凤齐君也不差,现今画璩仙君是丹生门的掌门,在仙界中颇有声望。 听到脚步声,画璩仙君扬唇一笑,对着外面的人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应该多留几天,我就终于不用陪你排忧解难了,人间可好玩?婴合君是不是一如往常的好玩?” 宣漓大步跨入,衣袂飘飘,声音轻扬:“画璩你是嫌弃我,想在我景乾府住下来了,赖着不走了吗?” “不敢,不敢。总是被凤齐君你拉过来替你办事也是很烦的,你自己的公务事总是扔给我,有点不厚道了。我其实无所谓了,你有心思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闷闷不乐,我倒比你还开心。你下凡一年,天上才一天,有点不划算。话说,这一次,你心情应该不错。”画璩仙君说道,他面带微笑,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于宣漓这一个挚友,他总是最为牵挂懂得。 “我到底是变了,还是回到以前的样子?”宣漓莫名地问起。 这个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问题,被他一直排斥的问题,他终于说出来了,他自从这一次浮英岛春宴之后,在万春树梦境一游,看得更加清楚,后来他一定是被人施咒缺失了某一部分的记忆,才对容樾的印象突变,现在他对容樾的印象回升,暗藏的某种渴望悸动起来,涓涓细流终有一天汇成奔涌的河流。 画璩仙君停笔,笑而不语,他是除了容樾以外对宣漓了解最深的人,他自然知道宣漓在魔杀劫前后的变化,不曾对宣漓吐露是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会引动宣漓情绪大动,这些都需要宣漓自己去感知。 景乾府的童子霜昀恭谨上前,递上桑霞府才送来的请帖,他呈报道:“仙君,苍夷使君回府,桑霞府有情。” 听到这个,画璩仙君先说了话:“看,你要的答案回来了,你想要知道的、你不知道的,苍夷使君都会一一告诉你,你先去吧,我在你这景乾府中再待几天,你的公务事我也处理得娴熟了,你不必太担心。你个不负责任的仙君,一定是被容樾带坏了,他以前就到处跟着你,如今你处处想着他,也算天道好轮回。” 霜昀听画璩仙君提及容樾不由得心神一紧,他还记得他上次随口提起宣漓的妹妹宣泠便被宣漓重罚,但凡与容樾、宣泠有关的事情都成了景乾府的禁忌,只是最近凤齐君心情大变,少了一些冷心冷面冷清的时候,笑颜时有展露,所有仙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画璩仙君来景乾府时更是如家常一般谈起婴合君容樾,凤齐君宣漓却能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或许吧,我心里有了更多的牵念,这一次一定要找苍夷问个清楚。”宣漓换了一身天青水蓝的衣裳便又离开景乾府前往桑霞府。 桑霞府掩映在前后的树林中,宣漓到达桑霞府门口时散仙荻泓领着其他散仙向宣漓见礼:“参见凤齐君!” 宣漓向他们点头示意,荻泓领着宣漓进入桑霞府的正殿,穿过风台广场,走过迂回曲折的长廊道路,才一进殿便便看见平时一脸严肃的苍夷使君弯下腰在逗地上可爱的白色狐狸。 小狐狸右腿上绑着金色的狐铃,狐铃清脆悦耳,那小狐狸无疑是苍夷才刚刚找回来的胡白若,苍夷瞥过才进入的宣漓和荻泓两人,他把逗弄胡白若的凤羽扔给胡白若。 苍夷说道:“自己一边去玩,我还有事情。”胡白若叼过这一根凤羽,一脸不悦,轻嗤一声才跑出大殿。 苍夷招呼宣漓,对荻泓说道:“去看着点小狐狸!”苍夷对小狐狸胡白若的宠爱不言而喻。 “是,使君!” 桑霞府的正殿中空空荡荡,只剩下苍夷和宣漓两人,苍夷自然知道宣漓来这里的意图,他便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在万春树中容樾的梦境里渡过了几百年,终于是理顺了你的心情,也把给浮英岛造成困境的罪魁祸首棐奚找出来了,收获不小,你可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魔杀劫前后,你们都清楚我的变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我还想知道天灯燃府的真相,我失却的那一段记忆一定是被人封起来了,我需要找到真相,复活泠儿。”宣漓问道,并不废话。 苍夷“那你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咒术吗?能够让记忆失却,让你淡忘你和容樾的感情和誓言的。” “是......忘情咒吗?”宣漓声音微颤,内心却又在反反复复确认。 “砰……砰……砰……”虚空中传来直击心灵的跳动声。 “点咒忘情,点术忘忆,忘情忘忆,情泪可解。容樾早就知道你中了忘情咒,他一直尽心尽力陪伴在你身边,甚至纠缠着你让你感到烦心,试图使你恢复,一直无果,后来才找我师父相问,才知道忘情咒的解法必须是中咒的人为他心爱的人流下三滴情泪才能完全恢复,你已经流下了两滴情泪,所以对容樾的心情大有改观,我师父也嘱咐过他,除非你自己明悟是忘情咒,我们不能相告,否则会功亏一篑。这是第一个你心问的解答。容樾为你所做下的事情,你远远不知。”苍夷沉吟。 在宣漓感悟到是忘情咒的作祟苍夷才给宣漓解答宣漓心情的变化,宣漓并非是性情大变,他只是回到以前,他失却的真挚渐渐回来了。 “你知道了?不,你们知道了,凡微,我二叔,画璩,都清楚吗?难道聂子英的事情也是你们安排的?”宣漓有些混乱,他慢慢理顺苍夷说的话。 苍夷解释道:“怎么可能刻意安排?你动情落泪,只是在我们意料之外,宣珑仙君带你去罗门山感受,奈何你铁石心肠,你碰上凡微的帮忙,你对聂子英的设劫迟早会反馈。” 苍夷:“第一滴泪是凡微告诉我的,你也知道他嘴巴封不住,我不让他外传,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第二滴泪是我在浮英岛春宴上看到你从万春树梦境里回神瞬间流下的,你应该是再次看到的容樾的烧身和为你的奋不顾身。” “忘情咒的事情我已懂了,还差一滴情泪,我才能完全恢复过来,只是我对容樾的误会已经消除,但我还没办法把他从轮回里解救出来,这件事情只能搁置一些时间了,现在泠儿的事情呢?你又知道多少?她应该还有救,容樾曾经用心血在春叶上起誓,护佑着她,天灯染府,火势纵大,也不可能把她毁得一干二净!”宣漓心情激动,他万分渴望得到这个答案,已经等不及了。 “嗤!”苍夷轻哧一笑,他就知道宣漓会问这个,苍夷沉稳平静,暂时先避开这个话题,“等到你进入断忆珠里你就会知道全部的真相。” “容樾的断忆珠?” “嗯。现在魔杀劫和天灯燃府的真相不明,你进入断忆珠里才能感受得更加明白,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话说起魔杀劫,这一次我去妖界极乐之城救人,落入魂吞幻界之中,遇上了胡雪墨,我从他口中得知魔杀劫确实是魔界和冥界联手发起的战时,为的就是抢夺天时地利布置九鬼天星阵,极乐之城就是其中之一。”苍夷沉吟,引出魔杀劫背后惊心动魄的真相。 “九鬼天星阵?这个阵法好耳熟,莫非是上古的复活大阵?这么说来,他们要复活的人是寒洲!”宣漓一点即明,瞬间通透了。 “我想,冥界计划长远,这几百年甚是千年的事情都可以连成一线,他们费尽心思复活寒洲一定是有目的的,在你缺失的一段记忆里一定是有关寒洲的记忆,魔杀劫中你的昏迷和中咒,胡雪墨的失踪,在当时都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才是你应该要去了解的真相。”苍夷说道。 渐渐把思路理清,他见宣漓很快领悟,才把他在极乐之城的经过和胡雪墨告诉他的事情相告宣漓。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一章 怦然心动 “那我进入容樾的断忆珠中。”宣漓说道。 “暂时还不行。”苍夷摇头。 “为何?”宣漓问。 “你以为断忆珠想进去就进去吗?连我也被容樾的断忆珠的信念排斥在外,你就更不用说了,你被点咒忘情,早已不是和容樾心心相印,断忆珠排斥你也是理所当然的。”苍夷微微一笑。 “那便去钊极府问棐奚,他和仙冥人寒洲做交易,把灵魂都献出去了,这些年的许多好事情都是棐奚替寒洲做的,只是不知万年以前寒洲已经陨灭,莫不是寒洲的残念留存附身吗?我当时在春宴上和他对峙时,除了微弱的幽冥之气没有感受其它强大的气息。” 宣漓在大殿内徘徊不止,想到了棐奚,虽然他曾经与棐奚是同门师兄弟,但棐奚背叛仙界,已经令人不耻,宣漓更是因为棐奚间接伤害容樾对棐奚没有任何同门情谊。 “棐奚死了。”苍夷缓缓开口,平静地把令人震惊的答案说出来。 “怎么可能?我才离开一天!”宣漓难以置信。 “砰……砰……砰……”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在你离开的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从妖界一回来就去钊极府找九渊仙君准备逼问棐奚寒洲和九鬼天星阵的事情,没想到他已经处死了棐奚,九渊仙君却从棐奚口中问出了不少事情,但那些事情我大都知道,没有多少价值,更没有九鬼天星阵的一丝线索。”苍夷说道。 “在钊极府的暗狱里我稍有怀疑,所以对棐奚的尸体施法,才确定棐奚已经死去,只是为了完全确定,我当着九渊仙君的面,连引棐奚体内的魂念火蛊,用噬业帝火把棐奚的尸体焚得一干二净,看到九渊仙君无所变化,才打消心中的疑惑。” 苍夷对棐奚被突然处死的事情心存疑虑,这个时候主管景乾府的仙君宣漓也不在,九渊仙君之前果然是顾虑宣漓,毕竟是宣漓亲自捉拿棐奚,查清棐奚的身份的。 宣漓一惊,不露声色地掩盖过去,他知道苍夷心狠,但没想到苍夷做的这么彻底,他心里微有平复,才说道:“所有你才想让我进入断忆珠之中,用特别的办法查清魔杀劫和天灯燃府的事情?” “棐奚这一条线已经断了,胡雪墨还困在魂吞幻界之中,只能靠他自己出来,若要找到其余八处的九鬼天星阵必须先弄清楚魔杀劫和天灯这两个事情。不过你现在心神不一,也进去不了容樾的断忆珠里,但我另有办法,这个事情容樾也早有预料,他知道你有一天会醒悟过来,又怕你进不来断忆珠,所以另外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苍夷说道,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砰……砰……砰……” 不断的反转,不断的推翻,宣漓有些没料到事情的走势,棐奚已死,线索也断,最接近真相的只有容樾了,魔杀劫中容樾和宣漓相伴,天灯燃府他也经历惨痛,宣漓想若是当初没逼着容樾和宣泠成亲,往后的事情就不会这么艰难,他现在才发现错在他自己。 看着宣漓敛眸,心情沉郁,苍夷道:“不要乱想,容樾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他一直都很信任你,他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一直是给你准备的,你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苦心,你现在也明白容樾对你的意义了,这样他心里应该很宽慰。” “容樾他……真傻。”宣漓苦笑道。 是他辜负了容樾对他的信任,但容樾从来都没有变过,容樾一直心念着他,一直牵挂着他,到如今宣漓恍悟,他们磕磕绊绊,走过了许多,也错过了许多。 苍夷默然不语,他安静地听着,看着宣漓表情的变化,从最初的漠然到迫切的渴望,再到愣怔,再到现在的冷静,他只听见有一颗心从来到来到这个大殿里砰砰跳动,愈发强烈,与另一颗心相应跳动,悦然相应,他只知道时机来了。 “你听见了吗?” “什么?”宣漓不解。 “你的心,和另一颗心的响动。”苍夷平静开口。 宣漓扪在心口处,他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听着大殿上下的动静,那一丝丝气息的流露让宣漓猛然睁开眼睛,那一刻的抽离仿佛夺去了他的力量,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惶恐,他现在只觉得天翻地覆,从他出生以来电闪雷鸣般的劫难的降临,他胸腔里的那颗心猛烈地跳动,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腔,窜入地底,与另外一颗心融合。 “是宣泠……是容樾的气息!我的心也不是我的心!”宣漓惊呼,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苍夷,后退踉跄一步。 只见苍夷抬手,手势变化,从他手中飞出的一团红芒冲向大殿中央,黑色地面展现的红色阵法打开一条通往密室的暗道,这时宣漓更加清楚地感觉到宣泠的气息,苍夷把宣漓带入密室,一步一步走进,宣漓看见躺在水晶棺里面容素雅的宣泠时,那扑面而来的心痛和惊喜让他手足无措,他果然没有猜错。 站在水晶棺面前,苍夷面色忽地一冷,却听他冷冷说道:“你们宣氏兄妹可真是麻烦,容樾怎么都摆脱不了你们,什么事情都是他倒霉!你让他失魂落魄,小泠让他牵肠挂肚,最后连他的心也一人一个,哼!此前我应容樾之求,想要请你过来探寻真相,但现在我却觉得没多大必要了,你也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你可知道容樾被你刺伤后有多伤心吗?” “你什么意思?”宣漓无法理解苍夷前后态度的转变,此刻苍夷十分厌恶宣漓。 “你知道你在魔杀劫中为什么昏迷吗?” ...... 宣漓沉默。 苍夷继续说道:“因为你不仅中咒,而且被人挖心,你现在的那颗心是容樾从自己胸口掏出来给你的,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这个当然也不在话下。” “两心共振,难道泠儿的身体里也有一颗心?” “不错,容樾是水木仙灵,他早已修成两颗心。天灯燃府,小泠本已烧毁,容樾用此前在春叶上许愿的心血誓言索回她的灵魂,并挖心补魂,这也是他为什么被你刺伤后虚弱无力的原因。你一来到桑霞府,容樾本体的两颗心便交相响动,这是你要的第二个答案。”苍夷说道。 “……那让我进入断忆珠里,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苍夷没有去弥楼去取容樾的断忆珠,只拿出一个和断忆珠气息极其相似的珠子,“在你进入容樾的断忆珠前,先回魔杀劫里感受发生了什么?” “这种气息……和万春树的梦境,弥楼的断忆珠是根据万春树的梦境之力创造出来的吧,容樾他被万春树治愈过,他应该懂得如何仿制断忆珠。”宣漓从苍夷手里接过这个断忆珠的仿制品,珠子沉甸甸的,里面承载了容樾部分的记忆,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 “我不与你啰嗦,若你以魂体进入我会为你设置阵法保护你,不让你受打扰,容樾说过,这个不同于万春树的梦境,你进入其中会自然融入自己的本体感知,所有的真相,都会一一解开。” “我同意。”宣漓没有犹豫。 在三百多年前的魔杀劫中,一些真相被掩盖,一些真情被蒙蔽,蒙尘的心需要救赎,失却的失落的都会在拨云见雾的找寻中一一回复,向死而生,生死不离。 问劫百年路,问情一世缘。无缘无情续,有缘千里会。 如果要回忆,魔杀劫是最不愿意揭开的片段,在那场持续五十年之久的战役里有无数的仙妖魔死去,虽然并未惊扰仙帝一级的人物出动,但那些惨绝人寰的城池,血流成河,都让天地为之一颤。 魔杀劫之乱,是自从仙界与冥界大战之后最为惨烈的一场战役,死去的都魂归黄泉,伤残的都不愿回忆,了结的都淡忘回忆。 有的人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有的人暗中作祟,离间联结的盟军; 有的人惺惺相惜,把一刻当成永恒; 有的人忘情忘义,徘徊在心门之前。 时过三百年之久,那一段阴影都蒙尘一般掩映在回忆的天空,只要一抬头就会想起,血色覆盖了全部,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本拯救生灵的力量开始绞杀一切,是罪恶在躁动,是欲望在渗透,没有一个人都可以逃脱,在仙妖魔的斗争中,魔杀劫只是一个撕开的明面的印记。 三百年的时间都不够沧海桑田的流转,若只是血色,便应当抹去,只是有的人不愿意沉沦忘却。 如果是容樾,他应该会深记那一个夜晚他和宣漓彼此许诺发誓的时刻,便是凭着这点美好的信念,宣漓不曾兑现的诺言,他一直都苦苦坚持,因为他深深地爱着这个人,早在很久以前那个人就成了他的全部,他深信不疑,也生死不渝,就算沉沦在百世劫中,他的脑海也会偶尔飘闪,因为已经抹不去了。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二章 出云之诺 魔杀劫动荡之前,仙界妖界还处于祥和平静之中,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时候,冥界用幽冥玉困缚浮英岛,两方对峙,浮英岛才化解危机不久,浮英岛尚在整顿之中,万春树发挥它的枯木回春之力使浮英岛恢复如初,洗去了冥界残杀留下的痕迹,这里依然是灵气充沛、仙气飘飘的绮丽仙境。 新继景乾府仙君的凤齐君宣漓和他的妹妹宣泠才搬入景乾府,此前他已经熟悉仙务,同时他同容樾帮助浮英岛恢复。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都十分忙碌,在浮英岛之外容樾在天宫开辟新的府邸,离宣漓的景乾府十分近,虽然容樾被封作灵海泽的水君,灵海泽的在云之洲上本也有他的府邸,但因为宣漓在天宫,他也建了一座清彧府,好让他时时能够到宣漓的景乾府去串门。 在建府之时,容樾的好友都来帮忙,因为容樾在浮英岛之乱中的英勇献身,他与画璩仙君的师父绯绝道人决斗,并靠一己之力解开的幽冥玉结下的禁灵阵法,使得他在仙界名声大噪,也有一些仙人愿意过来结交他,在这之中,星照府的凡微星君也算佼佼者,还有画璩仙君和苍夷使君也来帮忙。 容樾的爽朗明快,并不因为遭遇了那样惨烈的战斗后而消退,他是那种愈战愈勇的人,也有一笑了之的宽广胸襟,所以他和画璩仙君也能够成为知交,和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苍夷亦是好友,在浮英岛同门数百年情谊深重的宣漓自然不必多说。 忙碌后不久,凤齐君宣漓相邀婴合君容樾前去出云岭祭拜宣漓的父母亲,这是他们在浮英岛春宴剑殇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容樾也说过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你在天宫景乾府,我就也在天宫筑一座府邸,天天跑过来看你;你要是去海,我就乘风而来,你要是看山,我便化云海追随;你要练剑,我也奉陪到底,你要喝酒,我也亲自沉酿;你想回在云之洲,我就在那里等你。 果真容樾为了宣漓,他在天宫新建清彧府,只为长伴宣漓,为了这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他从心底深处觉得,宣漓的开心就是他的开心。 在出云岭这一片仙人墓地之中,宣漓来到宣族的墓地,在自己父母寂寥的墓碑前他拉着容樾跪下来。 容樾傻愣愣跟着跪下来,闭上眼睛学着宣漓虔诚合十,默默许愿,念念有词:“宣漓的父母双亲,宣漓的同舍好友容樾同你们儿子前来祭拜,打扰你们安睡了,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的,我带了水果和我自己酿的浮生意,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到,希望你们喜欢吧,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仙魂有冥,冥冥有灵,魂结天枢,愿结良辰。” 听容樾的愿词,宣漓不由得转过头看着认真许愿的容樾,容樾容光焕发,美如冠玉,那一番看似幼稚却有些可爱的话语让宣漓嘴角微微扬起,也许是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美妙感觉。 宣漓不由得看得久了,容樾睁开眼睛正看见宣漓定定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容樾有些得意地笑道:“哈哈,宣漓,是不是我太美了,把你迷得移不开眼睛了?我承认你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不过我们从浮英岛一直都是别人口中争辉的对手,我这一点明玉之光与你这皓月之辉还是有一争之力的。” 哪知宣漓漠然转过头,只说一句:“多话。” 容樾一点都不伤心,他只是忍不住要夸耀自己一番,被宣漓打击他也早就料到,宣漓最讨厌别人废话,容樾心想:真难得他忍受我这么多年的唠叨。 在宣漓身旁,容樾忍不住问道:“你不应该带泠泠儿过来的吗?你带我过来祭拜你父母是否不妥啊?泠泠儿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我高兴就行。” 听宣漓这么一句,容樾心里乐开了花,他嘿嘿笑道:“我看出来了。不过,伯父伯母也应该会开心,二叔知道我们要过来祭拜,他也开心得很呢。” “你怎么连二叔也告诉?”宣漓听到容樾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了宣珑,不由得脸色一黑,他知道回去以后一定会被他的二叔宣珑调侃,果然还是管不住容樾说天说地的嘴巴。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们相亲相爱,宛如一家人,你二叔也是我二叔,他也是我的亲人,我们都相处几百年了,有何不可?”容樾挠头笑道,他还是完全没明白宣漓的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宣漓悠然开口。 清风过耳,撩起宣漓的缕缕青丝,他一袭白衣胜雪,一双清澈清淡的眼眸里闪着幽蓝如星的光点,他曾经所有的波澜不惊在遇到容樾之后就有一丝的紊乱,从最初的抗拒到慢慢认可,再到后来那种显露出来的心疼和独占欲,他只认定这个人,只认定这个感觉。 “嗯?” “我想让他们知道,有一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会像他保护我一样保护他。”宣漓轻轻说出,嘴角的微笑已是最美的弧度。 在他说出的那一刻容樾眼中氤氲,忍不住扑向容樾将他抱住,容樾像小狗一样轻轻蹭着宣漓的脸,惹得宣漓微有诧异,容樾十分开心:“我的好宣漓,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话,有你这句话,同甘共苦都没问题,赴汤蹈火都不算什么了。” 宣漓本有些抗拒容樾亲密的拥抱,他听到容樾的回话冁然一笑,手放到容樾的头上微微抚摸,说道:“你怎么像一个小狗似的,净往我身上蹭,我收下你这句话了。这还是在我爹娘面前,有什么事都收着一点,不要太放肆了。” “哦哦!”容樾乖乖点头,他笑得十分灿烂,笔直地跪着,眼里完全只有一个宣漓了。 祭拜简单而庄重,除了摆上一些水果,还有宣漓最爱的栗子,容樾帮着宣漓,把自己亲自酿的浮生意浇洒在坟前,他一本正经说道:“以后,宣漓的二叔就是我的二叔,宣漓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宣漓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宣漓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所以,宣漓就是我的,我肯定会用心呵护的。” “你真是一本正经占人便宜,这么厚脸皮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识。不过我听得乐意,就不和你计较了,多说一句,什么我是你的,你才是我的。”宣漓面不改色说道,霸气外露,却把容樾差点噎住。 容樾无奈道:“行行行,什么都是你的,听你的。” 他不与宣漓多争,他虽然自认舌灿莲花,但若真的与宣漓唇枪舌战,辩论一番,还是斗不过宣漓的,只好让着他了,其实容樾心里亦是喜滋滋的。他眉眼轻扬,看向宣漓的目光深情而缱绻,微微一笑,像一个孩子一样开心。 出云岭一行后不久,才平静不久,一阵动荡从魔界响彻整个界域,整个六界都为之一颤。忽然之间魔界实力大增,突如其来的攻击从极乐之城开始。 极乐之城很快失守被侵占,鬼漠极乐之城周边的城池也慢慢被侵蚀,从极乐之城开始魔界慢慢向妖界至仙界侵蚀,妖界奋起反抗,损失惨重,无奈之下向仙界求援,仙界立刻固守本界,派出以苍夷使君为首的仙君仙人的天兵天将支援。 从极乐之城开始拉开了仙妖与魔界之间长达五十年之久的战争,战争摧枯拉朽的力量几乎毁天灭地,即使是仙妖魔也无法避免,这一场艰难的拉锯被称作“魔杀劫”,杀生魔劫,一劫乱世,万劫不复! 方门使君是仙界任命的天兵天将的统领苍夷,他是仙界最强大的仙君,通过自身飞升成仙,实力强悍,统兵多年,又被涅辰仙帝收作关门弟子,不出世的仙帝妖帝魔帝一级的人物都协定不参战,仙界妖界魔界各出一个道人、妖尊、魔尊坐镇,苍夷使君作为仙君统领理所当然; 在众多仙君之中,有一半是来自浮英岛的仙君,才从出山毕业的凤齐君宣漓和婴合君容樾,睚痴道人的大弟子棐奚仙君,是主要代表,丹生门以画璩仙君为主要代表,其余的仙门和家族各有派出。 在魔杀劫初期,一些仙君妖君仙人天妖十分冒进,在没有弄清楚魔界的阴谋和布局的情况下冲动进击,以为自己的实力勉强,急于立功,很快便被实力强劲的魔君斩杀,让仙妖的联盟有了一些损失。 在苍夷的统筹之下,仙妖联盟慢慢团结起来,苍夷为了提起盟军的士气,在睚痴道人坐镇的支持下开辟一个血勋榜,榜名一百个,但凡立功上榜的人都可以获得仙妖两界的奖励,在这个血勋榜的前五名保持时间最久的可以一览浮英岛八九成最极致的功法,获得无数仙妖都梦寐以求的仙丹和妖丹,还能够在统帅之下单独领军,不受约束。血勋榜一经推行立即见效,许多仙妖争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挤进血勋榜,他们疯狂立功,击退了一波波魔兵的进攻,收复了不少城池。 魔界这一边更是推出三公子,三个魔君统兵,他们早已叱咤魔界,威名赫赫,他们分别是炎魔灼婪,云魔雯蒂,情魔洛驰,其中云魔雯蒂是极乐之城的城主,是三个魔君之中实力最强的最残忍的,也是唯一的女公子,女魔君。 魔杀劫四五年之后,血勋榜前五名最终稳定下来,与魔界三公子相对应成了仙妖五公子:统帅苍夷使君,凤齐君宣漓,孤狐胡雪墨,婴合君容樾,血鹿鹿晟。 苍夷是仙妖五公子之中排第一,实力超群,仙器定坤,凤齐君宣漓紧跟其后,仙器鸣空剑,妖界孤狐胡雪墨排第三,妖器骨刃,婴合君容樾排第四,仙器月离剑,妖界鹿晟排第五,妖器炀扇。 这五个人在苍夷的统领下各自领军,镇守一方,截断魔界进攻的同时还要发现并铲除他们的阴谋,苍夷驻守在鬼漠的另一侧,他要攻略极乐之城,极乐之城是所有城池的重中之重,是魔界进入妖界的重要通道,由苍夷亲自镇守,由他来面对三大魔君最强大的雯蒂女魔君; 凤齐君驻守在仙妖交界处龙头峡,防守魔军冲破界线对仙界不利;孤狐胡雪墨则在霏雪之城,胡雪墨对峙的是情魔洛驰; 婴合君容樾则驻守弱水之城,他是水木仙灵,最与水相亲,在弱水之城最合适不过,他对峙的是炎魔灼婪; 血鹿鹿晟则驻守在星暗之城,以妖界与魔界的边缘为主战场,在边缘连成一条线,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分割了魔界通往人界、仙界、冥界的路径。 棋局才布好,本以为安定下来,魔军又一波猛烈的进攻突破了他们最薄弱的防线,幸好睚痴道人座下的棐奚仙君控制住局面,击退了魔军,立了一功。暂不论棐奚出卖灵魂,为寒洲效力的事情,棐奚在魔杀劫中表面上也尽心尽力,表现较为突出,虽然比不上仙妖五公子,但也不至于平庸。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三章 杀生魔劫 魔杀劫慢慢趋于平缓,基本上是五年一大战,一年一小战,仙妖的五大公子的领军之道愈发熟练,除了久经沙场的苍夷使君,其余的大都能够独当一面,手下的仙君和将领也颇为信服,他们驻守的城池连成一线,成为最牢固的防线,难以突破,固若金汤。 在苍夷的统筹之下,两军对垒少有混战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在其中浑水摸鱼,他的铁血治军,使他统领的那一支成为最强悍的军队。 婴合君容樾所在的弱水之城,以弱水作为屏障,易守难攻,在弱水之上任何东西都无法飞跃,都难以漂浮,是容樾的优势,也是容樾的劣势,他只能固守城池,极少出城交战,但他没想到他对应的炎魔灼婪亦是一个手段非常、心狠手辣的魔君,灼婪几次挑弄容樾率军出城不果,竟直接朝容樾喊话,口出狂言,容樾还是忍下,不被灼婪打乱心境。 最棘手的一次交战,灼婪居然点燃了弱水,容樾被迫率军出城交战,他的月离剑出鞘在手,所向披靡,他先挥剑招引出他体内与灵海泽相连的海水,扑灭燃烧在弱水之上的火焰。 容樾又以弱水为引,升腾弱水化作飞天的龙扑向炎魔的军队,大败炎魔之军,但炎魔灼婪未见颓色反而愈战愈勇,一连击杀容樾这边数个仙人,容樾愤怒,终于与灼婪正面对上,两大强敌交手,简直惊天动地。 容樾挥剑斩影,剑气如虹,月离剑的每一剑挥斩的都是信念之力,威力巨大。 容樾看不透灼婪脸上浮现的微妙的笑容,容樾眼微眯,送出一道剑虹,如离弦之箭飞快地穿透灼婪的身体,给他沉重一击,灼婪身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灼婪深深地看了一眼容樾,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左手停在巨大的伤口前施法自愈,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灼婪在撤军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容樾,淡然开口:“我记住你了!” 这一次在灼婪脑海记住的是容樾对他的胜利,下一次他要全部拿回来,包括容樾。 魔杀劫渡过初期的二十年,渐入平稳之中,仙妖联盟和魔界相抗已经进入僵持阶段。 这时候,双方的伤亡数量持平,仙界的支援帮助妖界稳定下来,两方交战处战事较少,而妖界自身爆发的内乱又掀起了一场风波,煞妖的数量激增,极乐之城突然涌入许多煞妖、堕仙、恶魔。 以极乐之城为阵地,和魔界为伍,与仙界妖界对抗,他们一些的散兵游将开始在极乐之城、弱水之城、霏雪之城、星暗之城、龙头峡、昌洛之城等几处出没,袭击仙妖盟军,因为气息各异,有时难以分辨,那些散兵游将扮作盟军发动攻击,离间仙妖联盟,引发轩然大波,导致军心波动。 一时之间颓靡席卷所有的盟军之中,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提防着谁是不是自己人,盟军陷入整顿之中,其中苍夷铁腕手段,铁血治军,他领军所在的仙妖盟军以极快地速度整顿完成,除去异心,他用仙器定坤将隐藏在其中的煞妖和堕仙点出来,当众烧死。 被烧死的煞妖和堕仙惨不忍睹,深深影响了在场的仙人和妖,他们完全为苍夷的狠辣和果断折服,已然死心塌地效忠苍夷,上下齐心,苍夷这一支战力恢复,又反扑魔军。 苍夷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让其中仙妖假扮潜入极乐之城,离间其中之人,里应外合,导致极乐之城几近陷落,战力削弱,苍夷很快就攻占了极乐之城,云魔雯蒂这一支的魔军退守百里之外,这一战使得苍夷铁血之名立即传遍仙妖魔三界。 与苍夷使君一样,孤狐胡雪墨亦是毫不留情,他同苍夷一样果断狠毒,潜入其中的煞妖和堕仙他一概用他的骨刃吸髓,然后灭杀,绝不留下一个活口。 孤狐胡雪墨在霏雪之城的这一支军队同样很快镇静下来,稍有动静。 对于驻守在仙妖交界处龙头峡的凤齐君宣漓,更是十分简单,他承继景乾府仙君,掌管仙人的赏罚,还有洁癖,对于仙人气息的辨别连看一眼都不需要就能知晓,他也知道煞妖的不同之处,也极快地除掉煞妖和堕仙,稳定军心,不让其余的魔军趁虚而入。 由仙妖五公子带头稳定军心,潜入其中的煞妖和堕仙也慢慢销声匿迹,在这两年之中,鹿晟所在的星暗之城毫无动静,婴合君容樾所在的弱水之城进展甚微。 容樾治军恩威并施,初见成效,却没料到苍夷已夺极乐之城,在极乐之城和其余处逃出来的煞妖、堕仙和恶魔都往弱水之城来,涌入炎魔灼婪的阵营之中。 炎魔灼婪的军队实力扩大,更为猖狂,弱水之城有动摇的态势,容樾不甘,更是动用他从万春树处获得的力量,横扫千军,才稳住弱水之城的局势,容樾君对炎魔灼婪肆意扩军的行径十分无耻,心里将灼婪骂了几百遍,每一次战场相见他对嬉皮笑脸的灼婪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魔杀劫从一开始,像地上的藤条一样无声无息地生长延伸,魔界的阴谋慢慢渗透进入每一个角落里,对敌在前,只有生死,没有胜负。 在轮回的黄泉之中,是无尽的前路,永远都看不到方向,永远在迷雾之中,永远神秘。 轮回和黄泉是冥界至宝,也是历代冥王最满意的杰作,他们守护黄泉,守护轮回,深知轮回之中的秘密,决不能泄露。 即使是冥界至高无上的冥王也不敢深入黄泉之中,轮回的深渊也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无数的生灵死去之后在黄泉之中洗涤后,洗去前世的牵绊,喝下孟婆汤,忘却尘缘,进入轮回之中,轮回是不可触及的禁忌,轮回和黄泉虽然是冥界之物,但他们忌惮天劫降世,不敢乱动轮回和黄泉,在仙界亦有一个轮回台,只是为仙人历劫准备的,轮回台和真正的轮回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一代的冥王柷奎野心极大,他想要深窥轮回和黄泉的的秘密,但他也不敢进入其中,冥界的十八层地狱纵然恐怖也不能与轮回和黄泉相比,贸然进入其中一定是死无全尸的,轮回中只有死去的生灵在黄泉的涤荡后才能够进入,变成新的灵魂,开启新的缘世。 直到冥王柷奎看到了一个绝世的天才,平安地走过黄泉和轮回,走出忘川黄泉的曼珠沙华的花海。 那个人带着满身的血迹,手里怀揣着一颗珠子,在轮回之中传说的可以复活一切生灵的化冥珠,他是为了救自己心爱的死去的师兄才到这里,他们此前打过照面,那个人不惜一切代价闯入其中找到了化冥珠,冥王看着这个相貌年轻,真实年龄还没有一千岁的仙君,实力超群,无人可当,心生敬佩。 年轻人身上的血迹流下来,冥王便认出来了他的身份,笑道:“原来如此,你也是冥界的人!” 那个仙君反驳:“我是仙君!” 这个仙君冲出冥界之后,把化冥珠带到他的死去的师兄面前,他的师兄为救他而死,他的师兄从小将他带大,他对他的师兄感情深厚,早已许下不离不弃的愿景了,他的师兄终于复活过来了。 可没想到他的身份暴露,他刻意隐藏的自己是仙冥结合的身份,很小的时候来那个门派,由他的师兄抚养长大,所有人对他冷眼相待,只有他的师兄愿意倾囊相授,如今身份暴露,他这个超出六界法则之外的东西被视为不祥之物,其他人喊打喊杀,他的师兄痛下决定将他逐出门派,其实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可是好景不长,仙界的人尤其是他原先所在的门派对他进行讨伐,他知道他的父母亲因为仙冥的身份不同而相爱,诞下了他,他们献祭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掩藏住了他身上的冥界气息,可如今他重蹈覆辙,被人发现,那些荒诞恐慌的攻击只是缘起一个古老的预言: 仙冥出乱世,轮回有主生,血海幽冥极,不死不灭魂! 一夜之间,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几乎被赶尽杀绝,冥王柷奎对他伸出援手,后来两人很快达成合作,冥王要野心,他要报仇,他要绝地反击,遂答应帮冥王开疆拓土,他再度进入黄泉和轮回之中,借轮回以恐怖的速度修成道人和鬼仙。 于是仙冥两界开战,在他的助力之下冥界一度压制仙界,他也趁机除掉了他原先的门派,杀了不少人,只有他的师兄他不曾动过半分,他体内满腹幽冥之气,通过幽冥玉创造出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禁灵阵法,魂念火蛊等都是他的杰作,他或是仙,或是冥,但他的心已经成魔,没有人可以拦住他疯狂的欲望,他遭受的欺侮,他的不共戴天之仇,还有那些仙人因预言无缘无故的仇恨,都让他陷入疯狂之中,难以停止,冥王的劝阻他也不听,他想要毁掉仙界,毁掉他仇恨的世界。 他,本就是一场浩劫。 古老的预言慢慢实现,所有的人开始恐慌,仙冥出乱世,轮回有主生,血海幽冥极,不死不灭魂。 一个仙冥结合生下的人是被乱世寄托的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他将是轮回的主人,可以操纵轮回和无数的魂魄,在他的毁灭之下六界将成血海,幽冥满布轮回,他就是不死不灭的魂魄! 直到他的师兄借故单独约他在灵海泽之上见面,两两相见,相顾无言,他对他的师兄没有防备,却还是没有料到他的师兄对他出手,亲自催动体内化冥珠的力量结开阵法将他斩杀,他的不死不灭之魂也被剿灭,陨落分散得连残念也稀缺,消散在天地之间,连轮回也无法进入,冥界也被击退。 仙冥人寒洲在万年之前是一个传奇,在万年之后已是一个传说。 已经没有人愿意想起,纵然想起只是唏嘘的两生声,没有知道寒洲为了复活他死去的师兄涅辰闯入轮回之中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最后给他结果只是反目成仇的对峙; 也没有人知道寒洲本只是一个轻快自在的没有野心的少年,被一个荒诞无稽的预言安在身上,被所有仙人孤立追杀,那时他被绝望压身,只有他曾经的对手冥王柷奎伸出援手,即使是利用他也觉得有处可依; 现在,还有谁会想起,那个曾经明媚爽朗的少年? 他已烟消云散,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邪魔,只是还有一个人心心念念,记着他一时的笑言,记着两人之间的约定。 一眼万年,有什么东西可以经得住万年之间沧海桑田的变迁,即便是真情也会海枯石烂,一根木头腐朽成灰,一江春水终会干枯,一个人也会被遗忘,遗忘等于死去,当所有的故事离散才是他的粉墨登场。 有人曾问,轮回是什么? 轮回是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因为你就在轮回之中;轮回是归宿,是死去的人、所有的人终究要去的地方,走过曼珠沙华的花海,走过忘川黄泉的迷惘,在轮回之中忘记所有;只有一个人的一句话响彻轮回,你只有进入轮回,才明白你无法摆脱轮回。 如果,一个人连轮回也没有了,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四章 波诡云谲 魔杀劫之前,冥王柷奎借轮回的穿越之力到了魔界魔皇煜宗的宫殿,他带来了一份秘图和数具上古仙尸,和魔皇煜宗达成一个交易,由此开始他万年以来一直准备的计划,在魔杀劫之前冥界围攻浮英岛失败,冥界看似失败颓靡,实则掩人耳目,转移战场,另辟蹊径了。 冥王柷奎和魔皇煜宗因为共同利益达成一致,在那天两人有一场高深莫测的谈话。 “煜宗,别来无恙。” 冥王柷奎十分悠闲,他孤身一人前来魔宫,丝毫不惧怕魔皇煜宗对他不利。 “冥王,魔宫是你想来就来的?”魔皇煜宗说道。 “我这一次带着一些好东西,只要一场劫难降临,你对妖界发动战争,你就可以获得天大的好处。”冥王柷奎开门见山,将他的目的说来。 “发动战争,对我魔界有什么好处?柷奎你这点东西可是毫无用处!”魔皇煜宗冷眼一瞥,直呼其名,连看也不看。 冥王柷奎显得十分悠闲,仿佛他只是过来游玩串门的,他笑道:“煜宗,你们前几代魔皇的墓地也不去看看?你没兴趣,别的人可不是没兴趣?” 魔皇煜宗反复看了几遍冥王柷奎带来的秘图,才确定真假与否,他说道:“你这好大的手笔!原来冥界万年之中韬光养晦去了,前段时间你们差点攻陷了浮英岛,没能拿下来真是可惜了。” “非但不可惜,还值得庆贺呢!这回若是魔界相助,我的宏图大计也不怕实现不了了,前代魔皇之墓想必煜宗也找了一些时候,秘图加上我这些上古仙尸只是第一份礼物,只要你帮我,我这里还有几份礼物,寒洲留下的修炼之道想必你们也垂涎许久了,我也可以拱手让出,到时候魔界的辉煌重现不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冥王柷奎简直舌灿莲花,他抛砖引玉,让魔皇煜宗慢慢上钩,听着冥王的话语,魔皇煜宗高兴不已。 魔皇煜宗一丝理智尚存,他确实寻找祖先墓地许久,也垂涎曾经叱咤六界的仙冥人寒洲的功法,这么大一份礼物送上门,他也不由得深思冥王柷奎的目的,在一旁他的胞弟灼婪也暗中眼色暗示,让他不要被冥王寥寥几句诱惑了去。 “你的目的到底在于什么?” “我说过,一场劫难而已,冥界会倾囊相助,你想要一些东西,我也想要一些东西,两全其美,各得其利,何乐不为?” “妖界一旦攻陷,仙界也不会束手无策,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你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好到我不顾一切吗?”魔皇煜宗十分谨慎。 “哈哈,我知道你会说这一番话。你想要吞噬前代魔皇,魔墓我也给你指出来;我带来的上古仙尸是寒洲曾经击落的,威力巨大可想而知,融入魔炉锻造,便可以增强魔兵力量;你们魔界一直在妖界和仙界的打压之下,难道不想翻身吗?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绝好的机会,寒洲虽死,但他留给我的东西足够你撑起这一场战争,仙界一定会插手,我安插的人会暗中帮助你的。” 冥王柷奎一一说来,还是没有说出他想要的东西,但他已数次提及一个对他重要的人,寒洲。冥王柷奎一袭玄衣,冷静沉稳,难以窥测的深邃眼眸似一潭深水,一抹笑容,似笑非笑的森然无意流露. 他站在魔皇柷奎前负手而立,傲色不减,他本就不是来寻求合作的,他就是来要求如此,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瞬间流露的盛气凌人,那些话语他悠悠说来,把那些惊天动地的东西轻易丢出,他是人或是鬼,身外之物他已不屑一顾。 魔皇煜宗听得几近疯狂,冥王柷奎说的那些东西极难得到,他还是压住心中狂躁的欲望,沉住气,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天地陷落,面目全非,生灵涂炭;我想要轮回无道,乱世成劫,尽是血海飘香!”冥王柷奎一字一顿说出来,他眼中寒芒迸发,目眦尽裂。 “你想要报仇,为何不直接找仙界?”魔皇煜宗听出冥王柷奎想要给寒洲报仇,当初灭杀寒洲的是寒洲的师兄涅辰仙帝,涅辰仙帝大义灭亲,算是为了苍生竭尽全力,如今涅辰仙帝隐退,不问世事,少有人能寻到他的踪迹。 “涅辰自然会有他的报应,我要对付的是妖皇,如果不是他告诉涅辰灭杀仙冥人的办法,哼!” 冥王柷奎眼光自然不止于此,他又更大的野心,他要降临一场劫难,借助这一场劫难布置下复活寒洲的九鬼天星阵,别人以为他是为了复仇,复活和复仇在他眼里没有区别,他还记着寒洲和他的约定,如果他没有得到实现那个约定,没有得到那个人,他心里的执念就难以消散。 冥王柷奎拿到魔皇煜宗的血誓承诺之后才开启轮回,从轮回的入口回到冥界,不需要从魔界和冥界的交界处亡灵道过去。 冥王柷奎走后,魔皇煜宗唏嘘:“为了一个死了万年的男人,值得吗?一个男人而已,像我们这等位高权重、可以毁天灭地的人物,无数美女男宠拥簇,冥王只吊死在一棵树上,真是有些不值,可惜了他那一张绝美的脸。” 魔皇煜宗没有冥王柷奎那般冷静,他一贯冒进狂妄,空有一身绝世的魔力,有勇无谋,在自己胞弟灼婪的持助下才掩盖住以往性格,能够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正因为魔皇煜宗的高调行止,才泄露了他正在寻找前代魔皇的魔墓的消息,冥王柷奎才能趁虚而入,拿出了让魔皇煜宗心动的东西。 许久未出声的炎魔灼婪终于说话:“不要轻看了他,万年之前他就能说通仙冥人寒洲为他效力,冥王舌灿莲花的事情在六界之内也是极为有名的,他这几次或是欲擒故纵,或是声情并茂,让你上道,他的目的远远不止我们想得难道简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灼婪是旁观者,他看得很清楚,冥王柷奎一步一步撒下诱惑的网子,魔皇煜宗未必看得清楚。 魔皇煜宗笑道:“我虽然是他的小辈,才承受魔皇之位一千年,但正因为有灼婪你在,你做军师我当王,有你辅佐我才不怕那些人的明枪暗箭。” “辅佐你一辈子不是什么难事,也并非让你事事都听我的,只是提醒你要小心一些,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人为你保驾护航,你也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慌慌张张。”灼婪说道,灼婪虽然是魔皇煜宗的弟弟,但他的沉稳冷静,看上去更像是煜宗的哥哥,时常给煜宗提醒,让他心有提防。 灼婪又说道:“而且冥王的话我们根本不能拒绝,他已经是存在万年的老妖精了,他让我们做什么也是给我们面子,你也正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挑起和妖界的战争,即使是输了,面子上也没什么,我们上有魔帝威压,下有魔君魔尊不服,趁着这一场劫难收服一些人也不错,你如果能够吞噬前代魔皇的,实力大涨,也足够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不会任由其他人欺负我们兄弟俩的。”煜宗说道。 在这之后,魔皇煜宗吞噬了前代魔皇,实力大涨,连魔帝也不敢小觑,通过魔炉熔解了冥王送来的上古仙尸,魔皇煜宗铸造了一支庞大的实力强大的魔军,又拿到冥王送来的仙冥人寒洲的功法,由此他控制住了不服他统治的魔君和魔尊,也开始完成此前他和冥王柷奎的约定,一场浩荡的劫难开启。 这一场魔杀劫只是冥王柷奎棋局中的一步棋,步步惊心,这万年之中他或是韬光养晦,或是暗渡陈仓,或是布局长远,却没有一个人能明白理解他的苦心。 除了他,没有人愿意再回忆起万年之前闪耀天地之间的寒洲。 可笑的是寒洲已经死去,连一缕幽魂也难以寻觅,可恨的是寒洲和他都只是浩瀚宇宙的蜉蝣,蜉蝣撼树仅惊动天地的一丝波澜。 可怜的是冥王柷奎独自一人承受着万年的难熬的寂寞,没有人再陪他谈笑风生,连他野心的狂妄也无人可赏,哪怕只是寒洲的些许嘲笑,他也都听不到了。 最开始他们也只是互相利用,互为欣赏,当寒洲死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冲进轮回中找寻,看不到寒洲的一丝痕迹的时候,他绝望的带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从轮回里出来,他在曼珠沙华的花海倒下,恍惚中寒洲的残影依稀,他才明白,只能是寒洲罢了。 当冥王柷奎听到寒洲残念的回响,他已是欣喜若狂,泪流满面,他等了多久,等得都绝望了。 万年之前预言成真,万年以后心念成真。 再问万年轮回,只等一人归来。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五章 择心为栖 在所有沿边的守城之中,弱水之城是交战次数和伤亡最多的,灼婪的疯狂进攻让容樾感到十分危险,他每次都谨慎以对。容樾驻军在弱水之城五六年,和灼婪交手也有数百次,他还是看不透炎魔灼婪时进时退的策略。 是夜。 一轮新月升起,在深蓝色的夜幕上,一轮独秀,银色清冷的月光映照大地,弱水波光粼粼,被月光铺满,弱水的光泽宛若情人澄澈的秋水眼眸,深浅疏离。 弱水的一侧是炎魔灼婪庞大的阵营,另一侧则是宏伟壮观的弱水之城,在城楼的屋顶上,皓然的明月之下一个渺小的黑影孤寂地坐着,手中握着玉带飞书,他反复地看着琢磨着,心里觉得十分安定,在守城休息的间隙他只有在想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欣悦雀跃的心情,他有时恨不得飞到那个人面前。 在玉带飞书之中,只有宣漓平平的枯燥如公务的叙事,寥寥几字,更没有多少情意的抒发和流露,只有宣漓落款的时候会在他名字之前写上“不离”两字,容樾每次看到“不离”的时候心潮澎湃,不离不弃,足够他欢喜许久了。 月已中天,良辰移影。 漫漫千山,月是千城的雪,梦是一帘的花,故人思,情人忆,相思不易,不离不弃。 容樾对着宣漓送来的玉带飞书十分珍爱,他喃喃自语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多久没见你了,感觉又是一度沧海桑田了,弱水之城这边我又走不开,好想你啊,这该死的魔杀劫何时结束?” 容樾陷入情思之中,心里希望宣漓也在想他,似他这样茶不思饭不想。他已然明白这是何种感情,他也早已接纳,他亦望宣漓不是木头疙瘩,爱一个人,应当是清清楚楚的。他们之间早已刻骨铭心了,可以为对方生,为对方死,这难道不算得一种惊天动地的感情吗? 如今容樾回顾过往,更加想念千里之外的宣漓,在想此时宣漓会在做什么,两人是否心有灵犀想到一处。他对宣漓,是欢喜,是爱。若在以前宣泠问起他会矢口否认,但现在容樾早已坦然了,如果是宣漓,也只能是宣漓。他知道自己的心全部被这个人填满,他又怎么能够移情别恋呢? 躺在屋顶的瓦片上,收起玉带飞书,思绪飘飞回体,容樾听到有人爬山城楼的屋顶便坐起去看,原来是追随容樾的一个散仙柳染。 散仙柳染温雅,他依依向容樾见礼:“婴合君。”散仙柳染慢慢走进,他问道:“婴合君在想什么?” 容樾只答:“对月思人。” “可是心爱的人?”散仙柳染顺着问下去。 “你问得太多了。”容樾冷冷一声,让柳染噤声。 “你不是柳染。”容樾看向月光下的柳染,眼眸深沉,缓缓说出,对眼前走近的人十分防备。 “我本是面面俱到,你如何看出来的?”眼前的“柳染”扬唇笑道,对于容樾的点破也不否认,他十分坦然。 “我设了结界,柳染是进不来的,你能够进来,说明你实力与我相当甚至在我之上,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弱水对面的人。灼婪,别来无恙,你竟然有心情来我这里闲步,不如坐一下,在战场之外,我倒想看看和我交手五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容樾十分平静,仿佛老友一样和灼婪打招呼,容樾面上浮出的笑靥真挚坦然,一如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他是一个难得的人。 被容樾说破,灼婪退去他身上包裹的柳染的幻影,还原他本来的模样,他本来俊美如斯,一袭红衣潇洒飘逸,近处相看,灼婪的戾气和魔气隐隐约约,他也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 “容樾,我的对手,幸会。”灼婪笑道,就坐在容樾的身边,战场之外,他不会对这个人出手,只有这个悠闲的时候他们难得像一对好友一样坐在一起闲聊。 容樾笑道:“炎魔灼婪,久仰了。” “哈哈,彼此彼此,婴合君我也是仰慕已久。”灼婪与他客客气气。 “哼,跟我交战这么久的敌人有什么好客气的,最开始的时候你不还是对我大骂一顿,言辞激烈,不合实际,当时我可是很生气的,恨不得把你给剁了吃才甘心。”容樾冷哼一声,他一点都不客气。 看着容樾略有生气的模样,灼婪叉腰差点笑岔气,一点儒雅的形象也无,他没想到容樾对这件事情这么耿耿于怀,他说道:“嘻嘻,那时我对你一无所知,多有怠慢了,战场之上各有战术,也难怪。但我没想到容樾你这么可爱,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灼婪突然抱住容樾的脖子,嘻笑打闹般肆无忌惮,容樾惊吓将他推开,退到远处,一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眼眸中尽是深深的忌惮。 “灼婪,你别太过分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搂搂抱抱的地步。再说你我是敌人,你再这样,我剁了你那双手,杀了你也不为过!”容樾嗔言,怒放狠话,自有凌厉之气。 而一旁的灼婪却慢慢悠悠,毫不在意,他眉眼轻扬,枕着手躺在屋顶的瓦片上,他笑道:“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偏偏只许我不准抱你了,还是你只允许你家的凤齐君抱你你?” “哼!”容樾冷哼一声,也不搭理放肆无礼的灼婪。 “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你,我可听说你在仙界时天天缠着凤齐君,如今到妖界分隔两地,想必也十分想念吧?”灼婪悠然说道,既然是棋逢对手,他早已对容樾“知己知彼”了。 见灼婪轻易戳破他的心情,容樾一脸不悦,他不喜欢被人说中心事,只冷冷回话:“探听别人的私事有何好宣扬的?我同你不是一路的人。” 在月夜下,漫漫银光,灼灼目光,穿着红衣裳的灼婪单手撑着头,冷峻高贵,却不失幽默,看向独坐的容樾低头一笑,仿佛一副玉人春睡新月图,十分勾魂夺魄。 灼婪坐起来,眼睛直视着容樾,他说道:“容樾,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第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就算我是魔,你是仙,我们不是一路的人,没有殊途同归的未来,我却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看你,换而言之,你是我第一个想得到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放不下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应当要做我梦里的人,但是现在我想让你做我身边的人,不如就做我媳妇吧!这个挺好的!” 见灼婪一点一点说出来,愈来愈靠近他,容樾就越警惕地看着灼婪,那算是一番惊天动地的话,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深情地表白,那一瞬间巨石流星,山河浩荡,莽莽苍苍的图景被撕裂成碎片,纵是情深如此,心里的疙瘩却无法迈过去。 “我......我早已择水为栖了,你的好意我不敢承受,你的厚爱还是留给别人吧!” 容樾委婉拒绝,他一阵惊慌,他第一次听到男人的表白,上一次宣泠的表白就把他吓得够呛,容樾情不自禁想到宣漓,若是宣漓在此,他会说得更加理直气壮。 “宣漓吗?哼!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媳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那一番话,我放不下你,我也会让你放不下我的,要是宣漓哪一天不要你了,你随时找我都行!”灼婪说道,他微微一笑,眉眼上挑,毫无颓色,仍是十分轻松地挑逗着容樾。 容樾微怒,起身甩腿踢向灼婪,灼婪微移躲开翻身跳起,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容樾十分生气,灼婪说:“怎么了?生气了?我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哪天凤齐君找我挑战才好,到时候分出个胜负,看谁能真正得到你!” “幼稚!你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可别把我们当小孩子!灼婪你若是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出来,别在这里跟我废话,我迟早有一天会破了你的阵法的!” 容樾一改此前的嬉皮笑脸,他气势陡变,展现凌厉之气,他挥出月离剑,在月光下的月离剑剑光如银,流光映月,满带杀气。月离剑是不亚于宣漓的鸣空剑的仙剑,在浮英岛的剑选之日灵海泽形成,威力巨大。 “月离剑,你的名字加上他的名字的谐音,果然极为巧妙,但是合还是离就不得而知了。既然你动怒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我们明天战场上相见,你军中的细作可得快点抓到,不然就不好玩了!”灼婪悠悠说道,丝毫不惧。 “你!” “再见,哦不,后会有期,媳妇!哈哈哈哈!”灼婪大笑着飞走,扬长而去。 看着灼婪离去,容樾跃下高高的屋顶跳到城墙之上,挥剑斩影,他目光深邃,心思深沉,容樾感受到城楼上的守将都已经倒下,在灼婪到来的时候已悄无声息将守将击倒了。 想到这里,容樾更加清楚灼婪的心思深不可测,他心道:“灼婪之军,进退自如,明明有一鼓作气的实力,却迟迟不发动大进攻,今天这一番话,虽然是无心谈笑,但是背后的谋略也不能不提防,谁知道他是不是笑里藏刀。” 收剑之后,容樾施法让城楼上昏迷的守将醒来,他安抚好他们之后,城中军营的一个将领前来回事:“婴合君,后营叛乱了!” 容樾目光深凝,想到灼婪说过的话,这或许才是开始。 卷四 仙人忆:魔杀劫卷 第五十六章 情丝万缕 不多话,他即刻飞到后营,凌空而立,仙袂飘飘,容樾看到脚下的军营已是混乱一片,不知道是谁挑起了事端,本是友军联盟的仙妖两军扭打在一起,互不相让,十分激烈,已是死了数十个了。 容樾自是怒不可遏,这是他亲手带了十五六年的军队,征战至此,大家本应该是衣袍相连的好兄弟,却被无缘无故的事情挑起,他更想把始作俑者找出来。 安定下心后,容樾施展引水分光之术分开杀在一团的仙妖两军,连同地上的血迹一同冲刷干净。 在月影深沉的夜晚,血色密布弱水之城,仙妖盟军之中的叛乱拉开了将近三十年混战的幕布。 容樾飞落地面,他用极大的声音传声道:“都给我住手!” 宛若野兽之吼,容樾那一声用了些许的仙力,完全把他们震慑住让他们不敢妄动,仙人这一边自以为容樾是他们这一边的人恃君而骄,趾高气昂,而妖这一边也忌惮容樾是仙君身份,恐怕他会偏袒仙界。 容樾心中清明,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更会影响仙妖团结,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平添烦恼会让人以为容樾不作为,不如其他公子。 他以万人为敌的姿态站在仙妖两军的面前,长眉星眸,张扬洒脱,他从来都不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容樾冷然扫过眼前伤病已重的仙人或妖人,他抬手一点,隔空取物一般,把几个出手最重的仙人和妖人抓出来,也不问缘由,拿出月离剑各斩一臂,血沫横飞,惊心动魄,那些被震慑的人才明白容樾此时的行为告诉他们,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挑事者,必斩!”容樾用健阔而深沉的声音低吼道,用冷酷的神情以对,他一字一顿说:“正是大敌当前,谁敢乱我军心我必当毫不留情处决,这些出手最重的人我各斩一臂,杀鸡儆猴,谁有异议?” 月光如水,倾落似瀑,洒在容樾的身上似一层银霜的战衣,他五官分明的脸庞更显冷毅,他有如水的柔情,亦有如冰的冷漠。 他继续说道:“你们本该亲如兄弟,到底是谁挑事,若他找出来亲自承认,我尚可轻饶,如若我亲自找出,我必杀他!” 在容樾放话之后,仙人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喋喋不休,飞语流声,像无数的苍蝇在乱飞,容樾又见局势不妙,差点偏离。 他扫了几眼,暗自用流影分身术在仙妖盟军中穿行感受,煞妖和妖、堕仙和仙的气息差别十分大,但极易隐藏,只有眼睛微有变色,感受到许多双眼睛凌厉地看向容樾之处,容樾的流影分身已经察觉出了七八分,流影分身回到本体后,已经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突然间容樾动身,把其中一人捉出来擒在手中,喧闹混乱的军队顷刻安静下来,望向容樾和他擒住的人。 被容樾擒在手里的仙人惊慌失措,苦苦求饶:“婴合君,你为何如此?柳染、柳染并未做错什么,我只是一介仙人,我一直都是婴合君的忠心追随者,我、我......” 看着柳染的慌乱模样,他想起今夜不久之前灼婪化身成散仙柳染的时候,气质斐然,比真正的柳染更加高雅出尘,现在的柳染仿佛是一头落魄落单的羔羊,随时待宰,果然人心两面,遇事则慌,真正不怕的人自是心安理得的。 容樾看了看他笑道:“柳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露馅了,我还在想有哪些煞妖堕仙不知好歹混入我的军营之中落作魔军的奸细,与其找一个容易发现的,不如找一个深藏不露的,这才是炎魔灼婪的深意,也怪不得他会化身成你来见我。不过他找的这个人也不怎么样,一慌就露馅了,顺着你我正好除一除这里的晦气!” 散仙柳染面露无辜,他还是求饶状:“婴合君,柳染虽然胆小怕事,但也不会替敌人卖命的,况且婴合君仙界堂堂一介仙君,在这魔杀劫中德高望重,位列五公子之一,统领一方,随意揪出一人便说是奸细,没有证据,未免太过随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婴合君难道要自损威望吗?” 柳染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求一线生机,他知道容樾的狠绝,但尚有一丝柔情和顾虑,若是落在苍夷使君手中,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听你容樾冷笑一声,“你当我是无理取闹吗?我一擒住所有奸细你便无话可说了!” 容樾祭出月离剑,任月离剑飞出,摸索煞妖和堕仙的气息,在容樾施展流影分身术时他便有所感知。 月离剑敏锐穿梭在军队中,极快速地找出在其中所有的煞妖和堕仙,那些煞妖和堕仙大约一百来个,他们全部困缚在月离剑布下的圆圈阵法中无法走出,柳染看着容樾的奇妙法术竟能一一揪出隐藏在其中的煞妖和堕仙,他更是瞠目结舌,无法藏住自己的表情了。 那些困缚在阵法中的煞妖和堕仙一旦撕开了隐藏气息的封印,一股不同于正常仙妖的戾气全然释放出来,他们的面目也清清楚楚,在场的仙妖十分愤怒,恨不得杀了那些捣乱作祟的煞妖和堕仙。 “这、这......婴合君、婴合君,我柳染不是堕仙,我没有反叛,我绝没有背叛仙界的,婴合君你要相信我,我绝没有与他们为伍!那些煞妖、堕仙他们该死、该杀!”柳染急急忙忙想要脱罪,他吞吞吐吐,着急解释,却不想容樾根本没听,就算柳染不是奸细,容樾也绝对容不下这么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的仙人了。 “我说过,挑事者必斩!”容樾不再废话,他大手一按,把柳染扭折在手中,算是了结了他一命,容樾把柳染抛开在一边,用魂水幽焰焚烧干净彻底解决掉不留后患。 解决掉叛徒散仙柳染后,容樾往前走几步,站在仙妖两军面前的他更具凌厉之姿,现在的他更像一军统帅,威风凛凛。 “经此一事,更当砥砺!弱水城的守军将士,我们本是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一体,现奸细已除,谁再敢挑事再惹事,我决不轻饶!” 容樾抬手释放出魂水幽焰将困缚在阵法中的煞妖和堕仙焚烧,月夜之中,众目睽睽,一大团明晃晃的幽蓝色火焰如欢快的篝火在跃动摇摆,那些煞妖和堕仙在魂水幽焰的包裹之中传出一声声凄厉痛苦的惨叫,十分瘆人。 围观在周围的仙妖盟军心情慢慢平静,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婴合君容樾用这种极为疯狂的方法平定了军中内乱,顺带除掉了隐藏在其中的煞妖和堕仙,又震慑了仙妖盟军,给了他们一个警告,可谓是一举多得,让人拍手称快,不得不服。 随着容樾这一声振奋的高呼,让一夜颓废的他们也十分亢奋大喊道:“击退魔军,弱水不败!击退魔军,弱水不败!” 站在幽蓝色火焰前的容樾亦是思绪纷飞,他想这血色满布的夜静悄悄地过去,恐怕以后的每日每夜都会像今天晚上一样不平静,一波三折却是早有准备,这一场熊熊燃烧的魂水幽焰连同此夜清亮如钩的新月都是他向炎魔灼婪、向魔军发起的挑战书。 他抬头看向月亮,他借着月色倾诉:宣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不离不弃,才不悔不倦。这时候,你是否与我在看同一轮月亮,你是否也在想我? 弱水之城内乱渐渐平息,这几天容樾也整顿完成,一心对敌,两军对垒,弱水之城的形势好转,没有被炎魔灼婪统领的魔军一直打压,两军渐有不相上下之势。 形势虽好转,但还有一个怪相,分隔两军的弱水不安倾荡摇摆起来,夜间更有地震般的响动,弱水宛如颠乱的狂龙一般摇摇晃晃。 站在弱水之城的城楼上,容樾远眺弱水,他思索道:“弱水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如此的不安,连我也无法控制了!” 看着弱水波涛汹涌,容樾不禁想到一个传说:弱水如海,三目巨兽,鲲鹏难敌,一睡万年,一怒成神! “莫非弱水之中,真的有那种传说的神兽?”容樾喃喃自语,目光深凝,俊逸神飞,也难敌他的忧愁容色。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耳边竟有人回话:“弱水有兽,其名为戮,乃是神界杀神的坐骑所化,神界没落,戮兽以弱水为栖,如今大地的动乱波动都是由此引起,莫非戮兽醒来了?” 容樾听得真切,他一听便知是宣漓的声音,他惊喜宣漓来此,一时喜不自胜,抬起头漫天找宣漓的身影。 看到宣漓飞落下来,白衣青带,缓缓衣衫,俊美的仙姿最是一枝独秀 容樾咧嘴笑着相迎:“你来了。” 浅浅一句,却道尽了平生的欢喜和思量。 不是我想你的辗转反侧,那些一字一句的缠绵实在难以启齿,也并非是我爱你的情深意重,这点深浅浓重的情愫都只留给深夜相对的倾情诉说。 “你来了”却是恰到好处,胜过我想你的情意的千丝万缕,那突然升腾的欢喜像春初的第一场春雨,甘霖洒落,是圣洁的洗礼,在此刻是最美好的遇见。 你来了,踏着如沐的春风走来。 你来了,点着轻袅的花朵飞来。 你来了,乘着如梦的歌声而来。 你来了,是我的梦中人来了。